《通房娇婢》 第1章 你是我的人 “脱了。” 屋内,中央炭盆炽热,火舌撩动,一股股热浪汹涌而起,将外界的寒冷驱散,取而代之的是躁动的热气。 嫣然低垂着螓首,目光小心翼翼地停留在脚尖,那双褪色的绣鞋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际遇。 空气中弥漫的药香浓重,几乎凝固。 察觉到她的迟疑,一个沉稳却不乏不耐的声音响起,烟袋轻敲铜盆,带出金属的冷硬与命令的坚决,“不脱,即刻送回。” “不——” 嫣然的拒绝细若蚊蚋,却坚定异常。 她颤巍巍地解开衣物,一件件剥离,袒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与室内的暖热形成鲜明对比,她强忍羞涩,臂膀环抱,任凭老妇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在自己身上挑剔衡量。 “章州之地,瘦马之名,的确非同凡响。体态婀娜,与京都女子大相径庭。洗净,送往大少爷的厢房。” 言毕,数名壮硕的婆子应声而出,粗鲁地将嫣然抱起,如同掷物般投入桶中。 她们手执刷具,毫不温柔地在她娇嫩的肌肤上擦拭,直至每一寸都显现出原本的细腻光泽,再以一袭轻纱裹身,通过偏门,悄然送入那炽烈的炭火旁的卧榻。 这厢房的温暖似乎比任何地方都要来得热烈,嫣然躺于比雪更柔软的褥垫之上,意识逐渐模糊,周身的疲惫仿佛要将她吞噬。 然而,颈间忽有一阵温热瘙痒,发现有人触碰她的玉坠,嫣然猛然惊醒,下意识地蹬腿反抗,但还未及起身,便被一只大手擒住了下巴。 “难道窑子里就教你这般侍奉?” 那声音带着无名怒火,五官狂野而不羁,双眼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侵略性的光芒,唯独高挺的鼻梁上一抹红肿,平添了几分异样的柔和。 嫣然为之一震,身躯因对方身上的凌冽气息而微微颤抖,弱弱地摇头否认,“……我,不懂。” 男人黑眸眯起,语调悠悠,带着不容置喙的冷酷,“不懂?那我让人换一个来……” “不!”嫣然急切地扯住他的衣袖,过往的她不过是在台上唱戏补贴家用,从未受过那些所谓的教导。 此次被选中,实属无奈,更是命运的嘲弄。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解开男子的衣衫,但那些滑腻坚硬的扣子像是故意刁难,许久未果,嫣然只能抬头,红唇微启,眼中满是求助之色。 而那男子只是倚靠床头,双手环胸,神色阴郁地审视着她,偶尔流露出难以捉摸的情绪波动。 随着动作,轻纱缓缓滑落,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床帐中更显温润如玉。 男人喉结微动,目光闪烁,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真是笨拙。” 他的话语里藏着几丝遗憾与某种难以言说的熟悉,让嫣然心中生疑。 不待她理清思绪,一阵眩晕袭来,她已倒在了床上。 帘幔轻摇,嫣然的眼眶湿润,泛着楚楚可怜的红。 忽然,外间传来仆人的通报声,由远及近,清晰可闻大少爷三字。 嫣然身躯猛地僵直,瞪大了眼睛:“你究竟是谁?” 伪装被揭穿,男子不慌不忙地起身,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手指轻佻地捏住她的脸,“人都已经是我的了,发现认错了人,晚了。” 冷汗自嫣然额头滑落,她刚欲呼救,“来……” 话音未落,双唇已被封缄,那个吻强势而又霸道,仿佛在声明所有权。 当一切结束,先前那邪魅的男子变得异常认真,眼神锐利,透出令人敬畏的决绝。 “我再问一次,跟我走,还是不走?”这个问题突兀且意味不明,却如千斤重担,压在心头。 嫣然的魂魄似已被恐惧撕裂,哪里还敢与这位突如其来的访客同行,她怒目圆睁,试图以杏眼的锋芒震慑对方,却哪里知晓,那双眸中噙满泪水,非但没有半分威严,反而透露出小兽般的无助与哀怜。 房门细微的吱呀声惊得嫣然面色骤变,她猛地挣扎开来,仿佛挣脱束缚是她唯一的生机。 此地的规则她不明了,但往昔记忆中,那些不慎被逮的姐妹们,结局往往是凄惨至极。 一旦被人撞见此刻的场景…… 顾不得身后那人是否仍在,她踉跄后退,慌忙之间,于床榻边胡乱披上衣物,心中唯愿能够迅速逃离这旋涡中心。 “你该是今日新到的那位女子吧?” 拐杖触地的声音与沉稳的脚步声同步逼近,嫣然浑身颤抖,抬头间,只见一名清瘦陌生男子立于室中,手持一根青竹拐杖,右腿微瘸,神色淡然。 这才是真正的府上大少爷。 那神秘男子究竟匿于何处? 嫣然掌心渗出汗珠,内心的混乱如同手中搅动的衣角,无处安放。 冷风乘隙而入,大少爷的身躯如弱柳遇风,连声咳喘不止。 嫣然蹙眉回望,只见方才紧闭的窗扉此刻竟半敞,寒风肆意穿堂。 “我来处理。” 她心下已明了那人的离去之径,故作镇定上前,假意关窗之际,悄然向外窥探。 窗外雪片纷飞,恰巧遮掩住窗沿上的足迹,她心中的巨石终得落地。 窗闭,她低首垂眉,静待命运的裁决。 大少爷许是感其识趣,语气温和了几分:“你的到来,乃是我母亲之意。如若你愿意,便留下以慰她心;如若不愿,待天明,我自会安排银两,助你离府。” 嫣然心中暗潮涌动。 大少爷未急于索要答案,熄灭烛光,室内瞬息沉浸于墨色之中。 宽敞的床铺,二人各据一侧,衣不解带,一夜无话。 她初来乍闻,这府中少爷因一难,身残而求医无门,无奈之下,竟采纳了以女子为药引的偏方。 或许寻常女子之力不足,特地自章州精选痩马,以期增强药效。 然而,这一剂偏方,却成了他人囊中之物。 念及那人如饿虎扑食的行径,嫣然只觉心酸难忍。 若被留于此,她的身契便永属此府。 可是贞洁已失,不知能隐瞒几何。 一旦离开,按身契,亦将重返旧日火坑,无论何路,未来皆荆棘密布。 她下意识抚向颈间,却惊觉,伴随自己十数载的玉佩,遗失无踪! 晨曦初露。 嫣然整装跪拜于男子脚下,茶盏轻举,“大少爷,若是您不嫌我粗鄙,我愿留下,充当侍婢。” 座上之人良久方启齿:“你确定无悔?” 嫣然牙关紧咬,重重点头。 至午时,全府上下皆知,嫣然这剂偏方,竟奇效卓着。 不仅令大少爷留宿一宵,更于清晨即向侯府主母求情,执意将人留下。 怀揣着新发的侍婢衣裳,嫣然心不在焉地听那婆子训诫,脚步迟缓,落于众人之后。 忽地,前方道路被一道身影截断。 “倒是小觑了你,看似懵懂,却有手腕留下。嗯?昨晚,又是谁让你更为满意呢?” 阴骘之语,如蛇信吐信! 第2章 我们来日方长 嫣然怒视那张与昨夜同样狰狞得意的笑颜,奋力推开,岂料男子纹丝不动,反倒是她自己,手肘险些受挫,气息紊乱。 “人呢?” 婆子远远察觉她的落后,焦急呼唤,声音渐近,似已逼近。 嫣然的瞳孔轻轻颤抖,低垂的眼帘掩盖不住下巴上那不羁之手的反抗,齿间紧咬,隐忍而坚决。 未待她逃脱,一阵寒意自颈部蔓延,冷硬如冰的物体贴紧肌肤,锋利边缘带来的紧迫危险令她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震。 男子凝视着手背上新添的血痕,牙齿磨合间溢出低沉冷笑:“小姑娘,胆色可嘉,说!” 那锋芒渐渐下滑,毫无避讳地紧贴要害,每寸移动都令人窒息。 嫣然喉间逸出细微声响,不敢揣测那句话的真实意图,恐惧瞬间化为泪水:“没,大少爷与我是分床而眠的。” 男子眉头忽而舒展,放手的瞬间似乎带走了所有紧张氛围。 嫣然瞠目结舌,这才意识到他手中不过是一块温润的玉佩。 “本欲借此事闹腾一番,让众人皆知你我之事,逼你离开府邸,但如今,我改主意了。小姑娘,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算账。” 人影离去后,嫣然恰巧与匆匆寻回的老仆相撞。 老仆面露愠色:“哎哟,看看你这模样!从那烟花之地出来的就是不懂羞耻!刚才躲哪去了?” 老仆四处探查的视线让嫣然心弦紧绷。 她急中生智:“鞋子袜子掉了,找个无人之处整理,不慎被树枝刮破了衣裳,只好暂避。” “多事!记住了,往后紧跟主子,不可有片刻分离。” 老仆虽半信半疑,却也未发现异样,不耐烦地啐了一口,领着人继续前行。 嫣然点头应允,目光却在转身之际不断回顾那消失于墙角的暗影,心中懊恼未能询问玉佩之事。 再遇那男子,不知何日。 换装完毕,嫣然与老仆向饭厅行去。 作为大少爷的贴身丫鬟,侍奉饮食起居,种种皆需习得。 刚踏入饭厅,嫣然便注意到凌予策身旁站立的高大身影,那殷红银纹服饰下的宽阔肩膀,即便背影也令她心弦一紧。 “嫣然,过来。” 凌予策的温和呼唤打破宁静,周遭眼光瞬间聚焦于她,压力如山,令人窒息。 “这是我的母亲。” 嫣然依礼行礼,细声问候:“夫人。” “抬起头来。” 她依言仰首,面前妇人年华虽逝,容颜依旧惊人,眉宇间的忧愁与大少爷极为相似。 那审视的目光中夹杂着三分疑惑、三分复杂,余下的则是毫不掩饰的不悦。 良久,妇人才勉强挤出一丝浅笑:“难怪你会改变主意留下她,确实标致。” “非美人,怎能令兄长开口挽留,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母亲的眼光果然独到。” 这声音令嫣然全身一凛,悄悄抬眸,一眼之下,几乎惊得跳起。 原来,凌予策身边的男子已转身,嘴角含笑,眼中戏谑,正是那晚趁夜侵犯她之人。 “放肆!谁准你直视二少爷!” 老仆见她直愣愣盯着人,不禁呵斥。 嫣然急忙低下头,冷汗淋漓而下。 难怪昨夜那人行事如此张狂,她万万没想到,那晚的侵犯者竟是二少爷。 同为兄弟,明知她入府的目的,却故意制造此等风波,实属卑劣至极! 嫣然心头对这位傅家二少爷的嫌恶陡然间如春草般疯长,繁茂至极。 “此乃舍弟凌熠辰,嫣然,尔后相遇亦需恭行大礼。” 凌予策适时出言,似一缕春风化去尴尬寒冰。 宴席铺展,金碧辉煌中暗流涌动。 嫣然眼眸紧锁餐前一隅,谨记老管家叮咛,一丝不苟为大少爷布菜,动作虽细,心中却如惊弓之鸟,感知着一道游离于身的炽热目光,似寒冬烈火,企图透过衣衫,探视她内心每一个角落。 那感觉,灼热难耐,犹如置身夏日炎阳之下,无处躲藏。 嫣然身形僵硬,如腊月之梅,低头敛目,妄图隐于无形,躲避那无形之刃的锋芒。 凌熠辰察觉其逃避之意,悠然抬手,刻意抚弄掌中丝帕,动作夸张,成功牵引满座视线。 “手怎至此?” 嫣然闻言,持勺之手微颤,汤匙几近坠落,心中明了,此番试探,乃他刻意为之。 未待她反应,凌熠辰嘴角轻扬,狡黠眨眼,目光锁定嫣然,挑战意味浓厚:“小丫鬟,你说,此伤缘何而来?” 疯子! 嫣然心中惊骇,全身战栗,竟一时语塞,无法发声。 凌熠辰见她几近崩溃,嘴角玩味渐收,似有罢手之意,欲待其真泪下时给予慰藉。 “嫣然性怯,二弟莫要吓唬她。” 凌予策轻搁筷子,含笑对嫣然宽慰,话语间透出维护:“我这弟弟最爱与仆从玩笑,勿需害怕。” 嫣然感激之余,与大少爷立场似乎更为亲近,而凌熠辰面色愈发阴沉,笑意古怪:“兄长所言极是,不过,我对不熟之人玩笑甚少,你这情况……” 主母敏锐察觉异状,淡淡发问:“何故?你们相熟?” “并不相识!” 未知对方意欲何为,嫣然心如乱麻,紧张至极,猛然跪地,声音坚定:“奴婢昔日在章州,哪有荣幸结识侯府贵人。” 大气都不敢喘,忽感袖口轻拍,仰首间,凌予策以杖示意其起。 然话未明,嫣然哪敢妄动,只侧目偷觑,心中惴惴。 凌予策低垂目光:“熠辰……” 凌熠辰从容起立,姿态慵懒,为主母盛汤,轻描淡写:“不过是羡慕兄长有如此佳人侍奉,故而戏耍一番。” 言罢,他又冷哼,语带讽刺:“怎奈,丫鬟甫至,兄长便护若珍宝。如此看来,兄之顽疾或将痊愈,且添子嗣无忧,令母亲早日享天伦之乐,一如……” 碗碎声突兀,满溢的汤汁洒落一地,厅内静寂,如死水。 侯府主母面色铁青:“退下,都给我退下!” 嫣然惊魂未定,不明所以,却只能遵命低头退出。 众人散去,嫣然初来乍到,孤身无依,只得默默立于雪中,静待指引。 雪花自空飘落,触及头顶,化作冰冷水滴,滑入衣领,寒意刺骨。 转身瞬,倚树而笑,恶劣至极,除了凌熠辰,不做他人想。 “傻丫鬟,低垂脑袋,倒似笨拙之鹅。” 嫣然昂首,新学的规矩在慌乱中忘却大半,怒火中烧,上前几步,手伸其前:“给我。” 凌熠辰挑眉,双手环胸,漫不经心:“让我给你?” 第3章 春雪郡 嫣然愣了愣,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凌熠辰的靠近而紧张起来,他的呼吸如同炙热的风,撩拨得她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小妮子,昨晚还没尝够甜头吗?” 她眨巴着睫毛,一时之间仿佛迷失了方向,待恍然大悟之时,脸颊已染上了绯红,恼羞成怒地抽回手,紧紧环抱双臂,连连倒退数步,直至后背触碰到冰冷的墙壁才停歇。 自脸颊至耳根,滚烫如烙铁。 “这般不经玩弄,哪有半点风月场中的模样。” 光线背后,凌熠辰的表情在阴影中模糊,让嫣然难以捉摸。 回想自昨夜至今,他总是用那些轻浮的话语刺激她,实在失礼之极。 嫣然欲言又止,她本非风尘女子,却又不愿与这讨厌的家伙多费口舌。 正当气氛尴尬之际,外间传来了清晰的拐杖声。 嫣然顺势转身,凌予策缓缓步入视线,面容依旧温文尔雅,让人猜不透他在内室究竟经历了何种谈话。 仿佛见到了救星,嫣然连忙小跑至他背后,躲在高大的身影之后,只露出一只好奇的眼睛偷偷观察凌熠辰的反应。 凌熠辰眉头微蹙,对于她这如同受惊小兔般的躲避行径颇感无奈,而她对自己兄长却似黏人的小猫,寸步不离。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大步流星离开。 凌予策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熠辰,你刚才不该提那个话题惹母亲生气。” 闻言,原本闲散的步伐骤然停滞,凌熠辰猛然转身,三两步跨至凌予策面前,身躯紧绷,眼神中满是痛楚,两兄弟四目相对。 嫣然心头一紧,生怕这位少爷对大少爷做出什么冲动之举,神经紧绷,预备随时干预。 出乎意料,凌熠辰却是一笑,再度弯腰凑近,在凌予策的注视下,唇贴近嫣然耳边低语:“三更时分,到白日见面的地方找我,否则,你那块玉佩我可就不客气了。” 原来那玉佩真的被他取走了! 嫣然瞠目结舌,愤怒之余握紧了拳头,恨不能狠狠给他一拳。 凌熠辰却是一派轻松,站直身体朗声大笑。 挥挥手,他又变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要有大哥在,总能把母亲哄好。而且,我发现你这丫头还挺有意思,将来大哥要是厌倦了,不妨先考虑考虑我这儿……” 言毕,他朝凌予策略施一礼,而后大摇大摆地离去。 凌予策凝视着他的背影,目光深沉,旋即回望。 正对上嫣然清澈无瑕的目光,他浅笑道:“为何不先回去休息,何必在这里等待呢?” 嫣然轻轻摇头。 一本正经地,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指尖停留在一页规矩之上:“李嬷嬷吩咐过,作为侍从要时刻跟随主子左右。” 这册子是入府仆人必领之物,而嫣然所持的这本,不过半天时间已被各式各样的家规填满,显得颇为正式。 只是那歪歪斜斜的字迹引得凌予策嘴角微扬,他放缓脚步,领头向回走去。 嫣然紧跟其后,微微吸了吸鼻子,没敢说出实情——她之所以停留,是因为迷路了。 这座宅院错综复杂,道路与门户重重叠叠,加之那晚被蒙眼带入,仅有的几次行走经历也未能让她完全理清方向。 自小到大,她所识最大的世界便是自己的小院和偶尔光顾的戏台。 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嫣然心头一酸。 刚回大少爷的居所不久,李嬷嬷便端来一碗漆黑的汤药,坚持要亲眼见她喝完才肯离去,并告诫她,只要夜宿大少爷房中,这药便不可断。 那药入口极苦,咽下之后肚子里仿佛有千万条虫在蠕动,叫人痛不欲生,嫣然紧捂额头,眉头紧锁。 尽管不明所以,却清晰知晓是宴席之上凌熠辰故意引发的话题,让她不得不饮此苦汤。 世间怎会有如此恶劣之人! 她与凌熠辰少爷无冤无仇, 他不但占她的便宜,夺走她的玉佩,甚至连连设障,让她举步维艰! 手中紧攥瓷碗,嫣然拳头暗暗握紧,心中发誓一旦找回玉佩, 不仅是应该,更是必须! 要远离那个黑心肠的二少爷! 念及那人约定见面的时日,嫣然顿时垂头丧气,趴在桌面上,时不时偷瞄那位埋首书卷的男子,手中的绢帕已被揉成一团。 直至夜幕深沉,用膳的呼唤响起,偏巧大少爷在房内多读了片刻书。 蜡烛更替,嫣然额间已渗出汗珠,才巴巴地等到他入睡。 翻身下床,她轻手轻脚推开门,直奔脑中印象的墙角。 院落依旧广阔,白日归途她刻意铭记了路径。 可夜色之下,哪根柱哪棵树都模糊不清,她搓了个雪球掷于地,借以辨向。 三番四次路过相同的红灯笼,雪球已消融大半,嫣然终意识到——她迷路了! 这一跑,汗水湿透衣背,寒风吹来,冷彻心扉。 嫣然怒踢积雪,心底暗自咒骂凌熠辰。 若非此人,何至于此? 此刻,别说取回玉佩,就连寝居的院落都寻不见,恐要在外挨冻一夜,病痛难逃。 “咳……” 正思索如何回归,突来的声响让嫣然一惊。 转身只见,墙角竹林间,不知何时立着一道人影。 清瘦的身形,手持碧玉杖,与竹林融为一体,几近透明。 见嫣然呆愣,凌予策以手掩唇,轻咳数声,随即招手示意她靠近。 嫣然心怀忐忑,难掩忐忑之色:“大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听见你起身,久未归来,便出来看看,是不是迷路了?” 嫣然缩了缩肩,脚下无意识地踢着雪粒:“奴婢……想去寻茅厕……” 察觉他并未动怒,亦无意深究,嫣然松一口气,随其返程。 一路之上,凌予策咳嗽不止,身形摇摇欲坠。 嫣然谨记嬷嬷教导,忙上前搀扶,触手之处如冰刺骨。 这身体,怎似活人,倒像是冰雪凝成。 如此良善之人,却身患顽疾,嫣然不禁叹惋:“大少爷,您在外多久了?” “自你第二圈转起,我便在此。” 瞥了眼扶持的手,凌予策不动声色地挣开,淡然问道:“嫣然,你是章州何处人士?” 掌中空荡,嫣然未察觉,只困惑他为何早见而不唤,由她如同盲人般转了第三圈。闻问,略迟疑答曰:“春雪郡。” “春雪郡……” 凌予策步伐微顿,旋即恢复常态。 第4章 别乱动 重返住所,凌予策吩咐加添双份炭火于暖炉。 又急召热水沐浴。 一时之间,整个院落的仆役都被唤醒,来来回回,忙个不停。 嫣然打点好衣物,置于浴桶之畔,欲随着外屋的仆人退出。 李嬷嬷白日里已详尽教导,大少爷房内不喜人近身侍奉,更衣洗漱皆自行解决,仆人需在外屋守候。 她是第一个被留下贴身服侍的丫头,但非事事需她经手,平日栖于隔壁的塌上。 唯有少爷召唤,方入内贴身照料。 嫣然本已心灰意冷,以为今宵无缘外出,深恐那位恶人因她爽约而施以更苛刻的手段。 忽然间,室内传来呼唤她名的声音。 “嫣然,你留下。” 嫣然身形一窒,眼见众人迅速离室,门扉轻柔阖上,将她孤零零地留在外头。 然而,等待许久,凌予策并未命她入内侍奉,只吩咐她留于室内。 不久,室内温热之气缭绕,嫣然的意识逐渐被睡意淹没。 室外却是另一番光景,与室内静谧截然相反。 主子未眠,仆人们轮流值夜,不敢懈怠。 几人围炉而坐,目光不时窥视内室,掩口低笑,议论纷纷。 “昨晚我还猜是大少爷为安抚主母,才留她在此。谁料这看似愚钝的丫头竟真有两下子。大少爷素来远离女色,这两晚不仅亲近,还特地备水留她在侧……诸位在府中多年,可曾听说主子沐浴时留人在场?” “你们可留意到二人归来时的情态?说不定在园中已行好事,此时留她,必有新奇乐子可享。” 众人谈笑风生,浑然不觉墙外,一人影已默立多时。 凌熠辰面色阴郁,凝视手中玉佩,咬牙切齿冷笑。 他枉自等候,以为是小丫头出了意外,岂知竟是与其兄缠绵,戏耍于他。 瞥了眼窗上映出的人影,凌熠辰拂袖愤然离去。 梦乡中的嫣然猛然一阵寒颤,惊醒过来。 晨曦初现,嫣然悄探墙角,试图寻觅前夜是否有人驻足的痕迹,却无所获。 她违约了,原想凌熠辰必怒气冲冲找上门来,哪知接连三日,不见其踪。 这份平静反而使嫣然心头更为忐忑,只怕暴风雨前的宁静。 当嫣然又一次徒劳而返,踏入院中正欲饮水解渴,忽有婢女急急通报,说是夫人召见。 嫣然脸色煞白,手中水倾洒桌面。 至夫人处,见其与旁侧的嬷嬷面容严峻,嫣然跪地请安,心中七上八下。 夫人饮毕两盏茶,仍未示意她起身。 心中本就忐忑,此刻更添几分恐慌,不禁颤抖。 “我问你,那夜入府,少爷可有吩咐你何事?” 他们知晓了! 嫣然心提至喉头,一时语塞。 姜嬷嬷见状,不耐烦地喝道:“夫人问话,还竟敢不答?说!那晚与大少爷所为何事?” 听清所问之人乃大少爷,嫣然细声道:“只是安寝。” “仅此而已?” 嫣然默默点头,暗中抹去额上的冷汗。 那夜大少爷回室,不过交谈几句便吹灯就寝,别无他事。 其余之事,皆为凌熠辰那恶人所为。 侯府主母叹息,倚坐椅上,对这回答颇感失落,“我还忧虑不已,每剂汤药皆不曾遗漏,特意派人送去,怎料……” 嫣然抚着腹部,那汤药她一滴未剩饮尽,却未能领悟夫人的失望所在。 姜嬷嬷安抚道:“夫人勿需忧心,能留住人便是咱家法子无误。这妮子长得标致,却无那些狐媚妖娆的姿态,看去也是个本分胆怯的性子。入府前皆已仔细查过身子,料想不会有什么差池。” 看嫣然入内许久,始终低头恭顺地跪着。 侯府主母微微颔首,心中确实宽慰不少。 “选中于你,一因你的姿容体态,二则为你的性格温厚诚实,故而于众人中独择了你。切记谨守本分,用心侍奉大少爷,自今日起,你的月钱增三钱。待你契约满半年之期,便放你出府,给你自由,可愿意?” 原以为是责罚,或是逐出门外。 却不料竟是要给她加月钱。 更甚者,连身契之事亦有了妥善安排。 嫣然喜出望外,欢欢喜喜地磕头谢恩。 一路心情畅快,连走带跳,脚步轻盈。 行至墙角,无意间向内窥视。 忽地被人蒙住头部,一股浓烈香气立时让她眼前一阵昏暗。 待嫣然再睁眼,已置身于陌生屋舍之中。 窗边立有一人,银色铠甲在身,寒光闪烁。 浑身散发出令人不敢近前的凛冽气息。 嫣然惊叫一声,以手捂头,还以为自己又被卖了,抽泣声断断续续传出。 “哭什么呢?” 闻声,嫣然止住哭泣,抬头怒目圆睁,“怎么又是你!” 凌熠辰面沉如水,眉头紧锁。 他带她出府本欲严加训斥,被她这一哭, 原先准备好的呵斥之言反被哽在喉中,反被她抢了先机。 他冷哼一声,自顾自坐下吃起桌上的菜肴。 察觉是熟识之人,嫣然胆量又复壮起。 环视周遭,方察觉二人已不在府中,四壁皆由屏风与纱幔隔开,形成一个个独立空间。 细听之下,还能隐约捕捉到谈笑声与戏曲唱腔,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嫣然无声地随着曲调轻哼了两句。 “还会唱戏?” 嫣然目光一转,与凌熠辰的眼神相遇,连忙闭嘴摇头,神色慌张。 视线落在桌上的菜肴,那色泽香气与这几日所食相比,实乃云泥之别。 尤其是她最喜欢的糖醋口味,嫣然不禁抿了抿嘴唇。 幸好凌熠辰仅是随口一提,接着夹起一块裹满糖醋的鱼,向着她摇了摇:“过来。” 语气不冷不热,仿佛是在召唤宠物。 嫣然心中虽忿,但即便再嘴馋也傲然不动。 “那玉佩你不要了?” 凌熠辰搁下筷子,取下腰间佩剑,语气更显冰冷,令嫣然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墙角,贴肤而来的寒光。 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低头缓步靠近。 她惧怕凌熠辰的严厉。 况且,那玉佩对于她而言至关重要。 嫌她行动迟缓,凌熠辰索性弯腰,将她一把抱入怀中。 嫣然尚未回神,腰间已被紧紧搂住,手中被塞了一副碗筷,那块诱人糖醋鱼也置于眼前。 嫣然心跳加速,如此被抱姿势过分亲密,心中颇为不适。 加之凌熠辰身上的盔甲既冷且硬,使她颇感难受,只好不安地蠕动身躯,试图找到一个舒适的姿态。 啪的一声,臀部被轻轻拍了一下。 “别乱动。” 第5章 那晚,你为何没来? 凌熠辰嗓音低沉得吓人,让嫣然瞬间忆起那夜,他也同样压低声音,狠狠地欺负她。 脑海轰鸣,不敢再动弹半分,尽管冬日寒冷,但房内四处暖炉烘烤,两人体温相贴,灼热难耐,倍感不自在。 “乖乖吃饭,便不再欺负你。” 嫣然埋头,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凌熠辰夹给她的每道菜皆是平日里她所爱,不论碗中何物,皆默默咽下。 然而,再美味的食物,也经不起如此填鸭式喂食,直至腹中实在无法容纳更多。 嫣然楚楚可怜地抬头央求,那递来的鸡腿终于停在空中。 “那晚,你为何没来?” 嫣然费力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满眼委屈地述说着迷路及大少爷寻来之事。 “婢女并非未曾尝试,实则是路径错乱,后来连续三日寻觅少爷您的踪迹,皆未果。” 凌熠辰的唇角在冰冷中悄然勾勒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随即若无其事地维持着铁青的面色:“确是寻过我?” 见他面色依旧寒霜未解,嫣然手中的鸡腿恍若悬于颈上的利刃,她连忙举手起誓:“倘若有半句虚言,愿由二少爷处置,生死由君。” “如若少爷再次召唤,你能否即刻出现?若我禁止你再接近大少爷房间贴身服侍,你能遵从吗?”面对凌熠辰的连珠问询,嫣然不假思索,连连颔首。 直至凌熠辰将鸡腿复归原位,她心中的巨石方落下。 她所言非虚,玉佩一日不回,她便只能如影随形于凌熠辰左右。 一旦玉佩重归,她大可匿于大少爷处避而不见,半年时光转瞬即逝,待她离去,凌熠辰纵然怒意滔天,茫茫人海亦难寻其踪。 凌熠辰凝视怀中之人,她的眼珠子灵动非凡,显然正筹谋着什么计策。 谁能料到,这看似烟花之地精挑细选而出的佳人, 拥有着雪肤花貌与盈盈一握的纤腰,以及足以令男子沉沦的风情,却对情事一窍不通,纯洁若外覆之白雪。 他轻笑一声:“如此甚好。” 归途马车内,嫣然仍旧被拥于怀中。 此人似是存心戏耍于她,时而于耳畔呵气令她痒得缩颈,时而掐住她的柳腰,以手缓缓游走度量。 左挑右逗间,车厢内的温度急剧攀升。 待嫣然意识渐趋模糊,被按坐于座位上,裙摆甫被掀起之际, 马车戛然而止。 车夫颤抖的声音传来:“大少爷,您这是……” 嫣然瞅准时机,欲推开凌熠辰,伸手欲掀帘而出。 腰部忽感紧束,凌熠辰的大手有力地制止了她的逃脱企图。 他直接将她抱起,空中一个翻转,故意坐于窗边,让她重新安坐于膝上。 “我的院中丢失了一名丫鬟。” 他清雅的语调,不慌不忙。 虽未直言是嫣然,但此拦截之意已明,确为其兄长一贯作风。 凌熠辰眉头微动,低头望向怀中之人:“这么急着见我大哥?” “不,求您让我回去。” 嫣然畏缩着,不敢直视他耀眼的容颜。 这身边的男子,宛若戏文中吞噬灵魂的妖魅,仿佛随时会将她吞噬殆尽。 然而,戏剧中的妖精皆柔弱无骨,她身边的这位却是霸道而伟岸。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被凌熠辰带走之事,脑中只盘旋着远离这危险恶徒的念头。 嫣然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层层叠叠的纱幔中,隐约可见一身影如青竹挺立。 冰凉的手指沿衣领缓缓抚上嫣然的颈项, 仿佛有魔力般,把她这几日尚存的酸楚化为一股温润的热流,使她注意力转移至车厢之内。 而这温暖,逐渐累积成躁动,嫣然眼中不禁泛起了氤氲的水雾。 瓷色的面庞渐渐晕染上一抹腮红般的粉色。凌熠辰的眼眸微眯,嗓音低沉,透出一股慵懒的气息:“你若答应一件事情,我便放你离去。” 嫣然的思绪一片混沌,机械化地吐出一字:“何事?” “离我兄长远些。” 嫣然眉头蹙起,本能地想要反驳。 作为大少爷府中的丫鬟,远离他除非是离开侯府,但她遗落的玉佩尚在府中未寻回。 离去自是不可能,或被调至别处服侍,而那更是希望渺茫。 话语未及出口,颈间的那只手力道加重,转而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 黑发如墨,银袍加身,那双勾人的眼眸里却满载认真。 他缓缓逼近,呼吸间带有一丝清新草香,将嫣然环绕,字字清晰地言道:“不仅要远离他,更不可与他亲昵,否则,你的玉佩就将成为城外卖艺乞儿的玩物。” 嫣然呼吸一滞,恍惚间点头又摇首。 察觉到他即将展露的严厉神色,连忙护住颈部:“可李嬷嬷吩咐我为大少爷铺床、奉茶……” 语未尽,凌熠辰已闷声轻笑,胸腔的震动令嫣然下意识抿紧了嘴唇。 “熠辰,再不让丫鬟回去,此事若传到母亲耳中,又是一场纠葛。” 凌予策的声音再度响起,仍旧温和,却不复初时的清冷淡然。 嫣然心急如焚,再也按捺不住,挣扎欲起:“我真的得回去了。” “慌什么。” 见她急得几欲跳起,凌熠辰只好将她轻轻放下,又耐心地解开她凌乱的小辫,重新细致地绑好。 望着眼前的侍女,稚气未脱的面容,即便是穿着朴素的丫鬟衣裳,也遮掩不住那一抹初绽的妖娆明媚。 他的眼神忽地深邃,如同暗涌的波涛,几经挣扎,最终还是把手放在她的头顶,再度揉乱了她的发,侧身让开了道路。 嫣然心中大喜,急忙掀帘而出。 正如所料,不远处的走廊下,凌予策站立其间,瘦削苍白的身躯披着一袭翠绿斗篷。 尽管如此,他半边身子仍被雪花覆盖,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寄托在手中的拐杖之上。 嫣然近前,不敢仰视,脑中回响着李嬷嬷曾言府中的种种惩罚:“大少爷,我……” 话未说完,却被凌予策淡淡截断:“他可有对你无礼?” 没有丝毫责备之意,嫣然愕然抬头,摇头否认:“我醒来时已在户外,二少爷强迫我进食,之后……” 凌予策的目光落在她凌乱的发丝上,苍白的唇紧抿成一线,蓦然厉声打断。 第6章 你愿意吗 “无恙便好,其余不必再提。” 嫣然一惊,首次见他如此严厉,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傻瓜。” 方才静止的马车再次启动,碾过积雪,自二人身旁缓缓驶过,车内传来一阵轻蔑的嗤笑,散入纷飞的雪中。 透过薄纱帘,嫣然仿佛瞥见凌熠辰也在注视这边,可揉眼再看,却又空无一人。 直至马车行远,嫣然偏头,才见凌予策依然凝视着远去的车影,脸色阴郁,不知所思。 他的半边身体似乎快要与风雪中的暗影融为一体,嫣然心头莫名一紧:“大少爷,外头风雪交加,我们回去吧。” 凌予策收回目光,望向嫣然,浅笑点头,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错觉一场。 凌熠辰唇角勾勒出一道含义模糊的冷笑,随手放下车厢帘布,随即泰然自若地重新落座于车内。 那抹冷淡的笑容,仿佛是对周遭一切的不屑与无视。 马车,这个刚还沉浸在冬日静谧中的巨大木制盒,仿佛响应着某种无声的召唤,再次启动,巨大的车轮毫不留情地碾过路面的积雪,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嘎吱声。 那傲慢的姿态,就像是贵族巡视他的领地,对过往的一切都漠视不理,尽显其嚣张至极的态度。 嫣然暗暗握紧了双拳,内心的愤怒与不解如野草般疯长。 难怪,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负自己,连自己的兄长都不放在眼里,此人果然是一副恶棍的做派,从骨子里透出的恶劣,让人齿冷。 待到那辆彰显权势的马车彻底消失在雪白的地平线上,凌予策依旧如雕塑般站在原地,他的脸庞被厚重的阴影笼罩,目光深远,仿佛正沉浸在某种难以言喻的思考之中,那是一种深邃而复杂的情绪,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大少爷,外面的寒冷仿佛要钻进骨头里,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嫣然终究忍不住,轻声催促着,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她的目光在凌予策的背影上停留,希望能得到回应。 凌予策缓缓收回投向远方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接触到嫣然时,似乎闪过一丝温柔的光亮。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点了一下头,算是应允。 两人并肩踏入深厚的积雪,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鞋底与雪地的摩擦声在静谧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凌予策的咳嗽声时不时地打破这份沉寂,那声音听起来既虚弱又无助,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冬日的寒风撕裂,消失于无形之中。 嫣然听在耳中,痛在心里,几次三番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每一次都轻轻地推开。 对于她差点被掳走的事,大少爷竟未有只言片语的询问,那份默然的信任,让嫣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次次冲击着她的心灵。 这一切,都是因为凌熠辰那毫无道理的霸道行径,将她卷入这不名誉的漩涡。 终于,那扇标志着家族荣耀与地位的朱红色大门映入他们的眼帘,然而,一股突如其来的寒风,如同利剑一般,穿透了二人的衣衫,直刺骨髓。 凌予策的脸颊迅速染上了一层病态的绯红,呼吸急促而虚弱,最后,仿佛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一侧的肩膀无力地靠在了嫣然的肩上。 门房眼疾手快,一见此景,连忙高声呼唤周围的仆役,几个仆人小跑而来,准备施以援手。 嫣然被这突然增加的重量压得几乎无法动弹,鼻端满是凌予策身上特有的浓重药味,她怔怔地站着,心中充满了无助与焦急。 就在这时,耳边忽又传来凌予策几声轻微的咳嗽,紧接着是一句含混而飘忽的问话: “嫣然,如果有机会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嫣然心头一震,眼睛瞪得老大,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惊愕与不安。 见她没有立即回答,凌予策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你不想回到自己的家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经过一番挣扎,嫣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枚母亲遗留下来的银月玉坠,如今还在凌熠辰的手中。 即使那个将她卖入烟花之地的养父,也没有对那件宝物动过心思。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它拿回来。 “奴婢……已经无家可归了……” 她低声说道,声音中透着无尽的苦涩与绝望。 闻言,凌予策轻轻叹了口气,自嘲地扯出一个笑容。 “也是,如果有选择,你又怎么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又怎么会卖身入府。连我都曾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更何况是你。算了。” 这些话里透露出的孤独感,像寒风吹过,让嫣然的心头泛起一阵酸楚。 这位大少爷,竟是如此的善良与不同,与那个如凶神恶煞的凌熠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为何偏偏是这样虚弱的身躯呢? 谈话间,门房领着的小厮们已迅速靠近,凌予策不再看向她,而是静静地坐进了等候在一旁的软轿中。 随着轿帘缓缓落下,他的脸色似乎稍稍恢复了几分红润,那笔直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坚毅,话语间却透露出不容置喙的威严: “今日,我只是和我的侍女私自外出赏雪,并不想被打扰,所以没有让其他人随行。回去之后,切记不可将此事告诉主母,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是。” 回答简洁而坚定。 随着轿子的缓缓升起,凌予策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府邸的深幽之中。 嫣然跟在后面,心中却如同被巨石压住,沉甸甸的。 那一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梦中,养母临终前挂着泪痕的脸庞反复出现,那句“务必保管好玉坠”的遗言如针扎般烙印在心。而另一幕,则是凌熠辰贪婪的目光紧盯着玉坠,转瞬之间化身为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 梦中的惊悸让她猛地醒来,却发现床榻边的凌予策正因身体不适而痛苦地翻身。 她匆忙披上衣服,冲进内室,只见他满脸通红,汗湿重衫,显然是病情加重,发热难安。 府邸的宁静被紧急召集的太医脚步声打破,多数人因此夜不能寐。 第7章 赏雪 主母慕容氏,发髻凌乱,由侍女搀扶着,火速赶来。 待太医诊治完毕,她面露忧虑之色,步履沉重地走出:“你们就是这样侍奉主上的吗!” 大少爷所居住的义辰院落,本该是一片宁静,此时却因仆从们的跪拜而显得异样。 院内的十三名仆人,个个头颅低垂,四周只有跳动的烛火与紧张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压抑的画面。 慕容氏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却又无处宣泄,只好将手指向跪地的仆从,严厉呵斥:“义辰内外的仆役,扣去半年的月俸,今晚你们就在这里跪着,为予策祈福,不得起身!” 正值立春时节,院中的积雪尚未完全融化,仆人们跪在雪地上,冰冷的雪水渐渐浸湿了他们的衣裳,随着夜色渐深,又凝结成一层层寒冰,冻得他们瑟瑟发抖。 直到第一缕曙光穿透夜色,太医宣布大少爷的热度已退,仆人们才得以陆陆续续站起,院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景象。 嫣然顶着沉重的头痛,好不容易熬好的药汤置于暖炉旁,静静等待着大少爷醒来饮用。 正当她打算稍稍休息一下,用些早餐补充体力,不料手中的饭勺竟被人捷足先登,两碗米饭转眼间就被一扫而空。 “嘿,这不是新来的小丫头嘛,怎么也和我们争这点口粮!” 说话的是雪柳,负责管理府中灯火,与嫣然有过几次照面。 嫣然眨了眨眼,手指向那被夺走的两碗饭,略带诧异地问:“你能吃得了这么多?分我一碗行不行!” 长夜跪拜与精心熬制药汤,早已使她饥饿难耐。 “嗯?你也要尝尝!” 雪柳见她依然执着于那些饭食,不禁冷笑一声,干脆利落地将饭倒入泔水桶:“这些吃的,宁愿喂猪,也不会给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女子。” 那轻蔑的话语,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割破了原本就脆弱的尊严。 嫣然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迷雾,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内心翻涌着疑惑与委屈。 雪柳的身影轻盈地环绕在嫣然周围,那双清亮的眼睛中渐渐燃烧起了嫉妒的火焰。 她曾无数次幻想能够站在大少爷身边,成为他身边的贴身侍女,然而命运弄人,最终她只能黯然退回到原本的位置。 此时,看到这个出身卑微的窑姐不仅留在了府邸,而且还得到了大少爷亲自许下的承诺,心中的不甘与愤恨如野火燎原般蔓延开来。 “你们或许不知道,正是这个女人让大少爷染上了风寒,我们为什么要因为她而受到连累呢?这样的人,就应该被送回她原先的地方,哪里有资格在这里服侍大少爷!” 雪柳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对,我也听说了,她居然和大少爷一同外出赏雪,实在是有违常理,应该得到惩罚。” 一旁的仆人附和着,言语中满是幸灾乐祸。 众人闻言,表情各异,有的面露同情,有的则是幸灾乐祸,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之声此起彼伏,仿佛每个人都急于表达自己的看法。 “大少爷醒了。” 雪柳提起了嫣然刚煎好的药液,嘴角挂着一抹冷冷的笑容,转身走出门外。 嫣然心中焦急,想要紧跟其后,却被周围的人群紧紧围住。 就在这时,一股突如其来且不可抗拒的力量从背后猛然一推,她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重心一失,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掌着地,瞬间破皮渗血,疼痛中带着屈辱。 “这几日,大少爷那里不需要你侍候了。至于你是否还能留在府中,一切要看主母的决定。” 冷漠的话语如同冰水浇灌在嫣然心头,让她的心更凉了几分。 接下来的几天,院子里的人们开始了一场场明争暗斗,目标直指嫣然。 他们先是以各种理由阻止她接近大少爷,随后又借大少爷需要静养为由,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将她的所有生活用品移到了另一个偏僻的角落。 她不再有专门的餐食供应,日常的任务只有不断地洗衣,而嫣然面对这一切,没有一句辩解,只是默默地承受,尽力完成每一项被分配的任务。 直到那晚,当她拖着疲惫而冻僵的身躯回到房中,等待她的却只有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所有的温暖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消失无踪。 经过一番艰难的搜寻,她终于在后院的井中发现了被褥的踪迹,显然,这是院子里的人故意所为,目的就是要逼迫她离开。 嫣然抿紧了干裂的嘴唇,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着潮湿而又沉重的被褥,冷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同时也让她清醒了许多。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一双镶嵌着银边、雕刻着细腻暗纹的靴履上,那份尊贵与不凡让人无法忽视。 “大少爷……”嫣然的声音因惊讶与惊喜而颤抖,难以掩饰内心的波澜。 “大少爷?不过是几天不见,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谁了吗!” 那声音带着些许戏谑,缓缓传来。 嫣然浑身一颤,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凌熠辰那修长挺拔的身影。 他一身黑衣,如夜色般神秘莫测,腰间悬佩着长剑,一头长发被编成细辫,随意搭在背后,显得英气勃勃,不拘小节。 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微微眯起,闪烁着危险却又迷人的光芒。 “二少爷,您从军营回来了!” 雪柳眼见形势不对,连忙堆起笑容迎了上去,试图挽回局面。 而凌熠辰只是静静站立,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表面的伪装,直接洞察到了嫣然的身上,探寻着什么。 看到嫣然愣在原地,雪柳不耐烦地催促起来,语气中透着几分刻薄:“还站着干什么,后院的衣物还等着你去洗呢!” 嫣然牙齿轻轻咬着下唇,脸上流露出一抹迟疑,但很快还是轻轻点头,正欲转身离开,执行自己的职责。 “站住。” 凌熠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大哥现在病重卧床,你不去侍奉他,反而想着洗衣服的事情!” 第8章 有没有想我? 雪柳强颜欢笑,正要上前替自己辩解,却被凌熠辰冰冷的目光打断:“我是在问她,你插什么嘴!” 雪柳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可能触及了凌熠辰那难以捉摸、时而狂放不羁的性格,不禁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 凌熠辰轻轻弹了弹手指,无视周围仆人们或紧张或好奇的眼神,冷酷的面色仿佛冬日里的寒霜。 “你,跟我进去看看大哥。其他人,都退下。” 嫣然犹豫片刻,最终鼓足勇气,跟随着凌熠辰坚定的背影,踏入了房间。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室内炉火熊熊,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使得整个空间显得有些压抑。 唯一的一丝凉意似乎源自凌熠辰那不可一世的气质。 五日未见,嫣然忍不住悄悄抬起眼帘,恰好撞上了凌熠辰那闪烁着复杂情绪的双眸,那深邃之中似乎隐藏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秘密,被发现后,他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不等她做出反应,一股力量将她拉入了一个坚实而又温暖的怀抱。 嫣然本能地后退,试图摆脱这份束缚。 然而,凌熠辰岂会不知她的挣扎,她每退一步,他就进一步靠近,直至她背靠在冰冷的墙上,完全被他包围住,无处可逃。 “这几天,有没有想过我!” 凌熠辰俯瞰着她,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灼热的气息拂过嫣然的耳边,令她脸颊泛红,心跳如鼓。 嫣然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汗湿的手心透露出她的紧张与慌乱,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呵呵……真是个无情的小丫头。” 凌熠辰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头微微低垂。 随后,他轻轻弯下腰,下巴轻轻搁在嫣然的肩上,语气中虽平淡却透露出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在外人面前的冷酷模样截然不同。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嫣然心头一颤,她清楚地知道,距离病榻上的大少爷仅仅几步之遥,一旦被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奋力地挣扎,企图从凌熠辰那仿佛铁铸般坚实有力的手中挣脱,同时她的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格外低沉,几乎是在耳语:“放我走。” 在这紧迫的时刻,焦虑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心头,使得她鼻尖上泛起了细密的汗珠,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然而,凌熠辰仿佛被一层隔音壁包裹,对她的恳求无动于衷。 他微微侧过脸庞,冰凉的手指轻柔地穿梭于她额前散乱的发丝之间,宛如春风拂过水面,留下一串串细微的涟漪。 当他手指不经意间掠过她温热的脸颊时,那几乎难以察觉的触碰,却似乎触动了她心底最细腻、最柔软的部分,激起了她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心跳也随之加快,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 嫣然的双眼因惊愕而瞪得更大,面对着眼前这张距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的面孔,那双眼睛深邃而热烈,仿佛能洞察人心。 在那双眸子的倒映中,她仿佛看见了自己无助而混乱的身影,那份被囚禁的焦灼与慌张,让她全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紧绷,反抗的欲望在体内沸腾。 察觉到她仍在怀中的扭动,凌熠辰干脆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紧紧环抱住她柔软的腰肢,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别动……” 门外,两名婢女的交谈隐约传来,她们正议论着家族中的一些琐碎之事——“听说二少爷这次带兵训练,被困在了雪原,还遇上了野兽,经历了生死才得以回归。官家对此大加赞赏,赞不绝口呢。” “真是遗憾,如果大少爷没有那一伤……” 她们边走边聊,完全没注意到门背后暗藏的,无法言说的情感纠葛。 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嫣然才敢大胆地吐出积压在胸口的紧张气息,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刚从深水区挣扎上岸。 忽然,一缕淡淡的药香悄悄钻入她的鼻端。 想到婢女口中提及的生与死的考验,她的心猛地揪紧。 此刻,她才注意到,他的面容上似乎平添了几分不应属于他的苍白,一种莫名的忧虑在她心中滋生。 他是不是受了伤? 这份微妙的情感波动瞬间被凌熠辰察觉,他轻巧地拉了拉她的发丝,语调轻松,却带着一丝玩味:“怎么,心疼我了!” “别提了,我只是担心你把我的玉佩给弄丢了!” 嫣然倔强地仰着头,内心的烦躁被强行压制,只因屋内还有他人在场,不敢轻易表露。 她怎能忘记凌熠辰昔日的种种恶行,更清楚如果不是那天被他强行带走,大少爷也不会因此而病倒。 对于这样一个恶人,即便是受伤,她也觉得是咎由自取。 凌熠辰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怜悯与复杂,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终于松开了她,挺直了身躯。 趁嫣然还未回过神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点,敲在了她的额头上,笑容如阳光般明媚,哪里有丝毫病弱的迹象。 嫣然苦笑着捂住额头,刚刚那转瞬即逝的担忧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戏剧中常说,狡猾之徒生命力顽强,这样恶劣的人,怎会轻易倒下,显然是在假装虚弱,借机捉弄于她。 凌熠辰看透了她脸上变换的情绪,脸色转而严峻,深邃的目光紧紧锁定她:“你知道背地里诅咒主人,该当何罪吗!” 嫣然一愣,不明所以,自己的心思怎会被如此轻易地识破。 未待她反应过来,手已被他猛然抓住。 凌熠辰面色凝重,注视着她掌心的旧疤痕,眉头紧蹙:“手怎么回事!” 嫣然垂下眼帘,声音低沉:“不小心摔伤的。” 他眼神中流露出不满,明显看穿了她的谎言。 随后,他熟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中带有责备:“撒谎。” 不仅如此,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连脸部的轮廓都变得不如以前丰满,抚摸上去的感觉也大不如前,甚至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疼痛。 想起刚才仆人们的态度,凌熠辰目光幽深,蓦地俯身向前。 他的唇瓣轻柔地贴上她的额头,带来一丝清凉,如同晨曦微风。 第9章 重温那一夜 嫣然呼吸一滞,眼睛瞪得滚圆,怒视着依旧挂着轻蔑笑容的男人:“你做什么!” “敢瞪我,看来还有点骨气。为什么被人欺负了,却不知道反击!” 嫣然困惑地眨着眼,“反击!” “这世道,一向欺软怕硬。你若一直退让,只会招来更多欺软怕硬之人。只有比他们更狠,亮出你的锋芒,他们才会害怕,不敢再随意欺辱你。” 说这话时,凌熠辰似乎陷入了沉思,脸色阴郁得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嫣然抿了抿嘴唇,心中依旧充满疑惑。 自小她就学会了隐忍与服从,初入戏班时遭受排挤,却因遵循养父母的教诲,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得到了平静。 更何况,如果不是那天被掳走,一切或许根本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她步入这座府邸,那份契约本就归属大少爷,其意图无非是作为大少爷的药引。 如果没有那次意外的转折,一切本应顺理成章。 凌熠辰的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冷冷地开口:“不需要我插手?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在这个房间的那个夜晚,我们是如何激烈地交织在一起。反正大哥短期内不会醒来,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我带你重温那一夜的……” 他的言语间夹杂着挑衅与讽刺。 砰的一声巨响。 嫣然仿佛一只被触及逆鳞的猫,出于本能的愤怒,她用尽全力将凌熠辰推开,让他踉跄着后退,背部撞上了桌角。 看到凌熠辰阴沉下来的脸色,她才感到一股后怕涌上心头。 “外面是谁!” 屋内传来一道虚弱的询问,打断了两人的对立。 凌熠辰冷冷地瞥了嫣然一眼,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向内室,停在了凌予策的床畔。 他自行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从桌上倒了一杯水,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随性的洒脱,活脱脱一副不羁浪子的模样。 “听说大哥身体抱恙,我不放心,特意赶回来看望。没想到你这儿的侍女居然拦着不让进。” 此言一出,藏匿在外室阴影之中的嫣然,宛如被锋利目光捕捉的惊鸟,不得不缓缓现身,每一步都踏着犹豫与不安。 的确,此人——凌熠辰,府中二少爷,权势与威严并存,万万不可轻易得罪。 嫣然的身体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犹如秋风中即将凋零的落叶,缓缓跟随着呼唤步入室内,低垂的睫羽仿佛重逾千斤,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默不作声,仅有的呼吸声也在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沉重。 凌予策这位面色依然苍白如纸的大少爷,掩唇轻咳数声,声音里透着虚弱,却也掩盖不住那份关切与好奇:“嫣然,你为何不让二少爷进门?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探究,却也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而一旁的凌熠辰,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那笑容背后隐藏的深意让人捉摸不透,手指轻轻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杯中的液体随动作轻轻摇晃,映照出他眼中那抹莫测高深的光芒。 “若仅仅是阻拦倒也罢了,可偏偏还要往我的方向靠过来,不了解的人,恐怕还以为你的侍女有意向攀附更高的枝头呢。” 凌予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目光在嫣然与凌熠辰之间来回游移,似乎在寻找着答案:“嫣然,他说的是真的吗!” 这轻柔的询问,却如同巨石落入静湖,激起了层层涟漪。 嫣然的心跳瞬间加速,几乎要跳出胸膛,惊惧之下,眼眶迅速泛红,犹如晨曦中的露珠,即将滑落。 她强颜欢笑,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奴婢不敢,更无此心。” 然而,凌熠辰的眼睑微敛,漫不经心的态度丝毫没有减轻她的恐惧,反而加剧了心头的重压,仿佛她的害怕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来时满院的下人都看见了,怎会有假?就是……院门遇见的那个侍女,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一问,犹如寒风吹过嫣然的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迅速蔓延。 面对两位少爷锐利的注视,她紧闭双眼,全身的力气似乎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抽离,喉头哽咽,最终吐出了那个名字,每个字都沉重异常:“雪柳。” 凌予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把她叫进来,我倒是要听听她的说辞。” 嫣然闻言,脸色更加惨白,喉头一阵阵发紧。 虽然她不知道凌熠辰究竟有何打算,但她清楚,近来雪柳对她愈发的排挤与厌恶,雪柳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自己辩解半分。 不多时,雪柳应召而来,她走进房内,神色间既有忐忑又夹杂着一丝侥幸。 自嫣然随凌熠辰进入内室,她的心就一直悬着,害怕嫣然再次成为大少爷注目的焦点,从而暴露自己那些不可见光的小动作。 见嫣然跪在地上,雪柳心中暗自窃喜,行礼之时,她的语气刻意柔和,仿佛要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添上一抹春风:“大少爷今日气色确有好转,这些日子夫人夜以继日地为您祈福,如今总算能稍稍安心了。” 她的言辞虽周到,却无法掩盖眼底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凌予策靠着软垫,面色看似平静,实则深思熟虑:“多亏了夫人的一片苦心。二少爷召你进来,是有些事情要询问。” 雪柳微露讶异:“二少爷要问奴婢何事!” “设想一下,如果你院中的侍女胆敢越权行事,揣测并妄图影响主子的心意,乃至有勾引之嫌,根据府中规矩,应当如何处置!” 凌予策的问话直接且尖锐,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雪柳心上。 雪柳迟疑片刻,才回答道:“按照规矩,杖责三十,掌掴二十。” 她的声音微弱,却也坚定。 凌熠辰的笑意因这回答而变得更加深邃,他沉吟少许,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容反驳的决断:“既然如此,便照章办理。” 嫣然听闻此言,心中五味杂陈,身躯不自觉地更加佝偻,她试图以这样的姿态掩盖住内心的屈辱与痛苦。 第10章 狐狸精 作为出身青楼的她,在这高墙深院中本就如浮萍般无根,即便是将那夜的真实情况全盘托出,也不会有人愿意倾听她的清白,公道二字在这里似乎永远寻不到归宿,等待她的唯有无尽的闲言碎语和鄙夷的眼光。 凌熠辰的目光掠过那跪倒在地的瘦削背影,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半遮面的发丝之下,嫣然的惊慌失措就像乌云覆盖的明月,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他手指微曲,眼神转而投向雪柳,那冷漠的眼神让人心头一颤,仿佛在宣告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雪柳感受到那双桃花眼中的隐约赞赏,心中的波澜起伏不已。 显然,她认为这个妖媚的女子在院中已经难以立足,于是乘着大少爷病重的机会,向二少爷施展魅惑,意图借二少爷之手除去嫣然,这样或许就能让自己有机会成为下一个留在房中贴身侍奉的幸运儿。 压制着内心的激动,雪柳连忙回应:“奴婢即刻带这贱人下去接受应有的惩罚。” 然而,就在她准备行动之际,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扣响了窗边的平安符,清脆的铃音穿透了整个房间的紧张气氛。 凌熠辰慵懒地挑了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慢着,小丫头,你再把当时我进门那一幕,详细描述一遍。” 嫣然毫无防备地再次被点名,她缓缓抬起头,望向凌熠辰,只见他微阖的眸光中藏着深意,指尖轻轻抚过下唇,似乎在期待着某个答案。 嫣然抿紧双唇,脑海中闪过那个蜻蜓点水般短暂而微妙的亲吻,恍如隔世,她缓缓开口。 “二少爷驾临时,询问奴婢为何没有在大少爷身旁侍奉。奴婢正欲解释,因这几日受罚在后院洗衣,不得接近您的居所,雪柳便匆忙催促奴婢返回后院,并自告奋勇为二少爷引路。” 陈述完毕,她低下了头,目光落在自己手心的旧疤上,心中如鼓擂动。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只是刻意避开了那个充满旖旎想象的场景,未有提及。 雪柳此刻心中惊慌失措,急于辩白:“奴婢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少爷的身体着想,嫣然平日里举止妖媚,奴婢担心,故而擅自决定。奴婢不明白,何错之有!” “够了!” 凌熠辰的声音冷若寒冰,打断了雪柳的话语,“难道在我宅中,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好色之徒不成?若这话传了出去,恐成京城的一大笑柄。” 雪柳僵立当场,惊恐万分,刚想张嘴辩解,却迎上了大少爷冷冽如万年寒冰的眸光,那审视的眼神像是看穿了她的谎言,厌恶之情毫不掩饰。 “如果我迟迟不醒,这府中岂不是任你摆布!” 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让雪柳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 “奴婢冤枉啊!” 雪柳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不甘,但在这冰冷的房间内,她的呼喊似乎已无力回天。 雪柳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声音里夹杂着绝望与不甘,泪水混着泥尘,顺着脸颊缓缓滴落。 她忽地一个激灵,似乎灵光一闪,猛地转身,手指颤抖却坚定地指向嫣然,眼中燃烧着怒火与恨意:“你这狐狸精!贱人!到底用了什么妖法迷惑,让两位少爷都对你如此偏袒!” 她的指控如同锋利的刀刃,试图在空气中割开一道裂痕。 嫣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茫然,她低垂的眼帘遮住了内心的波动,只盯着脚下错综复杂的地板纹饰,每一条木纹似乎都在诉说着无声的故事,帮助她避开凌熠辰那复杂而又难以解读的眼神。 “嫣然,你既然蒙受了不白之冤,你说说看,该怎么处置她!” 凌予策的突然介入打破了沉默,让嫣然微微蹙眉。 她没有急于回答,而是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想要找到这场闹剧背后的真正推手。 然而,那原本紧锁在她身上的目光,此刻已悄然隐去,仿佛置身事外,一切纷扰与他再无瓜葛。 嫣然轻轻垂下眼帘,嗓音沉稳而细腻,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依据府中规矩,滥用职权者应杖责三十。至于勾引主子,则需掌掴二十并贬为杂役。但考虑到女子受罚只能择其一,故杖责三十并罚做杂役为宜。” 这些规则,她早在踏入这座府邸的第一天,便已深深刻印在心底。 凌予策轻轻点头,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复杂,追问:“就这样?她待你如此恶劣,即便方才误会你该受惩罚,也未曾展现出半点宽容,而你却为她减轻了惩罚。” 嫣然缓缓吐出一口气,语调平静如水:“曾有人教导我说,面对欺凌应当以牙还牙,令人敬畏。但我母亲从小告诉我,不应把不愿意承受的事情强加于人,宽恕他人即是宽恕自己,何必要相互折磨。我相信,总有一天,雪柳也会明白这个道理。” 凌熠辰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接着是一声轻笑,随意地抱拳告别:“既然兄长要清理门户,小弟就不多打扰了。连日守夜实在疲惫不堪。麻烦兄长随后让人把我的新墨狐披风送来,希望兄长身体健康,在不久后的春日宴会上风采依旧。” 言毕,他微微俯身,步伐悠闲地向外行去。 经过嫣然身边时,他的脚步略作停顿,留下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而嫣然自始至终,眼睑低垂,不动声色,如同深潭中的水,波澜不惊。 “且慢。” 凌予策的声音再次响起,“嫣然,去柜子左侧取些东西给二少爷。” 她的脚步一顿,侧目望向那个方向,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这是上等的金创药,是我母亲专门为我求得的,你拿给他吧。” 嫣然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珍贵的药瓶,缓缓走向凌熠辰,屈膝递上。 凌熠辰微微一侧头,目光从她洁白如玉的手腕上滑过,眼神变得幽深而复杂,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却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既然是母亲专门为你求的,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专门二字重若千斤,透露出一种深沉的孤寂与不舍。 嫣然眉头微皱,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却不敢轻易抬头,只是坚持举着药瓶。 第11章 戏弄 连日的辛劳加上长时间的洗衣浆裳,这保持姿势的小小动作已让她四肢酸痛,手臂不自觉地轻轻颤抖,她咬紧牙关,低声恳求:“二少爷,请您收下吧。” 凌予策在一旁轻笑,试图调解:“二弟心肠总是太软,别让丫鬟为难了。” “她愿意举着就举着,谁逼迫她了?她并非我的丫鬟,我不需要心疼。” 凌熠辰不悦地睁开眼睛,眸中隐含警告,深邃漆黑。 说罢,他猛然转身,衣袖一甩,大步流星地离开。 嫣然一愣,还没回过神来,耳边已传来凌予策淡淡的话语:“追上去,把药送给他。” “奴婢……” 嫣然紧握着瓷瓶,对于凌熠辰,她总是避之不及,单独完成这项任务让她心里没底。 “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大少爷探寻的目光,嫣然轻轻摇头,低声说:“您说是主母专门为您求的,真的要送过去吗!” 凌予策手指轻捻,悠悠说道:“熠辰虽然外出公干,心中仍然挂念家中琐事,我作为兄长,岂能因为他不愿意接受礼物就不送了呢!” 不愿意接受礼物? 嫣然回忆起凌熠辰离开时的表情,那并非害羞,倒更像是…… 她思索良久,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如果他拒绝接收……” “你送去,他应该会收下的。” 什么意思? 嫣然心中充满疑问。 见大少爷依然定睛看着自己,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遵命而出。 凌熠辰的脚步异常迅速,刚一离开院子,身影便迅速消失在拐角。 嫣然步伐沉重,直到望见凌熠辰的居所,喉咙间不禁逸出一丝几乎听不到的叹息。 她只打算将药放下,随即取回所需的物品便匆匆离去,不想做任何多余的停留。 跨进院子,周围寂静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清,然而整个院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没有半点雪花的痕迹,唯一的装饰是远处用作练功的木桩。 正屋的门半开着,嫣然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鼓起勇气,踏进了门槛。 与大少爷院中的温暖春意截然相反,这里室内的寒冷犹如外面的寒风,墙上挂的六七种兵器更是增添了几分凛冽的气息,哪里有半分人间烟火的温馨。 嫣然不禁打了个寒颤,目光无意间划过屏风之后的轮廓,心头猛然一惊,连呼吸都忘了。 那人身形魁梧,背对着她站立,外袍随意搭在臂弯,却勾勒出他硬朗的肩膀与腰部线条。 没想到,凌熠辰竟然在更换衣物。 嫣然急忙用手捂住眼睛,转身欲逃,却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椅子,使得它轰然倒地,响声在这寂静的院落中格外刺耳。 “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凌熠辰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戏谑与意外。 屏风背后,一道身影在不知不觉间已悄无声息地挡在了她的前方,如同山岳般沉稳,居高临下地笼罩着她。 那双幽深的黑眸宛若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闪耀着既神秘又引人探究的光芒,让人一时间无法移开视线。 凌熠辰的俊美,非同凡响,与大少爷的温文尔雅形成鲜明对比,他的气质锋利如刀,每一寸线条都透着不可一世的锋芒。 狭长的眼眸轻轻上挑,仿佛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勾人心魂,摄人魄力。 嫣然的脸上仍旧残留着淡淡的红晕,目光闪烁不定,透露出内心的慌乱与无措。 她仓促之间,将手中紧握的药瓶举起,仿佛这小小的玻璃瓶能成为她与眼前男子之间的屏障,遮挡住了那让她无所适从的视线。 “奴婢见门外无人守候,一时失察,擅自进入,确实有错。但请二少爷明鉴,奴婢真的没有看见任何不该看的事物。” 她的解释坦诚且直接,的确没有半分窥视的意图,可谁能料到,这私密的空间里竟然有人在更换衣物。 凌熠辰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那是一种近乎玩味的低笑,伴随着他缓缓逼近的脚步,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是没有看见,还是看不够?我记得你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景。” 轻佻!这个男人每次相遇,总是这般轻浮,全无敬意。 她早该料到,每一次的到来都会成为他戏谑的对象。 嫣然的面容变得木然,将手中的金疮药轻轻放置于桌面上,语气中不含一丝温度:“药已送到,请二少爷归还奴婢的物品,奴婢即刻离开,不再打扰。” 她这毫不掩饰的逃避让凌熠辰的言辞少了几分尖锐,但他并未立即理会那药瓶,而是舌尖轻轻抵在腮边,姿态慵懒地环抱着双臂,似乎并不急于解决这个问题。 “哎呀,我似乎忘记了你的东西放在哪里了。不如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或许我就能想起来。” 嫣然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即便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这份刻意的戏弄。 她的焦急似乎成为了凌熠辰的乐趣,他上前几步,手指轻轻缠绕在她垂落在肩旁的小辫子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方才我还为你解了围,怎么没听你道谢呢!” 随着两人距离的再度拉近,嫣然的心跳不由加速。 自从初次相遇,凌熠辰就没有停止过对她的欺凌。 万一被人知晓了今日之事,那些严苛的家规足以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想到这里,她不禁暗自担忧,自己的结局恐怕会比那被罚的雪柳更为凄惨。 突然间,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轻轻环上了她的脖颈,动作既轻柔又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手上的老茧在她的肌肤上摩擦,带来轻微的痛感。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微妙而难以言喻的气氛,使得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沉重起来。 嫣然猛然间用力一挣,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求求您,饶恕奴婢这一回吧……” “饶恕?饶恕什么!” 凌熠辰的身体微微一顿,目光停留在她额头上那显眼的红印上,神色变得复杂莫测,“你倒是说说看,我何时未曾给你留下生机了!” 嫣然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恐慌,但她眼中的惧意是如此明显,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奴婢是属于大少爷院中的,若是此事泄露出去,我的生路也就此断送。” 第12章 反抗 “那不让人知晓不就行了!” 凌熠辰眉宇间闪过一抹狡黠,语气显得越发轻松,“或者,我向大哥讨要你如何?一个丫鬟而已,他应该不会那么小气。” 嫣然心头一颤,还未来得及深入思考这份提议的可行性,凌熠辰的话语已经急转直下,他那双桃花眼中充满了冰冷与玩味,“不过,你现在就如此不听话,我怎能确定将来你不会日日违抗于我。要知道,哪怕是想要养条狗,也要挑一条听话的。” 嫣然眉头微蹙,双手紧握成拳,内心涌动着复杂的感受。 即便是最坚硬的石像,面对这样接二连三的戏弄,也难免会激起几分愤怒。 她纤细的身躯重重撞向地面,声音中却充满了不容质疑的坚决与傲骨,“我虽卑微,但也是有血有肉之人,不是任人摆布的玩物。虽是被卖入府中,但我是大公子的侍女,与二少爷并无瓜葛。所以,您无权索要我,我遵从的也只能是大公子的命令。” “嗯,真是学得快,用得也快。刚教你不要在欺压面前低头,你就立刻用来反抗我。学习的速度和效果,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凌熠辰的眼神逐渐凝结,寒意逼人,他猛地扣住她的下巴,将她强行拉近自己,那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的脸颊上游走,力道恰好,强迫她不得不转头面对他,然后在她雪白的颈部轻轻咬了一口。 颈部肌肤敏感而脆弱,被这样的动作刺激,嫣然痛得几乎倒吸一口气,却也不敢过分挣扎,生怕这位行事疯狂的凌熠辰真的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但紧接着,那疼痛迅速转化为一种奇异的酥麻感,仿佛在挑逗着她的神经。 房间里,只余下她极力压抑的喘息声,在静谧中回荡。 凌熠辰神情恍惚,随即松开她,注视着手背上的湿润痕迹,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泪水。 “你这倔强的人儿!” 他低语。 她的面颊上湿润一片,顺着柔美的肌肤缓缓滑落,就像是被紧紧束缚的小兽,外表看似柔弱,尽管随时都可能因害怕而流泪,但此刻却没有半点乞求怜悯的意思,双眼瞪得圆圆的,仿佛随时准备反击。 凌熠辰觉得有些好笑,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随之而出。 他手上的力量随之一松,嫣然趁机跌坐在地上,捂着酸痛的脸庞抬头望去,只见那洁白的衣衫迅速被鲜血染红,那刺目的颜色令人触目惊心。 “快来人啊!” 她出于本能地伸手想去擦拭,却意外地扯松了凌熠辰的衣服,暴露出了他小麦色胸膛上一处未加妥善包扎的伤口。 那原本应该是被胡乱包裹的创伤,此刻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深邃的黑洞,仿佛随时都可能显露出底下森然的白骨,彰显着伤势的严重性。 嫣然惊呼出声,猛然想起带来的药物,急忙转身去取。 然而,她的手指还未碰到药瓶,另一只更快的手轻轻一拂,那细长的瓶子便偏斜了方向,沿着桌面滚落,最终碎裂成了一地的碎片。 “你为何要这么做!”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惊慌。 “不准用。” 凌熠辰半阖着眼,语带阴沉,仿佛乌云遮蔽的天空,威胁之意在每一个字节间游走:“否则,我就把你丢到外面,让所有人目睹我如何待你。” 声音低沉,如同夜半深林中的低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嫣然怒火中烧,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此生从未遇见过如此可恶之人,让她觉得自己不该插手这恶魔的事宜,却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难以抽身离去。 见他眼中那份不易察觉的抗拒与挣扎,话到嘴边又咽下,她的心忽然柔软了几分,如同春日融化的雪水,悄无声息。 “屏风之后有医药箱。” 凌熠辰的声音忽然低沉,似乎在告诉一个不愿被发现的秘密。 嫣然猛然回过神来,步伐加快,几乎是在奔跑中靠近屏风,只见一木制药箱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等待已久。 打开一看,各种颜色的纱布、药膏一应俱全,排列得井井有条,仿佛是对主人生活习惯的忠诚守护。 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药箱,走到桌旁,眼神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适才的喧嚣已悄然散去,院内静谧得有些诡异,仿佛所有人都默契地选择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那恐怖的伤口仍旧汩汩流血,仿佛一条不愿停歇的小溪,诉说着疼痛与不屈。 嫣然迟疑了,但在医者本能的驱使下,她最终还是找出了创伤药,每撒一粒,都如细雨落入池塘,轻柔且精准,生怕惊扰了伤口的宁静。 她的指尖偶尔触碰到他灼热的胸膛,如同触摸到了夏日烈阳,不由自主地颤抖,却依然不敢放松,生怕引起他的不适。 然而,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游离,落在了别处。 那是一幅复杂的画面,新伤旧痕交织,如同一张被岁月精心雕琢的地图,记录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展现在凌熠辰强健的身躯上。 面对这些伤痕,凌熠辰似乎已习以为常,他的表情未有一丝波动,眉头未皱,显示出一种超乎常人的坚韧或是麻木。 他凝视着地面上的碎片,眼神空洞而深远,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无人能懂。 “真是可惜了这等良药,大少爷特地吩咐贱妾送来的。” 嫣然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懊恼,尽管她对药材并不精通,但从那精致到极致的容器就能看出,这份药物价值连城,足以成为任何藏品馆的骄傲。 这样优雅的容器中承载的,绝非凡物,若是没有意外破裂,对伤口的恢复定然大有助益,何至于让他承受这份苦楚。 “遗憾吗?呵……” 正当嫣然努力将纱布缠绕,费力系紧结扣之时,耳边传来他那自嘲般的轻笑,心弦仿佛被无形之手轻轻拨动,泛起一圈圈涟漪,鼻尖一酸,她挺直了脊背,试图隐藏内心的微妙变化。 凌熠辰的表情似乎在这瞬间变得柔和,不再是先前的冷漠。 “丫头,章州可还有什么让你牵挂之人!” 话题的突转让人措手不及,仿佛一阵春风拂过寒冬,让嫣然怔了一怔,旋即低下头,声音沉稳:“没有。” 凌熠辰的眉宇微蹙,目光深邃地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在探究她话语背后的深意。 第13章 抬你做妾室 “一个都没有吗!” 这句话在嫣然心中激起波澜,她疑惑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正当她思量着如何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尴尬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响亮如同铜锣的呼喊。 “少爷,我见到后院的马,便知你已归来,瞧,我还帮你把忘记的包裹带回了……咦。” 随着门扉被推开,一位身影蓦地闯入,见状即刻停下脚步,满脸惊讶地问道:“你这女子在此作甚!” 嫣然慌忙将手背于身后,连连后退,与凌熠辰保持距离,神情中透着一丝慌乱。 而她的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了这位不速之客身上,此人打扮如小厮,肤色黝黑却体格健壮,与一般仆人不同,倒更像行走江湖的练家子。 凌熠辰从容不迫地整理着衣襟,对这位下属的唐突之举显得习以为常:“小七,不得无礼,这是大少爷身边的侍女,特地前来送药。” “大少爷送药!” 小七嘴边露出一抹疑惑,眼光落在地上的碎瓶,那张黝黑的脸庞上染上了一抹绯红:“这不是前年您为主母祈福所得的……” “把包裹拿给她。” 凌熠辰轻描淡写,挥手打断了小七的疑问。 小七虽满腹疑惑,却只能不甘心地将包裹递给嫣然,力道之大使嫣然险些失去平衡。 打开包裹,一件质地优良的墨狐大裘映入眼帘,奢华且温暖。 “好了,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我提的事情随时有效,你好好考虑。” 凌熠辰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转身背对着床榻,一副精疲力尽,不再愿意多言的模样。 有效?嫣然眨了眨眼,立刻领悟他所言并非玩笑,而是认真考虑将她调至身边的提议。 心中五味杂陈,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耳畔似乎有股暖流涌动。 她行礼欲辞,脑海里闪过那块玉佩,但名为小七的少年目光犀利,似乎不容她再多说什么。 于是,她只能无奈开口:“少爷好好休养,奴婢告退了。” “少爷,为何刚回来就不休息,还去了大少爷那里,这药又是怎么回事!” 随着嫣然的离开,小七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凌熠辰无奈地揉了揉耳朵,翻身仰望房梁。 “小七,你进门时,可曾嗅到我身上的血腥味!” 小七用力嗅了嗅,确认之后,坚决地摇了摇头。 对此,凌熠辰并无意外,从怀中掏出一支梅花镖,在指间灵活旋转:“连经历过战场烽烟的你,在一个刚处理完伤口的房间都嗅不出丝毫血气,而凌予策那药味弥漫的地方,却即刻察觉了我的伤势,告诉我,这样的兄长,算不算厉害!” “这有何难解,要么是有人提前告知家中您负伤的消息,要么就是他们早已料到您会受伤呗。” 小七不假思索,直接道出心中所想。 闻言,凌熠辰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着小七的答案背后的意义。 “少爷,那丫鬟该不会又是别院里不想要,想推给我们吧。” 小七一边收拾着地面,一边大声抱怨,却发现床上之人呼吸已沉重,沉沉睡去,所有的疑问都化为了无声的陪伴。 与此同时,踏入大少爷凌予策的院落,只见他正于窗前挥毫泼墨,笔下生机勃勃。 房内的雪柳已经站立,将包裹轻轻放置于桌面上,轻声细语道:“大少爷,物品已送达。” “他接收了吗!” 凌予策的声音在画纸的沙沙声中悠悠响起。 嫣然抿了抿那薄而坚定的唇瓣,犹豫的瞬间仿佛有千百种思绪在眼底闪过,最终,她轻吐出一字:“是的。” 这简单二字背后藏着的复杂情感,似是即将决堤的洪水,却在最后一刻被她强自按下。 凌熠辰那时的神情,对嫣然而言,犹如春日里突遇的一阵寒霜,冷冽而陌生,那是她在这深宅大院中初次遇见的,他眼底难以捕捉的微妙变化。 她的心中虽有万般无奈,却无意间成为了二者嫌隙间的无辜波澜,更不想让自己对大少爷隐秘的心意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谈,或是遭到无视的轻贱。 于是,嫣然决定将那药瓶破碎的秘密深深埋藏,如同把一颗种子深埋在心田的荒漠,祈望它永不发芽。 “嫣然,我记得你曾提起,你是出自郡都的吧!” 凌予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他的目光从墨迹未干的宣纸上缓缓抬起,仿佛穿越了重重岁月,定格在了她的面容之上。 那目光温柔而深邃,让人无法抗拒,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嫣然感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轻轻点了点头,那动作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羞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似乎是想用散落的发丝遮掩住那一抹因紧张而不自觉加重的微疼痕迹。 她的肌肤细腻,那疼痛的痕迹在白皙的颈部若隐若现,像是夜空中一抹不易捕捉的流星。 “嫣然,如果有一天,我提出要抬你做妾室,你意下如何!”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嫣然倒茶的手顿时僵在半空,那张小巧如巴掌的脸庞上写满了错愕与惊诧。 这突然的提问让她措手不及,仿佛被人剥去了所有的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回过神来,她急忙将手中的茶壶轻轻放下,砰然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慌乱:“少爷,奴婢真的没有丝毫勾引之意,也从未有过成为侍妾的幻想。”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真挚,那眼神清澈如水,让人难以质疑。 她虽然不明了雪柳在她离开之后到底对凌予策说了什么,但凌予策此刻的提问,却让她联想到近日院内那些流言蜚语。 那些话语如同无形的针,刺痛了她的心房。 说她机关算尽,只为了一个贵妾之位,以求攀附凌家这棵大树。 这些指责对于一个从小见识不广、与人交集有限的她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冤枉。 在记忆的深处,戏班的那段时光如同一场模糊的梦。 那时,楼里的一个小厮因为掌柜的几句许诺便失了心智,泄露了私下苦练的技艺秘密,最终落得个双腿残疾的下场,那撕心裂肺的哀嚎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第14章 秘密 此刻回想起来,嫣然的身体不由得一颤,手指悄悄攥紧了裙摆,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一些力量。 凌予策闻言,嘴角泛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你进府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吸引我吗?这难道不是你的职责所在!” 这话虽是玩笑,却如同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了嫣然心头,让她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她的眼眸中闪烁着灵动,却因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而微微颤抖,内心的挣扎与苦楚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确实,她进入凌府的每一步都经过了精心的挑选与雕琢,每一项都符合男子心中的最佳标准,为的就是能够得到与大少爷共寝的机会。 然而讽刺的是,她第一次尝试去吸引的,竟是错误的对象。 “难道,你是嫌弃我的身体残缺!” 这句话,是自嘲,也是试探。 “奴婢不敢。” 嫣然的回答里满是恭谨,没有一丝的迟疑。 虽然她来到凌府的日子并不长,但对于大少爷凌予策的赞誉却早已深入人心。 他为人亲和,才华横溢,与从小叛逆乖戾的二少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凌老侯爷离世后,是凌予策一力承担起家族的重任,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直至腿部受伤,这份重担才不得不转给了二少爷凌熠辰。 嫣然的目光不自觉地掠过了椅旁静静放置的翠玉手杖,心底泛起一阵酸楚,她低下头,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双手上。 这两只手,曾无数次在琴弦上跳跃,唱出一曲曲动人心弦的戏曲。 如果有一天,她不能再抚琴唱戏,那生命的意义又将在何处? 就在这时,凌予策拿起桌上一块精致的点心,那手因为久病而显得苍白、瘦削,却依然温暖。 “这是我家乡的千层糕。” 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温情。 嫣然见到这熟悉的点心,眼底不由得涌起了一丝激动。 凌予策似乎看出了她的异样,嘴角勾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这是从庄子里送来的,每个人都选了自己喜欢的,你喜欢就都拿去吧。” “多谢大少爷厚爱,只是这糕点,奴婢无福消受。” 嫣然轻轻摇了摇头,将那块精致的点心轻轻放在了一旁。 这并非是她不喜欢这味道,而是命运弄人,来自郡都的她,偏偏对那里的点心有着种种奇怪的过敏反应,唯一能安心入口的只有那青艾糕。 凌予策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心中五味杂陈:“这几日你所受的委屈,我都看在眼里。这件事,根源确实在我,将你留在身边,却未能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以至于下人们对你诸多误会,甚至擅自将你抬举为姨娘。但这也算是让你在这深院之中,有了半个主子的身份,或许可以少受些无端的刁难。” 如果不是那天风雨未起,她直接被晋封为姨娘,这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幸运。 凌府,这个在刀光剑影中屹立的显赫门第,即便是一个清流人家的女儿,能成为侧室也不是什么羞耻之事,这样的身份会被记载在宗祠,传承给后世子孙。 即使是作为奴仆入府,也要出身清白,经过层层严格的筛选,方能踏进这扇辉煌的门槛。 如果不是因为凌予策身体的原因,以嫣然这样的出身,别说踏进凌府的大门,就连府中那些地位卑微的仆役,也不会与她有丝毫的交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嫣然心中除了感激还有一丝不安,她连连摆手,语气里透着几分惶恐:“婢女卑微,能得留府已是上天的恩赐,况且夫人已经答应,半年之后便会解除我的契约,使我重获自由。” 到那时,她将有自己的积蓄,又有自由之身,或许可以去追寻内心真正的渴望。 嫣然的手不自觉地抚向颈间,却摸不到那温润如玉的玉佩,这才想起它还在凌熠辰手中,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淡淡的愁绪。 凌予策见她目光坦诚,那份真挚毫无虚假,忽然话锋一转:“那你对二少爷,又有何看法!” 这个问题像是一把锐利的剑,直指人心。 嫣然心如鹿撞,喉咙里像卡了一团棉絮,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回答:“二少爷的性情,与您大相径庭。” 这话里,既有对凌熠辰深深的敬仰,也有对凌熠辰与凌熠辰之间差异的微妙感受。 “你或许不知,我与熠辰并非一母同胞。” 这句话轻轻吐出,仿佛揭开了一段深埋的秘密,空气中的尘埃似乎都为此震颤。 “难怪一位似恶煞般凶悍,一位却温润如仙。” 嫣然喃喃自语,咀嚼着这一消息,眼底闪过一丝了悟。 她的心跳不禁加速,那些日常相处中的不解与疑惑,此刻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你很惧怕他!” 大少爷轻笑一声,动作优雅,以袖掩唇,又咳了几声,那笑声却透着几分苦涩。 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那略显病态的苍白面容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泽,却掩不住他眼中的疲倦。 按规矩,嫣然自然不能直言,但喉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丝细微的认同声,犹如微风吹过琴弦,虽轻却清晰。 这份共鸣,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响亮。 大少爷微微颔首,那动作里满含了理解和无奈,“一旦成了姨娘,你与他相见的时机便少之又少。 我这病体,料想也支撑不了几年,待我离去,你可带着一份私产,到别院安享余生。” 他的语气平静,却藏着无尽的忧虑与安排,仿佛是在为一个珍贵的友人筹划未来的岁月。 他抬手阻止了嫣然欲言又止的冲动,动作温柔却坚定,取出怀中精致的鼻烟壶,深吸了几口,随即呼出一口气,那烟草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沉稳而深远。 “此举不仅为你未来考量,也为了让母亲不再干涉我的内务,更是为了挽回几分尊严,证明我非他们眼中废物,仅剩时光里求一份安宁。我视你为府中最贴心之人,故尊重你的意愿,不强求,你好好思量。” 寥寥数语,凌予策便咳个不止,那咳嗽声似乎要撕裂他的身体,青绸衣领下,脖颈泛起了红晕,更显虚弱。 第15章 暗中布局 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那是对生活的不屈和对命运的抗争。 “药……” 嫣然的呼唤带着焦急与关切,她虽听得半懂不懂,但这番话却让她心头涌起一股热流,无名的责任感悄然而生。 原来,自己在大少爷心中竟是如此重要,还能自主选择前程,这样的信任让她的内心充满了感动。 相比之下,凌熠辰常以把柄相威胁,大少爷简直如活菩萨一般,慈悲且通达。 这念头让她的心境有了微妙的变化,对大少爷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闻大少爷需药,她即刻奔离房间,裙摆随风轻扬,向小厨房急行而去,步伐坚定。 她准备煎药,每一步都充满着对大少爷健康的殷切期盼。 随着嫣然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一黑影从窗外跃入,恭谨地立于凌予策面前,无声却忠诚。 “少爷当真意欲纳一名歌姬为妾!” 那声音低沉,透露出丝丝疑虑。 凌予策提笔再续,气息渐稳,目不离纸,笔尖在纸上跳跃,勾勒出他的筹谋与远见:“老二难得对一丫鬟如此上心,受伤归来首事便是寻她,自是该留在近旁。” 他的话语透露出对兄弟的了解与计策的周全。 “多亏大少爷暗中布局,挑起仆役们的嫉妒之心,才有今日这场戏。只是,这女子能否为我所用,莫要白费一番心思将她安置于此。” 他说到这里,目光变得深远,仿佛已看到未来的一片图景。 凌予策抬头,目光穿透窗棂,落在小厨房外那蜷缩的身影上,虽只是一抹背影,却令人忍不住想要守护。 其眼神中的坚持与纯真,更添几分深意。 “查明郡都有何变故,此女显然先前并不识得老二,其中或许藏有我们可用之线索。我有种预感,她将在未来助我一臂之力。” 言罢,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是对未知挑战的期待,也是对自己布局的信心。 煮毕草药,侍奉大少爷饮尽,嫣然轻手轻脚地回归厢房,打算小憩片刻。 她的脚步轻快,心中满是纷乱的思绪,却也夹杂着几分释然。 鉴于先前的风波,凌予策特地吩咐人收拾出一间独立的居室予她栖身,言辞中带着对女性的尊重与体谅:“少女总归需一处清静之地以自处。” 室虽不盈尺,但却紧贴着大少爷的主室,以便随时召见,既体现了对她的重视,又不失为一种保护。 内部装饰虽无法与大少爷居所的华丽相比,但在嫣然看来,这里的雅致与温馨却远远胜过了凌熠辰寝宫的冰冷豪华。 她在厢房中绕桌徘徊,心绪难平,一种从未有过的拘束之感萦绕心头。 先是凌熠辰突如其来的纳妾之意,后有大少爷出人意料的提携之念,两者皆非她所愿。 她一方面畏惧于凌熠辰手中的把柄,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揭露,另一方面又不忍心直接拒绝一位生命垂危之人的恳求,这种矛盾的情感让她倍感挣扎。 最终,她抱头伏案,神情萎靡,乌黑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院落,宛如一尊雕塑,静默无言。 她的心仿佛也被这静寂的夜色所淹没,迷失在未知的命运之中。 砰然声响,打破了夜的宁静,某物击中了厢房的门户,打破了嫣然的沉思。 嫣然缩颈,心有余悸地移步至门边,小心翼翼地探首外窥,紧张与好奇交织在心头。 又一物坠落足畔,乃一枚普通的石子。 她循石子来源望去,只见一张生动的脸孔贴于墙头,正朝她挤眉弄眼,似是孩童的游戏,又似是有意为之的信号。 嫣然惊骇,恍若遇见了夜间的幽灵,连退数步,正欲呼救。 然而,那鬼面般的身影却自墙上一跃而下,其魁梧的身躯迫得她不得不仰首以对,那瞬间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呆!唤你反逃,何故!” 那人的言语打断了她的惊恐,听其声,辨其意,她这才认出是凌熠辰院中初识的小七。 此人皮肤黝黑,五官粗犷中透着几分憨厚,匿于墙头时仅露出眼白与皓齿,的确有几分鬼魅之态。 “少爷遣我送此。” 小七冷言道,将手中的物品递来,话语虽硬,但眼中却有着难以掩饰的关心。 “嗯!” 她困惑蹙眉,轻启盒盖,只见内中放置着几块青艾糕,那朴素的食物在这一刻显得异常温馨,令她愕然。 这是她幼时家乡的口味,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多食甜物,莫要终日忧我将绝尔生路。另,明日前来院中为我更药,否则,汝之玉佩休矣。” 小七的语气虽然冷淡,但那黝黑脸庞撇向一旁的不悦,以及忠实地转述凌熠辰之意,都让人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别样关怀。 “谢过。” 对于前者,嫣然脆声致谢,那青艾糕似乎温暖了她的心田;而对于后者那略带威胁的言辞,她尚未来得及推托,小七已敏捷离去,只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无影无踪。 次日,未待其犹豫与准备,新的一天便匆匆来临。 晨曦初破,主母院的人便急匆匆地召嫣然前往主院。 步入主院,她立即被一片繁忙景象所包围,仆役婢女穿梭往来,忙着铺设精美的果盘与香茗,堂中早已坐满了装扮雍容、举止端庄的陌生妇人,她们的谈笑声与丝竹声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派繁华的氛围。 此言一出,周遭目光纷纷投向那个突兀间成为焦点的少女,人们细细打量,只见她青春焕发,姿容秀丽,虽然身着仆婢的简朴服饰,却因受到凌予策的特殊对待,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凡气质,众人不由得玩味笑道:“真是位妙龄佳人,何不让凌大少爷为我们引荐一二,也好让我们一饱眼福!” 话语间,带着几分轻松的调侃意味。 主母慕容氏,一位举止端庄、面容威严的妇人,闻言眉头微蹙,婉言拒绝道:“不过是我家予策新近收留的一个婢女罢了,没有什么值得一提之处,还请各位继续沉浸在戏曲的韵律之中,莫让这短暂的欢聚时光虚度。” “哎,谁人不知凌府家规森严,讲究礼教,尤其在京城之中,唯有凌大少爷府上未曾设过通房,此番忽然有一位佳人伴其左右,自然成了一件令人好奇的新鲜事。” 一位身着华丽绸缎的贵客感叹道。 第16章 想我了? “的确如此,以往无论是皇室赏赐还是别家的礼物,哪怕价值连城,都被凌府拒之门外,外面的风言风语从未间断,可凌府却是风雨不动安如山,没想到私下里竟是藏龙卧虎。” 另一位客人接话,言语中带着几分戏谑。 “这样一来,只怕这消息传到京中,会引起不小的波澜。那些权贵之家怕是要纷纷行动起来,都想把自家的千金小姐许配给凌大少爷了。” 又一人笑道,言语间流露出对这场潜在“争夺战”的兴趣。 这群宾客,无一不是身份显赫之辈,却在此刻对台上正在上演的戏曲视若无睹,反倒是对这位初来乍到的小人物充满了好奇。 被众人这样瞩目,嫣然感到颇为不适,眉头紧锁。 而凌予策,这位众人口中的凌大少爷,仍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似乎外界的一切喧嚣与他无关,完全沉浸在戏曲带来的艺术享受中,对于管家安婆子投来的警告目光,他视若无睹,保持着一个仆人应有的沉默与专注。 正当台上的戏剧进入高潮时,嫣然无意间看到了桌面上摆放的各式章州小吃,那盒曾让她记挂在心的青艾糕又在脑中盘旋起来,不禁心中牵挂起凌熠辰的现状。 他身上那些伤,恐怕没有十天半月是难以痊愈的。 就在她思绪万千之时,旁边有人环顾一圈,随意问道:“奇怪,怎么没见到凌二少爷?本还想听听他这一路上的奇遇故事呢。” 闻言,凌予策眉梢轻轻上扬,轻抿了一口茶,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淡薄:“早晨已派了人去请他,但似乎被拒之门外了。熠辰性格孤僻,历来不喜观赏戏曲,实在让人担忧……” 听到这话,嫣然心弦一紧,难道凌熠辰真的在等她去给他换药吗?还是说,他的伤势严重到无法见人?想到他身边只有那位冷面无情、行为粗犷,看似武者多过侍从的神秘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念头如同蚂蚁一般爬满心头,让嫣然感到焦虑不安。 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为了那份糕点的情谊,也为了自己的玉坠。 万一那珍贵的玉坠真的被怒气冲冲的凌熠辰摔碎了…… 想到这里,嫣然迅速作出决定,悄悄瞥了高座之上的凌予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弯腰,借机悄悄溜走。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去解手。 与昨日相比,院落似乎更加寂静了,这份宁静,是因为沉睡,还是…… 嫣然不敢再往下想,眼中掠过一丝不忍,她轻轻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探知里面的动静,不料门却在此刻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阵猛烈的风伴随着一股力量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奔跑,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嫣然喘着粗气,擦去额头的汗水,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子和架子,陈列的物品均是难得一见的珍稀宝物。 “这里是哪里!” 她问道,满脸疑惑。 “库房。” 凌熠辰简洁回应。 嫣然的眼神中满是不解,不明白凌熠辰为何会把她带到这样一个地方。 凌熠辰眼神懒散,轻轻一瞥,语气从容不迫:“只因你突然出现在我的院子前,挡住了我的去路,只好带你一起来了。怎么,是想我了,还是担心我了!” 他的眼睛仿佛能透视心灵,轻轻一眨,便仿佛看透了嫣然的内心世界。 “才没有呢。” 嫣然越是辩解,头埋得越低,声音小得如同蚊子。 抬头一看,却发现凌熠辰在屋内自由地寻找着什么,完全没有病态的迹象,这让嫣然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之前的担忧,只是吃饱后的多余幻想,私自前来探访而已。 正当她打算离开之际,库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库房的大门被猛然推开,一群人蜂拥而入,顿时让门口热闹了起来,嘈杂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命令:“快找夫人和少爷要的东西,动作轻点儿,这些宝贝碰坏了,我们可赔不起!” 嫣然透过橱柜的缝隙,看见李嬷嬷领着七八个仆人,正在仓库中忙碌地搜寻着什么。 她屏息敛声,小心地移动着,然而即便是衣服摩擦出的微弱声响,在这紧张的气氛中也变得异常清晰,每一声摩擦都令她心惊胆战。 在这紧急关头,她与凌熠辰只能选择躲进一个宽大的木柜之内。 嫣然轻盈地屈膝跪坐在凌熠辰的腿上,她那被衣袍包裹的腰肢显得柔软而富有弹性,整个人的重量都依托在他的身上,唯有环抱在胸前的双臂象征性地保持着一点距离。 虽然心里对此种亲近感到别扭,但她刚试图调整姿势,身下的男子便低吟了一声,那沉闷的呻吟让她瞬间僵硬。 “少爷……”她轻唤,声音里充满了尴尬与无奈。 凌熠辰的喉头忽然间颤动了一下,这微妙的动作几乎难以察觉,只有环绕在嫣然纤细腰肢上的那只手,悄悄地加大了力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别动。” 外界的喧嚣何时退去,无从得知,在这狭窄而昏暗的空间里,就连空气似乎也变得凝重,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吃力。 嫣然心中的恐慌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呼吸渐渐急促,不多时,面颊上泛起了羞赧的红晕,全身开始了无意识的颤抖。 黑暗,那是她童年的梦魇,每当母亲离家外出劳作,总会将她锁进那个冰冷的木柜里,直到母亲归家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才能重获自由。 然而,那狭小的柜子对她而言,不过是另一种束缚,那里没有同伴的欢笑声,没有温暖阳光的抚慰,只有无尽的孤独与夜晚随时可能被窸窣作响的虫鼠惊扰的恐惧。 嫣然的异常状态没能逃过凌熠辰敏锐的观察。 他眉宇之间微微蹙起,目光凝聚在她那因紧张而几近抠出血痕的掌心上。 “你怎会如此!” 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关怀。 嫣然摇了摇头,脸色更加苍白,紧握的拳头因为过于用力而失去了血色,仿佛下一刻就能深深嵌入她柔嫩的手心里。 第17章 温柔的吻 凌熠辰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片刻之后,他的手轻抚上了她的后脑,眼神与嫣然那满是惊惧与交织的目光相遇,然后缓缓低下头,两人的唇瓣轻轻触碰在一起。 这一吻,既炙热又温柔,缠绵悱恻,仿佛想通过这个吻深入探寻嫣然的灵魂深处,将她从童年阴影的边缘拉回现实,让她暂时忘却身在何处,忘却目前的困境,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紧紧囚禁在这个温柔的吻里。 直到嫣然感到轻微的窒息,开始无意识地挣扎,凌熠辰才缓缓松开了怀抱,但随即又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的下巴轻轻放在自己的肩上,深邃的黑眸中波澜起伏,微微喘息着。 他抢先一步低语,声音里满是安抚:“莫怕,无论如何,待我们回去之后,我便会向兄长请求,娶你为妻。” 话音刚落,嫣然的眸光微微闪烁,还未来得及回应,房间中唯一的光线就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打断。 门外,两名小厮倚着柜子闲聊着: “你可听说,夫人历来不喜欢戏班,府中多年来未曾有过音乐的痕迹,为何今日却广邀宾客,并且请来了章州最好的戏班。只是不知道,那位以歌喉闻名的柳娘会不会一同前来。” 听到“柳娘”二字,嫣然心头猛地一紧,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表面上尽力维持着平静,但实际上,她对每一个字都听得格外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她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已被旁边的那个男子完全捕捉。 “你真是愚蠢,只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另一个小厮不屑地说,“大少爷能够与青楼女子共度良宵,足以证明他的身体已经康复。夫人自然要借机与那些贵妇频繁往来,尽快为大少爷安排婚事。否则,凭二少爷的身份,真能继承爵位吗?别忘了,这些年府中为何要禁止乐曲,根源都在于他。无论能力多强,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卑微奴隶的后代……” 两人一边谈论,一边故作姿态地忙碌起来,敲敲打打,仿佛随时可能发现并打开他们隐藏的柜门,揭露真相。 嫣然心中宛如绷紧的弦,默默祈祷这些人赶快离开。 不经意间,她发现凌熠辰嘴角的微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浓重的阴郁气息。 他的眼睛缓缓眯起,先是从三分成五分,再到七分,最后细成一线,透出锋利而危险的光芒…… 紧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弥漫开来。 没等嫣然做出任何反应, 嘭的一声巨响,柜门应声而开,瞬间,他们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二人,此时僵硬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惊恐地盯着凌熠辰。 “二少爷……” 求饶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两声清脆的骨折声响,二人无力地瘫倒在地,捂着下巴痛苦呻吟。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李嬷嬷闻声匆匆赶来,见到从柜中走出的凌熠辰,虽然不敢直接质问,但她的语气明显带刺,将矛头指向了嫣然:“不在大少爷身边好好侍候,躲在这里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嫣然一时慌了手脚。 她眼神中满是惊慌,四处张望,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言辞来解释当前的情况。 就在她即将屈膝跪下的那一刻,一双手有力地托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稳稳拉起:“站好。” 昏暗的仓库里,凌熠辰往日的高傲似乎收敛了许多,留下了几分清冷,俊美的脸庞因此更添了几分凛冽:“人是我带进来的,地上的伤也是我造成的,有什么疑问尽管来找我。” “老奴哪里敢质问二少爷,只是需要一个交代,好去回复夫人。” 嫣然抿紧嘴唇,正欲说出那两个仆人背后的非议,却被凌熠辰一个手势制止。 凌熠辰依靠在柜边,脸上挂满了讽刺的笑容,“我只是心情不佳,这个理由足够了吗?就算我教训了他们,你能拿我怎么办?不过是两个微不足道的仆人罢了。” “二少爷!” 李嬷嬷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愕与不敢置信。 李嬷嬷的情绪如同即将决堤的洪水,多年以来,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尊严扮演着管家的角色,即便是面对府中最尊贵的主母,也是礼数周全,何时受到过如此赤裸裸的轻视与挑战。 而此刻,躺在地上的不是旁人,正是她视为己出的义子。 她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仿佛要通过这细微的动作传达所有的不甘。 她的目光先是紧紧锁定在凌熠辰身上,随后猛地转向了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嫣然,嘴角那抹冷笑中夹杂着决绝与不容反驳的坚决:“关于二少爷的行径,老奴自知身份不敢多言,但这位丫头毕竟是大少爷的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又能保证没发生些什么。若要离开此处,检查便是必不可少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嫣然卷入其中,她的心猛地一紧,那晚入府时验身的情景历历在目,冰冷如刀的触感仿佛依旧萦绕在肌肤之上,那是种她再也不愿承受的耻辱。 更何况,她早已不再是那个纯洁无瑕的少女了…… 平日里,她的情感总是那么直接而鲜明,然而此时此刻,即使她拼尽全力想要压抑住内心的恐惧,身体还是忍不住轻轻颤抖,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难以抑制的战栗:“奴、奴婢……李嬷嬷……” 凌熠辰见状不禁嗤笑,心底暗暗感叹嫣然的天真,竟连最基本的伪装也不会。 在这座深邃复杂的大宅院中,哪怕是最底层的仆役,也学会了根据风向调整自己的言行举止。 就像地上的两人,谁能想到他们昨天还在为了一点赏钱而争先恐后地讨好自己。 然而,在这样一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唯有他,凌熠辰像是被遗忘的异类,孤独地存在着。 正当他准备站出来替嫣然解围时,屋外传来清晰可闻的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随即,凌予策带着几分闲适与玩味的微笑出现在门边,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场闹剧,探寻着背后的真相。 “嫣然,二弟,外面有那么多精彩的好戏,你们怎么都聚在这里了!” 第18章 你愿意跟我走吗 “大少爷,您怎么会来这儿!” 李嬷嬷连忙从人群中挤出身形,恭敬地站在凌予策身边,将刚才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悉数汇报,并不失时机地进言:“依老奴拙见,肯定是这两个小厮不小心窥见了二少爷的秘密,这才惹怒了二少爷。至于这个丫鬟,原本就行为轻浮,不如趁早遣返原籍,或者干脆转卖给别家。反正她的卖身契还未正式登记,直接送回青楼说不定还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凌熠辰的脸色瞬间变得冷峻:“李嬷嬷不愧是府里的元老,为主子拿主意的手腕越发纯熟了。” 李嬷嬷听闻此言,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得意,她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轻拍了拍袖子上的虚无尘埃,笑容中带了几分得意:“说真的,这种小事本来就不该让少爷费心,只需向主母简单提一下就行。毕竟,卖身契的效力最终还是得依靠凌府的官印。您二位少爷目前既未承继爵位,也未分家娶妻,自然没有权利插手这些事务。” 沉默了许久,凌予策忽然沉声应和:“这话倒也不无道理。” 嫣然心中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仿佛瞬间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晕眩感,膝盖一软,她无力地跪倒在地。 如果真的被卖回青楼,以她现在不再清白之身,等待她的将是无休止的苦难,那比死亡还要难以承受。 想到这里,嫣然的眼皮重得仿佛再也无法抬起,长长的睫毛挂着几滴即将坠落的泪珠,随着她轻轻的颤抖,终于滑落下来,落在地上,留下一串串湿润的痕迹。 “少爷,奴、奴婢刚才只是……” “只是被迫帮我做了些手脚而已。” 凌熠辰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半眯着双眼,一副慵懒的模样,坦荡地迎着周围审视的目光向前走去。 他满含歉意地弯下腰,温柔地为嫣然拂去衣袖上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随后,他猛地挺直身子,伸手紧紧握住嫣然的手,力道之大,让嫣然即使挣扎也无法挣脱,只能羞涩地涨红了脸,避开周围人的视线。 “二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嫣然惊讶得有些结巴。 在众目睽睽之下,凌熠辰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凌熠辰握得更紧了,任凭嫣然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她只能低下头,脸颊绯红,躲避着他人的视线。 “丫头,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闭上眼睛,嗓音低沉而沙哑,几乎是耳语般询问。 “……奴婢,是大少爷院中的人。” 这回答并不顺畅,甚至就连嫣然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心中那份微妙的犹豫。 “很好。” 即便嫣然没有明说,凌熠辰也能感觉到她的回避,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笑容。 “你看吧,大哥,你的丫鬟对我忠心耿耿。昨晚被你派遣来给我送药,我给了她不少好处让她投奔我这边,可她宁愿留在你的院子里当个侍女。” 他身穿的暗紫色衣裳,在昏暗的仓库中与他苍白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增添了几分神秘与不可一世的气息。 谈话间,他从怀中抽出一支玉箫,轻轻把玩。 “这不是……” 李嬷嬷一眼就认出了这件物品,慌忙跑到后面的柜子旁查看,只见一个旧盒子空空如也,里面的宝物不翼而飞,顿时急得眼睛都红了:“你怎敢盗取……” 凌熠辰冷哼了一声:“嗯!” 李嬷嬷连忙改口:“擅自挪用。” “这原是我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罢了,没想到被这无辜路过的丫头看见,只好把她藏了起来。如果不是这两个蠢笨的仆人,我本可以不露面,你们又怎么会知道是我拿走了东西。” 凌熠辰的话语依旧漫不经心,眼中闪烁着对这一切的轻蔑,冷笑中带着对李嬷嬷的讥讽。 低头之际,眼角的沉寂流露出淡淡的寂寞,他自嘲地说:“再说,这物件母亲去年就已允许我自行处理,正因为这样,我差点错过了……” 注视着在凌熠辰修长手指间灵巧跃动的碧绿玉箫,嫣然恍如拨云见日,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在那个狭窄的箱内躲避时,不断触碰她腰间的硬物,竟是这件看似寻常却又不凡的玉箫。 它究竟是何时被凌熠辰悄无声息地贴身藏好的,她竟然毫无察觉,这让她不禁对凌熠辰的手段多了几分好奇。 突然间,她的目光与凌熠辰深邃如夜空的眼眸交汇,那双眸仿佛是不见底的深渊,情绪复杂难辨,却似乎负载着无形的压力,如同冬日里凝重的霜雪,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嫣然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莫名情感,她感到困惑而又无措。 等待之间,时间仿佛被拉长,然而,她期待中的解释迟迟未来,凌熠辰的唇边依旧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没有吐露半点关于那段被错过的细节。 一旁,李嬷嬷低着头,牙齿咯吱作响,仿佛在嚼碎什么不甘心的秘密:“红歌的遗物之所以密封,全是夫人的命令。若不是考虑到它们的价值连城,早就该因为那恶人的玷污而付之一炬。如今只是用符纸简单封存,也是为了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重新开启……唔。” “住口!” 一声低喝,如同夜空中炸响的惊雷,嫣然惊得几乎跳了起来。 一道劲风划破静谧,刚才还喋喋不休的李嬷嬷,喉咙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而凌熠辰的眼中,仿佛有细微的血丝在燃烧,那平日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此刻显得异常凌厉。 “赵嬷嬷,说话需谨慎,她毕竟是熠辰的母亲。” 凌予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其中蕴含的责备之意不容小觑。 他随即转向凌熠辰,话语中带有一丝无奈:“玩闹也该适可而止,其实不过是一件小事。等我禀告母亲之后,这事就算过去了。若是因此打扰了外宾,引起母亲的不满,进而影响到红姨入选玉蝶的大事,那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你说是吧!” 李嬷嬷在短暂的窒息后,终于得以喘息,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第19章 别怕,靠近我 望着人群逐渐散去,她连忙一把拽住正欲离去的嫣然,眼中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光芒。 “不成,别人我或许可以不管,但这件事仅凭二少爷几句话就想蒙混过关,绝不可能。必须进行验身,以证清白。” 凌熠辰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声音冷若寒冰:“我的话,你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吗!” 语落,他锐利的目光直射向嫣然,带着不容抗拒的权威:“过来,不用怕她。” 嫣然面对着伸向自己的那只援助之手,不安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袖,感受到李嬷嬷抓紧她手腕的力量在逐渐加大。 她渴望摆脱束缚,但内心的挣扎让她无法当众站在凌熠辰的那一边。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凌予策以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介入,试图平息这场风波,他的话如同春风化雨,让紧张的氛围稍稍缓解。 “赵嬷嬷多虑了,我昨日已经向母亲报告,待春宴结束之后,就会纳嫣然为妾,此事已成定局。她怎么会背叛我,与他人有染呢!” 这句话不仅让嫣然惊讶得说不出话,就连周围那些一直暗中窥视的仆人们也都倒吸一口凉气。 留下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已经足够让人议论纷纷,如今更是打算在她入府仅仅半个月后就提升为姨娘,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新闻,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谈。 于是,有人开始向李嬷嬷列举昨天在金玉苑为嫣然准备单独居室,并添加各种珍贵装饰品的细节。 凌予策始终保持淡然的微笑,话中带有一种让人揣摩不透的深意:“难道赵嬷嬷认为,我只是一个病弱无能,行将就木之人,以至于身边的人都纷纷离我而去,投奔到二弟的院子里,甚至我院子中的姨娘地位都比不上他的侍妾吗!” 这一质问,让李嬷嬷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抓着嫣然的手。 即使没有人明说,但她心里清楚,大少爷怎么可能与二少爷相提并论?她连忙堆起谄媚的笑容,把嫣然往前一推:“哎呀,瞧您说的,老身不过是担心以前的教训再次发生……” “别怕,靠近我。” 凌予策展现出他温文尔雅的一面,同样伸手邀请嫣然。 一左一右,一边是如同仙人雕琢般细腻的手,一边则是布满老茧的粗糙之手;一边是轻柔的安慰,另一边则是坚决的态度。 嫣然鼻尖微微抽动,慌乱之情难以掩饰。 但在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挂念着那件所谓的丑闻。 虽然只是听说了一些片段,但她大致推测,那应该是大少爷院中的人前往凌熠辰那里…… 然而当时,她并没有亲眼看到任何仆人,除了那位面容黧黑的小七…… “咳……” 看见那月白色衣袖在风中微微颤动,嫣然未忘自己的身份,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快步来到大少爷身边,帮助他顺气。 却不曾注意到,身后的凌熠辰眼神忽然变得幽暗,悬在半空的手停滞不前,唯有指节无力地蜷缩。 然后,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好了。” 凌予策转过身,依靠着手中的拐杖,似乎要就此结束这场纷争。 然而,他的衣袖被轻轻地拉扯了一下。 嫣然本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她自己也曾经遭受过他人对她出身的嘲讽和侮辱,尊严受到践踏。 如果是针对自己,无论何种言语她都能忍受,唯独不能容忍别人对母亲有半点非议。 眼看凌熠辰面带阴霾步步逼近,担心他一时冲动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嫣然顾不得那么多规矩,手指向地上假装昏迷的小厮,大声说道:“他们出言不逊,侮辱主子,按照规矩,是否应该受到惩罚,比如鞭刑并发配到庄园去劳动!” 李嬷嬷气得牙根发痒,原本以为在教她规矩时,她的沉默寡言便于控制,所以特地加重了规矩的教授,让她逐一诵读铭记,目的是树立权威,没想到今天这一切反过来成为她的束缚。 “如果真的有不敬之处,老奴自然会处罚。” “但我亲眼所见,若要调查,怎能不询问我呢!” 嫣然敏锐地感知到周围人的态度,对于凌熠辰,她虽畏惧却并不尊敬,而对于大少爷,即便是轻微的询问,她也会小心翼翼地回应。 虽然她并不愿意卷入与凌熠辰的纠葛之中,但刚刚他为她解围,为下人辩护,这份同理心让她对凌熠辰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大少爷,您……您对此有何看法!” 清澈的眸光中透出几缕恳切之情,如春水般楚楚动人,更添几分惹人怜惜之意。 她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最柔软之处,让人忍不住想要守护。 凌予策深深凝望着她,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眼神深邃,仿佛隐藏着无数未解之谜。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直到他忽然展颜一笑,动作轻柔地抬起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低声道:“所言极是。”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之举让嫣然震惊不已,她的小脸瞬间变得苍白,如同冬日里的一抹残雪,脆弱而易逝。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突然响起一声厉喝,划破了周围的宁静: “够了!” 凌熠辰的目光冷冽如寒冰,双唇紧抿成一线,脸部的线条硬朗冷峻,整张脸庞罩上了一层阴郁之气。 他似乎对这一切都不满意,尤其是对这种公开场合下的亲密举动。 嫣然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奴婢只是不愿他们如此议论您……” “本少爷的事,还不需要一个奴仆来为我争取公道。” 凌熠辰的声音冷得如同冬夜的寒风,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靠近的寒意,那是一种不容置疑,也不愿任何人接近的拒绝感。 随着话语的结束,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不屑的冷笑,随即迈开脚步,毫不犹豫地朝着地上挣扎的二人走去,无情地踩在他们的腿上。 顿时,两声清晰可闻的骨折声响彻空中,伴随着痛苦的呻吟,二人很快陷入了昏迷。 做完这一切,凌熠辰冷冷地扫了嫣然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留下一地的惊惧和不解。 “嫣然,嫣然!” 一声温和的呼唤打破了她恍惚的思绪。 第20章 攀龙附凤 “嗯?大少爷。” 嫣然终于回过神来,因为凌熠辰离开时那冷漠的表情而感到不安。 她竟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随大少爷远离库房多时:“抱歉,奴婢适才……” “熠辰那个人并不记仇,将来自然不会与你为难,无需过多担心。” 凌予策仿佛能看穿她心中所有的忧虑,以一种温柔而又不失力度的语调安慰着她,“但是关于他生母的事情,府中人都是避而不谈的。 虽然母亲将熠辰抚养成人,可他生母身为戏子的身份始终是府中无法抹去的流言。 因此,不管是母亲还是熠辰,都尽量避免提及此事。” “二少爷的母亲,居然是戏班中人!” 嫣然惊讶之余,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脑海中猛然闪回被逐出府的那天,凌熠辰莫名其妙地问她是否懂得唱戏的情景。 凌予策轻轻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正因为如此,今天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再提起了,我不希望母亲知道。” “可是李嬷嬷那边……” “他们不敢乱说。” 凌予策身子微倾,温柔的目光落在嫣然的脸上,像是能够驱散一切阴霾:“你也不必因此感到忐忑,免得母亲察觉,使得熠辰受到不必要的责难。” “大少爷您真是宅心仁厚,”嫣然内心一暖,不假思索地称赞起来,待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幸运的是,凌予策并没有表现出不悦,手中的拐杖轻轻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终于看到你率真的一面了,在我身边,你不必时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所期望的,不是一个呆板的人,而是一个充满活力、真实的嫣然陪伴在我左右。” 凌予策淡雅一笑,那笑容宛如春日初融的冰雪,使得周围的景色都为之黯然失色。 嫣然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目光游移不定,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可奴婢终究难以胜任大少爷口中所说的姨娘之位,适才……” “那些话,只是为了保护你,堵住李嬷嬷的嘴。我希望你能仔细考虑,即便最终拒绝,也无需急于一时,等春宴结束后,再给我你的答复吧。” 凌予策的身形在树荫中显得愈发柔和,说话间脸色略显变化,侧首轻咳了几声,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大少爷!” 嫣然连忙轻拍他的背,看着他苍白而又虚弱的样子,心中充满了自责。 大少爷对她以诚相待,而她却未能尽职尽责,一股深深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她抿紧了嘴唇,强行压抑住想要拒绝的话,低下头,声音微颤:“话虽如此,或许春宴之后,大少爷就会迎娶主母,到时候自然会有比我更适合的人来照顾您。” 她曾经无意中听到,主母有意为大少爷安排婚事。 过去的戏班里,人们常说男人娶妻后,心便有了归属,不会再过分留意别的女子。 如果大少爷娶了正妻,家庭和睦,又何必再提升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姨娘呢? 凌予策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深深地看了嫣然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正当他们准备继续前行,一名丫鬟从主母那里急匆匆地跑来,声音清脆悦耳:“大少爷,前台的名角马上就要登场了,主母让我来看看您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出现,哎呀,您怎么没披斗篷就出来了,身边的侍奉之人是怎么照顾您的呀。” 这时,嫣然才发现凌予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夹袄,虽然天气逐渐转暖,但对于体质虚弱、四月尚需炭火的他来说,这样的装束显然是不够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底不禁又增添了几分酸楚,主动提出要回去取手炉。 刚走到转角,背后就传来了一声呼唤: “小然。” “哎!来了!” 嫣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应,旋即意识到这一声呼唤只属于她在章州的过去。 一瞬间,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急忙转身,想用最快的速度逃离,用面庞遮掩内心的慌乱。 没想到,那人行动更加敏捷,直接挡在了她的面前,仔细打量着嫣然的脸庞,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掌声:“哎哟喂,可算是找到你了,原来躲在这里攀龙附凤啊。” 粗糙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嫣然想要遮掩脸颊的手,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你说,要是我把你的那些事儿,比如杀人越货、冒名顶替的,告诉外面的人,他们会怎么看你!” “什么杀人,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郑平,放手,疼。” 嫣然的语气中带着不解与痛楚,试图挣脱那紧握着自己的手。 扣在手臂上的力度,如同铁钳般紧锁,几乎要将骨骼碾碎成粉末,那股痛楚直冲心扉。 嫣然心头的惊慌不仅仅来源于这份剧痛,更是因为在此地,这荒僻幽暗的巷尾,重逢了旧日戏楼里的一位故人——郑平。 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唯独那扭曲的面容和低沉的咆哮,透露出一丝狰狞与仇恨。 “不明白?那我告诉你,自从在京都河边,亲手送走你之后,我那无辜的弟弟就因一桩差事办砸,遭到了难以言喻的惩罚,最后竟生生……” 郑平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咆哮,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诅咒,“这下,你满意了吗?你高兴了!” “郑义……死了!” 这三个字仿佛千斤重,从嫣然口中艰难吐出。 她呆立在当地,鼻尖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清晰地映现出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被秘密送达的她,虚弱无力。 是郑义,那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男子,费力将她抱下颠簸的马车,轻轻放在冰冷的地面上,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告诫她,务必把握机会逃离这个泥潭。 他那被风雪冻得发红的脸庞,带着一股淳朴与真诚的祝福,成了她慌乱心灵中唯一的一丝慰藉。 “对不起。” 嫣然含着泪水,声音细若蚊呐。 她本就不善言辞,更不擅长争论,即便此刻心中充满了委屈与不解,却仍旧只想安抚眼前这个因失去至亲而陷入深深悲伤的人。 第21章 替代品 然而,郑平的愤怒并未因此减退,反而如同烈火烹油,愈演愈烈。 “一定是你,为了攀附权贵,害得之瑶背黑锅,才让我弟弟无辜受难!说,你把她藏哪儿了!快把欠我弟弟的命还回来!” 话语未落,郑平的手已扼住嫣然的脖颈,那力道几乎要将她脆弱的呼吸道尽数封闭。 嫣然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如纸,她竭力辩解,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不是的,是之瑶姐姐逃跑后,他们才找上了我……” 凌家那次神秘的选人,一切行动都是为了保密,即便是行进的马车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直至进入府邸,她也只被允许知道是为了一位身份尊贵但体质孱弱的公子使用某种偏方以达到某种目的。 她未曾想,这一切的背后,竟然牵扯到了侯门深宅的复杂纷争。 烟花之地从不缺乏经过精心调教的解语花,而偏偏是她,一个初入行,身世清白,姿色却尤为出众的女子,被选中作为私奔的之瑶的替代品。 她从未幻想过,自己真能在这样错综复杂的环境中立足生根。 至于郑义因此而遭遇的不幸,她实在是毫不知情,更谈不上是始作俑者。 窒息的感觉如同毒蛇一般,自喉间蔓延开来,身体被强横的力量压紧在冰冷的墙面上,胸口如同被一座无形的巨石压顶,空气在此刻变得比任何珍宝都要奢侈。 郑平的眼神已经被愤怒燃烧得通红,闪烁着狠厉而疯狂的光芒。 见到嫣然因痛苦而泪流满面,那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竟然意外地点燃了他心中别样的冲动。 他猛地俯身靠近,一只手沿着嫣然洁白如玉的颈项缓缓游移,语气中带着几分扭曲的玩味:“听说你服侍的那位是个腿有残疾的少爷,他那样的身躯能满足得了你吗!” 嫣然艰难地大口喘息,刚刚从恐惧的深渊中挣扎出来,却又被这亵渎般的言语激得浑身剧烈颤抖,正欲呼救,却被郑平抢先一步将某个物件强行塞入她口中,随后用一块布团紧紧封住了她的唇。 紧接着,一只同样强有力的手仿若复刻了之前的暴行,紧紧扼住了郑平的咽喉。 郑平的身体随之一震,好似一条被巨浪猛然抛向岸边、氧气逐渐耗尽而拼命挣扎的鱼,不久便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虽然骨骼碎裂的可怖声响依旧在空气中回响。 “少爷,他已经断气了。” 身边的随从小七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压抑至极的沉寂。 凌熠辰那向来冷漠无情的目光,在这一刻瞬间支离破碎,恍若从一场噩梦中猛然惊醒。 他随手将手中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丢弃一旁,快步走向瘫倒在地、意识模糊的嫣然,一把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放开我……求你……我没有……不是我……” 嫣然口中呓语不断,显然是被方才的遭遇吓得神志不清。 凌熠辰喉结滚动,眼神复杂地落在嫣然那青一块紫一块、伤痕累累的颈部,内心满是痛楚与自责。 他顾不得许多,顺手捡起地上散落的披风,小心翼翼地将嫣然从头到脚严实地包裹起来。 嫣然在怀抱中哭泣着,意识混沌间胡言乱语,但很快,她的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双臂软弱无力地缠绕上了凌熠辰的腰际,如同细弱的藤蔓寻找着依靠。 凌熠辰因她这无助而又略显亲昵的举动,颈部的青筋隐隐凸现,他努力克制着内心涌动的复杂情感,低头凝视。 只见嫣然的脸颊绯红如醉,双眼迷离,闪烁着异样的光泽,小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他的腰带上轻轻摩挲,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握紧了拳头,心中满是懊悔与自责,恨自己未能更早一步出现,以至于让嫣然承受了如此不堪的侮辱。 若是他没有临时改变计划,提前结束议程,换上便装前往前院…… 仅仅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凌熠辰轻柔地将嫣然搂紧,耳边是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内心的焦躁与不安在这一刻缓慢消融,但他的肩膀仍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身为保护者未能及时赶到的深深自责。 站在一旁的小七面无表情,但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少爷,她毕竟是来自敌对势力的人,您能为她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去处理一下那边的尸体。” 凌熠辰的语气冷硬,却掩盖不住话语间的坚决。 对于他而言,嫣然的安全与尊严,远比这些世俗的恩怨更为重要。 话语未毕,凌熠辰抱着嫣然,步伐坚定且迅速地穿过了庭院的石板路,每一步都踏出了沉稳的回响,似乎连周遭的空气都被他的决心所震撼,变得异常凝重。 原本晴朗的天空仿佛响应着某种不祥的预感,此刻已被浓厚的乌云笼罩,天际线一片铅灰,小七抬头望着这突变的天气,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几近咬碎钢牙,声音里带着不甘与无奈低吼道:“天要变了……” 外头的寒风吹拂过裸露裸露在外的肌肤,本该是刺骨的冷意,但嫣然心中仿佛燃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那是对未知命运的抗争,也是对生命中那份温暖的渴望。 她背靠着床榻,睁大的双眼里映出的只有模糊的光影,就像是灵魂被囚禁于迷雾之中,奋力挣扎却无从解脱。 第22章 逆鳞 试图摆动着因眩晕而不听使唤的头颅,眼前的画面不仅没有因此而变得清晰,反而更加混沌,仿佛独木舟在狂风巨浪中无助地颠簸,除了紧紧抱住那一丝可能带来生机的希望,别无他法。 而她越是对这渺茫的希望紧抓不放,胸口处的压迫感就愈发沉重,仿佛有什么重物正一点点碾压着她的胸口,让人窒息。 这份体验对她来说既陌生又隐约带着一丝熟悉的恐惧,想要呼喊,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封锁,身体也完全不受控制,如同被深海的暗流吞噬,无力反抗。 鼻端始终盘旋不去的那抹熟悉药香,忽然唤醒了嫣然的一丝意识,如同黑暗中的微光,她本能地想要抗拒面前的不明存在,声音微弱而又带着几分惊慌地唤道:“大少爷……” 令人不适的感觉骤然间消失,紧接着的是一种温暖的包围感,手被温柔地握住,随后整个世界似乎在瞬间翻转,失去了原有的坐标,天与地在这一刻交换了位置。 虽然潜意识告诉嫣然,这种强势而直接的行为并不符合大少爷平日的温文尔雅,但那股独一无二、沁人心脾的药香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在迷糊与清醒的边缘,嫣然逐渐沉入了更深的昏迷之中。 再次睁开眼时,四周被摇曳的烛光照亮,一个身影静静地守护在旁,那专注而坚持的背影,透露出他已守候多时。 “你醒了。” 清脆而悦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那人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拿起一旁的拐杖,以一种从容的步伐向床边靠近,露出一张略显苍白却异常俊美的脸庞。 “大少爷?我为何会在此!” 嫣然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自己的房间,记忆逐渐回笼,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是为了取手炉和披风而返回,途中与郑平不期而遇,心头顿时一阵紧绷,急忙想坐起,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从颈部以下的每一颗纽扣都被仔细地系好,不禁心中涌起阵阵疑问。 目光转向一旁静默的凌予策,嫣然犹豫着是否应该掀开被子起身,最终还是选择了谨慎地询问:“刚才,一直是您在照顾我吗!” 话音刚落,对方摩挲着折扇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是啊,你梦中呼唤的不正是大少爷么,这么快就忘了!” 与那梦境中挥之不去的药香和零星的记忆碎片相对应,嫣然的呼吸猛地一滞,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被角,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呼吸困难。 而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出那炽热指尖划过脊背的真实感触,仿佛凌熠辰就在身边,这种错觉让她心神激荡…… “你许久未出现在前院,我放心不下,于是带人前来查看,结果发现你倒在了花丛之中。你怎么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 凌予策的话语里充满了关怀,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探向嫣然滚烫的额头,确认着她的病情。 嫣然无力地触摸着自己如火烧般的额头,的确,她是真的病了,全身的酸痛似乎都在诉说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热。 尽管心中疑惑重重,却不敢轻易流露,只好强忍着头痛,企图转移话题。 幸运的是,凌予策并没有追问,只是微笑了一下,体贴地帮她整理好被褥,留下了几句叮咛,转身离开,还不忘带走桌面上那碗早已凉透的汤药,动作里满含着细腻的关怀。 随着门扉轻轻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嫣然迅速赤脚移到了铜镜前,准备解开胸前的纽扣,却在看到镜中的景象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雪白的颈项上,几道触目惊心的淤青手印赫然在目,明明早上还穿着低领的单衣,现在身上却换上了正好可以遮掩这些伤痕的毛领银色小夹袄。 显然,有人在她不省人事时替她更换了衣物,并且刻意隐藏了她与郑平之间的冲突…… 但如果是大少爷所为,为何他之前对此只字不提? 思绪纷飞之际,窗外隐约传来了细碎的谈论声。 翠义辰院,这个地方一向遵循不打扰大少爷休息的规矩,就算是白天也需保持宁静,更别提现在已经夜深人静,这前所未有的喧闹引起了嫣然的兴趣,她贴近窗边,凝神聆听。 “听说,那个小偷是被人活活掐死的,主母为此大动肝火,怒不可遏。” “怎能不怒?如果只是普通的盗窃案件,交给官府处理就是,偏偏触动了二少爷的逆鳞,才会有此惨剧。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在家宴贵客之时发生了这种事,虽然是小偷咎由自取,戏班的人也都主动请求成为奴隶以示歉意,但这件事还是让主母震怒不已,连晚饭都没吃,甚至动用了多年未用的家法,据说那四十杖已经执行完毕。” “你们在讨论什么!” 嫣然的手指紧扣着窗框,关节因紧张而泛白,她的问题让院中正在交谈的几人一愣,待看清来者是嫣然,他们犹豫了片刻,然后罕见地表现出一种热情态度:“你病了一场,错过了家里的风波。二少爷因为杀了戏班的小贼,受了四十杖的责罚。这凌府十年未动的家法,藤条下的血痕让人不忍直视,恐怕二少爷的春日宴他是参加不了了。” “哪是错过风波,能得到大少爷亲自照料,这样的福分真是闻所未闻。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还不知道她会被怎样非议。嫣然妹妹,前几天我们对雪柳的态度确实不够妥善,希望你不要介意。将来,我们可能还得在你的管理下讨生活呢。” 嫣然的唇边微微颤动,突如其来的消息像潮水一样冲击着她的内心,让她的思绪变得混乱不堪,其他的言语几乎没能进入她的耳朵。 这些发言的都是些年迈的老仆,此刻的笑脸与往常的冷漠截然不同,他们和嫣然闲聊了几句,看到她脸色不佳,便纷纷散去。 院落里的灯光逐一熄灭,嫣然打了个寒颤,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避开守夜人,悄然冲出院子。 第23章 让她走 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凌熠辰的房门外。 依旧是那片孤寂的院落,正屋内烛光摇曳,显示主人还未就寝。 嫣然捂着激烈跳动的心口,暗自权衡,告诉自己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 但当她的手抬起,准备敲门时,动作却突然变得犹豫不决,迟迟无法落下。 正当她咬紧牙关,准备转身逃离这尴尬的情境时,意外地撞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 “唔……” 她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解释自己深夜造访的原由。 小七的脸色比夜还要深沉,几乎是墨染一般,配合着他那阴郁的表情,就如同一缸年代久远的老酱油融入了乌云,还隐含着不容小觑的凌厉与肃杀。 嫣然咽了一口唾沫,明智地弯腰行礼,准备避开这可能的风暴,“或许,我该另寻时机再来拜访……” “进来。” 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打断了她的退缩。 小七的目光如寒冰般冷漠,缓缓扫视过嫣然,随后怀抱水盆,动作坚决地推开房门。 门轴吱嘎作响,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这一连串冷酷的动作让嫣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她紧闭双唇,全身紧绷,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低垂着头,每一步都走得谨小慎微,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轻轻踏入屋内。 混沌的视线中,眼球在眼眶里转动,随即一股混合着药味与炽热气息的混浊空气扑面而来,原本摆放有序的桌椅已被挪至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它散发出的温暖渐渐驱散了屋内的寒意,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慰藉。 嫣然缓缓转身,心脏骤然一紧,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榻上的被褥凌乱不堪,凌熠辰趴在那一堆混乱之中,紧闭的双眼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疲惫与隐忍。 他苍白的面容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冷汗,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透露出他正极力压抑着剧痛的折磨。 上衣已被解开,丢弃在一旁,被子勉强覆至腰部,裸露的肩背至腰腹处,纵横交错的伤痕赫然在目,每一处都是对生命力的无情侵袭…… 嫣然不由自主地屈膝蹲下,心中清晰浮现出凌熠辰胸口那恐怖的伤口画面,旧伤未愈,新伤又添,她的手指在即将触及绷带边缘的那一刻,床上的他猛然间从昏迷中惊醒过来。 他深邃的眼眸瞬时闪烁着冰冷的光华,但当视线落在嫣然身上时,那抹冷冽中夹杂了难以置信的恍惚与细微的慌乱。 然而,他的声音却出奇地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你怎么会来这里!” 嫣然下意识抿紧了嘴唇,一时语塞,心中的千言万语仿佛在这一刻堵塞了咽喉。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她竟找不出合适的言语回应。 “难道,又是为主子我送上什么珍贵的灵丹妙药?还是特地来看我笑话,欣赏我这副凄惨的模样!” 凌熠辰下巴紧绷,面容如石刻般冷漠,“放心吧,我还不会这么轻易倒下,所以你也不必急着收回你的宝贝吊坠。” “你怎可如此想我!得知你受伤,我连忙赶了过来!” 嫣然怒气勃发,脸颊因激动而染上一抹绯红,她猛地站起身来。 自清醒以来,吊坠的事情她几乎忘却,却偏偏被他误解至此。 先是郑平因误会几近窒息她,如今就连凌熠辰也对她心存疑惑。 回想今日濒临死亡的绝望,嫣然鼻尖一酸,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 “你今天所杀的那个人,真的只是因为他偷东西那么简单!” 她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目睹她的眼泪,凌熠辰那冷漠的眼神里难得地掠过一丝慌乱,他挣扎着微微撑起身体,伸出的手似乎想抹去她的泪水,但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动作戛然而止。 “那个人,是我过去在章州结识的一名仆人,我们之间有些误会,起了争执。模糊记得当时有人出手相助,那人是你吗!” “这很重要吗!” 嫣然的声音略显无力,她擦拭掉脸颊的泪水,轻轻点了点头。 恐惧在她心中蔓延,她害怕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干预,会使原本就错综复杂的局势变得更加糟糕。 她更迫切地想知道,那个在绝望之际拯救了她、拥她入怀、温柔拍抚给予安慰的人,是否就是眼前的凌熠辰。 凌熠辰睁开了眼,眸中依旧满是冰冷:“我杀死他,确实是因为他心怀不轨。但那所谓的‘珍宝’,或许在他人眼中无足轻重,甚至不值一提,但对于我,却是价值连城……至于你说的解围,我并未有所知。” 他自嘲般地抿紧了嘴唇,眼神掠过嫣然面上稍纵即逝的失落,眸中的暗影勉强压抑住了想要触碰她泪水的冲动。 那平日里桀骜不驯的神色,此刻完全被冷漠所取代,宛如万年不化的寒冰。 “不管你今天遇到了什么,心里有多少猜测,那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与我无关。若你还想在这府中安然度日,今日之事最好随风而去,不再提起。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我抓住了一个企图行窃的小贼。” 嫣然心中渴望的答案,被这番话搅得更加迷茫,仿佛有一团迷雾笼罩心间,混沌之中,某种力量紧紧拽住她的心房,无情地搅拌,使得胸口酸楚不断涌动。 眼中的湿润越来越浓,唇角微微颤抖,泪水再度无法抑制地溢出。 “离开吧,别让你家大少爷知道你曾来过这里,别让你的姨娘之路平添波折。” 这决绝的逐客令,使嫣然抿紧了双唇,没有多做解释,身体微微摇晃,正准备转身离去,却被始终如门神般守候在门口的小七猛然拉住。 一只温热的毛巾被强硬塞入她手中。 “帮他擦背。” 凌熠辰猛然扭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让她走。” 小七发出一声冷哼,不容分说将嫣然推向床榻前:“我这双手笨拙,常不小心弄疼少爷,你来代劳一下吧。” 第24章 贪心 凌熠辰眉头紧皱,“小七!你越来越放肆了!我是不是该废了你的双腿才好!” 小七的语调不觉提高了几分,言语中掺杂着些许戏谑:“您还得在床上躺上好几天,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伤口吧。至于惩罚我的事,不妨等会儿再说。您尽管喊大声点,让整个府邸的人都被吵醒,都来看看热闹好了。” 嫣然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这主仆二人的互动,对她而言,如同一幕未曾预演的戏剧,充满了意外与新鲜。 小七面对凌熠辰,那份敢于直言争执乃至显露脾气的勇气,让她觉得异常罕见。 在她的认知里,传统的主仆界限分明,而他们之间,那份界限似乎变得模糊,更多的是一种深厚的友情,抑或是一种超越身份的兄弟情谊,这种情景,在这座大宅院中,尤其是大少爷凌熠辰的院子里,几乎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原本因种种琐事积压在心中的阴霾,被这眼前的新奇画面悄然驱散,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微妙的轻松感。 未待凌熠辰的怒意更甚,嫣然轻巧地移到床边,姿态优雅地单膝跪下,手中的巾帕轻轻拂过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渍和散落的皮肉碎片,每一次触碰都仿佛带着温柔的抚慰。 屏息静气之下,她宛如对待最精致的艺术品一般,缓缓揭开了之前亲手为凌熠辰包扎的绷带,一层又一层,直至最后一层,那深深切进肌理、鲜血仍汨汨流淌的伤口袒露无疑。 那一刻,她的眼眶不禁湿润,泪花中带着心疼的迷蒙,“以您的身份,怎会遭受如此重创。” “身份,在你眼中,难道是避世的护身符,或者是钢铁铸就的不败之躯!” 凌熠辰轻笑声中藏着几分无奈,嘴角挂着一抹苦笑,悠悠叹道:“有时候,身为少爷,并非尽是荣华富贵,背后往往承载着更多难以言说的责任与重负,被迫去做一些内心并不愿意的事情。我反倒羡慕那些寻常百姓,生活在宁静的水乡,男耕女织,唱着小曲踏春游园,日子虽然简单,粗茶淡饭,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话出自不知人间疾苦之口。” 嫣然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指向房内暖意融融的火盆:“哪怕这样一份冬日的温暖,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奢望。您身着绫罗绸缎,丫鬟小厮随侍左右,出门则是高头大马,这一切,在贫穷人家看来,都是遥不可及的梦幻。责任,每个人都有,我也不例外,很小的时候我就……” 话说到这里,嫣然忽然意识到自己即将触及不宜提及的过往,急忙话锋一转,企图掩饰:“在那些风月场所中,以卖艺为生,同样是为了家中的生计,这是我分内的责任。人嘛,应知足常乐,少爷您似乎有些过于贪心了……” 面对她的突然转变,凌熠辰并没有追究其口误,而是敏锐地抓住了另一个话头:“贪心?你是在说我贪心吗!” “哎!” 嫣然未曾料到自己一时走神,心声竟不自觉溢出口,她故作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我倒觉得少爷您确实贪心,总是去追求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小七不合时宜地插嘴,瞬间成为了凌熠辰不满情绪的焦点,“你,先出去。” 小七捧起沉重的铜盆,每一步都走得稳重而坚决,尽管肩膀显得有些瘦削,却承担起了更换热水的任务。 感受到氛围微妙的变化,嫣然机敏地想要借机离开,刚刚迈出脚步,却被凌熠辰淡淡的两个字站住硬生生定在原地。 凌熠辰的眼神轻轻一挑,精准地捕捉到了嫣然如同雕塑般僵硬的身影,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力量:“过来——” 嫣然感觉仿佛被看不见的锁链束缚,脚下的步伐变得格外沉重,“天色已晚,奴婢应当回去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鸣,几不可闻。 “嗯,好像我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听见这句话,嫣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冲到他的身旁,然而凌熠辰却在这瞬间,不顾自身伤势可能因此加剧的风险,猛地伸手一拽,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抱。 “告诉我,到底是谁贪心呢!” 凌熠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不必了。” 嫣然的心跳如雷鼓,惊慌之中想要逃脱,但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犹豫,害怕触碰到他胸前的伤口,终究没有用力推拒。 “疼。” 凌熠辰的面色微微泛白,紧皱的眉头泄露了他的不适,痛苦的神情让嫣然瞬间心疼不已,慌忙收回了手,而这就给了凌熠辰可乘之机,他毫不犹豫地向前探身。 “你说得对,作为少爷确实有诸多便利,比如此刻……” 凌熠辰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伴随着清新的唇瓣,轻轻地覆盖上来,两人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放松,相握。 是的,除了大少爷身上那股特有的药草香气,更加让人心动的是这份温暖,亲切而又令人怀念。 “咳……” 即便是表情一向木讷的小七,看到此景也不禁差点破功,硬生生插入两人之间,将他们分开:“少爷,您的伤还没好,不宜动怒,您忘记上次的教训了吗……” 言罢,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掠过凌熠辰后背那道藤蔓状的印记。 他趁机轻咬了一下嫣然的舌尖,直到听到她细微的呻吟声才缓缓松开。 “奴婢……真的该走了,望您早日康复。” 嫣然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舍与关切,转身欲离。 嫣然的声音颤抖着,好不容易吐露完心中的话语,未及抬头确认对方的反应,便急促得如同受惊的小鹿,仓皇逃离现场,只留下一道慌乱的背影。 凌熠辰的目光追随着她的离去,深邃的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复杂。 一旁的小七则不满地朝主人投去一记锐利的目光,“您既然如此深切地倾心于她,为何要隐瞒您的援手,任由她误会这一切都是大少爷的作为!” 言罢,小七怒气冲冲地将一块拧干的帕子重重掷入铜盆中,水花四溅,仿佛是他心中的愤懑。 第25章 逃避 “一旦出手相助,何不干脆直接表明心意,去争取她的青睐?您如今的举动,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不解与担忧。 回想起白日里的种种,凌熠辰的心头如乌云密布,脸色更加阴沉,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重压令他难以喘息。 “难道你忘记了璎珞的悲剧是如何发生的吗!” 凌熠辰的声音平板而冷漠,质问之下却隐藏着深深的痛楚。 “病逝……”小七低声回应。 “不,是因为她放弃了大少爷的庇护,毅然选择调至我们这里,才最终导致了她的香消玉殒。” 凌熠辰纠正道,每一个字都显得沉重无比。 仓库中赵嬷嬷的警告,虽有恐吓之意,但更多是提醒他们现实的残酷。 凌熠辰低垂着眼帘,嘴角勉强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若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丫鬟,我或许能设法使她成为我的人。但大少爷已在下人面前许诺将嫣然提升为姨娘,我若再提出要求,无疑就是正面挑衅,那只会迫使她走向绝路……” 因此,他愿意独自承受可能的惩罚,只为掩盖今日的插曲,避免让嫣然受到丝毫波及。 他缓缓打开一旁的旧木箱,将一套崭新的婢女服装细心折叠放入其中,目光不自觉地掠过一旁静静躺着的玉佩,指尖轻轻抚过其上细腻的纹路,口中喃喃自语,带着无奈与苦涩,“况且,我又怎敢对大哥的人有任何非分之想……” 这番话,即便是平日里以冷酷着称的小七,此刻也哑然失语,罕见地叹了口气,轻轻合上房门,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 接连几日,因担忧嫣然的病情未完全恢复,硬是让她留在屋内静养,不得外出。 嫣然本就体虚乏力,又担心将病气传给大少爷,倒也乐意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每日蜷缩在自己的小屋里,餐食全由院中的仆人们送至床边。 起初,她还心怀感激,笑容可掬,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心中逐渐生出一种难言的空虚与压抑,生活变得枯燥而乏味。 直到第七日,病体终于康复,得到了允许重新回到大少爷身边侍奉,嫣然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积压的郁气仿佛找到了出口。 她欢欣鼓舞地准备就绪,随同大少爷出门。 刚刚踏上马车,身体尚未完全进入车厢,嫣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内厢已经端坐的那个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本能地想要逃离。 “大哥。” 凌熠辰斜倚在柔软的垫子上,慵懒地抬起手,朝着凌予策微微施礼,眼神突然变得深邃,嘴角勾起一抹明显的笑意,投向了嫣然。 “小丫头也在啊。” 他身着贴身的黑色劲装,身形更显修长挺拔,曾经那份桀骜不驯的气息已被几分矜持与优雅所取代,就连那双燃烧着热情的黑眸,在这一刻也比平时更加明亮。 嫣然一时愣住,与他对视片刻后连忙低下头,恭敬而规矩地行礼,“二少爷。” 随即,她选了一个角落坐下,尽量离他们二人远远的。 这样的刻意疏远,立刻惹得凌熠辰面色微沉,冷哼了一声,心中暗自盘算,这几天这丫头连一眼都不肯主动看向自己,自己还没来得及责怪,她倒先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 嫣然听得清楚,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这些天,因为生病,她确实是刻意躲避着凌熠辰。 自从那夜悄悄从他那里溜回,不知是不是病中产生的幻觉,连梦中为大少爷端茶送水,抬头之际,那人的面容竟会变成凌熠辰,令她惊醒多次。 本以为今日能够躲过,却不料终究无法逃避。 马车在颠簸中前进,车内的沉默仿佛重若千钧。 嫣然喉头滚动,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只见大少爷正沉浸于手中的书卷,而另一人则闭目养神。 透过车窗洒落的阳光勾勒出凌熠辰侧面柔和的轮廓,给他增添了几分温暖的气息。 尽管因伤面色略显苍白,但那并不影响他抱臂的姿态依旧显得俊逸非凡,眉宇间隐约可见细微的褶皱。 只要他不戏弄人,凌熠辰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就在她思绪纷飞之际,凌熠辰紧闭的双目忽然睁开,直直地望向她,嫣然心头猛地一跳,连忙转移视线,假装对外面的风景感兴趣,拉开了窗帘的一角。 然而,仅仅两眼之间,她却被京都街道上繁华的景象深深吸引。 除了那次被凌熠辰带出府外,她从未这样细致地浏览过京都的市集。 叫卖声、街头艺人的表演、书法的即兴挥毫,各式各样的场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生动的画面。 嫣然对这一切都感到新鲜好奇,尤其是当她看到一个赤裸上身的艺人正在街边表演胸口碎大石时,她瞪大了眼睛,几乎整个头都探出窗外,渴望看得更清楚一些。 “你喜欢这种表演!” 凌熠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知何时他已悄然坐在她的旁边,目光顺着她的视线落在那个碎石人身上,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即拉拢窗帘,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他以一种俯视的角度凝视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玩味与探究。 “那人使用的是假的石膏板,这是街头常见的骗术,仅凭裸露的身体来吸引眼球。那把大锤的力量只怕连小七随便一拳都不如,至于那块板子,小孩子都能轻易捏碎。如果喜欢,我可以安排小七去你们院子里,也让他脱掉上衣,为你表演一场真正的心口碎大理石。” 与此同时,在府邸内晾晒被褥的小七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咳,咳咳。” 嫣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嫣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咳嗽涌来,仿佛是被他那句话直接击中了肺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七那黑脸如同包公一般,手持大锤奋力挥舞的画面,滑稽而又荒诞。 她心底暗暗咒骂凌熠辰的疯狂想法,却又不敢表露分毫,只好强颜欢笑,挤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摇头道:“奴婢只是见识浅薄,觉得新鲜有趣罢了,哪敢妄言真假。” 第26章 轻浮 “若不是熠辰你这么一提,我确实未曾留意到这些细节。 凌予策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手指无意识地揉着眉心,淡然一笑,目光温柔地落在嫣然身上,“说起来,自从你来到府中,我还未曾好好领你游览一番,章州的景致与京城相比,定是别有一番风味。” 嫣然心中对凌予策这份适时的体贴感激不已,谈及故土,她的双手不禁随之比划起来,眼中闪烁着怀念的光芒:“是啊,我家那边有许多品茗的好去处,茶楼林立,每走几步就能听到小楼里传来的戏曲声。” 提起戏曲,嫣然的唇角不由得抿紧,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她心里清楚,当初在接替之瑶位置的时候,老鸨为何反复叮咛她,绝不能在凌府透露自己通晓戏曲的事情。 在这个府邸中,想要重新找回舞台上那一抹华彩,恐怕是希望渺茫,难如登天。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股浓郁的药香迅速充满了整个车厢。 这时,嫣然才恍然大悟,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竟是医馆。 一行人随着引导步入医馆,医师先是为凌予策把脉,接着仔细检查了凌熠辰的伤口,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沉思良久,最终将目光转向了她这边。 “这位便是随行侍奉的丫鬟吧。” 嫣然满心疑惑,微微向前踏了几步。 凌予策轻轻放下了挽起的袖口,语气温和地向她解释:“春日宴只剩下两天时间准备了,到时候你我都会离开府邸至少半月。许医师曾是宫廷御医,为我的腿疾独创了一套按摩疗法,特意带你来学习,希望在春日宴期间,你能每天为我按压穴位。” 虽然嫣然对即将到来的春日宴了解不多,但能够有机会离开府邸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还是为了大少爷的康复,她顿时多了几分专注,卷起袖子,准备上前学习实践。 许医师按住了欲要起身的凌熠辰,引着嫣然来到他的榻边,自己则移到了凌予策身旁:“凌二公子的伤主要集中在上身,且大部分已痊愈,你先跟着我示范的步骤在他的腿上练习,以免不小心伤到了大公子。” 凌熠辰本欲挺直的身体缓缓放松,再次依靠在柔软的垫子上,衣服因检查而略微敞开,隐约展现出他结实的肌肉线条,嫣然无意间瞥见他腰间搭着的被褥,心中顿时如鼓点般狂跳起来。 轻浮! 原本以为在马车上的凌熠辰性情有所改变,没想到他依旧不改常态。 见嫣然呆站在那里,许医师催促道:“丫头,老夫还要入宫为娘娘问诊,你可别愣着不动。” “没事的,按照许医师的教导去做就好。” 凌予策的话让嫣然心头泛起一丝凉意,她低下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鹌鹑一样挪到了床边,眼神飘忽不定。 幸运的是,凌熠辰不仅没有捣乱,还自觉地理好了衣襟,闭眼休息。 “先将手指搓热,然后按在阳陵泉穴上……” 嫣然笨拙地模仿着许医师的动作,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找到了窍门,手法也变得越来越熟练。 “掌心与足底的经络相连……” 嫣然犹豫着轻轻握住了凌熠辰的手,宽厚而温暖,指尖因练武而长出了薄茧,触摸之下却带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难怪他总能在无意间摩擦得她皮肤发痛。 思维竟然一时游离,嫣然羞涩地低下了头,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然而,凌熠辰却反手扣住了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嫣然僵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动作,暗暗使劲想挣脱,却发现那闭着眼睛的男子似乎已经睡去,只有他们的手指固执地缠绕在一起。 紧接着,她感觉指腹传来轻微的痒感,凌熠辰用拇指在她的掌心勾勒着什么。 嫣然心神不宁,生怕被人发现,直到凌熠辰写完,她仍然一头雾水。随后,她的手指被引导着,在他的掌心重复刻画那份未知的信息。 一横一竖,勾画出的正是她名字中的“然”字。 嫣然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如翻腾的海浪,她匆忙抓起旁边的白玉按摩槌,企图以此平复内心的波动,但脸颊上的红晕依然顽固地停留。 岁月流转,有一天嫣然恍然大悟,原来凌熠辰在她掌中写下的,是他名字中的“辰”字,两人的手相握,掌心承载的然与辰,交织出的温暖足以驱散一切寒冷。 “怎么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凌熠辰的声音依旧温和如初。 嫣然微微点头,旋即又慌张地摇了摇头。 刚刚被他无意识的举动搅扰了思绪,许多细节都没能听进去,她担心回到府中无法尽心服侍大少爷,更害怕自己的疏忽会被其他人察觉。 “没事的,不懂的地方我会慢慢教你,不过之后的日子你可能要每日为我按摩,会有些辛苦你了。” 凌予策轻巧地转动着手腕,声音里充满了温柔,眼神不经意间掠过不远处的拐杖,正打算自行取来,却因为身体的不便差点摔倒。 嫣然惊呼一声,出于本能猛地冲上去稳稳接住了他,一场危机就这样化解了。 凌予策黯然低下头,凝视着那条不听使唤的腿,低声祈祷:“但愿这次治疗真的有效……” “唉。” 袁医官掩饰不住内心的惋惜,手有些颤抖地将精心准备的丸药逐一放入盒子中:“如果大公子能早点来,何至于此……都是那个卑劣的戏子,差点毁掉了凌府几代积累的荣光。” “袁医官,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疗程既然结束,我们就此告辞吧。” 凌予策脸色微沉,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袁医官如梦初醒,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言辞之误使得他连忙跪倒在地,双手紧贴地面,声音颤抖着恳求道:“老臣一时失言,口无遮拦,竟然忽略了此事与二公子生母相关,求大少爷念在老臣年岁已高,饶恕老朽这一次。” 他的额头几乎触碰到了冰冷的地砖,满是皱纹的手微微发抖,透露出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第27章 后继有人 嫣然的心弦被猛地一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紧紧缠绕,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凌予策手中的拐杖稳稳接住,再弯下腰,细心地为他穿上鞋袜。 以往,这样的小事大少爷总是坚持自己来,不愿麻烦任何人,但此刻,他却没有拒绝,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深远,似乎陷入了遥远的思绪之中。 她的眼神不经意间滑向那被宽大衣袍遮掩着的双腿,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尽管她在府中已有一段时日,却从未有人提及这双腿背后的隐秘。 每当府上众人因为大少爷偶感风寒而担忧祈祷时,关于他的伤,总是成了一个难以启齿的话题,每个人似乎都在刻意回避。 突然之间,这个禁忌的谜团被牵扯到了凌熠辰的生母身上,让嫣然感到既震惊又困惑。 她努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缓缓起身,但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地扫向了一旁的凌熠辰。 他不知何时已经穿戴整齐,准备离开,脸色苍白如同冬日里的初雪,眼神深处似乎隐藏着难言的痛苦与隐忍。 一行人默默踏上了归家的道路,气氛显得异常沉重。 当他们来到马车前,嫣然突然发现自己进退维谷。 凌府平日里备有三驾马车,但由于凌熠辰的身体状况,不得不乘坐马车,而今日偏偏有一辆损坏,另一辆又被主母占用,只剩下最小的一辆可供使用。 马车内狭窄的空间内,二人相对而坐,大少爷的宽大披风和刚取来的药物几乎占据了所有的位置,嫣然抿了抿嘴唇,正打算提出与外面的车夫同乘,却被大少爷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阻止了:“挤一挤吧。” 正当嫣然犹豫不决之际,车外传来了呼喊声:“这是谢小公子的马车吗!” “没错,凌熠辰那小子,十天前赢了我就躲起来,我还以为他怕我找上门呢!快叫他出来,让我再次领教凌家箭术的真谛!” 两位年纪与凌熠辰相仿的青年,穿着干练的劲装,显然与凌熠辰交情颇深。 他们注意到嫣然容貌出众,不由得开着玩笑:“凌熠辰身边何时多出了如此佳人?我们还担心他不懂得风月之情,看来凌府的绝技终归后继有人了。” “你们在胡说什么!” 凌熠辰厉声呵斥,吓得嫣然慌忙掀开车帘查看。 车外二人见到车内除了凌熠辰,还有凌予策在场,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连忙道歉:“没想到大公子也在,是我们唐突了。” “我们平时和二公子在军中开玩笑惯了,说话没轻没重,还望二位公子海涵。” 凌予策轻轻一笑,态度温和:“无妨,熠辰的箭术是父亲亲授,我以前也是望尘莫及。” “大哥……” 凌熠辰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欲言又止,最终在凌予策轻柔按压之下,只听他淡淡地说:“你有事就去忙吧,我已经累了。” 车内一阵沉默,随后车帘一掀,人已不在。 嫣然独自坐在车厢内,眼角的余光瞥见车外凌熠辰孤独的身影,他低着头,显得无助而迷茫,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让人忍不住心疼。 回到府中,凌予策直接回房休息,甚至晚饭也没用。 嫣然回到自己的小屋,正想吹熄烛火,桌前那静静坐着的身影却让她心神一震。 凌熠辰含笑望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弯曲,温柔地呼唤着:“小然。” “嗯!” 嫣然微愣,揉了揉眼睛,才确定眼前这个温润如水、仿佛能滴出露珠般的面容正是凌熠辰。 “我……” 他刚想站起身,一贯稳健的步伐此时却显得有些踉跄,身体一偏,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嫣然心中一紧,连忙伸出手想要扶他,却不想被他一把揽入怀中,浓烈的酒香伴随着他的呼吸扑面而来,表明他已经醉了。 “我是罪人,兄长的双腿,都是我娘种下的孽。” 这句话如同寒冰穿心,让人不寒而栗。 嫣然低声道:“大人醉了,这些话,不应当对奴婢说。” 凌熠辰的头埋在她的发间,动作既熟练又温柔,仿佛经过无数次的练习,生怕伤她分毫。 “不,你必须知道。”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预感到他即将吐露重大的秘密,嫣然试图挣扎着后退,却被他更紧地抱在怀里,两人倒在了床上。 他的手环抱着她的腰,几乎让她坐在了他的身前。 这种姿态亲密而又模糊,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仿佛天生就该如此契合。 嫣然内心五味杂陈,害怕他又将重演之前的一幕,她轻轻地挣扎想要脱离,但凌熠辰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坚定地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 “小然,这里,很痛。” 凌熠辰苍白的脸上,嘴唇的颜色更是几近透明。 嫣然耳边回响着凌熠辰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那节奏渐渐安抚了她的紧张情绪:“是因为自责吗?虽然奴婢不明白具体情况,但可以感觉到,大少爷并没有怪你,更没有对你怀有任何怨恨。” “呵……他若恨我,或许更好。” 凌熠辰沉重地喘息着,嗓音沙哑,带着一丝自我嘲笑的笑容。 “奴婢还是不解,大少爷的事,怎么会和您的娘亲有关系!” 凌熠辰轻叹一口气,悠悠地开始讲述过往,低沉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岁月,深深触动了嫣然的心。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不是主母亲生,我的生母,是一个在南巡时表演的戏子,正值当年名声大噪,因此得以踏入京城。” 彼时,正值春花烂漫之际,凌侯爷——与她,在那烟花三月下章州的渡口不期而遇。 他是吹箫音律无双的才子,衣袂飘飘,每一声箫音都能穿透云霄,直击人心;她是水袖轻舞、嗓音宛转的梨园名伶,一颦一笑,尽显风华绝代。 一夜春风,花前月下,情愫暗生,他便成了这场风流韵事中诞生的结晶。 然而,身为侯门之后,怎可让一个出身卑微的戏子所诞之子玷污了高贵的血脉? 因此,自甫一落地,她便被秘密安置在了主母膝下,以养子的身份掩人耳目。 第28章 口是心非 在这座深宅大院内,等级的界限如同铜墙铁壁,每一砖一瓦都镌刻着不可逾越的规则,世人的眼光更是锋利如刀,无时不刻不在切割着每一个不循规蹈矩的灵魂。 为证明我不比任何人逊色,即便流淌着被世俗轻视的血液,我仍旧日夜勤练武艺,剑影寒光间磨砺坚韧;同时,我还饱读诗书,以智慧充实心灵。 即便如此,父亲的眼中却始终难以寻到我的身影,仿佛每一次面对我,都会让他重新揭开那与戏子有染、难以启齿的伤疤,那是他荣誉上的一片无法愈合的耻辱。 凌熠辰的叙述平淡如水,没有丝毫波澜,却让听者的内心泛起一阵阵酸楚的涟漪。 嫣然也曾是戏班中的一员,对于戏文中那些才子佳人因世俗偏见而走向悲剧的桥段再熟悉不过。 望着凌熠辰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忧郁,她恍然明白师父常说的那句“遇人欺侮,必要狠厉反击”背后的深意。 这份酸涩,就如同陈年老醋,一旦触及,便汹涌而上,难以平息。 她未曾料到,在凌熠辰那傲骨凌霜的外表之下,竟隐藏着这样一颗脆弱易碎的心。 “自我懂事起,与亲生母亲相见的机会寥寥可数,仅仅三面之缘。” 凌熠辰的声音低沉,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第一次相见,我尚且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她轻抚我的头,许诺会带我逃离这金丝笼,那瞬间的信赖,让我天真地信了。第二年的重逢,她装扮成平民百姓,悄悄潜入凌家的庄园,陪我度过了一日平凡而又温馨的日子。” “她亲手为我做糕点,吟唱小曲逗我笑,眼中闪烁的是对未来团聚的期盼,我,又信了。那天,恰逢我六岁生辰的前夕,如今回想起来,那简单的一日,竟是我那段灰暗童年中最灿烂的光景。” 随着凌熠辰的话语,嫣然仿佛能穿越时空,看到一幅幅温馨而又充满期待的画面。 一位温柔的母亲与孩子共享天伦之乐,画面温馨而美好,让她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但当她低下头,注意到凌熠辰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从库房取出的玉箫,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眶泛红,血丝清晰可见,满是痛苦与迷茫,她的心不由得揪紧了。 突然间,凌熠辰的语调变得沉重,紧咬牙关,全身肌肉紧绷,甚至环抱嫣然的手也因情绪波动而不自觉加大了力道。 “我等待的,却是违背承诺的结果。她欺骗了我,也用多年的顺从欺骗了凌府上下所有人。归府的第二天,她便生出了叛逆之心,意图绑架当时年仅九岁的大哥,一起逃离京城。然而,他们的马车在途中不幸坠入悬崖。她当场丧命,面容破碎不堪,颅骨散落一地,而大哥也因此身受重伤,至今未能完全康复。那一刻,成了我和她之间,最决绝的告别。” 他强压着心中汹涌的情感,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如同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旦开启,就再也无法轻易关闭,一遍遍地撕扯着他已经结痂的伤口。 “你,还在想念她吗!” 嫣然屏息凝听,声音轻得几乎难以察觉,她小心翼翼地,生怕打扰了凌熠辰难得一展的心绪,轻柔地安慰着:“尽管你从未直言,但那天你在库房中取回她遗物的行为,已足够说明你内心深处的那份不舍。” 记得那日在库房,面对旁人对母亲的亵渎,凌熠辰怒不可遏,一脚踹开柜门,那愤怒的背后,是对亡母深沉而复杂的感情。 “不,我对她只有恨。” 凌熠辰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像极了出鞘的利剑,瞬间恢复了平日里那种让人又爱又恨的桀骜不驯,“若非她所为,大哥早就该继承父亲的爵位,而我也不会被束缚在这无形的牢笼之中。她以为除去大哥,我便是唯一的希望,却不明白我根本不在乎这些虚名浮利。若要争取,也必然是堂堂正正,如今的局面,怎能算数!” “奴婢看,大少爷并无心与您争夺什么,反而是您……” 自从进入凌府,嫣然见到的大少爷总是那么宽容隐忍,而凌熠辰则是一副我行我素、任意妄为的样子。 今晚,在酒精的麻醉下,他对她吐露的无奈,又何尝不是一种隐秘的示弱。 初入府时,他强行将她据为己有的霸道行径,以及此时避人耳目与她私下相处的方式,哪有半点正大光明? 相比之下,大少爷从未对她有过半分不敬,还时常关心他的身体健康,特地送来了珍贵药材。 而凌熠辰,除了强行占有自己,还有之前李嬷嬷提起的那位同样遭其强留的丫鬟,被禁锢在这深院之中。 想到这里,嫣然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曾经说要让她成为他的女人,现在大少爷却为她筹划着姨娘的身份,而凌熠辰对此却只字未提。 一股冲动驱使下,她低声抱怨:“在我看来,您口是心非,表里不一。” 她轻轻哼了一声,小嘴不满地噘起,情绪总是这样直接而毫不掩饰,脸颊上的绯红犹如晚霞般绚烂,却不知道这副看似愠怒的表情,倒更像是在撒娇和闹脾气。 凌熠辰轻轻一笑,抬手用指尖轻轻描绘着她柔软的唇瓣,直到它们泛起诱人的粉红色,然后猛然一口咬了下去。 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泛着泪光的眼眸,他以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嫣然的下巴,让她被迫抬头望向他。 他的目光幽深,似乎能洞穿她所有微妙的情绪与内心的埋怨。 他一字一顿,语气异常认真:“唯独这件事……” “为你的事,即便对不住兄长,我亦在所不惜。” 这句话像一阵温暖又微妙的春风,轻轻吹拂过嫣然的心田,仿佛触动了她心中最细腻的情感之弦,激起层层叠叠的波澜,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内悄然蔓延,就像是细微的蛇影,在幽静的心湖底下游弋,撩拨着她的心弦,让她的脉搏不由得加速跳动。 她本欲揭露凌熠辰那看似正经外表下隐藏的真面目,向他证明自己的世界并非他想象中那般苍白无趣。 第29章 寻找 自小在权贵间周旋,见识过无数轻薄公子以情感为游戏的把戏,那些戏码对她而言,信手拈来,随意便可吟唱出几段精彩片段,以此作为回应。 然而,正当她心念转动之间,凌熠辰的手指却悄无声息地滑入她的衣襟边缘,如同潜伏的猎豹,瞬间扭转了局面,让她从捕猎者变成了被狩猎的猎物。 “故事已尽,你应该离去了。” 嫣然想说,但这句话却被喉间的哽咽取代。 那只手仿佛蕴含着某种魔力,时轻时重地按压在她颈后的敏感肌肤上,使她的理智逐渐模糊,原本的抗拒与挣扎,在这轻柔而霸道的抚慰之下,竟化作了半推半就的邀请,她的呜咽声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愫。 夜色漫长,如同无垠的海洋,将一切沉入深深的黑暗。 嫣然只记得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四周弥漫的酒香如同迷雾,最终她的意识也在这一片混沌中渐渐飘散,仿佛与空气中的酒香一同陷入了深深的沉醉。 而凌熠辰在酒精的催化下,显得比平日更加蛮横有力,仿佛他的能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紧紧地拥抱着她,以一种近乎痴迷的方式挑逗和缠绵,每一个动作都似乎要在这场深夜的私语中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直至晨光初现,嫣然才终于坠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在迷蒙的梦境边缘,仿佛有谁温柔地触碰她的眉宇,那嗓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来自遥远的彼岸:“为何不留在章州等我!” 嫣然恍惚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绮丽的梦,不满地吸了吸鼻子,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似乎被这沉重的梦境抽走了。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甜,然而当她醒来时,却感到枕头硬邦邦的,与平时的柔软不同,这不适感驱使她不断变换睡姿,直到一双手紧紧抱住她,让她彻底失去了挣脱的可能。 接近正午时分,是敲门声将她从梦中唤醒。 床上,凌熠辰的身影已不知所踪,若不是浑身的酸痛提醒着她昨晚的一切真实发生,她几乎会以为那仅仅是一场旖旎的春梦。 她努力起身,一串精致如同白玉般的珠链从袖中滑落,来不及细看,门外的敲门声已变得更加急促。 嫣然匆匆收拾好手串,胡乱披上衣服前去开门,只见厨娘刘姨满脸忧虑,没等她寒暄,便劈头盖脸地抱怨起来:“怎么回事啊,我敲了这么久你都不答应一声。” 嫣然心虚地眨眨眼,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凌乱的发丝,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有什么事情吗!” 刘姨跺着脚,焦急地说:“少爷从昨晚开始就没有碰过我们送去的饭菜,刚刚听说你还没起床,他就一个人出去了,没带任何人,连平常贴身携带的护心丹都没拿。” 听到这里,嫣然心里猛地一紧,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妙,来不及细想,她匆匆将那装有护心丹的小药瓶收好,旋即转身冲出门去。 从门房得知凌熠辰并未乘车,徒步向东行去,好在时间尚早,或许还能追赶得上。 嫣然急忙留下口信,按照指引的方向急匆匆地出发寻找,没走出多远,就隐约听到了前方传来的清脆翠玉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然而,京城的街道错综复杂,比她预想中还要难以辨认,即便自认是识路的好手,此刻也不免感到迷茫。 在几次三番的徘徊中,不仅没有找到凌熠辰的身影,连回去的路也变得模糊不清。 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正打算靠在墙上休息片刻,不料背后的墙壁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她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踏入了邻家的院子。 面对着这个荒草丛生、显然久无人烟的小院,嫣然脸色绯红,连忙连声道歉。 抬头环视四周,这个荒废的小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思考片刻,嫣然从钱袋里取出二钱银两,足以支付大部分修缮围墙的费用,她将银两放在墙角,正要离开之时,突然从旁边的小屋内传来女子低低的哭泣声,那声音凄苦哀怨,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心疼。 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那女子的哭泣似乎饱含锥心之痛,越来越激烈,直击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嫣然跨出的步伐一顿,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向着那悲伤的源头走去。 穿过齐腰高的杂草,出现在她眼前的小屋显得阴森而诡异,门窗紧闭,铜木结构的窗棂让光线难以穿透。 这样的住所,如何能够让人安心? 一个关于鬼怪的念头一闪而过,嫣然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提起裙子就想逃离,却在这时,耳边隐约又响起了熟悉的拐杖声,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停了下来。 她轻声试探:“大少爷!” 哭泣声戛然而止,院子里只剩下她自己心跳的回响。 风起,破旧的门发出吱嘎声,就像是拐杖的声响。 原来是一场误会。 嫣然心里松了一口气。 大少爷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自嘲一笑,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唐。 然而,那哭泣声再度响起,而且这次更加接近了。 一只苍白如骨的手,突然从窗户里伸出来,紧紧抓住了嫣然的裙摆,让她动弹不得。 她惊惧交加,几乎要晕厥过去,双眼紧闭,全身剧烈颤抖,口中喃喃:“别伤害我,别伤害我……” 过了许久,没有动静。 嫣然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只见那只奇异的手已经松开,只在她的裙上留下了黑色的手印。 她弯下腰,透过门缝向内窥视。 昏暗中,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浑身颤抖不已。 “饿……” 那是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嫣然拿出随身携带的糕饼,小心翼翼地放在门缝旁,等待了一会却没有任何回应。 心系凌予策,她决定先记住这个地方,然后快步离去继续寻找。 当她的背影消失,屋内的人这才缓缓移动,迅速抓起地上的糕饼,狼吞虎咽起来。 寻人未果,自己的衣衫也被弄脏,归途难寻,嫣然带着沮丧的心情慢慢行走,暗暗发誓只要遇到人就一定要问清楚凌府的方向。 就在此刻,她感觉到背后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30章 真是个傻丫头 嫣然猛然僵住,不敢回头,生怕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总是低头,是在寻找遗落的银两吗!” “大少爷!” 嫣然猛地转身,发现凌予策就站在她身后,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神温柔地凝视着她。 她的眼中因为重逢的喜悦而闪烁着光芒,“您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带个人跟着,我找了您好久,还以为把您给弄丢了。” 凌予策轻轻晃动手中的包裹,嘴角扬起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容,调侃道:“这里是我在京城长大的地方,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怎么可能走丢?倒是你,找不到人也不懂得回去,急得满头大汗。” 说着,他想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为嫣然擦拭额头的汗水。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嫣然有些惊讶,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凌予策的动作,也让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失落。 “你害怕我!” 他轻轻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外和探究。 嫣然愣怔在当地,双手无措地绞扭着衣角,声细如蚊般嗫嚅道:“奴婢只是……未曾料到大少爷您会在此时出现……” “无妨,就连府邸内的仆从见到我也多是畏缩,这不是你的过错,只因他们对我过于生分,我不愿你也如此罢了。” 凌予策紧紧握住手中的丝帕,那张几近透明的苍白脸庞在阳光下更显虚弱,嘴角勉强勾起一丝自嘲的笑容,“有时我竟有些嫉妒,你能在我那二弟面前毫无保留地嬉笑怒骂,显得那样鲜活生动,较之与我相处时,仿佛判若两人。” “在二少爷面前,奴婢也只是遵从本分,并无特别……” 嫣然内心忐忑不安,头也不敢抬起,只敢用眼角余光窥视,怯生生地接过凌予策递来的包裹,动作中透露出无尽的恭顺与小心翼翼。 她对凌予策充满敬意的同时,也不免为其瘦弱的身躯和孤寂的心境生出一丝怜惜之情;至于凌熠辰,那位总让她心惊胆战、只想逃避的人物,却又总是能洞察她心中的恐惧,不厌其烦地靠近她,挖掘她最脆弱的一面,戏弄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突然,嫣然的目光被凌予策腰间玉带上的暗色痕迹吸引,“大少爷,您的玉带上似乎有污渍,是受了伤吗?抑或是适才遭遇了什么不测!” 闻言,凌予策面色微变,低下头匆匆一瞥,随即恢复常态,用丝帕轻巧地包裹住那块痕迹,不动声色地揣入怀中。 察觉到嫣然依然一脸担忧地打量着他,生怕他有丝毫闪失,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解释道:“即便真的有什么意外,尽管我体质不佳,但我毕竟是历经战场的凌府长子,自保之术还是有的。那不过是在削水果时不慎沾上的汁液,无需挂怀,我们继续前行吧。” 听罢,嫣然心头的忧虑才逐渐散去,默然跟随在凌予策身后,但心中却悄悄种下了疑问的种子。 刚才接包裹时,并未察觉有任何水果的踪影,大少爷在府中食用水果前还需先进行加热,怎会在外随意削起水果? 随着凌予策穿过一条条曲折的小巷,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不久便走出了那条阴森的巷子,重返熙熙攘攘的大街。 嫣然的思绪迅速被眼前的繁华景象所吸引,目光游移于街头巷尾的新鲜玩意儿之间。 她回想起那次胸口碎石的表演,若非凌熠辰及时拉下窗帘告诉她那是骗术,她定会看得津津有味。 “嫣然,你是如何来到刚才那偏僻之地的!” “是跟着您进去的,大少爷。” 前方的凌予策身形微顿,目光落到她裙摆上的尘土斑驳处,“哦?你一直尾随于我!” “是的,奴婢无能,即使小跑也难以跟上您的步伐,一恍惚间您就消失不见,奴婢还因此摔了一跤。” 嫣然边说边走过一个卖鞋的小摊,低头瞅了瞅自己沾满泥灰的绣花鞋,心中暗自嘀咕,不明白行动不便的大少爷为何要前往那样偏僻的角落。 眼角余光触及凌予策手持的翠绿玉杖,她的歉疚之情更深一层。 身为四肢健全之人,她竟然连腿脚不便的主子都追赶不上,这份无能让自己愧疚难当,换作他人做主,或许早就将她驱逐出门。 幸亏凌予策性情温和,从未苛责。 这份内疚感因对凌熠辰之事的隐瞒而倍增,以至于她未曾察觉凌予策已停步,直愣愣地撞上了大少爷的背,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咚”。 嫣然捂着额头,只见凌予策正全神贯注地在摊位前挑选货物。 她温顺地立在旁边等待,然而视线却不自觉地追随一名过路孩童手中的奇形怪状糖人飘远。 “真是个傻丫头。” 楼上的茶室内,凌熠辰早已将下方的情景收入眼底。 见嫣然的目光几乎要随那孩童手中的糖人一同飞走,他自然读懂了她内心的渴望,不由得轻轻嗤笑,接连几杯茶水一饮而尽,喉咙里留下一阵苦涩的余味。 “凌二爷,这是清茶,并非烈酒,你如此粗犷的喝法,哪还能品尝得出其中的韵味?简直是对这好茶的糟蹋。” “即使是烈酒,怕也难以满足咱们凌家小公子的胃口,应为他备上一壶醋才对,没瞧见他的眼神都快粘到那小姑娘身上了嘛。” 说话的是昨天拦车的两位青年才俊,一位是文书府的三公子叶轩,另一位则是当朝大公主的嫡子安皖翼。 二人望着凌熠辰失魂落魄的模样,皆是一阵惊叹:“平日里,只瞧见你身边跟着那个憨态可掬的小七,还以为你的品味独特非凡,没想到竟会对一个小丫头片子牵肠挂肚。我可听说了,你大哥那边新添了暖床之人,该不会就是她吧!” 面对凌熠辰的沉默,二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叶轩原本的戏谑收敛了几分:“原来真是同一人,我可得提醒你,若是被你家主母知道你对凌予策身边之人动了心思,哪怕你有三头六臂,也难保她的周全,还不如及早打消这个念头。” “我做不到。” 凌熠辰简短而坚决的话语让叶轩一时语塞,正欲挽袖与其争论,却被一旁的安皖翼按住。 第31章 适得其反 安皖翼面色凝重,正色警告:“凌二,你以前不是说不会涉足家族争斗吗……若真要了她,无异于在府内乃至京城公开宣战,你是真想要争夺爵位?你可明白这背后的后果和牺牲!” 凌熠辰低垂眼帘,盯着手中的茶杯,声音沉缓而坚定:“我无意争夺爵位,我只要她一人。” 叶轩轻轻挽起袖口,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而后紧紧扣住凌熠辰的肩头,带着几分玩味地摇晃着:“喂,你看看那个小姑娘,除了模样生得标志,身材娇小,如同风中弱柳,一吹就倒的美人灯,哪里能够承受得起人世间的风风雨雨。若你真的有了纳妾的想法,改日我为你物色几个身材魁梧、既擅长武艺、能与你共舞刀枪,又懂得温柔体贴、能暖你心房的女子,送到你的院中。” 面对叶轩对于女性的独特见解,二人心照不宣,习以为常,而安皖翼则总是在三人之中展现出更多的沉稳与内敛。 他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说:“虽然我们三人出身不同,地位各异,但面对的困境同样复杂,费尽周折才得以在这样的环境中立足。特别是你,一旦从家中大公子那边夺取了任何东西,要知道,当年他身体抱恙时没有追究你的过失,将来却可能用百倍、千倍的重量反压于你,彻底毁掉你的一切。” 此言一出,四下的气氛陡然变得沉重,三人不约而同地朝楼下那对相互依靠的身影望去。 嫣然感觉到头上一重,抬头便迎上了凌予策深邃的眼眸,他正细致地打量着她,随后满意地淡笑道:“很衬你。” “小娘子真是有福气啊,这支簪子是我们这里最珍贵的,插在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头上,真是相映成趣。” 小贩不停夸赞着,还热心地递过来一块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铜片,让嫣然能够好好欣赏自己的装扮。 一支翠绿的竹制簪子在她乌黑的发髻间显得格外醒目,为她清丽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雅致,却似乎与她朴素的气质略有些不搭。 嫣然愣了愣,本能地伸手想要摘下这过分贵重的饰品:“实在太贵重了,奴婢不敢当。” 就在这时,一股寒意沿着她的手腕传来,凌予策的手指温柔地覆在她的腕上,阻止了她的动作,他眼神淡漠中透着脉脉温情:“不准摘,这是命令。你忘了我告诉过你的话吗?不许对我疏远。” 被他触碰的地方仿若有电流穿梭,让嫣然的眼睫微微颤抖,心中泛起了慌乱,脑海中无端地浮现出凌熠辰咬牙切齿的模样。 迟疑片刻后,她温顺地点点头,尝试着抽回手,却又被凌予策用指尖轻轻勾住,再次拉回到了他宽厚的手掌中。 这次的力道比起先前更甚:“昨天是熠辰生母的忌日,我离府是为了私下为他举行祭祀。虽然熠辰表面上看似不在意,但昨日御医的话无疑触及了他的隐痛,我内心实难安宁,唯有这样做,才能稍稍慰藉自己。但这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嫣然,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少爷,您……奴婢当然愿意为您保守秘密。” 嫣然一时忘却了被紧握的手,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笑容不自觉地在眼角绽放开来。 这抹喜悦不仅来源于被深深信任的感觉,她首先想到的是,若是凌熠辰知道了这一切,他多年来的隔阂能否就此化解。 为什么对主母保密情有可原,对他也要保密,这让她感到困惑不解。 “熠辰的自尊心极强,性格又急躁,如果直接告诉他,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凌予策及时的解释宛如春风拂面,轻轻平复了她心中的涟漪。 嫣然半懂不懂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如新月般的光芒,脸颊旁的酒窝浅浅荡漾,满是甜蜜:“大少爷,您真是奴婢遇到过的最好的人。” 凌予策听罢,嘴角勾勒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怎么样!” 楼上,叶轩与安皖翼全程观看了这出好戏,尽管不明白两人具体说了些什么,但他们从凌予策为嫣然戴簪,到两人手牵手深情对视,再到肩并肩离开的背影,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但考虑到凌熠辰那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他们在欣赏好戏的同时也不忘小心谨慎,生怕他一不高兴就掀桌子冲下楼去。 直至两人的背影逐渐模糊,二人才放松下来,各自坐下,端起已凉的茶水,试图以此平复内心的激动。 叶轩不由自主地感叹道:“那丫头和凌予策真是情投意合,十分般配。凌予策果然不负当年京城第一佳公子的美誉,若我是女儿身,必定也会毫不犹豫地以身相许。” 说罢,他又拍了拍凌熠辰的肩,继续说道:“凌二,说不定人家早对你大哥暗生情愫,你这一番折腾,恐怕是多余了。” “老叶,休得胡言乱语!” 安皖翼轻声呵斥,同时伸手捂住了叶轩的嘴,内心深处却藏着同样的想法。 凌熠辰的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不语,显然心情糟糕至极。 …… 连续几天的宁静,在樱花初绽的时节,京城迎来了每年最热闹的春日宴。 除了春节与中秋节,春日宴无疑是京中最受瞩目的庆典,人们借此祈求一年的丰收,活动持续整整三天。 鉴于凌府承担着监管职责,保证庆典顺利举办,凌家两位公子需要提前半个月前往春日宴现场。 自然而然,嫣然成了陪伴凌予策左右的人,一同离府暂住。 出发前夜,主母特地召见了她,详细讲述了大少爷在外的种种习惯及健康须知,并派遣贴身的姜嬷嬷反复检查打包好的行李,直到装满了整整两辆马车,这才允准出发。 马车穿过城门,原先端坐在车内的嫣然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她趴到窗边,贪婪地吸吮着外界自由而新鲜的空气。 沿途的风景,哪怕是那些奇形怪状飞翔的鸟儿,也足以令她双目生辉,满是惊奇。 不过半晌的车程,目的地便跃入了眼帘。 第32章 同样的命运 扶着凌予策下车后,嫣然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帐篷与搭建的舞台,她的视线穿过人群,远远看见蓝天白云下,一身黑衣的凌熠辰正被几位身穿官服的人围住,手里拿着图纸与人热烈讨论着什么。 自从那晚之后,她在府中就再也没有与他相见。 仅仅数日不见,他似乎又消瘦了几分,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凛冽气息。 “嫣然?在看什么呢!” 凌予策的话语如同一缕春风,轻轻吹散了嫣然心中纷飞的思绪。 她连忙提起车内零散的行李,动作略显慌张,每一步都似乎带着未名的急切,迈向那属于她的营帐小窝。 再次折返之际,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几乎让她与一堵温暖而坚实的壁垒相撞,幸好一只有力的手掌及时伸出,稳稳接住她手中险些脱手的包裹,避免了一场尴尬的小灾。 “大哥,随着春意渐浓,夜晚虽仍有凉意,但我已命人准备多两个炭盆,确保寒气不侵。烟道也已细致清理,若还有其他需求,随时吩咐下人找我即可。” 嫣然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而这份紧张,在她偷偷抬起的双眸与那正悄然收回、搭在她腰间的手相遇时,变得更加明显。 那只手的主人,正是凌熠辰,他的声音里总是带着一份慵懒,却在此刻让嫣然心头猛地一紧。 凌予策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好,我刚才巡视了工程进度,这些琐事本该我亲自料理,这段时间你劳心劳力,连身形都消瘦了几分。” “这是我应该做的。” 凌熠辰淡然一笑,话虽不多,却透出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定,“毕竟是凌家的事情,只愿能为大哥增光。” “增光?哪里会,嫣然刚才还在赞叹这舞台搭建得既有格调又不失雅致呢。” 话语一出,嫣然的名字犹如被一束无形的光线牵引,置于众人目光焦点之下。 她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心底那份隐秘的情愫和对凌熠辰的几分不安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令人意外的是,凌熠辰只是简单地扫了她一眼,随口叮嘱了几句,便被其他人的呼唤带走,甚至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未在她身上停留。 嫣然脸上错愕的神色来不及隐藏,平日里的凌熠辰,即便是主母在场,也不忘开几句玩笑,而今这突如其来的冷淡,让人难以捉摸。 夜色渐深,凌熠辰的再次出现,伴随着与凌予策共进晚餐时对人员配置的讨论。 桌面上堆积如山的书籍和图纸,映衬着他紧锁的眉头与坚定的眼神,仿佛他体内蕴藏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光芒隐隐约约,却又难以捉摸。 对嫣然而言,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凌熠辰如此专注而严肃的一面。 岁月流转,她见证过凌熠辰多种多样的面孔,却越发困惑,究竟哪一面才是他最真实的自我? 留意到凌予策眉宇间的疲惫,凌熠辰温柔地提议:“天色已晚,兄长也该早些休息,剩余的事情明日再说,这些书籍我先带回去研究。” 凌予策点头同意,揉了揉额头起身,随即叫来嫣然:“东西不少,嫣然你帮着搬一部分过去吧,今晚你就不用再过来侍奉了,也早点休息。” 嫣然答应着正要上前帮忙,却只见凌熠辰的嘴角微微一颤,冷冷地拒绝:“不必了,区区几本书而已,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不等凌予策反应过来,他已提着书籍,简单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开。 凌熠辰在刻意回避她。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嫣然原本因出游而兴奋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取而代之的是沉重与不解。 就在昨晚,他还拥她入怀,为何一夕之间竟变得如此陌生?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戏剧中那些对女子失去兴趣便弃如敝履的情节,她不禁自问,难道自己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仰视夜空,忽然间,她想起了什么,愤怒地扯下了手腕上的珠串,想要扔出去。 但手悬在半空中,酸楚与痛楚交织,最终她还是不舍地将珠串重新戴回。 不,起初她所求不过是拿回自己的玉佩,现在这样或许也不错。 如果凌熠辰真的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那么将来她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时,也就少了被拒绝的可能。 自我安慰一番后,嫣然的脚步变得轻松许多,转身走向自己的帐篷。 这一切,都被树荫下的主仆二人默默看在眼里。 小七望着主人紧抿的嘴唇,手中摇了摇那个精致的盒子,似是在询问:“那件礼物还要送吗!” 凌熠辰沉默片刻,低低一笑,转身离去了,“就归你吧。” 小七挑了挑眉,忆起上次在章州买的点心因送给了嫣然而自己未能尝上一口。 他随意坐在草地上,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盒子,却发现里面躺着一排活灵活现的十二生肖糖人,那般精致,仿佛只应属于童年的梦幻。 然而,嫣然决定不让凌熠辰的不可预测影响到自己的游玩心情。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她已满怀憧憬地捧着洗脸水步入了大少爷的营帐,回忆起昨天那片美不胜收的瀑布,以及袁医官特别提醒,为了让凌予策缓解内心忧愁,应该多参加户外活动。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他们和那些忙碌于各种安排的侍从、官员,四周还算是宁静的。 但到了春日宴的那三天,处处都将喧闹异常,想要再找一片安静之地嬉水观景,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少爷,今日阳光明媚,不如我们外出游赏美景吧……” 笑容在空气中骤然凝固,仿佛一曲未竟的旋律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一室的尴尬与寂静。 嫣然迈进屋内,目光瞬间锁定了餐桌旁的那一幕——凌予策与桌前之人的早餐时光,和谐而温馨,这份画面如同一把无形的刀刃,在她心里轻轻划过,留下一道不易察觉的痕迹。 她的手,微微颤抖,水盆中的清水随之泛起一圈又一圈细腻的波纹,最终被轻柔地置于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连这简单的动作也变得异常沉重。 第33章 不谋而合 未等晨光完全驱散夜的余晖,嫣然已选择将所有情绪深埋心底,她转身,脚步机械地迈向床边,手指触碰到柔软的被褥,开始重复那熟悉的动作,整理着似乎已被完美折叠的床铺,实则是在整理她此刻纷乱如麻的心绪。 她刻意回避,假装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但内心的波澜早已无法平息。 凌予策的声音温暖而含笑,仿佛春日里的一缕阳光,穿透了冬日的严寒:“真是巧合,你的想法和熠辰不谋而合,他一大早就准备好了车马,提议我们一起出游一天。” “哦……” 嫣然的回答淡得几乎听不到,这一个字承载了她心中多少无奈与纷扰,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内心的烦躁却如被褥般,叠起又散开,无法找到一个妥帖的安置之所。 她的背影僵硬,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锋利的碎石上,固执地拒绝着回望那个给予她邀请的人。 “早饭还有多余的,不如你也来尝一尝!” 这句话轻如羽毛,却足以让嫣然的动作一顿,她紧抿的唇线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挣扎,试图用沉默来掩盖内心的翻涌。 然而,凌予策并未放弃,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嫣然,熠辰已经邀请你了,一起用餐吧。” 这话直击嫣然的心理防线,使她不得不从自我营造的孤岛上走出,缓缓迈向餐桌旁。 桌上的食物香气四溢,每一口似乎都是对味蕾的诱惑,但在嫣然眼中,这些美味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因为她无法忽视凌熠辰身边空荡的座位,以及他脸上依旧淡漠而复杂的表情。 她的拳头暗暗紧握,低语中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倔强:“这不合礼数,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怎能与主子同席而食!” 话音刚落,一阵轻微的笑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闷,小七手捧热腾腾的水煎包进门,听见这话差点失态,急忙放下手中的托盘,用手掩嘴,竭力控制着即将失控的笑意,脸部因极力忍耐而扭曲,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微妙起来。 凌熠辰眉头微蹙,眼神复杂地望向嫣然,心中充满了疑惑。 在他看来,那些话出自一个小丫头之口,实在太过沉重,“厮混”一词怎会轻易被用来形容主仆之间的关系?她的脸颊因愤怒而鼓起,那模样意外地让他想起了山林间偶遇的小松鼠,可爱而倔犟。 他克制住了想要伸手捏捏她脸颊的冲动,再次开口,语气中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决:“这里不是府内,规矩可以适当放宽,小七平时也与我同桌用饭,总不能让我们等你一个人吃完再出发吧!” 言毕,他侧目一瞥,正巧小七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笑容再次凝固,连忙恢复了平日里的严肃,匆匆坐下来大口吃起了包子,试图用食物填补这份突如其来的尴尬。 嫣然愣在原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甘愿地坐到了凌熠辰与小七之间。 帐篷内的空间局促,餐桌显得尤为拥挤,小七健壮的身躯占据了一半的位置,她不敢靠近凌予策,只能不断向里缩,整个用餐过程充斥着一种压抑感。 当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拿素饺子,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凌熠辰的手背,那一刻,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心中泛起一阵不易察觉的涟漪。 正当气氛微妙之时,凌熠辰突然起身,语调轻松却难掩内心的微妙变化:“我吃饱了,大哥慢慢享受,不必急。” 说完,他留给了嫣然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径自离去。 外面的世界春光明媚,与府邸的严谨截然不同。 嫣然与凌予策乘坐的马车悠闲地颠簸,而凌熠辰与小七则策马并肩,只有一名侍卫随行其后。 他们刻意放慢了步伐,车帘卷起,任由沿途的繁花似锦涌入视野,美不胜收。 嫣然的目光在窗外的景色与凌熠辰的背影间游离,两人虽近在咫尺,但每当视线无意间相遇,凌熠辰总是迅速避让,这让嫣然心中愈发困惑。 这一路,她的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与不安,却找不到答案,也无法释怀那份莫名的情愫。 哪怕只是一句解释,或干脆利落地划清界限,都比现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来得痛快。 然而,凌熠辰始终保持着那份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就像对待府中任何一个仆役一样,不带有任何私人的情感色彩。 某一刻,嫣然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用力咬住下唇,硬是把那份委屈与酸涩憋了回去。 到达目的地后,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低头尾随在凌予策身后,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 前方是通往瀑布的小山,山路蜿蜒,需要些体力才能攀爬。 嫣然看着凌予策手中的拐杖,后悔自己没有事先了解清楚就提议了这个地方。 正当她想要寻找借口推辞时,凌予策却抢先开口,提议进行一次比赛,以此增添乐趣。 他的话语中满是期待,而嫣然的心却因为被安排与凌熠辰一组而倍感抵触,她几乎是本能地拒绝了这个安排,渴望能与凌予策同行。 凌熠辰闻言,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随即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何必比赛,我可以陪大哥慢慢走,边走边聊,这样也不会感到累。” “那怎么行。” 凌予策的语速不紧不慢,字里行间似乎暗含深意:“我们凌家人生性好胜,今天的比赛只是一个开始,以后恐怕还会有更多的较量机会。” 嫣然听着这话,心中一片迷茫,她左右张望,明明说的是登山之事,她却从中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凌予策身着一袭竹青长衫,温文尔雅,此刻眉宇间却流露出不易捉摸的凉意;而凌熠辰,尽管眼神依旧游离,嘴角挂着他标志性的漫不经心的微笑,但说出的话却异常坚定:“我绝不会与大哥争个高下,从前不曾,今后更不会。” “哦?是吗!” 凌予策的回应中带着几分玩味,似乎在探究什么更深层的含义。 第34章 偏偏是你 一时之间,空气如同凝固,只余下林间偶尔传来的鸟鸣声,与周围树木轻轻摇曳的沙沙响动相映成趣。 嫣然的心中不禁泛起了细微的波澜,忐忑不安如同溪水般缓缓流淌,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少爷,或许我们不应继续此番比试了,毕竟,奴婢对路径的辨识能力实在浅薄,万一不幸迷途,遭逢山中猛虎,那该如何是好。” “无需忧虑,有他在此,任何猛兽也近不了你的身。” 凌予策淡然一笑,轻盈地倚靠在一株古木旁,他随手将衣摆挽起,姿态闲适,举止间透着一股超然与自在。 他漫不经心地道:“此不过是个小小的热身,为的不过是春宴到来之际,能更好地应对京城各路才俊的激烈竞争。彼时,自是一番龙争虎斗的景象……” 他的语气中既有洒脱,又不失淡漠,仿佛这只是茶余饭后的随性谈资,别无他求。 然而,当他的目光转向依旧神色淡漠的凌熠辰,嘴角却蓦然勾勒出一抹狡黠的笑:“我们不妨这样,将嫣然这小丫头的晚餐设为赌注。如若你们落败,那么她今晚便无权进食。你可知晓,她已对那传说中的烤羊朝思暮想了数日,错过了今日,要想再次品味,又将是漫长的四年等待。熠辰你细腻如斯,定不忍心令她失望吧。” 嫣然心中五味杂陈,这场比试怎就将她变成了赌注的焦点。 自从得知将参与春日宴的消息,府内上下便议论纷纷,尤其是那难得一尝的烤羊,早已让人心生向往多日。 虽然心有不甘,但面对主子的命令,她又能有何异议? 言罢,凌予策已先一步迈开步伐,手执拐杖,转瞬便远离众人五、六步之遥。 小七紧随着凌予策的背影,得到凌熠辰的默许后,亦是敏捷地追了上去。 嫣然望着前方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焦急万分,顾不上内心的不满,急切地想要拉凌熠辰一同追赶,却发现他不仅没有动身的意思,反而悠然自得地环视四周,最终选中一块平坦的大石,慵懒地躺了下去。 “二少爷,我们不追赶他们吗!” 面对凌熠辰的舒展筋骨,神色中的几分疲乏,他一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累了。” 嫣然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那,岂不是等于我们认输了!” 凌熠辰斜眼瞥过,声音中带着几分凉薄:“输了便输了,一顿饭不吃,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 嫣然在原地来回踱步,四处搜寻可用之物,最后干脆拽下了那串她昨晚已反复摘戴多次的珠链,用力掷向凌熠辰的方向。 “拿去吧!” 说罢,她立即转身追赶小七和凌予策的踪迹。 没走几步,却又蓦然折返,疾跑至凌熠辰身边,一时间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自称奴婢:“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嫣然的声音微颤,仔细一看,泪光已在她的眼眶中闪烁。 凌熠辰静静站立,目光柔和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心中虽有烦躁,但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他从未想过会这样,每当看到她与大哥在街头的亲昵,私底下在家中的温情甜蜜,那般笑容,那般甜蜜,嫣然从未在他的面前展露过,哪怕是瞬间也没有。 在这个小丫头面前,她总是显得小心翼翼,被迫做着不情愿的事。 安皖翼的话没错,他本就不该介入,嫣然是为大哥精心挑选的良配,他此前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一切只是巧合,偏偏是她,恰巧走进了他的生活。 她猛地向前一步,手指坚定地伸向他:“把我的吊坠还给我,我再也不来打扰你。” 他用冷漠的目光慢慢掩盖了所有的纷扰情绪,“不见了。” 嫣然顿时怒火中烧,连日来积压的情绪如同被洪水冲破的堤坝,连额头上的刘海似乎都在愤怒中颤栗:“你是我此生遇见过最可恶的人!” 哪怕是过去的章州繁华之中,那些曾经欺凌她的戏班人,即便是被父亲卖入烟花之地,甚至是那个图谋不轨的雪柳,所有这些加在一起,在凌熠辰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他的恶劣无人能及! 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嫣然的哭声响彻云霄,仿佛要将进入这座府邸以来积累的所有委屈,都借由泪水彻底释放。 他静静地观察着,直到她的哭声因为抽泣变得难以控制。 凌熠辰原本计划在嫣然因失望愤而离开时,悄悄尾随其后,确保她的安全。 这是他周密布置的策略,但此刻,一切都似乎因为嫣然的失控而被打乱。 “别哭了。” “药侬关唔——”她本想用气势汹汹的口吻喊出这句话,希望能震慑住对方,让他不再轻易欺负自己,可话语中夹杂的哽咽和方言,听起来既滑稽又无助。 望着她泛红的鼻尖,凌熠辰温柔地拨开她眼前散乱的发丝,目光停留在她因泪水而更加明亮的眼眸中,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再也无法强作镇定。 他轻叹一声:“若非我管着你,你早被虎狼叼去了。” 然而,这样的威胁并没有止住小女孩的哭泣,反而让她瞪大了眼睛,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怒兽,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你若被吃了,日后我又该找谁来欺负呢。” “是你,闯进了我的世界,占据了我;是你,夺取了我的玉佩;是你,让我屈服于威胁;也是你,说要带我离开……但你偏偏……” 一件件往事,如同重重叠叠的山峦堆积在心头,每一份重量都让嫣然感到愈发的憋屈和无奈。 她明明觉得凌熠辰的行为可恨至极,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般,吐不出半个字来控诉他的恶行。 哪怕是从昨天夜幕低垂直至今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她经历了仿佛无尽的煎熬,却终究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理由,去指证凌熠辰究竟犯下了怎样的滔天罪行。 “我只是将你当作兄长房间中一个普通的侍女来对待,难道这也算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吗!” 这句话,如同一根锋利的箭矢,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嫣然的心房。 第35章 唯一念想 这原是她长久以来渴望的身份。 一个不被特殊对待,只做自己的普通侍女,但当这样的待遇真正降临时,她的心却像被巨浪反复冲刷,疼痛得几乎要窒息。 她心中的怒火,由对外的凌熠辰渐渐转向了自己,使得嫣然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凌熠辰发出一声嗤笑,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伸出双臂,温柔地环抱住嫣然,手在她的背后轻柔地拍打着,试图以这样的动作来给予她一丝慰藉。 “再哭下去,我恐怕只好另寻他法,让你停止那不断滑落的泪水了。” “唔!” 正当嫣然疑惑不解之际,他那带着暖意的指尖轻轻地摩挲过她微微颤抖的唇瓣,右手则轻轻托起她的后脑,稳稳地固定住了那颗因情绪波动而不安分的小脑袋。 在她眼神迷离、无所适从的刹那,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封印了她的唇。 最初,他只是想用这个吻堵住她的嘴,然而一旦唇齿相接,那股温柔的力量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再也不愿意轻易放弃,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沉重。 害怕自己会在这份热烈中失去控制,伤了面前这个柔软的女子,凌熠辰最终还是温柔地推开了她一些距离,让彼此的额头相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平息那在胸腔里汹涌的冲动。 他捡起地上那串无辜而又显得格外重要的珠链,再次小心翼翼地为嫣然戴在颈间。 珠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就像是从天际摘下的星星,温润而晶莹剔透。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 嫣然心中猛地一震,从未想过这串看似平凡的珠子竟然承载着如此深重的情感与价值,刚欲拒绝接受这份过于贵重的礼物,耳边却响起了凌熠辰那慵懒却又不容置疑的声音:“我弄丢了你的玉佩,就让这串珠链作为补偿吧。等到将来找回你的玉佩,你再还给我就是,只不过,下次不要再这么粗心大意了。” 他的话语虽随意散漫,但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里,却总是隐约透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与遗憾。 顾忌着时间已晚,两人缓缓踏上了蜿蜒曲折的山间小径。 山路崎岖,却也宁静悠长,不多时,嫣然心中的忧愁似乎都被这清新的山风带走,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此地的风景,竟与记忆中的家乡如此相似,让她的心境也随之变得开阔起来。 过去,即便被困于深宅大院之中,每次学习戏曲时,母亲也会带着她穿梭于山林间,尽情歌唱。 她暗暗思量,如果能在这里放声高歌一曲,定能体会到极致的快乐。 “为何不趁着春光明媚,吟唱一曲呢!” 凌熠辰的话,似乎能洞察她的心思,突如其来,让嫣然不由一愣。 抬头望向他,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模样,随口的一句话,却正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家中的曲子,承载着母亲的悲痛,并非我所愿去触碰。” 想起自己的身世,嫣然强忍住内心的波澜,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微启红唇,低声哼起了家乡的小调。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眉眼含笑,整个人在阳光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一曲终了,她略显羞赧地说道:“这曲子不过是些乡土俚音,与京城的雅乐相差甚远。若大人有所偏好,奴婢还有其他的曲目可以奉上。” “佳音无俗雅之分,你尽管唱便是。我曾在章州短暂停留,你家乡的语言,我还算略懂一二。” 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凌予策插话,让两人同时一惊。 回头望去,只见他靠坐在一棵大树之下,面色平静,目光温和地望着他们。 凌熠辰面色微变,显然没有预料到兄长的到来,心中不禁一紧。 而嫣然并未多虑,立刻上前,细心地帮助凌予策拂去衣服上的落叶。 “小七怎么如此疏忽,竟让大哥独自坐在这里休息!” 凌予策淡然一笑,“是我让他去帮我打点水来,倒是你们,走起路来比我还慢。” 说话间,他的目光掠过嫣然泛红的眼眶,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可是哭过了!” 嫣然连忙以手遮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奴婢太过软弱,仅是小憩片刻,加上虎威的一吓,就忍不住哭泣。” 这时,凌熠辰听到远处小七归来的脚步声,眼睛微闪,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凌予策的腿,眉头微微皱起:“至瀑布的距离不过一杯茶的功夫,大哥还是赢了。” “哎……那么晚餐就只能错过了。” 原来准备好的烤全羊,竟然不翼而飞。 嫣然黯然低下头,刚才的欢愉瞬间化为乌有。 凌予策伸出手,为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那是来自他独有的温柔。 “没关系,我的那份烤羊肉就让给你好了。” “多谢大少爷。” 自从昨晚共同保守了某个秘密之后,嫣然对大少爷多了几分亲近和敬重。 她接过小七递过来的清水壶,仔细检查水质是否清澈,然后才恭敬地递给了凌予策。 凌熠辰抿了抿唇,原本紧握的拳头慢慢放松开来,原本计划晚上把美味的烤羊肉悄悄留给嫣然享用的念头,如今看来已不可能实现。 这一切,都被兄长突如其来的出现所打断。 而且,在他人面前直接表达这样的意图,确实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剩余的路程中,四人并肩而行,没过多久,嫣然期待已久的瀑布便映入眼帘,壮观的景象让人叹为观止。 直至回程,那份激动与喜悦仍然未能完全消散。 “如此兴奋,难道府中的景致还不够赏心悦目吗!” 凌予策显得有些疲惫,倚靠在车厢内,汗水浸湿了衣裳,紧贴在肌肤之上,即使频繁地擦拭也无法缓解炎热。 “并非如此。” 嫣然坦诚回答,但见到大少爷的神情,她话锋一转:“府中景色自然美不胜收,满目都是未曾见过的豪华。然而,那些修剪整齐的园林看久了,总会感到些许单调。相比之下,这野外的世界,花朵相似,流水潺潺,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各自展现着不同的魅力。” 第36章 继承爵位 “你说的这番话,倒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嫣然轻轻展开一块洁白如雪的手巾,细致地折叠,小心翼翼地将被汗水浸透的旧帕替换下来,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不容忽视的体贴与细心。 随后,她的指尖轻触行囊,从中挑出几枚光泽圆润、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丹丸,这些珍贵的药物据说能够帮助人心境清明,精神集中。 她转身,车内早已备好的温水在精致的瓷杯中微微荡漾,她将丹丸置入,递至凌熠辰面前,整个过程流畅而自然,仿佛经过无数次练习。 凌熠辰的目光紧随着嫣然的一举一动,那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弦,他抿紧了唇角,心中暗自后悔听从兄长的建议同乘一车,此时此刻,他多么渴望能够立刻跳出这狭小的空间,逃离这片刻的窒息和纷扰。 就在这一瞬间,嫣然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情绪,灵活转身,以一种几乎不着痕迹的速度,将一块质地细腻的手帕轻轻塞到凌熠辰的手中。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仿佛这份关心对她来说并不容易出口,但她的话语仍旧温和而细腻,夹杂着一丝羞涩的扭捏:“二少爷也该擦拭一下,以免汗渍破坏了您的清新雅致。” 凌予策接过话题,手指玩味地摩挲着手帕,语气中带着一抹悠长的轻笑,仿佛在品味一个微妙的笑话:“熠辰,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嫣然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平时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懂,实际上心里藏着许多机敏的小主意。” “确实。” 凌熠辰微微勾起唇角,那抹笑意一闪即逝,紧接着他迅速收敛情绪,面无表情地将手帕仔细折好,轻轻收进袖内,之前的烦躁与压抑似乎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马车窗外,侍卫小七望着自家主子几乎要被沉默吞噬的背影,以及他手中紧紧捏着袖子的满足神情,无奈地甩动马鞭,驱策马匹加速前进,不愿再看到这令人心酸的一幕。 归途中,凌予策引领着话题,嫣然则是对答如流,相比起出发时的沉闷,马车内此刻的气氛明显活跃和轻松了许多。 因为这和谐的交谈,原本漫长的道路似乎也不知不觉缩短了,不久,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凌熠辰第一个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似乎急于离开这个封闭的空间,去迎接外面的世界。 “二爷,终于等到您了,关于此处的巡逻部署……” 一行人匆匆上前,见到凌熠辰安然无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正欲详细汇报,却被凌熠辰抬手打断。 他亲自扶着凌予策慢慢下车,眼神中满是关怀:“大哥,请慢点。” 在凌予策步出马车的那一刻,众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连忙跪倒在地,请求原谅:“大公子,情况紧急,我们一时情急失态,请您宽恕。” 凌予策以微笑回应,一一与众人寒暄,但在不经意间,他的目光掠过了他们手中的守卫布防册页,随口问道:“是不是有什么突发情况!” 那人下意识地合上了册子,周围的人群也后退了几步,恭敬地回答:“只是一些需要与小公子商讨的政事机密。” “无妨,这件事昨晚我已经与大哥商量好了,你们尽管说。” 之前急于报告的他们,此刻却变得吞吞吐吐:“虽然如此,但此事关系重大,还是到议事帐篷中详细讨论更为妥当。” “大哥,我们一起……” “既然这样,熠辰你先过去吧。我也有点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凌熠辰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兄长打断。 他愣了片刻,见兄长的确显露疲态,只好作罢,行了一礼后,在众人的拥簇下匆匆离开。 嫣然望着众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收回目光,回到凌予策的营帐,拿出干净的衣袍整齐摆放。正当她准备出去打水时,手腕突然被紧紧抓住。 嫣然一愣,低头一看,不禁惊呼:“大少爷,您的手!” 那苍白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显出血丝,一贯温文尔雅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不满,眉宇间的冷漠与失落难以掩饰。 “你说,凌家之中,是我,还是凌熠辰,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 嫣然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腕上的疼痛都被抛诸脑后,她嗫嚅半晌,最终轻轻吐出几个字:“自然是您。” 身为长子,又是侯府嫡出,同时还是母亲唯一的亲生儿子,不论是从家族传承还是个人能力来看,凌予策显然占据更多优势。 “但爵位归属尚未明确,这样的重任不应该只由凌熠辰一人承担,为什么他们只和他商议,重视他的意见?难道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废物,没有资格继承爵位吗!” “并非如此,大少爷。” 嫣然焦急万分,急忙想找些话来安慰他,但她本就拙于言辞,越是着急,越是词不达意,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其他的下人或许不了解,但二少爷绝对不会觊觎属于您的任何东西。” 她记得,有一次凌熠辰酒后无意间提起过此事。 凌予策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冷笑着说道:“原来你对他已经从躲避到为他说话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如果真有图谋,他会坦诚地告诉您。” 话音刚落,凌予策转过头,眼中浓厚的酸楚让嫣然不自觉地闭上了嘴。 紧扣在她手臂上的手缓缓放松,他的视线移开,不再相望。 “原来,我竟不如你这个贴身丫鬟更了解他。今日的变故……” “奴婢只是清楚主子与奴婢之间,什么话适宜说,什么话不适宜说。在这方面,奴婢心中自有分寸。” 嫣然垂下眼帘,言语伶俐,未曾察觉自己话中还有另一层含义。 即便有话想说,她也无处倾诉。 在主母面前,此事断不能提,以免增添不必要的忧虑;而对凌熠辰,若是让他知道了,只怕他会更加苦恼。 待到大少爷的情绪稍微平复,嫣然取出药膏,为他处理因指甲不慎刮伤的地方。 第37章 逾矩 利用凌予策更衣的空档,她点燃了安神香,准备好温热的手巾和茶水,之后缓缓退出了营帐。 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转身欲走,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拉进了树荫之下。 “你这是何意!” 双脚骤然离地,仿若束缚于无形的枷锁,连带着每一次的呼吸都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惊愕凝固,嫣然的身体在半空中徒劳地挣扎,四肢在空中挥舞,形成了一幅既滑稽又无助的画面。 终于,双脚重新触碰到坚实的地面,她连忙向后撤去,拳头紧握,防御般护于胸前,目光炯炯地瞪视着前方那个如山峰般伟岸的身影,眼神中既有惊恐未定,又掺杂着几分戒备。 这一刻,无论是嫣然还是站在她身旁的仆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恶作剧逗得忍俊不禁,两人脸上都绽放出了轻松愉悦的笑容。 小七此时竟如诵经文般,口中条理清晰、流畅自然地吐露出一连串少爷的叮嘱:“少爷特意吩咐我提醒您,外出时记得携带大少爷常需的药品,衣物也要准备一套备用。” “他说稍后得空就会过来,今晚有一场盛宴,烤羊肉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佳肴。” “万万不可擅自行动,虽然周围有城防军的驻扎保护,但在这山林之夜,野兽出没频繁,务必保持警惕。” 这一系列冷淡而又生硬的叮咛背后,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细腻关怀,让嫣然的心弦为之轻轻一颤。 她缓缓放下紧握的双手,抿紧嘴唇,内心深处涌动着感激之情:“二少爷对大少爷的关照真是无微不至,待大少爷醒来,我一定转告他的好意。” 大少爷平日里忧虑繁多,听到这样的关怀,想必能让他暂时放下那些纷扰的思绪。 小七的唇角微微上扬,向前迈出了两步,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奇异而专注地锁定了嫣然:“你当真分辨不出,这些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吗!” 除大少爷外,还能是谁? 嫣然摇了摇头,心中却莫名泛起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波动。 看着她呆愣的模样,小七显得有些不耐烦,从背后的背包中抽出一个包裹,直接扔给了嫣然,旋即转身欲走,似乎不愿意再多做解释。 刚走出几步,他又突然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随手丢给了她:“这个也是给你的,不过我尝过一个,太甜了。” 揣着沉甸甸的包裹,嫣然心中五味杂陈,一路上带着忐忑回到自己的帐篷。 她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安置在床上,暗暗发誓,一旦有机会,一定要将这份心意归还给他。 然而,面对鼓鼓囊囊、充满诱惑的包裹,好奇心最终战胜了理智。 她快步上前,急切地解开了包裹的束缚。 发绳、凤仙花染指甲的材料、各色香粉、挑绳游戏的小玩意儿,甚至是一副精致的沙包,这一切都是她在那日逛街时曾短暂驻足留意的物品。 嫣然紧紧抿着嘴,对每一件小玩意都充满了珍惜与喜爱,这些东西虽平凡,在他人眼里可能微不足道,对她而言,却是自幼未曾接触过的奢侈。 直至加入戏班,目睹众姐妹的嬉闹,她才逐渐知晓。 她入行较晚,年纪小,性格纯真,唯一出众的是她的美貌与柔美的歌喉,初时并未受到太多关注。 只有那个人,逐渐靠近她,一件一件地为她讲解这些小玩意的乐趣,并承诺会教她玩沙包和挑绳,遗憾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学习,就已经跟随队伍来到了京城。 凝视着眼前这一堆小玩意,嫣然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掌心轻轻摩擦,忽然想起了小七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不是说给大少爷听,那么……就是对她说的…… 想到这里,嫣然的心跳猛地加速,慌忙用包裹掩盖住这些小玩意,双手捂面,双颊如霞,久久不褪。 带着面具,两人漫步于熙熙攘攘的市集中,无忧无虑地游玩嬉戏,内心再无任何挂碍。 嫣然的视线所到之处,凌熠辰便随之行动,她所停留的每一个摊位,他都会买下一份美食相赠。 糯米糕、甄糕、酥脆的麻花、香气扑鼻的肉脯,甚至就连糖葫芦,他都不厌其烦地尝试了两种口味,尽管她略有推拒,但凌熠辰仍旧我行我素,对任何新奇的事物,总要拉着她一同体验。 “二少爷,您去过章州吗!” 嫣然突兀地提问,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凌熠辰侧头淡然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为何这么问?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还是在思念家乡!” 一阵复杂的情感在嫣然的眼眸中悄然升腾,但她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其实是白日里凌予策的话触动了她,加上周围刻意营造的章州风情让她心中涌动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思乡之情,故而随口一问。 “我只是好奇二少爷是否也曾涉足那里,没有别的意思。对我来说,关于章州的记忆太过遥远且模糊了。” “我去过,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 凌熠辰轻描淡写的回答,仿佛在刻意回避,然而每一个字都吐露得缓慢而温柔,仿佛担心会打扰到内心的一片安宁。 对于嫣然来说,第一次在这里遇到同乡,原本想要深入交流的念头,此刻却忽然被自己强行按下,化为了沉默的收敛。 二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突然,嫣然眼中闪烁起了光芒,她快步走向一旁,取来了两只孔明灯,转身,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因兴奋而略微带上了鼻音,声音柔和而动听:“二少爷,我们一起去放灯如何!” 那如春日绽放的笑靥让凌熠辰心头一动,他轻声笑道:“好。” 接过花灯,凌熠辰反握住她的手腕,穿越人群,引领她走向江边。 嫣然一时怔愣,感受着从他手心传来的厚茧质感,那些粗糙的掌纹与自己的手交错缠绕,仿佛一朵正在绽放的花朵,带来了一股奇异的暖流。 她清楚,这是逾矩的行为。 作为大少爷身边的人,她却与凌熠辰频繁亲近,此刻更是公然地十指相扣。 第38章 我好想你 手指轻轻蜷曲,嫣然紧紧抓住了凌熠辰即将松开的手,低语道:“您之前的问题,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紧张使她的喉咙干涩,正欲开口,人群中忽然有人挤出,迅速环抱住凌熠辰的脖颈,紧紧相拥。 “熠辰,熠辰,我好想你。” 那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思念,直接在众人面前表达着对凌熠辰的依恋。 突如其来的景象让嫣然愕然,话语哽在喉头,不知如何应对。 她眼睁睁看着那女子毫不犹豫地揭开凌熠辰的面具,动作之大胆,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背后,凌予策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些许戏谑:“熠辰,小心别让这小疯子摔倒了。” 这句玩笑话让嫣然猛然回神,来不及多想,她急忙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隐去身影,逃离了那个让她心绪复杂的场景。 直到远离了喧嚣,她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 手中的孔明灯因方才的慌乱而略显破损,仿佛也承载了她心中的不甘和未尽的话语。 她还未来得及回应凌熠辰的期待,那份深藏心底的情感,如同被风卷走的花瓣,飘散在夜空中。 然而,尽管今晚的经历波折不断,于嫣然而言,这一切仍然是难以言喻的喜悦。 因为,在这片刻的相处中,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那是一种超越了规矩束缚、单纯而纯粹的喜悦,令她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无比的喜悦,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了她的世界。 嫣然缓缓揭下了那覆面的精致面具,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悄然觉醒,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那仓促的逃离,实则并无必要。 在这个府邸中,身为大少爷默许的玩伴,她外出游赏,乃情理之中。 然而,一闻听凌予策正四处寻找自己的消息,一股莫名的心慌如潮水般涌来,驱使着她本能地选择了躲避。 而今,既然已置身事外,重返现场只会徒增尴尬。 她轻手轻脚地潜回自己的小屋,刚将手中零星物件逐一安置妥当,门外便隐约传来一阵阵人声鼎沸,似乎有什么热闹之事正在发生。 她轻轻挑开那厚重的门帘,恰逢凌予策与凌熠辰并肩归来的情景映入眼帘。 前者温文尔雅,似一块无瑕的美玉,后者则风流倜傥,不拘小节,两人各有风采,令人移不开视线。 嫣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加快脚步欲上前行礼,以示尊敬。 然而,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她的动作,只见一位女子从二人背后紧随而至。 “凌熠辰,这么多有趣的地方,你竟不早点领我来,害得我只好自己找上门了。” 这位女子身材高挑,乌黑的长发如男子般高高束起,身着一套暗蓝色的云纹骑装,衣物上低调地绣着银丝金线,奢华而不张扬,腰肢盈盈一握,举止洒脱,纵然装扮中性,仍难掩其身为女子的独特韵味。 嫣然一时愣住,女子大大咧咧地迈步进来,径直推开了凌熠辰,坐到了桌边,那份无视旁人的傲气,对她来说熟悉得令人心悸。 而那女子的声音,与适才突袭拥抱凌熠辰的,竟是如此相似…… 念头电光火石间划过,嫣然恍然大悟,原来那亲密的举动,竟是出自这位女子之手。 “嫣然,快来见见慕容小姐,她是慕容将军的千金,亦是我与熠辰的表妹。” 凌予策持杖缓缓落座,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眼神温柔。 嫣然的指尖微微蜷曲,回过神来,恭敬地跪下身:“少爷安好,慕容小姐安好。” “这就是那位来自章州的歌姬?” 没等她起身行礼,只觉眼前一暗,一只手指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 慕容欣以帕巾半遮面容,上下打量着嫣然,眼底的诧异毫无掩饰。 “就这?你们特地从章州带来,我看不过平平无奇,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突如其来的羞辱感瞬间淹没了原本的慌张,嫣然手撑地面,蜷缩着身体,那审视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如同摆在市集上待价而沽的商品,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多么希望自己能消失在这空气之中。 然而,她的下巴被紧紧捏住,即便是低首也难以做到。 “慕容小姐,请自重,她是我们凌家的丫鬟,不容你妄加评论。” 一直沉默不语的凌熠辰终于开口,那一声轻笑,为嫣然带来了几分力量。 慕容欣猛然收回手,指着他的鼻尖,愤怒地跳脚:“你!既然是凌家的人,我看看说说又有何不可,大哥都不介意,你急什么?反正她又不是你的人!再者,她一个下人,能被我说上两句是她的造化,让她跪着,已经是我的恩典了,不是吗?” 话题陡然转向嫣然,她面色苍白,紧咬下唇,强挤出一抹笑颜:“是,是奴婢的造化,多谢小姐教诲。” 望着跪在地上,因长时间跪拜而颈后渗出汗珠的嫣然,那娇小的身影显得格外无助。 凌熠辰拳头紧握,抿紧了嘴唇,对嫣然逆来顺受的模样满是反感,但理智让他抑制住了想要扶起她的冲动,冷冷言道:“跪够了就起来煮茶。” 嫣然强撑着身体站起,有些犹豫地望向主位上的人。 凌予策轻抚着手中的玉杖,微笑道:“好了,礼数已尽,起来吧。嫣然,去泡茶。” “是。” 她起身,注意到因为凌予策怕冷,帐篷内已生起了火炉烧水。 嫣然取出珍藏的茶饼,仔细地分茶入杯。 心中却已波涛汹涌,偷偷倾听着外面的对话。 “春日宴明日才是高潮,你怎么一个人先跑来了,还打扮得如此别致?” 凌熠辰的目光不经意地追随那不远处忙碌的身影,手指在掌中把玩着一副面具,漫不经心地问道。 慕容欣的侍女们逐一摆放着油纸包裹的各种小吃,慕容欣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去找大哥,在家没找到,姨母说他提前来这里了,热闹的地方自然人多,哎,我说你啊,一见我就板着脸,难道不欢迎我来吗?” 说完,她稍稍停顿,擦去了嘴角的碎屑,转而用温柔的语调询问凌予策:“大哥,你不高兴吗?” 第39章 与众不同 “欣妹光临,我何来不高兴之理。” 凌予策的笑容愈发明媚,正巧看见嫣然端着茶水款款而来,他话锋一转:“熠辰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恐怕更欢喜,毕竟你们从小形影不离,感情自然更深一层。” “那当然,他敢不高兴吗?哎呀,这糕点太甜了,凌熠辰你竟然还吃这个,快撤了吧。” 谈话间,那被咬了一口的糕点被随手丢回油纸包里,连同包装一起滑落在桌边,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嫣然的鞋边。 嫣然的心脏骤然一紧,手中茶壶轻微震颤,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出,她不动声色地完成泡茶,眼角余光扫过那被丢弃的糕点,心头涌上一阵酸涩。 那糕点,承载着她与凌熠辰白天游逛时的快乐记忆,那是她喜爱的章州风味,尤其是上面的桂花蜜,香甜中带着别样的滋味,只因离开时太过匆忙,没能带上它。 原该属于她的那一份甜蜜,如今却被如此轻率地遗弃。 嫣然悄悄吸了吸鼻子,默不作声地退到了凌予策的身后。 “既已来到,这几日便与我们一同游玩吧,有何需求尽管吩咐熠辰。” “大哥放心,我可舍不得轻易饶过他呢。” 慕容欣边说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凌熠辰手中的面具伸出手,眼眸闪烁着孩童般的顽皮。 然而,凌熠辰反应敏捷,轻轻一侧身,令她的尝试化为乌有。 见正面夺取不成,慕容欣索性嘟起嘴,孩子气尽显,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坚决不松手,仿佛是在无声宣告:今日非要这面具不可。 嫣然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时,凌予策轻咳一声,声音温润如玉,淡淡的语气中透露出对兄弟俩深厚的情谊:“他们一贯如此,从小就跟在我身后形影不离,年龄相仿、性格投契,聚在一起就难免拌嘴,京城无人不知,是出了名的欢喜冤家。” 嫣然的视线紧紧锁住站起身来的凌熠辰,她的话语轻轻飘散在空气中,带着一丝幽远:“慕容小姐确实与众不同,性格之爽朗,在众多女子中实属罕见。” 她的眼神里既有羡慕,也有淡淡的哀愁,仿佛在说,这样自由自在的性格,正是自己所渴望的。 只见凌熠辰高高地举起那面具,慕容欣也随即站起,轻巧地跳跃,两人衣袖在空中不经意间交缠,彼此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融为一体,连带着周围空气中的欢声笑语都显得格外温馨,让人心也随之轻盈起来,仿佛随同那面具一起,在空中舞动,寻找着归属。 或许是氛围使然,凌予策的话匣子意外打开,比平日里健谈许多,他的眼神悠远,落在不远处嬉笑的二人身上,语气中带着不轻易显露的深沉:“其他的都好说,只有一件事……” 嫣然内心波澜起伏,却极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转而望向这位温文尔雅的大少爷,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凌予策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缓缓流淌:“凌家与慕容家自小便定下了娃娃亲,将来会在我和熠辰中选择一人,与慕容欣结为连理。而我,因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恐怕春日宴之后,这件婚事就会尘埃落定,由熠辰来承担。” 订婚二字,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嫣然心湖,激起层层波澜,心口仿佛被狠狠地揪了一把,一阵强烈的眩晕感随之而来。 待到她勉强稳住身子,发现帐篷内的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一种莫名的压力铺天盖地。 “少爷,奴婢有些头晕……” 嫣然低声说着,声音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凌予策留意到她苍白的脸色,眼底流露出关怀:“是不是没用晚膳的缘故?我记得你提起过想尝尝烤羊,已经命人准备了,吃些东西再休息如何?” 他的建议温和体贴,全然不顾自己也是需要照顾之人。 嫣然轻轻摇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般,说不出是因为何种原因。 适才那些精致的点心,此刻在胃里翻江倒海,原先心中的那份甜蜜,已被一种难以名状的腻味取代,连带着胃液也开始泛起阵阵酸涩。 见她状态越发糟糕,凌予策点点头,示意她下去休息,给了她一个暂时逃离的许可。 嫣然低垂着眼帘,向在场的众人行礼,步伐缓慢而沉重地退离帐篷。 即便未敢抬头,她仍能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那是凌熠辰的目光,紧随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这使得她的眼眶湿润,鼻尖也不由自主地泛红。 凌熠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眉头渐舒,面容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今夜灯火辉煌,我还要领人巡视一番,大哥也请早点休息吧。” 语罢,他起身,姿态从容。 慕容欣见二人离开,一改之前的玩世不恭,正襟危坐在那里,专注地品茗,神情变得庄重。 他端起茶杯,嘴角却是忍不住地抽搐了几下:“予策哥对下人未免太过纵容,主子还没歇息,她倒是先行一步。这云顶翠竹,顶级的好茶,被她泡得香气大减,色味皆淡,简直可惜了。” 凌予策浅浅地啜了口茶,神色淡然:“我理解身体不适的痛苦,况且春宴之后,我有意提拔嫣然为姨娘。今后泡茶这类琐事,不必劳烦她,茶的好坏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姨娘?” 慕容欣语调扬起,手中的茶杯被重重放下,他转头盯着凌予策那近乎仙逸的侧脸,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不甘与勉强交织的笑容浮现:“一个出自烟花之地的女子,予策哥,你是不是过于偏爱了?不说姨娘之位,即使成为姨娘,终究还是下人,如此溺爱,将来若是正妻入门,你……” “她与众不同。” 凌予策打断了他,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为了她能进入凌府大门,我可真是煞费苦心。” “是,舅母为你挑的,这话我听多了。但是……” 慕容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凌予策一个手势制止,对方的视线深邃地落在凌熠辰遗留的面具上,手指轻敲着杯盖,似乎陷入了沉思。 “叔叔那边有什么新指示吗?” 提到正事,慕容欣迅速收起了玩笑的态度,从怀中掏出一封蜡封的信件。 第40章 吃醋 凌予策读罢,神色变得凝重且孤寂,他倚着手杖勉力站起,将信投入火炉:“一切如我所料,熠辰这些年进步飞快,无论圣旨是否下达,外界眼中他已是凌家的小侯爷了。” “予策哥,父亲让你别担心,他和二哥会全力支持你继承爵位。毕竟,你是凌家真正的嫡子,熠辰不过是一介戏子的私生子。” “嫡子……现在能区分开我们的,只有那个所谓的身份了。” 慕容欣快步向前,跪坐在凌予策身边,温柔地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语气坚定又柔和,“不,你就是你。若非那恶人的诡计,你早已是凌家的侯爷。在我欣儿心里,只有你才配得上侯爷之尊,也只有你,是我一直以来……想嫁之人。” 慕容欣话到最后,脸颊飞快染上了红晕,因羞涩而低下头,含糊地结束了话语。 “欣妹,你真的这么认为?那你会帮助我吗?” 凌予策看似平静,内心却暗流涌动。 “愿意,予策哥有任何需要,欣儿都愿意为你付出。” 慕容欣毫不犹豫地应承,忽地用力握住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心脏剧烈跳动,而凌予策只是悠悠笑道:“如果我让你嫁予凌熠辰,你也愿意吗?” …… 与此同时,嫣然独处房中,躺在床上,心绪难平,索性用帕子遮住眼睛,试图通过数数来催眠自己。 “九十六,九十七……” 混乱中,数字错乱开来,“九十九,九十,九十一……” 似乎连最基本的计数也难以集中精神完成。 刚数了几个数,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宁静,就被窗外一阵轻微的、仿佛承载着岁月重量的窗棂吱呀声响所打断。 这不速之音之后,紧接着是凌熠辰那熟悉又带点玩世不恭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扰乱了她心中默默计数的静谧序列。 嫣然猛地扯下了脸上蒙着的帕子,仿佛要借此动作发泄心中莫名升起的烦躁。 她的眼眸中闪烁着不满,狠狠地瞪了凌熠辰一眼,这眼神中既有少女的倔强,也有几分不愿表露的柔弱。 随后,她决绝地转过了身,不再给予他任何视线的回应,双手条件反射般捂住了耳朵,似乎想将外界的一切纷扰彻底隔绝。 “小丫头,难道烤羊的诱惑都不足以让你回头?” 凌熠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伴随着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浓郁得几乎能实体化的肉香便开始弥漫在整个房间,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撩拨着人心底最原始的食欲。 嫣然忍不住微微嗅了嗅,那香气仿佛有形地缠绕在鼻尖,勾引着她每一根味觉神经。 她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喉咙深处悄悄吞咽了一下口水,仿佛这样做就能稍微平复一下被挑逗起来的欲望。 “嫣然,你这是在生气。” 凌熠辰没等她的回答,就直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声音里带着一丝笃定。 他顺手将手中的食物放在了一旁,动作自然而又随意。 随着一阵细微的响动,床边的重量忽然增加,嫣然敏锐地察觉到凌熠辰在她身旁落座,这近在咫尺的存在感让她的心跳不由得加速。 她咬紧了牙关,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忍着不去看他,但身体的紧绷却出卖了她的紧张。 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压抑着那份情绪,不让它泄露分毫。 “慕容欣,她毕竟是主母的女儿,我们三个从小一起念书,一起练武。慕容家世代为将,她从小在军营的氛围中长大,对于男女之间的界限并不那么在意。在我心中,慕容欣就如同亲妹妹一般。今晚的事情太过突然,我丝毫没有预料到她会出现在那里,更没想到她会在众人面前做出那样亲密的举动。” 嫣然的身子在听到这段解释时,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她的内心其实很清楚,凌熠辰此刻并没有说谎。 回忆起那个场景,她确实捕捉到了凌熠辰眼中的那份错愕与不解。 然而,即便理解了所有的逻辑,她心头的那一丝酸涩还是难以完全消散。 这种感觉复杂而微妙,就像是一种无形的藤蔓,悄然爬满了她的心田,让她找寻不到一个合理的出口去释怀。 理性告诉她,凌熠辰的行径本就与她无关,他选择拥抱谁,本应是她无权干涉的事。 再过半年,她就会带着那枚意义重大的玉坠离开这个复杂的大家庭。 但情感的波动却不受控制,她发现自己就是在生气,不仅是对凌熠辰最初的挑逗,更是对她自己无法驾驭的这份莫名其妙情绪的愤怒。 正当她的思绪在心中如乱麻般纠缠时,凌熠辰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调,轻轻唤了她的名字:“嫣然,你之前说要回答我的问题,现在还没告诉我呢。” 这句简单的话语仿佛有一股魔力,让嫣然的心房微微一软,她缓缓坐起了身,最终还是转过头来面对着他。 但那一刻,她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仿佛被夜风悄悄带走,未曾落入凌熠辰的耳中。 她不满于凌熠辰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的房间,这种缺乏尊重的相处模式让她感到愈发不悦,同时也增添了几分困惑。 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小桌上摆放的那盘烤羊,嫣然突然觉得胸口堵得慌,羊肉的香气不仅没有激起她的食欲,反而让先前因不适而勉强压制下去的恶心感再次涌了上来,心底仿佛有千斤巨石压着,说不出的难受。 此刻,她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愤愤地低声抱怨道:“二少爷,您都快成亲了,为何还要三番五次擅自闯入我的房间?这不符合礼数,实属过分!把为我准备的食物转赠给慕容小姐,也是一种失礼,还有……还有您对我做的那些亲昵举动,根本就不应该。” 凌熠辰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她的脸上,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轻哼:“为什么不能对你做?” 他稍作停顿,身体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小丫头,难道你是在吃醋?” “我没有!” 嫣然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话语在触碰到凌熠辰逐渐变得严肃的表情后,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减弱,到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如同蚊鸣般的重复:“因为那些,应该是对您的妻子或妾室所做的,而我,只是属于大少爷院里的一员。” 第41章 分寸 这句话既是她维护自尊的坚固盾牌,也是时刻警醒自己的冰冷现实,提醒她永远不能跨越那道身份的鸿沟。 “你,确实懂得分寸。” 凌熠辰低笑,那笑声在嫣然听来有种说不出的意味,让她心头不由自主地一阵悸动。 正当她咽了口唾沫,试图调整自己的情绪时,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对峙,意外地将她从这份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她匆忙穿上鞋子,正欲伸手拉开门扉,却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蓦然回头望向床边那个静静坐着的身影。 对方似乎没有任何要动的意思,这让嫣然的眉头不自觉地紧锁,伸出的手停滞在了半空。 “嫣然,你休息了吗?” 门外传来的声音略显模糊,但那熟悉的温柔足以让人辨别出是凌予策。 嫣然心中一惊,正打算回应说自己已经入睡,手腕却在这时被一股力量猛然握住。 凌熠辰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身后,他的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唇边无声地吐出一个字:“开”。 嫣然心里虽有抵触,但眼看着凌熠辰那不容拒绝的眼神,她的双眼圆睁,却发现自己被那股力量牵引着缓缓打开了门。 门外,月光之下,凌予策身披一袭月牙白的软袍,站在那儿,一如既往地温和笑着:“是不是我打扰到你的休息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歉意,也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未曾,夜色尚浅,我仍清醒。可是为何,你仅以寝衣遮体,悄然行至门外?” 嫣然轻喘一口气,努力挺直身子,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离开这尴尬的局面,却突然察觉腰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难以动弹…… 在昏暗的角落里,凌熠辰仅用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勾勒于她腰间细腻的丝带,如同束缚住了一只欲飞的蝴蝶,令她动弹不得。 “白天里,我听闻你念叨着想品味那烤羊肉的滋味,担心你已入梦乡,这等美味唯有趁着热气腾腾时方能尝到其鲜美精髓。” 凌予策的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将一盘香气四溢的烤肉递至她面前。 嫣然的目光掠过那盘美食,眼底闪过一抹讶异,正当她伸手接过之时,眼角的余晖不经意捕捉到了门边凌熠辰那原本温和的笑容瞬间凝结的画面。 她强迫自己忽视那份突如其来的压迫感,目光仅仅停留在这位风度翩翩的大少爷身上。 月光之下,凌熠辰那瘦削的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过分苍白的肌肤在漆黑的夜幕中显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可能消逝于这片幽暗之中。 长年累月沉浸在书卷的墨香中,使得他周身散发出一种超脱尘世的文雅气息,尽管夜风偶尔让他嗓音略带沙哑,偶尔的咳嗽声也因这凉意变得更加频繁,但正是这种独特的气质,让他即便静默站立,也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高贵韵味。 嫣然心中的不安逐渐加剧,然而面对这样的情形,她既不便邀请他进屋,也无法摆脱身后的凌熠辰,后者显然也不愿轻易放手。 于是,她只能紧咬牙关,内心默默祈求凌予策能够尽快结束这场深夜的拜访。 她的手掌间已渗出微汗,几乎失手让那珍贵的烤肉碟从手中滑落。 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嫣然将视线聚焦在眼前的美食上,生硬地回答着凌予策:“多谢少爷垂怜,小女子实不敢承受如此厚爱,您的好意,我实在不配。” “自然应当如此。你未因我的残躯而有所嫌弃,我自当加倍珍视于你。再者,如今你已是我的人,理应受到我的照顾。” 凌予策似乎因少有机会在深夜找到她的住所,而不愿意就此离开。 他仰头望着远处朦胧的月色,眼中的寂寞像是随时会溢出来一般。 嫣然心中既有柔软的触动,又涌起一阵自责。 凌予策心事重重,夜晚的情绪显然不佳,连饭食都未来得及享用,而她作为侍女,却未能体察到主人的心绪变化,实属失职之大。 生怕自己对少爷的怜悯会无意间伤害到他的自尊,她勉强自己表现得如同平日那般淡漠,一时之间竟忘了身后还有人在,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温存:“少爷何必自谦,小女子还未曾有机会表达对少爷收留与关怀的感激之情。身为侍女,我自认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凌予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给予肯定,随后用手轻掩嘴唇,压抑了几声轻咳,苍白的脸庞因咳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今夜陪伴欣儿闲逛,见到了模仿章州的景致,不由得想起询问你。按照府中的惯例,你的亲人也可以得到妥善安排。嫣然,你是否有需要接至章州身边的亲人?” “小女子希望可以将母亲的墓迁移至身边,这个请求是否可行?” 嫣然呆立当场,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她的眼中仿佛闪烁着璀璨星辰,那份纯真的喜悦足以感染旁观者,让人随之会心一笑。 忽然,一股力量从腰间环绕而来,那手渐渐上移,紧紧掌握了她纤细的腰肢,让她的呼吸一滞,几乎失去了控制。 嫣然全身紧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中,凌熠辰的半身隐藏于阴影之中,他那上挑的眼角挂着一丝冷峻的笑意,动作并未因此停止。 显然,这是他对她拖延时间过长的不满,也是迫使她保持沉默的方式。 没错,腰间那只手暗中捏了一下她的柔弱之处,作为无声的警告。 嫣然顿时感到呼吸变得紊乱,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凌予策眉头紧锁,关切地询问:“你怎么了?” “小女子只是有些许头晕,或许是夜风侵袭的缘故。” 看到他靠近,嫣然下意识地伸手撑住门框,想要阻止他的进一步靠近,而背后的人却直接抬起脚,抵在门上,那半开的门在力量的作用下重重关闭,仿佛是在无声地拒绝凌予策的接近。 这种无礼的举动并非出于她本意,嫣然心中一紧,生怕凌予策会因此产生误解。 第42章 一厢情愿 幸运的是,凌予策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并未加以责备,反而是体贴地将烤肉碟重新交回嫣然手中,先行致歉:“你身体不适,我却还来打扰,实在是我的不是。你先好好休息,如果明天还不舒服,务必请医官来瞧瞧。” 送别了凌予策之后,嫣然轻轻呼出一口气,正准备关门转身,却不料凌熠辰那阴沉的面色让她心头猛然一紧,喉头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原来你在这深宅大院里的所有努力与渴望,只是为了成为那所谓的侧室夫人,难怪众人背后议论纷纷,称你为府中的金枝玉叶。” 在府邸之中,能让亲人立足的仆役,无非是那些年岁已高、位居管家之位的老仆,或是各房里有地位的姨娘。 从凌予策的话语中,此事仿佛已是既成事实,而嫣然对此却丝毫未透露,始终保持沉默。 尤其是今天出游时,他还误以为她的不快源于自己的冷落,一同放花灯时她的快乐,以及刚刚,他错误地认为她在争风吃醋。 虽然他不曾直接问出口,但在内心深处,他暗自期望她因心里有他,而会拒绝兄长的安排。 怎料,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即使背对着光源,也无法掩饰凌熠辰眼中那份明显的讥讽,他冷冷一笑,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利刃,刺进人心:“可惜了,你这般残破之躯,如何配得上那姨娘的尊贵之位。” 此言一出,嫣然只觉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寒意自心底蔓延开来,半晌,竟找不出一句话来辩驳。 言至此,凌熠辰的话语戛然而止,仿佛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梗在胸口,只余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她脸上轻轻勾勒,似乎要将此刻的她深深镌刻于心底,而后,他轻轻一挥衣袖,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营帐的幽暗之中。 嫣然独自一人,静默地坐在桌旁,凝视着那两盘逐渐失去温度的烤羊肉,心中五味杂陈。 羊肉表面的油脂渐渐凝结,散发出一丝丝凉意,正如她此刻的心境,被孤寂和失落层层包裹。 她无力地环抱着双膝,蜷缩在地面上,任凭夜色与寒意一点点侵蚀,漫长的一夜就这样在无尽的等待中缓缓流淌过去。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营帐的缝隙,照亮了嫣然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庞,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是熬夜留下的痕迹。 她强忍着疲惫,拖着沉重的步伐,踏入了凌予策的营帐。 营帐内,凌熠辰正端坐于棋盘之前,手中把玩着一枚墨玉棋子,神情专注而又深邃,仿佛整个世界都融化在他的思考之中,面上无波无澜,平静如古潭。 嫣然心中五味杂陈,她因心中之事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对方却似毫无所觉,精神焕发。 这份鲜明的对比,让她心中的酸楚如同泉涌,但她还是尽力振作,轻手轻脚地将手中的茶杯置于桌上,准备开始她日常的按摩服务,企图以此掩盖内心的翻涌。 “嫣然,去看看慕容何时能够准备妥当。” 凌予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棋子,看似随意地下达了指令。 嫣然应声欲行,岂料刚迈出几步,迎面而来的一群婢女如潮水般涌入,措手不及间,她娇小的身躯与之一撞,裙摆被匆忙的脚步不慎踩住,身形险些倾倒。 幸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只无形的手从背后拉了她一把,使她勉强避开人群,然而这温暖的援助只是短暂,转瞬即逝,未待她站稳,那支持的力量已悄然撤去。 她眼神掠过正沉浸在棋局中的凌予策,正要默默让路,却被领头的婢女一把拽住,冷峻的言语带着责备:“怎样的家教,没见我家小姐即将进入吗?若损坏了衣裳,卖了你也赔不起。” 面对这不公的指责,嫣然心中满是委屈,正欲开口争辩,却在目光触及随后步入的慕容欣身影时,所有的话语都化为乌有,唯有抿紧嘴唇,默默行礼,选择了沉默。 那婢女见状,不再纠缠,率领众侍女向凌予策行礼,礼仪周到。 接着,她转向凌熠辰,伶牙俐齿地报喜:“多亏二公子及时相助,保全了我们一早的辛勤,您看,我家小姐今天是否格外动人?” “你总是这般心急。” 虽然慕容欣出声阻止了婢女的喋喋不休,但显然并未影响到她的心情,她轻提裙摆,优雅地旋身,笑颜如花:“你的意见如何?” 凌熠辰淡然地丢下一枚棋子,侧目一瞥,语气平淡:“衣裳颜色倒与你不谋而合。” “就只夸衣服吗?凌熠辰,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慕容欣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袖口的流苏,目光却悄然滑向凌予策。 “欣妹之美,自然是世间少有。” 终于,凌予策的赞美让慕容欣脸颊染上了一抹羞涩的红晕,她笑道:“人们总说我与姑母年轻时极为相似,予策哥哥这是在间接夸赞自己的母亲呢。” 随即,她快步走向凌熠辰,双手托腮,眼神中充满了期待:“那么你呢,觉得我如何?” “欣妹的侍女与她一同长大,性情坦率,不必太过介怀。” 凌予策温柔的安慰让嫣然连忙摇头微笑,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营帐另一边的二人,恰逢凌熠辰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她交汇,那一刻,嫣然的心弦猛地一颤,只见凌熠辰迅速收回目光,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今天特地为你打扮的,你可得找个好地方展示,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慕容欣身着鲜艳的桃红色衣裙,整个人仿佛春日里最明艳的花朵,明媚而大方,光彩照人。 嫣然即便低眉敛目,也能感受到她所散发出的生机勃勃,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热烈绽放的美丽,即便在昨日的男装下,她的魅力依旧不可忽视。 重拾女装的慕容欣,即便是身为女子的嫣然,也忍不住暗暗称赞。 桌上的茶杯映照出三人的倒影,凌熠辰与慕容欣的形象交相辉映,不仅赏心悦目,还透着一种难言的和谐,相比之下,自己孤独的倒影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多余的旁观者。 第43章 偏心 这一刻,嫣然似乎理解了为何刚才凌熠辰会有那样的举动,原来在他人眼中,自己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嫣然逐渐懂得了那份和谐背后的含义——那是一种从小在名门望族中培养出的气质,一种骨子里的高贵,以及对自身家族地位的绝对自信。 “看你们这样亲密无间,我也就放心了,走吧。” 凌予策嘴角挂着温煦的笑意,握杖起身,准备启程。 或许是昨夜未曾休息好的缘故,嫣然感到浑身乏力,精神不振,她轻声道:“少爷,奴婢今日身体稍有不适,恐怕不能陪您外出。” 她这才留意到,凌熠辰身旁有小七陪伴,慕容欣亦有六位侍女簇拥,即便少了她,主人身边也绝不缺乏侍奉之人。 “还是不舒服吗?有没有请大夫?或者我留下来陪你?” 凌予策细细观察着她的面色,不容分说地将她拉至身前,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额头上,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嫣然身子一僵,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因这份突然的关怀而睁大了双眼。 但当她望向凌予策一如既往平静的眼神,嫣然觉得自己或许误会了,这位大少爷的关心本就纯粹,她不该有过多的遐想,便低下头,让他继续探查体温。 这对旁人来说再寻常不过的亲近,却在营帐内的另两位看客心中激起了不同的涟漪。 “予策哥哥,你就是偏心,只顾着她,那我呢?为了今天的装扮,我可是特意提前起床了许久呢。” 慕容欣步伐轻捷地接近,从凌予策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嫣然,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游走,带着几分关切地询问:“你到底是哪里感到不适?我这儿的侍女略懂医术,要不要请她为你诊视一番?” 嫣然微垂着眼帘,手指不自觉地缠绕在一起,尽管凌熠辰并未用力握紧她的手臂,但她仍能感受到从他掌心传来的隐隐压力,使她不敢坦诚以对。 她强扯出一抹微笑,语气里满是不愿给人添麻烦的意味:“真的不用了,奴婢……没事的,稍作休息便会好转。” 慕容欣闻言,眉宇间凝聚起不悦,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这么说,是在撒谎企图偷懒了?” “若是其他侍女,或许尚有此可能。” 凌熠辰站在一旁,面容冷峻如雕塑,他眼角余光捕捉到嫣然那难以置信的神色,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冰,彻底粉碎了她想要逃避的念头:“可你不同,作为兄长心尖上的人,哪能片刻离了你的陪伴。” 凌熠辰的责备如冬日寒风,直透心扉。 上了马车,车厢内洋溢的欢声笑语仿佛与她无关,嫣然靠坐在小七身旁,与驾车的车夫并排,思绪逐渐飘远。 她环抱双臂,目光迷离,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深深笼罩,即使到达了游玩之地,那种意兴阑珊的感觉仍旧萦绕不散。 此时,凌熠辰与小七正沉浸在狩猎林间小兽的乐趣之中,而凌予策则在河边静心垂钓,画面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突然,慕容欣身边的侍女高声喊道,打破了这份平静:“喂,那边的那位,请你来帮我们处理这些鱼吧。” 而此刻,嫣然正全神贯注于手中的柳条,正编织着一个精巧的花篮,未及回应。 几个丫鬟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迅速围成一圈,将嫣然的身影遮掩得严严实实。直到这时,嫣然才恍惚地抬首,手中尚未完成的花篮半途而废,被她无奈地放下。 “我刚才喊你,为何不应答?” “我没听到。” 嫣然的回答里夹杂着一丝慌乱。 觉察到周围人面露不悦,嫣然欲收拾东西默默离开,却不料突然被人狠狠推倒在地上。 “鱼还未处理好,你这是想逃去哪里?” 嫣然盯着地面上那些滑腻的鱼儿,眉头紧锁,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处理这些。” 自小在贫困中长大,她未曾亲历过太多的体力劳动,平日所学皆为插花、吟诗、练声等文雅之事,就连母亲也并不擅长烹饪,直至四岁那年,她才第一次品尝到真正合口味的佳肴。 所幸,邻里和睦,母亲不仅姿色出众,言辞温柔,更有一手出色的妆扮技艺,总有许多热心的邻居帮助她们打理家中的大小事务。 “不会?那你究竟擅长些什么?” 圆脸丫鬟故作姿态,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番,随后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仿佛发现了惊天秘密。 “我想起来了,你会勾引男人吧,你们那些风月场上的女子,不都是这方面的高手吗?来,给我们也展示展示,让我们也开开眼界,见识见识那些见不得光的下贱手段。” “听说还想让她做小妾,真是太可笑了,凌家何时沦落到连那些卖身接客的女子都能进门来做妾了?” “没错,哪怕是京城中地位最低下的六品官员家的小妾,也是出身清白。就算懂得讨好主人,那也是正大光明的方法。我看她那一套,无论是跳舞还是作词,都不过是为了挑逗人心的下流把戏罢了。” 众丫鬟的讥讽与诽谤如同密集的箭雨,毫不留情地射向嫣然,每一句话都似尖刀一般锋利。 除却雪柳那次,这是她初次遭遇如此赤裸裸的敌意。 当然,她不是第一次因为出身而遭受非议,只是这一次更为过分,言辞也更加恶毒。 面对这股排山倒海般的恶意,嫣然的心中交织着愤怒与委屈。 她想,也许就这么算了吧,毕竟这些都是慕容欣的侍女,连凌家的大少爷都没有出言制止。 然而,内心的不满无法被掩饰,她的情绪全然写在了脸上。 “让开。” 嫣然再次站起,准备离去,不自觉间提高了音量。 见她们依然无理取闹地阻拦,她刚欲伸手推开,一旁的凌予策却放下了鱼竿,目光投向这边:“嫣然,发生什么事了?” 凌予策的话音刚落,慕容欣也转过头来,对着自家侍女严厉训斥:“珠云,不得胡闹。” 第44章 我亲自教你 珠云脸上的刁蛮与刻薄瞬间消失殆尽,她拉着嫣然,做出一副亲昵的模样:“我们只是觉得嫣然姑娘容貌出众,与京城中的女子截然不同。她刚来,我们担心她会感到孤单,所以想围绕在她身边做朋友,没想到她似乎不太领情呢。” “还是欣妹妹调教得好,丫鬟们也都细心体贴。嫣然,是我疏忽了,你在京城孤身一人,多结交些朋友总是好的。” 凌予策轻轻点头,似乎对此表示了赞同。 嫣然刚欲开口辩解,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却让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压低了声音,只让两人能够听见:“即便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你们人多势众,我独自一人,况且小姐与少爷从小相伴,你们对她身边的人知根知底,怎么会轻易相信我这个新来者的话呢。” 这样的瞬间变换,嫣然只在戏园深处的精湛表演中偶得一见,即便是那些能够以瞬息之间更换数十张面具的顶尖变脸艺人,其技艺之精妙,相较于慕容欣身边这些随从所展现的微妙表情变化,也不过是云泥之别。 在惊奇之中,嫣然的视线悄然落到了凌予策的脸上,那上面罕见地挂着一抹轻松自在的微笑。 她握紧的拳头中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随后缓缓放松,嗓音里夹杂着细微的战栗,强作欢颜:“婢女才疏学浅,恐怕无法承载他们过分的友善。” 这番话落下,周围顿时掀起一片善意的笑声,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风,轻轻吹散了空气中的一丝紧张。 慕容欣的眼眸深邃不见底,手指轻轻摩挲着耳畔精致的银饰,那动作里似乎隐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丫鬟微微点头,再次小心翼翼地推动着嫣然向前走了几步,她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坚持:“且不说别的,方才嫣然姑娘提到怕主人钓鱼过于单调,自愿表演舞蹈以增乐趣,这不仅应了春天的美好,也是因羞于亲自开口请求,才委托我们转达此意。” “哎呀,你不是说身体不太舒服么?怎么还想着跳舞呢?” 慕容欣以手掩唇,秀眉微蹙,神色中流露出几分犹豫与不解。 嫣然原本欲借机婉拒,却未料慕容欣的话锋一转:“那就跳一小段吧,也让我的侍女们开开眼界,见识一下能让予策兄另眼相看的侍女,究竟拥有何种非凡的才艺。” 凌予策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嫣然,那双敏锐的双眼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随即以一种温柔且关怀的语调说道:“嫣然,不必勉强,如果你觉得无趣,随时可以过来和我们一起享受钓鱼的乐趣,我亲自教你。” 若在往常,嫣然或许会选择顺从,默默地承受这份看似关怀的好意。 但今日,她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倔强,不愿意继续成为别人眼中随意摆布的对象。 苦笑了一声,嫣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步入旁边的樱花树下。 那里矗立着两棵繁花满枝的樱花树,粉色的花瓣如云如霞,随着轻风的吹拂,悠悠洒落,犹如一场视觉上的春雨,直击心灵最柔软之处。 站立于树荫之下,无须任何乐器伴奏,嫣然以风为琴,以溪流为鼓,身形开始缓缓旋转,犹如一朵静谧盛开的樱花,纤细的腰肢在这一刻尽情地舒展开来,展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美感。 “虽美,却略带几分尘世的气息,不似正统舞蹈那般纯粹。” 人群中不知是谁低语了一句,随即在凌予策严厉目光的扫视下,连忙噤了声。 “休得妄言,更不可失礼,平日的教诲都忘了吗?” 凌予策的话语中带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丫鬟听闻此言,连忙跪倒在地,假意拍打着自己的嘴巴,眼神中闪烁着一丝狡黠:“奴婢多嘴,是平时听了太多外界的流言蜚语,一时间未能自制……还望小姐宽宏大量,也请凌大公子勿要怪罪。” “惩罚的事,待会儿再说。” 慕容欣淡淡地训斥了下人,下巴微抬,嘴角紧抿,眼神紧锁树下嫣然的身影,一副胸有成竹的得意之态。 突如其来的插曲让嫣然的心绪略有波动,舞步也因此变得有些紊乱。 正当此时,一阵悠扬的箫声如春风拂面般悄然而至,给这场景增添了几分生机勃勃的气息。 嫣然目光一凝,只见凌熠辰不知何时已从林间归来,他的唇边横挂着那只熟悉的箫,每一个音符仿佛都随着他灵活的手指跳跃,透露出他那不羁而又不失温柔的性格。 他一步步走近,目光穿越纷飞的花瓣,深深锁定在嫣然身上,那份深情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心潮澎湃之中,嫣然忽然笑了,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步舞步,都开始随着箫声自然流淌。 她褪去了鞋履,解开束缚的发髻,长发如瀑布般滑落,轻柔地垂至腰间。 她的双手轻轻挥动,赤足轻点于地,与花共舞,与树交映,仿佛自己就是这自然世界的一部分。 此时此刻,无数彩蝶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自四面八方飞来,围绕着嫣然翩翩起舞。 在花朵的映衬下,她本就明媚的面容更显纯洁无瑕,如同仙境中的女神,令人不敢亵渎。 她就像林间逃脱的精灵,周围的山水、轻风、暖阳,一切似乎都随着她的舞姿而有了生命的脉动。 凌熠辰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曼妙的身姿,一只蝴蝶自她肩头轻盈飘落,最终轻轻栖息在他的箫上,无形中搭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将两人的心悄悄拉近。 随着箫声渐渐淡去,嫣然的舞步也缓缓停下。 直至此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凌熠辰在箫艺上的造诣如此高深,更让她意外的是,两人竟能如此默契地配合。 她很少在人前展现自己的舞技,即便是在戏台之上,母亲也仅仅要求她展现歌喉。 而今,能在陌生人面前毫无保留地舞动,让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畅快。 轻轻喘息之间,嫣然抬头看向同样站在樱花树下的凌熠辰,花瓣覆盖在他的肩头,仿佛大自然也在试图挽留他,共赏这春日的美景。 第45章 教训 “多亏二公子以箫声为伴。” 即便有些气喘,嫣然的声音依然清晰悦耳。 当她注意到他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地面,意识到自己正赤足而立,那洁白的双足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不由自主地害羞起来,急忙蹲下身,用裙摆遮住了脚,同时寻找失落的鞋子。 凌熠辰的手指在箫上轻轻蜷曲,似乎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仿佛回过神来,复杂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嫣然身上,最后,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低沉地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见到她费力地伸展着柔美的身姿,试图触及那双不慎滑落至远处的绣花鞋,凌熠辰的内心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暗暗叹了口气。 不自觉间,他的脚步已悄无声息地挪动,拾起了那双精致的鞋履,缓缓走到她面前。 他低下头,目光不由自主地与她那双仿佛深潭般清澈的眼眸相接,万千情绪在这一刻悄然流转。 他神色复杂,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坚决,缓缓蹲下身子,轻柔地握住了嫣然纤细的脚踝。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嫣然身体轻轻一颤,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涩,“我自己可以……” 话未说完,便被凌熠辰用一个简洁有力的“安静”冷冷打断,他以不容置疑的态度阻止了嫣然试图自行取鞋的举动。 眼帘半垂,他似乎在刻意隐藏起内心深处不易为人察觉的柔软,随后毫无嫌弃之意地捧起了她小巧玲珑的脚,动作轻柔而尊贵,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不远处,慕容欣热烈的掌声响起,言辞之间虽然充满热情,但却难掩一丝隐约的醋意,以及难以名状的不安。 突然间,他手中的鱼竿一沉,慕容欣脸上顿时绽放出愉悦的笑容,准备展示自己的收获给凌予策看,然而转头却发现,凌予策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定在树荫下那对依偎的身影上,对他的话语全然未加理会。 这份被忽视的尴尬让慕容欣心中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他猛地用力一拉,却只听“啪”的一声,鱼线断裂,鱼儿乘机逃脱,重新跃入水中,留下一圈圈缓缓扩散的涟漪,如同梦境初醒般令人怅然若失。 凌予策仿佛也从一个不真切的幻梦中惊醒,恍惚间睁开了眼睛,眼前所见,正是树下那对男女相依的身影,而他手中的钓竿早已无声无息地滑落入了水中,一切都已错过,无法挽回。 “嫣然。” 轻柔的呼唤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缝隙,将嫣然飘忽的思绪猛然拉回现实。 她急忙挣脱那份突如其来的依赖,慌乱之中套上了鞋履,快步向岸边走去。 大少爷的衣摆因方才的波动而沾上了点点晶莹的水珠,他的眼神深邃而意味深长,仿佛有无数话语哽咽在喉,难以启齿。 “小的今日特意为您准备了干净的衣物,您去马车中更换吧,别受凉了。” 一旁的仆人温声提醒着。 “嗯。” 凌予策轻咳几声,嗓音略显沙哑,“扶我一把,坐久了腿有些麻木。” 嫣然没有丝毫犹豫,稳稳地搀扶起凌予策的大半个身子,几乎是以一种环抱的姿势,小心翼翼地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这一切,都被凌熠辰冷峻的视线捕捉,直到二人的身影完全隐入马车之内,他才缓缓转身,对上了同样表情复杂的慕容欣,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而另一边,鱼儿再次被诱饵吸引,孤零零的慕容欣却因少了伴侣的陪伴而意兴阑珊,随意指派了一名侍女代为垂钓。 不料,那条即将被捕捞上来的肥美鱼儿却突遭石击,侍女一时惊慌失措,手中的鱼儿趁机再次逃脱。 慕容欣心头的烦躁难以掩饰,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目光锐利地投向凌熠辰:“何意?” 凌熠辰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石子,笑容中透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冷冽,让人不寒而栗:“抱歉,本想给她一个教训,但又不愿对女子出手,只好借鱼示警。” “二少爷为何要扔石子?小的有何得罪之处?” 侍女声音颤抖,显得十分惶恐。 “你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凌熠辰的目光淡淡扫过侍女,随后转向慕容欣,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仿佛是在无关痛痒地提醒着什么。 “不论你是出于真心还是有意挑拨,至少我所见的嫣然并无不妥。反倒是你们,在慕容欣的影响下,平日里心思竟是如此不堪,讨论的净是如何取悦男子,若让外人知晓……” 慕容欣脸色一沉,立刻意识到凌熠辰所指涉的乃是她的名誉,尽管她并不急于婚配,但在京城这个名利场中,女子的名声直接关系到她能否在社交圈中站稳脚跟。 她怒视着侍女,语气严厉:“你听见了吗?看看你惹的好事!” 侍女自那萧声起就心绪不宁,加之见到嫣然舞蹈引得蝴蝶环绕,更是心知肚明自己玩笑开得过大,本以为只是一个小计谋的失手,没想到竟会引来凌熠辰的直接质问。 侍女连忙跪倒在地,连声求饶:“小的知错了,不该听信外人闲言碎语而轻视嫣然姑娘,此事与我家小姐无关,请小姐少爷责罚小的。” 慕容欣听到侍女仍在竭力维护自己,牙齿几乎咬得咯咯作响:“平日里对你们太过纵容,才使得你们口无遮拦。即刻去向嫣然道歉,如若得不到原谅,就别跟我回府了,你就在她面前日日请罪吧。” 此时此刻,车厢内正在更衣的二人对外面的风波浑然不觉。 凌予策换好衣服,目光透过车窗望向正在梳理发丝的嫣然,两人无意间指尖的轻微触碰,让他的心弦莫名颤动,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少爷,您换好了吗?” 盛予策轻挑开车帘,与嫣然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眸相遇,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笑道:“走吧,我们回家。” 稍作停顿,他又忍不住调侃了几句,话语中夹杂着几分赞赏:“不错嘛,还记得带上换洗的衣物。” 嫣然抿了抿唇,没有告诉他那其实是凌熠辰的细心提醒。 第46章 掌嘴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今天,或许真的不该跳舞的。” 回想起舞蹈结束时周围的沉寂,她心里的不确定感又加重了几分。 如果舞跳得不好,受损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凌予策的面子。 话音未落,一人突然冲过来,紧紧抱住她的腿,声泪俱下地恳求:“嫣然姑娘,饶了我吧。” 嫣然毫无防备,被这一举动撞得身子微晃。 那先前还言辞尖酸、态度傲慢的侍女,此刻却哭得梨花带雨,死死地抱着嫣然的腿,仿佛生怕她会夺去自己的性命一般。 嫣然连忙弯腰,想要扶起她,但这侍女却像生了根一般,任凭如何拉扯,也不愿起身。 “嫣然姑娘,是我鬼迷心窍,听了别人的怂恿才冒犯了您。如果您不原谅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了。” 面对如此情景,嫣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一个能化解这尴尬局面的方法,同时,她的心中也不免涌起一股同情与无奈。 尽管四下并无外人侵扰,但在众多注视的目光聚焦下,跪倒在地的正是慕容欣身边的贴身侍女。 无论未来她将成为凌予策温婉的妻子,还是成为凌熠辰身旁的坚强伴侣,此侍女的身份始终是其主上的身边人,哪里有半点僭越,去惩处自己未来的女主子。 “你真的无需自责,任何不快我们都可以坦诚相待,共同解决。今后的日子里,我们的交集只会更加频繁,我并不希望因一时的误解而使得彼此生分。” 慕容欣始终在一旁细细观察,见状便恰到好处地介入,亲昵地拉过嫣然的手,轻柔地帮她整理耳边散落的细微发丝,动作中透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细腻关怀。 嫣然心中惊慌,连连摇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又怎么会与您产生误会呢,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对于那些刺耳的话语,我早已司空见惯,毫不在意。若真有悔意,不需惩罚也能铭记于心;若是仅仅害怕责罚而做的假意悔改,惩罚也只会徒增彼此之间的距离罢了。” 何必为此等小事大动干戈,方才出言讥讽的又岂止一人? 这话让慕容欣不自觉地多留意了嫣然几分,手指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凝固,似乎对这份理智超乎寻常的忍耐失去了原有的耐心。 本想草草结束这场风波,奈何凌熠辰静默站在一旁,凌予策亦未表态,这场戏,不得不继续唱下去。 “既然你心软不忍责罚,那就由我来做这个恶人吧。掌嘴六十。” 侍女万万没想到,慕容欣竟会如此狠心,恐惧如同暗夜中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田。 六十记,脸颊或许还能幸免,那一口皓齿却恐难保全。 “求您了,求求您……” 嫣然见状,心中无奈,转而望向凌予策,眼神中满是对援助的渴求。 “欣妹,算了吧,明天的春宴即将开启,若是你侍女带着伤痕出席,难免又要惹来是非议论。” 凌予策轻轻拍了拍嫣然的手,温言细语,试图劝说慕容欣回心转意。 “可是,熠辰哥哥那边……” 嫣然这才注意到一直沉默不语的凌熠辰,抿了抿唇,心中泛起波澜。 莫非是凌熠辰授意慕容欣惩罚侍女,以此替自己出气? 她的脸上情绪从来都是那样直接明了,此刻更是充满了疑惑。 凌熠辰察觉到她的目光,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凉,停留了片刻后,最终转向慕容欣,语调淡漠,仿佛一切与其无关:“随你们的便,既非我的侍女惹事,也不是我的人受了委屈,于我而言,又有何相干。” 早知这丫头经过上次的雪柳风波仍未学会圆滑处世,自己就不该多此一举,落得听了一堆闲言碎语,胸口如堵,甚是憋闷。 站立者与跪地者同时松了一口气,但在嫣然心中,却总有股说不清的别扭。 凌熠辰并非没有温柔的时刻,只是在人前,他总爱摆出一副冷峻严苛的样子,似乎刻意塑造一种令人敬畏的形象。 嫣然心中五味杂陈,不明白为何凌熠辰不能像凌予策那样,既有分寸,又能在刚毅中不失温柔地对待他人。 原本以为这段小小的插曲会浇灭众人游玩的兴致,没想到凌熠辰竟从车厢中变戏法似地拿出两只风筝,大家的眼眸瞬间被重新点亮,仿佛星辰再现。 “我很久都没有放过风筝了呢。” 在章州时,每年春风拂面,总会与母亲一同放飞风筝,这已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份甜蜜记忆。 本以为今年会错失这一乐事,未料今日竟能有幸重温旧梦。 心中的欢喜难以抑制,她的双眼闪烁着犹如星河般的璀璨光芒。 凌熠辰注意到了她满脸的笑容,对此并不感意外,长长的睫毛下,掩盖着一丝早已预料到的神情。 然而,这份快乐并未能持久。 嫣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只有两只风筝,而同行之人包括慕容欣的侍女在内,足足有十一位。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与凌熠辰这样的主家归为一类,不知不觉中,这种念头已悄然扎根于心。 “那边的地势平坦开阔,四周无障碍物,主子们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 众人何其敏锐,立刻捕捉到了她言语中的那份遗憾,视线不自觉地随着凌熠辰手中摇曳的风筝游走。 “我的腿上还有伤,就不参与了,你们三位玩得开心些。” 嫣然眉心紧锁,凌予策似乎总是因为腿伤,对许多事情显得格外谨慎。 “您可以握住转轴,让拉着风筝线的人跑动,这样就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嫣然急急说道,生怕触及了他的自尊,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懊恼。 两人之间这份细腻的关怀并未逃过凌熠辰的注意,他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自然而然地搭上她的肩,表面看似温柔,实则是半推半就地将她带到面前,将风筝塞入她的手中。 “你去跑,我负责放飞。至于大哥和慕容欣,就让他们随心所欲吧。” “我和您一同奔跑吗?” 嫣然歪着头,望着眼前这位仍旧面无表情的人,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暖流。 第47章 挑逗 他表面看似怒气冲冲,实则一整天下来都在默默帮助自己。 但她仍然不解,凌熠辰那股愤怒的源头究竟为何,毕竟,自己确实是属于凌予策的。 “难道要我和大哥两个大男人一起放风筝?况且我和小青都会武功,这样组合起来对其他人未免太过不公,只好让我这个少爷稍微受点委屈了。” 他受委屈? 嫣然恍然大悟,而他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决绝的背影。 嫣然回头望了凌予策一眼,恭敬行礼后,便急匆匆地追着风筝跑去。 “予策哥哥,我来奔跑,你掌控风筝线。” 凌予策收回远眺的视线,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轻轻一笑,“好。” “再飞高一点。” “再降低一些。” “你跑得太慢啦。” 在凌熠辰紧张而有序的来回指挥下,每一滴汗水都仿佛承载着盛夏的热情,逐渐浸湿了他俩的衣衫。 嫣然原本满怀期待的心,在一次次奔跑与失败的循环中,渐渐由兴奋转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懊悔。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风筝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无力的弧线,还没来得及飞过头顶,就仿佛被重力捕获,无声无息地坠落在地。 对比之下,凌予策那边的风筝已悠然超越了最高的树梢,自由自在地在蔚蓝的天空中翱翔,这一幕如同一根细针,刺进了嫣然那颗满是羡慕的心。 她抬起手,轻轻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动作里带着几分无奈与疲惫。 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她试探性地问道:“二少爷,您……您确定真的会放风筝吗?” 语毕,她的眼神里既有期待又藏匿着一丝丝不确定。 凌熠辰闻言,不以为意地用手遮挡着刺目的阳光,目光恰好落在嫣然那因努力而泛起红晕的面颊上,那份不经意的纯真与执着让他心头微动,嘴角因此而不自觉地上扬,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当然,只是你的反应有些迟缓,没有跟上我的指令罢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责备,却也带着戏谑与宠溺。 嫣然听了,小拳头暗暗紧握,心中的不满几乎要脱口而出。 既然你说会,那为何要如此反复折腾,却连风筝的影子都无法让它在天空中留下?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焦躁,随后鼓足勇气,挤出一个不算自然的笑容,提出一个新的建议:“或许,我们可以试试交换位置?也许问题出在我这里。” 凌熠辰闻言,嘴角含笑,轻轻吐掉了嘴里咀嚼的草梗,那笑容里夹杂着一丝狡黠。 “好吧。” 他轻声答应,随即勾了勾手指,示意嫣然靠近。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嫣然心中泛起了涟漪,她不明所以,却又带着几分好奇,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迈出步伐,一点点向他靠近。 当她终于站定,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的空缺就被一只温暖的手填满,那只精巧的风筝轴已经稳稳当当地交到了她的掌心。 这突如其来的主动让嫣然感到意外,心中更是添了几分疑惑。 “愣着干什么,看着我做什么,拉紧线跑起来就是了。” 凌熠辰撅起嘴,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冷眼旁观,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嫣然瞥了一眼那在地上孤零零躺着的风筝,一股不服输的韧劲油然而生。 她暗自下定了决心,即使没有凌熠辰的帮助,她也要让这风筝翱翔天际,且要比他的更高更远。 但此时,大自然似乎并不作美,风静得出奇,任凭她如何奋力奔跑,风筝也只是在地面上挣扎跳跃,丝毫没有展翅飞翔的迹象,反倒是她自己,已被汗水浸透,气喘吁吁。 正当她挫败感达到顶点时,一句略显刻薄的“真笨”悠悠传来,凌熠辰似乎看够了这场闹剧,这才缓缓走来,食指轻弹在嫣然的额头上,带着几分戏谑与挑衅。 嫣然捂着被弹得生疼的额头,眼睛瞪得滚圆,满是不快与不甘。 而凌熠辰只是抿了抿嘴,神情淡然地开了口:“想让它飞起来吗?” 嫣然的目光再次回到那躺在地上、经历了一次次失败的风筝上,心中虽有不甘,但更多是对成功的渴望。 她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如果就此放弃,那么之前的辛苦与努力岂不都成了泡影? “求我啊。” 凌熠辰的唇角轻轻一扬,这个要求似乎顺理成章地从他口中滑出,流畅而自信。 “嗯?” 嫣然不解,微微侧头。 “我有办法让它瞬间升空,比任何人都要高。” 他指着远处凌予策的风筝,身体巧妙地一侧,正好挡住了对方投来的视线。 俊美的脸庞逐渐逼近,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与不容拒绝的霸道,“只要你开口求我,我就帮你。” 这一刻,凌熠辰心中豁然开朗,他意识到,对于像嫣然这样看似笨拙实则纯真的女孩,保持距离与冷漠不过是自我折磨。 不如直接出手,强势地将她拉进自己的世界,让她在他的节奏与安排下无处可逃,无需过多的个人空间,只要注视着他、理解他、遵从他便足够了。 这个念头,是他之前未曾预料到的领悟,是在昨晚分别后,独自品味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不悦与愤怒时,突然醒悟的。 他凝视着嫣然那双清澈又略带迷茫的眼睛,揣测着她可能连他生气的原因都不甚明了。 他因过于投入,差点忘了,正是这份难能可贵的纯真,让她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显得格外不同。 与这样的人计较,反而显得自己过于幼稚。 于是,他决定先低一头。 此刻,天色正好,凌熠辰又向嫣然靠近了些许,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顺势倾身,动作迅速而轻巧,在嫣然还来不及反应之时,轻轻在她的唇上留下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嫣然措手不及,她猛然清醒,脸颊瞬时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指着凌熠辰,言语支吾:“你,你,你……” “这样就算是你求过了。” 凌熠辰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第48章 卑微 光天化日之下,他的举动大胆而直接,让嫣然一时间慌乱无措。 幸亏此时慕容欣的侍女正忙于准备午餐,而大少爷也恰好背对着这边,周遭并无他人注意。 没有给她留下太多反应的时间,凌熠辰已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引导着她调整好了持线的姿势,一手握轴,一手牵线,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绕过了她的腰肢,两人借着一阵风势,疾驰而出。 风声在耳边呼啸,嫣然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与自由,心跳随着脚步的加快而愈发剧烈。 与其说是被凌熠辰拖着奔跑,不如说是被他引领着冲破束缚,向未知的前方勇往直前。 腰间那温暖而有力的大手,仿佛成了她所有安全感的源泉,消除了所有的恐惧与不安。 她轻轻依偎在凌熠辰的肩颈之间,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到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以及脚下被他们步伐带动而翩翩起舞的花瓣,一切都显得如此和谐与美好。 “飞起来啦,真的飞起来啦!好高,好高哦!” 伴随着嫣然抑制不住的惊喜呼喊,那只曾屡试屡败的风筝,终于在这片蔚蓝的天幕下,骄傲地展示着它的翅膀,翱翔在无垠的云端之上,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高,都要远。 嫣然兴奋地欢呼,那声音清脆悦耳,宛如晨曦初照的林间清泉,叮咚作响,引得周围人不自觉地纷纷侧目,好奇这欢愉的源头。 凌熠辰轻轻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目光温柔地如同春风拂面,紧紧锁在嫣然那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之上。 不着痕迹地,他轻轻拉开了彼此间的微小距离,似乎在保持着某种微妙的界限。 嫣然的眼眸弯成了新月的弧度,明亮而生动,脸颊上浅浅的酒窝仿佛春日里不经意吹过的一缕轻风,清新而又带着丝丝甜蜜。 她那毫不掩饰的开怀大笑,如同一股温暖的力量,渐渐地感染了周遭的每一个人,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了一股温柔的气息,人们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仿佛都被这股欢乐所融化。 在一旁静静站立的慕容欣,默默注视着这一幕,心中悄然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羡慕。 自小在那深宅大院的高墙之内长大,虽然并未被严厉的女红女戒所严格限制,但她通过习武得以稍微释放内心深处的束缚,却仍旧难以逃脱传统规矩的枷锁,许多真实的情感和渴望不得不被深深隐藏,平日展现的更多是世人所期待的温婉与端庄。 不单是她,即便是表面上看似洒脱不羁的凌熠辰与凌予策,在那些看似闲适的时刻,也未曾完全卸下心中的防备,他们的笑容与言谈之间,总保留着一份不易察觉的谨慎,甚至连跟随着他们的仆婢也学会了在日常中隐藏起真实的情绪。 然而,唯独这位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的少女,她的喜怒哀乐如同无暇的珍珠,未经雕琢,坦率直接。 悲伤时,她的眼角会泛起晶莹的泪光;恐惧时,她会小心翼翼地环抱自己,眼中闪烁着警惕;而当快乐降临,她则会毫不保留地开怀大笑,那份纯真与无邪,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 慕容欣的目光无意间转向正凝视着嫣然背影的凌熠辰,心中不禁暗自神伤,那眼神中的温柔与专注,对她而言,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 放飞纸鸢后,婢女们迅速准备了各式精致的美食,众人在随意品尝后,便陆陆续续踏上归途,回到各自的营帐内休憩,为接下来的日子积蓄力量。 刚踏入营帐的门槛,慕容欣突地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一旁的珠云,抬手就是一记无情的掌击。 “你擅自做主,险些让我颜面尽失,其他五人由你自行处理,但今日之事,我唯独要与你清算。” 这一掌,指甲不经意间划过了珠云细嫩的脸庞,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珠云紧抿双唇,脸色苍白却异常平静,抬起纤细的手,一下下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声音平静而坚定:“是奴婢考虑不周,未预料到那歌伎竟会舞蹈。但奴婢也是受了那狡诈之人的欺骗,花费重金换来的所谓情报,却是虚假的。主子的责罚,奴婢甘愿领受。” 自从得知凌家意图为凌予策寻找一剂特殊的“解药”,慕容欣便暗中留意,甚至不惜派遣心腹秘密前往繁华的章州进行深入查探,归来时还精心绘制了嫣然的侧脸肖像,每一笔都蕴含着深意。 在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对于那些显赫家族而言,大少爷婚前纳一小妾或是宠幸某个贴身侍女,并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然而,若是此等人物出身于那烟花柳巷,那些家族的考量则会慎重许多。 更不用说,这样一个人物竟能让一向孤傲冷漠的凌熠辰接纳,并且出现在清高如莲的凌予策身旁,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慕容欣感到难以置信。 近来,有关凌家的流言蜚语不断,不是大少爷带着那个丫鬟赏雪病倒,就是传出大少爷有意将那歌伎纳为侍妾的消息,每日里的传闻充斥着他们种种亲密的场景,搅得人心绪难宁…… 若是对方是一个妖娆多姿的女子,或许还能够从中找到破绽,但偏偏两次相遇,不论是那纯洁无害的性格特质,还是那惊为天人的美貌,都让她自愧不如。 慕容欣忽然恍然大悟,这样一个遵从规矩、几乎无懈可击的人,为何会选择让一个出身卑微的人常伴左右? 也许,正是那份与众不同的生命力吸引了他。 而这,却是慕容欣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一旦这个人变得特殊,而又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去操控,那么这个人很快就会成为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算了,别打了。” 慕容欣烦躁地坐在妆台前,面色疲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这个人绝不能继续留在予策哥哥的身边。若是最初留下她的人是凌熠辰,那该有多好……” 第49章 醋意 珠云闻言,缓缓起身,手中的梳子轻柔地穿梭于慕容欣的秀发间,声音细如蚊呐:“小姐,您真的决定要争取大少爷吗?可是,我记得您昨天才写信回家,要求他们为您和谢二少爷安排婚事呢。” 慕容欣的目光一转,眼神中闪现出一抹坚定,她勾勾手指,示意珠云靠近,随后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待珠云悄无声息地离开帐篷后,慕容欣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那笑容中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想要的东西,从未失手过。” 帐篷的另一侧,嫣然倒了一杯清凉的水,一边轻柔地为凌予策按摩着手臂,缓解他旅途的劳顿,一边偶尔将目光投向桌面上那只被小心放置的纸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裸露的手腕,感觉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仿佛凌熠辰的手指刚刚从那里滑过,这让她的唇角不禁微微紧抿。 凌予策注意到了她的分心,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件精美的纸鸢,嘴角不禁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这纸鸢的样式确实挺特别的,平时见惯了那些花鸟图案或者是简单的几何形状,再复杂一些的也不过是亭台楼阁、凤凰之类,这个我还真一时辨认不出来是什么。” “那是琼花,只不过被人巧妙地染了色。在我家乡那边,就有一株这样独特的琼花,据说在整个章州都找不到第二株颜色如此独特的。” 嫣然脱口而出后,突然眉头微蹙,心中生出疑惑。 连大少爷都不认识的东西,为何凌熠辰会选择买下它? 若非特意为之,慕容欣她们所放的不过都是街头随处可见的老鹰样式,平凡而无奇。 唯有她手中的这只纸鸢,承载着她独一无二的过往和记忆。 嫣然屏息,再次仔细审视纸鸢的每一处细节,发现制作工艺略显粗糙,多处边缘有着未经细致打磨的痕迹,但无论是样式设计还是色彩搭配,都能感受到制作人满满的心意与巧思。 如此复杂的手工,看起来不像是市面上批量生产的商品,反而更像是某人用心至极,亲手制作的礼物。 这个念头让她心中猛然一紧,仿佛失去了某种依靠。 “大少爷,您之前提过二少爷曾去过章州,对吧?” 嫣然轻声问道。 “是的。” 凌熠辰的声音沉稳,仿佛在肯定着一个既定的事实。 嫣然握着那只小狗糖人,手指轻轻摩挲着细腻的糖面,心中的惊愕与慌乱被突如其来的温暖悄然化解。 糖人的每一个细节都雕琢得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就要摇着尾巴跃然而出,这不仅仅是甜品,更像是某种无声的慰藉,悄悄填满了她心中的空隙。 “这……这是真的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目光在小狗糖人与凌熠辰之间来回跳跃,心中涌动的情感复杂难言。 这意外的补偿,让她之前的种种揣测显得既荒谬又可爱,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洗刷了心底的疑惑与不安。 凌熠辰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神温柔而包容,仿若他能洞察一切,却选择用最简单的形式给予安慰。 “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是有人愿意为你费心罢了。” 他的话语轻轻落下,如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周围的侍卫似乎感受到了这份微妙的氛围,默契地后退了几步,留下二人在轻柔的夕阳余晖中。 此刻的凌熠辰,不再是那个总让人觉得遥不可及的大少爷,而是某个能触及心灵深处的温柔存在。 嫣然抿了抿唇,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感激与安心。 “谢谢你,熠辰少爷。” 她轻声说道,语气中满是真诚。 手中的糖人仿佛成了一座桥梁,连接起了两颗原本相隔甚远的心。 “好了,别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凌熠辰故作轻松地摆摆手,“我可不喜欢看美人皱眉。有什么事情,以后慢慢说就是,不用急在这一时。”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鼓励与期待,仿佛在说,无论何时,他都会在这里倾听。 嫣然抬头,望向那双深邃的眼睛,心中的纠结与混乱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出口。 她轻笑一声,那份笑容不再笨拙,而是多了几分释然与坚定。 “嗯,我会的。” 简单几个字,却是对未来的期许,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随后,她缓缓转身,步伐不再急促,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踏实而坚定。 而凌熠辰目送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在他眼底缓缓流淌,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那份特别的关注与在意,正在悄然生长。 嫣然漫不经心地应和着,话音刚落,一股低沉的嗓音仿佛穿越了时空,悄然降临在她耳边,如同夜幕下微风轻柔地触碰湖面,于平静的心湖中漾起一圈又一圈细腻的涟漪。 她蓦然一惊,双唇不自觉地紧闭,脸颊上飞快地掠过一抹红晕。 手中握着的糖人被她匆忙收好,动作虽显笨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惜。 口中喃喃自语,声音细如蚊蚋:“小七送的糖人就缺这最后一个了,帮我谢谢他。” 凌熠辰内心暗自咬紧牙关,眼神复杂难辨。 他在心中反复推敲,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女子是真的未曾察觉到糖人的真正来源,还是故意在与他嬉戏? 若是此地不是宫禁之中,人流不息,他必定会不顾一切地将她拽至身前,用一种只有他们二人懂得的方式,好好地“教诲”她一番。 “你说的是谢小七?怎么不谢我?”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醋意。 “当然要谢二少爷的风筝,还有,谢谢二少爷替小七送来的糖人。” 嫣然的回答坦诚直接,那份纯真令人心生柔软。 望着她那一脸憨态,眼神清澈如泉水,凌熠辰心头莫名涌起一股冲动,想要揭开她思维的盖子,一探究竟。 然而,转瞬之间他又自嘲一笑,深知小七那个木讷少年平日里与她交谈都不多,怎会有这样细腻的心思,特地送糖人给她。 第50章 不合规矩 对于凌熠辰心中翻涌的情绪,嫣然毫无察觉,她犹豫片刻,轻声问道:“其实,我想问问,那风筝上的图案,是不是章州桥头的琼花呢?” 说罢,她眼波流转,充满了孩童般的期待,似乎能在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而凌熠辰则是在沉默之后,面容依旧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却又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直至嫣然目光流转,无意间发现搬运物资的宫人已来回穿梭多次,他这才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半眯着的双眼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芒,眉头轻轻一挑:“那是你家乡的花吗?我听说过,可惜上次去章州,却无缘亲眼一见。” 言毕,一抹不易察觉的遗憾在他眸中一闪而过。 嫣然摇头,心中明了,原来是自己多虑了。 她天真地将大少爷的玩笑当了真,就算凌熠辰真的踏足过章州,又岂会踏入她那卑微如尘的底层世界,更不会与那时垂死挣扎的乞儿产生任何交集。 而关于琼花化妖的故事,不过是她一个人孤独时的幻想罢了。 “或许,你觉得我像是你记忆中的某个人?” 凌熠辰闭目,声音低沉而温柔,问得极其轻柔。 嫣然的回应略显迟疑,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份犹豫。 “不,并不是。” 最终,她挤出一个笑容,认真解释道:“只是我们的家乡不大,如果二少爷曾经去过,也许我们曾在某个时刻擦肩而过。” “这有何不同?” 凌熠辰目光深邃,凝视着她,追问。 “嗯?” 嫣然不解地抬头。 凌熠辰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她,沉声道:“如果我说见过你,难道你就能摆脱现状,不必再成为大少爷的侍妾了吗?” 他没有说出后半句,那样的话,只会让他的心绪更为复杂。 嫣然的眼睑轻轻眨动,瘦弱的身影在凉薄的晚风中显得更加单薄,仿佛是风中摇曳、努力生存的一株野草。 她咀嚼着凌熠辰的话,最终用力摇头,打消了所有的幻想。 自己的一切早已不由自主,如同市井摊位上的商品,只能任人挑选。 凌熠辰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她的嘴角,直至那线条柔和成一个微笑的弧度,才缓缓松开,拇指轻柔地滑过她的唇瓣,低沉而温柔地说道:“所以,别想太多,你只要平安,留在我的视线里,这就够了。” 他周身仿佛环绕着温暖的光晕,让嫣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慰。 但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昵却也让她感到不适。 她鼓起腮帮,片刻后,突然找了个借口:“我还得回去看看炉火上的水,先行一步了。” 话语未落,人已迅速离开,步伐慌乱,仿佛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赶。 她顾不得考虑凌熠辰的反应,只想快速逃离,直至回到了自己帐篷的门前,才停下脚步,双手按住胸口,试图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同时用掌心的微风为因羞涩而发烫的脸颊降温。 “嫣然姑娘,您终于回来了,我可等您好一会儿了呢。” 帐篷内传来的声音让嫣然的笑容瞬间凝固,看着面前的侍女,她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你怎么会在这儿?” 侍女手执抹布,正仔细地清洗着,抬起头,用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回答:“小姐吩咐我这几天要贴身照顾姑娘,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请姑娘尽管告诉我,我也是借此机会学习姑娘的美好品德。” 侍女的话语周全,面上的笑容可亲,与白天的刻薄形象截然不同。 但当侍女上前想拉她的手时,嫣然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同时将手中的糖人悄悄藏在背后。 “我也是仆人,咱们其实没有区别,何须你来侍奉我。请帮我向慕容小姐表达感谢,今日之事并未让我心中不满。” 在府里,眼前的侍女资历更老,与慕容欣一起长大,地位自然高过她。 些许无礼,她可以忍受。 毕竟,这些人与她无关,他们的言语伤不到她。 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安排让她感到些许不悦,一个似乎轻视她的陌生人,就这样介入了她的生活。 忽然,嫣然的目光转向窗户,虽然不愿以恶意揣度,心里却总有种不安。 侍女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姑娘是在担心予策少爷会责怪吗?无碍的,我本就计划陪同你一起去回复情况。” 这一次,不等嫣然反应,侍女便拉着她朝凌予策的帐篷行去。 注意到嫣然的微妙变化,侍女略有停顿,随后靠得更近。 幸运的是,凌予策尚未就寝,听完侍女的汇报后,他轻轻揉搓着手指,沉吟片刻。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小姐身边的八个侍女之一,唤作小琴,珠云是领头的姐姐,我主要负责内务,这是首次随小姐出府。” 侍女恭敬地回答。 凌予策微微颔首,目光转而投向显得有些拘谨的嫣然:“就让她暂时留下几天,等欣妹的气消了再送回。我只带了你出府,杂务繁多,有她在旁帮忙,我也能更安心。” “但这不合规矩,我怎么能役使侍女?” 嫣然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表示拒绝。凌予策轻轻挥手,示意道:“你先出去吧。” 这一刻,嫣然仿佛能感受到空气中微妙的变化,而她自己的心湖也因为这些未知与变动泛起了圈圈涟漪。 小琴听了这话,眸光细微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在那双灵动的眼中翻涌。 他迅速地抬起眼帘,目光如电,轻巧地在嫣然身上一掠而过,那动作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 随即,他恭敬地向凌予策施了个礼,脚步轻盈,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仿佛一阵轻风拂过,带走了室内的一丝紧张。 随着房门轻轻合上,室内空间顿时变得宁静而私密。 凌予策缓缓伸出手,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悦,他的指尖在空中轻盈跳跃,最终轻轻敲在嫣然的额头上,那力度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呀,真是与众不同。别人都渴望有个贴身伺候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即便小琴不来,我也会亲自选个得力的人手照顾你。记住,等你成为了侧室,就不能再以丫鬟的标准要求自己了。身边至少要有四位侍女随行,这样才符合凌家的规矩,也显得体面。” 第51章 命运 嫣然心头泛起一阵苦涩,她轻启朱唇,声音细如蚊蚋:“可是,奴婢并不愿意成为侧室……” 话语未落,她便感到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凌予策的眼神蓦然收紧,正待言语之间,喉咙却突然涌上一股不适,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瞬间面色苍白,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显然,他为了这次对话,硬是支撑着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 今日的游玩耗尽了他的精力,连他自己都能感受到身体的极限,而嫣然的拒绝无疑让他本就紧张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 嫣然心中暗自责备自己,这样的任性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欲言又止,那未出口的话语仿佛有千斤重,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随意找了几句话搪塞过去,算是接受了小琴留下的安排。 回到住处,嫣然只觉喉咙干渴,习惯性地伸手去取桌上的茶壶,却发现它不在原来的位置。 转头之际,她才发现茶杯已被移到了另一侧。 “嫣然姑娘,我按照我们小姐的习惯,稍稍整理了一下你的房间,希望你不要介意。” 小琴的声音清脆悦耳,手中的茶已斟满,递至嫣然面前。 她轻啜一口,那股干渴瞬间缓解,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转身之间,她注意到床上已铺上了崭新的被褥,细腻柔软,带着一丝温暖的气息。 显然,小琴早就料到她会留下,因此早早地就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嫣然姑娘,这里的仆人住所都是按照各府的规格安排,没有多余的房间。我只好与你共享一室,希望你能适应。” 小琴的言语中带着一丝歉意,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在安慰嫣然。 嫣然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缓缓摇了摇头,心中既有感激也有几分无奈。 热水的蒸汽缭绕,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静静地站立着,似乎在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其实是在刻意拖延着上床的时间。 终于,小琴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传来,嫣然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那快要融化的糖人,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 她翻开压在几本旧书下的小木盒,将糖人和其他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一同放入,仿佛在收藏着她的秘密与珍宝。 之后,她才轻手轻脚地躺回床上,以为一切都已归于平静。 然而,本以为已熟睡的小琴忽然开口说话,吓得她猛然一惊。 转头望向小琴,只见她背对着自己,沉沉入睡,嫣然心中虽然忐忑,但还是偷偷瞄了一眼那个藏着她秘密的盒子所在,确定一切无恙后,这才略略安心。 “嫣然姑娘,平时你都不去大少爷那里休息吗?一直都是在自己房间里?” 小琴的声音中透着好奇,似乎对这种不同寻常的安排感到不解。 嫣然淡淡回应:“是的,大少爷用药休息后,从不允许旁人打扰。” 她并未深思,只当小琴是初来乍到,对两家伺候的方式差异产生了兴趣。 在翠竹园里,偶尔也会有人问及类似的问题。 自从大少爷身体欠佳,就再也不允许任何人近身伺候,如何让这位性格独特的少爷满意,成了仆人间私下热议的话题。 不一会儿,小琴再度开口,提出了更为敏感的问题:“大少爷有没有让你喝避子汤?”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避子汤? 嫣然不禁轻轻抽动了一下鼻翼,摇头否认:“没有的事。” 大少爷从未吩咐过她服用任何药物,只有主母时常差人送来那些味道古怪的汤药。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被角,心中默数日子。 奇怪的是,近期那些苦涩的药汤竟一次都没有出现,她也就自然地不再喝了。 况且,她与凌予策之间何谈亲密,服用避子之药岂不是多此一举? “难道你没有采取过任何避孕措施?大少爷该不会是想让你生下凌家的长子吧?” 小琴的惊呼划破了夜的寂静,她半个身子已经坐起,那双眼睛里满是探寻之意。 虽然相处不过短短两日,但小琴已经察觉到嫣然在凌府的生活相对舒适。 她们这些自小便伺候主人的丫鬟,一举一动皆需小心谨慎,即便是心中有再多的不愿意,面对主人的命令也只能顺从。 即便知道未来可能会因此而承担后果,也必须接受,这是她们的命运。 更何况,嫣然的身份特殊,处在那样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然而,她在凌家两位少爷面前,却没有丝毫丫鬟的拘谨,更不提遵循什么规矩。 若是真的在正妻入门之前就有了身孕,诞下庶长子,将来小姐入府,其子嗣的地位便会显得十分微妙。 “这个嘛,大少爷未曾提起。” 嫣然抿了抿嘴唇,面对小琴探究的目光,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只是在盘算着,半年后或许就能离开府邸……” “你想离开?凌公子打算纳你为妾,你居然还想走?” 小琴的诧异让嫣然愣怔片刻,旋即,她缓慢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早在进入凌府之初,她的计划就是在契约期满之后,用攒下的银钱开始自己的小本生意。 “成了妾室就不能离开了吗?” 她疑惑地反问。 小琴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紧紧抓住嫣然的手腕,加重了语气:“不,当然可以!只是,一旦有了身孕,那就别想轻易离开了……” 这一晚,月色如洗,小琴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对府邸中的琐事充满了好奇,每一个细节都要细细询问一番,仿佛要将这府中的每一砖每一瓦都牢记心间。 她的叮咛如同春风化雨,一遍又一遍,带着不放心与关怀。 嫣然听着这温馨的叨念,眼睛已经因为困倦微微颤抖,如同两只打架的小猫,最终在小琴的话语织成的温暖网中,渐渐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次日清晨,春宴的序幕悄然拉开,万物复苏的气息伴随着初升的太阳一同弥漫开来。 第52章 受之有愧 嫣然从床榻上悠悠转醒,昨晚与小琴的交谈已如梦中泡影般变得模糊,但那个关于不可怀孕的叮嘱却在脑海中清晰异常,宛如晨露中一朵孤傲的莲,静静绽放。 为了迎接春宴,她特意准备了一套华服,那是用上等软缎裁制而成的,丝滑细腻,触感犹如抚摸温润的碧水,贵重异常,据说是凌家少爷特意命人为她定制的。 正当她要将这袭衣物披上身时,小琴的目光被它深深吸引,手中的衣物仿佛成了整个房间的焦点。 “看这料子,柔软光滑,质地非凡,即便是富贵人家也难得一见,凌家少爷竟然用这样的珍品为你裁衣,你就这样平淡地穿上?” 小琴的语气中充满了惊讶与不可思议。 而嫣然的眼神中却满是超然,对她而言,无论绸缎珍贵与否,一旦化作衣裳,便有了生命,服务于穿戴者,否则不过是一块闲置的布匹,最终也会归于尘土。 她的这份淡然,仿佛是对世间繁华的一笑置之。 她记得,凌予策曾以传闻中价值连城的茶叶浇灌花朵,那份从容与随性,让花香都似乎多了一份超脱。 而凌熠辰,尽管以节俭闻名,但其书房中的桌垫,却是传说中前朝太子遗留下的古砚,这看似不经意的奢华,其实藏着主人的别样情趣。 “既然衣物是主子的心意,何必再去计较它的价值几何?” 嫣然轻声说,语气中透着对世事的洞悉与淡泊。 小琴闻言,眼中闪过羡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那复杂的情感在她年轻的脸庞上交织。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提出请求:“嫣然姑娘,这衣服能不能让给我呢?就当作是圆了我一个心愿吧,我的生辰将近,却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可以穿回家见母亲。”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动,满是期待。嫣然没有犹豫,直接将衣物递到了小琴手上,轻声道:“穿上吧,我们的身材相近,定会合身。” 嫣然转身,从衣柜中取出一件仆役常服换上,那质朴的衣物虽然不及刚才的华服光鲜,却给她带来一种自在的舒适。 她匆匆忙忙地前往前厅,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为凌予策准备晨起的洗漱。 室内,小琴独自站在铜镜前,对这件新衣的喜爱溢于言表,她不断地摆弄着姿势,仿佛要将这一刻的美好定格。 然而,一阵意外打破了这份宁静,一旁的书堆因她的不小心而倒塌,一本本书籍散落一地,其中一个小盒子也被撞翻,里面的糖人滚落在尘土之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小琴眉头微蹙,迅速将糖人随意收拾起来,心中却生出了异样的想法。 小姐派她来此,若是能够发现嫣然的秘密,无疑是一件大功。 手中小小的盒子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她重新打开,审视其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的计策已然成形。 在一片和煦阳光洒落的练武场上,受到赞扬的凌熠辰,其面容上却没有半分该有的喜悦。 这不应该是件让人快乐的事吗? 然而,在旁人不解的目光中,他的内心似乎翻涌着复杂的情感。 凌予策的目光缓缓移向远处阴暗的一隅,眼神变得迷茫而深邃,仿佛那里隐藏着千丝万缕的思绪。 “高兴?如果父亲大人还在世,看到今日的他,必定会感到无比的骄傲吧。他曾经说过,熠辰的行事作风跟我年轻时如出一辙,而我,反而偏离了他的轨迹。” 这番话如同秋日里的落叶,带着淡淡的哀愁,轻轻落在众人心间。 嫣然虽然未能完全理解这背后的情感纠葛,但心中不由自主地为之一紧,似有万千情绪交织其中。 “听说自老侯爷那一代起,凌家的箭术就闻名遐迩,传说中,老侯爷曾一箭取敌将首级,独骑闯阵,力挽狂澜,收复失地。” 一位旁观者感叹道,语气中满是敬畏。 “确实,凌公子的箭术犹如鬼斧神工,完美承袭了老侯爷的风采,真乃奇才也,令人由衷赞叹。” 另一人附和,言辞中充满了真诚的仰慕。 “今年春宴的创新之举,皆出自小侯爷的精心策划,早晨随着圣驾出行,沿途无不充斥着对小侯爷年轻有为的赞誉之词。” 话语中,既有对凌熠辰的夸赞,也有一丝丝试图攀附权贵的意图。 凌熠辰黑眸微眯,眼神锐利地转向那位提起“小侯爷”称呼的男子,声音里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峻:“小侯爷?怕是你们酒过三巡,醉意朦胧之下说的糊涂话吧。” “哎呀,瞧您说的,这天色尚早,我哪能这么快就醉了呢。” 对方赔笑着,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凌熠辰面色转沉,目光深邃如渊,紧紧锁定对方,语带锋芒:“若非酒醉,怎会连基本的礼仪尊卑都忘了?长幼有序,这是连孩童都懂得的道理,难道张家的家训别具一格?圣上尚未裁决究竟是兄长还是我来继承侯爵,你倒是急着代圣上做主了。这个小侯爷的称呼,我可承担不起,也受之有愧。” “难不成,你们心里还有其他的盘算?” 他的话语平静中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威严。 这片本是清净的练功场所,此刻却被一群人的突然闯入打破,他们打着请教交流的幌子,实则行阿谀奉承之实。 无非是见圣上近期屡次提及凌熠辰,企图借此机会拉近距离,为未来铺设人脉网。 这些谄媚之言,非但没有博得凌熠辰的好感,反而使他心头的不满愈发强烈。 万一这些话传到了大哥或家族长辈的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近来,谣言四起,一举一动都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凌熠辰轻抿双唇,气息间透出不悦的情绪。 面对他那淡淡却显而易见的不满,众人表情尴尬,往日里的伶牙俐齿此刻仿佛集体失效,无一人能再言。 对于此景,凌熠辰似乎并不在意,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身上颜色鲜亮的长袍,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弓弩,那是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 那位来自通判之家的胡姓公子,平时与京城权贵交往不多,今日却对凌熠辰异常执着,仿佛有话非说不可。 第53章 如何抉择 他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凌熠辰话中隐含的警告: “小侯爷言重了,作为圣上的臣子,自当思虑周全。凌府的爵位之所以迟迟未决,皆因您体贴大公子身体多次婉拒晋升。但是,世人皆知,一个无法挽弓搭箭、驰骋沙场的凌侯,对圣上又有何用?自然不可能委以重任。因此,爵位非您莫属。” “此人怎可如此放肆无礼,简直目无尊卑!大少爷切莫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不过是些肤浅无聊的揣测罢了。” 嫣然听到这话,心中怒火中烧,忍不住出口呵斥。 但意识到周围人的目光,她连忙掩嘴,脸上写满了后悔。 “我还未动怒,你又是为何而恼?” 凌予策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温和如同春日暖阳,没有半点被人轻视的愤怒。 这笑容让人心生暖意,仿佛能化解一切寒冰。 嫣然被这笑容晃了眼,脸颊不经意间染上了红晕:“奴婢只是不能忍受这些不实之词。大少爷您如此善良,性格温柔,容貌更是宛如仙人下凡,府中无人不敬重您,都说您才智出众。那些人不明白您的胸襟与才能,是他们的短视浅薄。” 她掰着手指,一条条列举着凌予策的优点,心中牢记大少爷身体不宜激动,只希望自己的话语能让他心情好转。 却不料,一旁的凌予策正深深地凝视着她认真而又略显焦急的面容。 凌予策抿紧了嘴唇,言语中带着自嘲的意味:“他的话并非全无道理,敢直言者总是少数。恐怕私底下,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是我,作为兄长,阻碍了熠辰的路。” 他面上看似平静,只有那紧握拐杖的手上突起的青筋泄露了内心的波动。 嫣然见状,满心不忍,急忙安慰道:“二少爷绝对不会这么想的。” 虽然对那番话感到愤怒,但她坚信凌熠辰绝非能容忍这种言论之人。 凌予策忽然侧头,深深地望了嫣然一眼,随后轻笑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你为熠辰辩护了,嫣然,你信任他?” 这一问,让嫣然突然间哑口无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多次为凌熠辰说话,所幸凌予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拉回了人群中,没有深究。 “你倒是很看得起我。” 凌熠辰嘴角微勾,眼神中寒光渐浓,低声说道。 一旁,急于讨好的胡玉枫连忙趋步上前,躬身施礼:“我作为家中庶子,常常遭受忽视,深知不受重视的滋味,听闻凌小侯爷您的手腕,心中唯有敬佩。今日一见,结交之心难以言表。凌小侯爷,真是我们这些庶子的榜样。” 面对这份刻意的逢迎,凌熠辰的目光顿时变得幽深而冷冽,仿佛冬日的寒冰,剑光一闪,瞬间抽出剑来,指向胡玉枫,剑尖几乎触碰到了他的肌肤,生死一线之间,令周围人惊惧不已。 众人慌忙上前劝阻,他们的担心倒不是凌熠辰真的会下手,而是此事一旦闹大,必定会引来皇上关注,到时候言语稍有不慎,每个人都可能面临祸端。 “凌公子,请息怒。” 劝阻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显得格外谨慎。 春日的阳光柔和而温暖,将整个府邸装扮得分外祥和,繁花似锦,乐声悠扬,一片盛宴的喜悦中,却有一句沉重的警示飘荡在空中:“春日盛宴,祥和为上,今日切莫见血光之灾。” 凌熠辰如同未闻春日的鸟语花香,他的眼神犹如寒冬之冰,锐利地划过四周的喧嚣,最终在某个不显眼的角落停留,冷哼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说,是谁授意你在此时此地说出这样的话。” “在下直言不讳,并无他人指使。” 胡玉枫站在府邸门口,阳光照在他的剑鞘上,闪烁着勇敢的光芒。 他虽初来乍到,却毫无惧色,高昂的头颅彰显着他的坚定与自信,“凌公子应明白,有时候一味退让并非良策,堂堂正正的竞争才是男儿本色。设想,如果今天的争夺并非区区爵位,而是某日,你与大公子同时钟情于同一佳人,那时,你还能轻易放手吗?” 凌熠辰的眉宇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手中的剑悄然紧握,寒光更甚,仿佛随时可能破空而出。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伴着沉稳的拐杖声适时响起:“若真有那份情意,自然不该轻言放弃。但熠辰,这场玩笑似乎过了些,先把剑收起来吧。” 凌熠辰闻言,身体微顿,转而望向声音来源,正是他的兄长——凌予策。 他抿紧嘴唇,缓缓将剑收入鞘中,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兄长身旁那道纤细的身影,那是嫣然,她的眼神里既有倔强也有柔情,这让凌熠辰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与嫣然的目光短暂交汇后,他立刻移开视线,思绪不禁飘向那个被提及的假设,慕容欣的身影在心头一闪而过。 倘若真如胡玉枫所说,自己将来不论嫁给凌家兄弟中的哪一位,都将面临这样的尴尬境地。 那时,凌熠辰会如何抉择?是坚持争夺,还是选择放手? 收剑向前,凌熠辰恭敬地向凌予策行了一礼,声音中含着几分关切:“大哥,你何时来的?” 这简单的一行礼,却让围观者们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他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在无声地讨论着什么。 “已有一段时间了,见你们交谈得正投入,便没有打扰。” 凌予策的回答温和而从容。 凌熠辰闻言,视线重回到嫣然身上,只见她正以一种守护者的姿态,怒视着周围的议论者。 他心中暗叫不妙,担心刚才的对话已被兄长悉数听见。 但当下人群嘈杂,显然不是一个解释的好时机。 于是,他巧妙转移话题:“我们刚才不过是讨论凌家箭术,大哥是否考虑参加今年的骑射大赛呢?” 自从凌予策腿部受伤后,不论是宫中还是家族内部的骑射盛会,人们都不约而同地不再邀请他,以免触及他的伤痛。 胡玉枫话中的不敬之意,凌熠辰早已难以忍受,正待反驳,却见凌予策面带平静微笑,从容答道:“自然会参加。” 语气平和,没有半分波动。 第54章 悬崖 “那我就期待大公子的风采了,先行告退。” 胡玉枫得了答复,点头致意,找了个借口离开。 其他人也纷纷借此机会告别。 人群逐渐散去,凌熠辰这才开口:“大哥不必为这种人……” “他对我有这样的看法也就罢了,为何你也会如此想?” 凌予策的话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凌熠辰像个意识到错误的孩子,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低声解释:“我没有,我只是担心兄长的身体。” 凌予策的眼眸深处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哀愁,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这么多年,你何时见过我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而困扰?我不能永远依赖你维护凌家的名誉,自己活得如同废物一般。” 他伸出手,那双曾因练武射箭而布满老茧的手,如今因病体而渐渐失去往日的痕迹。 “我的腿脚不便,但我的手还能动,怎么就不能拉弓举剑了?嫣然,你说是吧?” “奴婢相信大少爷一定能够做到。” 嫣然被直接点名,嘴角牵起一个真挚的微笑。 “一个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只知道瞎乐呵。” 一旁突然响起的轻蔑之言,像是一盆冷水,让嫣然的笑容瞬间凝固,她不满地瞪向那个不知趣的人。 凌熠辰却仿佛没听见一样,快速移开了视线,好像再多看她一眼都会显得多余。 嫣然心中满是困惑,每当她开始觉得凌熠辰有其可取之处时,他总是会做出令人生气的事,或是说出刺耳的话。 她决定不再与他对视,转而望向四周,清晨的阳光洒在郁郁葱葱的山峦上,金辉环绕,景色壮观。 想起今日春日宴即将开始的表演,她正想询问仪式的具体时间,小琴急匆匆地跑来,神色焦虑。 “少爷,少爷……”小琴气喘吁吁,语速飞快。 “我回去取东西时才得知小姐的旧疾复发,怕你们担心,就没有立即通知。如今她咳嗽得厉害,根本下不了床,我实在放心不下,只好来请少爷帮忙。” 凌予策闻言关切地问:“已经请大夫了吗?” “请了,但小姐的喉疾向来依赖悬边蜜缓解,这次匆忙出门,听说附近悬崖上有此蜜,派出去的人却一无所获。小姐又不愿给我们添麻烦,昨晚硬是熬过去了。” “悬边蜜……” 嫣然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心中已有打算,“恐怕得去那瀑布后面寻找才行。” “你知道在哪里吗?” 凌予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嫣然轻轻点头。 “我在章州时常用它来护嗓,近来未服用,嗓子也有点不适。” 生长在山林之间,对于各种草药和蜂蜜的了解于她而言不过是日常小事。 这里的山林环境适宜蜜蜂筑巢,只是…… 小琴焦急地扯住她的衣袖,眼中满是祈求:“嫣然姑娘,求你救救小姐吧。” 手臂被拉扯得生疼,嫣然几乎要落泪,但她看见小琴为了主子担忧的模样,心中不忍苛责。 “我知道大概位置,但仅凭我一人难以完成。悬边蜜多生长在人迹罕至之地。” “这好解决,我派些人随你同去,找到了就让他们负责采集。” 凌予策果断地作出安排,随即挑选了几名身手敏捷的仆从。 正当众人准备出发时,一直沉默的凌熠辰忽然开口:“我同去,其他人可能会耽误时机。” 他的语气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言毕,小七已悄然无声地牵马至众人之前,那马儿健壮高大,四蹄稳健,马鬃随风轻扬,似乎已迫不及待要踏上征途。 不及嫣然做出任何反应,一缕温热的气息靠近,伴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她已被轻巧而稳当地抱上了马背。 几乎是在同时,一记清脆的鞭响划破长空,紧接着便是疾风般驰骋的奔腾,马蹄声与风声交织成一曲激昂的行进乐章。 在这疾驰之中,嫣然初时还试图保持着镇定,但很快,她的胃便开始翻江倒海,仿佛体内的一切都被这股强烈的震动搅得不安宁。 不多时,臀部传来了隐隐的痛楚,像是细腻的肌肤被坚硬的马鞍无情地摩挲,直至细微的破损,每一下颠簸都让这份痛感加剧。 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腰间那只大手,尽管带着保护的意图,却也如同枷锁,紧紧束缚着她,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痛楚与束缚交织,令她内心苦不堪言。 强忍不适,嫣然侧头,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凌熠辰那张凝重异常的脸庞,他眉头微蹙,目光如炬,显然心事重重。 这份专注与忧虑,全然不同于往日对她的轻松玩笑,让她心中不由得一阵收紧。 明明对慕容小姐的事如此上心,那日的谈笑风生间,又为何总将她视为无足轻重的妹妹?满心的疑惑与不解,让她默默闭上了嘴,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未过多时,似乎察觉到了怀中小丫头的沉重心事,即使是习惯于策马飞奔的凌熠辰,也被这条崎岖不平的山路颠得颇有些不适。 然而,与他的微微不适相比,她竟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抱怨,甚至刻意挺直身体,尽可能减少与他的身体接触,这份坚强让他心头一紧。 见状,凌熠辰轻轻皱眉,原本环在她腰间的大手温柔地转而轻捏起她的面颊,指尖的触摸既轻柔又略带挑逗,引得她脸颊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红晕。 那种感觉,痒,非常痒,仿佛直接挠在了心尖上,让她无法忽视。 无论凌熠辰如何以指尖轻抚逗弄,嫣然的目光始终坚定地锁定在前方蜿蜒的山路上,只是咽喉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维持身体直立的意志力正在被逐渐消耗。 稍一分神,腰部的酸胀感如潮水般再次涌来,让她终于无力地微微向后倾靠。 然而,在即将触及他坚实胸膛的那一刻,她猛然间咬牙挺直了腰板,那份倔强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凌熠辰手支额头,神色看似散漫却透露着一抹自信:“不疼吗?” 说话间,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她腿上因长时间骑行而磨破的皮肤,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瞬间席卷而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嘶。” 嫣然的眼眶瞬间湿润,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她愤怒地扭头,瞪着这个看似无辜实则狡猾的罪魁祸首。 第55章 百益而无一害 然而,她自己并未察觉,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非但没有半点威慑力,反而更显楚楚动人,让人不禁生出无限怜惜之情。 对此,凌熠辰只是笑得云淡风轻,仿佛这世间一切纷扰都不过是过眼烟云,而他此刻最大的满足,就是看到她这般怒目相向,却又无处发泄的小模样。 突然,他没头没脑地抛出一句话:“你并不喜欢慕容欣。”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马鞭轻轻摆动,偶尔轻抽路旁低垂的柳枝,动作优雅而漫不经心,仿佛这一场外出,只是为了在这春意盎然的日子里闲庭信步。 这并非询问,而是一种毋庸置疑的断言,让嫣然一时之间愣住,茫然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万千思绪交织。 他却依然笑得明媚如初,那笑容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紧紧拴住了她,不给她留下丝毫躲避的余地:“既然心中并不情愿,又何必勉强答应相助,坦率拒绝岂不是更加干脆。” “我并未如此。” 嫣然的眉头轻轻蹙起,心下疑惑难解。 按理来说,慕容欣乃凌熠辰颇为在意之人,为何此刻他的态度,竟显得有些急切地想要她远离此事,仿佛巴不得她置身事外:“若能寻得悬崖蜜,慕容小姐的病情便能迅速好转,少爷您不该为此感到欣慰吗?” “真是愚蠢。” 屡屡被贴上愚蠢的标签,嫣然心头燃起一阵无名火,但理智终究将这股怒气强压了下去。 再聪慧灵敏的人,日复一日遭受这般数落,恐怕也会渐渐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动摇。 她的这一丝不满与嘀咕,自然没能逃过凌熠辰锐利的双眼,他冷哼一声,话语中带着几分揶揄:“昨日刚遭人一番嘲笑,今日又执意留下那丫鬟,这如果不是愚行,又是什么呢?若你真心想照顾谁,我可以派小七去,他不仅武艺高强,胸口碎大石的绝技更是拿手,保准让你大开眼界。” “她不过是暂住几日,无需大惊小怪。” 除了夜晚床榻边多了一个人令嫣然感到少许不适外,一切生活节奏依旧,仿佛未曾被打乱。 但心中那抹疑惑难以挥去——昨晚的事情,凌熠辰怎会知晓? “假如你带回来的蜜非但无益,反而加重了她的病情,你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如同晴天霹雳,让嫣然猝不及防。 原以为答案会自然而然地从唇间溜出,但她微微启唇,却发现千言万语哽在喉头,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直至瞥见凌熠辰脸上那捉摸不透的笑容,她方如梦初醒,意识到这人或许又在戏耍于她,不由得哼了一声,佯装不在意道:“怎会有此可能。” 不说蜂蜜本就是滋补佳品,对身体百益而无一害。 单论那悬崖蜜,采集过程凶险万分,其中怎会藏有毒害之物?仅凭其治疗咽喉之效,一旦入口,自当药到病除。 对于她的辩驳,凌熠辰似早有预料,复杂的情感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涌动,旋即他轻轻垂下眼帘,修长的食指轻轻弯曲,指背轻轻掠过她的眼角,那一瞬,一股不易察觉的暖意似乎从他指尖流淌,穿越肌肤,直抵嫣然的心田。 她迷惑于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只见凌熠辰的眼神微妙变幻,仿佛是在对空气低语:“在这府中数日,见你并无多大长进,早知如此,那夜我或许就该直接揭开我们的秘密,将你驱逐出府,倒也省心。” “若真如此,奴婢怕是早已香消玉殒,魂归黄泉了。” 嫣然随口一语,却意外触及他内心深处的隐痛。 他将她安置在大哥的院落中,日复一日担忧着她会遭人暗算,受尽欺凌。 这样的日子,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煎熬,疲惫不堪,实属得不偿失。 “若真那么做,恐怕你此时已不在人间。” 嫣然那无意识间吐露的话语,仿佛一支细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隐藏的忧虑。 尽管每日都将她安置在大哥的身旁看似容易,可以让他不必时刻担忧她的行踪,但在他心底最渴望的,是让她能名正言顺地伴于自己身侧,共享每一个晨曦与落日。 低头之际,他深深凝视着怀中的她,嫣然那稚嫩而又率真的面容,让他心中的情感越发复杂。 他不禁侧头,轻轻在她小巧精致的耳垂上留下了温柔的一吻,似乎是要将所有的不安与焦虑都化作这一抹温柔。 嫣然的眼眸微微暗淡下来,嘴角不自觉地轻抿,虽见他重新披上了那份傲慢不羁的外衣,心里满是埋怨,却又碍于情面,不敢轻易展露。 周遭是夏夜特有的虫鸣交响乐,与之相和的是随风而来的阵阵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嫣然模仿着凌熠辰的动作,纤手轻盈地摘下了几枝嫩绿的柳条,尝试着编织一个简单的小花篮。 思绪飘回到昨晚,那个未完成的作品因舞蹈之事戛然而止,再寻时已不知遗落在何处的遗憾,如今在自然的怀抱中得以延续。 她那修长的手指仿佛有了魔力,穿梭于枝叶间,动作流畅而灵巧,随着花篮的渐渐成形,嫣然的嘴角挂着一丝恬静的笑意,脸庞上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与愉悦。 春日的温暖在她的眉宇间轻轻流淌,为这宁静的画面增添了几分柔情。 回想起凌熠辰刚才那番既深情又不失霸道的话,嫣然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涟漪,她轻声细语,声音中藏着几分坚定:“我并未思虑过多,只愿能为少爷您排忧解难,这便是我的本分。” 一阵潺潺的流水声随风而来,带着丝丝凉爽的水汽拂面而过,嫣然好奇地环顾四周,本欲搜寻可用于装饰花篮的野花,不料,视线却突然定格在不远处陡峭悬崖的某个角落,惊喜之余,她兴奋地指向那里:“快看,那边有个蜂巢!” 帐篷之内,小琴一本正经地向慕容欣汇报着凌熠辰陪伴嫣然采蜜的详细过程,后者慵懒地倚坐在贵妃榻上,手中把玩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另一手则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小琴带回的小匣子。 第56章 属于他的气息 匣内大多是一些寻常之物,慕容欣显得并不在意,直至那轻如蝉翼的面具落入眼帘,她的脸上终于绽放出满意的微笑,往日因病痛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做得很好,这个计策也算巧妙,之前还没发现你有这样的心机呢。” 慕容欣的赞许中带着几分欣慰。 小琴心中得意非凡,他早已洞察到了这一层错综复杂的关系,于是急不可耐地带着战利品来领赏,正如他所料,小姐的笑容在这一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夺目。 然而,就在氛围渐佳之时,小琴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疑问:“关于此事,我们真的不通知凌府吗?” 慕容欣轻轻咬破葡萄,舌尖轻吮吸着甘甜的汁液,听闻此言,先前那满足的笑容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而冷漠的神情。 “予策哥对那个丫头如此重视,单凭一个面具还不能构成确凿的证据,倒不如找其他理由将她调离,至少不让予策哥亲眼见到,以免徒增伤感。” “小姐对凌大公子的情谊,真是深厚而纯粹。” 小琴瞅准时机,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句,随即递上了手帕,又细致地为慕容欣挑去了葡萄籽,试探性地追问:“只是二少爷既然同行,我们原计划制造的意外,怕是会生变吧?” 慕容欣躺下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无妨,一切尽在掌握。只要找到那个蜂巢,不论今日何人遭遇意外,于我们而言,皆是好事。” 山脚下,嫣然伸出手掌遮挡着耀眼的阳光,仔细端详着瀑布旁那悬垂的蜂巢,秀眉微蹙,总觉得事有蹊跷。 虽然这里确实是蜜蜂筑巢的理想之地,但蜂巢所处的位置却显得过于显眼和危险。 更何况,如此庞大的蜂巢,其中的蜜蜂必然是更加凶猛异常。 正当她提出换一个地方寻找时,一件长袍宛如天降般遮住了她的视线,带给她一阵淡雅的焚香气息,还有那份熟悉的、属于凌熠辰的气息。 嫣然双手轻轻拥抱着袍子,生怕任何一丝褶皱破坏了它的完美,她抬头望去,只见凌熠辰仅穿着贴身的里衣,发带咬在齿间,质地精良的绢丝发带在他的力度下轻而易举地断裂成三段,留下一截用来束发,其余部分则绕在了他的手掌之上,一切准备就绪,行动只在瞬息之间。 望着凌熠辰那为了获取能治愈喉疾的蜂蜜而全神贯注的模样,嫣然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原先的激动之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熠辰歪头,挑眉不解地望向她。 “这不正是我们所寻找的蜜源吗?” 嫣然抿紧了双唇,这样的巨型蜂巢,即便并非悬崖之上的珍稀蜜种,其价值亦是不菲。 但环视四周,湿滑的岩壁,密布的青苔,无疑增加了此处的危险系数。 仅凭他们二人之力,既要攀爬,又要避开蜜蜂的猛烈攻击,无疑是极具挑战且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里太过险峻,我们还是先回去,多召集些人手再来。” 而凌熠辰却不以为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啰嗦,离远点。” 随即,他手脚麻利地在附近收集了一些干草,迅速堆积成一小堆,自怀中取出火折子,轻巧点燃,随手投入几束干草,瞬间,滚滚浓烟升腾而起,直奔蜂巢而去。 不多时,蜂巢中的蜜蜂便在浓烟的侵扰下纷纷逃离,四散奔逃。 “你自己也要小心。” 瞅准了那个千钧一发的瞬间,凌熠辰留下了一句简短而充满关切的叮咛,随即在她惊讶不已的目光注视下,身形一展,背负着坚韧的绳索,稳稳当当地攀上了面前那陡峭险峻的岩壁。 他的动作敏捷而稳健,整个人紧贴着崎岖不平的石面,就像是山林间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矫健的身躯在错综复杂的岩石缝隙间穿梭自如。 单薄的衣衫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紧紧勾勒出其下坚实的肌肉线条,强健的轮廓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嫣然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细密的汗珠沿着他乌黑的发梢缓缓滴落,每一滴都凝聚着他对安全的渴望与对成功的决心。 她紧张得屏息凝视,双手不由自主地捂紧了嘴巴,心里的担忧如同潮水般汹涌,生怕自己哪怕一丝细微的声响都会扰乱他的专注,给这险象环生的攀爬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直到嫣然远远望见凌熠辰平安无恙地抵达了瀑布顶端,熟练而迅速地将绳索固定牢靠,她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才微微松弛下来,喉咙深处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干涩,仿佛是在为他成功的一刻默默喝彩。 紧接着,凌熠辰顺着绳索缓缓降下,来到蜂巢旁边。 他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巧锋利的小刀精准地切下了蜂蜜的四分之一,然后低头,对着下方的嫣然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略带得意的笑容。 “怎么样?”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似乎包含了万千自信与从容。 他只取所需,对自然界的生灵充满了敬畏与爱护,余下的蜂蜜足以让那些无害的小蜜蜂继续繁衍生息。 这份细腻与考虑周全,让嫣然对他刮目相看,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意。 然而,面对这份难得的惊喜,嫣然却只能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不甚自然的笑容。 按照常理,此时她应当适时地奉上赞美之词,但此刻她的脑海里反复播放着的,却是凌熠辰为了慕容欣而不顾一切冒险攀岩的场景,那份笑容因此显得格外沉重与不易。 她低下头,手心因紧张而被汗水浸湿,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喉咙里涌动的是一丝丝难以名状的苦涩。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那是来自凌熠辰的眼神,锋利而直接,似乎能够穿透她的外表,直达内心深处。 嫣然像是被人剥去了所有伪装,嘴唇微微颤抖,正欲开口解释些什么:“奴婢只是……” 然而,没等她说完,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喝打断。 第57章 剧毒 “闭嘴!” 这声怒斥如同晴天霹雳,吓得嫣然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 紧接着,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凌熠辰手中刀光一闪,竟是决绝地斩断了连接他与安全的绳索,然后,没有任何犹豫,他纵身一跃,从那高达数十丈的悬崖边缘直接跳下。 简直是疯狂至极的举动! 这一跃惊心动魄,让嫣然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理智与思维似乎在那一刻集体离她而去,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地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冲了出去,双手尽力伸出,妄图接住那在空中急速下坠的身影。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即将目睹一场悲剧发生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凌熠辰的脚尖在接近岩壁的瞬间轻轻一点,巧妙地利用这短暂的触碰之力,反手拉住了嫣然伸出的手腕,一个转身,将她纳入了自己的怀抱,两人位置在电光火石间互换。 “你……你这是……” 嫣然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惊魂未定的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逃离这个似乎并不安全的怀抱。 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难道只是为了这样抱住她吗?嫣然满心的疑惑与不解,眼睛眨巴着,声音微弱地唤道:“二少爷……” “别动。” 他的话语简洁而坚决,那不容抗拒的命令语气让嫣然浑身一震,原本准备出口的疑问也硬生生咽了回去。 正当她嗫嚅着,想要再次询问缘由之时,却感觉到环绕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臂愈发收紧,仿佛害怕她会突然跌落一般。 这股力量大得让嫣然感觉到了疼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直到嫣然抬起头,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才恍然明白了凌熠辰刚才举动的意义所在。 四周,密密麻麻的蛇几乎形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包围圈,它们的存在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她刚刚站立的地方,如今已被这群蜿蜒交织的蛇群所占领,草丛中光线被完全遮蔽,即便是最轻微的落叶声响,也能激起这些蛇类的警觉,它们身体猛然绷紧,准备随时发动攻击。 如果不是凌熠辰及时将她带离,此刻她恐怕早已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后果不堪设想。 嫣然全身无力,幸好有凌熠辰的怀抱作为依靠,她的声音中夹杂着绝望与哭腔:“蛇,这么多蛇,二少爷,怎么会这样……” 面对嫣然的疑问,凌熠辰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轻轻地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肩头,用他宽厚的背部挡住了那恐怖而令人心悸的画面。 伴随着凌熠辰深沉且规律的呼吸声,嫣然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小心翼翼地环抱着他的腰,这样做既是为了稳住自己的身体,也是为了给他分担一点点重量。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直到耳边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咝咝声彻底消失。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猛然发现一抹鲜红自手臂上滑落,迅速在衣襟上扩散开来。 但那血液,并非出自她的身体。 “别动,快停下。” 嫣然的眼圈瞬间泛红,她害怕自己的任何鲁莽举动都可能加重他的伤势,不敢有丝毫动作。 当双脚终于踏实地接触到地面时,她才惊觉凌熠辰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显然他完全是凭借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支撑到现在。 此刻,哪怕是轻微的动作,也会使他虚弱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无力地依靠在她身上。 平日里那双锐利无比的眼睛,此刻显得异常空洞,但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中依然透露着对她的温柔与关怀,甚至还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试图缓解她的紧张:“慌慌张张的,傻丫头还是一点都没变。” 话音未落,他却失去了意识,身体无力地倒在了嫣然的怀里。 “二少爷!二少爷!” 嫣然焦急地摇晃着他的肩膀,哭喊声中充满了无助,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感到手上粘腻的触感,心中一阵抽痛,定睛看去,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凌熠辰的身上新增了不少细碎的伤口,显然是在坠落时为了保护她而不幸与岩石擦碰所致。 更令人揪心的是他右臂上的那道裂口,鲜血如同喷泉般不断涌出,瞬间将整个衣袖都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她的嘴唇因为极度的恐惧与焦虑而干裂,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是的,他看到了蛇群,才会毫不犹豫地从高处跳下来,将自己置于这般的危险之中。 嫣然低语,满是不解与心疼:“为什么……” 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凌熠辰为何会为了她做出如此不顾生死的牺牲。 望着他那越发显得苍白无力的面色,她的心中不禁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焦急,不敢有丝毫的延误,急忙拭去眼眶中因紧张而泛起的模糊视线,聚精会神地开始检查他全身的状况。 不出所料,在他的腿上,赫然显现着几处新添的蛇咬痕迹,皮肤周围已经泛起了青紫色,伤口边缘微微肿胀,流溢出的黑血触目惊心,透露着剧毒之深。 这每一滴黑血,都仿佛在诉说着刚才生死一线的惊心动魄。 如果不是凌熠辰在前挡风避雨,此刻这些伤痕恐怕就已经烙印在了自己的肌肤之上。 念及此处,嫣然的心如同被针扎一般,喉咙间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 她从他怀里摸索出一把小刀,手指微微颤抖,却坚定地一点点切开那些伤口周围的皮肤,小心翼翼地挤出那代表着死亡威胁的黑色血液。 幸运的是,不远处一条清澈的河流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们就地取水,一遍遍冲洗那些伤口,又用力挤压,直到所有的伤口都流淌出鲜红的生命之血,这才算暂时缓解了毒性的蔓延。 嫣然的手仍在微微颤抖,但她尽力稳住情绪,用之前撕下的衣襟细心包扎好每一个伤口。 完成这一切,她转过头去,任凭泪水悄然滑落,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正当泪珠在脸颊上无声流淌时,一阵轻微的咳嗽声突兀地响起,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宁静,让嫣然的泪水瞬间凝固在脸上。 第58章 切勿声张 随后,那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轻笑穿透空气,“我还没死,你这么着急哭……太早了。” 他努力睁开那双细长的眼眸,认真的目光在嫣然的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要将这一刻深深烙印在心底,随即又缓缓闭合,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不过是一场小憩。 嫣然听闻此言,先是惊讶,随即转为喜悦,泪光盈盈的眼眸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二少爷,您真的没事了吗?” 她的声音里满是关切与激动。 凌熠辰轻轻吐了一口混合着血丝的唾液,不以为意地擦去唇边的血渍,淡淡说道:“短时间内,我还变不了鬼魂来吓唬你。” 他的语气虽然轻松,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短暂的愣怔之后,嫣然的脸上绽放出了真挚而灿烂的笑容,内心深处的喜悦再也无法抑制,洋溢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之中。 对他而言,能开玩笑就意味着一切都已脱离险境。 喜悦之余,她匆忙擦去眼角的泪花,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 然而,心中的恐惧并未完全散去:“幸亏奴婢早年间学过一些处理蛇毒的方法,不然在这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真是求救无门,束手无策。只是,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毒蛇突然出现呢?” 正当她心中疑惑未消之时,凌熠辰轻声说道:“干得不错。” 随之而来的,是他那温暖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言语中的赞赏毫不掩饰。 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嫣然心头一紧,嘴唇不由得抿成了一条线,但同时,一股莫名的安宁感自心底升起,仿佛所有的慌乱与不安都被这温柔所抚平。 面对这样的亲近,她虽然有些手足无措,但更多的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望着凌熠辰虽然脸色苍白,但神情已然回复了几分往日的镇定,嫣然迅速站起身,环顾四周,心中快速盘算着如何将他安全送回营地。 此处距离他们的驻地步行需要半个时辰,短时间内料想不会有人经过此地。 于是,她毅然决定先独自返回营地,牵马前来接应。 就在嫣然正要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凌熠辰时,一阵急促而熟悉的口哨声打破了沉默。 不多时,那匹他们来时共乘的马匹应声而至,呼啸而来,却在凌熠辰面前驯顺地停下。 “上马。” 嫣然愣了片刻,只觉腰间一紧,一股力量已将她轻轻托起,心跳如擂鼓般加速,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安然坐在了马背上。 紧接着,凌熠辰一个敏捷的跳跃,紧挨着她的背后坐定,缰绳自然地交到了她的手里。 他的双手,似乎找到了最舒适的归宿,紧紧环绕在她的腰间,那力道仿佛是在驾驭着马儿前行的无形缰绳。 “你带着我走。” 嫣然闻言,猛然抽回手,胡乱抹去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她既紧张又担心:“小女子实不敢当。您、您别开玩笑了。” 记忆里,那飞驰中的颠簸与疼痛仍历历在目,尾椎的旧伤似乎还在隐隐作痛,这样烈性的马,她如何敢驾驭? “小白很听话,你只需抓紧,不要乱动,它自会认路回家。” 话音刚落,凌熠辰似乎没打算给她犹豫的机会,身子微一侧,轻轻靠在了她的肩上,呼吸逐渐平稳,进入了梦乡。 他的面色虽然稍有好转,但嫣然的脸色却因紧张与忧虑变得愈发苍白。 望着他手臂上那条清晰可见的伤口,嫣然的心里莫名地一痛,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轻抖手中的缰绳:“走。” 正如凌熠辰所说,那马儿出奇地温顺,或许是因为感知到了主人的疲惫与不适,马蹄落地的声音显得格外沉稳而有节奏。 随着马儿的前行,嫣然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只是脊背仍旧因紧张而僵硬。 直到驻地的大门出现在视野中,马儿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衣服。” 耳畔响起他的声音,凌熠辰似乎已经醒来。 肩上那熟悉的重量突然消失,让嫣然一时间不知所措,忙不迭地将手中的外袍递过去。 身后传来了衣物摩擦的细碎声响,她却忍不住再次想起那些伤口。 “回去之后,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我受伤的事情。” 嫣然闻言一愣,旋即乖巧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五味杂陈。 两人返回住处,当嫣然刚一下马,抬头看向依旧端坐在马上的凌熠辰,除了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已丝毫看不出他受过伤的迹象。 毕竟,伤口和毒性都在不易察觉的地方,简单处理后还需要服用解毒丹并重新包扎。 正当她伸手欲接过那装有蜜的包裹,准备代为送去时,手却在半空中落了空。 嫣然一时间有些茫然,低声提醒:“这蜜小女子送去就好,您还是先去处理要事,或者,小女子陪您一同前往……” 然而,凌熠辰的语气却陡然冷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不必,你先回去,记住,此事切勿声张。” “小女子明白。” 她应答着,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只能默默遵从。 被凌熠辰以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态度婉拒之后,嫣然的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不自觉地微弯下来,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着恭敬与自制,然后缓缓地行了一个标准至极的礼,最后转身,决然而又缓慢地迈开了步伐,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心间那股不可名状的空虚之上,留下了一串淡淡的落寞。 归途之中,春风拂面,却似乎夹杂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嫣然为慕容欣寻找蜂蜜的事情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这山间小路上悄然传播开来,引得路人们纷纷驻足,议论声此起彼伏。 他们交头接耳,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谈论着那悬崖峭壁上的蜂蜜,以及与之相关的一段奇谈。 “你可听说了?那凌熠辰找到的蜂蜜,是难得一见的宝物,能润肺止咳,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啊!” 一位老者摇头晃脑,言语间充满了惊叹。 第59章 好福气 “哎,蜜再稀罕,也比不过那小公子对慕容家小姐的一片深情哪!” 旁边的一位妇人接过话茬,眼中闪过一抹感慨,“情意无价,这才是真正的稀世珍宝。” “可我觉得,凌二公子此举,怕是另有所图吧。他与慕容家的联姻,本就是众望所归,这一举两得,既有蜂蜜传情,又能借机展现自己的勇敢,哪怕为此受点小伤,哪个女子的心能不被打动呢?他滋养身心,她为他心疼疗伤,这样的姻缘,岂不水到渠成?” 另一名年轻男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淡然。 嫣然低垂着头,脚步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心口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上。 回到住所,门扉合上的那一刻,外界的议论如同潮水般涌入,每一个字眼都变成了无形的砝码,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她太了解这样的桥段了,在那些戏文里,英雄救美、才子佳人的故事几乎成了固定的旋律,只是这一次,主角不是她。 嘴角牵起一丝勉强的笑容,那笑容却比泪水还要苦涩。 她站在铜镜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面庞,那笑容映在镜中,显得格外凄凉,仿佛是对这世界无声的控诉。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门外传来小琴轻快的呼唤,将她拉回了现实。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小琴手中托盘上堆满的珠宝首饰和精致的衣物,嫣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茫然后是淡漠。 “嫣然姑娘,我家小姐喝了那蜂蜜后病情大有好转,她说是全靠姑娘你的帮助,特意让我把这些带来,以表感谢。” 小琴的话语中充满了感激,而那些赏赐的丰厚,足以抵得上嫣然几年的辛劳,但她的心湖却依旧平静无波。 “二少爷已经亲自送去过了吗?” 嫣然心中疑惑,她才刚回来,连片刻的休息都没有顾上,他就那么着急地去看慕容小姐了。 对于那份刻意的在乎,嫣然心中五味杂陈。 既然那么在乎,为何最初要用兄妹之情来掩饰? 小琴的神色变得微妙,旋即又恢复了笑容,眼神闪烁,压低声音说道:“这事你知我知,外人问起,就说是表兄妹间的情谊,别的别提了。” 嫣然神色复杂,勉强回应:“他们不久就要成亲了,不是吗?” “婚事还没定下来,名声还是要顾及的。” 小琴一边摆放着礼物,一边悠悠地讽刺,“越是在乎,越是要按规矩来,名门正娶的夫人,总不能和那些不顾廉耻的轻浮之人相提并论。” 这一番话,仿佛一记重拳击在嫣然的心口,脸上火辣辣的疼。 小琴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捂住嘴道歉:“我又说错话了,嫣然姑娘,你是不一样的,你是大少爷的专属良药,很快就会成为正正式式的侧室,我们私下里都羡慕你的福气。” 然而,这些话并没有给嫣然带来任何安慰,反而令她的心中生出更多迷茫。 “羡慕什么?” 她喃喃自语,声音几不可闻。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之际,一阵轻笑声适时响起,打破了僵局。 嫣然连忙打开门,对着门外之人深深行礼:“大少爷。” 凌予策站在门外,含笑而立,目光柔和,细细打量着她:“听说你回来了,来看看你是否一切安好,没想打扰到你们的谈话。” “我们没有说什么特别的……” 话未说完,小琴已笑眯眯地抢过了话头:“我们在说大少爷是个好主子,我们都羡慕嫣然姑娘的好福气,劝她要懂得珍惜。” “这话说得太不得体了,少爷您别放在心上。” 嫣然连忙上前,想要制止小琴,手却不由自主地揉捏着衣角,不敢抬头看凌予策的表情。 “是我有幸遇到了她。” 凌予策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意外的温柔,他的身体轻轻一晃,让嫣然诧异地转过身来,只见他一脸认真,那温文尔雅的声音里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应该是我去珍惜这份相遇。” “少爷……”嫣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话的份量,超出了她所有预期。 明明自己总是不够好,与凌熠辰的每一次交流都比跟大少爷的相处要多,可大少爷却始终以包容和重视对待她,让她心中既感激又觉得不安。 瞥见旁边的小琴,嫣然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大少爷!” 这时,小七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手里提着些什么,平日里总是一脸严肃的他刚要开口,看到嫣然房中的情形,不禁愣了一下。 自从几次三番小琴送东西过来后,小七来找嫣然通常都会用丢石头或者直接带人的方式,这次意外撞上大少爷,也让嫣然心中忐忑不安。 只是片刻,小七便迅速将手中的包裹藏到了身后,闷声闷气地行了个礼:“主子吩咐,祭祀仪式两柱香后开始,请做好准备。” “明白了,多谢你来通知,我们现在就出发。” 凌予策点点头,示意小七先行离开。 小七虽然点头,却没有立刻行动,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嫣然身上,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似乎在暗示她找机会一同出去。 而嫣然低着头,对小七的暗示视若无睹,这反而让凌予策多看了她几眼。 “你先回去告诉熠辰,不必担心,我们会随后到达。” 凌予策对小七说道,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权威。 这显然是在下逐客令,小七却如同磐石一般,仍旧坚定地站立着,脚下的土地仿佛成了他坚持的信念。 他手中紧握的物品,是尚未完成的任务,更是他对职责的一份执着。 小七心中疑惑重重,不明白为何凌熠辰会对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眼神中略带迷茫的少女如此器重,仿佛其中藏匿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的拳头在袖中暗暗握紧,喉间轻咳几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我就在这里等候,待一切准备妥当,我们一道前往。” 他身着鲜艳衣裳,那衣衫在阳光下更显得色彩斑斓,与之对比的是他那张因长年在外历练而略显黝黑的脸庞。 第60章 焦点 他正经八百地矗立在门槛之上,如同年画上守护家宅的门神,既威严又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诙谐。 嫣然见状,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一抹笑意在她的眼眸中流转。 她被小七这份固执而纯粹的坚持所触动,内心泛起一阵涟漪。 小七察觉到自己的唐突建议或许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于是连忙补充说:“主子此刻并不需要我在旁侍奉,我自可稍作等候。” 话虽轻描淡写,却似乎蕴含着不为人知的深意。 嫣然的思绪随着小七的话语迅速翻腾,她立即联想到了平日里凌熠辰与小七几乎形影不离的情形,连小七这样的回应都显得如此不同寻常,这其中的蹊跷不由得让她猜测,或许是因为凌熠辰正在做些不愿受人打扰的私事。 也许,正是为了将那珍贵的蜜糖亲手交给某个人,才使得这两位不得不暂时分开。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温馨的画面:凌熠辰与慕容欣手牵手,漫步于花丛之中,两人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中交织成一幅动人的画卷。 正当她沉浸在幻想中,准备扶起凌予策时,他的手却反握住她的手腕,一股淡淡的药香夹杂着竹叶的清新之气缓缓包围着两人,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凌予策的眼眸如同春日里和煦的阳光,温柔地审视着嫣然的装束,嘴角勾起一丝轻笑:“这身打扮未免过于朴素了,去换一件吧,戴上我赠予你的那只发簪。” 小七的目光刹那间投射过来,充满了疑问。 而嫣然连忙摇头,示意不必。 她身上所穿的是府中统一的宴服用服,既体面又不会显得过分张扬,恰到好处。 况且,她的私衣早已赠与了小琴。 然而,凌予策坚持己见,不容辩驳:“此行只有你与我同往,你在外代表的便是我,乃至整个凌家。祭祀是为了祈求福祉,不可给人留下任何非议的把柄。” 这番话让嫣然恍然大悟,原来此行并非简单的陪伴,而是责任与荣耀的象征。 她回忆起早些时候看到凌熠辰身着红袍时的新奇,现在想来,沿途中每个人皆精心装扮,连小七那本就引人注目的黝黑肌肤,在绿色底纹配以红花的训练服映衬下,更显得精神抖擞,夺人眼球。 嫣然心中的抗拒悄然消散,转身在衣柜中搜寻,却发现没有一件符合心意的衣裳。 初来乍到,除却凌府,她仅外出过两次,自然无暇添置行头,唯一的华服也慷慨赠给了小琴。 小琴内心忐忑,生怕嫣然会提及那衣物之事,突然记起慕容欣派人新近送来的衣饰,便如献宝一般捧了出来:“是小姐特意吩咐带给姑娘的,非常适合你穿。” “这件的颜色确实不错。” 凌予策随即表示赞同,打断了嫣然欲言又止的迟疑。 他转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嫣然身上:“回头我会让人为你多做几件衣物,让你的衣柜充实起来,看见你美丽动人,我的心情也会随之舒畅。” 凌大公子总有办法以柔克刚,令嫣然哑口无言,只能乖乖服从。 更换完毕,当嫣然再次出现在凌予策面前时,全新的装束与精心设计的发型与那发簪完美融合,她终于展露出满意的笑容。 到达祭祀之地,二人立时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春日宴的传统习俗别具一格,无论王公贵族抑或平民百姓,都能在这几日内欢聚一堂,共享这份喜悦与祥和。 活动从祈福舞拉开序幕,继而进入庄重的祭天仪式,再到戏曲与舞蹈的精彩演绎,每一场表演都是对冬寒散去、春日到来的热烈欢迎和期盼。 舞台上正演奏着一首熟悉的章州小调,嫣然听得入迷,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为他人悄悄注视的焦点。 京城之中,秘密总是难以隐藏,特别是那些缠绵悱恻的情感故事,总会引起人们的广泛兴趣。 先前在主母家宴上,嫣然的初次亮相便让所有人知晓,凌府大公子的身边多了一位温婉可人的佳人。 今日,嫣然的装扮更让众人啧啧称奇,她那原本被仆役服装所掩盖的绝代风华,此刻就如同珍珠拂去了蒙尘,充分展现出章州女子独有的温婉与风情。 远远地,在树荫之下,凌熠辰的目光轻易地穿越人群,锁定了她。 她清秀的容颜,淡雅的唇色,在未经刻意妆点的情况下,因首次涉足这般场合而显得羞涩的脸红,竟增添了几分纯净与生动。 凌熠辰对于嫣然的美丽早已了然于胸,但这份美在受到众人瞩目的同时,她却陪伴在大哥身旁,穿着相似的衣裳,佩戴着他人的发簪,一切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们之间距离的拉远。 这时,小七悄无声息地来到凌熠辰身后,递上了一个未曾送出的包裹:“没能找到机会交给他。如果当初按照我的建议,一早就送去,或许就……” 凌熠辰轻轻解开包裹,里面是一袭绚烂的海棠春景裙,他苦笑:“是啊,我又慢了一步。” 而此时,舞台上的曲目恰好圆满落幕。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嫣然蓦然回首,只见远处树影摇曳,树下已不见任何人的踪迹。 那股被人注视的感觉,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错觉。 收回目光,她惊讶地发现凌熠辰、慕容欣乃至小七都不知所终,天边的晚霞已被初升的星辰所取代,预示着夜幕的降临。 随着春日宴传统晚宴的开始,她与官家们共餐,面前摆着象征二十四节气的二十四道菜肴,由宫人逐一呈上。 宴席间,数百人的交谈声与碗筷碰撞的轻微响动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和谐而又微妙的图景。 嫣然的视线从被珠帘纱幔半遮的官家座位收回,轻轻抿唇,用拳头轻轻敲打自己的腿,试图缓解因长时间站立而产生的酸麻感。凌予策则轻轻抬眸,轻啜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地吩咐道:“茶有些凉了,去帮我取件外衣来吧。” 这简单的要求背后,似乎藏着更多未明的心绪与期待。 “好嘞。” 嫣然应了一声,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渐渐染上暮色的天边。 第61章 矛盾 他心里估摸着,天色将晚,想着凌予策怕寒,恐怕已急着想回去,正待抽身,却感到衣袖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挽住。 凌予策微微勾了勾手指,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柔,嫣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俯下身子,贴近他的脸庞。 那一刻,凌予策低沉的话语中仿佛带着药草的淡香,与四周弥漫的菊花茶香相互缠绕,构成了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温馨氛围:“不急着回去,咱们四处走走吧,这几日章州的友人纷至沓来,也许你会碰到故人。先去吃些东西,宴席还得半个时辰才落幕,等氛围热烈起来,你再想回去也不迟。” 他稍作停顿,似乎洞察了嫣然的性情,又添上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就算是我的命令吧。” 这句话宛如一股暖流,悄然温暖了嫣然的心房,她明了,这是大少爷的一番好意,既感动又略带羞赧。 凌予策深知她的羞怯,于是以一个温和的笑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放心去,速去速回。 嫣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热闹非凡的宴席现场。 一踏入新鲜草地,那特有的湿润气息迎面扑来,令她的心情不自觉地轻松起来。 虽然听从了凌予策的建议,但她内心清楚,此地偶遇故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而,为了不辜负大少爷的一番美意,她还是在四周漫步起来。 一圈下来,旧识未遇,倒是想起之前听到的章州小调,便循声而往。 尚未踏入帐篷,各种杂物却抢先一步从内部飞溅而出,梳子、戒指、茶杯散落满地,显得格外狼狈。 嫣然驻足于帐篷门口,正欲开口询问,一个女子沙哑的哭泣声便从帐篷内传来,满含哀怨:“我说了不唱就是不唱,我说不想来,你偏让我来,现在嗓子成这样,晚上万一出了差错,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这不是硬生生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嘛!” 紧接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响起:“我哪里舍得让你去冒险,我的宝贝甜心。实在是楼里找不到能替代你的人啊。” 无意间撞破了人家的私密矛盾,嫣然急忙弯腰,手脚麻利地收拾起地上的物品。 犹豫片刻,帐篷内的争执声渐弱,她清了清喉咙,预备进门归还物品后速速离去。 然而,踏入帐篷的瞬间,眼前的景象令她愕然。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男女,此刻正深情拥吻,旁若无人。 手一松,刚拾起的物件再度散落一地。 响动惊扰了这对忘情的男女,他们猛地分开,嫣然的脸颊也瞬间泛起了红晕,羞涩地转身避开了视线。 “对不起,我只是来归还门外的东西。” 她僵硬地立着,迅速将物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想要匆匆逃离这个尴尬之地。 “然儿,是你吗?” 帐篷内,一道女子的声音带着疑惑和惊喜传来,身影半遮半掩,只能隐约窥见其曼妙的轮廓。 嫣然惊讶地转身,当看清楚来者的面容,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滢姐姐,你不是去江洲了吗,怎么转眼又到京城了?” 黛滢是她昔日戏楼中的名伶,早已离班远行,但对于初入行的嫣然来说,是最初的关怀者与引导者之一。 嫣然有一段难度颇高的唱腔,正是在黛滢的悉心指导下,才得以驾驭自如。 既是尊敬的前辈,也是她在戏曲道路上的引路人,这样的重逢让嫣然心中涌动着无以言表的喜悦。 黛滢拉她至近前,仔细端详,指尖轻轻揉弄着她的耳垂,眼中满是温柔的疼惜:“都长这么大了,更漂亮,更有韵味了,就是也更显清瘦了。” “滢姐姐,晚上你是在祭天后的宴会上表演吗?我记得你以前最不喜欢参与这种官员的宴会啊。” 嫣然好奇地问道。 黛滢的笑容在此刻带上了一丝苦涩,她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子,眉宇间流露出些许责怪。 “还不是因为他,我离开后偶遇了他,他说要与我一起创建京城首屈一指的戏楼品牌,费尽周折疏通关系,才有了这次机会。如果今晚一切顺利,我们的梦想就可以大大推进一步。” 随后,黛滢拉着身边的男子,向嫣然介绍:“然儿,这位是秦郎,曾经中过秀才,明年还要考取状元。秦郎,这就是我常常提起的然儿,天赋异禀的那个。” 平日里总是一副冷漠高傲模样的他,对男女情爱之事尤为反感,可刚刚那不顾一切的拥吻,以及眼下的柔情万种,与他平时的形象判若两人。 嫣然细细打量着这位接近自己的男子,外表斯文柔弱,却难掩清秀俊朗之气,尤其那双眼睛,自始至终只注视着黛滢,满是深情。 得知黛滢有了归宿,嫣然满心欢喜,但同时,眉头也因担忧而紧锁。 黛滢原本清亮的嗓音,在简单的对话中已显嘶哑,更不必说上台演唱。 秦郎解释道:“平日我们对滢儿的嗓子照顾得无微不至,饮食更是严格筛选,没想到今日不知误食了何物,竟然导致如此严重的损伤,说话都不顺畅,更别说寻找替代之人。这如何是好。” 嫣然不禁低声询问:“如果不能表演怎么办?” 黛滢神色黯然,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一旦搞砸了,别说名声扫地,连性命都可能不保。” 此言一出,嫣然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心中的焦虑难以掩饰。 突然间,凌熠辰的形象在脑海中浮现。 这几天,尽管春日宴名义上是凌家主办,实则从大局策划到细节实施,无不透露着他独断的痕迹。 如果向他求助,或许能找到解决之道。 可转念一想,他现在又会在哪儿呢? 自从派人送来蜜糖之后,凌熠辰便如同人间蒸发,就连刚刚的赐宴,他和慕容小姐都未曾露面。 嫣然提出了自己的计划,想去慕容欣那里碰碰运气。 话音未落,手臂却被黛滢紧紧抓住,她的身体仿佛失去了力气,缓缓跪倒在地,长发如水波般铺洒开来,满脸哀求之色。 第62章 求你,救救我 “来不及了,然儿,即便你找到了人也晚了。若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认了,但遇到你,我知道自己还有救。求求你,救救我!” 随着黛滢这一跪,身旁的秦郎也随之屈膝,二人眼中的恳求之色让人难以拒绝。 嫣然心头猛地一颤,急忙伸手想要搀扶那两位态度坚决的身影,但他们的心意仿佛磐石,毫不动摇,坚决地拒绝了她的援手。 嫣然只能缓缓收回伸出的手,抿紧了嘴唇,一声细微的叹息从齿间溢出:“滢姐姐,有什么需要你尽管直言,何苦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呢。” “我只求你一件事,代替我走上戏台,只需度过今夜,一切便好。” 那双眸子,仿佛深潭中泛起了涟漪,盈满的不仅是期盼,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坚定,紧紧锁定了她。 嫣然的唇角微微抿紧,这一刻的沉默,并非简单的犹豫,而是心中涌动着万千思绪的考量。 在一旁,秦郎温文尔雅地轻轻托扶着黛滢柔软的小腹,言语间充满了恳求:“嫣然姑娘,就算不顾及滢儿的颜面,也请您体恤她腹中无辜的生命,为了我们的孩子,伸出援手吧。” “孩子?” 嫣然不禁低下头,目光落向黛滢那依然纤细的腰肢,却丝毫察觉不到那即将孕育新生命的变化。 地面上的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挺了挺腰,刻意让那尚未显着的腹部线条更加突出,无声却清晰地传递着信息。 嫣然的指尖微微颤抖,停顿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触摸那被衣衫覆盖的地方。 尽管隔着层层布料,但她仿佛能感应到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崭新生命的萌芽,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生命的力量,让她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随之消散。 最终,她默默地点了点头,作出了决定。 他们选定的曲目是章州方言独有的柔美唱腔,旋律悠扬却极富挑战,是戏楼中常常回荡的旋律,也是嫣然私下哼唱最多的一曲。 回想起那段时光,当她初学之时,无论是绣花还是煮茶,口中总是习惯性地哼着这熟悉的调子,它仿佛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而黛滢显然早已打定主意,要在今晚的舞台上演绎一场震撼人心的演出。 只是由于长久未曾开嗓,她只能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匆忙地吊嗓练习。 如此美好的夜晚,原本应挑选一支与春宴氛围相映成趣的曲目,却未料会选择这样一首难度极大的曲子,令人感到些许费解。 这个念头刚在心头浮起,就被正在为自己更换戏服的黛滢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傻丫头,如果仅仅是为了听那些吉祥如意的曲子,又何须费这么大劲把我们从江洲请来呢?那位大人特地点名要听章州调,真是奇特。他虽年轻,英俊潇洒,却对这里的地方风土人情了如指掌,甚至不问一声我能否驾驭,就定下了这首曲子,说这曲子对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黛滢一边说着,一边灵巧地摆弄着裙子的褶皱,退后两步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细致入微地为嫣然重新梳妆打扮起来。 “大人?姐姐你知道他是谁吗?” 嫣然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关键词,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紧紧拽住黛滢的手,迫切地追问。 “谁敢去直接问他的名字呢,大家都称呼他为大人便是。传闻他是京城显赫家族的子弟,这次春宴恐怕就是他一手操办的。说不准一会儿就能遇见他,到时候我指给你看。” 黛滢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笑中略带尖锐,轻轻点在嫣然的额头上,打趣地说:“怎么,一听是个英俊的青年就这么好奇?也是,我们的然儿也到了该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了,若是能被哪户大家族看上,往后的生活可就无忧无虑了。” “黛滢姐姐总是喜欢逗我玩。” 嫣然羞涩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她总有种强烈的预感,黛滢口中的那位大人,很可能就是凌熠辰——年纪、外貌,以及举办春宴的身份,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他,唯有他对章州风情的熟悉程度,与当初凌熠辰回避谈及的话题不谋而合。 “哪里是在逗你,你这样的姿色,怎会找不到好的归宿呢?” 黛滢说着,放下描画眉毛的手,拉着嫣然走到镜子前仔细端详。 嫣然怔怔地看着镜中几乎认不出的自己。 原本已经夺目的装扮,在黛滢的巧妙打扮下更显华贵。 她那清亮的眼眸经过重彩勾勒,眼角斜挑,增添了几分灵动神韵;淡施的胭脂如同点点朱砂,令双唇愈发诱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仿佛能勾人心魄,但她的双眼依旧清澈,即使在浓妆之下也保持着一份难得的纯真。 嫣然不安地拽了拽身上紧身的长裙,那是黛滢的衣物,墨绿色的华贵布料紧贴肌肤,完美地勾勒出了她的身形,随着每一次举手投足,雪白的手臂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她惊讶地用手捂住脸庞,低语自问:“这是我吗?” “真美,美得我都不舍得让你戴上那面纱了。然儿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晚上灯光昏暗,也许真的没有人能认出你,要不干脆就别戴了?” “万万不可,万一被主人认出来,我们会受到惩罚的。” 嫣然连忙摇头,认真地戴好面纱,直到确认难以辨认,才稍稍放宽了心。 毕竟,凌府严格禁止家中有任何与戏曲相关的活动,若是在众人面前被发现身份,尤其是当着大少爷的面,一旦消息传到主母那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目前还未签订任何契约,一旦暴露,可能连一个体面的安葬都得不到,只能被遣返回籍,抛于荒郊野外,任凭野兽侵袭。 见到嫣然如此谨慎,黛滢心中五味杂陈,心疼不已,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红:“早知我离开后你会被卖,无论如何我也要带你一同走。世人都有情感,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何偏偏是你遭遇这样的变故……也不知道买你的是何方神圣……” 第63章 献艺 嫣然的眼神瞬间暗淡,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仿佛没有听见黛滢的话语,自顾自地捡起地上的琵琶,微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去后台等候吧。” …… “大人,没有找到。” 小七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来到那个在火光中来回踱步的身影旁,“我去少爷那边多次查看,没有见到人影;把所有的帐篷都搜了一遍,也没发现踪迹;就连最热闹的地方也都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找到他。” 凌熠辰的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情绪复杂,难以揣测。 他一手扶在腰间,沉默不语,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忽然,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迈开大步,向着祭祀台方向的戏台疾行而去。 黛滢的琵琶镶嵌着翠绿的松石,形状如同盛开的梨花,沉稳而华丽。 嫣然抱着琵琶,手腕因长时间支撑而隐隐作痛,但她知道自己此行的使命,强忍不适,挺直了腰杆站立着。 注意到黛滢不时捂着喉咙轻咳,面色显得有些憔悴,嫣然正欲劝她先去喝些水,稍事休息后再继续。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突兀地覆盖了她的视线。 “你……” 嫣然的背部猛然一僵,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如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内心的慌乱已如野马脱缰,几欲挣脱束缚,逃离这片刻的对峙。 她条件反射般行了一个匆忙而不失礼数的礼,身体紧绷,犹如一只随时准备逃逸的小鹿,默默忍受着对方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一切伪装,直达她灵魂深处的审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宛如凝固的琥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终于,凌熠辰的声音在短暂的静谧后响起,带着几分不悦与疑惑: “未曾相见?又怎会是你,怀抱琵琶,站在这里?滢娘子呢,她何在?” 这一连串的询问,似乎在告诉嫣然,他并未认出她的真面目。 她心下一松,恍悟到脸上覆着的面纱成了绝佳的庇护,让自己免于直接的对视,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巨石,缓缓落地,化为细碎的尘埃。 压低了嗓音,她以尽可能平和而恭敬的语气回应:“回……大人,滢娘子偶感风寒,喉咙不适,故今夜由小的代她献艺。” 言语间,她心中暗自庆幸,以为这一番说辞足以蒙混过关,令自己全身而退。 然而,世事难料。 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如游蛇般沿着她的耳际轻轻下滑,隔着重纱,却准确无误地扣住她的下巴,力道虽轻,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坚决,迫使她不得不抬头,直视那双藏着深渊的眼眸。 耳边,是他慢条斯理的命令:“脱下你的衣服。” 那一刻,嫣然的眼眸猛地睁大,满是惊愕,确认他并未认出自己,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 原来,外界传言中关于凌熠辰的轻浮浪荡,并非空穴来风。 他对府内的她如此,在这光怪陆离的宴会中,对初次相见的伶人亦是毫无顾忌。 “嗯?” 凌熠辰冷不防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充满了不悦与质问,如同寒风划过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嫣然不自觉地侧过了头,心中的倔强让她一时忘却了礼数,声音里藏着的,是难以压抑的反抗与冲动,甚至险些直呼其名。 幸好,理智及时拉回了即将脱缰的情绪,她低下头,声音里透着顺从与坚持:“小的仅是表演才艺,并不出卖自身。还望大人自重,此地距官府不过咫尺,一旦小的呼救,怕是大人也会有所不便。”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思量,如何能在维护黛滢的同时,对凌熠辰施加更大的压力。 就在这时,手中的琵琶被不经意间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巧的包裹。 定睛一看,这包裹似曾相识,熟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紧。 顺着凌熠辰挑起的眉梢,她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再三,终是打开了包裹。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绚烂如海棠春色的长裙,色泽艳丽而不俗,宛如晨曦中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生机勃勃。“这是……要我更换的衣服?” 她心中生疑,口中却是迟疑地问道。 “否则呢?” 凌熠辰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轻轻俯身靠近,那语气中的嘲讽不言而喻,“难道你以为我会在此地对你做些什么不堪之事?” 言毕,他直起身,冷峻的面容下,隐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望着那层薄纱后隐约闪烁的惊慌与呆滞,一如往昔,凌熠辰心中那份无处安放的报复欲望找到了突破口。 这个女子,竟然费尽心思,私底下登上舞台,而且,如此装扮,举手投足间,肌肤与曲线的展露,无疑触动了他身为男子最原始的反应。 气氛一时之间沉闷到了极点,嫣然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幸运的是,凌熠辰的注意力再次转向了她,见到她低垂着眼眸,那副怯生生的模样,竟让他的心弦微妙地一颤,旋即,他迅速调整情绪,用一种故作轻松的口吻说道:“这套衣裙乃宫中特为表演者定制,你既代替滢娘子,便应当以最佳姿态展现才华。” 言罢,他转身离开,步伐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嫣然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虽然身份未曾暴露,但这份莫名的沉重,却如同枷锁,束缚着她的心灵。 最终,她还是决定穿上那套衣裙,踏上那个属于她的舞台。 衣物贴合身躯,比起黛滢的装扮,这套似乎更加符合她的气质,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美丽。 烛光摇曳下,她宛若一枝正缓缓绽放的木芙蓉,与手中的琵琶相得益彰,绽放出最为夺目的光华。 她的歌声清澈如泉,伴着琵琶的旋律,轻柔地拂过每一个人的心田,驱散了所有阴霾与忧愁。 舞台之下,不论是高居庙堂的官员,还是宫中的侍从,皆沉浸在这梦幻般的表演中,忘却了尘世的烦恼。 那歌声仿佛拥有魔力,唤醒了他们心中最深处的欢愉,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生命中最灿烂的瞬间。 第64章 女夷选拔 忽然,人群中有人低语:“这是何种花香?” 凌熠辰轻抚着手中的酒杯,目光深邃,锁定在台上那一抹鲜红之上,嘴角微微上扬:“花香,没错,是那总是带来意外之喜的木芙蓉。” 那一夜,温柔的歌声与不经意间飘散的木芙蓉香,成为了春宴上不可磨灭的经典,多年之后,依然为人所传颂。 树影婆娑之下,凌熠辰静静站立,凝视着舞台,他那暗红色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背后却藏匿着淡淡的苍凉与孤独。 眉头始终蹙着,似乎锁着一段永远无法解开的情结。 而站在他身旁的侍卫小七,平日里从不关心歌舞之事,此时却因为台上那袭熟悉衣裙的出现,勾起了嘴角:“大人,您看,衣裳都已经送给了她,为何还这般皱眉?” 凌熠辰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确实,他煞费苦心,几乎将整个章州的春色都搬到了她的面前,只希望她能在异乡感受到家的温暖。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本想邀请她熟知的友人来弹唱,给她一个惊喜,谁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嫣然站到了台上。 凌熠辰不确定,这一切是否真的是嫣然所愿。 她不擅长说谎,刚才的试图模仿,却因内心的不安而显得局促,所有的谎言迹象,都未能逃过他的眼睛。 然而,舞台上的她,笑容即便被面纱遮挡,也无法掩饰那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知道,那是她真正的笑容。 舞台上的嫣然,那鲜活与快乐,与他记忆中的她,完美重叠。 只是,这样的率真性情,能否在这纷繁复杂的京城中,寻得一片立足之地,安然度过每一个春秋? 曲终,余音绕梁,这场表演,超越了所有人的期待,圆满而辉煌。 而对于嫣然而言,或许,这也是她人生中一个新的开始,一场关于自我找寻与成长的旅程。 嫣然不敢有一丝懈怠,她几乎是奔跑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指尖轻轻划过那一排素雅却略显陈旧的衣裳,迅速挑选出一套最为整洁合宜的换上。 接着,她站在铜镜前,用清水仔细擦去面上的淡淡脂粉,露出原本清丽脱俗的容颜。 这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快步迈向凌予策的所在,脚步间带着些微的紧张与期待,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务必在仪式开始前赶到他的身边,尽忠职守。 夜幕低垂,繁星点缀,整个皇宫沉浸在一种庄严而神秘的氛围中,祝祷舞即将拉开序幕。 这是一场由皇室亲自主持、意义非凡的仪式,旨在祭天祈福,保佑国泰民安。 参与其中的未婚女子们,个个身着华服,她们将从皇后的手中领取代表各自命运的一枝花名签。 而当午夜的钟声敲响,仪式步入尾声时,一名被命运选中的“女夷”将会诞生,她将承担起京城一年内所有节庆游行的赐福重任,为所有女子的婚姻幸福祈愿,并且,这位女夷的形象将由宫中最负盛名的画师绘制,供奉于春日庙中,接受民众的瞻仰与膜拜。 女夷的选拔,每年都是城中热议的话题,它不仅仅是对美貌与品德的考量,更是无数少女心中的梦想。 据说,如今高居皇后之位的那位女子,当年正是在这女夷的行列中,以其出众的才貌和善良的心灵,被命运的洪流卷入皇室,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侍女,一跃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甚至最终赢得太子的青睐。 因此,每当春日宴来临,无论是身世显赫的贵族千金,还是身份卑微的侍女仆役,都在内心深处暗自希冀,梦想自己能够成为下一个传奇的主角。 “嫣然,你是否也曾梦想过成为那万人仰望的女夷?” 外间的传言和流言如风一般传入耳中,嫣然一边整理着因疾行而变得凌乱的发丝,一边努力平息着自己因赶路而变得粗重的呼吸。 这个问题,她从未深思过,但在那一刻,或许是出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她几乎未经思考便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当凌予策那温润如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询问同样的问题时,她像是被惊醒一般,连忙摇头否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小的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话语中透着真诚与谦卑。 凌予策闻言,微微侧头,那双细长而富有艺术感的手轻轻滑过她的下巴,仿佛在不经意间,他捕捉到了她额头上未干的汗珠,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看你,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连汗都没来得及擦干净。” 他的话语中带有一丝丝责备,更多的却是温柔,“我并未差人去找你,只是希望你能放松一下。很遗憾,你错过了刚才那场来自章州的精湛表演,其音律之美,确是余音袅袅,绕梁三日而不绝。” 说到这里,凌予策似乎想起了什么趣事,嘴角勾勒出一抹更深的笑意。 “在我看来,你若真有这个念头,也没什么不好。我的愿望,无非是希望你过得更好,如果有什么更好的机会,没有人会比我更乐见其成。” 凌予策这番温暖人心的话语,如同春日里的一缕阳光,穿透了嫣然心中那层薄薄的阴霾,她的眼中闪过感激的光芒,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份情感。 唯有低下头,沉默地泡制一壶新茶,恭敬地递到了凌予策的手中,心中暗自发誓,待会儿定要更加尽心尽力地为他按摩,聊表感激。 而关于成为女夷的梦想,对嫣然而言,始终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泡沫,美丽却脆弱。 “即便她真的有这个念头,恐怕也是无稽之谈。” 慕容欣缓缓踏入了这片静谧,她来得稍晚,显然是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她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步走到凌予策身边,落座于那特意为她留出的空位上,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遗憾:“予策哥哥似乎忘记了,虽然并无明文规定,但历来女夷之选,不论朝代如何更迭,都是出自高门大户,哪怕是宫中最卑微的丫鬟,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位出身贫贱之人能获此殊荣。” “何等出身?” 嫣然一时之间未能反应过来,心中升起一抹疑惑。 第65章 遥不可及 小琴突然出声,那两个字清晰而冰冷地打破了周遭的宁静:“风尘。” 这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的一切似乎在瞬间静止。 众人的眼神中夹杂着困惑与审视,最终聚焦在嫣然的身上。 她挺直了脊背,试图展现出自己最坚强的一面,但双手却不自觉地握紧,眼神中透露出一抹逃避。 “小琴!” 慕容欣脸色一沉,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严厉:“我看你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嫣然在一起久了,学规矩都忘了吧?” “奴婢不敢不敬,所说皆是事实。” 小琴脸色苍白,眼眶泛红,正欲屈膝行礼,以示歉意,却被嫣然用眼神制止。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再添风波。 此时,凌予策适时地岔开了话题,打破了这微妙而尴尬的气氛:“你的喉咙看来好转了许多。” “……是的。” 慕容欣的唇角微微颤抖,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轻抚着衣襟,发出几声轻微的咳嗽,仿佛在掩饰内心的波澜。 嫣然对大少爷的解围心中充满感激,眼见慕容欣伸手欲取桌上的糕点,她连忙上前劝阻:“慕容小姐,您的喉咙还未完全恢复,这类甜腻之物还是不要吃为好。” 说罢,她又发现刚刚送来的茶水是加了蜜糖的蜜稞,对于慕容欣来说并不适宜,便立即吩咐仆人更换为清凉的薄荷水,并亲自挑选了几样更为温和的点心放置桌上,这才退回到原位。 “你总是这样细心体贴,欣妹身边有那么多丫鬟,竟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凌予策赞许地望着嫣然,递给她一盘点缀精致的豆沙馅点心,笑容中满是宠溺:“这些是饭后剩下的,我记得你喜欢,特地为你留的。” “多谢大公子。” 嫣然接过点心,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心中既有感激,又有几分不好意思。 在戏班里,保护好嗓子几乎是每个伶人的共识,无需提醒,就像黛滢姐姐,即使深受喉疾困扰多年,即便是夏日炎炎,也坚决不碰丝毫冷水。 嫣然自己也十分注意,尤其是今天已经使用了嗓子,对于甜食,尤其是豆沙这样的东西,更是要尽量避免。 虽然不清楚为何大少爷误会了她的喜好,但她不愿辜负这份心意,只好默默收下。 慕容欣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轻轻流转,她手中的手帕被缓缓捏紧,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说了这么多,我还没有正式感谢你为我寻来的蜂蜜。这条裙子,如果你喜欢,我那里还有几件未曾穿过的,可以让人送给你。” “这太过贵重了,我所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真正冒险的是二少爷。” 提到凌熠辰,嫣然不禁有些担忧,不知他身上的伤是否得到了妥善处理。 服用避毒丹之后不宜饮酒,还有许多饮食上的禁忌,她不确定他是否都已铭记于心。 回想起后台那幽暗的光线下,他苍白的唇色,嫣然的心绪变得愈发纷乱。 “说冒险倒是过了些,不过你以衣裳作为答谢,我却连句谢谢都没听到呢。” 话音刚落,凌熠辰手提花筒,闲适地站在众人背后,小七则紧随其后,端着托盘恭敬地呈到慕容欣面前:“请为花签题字。” 这一连串的互动与插曲,为这场原本庄重的仪式增添了几分复杂的人情味,也让即将到来的夜晚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慕容欣纤指轻扬,墨迹在精致的花签上流畅绘就,随后轻轻一弹,那载着她心意的签儿便优雅地跃入了五彩斑斓的花筒之中。 她转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凌熠辰结实的手腕上,嘴角弯成了娇俏的弧度,声音里夹杂着丝丝柔情与顽皮:“熠辰哥哥,你总是这般会逗人欢心,让我想要感谢你都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你平日里见过的奇珍异宝无数,遇到过的美丽佳人更是不计其数。” 这一幕,恰好落入了嫣然的眼帘,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在了原地,心中掀起层层波澜。 而一旁,小七早已等候多时,见嫣然迟迟未有动作,便不耐烦地咳了一声,那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打断了嫣然的思绪,意在提醒她别忘了当前的场合。 面对小七递过来的空白花签与笔,嫣然的手并没有向前伸去,只是静静地悬在半空,仿佛那轻薄的纸张与墨香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她的身份,本就不允许她参与这样的游戏。 何必去触碰那份不属于自己的热闹,自讨没趣呢? 嫣然心下苦笑,轻轻摇着头,声音细如蚊呐:“我无需书写。” 言罢,她的眼眸低垂,掩藏着复杂的情绪。 那位面色黝黑的少年,眼神斜斜地扫了嫣然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与质疑:“适婚的女子,谁人不需写上一份,投入花筒之中祈福?莫非,你非女子?” 这话问得,仿佛嫣然若不参与,便成了一桩难以解开的性别之谜。 他装模作样地仔细端详着嫣然,仿佛真的在探究她的性别真相,周围的笑声此起彼伏,皆是对这场意外插曲的反应。 平日里看似憨厚的小七,在与嫣然的互动中,总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总是能占据上风。 嫣然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大少爷,希望他能给予一些解围的暗示。 “写吧。” 未料,凌熠辰的声音响起,他的手臂突然伸出,一把捉住了嫣然的手,不容拒绝地将笔塞入她手中。 那坚决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他会亲自引导她完成这一仪式。 “写吧,求个吉祥。” 凌熠辰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嫣然无奈,只能顺从地提起笔,一笔一划,认真地在花签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随后将签子缓缓放入了花筒之中。 紧接着,那满载着众人期许的花筒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了台面,静待良辰吉时的抽取。 突然,一声轰鸣划破夜空,一朵硕大的烟花在天际绽放,如同初夏绽放的芙蓉,绚丽夺目。 随之而来的,是连绵不断的流星般的烟火,将整个夜空装饰得如同梦境一般。 第66章 探寻 人群激动地站立起来,纷纷涌向观景台,想亲眼见证这一夜的璀璨。 在人潮的推搡之中,嫣然几次差点失足,但在每一次摇晃的瞬间,凌熠辰那坚实的手总是紧紧地握着她,不曾有过一丝松懈。 当两人好不容易退至一个相对清静的角落,嫣然这才敢悄悄转头,上下打量着凌熠辰,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你没事吧?你的伤口……” 两人的话同时出口,又几乎同时停顿,相互对视,都有些意外。 凌熠辰嘴角泛起了温柔的笑意,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紧锁定了嫣然,似乎要探寻她内心深处的秘密:“你是在担心我?” 这话如同一股暖流,温暖了她的心房。 嫣然抿紧了唇,睫毛微微颤动,眼神闪烁,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然而,凌熠辰哪里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轻轻地将嫣然拉近,每一个字都似乎经过了慎重的考量:“然儿,你的心里,是否也有我的位置,哪怕只是一角?” 话语间,他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就连对她的称呼都显得有些局促,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是在掩饰什么,又似是故意让人窥探到他内心的柔软。 “我并不在乎是为何,只要是你的关心,即便是因为蛇毒之故,我也觉得是值得的。” 凌熠辰坦然笑道,那笑声清澈响亮,穿透了夜空的寂静,面容因这份释然而变得轻松自在,仿佛回到了曾经那个无忧无虑、快意恩仇的少年时代。 幸而此时,烟花的轰鸣遮掩了所有细碎的声音,嫣然庆幸之余,也被这番真诚的话语轻轻触动,心中的感动如同空中烟花绽放,激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她逐渐放松下来,不再抵抗,抬头仰望那片被烟花点缀得绚烂无比的天空。 这一刻,她仿佛不再是大少爷身边默默无闻的侍女,而凌熠辰也并非那高高在上、即将步入婚姻的少爷,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共享着这片刻的宁静与美好。 …… 而在高台之上,凌予策冷漠地注视着那些绽放的烟花,淡淡地开口道:“今年的女夷祭祀,必然是慕容欣无疑。” “予策哥哥果然洞察秋毫。” 慕容欣手指轻轻绕弄着衣襟上的璎珞,脸颊微红,羞涩地回应着。 她的小心思,在场的大多数人其实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刻意选在夜晚才出现,且特意装扮一番,这份心思早已昭然若揭。 凌予策向她透露的关于女夷祭祀的风俗,其实只说了一半。 事实上,扮演女夷的人选,早就已经有了内定。 随着又一朵烟花在云端绽放,凌予策嘴角微扬,悄悄靠近慕容欣,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使得她的耳垂染上了浅浅的红晕,心跳加速,几乎忘了呼吸。 “你让人告诉你父亲,在抽签时,确保上面的名字不是你。” 慕容欣脸色微变,刚刚的喜悦与憧憬顿时烟消云散。 她猛地转过身,只见凌予策指向下方一个昏暗的角落,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改用她的。” 烟花虽美,却易逝;情感亦如此,瞬息万变。 此刻的嫣然,心情就像那升空即逝的烟火,虽然短暂地绚烂过,但最终还是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烟花散尽,观礼的人群开始陆陆续续返回场内。 他们在一处偏僻且光线昏暗的小径上避开了拥挤的人群。 行走间,凌熠辰悄然将一个小物件塞进了嫣然的袖子里。 那是一个圆润光滑的瓷罐,上面镌刻着嫣然的名字,显得尤为别致。 她好奇地揭开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那是令人心旷神怡的蜂蜜香气。 这味道,嫣然熟悉得仿佛镌刻在灵魂深处,每当凌熠辰带着蜜归来,那抹甜腻不仅能驱散他身上的疲惫,还能悄悄侵入她的心房,将周遭的空气都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温馨。 小罐中装载的不仅仅是金黄透亮的蜜液,更是凌熠辰对她的细腻关怀,沉甸甸的,仿佛能够甜蜜她冗长的时光。 崖边蜜之所以珍贵,不仅因为每一滴都凝结了数十年的风霜雨雪,还因为它生于峭壁之上,环境之恶劣,让采蜜变得如同与天争食,每一次取得都是大自然慷慨的馈赠。 他们所带回来的,尽管数量微薄,却几乎全数奉献给了她,这份深情厚意,胜过万语千言。 提到那位慕容小姐,凌熠辰的神色淡然,眼底却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情绪。 “区区一个慕容欣,还不值得我冒生命危险去采集那份珍贵之物。” 他的话语轻轻落下,仿佛在诉说着最平凡不过的事情,但那微微低垂的眼帘下,隐藏的是一份旁人难以窥视的坚定。 嫣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耳畔如火烧般滚烫,她困惑于自己内心莫名的悸动,指尖不自觉地纠缠在一起,低声呢喃着,仿佛是在问自己,也是在询问他,“如果不是为了慕容小姐,那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外人看来,凌熠辰的每一个行动,都是为了牢牢攀附慕容家族这棵大树,以求得一段门当户对的良缘。 见她一脸不解的模样,他的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有怜惜,有宠溺,更有几分无奈。 凌熠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微微摇头,声音里既有宠溺也有无奈,“傻姑娘,是谁刚刚还在说嗓子干渴,许久未尝到水的滋味了?” 嫣然愣愣地看着他,那双闪烁的眼睛充满了迷茫,显然还未从他的暗示中回过神来。 凌熠辰轻叹一声,耐心地提醒道,“你的记性真是让人头疼,这么快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当真相如闪电般划破心房,嫣然的面颊顿时染上了一层绯红,羞涩与慌乱交织,让她的思维更加混乱不堪。 凌熠辰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卑微的丫鬟,甘愿冒险攀岩受伤? 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无权无势的小厮,对于他来说,为她付出这些,能得到什么? 一时间,嫣然仿佛被自己笨拙的言语绊住了脚,说话吞吞吐吐,显得格外慌乱。 第67章 牵绊 “奴、奴婢不敢当,真的不明白您的意思。这蜜太珍贵,我不能收,我该去侍奉大少爷了,去,去为他倒茶,不,是倒水。”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退还那罐蜜,心中盘算着逃离这个让她心慌意乱的地方,却在抬脚的瞬间被他紧紧握住,重心不稳之下,她跌入了一个温暖而又坚实的怀抱。 与大少爷身上的淡雅药香不同,凌熠辰身上散发着一股清新自然的气息,宛如初晨叶片上的露珠,又似晾晒在后院的棉被,温暖而又安心,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莫名的安全感包围着她,令她心中的慌乱渐渐平复。 凌熠辰深知言语在此刻的苍白无力,面前的丫头虽然聪明伶俐,但在情感方面却迟钝得令人心疼,对于男女之情更是懵懂无知,这让他不禁好奇,她那些温柔缠绵的曲调是如何被这样一个纯净心灵演绎出来的。 于是,他选择以行动作为最好的回答。 凌熠辰缓缓倾身,左手轻柔地穿过她的鬓发,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沉稳的嗓音中夹杂着轻微的喘息,低沉地引导着她,“仔细想想那些戏文里,男子为何要对女子做出这些举动。” “做,做哪些?” 嫣然睁大了眼,背脊紧贴着树干,紧张得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她对他的暗示半懂不懂,只觉得耳根发热,脸颊泛红。 睫毛如蝴蝶翅膀般颤抖,世界仿佛在那一刻暗了下来,只有凌熠辰温热的手掌覆盖在她的眼睑上,带来了一片黑暗中的安慰。 柔软的唇瓣轻柔地触碰她的额头,缓缓向下,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她的鼻尖、脸颊上留下了温度,却始终没有吻上那殷殷期待的唇。 他像是在故意逗弄她,一字一顿,语气里带着轻笑与挑逗,“就,是这样。” 在这个被剥夺视觉的世界里,每一丝微弱的呼吸都仿佛成了连接彼此的细线,轻轻地拨动着嫣然的心弦。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满脸羞赧的模样早已落入了他的眸中,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她紧闭的双唇因紧张而微微开启,又快速合拢,仿佛是无声的邀请。 凌熠辰的黑眸深邃,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情愫波动。 他的目光由她的眉眼游移到唇角,再到那凸显的锁骨,缓慢而炽热。 “还有,这样。” 他的声音低哑诱人,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渴望。 然而,这样的亲密已超出了他们之间应有的界限,时间和地点都不对,随时可能会被人撞见。 嫣然紧紧咬住下唇,强忍住那即将失控的羞耻感,低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四周的嘈杂已经消失,连刚才隐约能听到的谈话声也不复存在。 夜幕已深,若不赶紧回去,定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猜疑。 感受到她轻微的喘息,凌熠辰恢复了一些理智,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在欲望彻底失控前停下,但还是忍不住在她的耳垂上留下一个轻巧的吻。 “然儿,待春日宴过后,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我的身旁。” 他拥紧她,言语中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与期待。 他刚刚派小七将蜜送到了慕容欣那里,随即又去找了安子澜。 他们得到的消息显示,春日宴上的表现似乎很对上方的胃口,或许是个提出晋升凌家爵位的好时机,不过在此之前,还得试探一下家族中那位长辈的口风。 一旦时机成熟,他会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不感兴趣,看着兄长和母亲欣喜的模样,他便会顺水推舟,公布自己内心深处的打算。 即便最后的结果真如安子澜所担忧的那样,这些年来辛苦建立起来的声望毁于一旦,他也被世人误解成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他也愿意承受这份后果,只为守护她一人。 “可,我其实是……” 嫣然刚欲开口解释,却被凌熠辰轻柔地堵住了嘴。 “嘘——” 他打断了她,不容反驳地用指尖轻点在她的额头上,带着些许责备地弹了一下,明显对她提起其他男子的习惯表示不满,“别再提你是大少爷的人这类话,我不喜欢这种说辞。” 见嫣然捂着额头,小巧的手指紧紧按压着眉心,小嘴因不满而撅得老高,形成一道倔强的弧线,这幅既委屈又带着几分娇憨的模样,竟让凌熠辰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感。 春日宴前夕,他还陷在层层顾虑之中,担忧着若是硬生生将她从熟悉的环境中带走,是否会为她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目睹她在凌府大少爷面前那般毫无保留的笑颜,他一度误以为,或许她心中真正有所属意的是那个温柔可靠的大哥。 他本性果断,从不拖泥带水,唯独面对嫣然时,一切都变得不同。 任何决定之前,他总是反复思量,生怕自己一个不慎,便会在无形中伤害到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女子。 但经过今日种种暗流涌动的考验,他终于醒悟,即使他如何躲避,嫣然也无法逃脱世间纷纷扰扰的牵绊。 既然如此,倒不如让自己成为她的盾牌,在每一个危难时刻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周全。 一旦确定了她心中有自己的位置…… 凌熠辰的心底便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决心。 他神色郑重,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语气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切有我担着。” 重新步入宴会场,嫣然静静地站立在凌予策背后,沉默不语。 她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波澜,试图让激荡的情绪平静下来,然而凌熠辰方才那句“拿所有来换你”的誓言如同回音一般,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让她的思绪纷乱不已。 “嫣然。” 一声呼唤,仿佛穿越了纷扰的人群,瞬间唤醒了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她。 凌予策蓦地握住她的手,引领她走到人群之前。 突如其来的瞩目让嫣然微微一怔,感觉无数双眼睛瞬间聚焦于自己,一时间,她有些无所适从。 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到自己的唇瓣,她心中不禁闪过一丝惶恐。 难道是刚才无意识的动作破坏了妆容,让人察觉到了什么秘密? “赶紧上台去吧,今年的女夷人选就是你。”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让嫣然彻底愣住了。 第68章 别怕,有我在 “这一定是搞错了,怎么可能是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呢?” 她心中暗自揣测,面对着众多花签,为何偏偏是她被命运选中? 焦急之下,她四处寻找答案,却只见周围的目光愈发探究,让她感觉如坐针毡。 “嫣然,先上去吧,台上的大人还在等你。” 凌予策的声音再度响起,那温柔的语调仿佛是一股暖流,缓缓抚平了她心中的慌乱。 她怔怔地凝视着那个高高的平台,遵循着大少爷的指引,恍惚间迈出了步伐。 每前行一步,周遭各异的面孔就像是一面面镜子,映照出她复杂的心情,使得她的每一步都显得犹豫不决。 与此同时,嫣然还隐约听见旁边有人在低声询问,好奇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这无疑加剧了她内心的忐忑——青楼出身,何谈成为女夷? 耳边回荡起小琴曾经的忠告,她强忍住喉咙间泛起的酸涩,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别怕,有我在。” 仿佛一束光穿透了阴霾,嫣然的目光寻声而去,定格在高台旁的凌熠辰身上。 官家座下,十二名威武的侍卫严阵以待,凌熠辰立于阶梯边缘,眼中虽有未消散的惊讶与复杂情绪,但他嘴角那抹鼓励的微笑,如同无声的承诺,给予她无限力量。 “姿色确实出众,花签上所写的,真是你的名字,嫣然?” 负责抽签的大臣上下打量着她,反复审视手中的花签,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的,奴婢嫣然,参见陛下,各位大人。” 尽管春日宴上的氛围较为轻松,不必遵循严格的礼节,嫣然依然恭敬地行了一个福礼,显示出她良好的教养。 “你……竟是个丫鬟?” 大臣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意外。 “奴婢就是凌府大少爷身边的使唤小丫鬟。” 嫣然的回答简单直接,却仿佛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在人群中掀起了波澜。 台下议论纷纷,似乎对于福神之位竟然将落入一名丫鬟之手颇感不满。 嫣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目光游离,不自觉地投向了凌熠辰所在的位置。 在那里,他如同一座沉稳的山岳,用沉默给予她最坚实的支撑。 “奴婢明白自己的身份低微,哪有资格成为福神,恳请大人重新抽签,另选高明。” 嫣然的话语中带着自嘲,却也透着一份坚持。 慕容欣的情绪因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而起伏,眼中的光亮一闪即逝,仿佛捕捉到了某种契机。 她暗自庆幸,既然嫣然自己提出退出,那就与她无关了。 于是,她故作关切地问道:“你这一推辞,岂不是把予策哥哥的计划都打乱了?” 凌予策依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视线未曾离开台上那瘦弱的身影,淡淡笑道:“放心吧,即使她想退出,官家也不会允许的。” 慕容欣眼中的希望瞬间破灭,失望地倚回椅背上,口中仍旧不满地嘟哝着,对嫣然的身份表示质疑。 而对于这一切,凌予策没有做出解释,只是嘴角的微笑更加深邃,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周围人因嫣然的话而转头望向他时,他轻轻点头,温文尔雅的笑容中隐藏着深深的意味。 台上,那位主持仪式的大人因首次抽出的竟是无名之辈而感到惊讶,如今得知竟是一个丫鬟,脸上更是露出明显的不悦。 当听到嫣然主动提出放弃,他的双眼猛地睁大,声音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你想放弃?你以为春日宴是可以随意儿戏的吗?” 大人显得颇为激动,连珠炮似的质问,语速飞快。 就在这时,帘幕后传来了官家轻微的咳嗽声,那官员连忙小跑到后台,一番耳语后,面露平和之色回到原位: “成为福神,你有机会摆脱奴隶身份,得到丰厚的赏赐,甚至你的画像将会流传后世,受人敬仰……这样的机遇,你也要轻易放弃?” 嫣然缓缓转过头,短暂的沉默之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眼帘,声音细小却清晰:“平时在府中,咱也有受到赏赐,主母也曾许诺将来为咱赎身,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也不足以成为做福神的理由。咱自知福分浅薄,只求日子能够平静。” “这话听起来还算实在,真有福气之人又怎会沦落到卖身为奴?” 人群中传来低声议论,伴随着几声无奈的笑声。 官员的语气骤然严厉:“既然本无意做福神,为何又要参与抽签?是想效仿古人攀龙附凤,还是纯粹为了戏耍我们?” 嫣然面色煞白,心间猛然涌起一阵惊惧。 音乐戛然而止,台下的窃窃私语也跟着消失,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这突如其来的质询,无疑是一个难题,考验着嫣然。 凌熠辰见嫣然低头不语,还以为她被吓坏了,正欲上前相助,却被嫣然抢先开口,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决:“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 这句话宛如一股清风,让凌熠辰的脚步不由得一顿,他怔怔地看着嫣然,内心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嫣然缓缓抬起她那精致小巧的下巴,粉嫩的脸颊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之下,仿佛初绽的桃花,细腻中透出一抹娇羞。 她的眼眸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清澈而又深邃,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坚韧与纯真。 “自我记事起,生活似乎总是对我吝啬于给予福祉,然而命运的转折却让我踏入了凌府的大门,遇见了这般仁厚善良的主子。这份幸运如同久旱逢甘霖,让我渴望能长久保持,而不是如夜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 她的话语中蕴含着对现状的珍惜与对未来不安的期盼,诚挚而坦率。 “难道作为一名丫鬟,也能算作是福气?” 一旁有人不解,语气中略带轻蔑。 “的确如此,大少爷与夫人不仅性情温和,对待我们这些仆役也是宽宏大度。在这府邸中,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归属,这份感觉,比任何金银珠宝都更令我珍视,是我此生最珍贵的幸运。” 嫣然的回答坚定而不失谦逊,透露出一种超乎常人的成熟与感恩。 第69章 水祭 人群中传来阵阵嗤笑,他们本以为她会说是出于主子的命令,或者借此机会吐露自己对更好生活的向往,却未曾料到,她的心愿竟然如此质朴无华,只想安心做个丫鬟。 这种朴实无华的愿望在许多人眼中显得格格不入。 凌予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眼神中闪烁着欣赏与笑意,而他的兄长凌熠辰则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双目微闭,似是在思考什么。 他对嫣然内心的那份纯真与坚持,了然于胸。 “真是个傻孩子。” 凌熠辰心中默默叹息。 她总是这样,从不知如何为自己谋划,只知遵从他人的安排,勇往直前。 即便如今已身为他人之仆,这份性格竟丝毫未变。 正当场面陷入一阵微妙的尴尬时,凌熠辰毅然走向前,对着那遮蔽了帝王面容的金色帘幕深深一揖。 “皇上,请恕罪,这丫鬟初来乍到,对于京城的规矩尚不熟悉,心中并无多虑,是微臣授意她投的签。” “咦?你说起凌予策和夫人时赞不绝口,为何偏偏漏掉了这位爱闹的二公子呢?” 帘后的皇帝似乎并未在意凌熠辰的解释,反而饶有兴趣地直接向嫣然提问。 嫣然骤然被问及,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原本镇定自若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她的目光避开人群,紧紧握着袖中的手,显得局促而无助。 这一切,都被凌熠辰看在眼里,嘴角边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逐渐加深。 “哈哈,真是有趣极了!” 皇帝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中,让人分不清他是笑人还是笑事。 主持抽签的大臣见状,忙堆起笑脸,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指示。 随着皇帝的笑声渐息,帘幕后传来了沉稳而威严的声音:“继续。” 大臣闻言,面露惊诧,旋即恢复了庄重。 他从侧旁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古朴精致的多宝盒,向着嫣然招手示意。 “你过来,再抽一次。” 嫣然不明就里,只当是要重新选出另一位女夷,全然没有留意到凌熠辰在看到那宝盒时脸上掠过的微妙表情。 她伸手入盒,不料瞬间被一股奇异的热浪所烫,惊慌中收回手,一张签纸却不慎自袖中滑落。 大臣眼疾手快接住,只见那签上赫然写着二字:“水祭”。 刹那间,整个殿堂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氛。 嫣然满心的期待顿时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二字的疑惑与不解,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迷茫的目光转向了凌熠辰。 “皇上,莫非是……内侍弄错了什么……” 凌熠辰向前迈进一步,试图解释。 然而,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话语,伴随着帘幕上铃铛的轻响,宣布了决定:“既然是凌家的丫鬟,此事便由你安排吧。三日之后,举行水祭。” 一旁的太监迅速上前,准备着皇上的离场。 众宾客连忙起身,恭敬地目送着帝王的背影。 “这不可能……” 慕容欣在听到那两个字时,猛然攥紧了手中的丝帕,转向身旁的凌予策,满眼的不可置信:“予策哥哥,怎么会是前朝那危险的祭祀仪式?难道这是你的安排?” 凌予策在早先讲述女夷的传统时,刻意省略了最为关键且危险的部分,只描述了那些华丽且安全的场景。 殊不知,被选为女夷者还需要抽取祭拜天地的具体方式,其中包含二十余种,从简单的游行抄录祭文,到焚香祈福,而有些仪式,一旦有失,便极有可能危及性命。 水祭,正是其中之一,其凶险程度与祈雨、辟谷并列,曾因前朝公主的不幸而被皇室废除,为的便是不再让皇族承受可能的灾难。 岁月流转,人们渐渐淡忘了祭祀背后的阴影,仅留下了美人游行、花瓣飞舞的美好画面。 如果不是嫣然突然被选中,如果仍旧是按照原来的计划…… 慕容欣心底不禁泛起一阵凉意,她试图从凌予策那总是挂着浅笑的脸上寻找答案,却只见他依旧温文尔雅,面容皎洁如玉,正如世间流传的那位风度翩翩的君子形象。 “我一介残躯,在朝堂之上并无实权,又何来能力干涉春日宴?大人所言极是,一切都应是天命使然。” 凌予策的话语轻描淡写,却让慕容欣心中更加疑云密布,转头间,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凌予策的眼角轻轻一挑,仿佛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什么,那是一颗嫣然特意为他剥好的葡萄,半透明的果皮下露出了饱满的果肉,犹如珍宝般诱人。 他随手拈起那颗葡萄,缓缓放入唇齿之间,轻轻一咬,鲜红的汁液如同晨曦中的红宝石,不偏不倚地染上了他的嘴角,平添了一抹说不出的诡异魅力,仿佛是夜色中最魅惑的妖姬。 那些葡萄,每一粒都是精心筛选的精品,晶莹剔透,宛如少女初醒时的眼泪。 然而,这表象下的味道却是另一番天地,酸涩难耐,仿若人生最初的苦楚。 凌予策面庞依然平静无波,指尖轻巧地拭去那抹鲜艳,那动作如此自然,就像是一位老练的猎人,冷淡地处理着猎物留下的痕迹。 他声音低沉,仿佛从幽暗处传来:“但我确实好奇,熠辰究竟会为那个丫头走到哪一步。” 官员们逐渐散去,人群也慢慢稀疏,唯独凌熠辰,他依旧静静地站立在那里,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嫣然紧握着那张神秘的签纸,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周遭的目光由先前的挑剔逐渐转变为同情和怜悯。 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确定:“二少爷,水祭,究竟是什么?” 她的思维飘向了遥远的猜测,那是一种在水上举行的仪式吗? 想到这里,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仿佛是被未知的恐惧所触碰。 她努力掩饰着因为想到水而本能竖起的寒毛,不让自己的惊惧泄露分毫。 凌熠辰终于缓缓转身,目光触及她时,心中的风暴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面色变得异常苍白。 他试图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却在形成之前便消散于无形之中。 第70章 索命符 “天色已晚,人群密集,明日自然有人教导于你。” 话语间,他竟让她先行离开,这显然是一种委婉的回避,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嫣然感觉到这一点,手握着签文,心里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抽中了不祥之签而惹得他不悦,一时之间,她竟有些手足无措,最终将签纸轻轻地放置在桌沿上。 四处寻找不到凌予策的身影,她只好独自一人,缓步离开了这个充满谜团的地方。 “你打算瞒她多久?” 这声音突如其来,是凌熠辰的大哥,凌予策。 “大哥?” 凌熠辰身体轻轻一颤,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压抑什么:“何必要让她现在就开始忧虑重重呢。” 凌予策深深地注视着他,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深意:“你的心思比我还要细腻啊。” 闻言,凌熠辰发出了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声,一直以来以沉稳着称的他,此刻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揉了揉眉心,试图掩盖那份疲惫,语气平淡,隐藏起所有内心的忧虑:“大人让我负责此事,自然是希望尽可能减少麻烦。如果她因为害怕而生乱,或是逃跑,岂不是更加糟糕。” 这话听起来满不在乎,让人无法挑剔他的态度。 凌予策则靠着桌子,手中把玩着一根精致的玉杖,姿态闲适,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我刚才还以为你在为她担心呢。” 凌熠辰喉咙微动,强压下欲言又止的话,只是淡淡地说:“她不过是个侍女。我若因私情而连累了凌家,实在是不明智之举。” 短暂的沉默后,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真诚和探寻:“说到底,是我太过粗心大意,对于朝廷复兴古制的风声竟然毫无察觉。宫廷里的纷繁复杂,大哥你总是能应对自如,只希望皇上早日下旨确定你继承之日,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凌予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微笑,手指轻轻摩挲着玉杖,眼神闪烁,里面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讽刺之意,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视线投向不远处那两个模糊的身影,随口笑道:“在这方面,我们的看法不同,相较于爵位,我更关心的是三天后嫣然是否能够平安无事。” 那两个身影沉默许久,等到周围再无他人,他们才悄然行动,最终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放手。” 小琴的拉扯让嫣然的手腕一阵疼痛,喉咙仿佛被烈火炙烤,发声都似撕裂般的痛苦。 “亏你穿了我的裙子,我这才带你偷偷观察,好让你死个明白。” 直到确认四周安全,小琴才松开了手,抱着双臂质问道:“你听出了什么吗?” 嫣然的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她强忍着翻滚的情绪,微微点头。 刚从正厅脱身,她就被拽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恰好能清晰听到所有的对话。 虽然两位少爷未曾详细解释水祭的详情,但她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感受到了抽签的偶然性,以及水祭远远超乎她想象的复杂程度。 那背后似乎还隐藏着危险与不可预知的因素,一旦处理不当,她可能就会给凌家带来灾难。 更为严重的是…… “既然听明白了,就别辜负了凌大公子的心意。他身体本就虚弱,还为你夜不能寐,你可得把他今晚说的话牢记在心,连爵位都不在意,只挂念你的安危。” 小琴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醋意,但看到嫣然一脸茫然,连忙转换了语气,安慰起来。 最初遵从小姐命令来偷听凌家二少爷的谈话,没想到会看到嫣然失魂落魄地出来,便想着拉她一起去偷窥取乐,但看着她现在这副模样,生怕真的吓坏了她,自己也会有责任。 “说你幸运吧,抽中了女夷之位。说你不幸呢,这样的喜事却似乎成了索命符。我警告你,别动逃跑的念头,不然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大少爷。” 嫣然默默听着小琴的种种警告,直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周围才重新恢复了宁静。 她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借口要去看望慕容欣,几天之内不打算回来。 房间里,疲惫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嫣然甚至没有力气去点燃蜡烛,只是静静地坐在桌旁,从袖中取出一只藏着的小蜜罐,放在桌上。 月光穿透窗棂,照在这一小块空间里,蜜罐散发出的甘甜香气迅速充盈了整个房间。 但那甜美的气息,一入咽喉,却化作了苦涩,让嫣然深刻体会到了生活的另一面。 她原以为,最担忧她的会是凌熠辰。 就在这时,门外的烛光闪动,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然儿,睡了吗?” 嫣然感到头部如同被巨石压顶,沉甸甸的重量让她试图挣扎着从迷蒙中清醒,应答那个在她意识边缘徘徊的声音。 然而,眼前的景象仿佛被浓雾遮蔽,四肢绵软无力,她只能无助地再次瘫坐在原地。 门外的人察觉到屋内的异样,未及敲门便急切地推门而入,一目睹她憔悴的容颜,不禁连连发出惊愕的呼喊:“小然,你怎么会如此面色苍白,如此憔悴不堪!” 那声音中夹杂着满满的关切与焦急。 嫣然竭力想要聚焦视线,分辨面前那人的轮廓,却发现眼前之人如同水中倒影般模糊不清。 她吃力地半抬起沉重的眼睑,眼睫毛因泪水的浸润而显得格外浓密,颤巍巍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勉力拉开一条细缝,嗓音里满是哭意与虚弱:“滢姐姐,是你吗,你怎么来了这里……” 这一开口,她的声音沙哑得似乎比喉咙受伤的黛滢还要刺耳几分,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痛楚。 面对黛滢连珠炮般的追问,嫣然绝口不提关于女夷的任何事情,只是无力地摇摇头,勉强挤出一句,“我只是累了。” 这般的推搪,让黛滢满是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地搀扶她坐下,随即转身倒了一杯清水。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桌上的蜂蜜罐子,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动作麻利地舀起几勺金黄剔透的蜂蜜,轻轻拌入水中,而后一点点地喂给嫣然。 温润的蜜水缓缓滑过嫣然的喉咙,带来了一丝久违的舒缓与温暖。 第71章 安身立命 “明日我将进城办理房产契约,不得不提前离席。想着来瞧瞧你,还想问你是否愿意随我同行。” 黛滢紧挨着嫣然坐下,一只手温柔地梳理着她凌乱的发丝,嘴角勾起一抹淡然却充满暖意的微笑:“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在这风起云涌的世界中站稳脚跟。点滴之恩,我黛滢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你所做的一切几乎等同于挽救了我和秦郎的性命。” 嫣然的心底升起一股暖流,似乎连带着身体也开始回暖,她轻笑摇头,谦辞道:“哪有什么大事,姐姐这般夸赞,我实在受之有愧。” “不,你所做的,绝对值得。作为姐姐,怎能让自己的妹妹继续困于卑微之中?若真如此,我不就成了戏文中那些无情无义的‘忘恩负义之人’了吗?” 黛滢的话语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段话逗得嫣然忍不住轻笑出声。 记忆中,她们练习唱腔之余,时常会一起讨论那些戏文中薄情寡义的角色,尽管那些角色被描绘得风度翩翩,黛滢却总是对此嗤之以鼻,坚持认为那些美好形象都是虚构的幻象。 她常说,既然背信弃义,就不该再让他们占据心灵一隅,应该将他们想象为丑陋的矮冬瓜,以此作为自我解脱,远离那些负面情绪。 此刻,想到黛滢将自己与那些人相提并论,嫣然不禁大笑开来,笑得前俯后仰,几乎岔了气:“姐姐莫怪,是我自己不知好歹。滢姐姐放心,若真有人胆敢说你是那样的人,我定会为你据理力争。” “嘿,你这个机灵的小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以为离开了楼里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连姐姐都敢打趣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番。” 黛滢那双迷人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佯怒,假装要伸手去拧嫣然的脸蛋。 嫣然连忙求饶,但还是未能逃脱几下轻柔却略显用力的捏掐,疼得她直叫唤。 当夜幕低垂,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时,嫣然早已笑得力气全无,却未注意到衣襟在不经意间松开,泄露了颈间一抹淡淡的红痕。 黛滢的笑容逐渐收敛,将嫣然拉起坐直,神情凝重:“你给我老实说,在那大户人家,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只是个丫鬟。” 嫣然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以你的身子……你以为我不懂那些大户人家的门道吗?那些纨绔子弟喜好寻觅美貌的丫鬟取乐,你这副模样,性情又这般温顺,我生怕你会吃亏受欺。” 嫣然愣了愣,直至黛滢手持铜镜映照出那抹印记,她才恍然记起,那是与凌熠辰一同观赏烟火时无意间留下的痕迹。 她又羞又恼,连忙用手掩住了裸露的颈项。 黛滢从嫣然的反应中读出了真相,心中疑云渐散,她紧握住嫣然的手,语气庄重:“那家的少爷待你好吗?” 大少爷宽厚仁慈,凌熠辰也曾救过她,这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嫣然轻轻点头,目光不自觉地游移到了桌面上那罐蜂蜜上,心中五味杂陈。 黛滢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暗自叹了口气,无奈地扳过她的脸颊,迫使她正视自己:“那悬崖峭壁间的蜂蜜,世间难寻,还是我当年在楼中作为花魁时才有幸得到一次,并与你共享。而今,你能随意享有这样一罐珍稀之物,足见那位公子对你确有情意,但小然,这还不够。” 嫣然疑惑地交叉十指,不解道:“赠送如此珍贵之物,尚且不足?那么,什么才算是足够?” “日常中的衣物、美食,甚至贵重首饰,这些都不过是皮毛。” 黛滢的语调略显沉重,紧紧握住嫣然的手,力度之大令她感到一丝疼痛:“关键在于,当你交付了身心之后,他有没有提及给予你一个正式的地位?” “地位?” 嫣然咬了咬下唇,眉头紧锁,良久,缓缓摇了摇头。 凌熠辰平日里给予她诸多美食与关怀,承诺要带她离开,却似乎从未正式谈论过给她一个名分。 相反,大少爷时常提起此事,甚至已着手准备迎娶事宜。 可她与大少爷之间,本就清清白白,无丝毫苟且之事…… “你这傻孩子!” 黛滢眼中闪过一丝痛惜,点着嫣然的额头,捂着胸口喘息:“你平日里学的那些戏文,都学到哪里去了?即便身处烟花之地,也不见你有丝毫长进。听好!身子已不再清白,你只能走这条路,留在那位少爷身边,至少要设法成为他的妾室。这样一来,即便未来宠幸不再,你也能凭借半个主子的身份在这世间立足,得以安身立命。” 这段对话,如同一阵冷风吹散了嫣然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现实的残酷与复杂令她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她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例子,那些曾经被捧在掌心、视若珍宝的女子,一旦归入怀中,便如同那高悬夜空的明月落入凡尘,失去了那份遥不可及的魅力,新欢替代旧爱,往昔的宠爱与关怀也随之消散,宛如烛火在晨曦中黯然熄灭。 成为主子夫人,至少能确保后半生衣食无忧,免去了为生计奔波的辛酸。 “妾……” 嫣然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语音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像是突然间京城的繁华与权势如大山压顶,让她几乎窒息,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眼神中流露出挣扎与不甘:“可我,我真的想离开这座府邸。” 她内心深处无法接受违背良心,成为大少爷众多妾室中的一员,而对于那个承诺会带她离开的凌熠辰,何时兑现诺言仍是个未知之谜。 更不用提,小八不经意间提及的上皇帝族规矩,那高门大户的千金怎会与出身青楼的女子共享一夫。 “离开府邸?” 黛滢的声音里满是惊愕,几乎想直接窥探嫣然的思绪,确认她是否清醒。 她见证了太多风月场所女子的命运,她们在年华正好的时候脱离了烟柳之地,梦想着嫁入平凡人家,以为从此可以过上男耕女织、平静温馨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一旦最初的激情褪去,迎接她们的是无情的嫌弃与责骂,过往的阴影成为了他人手中的利器,最终只落得一抔黄土掩风流的结局。 第72章 炙热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嫣然心中涌动着不甘与愤懑,难道自己的未来真的如此狭窄,离开了凌家便无处寻觅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傻丫头,你学戏多年,这些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黛滢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世道就是这样不公平,对女子苛求三从四德,对男子却是另一番宽容的标准。若一个人在这世上独行,即便其他都抛开不论,那些流言蜚语也能将人淹没。” 这也是她直到遇见秦郎才愿意为自己赎身的原因。 两人又聊了很久,直到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黛滢因内急匆匆离席,留下嫣然一人困倦难耐,沉沉睡去。 正当她刚合上眼,耳边便响起了房门的轻启,接着是一串清晰可闻的脚步声,径直向床边逼近。 她迷糊中以为是黛滢归来,没有抬头,慵懒地咕哝着:“怎么,不快上来歇息?” 房间里一阵沉默,随后是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紧接着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只带有薄茧的手臂悄悄环绕在她的腰间。 那手臂触及之处,即便隔着衣料,也让嫣然细腻敏感的肌肤感受到一股温热,不由得让人心跳加速,眉头轻蹙,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张面孔,不是黛滢。 刹那间,她瞪大了双眼,心中涌起惊慌与错愕。 两人的目光交汇,凌熠辰那英俊脸庞上的黑眸中,依旧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炙热火焰。 他轻轻挑眉,仿佛是在无声地回应她未说出口的惊讶。 半撑起身子倚靠在床沿,他的神色比起嫣然更为从容不迫。 嫣然心中记挂着随时可能返回的黛滢,急于起身,却被凌熠辰紧紧搂住,不容抗拒。 “别动。” 他的目光掠过床铺上明显的凌乱痕迹,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随口问道:“今夜的春日宴,有什么事情让你感到快乐吗?” 嫣然轻轻点头,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芒,“那璀璨的烟火、宴会上的热闹,还有周围美不胜收的景色。” “还有呢?” 还有? 她心中暗自盘算,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华。 还有与黛滢重逢的喜悦,以及春日前夜,与戴着面具的凌熠辰之间那毫无顾忌的欢笑与嬉戏。 睫毛轻颤,她努力压抑着复杂的情绪,感受到头顶传来他的温暖气息,耳边只有伴随着他有力心跳的呼吸声,那心跳仿佛直接敲打在心尖,成了一团解不开的结。 帐篷外的喧嚣渐渐变得清晰,嫣然不由得轻轻挣扎,低声说道:“时辰不早,我该去侍奉大少爷了。” 凌熠辰低头看着怀中人那如小鹿般温顺的模样,强自按下心中的波澜,轻巧地下了床。 “这三天,由小七负责照顾大哥,你和我则要学习水祭的仪式。” 嫣然忆起黛滢的话语,握紧被角的手指不禁紧了紧:“水祭结束后,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凌熠辰整理衣袍的动作微微一顿,转身过来,指尖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丝。 “水祭完毕,春日宴亦将结束,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 嫣然清秀的眉头轻轻蹙起,虽然凌府给予了她暂时的栖身之所, 但这片屋檐之下,终究不是她的家。 凌熠辰似乎并未察觉到她话语中的离意,嫣然也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只是捂着胸口,眼帘低垂,心中泛起一抹淡淡的哀愁,随后跟随着凌熠辰走出了帐篷。 恰在此刻,黛滢从茅厕匆匆返回,远远地望见了她离开的身影。 “小然!” 她刚迈出两步想要追赶,却不慎差点与一人相撞。 “小姐,请小心,这里的喧哗或许会惊扰到上皇帝的人。” 那人一袭浅绿衣衫,手持玉杖,气质温润如玉,微笑着站立一旁,给人以极好的第一印象。 “公子……不,大人,请勿见笑。” 黛滢连忙行礼,身子轻轻俯下,长发如瀑布般滑落,遮住了她半边脸颊,尽管她过去在江南水乡也见过不少权贵,经历过舞台上无数的喝彩与幕后的心酸,但在京城这座繁华似锦却又深藏不露的古都里,时日尚短,这里的风俗人情自有其千年的积淀与独特的韵味。 就像眼前这位看似平凡的男子,即便身着朴素的青衫,脚踏布鞋,但在京城这个龙蛇混杂之地,随便扔块砖头都可能砸中一位五品以上的高官显贵。 加之此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与那些恭敬侍立的仆从截然不同,尊贵中透着儒雅,温润如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尊称其一声“大人”,方显妥帖。 凌予策微微颔首,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弧度,声音如春水潺潺,他说:“不必害怕,嫣然是我的侍女,也是章州城内无人不知的第一嗓音。关于黛滢姑娘的大名,我早已有所耳闻,只可惜未能在昨日亲耳聆听姑娘的天籁之音,实乃一大遗憾。你是嫣然以前在江南时的好朋友吗?” 他的目光清亮雅致,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细腻的情感,气质更是超群脱俗,这让见过诸多风浪的黛滢也不由得暗自惊叹。 能得到如此俊美男子的夸奖,即便是久经世故、阅人无数的她,脸颊也悄悄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心中那份因误会而生的疙瘩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 明白嫣然未将实情全盘托出,黛滢便机智地选择了轻松的话题,只提及两人曾经是比邻而居的旧友,共度了许多平淡却又温馨的日子。 “真是让大人见笑了,昨日突感嗓子不适,只好……只好请他人代为上台演唱。如果大人有兴趣听我唱戏,不妨待过些时日,我的戏班定会到京城献艺。我此番前来,实则是想起这姑娘还有些琐碎之物遗落在我处,想着日后或许难以相遇,便决定亲自送还。因此,才唐突至此,失了礼数。” 黛滢顿了顿,只见凌予策的眼神依旧清澈如初,脸上的微笑温暖而真诚,丝毫没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常见的傲慢与轻视,这使得她对这位大人的好感与信赖之情油然而生。 第73章 指引 她忽然展颜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俏皮:“瞧我这急脾气,既然大人您在此,能否麻烦您稍候片刻?我这就回去取来,还望大人能够代为转交于她,如何?” 凌予策轻轻摩挲着手中那支雕工精细的玉杖,笑容越发温和:“不过小事一桩,不如我陪你同往,省得你奔波劳累,嗓子刚有好转,切莫再受寒了。” 听说凌予策竟愿意同行,黛滢心头不免闪过一丝忧虑,悄悄瞥了一眼他袍子下隐约可见的不便。 然而,路上凌予策与她谈笑风生,话题从章州的四季风光聊到节日习俗,每一句话都如同春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先前的那一丝忐忑也渐渐被这份轻松愉快的气氛所化解。 帐幕近在咫尺,不多时,黛滢便找到了嫣然昨晚更衣时遗漏的几件小巧物品,细心包裹好。 随后,她又抽出一张质地上乘的宣纸和笔墨,仔细写下自己的住处,一并放入包裹中。 想了想,她又从自己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行囊中翻出一个小巧的布袋,一并递给了凌予策。 “这是之前小然放在那里忘记带走的,我一直替她保管着,如今算是物归原主吧。” 那布袋边缘因为长时间被手抚弄而略显磨损,带着一种亲切的生活痕迹,尽管袋身略显饱满,但从外表却难以猜测里面究竟藏着何物。 凌予策伸出修长的手指去接,却不慎手滑,布袋掉落在地。 见黛滢弯腰拾起,他的眉头不禁蹙起,满是歉意:“实在是抱歉,是否需要检查一下里面的东西,确认没有损坏?” 黛滢轻轻拍去上面的尘土,神情倒是颇为不在意。 她笑着摇头,轻声道:“无妨,里面不过是些寻常的草编小玩意儿,并无大碍。” 见对方依旧一脸歉疚,她索性大方地解开布袋,一件件展示起来。 那些蝗虫、小兔子等草编小摆件,形态各异,每一件都精巧至极,透露出一股质朴而真挚的情谊。 黛滢将这些小巧的工艺品轻放在掌心,向凌予策介绍道:“这些都是小然在……” 话说到一半,她险些失言提到“戏班”,连忙巧妙地改口,“在私塾做工时,一位匿名的朋友所赠,每一次那位朋友来访,总会留下这样一件草编的小礼物给她。” “哦?听起来倒是颇有趣味。” 凌予策仔细审视着这些草编的艺术品,颜色泛黄的显然更为古老,工艺略显生疏;而色泽依然保留着淡淡草绿的,则手法圆熟,匠心独运。 他垂眸沉思,眼神变得深邃莫测,缓缓言道:“这般高超的手艺,真令人好奇是出自哪位巧匠之手,究竟是男是女呢。” 黛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漏了嘴,连忙补充解释,以免凌予策对嫣然的过去产生误解:“其实小然从未与那位朋友面对面,只知那人每次来私塾时,总会在小然负责的书室外远远坐着,没人知道其真实性别,只隐约感觉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或少女,但手指异常灵巧,每次悄无声息地离去后,便会留下这样一件草编之物。” 凌予策的笑容已经收敛,双目微阖,脸色复杂难辨:“这门技艺源自家传,早在很多年前,有些技艺超群的戏班伶人为了使观众更沉浸在剧目之中,会用草绳编织各种精妙的道具,在舞台上演绎出如梦似幻的景象。可惜的是,这门手艺极为难学,渐渐地就失传了。”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我虽然唱戏多年,但对于戏外的世界,了解的远不如大人您深远啊。” 黛滢听得入迷,同时又为嫣然能够遇上如此懂得珍惜与欣赏的主子而感到由衷的欣慰。 “我幼年时偶然得见,那时还未能完全理解其中的韵味。” 凌予策敛起眸光,将那些小物件小心收进袖中,随即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动作之中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与神秘…… "这瓶嗓子药,乃是由皇宫深处的御医亲自为我调配,你若不嫌弃,便请收下,对你的嗓子养护大有裨益。" 黛滢听闻此言,内心涌动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既是惊喜交加,又略感惶恐,似乎这份礼物承载着过于厚重的情谊。 她轻轻旋开那小巧精致的瓶盖,瞬间,一抹清冽如同山间晨雾的气息扑鼻而来,抚慰了她因日复一日歌唱而略显干涩的咽喉。 心中虽是爱不释手,但面对如此贵重的馈赠,她脸上浮现一抹羞赧,推让间犹豫不定,手迟迟未能伸出去接纳。 “无须介怀。仅凭昨晚那曲高亢激昂、绕梁三日的演唱,已足以证明其价值连城。我相信,黛滢姑娘的歌喉定然比那晚的乐音更为清亮动人,我渴望着能够再次沉浸在你的歌声中。” 这番话,虽是一番赞誉,却在黛滢耳中,“绝响”二字显得尤为突兀,仿佛划破了她内心的平静。 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还是勉强笑纳了那瓶药剂,手指触碰到瓶身的刹那,仿佛也感受到了对方的一片赤诚。 凌予策意味深长的目光掠过黛滢紧攥药瓶的手,随后依仗着手中的拐杖,缓缓转身离去,每一步都踏出了深深浅浅的岁月痕迹。 回到住处,他在一室静谧中缓缓开启了身边那个随行的箱子,从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铁箱,上面锁着一把看似年岁久远的铜锁。 他手指略显颤抖地拨弄开锁,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锁应声而开。 箱内,一块沾染了斑驳血迹的手帕静静地躺着,手帕被轻轻展开,一只未完成的草绳编织兔子悄然滑落。 凌予策从怀中掏出刚刚从黛滢那里获得的另一半,两半兔子的纹理竟惊人地吻合,宛如天作之合。 这一发现让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至忽然间,他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此时,另一边的嫣然尾随着凌熠辰的脚步,不知不觉已至湖畔,脚步戛然而止。 湖面平静如镜,但在凌熠辰的指引下,她这才留意到湖面之下,不知何时已布满了隐蔽的铁链,若非细心观察,极易错过这些潜藏的秘密。 第74章 祈福之舞 "祭祀之日,你将在此演绎祈福之舞。" "水中?"嫣然的睫毛轻轻颤动,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那一片宁静却又暗含玄机的湖面。 面对她眼中的犹疑,凌熠辰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湖水之下,那一条条铁链静静地躺在暗处,对于怕水的她而言,即便对游泳有所擅长之人,要想在这些细链之上翩翩起舞,无疑也是极大的挑战。 嫣然摇头,缓缓倒退,正欲转身逃离这片让她感到不安之地,不料身体忽地一轻,被一股力量凌空托起,待反应过来时,她已与凌熠辰一同站在了波动的水面上,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能感觉到脚下链条的摇曳。 恐惧如同寒流侵袭全身,她本能地抓紧了凌熠辰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生之希望。 "二少爷,求您让我回到岸上吧,我……我腿已经软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何谈舞蹈,更不必说祈福之舞。 凌熠辰的回答意外的简洁,"好。" 此言一出,嫣然一怔,未料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当你能在水上完美无瑕地完成祭祀仪式,我自会让你离开。无论是自行走回岸边,或是游回去,我不会再插手。" 语毕,他骤然松手,身形轻盈地跃上了另一条铁链,眼角余光扫过嫣然,留下一道深邃的目光。 他自怀中抽出一根特制的蜡烛,轻轻点燃,步伐轻巧地沿链前行,身姿矫健而优雅,宛如夜行的猫,又似湖面上飘荡的舞者,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超凡脱俗的气质,那般从容,即便偶尔显露的慵懒,也不失为一种独特的风华,让人目眩神迷。 嫣然不由自主地屏息,心中的赞叹犹如泉水般涌现,目光被那湖面之上的灵动身影牢牢牵引,再也不愿移开,心中唯有跟随的念头。 这场水上祭祀之舞,既庄重又美妙绝伦,仿佛是对天地最真诚的献礼。 凌熠辰再度归来时,轻轻的咳嗽声打破了静谧,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扭头避开了嫣然的目光,耳畔的红晕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嫣然刚想细探究竟,却见他蓦然回首,眼神深邃如渊,牢牢锁定了她。 "奴婢也要这般舞蹈吗?"嫣然声音微颤,试探着问道。 "正是。" 凌熠辰语气淡然,一边不紧不慢地解下腰间的带子,一圈一圈细致地系在嫣然腰际,最后将带子的另一端紧紧握住。 他下巴微微抬起,示意嫣然尝试前行。 嫣然侧目望去,从湖岸至他们所处的位置,竟横亘了十几米的距离。 在这无依无靠的湖面之上,除非她拥有飞翔的能力,否则一旦落水,即便是最熟练的泳者,也可能在到达岸边之前体力耗尽,沉入冰冷的湖底。 喉咙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踮起了脚尖,战战兢兢地迈出了一小步。 铁链因承受重量而紧绷,双脚几乎无法借力,完全是依靠腰间的牵引才勉强维持平衡。 但只要稍有移动之意,铁链就开始剧烈摇晃,仿佛要将她无情地甩入湖中。 这一刻,挑战不仅仅是技艺,更是意志与勇气的试炼。 好不容易,嫣然在无数次尝试与失败中,终于摸索到了站立于波涛之中的微妙平衡,能在那摇摆不定的小舟上站稳了身形。 但此时,她纤细的腰肢因长时间的紧张支撑已酸痛至极,额头上密布着细密的冷汗,映衬着她倔强的面庞。 她缓缓抬起手,那手背因长久握绳而略显红肿,轻轻抹去脸颊上滑落的汗水,心中刚要吐露请求休息的话语,耳畔边却已响起凌熠辰那慵懒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继续,否则今夜的晚餐便不必想了。” 这话语,虽轻描淡写,却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她本已疲惫不堪的心上。 嫣然咬紧牙关,眼中闪烁着不甘的火花,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她甚至未能稳稳踏出一步,身体便再次如秋风中的落叶,左右摇摆,几近失控。 多亏了凌熠辰那稳定有力的手,紧紧拽住她腰间的布带,这才避免了她落水的狼狈。 “真是个蠢货。” 凌熠辰突来的轻蔑嗤笑,如寒风般刮过她的心房,让她惊慌失措。 那一刻,羞辱与酸楚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她脆弱的自尊心,理智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她那平日里如白玉雕琢般温婉的脸庞,刹时涨得通红,愤怒与委屈交织成一幅复杂的画卷。 她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坚决地反对,拒绝再继续这残酷的练习。 她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侍女,凭什么要承受这般超乎常规的考验?三天之内,如何能够做到与凌熠辰那般游刃有余? 晶莹的泪水顺着她那如扇般的长睫毛缓缓滑落,与冰冷的湖水交融,激起层层细微的涟漪。 此刻的她,就如同一只迷失在森林深处,无助又彷徨的小鹿,渴望逃离这困境。 凌熠辰见状,眼帘微微垂下,胸口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感,那是一种混合着心疼与无奈的复杂情绪,梗塞在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言语。 他只能紧握成拳,试图用那份力量压制内心的波澜,声音却依然如古井无波:“难道,你真的想放弃生存的权利吗?” 话音落下,嫣然的泪水仿佛被瞬间冻结,她怔怔地望着他,那深邃的双眸中,她仿佛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尘埃,生命轻如鸿毛。 在那瞬间,嫣然几乎信了,若她说出愿意放弃,凌熠辰也许真的会遵从她的意愿,不加干涉。 那冷漠的表情,似乎表明了他并不介意她的生死。 凌熠辰静静注视着她神情的转变,从最初的愁绪,到后来的惊惧,直至最后的绝望,他的眉宇轻轻一挑,淡漠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在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当你面临绝境,能够拯救你的,往往只有你自己。” 嫣然脑海中闪过昨晚无意间听到的那些关于可能连累凌家的言论,心中的防线似乎在一瞬间崩溃,她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波动。 片刻后,她用力抹去了脸上残留的泪痕,仿佛是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 第75章 失魂症 她缓缓抬起腿,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却异常坚定,一步步向前挪动。 凌熠辰那原本紧绷的脸色,见到这一幕,终是微微松懈了下来。 随着她的身体随着水波的节奏起伏,每当嫣然即将失足落水,他总是能及时拉住她腰间的带子,将她拉回安全的位置,重新站稳。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嫣然终于能够在铁链上行走十几步而不至于落水时,天边的太阳已悄然西斜。 她的腰部因长时间的拉扯已疼痛难忍,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会引发撕心裂肺的痛楚。 擦去额头的汗水,嫣然微张着嘴,艰难地喘息。 除却用餐的时间,她几乎未曾停歇,湖面上只有她与凌熠辰二人,尽管身体已疲惫至极,但凌熠辰始终如影随形,用尽全力一次次将她从失败的边缘拉回。 而那频繁拉拽腰带的手,早已留下明显的红肿印记,那每一处伤痕都似在诉说着这场训练的艰辛。 这一切,在嫣然心中激起了复杂的涟漪。 按照这样的进度,仅是学会稳固地站在水面上,就要耗去大量时间。 心意已决,嫣然果断解开了束缚自己的腰带,她要做最后的尝试。 深吸一口气,她迈出坚定的步伐,连续走了半程,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成就感。 正当她想回身以胜利者的姿态微笑时,脚下却突然失去依托,只听“扑通”一声,她坠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刺骨的湖水无情地涌入她的鼻腔,窒息的感觉犹如无形的触手,紧紧缠绕住她的胸膛和肺部,带来一种几乎能将灵魂挤榨而出的重压。 四周一片漆黑,寒气透骨,身体因疲惫而无力挣扎。 嫣然捂住喉咙,绝望地望向那越来越远的光亮,身体缓缓下沉。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湖面又传来另一道落水的声响。 凌熠辰如同潜行的游鱼般快速接近,将她从水底托起,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送上了珍贵的一口气。 当嫣然被拉出水面的那一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恍然记起自己为何如此惧怕水。 幼时学习各种姿势、戏曲与舞蹈时,她常因顽皮偷懒,每次练习都少上一个时辰,以此逃避繁复的规矩。 而某日,母亲恰好撞破了她的秘密。 那次,她因不满母亲的严格要求而大发脾气,拒绝继续学习。 村庄里的孩童或是读书或是学艺,没有谁像她一样既要背负繁重的学习任务,还要练习如此高难度的舞蹈,并且所有努力都只能在私下进行,无法公开展示。 一向温柔的母亲,在得知女儿的抗拒后,竟出乎意料地失控,将她的小脑袋按进了院子里那养着荷花的大缸之中,一遍又一遍,直到她被迫答应不再抗拒,母亲的手方才松开。 随之而来的是连续几天的高烧,母亲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慈爱,日夜守护在床边,双眼因过度操劳而深陷。 病愈后的嫣然,却留下了对水的恐惧,以及那被深深埋藏的记忆。 村中有一位赤脚医生,他曾言这是一种因极度惊吓导致的暂时性记忆丧失,名曰“惊厥失魂症”。 不知为何,这段尘封的过往在此刻猛然涌现,让嫣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她开始怀疑,是否还有更多的回忆,被自己不经意间遗落。 “别哭,是我错了,对你太过严苛。” 凌熠辰的动作细腻而温柔,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他指尖轻轻触碰着她眼角那晶莹的泪滴,随后缓缓抹去,仿佛在拭去珍贵艺术品上的微尘。 他的目光深深锁定了她那近乎透明、毫无血色的脸庞,眼神中满是心疼与不舍,如同冬日里难得的一缕暖阳,试图温暖那被寒冷笼罩的心房。 泪水沿着他掌心的纹路缓缓流淌,那温热与咸涩仿佛穿透肌肤,直接渗入他的心底,激起层层波澜,让他的五脏六腑都随之紧缩,感受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楚。 嫣然想要开口,解释那泪水并非源自落水的惊恐,而是心中复杂情感的涌现,然而,当她对上凌熠辰那双充满怜惜的眼眸,感受到他手掌传来的恰到好处的温度,她心中的防线彻底崩溃,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凌熠辰发出一声细微而又无奈的叹息,那声音轻柔得仿佛一阵春风,却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忧伤:“为什么要哭呢?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一起练习,直到你能熟练掌握。” 他的话语虽然坚定,但全身已被湖水浸透,寒风中他微微颤抖,那抹坚持显得格外令人心疼。 “我是不是很笨?” 嫣然的声音细若蚊蚋,眼中闪烁着自我怀疑的光芒。 凌熠辰闻言,喉结轻轻滚动,声音因情深意重而略显沙哑:“不,你非常聪明,学习的速度让我惊讶。” 他的赞美如同甘霖,企图滋润她那颗因自责而干涸的心。 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凌熠辰的目光在嫣然胆怯的脸上流连,其中蕴含的情感复杂多变,最终他似乎下了某个决定,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我送你回去吧,今天的水祭,我们不做也罢。” “什么?” 嫣然惊讶地张了张嘴,正欲询问,却只见凌熠辰不容分说地将她带离了这片湖畔,返回他们的住处。 未及她吐露半句言辞,他已转身离开,只留下嫣然一人,身着湿衣,呆立在当地,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她望着凌熠辰那逐渐远去的背影,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但考虑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嫣然决定先换下衣物。 她用布巾仔细拧干了湿漉漉的长发,随后踏上寻找凌熠辰的路程,途中不断向路人打听他的去向,可无人知晓。 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今日还未前去看望大少爷凌予策。 于是,她果断转道,决定先去拜访凌予策的居所。 踏入帐篷的那一刻,嫣然四下环视,却发现往常总在身边的小七并不在场。 帐篷内空气压抑,连桌上的茶水都已冰冷,她连忙推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涌入,同时急忙生火加热水壶,试图驱散这份阴冷。 第76章 来历 “大少爷,为何这里没有人侍奉您?小七去哪里了呢?” 她的声音中带着关切。 凌予策并未立即作答,只是在看见她踏入帐篷的瞬间,轻轻示意桌上的包裹,目光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选择了沉默。 嫣然心生好奇,轻轻翻开包裹,只见里面躺着几件精巧的草编小饰品,瞬时她明白了这些是黛滢的杰作,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甜蜜,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些小玩意儿,满眼喜爱,反复把玩。 “真是多亏了大少爷您。” 她的语气中满是感激。 凌予策微微颔首,从书本中抬起头,目光暂时离开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随意询问起今日练习的详情。 嫣然一五一十地讲述着在铁链上练习的艰辛,以及不慎落水的尴尬经历,原本以为这些趣闻定能引来对方那温柔的笑颜,没想到今日的凌予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手中捏着书卷,面无表情,眉头紧锁,仿佛并不愿意多谈。 直至听到凌熠辰亲自教授祝舞之事,他才缓缓回过神,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意外。 “你说,是二少爷亲自教你跳的祝舞?” 他的语气中难掩惊讶。 嫣然轻轻点了点头,心中亦感疑惑,从始至终都是凌熠辰亲自指导,旁人未有涉足,这对于宫中的规矩而言,实属罕见。 按照常理,此类事务应由宫中专司舞蹈的大师负责才是。 凌予策轻轻敲打着书卷,思考片刻后,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嫣然脸上的浅笑,轻声说道:“今年的春宴,熠辰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 这句话含义颇深,让嫣然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迟疑片刻,她还是鼓起勇气,轻声提出了心中的疑问:“大少爷,二少爷刚才说不必我再做水祭,这……不会有麻烦吗?” 凌予策手中的书卷悄然滑落,眉宇间掠过一丝惊讶,继而化为淡然的摇头。 “他说不用,你就依着他便是。如今的他,已是有能力影响大局之人,哪怕是皇帝的意愿,或许也能在他的筹谋中有所偏移。即便真有什么差池,也与你无关。” 嫣然所担忧的,并非自身可能遭受的责罚,而是害怕凌熠辰行事过于冲动,忽略了可能带来的后果。 察觉到凌予策情绪不佳,嫣然不敢再多打扰,正欲行礼退出,却被凌予策的声音拦下。 “那位送你编绳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闭目沉吟,声音低沉而神秘,仿佛是在探索一个遥远的秘密。 嫣然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应。 见状,凌予策似是猛然回神,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轻声解释道:“我不过是好奇,当初你朋友让我转交这些东西时,顺口提了一句它们的来历。并无他意。” 他那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嫣然握着的包裹上,动作之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与关怀。 她的心中仿佛被突如其来的醒悟轻轻敲击,那份难以置信渐渐弥漫开来,竟让这位大少爷对她的这些简陋小玩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情景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黑亮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语气中带着一丝温婉而坚定:“奴婢确实不知那位恩人的性别,只知道他或她拥有着无比温柔的性格,细腻入微且极具耐心,仿佛每一缕温暖都是精心编织而成。” 提及那些草编小玩意的来历,嫣然的眼眸中顿时焕发出生动的光彩,像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子,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感激。 自幼至今,除了一副清亮的歌喉伴随着她的成长,为她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些许乐趣,家中并未给予太多可以消遣的玩物。 及至踏入戏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似乎永远被包围在无尽的曲谱与唱腔之中,生活的色彩单一而又乏味。 然而,在那座略显破败却充满故事的戏园子里,那些平凡却又充满巧思的小玩意,成为了她心灵的一抹亮色。 每当那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戏台之下,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听完一天的戏,而后留下那些精致的小礼物与些许银两,如同一阵轻风,悄然来去,不留痕迹,那段时光成了嫣然最为期待的日常。 可惜的是,自踏上前往京城的路途之前,她已有足足三个月未能再见那神秘身影的出现。 心中不禁暗自揣测,她离开之后,那个人是否还会继续光顾那寂寞的戏楼,是否能够察觉到那熟悉的位置上,已没有了她熟悉的身影,是否会有一丝怀念? 正当嫣然沉浸在这份淡淡的忧愁之中,“嘿……” 一声细微却带着几丝玩味的嗤笑,将她的思绪猛然拉回现实。 她愕然抬眼,只见床榻上的凌予策神色依旧,似乎一切都不过是他心头不经意间泛起的一朵涟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嫣然眨了眨眼睛,疑惑之情油然而生,难道刚才那声响只是外面风过树叶的错觉?但随即,凌予策那几不可察的深呼吸,以及脸上时而紧绷时而松弛的微妙变化,似乎透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既有自嘲,又似对他人的讽刺。 “你从未谋面,又怎敢断定那人必定良善?” 凌予策的声音略显沉重,仿佛每个字都承载着复杂的思绪。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蜷缩,目光落在那些小巧玲珑的草编饰物之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光。 嫣然紧紧抿着唇,目光流转于这些由纤细草丝编织成的小物件上,那些生动的形态,仿佛蕴含着制作者无尽的温柔与匠心,让人心生暖意。 她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羞涩的红晕,嘴角勾勒出一抹天真的微笑:“或许是因为奴婢太过天真,但奴婢坚信,愿意花费心力去学习制作这般精细之物的人,心中必存美好。” 这些手工编织的装饰品,每一根草丝都被搓揉得如同最细的发丝,再经过细致入微的缠绕编织,幻化出千变万化的形态,栩栩如生。 嫣然曾经私下尝试模仿过一件,尽管努力了半个月,但始终无法捕捉到其中的精髓,那份挫败感让她几近放弃,对这些看似简单却饱含深情的手工艺品,她充满了敬佩。 第77章 抗旨 “此言差矣。” 凌予策的声音陡然加快,语气中透着一股冷冽的怒意,“区区小物岂能轻易断人善恶?即使表面和颜悦色之人,若未揭开其真实面目,你又如何知晓其心是否如墨?甚至那些拐带孩童的恶徒,尚且懂得以糖果诱骗纯真。” 言至此处,凌予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目光触及嫣然那双满是惊诧的眼睛。 他轻挥衣袖,以一种淡漠的口吻下达了逐客令:“罢了,你先退下吧。” 这番话与黛滢先前的警告竟有异曲同工之妙,真正让嫣然震惊的是,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大少爷,此刻竟罕见地流露出失控的情绪。 当凌予策用一本书遮住倦怠的面容,不再望向她,嫣然小心翼翼地退出帐篷,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仿佛逃离了一场风暴。 回到自己的居所,嫣然甫一进门,便与一脸阴郁、正自她房间步出的小七撞了个正着。 望着小七手中那仍冒着热气的水桶,她不由心生好奇,快步跟进了房间:“你在忙些什么呢?” 小七沉默不语,转身欲走,却被嫣然一把拽住,口中絮絮叨叨地抱怨起凌予策那里的种种不便:“大少爷那既无茶水又不通风,你又不在身旁侍候,若早知如此,我哪里能放心让你代劳。” 踏入屋内,一股暖融融的蒸汽扑面而来,整个房间仿佛被一团温柔的云雾包裹。 嫣然刹那间怔在原地,呆立着说不出话。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只装满热水的浴桶,正悠悠地冒着腾腾热气,一旁还置有一碗用以驱寒的热汤。 这里远非府邸可比,没有方便快捷的小厨房随时供应热水。 在这偏僻之地,热水实属珍贵,通常只供地位尊崇者使用。 连续两日的忙碌,使得嫣然无暇顾及自身,即便适才不慎落水,也未曾有过沐浴去寒的念头。 她生怕自己的一点需求,会给他人带来额外的负担。 心底忽如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嫣然明白,这一切皆出自凌熠辰的细心安排。 正待开口致谢,却见小七面无表情,未入房门便欲离去。 嫣然急忙追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二少爷同样落入水中,他是否也得到了妥善的照顾?” 她的声音带着关切与焦急。 小七停下脚步,侧首望向她,眼中带着几分玩味与讽刺:“你倒真是挂心,刚担忧完大少爷是否饮茶,又念及我们老爷了。” 面对来自凌熠辰亲信的责备,嫣然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所适从,她握紧拳头,低声争辩:“你这是说的哪里话,身为大少爷身边的人,自然应当关心这些事。” 见小七再次欲离她而去,嫣然恍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急忙横身挡在门口,切断了所有的退路。 “凌熠辰,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紧紧盯着小七,语气中满是不容忽视的坚决。 望着搭在门框上那条瘦弱的手臂,小七心中虽有不屑,却没有揭穿,毕竟若他真要离开,只需轻轻一推,嫣然便会受伤。 只是他不敢也不忍伤害她分毫。 两人矗立原地,彼此目光胶着,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紧张而又微妙的气氛。 嫣然内心焦急如焚,对于小七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再也无法忍受,她深知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的耽搁都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于是,她鼓足勇气,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恶狠狠地向小七发出警告:“小七,你也不愿意看到凌熠辰遭遇不测吧?若是你再不把事情讲清楚,我们可能就真的赶不上挽救的时机了。” 小七那张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上掠过一抹复杂的挣扎,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肩头,让他难以启齿。 最终,他压低嗓音,话语间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老爷,他亲自去皇宫了,找皇上请求更改水祭的人选。” “可……这岂不是……” 嫣然欲言又止,这两个词“欺君”和“抗旨”如鲠在喉,让她难以名状。 虽然她对朝廷的律法了解不多,但也能预料到这样的行为定会引起皇上的不满,甚至是怒火。 一旦开了口,小七便如决堤的洪水般将所有内情倾泻而出:“昨晚,老爷特地找到了原本应该教导你祝舞的女官,通宵达旦地学习了祝舞。 他担心你学不会会焦虑,况且你的性格腼腆,怕在他人面前更加难以掌握,因此,老爷决定亲自担任你的老师。 那铁链的安装也是他特别安排人指导的,因担忧其安全性,他亲自试验了一遍,还让我也跟着走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风险。 如今,仅仅因为你不慎落水,他就心急如焚,不愿意你再次承受落水的恐惧。” 得知这一连串的真相,嫣然不由自主地连吸几口气,回想白天看凌熠辰起舞的情景,她心底的疑惑豁然开朗。 原本她还以为,凌熠辰因见识广博,对这类礼仪舞蹈自然手到擒来,却未曾料到,他竟是牺牲了整夜的时间,刻苦钻研才有了今日的成果。 难怪他的眼窝深陷,眼下一片乌青,甚至,他身上还有未愈的伤痕。 她支撑在门框上的手缓缓滑落,听到这些,嫣然难以将这番深情厚谊与之前那个时刻担心给凌家带来麻烦的小七联系起来。 她低声自语,满是不解:“他这究竟都是为了什么啊?” 嫣然百思不得其解,世间怎会有如此矛盾的人,总是在她感受到温暖时展现出冷漠的面孔,用那些刺痛人心的话语将距离拉远,而背地里,却又默默做了那么多看似不合逻辑、实则深情至极的事。 小七停顿片刻,双手抱头蹲下,平日里的粗犷与鲁莽在此刻化为前所未有的细腻与无助。 他侧目望了嫣然一眼,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继续诉说:“为了春季宴席的成功,老爷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便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在皇上面前争得了这次表现的机会,恐怕现在全都功亏一篑了。 第78章 求情 在我看来,只要让你多加练习祝舞,对你而言并非难事,毕竟你本身就擅长舞蹈。 春季宴席对凌家意义重大,而他为了一个丫鬟请求更换水祭人选,置自身于抗旨的风险之中,若被外人知晓,岂不是成了笑柄。” 那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 嫣然轻启朱唇,问题既是问向小七,又似自我追问:“你知道他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举动,为什么不阻止他?” “阻止?当时主人全身湿透,不许我跟随,只命令我去为你准备沐浴驱寒的热水。待我发现他奔向皇帝帐篷时,早已来不及。难道,我还能闯进皇帝的营地将他拉出来吗?” 小七的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仿佛想要将嫣然吞噬,把她当作那些传说中危害国家的妖女,急于消除隐患。 嫣然闭了闭眼睛,竭力压制内心的震撼,挺直了脊梁:“他在哪里?” 小七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可能在皇帝那里,也许已经被处罚了,天知道呢。” 话音刚落,嫣然如同离弦之箭,猛然冲出了门外。 狂风在耳畔呼啸,她的速度之快,以至于连发绳都被挣断了一根,胸口如同燃烧一般炙热,呼吸变得异常艰难。 当有人试图阻拦时,她已稳稳地立在了皇帝帐篷的外沿。 面色时而泛红,时而惨白,她喘着粗气,艰难地说:“劳烦您通报一声,婢女恳请拜见皇帝大人。” 守卫面无表情,斜眼瞥了嫣然一眼,未作任何反应。 “请问,凌家二公子凌熠辰,是不是进去拜见皇帝了?” 她的话如同落入深渊的石头,依旧未得任何回音。 嫣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突然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旁放置的佩剑,一眼便认出那是属于凌熠辰的。 这是面见君王时必须暂时存放的物品,剑尚在,意味着凌熠辰确实在里面。 定了定神,嫣然转过身:“请务必通报一声,婢女嫣然,昨晚当选的女夷,有关春季宴水祭的重要事宜,必须面见圣上。” “再敢胡闹,我的刀可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走开!” 那守卫冷酷地抽出佩刀,刀尖直指嫣然,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嫣然心中一阵颤抖,眼眶发热,泪水几欲夺眶而出,但她寸步不让,骄傲地仰起稚嫩的脖颈,撩起裙摆,跪倒在地,高声疾呼:“婢女嫣然,昨晚新晋的女夷,斗胆请求拜见陛下!” 帐篷内,昏黄的烛光摇曳,映照在陛下那专注的面容上,他的眉头微皱,正一笔一划地在奏折上勾勒着帝国的未来。 空气仿佛凝固,唯有墨香与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交织在这方寸之间。 不远处,那静立的人影仿佛融入夜色,手中明黄圣旨反射出的光芒成为唯一的生命迹象,而其周身不经意间滑落的水珠,在地面上轻盈跳跃,打破这片刻的寂静。 突然,一声清脆的呼喊如裂空之箭,穿透了帐篷内的宁静,那人影的身体随之微妙地震颤,仿佛是被这声音唤醒,呼吸逐渐急促,胸膛起伏间泄露了他的紧张与期待。 守护在皇帝侧畔的卫士迅速行动,他的步伐坚定有力,靠近皇帝时压低了嗓音,耳语之间透露出帐篷外发生的一丝不寻常。 凌熠辰这位身份尊贵的年轻人,此刻低垂着眼帘,看似漠不关心,却在听到“硬闯”二字时,指节隐隐泛白,紧握成拳,透露了内心的波澜。 皇帝轻轻搁置下毛笔,揉搓着因长时间工作而酸痛的手腕,眉宇间带着几分无奈与好奇,“今日此处,可真是热闹非常。先是凌家庶子,紧接着又是凌家婢女,皆来此求情。” 凌熠辰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坚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那丫头出身章州,对宫廷规矩尚未熟悉,望陛下宽宏大量,予以谅解。” 皇帝闻言,目光变得深邃,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敢硬闯皇帝的营地,而你,竟然愿意为她牺牲自己的前程来求情,看来孤真是老糊涂了,竟未能看出你们之间的隐秘情感。” 说到这里,他似是回忆起什么,轻轻一笑,继续道,“不过,我记得那丫头应该是你大哥的人,熠辰,你能告诉我,她为何非要见我不可吗?” “或许,也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水祭吧。” 凌熠辰的话语里藏着复杂情绪,他躬身行礼,语气诚恳而沉重,“水祭之重要,臣心知肚明,今日已竭尽所能教导她,可惜这丫头太过愚钝,难以委以重任,恳请陛下另择良才。” 皇帝的眼神变得锐利,“你是在担心她会搞砸水祭,甚至危及自身安全吗?” 凌熠辰面容严峻,一字一顿,“春日宴旨在祈求国泰民安,不宜见血光,况且陛下圣明,定不会让此事发生。臣只是担忧,此事会影响了祈福大典的顺利进行。” 此时,皇帝缓缓起身,走向一旁的古铜香炉,手轻轻一挥,几块香料落入炉中,火星四溅,香气瞬间弥漫。 尽管他还未至知天命之年,但满头银丝已显得有些苍老,憔悴的脸庞透露出几分岁月的痕迹。 凌熠辰急忙低下头,眼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忧虑。 这两年,陛下未曾公开现身,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春日宴会,都隐藏在重重纱幕后,让人难以窥视真容。 如今再见,竟是如此大的变化,不禁让他感慨万千。 香炉中的烟雾渐渐聚拢,皇帝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昨日未能看清,我要亲自会会这个丫鬟,看她是否真如你所言,那般无知。” “陛下。” 凌熠辰心下一凛,还未及回应,一侧的太监已高声宣读了旨意,“来人,将人带入。” 随着命令的下达,嫣然在侍卫的引导下踏入帐篷,两侧侍立的内侍面无表情,冷冽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她只好低下头,偶然间瞥见地面上的人影,心头猛地一紧,那是凌熠辰,仍旧穿着救她时的衣物,静静伏在湿漉漉的地毡上,周围一片潮湿。 第79章 赐毒药 “二少爷……” 嫣然心慌意乱,不自觉向前迈出步伐。 而就在这一刻,帘幕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咳嗽,随即一名内侍拔刀相向,阻隔了她的去路。 面对冷光闪闪的刀锋,嫣然只能屏息静立,但目光始终无法离开那地上的身影。 内侍的声音尖锐而刺耳,让人心生寒意,“凌府的婢女,你有何要事求见陛下?” 嫣然勉强镇定,紧咬下唇,汗水濡湿了衣襟。 她此行原是为了阻止凌熠辰替她承担水祭之责,怎料他竟为此倒地,生死不明,显然是因她而遭受惩罚。 心中既是恐慌又纷乱,一种莫名的勇气让她低声说道,“奴婢不解二少爷所犯何错,请告知详情。” “放肆!在陛下面前,岂容你如此无礼!朝中大事,岂是区区一个丫鬟能过问的?若再纠缠不清,立刻将你驱逐出去!” 内侍手指着嫣然,严厉训斥,恨不得立即将其押走严惩。 而嫣然,面色苍白,身躯却纹丝不动,反倒是挺直了脊梁,瘦弱的身形在恐惧之下颤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依然顽强地不肯退让。 帐篷内的帘幕随风轻轻摆动,内侍默默颔首,转身再次启齿,“小谢大人此举,全因想要替你推卸水祭之责。但此人选乃当众决定,更是陛下亲定的天选之人。若是仅凭恳求便更改,世人如何看待?岂非使陛下违背天意?因此,赐予他八十大棍之罚,现已执行五十棍,他已昏迷,剩下三十棍未完。你来得正好,看着他受完刑,再带他回去吧。” “八十大棍……” 嫣然听得心惊胆战,即便是铜铸之人,也未必能挨过如此酷刑,更何况是他本就身负旧伤。 心中似有火焰燃烧,痛苦难以名状,她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检查凌熠辰的气息状况。 “不要啊!” 眼见侍卫再次举起棍棒,准备继续施刑,嫣然顾不得眼前利剑,猛地扑向凌熠辰,跪倒在地,连声磕头,泪水与尘土混杂,“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我这蠢笨的奴仆,使得主子忧心忡忡,害怕我办不好这等大事,才会有今日之祸。请陛下饶恕他吧。” 额头一次次触碰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不多时已是一片淤青红肿,她看起来如此无助与悲哀。 然而,侍卫依旧无动于衷,棍棒高高扬起。 嫣然闭上了眼睛,毅然决然地挡在凌熠辰之前,牙关紧咬,急切地低语,“是因为我无法完成水面的祈福之舞,理应受到惩罚或牺牲的是我,而不是二公子。” "你要我罚你?"话语轻飘飘地落下,却如千斤重锤敲击在心间。 缓缓睁开双眼,嫣然的长睫犹如蝶翼轻颤,每一根都似在诉说着刚从恐惧中挣脱的不易,汗珠沿着细腻的肌肤悄然滑落,留下一道道晶莹的轨迹。 她惊魂甫定,半晌,嗓音似乎被惊惧扼住了咽喉,只能以连续不断的点头作为回应,那是无助之下仅有的表达。 喉咙深处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咕噜声,像是某种原始的抗议,费尽全力,她才勉强挤出了一丝颤抖的声音:“二少爷素来为大人排忧解难,我这一条微不足道的生命,怎堪让朝廷失去一位忠心耿耿的栋梁?实在是不值,不值啊。” 心中自责如潮,皆因她愚钝,从未学会那高难度的权谋之舞。 而被选中的命运,就像是一场事先写好的剧本,她只是按部就班地上演着属于她的角色。一切似乎早在星辰运转之初便已注定,无需怨天尤人。 时光在等待中悄然流淌,不多时,一名侍卫捧着一碗热气蒸腾的汤药,步履沉稳地置于她面前。 “这是什么?” 嫣然皱起小巧的鼻子,试着嗅了嗅那碗中之物,一股浓烈至极的苦涩味道瞬间侵占了所有的感官,让人不禁生理排斥,胃部隐隐作呕。 “若你说惩罚凌二大人太过可惜,那便惩罚你。待你离去之后,世间自会流传你是因病猝逝。彼时,没了女夷,朝廷自会另择人选,也算圆了凌二大人心愿。只是,陛下不喜见到女子遭受皮肉之苦,故而赐你此毒药。” 宦官面庞如冰,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如若你真愿意代他承受,便饮了吧。” 皇室所坐之帷幔无风自动,似乎连这厚重的布料都在为即将发生的悲剧轻叹。 嫣然缓缓松开紧握成拳的手,转身,深邃的目光穿透空气,落在了那位闭目养神的凌熠辰身上,心中已有了决断。 她站起身,伸出纤细的手,欲接过那承载着生死的碗。 宦官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显然未曾料到她竟如此迅速地做出了选择。 下一瞬,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抬起,扣住她的下巴,强硬地迫使她张开嘴,将那汤药灌入。 药液一触舌尖,那苦涩瞬间渗透至舌根,疼痛难忍。 嫣然没有选择细品慢咽,既然结局已定,她宁愿痛快一些。 无视了宦官的惊讶,她一把夺过碗,仰首一饮而尽。 药汁顺着喉咙艰难下滑,终至最后一滴,却引发了剧烈的呛咳,苦涩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旋,连串的咳嗽声在室内回荡。 就在这时,背后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缓解了那份窒息般的痛苦。 嫣然诧异地回头,只见刚才生死未卜的凌熠辰,此时竟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仿若重生。 惊喜交织,她的心狂跳不已,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低声嗫嚅:“二少爷,你没事……”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喜悦与哽咽交织的话语,一旦开启便如江河决堤,再也难以抑制。 嫣然提心吊胆的心情终得放松,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呼吸亦恢复了顺畅,似乎完全遗忘了那碗神秘汤药的存在。 泪水不断溢出,凌熠辰温柔地为她拭去,他的眼神中既有未能言表的复杂情感,又闪烁着淡淡的喜悦之光。 “当你踏入这里的一刻,我和凌熠辰打了个赌,看样子是我输了。” “水祭的祝福舞不必拘泥于旧规,在铁链上舞蹈,只要舞出精彩即可,至于如何做,谢二你自行斟酌。” 第80章 揭开谜团 随着皇上的指令,凌熠辰那紧绷的面容终于柔和下来,恭敬地俯身领旨:“遵命,属下一定精心筹备,不让大人失望。” “可,奴婢不是应该……死了吗?” 一个濒死之人,如何还能舞蹈? 那碗药喝下后,虽腹中鼓胀,却未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这让嫣然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安。 戏剧中的那些场景,喝下毒酒或是服毒之人,总是即刻口吐鲜血、痛苦倒地,为何她喝了这么久,身体依然无恙? 她的手不自觉抚上腹部,默默祈求,至少在最后时刻,能保留一份尊严。 突然间,皇上朗声大笑起来。 “那碗并非毒药。” 凌熠辰低头凝视着她,这个看似柔弱却拥有惊人勇气的女子,为了他,竟能挺身而出,挡在刀剑之前。 如果不是碍于君臣礼数,他真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以慰藉彼此的心灵。 “那是对女子极佳的滋补方,只是加了较多黄连,正好助你清热去火,免得你再次因一时冲动而闯入禁地。” 内侍的解释揭开了谜团,同时心中对嫣然的勇气暗生敬佩。 原来,这一切皆是皇上的安排,为的是让那碗汤药如同毒药一般逼真,特意加重了黄连的剂量。 那苦涩之味,就连在一旁侍奉的他也几乎难以忍受,原计划不过是让她浅尝辄止,作为警告,却不料这看似娇弱的小女子,竟有如此坚韧的意志,一饮而尽。 “你们退下吧。凌家的人折腾了我一日,也该让我耳根清净清净了。” 嫣然随凌熠辰缓步退出,未料那内侍忽又快步追出,伸手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陛下有言,圣旨尚未正式宣读,你且先留下。” 嫣然一脸茫然,不解其意。 只见凌熠辰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的圣旨,目光深邃地望了一眼,然后郑重地递给了对方。 随之,他声音沉稳地询问:“王公公,有一事在下颇为不解……” 被称为王公公的内侍闻言驻足,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等待着接下来的问话。 凌熠辰将声音压抑至最低,几乎是耳语般地询问道:“陛下怎么会突然兴起,决定采用前朝遗留的花签之礼?是否有人在背后提及或是给予了什么提示?” 随着话语落下,他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金黄色的光泽透过王公公灵巧拨开的缝隙,闪烁着诱人的光辉,让这位宫中的老者了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陛下近年来的心思确是让人难以揣摩,特别是河内地区,自冬至春,竟连一滴雨露也未曾赐予大地,干旱异常,令人忧心忡忡。这接连不断的旱情,使得今年的春日宴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嫣然内心亦是深知河内之地,那是国家的粮仓,广袤的平原滋养着无数生灵,与她所居住的雨水充沛的江南水乡章州截然不同。 然而,就连章州,在她北上京城之前,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干燥季节,数月间仅有的几场小雨,如同杯水车薪,完全无法与往年的润泽相比。 “此点我自然知晓,因此早已派遣许大人率队开渠引水,抗击干旱。前几天还传来好消息,春耕的小麦已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 闻言,王公公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无奈:“但这些只能暂时缓解,若天公继续吝啬雨露,加之连年战乱,粮库储备渐空,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说到此处,他下意识地降低了音量,目光闪烁,拉着凌熠辰的手,言辞之间隐含深意:“正因如此,有心之人趁机在皇上面前献策,提出人力有限时,便应寄希望于天意。陛下对此颇为上心,若是此次春日宴的祭祀仍不见效,恐怕只能请外来高僧入京,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祈雨法会了。” 语毕,王公公身子略倾,提高嗓门,带着几分客套的笑意言道:“凌公子,明日还望您能大放异彩啊。” 随着王公公身影渐行渐远,凌熠辰脸上的凝重并未消散,两人一路同行,沉默成了这段路途的主旋律。 嫣然不时侧目,眼中满是对未来的忧虑,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未语。 凌熠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无奈地摊开双手,试图安抚:“我没事的。” 对于他们谈论的国事,嫣然一知半解,但她分明感受到了他递还圣旨那一刻眼神中的那份依恋与不舍,心底不免泛起一阵酸楚:“那圣旨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呢?” 她连忙补充道:“我只是觉得,这对于你来说,似乎并不公平。毕竟,我不过是身份卑微的仆人罢了。” 在她心中,能够被书写进圣旨的事物,必是非凡之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去,让她颇感不是滋味。 她不禁暗自担忧,若是大少爷得知此事,会是何种反应?夫人知道了,又会怎样? 凌熠辰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答道:“无论写了什么,现在都已物归原主,不必再去挂怀。况且,是我冲撞了皇帝,与你无关。” 言毕,他轻轻笑出声,伸出手,仿佛在玩味一件艺术品般捏了捏她的脸颊,虽无痛感,但这突来的亲昵与奇异的感觉却让嫣然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绯色,她略显尴尬地扭头避开,却未料被他以指轻勾,迫使她重新迎向他的目光。 “勿论你是仆人还是别的什么身份,值不值得,由我来评判。所以,别愁眉苦脸的,像个小笼包一样。” 察觉到她的不适,凌熠辰在恰当的时刻松开了手。 前行几步,凌熠辰蓦然停下脚步,这让紧跟其后的嫣然不慎撞到了额头,心中暗自埋怨他总是这样毫无预兆地驻足。 抬头之际,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已随他来到帐篷之外。 凌熠辰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目光闪烁:“还要跟着吗?我要进去更换衣物,难道你打算帮忙不成?” 望着他那已被汗水浸湿、此刻已半干的衣裳,嫣然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见到她真的停下了,凌熠辰眼中的笑意更甚,刚欲转身离去,却被嫣然的声音再次牵绊: “明日还会去湖中练习箭术吗?” “明日休整,有射箭礼仪的演示。” 第81章 一举两得 事实上,射箭礼仪的选拔从今日便已悄然开始,从春宴报名者中甄选出一部分佼佼者,然而凌熠辰在军中的地位与实力,使他无需参与这种相对轻松的比试,直接入围明日大典的最终名单。 嫣然这才明白王公公言及凌熠辰将大展拳脚的含义。 不仅是凌熠辰,大少爷也将参与其中,这意味着她需要赶回准备大少爷明日骑射所需的装备,并提前检查他的旧伤,以防万一。 思及种种,嫣然心急如焚,亟欲离去。 然而,刚一转身,凌熠辰的手再次搭上了她的衣袖:“小然,明日你会来为我加油吗?” 袖中手指轻轻蜷曲,嫣然低下头,心跳如擂鼓,竟有些不敢直视他:“奴婢还需练习水祭仪式。” 虽然已不再需佩戴锁链,但每一道祭祀的程序和礼节都需反复演练直至铭记于心,不容有任何差池……然而,凌熠辰对这样的答复显然不满意。 “明日祭台将进行修缮,你正好可以抽空前来观瞻骑射盛况,对不对?” 他的话语轻柔而又磁性,如同夜风中摇曳的狗尾巴草,轻拂过耳畔,不经意间撩动了心弦,让人脸颊泛红,心生涟漪。 嫣然不解凌熠辰身上究竟藏有何种魅力,能让自己心跳失序,甚至无法自控,只渴望逃离这片刻的尴尬。 于是,她喃喃应允:“奴婢自然会去观看的。” 脸唰地一下如同晨曦初露的红霞般迅速布满了她的双颊,细腻的肌肤在羞涩的红晕映衬下更显柔嫩。 她微微低垂下螓首,长长的睫毛宛如蝶翼轻颤,遮掩了眼中闪烁的光华。 支支吾吾的话语如同春日里细雨轻拂柳丝,断断续续地飘散在空气中,过了许久,她仿佛鼓足了勇气,猛然间跳开了一段距离,足尖轻点地面,姿态轻盈如鹿。 她的唇瓣被贝齿紧紧咬着,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情绪,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决说道:“不过,我此行并不是为了看你,而是因为大少爷也会前往,作为奴婢,自然是要陪伴在他的身边。” 言罢,她的眼神忽闪躲闪,透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微妙情感。 凌熠辰身形一顿,仿佛被她的回答轻轻触碰了内心某处柔软,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里既有包容又有几分戏谑:“那是自然,到时候小丫头你陪着大哥前来,顺便也看看我,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的声音温和而深邃,如同山间清泉,缓缓流入人的心田。 这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嫣然的心弦。 她感觉心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小虫轻轻咬了一口,痒痒的,却又带着丝丝疼痛,让她忍不住急急忙忙跺了跺脚,脸颊更红了几分,随后匆匆转身,步伐略显慌乱地离开了这片空间。 目送她远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凌熠辰缓缓转过身,步入帐篷内。 未及他安稳坐下,一股强烈的咳意突然涌上喉头,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一口鲜红的血迹从他唇边溢出,溅落在面前的地面上,犹如朵朵绽放的凄艳花朵。 “主子!” 一旁的小七急忙上前,想要查看他的情况,却被凌熠辰轻轻抬手制止了。 他用衣袖擦拭掉嘴角的血渍,面容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与镇静,眼神幽深如夜,质问道:“是你告诉她的,我去了皇帝那里?” 皇帝的喜怒无常,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一旦运气不佳,嫣然今天的冒失之举或许就会让她在还未见到皇上之前就遭遇不测,甚至锒铛入狱。 小七没有辩驳,沉默地跪倒在地,尽管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主子的责问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主子心中装着她,我哪里阻拦得住。但是她应当明白,主子你所付出的一切。” “荒谬!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自会有安排。” 凌熠辰语气中的不耐与无奈交织,闭上眼睛,似乎是在自嘲,又似是在回忆,“你怎会理解我的安排,而我又何尝愿意,将所有的筹谋与忧虑独自承担,迟早会有承受不住的一天。早在章州相遇时,我便已认识她,可为何我不能直接告诉她,反而要通过这些曲折的方式,家乡点心、纸鸢、春日宴,一圈圈绕下去。” 他的眉头紧锁,眉宇间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失落。 这么多年来的付出,那个傻丫头却始终未曾认出他。 “主子你为了凌家,为了大少爷,何时见过她为你考虑过。” 小七的语调平静而坚定,说完后,她咚咚地磕了几个头,抢在凌熠辰开口前继续说道:“今日之事确实是属下考虑不周,待会儿我会按照军中规矩自行领罚,无需主子再下命令。” 这一番坦诚直率的话,反让凌熠辰原本的怒气化作了无奈的轻笑,他冷哼一声,随手敲了两下桌沿:“罚就算了,过来帮我处理伤口吧。” 语毕,他毫不迟疑地解开衣襟,那处被毒蛇所伤的痕迹再度渗出了令人作呕的黑色血液,对于这种情形,他们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小七默默取过小刀,小心翼翼地再次切开伤口周边的皮肤,尽量减小痛楚,仔细地挤压出污血。 凌熠辰侧过头,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旁新出现的礼盒,里面装着一副弓箭,他眉头不禁微蹙:“这是谁送来的?” “是大少爷送的。” 小七专心致志地处理伤口,手中的小刀却不慎用力过猛,割深了伤口,她面不改色地用手压住了出血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凌熠辰交汇,对方的眼神中既有疼惜也有探究之意。 “大少爷说是为明日射礼准备的装备,嘱咐您务必在众人面前使用这套。” 凌熠辰单手举起那弓,屏息静气,手臂的肌肉随之绷紧,艰难地将弓拉至满月。 那弓上的红宝石在光线照射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整张弓暗红的色泽彰显着不凡的气质与尊贵。 凌熠辰眯起眼睛,没有回头,冷冷问道:“我们准备的呢?” 小七的动作一顿,目光投向旁边的空地上,那里有一副被随意丢弃的弓箭,原本包裹严实的装备现在只剩下了拆解的痕迹。 第82章 温柔 凌熠辰随小七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弓箭箱,原本严谨的包装已被打开,一片狼藉。 他站起身,大踏步走过去,轻松地单手拾起那张弓,举在手里掂量。 那弓毫无多余的装饰,灰扑扑的外表,如同随便从军营里抽出的一般,弓弦与把手因岁月的洗礼显得格外陈旧。 “我带去给大少爷看了,说是您多年使用的、得心应手的弓。大少爷只看了一眼,就让我带回,还让我带回来这个。看着挺精致,就是装饰有些过于繁复。” 小七的声音里夹杂着几许不易察觉的叹息。 “这是我父亲去世前新得的,连弓弦都未完全拉开过。” 凌熠辰的话语里带着几分怀念,那张弓虽未真正使用过,却是父亲耗费了大量心血,精选各种珍稀宝石嵌制而成。 在京城,知道谢老侯爷花了两年时间精心制作这张弓的人不在少数。 私底下,许多人猜测,如此用心的弓箭究竟会赠予谁,是否预示着接班凌家爵位的人选。 相比之下,他赠送的那张弓确实显得朴素许多,然而那才是最适合他使用的,轻盈且易操控,即便是力气不大的女子也能轻易拉开,射击的精确度极高,是马术射击的最佳伴侣。 他原以为凌予策或许会拒绝,却未想到,连同自己那张心爱的弓也被一同退了回来。 这张弓背后的意义,大哥不可能不清楚。 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小七细心地绑紧绷带,抬头道:“大少爷说,这样的好机会,怎么能让好弓闲置。你看,这弓上的雕花多么精美。” 小七边说边轻轻敲了敲弓上的精细雕刻。 “那么,明日你打算使用哪张弓?” 小七的声音温和而充满期待。 凌熠辰沉吟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此刻他思考的不再是弓的问题,而是明日射礼上的种种变数。 能在皇族面前对祭祀礼仪指手画脚,恐怕接下来的射礼将更加波诡云谲…… …… 忙活了一整天,嫣然感到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向疲惫投降,她早早地便蜷缩进了被褥的温柔怀抱,沉入了梦乡。 晨曦微露,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挣脱夜的束缚,嫣然已轻手轻脚地起身,踏上了去伺候凌予策洗漱的路。 踏入帐篷的那一刻,一阵冷风裹挟着不祥之感,紧随其后的,是一支箭羽划破空气的尖锐呼啸,不偏不倚,钉在她脚前的地面上,尘土飞扬,惊起一片死寂。 嫣然的心脏仿佛在胸腔内猛然停滞,手中的水盆因惊吓而险些滑落,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四下环顾,只见帐篷内的光线逐渐明亮,靠窗处那人,往日总以温文尔雅、贵气逼人的装扮示人,今晨却换上了一身紧身衣,这份陌生与转变让他显得格外迥异。 窗外的明媚阳光慷慨地倾洒在他的面庞,光与影在此刻交织,勾勒出一副神秘莫测的画面。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形成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手中仍维持着方才拉弓的姿势,目光柔和地注视着颤抖的箭羽,似乎对这样的早晨感到格外满意。 深绿色的衣裳在暖阳下显得格外冷硬,与周围温馨的氛围格格不入,挽起的袖口暴露出他瘦削而白皙的手臂,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颓废美,令人着迷又心疼。 “大少爷。” 嫣然喃喃低语,声音轻微得如同初春的第一片落叶。 那一瞬,她仿佛穿越时空,窥见了凌予策淡笑间指点江山的英姿,一股莫名的寒意不由自主地窜上了脊梁骨。 凌予策察觉到了嫣然的微变,歉意浮现在他的眉宇之间,他轻轻抬首,那双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仔细审视着嫣然,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对不起,你没被吓到吧?有没有受伤?” 嫣然迅速摇了摇头,不愿破坏这难得的轻松气氛,强忍着双腿的酸软,一步步挪近。 她将水盆轻轻放置在一旁,取过软布浸入热水,拧干后欲递向凌予策,却发现对方并未伸手接过,而是微微俯身,那对温润如玉的眸子此刻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意识到他拉弓的手势不便接物,嫣然犹豫片刻,终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脸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细腻与温柔。 “我好像都已经忘记了,上一次穿上这身衣服是在何时。” 凌予策的话语里夹杂着一丝恍若隔世的感慨,他的唇色虽略显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明亮异常,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光芒与自豪:“刚刚稍微尝试了一下,看来我的手还没完全生疏。” “您的箭术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嫣然由衷赞叹道,语气中满是敬佩。 凌予策闻言,嘴角的笑容更深了,语气中带着几分玩笑:“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给你糖吃的。” 话锋一转,他又说道:“那么,我就把我今天赢得的所有奖品都送给你好了。” 嫣然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也跟着笑出了声,乖巧地回应:“我可期待着您的奖品呢,只是不知道今年的比赛规则是什么,听说每年都有新的花样。”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凌熠辰携同几位侍卫步入帐篷,他那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二人之间那份微妙的亲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似乎对这一幕颇感不适,于是直接打断了帐篷内的和谐氛围:“时候不早了,为何伺候得如此拖沓?如果这样,今天你就别再跟随伺候了。” 嫣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弄得手足无措,方才还挂在嘴边的微笑瞬间敛去,眉头不自觉地轻蹙。 明明昨日还鼓励她一同前往加油助威,怎料今日一早就改了主意,显然并不希望她参与其中。 碍于旁人在场,嫣然不好多言,只好慌忙收回了手,将湿润的帕子匆匆丢回水盆中。 “是我动作慢,与她无关。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即刻出发吧。” 凌予策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跟随在凌熠辰身后的侍卫,特别是那个手持特制长弓的小七,嘴角悄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凌熠辰身穿鲜艳的红色骑马装,不论是那不可一世的气势,还是他出众的外表,都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格外醒目。 第83章 靶子 他背上的弓与他的气质相得益彰,更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春季宴会上的箭术比拼分为靶场与猎场两个环节。 靶场比试在于射击固定的目标,按难易程度划分,颇具挑战性,但却少了几分刺激,而昨日的比试便属于此类。 今日则是骑射的天下,要求参赛者在疾驰的马背上射杀活靶,还需越过重重障碍,捕捉事先安置好的活动目标,较之靶场,其紧张与未知无疑增加了许多倍。 往年的比试还会深入森林,但因今年森林中蛇患横行,为了安全起见,改为在内场举行。 至于比赛顺序,则由主办官员随机决定,一切皆看天意。 正当凌予策与凌熠辰一行人靠近时,一位全身武装到牙齿的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嫣然定睛细看,这才认出这是那个总能让凌熠辰头疼的胡玉枫。 凌予策身着紧身衣,配备弓箭的装束,立刻引来了周围人群的低声议论,对他这种不寻常的打扮颇感好奇。 及至凌熠辰举起那柄造型张扬的弓,议论之声更是转变为公开的评头论足与瞩目。 然而,谢氏兄弟对于这些外界的反应,却表现得泰然自若。 他们各自站立于靶位之前,拉开弓弦,随着一串箭矢破空而出,空中飞翔的小鸟应声落地。 随后,瓶子、盘子,甚至是细小的铜钱,都被他们以高超的箭术精准射中,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精准,尽显高手风范。 嫣然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当意识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她的脸庞染上了一抹红晕,不好意思地收敛了掌声。 随着皇帝的落座,王公公开始宣读今日的比赛规则,嫣然拎着水壶,看着凌予策饮毕水后,神情变得更加镇定从容,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安心。 她开始四处寻觅一个既能方便照顾凌予策,又不至于妨碍观赛的角落,打算安静地坐下,享受这场即将上演的精彩对决。 刚迈出脚步,正欲侧身绕过,却被一只坚定的手轻轻拦住,声音沉稳而带有一丝不容置疑:“射礼有规,靶子不得擅自离场。” 嫣然心头一诧,疑惑之余,下意识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衣兜,心想自己分明未曾携带任何可能被视为靶子之物。 正待开口争辩,一阵温润却稍含歉疚的话语自人群后方响起,那是大少爷凌予策特有的温柔嗓音:“抱歉,他所言的靶子,其实是你。” “靶子?” 嫣然话音未落,困惑之情溢于言表。 此刻,一位侍卫太监迈步上前,清冷的眼神在众人间游走,最终停留在凌予策身旁的嫣然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语气中带着些许惊讶:“凌家大公子今日未带书童,仅携这位侍女同来?” “正是。” 嫣然心中迷雾重重,却已被无意识地记录在册。 紧接着,一件异样的外套被递到她手中,那外袍上不规则地缝缀着一颗颗透明小囊,囊内灌满清水,形似小羊肠球,五彩斑斓地悬挂在各处,显得古怪而又不失趣味。 “这是何物?” 嫣然不禁问道。 “方才的规矩你可曾留心?今年射礼以家族为单位组队,旨在甄选最强之族与最优射手。你这样的侍从便成了活动的靶标,箭手击中你身上不同色彩的囊袋即可得分,场内还藏匿多枚奖牌,觅得者亦能加分。靶标身上被射中的部位各异,得分亦有所差异,胸颈之上乃高分区,除非致命,否则分数较低,若是腰牌遭夺,则必须退出比试,终局时哪家靶标仍屹立不倒,便是赢家。” 领头之人一番详尽解说后,便引领众人继续前行,前往下一队伍的集合点。 嫣然目光流转,环顾四周。 只见参赛者大都伴着机敏的小厮,个个磨拳擦掌,斗志昂扬,唯有她一位女子置身其中,偶尔有几道窥探的目光偷偷扫过,显然已被视为猎物。 “奴婢实难胜任……” 内心慌乱之下,嫣然的声音已微不可闻,双手紧攥着那件奇异的袍服,欲寻退路。 “嫣然,无须担忧,射箭所用皆为特制箭矢,只会穿透那些计分的羊肠囊,并不伤人。” 凌予策的安慰并未完全缓解她的紧张,虽然她深知春宴的项目皆在安全范围内,但对于骑马射箭这类对她而言过于激烈的运动,即便是作为旁观者跟随,也足以使她成为他人攻击的明显目标,成为一个负担。 见她面庞仍旧苍白,眉宇间透露出不安,凌予策轻轻一笑:“放宽心,我会护你周全的。” 话音刚落,他瞥见凌熠辰更换箭矢走近,不觉提高了音量:“熠辰也不会容许你受伤,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凌熠辰闻言,身形微顿,目光定格在嫣然的脸上。 即便未亲耳听见之前的对话,他也深知这个女孩心思细腻,但这样的话语似乎容易引起旁人误解。 果然,周围的观众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面对嫣然那双似乎饱含期待的明亮眼眸,凌熠辰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语调恢复一贯的淡漠:“自然,她若受创,我和大哥便无分可取。” 言毕,他指了指不远处已换上靶标装束的小七,继续道:“他同样会得到妥善的守护。” 嫣然微启朱唇,再次打量起如黑熊般魁梧的小七,他的衣袖下肌肉隆起,几乎要将袍服绷裂,丝毫不见脆弱之处,哪里像是需要被保护的模样。 小七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要知道,在练功场上他可是孤身应对一群对手的高手,他那健硕的身躯,走在市井中足以令那些常看杀牛而不眨眼的孩子们见了也要畏惧。 怎会需要保护?然而,主人既已开口,他也只好压抑住内心的不悦,低下头,硬生生地将反驳的话吞回肚中。 “是,属下骑马便会眩晕,平日里只能靠心智为主子分忧解难,手脚总是不够灵活,这种场合委实成了累赘,确需保护。” 他闷声应道。 此情此景,实在有些好笑,嫣然虽极力憋着笑,又恐冒犯小七,只好强忍笑意。 所幸经过这一番波折,她心中的恐慌倒是减轻了不少。 第84章 心服口服 换装完毕,众人即将启程,因嫣然不会骑马,只能搭伴同行。 凌予策因腿疾之故,需特制马鞍才能骑行,难以再带一人。 至于小七,他的身形几乎占据了整个马鞍。 自然而然地,嫣然又一次落入了凌熠辰那坚实的怀抱之中。 随着铜锣震响,各府的队伍犹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出,一时间黄沙漫天,草叶纷飞。 凌熠辰的视线掠过不远处袅袅升腾的香烟,旋即转身,指向人流最为密集的区域:“大哥,我俩所想一致吧?” 凌予策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鞭声清脆,几匹骏马在鞭策下紧跟其后,朝向场地中央疾驰。 尽管无法深入密林深处,但为了这场骑射大赛,他们精心布置了一片由高大草木构建的迷宫小径,以迷惑视线,增添难度。 此赛不仅是箭术速度的比拼,更是智慧与敏锐听觉的较量。 甫一踏入更深层次的领域,两支箭矢如同疾风骤雨,从一侧破空而来,直指嫣然。 箭风凛冽,几乎未留任何反应时间。 嫣然心跳骤然停滞,还未来得及回神,身后之人已闪电般抽出背后的弓箭,手腕一翻,箭矢在半空中被巧妙拦截。 细看之下,还能察觉到箭矢与硬弓相撞之际,那细微却震人心魄的颤动,仿若两者间激荡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嫣然心头的惊呼尚未冲出口腔,凌熠辰已面如止水,动作流畅至极地连发三箭,箭矢破空之声锐利,直指先前箭矢袭来的幽暗深处。 “中了,正中心口。” 身后,凌予策语调平和,仿佛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 嫣然心底生出疑惑,箭羽尚未触及目标,他是如何这般笃定? 随即,远处传来两声沉重而沉闷的坠地声响,宛如死神轻描淡写的叹息,划破宁静。 嫣然内心震撼无比,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马蹄声急促,众人催马向前,只见一名贵族少年满脸懊恼地骑在马上,而地面上,一个身着与嫣然相似靶衣的小厮正痛苦地捂着胸口,胸前悬挂的计分袋破裂,内里的黄色粉末如同败者的标记,洒满了他的衣衫,凄凉又讽刺。 嫣然心中惊骇莫名,转瞬间,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身旁的凌熠辰。 只见他神色闲适,嘴角挂着一抹不加掩饰的得意笑容,吹了声轻佻的口哨,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自信光芒。 她的赞美之情,在这股强烈的存在感面前,化为了沉默的敬佩。 果不其然,凌熠辰依然是那副狂妄不羁的模样,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刻,他连半点假装的庄重都懒得做。 “凌家的箭术确实卓越非凡,我输得心服口服。” 一番恭敬的行礼之后,那两名对手解下腰间的令牌,递了过来。 嫣然感觉臂膀被轻轻一碰,忙收回飘远的思绪,双手恭敬接过令牌,小心翼翼地将其纳入怀中,那份珍视,仿佛是在收藏一件无价之宝。 凌予策眼梢微挑,低声评价:“你的进步确实不小。” “大少爷,您是如何知晓那箭一离弦必中,且必定是心脏的位置?” 嫣然按捺不住好奇心,追问出口。 “说了你也不会懂,何必多问?” 凌熠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既是保护她的人,也是箭无虚发的射手,而嫣然偏要舍近求远,询问他的兄长,眼中还带着明显的崇拜之色,这让他颇为不爽。 嫣然暗暗瞪了他一眼,眼神依旧黏在凌予策身上。 凌予策轻轻垂下眼帘,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若你对箭术足够了解,自然可以从箭飞来的轨迹中,推断出对手骑在马上的姿势和心态。如果熠辰想要射中头部,箭矢的飞行高度还会再提高些许。” 他略微遗憾地顿了顿,“这样的距离,若是换成你来射头,也定能命中。” 凌熠辰默默点头以示赞同,随后从背后抽出一支特制的箭矢,展示给凌予策,同时也让嫣然好奇地探头观看。 这支箭矢没有锐利的箭头,而是包裹着一层软布:“毕竟是用木头制成,我的弓力道一贯强大,若不慎伤了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嫣然不由自主地观察着凌熠辰说话时的神情,那认真而又温柔的眼神令她颇感意外,没想到他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全。 “比赛总有风险,难道你在军营训练时也会手下留情,让士兵们不必全力以赴?就不怕将来真正遇到危险,这份保留的力量会成为致命的软肋?” 嫣然少有见到凌予策如此严厉的一面,一时语塞。 但背后凌熠辰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加笔直,一副虚心接纳批评的态度。 “训练是训练,射礼却是春宴上的祈福仪式,性质截然不同。况且,骑射比赛最终以存活计分,我和大哥合作无间,轻松便能走到最后,分数不必过于挂怀。” 凌熠辰的话语落下,凌予策陷入沉思,一时无语。 突然间,凌予策猛地拉弓转身,向后方树木后的隐蔽之处射出一箭,顿时有人应声倒下。 射中目标后,他侧头,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我们目标太过显眼,分开行动更为合适。” 言罢,他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需不需要我去把他劝回来?” 嫣然犹豫着问道。 “紧跟其后,保护好自己,别因中箭而失分。至于大哥,就让他自由发挥吧,毕竟许久未骑马了……” 凌熠辰轻轻一点头,身边的侍卫小七立即朝着凌予策消失的方向追去。 嫣然对凌予策的能力感到惊叹,低声道:“大少爷真是光芒万丈,我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的举动。” 闻此言,凌熠辰的目光即刻锁定了她,嘴角含笑,却故意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略带孩子气地道:“我刚刚一箭双穿,你怎么不觉得惊奇,也不夸夸我?” 嫣然不满地嘀咕,试图避开他扰人的手,但在狭窄的马背上,她的躲闪显得毫无意义,只能任由他“肆意妄为”。 她紧咬牙关,没有说出口的是,凌熠辰刚刚的表演已让她目瞪口呆,哪里还顾得上惊讶,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85章 他的另一面 随后,两人骑马缓缓靠近凌予策所射中的仆人。 凌熠辰的面色蓦然严峻起来,嫣然这时才注意到,那支箭正中仆人的咽喉,那人痛苦地捂着颈部,全身颤抖,呼吸艰难,显然已是命悬一线。 “这……”她的话戛然而止,心中满是震惊与不忍。 两人仿佛被冻结在了时空之中,周遭的空气凝固了一瞬,只留下对方眼中的惊愕与重新审视的光芒。 初次目睹大少爷出手竟是如此迅猛果决,嫣然心中的印象仿佛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彻底颠覆了过去那位温文尔雅、善良可亲的形象。 她的思绪在这一刹那如潮水般翻涌,试图将眼前这震撼的一幕与记忆中的那个他相融合。 “接着,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他去治疗。” 凌熠辰的声音沉稳而冷静,他的话语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人安心。 他轻盈地跃下马来,动作敏捷而优雅,随后弯腰仔细地从那受伤之人身上摘下了名牌。 阳光下,那名牌闪烁着微弱的反光,似乎承载着某种使命。 紧接着,他的手仿佛魔术师一般,从伤者衣兜里抽出一根信号烟火,不假思索地向后一抛,烟火划过一道亮丽的轨迹,直奔嫣然而来。 嫣然眼疾手快,双手轻轻接住烟火棒,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烟火棒尾部巧妙系着的绳结上。 她好奇地拉了一下绳结,仿佛解开了一个古老咒语,霎时,五彩斑斓的烟火在半空中肆意绽放,如同绚丽的花朵,在蔚蓝的天空中勾勒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给这紧张的氛围增添了几分奇异的宁静。 当她的视线再次回到地面时,发现凌熠辰已迅速而专业地为那伤者处理好了伤口,不仅包扎得严丝合缝,还细心地用一根干净的木棍固定在伤者颈部,以防止任何可能的移动带来二次伤害。 他的手法熟练且精准,即便是嫣然曾经亲眼见过的军医也难以媲美。 这不凡的技能,无疑为凌熠辰增添了几分神秘而深沉的魅力,让嫣然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敬佩。 正当嫣然欲开口询问之际,凌熠辰轻轻抿了抿嘴,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动缓缓道:“在军队的那些日子里,我见过各式各样的伤痛,有时候战场的残酷根本不容许医生及时赶到,唯有自救,方能在这刀光剑影中勉强保命。” 他的语气平和,但言辞间的沉重却如实质般沉甸甸压在人心上。 嫣然闻言,不由得想起了凌熠辰身上那些或隐或现的旧疤痕,它们如同一部沉默的历史,记录着过往的生死瞬间。 每一寸伤痕,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往昔战斗的惨烈,而凌熠辰,总能在疼痛中坚韧地站立,继续前行,这份刚毅令人心生敬畏。 “大哥以前在军队里的时间太久,出手自然而然地带有杀伐之气,但这并不代表他乐于伤害任何人。” 这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一种对内心深处那份矛盾情感的自我宽慰。 话语轻轻飘散在空气中,不知是专为嫣然而说,还是无意间让周围的随从听到了这份隐秘的温柔。 凌熠辰言毕,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那昏迷不醒的身躯,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思之中,脸庞上仅剩的,是那份深藏不露的忧虑与思考。 这番话,若是在另一个情境之下说出,也许会有更强的说服力,但现在,它似乎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所笼罩。 见他如此,嫣然原本不愿多言,却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柔声安慰道:“其实,大少爷他只是渴望胜利罢了。” 她的心,因那日偷听到胡玉枫等人对大少爷的议论而变得格外敏感,她清楚地感知到,在凌熠辰平静外表下隐藏的,是一颗被压抑已久的炽热之心。 那份压力,即便在他表面故作轻松之时,也犹如一柄时刻准备出鞘的利剑,令人不敢有丝毫松懈。 直到刚刚那一箭射出,那股长久以来的紧绷才得以完全释放。 说话间,一群身着华丽内侍服饰的侍从步入场中,恭敬地向凌熠辰行礼,随后,医官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始对伤者进行仔细的检查。 “这是我失手所致,请医官务必全力以赴救治他。” 凌熠辰从怀中取出一张闪着银光的票据,悄然塞入伤者的衣物之内。 这举动,显得既慷慨又略显神秘,让旁观的嫣然心中生出一丝疑惑,不明白他为何要主动承担这份责任。 未等众人反应,凌熠辰已转身翻身上马,示意嫣然随他前往别处。 他们没有特定的目标,但路途中偶遇落单的对手,凌熠辰每一次搭弓,皆是百步穿杨,一箭中的,而当嫣然从那箭矢破空的嗡鸣声中回过神来时,只见被击中的目标皆是精准无误地被一箭穿透心脏。 马蹄声悠扬,在花草间穿梭,如果不是手中收集的令牌越积越多,沉甸甸的几乎握不住,嫣然几乎以为他们是在享受一场春日里的悠闲旅行。 马行至一处藤蔓密布之地,凌熠辰轻巧地将她抱下马背,顺手递给她挂在马鞍边的水壶。“你先喝吧,我不用。” 他的语气平淡,但对于共饮一壶水这件事,嫣然难免感到一丝微妙的尴尬。 经过一番推托,凌熠辰无奈地蹙眉,干脆直接拧开壶盖,水珠跳跃而出,落入了他的口中,动作中带着一种超脱世俗的不羁。 两口水下去,他以手背抹去唇边的水渍,然后再次将水壶递给了嫣然。 这简单的举动,如同一股暖流涌入心田,嫣然未曾料到他会如此体贴入微,感动之余,她接过水壶,模仿着他的样子轻啜了几口,干涸的喉咙即刻得到了舒缓。 望向盘坐在柔软草地上的凌熠辰,嫣然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我们不继续找大少爷他们了吗?” 她轻声询问,心中暗自计算着比赛的时间限制,毕竟入场时那缕轻烟似乎预示着计时的开始。 “不急。” 凌熠辰微微一笑,拍拍身边的草地,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坐会儿吧。” 第86章 一针见血 “可是……”嫣然偷偷在裙下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骑马而不适的双腿,她深知赛事的紧迫,况且进入时还特地点燃了香作为计时标志,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 “再不休息,你的腿可能会因为摩擦过度而破皮,那样后天的祝福舞会可就跳不了了。” 凌熠辰侧身靠在一棵参天大树上,话音刚落,他猛然伸出手,一把拉过嫣然,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表情中夹杂着几分宠溺与无奈。 “你这丫头,到底是真憨厚还是太过老实,连适时休息都不知道。” 嫣然瞪大眼睛,试图从他那有力而不失温柔的掌握中解救自己的脸庞,但凌熠辰的动作既不会令她感到疼痛,也不会让她轻易逃脱,拿捏得恰到好处。 “奴婢……并非愚钝。” 她笨拙地辩解,声音里带有一丝委屈。 这句话惹得凌熠辰低笑出声,“射礼的胜负应是我们这些参与者的忧虑,我想你心底可能更希望我们输,这样你就能早日结束这被迫的旅程,不必再无辜受累。” 这番言论,若是按照凌府严格的家规来看,无疑是大逆不道之言。 也难怪主母常抱怨他放荡不羁,没有一点身为家族继承人的样子。 然而嫣然深知,他的话却一针见血地道出了所有被卷入这场游戏的小厮心中的秘密。 他们虽然被迫离家,初时怒火中烧,但内心深处,也不免有那么一丝解脱的窃喜。 凌熠辰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下巴,那触感如同对待一只温顺的小猫,玩味十足。 直至他似乎满足于这场小玩笑,方才收手,闭目养神,整个人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 “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次出发寻找大哥吧。” 片刻的宁静之后,凌熠辰轻启双唇,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您不想赢得比赛吗?” 嫣然的提问带着一丝好奇与不解,她想知道,对于这位行事风格迥异的大少爷来说,胜利是否真的那么重要。 嫣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氛围,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倦怠,透露出他想要在此小憩的意图,这让她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难以置信的涟漪。 对于凌熠辰而言,凭借他与大少爷那精湛到几近神乎其技的箭术,在这次比试中夺冠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仿佛是夏日里采摘树梢上的果实一般简单自然。 “嗯,的确向往胜利,可即使是少爷我,也有时不我待、力所不能及的时刻啊。” 他语调悠长,身体一侧,漫不经心地翻了个身,语气里带着三分懒散,七分无奈,“前些天那场意外,被蛇咬伤的地方至今还隐隐作痛,使不上力气。” 刚刚还好端端的,转瞬间却说身体不适。 嫣然心中猛然一震,这才恍然记起,自己竟忘了询问他的伤情,更不清楚那毒液是否彻底清除。 此时的凌熠辰,随意地舒展着长腿,尽管没有直言要求,但那副任君处置的姿态,已然昭然若揭。 她脸庞微热,却又不好意思径直上前掀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势。 正当她焦虑得眉头紧锁,不知所措之际,原本阖眼休息的凌熠辰睫毛轻轻颤动,睁开眼眸,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看向她道:“当然,若你肯在此刻主动靠过来,我也许能勉强找回几分斗志哦……” 这话语中带有些许挑逗之意,却不见凌熠辰脸上有任何轻薄之色,只有那份慵懒依旧。 嫣然瞬时醒悟,原来他一直在戏弄自己,顿时脸颊绯红,抿紧了嘴唇。 见她似乎动了气,凌熠辰睁开眼,目光温柔地在她身上流连,旋即又缓缓合上。 嫣然轻摇了摇头,心里明白,自己连比赛的奖品是什么都不清楚,何谈挂念。 再者,这段时间以来,他赠送的各种小巧玩意儿早已填满了她带来的行囊,再多添一件,只怕归途中的行装要比来时更加沉重。 突然,一个大胆的猜想涌上心头,她不假思索地问出了口:“您这是在故意输给大少爷吗?” 语音刚落,凌熠辰蓦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睛里带着几分玩味,几分审视,细细地打量着她。 “呵,不简单啊,我的傻丫头变聪明了。” 他正欲言语,眼神却陡然一凝,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嫣然扯至身边,顺势压倒在柔软的草地上。 即便地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草,嫣然的膝盖仍被撞得生疼,她蹙眉轻轻揉搓着,面露微愠。 但当她注意到眼前的惊人一幕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方才站立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支锐利箭矢,锋利的箭头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显然是有人在比赛中使用了真箭,而非平日练习用的木箭。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闪现,嫣然就被凌熠辰紧紧揽入怀中,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清晰可闻,那是箭矢破空的声音。 不仅是单独的一人,而是有多名射手同时向他们射箭。 箭雨的密集程度,表明他们已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包围。 前有狼,后有虎,四面楚歌。 嫣然虽无法亲眼见到四周的情景,但仅凭那不断划过耳边的冷箭声,已足以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的浓厚杀意。 这些人显然决心要取他们的性命。 “又是这种手段。” 凌熠辰因全身心戒备,喉咙中低沉的笑声夹杂了几分怒意。 那“又”字,让嫣然心中泛起涟漪,她不明白为何他会如此说。 然而,脑海中猛然闪过之前采蜜时,那片地上密布毒蛇的可怕场景。 如果那只是个不幸的偶遇,那么眼前发生的一切,无疑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行动。 更让她心惊的是,凌熠辰的反应不是惊讶,而是因担忧她可能遭遇危险而燃起的满腔怒火。 “他们针对的是我,你别动,闭上眼睛,从一数到一百就好。” 言毕,嫣然猛然回想起凌熠辰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旧伤疤,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似乎触及了某个隐藏的秘密,然而这份思绪很快被凌熠辰突然抽离的身体打断。 他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头顶,轻轻往下按,使她最大限度地避开自天空飞驰而来的冷箭。 他决定独自面对那些藏于暗处的杀手。 第87章 别睁眼 嫣然的心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纷乱不已,下意识地抓住了凌熠辰的手,指尖触碰到他手上那粗糙的老茧,曾经令她觉得碍手碍脚的痕迹,此时却成了她最大的安慰。 “二少爷,别……” 不要去,还是别有危险。 嫣然的话未出口,嘴唇便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捂住,同时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了她的眼睛,再次坚决地道:“别出声,想要我赢,就别睁开眼,等我。” 那只手在她掌心用力一捏,随后像疾风一般,嫣然感觉到手中的温存瞬间消散,只留下凌熠辰全身紧绷,化作一道凌厉的身影,直冲向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刺客。 他的身影如同寒光一闪的利剑,伴随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冲击着远处的敌人。 嫣然张了张嘴,又紧紧咬住了下唇,生怕任何细微的声响会暴露他们的位置,成为累赘。 她谨记着凌熠辰的叮嘱,双手用力捂住脸颊,依言默默计数:“一、二、三……” 嫣然的嘴唇微微颤抖,即便是在心里默数,也让她紧张得心弦紧绷。 极度的紧张感几乎掩盖不住内心的恐惧,遮蔽的视野让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听觉上。 破空的箭矢声、兵器相撞的清脆响声、沉闷的喘息、杂乱的脚步、压抑的哼声、倒地的重击…… “二十八、二十九……” 每一个数字在心中默念而过,就像是无形的绳索一圈圈勒紧了她的喉咙,让她感到呼吸逐渐艰难。 嫣然在心底反复地告诫自己,务必保持对凌熠辰坚定不移的信任。 在这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世界里,他是人们口中所谓的“坏人”,而“坏人”,似乎总有着超乎常人的生存智慧与韧性,能在纷扰的世事中留存更久。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树枝断裂声划破了周遭的静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携带着不可名状的物体,悄无声息地擦过她的脸颊,让嫣然的心脏骤然紧缩,险些失声惊叫。 她那双长睫毛,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似是想要违背理智的命令,睁开探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但一想到凌熠辰临行前的再三叮嘱,那份强装的镇定如同坚固的壁垒,迫使她再次合上了眼帘。 嫣然深知,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她哪怕是最细微的动作,都有可能分散凌熠辰的注意力,成为致命的失误。 即便嫣然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可在此生死攸关之际,她内心深处仍忍不住默默祈祷,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 或许某个路过的侠士,会被这边的异动所吸引,从而挺身而出,成为助力凌熠辰的一道力量。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初的期许渐渐化为泡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麻木。 他们所选择的这条路,本应是行人络绎不绝的要道,却在这紧要关头,即便噪声如此之大,竟无一人现身救援,这不禁让嫣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与绝望。 嫣然强迫自己深呼吸,竭力从那片混乱中分辨出凌熠辰的身影。 她的唇被自己狠咬着,几乎要嵌入肉中,唯有这股痛楚,提醒着她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陷入了一片死寂。 “九十六、九十七……” 嫣然的喉咙间,无意识地数着数字,每一个数字的吐露,都伴随着内心的苦涩。 当数字即将接近百时,她又开始重复之前的计数:“九小七、九十六……” “小然,松手吧。” 一个低沉且略带沙哑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在她耳畔响起,那熟悉而又清新如初春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嫣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愣愣地松开了紧咬的嘴唇,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唇瓣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捏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温热而粘稠的液体,正沿着下巴缓缓滑落,那是属于他的鲜血。 “二少爷,您受伤了。” 她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震惊,眼前之人,既是那样的陌生又如此熟悉。 他的眼中未消的猩红,犹如刚从地狱战场上归来的战神,凌乱的发丝随意地散落在脸颊旁,添了几分狼狈,却同时散发着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凛冽气息。 他整个人仿佛一把未曾完全归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听见她的话语,他才缓缓调整了呼吸,原本凌厉的眼神也变得柔和。 见到嫣然终于回过神来,凌熠辰仿佛肩上卸下了千斤重担,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不是我,是你。你自己咬伤了嘴唇。” 这话让嫣然愕然不已,她急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指尖立刻被鲜艳的血色所沾染,疼痛感这才如潮水般涌来。 转身望去,不远处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身穿与嫣然相同服饰的人,就像是特意为这场杀戮准备的活靶。 而凌熠辰并未采用刺客们射来的致命真箭作为反击,反而是坚持使用无箭头的比武箭,每一次射击都精准无误地击中对方的要害部位。 脖子,从而使他们暂时陷入了昏迷状态。 嫣然心有余悸,再次回头,发现凌熠辰的左手正紧紧按着右臂,似乎在极力隐藏某种痛苦。 细看之下,他那持弓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以一己之力对抗十数名杀手,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嫣然的眼眶不禁泛起了红晕。 “真是太好了,您没事。” 她哽咽道。 凌熠辰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带着几分戏谑:“傻丫头,这是为我担心,还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说罢,他弯下腰,毫不掩饰地观察着她那微红的眼眶。 “奴婢自然是在担心您的安危……”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万一的恐惧。 “少爷我又没死,难道你不信我?我说过数到一百就肯定没事,你放心便是。” 凌熠辰故意停顿片刻,随后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开玩笑道:“在你心中,我不是‘坏人’吧?若我真的走了,就没人会欺负你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奴婢才没有这么想!坏人总是命很长的!” 嫣然一时情急,把心里最真实的念头脱口而出。 第88章 人命关天 凌熠辰先是一愣,随后爆发出爽朗的大笑,还顺势用力揉了揉她的脸颊,这份突如其来的温馨,硬生生将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看着他那副故作轻松的模样,嫣然心中莫名的安定下来,确认了他确实无恙。 “这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对我们下手?” 点燃了求援的信号烟火之后,凌熠辰盘腿坐在地上,却并未立刻给出答案。 他只是冷峻地扫视着那些已昏厥过去的刺客。 朝廷的卫队就在不远处,这些配备真箭的杀手能混入,显然是预谋已久,设下陷阱,在暗处潜伏,等待他们落单时发起突袭。 凌熠辰嘴角那抹冷笑尚未完全绽放,嫣然已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您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她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而凌熠辰却沉默不答,嫣然无奈,只能蹲坐在凌熠辰身旁,双手环膝,低声嘀咕:“刚才不让奴婢睁眼,现在又不言语,奴婢并非胆小之人,亦不会因知晓真相而恐慌。” “你以为我让你闭眼,只是单纯因为怕你害怕吗?” 凌熠辰低沉地笑道,突然间,他猛地咳嗽了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液。 嫣然感到喉咙间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理智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行一步,下意识地搀扶住了他。 刚才还坚毅如山的身影,此时却无力地依偎在了她的怀里,呼吸沉重而艰难。 凌熠辰强撑着咧开嘴,一字一顿地说:“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若是我不幸陨落,你没看见他们的面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番话,让原本紧张的氛围更添了几分沉重。 “还有,我刚才说没力气,那并非虚言。”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眼神里闪烁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真实。 由于之前的伤势未愈,再加上体内残留的蛇毒如同暗流,在血液中隐隐作祟,那份虚弱感并非空穴来风。 凌予策赠予的那把精致弓箭,弓身上嵌着数颗闪烁的宝石,不仅增添了几分华贵之气,同时也加重了负担,这对于体力和臂力的要求陡然提升。 若是寻常的竞技或练习,或许还能勉强支撑。 但适才的那一幕,乃是生死存亡的激烈交锋。 在这场几乎单方面的战斗中,他不仅要巧妙地避开敌人的攻击,确保自己安全,还要在控制住对手的同时避免伤害他们的性命。 每一个动作都需精确计算,稍有不慎,便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毕竟,人命关天,一旦发生致命意外,不仅会破坏春日宴祈福的祥和气氛,更会给接下来的调查带来重重困难,那些人的口中,或许藏着他急需的关键信息。 谈话间,凌熠辰的声音渐渐低沉,带上了鼻音,似乎已经浅浅地进入了梦乡,身心皆已达到了极限。 嫣然望着他,原本满腹疑问的她,此刻喉咙却似被什么哽住,那些问题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默默地让凌熠辰靠在自己肩上,感受着从他胸膛传来的急促且紊乱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疲惫不堪,以及那沉重而艰难的呼吸,这一切无声地证明了他是真的累极了。 自从踏入凌府,嫣然便留意到,府外大小事务大多由凌熠辰一人承担,就连春日宴这样重大的活动,他亦是被各种琐事缠身,难得的空闲时光,他也总不忘带着大哥和她四处游玩,以缓解日常的紧张与压力。 回到营地后,无论何时,巡逻队伍的最前端总有他的身影,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壁垒,引领着众人前行。 此刻,嫣然让他静静依偎,竟发现自己对他平时的那份微妙情绪,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 在心底,只默默祈求他能够安安稳稳地休息一会儿。 “哟,这里怎么搞成这样,地上躺了这么多人?” 王公公的话语刚落,凌熠辰猛然惊醒,与嫣然拉开了一些距离。 当王公公注意到满地的剑痕,脸色瞬间凝重:“怎会有这么多贼人潜入!快,保护大人,并即刻加派人员增援官府保卫!” “王公公,请留步。” 凌熠辰高声喊住了正欲行动的王公公,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此事万勿声张,贼人已被处理,此时若消息走漏,只会令人心惶惶,影响春日宴的进行。将这些人都伪装成被我不慎误伤的仆人带出去,收押于地牢,详加审讯后再向官府汇报。” “这……” 凌熠辰压低了声音,悄悄将王公公拉至一旁,低声说道:“官府对此次春日宴的重视,您应该比我更为清楚。” 短暂的迟疑后,王公公权衡利弊,恢复了往常的从容姿态,目光扫过地上的贼人,竟好似视而不见。 “恭喜凌小公子,一举擒获众多目标,看样子今天的头筹非凌家莫属。令兄先前得了四十四分,老奴得出去合计合计,看看你们兄弟俩到底谁更胜一筹。” 言毕,他先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他们引开视线。 嫣然正欲跟上,却被凌熠辰轻轻拉住,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嗓音:“刚才的事……” “奴婢不会对任何人提及的。” 她回应得毫不犹豫,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事实上,刚才的她除了感受到空气中那丝凌厉的箭风,根本未曾目睹具体情况,即便想要诉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凌熠辰先是微微惊讶,随后苦笑摇头,指尖轻轻触碰她的额头,叹了口气,满是无奈:“我是担心你是否还未从方才的紧张中缓过来,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嗯?” 嫣然捂着被他轻弹后有些发烫的额头,一脸茫然地望着他,眼中流露出的纯真与无辜,配上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美得让人心疼。 不容她多想,凌熠辰又握住她的手,用他温暖的大手试探着她的温度,眉头紧锁,满是关切:“为何你的手还是这么冷。” 他掌心的纹理与她的掌心完美契合,如同错综复杂的山脉交织在一起,传递而来的暖意穿透了她的肌肤,驱散了周身的寒意,一直温暖到心底,那种酸涩与膨胀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正在悄然萌芽。 第89章 出手不凡 心头莫名的情绪汹涌而起,良久,她勉强按捺住那份奇异的感觉,轻轻点头。 喉咙微动,嫣然轻声道:“奴婢没事。” 对她而言,作为被庇护的存在,些许惊慌失措与手脚冰冷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然而回望凌熠辰,他在经历了那般凶险的刺杀后,竟能如此迅速地恢复镇定,若非亲眼见到了他稍作歇息时的疲态,嫣然实难相信他刚从生死边缘徘徊归来。 或许,是他的内心足够强大,亦或是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 一侧的侍卫轻轻咳嗽了几声,示意是时候启程。 凌熠辰点点头,低头望着彼此相扣的手,思索片晌,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记住,要抱紧。” 嫣然还未来得及反应,腰部就被一只手臂轻轻环绕,两脚离地,只见凌熠辰矫健地跃上马背,稳稳将她安置在胸前,双手共同握紧了缰绳。 “二少爷,我们该出发了……” 周遭人声嘈杂,门外更有无数双眼睛密切注视,连大少爷也在场,嫣然尝试挣脱,但凌熠辰的握持异常坚定,不容她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正是因此,我需要你配合我演出一场戏。如果你放手,我恐怕会真的从马上跌落。” 想到他方才的虚弱,嫣然顿时停止了挣扎,她用力抓紧缰绳,身体坐得笔直,希望以此减轻他的一些负担。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他们踏上了新的旅程,而在这段旅途中,两颗心的距离,似乎也因为这份不经意的依赖,而悄然拉近。 凌熠辰侧过俊朗的脸庞,淡漠的双眸扫视四周,薄唇轻启,下达了简短而有力的命令,随后身形一转,率先踏上了离开比武场的石板路,步伐坚定而从容,丝毫看不出他刚刚从生死边缘游走过。 随着两人逐渐步入众人的视野,比武场的喧嚣似乎瞬间静止,无数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紧紧锁定了这对并肩而行的身影。 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为这紧张的氛围添上了一抹柔和。 门口,一名衣饰华美的内官已恭候多时,手中的托盘里摆放着用于记录成绩的牌子。 然而,凌熠辰似乎并未有下马的意思,马蹄轻踏,发出沉稳的节奏。 嫣然见状,灵巧地抽回了被他紧握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搜集的令牌递交给内官,其中包括从刺客那里获得的,数量之多,让人不禁咋舌。 “比试都结束了,他还这么特立独行,真是不同凡响啊。” 低沉的议论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轻微的嗤笑。 “这或许只是比试,可若是日后再打胜仗归来,岂不是要骑着骏马,直入皇宫,面见圣上?” 另一人接话,言语中既有羡慕也有几分嘲讽。 这些话语,虽轻却尖锐,落入了嫣然的耳中,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外人或许不明就里,但她清楚,凌熠辰坚持不离马背,背后定有他的理由。 她悄悄侧目,只见凌熠辰面不改色,神情自若,显然对周遭的流言蜚语充耳不闻。 片刻之后,内侍尖细的声音划破了短暂的宁静:“四小七分!” 这一宣布,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现场立时掀起一阵惊叹与讨论的波澜。 “居然得到了第一名!” 有人惊叹于这个高分。 “出手不凡,干净利落,真是实力超群。” 另一位则是由衷的赞赏。 “凌家两位公子的武艺高强,让我们这些参赛者毫无还手之力,实在是令人敬佩。” 又一位选手感叹,言语中满是诚挚的敬意。 人群随之沸腾,如同潮水般向凌熠辰的方向涌去。 他们不顾凌熠辰依然高坐在马背上,这在外人眼中或许显得有几分傲慢,但他们只是一味地赞叹他的英勇无畏,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年轻的英雄形象。 人潮逐渐散去,露出了位于人群中央的凌予策,嫣然的目光穿越人群,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与自己和凌熠辰的些许狼狈不同,凌予策仿佛是从精致画卷中走出的贵公子,一身干净的衣衫衬得他更加挺拔,虽然额头上挂着细细的汗珠,但那双眼睛却如同燃烧的火焰,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嫣然微笑着挥手致意,凌予策见状,嘴角轻轻上扬,拄着精致的拐杖缓缓移步而来。 旁人自觉让出一条道路,刚才窃窃私语的几人神色略显尴尬,他们的赞美之词对于凌家两位公子几乎如出一辙,还偏偏都被本尊听得一清二楚。 没等嫣然开口询问,凌予策已先行温柔关切:“有没有受伤?”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关怀。 “没有。” 嫣然急忙摇头回应,却生怕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背后的凌熠辰,一时之间,她僵硬地坐在马上,显得左右为难。 “没能守护在主子身边,是我失职了。” 凌予策话中带有一丝自责,但紧接着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不过看来,我的猜测没错,熠辰确实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言毕,他优雅地伸出一只手,面带迷人的微笑,似乎是要亲自协助嫣然下马。 这样的举动,无疑给围观的人群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他们纷纷猜测起来,这位能让凌家两位公子如此重视的嫣然,其真实身份会不会是某位贵族千金的化装? 在众人的审视与好奇眼光中,嫣然感到局促不安,连忙自行跃下了马背。 那一刻,仿佛有道热切的目光自上而下,如温暖的水流般洒在她脸上,让她不自觉地羞红了脸颊。 及至回神,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过于匆忙地下马,竟未考虑凌熠辰能否独自稳坐。 回忆起刚才,凌熠辰确实是靠在她身上,才得以平稳地坐在马背上。 而一旁的凌予策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依旧耐心细致地帮助她拂去粘在眉间与发顶的草屑,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温柔。 当他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到她唇角那处明显的伤痕时,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 紧接着,他的目光轻轻掠过身旁的凌熠辰,仿佛在无声地传达着什么。 第90章 非他莫属 这时,内侍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恭喜凌大少爷,射艺比赛的桂冠被凌二少爷摘得!” “可惜大公子虽然击中的靶数是二公子的一倍多,但由于小公子每次射击都正中靶心,因此在分数上更胜一筹。如果大公子能射中那个人形靶的头部,头筹自然非他莫属了。” 这些低声的议论与解释,一一落入嫣然耳中。 她垂下眼帘,无意间注意到凌予策那修长手指上,因拉弓而留下的几道细微的红痕,那白皙如玉的手掌也因此染上了一抹不完美的色彩。 她的心中顿时了然,大公子之所以选择射击更多的目标,目的只是为了获胜。 其实,他也能轻易地射中靶心,正如她记忆中那第一箭的精准与从容,一矢中的。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嫣然终是按捺不住,轻声询问:“大少爷,您的箭术如此高超,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射中靶心,为什么……” 尽管她的声音细微,但在这样一个众人围聚的场合,每一句话都难逃旁人的耳朵。 凌予策面色沉静,对她的疑问不做回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口中吐出意味深长的话语,“看来昨天送给你的弓,并未送错。熠辰,恭喜你。” 这话一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即便之前没怎么留意那弓的人,此刻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凌熠辰宽广的背脊上,那静静伏卧的弓弩瞬间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这并非寻常之物,弓身雕龙绘凤,色泽深邃,透露出一股不凡的气息,似乎每一根弦丝都在诉说着它背后的故事与辉煌。 平日里,若有人能拥有如此精良的好弓,背负在身,无疑会引来周围人的啧啧赞叹与羡慕的目光。 但在今日这场特殊的比赛中,选手们大都倾向于携带轻便之物,以便在速度与灵活性上占得先机。 然而,凌熠辰却选择背负这重量级的弓,端坐在高大的马背上,他的身影在众多轻装简行的选手中显得格格不入,几乎要成为赛场中央的孤岛,这不禁令人揣测,他的选择是否含有某种深意,或许是对凌家爵位与名誉的渴望过于迫切,以至于在比赛中也不忘展示自己的实力与决心。 转瞬之间,凌予策的脸上再次恢复了那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如同京城中流传的佳话,形容他如同无瑕的美玉,内心宽广如海,这份超然使得周遭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同时心中又不免生出一丝惋惜之情,为何这样的人物却要被家族的纠葛所束缚。 嫣然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胜利者似乎并不在意胜利,而败者心中却五味杂陈,仿佛命运总爱在最不经意间,开起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 面对嫣然的困惑,凌熠辰沉稳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反驳道:“不,我的成绩不能算数,真正的胜利者应当是我大哥。” 他的话语刚落,凌予策侧头,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锋芒,随即化为无奈的苦笑:“熠辰,你这是打算在众人面前故意让于我吗?” “绝非如此,其中自有缘由……” 面对周围密集的人群,凌熠辰难以启齿说明真相,那些代表得分的腰牌实则是从突袭的刺客手中夺得,于是他只能含糊其辞,不愿多言。 忽地,他的记忆中闪过一瞬,眼神定在凌予策身上:“大哥,你刚才独自行动,我无论怎样寻找都不见踪影。出发前为何不事先通知一声,按照约定,我们应该使用信号弹来互相告知位置的。” 各家族参赛者出发前,都会怀揣着代表自家府邸颜色的信号弹,而凌家的专属颜色正是那深沉的青碧色,只要发射升空,便能清晰地标示出持有者的方位,便于队伍间的汇合。 事实上,嫣然与凌熠辰在赛程中曾默契地释放了一次信号弹,期待能够与凌予策会合。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四周除了风声与草木摇曳,始终未见凌予策与随从小七的踪迹。 就在他们几近绝望之际,迎来的竟是意外出现的一队刺客。 面对凌熠辰的质疑,凌予策嘴角含笑,神色不改:“林木繁茂,可能是我们都太过专注于比赛,忽视了周围。况且,你家小厮小七也没有向我传达任何消息,我还误以为你们早已离开,特地去寻你们了。” 凌熠辰闻言,沉默以对,眉宇间凝结着未解的心结。 这时,一个名叫胡玉枫的男子不知何时挤到了前排,直挺挺站在凌熠辰的马前,大声说道:“小公子凌熠辰,此刻若是为了兄弟情谊而推让,岂不违背了比赛的本意?方才最后的靶子环节,你的箭术令人称奇,每一箭都精准无误地命中眉心,那份决绝与精准,真叫人叹为观止。杀伐果敢,目标明确,这正是比赛所需的精神啊。” 胡玉枫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在赞扬凌熠辰,可嫣然总觉得这背后的意味似乎并不简单,暗藏玄机。 “又是你。” 凌熠辰面色微沉,对于这种极易引人误解的言论,他心中升起一丝不满。 正当他欲言又止,胸膛中却猛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强忍住那股翻腾的苦涩,身体紧绷,艰难地调整着呼吸。 “熠辰,你之前不是说比赛中的那些作为靶子的小厮是无辜的,要我们手下留情吗?为何你自己却下如此重手?他们虽说是仆人,却也是血肉之躯,多数并无内功护体,一旦箭伤留下后遗症,那将是何等的悲哀啊。” 凌予策语调平缓,言辞中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失望与责问。 “我累了,嫣然,陪我回去吧。” 他那清瘦的身躯微微晃动,面无表情地缓缓离去。 嫣然抿紧双唇,回望了一眼凌熠辰,随即快步跟上了主人的步伐。 围观的人群见状,愈发觉得凌予策心系下人,对于凌熠辰在比赛中表现出的过分强硬态度感到不满。 先前目睹他对侍女嫣然亦是呵护有加,更加坚信了内心的猜想,对凌予策的为人愈发敬佩。 第91章 刺客 众人又将目光转向凌熠辰,只见他对兄长的责怪无动于衷,端坐马上,静默如山,那孤傲不羁的姿态好似对外界的一切均不屑一顾。 每个人心中都有着各自的评判。 凌熠辰明了凌予策对自己的误会,却因体内气息的紊乱,一时竟说不出半个字来辩解。 他望着凌予策渐行渐远的身影,一高一矮,心中五味杂陈,紧握的拳头在小七悄无声息接近时松开,借力轻巧地下了马。 环顾四周,他的脸上无悲无喜,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转身离开。 一脱离人群的视野,他再也压抑不住,猛地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随后踉跄着回到了营地。 嫣然早已习惯性地准备好了温热的茶水与洗漱用水,静静地退在一旁等待吩咐。 “帮我褪去外袍。” 嫣然闻言,略感惊讶,抬头望着他。 往日这些贵族子弟往往自己动手更衣,极少要求他人代劳。 察觉到凌予策已然摊开双手等待,嫣然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始解开他身上的束身衣物。 当她脱下凌予策的外衣,视线却不自觉地被他腿部捆绑着的奇异物件所吸引。 那是一个形似铁笼的装置,紧紧环绕在他的病腿之上,宛如为脆弱的肢体定制了一个坚硬的保护罩,将那条受创的腿紧紧包裹。 注意到她那充满好奇的目光,凌予策温和地解释道:“这是熠辰替我寻来的,多亏了它,我才能够在马背上保持平衡,找到射箭时所需的支撑点。” 这话一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即便之前没怎么留意那弓的人,此刻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凌熠辰宽广的背脊上,那静静伏卧的弓弩瞬间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这并非寻常之物,弓身雕龙绘凤,色泽深邃,透露出一股不凡的气息,似乎每一根弦丝都在诉说着它背后的故事与辉煌。 平日里,若有人能拥有如此精良的好弓,背负在身,无疑会引来周围人的啧啧赞叹与羡慕的目光。 但在今日这场特殊的比赛中,选手们大都倾向于携带轻便之物,以便在速度与灵活性上占得先机。 然而,凌熠辰却选择背负这重量级的弓,端坐在高大的马背上,他的身影在众多轻装简行的选手中显得格格不入,几乎要成为赛场中央的孤岛,这不禁令人揣测,他的选择是否含有某种深意,或许是对凌家爵位与名誉的渴望过于迫切,以至于在比赛中也不忘展示自己的实力与决心。 转瞬之间,凌予策的脸上再次恢复了那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如同京城中流传的佳话,形容他如同无瑕的美玉,内心宽广如海,这份超然使得周遭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同时心中又不免生出一丝惋惜之情,为何这样的人物却要被家族的纠葛所束缚。 嫣然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胜利者似乎并不在意胜利,而败者心中却五味杂陈,仿佛命运总爱在最不经意间,开起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 面对嫣然的困惑,凌熠辰沉稳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反驳道:“不,我的成绩不能算数,真正的胜利者应当是我大哥。” 他的话语刚落,凌予策侧头,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锋芒,随即化为无奈的苦笑:“熠辰,你这是打算在众人面前故意让于我吗?” “绝非如此,其中自有缘由……” 面对周围密集的人群,凌熠辰难以启齿说明真相,那些代表得分的腰牌实则是从突袭的刺客手中夺得,于是他只能含糊其辞,不愿多言。 忽地,他的记忆中闪过一瞬,眼神定在凌予策身上:“大哥,你刚才独自行动,我无论怎样寻找都不见踪影。出发前为何不事先通知一声,按照约定,我们应该使用信号弹来互相告知位置的。” 各家族参赛者出发前,都会怀揣着代表自家府邸颜色的信号弹,而凌家的专属颜色正是那深沉的青碧色,只要发射升空,便能清晰地标示出持有者的方位,便于队伍间的汇合。 事实上,嫣然与凌熠辰在赛程中曾默契地释放了一次信号弹,期待能够与凌予策会合。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四周除了风声与草木摇曳,始终未见凌予策与随从小七的踪迹。 就在他们几近绝望之际,迎来的竟是意外出现的一队刺客。 面对凌熠辰的质疑,凌予策嘴角含笑,神色不改:“林木繁茂,可能是我们都太过专注于比赛,忽视了周围。况且,你家小厮小七也没有向我传达任何消息,我还误以为你们早已离开,特地去寻你们了。” 凌熠辰闻言,沉默以对,眉宇间凝结着未解的心结。 这时,一个名叫胡玉枫的男子不知何时挤到了前排,直挺挺站在凌熠辰的马前,大声说道:“小公子凌熠辰,此刻若是为了兄弟情谊而推让,岂不违背了比赛的本意?方才最后的靶子环节,你的箭术令人称奇,每一箭都精准无误地命中眉心,那份决绝与精准,真叫人叹为观止。杀伐果敢,目标明确,这正是比赛所需的精神啊。” 胡玉枫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在赞扬凌熠辰,可嫣然总觉得这背后的意味似乎并不简单,暗藏玄机。 “又是你。” 凌熠辰面色微沉,对于这种极易引人误解的言论,他心中升起一丝不满。 正当他欲言又止,胸膛中却猛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强忍住那股翻腾的苦涩,身体紧绷,艰难地调整着呼吸。 “熠辰,你之前不是说比赛中的那些作为靶子的小厮是无辜的,要我们手下留情吗?为何你自己却下如此重手?他们虽说是仆人,却也是血肉之躯,多数并无内功护体,一旦箭伤留下后遗症,那将是何等的悲哀啊。” 凌予策语调平缓,言辞中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失望与责问。 “我累了,嫣然,陪我回去吧。” 他那清瘦的身躯微微晃动,面无表情地缓缓离去。 嫣然抿紧双唇,回望了一眼凌熠辰,随即快步跟上了主人的步伐。 围观的人群见状,愈发觉得凌予策心系下人,对于凌熠辰在比赛中表现出的过分强硬态度感到不满。 第92章 为何躲着我 先前目睹他对侍女嫣然亦是呵护有加,更加坚信了内心的猜想,对凌予策的为人愈发敬佩。 众人又将目光转向凌熠辰,只见他对兄长的责怪无动于衷,端坐马上,静默如山,那孤傲不羁的姿态好似对外界的一切均不屑一顾。 每个人心中都有着各自的评判。 凌熠辰明了凌予策对自己的误会,却因体内气息的紊乱,一时竟说不出半个字来辩解。 他望着凌予策渐行渐远的身影,一高一矮,心中五味杂陈,紧握的拳头在小七悄无声息接近时松开,借力轻巧地下了马。 环顾四周,他的脸上无悲无喜,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转身离开。 一脱离人群的视野,他再也压抑不住,猛地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随后踉跄着回到了营地。 嫣然早已习惯性地准备好了温热的茶水与洗漱用水,静静地退在一旁等待吩咐。 “帮我褪去外袍。” 嫣然闻言,略感惊讶,抬头望着他。 往日这些贵族子弟往往自己动手更衣,极少要求他人代劳。 察觉到凌予策已然摊开双手等待,嫣然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始解开他身上的束身衣物。 当她脱下凌予策的外衣,视线却不自觉地被他腿部捆绑着的奇异物件所吸引。 那是一个形似铁笼的装置,紧紧环绕在他的病腿之上,宛如为脆弱的肢体定制了一个坚硬的保护罩,将那条受创的腿紧紧包裹。 注意到她那充满好奇的目光,凌予策温和地解释道:“这是熠辰替我寻来的,多亏了它,我才能够在马背上保持平衡,找到射箭时所需的支撑点。” 嫣然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流转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喃喃低语道:“那的确是个宝贝,有了它,大少爷您可以无拘无束,随时享受驰骋的自由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如同细腻的画师,默默在心中勾勒着每一幕。 每当凌熠辰策马扬鞭,矫健的身影跃然于草原之上,大少爷的视线便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紧紧跟随其后,那双深邃眼眸中,闪烁的是隐忍的渴望与难以言喻的羡慕。 有时,那份渴望强烈到令他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不自觉地泛红,却仍浑然不觉。 或许,敏感如凌熠辰,也捕捉到了这份未曾言明的情愫。 每当两人并肩出行,他总能以各式各样的理由避开骑马,选择更为平稳的马车作为代步工具,似乎是在无言中给予大少爷一个无需言说的慰藉。 嫣然绕过轮椅,指尖轻轻触碰,一圈一圈地探寻,终于在不易察觉之处发现了隐藏的机关,那是系住支撑大少爷身体的金属支架的暗扣。 随着她的动作,暗扣一点点松开,金属支架沉甸甸的重量显露无疑,几乎超出预料地沉重,险些令她失衡跌坐于地。 她心中暗自惊叹,这样沉重的负担,大少爷竟能日复一日佩戴着它,依旧保持着骑射的优雅与从容,那份坚韧,实非常人所能及。 当那支架终于被安放于桌面上时,嫣然额头上已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轻轻拭去汗水,心中对大少爷的敬佩又添了几分。 想到凌予策能带着这般重物驰骋射猎半日,面上仍旧波澜不惊,不禁感叹其超乎常人的毅力与坚持。 随着外衣一件件褪去,直至只剩下贴身衣物包裹着那瘦弱的身躯,嫣然佯装转身,将手中的巾帕拧干,准备递予大少爷。 然而,凌予策再次阻止了她,那无力与无奈交织的神情,在他精致的脸上显得尤为刺目。 “难道,剩下的也要我亲自动手?” 话语中透着疲惫,也含有一丝难以名状的苦涩。 嫣然闻言猛然抬头,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惊讶。 过去的日子里,对于大少爷而言,褪衣换裳这类私密之事向来仅限于极亲近之人,哪怕是家中仆从亦无法近身。 如今,他竟愿意让自己来帮他擦拭身体,这种转变不可谓不大。 然而,当嫣然的视线不自觉地落至他衣领下若隐若现的洁白肌肤上,与他清秀面容相映衬,穿着一身素净白衣的大少爷,仿佛是一幅精美的画卷,既有着难以触及的脆弱之美,又散发出一种微妙的诱惑之力。 她犹豫着伸出手,却在触及绑带的瞬间停顿,手指不经意间轻轻碰触到他的胸膛,那份紧张令她全身僵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无论投向何处,都觉得似乎有所不妥,内心的纠结与慌乱溢于言表。 “嫣然,难道我是吃人的猛虎,或是令人畏惧的野兽?竟会让你如此躲避?” 凌予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的冷意,“除非,你觉得我这副残躯可憎至极,让你难以忍受。” “不,奴婢不敢,也不敢有那样的念头。” 嫣然羞愧难当,只觉自己的心思过于卑微渺小。 大少爷坦诚相待,渴望得到她的帮助,而自己却在此时局促不安,实属不该。 她的目光逃避似地飘向一旁的桌面,未曾留意到凌予策眼中掠过的那一抹复杂情绪。 只见他的拳头不自觉地紧握,片刻之后,空气中响起嫣然轻柔的声音: “只是,大少爷您太过俊逸,让奴婢感到有些羞涩。再者,奴婢担心自己不够灵巧,会在无意间让您感到疼痛。您就像是未经雕琢的美玉,奴婢怎敢用这双沾染尘埃的手去亵渎您的纯净。” 这段话虽显冒昧,却也透露出一份未经世事的纯真,令凌予策神情微微一滞,眼中的冷漠如冰雪遇暖阳般渐渐消融,嗓音也变得异常温柔:“原来是个天真的傻丫头。” 他轻柔地抬起手,用指尖轻旋嫣然的下巴,让她正对着自己,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你何须自谦,更不必害怕。我又不是易碎之物,你无需顾虑太多。没关系的,你初次做这样的事,害羞很正常。慢慢来,等回到府中,我们可以一步步习惯。” 凌予策轻叹一声,决定自己动手解开最后的束缚。 随着衣物缓缓滑落,他那虽显瘦削却线条清晰的身体逐渐展露。 第93章 守住秘密 虽然长期的病痛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但肌肤紧致,白皙中隐约可见肌肉的轮廓,展现着一种不屈的生命力。 嫣然见状,不由轻呼出声,心中并非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看到了大少爷身上那斑驳的伤痕,以及腿部大面积的淤青,心中的关切油然而生。 “您受伤了?” 她急忙欲去召医官,却被凌予策一把拉住,后者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 “可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呢?” 嫣然不解地望向那些伤口,其中一道几乎与小腿等长的淤痕尤为醒目。 虽未流血,但那般程度的瘀伤绝非短期内能自然消退,加之腰部与腹部的青紫斑驳,新旧交杂,让人看着心疼。 凌予策轻描淡写道:“这是你刚才帮我卸下的支架所留下的痕迹。熠辰说设备还未完全调试完毕,但我心急想要早日恢复行动,不顾一切地提前佩戴了。或许是因为今日佩戴时间过长,导致血流不畅,形成了血瘀,无碍的。” 嫣然眉头紧锁,对他的“无碍”持有异议,却没有反驳。 凌予策微微一笑,继续道:“今日我好不容易证明了自己,没让那些外人小瞧了去。若是在战场上断腿或丢掉性命,我倒也认了。但这仅仅是一场骑射比赛,若因为你喊来了医官,让人发现我其实虚弱不堪,如同纸糊灯笼,稍有风吹草动便摇摇欲坠,那我今天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言语间,那份淡然的笑意中夹杂着一丝苦涩,却也藏着坚毅不屈。 嫣然悄悄挺直了腰背,细嫩的脚尖轻轻踮起,心中的忧虑与明悟交织成复杂的涟漪。 今日,那些曾对他冷嘲热讽之人忽然转变风向,纷纷赞美起了凌予策,这份突如其来的赞誉让她为他感到由衷的喜悦。 然而,在嫣然朴素的心中,那些外在的虚名与浮华,真就比得上肉身躯体与宝贵的生命吗? 在她幼小的记忆里,村子是那么宁静而又闭塞,她像是被锁在一方天地中的小鸟,只能透过狭小的窗棂窥视外面的世界。 是母亲,用她那双经历过无数风霜却依然温柔的手,抚摸着嫣然的头,教给她一个简单却深刻的道理。 即使生命如同草叶般微不足道,也应努力绽放,为自己活出一抹绚烂的色彩。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生命本身,其余一切的荣耀与名声,不过是过眼烟云,虚幻不实。 临行前,主母的声声叮咛犹在耳边回响,那慈爱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决,吩咐她务必要细心照料凌予策,就连他的一丝发梢也不容许受到损伤。 如今这副光景,那腿上的古怪装置若不尽快拆除,只怕非但会留下难以消除的淤青,更可能危及整条腿的安全。 如何向家中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眸交待?这个问题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了她的心头。 “嫣然,你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是否信任我吗?” 凌予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仿佛一缕阳光穿透了云层,照进了她的心房。 嫣然轻柔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无言的承诺与坚定。 “我们之间,不是早有了不可言喻的秘密盟约吗?” 凌予策又说道,眼中闪烁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只有他们俩才懂得默契。 嫣然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决,又一次重重点头,无声中传递出千言万语的承诺。 凌予策的面上掠过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现在,正是考验你的时刻。帮我守住这个秘密,并准备好接受下一个任务。” 另一边,“主子!” 随着第五个刺客被审讯完毕,凌熠辰坐在椅中,身子微微摇晃,手扶额际,眉头紧锁,似乎是在努力与疲惫和痛楚抗争。 小七闻言惊呼,忙不迭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小心翼翼地送入凌熠辰口中,眼中满是关切。 “您的身体状况如此,还是将这些审讯之事交由属下处理吧。” 小七劝说道。 凌熠辰抿了一口凉茶,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笑意:“审讯,又能审出什么呢?这些年,派来的人究竟是谁,你我心知肚明。除了主母,还能有谁?” 言罢,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沉重的氛围。 小七沉默不语,对于他们而言,刺杀已如日常饮食般稀松平常。 然而,这次的刺客手段更为残忍狠毒,偏逢凌熠辰负伤在身,他本期望能从这些人口中撬出些不一样的线索,可结果却仍旧让人失望。 凌熠辰淡然一笑,饮尽最后一口凉茶:“只要我的地位一日未稳,那位母亲大人是不会轻易放手的。她派人来,却又没有真正的勇气将我置于死地。” 自大哥的腿伤成为永久的遗憾起,这频繁的暗杀便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嫡母的执念,如同附骨之疽,日复一日侵蚀着这个家。 然而,在众多仆人的眼皮底下,她却总能若无其事地与众人共餐,演技之高超令人叹为观止。 每当听到外界传言,说凌家如何严苛,不允许家中唱曲,凌熠辰心中总是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们凌家,本就是一场错综复杂的南曲大戏,每个人都是戴着面具的演员,哪有心思去欣赏别人台上的热闹呢? “短时间内取不了我的性命,兴许这样也能让抚养我多年的她,内心得到些许慰藉吧。” 凌熠辰淡淡地说着,语气中不无讽刺。 小七对于这样的想法并不赞同,这次竟然胆敢在皇帝眼皮底下动手,比之往日,这无疑是一场更加大胆且不顾后果的赌博。 正当小七欲言又止之时,王公公匆匆而来,手中拂尘一挥,示意周围人退下,语气紧迫:“皇上口谕,谢二公子即刻准备,有一项紧急任务需要你立即执行。” 月挂中天,当嫣然从凌予策的帐篷中完成繁琐的穴位推拿走出时,已是疲惫不堪。 想到明日便是筹备祝舞的最后期限,心中烦躁与忧虑如影随形,难以成眠。 回到住所,只见屋内一片漆黑,她停下了脚步,没有踏入,而是不自觉地转向,迈向了凌熠辰的居所。 第94章 惊喜 那里静谧无声,连一丝烛光都未透出,黑暗中显得格外冷清。 她想要看看凌熠辰的伤势是否有所好转…… 就在这时,一个不小心,她的脚触碰到了什么,细微的声响惊扰了巡夜的守卫。 “谁在那里?” 一声厉喝划破夜的寂静。 “我只是来看看我家少爷的。” 嫣然被拉至明亮的火光下,守卫的眼神锐利如刀,上下打量着她。 待看清是她,守卫的戒备稍微放松,原本握紧的刀刃慢慢归鞘。 “凌二少爷接到紧急命令,已经出发了。没事的话就别乱跑,从今夜起,晚餐后禁止外出。” 守卫的身影渐行渐远,嫣然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凌熠辰的突然离去让这个夜晚变得格外漫长,梦靥接踵而至,让她难得安寝。 清晨醒来,服务之际,那掩饰不住的疲惫挂在了年轻的面庞上。 早餐桌上,凌予策注意到嫣然只是小口小口地啜着稀粥,于是亲自夹了几筷小菜放入她的碗中。 自从春日宴开始,嫣然被特许与他们同桌进餐,这样的安排并未让她感到过分惊讶,只是乖巧地道了声谢,“谢谢少爷。” 言语中,是满满的感激与温暖。 “昨天夜里,外面风雨交加,雷声轰鸣,是不是那场景吓到你了?” 凌予策的声音柔和中带着几分关切,眼神温暖如初春的阳光。 嫣然身形微微一顿,仿佛被这个问题从飘忽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望向凌予策,注意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淡淡忧虑,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暖意。 她连忙摇了摇头,以示否定,乌黑的瞳仁中闪烁着坚决。 “我只是平日里习惯了听您的声音,那能让我心中的烦忧暂时得以缓解,这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况且,还能借此机会出府透透气,换换心情。” 她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释然。 提及昨日之事,嫣然心中五味杂陈。 大少爷突然提出要求她证明忠诚,不仅与她详谈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承诺回府后会允许她定期外出,代他传送信物、物品,甚至定时前往特定地点接收重要文件摘要。 这一切看似简单,实则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而,大少爷特别强调,这一切都需严格保密,外界只能知道,是她因得宠而获得特权,每日可自由出入府邸游玩。 嫣然内心深处难以启齿的,其实是对凌熠辰突如其来的不辞而别感到心神不宁。 他离开时连一声简单的告别也没有留下,归期更是未定,却又时常提及将来要将她接至身旁。 想到这里,她不禁忧虑,若是春日宴之后,自己真随大少爷回家,那晋升姨娘之事一旦成真,未来的路又该如何行走。 这些念头如同乱麻,让她心绪难平。 意识到自己的胡思乱想,嫣然连忙端起粥碗,接连喝了好几口,试图用食物来平息心中不安的悸动。 她自嘲地想,身为奴仆,怎敢妄自揣测主子心思,更何况还暗自期盼起了凌熠辰的归来。 正当她思绪纷飞之际,门外传来了一声呼唤:“嫣然姑娘。” 嫣然闻声,立即以帕子轻轻擦拭嘴角,起身快步走出房门。 门外,一位身着盔甲、表情恭谨的守卫见到她,连忙弯腰行礼,话语中透露着敬意:“小少爷临行前吩咐,要我带领姑娘熟悉练功之地,以及明日所需的服饰、发饰均已备妥,只待姑娘过目选择。若您已用毕早膳,我们便可即刻启程。” 言毕,守卫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压低了声音,神色间多了几分神秘:“圣旨来得紧急,少爷走得匆忙,但他叮嘱我务必让您放心去做。说不定,在那片树荫之下,还藏有他特意为您准备的惊喜呢。”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又拱手补充:“所有安排,都是少爷骑马飞驰三里,边说边让我记下的,直至确认我记得滚瓜烂熟,才放我回来的。” 听到“凌熠辰”这三个字,得知这一系列安排皆出自他之手,嫣然的喉咙不由得一紧,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心中五味杂陈,但她还是努力维持平静,表达了感激之情。 这份意外的关怀,仿佛在这不确定的时刻,给了她一丝心灵上的慰藉。 然而,一想到大少爷腿上的伤口,嫣然心中又生出了迟疑。 若她此时离去,大少爷的日常起居便需亲自动手,他生性孤傲,断不肯让外人轻易接近,即便临时找来帮手,心里也是万般不愿。 就在这时,帐篷的帘幕被轻轻掀起,凌予策出现在门口,嘴角勾勒出一抹淡雅的微笑,仿佛春风拂面。 “一起走吧,我在帐篷里也觉得有些憋闷,多个陪伴总是好的,若有疏漏,我可以在一旁提醒。” 他的话语温和而坚定。 嫣然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扶住了他拄拐的那一侧,几乎是本能地,她巧妙地调整了身体重心,将他的重量部分转移至自己肩上,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地减轻他那条受伤腿的负担。 凌予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细微举动,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感动,清冷的面容上似乎也因此而柔和了几分。 一行人抵达目的地,只见工匠们高效地铺设好了一条特殊处理的木板路,它既稳固又安全,确保了嫣然能在其上自如舞蹈,同时极大地降低了落水的风险。 此外,一位经验丰富的女官也被提前邀请来此,随时提供专业的舞蹈指导,一切只需嫣然站在那儿,跟着指令即可。 虽然嫣然本身舞艺超群,但今日的舞蹈意义非凡,是为祈福而舞,她依然全情投入,严格按照凌熠辰曾亲自示范的动作,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练习着。 到了第五次重复时,她的舞姿已如行云流水,即便是素颜简装,立于水面之上,也仿若仙子降临,赐予世人福祉。 一旁的女官与侍卫,从最初的漫不经心逐渐转变为彻底的惊叹。 随着练习的深入,嫣然的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禁用手轻扇,试图驱散些许热气。 第95章 楚楚动人 凌予策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向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一系列精致之物 一壶香气四溢的玫瑰花茶,还有几碟细腻可口的章州风味糕点。 这些安排无不体现出一种细腻与周到,显然是不惧他发现其中的异常,甚至带有一丝挑战般的意味。 凌予策心中了然,他的弟弟恐怕不久便会按捺不住,直接上门索人。 他轻轻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低吟,这声音恰巧落入了缓步走近的嫣然耳中。 “您的腿,又疼了吗?” 嫣然闻言,焦急地加快步伐,一脸关切地问道。 “无妨,不用担心。” 凌予策轻描淡写地回应,言语中满是不在意。 嫣然却是一脸认真,不容置疑地道:“反正我现在正好有空,为您按摩一下,也能让我自己放松放松。要是等到晚些时候,我怕是就没力气了,那对您的恢复可不好。” 说着,她没等凌予策拒绝,便径直蹲下身,细心地为他按揉起腿部的穴位。 尽管自己已经疲惫不堪,几乎站都站不稳,她却依旧咬紧牙关,用最适宜的力度为他缓解疲劳。 那张清丽的脸庞因用力而泛起了一抹绯红,显得愈发楚楚动人。 “偶尔一次,也不算过分吧。” 凌予策看着眼前这番情景,心中暗自感慨,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 他的腿,承载着旧日伤痕,习惯了孤独与不便,多一次按摩或少一次,于他而言,不过是漫长岁月中小小的波澜,不足挂齿。 平素,当他享受完穴位按摩后,那双端茶递水的手总是抑制不住地微颤,今日这额外的负担,确实让小姑娘有些力不从心。 尤为近几日,自从她被选为饰演神秘的女夷,一举一动仿佛被无数双眼睛紧紧锁住,稍有偏差,风言风语便能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迅速蔓延。 万一出现什么闪失,她恐怕会成为整个京城女子茶余饭后的笑谈,长达一年之久。 凌予策欲言又止,正欲开口提醒,却在嫣然那副专注且认真的面容下犹豫了。 他知道,这些外界的目光与评价,于她而言,都不过是云烟。 在这个丫头的世界里,那些他人视为至宝的表面光鲜、那些虚无的名誉声望,远不及一餐温饱来得实在与珍贵。 在她清澈的双眸里,一碗简单的饭菜胜过世间所有浮华。 就在这一刻,凌予策恍然醒悟,除了他坚决闭门谢客的日子,自打带着她学习穴位按摩以来,不论风雨,这小丫头每天都如钟表般精准,一丝不苟地完成这项任务,坚定不移。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嫣然一脸肃穆,认真说道:“滴水尚可穿石,我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我每日多付出一份努力,主子您的腿就能早一日康复。” 言毕,她轻轻向前倾身,耳语般的话语拂过凌予策耳畔:“待到您的腿完全康复,便无需再依赖那些伤身的辅助器具,那时,那些曾经轻视或议论您的人,怕是都会争相仰视您,以得您青睐为荣。” 话音刚落,嫣然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眼波中闪烁着狡黠而又俏皮的光芒。 她的肌肤赛雪,在湖畔的阳光与波光映照下,仿佛是从深海中升起的明珠,温柔地散发着光芒。 黑亮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衬托着她雪白的小脸,更添了几分柔弱与楚楚动人。 她的娇小身躯宛如一只迷途的小羊,令人不禁心生怜爱。 凌予策留意到,她轻轻一抹衣衫,那白嫩的手指尖便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粉色,犹如樱花瓣轻柔地飘落在白雪之上,纯洁而美丽。 凌予策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这位半跪在侧的侍女,原是他布局中的一枚棋子,带有特殊的使命。 但在这份纯净无邪的面容前,他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想要轻抚她的脸颊,拭去那细微的汗珠。 未及触碰,嫣然已低下头,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只留下一阵微风,携带缕缕清新之气,缠绕在他指缝间。 “大少爷,您认为二少爷明日会归来吗?” 凌予策的笑容在这一问下瞬间收敛,手也随之停顿,语气变得冷漠。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很期待他回来看祭祀?” 话锋一转,他的手悬在半空,捕捉到了嫣然眼底那一瞬的慌乱。 “不,二少爷是我的老师,我只是想让他亲眼看到我的进步,他会安心的。” 见凌予策沉默不语,嫣然抿紧双唇,不再言语。 心中自责于自己的冒失,却也忍不住那份潜藏的期盼。 明日。 那个充满未知的明天,凌熠辰是否会完成任务,出现在她的世界? 次日,水祭拉开序幕,妆容精致的嫣然悄悄探头,望着人潮汹涌,却在宾客中寻觅不到凌熠辰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一丝失落。 她特地移步至树木间,希望能在某一个角度捕捉到他的踪迹,结果却只是失望地收回视线。 一旁的女官匆匆赶来,见嫣然呆立当场,不由得拉着她,语气略带不悦:“吉时已至,女夷应登场。错过时辰,恐有责罚。” 嫣然深呼吸一口,伴随着鼓声,轻踏于水面之上。 远处,一人静静伫立于林荫之下,鼓点时而激昂时而沉稳,古筝曲调潺潺流淌,与水面波动共鸣。 嫣然轻巧旋转,动作虽稍显生涩,却也赏心悦目,仿若天神的旨意,令人敬畏不已。 忽然,细碎的哨声划破宁静,湖面随之闪耀起点点光斑,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又似流连于水上的萤火虫,有的直冲天际,有的悠闲漂浮。 嫣然为这突如其来的奇景所震撼,微启朱唇,眼眸中流露出惊叹。 但很快,她便融入了这美妙的图景,笑容在她清丽的脸庞上绽放,黑发随舞动飘散,雨丝悄无声息地洒落。 “下雨了。” 人群中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惊扰,仰望苍穹,阳光依然明媚,却不知何时飘来一片薄雾似的细雨。 舞台上的嫣然,仿佛脚踏龙行云流水,身姿在蒸腾的水汽中时隐时现,衣袖随风轻舞,宛若误入凡尘的仙子。 在那春风轻拂的午后,她如同一只灵动的蝴蝶,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每一步跳跃与旋转,都精准无误地踩中了观者心中的节拍,激起一阵阵共鸣的涟漪。 第96章 万众瞩目 那轻盈的脚步,仿佛踏在了每个人的心尖上,让人不由得屏息凝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树荫之下,凌熠辰远远地站立,他的目光穿越人群,紧紧追随那水面上舞动的身姿,那是嫣然,曾经那个羞涩胆怯的女孩,如今已蜕变成万众瞩目的焦点。 她的变化让凌熠辰心中涌动起复杂的情感,欣慰于她的成长,却也不免暗生嫉妒。 嫉妒那些能够近距离观赏她风采的人们,更不满于她如此耀眼的美丽竟被众人共同目睹,仿佛她独属于自己的光华被分走了些许。 一曲终了,嫣然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身子软软地趴在了地上,手中的扇子无力地垂落在地,仿佛故事在此刻画上了休止符。 全场陷入了一片寂静,众人仿佛都被这份震撼定格在了时间里,空气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静谧而庄重。 “大人,时候不早,该动身了。” 随从小七快步走近,语气中难掩焦虑。 此行实属违规,若是被人察觉到他们私自离开岗位,抑或是未能在正午前返回,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明白。” 凌熠辰深深凝望了眼水面映出的景象,那倒影中既有不舍也有无奈,最终,他毅然收回目光,与小七迅速消失在人群的边缘。 此时,率先打破沉寂的是那位坐在高台之上的皇帝,他感叹道:“妙哉!简直妙不可言!” 此语一出,四周紧绷的氛围瞬间融化,人们纷纷响应,掌声与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嫣然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显得更加娇俏动人,她微微喘息,目光投向远处那孤零零的树梢,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落寞。 “予策哥哥,这突然而至的雨与那奇异的光芒,难道也是你安排的吗?” 慕容欣手执团扇半遮面庞,目光穿过绵绵细雨,心下却是五味杂陈。 这些日子,她刻意躲避社交,为的就是要看嫣然出丑。 她自认为了学习祭祀之舞耗费了三个月时光,根本无法相信嫣然仅用了三天便能掌握其精髓。 虽然知晓嫣然本就精通舞蹈,但她坚信祈福之舞与寻常舞技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现实却是嫣然成功了。 无论这场雨和光芒的来源如何,外界定会将其视为神迹。 慕容欣心中暗自嗟叹,若非凌予策事先选定嫣然,今日立于水面之上,引来雨雾、获得众人敬仰的或许就是自己。 只要稍作运作,她便能成为京城中无人能敌的女子,享尽尊荣。 可这一切,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夺去,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光芒或许是人为,但这雨……只能说是天意吧。真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慕容欣心中自嘲,表面却尽力维持着平静。 凌予策愣愣地盯着水面上的嫣然,片刻之后,他恍如梦醒,嘴角勾起了一抹更深的笑容。 一旁,慕容欣咬紧下唇,心头的抑郁几乎要溢出,终于,她猛地站起,又因顾忌四周的目光,找了个理由掩饰自己的失态:“这雨水沾湿了发丝,我身子本就不适,先行告退了。” 见凌予策未有任何挽留之意,她气恼地跺脚离开。 王公公在一旁,耳朵紧贴皇帝帘幕,捕捉着每一句话,频频点头,随后站直身子,高声宣读旨意:“皇帝有令,今日祈福之舞实乃神迹显现,此雨定是上苍感念民心,降下甘霖赐福。由此可见,这位姑娘作为女夷乃是天命所归。待游街赐福结束后,特将其户籍改为良民,月享宫中女官之俸,另赐京郊良田五亩、黄金百两、珍珠多多,除画像纪念外,还将由宫廷工匠亲自铸像,供民众敬拜。”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荣耀,嫣然连忙跪倒在地,心中满是难以置信,仿若置身梦幻之中。 春宴之上,皇上龙颜大悦,凌家的爵位也因此晋升一级,成为显赫的头等侯爵,更有黄金三千两的丰厚赏赐。 皇上下令,待河内旱情缓解后,将在凌家两位公子中挑选一位举行继承爵位的仪式。 “感谢皇上隆恩,凌家愿将这三千金全数捐赠,用于救灾济贫。” 凌予策缓缓起身,眼神中透露出一份超脱的淡然。 王公公颔首同意,随着皇上的銮驾缓缓离去。 周遭人群立刻簇拥上来,祝贺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夸赞凌家仁慈慷慨,人才辈出,是众人效仿的楷模。 更有议论称,等凌熠辰公务告一段落,皇上定会再行重赏,那时的凌家将是何等显赫,引得无数人羡慕不已。 面对这一片恭维之声,凌予策只是淡然一笑,并未言语,但那份淡漠之下,却藏着一抹刺骨的寒意。 他的心中盘旋着一个念头——从他们兄弟二人中选择一个来继承爵位,这整件事在他看来是如此荒诞不经。 按照惯例,长子或正室所出的子嗣才应继承爵位,哪有这般一拖再拖,反复甄选的道理?之前以他的身体为由悬而不决,如今即便他已通过骑射证明了自己身体无恙,却还是逃不过被选的命运。 这一切,对他而言,充满了讽刺与无奈。 那些本在夸奖的人,似乎期待着凌予策哪怕一丝微小的回应,然而等待了半晌,只收获一片静默。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种微妙的尴尬,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意识到气氛不对,便各自找了个台阶下,借着天空中越下越大的雨滴作为借口,纷纷言说要寻个地方避雨,于是人群便如潮水般逐渐散去。 嫣然仍旧沉浸在恍惚之中,几天前那悬于头顶、让她日夜难眠的劫难,竟如此这般悄无声息地告一段落,如同拳打棉花,留下一串虚无缥缈的回响。 她随着队伍缓缓移向岸边,抬眼望见众人已零零散散,而自己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独立雨中,身影略显孤寂的凌予策身上。 他脸庞上的表情难以捉摸,仿佛一抹似笑非笑挂在嘴角,但那双眸子里却透露出一抹不容忽视的清冷。 注意到身旁摇曳的棕榈树,嫣然迅速伸手折下一叶宽大的棕榈叶,脚步匆匆地奔向他,将那片绿意盎然的叶片伸展在他头顶,企图阻挡住倾盆而下的雨水。 第97章 痴心妄想 “大少爷,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吧。” 她喃喃低语,心中不禁又泛起嘀咕:“二少爷没亲眼看到水上祭祀的场面,不知他对我的表现是否满意。” 她的轻声细语似乎触动了什么,凌予策猛然间转过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眼神刹那间变得凌厉:“你为何如此在意凌熠辰的想法?” 这一举动让嫣然心头猛然一颤,不解其突如其来的怒意与力量,那几乎要捏碎她骨肉的力度令她疼痛难忍,不由得轻呼出声,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恳求:“奴婢……不懂大少爷的意思,您这是怎么了?奴婢的手好疼……” “得到些赏赐便心浮气躁,满口都是凌熠辰。说,你是否也在意皇上之言,后悔没有成为他的侍女,不能攀附他那高位的枝条?” 他的追问不依不饶,充满了猜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尽管内心疑惑,嫣然还是连忙把皇上的赏赐与凌家慷慨捐赠的事宜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言语间小心翼翼地探问:“是不是奴婢哪里做错了,给府里添了麻烦?若真是如此,那金子奴婢也不要了,刚刚已经托人给王公公捎信,一并随府里的捐赠一同献出。这次水上祭祀是皇上让二少爷教导奴婢的,若有不当,受罚的该是他,奴婢不想拖累任何人,今日确实已尽全力了。” 看着她一脸无辜,显然未能领悟背后复杂的人情世故,凌予策眼中的寒意渐渐淡化。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嫣然被雨打湿的脸庞上,原本精心描绘的妆容已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显露出一副清新脱俗的模样。 她踮着脚尖,手臂因他紧握而青紫,全身因寒冷和紧张开始颤抖,但即便如此,仍坚持举着那片叶子,为他挡雨。 “真是个不知变通的傻瓜,累了也不知放手,只顾着给我挡雨作甚。” 嫣然咬紧牙关,酸痛感从手臂蔓延至全身,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但她还是强颜欢笑:“奴婢身为大少爷的侍女,理应不顾一切守护您的安康。” 她心知肚明,若凌予策再生病,那个人怕是又要借酒浇愁,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思绪忽然被一阵紧绷所打断,嫣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在不经意间将思绪飘向了凌熠辰。 “痴心妄想。” 这四个字低沉且冷漠,让嫣然愣在原地,不敢再多言一句。 凌予策眼中的冰冷彻底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松开了钳制的手,改以轻柔的动作抚过她的脸颊,然后缓缓俯下身子。 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温热的气息悄然接近,嫣然慌忙之中只来得及低吟一声“不敢”,身子一侧,躲避了过去,甚至手中那片用于挡雨的棕榈叶也不慎掉落于地。 望着凌予策同样被雨水浸湿的身影,她又是一阵懊悔与尴尬,僵硬地站在原地。 凌予策身形微微一晃,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恐,他似乎有一瞬的失神,但很快,那惯有的温柔又回到了他的眼中。 “我们回去吧。” 转身间,二人踏上了归途。回到军营帐篷,凌熠辰正沉浸在热水澡的舒缓中,而嫣然则着手整理行囊,只是心绪难宁,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对于大少爷方才那突如其来的亲近之意,她心中既困惑又揣测,因为以前每当凌熠辰有此举动,往往伴随着一些亲昵的行为…… 但随即,她在心中坚定地否定了这一想法——大少爷绝不会像凌熠辰那样。 可即便如此,心中的纷扰却愈演愈烈,犹如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令她心绪不宁,郁郁寡欢。 原以为水祭后的春日宴会有更多新鲜有趣的活动,未曾想不到午时,皇帝便准备返宫,接着是荀贵等人的相继离去。 直至马车停在帐篷前,嫣然才恍然大悟,原来春日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车厢内,她望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京城景色,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倦意如潮水般涌来,眼皮重得仿佛粘在一起,勉强睁开也感到吃力。 头部轻轻一歪,她沉沉入睡,细碎均匀的呼吸声引来了凌予策的注意。 他从手中的书卷中抬起头,静静凝视着她,手指无意识地在纸页上游走。 外头,车夫轻声提醒:“少爷,到家了。” 凌予策见嫣然睡得正熟,压低了声音吩咐:“嘘,继续绕一圈。” 车夫面露为难,权衡之下只能挥鞭催马,让马车围绕凌府缓缓兜圈子。 直至第六圈,沉睡的嫣然终于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掀开车帘,顿时惊喜地瞪大了眼。 “大少爷,我看见咱们凌府了!” 未等马车停稳,她便迫不及待地跃下车。 凌予策轻轻合上书卷,唇角不由自主地随着嫣然的喜悦勾起一抹浅笑。 踏入府门,只见主母身边的姜嬷嬷早已立于门外,满脸藏不住的喜色:“主母听说各家人开始回程,便早早让老奴在此守候,连城门都安排了人手,恨不得直接去春日宴迎公子回府,只待瞧见大少爷的马车便回来禀报,怎的到了门口还不进来呢?” 时光仿佛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让嫣然心头不禁泛起一阵惊异的涟漪,却在寻找言语的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恰在此时,凌予策的声音如同一阵春风,巧妙地为她编织了解围的言辞。 “这几日出门实属难得,便让马车绕了远路,希望能将旅途的欢愉稍稍延长。” 凌予策的话语里藏着细腻与温柔,仿佛每一字都能触及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姜嬷嬷闻言,眼眸中满是疼惜,她轻声说道:“主母若是知晓你们这般不舍归家,怕也是会心痛的。” 言毕,那份疼爱如同阳光般温暖而明亮,洒在每一个人的心田。 正欲步入府邸的众人,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驾车的马夫怀抱一大包裹,神色焦急,呼喊着奔来,声音中透着不容忽视的迫切:“大少爷,大少爷!” 府中的门房试图拦截,但马夫仍旧坚定地前行:“这是凌小公子特意为您母亲挑选的礼物,务必要亲手送达。” 第98章 献媚讨好 这位马夫,是凌熠辰离营前精心挑选的,不仅驾车技术娴熟,且行事谨慎、衣着得体。 此刻,他因急于呈上礼物,竟险些违背了府中的规矩,足见其对任务的重视。 周遭环视一圈,随姜嬷嬷而来的丫鬟们皆未有所动作,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嫣然的身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注视,她心中不由一紧,未及多想,便快步向前,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包裹。 抬头间,嫣然迎上了姜嬷嬷责备的眼神,紧张之下,手中的包裹险些滑落。 马夫见物已交托,面上浮现出感激的笑容,又不忘细心叮咛:“里面的物件需尽早分开放置,以免串味,还有……” 话未说完,凌予策以一副淡漠神情,轻轻打断:“有劳你了,到门房领取赏金,用餐后再离开吧。” 马夫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致谢,恭敬行礼后退下。 步入花厅,礼仪之后,慕容氏的眼眶已然泛红,她急忙拉过凌予策,细细打量,忧虑之情溢于言表,生怕儿子在外受苦。 慕容夫人关切地询问,凌予策耐心以对,不厌其烦,甚至细致地用丝帕擦拭着母亲眼角的泪珠,就连每日饮食亦是细细道来,只为抚平母亲心中的不安。 此情此景,令旁观的嫣然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感动,几度欲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夫人身边的仆人,却不料他们也似姜嬷嬷一般,纷纷避开。 无奈之下,她只好紧抱着包裹,静立于后,低头凝视着它,心中揣测着包裹内究竟藏有何物。 手指触碰到几个圆润的瓶罐,鼻尖飘过一抹清甜,那是源自悬崖蜜的独特香甜。 这份甜蜜,几乎凝聚了那日两人共同采集的成果,显然是凌熠辰的特意安排。 包裹被塞得满满当当,绳结紧绷,隐约露出包裹内油纸下的珍品,让人感叹凌熠辰外表虽冷,心思却是如此细腻周到。 思绪间,慕容夫人与凌予策的目光一齐投向了嫣然。 “这段时间你侍奉得很好,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见凌予策气色颇佳,慕容夫人对嫣然的态度也温和了几分,招手示意她近前。 面对慕容夫人的注视,嫣然内心忐忑,几步路间手心已渗出汗珠,几乎无法握住包裹。 情急之下,她举起沉甸甸的包裹,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这是二少爷为您准备的礼物。” 笑容尚未完全展开,便被突如其来的紧张所取代。 即便饮下一口茶,也未能使仆人们主动接过包裹,嫣然愈发焦急,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凌予策。 后者轻轻抬起下巴,指了指一旁的空桌。 恍然大悟间,嫣然将包裹置于桌上,缓缓开启。 待看清内部,她终于理解了马车夫的急切提醒。 除蜂蜜与精致点心外,春宴上的奇珍异宝,凡她所尝、所见、所玩者,包裹中竟是一应俱全。 而最为独特的是那琉璃罐中的一枝海棠,花朵饱满欲滴,显然采用了某种秘法保存,使其在瓶中依旧生机勃勃,仿佛刚从枝头摘下,更有纸条附言,言明只需清水滋养两日,便能绽放笑颜。 嫣然连忙后退,期待从慕容夫人的脸上捕捉到喜悦的痕迹,以便日后告知凌熠辰他的心意已被妥帖传达。 然而,慕容夫人仅是微微蹙眉,目光并未真正流连于这些礼物之上,她端起茶盏,姿态慵懒地依靠在太师椅上。 姜嬷嬷察言观色,立即示意一名秀美的丫鬟为夫人按摩太阳穴。 嫣然愣在当地,心中替凌熠辰感到一阵失落与酸楚。 “熠辰在用心方面总比我更胜一筹,我都忘了为母亲准备礼物。母亲或许已有所闻,此次骑射大赛,熠辰拔得头筹,赢得了大人们的赞许,实在是为我们凌家增光不少。” 凌予策的话语落下,慕容夫人蓦然睁大眼睛,发出一声冷笑:“我们凌家的荣耀,岂是他能轻易取得的。” 她的态度骤变,对那些礼物流露出明显的厌恶。 片刻后,怒意仿佛无处宣泄,最终将矛头指向了一旁无辜的嫣然,手中的茶杯猛然掷出。 “你的职责是照料予策,怎可急于代老二献媚讨好!” 嫣然避之不及,茶杯直击额头,留下了一片疼痛与愕然。 温热的茶水如细流般沿着她的眼睑缓缓滑落,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暖意,却在这压抑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 膝盖似乎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她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奴婢没有,真的没有……只是,只是……” 嫣然的话语里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她用力咬了咬舌尖,试图以此来稳住自己纷乱的心绪。 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坚定,她轻声解释道:“奴婢仅仅是觉得,主母若能见到二少爷的这份孝心,定会感到欣慰,奴婢绝无他意。” “孝心?哼,你这是在暗示我,作为他的母亲,我没有妥善珍视他的孝顺之心,竟然还需要一个小小的丫鬟来为他讨公道不成?” 主母的质问宛如重锤,一字一句都像是压在心头的巨石,让嫣然的唇瓣不禁微微颤抖。 她未曾预料,今日的主母竟会如此不依不饶,这份责难似乎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拿出凌熠辰的礼物,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怒气爆发,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奴婢万万不敢有此念想。” 她的话音未落,连辩解都未来得及组织,只是条件反射般低下头,一个接一个地磕头以示自己的忠心与无辜。 额前的碎发和尘埃交织在一起,模糊了她的面容,她那本已瘦削的脸庞,在这样的动作下显得愈发楚楚可怜。 十几个头磕下来,嫣然只觉天旋地转,身体无力地摇晃,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向前猛然栽倒。 电光火石之间,凌予策面沉如水,身形一展,从座椅上腾空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她稳稳接住,避免了头颅触地的惨剧。 然而他自身却因这猛然的动作而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那身月白色衣袍的一角,也被嫣然额头上渗出的鲜红血迹所玷污。 第99章 猜不透 “策儿!” 主母的惊呼中满是担忧。 “大少爷!” 姜嬷嬷也是脸色一变,连忙奔向二人,一面扶起凌予策,一面捡起掉落的玉杖,小心翼翼地交还给他。 凌予策紧紧抱住已经昏迷过去的嫣然,眉宇间凝聚着深深的忧虑,他轻轻地拍打着她的额头,指尖传来的热度灼人。 她的脸颊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宛如正发着高烧。 平日里以沉稳冷静着称的凌予策,此刻也难得露出几分慌乱,他急促地下令:“快去请医官来!” 在等待医官的过程中,他更是寸步不离,亲自陪伴在侧,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焦虑。 良久,直到医官诊视完毕并离开,凌予策亲自将其送出府门,再三叮嘱需小心护送。 回身时,他因心绪不宁,险些撞上了廊柱,即便回到房间,紧锁的眉头也没有一丝松懈。 慕容夫人自始至终静坐于花厅之内,目睹了这一系列变故,心中波澜起伏。 多年来,她还从未见儿子表现出如此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 自幼年起,凌予策便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感,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曾显露出丝毫的脆弱。 哪怕是在那年不慎腿部受伤,每日忍受着非人的疼痛,他也从未落下一日的学习,更不曾有过半句怨言。 当时,全府上下都忧心忡忡,生怕这个孩子承受不住打击,然而凌予策只是默默将自己锁在房内数日,既没有哭泣,也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 待到那恶仆事件过后,慕容夫人怒火无处发泄,狠打了凌熠辰一顿,直至他奄奄一息,还是凌予策坐着轮椅出来,用那温柔的声音劝阻,不让她将愤怒迁怒于他人。 这些年,他不仅时刻保护着凌熠辰,还不忘常常劝说母亲对二少爷多加关照。 多年过去,他的性格沉稳到了连身为母亲的她都无法轻易揣测的地步,她始终猜不透,这个流淌着自己血液的孩子,究竟内心渴望着什么。 然而如今,他竟为了一个丫鬟展现出如此异样的情愫。 “主母,您在想些什么呢?” 姜嬷嬷作为慕容夫人的贴身侍女,自小相伴至今,话语间少了几分顾忌,多了几分直接。 慕容夫人手中的丝帕已被绞成了绳索状,她沉默良久,最终缓缓启齿:“也许,是我当初买错了那个丫鬟。” 起初,是出于对凌予策能否承担家族传承的忧虑,在心绪不宁之际听取了旁人之计,想要以寻花问柳的方式为他“启蒙”,以为成则罢了,败则可将人送回原处。 但凌予策却主动提出了请求,这在她眼中,是他罕见地展露出有所求的一面。 再加上观察到嫣然本性纯良,这才留下了她。 往常府中的仆人,即使是那些自小侍奉的,也从未见过凌予策如此紧张一人,甚至为此不顾自己的身体安危…… “前几天,他还请求我让那丫鬟成为侧室……若是对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动了真感情,将来再生下子嗣,府中已经存在了一个贱籍的血脉,一个都已让人难以容忍,更何况是两个。” 她的话语随着视线一同沉寂在那桌摆放整齐的礼物上,每一件都似乎在无声诉说着背后的故事。 回到军营帐篷的路上,凌熠辰默默地在热水中浸泡,希望能洗去一身疲惫,而嫣然则在一旁收拾着行囊,但明显心事重重,手下的动作显得有些混乱无章。 她对于刚才大少爷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感到不解,以前每当凌熠辰这样做,往往伴随着亲密的举止…… 但她无法预知这一次的背后,又藏着怎样的心思。 嫣然在心底悄悄地重复着这句话,如同一种自我安慰的咒语,试图将那个与凌熠辰截然不同的形象在脑海中刻画得更为清晰。 然而,这份坚定却在心底激起了更多的涟漪,那感觉就像是一团越缠越紧的麻线,剪不断,理还乱,使她的心情愈发低落,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般,沉闷而无趣。 她原本满怀期待,以为水祭之后的春日宴会上定会有一连串新颖而有趣的节目,或许还能窥见几许京城贵族生活的真实面貌。 …… 与此同时,在幽远的幽州境内,凌熠辰会议甫毕,侍从小七便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将热腾腾的玉米粥与几碟精致小菜摆放在桌上,而凌熠辰仿若未觉,依旧埋首于桌上堆积如山的文案中。 自归来始,他几乎未曾离座,连一口水也顾不上喝。 望着主人这般的操劳,小七心疼不已,干脆直接将粥碗移到凌熠辰面前:“吃点东西吧。您一日未进食,这些文件哪怕不吃不喝处理,也需时半月,何必如此急切呢。” 凌熠辰轻叹一声,靠向椅背,脸庞写满了疲惫。 “实在是等不及了,这次任务一旦完成,回到家中,我便有充足的理由将嫣然接到我的身边。” 虽身体疲累不堪,但只要一念及嫣然,凌熠辰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仿佛所有的劳累都被那份温暖所融化。 慕容欣悠悠地摇动着手中的折扇,那扇面上绘着一幅山水小景,随风轻轻展开,又缓缓合上,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心事。 他的手指轻轻掩住嘴角,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紧锁在那位仪态万千、楚楚动人的女子身上,直至她的背影在庙门之外渐行渐远,留下一抹令人心动的轮廓,让慕容欣陷入了沉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浮现出一丝浅笑。 忽而,他感受到了周围侍女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那眼神里既有好奇也有不解。 慕容欣轻巧地咳了几声,试图掩盖自己刚才的失态,随即话锋一转,用一种轻松自然的语气问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可有收获?”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又巧妙地转换了话题。 “小琴我亲眼见证,哪有寻觅不到的道理。” 侍女恭敬地回答,双手呈上一支精美的花签,动作之中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优雅。 这支花签上,用墨色勾勒的嫣然与凌予策两行名字赫然入目,字体秀美,如同春风拂柳,又似秋水长天,引人遐想。 第100章 护身符 慕容欣接过花签,细眯起双眼,似乎能从中品读出更多背后的故事。 他的目光在那娟秀的字迹上游走,嘴角又一次勾起了弧度,这次的笑声中带着更多的戏谑与玩味。 “试想,若一位佳人求签,签上显现出的是甲君子之名,而心中所属却是乙君子,那么她真正的挚爱归属,又该作何解?” 慕容欣的问题仿佛在空中划开一道波澜,引人深思。 侍女闻言,谨慎地回答:“奴婢不敢妄加揣测,但这等情感纠葛确非寻常人家女子所应为。若是两位君子得知真相,恐怕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她的话语间充满了忧虑,显然对此事的后续发展抱有担忧。 慕容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趣盎然的光芒,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将手中折扇一抛,恰好落入了那位侍女的手中。 “言之有理,这把扇子便作为奖赏送给你吧。” 他的声音里带有一丝豪爽,也藏着一份对机智应对的赞赏。 …… 嫣然轻盈地步入马车,那原本空无一人的车夫仿佛从虚空中出现一般,态度恭敬而沉默,驾车的手法娴熟而平稳,每一步都不偏不倚。 车内,嫣然从荷包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精致的护身符,上面缠绕着一缕柔顺的黑发,那是她的秘密,也是她的寄托。 她紧紧地将它攥在手心,贴近胸口,感受那份温暖,心中暗自决定下次一定要亲手交予凌熠辰。 此刻,她的思绪已经飘向了下次的重逢,脸颊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那份藏不住的喜悦之情在眉宇间流转,显得格外动人。 马车缓缓停下,目的地是那家本应早些到达的店铺。 掌柜似乎并未在意迟到的原因,热情地引领着嫣然参观店内,逐一展示新设计的服饰。 几名店员随即奉上了数匹色彩斑斓、图案各异的缎面,每一件都仿佛是为了迎合嫣然的喜好而精心挑选。 嫣然心中暗叹,这里不愧是京城服饰界的翘楚,竟能如此精准地把握住自己的偏好。 其中一名店员凑近轻声道:“这些面料都是二公子事先为您精心挑选的,他说您一定会喜欢。若是还有其他想要尝试的风格,请尽管吩咐。日常的服装我们会按照舒适为原则,做得稍微宽松些;至于礼服,则会根据您的身形量身定制,更能展现您的非凡气质。” 凌熠辰的细心与周到,如同春日阳光般温暖,让她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尽管她不清楚背后的缘由,但每一分安排都仿佛是为了衬托她的美好而存在。 嫣然低头,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手中紧握的茶杯轻轻晃动,茶水溅出了几滴,在洁白的桌布上留下了点点印记,就如同她此刻波动的内心,无法完全隐藏。 回到府邸,时间并未过多拖延,但对于今天心思纷乱的嫣然来说,哪怕片刻的延误也显得尤为漫长。 她一心想着快些处理完手头的事,然后找个安静的角落休憩。 下车之际,后巷中一辆熟悉的马车引起了她的注意,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刚踏进庭院,姜嬷嬷已等候多时。 “怎么回来得这样晚?夫人那里有客人正等着要见你。” 姜嬷嬷的语气中带有几分责备,也夹杂着对嫣然的关心。 嫣然心中一怔,一时半刻想不出在京中还有谁会特地召见她。 走进布置典雅的花厅,只见一名女子被众多陌生侍女环绕着,正与夫人言笑晏晏,气氛融洽。 嫣然一眼认出了女子的身份,她抿了抿嘴,连忙行礼,声音中带着恭敬:“夫人安康,慕容小姐万福。” 还未等她弯腰行礼,慕容欣便以一种温婉的姿态轻轻扶住了她,两人双手相握,慕容欣口中带着假装生气却实则关切的口吻。 “哎呀,你现在可是身怀六甲,珍贵无比,咱们之间何必如此客气,按理说,我该叫你一声嫂子才对。” “小姐折煞奴婢了,实在是不敢当。” 嫣然未曾想到,久别重逢,慕容欣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直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偷偷观察着主母的脸色,发现那上面已经难掩一丝不满。 而慕容欣似乎并未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她的眼神紧紧锁定在嫣然的脸上,嘴角挂着微笑,眸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出门这么久,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嫣然心中一紧,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凌熠辰的身影。 她慌忙从袖中抽出一张修车收据,递给主母,语气中带些急切:“小姐真是说笑,只是路上车子出了点问题,耽误了时间。制衣铺里哪有什么稀奇可言。” 虽然她尽力想掩饰,但心中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还没等她找机会脱身,手腕就被慕容欣轻轻拉住,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指了指她的额头,语带玩笑地说:“你这个人啊,怎么几句话一说,额头就开始冒汗珠儿了?难道是宝宝在里面不舒服吗?” 这句话一出,不仅主母,就连一旁忙碌着斟茶的姜嬷嬷也不由得多看了嫣然几眼。 只见她的额头上确实泛起了薄汗,脸色苍白得让人担心。 “快去请大夫来。” 主母的声音里透着焦虑,目光落在嫣然隆起的小腹上,正欲吩咐下人,却被嫣然连忙制止:“奴婢只是出门走动有些累了,休息片刻应该就会好转。” 然而,最终大夫还是被请到了府中。 大夫的到来迅速且专业,一番细致的诊脉之后,他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列出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无非是一些孕妇饮食上的禁忌。 然而在提笔准备书写药方时,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额外补充道:“孕妇应保持心态平和,无忧无惧,这对于胎儿的成长大有裨益。心情愉悦,才是最好的安胎之道。” 大夫的话语落下,不单是主母,整个房间里的氛围都变得凝重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嫣然身上,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庞此刻显得格外惹人怜惜。 这一瞬间,整个房间似乎都在静静地等待,等待着嫣然腹中生命的一份安好。 第101章 偏方惹的祸 大夫细细整理好药方的边角,确保每一个字迹都能清晰可辨,随后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番,仿佛将满腔的关怀与期待都寄托在这薄薄的纸张上,这才转身,步伐匆匆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边厢,嫣然仍旧沉浸在方才突如其来的震惊中,尚未完全回神。 不料,主母已将那张承载着希望的药方用力拍在了桌面上,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动,空气中的气氛骤然凝固。 她面色铁青,眼神锐利,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直截了当地质问道:“你外出归来,怎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仿佛一把重锤,砸在嫣然心上,令她瞬时语塞,脸颊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红晕。 她向来拙于说谎,而此刻内心纷乱如麻,更加寻不到合适的言辞来解释,只余下断断续续的呢喃,显得愈发尴尬。 见状,主母的眉头紧蹙,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仿佛在她心中已生出了无数问号。 这时,慕容欣适时地开口,她的声音平和却带有一股不易察觉的力量,一边说着,一边温柔地将一颗精心剥好的葡萄递至凌家主母唇边,再用一方洁白的手帕轻柔地擦拭掉主母嘴角残留的汁液,那动作亲密且自然,如同春风化雨,瞬间软化了主母的脸色,使得她的眼中重现柔和,愉悦地拍了拍慕容欣的手背以示赞许。 慕容欣的话语表面看似不经意,实则句句切中要害,既巧妙地化解了嫣然的尴尬,也准确地触碰到了主母心底的考量。 “那么,你就先回篱落院好好休息吧,明日无需来请安。” 主母的命令听起来像是恩赐,让嫣然仿若获得了极大的宽恕。 她连忙连声感谢,朝慕容欣投去一个充满感激的微笑,那笑容中满载着释放后的轻松,仿佛重获新生般准备离开。 然而,慕容欣轻声呼唤住了她,只消一个细微的手势,一旁待命的侍女便敏捷地上前,呈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物件。 “这庙里的平安符极为灵验,你带着吧。” 小琴嘴角勾勒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将那份寄托着祝福的花签缓缓递到了嫣然眼前:“我们小姐天未亮便上了山,求得了这签后,便急忙派人送来,一心希望能保佑你腹中孩儿平安。” “多亏了慕容小姐挂念。” 嫣然双手郑重地接过花签,动作中充满了虔诚,随后缓步走出繁花似锦的厅堂。 即便渐行渐远,她仍能依稀听见身后花厅里,主母对慕容欣的赞誉之词,那言语间满是赞许与信赖。 待嫣然的身影彻底消失,主母挥手示意,周围伺候的仆役纷纷退下,她与慕容欣之间的话语愈发无拘无束,坦率直言。 “她毕竟怀着的是凌家的血脉,予策哥的孩子,多给予些关怀也是理所应当。” “若不是予策坚持,我绝不允许那种出身卑微之人玷污了予策高贵的血统。归根结底,都是那偏方惹的祸,更令人恼火的是予策擅自停止了给那下贱女子服用避孕药,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困局。” “姨母,血浓于水,不论未来哪个名门千金嫁入,以予策哥的人品,一个没有明确身份的母亲所生的孩子,是翻不起什么波澜的。” 谈及此,慕容欣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春日宴会上,从小琴口中无意得知嫣然胃口不佳之事,原来竟是因孕期所致。 然而……当她想起今天在寺外偶然听见的对话,心中竟莫名地感到豁然开朗。 她一直在盘算,如何能在不露痕迹的情况下解决嫣然腹中的“隐患”,避免让凌予策得知。 未曾想,如此巧合的机会竟然自己找上门来,而且是个一举两得的良机。 怀孕的身体使得她极易疲惫,仅是走回院子这段短短的距离,额头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嫣然还未迈进门槛,就被院中一阵异常的喧哗吸引了注意。 “快吃!不吃你就饿死算了!” 循声而去,那声音正是自那位神秘女子所居的小屋中传来。 尽管大少爷行色匆匆,却依然不忘安排人每日送饭到此。 这段时日,嫣然每天清晨便被送往主母那里学习家规,直至夜幕低垂才返回,故而从未有机会探望那位女子,也不知道她的伤势是否有任何好转。 推开房门,只见厨房的安叔正努力地试图将窝头送进女子口中,那样子既有些无奈又带了几分焦躁。 嫣然见状连忙上前干预,“安叔,你这是在做什么?” 安叔闻声,不自然地将手中的窝头藏到身后,换上他惯常的憨厚笑容:“这位姑娘怎么都不肯吃,我一着急,声音就大了些,没吵到您的休憩吧?” 那女子蜷缩在角落,喉咙里发出似哭似诉的呜咽,那悲凉哀戚之声,让人听之心颤。 “不怕,来,再不吃,粥就要凉了。” 嫣然柔声细语,一边说着,一边自旁侧端起一碗温热的粥,缓缓蹲下,尝试着以轻柔的方式安抚她。 安叔对此不以为然,若真有这么容易,他又何必费尽周折地试图撬开那女子的嘴巴。 如果不是大少爷临行前特别交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位女子饿死,他或许早就撒手不管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安叔瞠目结舌,几近不敢置信。 那看似疯狂的女子竟缓缓抬首,目光在嫣然脸上停留了片刻,接着,她竟缓缓向嫣然靠拢过来。 乌黑瘦削的手指,带着几分迟疑与小心翼翼,触碰到了那碗粥。 长时间的囚禁生活使她的关节变得僵硬扭曲,甚至忘了如何使用餐具,笨拙地摆弄许久,连简单的握住瓷勺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嫣然望着她,心底五味杂陈,轻轻叹了口气,决定亲自接过粥碗,一勺勺耐心地喂她。 “对一个疯子如此上心,是不是太过了?万一对方突然发狂攻击人,到时候主子回来责怪可如何是好?” 一旁有人低声议论着,声音中夹杂着忧虑与不解。 嫣然没有丝毫犹豫,坚定的背影仿佛筑起了一堵无形的墙,将那些流言蜚语隔绝在外,连一个眼神的回应都不屑给予。 第102章 特例 安叔的笑声中夹杂着几分无奈与讥讽,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但嘴上仍旧喋喋不休:“也好,有人甘心为这狂躁的夫人服务,我这老头子就不去凑这份热闹了。眼看都要成为主子身边的人了,还非要插手我们这些下人的差事,真是自己轻贱自己啊。” 一碗热腾腾的粥缓缓倒入那纤细的手腕之中,勺子与碗边轻轻触碰,发出轻微的声响,随着最后一口粥的送入,她的手臂已然酸痛难忍,如同千斤重负。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所及之处,室内只余她与那位神秘女子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静谧。 女子的眼神,如同被某种力量牵引,始终不离她左右。 在这无言的对视中,嫣然内心竟生出一种莫名的信赖,坚信这位看似疯狂的女子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连续两天,送饭这件事成为了嫣然主动肩负的责任,仿佛是一场无人问津的使命。 幸运的是,府中几乎无人愿意靠近这位被认为精神失常的女子,这让这个地方成了一片罕见的净土。 与其说嫣然是在照看她,倒不如说这是她为自己寻得的一片静谧,一个可以独自沉思的空间。 正当她耐心地喂食,那份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感觉如潮水般再次涌来,嫣然强忍着不适,勉强咽下了几口泛上来的酸水,身子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侧目一看,那女子竟带着几分好奇与关怀的眼神注视着她,口中似有若无地低语着什么。 嫣然倾身侧耳,费尽心思才辨认出那模糊不清的词语——“孩子”。 她的手不自觉地轻抚上尚不明显的腹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惊讶与不解。 原本就消瘦的身姿,在凌熠辰面前巧妙掩藏的秘密,竟然被一位被世人视为疯癫的女子洞悉。 “吃……吃些酸枣……能……缓解呕吐……” 女子的话语断断续续,仿佛喉咙中含着东西,嫣然费了好一番力气才领悟了她的意图。 “你的意思是,吃了酸枣,我的不适就能减轻了?” 嫣然声音中带着一丝希望。 那疯癫女子竟似理解一般,兴奋地拍手点头,脸上洋溢着孩子般的纯真喜悦。 这意外的温暖让嫣然心头也生出几分宽慰。 紧接着,她尝试性地追问,关于女子的过去、她的家庭、又是谁将她囚禁于此,甚至提到了孩子,然而无论怎么问,那女子也只是发出一些怪异的声音,仿佛某些痛苦的回忆被触动,她捂着头,再不肯多吐露一字。 正当这一室的宁静即将被打破时,门外传来仆役急切的呼唤:“嫣然姑娘,有您的信!” 这一声呼唤中断了所有的思绪,嫣然不得不匆匆告别,先行离开那间略显阴暗的柴房。 “哎呀,总算找到您了,大少爷从燕州发来的紧急信件,一到府中我就立即给您送来了。” 递信的是一位府中的管事,平日里沉默少言,这次特地前来,让嫣然倍感意外,连忙向其表达感谢之情。 这封信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显然不仅仅是书信那么简单。 正当嫣然准备收好信件返回之时,那管事却突然开口挽留:“姑娘,这就走了吗?” 他那直勾勾的眼神似乎穿透了信封,紧紧锁定在信上,这让嫣然感到一丝困惑。 她眨了眨眼,满是疑虑:“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没有,大少爷目前不在府中,如果姑娘您有任何需要,或是想要用车马出行,尽管吩咐我,我便是后门的管事,李二。” 管事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诚恳。 嫣然轻轻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然而,刚欲迈步离开,又被李二叫住:“姑娘。” 见他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微微皱眉,语气中透着不耐:“您不忙吗?” “不忙不忙,姑娘您还是先拆信吧。” 李二显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侧过了头,但仍没有离开的打算。 此时此刻,嫣然却突然失去了立刻拆信的兴趣,二人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犹如两只剑拔弩张的小鸡。 老管家年岁已高,很快就败下阵来,揉搓着因长时间凝视而酸胀的眼睛,苦笑着表示投降。 嫣然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一边拆阅信件,一边还不忘嘀咕几句:“盯着我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予策哥即将让你成为他的姨娘,你已算半个主家的人了,更不用说你腹中还怀有他的骨肉。待予策哥归来,朝廷必定会赐爵位,而他尚未娶正妻,这府中能算得上女主子的,除了我姨母,也就只有你了。你说,他这样盯着你看,还能为什么呢?” 嫣然猛然抬头,这才发现慕容欣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竹林旁,静静凝视着她,眼神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深邃。 她连忙上前施礼,但在礼数未尽之时就被慕容欣温柔地扶了起来。 “等到初五那日的典礼过后,我可就要改口叫你一声嫂子了。” 或许只是一种错觉,但从慕容欣口中说出的嫂子二字,听来似乎格外沉重,满载着责任与期待。 自慕容欣踏入这座府邸,便被主母看重并留在身边,他的存在…… 在慕容欣的陪伴下,嫣然这几日的生活变得不再单调,她仿佛躲进了一片宁静的港湾,免去了主母频繁且不耐的传唤,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照料那被世人误解的柴房疯妇之中。 这份难得的宁静,如同春日里细雨滋润的嫩芽,悄悄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面对嫣然眸中闪烁的困惑,慕容欣并没有立刻解开她心中的谜团,反而将视线缓缓移向一旁的管家李二,语调中带上了几分严厉与指责。 “常言道,姨母府上的仆从皆训练有素,懂礼知矩,今日一见,倒让我见识了何为特例。管家大人竟是如此清闲,书信一递即成无事之人,不仅紧随主家姨娘左右,更是全然不顾府中上下应守的界限。在我这无关紧要之人面前,或许还可稍加宽容,但怎能在我未来表嫂——你的女主人面前也如此放肆,这难道不是明目张胆的轻慢与不敬吗?” 第103章 信封 李二闻言,脸色微变,忙不迭地赔笑道:“哎呀,慕容小姐这一番话,真是让老朽羞愧难当啊。实则是老朽担忧嫣然姑娘初来乍到,不熟悉府中的种种规矩,若有个万一,有什么事情需要即时差遣,老朽在这儿候着,总是能方便些。却不料因此而失去了身为下人的本分,实在是罪孽深重,老朽愿意自行惩罚以示悔过。” 说罢,李二猛地靠近嫣然,手掌高高抬起,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发出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啪”,狠狠地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一举动快若闪电,嫣然还没反应过来,李二已经连续几掌落下,那声音犹如连珠炮般响起,伴随着他嘴里不停地申诉冤屈。 随后,他仓皇跪倒在地,身形敏捷,恰好跪在嫣然的脚边,好似因冒犯了她而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一幕,令整个院落回荡起一阵阵尴尬而不安的巴掌声,远远地引来了其他仆人的目光,他们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李二身为府中的资深管家,圆滑世故,与府中不少人交情颇深。 这些仆人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投向嫣然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不忿与不服。 而慕容欣早已退至一旁,轻轻以扇掩面,只露出一双满含复杂情绪的眼眸,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无奈与悲凉。 她的态度,仿佛是在警示,却又无力直接介入,最终只能选择做一个旁观者。 嫣然虽然对李二的纠缠感到厌烦,但却从未想过要他真正受到责罚,此时见到此景,心中不禁焦急万分:“他为何要自我惩罚?慕容小姐,请您快让他停下来吧……我并不介意……” 慕容欣紧紧握住嫣然的手,仿佛她们是多年知己,低语间充满了温柔与安慰:“你莫要被这府中的老狐狸所欺瞒。他之所以站在这里,其实是为了窥探大少爷信中的秘密,以便回去后作为赌博的谈资,以此赢取钱财买酒畅饮。” “赌博?” 嫣然更加困惑不解。 “是啊,这些管家、嬷嬷们平日无事,最爱的就是私下聚赌,赌今天院子里会赏赐多少果子,是单数还是双数,抑或是猜测主子们的衣着色彩是淡是浓。至于你,他们则押注在予策哥哥的信里,是否有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柔情蜜语。” “可是书信乃个人隐私,怎可随意让人窥探,又怎能成为赌博的赌注呢?” 嫣然心中疑虑重重,同时被李二那凄厉的呼痛声和接连不断的巴掌声搅扰得心烦意乱,不由自主地拉着慕容欣的袖子求助:“慕容小姐,我能让他停止自我惩罚吗?” 慕容欣轻轻瞥了她一眼,随即挥了挥手,语气中透露出淡淡的责备:“你听到了吗?嫣然姑娘宅心仁厚,这次算是饶了你,还不快些离开?” “多谢慕容小姐!多谢嫣然姑娘!” 李二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匆忙一抹脸上的痕迹,一溜烟似的逃离了院子,早不见了刚才那副哀哀戚戚的模样。 “他……”嫣然欲言又止。 “他?那种人自导自演,打自己哪会下得了狠手,不过是做戏给别人看,叫声惨烈些,好让人心生不忍,不敢再罚。他不过是看出你不谙此道罢了,在我们慕容府……” 慕容欣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轻轻摇动着手中的扇子,对着围拢过来行礼的仆人们报以微笑,却并未再多言。 眼前的慕容欣,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一种贵族的气质,仿佛天生就是做主子的材料。 嫣然在心中暗暗赞叹,相比之下,自己虽然换上了新制的衣裙,不再是丫鬟的装扮,甚至在院内也算得上清新脱俗,但在慕容欣身旁,依旧显得有些拘谨,像是个未曾脱去仆役身份的小丫头。 “一切多亏慕容小姐的教导。” 嫣然恭敬地欠身施礼,心中充满了感激,对自己之前认为慕容欣难以亲近的想法感到惭愧。 这段时间以来,夫人院里的嬷嬷只教会了她在各种场合下应使用何种餐具,宴会中的繁复礼节,以及如何依据自己的身份挑选合适的衣物,但对于人际交往的微妙与仆人间相处的智慧,却从未提及。 慕容欣的话语,对她而言既新鲜又充满启发,让她受益匪浅。 “人都散了,快去看看予策哥哥到底给你写了些什么吧?” 慕容欣轻声道,眼神中带着鼓励。 随着她的示意,嫣然低下头,这才意识到手中的信件仅仅拆开一半,不禁微微摇头,暗自责怪自己差点因为琐事而忘记了初衷。 没有丝毫迟疑,她就地站定,手指灵巧地拆开了信封。 尽管嫣然识字,但信中的内容却完全出乎她的预料,里面没有一字一句,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细腻生动的画。 慕容欣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脸色微变,手中的扇子悬在半空,沉默了片刻,她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画面中的人物除了凌予策别无他人,有的是他在窗前夜读的身影,有的是他用餐的场景,还有他在书房中沉思、议政的画面…… 每一幅画都仿佛能穿透纸背,展现出凌予策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细腻而生动,充满了情感与温度。 这些画,比任何文字都要来得直接与深刻,无声地诉说着他对嫣然的思念与关怀。 淡淡的墨迹如同悠远古道上的轻尘,细腻地勾勒出燕州那特有的山川景致与人文气息,仿佛每一笔都浸透了作画人的情绪。 那水墨间的深浅变化,一眼便能窥探到他的心境是晴是雨,就连他对燕州湿寒气候的难以适应,以及腿疾偶发时隐忍的痛苦,都似乎跃然纸上,触动人心。 嫣然缓缓翻阅,每一幅图都细细品鉴,直到信纸的最后一面,只觉心中的疑惑如窗外迷蒙的晨雾,难以散去。 画中那株海棠花枝繁叶茂,花色鲜丽而不张扬,于窗前静静绽放,而树下一只古朴的草药盒子,静静地躺着,似乎在诉说着某种不可言喻的寓意。 第104章 得宠 “此情此景,究竟寓意何为?” 嫣然喃喃自语,心中的困惑如同书院课间先生出的一道难题,让人挠头思索。 此时,屋内突然响起轻微的撕裂声,慕容欣手中的绣花手帕不知何时已被她轻轻扯成了两半。 她嘴角挂着一抹玩味却又略带深意的微笑,目光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嫣然,每一个字都似乎在空气中轻轻敲击,说道:“他,是在思念你。凌予策说,他心中记挂着你,不久便会归来。” 她纤长的手指轻点画中那不起眼的药盒,一番解读之后,嫣然恍然大悟,原来那草药盒寓意的正是“当归”,当归,寓意应当归来。 这本是情侣间含蓄表达思念的方式,为何他却以此待我? 心中五味杂陈,嫣然将信纸轻轻抚平,一丝不苟地折好,重又装入信封。 慕容欣的神情已恢复常态,眼中闪烁着几分促狭的光芒,语气中带着些微调侃:“小嫣然啊,我的这位表哥平素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你竟然能让他如此心心念念,快传授我些秘诀,将来我出阁之时,也好用这些招数牢牢拴住我的心上人,让他一心向着我。” 虽然言辞间尽是玩笑之意,但她那淡淡的笑容却仿佛随时都会消逝在风中,难以捉摸。 嫣然紧握着信封,耳根因羞涩而微微发热,手中的信纸仿佛忽然重如千斤,令她难以承受。 一句简单的玩笑,却让她心绪难平,甚至不敢抬头直视旁人。 “慕容小姐,请莫要取笑我了,大少爷只是担心我无法领会信中的深意,随性几笔,意在让我告知府中挂念他的仆人们安心,无其他特别含义。” 对于外界的不解,她还能泰然处之,但内心深处,她清楚自己与大少爷间有着不可言说的默契,那是一条难以跨越的界限,晋升姨娘之说,不过是一场虚幻泡影。 然而,话语方落,门外便传来小厮搬运重物的声音,几口沉甸甸的箱子被直接送至嫣然面前。 “嫣然姑娘,这些是由飞骑快马加鞭送达的信件随附之物,大少爷特意吩咐,必须亲眼见到姑娘收下,我们才能离开。” 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无疑是对她方才之言的直接反驳,嫣然的脸庞愈发绯红。 在院中众人好奇的目光和堆满箱子的庭院之中,她仿佛成了这场意外惊喜的焦点,显得格外突兀。 即便只是一个丫鬟,这样的情景在京城的高门大院中也足以引起诸多流言蜚语。 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嫣然鼓起勇气,打开了眼前的箱子。 箱内并无什么奇珍异宝,而是日常所用之物。 食物、饮品、小巧的玩意儿,还有质地优良的布匹与精致的首饰。 在他人眼中或许辨识不出,但嫣然一眼便认出这些都是燕州的特色产品,尽管她未曾踏足燕州,却对这些物件记忆犹新。 这些礼物的款式与当初凌熠辰赠送后被她退还的物品几乎一般无二,勾起了她复杂的回忆。 “我们服侍主母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如此丰厚的礼物,姑娘真是好福气。别的府上哪有哪家贵妾能如此得宠,这一路引来多少艳羡的目光,往后咱们这府里,怕是要靠着姑娘你了。” “莫要胡说,我和大家并无不同……” 嫣然的笑容中夹杂着一丝勉强,面对这些过分的吹捧,她的脸色逐渐苍白。 就连她自己也猜不透大少爷此举的真正目的。 “好了,她只是太过高兴,以为未来有了指望。你们啊,还是多祈求少爷能迎娶一位温柔贤淑的主母吧,都散去吧。” 慕容欣适时出面,赏银给众人,她的举止温婉大方,无懈可击,尽显其不凡的气质与威严。 众人得了赏钱,自是喜不自禁。 转身间,慕容欣已握住嫣然的手,亲自示范如何妥善赏赐,无形中彰显了两人身份上的差异。 门外,几人围成一圈,手中掂量着沉甸甸的银两,那分量足以抵上他们大半年的辛勤所得。 “大户人家的小姐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确实如此,哪像有些人,即便将要做主子了,还是如此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 众人聚在此地,原本便是为了等待这份意外的奖赏。 对于嫣然迟迟未有表示,他们早就私下里议论纷纷,言语间不乏讥讽。 平日里,他们总爱聚众嚼舌根,而今嫣然成为焦点,自然是免不了被人评头论足。 “咱家少爷的心思,又有谁能揣摩透呢?别说笑了,就连我站在慕容小姐身旁,也只会被她的风采所吸引,她那千娇百媚,难怪能让我们那位多年淡泊情感的少爷动了心。” “可是,不是传言慕容小姐已许配给二少爷了吗?虽然二少爷那边出了一些状况,但也……” “如果慕容小姐能够成为我们少爷的正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一个对待下人宽厚仁慈,一个在府内赏心悦目,我看他们二人相处甚欢,十分登对。” 正当众人谈兴正浓,全然未察觉背后已有人静默聆听多时,对话逐渐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忽然,一声轻微的咳嗽响起,随即是一声严厉的训斥:“都给我住嘴!” “是姜嬷嬷来了。” “哎呀,姜嬷嬷……” 众人闻声面色立变,仿佛寒风中摇曳的白纸灯笼,个个脸上血色尽褪,心中惶恐不安,急忙在记忆的角落里翻箱倒柜,搜索着自己刚才的每一句话,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触了禁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恰巧也要前往篱落院,不如路上你们先行透露一二,究竟是什么事儿,让这里热闹得跟煮沸的水一般?” 一人故作轻松,试图化解紧张的气氛,但语气中难掩那份小心翼翼。 这时,一位胆略稍胜一筹的仆人挺身而出,一五一十地重现了嫣然与慕容欣之间的微妙互动,细节之处,竟描绘得生动至极。 姜嬷嬷一边聆听,一边频频点头,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眸里,早已将这场风波背后的缘由猜了个七七八八。 训诫的话语落下,犹如寒冰入湖,激起仆人们心头层层波澜。 第105章 符咒 “你们几个,去把院子好好清洗一番,今后切记,莫要再私下议论主子是非。否则,这寒冬腊月里,你们的舌头能否安然无恙,可就不好说了。” 言罢,姜嬷嬷匆匆转身,迈着急促的步伐向主院复命,留下一群人心有余悸,各自思量。 而嫣然,对此刻外界的风云变幻浑然不觉,她的世界里,仅剩下慕容欣那些恳切的话语,如同暖阳,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慕容欣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被温文尔雅的笑容取代,他拉着尚有些懵懂的嫣然,步入房内。 “如此天赐的好运,旁人求之不得,你却像撞见了什么不祥之物。这府中的规矩,你姨母怎就未曾教导于你?”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亲昵,又似夹杂了一丝责备。 数次得到解救,嫣然心中自是涌动着感激之情。 她翻出上好的茶叶,细心地泡制,气氛因她的话语而活络起来:“学那些有何用,此刻学得再多,未来的日子,怕是用不上的。” 她在心中暗想,一旦脱离这座深宅大院,那些繁复的规矩很快就会被时间的洪流冲刷得一干二净。 慕容欣闻言,眼神微转,似笑非笑道:“哦?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难道你还打算将来让予策哥哥为你料理这些琐碎杂务?他若无正妻,这院落自是绕不开你。” “怎敢劳烦大少爷。” 嫣然手不自觉地搓动,言语闪烁,企图以此避开话题的锋芒。 然而,慕容欣的兴趣似乎因此被更加激发,眼神中多了一份玩味,等待着她的下文。 “你也是明白人,少爷终有一天会迎娶正妻,而正妻,便是府中的规与矩,即便暂时未婚,那也是迟早的事。” 嫣然深知言多必失,说完这句话便紧紧抿住嘴唇,专心致志地烹煮着茶水,以免再多说一字。 “做通房或妾侍的,谁不是这么盘算?原来,你也不例外。我倒有些好奇,你是否曾考虑过,待孩子降世,让予策哥哥正式提升你的地位,或者为自己争个平妻的身份。” 慕容欣的轻笑声中,藏着几分意味深长,既像赞叹,又像讽刺。 这一番话,如同重锤,敲击在嫣然心上。 她害怕这话若是流传出去,会让人误解她的用心深沉,亦或认为凌予策过于糊涂。 更令她担忧的是,若是那位知道了…… 凌熠辰的醋劲,她是见识过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份忧虑,加上院落中的压抑氛围,以及信中承载的情感重量,让嫣然忽然间迫切渴望与凌熠辰相见。 无论是为了确认自己离别的决定是否明智,还是寻求一份心灵的慰藉,她都希望能尽快听到他的声音,得到他肯定的答复,确保一切能如愿进行。 正当她沉浸于纷乱的思绪之中,未察觉到慕容欣进入房间后,有意无意间走向放置衣物的角落,那“无意”的一拉,使得衣柜门豁然洞开,一只包裹随之“意外”地滚落下来。 “哎哟,这是什么东西,小心别弄坏了。” 话语中带着几分夸张。 嫣然猛地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身体条件反射般向前迈出,意图接住即将落地的物件。 然而,有一只手比她更快,轻轻一拦,阻止了她的动作。 那只手轻松解开包裹,里面是一件件不起眼的小物品:新鞋、旧衣,皆是平日里穿戴之物,唯有那鼓囊囊的钱袋,内藏她每月积攒的碎银,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曾经进府时的装扮早已被她舍弃,对于凌家赠送的贵重物品,她从未想过带走任何一样。 每一样东西,都是她凭借自己的双手清清白白挣来的。 慕容欣悠闲地摇着折扇,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在包裹周围缓步一圈,最终目光落在她脸上,语含深意道:“看看你这副模样,不知情的人怕是要误会,以为你是要打包行李,偷偷私奔呢。” 嫣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试图淡化这份尴尬。 然而,慕容欣并未打算就此放过逗弄她的机会,他眼尖地捕捉到了包裹一角露出的符咒,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将其挑起,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说起这个,我送给你的符咒,是不是至今还未拆封?” 被直戳心事,嫣然感到一阵局促,回来后杂务繁多,满脑子尽是离别的筹划,竟然把那符咒忘得一干二净。 正欲开口解释,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却发现那张符咒再次被递到了面前。 慕容欣轻巧地努了努嘴,示意她打开来查看。 尽管不明其意,嫣然还是依言而行。 符纸上,繁复的图案错综交织,所求何事难以一眼辨认,只有那特殊的印章和旁边隐约可见的寺庙签文泄露了它的来源。 当她注意到符咒上标注的日期及寺中特有的祝福语时,心脏猛地一紧,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沉默着,慕容欣却没有放过这个继续调侃的机会。 他轻柔地拉起她的手腕,缓缓挽起袖口,露出了如雪中初绽的莲藕般洁白细腻的手臂。 见手臂之上并无佩戴任何饰品,慕容欣忽地笑了:“按说,这里应挂着凌熠辰送你的那串珠链,今日怎不见其踪?” 事情凑巧,那天嫣然偶遇春杏之时,慕容欣恰好带着仆从外出。 远远地,他望见嫣然独自行走在偏僻的小巷,便不动声色地跟随其后,这一切,似乎都在他掌控之中…… 正当空气里弥漫着紧张与猜疑之时,一个不经意的脚步声悄然融入了这场风暴的边缘,它像是命运的低语,让一场隐秘的对话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这恰好让旁观者听到了那对男女争执的尾声,字字如针,句句似刃,切割着空气中的平静。 在普通人眼中,那串珠子或许只是寻常之物,但在知晓内情的人耳里,它的名字足以引发一阵寒意。 因为这串珠子的来历,正是出自于那个令整个凌家风起云涌的红歌之手,是她遗留下的物品之一。 据说,红歌身故后,她留下的诸多宝物大多在一场无情的大火中化为灰烬,只有零星几件被咒术师以秘法封印,赋予了不可言喻的诅咒力量。 第106章 神魂颠倒 然而,就在那场吞噬一切的火焰中,有一串珠子奇迹般地被凌熠辰从烈焰中心抢夺出来,成为了他手中唯一的纪念。 提及此珠,旁人心中自然会生出无限遐想,对凌熠辰的感情更是复杂难明。 这不仅仅是一串珠子,更像是一段过往,一段难以割舍的情愫,甚至可以说,那珠串代表的是凌熠辰内心深处某个不愿触碰的角落。 “他竟然肯将那串珠子赠予你……”,这声音虽低,却如同重锤击打在心头,让人不由自主地揣测起这对主仆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突然间,嫣然手中的茶壶失手落地,碎片四散,清脆的声音划破了沉闷的空气。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有千万句话梗在喉间,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不仅仅是对珠串的震惊,更是对被发现行踪的恐惧。 这些日子以来,她秘密地收拾行囊,利用这偏僻房间的隐蔽性,原以为可以无声无息地离开,却未曾想一切终是躲不过一双锐利的眼睛。 “你在紧张吗?我等你多日,未见你主动找我解决麻烦,只好我亲自上门了。” 慕容欣的声音悠然自得,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他轻描淡写地拿起一旁完好的茶杯,浅尝一口,眉毛轻轻一挑。 那茶,竟是上等毛尖,即使是府中也难得一见,却在这不起眼的小丫头房中发现,加之院中那些刻意布置的箱子、桌面上散落的信件,每一样都透露着超乎常人的细致与周全。 在这样一个大家族里,人心的波澜往往是最难捉摸的暗流。 慕容欣的话语缓缓流出,每一个字都如同寒冰,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他已将嫣然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我想直接揭开你的秘密,但顾虑到凌家的脸面。我也考虑过找机会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你,一个丫鬟,无声无息消失在人海中,本该是最好的结局。可惜,你不甘平凡,若是你在宫中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麻烦了。” 他的语气虽淡,却字字如刀,直插人心,而那冰凉的字句宛如悬在头顶的锋利剑刃,让嫣然额间的汗水瞬间滑落,滴在地上,迅速蒸发,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 “你想要逃出凌家,对吗?” 慕容欣的提问如晴空霹雳,直击嫣然心房,让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仿佛是在接受审判。 慕容欣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手轻轻一挥,扇子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她的话语带着几分戏谑,却更像是在撩拨嫣然紧绷的神经。 “我可以帮你。” “慕容小姐,万万不可开这种玩笑,奴婢真的不明白您的意思。” 嫣然慌乱中捡起地上的包裹,试图隐藏起来,却在慕容欣的阻止下显得无力回天。 她被紧紧握住的手腕,红肿而疼痛,却如同被枷锁束缚,动弹不得。 慕容欣嘴角扬起一抹冷冽的微笑,她自幼习武,力道非比寻常,区区一介女子,在她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 “真是娇弱啊,你的肌肤如同白雪,这样的美人难怪能让我的两位表兄神魂颠倒。” 嫣然刚以为慕容欣或许是个温柔可亲的千金,转瞬之间却领略到了她的另一面,恐惧与困惑交织,让她跪倒在地,无助且卑微。 “你和凌熠辰的那个私生子,将予策哥哥当作棋子摆布,是不是感到十分得意?” 慕容欣居高临下,眼底尽是鄙夷,她的眼里燃烧着怒火,仿佛要将眼前之人拆骨入腹,以泄心头之恨。 “予策哥哥一生都被凌熠辰的母亲算计,如今你又被他蛊惑,用肚子里的孩子混淆凌家血脉,这狼子野心,我定要让我姨母知晓,让她好好教训你,让世人看看你们的真实嘴脸!” “不是的,不是那样!” 嫣然拼命抓住她的衣袖,祈求着理解,但她虚弱的身体难以抵抗,被慕容欣轻易拉至门口。 此刻,她的裙摆破裂,裸露的双腿上满是石板摩擦的伤痕,血迹斑斑,痛苦与焦急让她的话语显得格外急促,“二少爷并不知我有孕,大少爷他……他了解我和二少爷的情况,甚至同意我离开……” 慕容欣的目光突然凝固,她缓缓转身,紧紧盯着嫣然的面庞,寻找任何一丝欺瞒的痕迹。 然而,除了恐慌,她并未从这丫鬟的眼神中读到别的东西。 虽然她对嫣然并无太多好感,但观察多日,她发现这个女孩实诚而单纯,易受惊吓,情绪全都写在脸上。 她院中的丫头们若是遇到这种情况,一眼便能识破她的真意,而非真的要将此事闹大。 嫣然哪里懂得这些权谋与微妙,见慕容欣停下了脚步,她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稍显安心地拭去额头的汗珠。 “奴婢之前隐瞒是因为心中有愧,但提出这件事的是大少爷,他还特意向奴婢道歉……” “表哥向你道歉了?” 慕容欣的目光闪动,旋即坐回桌旁,那姿态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大少爷说,我是主母特意寻来的药引,二少爷从小习惯与他争夺一切,所以我入府那夜之后,他对我的亲近与安抚,只是为了将我拉拢到他那一边,以此……以此作为报复主母的手段。” 嫣然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每个字仿佛都在努力挣脱喉咙的束缚,尽管如此,她的表述依旧足够清晰,使得慕容欣能够迅速在脑中勾勒出整个事件的轮廓。 在慕容家族的教育体系里,女性从小就被灌输了关于朝堂政治的知识,旨在将来嫁入夫家后,能有足够的智慧去料理复杂的家务事与家族纷争。 这项教育改革始于慕容欣的姨母与凌家的联姻,那次婚姻暴露了缺乏策略性思维的弱点,使得家族决定,再不能让任何一个女儿如同凌家的某些女性成员一般,单纯而不谙世事。 两大家族之间,纠缠着许多外界难以窥探的秘密,它们如同暗河,在表面的和平之下汹涌流动。 “那你可否知晓,予策哥哥为何会说,凌熠辰意图报复姑妈呢?” 嫣然紧攥双手,顾不上忌讳,直截了当地说道,“只因家主夫人时常派人试图刺杀二少爷。” 第107章 你甘心吗? 言辞间,她的手不自觉地比划着,回忆起在府邸中目睹凌熠辰屡遭暗算、险象环生的场景,却未曾注意到,当她无意中提及山中遇蛇的往事时,坐在对面的慕容欣脸上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经年累月的暗杀,我实在是无法理解姨母的真正用意。” 慕容欣沉吟片刻,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而嫣然则乖巧地跪着,眉宇间难以掩盖的哀愁,透露出她内心深处的无奈与苦楚。 她原以为,那些不堪的过往能够永远尘封,却没料到,这不光彩的事实,不但被大少爷知晓,如今连慕容欣也纳入了眼帘。 在那场恐惧与绝望交织的风暴中,她最先考虑的既不是温柔体贴的凌予策,亦不是冷漠孤傲的凌熠辰,而是如何在这世间苟活。 假如不曾被贩卖至风月场所,也许她就不会流转到京城,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和药引;假使没有这样的遭遇,她也不会遭受凌熠辰的侮辱,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系列磨难。 说到底,是她自己的命运多舛,连最简单的渴望都模糊不清,更谈不上掌握自己的命运。 如今承受的一切苦难,似乎都是咎由自取的结果。 “既然你已明了凌熠辰意图利用于你,为何不心生恨意?你渴望逃离,难道还想继续与他为伍不成?” 慕容欣的质问犹如一柄利剑,穿透了她的心房。 嫣然从迷茫中清醒过来,眸光逐渐变得清澈明亮。 她没有即刻作答,直至感受到慕容欣的不耐,才缓缓摇头。 “曾经,我是恨过,也怨过的。但每当看到他受伤,我的心便疼痛不已,一切理智瞬间崩塌,只想再次选择信任,哪怕这是一场赌博。” 而今,她的想法已有所不同。 她要离开,不一定非要和凌熠辰同行,自始至终,她计划的是独自踏上旅程。 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身上,就如同失去了根基的浮萍,随波逐流,没有方向。 “真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深情的女子。难道你对表哥就真的毫无感觉?他对你的深情,这府里的人都看在眼里。” 慕容欣轻轻敲打着桌面,信件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的语气中不经意间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醋意。 面对嫣然坚决的摇头,慕容欣非但没有感到欣慰,反而心头涌上一股怒气,为凌予策付出的情感感到不值。 凌予策才华出众,风度翩翩,这丫头却不解风情,偏爱那粗犷无礼的凌熠辰,后者简直不解半点温存。 “对于大少爷,我是尊重且敬仰,只敢远远瞻仰,不敢有丝毫冒犯。然而,凌熠辰在我最无助时伸出了援手,他的身影就这样强行闯入了我的世界,让我的心中再难容纳其他人。即便他的救赎背后隐藏着利用,这也是我命中注定的轨迹……” “你,甘心接受这样的命运吗?” 慕容欣的声音如同一阵冷风,穿透了嫣然的思绪,让她一时语塞,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选择了沉默。 慕容欣的手缓缓落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帮助她稳住身形,动作中带着微妙的怜惜与支持。 “鉴于你们两位为我取得那峭壁上的珍贵蜜液,我可以承诺,将此事保密。” 嫣然猛地抬头,心中虽然激荡,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她已渐渐读懂这些人的心理,明白任何恩惠背后都藏着交换的条件。 不出所料,慕容欣的指尖轻轻一弹,指向了她的腹部。 “你可以离开,如果凌熠辰不再踏入这片土地,我自然不会阻拦,但你腹中怀有的东西,必须舍弃。” 什么?那纤细的手指,所指的是她腹中正孕育的生命。 嫣然本能地护住自己的小腹,连连摇头表示拒绝。 慕容欣恢复了以往的从容,重新摇动起手中的折扇,没有进一步强迫,只是诚恳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带着这个孩子,你逃脱不了命运的枷锁,凌熠辰也断不会接纳你。” 【今夜,是你最后的机会。】 余光无意间掠过杯中若隐若现的文字,嫣然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身旁喋喋不休的嬷嬷也一时语塞,只能不耐烦地连声呼唤。 “嫣然姑娘,嫣然姑娘。” “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时出神,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了。嬷嬷的手艺确实精湛,竟让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嫣然恢复了常态,急忙将杯中的水倒空,指尖轻轻抹去了杯沿的字迹。 嬷嬷一面为她涂抹口脂,面上堆满笑容,显然对赞美十分受用,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姑娘的眼神迷离也是情有可原,就连我这把年纪的人都觉得姑娘面相极好,福泽深厚。在宫中服侍多年,为无数娘娘修饰妆容,却鲜有几个姿色能与姑娘相提并论。如果去年姑娘参加了选秀,恐怕立刻就会脱颖而出。” 言者是一位来自宫廷,专为嫣然打扮的老嬷嬷。 多年来,她负责为秀女们打造妆容,阅人无数,眼光毒辣。 京城的选秀不问出身,只要是清白之身且品貌兼优的女子,都有机会踏入皇宫的大门。 最初,当她听说今年当选为女夷的竟是凌家的一名丫鬟时,心中颇有些不屑。 但亲眼见到嫣然后,凭借她多年的阅历,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的确有资格。 若仅仅是因为美貌,尚不足为奇,但在初见之时,即便是丫鬟的装扮,也难以掩盖她超凡脱俗的气质。 这样的人,绝不应仅仅是一名丫鬟。 未来,或许更大的机缘正在前方等待着她…… 面对那些接连不断的赞美之词,嫣然仅是轻轻勾勒出一抹淡然的笑意,未置一词,心中暗暗思量,这位嬷嬷若是得知自己出身烟花柳巷,不过是被购入凌家的一缕轻尘,又该是怎样的惊愕表情。 若说烟花之地的女子也有资格参与那宫闱选秀,怕是人人都会争得头破血流,只盼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段时间以来,恭维与奉承之言她听了太多,从最初的尴尬不适渐渐变为如今的习以为常,她的眼神穿过精雕细琢的窗棂,静静地落在庭院中的某个角落。 第108章 游街 不远处,几位画师或凝神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或低首于宣纸之上,笔走龙蛇,他们是受皇宫之命,专程前来为她绘制画像的。 游街之后,将会从这些画卷之中挑选一幅,作为塑造雕像的蓝本。 那位慈祥的嬷嬷在一旁细心指导着嫣然变换各式各样的姿态,忽然间注意到她指尖不慎沾染的些许墨迹,连忙取出丝帕,一边仔细为她擦拭干净,一边口中不停地念叨。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这是哪里来的脏东西啊,可别蹭到这身漂亮的衣服上。” 嫣然收起心中的杂念,表面平静地任由他们摆布,但心思却早已在那院中往来的人潮中飘忽游离。 近几日,家中访客络绎不绝,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无法逃离的漩涡中心。 自那次与慕容欣那番意有所指的对话之后,已经悄然流逝了七日时光。 转瞬之间,便是那象征荣耀与祈福的游街之日。 而她,却仍未给予慕容欣任何答复。 想必,他也是等得焦急,才会想到这样的方式来传递信息吧。 至于腹中的那个小生命……嫣然心底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那份血脉相连的亲情,即便这个即将到来的生命可能会带来预料之外的负担,但孩子本身是无辜的。 无论未来的路有多么崎岖难行,她都已暗暗发誓,要倾尽所有,给予这个小生命最好的照顾与爱护。 “好了,姑娘,这最终的妆容与服饰已经装扮完毕,请您看看是否合心意,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老奴立刻为您调整。” 嫣然微微抬起手,轻柔地拂过铜镜中倒映出的自己,那肌肤如同初雪般洁白,面容仿佛三月桃花般明艳动人,每一个微妙的表情都显得那么引人入胜,以至于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镜中那温婉娴静的佳人就是自己。 与一个月前那副狼狈不堪,被人贩子贩卖进京时的景象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直到身旁嬷嬷发出轻微的咳嗽声,提醒她注意形象,她才猛然间回过神来,迅速站起身,用坚定而又礼貌的语气回应道:“非常完美,今日真是辛苦嬷嬷您了。” 说完,她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从宽大的袖口内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略显笨拙地递向前方。 她的动作虽显得有些生疏,钱袋险些失手掉落,但那双明亮无邪的眼眸,以及未经雕饰的真诚态度,不仅透露出她对于阿谀奉承之术的完全无知,更展现出了少女初次尝试报答恩情的那份青涩纯真。 这一系列不经意的举止,瞬间触动了那位阅尽人间虚假的老嬷嬷的心弦,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怜惜与喜爱之情。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不过,凌府里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游街时需要注意的禁忌呢?” 游街,难道还有什么需要特别避开的规矩不成? 嫣然缓缓摇了摇头,她所了解的仅限于接受万民的祝福,只要安分守己地站在装饰华丽的花车上,对着围观的民众展露笑容便足够了。 闻言,老嬷嬷轻轻叹了口气,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你是否清楚我们要经过哪些街道?又是否明白需要传达什么样的祝福语给民众呢?要是路上遇到拦住花车的百姓,你又该如何应对?在赐福时,应该用哪只手?向人群挥手时,又该使用哪只手?” 这些问题如同一阵阵急风骤雨,让嫣然顿时感到晕头转向,只能连连摇头。 原来,游街之中还有这么多的讲究与细节,这段时日里,她满脑子都想着如何逃出生天,如何摆脱慕容欣的阴影,每一天都活在对未知的恐惧之中,早已将关于女夷的所有事情抛之脑后。 面对老嬷嬷的连连提问,她只能不断地摇头以示不知。 对此,老嬷嬷似乎并未感到意外。 她紧紧握住嫣然的手腕,语气郑重其事:“别的都不打紧,但有一条规矩你必须牢记在心,那就是如果你想保住性命,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作为女夷的你都不能从游街的花车上自行下来,更不能随意偏离预定的路线行走。” 尽管嫣然不太明白其中的深意,但从嬷嬷严肃认真的神情中,她明白这必定是关乎生死的重要事项,于是重重点头,将这句忠告深深地刻印在心中。 望着嫣然如此乖巧的模样,嬷嬷忍不住又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满眼慈爱地道:“我听说,游街之后的第二天,便是凌家打算提升你地位的日子,提前恭喜你了,我敢打包票,若是在游街那天,凌家的大公子亲眼见到你这幅模样,肯定会对你青睐有加,恍然发现捡到了一块瑰宝。” “嬷嬷过誉了,我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仆人而已。无论主人对我有何等的恩宠,我都时刻铭记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嫣然心头涌上一丝不安,对于这种将她捧上云端的言论感到极其不适应。 近来,府中之人总爱在她面前谈论此类话题,让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架在半空中,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内心空洞无比。 她生怕周围人不明就里,误以为她是在刻意炫耀。 因此,她急忙压低了声音,用眼神暗示嬷嬷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她不仅没有因这些赞誉而沾沾自喜,反而处处谨慎小心,嬷嬷误以为这是她自信心不足的表现,便想再赠予她一些贴心的建议。 万一将来嫣然真能青云直上,也算是自己积攒了一份善缘,或许她还能记住自己今日的善意与关怀。 老嬷嬷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关切与期望:“傻丫头,虽然身份是妾室,但在侯门大宅之中,为妾与民间大不相同。将来若你能诞下子嗣,便等于在凌家有了坚实的依靠,所有人都会对你另眼相看,你也就能拥有稳固的地位。所以啊,你得早些打算,想办法早日怀上身孕。这样一来,不论将来凌家迎娶哪位名门闺秀为正室夫人,你的地位也不会轻易被动摇。” 这番话,如同一股暖流,缓缓流入嫣然心中,也让她对未来充满了更多的思考与筹谋。 第109章 了无音讯 依靠吗? 难道生育一个鲜活的生命,仅仅是为了在未来的岁月中有所倚仗? 假若这腹中的骨肉确系于我,我的唯一祈愿仅是他能茁壮成长,每一天都洋溢着纯真的欢笑,做一个普普通通、无忧无虑的人,从未奢望他为我负担起什么。 况且,从我这样一个妾室之身诞下的孩子,又怎能与正室夫人的嫡出子女同日而语,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身份,更是这深深宅门里不可逾越的沟壑。 嫣然随性地扬起嘴角,眼神温柔地拂过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那里藏着一个即将绽放的生命。 这未露头角的小生命,自己都还未能完全适应即将成为一名母亲的角色,又如何能现在就强加给他成为依靠的重担?这样的想法,实则过于自私了。 思绪飘忽间,嫣然的脑海中闪过凌熠辰生母的身影。 同样作为妾室,她孕育了凌熠辰,但在这一方深宅大院之中,哪怕是那些负责最底层清洁工作的仆人提及她,眼里也都满是鄙夷,利用她曾经身为戏子的过去,肆意嘲讽其地位的低微。 而凌熠辰,即便有着不凡的才华,也无法逃脱正室夫人那无形的厌弃与排斥。 这份不公让嫣然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她轻声反驳道:“在这座庄严肃穆的宅门之中,又怎会容不下一个无辜诞生的孩子呢?何必非得让他背负这一切。或许,让他在外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地长大,才是最好的选择。” “姑娘未免太过单纯了,你瞧瞧京城里的哪家孩子,不是从小就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够攀上高位?特别是在像我们这样的名门望族,子嗣的问题更是被视为家族的延续,怎么可能任由孩子流落在外呢?” 对方的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 嫣然环抱住自己尚未显山露水的腰腹,耳旁的话语如火辣辣的风刮过,她却觉得这种论调太过武断。 大少爷并不拘泥于传统,他曾经承诺给她自由,这让她相信他自有安排。 心虽如此坚信,口上却不好直言,她只好报以一个温顺的微笑,静静地聆听,不再言语。 好不容易应付走了宫里派来的嬷嬷,嫣然暗暗舒了一口气,转身之际却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宫中的嬷嬷为何会知晓此事? 京城里的贵人多如繁星,哪家哪户宠幸了哪个女子,纳入了哪位侧室,这些消息虽然比比皆是,但却很少有人如此关注,仿佛整个京城都对凌家纳妾之事议论纷纷,这样的轰动程度,即便是娶正妻也不过如此。 但大少爷既然应允让她离开,必有他的周全之策。 嫣然仔细关紧门窗,弯腰从床底拖出了一个包裹,又一次细细检查其中的物品。 自那次包裹在衣柜中被慕容欣偶然发现后,她每日都将它转移到新的藏身处。 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明天,当花车途径西街时,她便带着这个包裹,义无反顾地跳下去,逃离这一切。 一切已筹备妥当,只待明日的来临。 至于凌熠辰……自那日在庙宇中的匆匆一面后,他又一次失去了音讯。 嫣然抿紧了唇,尽力掩饰内心的失落,轻声自语:“这样也好。” 若凌熠辰真的就此放手,或许也是好事一桩,至少不必再为腹中孩子的未来忧心忡忡。 她甚至不知该怎样向他开口。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错综复杂,凌熠辰自身的事尚未理清,又何来多余的心力去顾及她? 就连她这样深居简出的,也听说外面的世界正在四处寻找凌熠辰的下落。 近期,城内外的巡逻力量增加了一倍有余。 原本还以为慕容欣那次意外的相遇可能会泄露凌熠辰的踪迹,但看如今的局势,凌熠辰行事之隐蔽,无人能窥其一斑,外界对他的消息一无所知。 相比之下,大少爷每日都有新的消息传回京城,传言他雷厉风行,迅速平息了燕州的动乱,又别出心裁地清理了多年的贪腐账目,从上到下,责任明确,与凌熠辰往昔的铁腕手段不同,他给予了官员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弥补过去的亏空,过往的过错即可一笔勾销,官职也能保住。 因此,不过五日光景,燕州的风波便告一段落。 同时,他在朝堂上的声誉也因此扶摇直上,更有大臣上奏折,恳请皇上让凌予策承袭爵位。 当然,反对的声音亦不在少数。 凌家掌握着调兵遣将的大权,一旦发生变故,稳定大局的重责自然就落在了凌家肩上,故而,凌予策身体上的残疾成为了众矢之的,常为人诟病。 对于朝廷中那些错综复杂的权力游戏,嫣然并不精通。 但她明白一点,如果凌熠辰真能与她一同离开,那么关于侯爵继承人的争论就会不攻自破。 主母无需再担忧凌熠辰派来的刺客,大少爷也不必总是活在与凌熠辰的比较之下,心中暗自承受痛苦。 仿佛这样一来,那些潜藏在凌家内部的种种矛盾,都能够找到化解的出口。 如果可能的话。 嫣然在心中默默思量,这只是一个假设。 假如凌熠辰真的能与她一同远走高飞,或许,说不定,这确实能成为一桩幸事。 念头流转之际,嫣然不禁望向窗外。 进进出出的是翠篱落院忙碌的仆人们。 而她等待的那个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自那次与慕容欣的对话之后,她托人送去诉至庙的信件,却始终未得到任何回音。 担心信件被截获,她在信中只描绘了一朵血色的海棠,她相信,只要凌熠辰看到,便会懂得,她正处于困境之中。 然而,时光流转,她的信却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头,了无音讯…… 倘若到了明天,登上花车的那一刻,她还未能给予慕容欣一个明确的答复,恐怕那位小姐不会轻易放过她。 嫣然自嘲地笑了笑,重新将窗户合拢。 正当她转身欲离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嫣然猛地转身,衣袖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声,急切地伸手欲拨开窗扉,却在触及窗棂的瞬间凝固了动作。 窗外月光映照下,一双有力的手紧握窗框,那人压低的声音穿过夜色,宛如幽谷中的回响:“少爷吩咐我务必转告,明日游街庆典的尾声,在那最不起眼的狭窄小巷里,等待你的身影。” 第110章 念念不忘 言毕,“凌熠辰”三字如同被微风吹拂的火苗,在嫣然心中骤然燎原。 她的内心翻涌如潮,方才种种纷扰思绪瞬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如同春日初融的冰雪,潺潺汇成溪流。 慌乱中,她以手掩面,细嫩的指尖轻轻拍打着脸颊,试图平息那份几乎要溢出唇角的笑意。 喉咙里逸出两声轻微的咳嗽,仿佛是在为接下来的话语做着铺垫,然后,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愉悦,缓缓流淌而出:“他在何方?为何不亲自来见我?今天他的情况如何,是否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需要解决?” 窗外之人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连环询问毫无准备,愣怔片刻,目光中闪烁着一丝迟疑。 良久,才压低了嗓音回应:“少爷眼下并不在京城里,但他一切安好,请你放心。尽管有些麻烦的事情需要处理,但他承诺会尽快归来。其他的,属下也不甚清楚,请姑娘宽心,自行决定。” 言罢,未待嫣然有任何回应,那黑影便如同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消失于窗边。 嫣然轻抚着因紧张而快速跳动的胸口,缓缓坐回椅中,脸庞不自觉地绽放出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 回想起慕容欣离别时笑她痴情的画面,她心中泛起涟漪。 这份情感,究竟是痴还是情,她已无暇分辨,只知道心中的喜悦如同春日的花朵,绚烂而不可抑制。 然而,今日传话之人既不是往常的小七,也不是那些曾替凌熠辰传递物件的小厮,陌生的嗓音令人心生疑惑。 但她并未深究,心底只有一个愿望,便是期盼着明日的到来能快些,再快些。 与此同时,慕容府的花坛边,慕容欣正弯腰轻嗅新绽放的瑞香,芬芳之中带着一股不屈的韧性。 一旁的小厮小琴走上前,事无巨细地汇报着关于凌府的一切。 “您吩咐写下的警告话语,已被抹去了。显然,她看后并无任何反应。依小的愚见,那丫头恐怕是根本舍不得离开,故意拖延时间,直到大少爷归来。” 提起那日的情形,慕容欣的眉头也不由得蹙起。 原本以为嫣然即便有些许小聪明,也不过是个容易摆布的丫鬟,却不料其机智敏锐超乎预期。 无论是诱惑还是威胁,她皆是断然拒绝,这使得慕容欣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 慕容欣指尖轻碾着花瓣,直至其化作细腻的粉末,随着一声低沉的叹息:“若真是容易被摒弃的角色,也不至于让笙哥如此念念不忘了。” 花丛周围,一张精致的纳凉桌椅静候,清冽的茶水早已备好,只待慕容欣一到,周遭的仆从便纷纷忙碌起来,有的摇扇驱热,有的奉茶解渴,竞相展现着他们的忠心与殷勤。 桌边,一封压在水壶下的信件悄然入目,信纸上的海棠图案因水渍而晕染开来,那抹红色显得格外妖冶,宛如鲜红的血液。 慕容欣漫不经心地拾起信封,眼角余晖不经意间掠过那幅诡异的海棠,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嘲的弧度: “我本想利用她腹中的秘密作为威胁,让她自行断绝那段孽缘,岂知她表面柔弱,背后却有胆量私通凌熠辰。真想知道,若予策哥哥知晓他所钟爱之人与那不合法的子嗣私下联络,是否还能保持这份冷静。海棠啊海棠,你们之间已有密语相连,情意绵绵,实在是荒谬至极。” “更悲哀的是,凌熠辰自身尚处险境,下落不明,她竟还幻想他会如英雄般归来拯救她。这般心机深沉的贱人,不知凌家的长辈为何会被蒙蔽双眼,至今对她难以忘怀。” 小琴随声附和,接过那封信,毫不犹豫地将其撕成碎片,随后手一扬,纸屑如同冬日飘零的雪花,四散落地。 转身之际,她捕捉到小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头猛地一紧,连忙跪倒在地,急促地辩白:“小的不敢有丝毫二心,只是一心向着小姐,觉得小姐受了委屈……凌家公子只是暂时被蒙蔽了双眼。” “小姐,老爷让我前来询问,您真的要将院中的海棠全部处理掉吗?” 管家好不容易拦下了正欲对海棠树动手的工人,气喘吁吁间,谈及那些海棠,眼中满是痛惜。 慕容府内的这两株海棠,是开府之时精挑细选栽种的,经年累月的细心呵护,如今枝繁叶茂,花如锦簇,成为了京城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失去这样的珍稀树木,未来想要找回,谈何容易。 小琴挺直脊梁,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坚定地接着说道:“自然应当如此。小姐现在看到海棠便心情不悦,闻到海棠的香气也不适,甚至不愿提及海棠二字。寺庙中的师父也曾言,海棠寓意不吉,与小姐的八字不合,换些吉利的花卉,比如象征美好情感的合欢花,岂不是更佳?总不能因为两棵树木,耽误了小姐的终身大事吧?” “正是,正是。” 一提及庙中师父的卦象,管家哪里还敢多说半句,那可是闻名遐迩的高人,树木再珍贵,也比不上小姐的命运重要。 至于小姐何时开始如此重视这些占卜之术,他不便多问,只是默默带领着工人们离去。 慕容欣慵懒地勾了勾手指,小琴便从桌上琳琅满目的器具中精选出一把翡翠雕琢的剪刀,话题再次回到原点:“奴婢早有所觉,她心思狡诈,自私自利,时刻护着自己的利益。小姐,若您与凌家的婚约将至,怎能容许她腹中的孩子愈发稳固?” “婚约?是姨母的意思,还是父亲的安排?我怎么从未听闻此事,你怎么消息如此灵通?” 小琴一时语塞,唯有尴尬地赔笑,忙不迭地为慕容欣添满了茶水,以此掩饰自己的失言。 凌家的那位深居简出的姨母,对于这个孩子的话题始终采取一种微妙的回避态度,那份刻意的沉默背后,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真相牢牢保护在她的世界之外。 虽然她名义上归属慕容家族,但岁月流转间,作为凌家儿媳的角色早已深深烙印在她身上,特别是与凌予策之间,那份非同一般的亲密与默契,让这份庇护之举显得既自然又无奈。 第111章 传奇 一场早年定下的婚约,如今却如浮云般捉摸不定,令人心生疑窦。 小姐表面上似乎波澜不惊,那份从容与淡定,却隐藏不住贴身丫鬟小琴心中的焦急与不安。 小琴的心思细腻如丝,总能在小姐的一举一动中察觉到那不易察觉的情绪涟漪。 随着几声清脆悦耳的花落声,绚烂的花瓣如同彩色的雨,缓缓铺满了脚下的土地,而枝头上仅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晚风中孤独地摇摆,似乎在诉说着季节的更替。 慕容欣恍若未闻,坚定地跨过这一片凋零的美丽,手执剪刀,动作利落地将每一朵盛放的花蕾一一剪下,直至最后一朵花也从枝头消失,她的眼神中才流露出一丝满足。 随后,她轻巧地扔下剪刀,抽出一方精致的丝帕,细致地擦拭着沾染了花汁的手指,语气中带着一抹哲理。 “根基若是歪斜,即便花开得再妖娆绚丽,终究不过是虚有其表的浮华罢了。” 小琴敏捷地接住空中飞来的剪刀,悄然藏于身后,对小姐言辞中的深意一时未能彻底悟透。 而慕容欣显然并不打算就此多费口舌,那双明亮的眸子中闪烁着决绝与果断,话题一转,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设想一下,如果世人知道女夷在水祭上的舞祈雨仪式大获成功,那么明日京城的老百姓们又会是何种反应呢?” “那必然是将其视为神迹,无丝毫怀疑。” 小琴答道。 尽管春宴上女夷祈雨的事迹已有所耳闻,但它并没有在京城里引起太大的波澜,原因未知。 慕容欣端坐在雕花木椅上,手捧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轻嗅那袅袅上升的香气,同时享受着身后侍女轻柔而细腻的按摩,为她缓解肩颈的疲惫。 “一个出身低微的小丫鬟,转瞬之间成为受人敬仰的女夷,甚至能够呼风唤雨,这本身就是一段传奇。若是传言再进一步,说触碰她指尖即可获得长寿安康,接近女夷则病痛全消,那么,明日的巡游,那些渴望健康与幸福的百姓们,是否会蜂拥而至,争抢着想要靠近她呢?” “若是如此,恐怕连街头的石板路也会被他们炽热的热情踏得粉碎吧。” 小琴暗自揣摩着小姐的话,心中激荡起一阵不安的涟漪。 望着小姐闭目沉思,轻轻松松就设计出这一步妙棋,她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稳了稳心神后才应声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准备。” 当小琴离开后,负责按摩的侍女又轻巧地在手中揉搓着特制的精油,手法愈发熟练,为慕容欣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护理,最后静静地跪在她的面前,等待吩咐。 慕容欣缓缓睁开双眼,修长的脚尖轻轻抬起,触碰到侍女微仰的下巴,目光落在那张温顺的面孔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温柔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传授给你的,都牢牢记住了吧?” “不敢有丝毫忘记,奴婢承蒙小姐栽培,学得了精湛的推拿技艺,往后在侍奉谢少爷时,定会时刻感念小姐的提拔之恩,一举一动都会禀报给小姐。万一,万一所言成真,我能有幸……” 侍女忽而面颊泛起了羞涩的红晕,欲言又止,显然是想到了某种令她害羞的可能性。 “若真有那份荣幸,无需拒绝,那将是你的机缘。未来若能为凌家添丁进口,我自会为你争取应有的地位。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等我踏入凌家门槛那一天。” 慕容欣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轻轻摆手,示意侍女退下。 待到室内仅剩自己一人,慕容欣的笑容迅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思绪。 “你做得很好。” “娘,女儿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亲自挑选了可靠之人安排到了予策哥哥的身边。我知道他需要更多贴心的侍从,只要这些人能为我们所用,就不会再出现像凌家那位丫鬟一样的意外。可是娘,我心里还是难受,就像是这里,一直隐隐作痛。” 慕容欣一愣,随即换上了乖巧的模样,转身面对着母亲。 慕容夫人从满是花卉的温室中缓缓走出,显然是站立已久,见到女儿眉头紧锁,掩饰不住内心的忧愁,轻叹一声,在慕容欣的身旁坐下,紧紧握住她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庞。 “娘懂,娘也是这样一步步熬过来的。你看,现在府中除了娘,你父亲还把谁真正放在心上?你越是宽容,他便越找不到你的不是,心里就越加愧疚于你。将来不论你的夫君如何宠溺那些妾室,没有家族背景的支持,她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至于那个丫鬟凌予策,既然外界给了她不同的待遇,我们更应该区别对待。要记得,对付男人,有时候温柔比强硬更能直击心灵。” 慕容家族旁系的子女资质平平,在京城鲜有人问津。 慕容欣强颜欢笑,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散落的发丝遮盖住了她紧闭的双唇。 母亲的话语,她自然听进了耳中,也清楚,这是母亲在劝她,不必为一个小小的侍女太过操心。 但是,有的时候,只有亲身经历了,心中的结才能解开。 或许是因为心头萦绕的思绪太重,这一夜,慕容欣的梦里翻腾着各种情景。 先是梦到自己在街头被人群团团包围,紧接着梦见凌熠辰冷漠的目光,以及自己倒在血泊中的场景,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她从噩梦中惊醒。 心有余悸,再也无法安睡,慕容欣披上外袍,步入庭院,仰望满天星斗,心中清晰地认识到,等到晨曦初现,她就要前往主母的院落辞行,然后换上精心准备的女夷装束,完成游街的使命后,她就会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从此,与这座宅院、这座京城再无任何瓜葛。 “离别的愁绪难割舍,万种情愫借琴弦寄寓。弦音如潺潺流水,遗憾你此行,或许再无归期。” 远处,隐约飘来了断断续续的歌声,如同幽灵般游走在夜色之中,却不经意间飘进了慕容欣的耳中。 第112章 长相守,两不弃 循着那模糊的声音,她缓步来到柴房门前,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那嗓音低沉而又略带沙哑,但她立刻分辨出,这是戏词。 门轻轻被推开。 屋内的歌声突然中断,一片寂静。 慕容欣缓缓上前,蹲在那位被人们视为“疯狂”的妇人面前,两人在无声中对视。 “刚刚是你在唱歌吗?” 慕容欣轻声问道,语气中既有好奇也有几分意外。 妇人的眼神里藏着深邃的海洋,那双眸子静静锁定了她,嘴角未曾掀起丝毫波澜,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 她那双苍老的手在草堆之中灵巧穿梭,捡起一根根草茎,手指微微颤抖,却依然坚持着编织,那些似乎从远古流传下来的技艺,在她的指尖上缓缓绽放,与周遭的一切隔绝,将之前的吟唱留给了一片虚空。 嫣然清了清嗓子,像是要打破这份沉寂,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流入人心。 “离愁别绪,千丝万缕难以割舍,如同万千情思系于琴弦之上。弦音细细,仿若秋风低语,道不尽仲卿那深重的爱妻之情。别离之痛,情丝难解,尽寄于那脆弱的丝弦之间。低语绵绵,切切如私语,新婚的甜蜜怎能承受长别的苦楚。愿世间好鸳鸯得以长相厮守,犹如孔雀比翼,彼此永不相弃。” “好鸳鸯,长相守,两不弃……” 妇人的双眸逐渐亮了起来,那些闪烁的微光中,仿佛有星辰在跃动,她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与嫣然的歌声完美契合,如同两人的心灵在无形中搭起了一座桥梁。 “哑姑,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心里又藏匿着谁的影子?” 嫣然心中充满好奇,对这位妇人赋予了这样一个名字。 哑姑因为其几乎不开口,总是如影随形般静默,且鬓角已染上了岁月的霜白。 嫣然不愿如同其他人一般,冷漠地称呼她为“疯子”,便给了她这么一个温暖的名字,试图在那孤寂的世界里给她一缕阳光。 对于哑姑的照顾,嫣然事无巨细,她担忧哑姑的伤口不宜接触水汽,又深知旁人对此多有忌讳,于是承担起了为哑姑清理伤口与更衣的责任。 这不过是些简单的日常护理,但每次操作时,嫣然的心都难免会揪紧。 哑姑身上遍布的伤痕与陈年旧疤,无声诉说着她曾经历的风雨,这是一个遍尝世间苦难的灵魂。 特别是她那颈部,灼烧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那是一个残忍印记,显示着有人曾刻意摧毁她的声带,让她无法言语。 嫣然一直以为她是真的哑巴,此刻听她竟然能发声,甚至能哼唱复杂的戏曲,心中的惊讶无以复加。 这样高难度的曲目,哑姑居然也能吟唱,这背后隐藏着一个怎样的扭曲心灵,竟然狠心剥夺了她声音的权力。 哑姑很快又回到了那沉默的状态,眼神空洞无神,这景象对嫣然来说已司空见惯。 她温柔地拨开了遮挡在哑姑眼前的乱发,只见那张脸庞上遍布着狰狞的疤痕,只有那双眼睛,清澈却又如枯井般深邃,透露着无尽的绝望。 “我要走了。” 嫣然轻声说道。 哑姑的头微微侧转,手中的编织戛然而止,似乎在努力解读着这几个简单的字背后的意义。 这些天来,慕容欣的威胁如同阴影笼罩在嫣然心头,令她几近崩溃。 而就在次日,有人送来了一剂药,那目的不言而喻。 她虽弃之一旁,但新药却接踵而至,整整七日,日复一日,如同诅咒一般。 那些药剂至今还陈列在房中最醒目的地方,成为了提醒她命运无常的标识。 正是这些药物,让她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腹中小小生命的重量。 不论它以何种方式来临,不论它是男是女,也不论外面的世界如何严苛拒绝,她决定守护这个生命,与之同行。 她知道眼前的哑姑或许无法回应,甚至可能完全不懂她的倾诉,但还是忍不住将内心的忧虑与彷徨一一倾倒而出。 现在,最让她担心的是,凌熠辰能否接纳这个即将降生的小生命。 黛滢曾经告诫过她,对男人而言,女子的名声是最重要的,就算与凌熠辰无缘,未来也很难有其他男子愿意接受她这样的女子。 嫣然没有故意隐瞒凌熠辰,慕容欣的话虽然刺耳,却也有几分道理,哪个男人能轻松接受一个非亲生的骨肉呢?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凌熠辰厌弃了这个孩子,得知真相后不愿与她并肩,那么她也会独自抚养这个孩子成人,不依赖任何人的帮助。 这段时间以来,这桩心事像梦魇一般缠绕着她,让她夜不能寐。 原本打算在与凌熠辰再次见面时坦诚一切,但始终没有机会相见。 嫣然甚至找了个借口,主动给寺庙送去书信,只希望能见上一面,而直到今日,凌熠辰才派人来,显然已无意在离开前与她再见。 忽然,一向沉默的哑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低低地念叨:“孩子,孩子。” 嫣然轻抚着腹部,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是啊,这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她尽力避免自己陷入那些复杂思绪,不去想那孩子的父亲,也不去想这段遭遇有多么不可思议。 原本以为哑姑只是在模仿她的言辞,没想到她突然间恐惧地抓住自己的腹部,不断抚摸,这动作让嫣然心头一紧。 哑姑随即站起身,一把拉住她,往外拖去,那声音依旧沙哑而刺耳,却满载着紧迫:“走,走。” “你是想和我一起离开吗?” 嫣然试探性地问道。 哑姑的安静回应,仿佛在肯定着这一猜想。 可这想法却让嫣然陷入了矛盾。 她的离开,本质上是一种逃离,即使大少爷同意,也只能悄悄行动。 带上一个无血缘关系的人,这难度无疑倍增。 带上哑姑,只会让这本就艰辛的旅程更加困难重重... 晨曦初现,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嫣然咬紧牙关,终于狠下了心,把哑姑领到床边坐下。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走。你是大少爷带回来的,能否离开,得看他是否同意。” 尽管无法带着哑姑一起,嫣然还是相信大少爷的仁慈善良,相信他会妥善安置哑姑,让她远离欺凌。 第113章 疯子 “嫣然姑娘,你在哪儿?宫里的嬷嬷已经到了。” 外面传来呼唤声,嫣然对哑姑报以最后一丝微笑,然后匆匆离开了柴房。 哑姑追出门外,却被院子里的人用眉头紧锁的面孔阻挡,被强行推了回去。 她的抗争与呼喊,被那扇沉重的门板隔绝,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不,不,不……” 在空荡荡的院落中回响。 刚才还沉静如水的人,突然间像是被风暴席卷了心神,身体狂乱地颤抖起来,仿佛疼痛感在他的感知中彻底消失。 那双平时温和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手指甲不自觉地抠入手掌的肉中,皮肤被撕扯开,新伤叠加旧疤,血珠顺着指缝缓缓滑落,场面令人不忍直视。 门扉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终于吱嘎作响地再次打开,哑姑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口中含糊不清地重复着:“孩子,我的孩子……” 几个身形壮硕的仆役吃力地抬着一只硕大的木桶步入屋内,见到哑姑如失控野马般冲来,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默契地侧身一撞,轻易地将瘦弱的哑姑重新撞回那狭窄、阴暗的柴房之中。 沉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合拢,巨大的木桶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堵住了哑姑所有的出路与希望。 “哼,一个疯婆子,还想往外跑?” 领头的仆役冷笑着,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卷起袖子,朝地面啐了一口痰,那不屑的表情如同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孩子?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哪配提什么孩子。” 他盯着蜷缩在角落里,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的哑姑,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缓缓蹲下身子,以一种玩味的姿态朝哑姑招手,“找孩子,是吧?好好洗个澡,洗干净了,我带你去看满街的孩子。” 话音刚落,其他仆役仿佛得到了指令,一拥而上,不容哑姑有任何挣扎,粗鲁地将她推向那泛着热气,蒸腾着诡异氛围的大木桶。 “哟,这疯子力气倒是不小啊。” 一个仆役喘着粗气,惊叹道。 “安静点,我们几个兄弟好心给你洗澡,你应该感谢才是。” 另一个则咧嘴笑道,语气中充满了讽刺与无情。 哑姑的目光穿过那些冷漠的面孔,落在那蒸汽缭绕的木桶上,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似哭似诉的呜咽声,满是不甘与绝望。 正当哑姑的悲剧在柴房一角上演时,另一处场景同样牵动人心。 嫣然,这位经由层层选拔而出的少女,此刻正站在铜镜之前,被一群丫鬟围绕,她们看着嫣然从早到晚经历繁琐化妆的过程,无不发出惊叹之声。 昨日分阶段的试衣与化妆,今日融汇一炉,仿佛她并非被选中之人,而是天生便带着仙气降临尘世,只为给这纷扰世间带来片刻的祥和与美好。 周遭的侍女们皆小心翼翼,呼吸轻柔,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惊扰这份仿佛不属于凡间的美丽。 嫣然身上的每一件衣物,每一抹妆容,都被精细雕琢,力求尽善尽美。 “这头饰怎地换了一套?不仅是妆容更加细腻,连那份妖娆也被收敛了几分,更添了几许脱俗之气。” 一位年长的嬷嬷面带喜色,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这得感谢慕容家小姐的巧妙构思。” 嫣然轻声答道,心中却波澜起伏。 这次任务的成功与否,关乎她和嬷嬷晚年的安宁,因而每个细节都被赋予了非同寻常的意义。 昨夜,刚回到住处不久,就有慕容家的信使送来邻国圣女昔年的装饰样式图,这背后还隐藏着一段历史。 京城中女夷祭祀的习俗,实际上是多年以前效仿邻国如国的圣女神话。 那时的新皇登基,洪水肆虐,饥荒四起,求助无门,唯有向风调雨顺的如国求援。 而如国之所以繁荣,关键在于他们供奉的圣女。 为了祈福避祸,女夷之祭由此诞生,虽然如国在前朝圣女去世后,再未找到继承者,但那些流传下来的饰品,却成了今次仪式的重要元素。 提到慕容欣,嫣然的面色瞬间变得复杂。 外人只当她是紧张或焦虑,却不知道她与慕容欣之间还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纠葛。 “嬷嬷,夫人那边派人来说,小姐装扮完毕后,离府之前需先去前院一趟,有话交代。” “我已经没什么可忙的了,小姐尽管放心前去吧。” 老嬷嬷慈祥地说道,不容置疑。 在嬷嬷的催促下,全副武装的嫣然踏上了前往前院的路。 路上,仆人们的目光无一不被她吸引,就连脚步声都因她的出现而变得凌乱。 直至踏入主母的院落,嫣然才发现有一人手中捧着的是一笼鲜活肥美的青鱼,京城中鲜有如此规模的鱼塘,这等尺寸的鱼确实是稀罕之物。 嫣然不禁多看了几眼,心中暗暗称奇。 “这是予策送来的,他知道我喜欢吃鱼,特意让人带着活鱼,沿途不断换水护送回来,所以鱼还是这么新鲜。他说等你晚间游街归来,我们要一起享用片鱼涮锅,燕州的鱼肉最为滋养,多吃鱼,将来我们的孩子出生,定会白白胖胖,惹人怜爱。” “主母,这是大少爷对您的深情厚意,奴婢怎敢打扰。” 嫣然连忙转过身行礼,却在不经意间发现母亲已经悠闲地站在莲花池畔,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唯独留下一人亲密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嫣然感觉到慕容欣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心中不禁一阵慌乱,几乎要站立不稳。 幸好身旁的姜嬷嬷时刻留意着她,适时地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哎呀,我的乖孩子,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呢。怀孕初期可是最重要的时期,如果不是因为官家的游街无法避免,就是在竹影园里我也不会让你随意走动的。” 姜嬷嬷关切的话语里满是担忧。 嫣然抬头,恰好对上慕容欣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掠过她的腹部,她只能勉强对着姜嬷嬷挤出一个微笑,随后急忙低下了头,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道:“奴婢没事。” 第114章 女夷启程 “表婶,你看青儿对嫣然这丫头喜欢得不行,你看她今天的模样,真有几分女夷的神韵,我的眼光果然不错,这套打扮非常适合她。若是表哥在这里,恐怕也会被迷得神魂颠倒。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 慕容欣故作亲昵地拉起嫣然的手,表面看似为嫣然感到高兴,但实际上言语中那份酸涩之意,嫣然听得分明。 这一系列的变故与对话,如同一幅幅细腻描绘的画卷,在读者心中缓缓铺展开,使得这个故事更加立体,情感层次更为丰富,引人入胜。 慕容欣的目光犹如细腻的丝线,时而轻柔时而锐利地在嫣然娇小的身躯上游走,从她那乌黑发亮的发梢开始,缓缓下滑,掠过她细致的颈项,流连于她曲线初显的小腹,似乎那里隐藏着无尽的秘密,吸引着慕容欣的目光一再驻足。 这不加掩饰的审视令嫣然心底泛起一丝不安,如同被冬日的凉风不经意间拂过,虽不至于寒骨,却也让人不禁颤栗。 她很想表达自己的不满,然而理智告诉她,今日之后,她与这位尊贵的大小姐再无交集,忍耐一时,或许便能换取往后的一片宁静。 于是,嫣然巧妙地将手轻轻收回,身子后撤,无声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那细微的动作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一种界限。 “慕容小姐,莫要拿奴婢寻开心了,您这般目光,让奴婢心里忐忑,无所适从。”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更多的是隐忍,企图以此化解这微妙的尴尬。 而一旁的凌夫人仿佛全然未察觉到两人间暗潮汹涌的气氛,她的眼神穿透了表面的平静,直接切中要害。 “唤你前来,并无他意,只是想提醒你几句。宫廷对于今日的巡游颇为重视,我们并不期望你能有多么耀眼的表现,只希望你能够谨慎行事,避免任何差池,让凌家名誉受损。” 她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尤其是,你要保护好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子。” 嫣然紧随其后,温顺地点着头,仿佛一只驯服的小鹿,默默接受着长辈的教诲。 然而,当凌夫人话音一顿,院子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空中悄然弥漫。 正当嫣然心头疑惑之际,一股温柔的力量轻轻落在她的手上,她惊讶地抬头,却见凌夫人面容竟有几分罕见的柔和,嘴角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微笑,仿佛春日里第一缕温暖的阳光。 “听说你喜欢吃鱼,今晚不妨让他们为你添一道菜。记得扬州人偏好酸甜口味,让他们做一道美味的醋鱼如何?” “主母……”嫣然一时间不知所措,愕然地望着凌夫人。 往日里,这位尊贵的妇人总是那样严肃,对自己诸多挑剔,而此刻的温柔,如同幻梦般不可思议,让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凌夫人语气中的转变,似乎揭开了某种伪装,展露出作为一名母亲对孩子伴侣的关怀与期待。 即便心中存有万千不愿,也愿意为了孩子的幸福做出让步。 那份神情,竟与嫣然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如此相似,惹得她鼻尖一酸,急忙仰头,试图把即将决堤的泪水憋回去。 哪怕只是一个点头的动作,此时都显得过于沉重,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是多余。 因为嫣然心里清楚,今晚不会有任何团聚的温馨,明天也不会有期盼的喜悦降临。 从今以后,在凌府,她的名字将成为人们避讳的话题,她注定要让那些给予她一丝期待的人,再次坠入失望的深渊。 “时辰已到,女夷将启程!” 内侍尖锐的声音如利剑般划破了这份短暂的安宁,也为嫣然即将面临的命运拉开了帷幕。这一刻来得如此突然,让嫣然不禁对刚才与凌夫人相处的短暂时光产生了一丝留恋,她紧紧抓住这最后一刻,不舍放手。 眼前的凌家主母,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家族领袖,也不是那位冷漠挑剔的侯门贵妇,而仅仅是一位为了孩子的幸福,愿意放下一切身段与骄傲的母亲。 嫣然的喉咙哽咽,急忙仰起头,不让悲伤的泪水倾泻而出。 就连简单的点头回应,也显得异常艰难。 因为她深知,今晚不会有围炉夜话的温馨,明日更不会有欢庆的钟声。 从此刻开始,她的名字将在凌府留下一个不光彩的印记,她将再次成为令眼前人失望的那个人。 “女夷,错过吉时的后果,你我承担不起。” 身旁的太监眉头紧锁,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嫣然咬紧牙关,猛然跪倒,以额头触地,深深一叩,那是她无声的告别。 凌家主母惊讶之余,手中的丝帕险些滑落,她连忙扶起嫣然,轻拍着她的手背,低语道:“去吧,愿你一路平安。” 嫣然不再犹豫,毅然转身,踏上了那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随着院中人群逐渐散去,只留下慕容欣与凌母面面相觑。 “姨母,您刚才的话真是让我惊讶,竟然想要把予策哥托付给一个曾有过风尘过往的女子?” 慕容欣猛地转身,额上的青筋因激动而跳动,情绪难以自抑。 凌母轻叹一口气,自从上次与凌予策的争执后,鬓角已悄悄爬上了几缕银丝。 “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她了。府中是非多,从侍婢升至侧室,予策的心意人尽皆知,作为母亲,我又能怎样,只能稍微退一步。”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无奈与妥协。 想起过去的凌予策,温文尔雅,从不与自己有丝毫争执,即使自己强行安排御医检查他的身体,安排一次次的相亲,他纵使万般不愿,也只是皱眉默认。 可那两次,尤其是第二次,因为凌熠辰那个私生子的事,他不仅没有按她的意愿回府认错,反而远赴燕州,态度坚决地选择了冷战。 嫣然收下了他送的礼物和书信,而自己这个亲姨妈,却连一句问候都没有收到,只有自己满心担忧寄出的信件,原封不动地被退回。 那道所谓的喜好之鱼,其实不过是一个借口,是他用来向自己展示立场的方式,用自己的冷漠逼迫她不得不作出让步。 第115章 岁岁平安 一次,是因为她伤了嫣然,要剥夺她腹中的生命,凌予策不顾一切地保护。 另一次,则是为了凌熠辰,那个私生子的存在…… 因此,她方才的举动,不过是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只为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向她的儿子展示一副妥协的姿态。 相较于被迫接纳一个身份不明的私生子,或者是与一个出身于风尘、背景复杂女子的和睦共处,这些权宜之计似乎都比继续承受儿子眼中那日益增长的冷漠要容易得多,至少在情感的天平上,前者显得更加轻巧。 “姨母,那么我的立场呢?我在这一切中的位置何在?” 少年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忧虑与困惑。 凌母轻轻掩藏着眼角不易察觉的疲惫痕迹,她伸手拉过慕容欣的手,语气温婉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关于与凌府联姻的事情,自然会在合适的时机被提上议程,姨母又怎会忘记对你许下的承诺……” “可是,若是那个孩子一旦出生,我成为凌府的一员后,就要直接面对一个庶出的兄长或弟妹,外界的舆论会如何评价我?我又该如何自处?” 慕容欣的疑问,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指人心。 “无需担忧外界的闲言碎语,毕竟他只是庶出,将来无论是家族的荣耀还是爵位的继承,都必将由你这个正室所出的孩子来承担,你是凌家未来无可争议的继承者。” 凌母的话语里,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慕容欣缓缓抽回自己的手,目光定格在眼前这个面容上与自己有着几分神似的姨母身上,那眼神中复杂的情绪交织,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她转身离去,背影显得决绝而孤单。 小琴一直守候在外,耳畔隐约传来屋内两人争论的余音,待慕容欣走出门扉,他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几步,手中的扇子轻柔地为她扇风驱热:“小姐,您有提起那个孩子的安排吗?我们现在是否即刻返回府邸?” 慕容欣踏上轿子的瞬间,脚步忽然一顿,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转身命令道:“不必前往城门了,既然那位‘女夷’正在街头游行,我们若不趁此机会去凑个热闹,未免显得太过无趣。我心中已有一个更为有趣的主意。” …… 在这繁华喧嚣中,嫣然的心湖却泛起了微妙的波澜。 凌家大院内,那些平日里熟悉的脸孔此刻皆低下头,以一种敬畏而又谦逊的姿态为她让出道来,目送着名为“女夷”的女子一步步登上那装饰华丽的花车。 她的步伐不疾不缓,端庄而雅致,发梢间轻盈缠绕的丝带随风摇曳,系于其上的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如同天籁。 花车静静地停泊在凌府的朱红大门之前,周围点缀着朵朵盛开的莲花,它们似乎也在为这庄严的一幕添上一份圣洁。 嫣然不由自主地微张了嘴,眼中满是赞叹之情。 她沿着一条隐蔽的阶梯,一步步走向花车的顶端,这样的设计是为了确保街道两侧的每位百姓都能清晰地目睹女夷的风采,希望这份美好的景象能够为他们带来福祉与好运。 凌府的仆役们终于得以抬头,仔细审视这位自入门以来便话题不断的神秘女子。 当他们的目光与嫣然相遇时,无不流露出惊讶与敬佩。 她身着的裙衫闪耀着琉璃般的光芒,轻轻旋转间,如同天边绚丽的霞光掠过,裙摆之上那精心绣制的海棠花图案,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栩栩如生。 而相比之下,嫣然那无瑕的容颜更是胜过了所有的珠光宝气,她就像是误入人间的仙子,举手投足间皆透着超脱世俗的灵动与高雅。 这就是他们曾经私下讨论,甚至略带偏见评价的女子吗?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让人难以置信。 “女夷赐福,一撒为定。” 伴随着嫣然清冷而庄严的声音,她从花车上的竹篮中轻轻抓起一把荷包,如同散落人间的福祉,轻轻抛向四周围观的人群。 荷包里装满了由高僧加持过的护身符,寓意着吉祥如意,寄托着她对每个人最诚挚的祝愿,希望这小小的一份礼物能为接收到的人带来好运连连。 她的游行之旅将途经六座精心布置的花亭,每一站她都会短暂停留,虔诚地上香祈福,祈祷这片土地五谷丰登,岁岁平安。 尽管心中难免忐忑,但她的举止却是如此从容不迫,秩序井然。 当她从第五座花亭中缓缓走出时,她已能坦然地与路旁仰视着她的人们目光相接,脸上的微笑越发真挚而温暖,只是那紧握的双手不经意间渗出了点点汗珠。 最后一站近在咫尺,游行也将随之圆满落幕。 而就在花亭的后方,那条狭窄的小巷,正隐藏着信使与凌熠辰约定的秘密会面地点。 正当嫣然准备下车,迈向最后一座花亭之时,突感裙摆被一股细微的力量轻轻牵扯。 低头一望,只见一个面色苍白、嘴唇失色,身形瘦弱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望着她。 “姐姐,您是从天上来的仙女吗?是不是专门来给我们这些凡人带来幸福的呢?” 这是嫣然此行中首次遇到主动与她对话的人,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令她稍感意外。 但四下扫视,发现侍从并未上前阻拦,她便安心地走上前去,轻柔地蹲下身子,眼含笑意,温柔询问:“是的,小朋友,我是来传播福祉的。那么,你心中想要什么样的福气呢?” 小女孩迫不及待地回答:“不是我,是我妈妈,她病了,身体虚弱得无法行走,现在就在花亭下的灯笼旁等待着。大家都说,只要能得到女夷的祝福,她的病就会好转。妈妈也相信,只要能见到您,感受到您的一点仙气,她的病就能痊愈。您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吗?” 女孩那双因长期营养不良而略显泛黄的眼眸中,却闪烁着纯真无邪的光芒和深切的期盼,嫣然根本无法拒绝这样恳切的眼神。 但在她心灵的深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在扮演一个角色,就算真的去见了那位母亲,也无力真正改变什么,这份无力感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悄无声息地切割着她的心。 第116章 不愿带我走? “我……” 话未出口,那只纤细的手再次紧紧地拽住了她的裙角,仿佛生怕她会拒绝离去,又生怕自己的手会玷污了她那华贵的衣裳,只小心翼翼地捏着一角,声音里满是祈求与渴望:“求求您了,就去看一眼吧,妈妈已经等了好久好久了……” …… 而在街对面二楼的一间茶室内,慕容欣端着一杯热茶,视线穿透雕花窗棂,恰好捕捉到了花亭门前的这一幕。 她指尖轻敲着瓷杯,清脆的声响在空气中回响,引得她轻轻启唇,话语中带着一丝好奇与玩味:“珠云、小琴,你们猜,嫣然会答应那个小姑娘的请求吗?” “救救我的孩子吧。” 一声嘶哑而充满绝望的祈求,仿佛冬日寒风中的最后一线温暖,穿透嘈杂的人群,直击人心。 随着这声呼求,越来越多的人将自己患病的亲人或搀扶、或背负,踉跄地拉到嫣然的面前。 有些人,甚至是不顾一切奔回家中,怀抱着满心的希望,再次挤入摩肩接踵的人群,只为能让那位被传说能创造奇迹的女子——嫣然,能赐予他们亲人哪怕一丝生存的曙光。 “请相信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做,是她自己好转的。” 嫣然的声音,尽管带着真诚与无奈,却早已被周围愈发高涨的恳求声所淹没。 她额头上汗水涔涔,焦虑和无助在她眼中闪烁,仿佛一个即将溺水之人,四周虽是人群,却无一根救命稻草可抓。 人群如潮汐般涌动,一张张面孔布满了渴求与信仰,他们如痴如狂地跪拜、呼喊,那虔诚的呼唤声,半座京城都似乎为之震动,街头巷尾回响着民众对生命奇迹的渴望与呼唤。 正当嫣然转身欲寻找解决之道,眼前的一幕令她愕然。 那个刚才还被家人强行拽着磕头的小女孩,此时竟已不知何时悄悄站了起来。 小女孩虽仍显得瘦弱而惹人怜爱,但她的双眼却异常坚定,那是一种超越年龄的坚韧,仿佛饥饿草原上孤狼注视猎物的眼神,紧紧锁定了嫣然,充满了奇异的光芒。 小女孩缓缓举起了她稚嫩的手,指向嫣然,清脆的童声划破喧嚣:“是她!就是这位姐姐救了我的娘亲。” 她接着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却强自镇定:“我亲眼见到,这位女夷姐姐把手轻轻放在了我娘的额头,然后,娘就醒了过来。” 小女孩的话语,纯真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瞬间点燃了人们心中熄灭已久的希望之火。 人群蠢蠢欲动,纷纷起身,他们的目光中闪烁着久违的期盼,步履蹒跚却坚定地向嫣然靠近,几乎要争先恐后地去触摸那仿佛可以带来重生的奇迹之源。 嫣然想要解释,口中的话却在众人的热情前显得如此苍白:“我并不是仙子……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神仙……” 话语未落,突有一人从人群中冲出,迅速捂住了她的嘴,那双有力的手迫使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沉入咽喉深处。 紧接着,这神秘人拉着嫣然,灵巧地穿梭在狭窄的后巷之中,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疾驰。 “别说话,快走。” 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在慌乱中给予着莫名的安全感。 “凌熠辰。” 嫣然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即便他此刻身穿巡防营的服装,脸上涂抹着黄黑相间的伪装,但她对这个声音的熟悉程度,胜过了任何文字的描述。 记忆中,他手掌上因长年握剑留下的老茧,曾让她觉得有些硌手,但在这一刻,那些粗粝的触感成了她唯一能够依赖的坚实壁垒。 当他们在一家店铺的后门藏身,直到追赶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嫣然才得以喘息。 她满怀期待地望着他,以为他会解释为何对于她的信件从未有过回应,可他只留下一句“在这儿别动,我去引开他们”,便转身离去。 嫣然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眸中满是错愕与不甘,她握紧了拳头,不顾一切地喊道:“你不愿带我走?是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她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满是不被理解的愤怒与失望。 凌熠辰的脚步微微一顿,最终还是停下了,但他留给嫣然的,依旧是那个决绝的背影。 嫣然不顾一切地追上前去,愤怒和不安驱使着她对着那冷漠的背影不断捶打,试图发泄这段日子以来累积的所有担忧与恐惧。 然而,她的拳头似乎打在了无形的壁障之上,无力地落下,如同击打在柔软的棉花上。 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就在这份绝望即将决堤之际,凌熠辰的身体似乎松懈下来,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傻丫头。” 这轻柔的三个字,宛如春日暖阳,融化了嫣然心头的坚冰。 凌熠辰转过身,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他的眼神复杂而深情,那份叹息仿佛触动了内心最深处的弦,让嫣然的心不禁为之一震。 眼前的他,明显消瘦了不少,皮肤也被烈日晒得黝黑。 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此刻更添了几分坚毅,宛如一把出鞘的刀,随时准备迎战未知的挑战。 嫣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他的眉眼滑落到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心间一阵酸楚。 回忆起上一次分别时,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这份心疼让她所有的委屈和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我写给你的信,你都没有回复。” 声音越说越低,透露着满满的委屈与不解。 而凌熠辰眉头紧锁,一脸茫然地反问:“什么信?” 这份困惑不仅困扰着他,也让嫣然愣在了原地。 “我和小七离开京城已有数日,今天刚返回。” 凌熠辰将她轻轻拉近,目光中满是关怀,细致地审视着她,试图捕捉这段时间内可能发生的任何风吹草动。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询问着,显然意识到除非情况紧急,否则嫣然是不会主动书信于他。 “没事了,二少爷,我们走吧。” 嫣然抿紧了嘴唇,努力压抑住即将溢出的酸楚,摇了摇头,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唇舌。 第117章 棋子 既然已经侥幸逃脱,最好的选择莫过于趁着混乱远遁,至于信件的误会,此时此刻,已不再是亟需解决的问题。 望着凌熠辰低垂的眉眼,睫毛微颤,如同夜幕下静默的羽翼,嫣然心中的疑惑如池塘中投入的石子,层层涟漪扩散开来。 凌熠辰的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那深邃的眉宇间,无奈与怅惘交织,仿佛被冬日里的寒风雕刻,既显得无力,又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嫣然,你我此刻,确是难以脱身了。” “为何如此?” 嫣然的问话简洁,却带着难以忽视的迫切。 “你还记得皇宫内那位嬷嬷对你说的话语吗?” 凌熠辰的声音低沉,似是穿越了时光的隧道,唤醒了某个被遗忘的瞬间。 嫣然猛地抬头,目光迷离,那位温柔对待自己的嬷嬷,她的教诲温暖而细腻,但此时此刻,这些话语与眼前的困境如何勾连? “万万不可擅自偏离巡游的既定轨迹。” 凌熠辰的话语,在嫣然的困惑之中,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指引,尽管她依旧未能洞察其中深意。 察觉到嫣然脸上的不解,凌熠辰的黑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波动,宛如深夜里闪烁的星辰,虽然微弱,却蕴含力量。 “你以为我冒险向碧霞求助,仅仅是因为担心你无法掌握水祭之术吗?不,那是因为我深知,过去的祭祀之中,曾有人因此丧命,我绝不愿让你涉足这样的危险。” 夜色已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也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今夜的天空,异常寂寥,连星星也仿佛隐去了身影,黑沉沉的天幕像一块厚重的绒布,将整个世界紧紧包裹。 寒风中夹带着冬夜特有的刺骨凉意,穿透衣物,直抵骨髓,让人不禁紧了紧衣襟。 “女夷……她,陨落了吗?” 嫣然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连空气都凝固在这句话上。 凌熠辰重重点头,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确认一个沉重的事实。 “是的,陨落了。” 这不仅是因为抽签所可能导致的致命后果,更因为这场看似平静的巡游,实则危机四伏。 嫣然紧握拳头,指尖的疼痛让她有片刻的清醒,然而“陨落”二字,如锋利的冰锥,直插心扉,让她全身战栗不已。 凌熠辰越是温和低语,嫣然心中那份不安便愈发强烈,恐惧如同野草,在她的心田疯狂生长。 “她……是如何逝去的?” 嫣然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被狂热的民众包围撕扯,等到发现时,她已支离破碎,仅剩下残缺的躯体,连长发都被无情地扯下。” 凌熠辰的话语中,藏着无尽的哀伤与愤慨。 女夷一旦脱离巡游的保护圈,就等于失去了神明的庇护,成为了凡人可以肆意伤害的对象。 从神坛上高高在上的偶像,沦为人间的牺牲品,人性中的贪婪与恶意,瞬间暴露无遗。 “遗失的部分至今未能寻回,然而自那日起,各地女夷庙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人们日复一日地供奉,传说女夷以自身血肉启迪神明,庇佑一方,异常灵验。” 凌熠辰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不再多言。 那些阴暗、残酷的真相,无需过多言语,嫣然已然洞悉。 她怀着身孕,心中翻涌如潮,终于忍受不住,转身奔至一旁,痛苦地呕吐起来。 背后传来了凌熠辰宽厚手掌的轻抚,一股暖流缓缓注入,渐渐驱散了她的不适。 “那对母女的出现,皆是预谋,为了营造所谓的‘神迹’。 而你,嫣然,在今晚的巡游中,竟然公开‘复活’了一位亡者,这前所未有的壮举。” 凌熠辰缓缓道来,语气中满是复杂情感。 往日巡游至花厅献香,一切顺利,皆因凌熠辰事先周密安排,防患于未然。 谁料,变故起于嫣然的一时冲动。 “这里是京城,这些百姓何至于……如此愚昧。” 嫣然的声音细若蚊呐,肩膀轻轻颤抖,泪珠又一次滑落。 她恍然意识到,寒意已深深侵入骨髓。 心中升起一股苦涩的笑,自己,一个普通的女子,何时竟莫名地被推上了神坛。 她不过是一枚棋子,按照他人铺设的道路行走。 “为何偏要此刻才告知?” 她喃喃自语,觉得自己就像是戏台上的演员,扮演着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若真无事,又何须提,免得徒增你的忧愁。” 凌熠辰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却终究不忍心再说下去。 这几日,随着燕州反腐风暴的开端,全国多地新建女夷庙,人们口耳相传着女夷召唤甘霖的奇迹。 嫣然的形象,已经被描绘在画卷上,挂在每一个祈雨的角落,成为人们对雨水的殷切期盼。 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干旱蔓延,灾荒四起,田地荒芜,粮仓告急,饿殍遍野,局势日益动荡。 官府急需这样一位“神”,来安抚民心,平息饥饿带来的愤怒,重新点燃生活的希望。 而今日京城的游行,不过是个精心策划的终章。 万一今晚的巡游失败,嫣然将成为官府首要的替罪羊。 这对母女的适时出现,无疑使嫣然这位“女夷”更加符合官府的预期,但若雨水迟迟未来,民众的绝望和愤怒最终会爆发为滔天巨浪。 而首当其冲的牺牲品,将会是被高高供奉的嫣然。 到那时,牺牲她,不过是为了满足天地间某种神秘的仪式。 牺牲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 凌熠辰紧闭双唇,竭力压制住眼底的怒火与不忿。 就在此时,巷口传来了一声惊叫打破了夜的宁静。 “在这里!” 那声音带着发现宝藏般的激动。 “找到女夷了!” 随即,是众人欣喜若狂的响应,仿佛找到了拯救世界的希望。 “女夷在这里!” 凌熠辰低喝一声,几乎是同时,他猛地将她拉至一个阴暗狭窄的巷角,动作迅捷而有力,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夜幕。 两人贴着斑驳的墙壁,背后是凉意渗人的砖石,前面则是凌熠辰宽阔坚实的背影,如同一座移动的壁垒,将外面世界的嘈杂与危险隔绝在外。 第118章 难得的机会 昏暗的光线勉强照亮小巷,却也将他们衣衫上的华丽绣纹映得更加夺目,那些镶嵌在服饰上的珠宝,在隐约的光线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成为了最不应该有的注目焦点。 多亏凌熠辰机智地用身体遮挡,他们的存在才不至于立刻暴露于外。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脏上,让人不禁屏息。 嫣然的手指因紧张而不自觉地紧扣着凌熠辰的衣襟,她的眼睛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死死盯住巷口,那里仿佛随时会有不速之客冲撞进来。 恐惧如同无形的蛇,盘绕在她的四肢百骸,使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无法自制。 就在这时,环抱着她腰间的手突然松开,转而以一种无比温柔的方式覆盖在她的眼帘之上,世界顿时陷入了一片温暖的黑暗。 视觉的缺失反而让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嫣然能清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甚至能听到彼此心跳的轻微共振,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默默交流,两颗心在无言中靠近。 他炽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带来一股微妙的热度,而那股熟悉的、带有清新草香的气息,像是一道强而有力的锚,将她从慌乱的边缘拉回了现实。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最终缓缓合上,似乎在告诉自己,此刻只能依靠他。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仿佛迷路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方向,留给这狭小空间的是一片暂时的宁静。 “二少爷,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嫣然的声音微带喘息,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助。 “城门已经关闭,带着你,我的每一步都将是艰难重重。” 凌熠辰的回答冷静而现实,透露出前行的困难重重。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笑声,那声音虽然熟悉,却藏着一抹让人心生寒意的冷漠。 接着,一串不急不缓的拐杖敲击石板路的声响缓缓接近,这清脆的节奏与外界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突兀。 黑暗中,凌予策修长的身影逐渐显现,一袭墨色的长袍在夜风中轻轻摆动,他缓缓步入小巷,站定在二人面前。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凌熠辰,而是直接将目光投向了嫣然的头顶,那双眼睛深邃而复杂。 他毫不掩饰地赞美道:“你今天的装扮,非常适合你。” 话音刚落,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随即问出了那个让她措手不及的问题:“为何没有佩戴我赠予你的发簪?” 嫣然见到凌予策,心中先是惊讶,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样微不足道的细节,随后又意识到自己与凌熠辰的姿势过于亲近,脸颊不自觉染上了一层羞涩的红晕。 她想要挣脱凌熠辰的怀抱,却发现自己被他紧紧束缚在身后,一种坚定而保护性的力量让她无法动弹。 “无需多言。” 凌熠辰简洁有力地打断了她未完的话语,他轻轻从嫣然的袖口中牵出她柔若无骨的手,自然而然地十指相扣,似乎在无声中传达着决心与力量,一起走向凌予策。 “是我要带她离开,兄长能否成全?” 他的语气平和却坚定,既不是辩解也不是逃避,只是一种冷静而直接的陈述。 嫣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紧攥了一下,她既渴望窥探凌予策的反应,又害怕自己无法承受那份重量。 手掌间的湿润泄露了她的紧张,却怎么也无法摆脱凌熠辰的牢固掌控。 凌予策的目光在瞬间凝聚,直接穿透了黑暗,牢牢锁定在嫣然的脸上:“你是否已经思虑周全?” 那眼神中没有明显的喜怒,一如既往地深沉宁静,但在夜色的包裹下,他的眸子却变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难以捉摸。 嫣然挺直了脊背,喉咙有些干涩,内心的紧张伴随着一丝愧疚:“大爷曾答应让我自由。” 尽管当时并未想到会与凌熠辰一同行动。 “但我特意安排你在巷中相见,你这算是无声的告别吗?嫣然,我何时教你如此无视礼节?” 凌予策的话如同针尖,刺进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那人,是大爷您的安排?而非二爷的手笔?” 嫣然被这个问题惊得心中猛然一跳,她睁大眼睛,疑惑地望向凌熠辰,他面如止水,似乎在等待凌予策的下一步棋。 凌予策嘴角勾起,笑容温和而优雅,之前的严肃仿佛只是假象:“燕州事物繁忙,我算准了时间,知道你会经过这里,虽然遭遇了些小波折,但结果正如我所料,我们终究在此相遇。嫣然,即便是离别,也应有个正式的告别。” “二弟,你有什么……” “二爷,大爷言之有理,是奴婢失礼了。” 嫣然打断了凌熠辰,从他身后走出,姿态恭顺地施以大礼,“多谢大爷平日里的关怀,奴婢深知这份恩情厚重,难以回报,心中愧疚不已,唯愿大爷福体安康,日日顺遂。” 她的言语诚挚恳切,连番鞠躬之下,脸庞涨得通红,眼眶里泛起了泪光,几乎要落下泪来。 凌予策淡然接受了她的礼节,凌熠辰也没有阻止,只是抿紧嘴唇,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沉的镇定,直到嫣然起身,他才上前,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你这一走,有没有告知黛滢姑娘?” 他的声音平淡,但其中深意却让嫣然难以捉摸。 她摇了摇头,心中五味杂陈。 为了不引起注意,也为了不让黛滢担心,她选择在一切安顿之后,再以书信告知。 “目的地确定了吗?” 凌予策的问题简单直接,但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刻,却显得异常突兀,尤其在她眼中,这种闲聊般的轻松语气与目前的紧张气氛格格不入。 更奇怪的是,凌熠辰仿佛被某种力量刻意忽略,他的存在感在这场对话中被淡化,几乎成了背景。 周围的喧闹声再次响起,混乱的人群似乎正重新聚集,发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拖延下去,只会失去难得的机会。 嫣然心中一横,正欲迈出脚步,但凌予策的身影如同一道无形的壁障,让她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第119章 抓错人了 夜色下的光影交错,人群的轮廓在模糊中显得更加混乱,嫣然的脸色更加苍白,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四处张望,寻找着可能的出路。 “大爷,我该走了……”她的话语里满是迫切。 凌予策看在眼里,轻笑一声,嘴角上扬,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即便我现在让路,你也走不了多远,忘了我说过的吗?城门已闭。” 他的语气平静,但却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情感波动。 “可是……可是……”嫣然内心如同被利刃切割,站立不稳。一旦被抓,那些无辜的百姓该怎么办? 凌予策手中的玉杖轻轻触地,话题一转,声音淡漠如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思考,真的要违背我之前所说?真的不在乎一切了?” 这一问,似乎触及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痛点,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嫣然心中一紧,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深知凌熠辰话语中的深层含义。 若跟随他而去,自己就会变成这权力游戏中的一枚棋子,成为他对抗时挥舞的刀剑。 这是她内心真正渴求的归宿吗?思绪如乱麻,纠葛缠绕,不知不觉间,她的脚步挪动,自凌熠辰的侧影中缓缓走出,站定在两人的中央地带。 天色陡然暗淡,厚重的乌云仿佛随时要将整个世界吞噬,空气变得压抑而沉重。 烛火在风中摇曳,映照出她那被拉长的孤独身影,狂风肆虐,翻飞她的裙摆,令她看起来就像风中摇摇欲坠的纸鹤,无助而脆弱。 在这世间,她仿佛只是一叶被命运随意抛掷的浮萍,何时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选择? 凌熠辰的薄唇紧抿,半眯起的眼眸深深锁定了嫣然,捕捉到了她脸上那份犹豫与痛苦的交织,那份神情仿佛又回到了初见之时,心中不禁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这段时间,府中确实发生了太多他未曾预见的变化。 嫣然轻喘一口气,声音细微却坚定:“奴婢尚未来得及思量周全,但奴婢确实渴望离开此地。” 凌予策对此并不惊讶,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低头把玩着手杖上新添的金饰图案,他的目光仿佛在玩笑间又藏着深深的意图,悄然掠过嫣然微微隆起的腹部。 “好吧,但我之前已经说过,只有等游街结束后,你才能离开。现在一切尚未落幕,你就要逃离,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况且,我只是答应放你走,其他人可没有这样的承诺。尤其是关于凌家血脉的延续,自然有凌家的规矩要遵守。” 嫣然眉头微皱,游街与凌家血脉的话题让她一时有些难以消化,但心底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慕容欣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凌予策所暗示的,真的是凌熠辰吗? 又或是…… 她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腹部,嘴唇微微开启:“奴婢……” 这时,凌熠辰从背后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忽然间冷笑道:“原来大哥早在此等候,放心吧,只要能让小然获得自由,我愿意留下。至于游街,现在看来,还有那个必要吗?” “女夷,女夷就在那里……” 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呼喊,瞬间吸引了巷口的人潮涌进。 “见鬼,抓错了,是个疯子。” “快滚开,真倒霉。” “这件衣服我在画像上见过,女夷穿的就是这个,怎么跑到一个疯子身上去了,快把它扯下来!” 一墙之隔,那些残忍的话语与衣物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每一声都像利刃划过嫣然的心房。 她的喉咙感到一阵干涩,眼前的疯狂景象让她难以置信。 这些人抓错了对象,竟然也不愿放过无辜之人。 仿佛她亲眼看到自己在那群暴力者的包围中遭受蹂躏。 若非认错了人,原本这些本应由她承受。 绣花鞋在地面上轻轻刮擦,正当嫣然想要抬头张望时,凌熠辰已洞察了她的心思,迅速将她拉至身边。 “他们抓错了人,不能这样放任不管。” “小然,你要冷静。若是真的抓到了人,怎么可能听不见那女子的呼救声呢?” 凌熠辰紧咬牙关,压低声音提醒着她。 嫣然猛地一怔,对啊,为什么那女子没有发出任何求救的声音?还有那件与画像中完全一致的衣裳,究竟是从何而来? 那画像明明只在昨天才公开张贴,而凌予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莫测高深的笑容。 他的脚步似乎不经意间移动,背后的墙面随之露出了一条狭长的缝隙,透出那一边连绵不绝的烛光。 嫣然不由自主地靠近,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面。 一眼便辨认出地上被众人压制的那人身上的衣裳,那是独一无二的款式,如果不是今天早上临时更换了装扮,此时此刻穿在她身上的就应该是那件,在离开府邸前,它还静静悬挂在篱落院的角落里。 “哑姑……”嫣然倚靠着墙壁,竭力想要看清那边的情况。 但那狭窄的缝隙中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人影幢幢,其他的则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难怪听不到任何呼救的声音。 她怎么会跑出来,还偏偏穿着她的衣服? 嫣然提裙欲冲,想将那人从危难中解救出来,却不料被凌予策在身后冷冷的话语硬生生钉在原地。 “你不是急于出城吗?” 凌予策在背后低沉的笑声中,修长的手指悠闲地转动着一枚翠绿的戒指,与两人的焦虑相比,他显得格外从容自若。 他的另一只手自宽大的袖中缓缓伸出,裸露在外的小臂比往日显得更加丰盈有力,而他紧握的,正是那枚能让人自由出入城门的令牌。 凌予策缓缓启唇,用诱惑低沉的嗓音说道:“现在,就是你离开的最好时机,错过这次,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哑姑,哑姑该怎么办?” 在焦虑与慌乱中,周围的每一个声响都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平日里那几乎发不出声的喉咙,此刻正伴随着偶尔能哼出曲调的嗓音,发出低沉的呜咽与哭喊,仿佛突然明白了自己正面临的命运。 衣物撕裂的声音,就像是直接撕裂了嫣然的心房。 第120章 静观其变 只是片刻之间,对于嫣然来说却如隔世一般漫长,只需轻轻一跃,自由就近在眼前。 “还在犹豫什么?不过是一个疯子,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不是吗,熠辰?时机稍纵即逝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对吧?” 今夜,凌予策第一次将目光投向嫣然身边的凌熠辰,似乎在期待他也能加入这场说服的行列。 希望他能促使嫣然坚决地离开。 面对嫣然焦急得几乎透明的小脸,凌熠辰心中涌起了难以抑制的不忍。 虽然他的面部表情依旧冷峻,但他却沉声打断了嫣然的念头——此刻擅自外出只会吸引更多附近百姓的注意,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小然,你必须现在出城。” “可是哑姑……” “交给我处理。” 凌熠辰的声音如同春风化雨,轻柔地拂去了她心头的阴霾,他的手稳稳搭在她的肩上,传递着坚定的力量与无言的安慰。 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洞察了她所有的忧虑,温柔地叮咛:“我今晚尚有紧要之事处理,你先行一步,寻找一处隐蔽而安全之地等待我的消息。请相信,哑姑的安危,我定会全力以赴去营救。” 言毕,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枚至关重要的令牌,轻轻地、几乎是虔诚地将它放置在嫣然的掌心,动作中满含信任与托付。 一旁,凌予策的手指在虚空中无意识地划过,留下一道道无形的轨迹,他的面容在月光的照耀下逐渐凝固成冷漠,眼神如鹰隼般紧锁着眼前的二人,静观其变。 “可是……”嫣然欲言又止,心中的不安与不舍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未等她完整表达心中的担忧,凌熠辰已经用恰到好处的力度,将她温柔地推向小巷的另一端。 他的手指在无意间拂过了她柔软的发梢,那份不经意的触碰,似乎在传达着某种无需言明的默契,随后缓缓滑落,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 嫣然因这突如其来的推力,身子微微一晃,脚步踉跄地向前迈出了几步,一时间有些失措。 待她站定,回望之时,发现自己的外衣上轻盈的纱巾已不在原位,而凌熠辰的嘴角则挂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手中把玩着那片轻纱,嗓音突地提高,带着一丝戏谑地呼唤:“女夷在此,快来追我吧……”语毕,他的身影如同狡兔一般敏捷,猛然跃出狭窄的巷弄,向着夜色深处疾驰而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纷乱急促的脚步声,追逐的氛围骤然紧张起来。 嫣然匿身于昏暗的角落,耳边隐约传来那群不明之人的惊慌失措与匆忙离去的脚步,凌熠辰的那一声承诺如同暖流,让她的心底涌起了一丝慰藉。 她深知,此刻任何拖延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紧握着手中的腰牌,她本想转身,为这段短暂的相聚作最后的道别,却发现背后仅余自己孤单的影子陪伴在侧。 她低下头,轻咬下唇,收敛起所有的情绪波动,身形轻灵地,如同夜风中的一缕轻烟,向城门的方向缓缓前行。 凌熠辰的那一声呼喊,似乎成了某种奇异的信号,让嫣然的旅程意外地畅通无阻,城门的轮廓已经在昏黄的夜色中渐渐清晰。 然而,当她走近城门,守卫们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位夜色中独行的华服女子所吸引。 关门时刻,这样一位装扮的出现,无疑是异常惹眼。 “城门已关闭,来者何人?速速离去,勿自讨苦吃!” 守卫的呵斥声在宁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嫣然的步伐微顿,下意识地将斗篷拉得更紧,但她并未停下,而是坚决地迈出几步。 一名守卫面露冷笑,未待她更近一步,手中的长枪已迅速横置于她的颈侧,一缕发丝悄无声息地断落在地,这是无声的警告,任何轻举妄动都将招致致命的后果。 嫣然的心跳瞬间加速,手指颤抖着从掌中抽出那块代表着身份的腰牌。 “守卫大哥,小女子乃是凌府的侍女,特持腰牌外出为主人办事,请您通融一二。” 她的话语虽显虚弱,却不失恳切。 在火光的映照下,腰牌上的“凌府”二字熠熠生辉,清晰可见。 守卫的目光在腰牌上一扫而过,随即扔回给她,枪口虽然略微后撤,但警戒之意并未丝毫放松。 “凌家的?今晚女夷巡街未完便失踪,听闻今年的女夷出自凌府,看你的打扮,难道……你就是那个女夷?” 他的眼神锐利,上下打量着嫣然,周围其他的守卫也随之投来探究的目光。 嫣然心中顿时紧绷,顺着他们的视线低头望去,这才恍然大悟——虽然外衣被凌熠辰取走,她用布遮掩,却忘记了脚上那双与众不同的鞋子。 鞋上精致的莲花铃铛在微弱的火光中闪烁着淡淡的光晕,那是普通百姓甚至侍女所不能拥有的装饰,它们是属于被选中的女夷,象征着纯洁无瑕。 冷汗沿着她的额头滑落,远处的守卫已准备敲响召集同伴的铜锣,她急忙出声阻止:“且慢!” 她揭开了遮蔽身形的布,黑发如瀑布般流淌而下,那原本严厉的守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游街虽然严肃,却也是守卫们私下里议论纷纷的话题,错过的人即便在休假日也无缘参与这场热闹。 而作为守门人,他们只能远远地听着欢庆的乐声,却无法亲自参与到这热闹之中。 对于城内的各种传言,他们了解得比任何人都要深入。 早在春宴的水祭上,他们就从同事那里听说了嫣然,以及关于女夷的各种神秘传说。 丫鬟、天选、祈雨……谈论最多的,还是嫣然的倾城之貌。 尤其是那幅公之于众的画像,那匆匆一瞥留下的震撼至今难以忘怀。 平日里的闲聊或许有夸张之嫌,但亲眼所见,才知道那画像仅是捕捉到了皮相之美,而她本人的神韵,那种灵动,绝非简单的言语所能描述。 他们心中暗自叹服:“果真是天意的安排。” 嫣然浑然不觉周遭人心理的变化,只是尽可能地掩饰着内心的慌张,她的目光清澈而温柔,嘴角挂着时隐时现的浅笑:“天机不可泄露过多,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这句话一出口,几乎等于默认了自己特殊的身份。 第121章 天赐的缘分 守卫们的首要反应是怀疑,倒不是不相信她的身份,而是无由放行的责任他们担当不起。 然而,“天机”二字的重量非同小可,相比之下,耽误天机才是他们更加承担不起的。 若说是逃亡,谁能如此大胆,穿着这样显眼的服饰出现在他们眼前,没有接应,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携带,这更像是突发奇想的冒险。 见他们沉默不语,嫣然心中焦急万分,但表面上却愈发镇定。 她手指轻巧地结了一个印记,眼帘半垂,配合着宫中嬷嬷精心绘制的妆容,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哀怜之色。 这正是她那段日子在宫廷中学到的——如何通过眼神和手印展现出最打动人心的慈悲与无助。 未曾想,这些技巧如今被她用来逃离此地。 领头的守卫沉思片刻,上前一步,移开了横在中间的长枪,换上一副和煦的笑容:“既然关乎天机,我们凡人岂敢阻碍,神女请自便。” 嫣然如梦初醒,短暂的愕然后迅速恢复了常态,迈步向前。 果然,这一次再无人阻挡,她就这样一步步走向自由的彼岸,而背后,是守卫们复杂的目光,以及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惊叹与敬畏。 嫣然心中虽怀揣着无数疑问与不安,但脚下步伐未曾停歇,她的眼眸紧紧锁定在那扇巨门上,这扇门在日常里总是遥不可及,高悬于凡尘之上,此刻竟裂开了一线光,仿佛是命运之神向她投来的神秘邀请。 门外的黑暗如同深渊般幽邃,却有着莫名的磁力,强烈地吸引着她的灵魂。 她的脚步微顿,这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她的决断。 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慌乱,她的袖中之手却背叛了她的镇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泄露了她的紧张与恐惧。 那领班缓缓踱步而至,每一步都带着不急不缓的韵律,脸上的笑意更胜先前,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稍作打扰,神女大人,我们这几位小兄弟日夜期盼能有幸一睹女夷尊容,祈求些福泽庇佑,没想到在这机缘巧合之下相遇,这难道不是天赐的缘分吗?” 他的言辞客气而恭敬,却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意图。 嫣然发出轻微的疑惑之声,“嗯?” 这单音节的回应里,藏着一丝犹豫与戒备。 领班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笑容收敛,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她背对着光线站立的身影,那模糊不清的神色让他难以揣测嫣然的心思,生怕自己哪里不慎失言,连忙补充道:“敢问女夷大人,是否能赐予我们几份多余的福袋?小人斗胆,为我的兄弟们求一份福祉。” “福袋啊,自然有的。” 嫣然如梦初醒,急忙于怀中摸索,不多时便找到了六七个精致的福袋,守卫们见状,纷纷露出欢喜的笑容,争先恐后地围拢过来领取这份难得的礼物。 他们的注意力瞬间被手中的福袋所吸引,不再紧紧盯着嫣然,给她留出了一线脱身的机会。 趁着这个间隙,嫣然眉头略松,迅速提起裙摆,迈开步伐,向城外飞奔而去。 然而,就在她加快脚步之际,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沉闷的鼓声,伴随着规律的节奏,由远及近,每一次响动都似敲击在人心上,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几个守卫闻声立刻侧耳倾听,京城之中,平日虽各司其职,但在紧急时刻,他们会利用哨子或鼓等随身携带的器具传递紧急信息,不同信号代表着不同的含义。 这一次的鼓声,明确无疑地传达了一个信息——有逃犯被抓捕归案。 “今日那处的守卫真是立了大功,女夷出游之日还能擒获逃犯,真不知道是哪家的不幸之辈。” 年轻的守卫们低声议论着,领班听到这些话语,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轻叹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满脸感慨地将手中的福袋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忧虑,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哎,这事儿办砸了,得罪错人了。说来也是巧,今日正好轮到我守这城门,对那位大人物的手段还真是佩服,做事不留情,出了名的护短。这样的大人物,我可不愿意亲手对付。” 他转头看向那些一脸迷茫的新同事们,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跟你们说个内情吧,宫中早有密令,几天前就开始布置,就等着今日收网抓谢老二。如果能活捉,不必面圣,三日后直接问斩;若是反抗激烈,那就地正法。” 众人的窃窃私语被城门关闭的指令打断,正当他们转动沉重的门柄准备合上城门时,一个身影猛然从外面挤入,如同疾风一般窜入城内。 “喂,谁这么大胆,竟然往刀尖上撞?” 一人惊呼道。 “女夷?女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另一人诧异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哎,那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第三个人满脸困惑。 众人望着那迅速消失的背影,彼此面面相觑,城门是关还是不关,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领班则紧盯着嫣然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眸深处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最终挥手示意将城门紧闭。 别人或许不知,但他清楚,宫中的守卫里,有几个是他熟悉的老相识。 关于女夷与凌家二公子联手闯官营的事情,他心底早有猜忌。 恐怕,是她听到了我们的谈论,心急如焚吧。 年轻人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却忍不住再次发问:“头儿,你说,燕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凌熠辰大人这次遇到这么大的麻烦,凌家怎么不赶紧到皇上面前求饶呢?” “求饶?带头上奏请求皇上下狠手的折子,正是出自凌府。” 领班的回答冷峻而直接,如同冬日寒风,让在场之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 刚拐入小巷,嫣然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却空无一人,只有阵阵寒风吹过,带起零星的纸屑飘舞。 取代人群的,是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官兵,他们严阵以待,正用水桶冲洗着街道。 血水与清水混合,形成一片淡淡的粉色,那股血腥味即使经过冲洗,仍旧浓烈不减。 街道两侧原先挂满的庆典装饰,此时已被撕扯得破败不堪,满目疮痍。 第122章 弃之不顾 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零星的铃铛响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纷纷回头看向嫣然。 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那被反复冲洗的血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不敢继续深究。 那斑驳的血渍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属于谁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逝了……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一旁的看台上,玉拐轻敲地面的声音伴随着清冷的语调响起,那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却在这凝重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令嫣然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直抵骨髓。 “大少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嫣然抹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努力避开即将蔓延至脚下的血水,语气中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慌张。 “听说是抓到了一名盗贼。” 凌予策倚靠在栏杆上,嘴角勾勒出一抹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但在这一刻,那微笑中却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凉意。 他将目光转向嫣然,淡淡问道:“倒是你,为何离开后又折返回来?” “我,奴婢……被抓的,是不是……凌熠辰?” 嫣然几乎是踉跄着踩过血水,一步步靠近凌予策,她的眼神紧锁在他的每一丝表情上,眼中血丝渐现,下颌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面对她的质询,凌予策默不作声,低下头,这无声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令人揪心。 嫣然的心底逐渐清晰的答案让她几乎窒息,一句不受控制的哀求脱口而出:“大少爷……”凌予策缓缓阖上眼帘,那动作中隐含着万般无奈与决绝,仿佛仅是多看一眼都是难以承受的重负,他那冷漠的面容之下,声音却隐隐透出一丝难以遏制的愤慨。 “听闻他遭逢不幸,你竟是连自身的自由都可弃之不顾,只为奔回此处?” 嫣然的脸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赧然。 这份愧疚,以及对凌熠辰那难以名状的情愫,她实在不愿在这双熟悉又陌生的眼前袒露分毫。 又或者,她只是惧怕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捕捉到哪怕一丁点难以掩饰的失望。 然而,思绪在不经意间悄然流转,更多的忧虑却是关于无谓纷争的触发与误解的滋生。 “大少爷,您能否告知奴婢,凌熠辰他是否真的陷入了危难?” 在她心中,那些任务中的小挫折如何会演变成关乎生死的大事?难道是那次营救哑姑的行动最终连累了他?想到这里,哑姑的安危又成了另一桩悬而未决的心事。 倘若城门守卫的话语属实,那么这一回,凌熠辰无疑是处在极度危险之中。 而这其中究竟哪里出了差错,让事态变得如此严峻? “凌熠辰”,这个名字在嫣然的内心反复萦绕,搅动起一池波澜。 她的心绪纷乱如麻,视线紧紧锁定在凌予策紧蹙的眉头之上,期待能从那微小的表情变化中寻找答案,而他却迟迟未开口,仿佛已在心中默认了她的猜测。 热血一瞬间涌上心头,她压低声音,近乎虔诚地询问:“大少爷,您不打算去救他吗?” “救?” 凌予策挑了挑眉,眸中寒光闪烁,犹如寒竹傲立于风雪之中,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成刺骨的寒毒。 “如果我告诉你,你脚下所践踏的,正是他的血肉之躯,你是否会对回到这里感到悔恨?” 这突如其来的宣告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嫣然心头一颤。 她慌忙低下头,死死盯住脚下的湿润地面,猛然间向后退去,却不料被裙摆绊住,一屁股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那一刻,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瞬间冷却,胸口如被千斤巨石压迫,窒息般的痛苦让她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襟,而眼眶干涩,连一滴眼泪也挤不出,只剩下胸口灼烧般的痛楚。 “不,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就……” 话音未落,小巷的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嗤笑声,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 “不是说女夷消失无踪了吗?难道是我老眼昏花,认错了人?那跌坐在地上的,莫非不就是……” 抬首望去,小巷的尽头不知何时停放了一顶高高的轿子,周围宫灯环绕,轻纱随风轻扬,那纱质透明如蝉翼,却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窥见其内的景象,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 即便看不清楚,那声音对嫣然来说却再熟悉不过,她震惊之余,愕然仰首。 凌予策连忙上前几步,以最恭顺的姿态施礼:“皇上驾到。” “朕特地离宫来观赏女夷的游街赐福,听说人不见了,怎么,现在又找回了吗?” 皇帝的声音依旧低沉而苍老,简短的一声冷哼,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皇权威严。 嫣然垂下眼帘,默默地跪倒在地,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生命力。 皇上的心情似乎极为舒畅,帘幕后的人影轻轻一动,周围的侍从随即小心翼翼地将轿子降落,看来并不打算即刻离去。 只见帘幕后伸出两根苍白而细长的手指,轻轻勾了勾。 凌予策眼神略显暗淡,恭敬地弯腰趋近,双手合十,动作优雅而超凡脱俗,这样的他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的仙人,超脱尘俗。 平日里,当院子里的丫鬟们赞叹凌予策为“如玉的公子”时,嫣然总能感同身受。 但在此刻,她却只顾着盯着脚下的石砖,手指抠进了泥土之中,眼神空洞而迷茫。 “给朕说说,这是在唱哪一出?后悔?死亡?游街未成,反倒是先自导自演了一出?” 随着话语,风吹得凌予策的衣摆在轻风中微微摇曳,他转头望向地上神情恍惚的嫣然,沉默片刻后,紧抿的唇角渐渐松弛…… “是我教导无方,小姑娘未经世事,又被今夜的突发状况吓得失去了常态,这才慌不择路藏了起来。刚找到人,还未及禀报陛下。” 他微挺了挺背脊,语气变得冷硬而坚定,“至于那些滋事的主谋,已按律严惩,以儆效尤。” “这么说来,女夷今夜并非逃跑?破坏仪式的也不是她啰?” “确实,只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暂时避开了风头。她同样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凌予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讨论一件日常琐事。 第123章 处决 “原来如此,那朕自然不会加以责罚,反而应有赏赐,让她安心才对。” 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嫣然睫毛微颤,逐渐回过神来,手足并用地艰难挪到了近前,直接跪倒在了皇帝的脚边,用力地磕了一个头。 皇帝面前的帘幕轻轻晃动,似乎是里面的人在仔细审视着她,良久之后,才淡淡开口:“嗯,既然你的主子都这么说了,女夷,你希望朕给你什么赏赐呢?” 嫣然勉强睁开眼,眨了眨被泪水沾湿的长睫毛: “陛下,恳请您告知,凌熠辰究竟犯了何等过错,为何会遭受如此草率的处置?” 这话一出,凌予策的手一抖,他目睹着这个原本在他庇护下的人,再次不管不顾地站了出来。 他缓缓将紧握拐杖的手收回到袖中,若非身处皇帝面前,他或许已忍不住嗤笑出声。 皇帝透过帘子,静静审视着跪在地上的身影,淡淡地问了一句:“哦?” 嫣然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灰尘沾染了她的额前碎发,但她无暇顾及,脑海中混乱如同狂风过境后的林木,东倒西歪,亟需找到一根能让自己稳住思绪的支柱。 “奴婢不清楚二少爷前往燕州的详尽缘由,但即便是世间最为微不足道的草芥,其命运的判决也应遵循律法的天秤,而非仅凭一人意志,草率决定生死!” 她的话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是极力压抑之下仍旧泄露的情感波澜。 “处决了?凌熠辰?” 皇帝的声音透着难以捉摸的情绪,他微微侧目,望向凌予策那副冷漠低垂的眼帘,后者眼中似有千帆过尽的复杂,而那隐藏于帘幕之后的咳嗽声,夹杂着某种不明的笑意,更增添了几分诡谲氛围。 “如此,你是为了凌熠辰,向朕质询公正与否,嗯?” 皇帝此言一出,仿佛在静谧的大殿内投下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波纹。 嫣然闻之,胸腔急剧起伏,仿佛有一股力量硬生生将空气从肺部抽出。 周围仆役们的呼吸也随之停滞,惊惧与“不自量力”四字在他们心头来回冲撞,不敢妄动半分。 在这巍峨殿堂,挑战君权,是前所未有的壮举,他们几乎能预见下一秒,嫣然将如何被无情带走,迎接与凌熠辰相同的厄运。 “奴婢不敢有此僭越。” 她的声音细如蚊蚋,却透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决。 “呵,你敢的,私闯朕营帐的事,朕可没那么容易忘。” 皇帝语气中含着玩味,似是在品味一件趣事,“闻听凌府为明日你与凌家长子的联姻筹备许久,热闹非凡。而今,你又挺身为凌家次子辩驳,这唱的是哪一出?都说忠贞女子不侍二夫,忠诚奴仆不事二主,将来兄弟阋墙,你又将何去何从?” 这一席话,犹如利箭穿心,嫣然愣愣地眨着眼,入府以来与两位少爷间的恩怨情仇,纷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她无从找到那根解开这一切的线头,更不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一旁,凌予策沉默如磐石,罕见地未出言解围,仿佛也在期待着她的抉择。 “奴婢……是凌家之人……”她艰难开口,每个字都似从舌尖挤出。 “倘若朕非要你现在选择,你又当如何?” 皇帝步步紧逼,简单的要求此刻变得异常沉重。 无数道目光聚焦于嫣然身上,那些眼光中交织着敬畏、嘲笑、同情……她感受到皇帝的威压,也感受到了旁人那微妙的看好戏心态。 不经意间,与凌予策那双幽深如潭水的眸子相遇,那平静背后藏着的复杂情感,宛如一记无形重锤,直击她心房,泪水再度汹涌,她仓皇躲闪,声音哽咽:“陛下,凌熠辰已逝,此问并无意义。” 就在此刻,远处马蹄声急促传来,打破了紧张的对峙。 一匹白马如疾风般在狭窄的小巷中奔腾,不顾周遭环境,不顾是否惊扰到王公贵族,它如入无人之境,突破重重守卫,直抵华美轿辇前才猛然勒停。 马上人影矫健一跃,伴随着六辫长鞭划破天际的优美轨迹,那身鲜艳的飞鱼袍在街巷中熠熠生辉,点亮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环抱双臂,语气中的桀骜不驯昭然若揭:“微臣凌熠辰,特来复命。” “你的伤势,处理妥当了吗?” 皇帝的询问,是对礼数的一种免去,凌熠辰自行站直身躯,未直接回应,只轻轻弹去衣袖上的尘埃,做作地转身,仿佛在邀请那位尊贵者更仔细地审视他。 一身行止,哪里有半点伤痕? 转身之间,凌熠辰突然停下,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微笑,指向一旁呆立如石的嫣然,调侃道:“臣身无大碍,但这位小姐为何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跪于此地?依臣记忆,她似乎不该在此时此地停留……” 他话语间流露出的探询之意,让嫣然也能清晰捕捉。 “凌熠辰?” 嫣然颤声呼唤,那熟悉的声音与容貌,让她难以置信,毕竟,大少爷言之凿凿…… “听说孤将你杀害,她正向孤索要个说法呢。” 皇帝的话语里藏着一丝促狭。 “哈哈哈……”凌熠辰朗声大笑,走向嫣然,一把抓过她的手臂。 “你还活着。”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至,嫣然眼中闪烁泪光,脸上洋溢着不可思议的傻笑。 凌熠辰面上淡然,眼底却涌动着复杂情绪,他低声叹道:“傻丫头,是谁让你回来的。” “他们说你被擒,说你会死,说你已不在……”嫣然语无伦次,近乎崩溃。 她指着地上一块阴影:“那血迹……” 凌熠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眸中掠过一丝寒意。 他用手指轻轻触碰她的嘴角,打断了她的呜咽:“那是刺客所遗。” 不再多言,他松开手,温柔地拂过她的唇畔,低语:“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姑娘,若我真的走了,你应该庆幸,从此没人能束缚你。” “你!” 嫣然又羞又恼,脸颊绯红。 她为了他不顾一切,甚至触怒权贵,他竟说出如此凉薄之词。 但在凌熠辰深邃的目光下,她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重逢的喜悦,如同被冰冷潭水淹没,又被温暖的温泉拥抱着浮出水面,重新回到安全的港湾。 直到身边侍从轻咳提醒,嫣然才恍然惊醒,连忙低下头,意识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下的失态。 第124章 归宿 皇帝与大少爷皆在场,他们的举止确是逾矩了。 “看来,孤之前的疑问已多余。” 皇帝悠悠说道,言辞中似乎藏着几分未明的意味。 “什么问题?” 凌熠辰的眉梢轻轻上扬,一抹略带玩味的笑意跃然脸上。 尽管他平日里行事放荡不羁,但在这个场合下,他也不敢轻易逾越界限,去追问官家不该问的事情。 他的目光轻轻掠过身旁如同雕塑一般沉静的凌予策,再次低下头,眼神中流露出温柔的暖意,缓缓落在嫣然娇小的身躯上。 他轻轻捏起她的耳垂,语气中带着几分诱哄:“你们俩刚才悄悄地说些什么呢?嗯?” 这个问题仿佛带着某种魔法,让人不禁好奇。 在一旁,凌予策终于有了动作,他侧耳倾听,等待着一个可能会透露心声的答案。 而嫣然,只是默默无语,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 面对在凌熠辰与凌予策之间做出选择的问题,每被提及一次,都像是在两人本就存在的隔阂上又狠狠地划了一刀,几近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她轻轻地摇摇头,声音平淡而疏离:“不重要。” 这种敷衍的回答让凌熠辰的唇角微微抿紧,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快。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官家在内,内心其实都有了自己的判断。 是的,这确实不重要了。 嫣然的一系列反应,已经无声胜有声,清楚地表明了她的心之所向。 无需任何多余的言语,她的眼神,自从凌熠辰出现后,就不由自主地随着他流转,她的肢体语言比任何言辞都要诚实得多。 这一点,周围的每一个人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而凌予策更是心如明镜。 他轻轻挥袖,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陛下,虽然舍弟救援有功,但燕州的案件,微臣作为臣子,也不能不提,该有的惩罚不能免,以免落人口舌,让人说我有失公正。” “自是如此,大哥不必担忧,关于燕州之事,我早已呈上奏折,真相定会昭然若揭。” 凌熠辰并未转身,他的手依旧紧紧握住嫣然的袖口,目光低垂,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刻永恒定格,眼中那份执着如同深夜星辰,璀璨而坚定,除嫣然之外的一切仿佛都被他忽略了。 “毕竟,我要用这一切换取一件珍宝,怎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这句话,宛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嫣然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她的心猛地一颤,思绪纷飞,连她自己都难以梳理清楚。 被他捏着的耳垂似乎被火烧一般灼热,她平时对于凌熠辰的胡闹已经习以为常,但如今在官家眼皮底下,他竟如此不顾忌自己的兄长,这还是第一次。 她试图抽出被握住的手腕,但凌熠辰的动作更快,他紧紧抓住她,不容她挣脱,就这样牵着她缓缓走向官家的辇车前,停下了脚步。 “微臣所求,乃是……” “嫣然今日受惊不小,恳请陛下恩准,让微臣先行送她回去。” 然而,凌熠辰的话被一个突然插入的声音打断。 四周的宫人再次屏息,所有的目光几乎同时聚焦到这位唐突开口的男子身上。 被誉为“无瑕公子”的凌予策,竟然会有如此失礼之举,这在他们看来,实属罕见。 平日里重复着单调工作的他们,哪里见过如此跌宕起伏的情节。 兄弟间为女子争风吃醋并不稀奇,但在官方面前,为了一个丫鬟争执不休,这在整个皇城内外都是闻所未闻。 凌熠辰的眼中也流露出一抹诧异,他回过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凌予策,手却没有丝毫想要放开的意思。 嫣然站在那里,内心充满了犹豫。 今晚,一切似乎都不对劲,从街上的偶遇,到听到关于凌熠辰去世的传言,再到眼前的这一幕,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的心底满是不确定,不知道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之后,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她清楚,这场闹剧必须有个了结,否则明日街头巷尾,今夜的风波就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让她成为笑柄。 “我……先回去吧……” “安静。” 凌熠辰轻轻抿了抿唇,一声低笑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他似乎在想,这个单纯的姑娘是否意识到,一旦回去,就等同于默认了命运的安排,直接被送往洞房,从此,“凌予策侧室”的标签将如影随形。 “大哥,她现在不宜回去。” 这时,嫣然选择了沉默,而凌予策却突然转头,语气中带着不经意的探寻:“难道说,你和她都不打算回凌家了?” “二少爷,不是这个意思,大少爷他只是,只是……” 这一刻,嫣然最不想见到的场景还是发生了。 她从未期待事情会如此发展,更渴望能有办法理清这团乱麻。 可是,为何现实看起来越来越复杂? 她只能紧抓住凌熠辰的衣袖,无声地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她作为女夷,即使在这场恶意的博弈中失踪,也该到了弥补过错的时候。” 凌熠辰的眉毛轻轻一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只紧紧抓住他衣袖的小手,他的头脑异常冷静,丝毫不受女子柔弱姿态的影响,话语中仍旧透露出坚定的力量。 他并不打算在此刻完全揭开那最后一层面纱,只希望能拖延时间,减慢返回府邸的脚步。 官爷眉头微蹙,眼神似乎穿透了层层帘幕,沉入了深邃的思考之中,良久,他方才启齿,语速缓如流水,每个字都似经过千锤百炼,“按照你的见解,朕应该怎样安排女夷的归宿呢?” “自然是请回宫中最为妥当了。” 嫣然眨动着那双明亮的眼眸,心中暗自嘀咕,怀疑自己是否曲解了凌熠辰的真正意图,一抹疑惑悄悄攀上了她清秀的眉梢。 她眼神中流露的那抹惊讶与不解,犹如晨曦下的露珠,晶莹剔透,全然落入了凌熠辰那洞察秋毫的眼里。 他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避开她那探寻的目光,微微俯身,对着官爷恭敬言道:“您也亲眼所见,今夜的民众多么激昂,谢府何其脆弱,怎能承受这等热烈的情感洪流?皇宫,才是最为安稳的所在。而且,您未来不也还需借助她的力量吗?” 第12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言毕,他转过身,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温润如春风,“兄长,您认为如何呢?” 此番在官爷面前,借着官爷的权威侃侃而谈,恐怕也只有凌熠辰能够表现得如此自信而不失分寸,令人无可挑剔。 凌予策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最终只是轻轻颔首,声音平静而淡漠,“自当遵从圣意。” “哼。” 简单的一声,却似包含了万千深意。 话语方落,周围的侍从心领神会,明白官爷已默许此事。 那装饰华丽的轿子再度摇曳升空,带着几分庄严与神秘。 嫣然心中仍旧是一团迷雾,不知所以,却突然感到腰间一推,整个人不由得向前踉跄几步。 她正欲回头质询,背部已被凌熠辰宽厚的手掌稳稳按住,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迫使她转回正面。 “急什么,这是皇上的旨意。” 相较于嫣然的慌张,凌熠辰的语气中带着一份难掩的从容,对于皇上的应允并无半分讶异,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尽管他行事常常超乎常理,但在嫣然心里,深知凌熠辰绝不会加害于她。 她跟随着轿子的节奏前行,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捕捉到地面上,凌熠辰在烛光映照下拉长的影子,心中五味杂陈,嘴唇不禁抿紧,暗自想着,总有一天要对他表示感谢。 然而,紧跟而来的话语让她猛地一惊。 “凌熠辰,你跟着做什么?” 凌熠辰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轻轻整了整腰间的佩剑,假装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汗珠,同时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凌予策的身影。 他大大咧咧地回应道:“自然是为了护送皇上平安回宫。若是途中再生刺客或是失控的民众,保卫皇上的安全,正是我的职责所在。” 语毕,他挺直了脊背,那语气仿佛是给予特赦般的恩赐,“靠过来些,我仅有两只手一双眼,又不是哪吒三太子,不靠近怎么保护你?” 在凌熠辰这一番闹腾下,嫣然的初衷仿佛被风吹散,心中暗自懊恼,却也只能咬紧牙关,加快脚步,试图拉开彼此的距离。 “朕看你身手不凡,若真有三头六臂,怕是连天宫也要上去逛逛。我看你是找借口,硬是要和女夷同住宫中吧。” 官爷的语气中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带了些许调侃,这让嫣然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刹那间,一道锐利且威严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让她如芒在背。 “没有你,朕难道就无人守护了吗?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非要找个理由和女夷住在同一宫殿。” 嫣然内心五味杂陈,强忍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审视目光。 而凌熠辰则故作不知,继续耍着无赖,满不在乎。 “宫里御医如云,陛下也不必吝啬,让他们也为我诊治一番吧,毕竟我这一身可是真真切切受了不少伤。” 归途之中,凌熠辰谈笑风生,无所不谈,从路上的景色到朦胧的月色,再到后日可见的云彩,无一不成为他的话题。 嫣然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间,心中的紧张感渐渐消逝无踪。 当他们回到皇宫,嫣然被引领至一处宁静的庭院安顿下来。 在那庄严肃穆的御书房内, “陛下,如今各地灾患频仍,幽州此举无疑是在灾难中煽动民怨,微臣虽有一策,却犹豫是否应当提及。” “少啰嗦。” 除了轿子移动时,挂饰随着风声轻响的清脆,空气中再无其他声响。 嫣然偷偷用眼角余光向凌熠辰望去。 凌熠辰或是故意装傻,依旧一副无赖姿态,或是真的未曾听见,总之他选择了沉默,仿佛那些话根本未曾入耳。 或许意识到对皇上的忽略有悖礼节,他略作迟疑,才懒懒散散地开口: “我跟随而来,当然是为了治伤,宫中的名医济济一堂,陛下不会舍不得让他们也为我瞧上一眼吧?毕竟,我也是实打实地挨了好几下。” 皇帝冷哼一声,没有再言。 此后的路上,唯有凌熠辰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从路边的花花草草,到那晚朦胧的月色,再到后天预计的天气,他都细致入微地描述给皇帝听。 在这样随意的交流中,嫣然心中的忐忑逐渐消融,或许,这仅仅是一种错觉。 在皇权的威严之下, 凌熠辰总能展现出一种泰然自若,言语间的不羁与直接,仿佛没有丝毫心机,而那位高贵的公子,每一句话都透露着深思熟虑,每个词都要反复斟酌才出口。 刚一抵达皇宫,嫣然便被安排到了一个偏远的偏殿休憩。 御书房里。 凌熠辰坐在下方,一位医官正小心翼翼地缝合着他腹部的伤口,手法娴熟而又谨慎。 不远处,宫女们忙碌地服侍着皇帝更换衣物,整个场面井然有序,殿内的安静几乎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凌熠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腹部那条细长如小指的伤口被一针一线细心缝合,自始至终,未哼一声,脸上的坚毅如同雕塑一般。 直到皇帝的身影投映在他的身侧,他才显露出一丝隐忍,抬起头,目光与皇帝相遇。 皇帝脱下了沉重的龙袍,换上了柔软的睡衣,少了那份高高在上的威严,变得像是邻家可亲的长者。 不顾自己腹部的伤口还在缝合中,凌熠辰欲起身行礼,却被医官未及出口的惊呼被皇帝一个手势制止。 皇帝凝视了凌熠辰的伤口一会儿,随后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坐下,居高临下。 凌熠辰随即恢复了惯有的从容,轻轻推开医官,自行整理好衣衫。 待宫人与医官无声退出,门扉轻轻合上,室内仅剩二人。 没了旁人,皇帝直接问道:“刺杀之事,可有查出元凶?” “或许,那群在市集中引发骚乱的流民,就是这次事件的根源。放心吧,陛下,巡防营的勇士们定会火速查明真相,并及时上报,确保京城安宁。” 凌熠辰端坐不动,面部表情如古井不波,内心深处的波澜并未在面上显露分毫。 一旁,皇帝从隐秘的暗格中取出数瓶色泽各异的药膏,霎时间,浓郁而不腻的药香盈满了整个房间,宛若春日清晨的花海。 第126章 深入禁宫 他从中精选了一瓶,小心翼翼地靠近鼻尖,轻轻一嗅,半眯起的眼眸中闪烁着狡黠之光,视线顺势滑向下首,停留在凌熠辰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上,语带揶揄地道:“巡防营已然行动,那你呢?你潜入繁华京城,躲过一道道明暗交织的追捕网,冒险护驾,又陪我深入禁宫,莫非真的仅仅是为了能与那位小姑娘朝夕相伴?” “陛下可莫要忘记,我素来无官无职,不过是借着兄长的名义,为您的大事小情奔波。如今兄长重返朝堂,我的肩头自然卸下了那份沉重,何来的查案权力呢?” 凌熠辰的唇角微扬,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悄然绽放。 诚然,与嫣然相处并非他最初的目的,但皇帝这番话无疑让他心生愉悦。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时宜,他或许真会吹响一声悠长的口哨,释放这份难得的轻松。 尽管内心深处,他对这些日子未能与那活泼的小姑娘共度时光感到遗憾,每当有机会靠近,便不由自主地贪恋那份陪伴,心头洋溢着难以言喻的欢喜。 “难道仅仅是因为没赐予你一官半职,你便策划了这场刺杀戏码,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皇帝的怒火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突然爆发,几乎要立即将凌熠辰逮捕,按倒在地,问斩示众。 然而,当他的目光斜睨向下方那个一脸坦然的年轻人,本期待着对方满脸憋屈、瞠目结舌,或是无辜、挣扎乃至恐惧的神情,以此来缓解心中的愤懑,却不料凌熠辰竟是一副毫无所动的样子,这让皇帝内心的愤怒转瞬化为莫名的失落。 “若陛下真的一丝不信,也不会允许我入宫半步,更不必说私下与我谈论如此敏感之事。” 凌熠辰略显慵懒地歪了歪头,英俊的脸庞上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即使我不言不语,您今晚也会秘密下令召我入宫,这是毋庸置疑的。” …… 夜已深,嫣然躺在宽大而冰冷的龙凤床上,这宫殿的辽阔让她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首次踏入这传说中的后宫,第一次独宿于这等规模的居室,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成一片阴冷而空洞,让人由内而外地感到一阵寒意。 儿时村里老人讲述的关于皇宫的故事,那些冤魂不散的宫女、怨气深重的失宠嫔妃,她们在夜间四处游荡,渴望吸取活人的精气,这些画面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脑海中,让嫣然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生怕床下会忽然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她的脚踝。 闭目塞听,她的耳朵却异常敏锐起来。 房门悄然无声地开启了一条细缝,仿佛有人站在那里,静默无声地观察着床上的她。 嫣然的身体不由得缩紧在锦被之中,心跳如同擂鼓,震耳欲聋。 呼吸逐渐急促,直到一股淡淡的药酒香气飘入鼻端,她犹豫着开口问道:“是凌熠辰吗?” 一声轻笑从暗处传来,嫣然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 她顾不上穿鞋,直接翻身下床,朝着那声音来源处奔去,却不慎一脚踩空,踉跄之间,跌入了一个带着夜晚凉意的怀抱。 “急什么呢。” 凌熠辰稳稳地扶住她,低头间,瞥见那双如白玉雕琢般的脚裸,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随即轻柔地将她整个揽入怀中,缓缓走向床边坐下,似乎没有半点松手的打算。 他那漫不经心的语气与从容不迫的态度,在嫣然听来,犹如火上浇油,让本就忐忑不安的心绪更加烦躁。 虽然看不见凌熠辰的神色,但自己莫名其妙被带入宫中,像木偶一样被他牵扯,这种感觉让嫣然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等到了人,本以为凌熠辰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却不曾想只换来了这句轻描淡写的“急什么”。 “少爷您刚才差点让官家为我定了罪,奴婢怎能不慌?万一明日我就成了刀下亡魂呢?” 嫣然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言语中和眼底的委屈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些天来担惊受怕,心中的委屈如同潮水般快要将她淹没。 即便是随口抱怨,鼻尖也不由自主地发酸,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她原以为这昏暗的宫殿可以掩盖自己的脆弱,却忘了对于习武之人,这点微弱的光线根本不值一提。 凌熠辰静静审视着她,心中似乎有什么重物缓缓坠落。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让嫣然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上,给予她一份安心的力量。 “无论何时,不论何人面临危险,你的安全都是我不会忽视的首要。带你进入这皇宫,正是为了让你远离即将到来的风雨。” 嫣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凌熠辰胸前的衣料,按照常理,明天她就将成为大少爷的侧室,今晚她本应逃离京城,让这一切烟消云散,但现下她依旧身处这漩涡中心…… 凌熠辰的手温柔地搭在她的肩上,以一种安抚的语气轻声道:“放心,今夜之事定会传至凌府,母亲……”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忽而掠过一丝迷茫,旋即恢复清明,继续说道:“家主自然会得知一切,她重视家族颜面,且以多疑着称,必定会彻底调查我们的关系,绝不会容许任何瑕疵损及兄长的名声与地位。届时,将你纳为侧室的安排就会无声无息地取消。” 这番话,如同一道细微的光芒,穿透了嫣然心中累积的阴霾,给她带来了一丝希望与慰藉。 嫣然轻咬下唇,傍晚时分离家时家主那殷切而又忧虑的叮咛,如潮水般在心头翻涌,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与内疚,如同冬日里细微却刺骨的寒风,悄然侵入她的心房。 但更为深刻的是那份无法回避的认知——自她踏进凌府的那一瞬,自己的命运仿佛已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牵引,与那位名为凌熠辰的男子牢牢绑在了一起,再也无法轻易割舍。 嫣然缓缓抬手,温柔地抚上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心头泛起一阵酸楚,喉间哽咽,那未出口的话语似乎带着千斤重量:“我……” 正当情感波动之际,门外隐约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仿佛秋叶落地,轻轻触动了这宁静却又紧张的夜。 第127章 对你,毫无隐瞒 这声音,打断了她复杂而又微妙的心绪。 凌熠辰面色一紧,立刻将她轻轻放下,修长的手指搭上门扉,灵巧地拉开。 门外,一道虚弱的身影勉强倚靠在门框上,好似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随后无力地滑落在房间的地板上,激起一片微不可闻的尘埃。 瞬间,房间里弥漫开了一股浓郁而又苦涩的草药味道,似乎连空气都被这沉甸甸的气息所压迫。 嫣然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强忍着不让自己惊叫出声,心跳如擂鼓,震耳欲聋。 只见凌熠辰迅速俯下身,细致地检查着地上那人的状况,眼神中满是关切与焦急。 受到凌熠辰行动的鼓舞,嫣然也鼓足了勇气,一步步靠近,尽管心中的恐惧与疑惑交织。 那人脸上蒙着一块布,遮住了所有的特征,但那熟悉的身形,那即使是倒在地上也不失坚毅的背影,无不提醒着嫣然某个名字的存在。 “是小七吗?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嫣然的声音微微颤抖,眼前的小七满身泥泞,恶臭扑鼻,就像刚从一场生死边缘的挣扎中归来,满载着战场的残酷与不屈。 “是我伤了他。” 凌熠辰语气平淡,从怀中取出一小瓶珍贵的药粉,动作轻柔地敷在小七的伤口之上,直到鲜红的血液渐渐停止涌动,他的面容才稍微松弛,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痛楚。 嫣然眉头紧皱,内心翻江倒海,忽然之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让她震惊之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今晚的刺客,是你安排的?” 面对如此直白的质问,凌熠辰没有丝毫的闪躲与逃避,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无奈。 原本,幽州之事看似已是尘埃落定,只待最终的收网,可偏偏就在他于黛滢戏楼开张之夜秘密入宫,并刚刚离开后不久,幽州的局势突然风云变幻,变得扑朔迷离。 那个素来以贪生怕死着称的胡老,竟出乎意料地孤注一掷,点燃了那场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火,家中上下无一幸免,连同那些记录罪证的账本也被付之一炬。 更令人齿冷的是,他还留下了一封满纸虚伪与狡诈的“罪己书”,字里行间虽然装作忏悔,却暗中指向是凌熠辰构陷其罪。 那场大火的祸首,所有的指责与谩骂,仿佛一夜之间全都指向了无辜的凌熠辰,让他百口莫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在昏黄的烛光下,凌熠辰低声细语,将这一系列事件的大概过程讲述给嫣然听。 每一个细节,每一段描述,都如同重锤击打在她的心头,让一向敏感细腻的她震惊得哑口无言。 虽然她不谙政事,但对于人心的洞察却异常敏锐。 她深知,在这个充满利益交换的世界里,是非黑白往往不是由真相决定,而是看谁能制造更大的声势,谁能将自己的声音传播得更远。 胡老先前种种恶行虽然罄竹难书,但如今在世人的眼中,只剩下凌熠辰“残暴逼死全家”的刻板印象。 “我已经上书禀报,却不知为何被莫名其妙地拦了下来,甚至未能得到圣上的召见。除小七外,还有四位忠心耿耿的死士牺牲了。” 凌熠辰的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挫败与痛惜。 听到这里,嫣然愣了愣,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些事情,你不应该告诉我。” 她心中明白,这些隐秘一旦泄露,对于凌熠辰来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所有的筹谋与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我不能再对你有所隐瞒,也没有必要。在你面前,我想成为最真实的自我,无论好与坏,都是我的一部分。” 凌熠辰的话语如暖阳破冰,温暖而又坚定。 这一句话,尽管周围环境昏暗,无法看清凌熠辰的面容,却如同烈焰烙印,在嫣然的心头烙下了一个深刻的痕迹,让她的心弦为之颤动。 她慌乱地移开视线,双唇紧抿,想要借此掩饰内心的纷扰。 但凌熠辰仿佛铁了心,今晚不打算轻易放她离开。 他的手依旧紧紧握住她的,指间偶尔轻敲她的掌心,那轻微的触感仿佛带着他的话语,一点点渗入她的心田,试图在那里找到一个栖息之地,让她永生难忘。 “你因担忧我而归,这使我心感欣慰。” 凌熠辰的声音柔和,温暖如春日阳光,沿着相扣的十指,缓缓升腾至她的脸颊,带给她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安心与暖意。 嫣然心中五味杂陈,既感激于大殿内的昏黄光线遮掩了自己的羞赧,又对他这不分场合的坦诚与深情感到懊恼与困惑。 一直以来,凌熠辰以直接且强势的形象示人,但今晚的他,却似乎有着某种微妙的不同,这份不同之中蕴含着一份前所未有的脆弱与依赖,让她难以忽视,也难以抗拒。 “别胡言乱语了,莫非是自作多情?我回来并不是因为你,只是凑巧而已。”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嫣然借着地上小七的不适,猛然起身欲离去,姿态显得有些慌乱,几乎可以用逃离来形容。 然而,凌熠辰的手如铁钳一般稳稳抓住了她,让她的身体一僵,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有什么话卡在了那里:“我……我去给小七拿个枕头。” 耳边响起他轻轻的笑声,那笑声像极了不小心踩到了猫咪尾巴,让嫣然脸庞发烧,连忙抽回了手,小跑至床边。 她怀抱着柔软的枕头,每一步都走得分外沉重,短短几步距离仿佛穿越了万水千山。 当她终于回到小七身边,将枕头垫在他的颈下,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坐回凌熠辰的身旁:“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更确切地说,他是如何预料到连小七入宫这样细节的? “我并不能完全确定,只是按照原本的计划,若一切顺利,我本就打算留在宫中,自然会在此处过夜。” “这里?” 嫣然困惑地环视四周,这个偏殿初来时只觉得清幽宁静,但在仔细审视之后,却发现室内布置简单朴素,缺乏生活的气息,宛如一座久未有人问津的废殿。 第128章 梦里也不敢妄想 宫廷中的礼节与规矩她已略知一二,皇室宴请或是祭祀活动后,往往会安排重臣或亲王在宫中留宿,因此一些宫殿被保留作为临时居所。 以凌家在京师的地位,理应住在那些景色宜人、位置显赫的前殿,而非这偏僻角落。 “这是我母亲当年的居所。” 凌熠辰的声音低沉而温润,他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数支蜡烛,微弱的烛光驱散了部分黑暗,照亮了大殿的一角。 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其他大部分区域都用轻纱覆盖,显得朦胧而神秘。 嫣然入住时对此颇感好奇,却碍于礼仪不敢随意探查。 此时,凌熠辰转过身,朝她微笑招手,示意她靠近,然后轻轻拉开了覆盖着某物的纱幔。 轻纱缓缓滑落,露出了几面高达人等的铜镜,它们静静地站立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模糊而又神秘的光芒。 “你站在那里试试看。” 嫣然依言,眸光流转,细细察观周遭,初时尚无所获,只觉得室内布置平平无奇,未免有些失望。 但随着目光的游移,她渐渐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凌熠辰缓步上前,从她身后温柔地环抱住她的腰肢,温暖的气息在耳畔交织,他似乎能洞察她的疑惑,轻轻调整了她的站姿,让她面向前方。 随后,他的手温柔地引导着她的颈部,缓缓转动,左顾右盼。 这一瞬间,嫣然仿佛被引领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每一面镜子巧妙地映照出不同的景象,宛如迷离的幻境,让人恍惚。 “这是什么?” 嫣然不禁低语,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惊叹。 凌熠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怀念与骄傲:“这是我母后特地为我母亲定制的练曲之所。” 嫣然心中猛地一震,回想起当初与凌熠辰藏身库房时,那些对“戏子”身份的鄙夷言辞仍历历在耳。 在这个府邸,关于任何与戏班相关的话题都被禁忌得如临深渊,她入门时就被严厉告诫,不可提及任何与戏曲相关的字眼。 如今,面前这精心设计的练功铜镜,不仅见证了财力的雄厚,更是情感与智慧的结晶。 嫣然难以置信,一个被视为卑微如尘埃的戏子,怎能享受到如此高规格的对待? 这样的尊荣,即使是梦里也不敢妄想。 她脸上的困惑,如同涟漪般在每一块镜面上轻轻荡漾,真实而又深刻。 凌熠辰牵着她缓缓坐下,两人并肩而坐,他目光深情地扫过那些铜镜,声音仿佛穿越了岁月,带着淡淡的忧伤:“我母亲出身寒微,但她天生一副金嗓子,歌声绕梁三日。太后生前极爱戏曲,父亲为尽孝心,特邀她入宫献唱。那时,民间若想一听她那天籁之音,只能偷偷靠近宫墙,期盼能捕捉到那随风飘散的旋律。就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练习时刻,她面对镜子,专心致志地练习,不经意间转身,与门外久久伫立的父亲四目相对。自那日起,每隔三日,父亲必定会出现,她唱,他听,无需多言,各自沉醉。” 嫣然的思绪随着凌熠辰的话语穿越时空,仿佛亲眼见证了那段温情脉脉的画面。 一室之内,歌声缠绵悱恻;一墙之外,深情静默聆听。 这场景,宛如世间最动人的画卷,让人心生向往。 “这样的秘密相会持续了三个月,直到有一天,父亲再没有出现。母亲内心焦急万分,私下打听才知道父亲已前往前线,生死未卜。她心乱如麻,再也无法安心练曲,最终向太后请辞,请求离开皇宫。” 嫣然忍不住追问:“他们从未有过言语交流,你母亲又是如何知道那就是凌侯爷的呢?” 凌熠辰闻言,轻轻一笑,指尖温柔地轻敲在她的额头上,眼神里充满了宠溺:“小傻瓜,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纯真。能在皇宫自由进出,且每日身着标志性的红袍,除了父亲还能有谁呢?” 嫣然回忆起刚入府时,凌熠辰那件流光溢彩的红缎锦袍,那份超然脱俗的气质,令人过目难忘。 虽然府内众人讳莫如深,但从零星的闲谈中得知,无论是武艺、骑射,甚至是容貌,凌熠辰都与老侯爷极为相似。 这样一个身份显赫的人物,日复一日默默聆听练曲之声,想来他母亲心中早已种下了与他深入交流的种子。 设身处地,若换作是她,恐怕也会为此心动不已。 毕竟,在她记忆深处,也有那么一位每日静静守候,只为听她一曲的旧友。 但人海茫茫,那位性别、年龄、面貌都不详的故人,即使擦肩而过,或许也难以认出彼此。 嫣然明白,这段故事还远远没有讲完,于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凌熠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他略作停顿,接着说道:“母亲虽以琴为伴多年,无论是在宫中的呵护,还是在民间的艰辛学艺,都没有使她变得柔弱。但在得知父亲身处险境的那一刻,她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不顾后果,决意出宫寻父。” “她不擅长骑术,周围人又畏惧战事,无人愿与她同行。于是,她变卖家产,请人驾车带她至前线。当车夫不愿再前行时,她便与马匹相连,毅然决然地奔向战场。到达目的地时,那匹忠诚的马儿已因劳累过度倒下,母亲的双手也被绳索磨得血肉模糊。” 嫣然心中一阵酸楚,虽然从未见过那位勇敢的女子,但通过凌熠辰的描述,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鲜活而坚韧的身影。 凌家二公子的存在,证明了当年那场生死救援以美好的结局收尾,两人心中定是早有默契。 按照戏曲的情节,接下来应当是花好月圆的美满。 然而,这样伟大的女子,在凌家却遭受了不应有的轻视。 这其中必然有太多外人不知的曲折与辛酸。 嫣然心思翻涌,偷偷望向凌熠辰,发现他沉浸在回忆中,面色平静,然而那紧握的伤药瓶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了细微的裂痕,仿佛承载了太多沉重的过往。 “前线的战况远比京城流传的故事更为残酷。为了保护粮草供给,父亲一人涉险,吸引敌军注意力,结果被重重包围。敌人残忍地砍去了他三根手指,将他活捉。说来也是幸运,他至少活了下来;但也是不幸,宫中和军营之间频繁通信,用尽手段希望赎回他,而我母亲,则在军营外日日夜夜地等待着消息。第七日,她终于按捺不住,换上了最华丽的戏服,怀抱琵琶,孤身步入了敌人的营地……” 嫣然听得心惊胆战,手指几乎嵌入掌心。 第129章 侯府秘辛 凌熠辰虽然背对着她,却似能感知到她的情绪波动,他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用温柔而坚定的力量为她按摩,试图缓解她紧绷的情绪,唯恐她因过于激动而伤害到自己。 “或许是因为她的坚韧打动了敌人心中仅存的一丝仁慈,也或许那些人并未将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戏子放在眼里。她就这样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敌军将领面前,请求见我父亲一面。” “然而,当敌人询问她与父亲的关系时,她竟一时语塞。他们虽仅有短暂的相遇,甚至从未真正交谈过,更无从谈起什么明确的关系。但在那样绝望的关头,命运的奇迹发生了,她真的见到了父亲……” 嫣然的眼眸猛地放大,那些零散的词汇如同散落的珠玑,一旦串连起来,编织出的真相竟是如此令人瞠目结舌。 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凌熠辰,对方则是一手支颐,额角轻抵,朝她无声地扯出一抹苦笑,那笑容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过往不幸的叹息,也有对命运捉弄的无奈一笑。 起初,当他初次耳闻这段匪夷所思的叙述时,内心的震撼不亚于任何人。 尔后,是经年的时光,他耗费了无数的心血,踏遍千山万水,逐一探访那些已成旧识的风尘故人,如同拼图般,一点一滴搜集起那些碎片化的记忆,直到每一个细节都被证实无误,他才最终接纳了这宛如神话般的事实。 那画面在嫣然脑海中渐渐清晰——一个瘦弱的女子,被引领至关押着凌侯爷的帐篷前,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浑身斑斑血迹的凄惨景象。 她没有退缩,毅然决然地跪倒在那个异族人的面前,以颤抖却又坚定的声音请求释放她的挚爱。 整整七个昼夜,她不离不弃,坚守在帐篷之外,直至第七日,她终于步履蹒跚地走出那片阴影之地。 在第三日的曙光中,敌军接受了来自京城的条件,释放了重伤的凌侯爷。 当这位英雄被送返凌府时,已是重伤昏迷,生命垂危。 而那位勇敢的女子,仿佛随风消逝,再无踪影。 正值国丧之时,太后的逝世让整个国家沉浸在悲痛之中,宫廷里曾经有个默默练习戏曲的女子早已被人遗忘,更无人知晓有这么一位奇女子曾单枪匹马闯入敌营,挽救了一位英雄的生命。 就在那一年,慕容家族派出了一顶不起眼的小轿,悄无声息地将一名女子送入凌府,进行了一场简朴至极的婚礼,只因双方早有婚约,不在乎仪式的排场,只求能为病重的凌侯爷冲喜祈福。 婚后半月,凌侯爷奇迹般苏醒。 他的心中依然萦绕着那个在宫中对着铜镜练习戏曲的身影,同时心头涌动着万千疑问,渴望寻求真相。 可当他重返皇宫探寻时,所有的人都告诉他,那名女子已经离开了皇宫,嫁为人妇,去向不明。 彼时,众人皆以为凌侯爷恐将不久于人世,而正妻的联姻之举稳定了风雨飘摇的凌家地位,对于慕容家,凌侯爷满怀感激之情,遵循祖母的安排,与新婚妻子相敬如宾,共度了一段时日,慢慢地,心中的那份执着似乎也淡去了几分。 然而,嫣然敏锐地捕捉到了谈话中的关键,不禁开口追问:“侯爷,您那时……真的不知道二夫人为您所做的牺牲吗?” 凌熠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松地靠在膝上,侧头对视着她,嘴角勾勒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你这丫头,倒也学会了机智提问。” 这话语让嫣然不自禁地抿紧嘴唇,心中微生不服,喃喃低语:“奴婢何时愚笨过呢。” 见到凌熠辰那无奈又带笑的眼神,嫣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紧张之下,紧紧攥住了凌熠辰的手,脸颊顿时染上了绯红,急忙想要抽离。 岂料,凌熠辰却反握住她的手,更加坚定。 他表面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不容许她有丝毫逃脱的可能,用他宽厚的手掌完全包围住她的手,然后以一种温婉的语调,继续述说着那段尘封的往事: “说来也真是命运的安排,一年之后,家父在途经章州的时候,偶遇一女子于河畔浣衣,口中哼唱的小曲正是家父在梦境中反复回想的旋律。似乎是命运的红线再次将他们系在了一起,二人就这样不期而遇。面对着日夜思念的人,家父岂能放手?不顾一切,未给娘亲任何拒绝的机会,便将她带回京城,当晚便举办了简单的婚礼,一如她在敌营中的短暂七日。那七天,家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柔情蜜意,也是家父最为快乐、笑容最灿烂的日子。” “然而,就在我父亲被派遣前往幽州不久,她便被囚禁于祠堂之内。府内一时谣言四起,都说她是来自蛮族营地的侍女。祖母更是对她的辩白充耳不闻,几乎要对她施以重罚,最后改为驱逐出境,无人知晓她当时已怀有身孕……直至家父归来,一切却已无法言说。他收拾行装,找到了娘亲,另觅宅院安顿,反倒是娘亲提议将她接回府中,以养女的身份抚养,仿佛府中从未有过这样一位女子……甚至视之为家族的耻辱。” 这些故事,尽管凌熠辰未曾详述,嫣然却从府中零星的闲谈中略知一二。 “这等秘辛,府内知晓之人应是寥寥,您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呢?” 凌熠辰沉默片刻,目光投向大殿的横梁,手指轻轻搭在眼前,似乎在回忆:“是娘亲亲自告诉我的,她希望我能够理解她,而不是从他人的口中认识她。只是我没有想到,之后的种种……” “二夫人对您一定有着深沉的爱。” 嫣然突然插话,打破了他沉思的氛围。 见凌熠辰并无阻止之意,嫣然略显安心,继续说道:“您曾经告诉奴婢,不相信二夫人会做出伤害大少爷的事。听您讲到这里,奴婢愈发感到,一个敢于孤身犯险闯入敌营的女子,在事后却选择默默无闻,不屑于利用此等英勇事迹换取同情,她定不会做出那种卑劣疯狂的行为。也许,当年的一切,都是一场深深的误会呢?” 第130章 巧合 “若真是如此,那该有多好。我历经多年查证,唯有这一件事,始终找不到反驳的证据。有时,就连我自己也会困惑,娘亲,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我能有更多的时间与她相处,如果我能更深入地理解她……” 那是嫣然第一次目睹到凌熠辰流露出如此深邃复杂的情感,那双平日里总是冷静沉着的眼眸中,此刻却翻涌着波澜。 过往的日子里,无论是沉浸在无尽的喜悦之中,还是被愤怒的风暴席卷,又或者是飞扬跋扈的时刻,乃至那份不容置疑的专横,他的双眼总是闪耀着如同夜空中最亮星辰般的光芒,璀璨夺目,让人无法忽视。 然而,此时此刻,那双惯常明亮的眼眸仿佛被厚重的乌云悄然覆盖,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揭开那一层层阴郁,害怕他人窥视到他内心深藏着的柔软与不堪一击的脆弱。 正是这样前所未有的凌熠辰,让一向认为他高深莫测、难以接近的嫣然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亲近感,他不再是那座难以攀爬的冰山,而是有了温度和情感的普通人。 在这空旷寂寥的大殿中,突然降临的宁静似乎凝固了空气。 凌熠辰轻轻侧头,目光穿过跳动的烛火,落在了嫣然身上,只觉在这一片摇曳的光影中,她的面容更显清丽脱俗,宛如不染尘埃的仙子,静静坐在那里,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息。 她的唇角微微张开,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言语,却又一时之间无从说起。 今天,嫣然美得令人心动神驰。 她身穿的华贵服饰,色彩斑斓而不张扬,每一处细节都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娇艳,使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黯然失色。 平时她的朴素容颜已经足够引人注目,无需多余的妆饰,唇红齿白,眉黛如画,初次在人群之中发现她的存在时,他便觉得心中那份珍贵的情感不经意间被揭露于阳光之下。 一时间,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在他心中汹涌澎湃,他渴望独享她的美丽,不让任何人染指。 而对于这一切心理活动,嫣然浑然不知。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凌熠辰的话语紧紧牵引,沉溺在他的每一个字眼中。 “我和你,与我的父母不同。” 三月里的遥望,经年累月的默默陪伴,以及至死不渝的执着,这一切似乎都与她和凌熠辰无关,却在这一刻找到了共鸣。 “父亲不懂母亲,母亲亦不懂父亲。” 凌熠辰用那深邃如墨的黑眸紧紧锁住嫣然,语气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我对你的情愫,并非始于你踏入这府邸的那一刻,而是在多年前,当你在那棵盛开的琼花树下救助了一个小乞丐的时候就开始了。” 突然,一声清脆响声划破了沉默。 窗棂在风的推动下猛然敞开,一阵凉风夹杂着淡淡的花香,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凌熠辰的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坦白让嫣然惊讶得不知所措,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梦中,难以置信。 她呆呆地望着被风吹起的轻纱窗帘,思绪飘回了当年在琼花树下救起小乞丐的那一天,那些记忆仍旧鲜明如初。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想象,这两件事情之间竟然会有任何关联。 除非…… 除非那个小乞丐…… “在那琼花纷飞的树下,你找寻那孩子无果,于是唱起了歌,随着歌声轻盈起舞,最终踏歌离去。” 凌熠辰说到这里,轻轻哼起了那首旋律。 他的嗓音温润如珠玉,即便是最为通俗的乡野小调,也被他演绎得清晰悠扬,流露出一抹不羁与洒脱。 嫣然在那一瞬间辨认出了这段曲调,正是她在琼花树下所唱的那首歌谣,这份认知让她的心情如同潮水般汹涌起伏,心绪难平。 “那时候,我曾经问过你……” “那乞儿有他的苦衷,但他将你的样子深深烙印在心底,之后,每当你在舞台上演出,他总会在一旁默默倾听,从不缺席。” 嫣然愕然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凌熠辰越是轻描淡写,她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就越是强烈,如同被浓雾包围,找不到出路。 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片段,此刻逐渐汇聚成一个完整的画面,那就是眼前的凌熠辰。 怎么会如此巧合? 她被命运捉弄卖入凌府,成了凌予策的牺牲品,又在那同一夜,遭遇了凌熠辰的侵犯。 情绪激荡之下,她几乎忘记了这是在戒备森严的皇宫,近乎失控地低吼问道: “因为我曾经救过……那个乞丐,其实就是你?” 尽管不明白为何凌熠辰始终以“乞丐”称呼自己,嫣然还是尽量保持冷静,试图理清头绪,追问下去:“所以,当我入府之后,你对我……让我陷入困境,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不,并非如此。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凌熠辰敏锐地捕捉到嫣然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心如刀绞。 他原本计划在远离京城之后,再详细解释一切。 但是背后的真相牵扯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即使在这一刻,他也无法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 “如果不是府里的人把你带走,你应该早就属于我了。那晚发现是你,我心中既嫉妒又害怕,害怕你会彻底变成大哥的人。” 此时,一块月牙形状的玉佩从凌熠辰的掌中滑落,月光透过窗棂恰好照射其上,整个房间仿佛被银色的月光温柔包裹。 嫣然本以为上次他说丢失的玉佩是真的,此刻的重逢让她连忙紧紧抓住,仔细端详。 这块玉佩无疑就是她的,与以往相比,更加温润透亮,似乎还承载了更多的情感与故事。 “这块玉佩是你母亲临终前交托给我的,我知道它对你而言意义非凡,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管着它。” 嫣然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她心中如同明镜,早已意识到这些年来,凌熠辰一直默默守护在她的身边。 只是,他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刻,以这种半遮半掩的方式揭开这一切? 如果…… 假设…… 他曾经那场几乎致命的重伤,或者他偶尔消失的那些日子,家里的人是否发现了什么端倪…… 那么,她会不会永远被蒙在鼓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第131章 剪不断,理还乱 想到这里,嫣然不自觉地缩紧了肩膀,手指紧张地相互缠绕。 还好,夜晚的暗色成了她的庇护,室内昏黄的光线巧妙地掩饰了她眼神中稍纵即逝的迷茫与慌乱。 凌熠辰缓缓绕到她的面前,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面颊,指尖感受到的不仅是细腻的肌肤,还有那藏在坚强外壳下的柔软与温暖,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柔而又无奈。 “小然,我知道你现在心中充满了疑问。给我一点时间,总有一天,所有的迷雾都会散去,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嫣然紧闭双唇,眼中的复杂情绪交织,既是对未来的期许,又是对未知的忐忑。 低语道:“我累了。” 这细微的声音,如同秋日里最后一片落叶,轻轻地在寂静中飘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 昨晚,几乎未曾合眼,漫漫长夜似乎与她的心境一般,无休无止。 准确地说,这段时间以来,她的睡眠就如同沙漠中的甘霖,稀少且短暂,心中总是七上八下,被未知的忧虑缠绕。 今夜更是乱糟糟的,万千思绪像是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在她的脑海里胡乱飞舞,难以寻得片刻的宁静,脑子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此刻,即便是维持简单的端坐姿态,也显得异常吃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用重力压迫着她脆弱的身躯。 凌熠辰的目光复杂,他分不清,此刻心里是因嫣然没有责怪他而悄悄松了口气,还是因为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安慰而略有几分失落。 见她的眼皮已经开始不听话地打架,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那嗓音里藏着一种软糯的稚气,透露出她内心的疲惫与无助,他不禁轻叹一声,眼神中满是温柔,伸臂小心翼翼地揽住了即将倾倒的她。 一边轻笑,一边轻松地将她横抱起来,步伐稳健地迈向床榻,每一步都踏得那么小心,仿佛怀抱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那天在诉至庙,被慕容小姐的丫鬟撞个正着,她……明白了。” 嫣然在半梦半醒间,呢喃出这样一句话。 凌熠辰听着她模糊的话语,轻轻应了一声,对于慕容欣知道了这些事情,并没有太多的在意。 在他心中,这些外人的看法远不如嫣然的感受来得重要。 “哑姑……” 嫣然提及的名字让凌熠辰微微一顿,他将她温柔地安置在床上,对于她即使困倦得意识模糊还不忘关心别人的行为感到无奈,同时也为她这份善良心疼。 他耐心解释道:“她没事,已经被大哥安全接回府中了。” 看见嫣然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凌熠辰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动作细致地取下了她头上可能妨碍休息的饰物,放于一旁,生怕她在梦中翻身时会无意间伤害到自己。 随后,他恋恋不舍地从她散发着温暖香气的发间抽回了手。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衣摆忽然被一股细微的力量扯了一下。 转头看去,不知何时,嫣然竟又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困惑,她迷迷糊糊地问出了心底最深的忧虑:“那母子俩……” 凌熠辰指尖不由自主地一紧,虽然心中有着不忍,但他依然选择坦诚:“已逝。” 在那段动荡不安的日子里,那对母子试图趁着混乱逃离,却不幸被发现,最终咽喉被割破,倒在了冷清的巷尾,彼此紧紧相依。 想到这里,凌熠辰心中涌上了一股复杂的怒意与痛惜,他知道那对母子利用了嫣然的善良来进行欺骗和伤害,但同时他也清楚,嫣然得知这个消息后,定会为他们的悲惨遭遇感到深深的哀伤。 话音刚落,一滴混杂着尘埃与悲伤的泪水顺着嫣然的脸颊悄然滑落,迅速消失在柔软的被褥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还有……” 嫣然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凌熠辰轻柔打断了。 “睡吧,我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他的手指轻轻按在了嫣然颈后的穴位上,手法娴熟地揉按着,那微凉的手指触在她敏感的肌肤上,不仅没有引起不适,反而如同镇静剂一般,让嫣然混沌沉重的思绪彻底沉沦于深邃的困倦之中。 她的记忆里明明还存留着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他,但身体的疲惫已经不允许她再思考,不过几下,她的眼皮终是支撑不住,沉沉地睡去了。 凌熠辰见状,缓缓抽回了手,低头望着她恬静无瑕的睡颜,心中那一片因过往经历而留下的空旷,似乎被某种无形却温暖的东西悄然填满,只留下一片宁静与满足。 若让那些曾见过他以往那般傲视群雄模样的兄弟们见到这一幕,定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甚至怀疑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男子,是否真的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凌熠辰。 室外,烛光在夜风中摇曳生姿,偶尔有访客在门外驻足,静静地守候着这片安宁。 凌熠辰走出房门,眼神重新恢复了日常的淡漠与冷静,他细心地为嫣然拉好了被角,低声道:“以后有的是时间,让我们好好聊聊。” 说完,他转身出门。 门外等候的侍从立即迎上前来,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解毒药师已到,请少爷随我来。” 凌熠辰随着宫廷侍卫的步伐,步入了幽静而神秘的御药房,而那位侍卫在门前停下,轻轻推开房门,手中的灯笼温柔地递了过去。 “凌少爷,请进。” 凌熠辰接过灯笼,沉默不语,转身步入室内。 房间中央,一只药炉正散发着炙热的气息,周围的几位蒙面医官静静站立,尽管面容被遮掩,但从他们不悦的肢体语言中,可以感受到深夜被召的不满与疲惫。 对于这些年岁已高的医官而言,深夜的召唤无疑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考验,平日里稍微多走几步路都会觉得腰酸背痛,此时此刻,自然是没有好脸色。 若非碍于宫廷礼仪,恐怕他们早就忍不住抱怨连连。 “诸位医官,深夜打扰,实属无奈,请多包涵。” 凌熠辰深鞠一躬,行了一个周全的礼节。 作为权势家族的公子,他本不必对这些医官展现出如此谦逊的态度,这份意外的庄重,让在场众人颇感意外,也让之前对凌家二子传闻的误解稍稍减轻了一些。 第132章 无稽之谈 众人上下打量着毫发无损的凌熠辰,心中的疑惑稍解,最终还是有人按捺不住,率先开口: “医者本不应有所推辞,但我们记得凌少爷的伤早已妥善处理,为何深夜又劳烦我们这群老骨头前来?” “没错,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叫就叫来了我们三个。哪怕是当年太后的病情,也只是让我们中的两位去照料。我倒是真的很好奇,凌少爷究竟得了什么急症,竟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言谈之间,隐约透露出对凌熠辰身份的揣测,以及对其行为是否越矩的隐晦质询。 对此,凌熠辰只是报以浅笑,并不做过多解释。 他自行寻了一个位置,从容坐下,不慌不忙地挽起了袖口,将手腕平放在了桌面之上。 面对三位医官的迟疑,凌熠辰挑眉示意自己的手臂:“既然来了,就请各位安心,不妨检查一下,是否我无病呻吟,浪费了各位宝贵的时间?如此一来,你们的责备也会更有底气,不是吗?” 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决,让原本犹豫的医官们也不由得动了起来,开始仔细地进行检查。 尽管如此,三位医术高超的医师依旧心中存疑,眉宇间交织着不解与困惑。 自从凌熠辰踏进这间充满草药气息的医馆,他们的目光便如影随形,细致入微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凌熠辰的面色略显苍白,夹杂着一丝难以忽视的疲惫,这一切都与失血过多的症状不谋而合。 然而,他的步伐却出奇地稳健,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历经风霜后的坚定,言谈举止间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让人找不到任何破绽。 如此精神焕发之人,怎能让人相信他正被某种性命攸关的疾病所困扰? 然而,事已至此,凌熠辰显然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他们的汇聚也不是偶然。 身为皇室御用医师,如果不严谨对待,只怕日后难逃皇上的责罚。 因此,即便心存疑虑,也必须全力以赴。 终于,一位年长的医官挺身而出,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凌熠辰跟前,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与中指,轻轻搭在他的腕上,开始了细致的切脉。 初始,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仿佛是对这番“无稽之谈”的轻蔑,那冷哼声中的不满如同随时准备抽出银针,作为对玩笑开得过火者的惩罚。 “嘿,你这家伙……” 一句责备的话即将冲口而出,却又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的眉头紧锁,仿佛在经历一场内心的拉锯战。 他再次将目光聚焦于凌熠辰身上,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仍旧挂在嘴角,不为所动。 一瞬的凝滞之后,医官忽然收起了之前的轻率,换了个更为专业的姿势,更加聚精会神地进行诊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随着心跳的节奏,一串长长的秒数缓缓流逝。 最终,他的手缓缓放下,退至一旁,手指不自觉地揉搓着花白的胡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这无声的举动,如同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其余两位医官心中激起了涟漪。 无需多言,他们已从同僚的反应中读出了事态的严重性,于是,纷纷上前,重复着相同的切脉步骤,却同样在完成之后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沉默。 面对这一幕,凌熠辰却是从容不迫,他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衣袖,悠然自得地抱臂而立,轻轻闭上了眼睛,仿佛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自我调息。 三位医官聚在一起,头颅几乎碰触,室内除了偶尔飘过的低语与交换的目光,再无多余的声音。 气氛沉重,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良久,资历最为深厚的医官深深叹了口气,转身,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同情,定格在凌熠辰身上:“你这是沾染了边疆异族独有的蛊毒,且不说毒性之强,这玩意儿在你体内恐怕至少藏匿了三五个年头。” “没错。” 凌熠辰缓缓睁开了眼,声音平和却掩不住眼神中闪烁的迫切。 “三位均是御药房的顶尖高手,是否知晓这蛊毒有解?” “在解答之前,我们有几个关键问题,需要你给予明确的回答。” 面对凌熠辰的询问,医官显得格外慎重。 凌熠辰点了点头,态度平和,示意愿意配合。 医官们短暂沉思,随后开口道:“这蛊,是你自愿承受的吧?” “是的。” 凌熠辰的回答简单直接,而这种坦诚似乎早在他们预料之中。 若是被迫,凌家作为名门望族,定早已四方求医,不可能拖延至今。 “那你可知这蛊的用途?” 另一位医官接着问道。 “了解一二。它使我必须保守某些秘密,具体内容碍于其效用,恕不便透露。” 凌熠辰的语气带上了些许迟疑,脸色也更加苍白,尽管他尽力维持着镇定,但额角和颈部暴起的青筋却暴露了他正忍受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医官们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心中充满了震撼。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对话,都足以令蛊毒在凌熠辰体内蠢蠢欲动,答案昭然若揭——这绝不是寻常之物。 “此蛊炼制复杂,对身体损伤极深,医书典籍中记载寥寥,想要解之,确是极为困难,实属不易。若非发作频繁,我们认为,还是尽量避免触动它为妙。” 医官的脸上写满了无奈,连连摇头,原先的不耐已被医者的无力感取代,只留下一声声叹息。 蛊毒之不同寻常,在于其变化多端与神秘莫测,更兼下蛊之人、动机不明,增加了治疗的难度。 念及凌熠辰当年是自愿承担这等凶险,这些年他定有应对之策,冒险解蛊实非必要。 望着凌熠辰,众人内心五味杂陈,多年的谨慎让他们深知有些话不可轻易出口,但在这一刻,却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究竟是谁,对你下了如此歹毒之物?” 凌熠辰深吸几口气,气息逐渐平稳,但那笑容却更加苦涩而又缥缈。 对于这个问题,他选择了沉默以对。 随后,他起身,拱手作揖,这个动作持续了许久,仿佛包含了无数未言的心绪。 第133章 情理之中 “请三位大夫务必设法,无论代价几何,这蛊,我志在必除。” 他的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面对如此坚决的请求,三位医官虽心中纠结,却也只能点头应承:“好,好,我们定会倾尽全力,但此事需要回宫详加研究。目前虽无确切疗法,你必须先有心理准备,解蛊过程中的痛苦,恐怕比剜骨抽筋还要强烈千百倍。” 在凌府静谧的后花园内, 凌予策背对着明亮的月光,站在窗边,高傲地俯瞰着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女子。 他刚迈出一步,那身影便如惊弓之鸟,迅速畏缩,双手环抱自己,喉咙间逸出细微的呜咽。 凌予策身形笔直,犹如青竹般坚韧不屈,一举一动,甚至是他脸上的淡然微笑,都透露着一种超脱世俗的冷静与从容。 当他一步步走近那位女子,脚下的绞丝雪绸靴不经意间被地面上暗红且黏稠的血迹玷污,形成鲜明对比。 “我好不容易让人将你打扮得整整齐齐,你怎么又弄得如此凄惨不堪。” 对于周遭的凄凉,凌予策似乎视而不见,他的眼神紧紧锁定了那个在墙角痛苦地撕扯着自己头发的哑姑。 此时的她,不再是平日里邋遢的模样,洗净的身躯上,往昔被泥土掩盖的伤痕逐一显露,每一道都是触目惊心的故事。 哑姑身上只穿着一件破旧的女夷衣裙,若只看那孤独的背影,几乎让人产生错觉,猜想这位背影的主人,或许曾经是怎样的倾城之姿。 凌予策缓缓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梳子,手法细腻地梳理着哑姑因挣扎而凌乱的发丝。 哑姑的手僵硬地停在头顶,不敢动弹,牙齿因紧张而轻轻作响,似乎害怕那把看似寻常的梳子,下一秒就会变成取人性命的利器。 在这份异常的宁静中,凌予策平日淡漠的眼眸深处却涌动着一股异样的执着与几近偏执的决心。 哑姑发出无助的咿呀声,尽力想要表达她的反抗与恐惧,身体缓缓向后挪动,企图逃离这无形的束缚。 然而,凌予策的手指轻轻一弹,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显得有些懊恼,随即在哑姑的耳后寻找到一个微妙的位置,用指尖轻巧地捻动,不多时,一根细长的银针被缓缓拔出。 哑姑的双眸顿时恢复了几分神采,像是从某种沉重的束缚中解脱了出来,眼神中第一次闪烁出了对周围环境的清晰认知。 随着每根银针被缓缓而坚定地拔出,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变得缓慢而沉重。 哑姑的眼神里,那一抹长久以来的惊恐与困惑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痛楚交织的表情。 她紧咬牙关,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身体颤抖,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呜咽。 “哎,我的记性真是越发不好了,居然忘了这些岁月沉淀在你身体里的针,连同它们的存在,也被日常的忙碌给淡忘了。” 凌予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他小心翼翼地将拔出的银针收进手帕中,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异常细腻。 随后,他轻轻展开一块手掌大小、雕刻着精美图案的古旧铜镜,镜面映照出哑姑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 她的面容,虽因多年的苦难显得格外沧桑,却依然保留着一种异样的美。 哑姑的手指颤抖着触碰着自己的脸颊,那是一张对于自己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震惊、悲伤、还有一丝不可言喻的解脱。 视线从镜子转向凌予策,哑姑的眼神中没有丝毫责备,只有深深的温情。 “哦,是策儿啊……让你费心了,特意为我准备了这样一身装束,可惜我这副尊容,实在配不上它。” 她的声音虽沙哑低沉,却蕴含着深厚的母爱与谅解,如同春风拂过荒芜的心田,温暖而又包容。 这样的反应让凌予策感到意外,他原本预料的痛苦哀嚎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逆来顺受的淡然。 他眉头微蹙,随之舒展,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红晕,仿佛内心深处的某块坚冰被悄悄融化。 他继续半蹲在哑姑面前,压低嗓音,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落在空气中,“虽然我封闭了你的感觉,但我相信,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你都铭记在心。红姨娘,你不会忘记,就在今夜,你亲眼见到的凌熠辰吧。” 此时,哑姑的目光中闪过了细微却明显的波动,如同湖面被轻风吹皱,那是一种深藏多年的情感苏醒的征兆。 凌予策捕捉到了这一变化,他嘴角上扬,月光下,那个温柔的微笑似乎拥有了某种魔力。 “你心里明白,是不是?那么,你是否还记得,今夜,在如此接近的距离内,你的心肝宝贝却没有认出你时,你心中的那份酸楚与无奈?他守护的,是一位出身风尘的柔弱女子,而他心目中,作为母亲的你,却似乎不及那女子在他心中的位置。” 哑姑的内心翻涌如潮,但表面上的平静却如湖面般迅速恢复。 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声音里透着难以言说的悲凉,“于他来说,我只是个早已远去的母亲,认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情理?” 凌予策猛地解开外衣,暴露出一条满是疤痕的残臂,那上面记录着无数不为人知的苦难。 “你说的情理,是指这样的结局吗?你与我母亲争抢感情,你的儿子夺去了我应有的温暖,而你,正是让我陷入如此境地的始作俑者。你可有想过,这些年,我是如何在绝望与痛苦中煎熬过来的?” 哑姑仰头,泪水沿着脸颊无声滑落,满是苦涩,“这些年来,你将我囚禁于此,无尽的折磨还不够吗?” 月光洒在哑姑身上,那身破旧的女装在微弱的光芒下更显凄凉,她不再是那个邋遢的妇人,洗净的肌肤下,一道道伤痕清晰可见,每一道都是无声的控诉,引人心疼。 她的身影在昏暗的角落里显得格外单薄,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瘦弱的身躯里,竟藏着如此复杂的往事和情感纠葛。 凌予策仿佛没看到她的痛苦,他的眼神紧紧锁定哑姑,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木梳,轻柔地梳理着她因挣扎而纷乱的发丝。 第134章 疯狂与偏执 哑姑的手僵硬地停在头顶,生怕一动就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她咬紧牙关,眼神中流露出难以名状的恐惧。 那一刻,即使是最轻微的动作,对她而言都如同生死较量。 然而,凌予策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疯狂与偏执。 哑姑只能用模糊不清的声音低吟,那是她最后的抵抗,身体无力地向后蹭,企图逃离这无形的束缚。 凌予策轻敲了下她的额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后在她耳后的发丝间找到了另一处隐藏的银针。 手指轻轻一旋,细长的银针被缓缓抽出,随着它的脱离,哑姑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清亮。 当所有的银针被逐一拔除,哑姑整个人似乎脱胎换骨,那种长期以来的畏惧与迷茫从她身上消失殆尽。 尽管痛苦依旧,但她却奇迹般地挺直了腰板,大口喘息,仿佛在每一次呼吸中汲取力量,用意志力对抗着身心的极限。 “哎,真是健忘,居然把这些岁月的痕迹,连同它们存在的意义,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凌予策用帕子细心包裹着银针,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接着,他再次拿出那面小小的铜镜,摆在哑姑面前,镜中映射出的,是一位经历了无数风霜,却依然保留着尊严与美丽的女子。 哑姑望着镜中的自己,那双颤抖的手最终还是轻轻抚上了脸颊,那动作里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她没有在自己的影像前过多停留,反而缓缓转移视线,投向了凌予策的面庞,那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包容,以及一种超越了言语的理解与宽恕。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凌予策心中五味杂陈,他原本期望看到的痛苦挣扎并没有出现,哑姑展现的是一种近乎于超脱的接受与释然。 在她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生命的韧性和不屈,那是一种即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能寻找到光明的力量。 眉头轻轻皱起,随后又像春日融雪般逐渐舒展,凌予策那张素来苍白的脸庞上,悄然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保持着蹲姿,凝视着面前沉默无言的哑姑,声音低沉而温柔,似乎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纵使我封闭了你感知世界的能力,但流逝的时光中所经历的点点滴滴,我想,必然如刀刻一般深印在你心底。红姨娘,你该不会告诉我,你已经遗忘了今晚与凌熠辰的那一幕相遇吧。” 言毕,哑姑那对久无生气的眼眸仿佛被注入了生机,微光闪烁,如同暗夜湖面上荡起的层层涟漪。 凌予策的眼神犀利而深沉,犹如能洞察人心的锋利刃口。 月光如洗,为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披上一层柔和的光辉,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笑意,温文尔雅至极:“瞧,我就知道你怎可能遗忘。既然如此,那你必定也记得,今晚,你的亲生儿子就近在眼前,却未能将你认出的那份痛楚。你是否知道,他放弃了你曾经为之付出一切去扞卫的东西,只为护佑一个风尘之中的女子。而在那女子心里,你这个母亲的份量,竟然比不上一个青楼女子。” 哑姑的心海如狂风巨浪般汹涌,但在表面,这份激荡仅仅维持了须臾,旋即又恢复了平静的假象。 她沉默良久,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灵魂深处艰难地挤出:“对他而言,我或许早已是个逝去的母亲,不认识我也就显得不那么意外了。” “不那么意外?” 凌予策的动作骤然一变,他猛地扯开外衣,露出那条遍布疤痕、残缺不全的肢体。 月色之下,那条伤痕累累的腿尤为醒目,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苦难。 “你说的不那么意外,就是这种结果吗?你和我娘之间的纠葛,你儿子夺走了我所有的温暖,最重要的是,是你,让我变成了今天这副凄惨的模样。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是如何在绝望与痛苦中挣扎求存的吗?” “你囚禁我,折磨我,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哑姑抬头,目光中满是酸楚与悲凉,那是多年压抑的释放,是深埋心底的痛苦在这一刻的爆发。 “再者,那些年发生的事情,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不是吗?” 哑姑的语气突然间变得坚决,仿佛内心有一股力量正在觉醒,她的眼中也闪动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凌予策注视着这一变化,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展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那笑容似乎能够融化最坚硬的冰雪:“还有,关于嫣然,以及她腹中的胎儿,你就没有丝毫的好奇或是关心吗?” 哑姑的内心仿佛被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尽管经年累月的银针封穴令她对外界之事懵懂无知,但对于凌予策的记忆,却犹如昨日重现,清晰得令人战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无休止的折磨与种种残忍手段,每一帧画面都在脑海中反复播放,痛彻心扉,将她最后的一丝尊严践踏得粉碎。 即使是在那段意识模糊,日夜颠倒的日子里,凌予策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誓言,都如同烙印般深刻在她的心头。 他发誓,要从凌熠辰那里夺走孩子,这誓言如同诅咒,时刻缠绕在她耳边。 “你怨恨的是我,折磨我还不够,为何连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小笙,你的心,何时变得如此狠毒?” 哑姑的话语中透着急切,嗓音因长时间未曾使用而显得嘶哑,就像夜间的枭鸟哀鸣,异常刺耳。 房间里的寂静被一阵窸窣声打破。 不知何时,凌予策已褪去了外袍,暴露出那条隐藏在衣物之下,几乎无人敢正视的残肢。 他眼中燃烧的恨意几近沸腾,仿佛要将眼前的哑姑彻底吞噬。 此情此景,若是让旁人看见,谁也无法将这冷酷无情的男子与那位温润如玉的公子联系在一起。 “这……” 哑姑的神情恍如初见,干枯的嘴唇微微颤动,透露出深深的同情与惋惜。 她缓缓伸出那只同样布满伤痕的手,意图轻触那些刻在皮肤上的时光痕迹,那些见证着他苦难的疤痕。 第135章 你还活着 然而,她的手还未触及,就被凌予策猛然拍开,险些撞上冰冷的墙壁。 “何必做出这副模样,当年若非手下留情未能除去你,我又何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终身不能有后。幸好,凌熠辰那个野孩子至少还流淌着一部分凌家的血脉,所以他的孩子,理所当然应归我所有,也只能归我所有。” 凌予策低垂着眼睑,不动声色地整理着衣衫,瞬间又恢复成了那个皎洁如月、举止文雅的贵公子形象。 “熠辰对那女子爱得深切,绝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哑姑的反驳显得有些无力。 “那又如何,他有能力反抗吗?别忘了他体内潜藏着的秘密。” 凌予策的语气忽转,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说起来,若是我助嫣然顺利产下孩子,反倒是帮了熠辰一个大忙。当他知晓自己有了骨肉,必然会带着那歌姬逃离凌府。到时候,他体内的隐患很可能会要了那女子的命。” 他的决心已定,多年的筹谋即将化作一把利剑,直刺哑姑的心房。 凌予策的语速逐渐平缓,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象征着凌家传承的戒指。 由于多年病弱,手指瘦削,那戒指在他手指上显得松动,摇摇欲坠。 这枚戒指本应由凌侯爷在临终之时传给熠辰,却阴差阳错地戴在了他的手上,仿佛是一种讽刺——本不属于他的一切,终究无法完美契合。 “母亲,外面风大,你这样站着,小心着凉。” 门扉被轻轻推开,伴随着细微的吱呀声,凌家主母慕容氏出现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手中那支蜡烛已燃掉多半,烛光摇曳中,她的目光紧紧锁在室内另一人的身上。 “你……”慕容氏的声音微微颤抖。 “竟然是你,你还活着。” 主母快步走入房内,目光灼热,紧盯着哑姑,仿佛要用目光将她看穿,一再审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信自己所见非虚。 她沉吟片刻,未回头,眼眸微闭,仿佛在心中衡量着什么,冷冽的语调在空气中缓缓铺开,如同寒冰掷地:“她为何在此?” 言辞间,藏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凌予策神色坦然,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笑意,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母亲不是都听见了吗?自然是经我允许的。” 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映在他的脸上,却似乎难以温暖他心中的寒冷。 慕容氏的耳中,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都如重锤般敲击在心头。 她当然听得分明,那些细微末节之处,都如同利刃割裂着她的心房,震惊与不解交织,令她脸色苍白,难以掩饰内心的波澜。 嫣然腹中的秘密,予策对那位女子多年的复仇计划,以及那个让她无数次夜不能寐的事实——予策的残疾,竟是他自己的决定。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一夜间,让她觉得面前这个人,如此陌生。 察觉到母亲的心绪波动,凌予策仿佛能够穿透她的心思,悠然转身,嘴角挂着一抹苦笑,轻声道:“是我将她绑来的,亲手策划了这一切。”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自嘲与无奈,“也是我一时失手,让那辆承载着我们命运的马车坠入悬崖。” 他的目光深邃,似乎在回忆那段无法言说的过往。 慕容氏缓缓转过身子,面对着这位自己十月怀胎所诞下的儿子,那个曾日夜陪伴在侧、即使未受父亲宠爱、在深宅的长夜里孤独成长,只要望见他眉眼间流露的坚韧,一切似乎都能暂时忘却的儿子。 但是,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份血脉相连的亲情,竟变得如此遥不可及,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她的泪水、她的愤怒与咒骂,如今看来,更像是对现实无尽的讽刺。 “为什么?母亲,你真的不知为何?” 予策以手掩面,低沉的笑声里带着苦涩,那笑声似乎在嘲笑命运,也嘲笑自己。 他的眉头紧锁,眉宇间满是难以言喻的痛楚。 “自熠辰回府以来,父亲表面上将一切权力交予我,看似对我漠不关心,实际上却在暗中利用一切手段,锻炼熠辰的意志与智慧。” 他的声音渐渐沉重,月光洒落在他修长而白皙的手上,映照出掌心的老茧,那是多年不懈努力的痕迹。 慕容氏若看到这一幕,定会惊讶于那老茧与熠辰手上竟如此相似,它们无声诉说着两人背后不为人知的艰辛。 病痛缠身的凌予策,面色显得格外苍白,失去了少年时期的红润与生机。 那些隐藏在他体内的伤痛,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束缚。 世人皆以为凌侯爷是为了严明军纪而夜夜驻守军营,殊不知,那其实是他与另一女子的秘密时光。 这份秘密,只有他和母亲知晓。 对于一旁沉默的哑姑,凌予策嘴角勾起一个复杂难辨的弧度:“父亲驱逐她,实则是为了护她周全,免遭你的伤害,母亲难道真的不知道吗?甚至安排熠辰在您膝下成长,亦非因生母地位卑微,而是为了确保他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爵位,作为嫡次子。从一开始,父亲就没有考虑过将爵位传给我。” 慕容氏眼眶微红,强忍着哽咽,试图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上前想要拥抱他,就如同他还是那个需要安慰的孩子。 然而,当她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肩头时,空气似乎凝固了。 予策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冽如冬夜的风,令慕容氏僵立当场,全身涌上一股寒意:“可他,才是父亲血脉的延续,而我,才是那个永远不被承认的存在,不是吗,母亲?” 这话如同锋利的刀刃,刺进了彼此的心房。 门外,宫人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刻的沉重。 嫣然在梦中醒来,意识渐渐清晰,回忆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她欲起身,却发现自己被一条手臂紧紧环抱,险些惊呼出声,却只能压抑着情绪。 凌熠辰的手,紧紧拥着她的腰,似乎害怕她会在黑夜中悄然离去。 在这份意外的温情中,嫣然在不安与羞赧中度过了整个夜晚。 第136章 我不愿放手 当清晨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嫣然的心中充满了矛盾,既想哭泣又不敢出声。 门外的声音清脆而有礼:“女夷姑娘,您醒了么?无需过多回应,没有指令她们不会进入。” 随后,凌熠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郭,让嫣然心跳加速,直到那臂膀更紧地揽住了她,她才急切问道:“有什么事?” 宫人闻言松了口气,语气柔和了许多:“陛下有旨,早朝后想见您。虽然时间还早,但请您提前准备。” 得知官家召见,嫣然慌忙想要起身,全然不顾时辰早晚,一心只想快步走向御书房。 而凌熠辰却轻轻按住她的头,让她安心地依偎在他的胸膛:“急什么呢?” 他在凌府胡作非为也就罢了,竟连皇宫也成了他的游戏之地,丝毫不见曾经被通缉的谨慎与警惕。 “你不上朝吗?还有小七,不藏好,万一被人发现了……” 嫣然的话未说完,便感觉到头顶传来的轻柔抚摸。 凌熠辰并未给她辩驳的机会,缓缓收回了手,话语中带着几分淡然:“我和大哥并未担任任何官职,你在凌家这么久,难道未曾发现我们从不参与朝政?若皇帝要见我们,通常都是直接传召。” 言罢,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嫣然一眼,那眼神中夹杂着几分责备,似乎在说,她从不曾真正关心过他的生活。 这眼神,让嫣然心中不禁闪过一丝愧疚,然而,这感觉转瞬即逝。 从她那双轻盈的步伐第一次跨入凌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命运的轨迹便悄然转向,平静的生活仿佛一夜之间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忐忑与不安。 在这个金碧辉煌却冰冷如铁的府邸中,每一天对她来说,都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每一步都伴随着滑落深渊的恐惧。 她的心思,不再被那些花开花落所牵动,也不再为月升月落所感怀,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如何夺回珍视之物并逃离这囚笼的念头牢牢占据,再无多余的空间留给其他的思绪与情感。 嫣然在内心深处默默咀嚼着这份不甘,她的嘴角微微下沉,暗自懊悔,若非当初一时心软,救下了眼前这个看似无辜实则麻烦不断的家伙,或许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些接踵而至的纷扰与危机,就像是她无意间触动的一串多米诺骨牌,一旦开始,便无法阻止其连锁的效应…… 心中的天平在理智与情感间摇摆不定,她表面强装镇定,自以为能够掩饰住内心的波澜,骗过那位高高在上的凌熠辰。 然而,她的每一个微妙的表情变化,不论是眉头不经意间的皱缩,还是偶尔的轻叹与傻笑,全都毫无遗漏地落入了他的眼底,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中闪烁着让人难以捉摸的光芒,时而明亮,时而暗淡,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正当思绪飘远之际,毫无预警地,凌熠辰突然将她轻轻提起,那瞬间的惊愕让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惊呼声卡在喉间,化为无声。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目光交汇,嫣然的眼瞳仿佛跌入了凌熠辰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鼻尖几近相触,空气在此刻仿佛凝固。 随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轻轻按下,一股炽热的呼吸缠绕在她的颈侧,带来一种莫名的悸动。 “小七他……可能还在……” 嫣然试图挣扎着提醒,却发现自己早已无力抵抗凌熠辰压抑已久的思念之情。 昨晚,他归来的脚步如此轻盈,生怕惊扰了梦中的她,只能以一种近乎虚幻的拥抱陪伴度过长夜。 “他早就醒了离开。” 凌熠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此刻,所有的顾忌都已被抛之脑后,他以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亲吻着她,那份温柔细腻,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绝世的珍宝。 而他强有力的双手却紧紧束缚着她,不给她任何逃脱的缝隙。 在那令人窒息的亲密之间,嫣然好不容易找到间隙喘息,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侧头避开那令人心动的目光,看向一旁。 不出所料,小七的身影早已不在。 窗外传来了古怪的口哨声,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这场突如其来的亲昵终于告一段落。 嫣然的脸颊上布满了羞涩的红晕,全身僵硬,不敢有任何动作。 凌熠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未尽的缱绻,低沉而充满诱惑,他将她的头轻轻贴在自己的脸上。 “时候不早了,虽然我不愿放手,但若再不起床,待会儿宫人的催促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猜疑。” 这话里带着几分无奈,让嫣然又气又羞,明明是因他而起,如今反倒是自己显得不愿离开床榻。 怒气涌上心头,她猛然挣脱束缚,跃下床铺。 来到门前,她却迟疑了,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 只见门外,一只精致的铜盆已经准备妥当,上面摆放着一套全新而华丽的衣裙。 她像个小偷般,偷偷弯腰,企图借由门缝将这些东西悄悄拖进屋内。 “我已经交代过宫人,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打扰,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凌熠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其中蕴含的笑意分明在调侃她的举动。 嫣然身形一顿,无需转身,她也能从那语气中感受到他的嘲笑。 “毕竟是在皇宫之中,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万一被人看到我们这样在一起,怕是会有诸多不便。” 嫣然轻咳一声,挺直了腰板,一边说着,一边取过水来,用帕子擦拭着脸庞,借此缓解面部的灼热感。 然而,背后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正当她准备转身查看时,手腕被一股温柔的力量轻轻抬起。 凌熠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旁,借用了她的手帕擦拭着自己的面庞。 从远处看来,这样的场景似乎充满了无限的温情与默契。 “凌熠辰……”嫣然咬着牙,低声呢喃。 尽管话语中带着些许不满,但听在耳里,更像是情人间的娇嗔。 “等将来成亲之后,我们每天都能一起洗漱,你应该早点习惯才是。” “成亲……”她心中一愣,自己从未答应嫁给他,怎么话题就跳跃到了这一步? 第137章 婚事上奏 嫣然一时失神,猛地抽回手,背转身去。 不料,手中的重量突然增加,原来是那装着衣物的托盘被塞进了她的手中。 “别发呆了,快换上吧。” 话音刚落,她便被轻轻推入内室,门扉在身后轻轻合上,他显然已经离去。 门外,几位宫人静候一旁,恭敬地领路。 凌熠辰则负手而立,面容沉静,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见她出来,他轻轻点头示意,身上也换上了一袭新的华服。 此时的嫣然,与屋内争执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女夷,这边请。” 直到宫人背过身去,凌熠辰才悄悄向嫣然眨了眨眼。 两人一前一后,在宫人的引领下,朝着御书房方向前行。 远远地,他们看到了另一人在门外静静等待的身影。 那人青衫如画,身形挺拔,只是手中的玉杖显得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大少爷。” “兄长。” 这两个称呼同时在空气中回响,嫣然心头猛地一紧,连忙上前欲施礼,却被凌熠辰拦在身后。 她无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只好退后半步,重新行礼。 这一幕,凌予策看在眼里,睫毛轻轻一颤,他的目光紧紧锁定了嫣然:“可睡得安稳?” 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让嫣然的心稍微安定下来,她抬头,注意到凌予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和那异常苍白的肤色,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既是愧疚也是羞涩:“奴婢睡得很好。” “那就好,宫中规矩繁多,但主上仁慈,你不必过分紧张,照顾好自己。”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灭了嫣然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炎热的夏日里,她却感到了一股凉意,仿佛被硬生生地从梦幻拽回了冷酷的现实。 凌熠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上下打量着嫣然,关切地询问:“身体不舒服吗?” 昨日的种种让她一时疏忽,竟然忘了向凌熠辰提及最重要的事情。 手指无意识地纠结在一起,嫣然犹豫着,是现在告诉他,还是等到两人单独见面时再说。 就在这时,御书房的大门豁然开启,随侍陛下左右的宫人走了出来,声音清冷:“诸位,请进。” 凌熠辰只能暂时将未出口的话语咽下,随着人流步入大殿,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凌予策。 昨日,陛下宫中那突如其来的召见,让凌熠辰心中泛起涟漪,却未曾料及,其兄凌予策亦会陪同而来。 宫中的规矩森严,非特殊情况,陛下轻易不予接见,即便是宗亲贵胄,也需上奏请见。 此刻,凌熠辰内心五味杂陈,倘若陛下召见仅是关乎爵位传承,或许他还可泰然处之,但若此事关联至嫣然,乃至涉及其成为他侧室之议…… 想到此处,凌熠辰的拳头不禁暗暗紧握,心中波澜暗涌。 行礼毕,凌熠辰并未按照宫规站至应站之位,反倒是悄无声息地移到了嫣然的身旁,仿佛这样便能给予她无声的支持与守护,两人静候陛下的开口,气氛微妙而紧张。 “凌家于今晨就婚事上奏,”言及于此,嫣然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眼神却低垂,似乎极力隐藏内心的波澜。 尽管她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但敏锐的耳朵已不受控制地捕捉每一丝细微声响。 在凌家,能以上奏形式讨论婚事的,除了凌予策,也就只有凌熠辰了,而这无疑指向了大娘子的终身大事。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流逝,众人屏息以待,却未听到陛下的后续言语。 只见一封奏折被缓缓递出,恰巧掠过了嫣然的视线,那一刻,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奏折上,清晰可见的是自己的姓名。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嫣然心弦紧绷,她迫切想要窥探奏折详情,可转瞬之间,那承载着未知命运的纸张已落入凌予策手中。 短短数行文字,他却如同探寻无价之秘般细细端详,那神色中透露出的专注与决心,仿佛要将每一个字眼背后的含义挖掘殆尽。 终于,凌予策面色无波地合上奏折,嘴角勾勒出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曾经的不羁与洒脱此刻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与不满,那视线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缓缓投向嫣然隆起的小腹,令她心中一阵悸动,双手不自觉地沁出了汗液。 此时,凌熠辰的神情已经明确无误地传达了一个信息——他已知悉一切。 良久,他的目光才从嫣然身上移开,语带疑惑:“此举有何意图?” 凌予策并未转身,依旧背对着嫣然,面朝陛下,姿态从容不迫,仿佛青竹般坚韧不屈,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波动,即便是这番言论使得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凝滞,他也毫不在意。 “虽然继承爵位之人尚未最终确定,但我毕竟是凌家长子。而嫣然,作为陛下钦定的女夷,身怀龙裔自然应当禀报陛下。” 陛下面前的茶杯轻轻摇曳后重归平静,他的目光突兀地落向嫣然的头顶,仿佛能透过重重帘幕,透视一切,让嫣然感受到一种难以喘息的压迫感。 整个场面,皆掌控在他的股掌之间,任何秘密都无处遁形。 “女夷,你怀孕的事情可属实?” 陛下的询问不仅代表着权威的质询,更是满座皆惊的源头。 不只是陛下,一旁的凌熠辰亦是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嫣然,那份专注,仿佛要穿透她的心扉。 嫣然缓缓地点了点头,动作迟缓而生硬,余光捕捉到凌熠辰微微垂下的眼睑,心头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 “你早已知晓自己身怀有孕,为何一直隐瞒不报?” 凌予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让嫣然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手指不由自主地相互缠绕,她甚至不敢侧目去看凌熠辰的反应,那需要太大的勇气。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然移至她的身旁,一具高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目光柔和而细腻,仿佛害怕惊扰到一只蝴蝶,从她的额头缓缓扫过,那份温柔似乎要抚平所有的不安。 御书房内弥漫着浓厚的熏香,混杂着新研徽墨的淡雅,这熟悉又略显窒息的香气令嫣然感到一阵恍惚。 她猛然抬头,眼前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近在咫尺的凌熠辰,而是高坐上方、淡漠地注视着三人纠葛的陛下。 随即,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落在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