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娇养了美强惨质子后》 第1章 质子进京 第1章质子进京 “叮、叮、叮……” “当、当……” “咚……” 七宝华盖八抬大辇,郎当作响地行过长街,银红霞影纱做成的帷幕,宛如烟霞垂在大辇四周,遮挡了窥探的目光。 却遮挡不住大辇中尊贵的身影。 南朝出行礼制,天子用八,诸侯用六,士大夫用四,余者用二。 整个南朝能用八抬大辇的,除了当今天子外,便只有那位南朝最尊贵的七公主。 ——姜扶光! 母妃是尊仪的穆贵妃,外家戚氏,乃南朝第一武将世家,外公戚如烈官拜太尉,位列三公,执掌兵事,权倾朝野。 扶光公主出生时,正值东君跃扶桑,扶光於东沼,太史令大呼:“日以阳德,天降祥瑞,天佑我南朝。” 紧接着,南朝与北朝连年战火,以南朝大获全胜得以平息。 陛下龙心大悦,遂以“日”为名,为七公主赐名“扶光”,意扶桑之光,日华也,自此尊仪天授。 扶光公主就是那云上日,扶桑光。 长街两旁的百姓跪了一地。 案上的凤首暖炉里,薰烧着香饼,姜扶光单手支额,靠在大辇里假寐,丝丝缕缕的阳光,斑驳地从霞影纱透进,落在她白玉一般的脸上。 小山眉,如烟雾中若隐若现的远山,是水光相潋滟的一抹山光凝翠,亦是天光初霁,山色空蒙时的川岚如画,琼玉小鼻下一双唇,宛如含丹,天生就含了一段香脂旖艳。 出尘绝艳的姿容,宛如初升的骄阳, 令人见之忘俗。 大辇徐步上前,突地顿了一下。 姜扶光轻颤了一下眼睫,缓缓睁开了眼睛。 “璎珞,怎么停下了?”姜扶光缓缓坐起,雪萤蚕的薄纱披帛,猝不及防地从香肩上滑落,一边锁骨宛如蝴蝶一般,几乎要破胛而出,透出绝美之态,却又带了不可亵渎的尊贵神圣。 跟辇的璎珞恭声回道:“回公主话,前面不知何故堵了不少人。” “哦?”姜扶光来了兴致,轻扯了一下香肩上的薄纱,雪萤蚕薄而不露,挡住了她莹滑如玉的肌骨,“去看看怎么回事?” 姜扶光探手倒了一杯温茶,有一口没一口地轻嗫。 半晌,璎珞去而复返:“禀公主,是北朝送来的质子,今日抵达上京,百姓围在前面指点观看,一时没注意公主的辇驾。” “去岁秋日,南朝与北朝交战,北朝大败。” 姜扶光手指轻摹着茶杯上釉彩的牡丹纹,瓷白如玉的瓷胎,却偏衬她手如柔荑,莹白纤细。 “北朝天子为了平息南朝怒火,答应割让三座城池,奉上巨额赔偿,并亲口允诺送质子前往南朝。” 璎珞压低了头,不敢接话。 辇内一阵久久的宁静。 半晌! 帷幕轻曳,里面传来姜扶光柔媚婉转的声音:“去看看。” 大辇继续向前。 围在前面的人群,发现了扶光公主的辇驾,纷纷退避一旁,跪了一地。 四周鸦雀无声,一片沉寂。 空空荡荡的长街上,脚上戴了沉重镣铐,风尘仆仆的北朝质子,与高坐在大辇之上,居高临下的南朝公主—— 隔空相望! 姬如玄仰着头,如火如荼的阳光,猝不及防地刺进眼里。 他脑袋一晕,眼中也是一片昏茫,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轮廓,置身在阳光下的大辇,却是那样鲜明。 他看到,大辇里伸出了一只手,莹白的手柔若无骨一般,撩开了遮挡的霞影纱,露出了骄阳一般粲然生辉的脸。 霞影纱映衬在她身上,如火如荼一般,几乎灼痛了他的双眼。 姬如玄脖子有些发酸,他倏然低下头。 突然! “大胆,”耳边传来一声暴喝,“还不跪下。” 紧接着! 腿被重重踹了一脚,姬如玄膝盖一软,一条腿跪到地上去,被押送他的北朝官兵强行按压在地上。 初次见面。 他是脚戴镣铐,被人强行按住下跪,狼狈不堪的北朝质子。 她是高高在上,宛如骄阳一般的云上日,扶桑光。 “放开他。”姜扶光目光冷凝,看向压着北朝皇子的衙役。 两个衙役吓了一跳,连忙松开了姬如玄,‘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小、小人拜见公主殿下。” 姜扶光出声问:“南朝有礼义之大,东正门设四方馆,接待他国及外邦使臣,谁允你僭越礼法,擅作主张?” 衙役额头伏在地上,直冒冷汗:“小人属鸿胪寺衙下,是负责解押的差役,鸿胪寺要求北朝皇子入城之后戴上脚镣,步行入城,北朝使臣也同意了,并且先行一步,去四方馆安置,并非小人擅作主张,小人只、只是听令行事,请殿下明察。” 姜扶光有些惊讶,质子邦交没有正式议定,鸿胪寺的要求不但过分,还很不合理,明显是在羞辱北朝,北朝可以严正拒绝。 可北朝随行的官员,竟然任由南朝官员羞辱北朝,不曾扞卫北朝尊严,竟也不加以阻拦,是脑子进水了吗? 有些不对劲。 “谁的令,能大过国之礼法?”姜扶光目光微沉,“鸿胪寺,本为大声传赞,有引导仪节之责,鸿胪寺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向外邦传赞我朝国威仪节,政令越不过一个【仪】,无仪不立,鸿胪寺没有哪一条政令,可以允许鸿胪寺官员折辱来宾。” 两个衙役骇得面如土色,顿时说不出话来。 “僭越礼法,失职渎职,”姜扶光搁下了茶盏,声音冷凝,“拖下去,扒了他们的衙衣,解了兵器,重打三十大板,送去鸿胪寺。” “是!” 侍卫架起了跪在地上的两个衙役,拖了下去。 长街上一片寂静。 半晌! “你叫什么名字?”耳边响起了一道矜雅的声音。 姬如玄缓缓抬头,大辇不知何时就停在他面前,与他相距极近:“姬如玄,见过公主殿下。” 犹似又开新书了,冷静聪慧大女主VS疯批黑化舔狗男主,写作之路漫长,感谢小伙伴们十年陪伴,新书还很娇嫩,看文小伙伴们,记得要投票,评论,收藏作品,完结旧书《表哥万福》、《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来》,十五年老作者,坑品保证,犹似出品,必属精品。 第2章 丧家之狗 第2章丧家之狗 少年一身玄衣,生得极瘦,偏身量长得高,乍眼一瞧,竟是嶙峋瘦骨,可浑身上下,却透着与生俱来的雍容雅致。 他面容如玉,面部轮廓分明,五官却生得温润,长眉徐徐入鬓,蕴了几分文雅。 丹凤眼内勾外翘,眼尾自然上挑,显得狭长,眼里黑睛微藏,开合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色神韵流露。 尊贵天成。 鲜少有人能驾驭这一双凤凰眼,姬如玄是个中佼佼者。 “玄者,天也,”姜扶光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丹凤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我依稀记得,北朝以黑为尊,故有‘黑而有赤色者为玄’的说法。” 南朝以黄为尊,扶桑之光为黄,她以‘扶光’为名,是尊仪天授。 这位北朝皇子,却以‘玄’为名,与‘扶光’之名,有异曲同工之妙。 姬如玄眉目清朗,但笑不语。 “有点意思,”姜扶光弯了弯唇,有些意味不明,“把你送来做质子,北朝皇帝倒是舍得。” 皇子之名为皇帝赐下,也饱含了帝王,对皇子们的感情与期望,皇子的身份是否尊贵,单看名字,便也窥知一二。 以‘玄’为名,在北朝应是极大的尊荣,姬如玄却沦为了质子,倒是有些奇怪。 “玄,”姬如玄仰起头,声音雅致清润,“为家国大义,两国邦交,是自愿请命前往南朝。” “是吗?”姜扶光轻笑了一声,“我是不是该夸你一句高风亮节?” “丧家之狗,当不得公主夸赞。”姬如玄眼目蕴笑,却因为太瘦,眉骨处显露出一丝峥嵘来,与温润面容有些不符。 “常言道,狗仗人势,”姜扶光目光落在他脚下的镣铐上,“既是丧家之狗,便也无势可仗,也不需用一条铁链子拴着。” 跟在大辇旁的蒙面女护卫,上前一步,倏地拔刀,长横刀的刀锋,在阳光下倏然发出刺眼的光。 刀起刀落,势若雷霆。 姬如玄眼睛一刺,忍不住闭了闭眼,就听到耳边“哐啷”一声,囚困束缚他的镣铐断了。 姜扶光放下了帷幕,琅声如玉:“派两个人,护送北朝皇子去四方馆,让鸿胪寺妥善安排,不可怠慢。” 大辇缓缓向前。 “对了,”大辇经过姬如玄身边,姜扶光偏头,目光透过薄薄的霞影纱,看到少年的背影,单薄消瘦,宛如孤峭嶙峋的山峰,“北朝皇子脚下戴了镣铐,被衙役押送进城,百姓们见了,都是怎样议论这事?” 璎珞禀报:“百姓都在议论,承恩公是如何用兵如神,骁勇善战,平定北边,令北朝臣服我朝,是南朝的大功臣,提了承恩公辅佐社稷,助陛下开创了中兴盛世,还有人提及陛下登基时,承恩公曾助陛下平定各地叛乱……” 承恩公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哥哥。 姜扶光也算知道,今日这唱得到底是哪一出。 这世上还有什么功劳,能比得上百姓们亲眼看到,北朝皇子戴着镣铐,像狗一样被人押进城。 眼见为真,耳听为虚。 想来在百姓眼中,承恩公已然成了南朝最厉害的大英雄。 姬如玄一动也不动,直到大辇从他身边经过,他才动了动身体。 背对着华贵的大辇,他白玉一般的脸上,罩上了一层背光的阴霾,是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平添了几分冷戾乖张。 “姜、扶、光,”漂亮的丹凤眼,眼尾上翘,黑沉沉的眼底满是阴翳,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幽冷至极。 “还真是巧呢。”他咧嘴一笑,无声无息地笑。 她出生时,东君跃扶桑,扶光於东沼。 从此她是云上日,扶桑光。 她出生时,玄君堕幽冥,扶光入极渊。 从此,他是地上泥,阴间鬼。 “扶光!”突然响起的呼唤,让姬如玄下意识转身。 空荡荡的长街上,有一红衣少年策马而来,马是难得一见的西域大宛马,通体玄黑,无一丝杂色,颇为神俊。 人是钟鸣鼎食之家,教养出来的世家公子哥。 当真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南朝能直呼扶光公主名讳的,也只有与扶光公主青梅竹马的丞相府嫡公子顾嘉彦。 素手掀开轻纱,漫天泼洒的日光,倏地落在她乌黑丰泽的发鬓间,她浅浅抬眸,淡淡瞥向了顾嘉彦,弯唇笑。 柔软的春风吹起她鬓边一缕发丝,顾嘉彦怔然失神。 八岁那年,他被陛下选做了伴读,入宫陪皇子读书。 那时姜扶光才五岁,小小的一团玉人,端正地坐在小案上,雪玉可爱的小脸不苟言笑,一副生人勿近的严肃样子,特别有趣。 学堂里都是男生,大家都不怎么同她玩,她也不怎么理人。 他小时候调皮,像个小泼猴似的,见她总板着一张脸,就喜欢凑到她跟前搞怪。 终于把她逗笑了。 粉雕玉琢的小扶光,睁着大眼睛,抿着丹红的唇轻笑,粉白的颊边,有两个小小的,浅浅的,不仔细看就会忽略的浅梨涡悄悄浮现了,可爱的要命。 小小的他,感觉心都被击中了,一脸赖皮地问她:“你怎么偷藏了两个浅梨涡?” “姜扶光,你笑一个给我看看嘛。” “再笑一个行不行?” “笑一个!” “……” 浅梨涡成了他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 “愣着做什么?”姜扶光放下了纱帘。 顾嘉彦打马跟在大辇一旁,俊逸的脸上充满了笑容:“听说万君山是道教圣地,乃昔年道圣的修行之地,山上好不好玩?” “我去万君山,是为母妃求医,又不是去玩的。”姜扶光一脸无语。 母妃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听说万君山的云山道长,是道医玉衡子的弟子,精通调身养命之法,恰好云游归山,就上了一趟万君山。 这一来一去,也花了三日。 顾嘉彦讪讪,转开了话题:“你回来得正好,北朝使臣带质子进京,陛下要在太极殿,设宴款待北朝使臣。” 第3章 废太子 第3章废太子 想到那个被人强行按压在地上,半跪在她面前,却言笑晏晏的少年,姜扶光顿觉索然无味。 “你知不知道,”顾嘉彦故意拖长了语调,吊足了胃口,又凑近了大辇一些:“北朝送来的质子是谁吗?” 姜扶光意兴阑珊:“谁啊?” “是那位废太子姬如玄,一出生就封了皇太子,后来被废,”顾嘉彦的语气透着一股子唏嘘,还有些难以置信,“还是北帝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嫡子。” 自西周开始,汉王朝尊周朝宗法制所规定的‘嫡长子继承制’。 立嫡不立庶。 无嫡不立幼。 嫡长子代表的是皇室的尊严,背后也牵扯了错综复杂的皇权利益。 一出生地位便仅次于一国之君。 不容挑衅和践踏。 姬如玄既嫡又长,便是废除了太子之尊,但也理该享有‘嫡长’应有的尊荣,在众皇子间,理应拥有超然地位。 将来便是另立太子,也需身为嫡长子的姬如玄辅佐社稷,方能平息嫡长背后,所牵扯的庞大利益,威慑朝堂。 竟然沦为了质子。 “可是先皇后俞氏所出?”姜扶光心中一震,竟丧心病狂到把嫡长子送来当质子。 简直荒唐之尤。 可笑至极。 北朝皇帝的元后出自俞氏,是姬如玄的外家。 北朝俞氏,在北朝的地位,就相当于她外家戚氏,同样官拜太尉,位列三公,权倾朝野。 顾嘉彦一脸怪异:“也不知道这位北帝是怎样想的,把嫡长子送到他国做质子,这是在羞辱谁呢。” 姜扶光深以为然。 历年来质子外交,遣送的都是宫里地位低下的皇子,以此达成外交妥协,为国家争取短暂的和平。 送谁都没有所谓。 重点是,遣送质子这一行为,有损一国体统,更有辱皇家体面,令战败国威严扫地,尊严尽失,屈辱至极。 此消彼长。 战胜国获得了名声、利益、威望上的无上荣耀。 但质子邦交并非一劳永逸,只是短暂的跪地求生。 顾嘉彦压低了声音:“说起来,你和这位北朝废太子,还真是有些孽缘。” 姜扶光面色一恼:“胡说什么。” “怎么就胡说了,”顾嘉彦振振有词,“当年,你出生之际,太史令算出祥瑞,紧接着边关大捷,戚大将军大败以俞大将军为首的北朝大军,南朝大获全胜,此后南朝进入了中兴局面。” 也因此,她被视为祥瑞,成了南朝最尊贵的公主。 “反观姬如玄,”顾嘉彦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因这一战,俞大将军旧疾复发,战死沙场,北朝赫赫有名的第一武将世家失势,北帝降罪俞氏,俞氏族人尽数流放,俞皇后成了废后,于深宫之中自缢身亡,年仅六岁的皇太子姬如玄,也成了废太子,从天堂跌落地狱。” 外界传言北朝皇帝悲痛,此后一直不曾立后。 这也只是托词。 俞氏一族战功赫赫,便是失势,在朝中仍有不少旧部,降罪俞氏族,已然得罪了朝中不少武将。 北朝皇帝既要降罪俞氏,又要表达出顾念旧情,安抚朝中武将功勋,以免寒了臣子们的心。 不立后,就是对俞氏一族最大的恩德。 可立不立后又有什么所谓? 皇太子被废,也不可能再继承皇位。 如今,连废太子也被送到南朝做质子,想必北帝已经彻底消除了,俞氏在北朝的影响。 这才肆无忌惮。 想到了外家戚氏,姜扶光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他姬如玄与我何干,今儿也只当你口无遮拦,没有下次。” 顾嘉彦嬉皮笑脸:“遵命,公主大人。” …… 姜扶光牵挂母妃的身体,回到公主府换了一身衣裳,就带着万君山的云山道长匆匆进了宫。 南朝宫室庞大,以内、外区分。 太极宫是皇帝举行重大庆典、朝见群臣、处理朝政的地方,是为‘前朝’。 太极宫以北的数十座宫殿,是皇帝、皇子、后妃们生活的地方,称之为‘内宫’,也是后宫所在。 陛下平常在两仪殿处理政务,与两仪殿最近的宫殿,是穆贵妃所居的甘露宫,二者从舆图上看,仿佛一对阴阳相依的阴阳鱼,密不可分。 姜扶光过来时,穆贵妃披头散发地靠在引枕上,姝丽绝色的脸上,带了些许病容,显得气色不佳,却丝毫不损她美貌,反衬她风韵楚楚。 “母妃,”姜扶光坐到榻旁,担心地问,“这几日身子可有好些?” “是许多年的老毛病,养些时候就没事了,”穆贵妃露出了笑容,语气带了一丝责备,“你呀,一声不吭就跑去了万君山,没病都要被你吓出病来。” 堂堂一国公主,哪是能随便乱跑的。 “万君山就在城外,我也带了不少侍卫,”姜扶光解释了一句,便转开了话题,“母妃这病,打去岁腊月一直拖到了现在,我实在放心不下。” 穆贵妃目光轻闪:“这段时间倒是清静了不少。” 姜扶光怎会不明白母妃这是意有所指:“承恩公只打了一场胜仗,父皇就如此厚待,是否忘了,戚氏才是南朝第一武将世家,这南朝大半的仗,都是戚氏打的,如今国泰民安,社稷安稳的局面,也是戚氏流血牺牲得来的。” 去岁,南北朝再起战事,父皇以外祖父戚如烈年迈,念其为国尽忠多年,理该留京荣养的名义,拒绝了外祖父的请战。 最后,是林皇后的母家,承恩公府奉旨领兵打赢了这场仗。 “住口,”穆贵妃目光微沉,出声制止她的话,“你父皇,给了你几分尊荣,便把你捧得不知分寸,什么话也敢往外说。” 姜扶光自知失言,抿紧了唇。 皇后母家赐爵“承恩”,是承沐皇恩之意,这是恩赐。 而戚氏,为南朝立下赫赫战功,外祖父的大将军之名,是实打实地打出来的,又岂非承恩公府可以相提并论? 母妃本该入主中宫,成为后宫之主。 但父皇与林后是少年夫妻,父皇登基之后,也没得降妻另立的道理,只得委屈母妃做了贵妃。 犹似又开新书了,冷静聪慧大女主VS疯批黑化舔狗男主,写作之路漫长,感谢小伙伴们十年陪伴,新书还很娇嫩,看文小伙伴们,记得要投票,评论,收藏作品,完结旧书《表哥万福》、《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来》,十五年老作者,坑品保证,犹似出品,必属精品,作家群:145496713 第4章 避锋芒 第4章避锋芒 父皇虽然给足了母妃应有的尊荣,可母妃在林皇后面前仍是矮了一头。 “方才这话,出了这座殿门,就烂进肚里去,”穆贵妃见她一脸委屈,缓和了语气,“南北两朝交战多年,太尉府也牺牲良多,此番承恩公大败北朝,令北朝割让城池,巨额赔偿,遣送质子前来议和,事关两国和平,是功在当下,你父皇厚待承恩公也是应当的。” 姜扶光却觉得讽刺:“左不过是踏着戚氏的血泪得来的荣功。” 若非十五年前,外祖父大败北朝大军,俞老将军战死,使北朝第一武将世家俞氏衰败,如今承恩公还能打得过北朝? 北朝山中无老虎,倒让承恩公这个猴子得了势。 “怎越发口无遮拦了,”穆贵妃一脸无奈,却也默认了她的说辞,“承恩公府如今圣眷正隆,太尉府避其锋芒,是顾全大局,为了两国接下来的议和能更加顺利,你往后也多注意一些。” 太尉府与承恩公府向来不对付,太尉府从前主北边战事,与北朝世代交战,北朝肯定不希望,太尉府掺合议和一事,太尉府主动避让,是为了促进南北两朝议和,不是因为怕了承恩公府。 但风头正盛的承恩公府,却未必会这样想,林皇后一系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遗余力打压太尉府。 想想姬如玄脚戴镣铐,步行入城时,四周指指点点的百姓都是怎样说的? 此消彼长。 可有人提过,太尉府戚氏的功绩? 姜扶光也不想再提这糟心的事,惹母妃烦心:“我从万君山,请了擅长调身养命的道长,为您调理身子,您要早点好起来。” “行,母妃都听你的,”穆贵妃心中一暖,拉着她的手,“阿琰,这段时间,在宫外住的可还习惯?” 阿琰是母妃为她取的小名,从玉,炎声,美玉也。 ‘玉’、‘炎’为‘琰’,意为玉石散发的色泽,宛若升腾的火苗一般绚彩美丽。 去岁,姜扶光及笄,父皇为她赐了小字‘扶琰’。 与‘扶光’之名,有映衬之意。 “您又在瞎操心,”姜扶光笑,“公主府光是建造就花了五年多,里里外外,事事桩桩都是母妃在操持,哪有什么不好的,您就安心吧。” 旁的皇子公主成年之后,都是在东正街里赐一座不大不小的府邸,换上“敕造”的牌匾,就结事了。 父皇却偏疼她,在东正街圈了最好的地段命工部督造。 这事一度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后来父皇表明,建造扶光公主府的一应用度,皆从他的私库支出,这场风波才渐渐平息下来。 …… 姜扶光出宫时,已经到了傍晚。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天边的云,染成了绚丽多彩的云霞,霞光从层层叠叠的云层中透出,天地被镀上了淡淡的金色辉光,显得格外瑰丽。 马车缓缓驶进了东街,与另一辆马车在拐角处交汇。 车窗处的薄纱帘撩起,姜扶光惊鸿一瞥,看到了坐在旁边马车里的人:“北朝皇子姬如玄?” 姬如玄两腿霸道,分立两侧,上身微微前弓,嶙峋的身躯,山海作势,仿佛蕴含了无尽的凌厉。脸上透着病态一般的白,越衬得轮廓深邃。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唇间噙着一丝莫名的凉笑,双眼却不见一丝笑。 仿佛察觉了窥探的目光,他偏过头来。 视线相撞的那一瞬,空气几乎凝滞。 姜扶光分明感受到,他平静的眼,宛如幽深的漩涡,漩涡之下有激烈而危险的暗流在碰撞,在暗涌,在激流。 令人心惊胆颤。 只一瞬,少年弯了弯唇,显得温良无辜,把手伸出来,朝她挥挥手:“公主殿下,好巧啊,又见面了呢。” 姜扶光颔首作礼,姬如玄此时应在四方馆里安置才是? “对了,”姬如玄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趴在车窗上,冲她笑,“之前在大街上,还没来得及感谢公主殿下为我解围。” 姜扶光摇头:“我也是依礼办事,你不必谢我。” 姬如玄笑意一深。 两辆马车,同行了一段路,姬如玄的马车一拐,朝不远处一座有些陈旧的宅院驶去,门上挂了一块‘北苑”的新牌匾。 应是鸿胪寺为姬如玄在南朝安排的居所。 距离宫中很近的地方。 也是守卫森严之地。 她命人护送姬如玄去四方馆安置,想来鸿胪寺是知道轻重才是,可姬如玄去了四方馆之后,又被人送到了东正街。 公然忤逆她的意思。 “鸿胪寺这是连国之礼法都无视了么?”她目光微沉,语气幽深难辨,“负责接待北朝皇子的是哪位大人?” “是鸿胪寺左卿,江少卿。”璎珞回道。 鸿胪寺设寺卿一人,秩从三品,左、右少卿两人,少卿居于寺卿之下,秩正四品,是掌了实权的副手。 “敬酒不吃,吃罚酒,”姜扶光声音冷淡,“你去礼部传话,我今日返京,被礼部负责押送的衙役冲撞。” 璎珞心里有底了,鸿胪寺政令仰承尚书省礼部,区区一个少卿,竟也堂而皇之当街羞辱他国皇子,并无视公主的命令。 确实有些不知死活。 事情到了礼部,礼部便不能坐视不理,‘礼’部的政令,便仰承一个‘礼’字,鸿胪寺不依‘礼’办事,僭越国‘礼’,还犯到了公主头上,礼部不论如何,都要给公主一个交代,不容鸿胪寺蒙混过关。 不远处的华盖马车,缓缓消失在街头。 姬如玄跳下马车,看着天边最后一丝残阳余晖,也快要被黑暗吞噬,无声无息地笑:“天快黑了呢。”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一辆低调的蓝顶马车,沿着东街一处夹道,复行百余丈,不远处,一座僻静的宅院,隐在灯火阑珊处,显得孤僻又沉寂。 马车倏地一停,从里面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喝了不少酒,满是横肉的脸一片酱紫,浮肿的双眼醉意朦胧。 正是鸿胪寺江少卿。 第5章 替死鬼 第5章替死鬼 江少卿贪酒好色,在东街远离闹市的僻静处置了一座小院,养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外室,三不五时便过来狎玩一番。 他原是负责接待北朝皇子的官员,自不好在这个时候还与外室厮混。 今晚与同僚们吃酒,吃着吃着身体里就起了邪火。 显是不慎中招了。 叫人下了药。 可江少卿也知道北朝使臣进京,满朝的目光都盯着鸿胪寺,若闹出狎妓的丑事,官帽儿都保不住。 所以散酒之后,就急色匆匆地来这边泄火。 江少卿打着酒跌进了院子,猴急火燎地踹开门,脸上露出淫笑:“小浪蹄子,爷来了,快让爷好好疼你……” 他一脚跨进了门里,身后的门,陡然发出“哐啷”声响,紧闭起来。 幽暗的房里,传来一声轻嗤。 他本能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顿时大骇。 血,好多血。 那个叫他心心念念的爱妾,小脸煞白地躺在地上,脖子上插了一把匕首,泊泊鲜血从脖子里涌出来,将她整个人都浸在血泊里,一双仿佛能勾魂儿的媚眼儿,瞪得老大,泪眼惊恐。 已经没了生机。 江少卿顿时双腿发软,身子抖如筛糠。 “今夜,月黑风高,”一位玄衣少年坐在太师椅上,身体向前弓,一只脚踩在锦凳上,手臂自然地搭在屈起的膝盖处,“很适合杀人呢。” 江少卿目光惊恐地看着他:“是、是你……” “你说对吗?”少年另一只手把玩着一把短刀,在昏暗的屋里,散发着森森的薄光,透着噬人的锋利,“少、卿、大、人!” 他一字一顿,字正圆腔,抑扬顿挫。 “原、原来是你!”江少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哆嗦着嘴,“北朝质子姬如、玄。” “是我,”少年姿势不变,脸上笑意逐渐扩大,漂亮的丹凤眼上翘,眼下的卧蚕都带了愉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姬如玄,”江少卿找回了身为四品官的底气,声色厉荏道,“一个卑微低贱的质子,也敢在我南朝嚣张,识相的,赶紧束手就擒……”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只凭着为官多年的本能说了这话。 “我杀人了,”姬如玄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紧接着,他脸色变得惊慌害怕,用夸张又搞笑的语气,“糟糕,刚才被你看到了,怎么办,我好怕怕,我真的好怕怕呀!” 他演得太夸张,让江少卿瘆得慌,觉得姬如玄像个疯子。 “怎么办呢?”姬如玄把弄着手中的刀,有些苦恼,语气倏地一转,变得兴奋,“那我只好把你也杀掉,不就没人知道我杀人了。” 他在笑,笑得十分好看,声音里透了一种令人心惊胆颤的兴奋,仿佛一个孩子,透着不知世事的天真。 “你,你想做什么?”江少卿身下陡然一阵涨意。 他没来得及憋住,就感觉一股热液,将裤子都淋湿了,身下的地上缓缓溢出了一阵湿意。 姬如玄啧了一声,一脸嫌弃。 “姬如玄,放过我吧,”江少卿不知哪来的勇气,‘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去,哀求,“求你放过我吧,给你戴镣铐,当街羞辱你,是、是寺卿大人的主意,是他、他想用此举宣扬承恩公府的功绩,借机打压太尉府的威严,讨好承恩公……” 承恩公领兵大败了北朝大军,这才有了遣送质子的事。 羞辱敌国质子,确实能达到宣威讼德的目的。 历年来,与北朝交战的一直是太尉府戚氏,承恩公立下如此功绩,对太尉府的威望,确实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朝堂之间的博弈,向来简单又粗暴,无非此消彼长,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无趣得很。 姬如玄眉梢间一抹血渍,给他过分苍白,显得病态的脸,平添了几分艳色,多了几分妖邪。 “多好看的小太阳啊,”他突然捂住脸,仿佛羞于见人,又有些自暴自弃地说,“竟然让我,在她面前出、丑。” 像一滩烂泥一样,一定很难看。 简直糟糕透了。 想杀人。 江少卿一脸茫然失措,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皇子殿下,求求您放过我吧,我、我真的只是按吩咐办事,不关我的事,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寺卿大人,是他,我以后再、再也不敢了……” 姬如玄终于动了,他缓缓站起身,踩着满地的血腥,一步一个血脚印,来到江少卿面前,居高临下,一只手按住他的头顶。 “不……”江少卿惊恐不已,肥壮的身体下意识后挪,“不要过来啊……” “对,你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姬如玄欣赏着他恐惧的神情,手臂用力,缓缓下压,笑得人畜无害,“你要记得,不是我要杀你,是你代人受过,做了旁人的替死鬼。” “不,不要……”豆大的汗不停地从额头上滑落,江少卿喉咙里发出‘嗬嗬嗬’声响,“你不能杀我,我、我是鸿胪寺少卿,官拜四品,是朝廷命官,我有用,我是质子在南朝的联络人,有我在,保管你以后,在南朝过得舒舒服服……” 巨大的恐惧下,他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 “鸿胪寺江少卿,逞酒性,深夜幽会外室,”姬如玄语气一顿,笑意无声扩大,“情翻浪涌之际,不慎打翻了灯台,做了一个牡丹花下鬼,这个死法,可还行?” “不,你不能杀我……”江少卿不停地大叫。 “牡丹花下死,”只听到“喀嚓”一声,江少卿倏然目眦俱裂,肥壮的身子,“砰”一声,瘫倒在地上,姬如玄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笑得人畜无害,“做鬼也风流呢!” 屋里,恢复了平静。 半晌! “脏死了。”姬如玄拿了一张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并不存在的脏污,一根一根地,仿佛手上有什么,怎么也擦不净的脏污。 他越过满地血泊,掀开了灯罩,拿起了烛台。 犹似又开新书了,冷静聪慧大女主VS疯批黑化舔狗男主,写作之路漫长,感谢小伙伴们十年陪伴,新书还很娇嫩,看文小伙伴们,记得要投票,评论,收藏作品,完结旧书《表哥万福》、《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来》,十五年老作者,坑品保证,犹似出品,必属精品 第6章 赏春宴 第6章赏春宴 “哐当”一声,烛台跌落在地上,明丽烛火,宛如张牙舞爪的恶兽,顺着幔帐飞速地攀爬,瞬间吞噬了整个房梁。 火光中,热浪蒸腾。 姬如玄背对着火光,踩着满地血腥,缓缓走出房间。 一步一个血脚印,似从地狱而来。 黑暗笼罩在他身上,他藏身黑夜之内,与黑融为一体,仿佛一头藏在黑暗里蛰伏逞凶的凶兽。 他是堕入幽冥的玄君。 长于黑暗。 黑暗里,他声音暗哑:“都处理干净了。” “是!”黑暗中,传来短促的声音。 夜,归于平静。 张牙舞爪的火舌,正在无情地咆哮,嘶吼。 半晌! 东正街铜锣震天,火光滔天。 公主府就在东正街最好的地带,与那处僻静小院相隔甚远,但救火的动静,仍然惊动了姜扶光。 “何处起了火?” 璎珞才打听了消息回来:“回公主话,是东正街一处偏僻末巷,有一座小院起了火,因今夜风大,等到发现时,火势已经很猛,且有蔓延的趋势,兵马司正在组织人救火。” 夜黑风高火情急。 姜扶光蹙了一下眉:“将王府守卫派一半出去帮忙救火,府中下人自愿前去救火者,每人赏银十两。” 璎珞连忙应下。 宫里有一座摘月楼,楼高二十丈余(约66米),站在楼顶,可将上京尽揽眼下。 小时候她喜欢站在楼顶看星星,父皇命人敕造公主府时,特地让工部建了揽日楼,楼高十丈余,可将上京尽揽入眼。 姜扶光披了一件斗篷,上了揽日楼,便是相隔甚远,仍能看到远处火光冲天,几乎染红了一方天。 经历一个多时辰,大火终于扑灭,所幸人手充足,及时隔了火区,疏散了百姓,尽量避免了伤亡。 璎珞打听了消息,回来禀报:“京兆伊查实,最先起火的宅子,是鸿胪寺江少卿置办,江少卿在院子里养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外室,三不五时就前去……” 唯恐污了公主的耳朵,她顿了顿话,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 姜扶光喝茶的动作,不由一顿。 南朝官员有明文规定,不允狎妓弄娼,有辱斯文,但有不少官员在外头养了美姬艳娼,充作外室,玩弄一番,腻味了后,就把人打发了,或是干净处理掉。 便是被人发现了,也权当外室。 于名声有损,到底没有触犯朝廷律法,官帽儿还是稳稳当当的。 这种做派,实叫人如鲠在喉、不齿至极。 “昨夜,江少卿同张寺卿,并几位同僚一起吃酒到了深夜,江少卿许是喝得太高,与外室狎戏时,不慎打翻了烛台,这才起了火,江少卿和外室一起葬身火海……” 姜扶光几乎能想象得到,房间里轻纱幔帐,一经燃烧便在顷刻间化为火海。 今夜风大,助了火势,能逃出来才叫怪。 只是,姜扶光总觉得哪里不对:“江少卿,是负责接待此次北朝皇子的官员,兹事体大,他竟敢在这种时候寻欢作乐?” 就这,还能混个四品? 璎珞道:“京兆尹寻了张寺卿,徐少卿,以及鸿胪寺其余官员问话,起火的时间,与江少卿的行动路线完全吻合,并无其他疑点,因江少卿是朝廷命官,也是负责此次北朝皇子的官员,兹事体大,京兆尹已经将案子递交到大理寺。” 没有疑点,就是江少卿玩忽职守,死有余辜。 若真有什么疑点,想来都被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且火场上人来人往,便是一丝蛛丝马迹,恐怕也被破坏殆尽。 姜扶光蹙了蹙眉:“经此一事,想必鸿胪寺一应官员都会受到牵连,接待北朝使臣一事,应是另有安排。” 她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切是姬如玄所为。 不管怎么看,这事与姬如玄没有直接联系,干系也不大,鸿胪寺不论换谁,都改变不了他沦为质子的命运,且不说姬如玄,今日也才进京,一个失势的废太子,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也做不出这事来。 果不其然! 早朝过后,姜扶光就听说了,礼部尚书被父皇当朝斥责,张寺卿直接免了职,吏部会同礼部将另择官员,填补鸿胪寺一应空缺。 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就这样揭过。 紧接着,宁瑗公主要摆赏春宴,宴请京中贵女去公主府赏春,传得沸沸扬扬。 姜扶光翻看了请帖:“都请了什么人?” “宁玉四公主。” “宁柔六公主。” “昌王府的昌乐郡主。” “丞相府顾三小姐,顾令仪。” “兵部尚书叶府大小姐,叶明婉。” “……” 璎珞一连说了十几个在京里颇有名声的贵女名字。 姜扶光合上了请帖:“可有请三皇姐?” “不曾。”璎珞摇头,宁嘉三公主与公主交好。 “看来是一场鸿门宴。”姜宁瑗邀请的宾客,大多是皇后党,三皇子拥趸,另有一些保皇派,并不参与党派之争。 “公主可要前去?”璎珞出声询问。 殿里静了下来,姜扶光没有急着回答,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当今天下,划分南北。 南朝占据了南方,物产丰富、人杰地灵之地,但岭南一带有南越作乱,也不太平。 北朝占据了北边,天然险要,易守难攻之地,却因西北方羌族频繁滋扰,导致国力逐渐衰微。 百余年间,两国屡屡交战,却碍于南越、北羌虎视眈眈,两朝都不曾大肆兴兵,给外族可乘之机。 十五年前,北朝俞老将军战死,外祖父戚如烈大败北朝,父皇和北朝皇帝签订了休战协议。 两朝进入了相对平和的局面。 这一纸协议,也只持续十五年。 自去岁,承恩公大败北朝,连月来,承恩公一系在朝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风头已经盖过太尉府。 “质子邦交议定在即,姜宁瑗在此时大办春日宴……”姜扶光有些心浮气躁,目光落在一旁的香案。 凤首博山炉里烟丝袅袅,薰烧的正是她亲手做的清心饼。 清心饼不能令她清心。 第7章 畅春园 第7章畅春园 香饼焚香入鼻,通心肺,醒脑清心,解春困疲乏,正适合二三月份,天气乍暖还寒,冷热交替的时节,暖身防病。 璎珞久久没等到公主的答复,出声询问:“贵妃娘娘身子不适,公主也不宜参与宴乐之事,不若明日,奴婢去一趟宁瑗公主府上回绝了?” “既是鸿门宴,便由不得不去。”姜扶光掀开了香炉,将里头的余香夹出,从香盒里取了清心香丸薰烧。 这几日气温上升,天气有些闷热,也不适合再薰烧香饼。 香丸却是极好。 换了香丸,殿里的闷热稍退,姜扶光心中躁意淡去:“林皇后居于中宫,近来频繁接见内外命妇,大有笼络人心之意,姜宁瑗居于宫外,宴请京中贵女,与林皇后里应外合,是在为姜景璋造势。” 三皇子姜景璋同宁瑗公主一母同胞,皆是中宫嫡出。 …… 身为皇后之女,宁瑗公主本该是南朝最尊贵的嫡公主,但压不住扶光公主命好,一出生太史令就算出了祥瑞,尊仪天授,佑外家戚氏平定北边战祸,自此南朝进入中兴盛世,‘天降祥瑞’深入人心。 不过,自从承恩公父子打了胜仗,林皇后一系在朝中势如中天,朝局已然发生了转变。 兹按礼法‘立嫡不立长’,等质子邦交正式议定,承恩公府的名望达到顶峰,三皇子就会被立为储君。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因此,宁瑗公主的请帖一发出去,所有受邀贵女们都赏脸去了。 春日宴这日,兵马司封了一条街,宁瑗公主府门前,香车宝马,往来不息,各府贵女们,纷纷盛装打扮,陆续到来。 三品以上的人家,马车一到,就连车带人,一起被公主府的掌事侍女,迎进了垂花门前停放。 三品以下的人家,马车和轿子,均停在街旁,竟将整条街占满,路人远远翘首围观,但见宝马雕车,靡丽竟奢,难以描摹。 一个春日宴,竟也如此盛大,便也不难看出,宁瑗公主的尊贵气象。 体面的公主府侍女,引着说说笑笑的贵女们,穿过几重门,沿着山径水廊,起伏曲折,将公主府的亭台楼阁,叠山理水尽观尽览。 惹了一众贵女们惊赞连连。 “宁瑗公主府,曾是前朝镇国公主的府邸,这位镇国公主助侄儿发动兵变,诛杀窃国逆贼,逼皇帝逊位给太子有功,受封‘镇国太平公主’,真乃巾帼不让须眉也。” “听闻,这处府邸藏风纳水,自镇国太平公主后,便空置数代,全因此乃风水贵地,这世间鲜少有人能压得住这处福地,宁瑗公主还真是福泽深厚。” “这处府邸重新修缮整宅,就花了两年多,至宁瑗公主及笄之后,才赐了敕造,搬了进来。” “……” 一路上连惊连赞,最后入了畅春园。 畅春园占地数亩,园中有池水一泓,清澈如镜,环池建廊、轩、亭、榭,夹岸有叠石曲桥,疏密有致,配合得当,园中复有屋宇、泉石、花草,林木,无一处不幽致。 已经有许多人到了,园中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笑声不绝。 光鲜亮丽的贵女们闲着无事,凑在一块难免聊点各家的八卦,扶光公主和宁瑗公主向来不对付,难免就有些逢高踩低。 “听说宁瑗公主给扶光公主送了请帖,你们猜扶光公主会来吗?” “约莫是不会来了。” “为什么?” “承恩公打了胜仗后,贵妃娘娘便病在宫中,戚大将军也因旧疾复发,很久没有上朝了,是真病,还是避其锋芒,长了眼睛都瞧得出来。” “一旦三皇子被立为储君,太尉府就会彻底失势。” “没了太尉府这座大靠山,扶光公主也没有从前那样风光。” “南朝最尊贵的公主,本就是宁瑗公主。” “……” 陛下有七女。 大公主夭折,二公主姜宁慧远嫁徽州大族。 三公主姜宁嘉,四公主姜宁玉、六公主姜宁柔都是庶公主,享‘皇品’封爵。 五公主姜宁瑗、七公主姜扶光都是嫡公主,享有“尊正”爵位。 “我如果是她,怕也不敢出来凑这个热闹,”宁玉公主翘着嘴角,同身边的宁柔公主道,“一个庶公主,披了一层嫡出的皮,就真拿自己是嫡公主,一旦太尉府失势,她就会被打回原形,啧,也是可笑。” “四皇姐,”宁柔公主长得柔弱美丽,性子也温柔良善,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宴会还没有开始,七皇妹许是在路上耽搁了,晚点就该到了。” 宁玉公主睃了她一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当真不知道,五皇妹举办春日宴是为了什么?” 宁柔公主捏了捏帕子,没说话。 “自古啊,风水都是轮流转,当今这天,是眼见着变了,”宁玉公主端起茶盏,掀了茶盖,低头吹了吹茶,却不喝,“总好叫人知道,这如今,谁才是这南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以免一些人总是拎不清身份。” 宁柔公主蹙了一下眉,转了话:“也不知道三皇姐会不会过来。” “她怎么会来?!”一提起姜宁嘉,宁玉公主便满脸不屑,冷哼一声,“五皇妹压根就没请她。” 她和姜宁嘉不对付,偏姜宁嘉骑射出众,很得父皇看重。 宁柔公主愣了一下,姐妹们都请了,唯独没请三皇姐,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通传声:“扶光公主到。” 宁玉公主抬头看去,少女头戴飞凤冠,淡扫蛾眉,唇染丹朱,身穿翟衣款步而来。 全真丝玄色遍地上,织出赤、青、黄、白、黑五正色翟鸟纹,绣金龙纹,纹饰上,搭了珠玉宝石,腰间系了一条宫绦,以组佩禁步压裙。 行走之时,衣上形态各异的翟鸟,宛如浮雕一般,栩栩如生,鲜活端丽。 甫一出场,便压下了场中的闲言碎语。 畅春园里的贵女们,立即停下手中的事物,连忙起身整衣,照着家里的品级次序,迎了上去。 犹似又开新书了,冷静聪慧大女主VS疯批黑化舔狗男主,写作之路漫长,感谢小伙伴们十年陪伴,新书还很娇嫩,看文小伙伴们,记得要投票,评论,收藏作品,完结旧书《表哥万福》、《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来》,十五年老作者,坑品保证,犹似出品,必属精品,作家群:145496713 第8章 针锋相对 第8章针锋相对 姜扶光沿着水廊处的台阶走下,进入畅春园,排好次序等着见礼的贵女们,连忙敛衣行礼。 “公主殿下福寿安康。” 非正式宴会,不必行跪拜礼,但各家小姐身份不同,礼数也各有讲究,福身见礼、屈身行礼、半蹲拜礼、深蹲下礼。 排面很是浩荡。 “免礼吧!” 姜扶光话音方落,便响起一道骄矜的声音:“七皇妹,你终于来了。” 姜扶光抬眸看去。 畅春园里的侍女们,分立两侧,今日宴会的主人宁瑗公主,身穿翟衣,头戴珠翠冠,在几位贵女的簇拥下,如众星拱月一般,笑容满面地走来。 深青色遍地翟衣,绣赤、青、黄、白、黑五正色翟鸟纹,与扶光公主玄色遍地翟衣,有所不同,深青尤为厚重,介于青紫之间,既有青的庄重,亦有紫的尊贵。 却是不知是玄为尊,还是紫为贵。 众家小姐无不敛衣相迎。 “你可真是叫人好等啊,”宁瑗公主轻扯了一下嘴角,意味深长道,“宴会都快开始了,也不见你过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你是主,我是客,你等我,岂非天经地义?”姜扶光弯了弯唇,目光环视四周。 众家小姐纷纷压下头去。 除宁瑗公主外,扶光公主就是春日宴上,身份最贵重之人,哪家重量级的客人,是提前过来等人的? 踩着点过来,已经是很给面子。 宁瑗公主心中一恼,嘲弄道:“原想着,贵妃娘娘病重,大将军旧疾复发,听闻这阵子,你忙着四处寻医问药,怕是没得时间过来。” “五皇姐的消息不怎么灵通,你看,”姜扶光似笑非笑,“我这不是有时间吗?” 话说到这份上,宁瑗公主也不好再继续。 “哦,对了,”她话锋一转,表情带了关切,但声音含笑,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贵妃娘娘的身子可有好些?” 她这么一问,众家小姐立刻拉长了耳朵。 姜扶光没有正面回答:“便不劳五皇姐挂心。” 宁瑗公主自觉戳到了她的痛处,连笑容也带了得意:“我府中还有许多上等药材,若贵妃娘娘有需要,可千万不要同我客气。” “五皇姐的一片【孝心】,”姜扶光面色平静,刻意将【孝心】二字,咬重了一个音,“我便代母妃心领了,只是,”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含了笑意,“甘露宫里一应用药,都是由张公公亲自准备,恐要叫五皇姐失望了。” 穆贵妃是父皇以平妻之礼,迎进了宫里,地位上与母后平起平坐,名义上,也是她的‘母妃’,说一句【孝心】也不为过。 宁瑗公主面色不愉。 而众家小姐们,听说贵妃娘娘的用药,是由御前近侍张公公亲自准备,也都十分惊讶。 看来贵妃娘娘是荣宠不减。 宁瑗公主挑了挑眉:“再过几日,父皇就要在太极殿设宴,接见北朝使臣,可惜贵妃娘娘还病着,想来是不能出席宫宴。” 姜扶光笑容一深,没接这话。 两位公主你来我往,短暂交锋,以宁瑗公主稍占上风而落幕。 众家小姐也不禁感慨。 真是风水轮流转。 宁瑗公主目光一扫四周,笑道:“原是打算将相熟的小姐们,请过来热闹热闹,也是不负春光,只是母后说,自打去岁,南北两朝再兴战事,京里还没办过一场像样的宴会,却是苦了咱们这些小姐们,被拘在家里,可是把人都憋坏了,便办得热闹些,大家聚一起热闹热闹,才畅快,你们能过来,实在蓬荜生辉。” 话儿说得漂亮又客气,彰显了皇后娘娘体恤贤德,给足了一众贵女们面子。 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满院贵女们,一边听着乐师们弹曲奏乐,一边吟诗作画,下棋斗艺,一边喝茶闲聊,也是欢畅。 受邀的小姐们,不是皇后党,就是中立派,明知两位公主不对付,自然不会没有眼色,往扶光公主跟前凑。 无形之中,姜扶光就被孤立了。 利用春日宴打压她,这就是姜宁瑗举办春日宴的目的。 贵女之间的往来,可不单是吃喝玩乐这么简单。 嫡公主举办的宴会,来的都是世家从小就精心培养的嫡女,有哪个是简单的? 等宴会结束,回到家中,长辈就会仔细询问宴会上的情形,根据宴会上的形势,做出对家族最有利的判断。 “七皇妹,”宁柔公主走过来,柔声道,“我同丞相府顾三小姐,并几位世家小姐,在那边玩花令,你要不要一起来?” 宁柔公主的母妃张嫔,也是将门之女。 张嫔的父亲张将军,曾是驻扎北边的一员小将,外祖父镇守北边时,张将军在外祖父麾下领了中郎将一职。 十五年前,外祖父大败北朝,为张将军请功,父皇封张将军虎威将军,其女也被封了张嫔。 因着这份渊源,她与姜宁柔关系也不错。 “你们玩吧!”姜扶光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顾嘉彦的同胞妹妹顾令仪瞪眼看她,根本不想让她过去。 她也懒得搭理。 她同顾令仪平常没有往来,也不知道顾令仪为什么每次见她,都一副看她不顺眼的模样。 不过,顾令仪倒是和姜宁柔关系很好。 “玩花令,要人多一起才有意思。”宁柔公主扫了一眼四周,柔声劝说。 “还是不了,”姜宁柔是见她落单,才想邀她一起,姜扶光承了这份心意,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快些回去吧,不要叫人久等了。” 宁柔公主还在迟疑—— 不远处的顾令仪,就忍不住冷笑一声:“人家瞧不上咱们,不乐意与咱们一起玩,你又何必勉强呢?哼,搞得好像谁,上赶了讨好她似的。” 场中其他贵女们,面色都有些难看。 “七皇妹,”宁瑗公主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道,“六皇妹也是一片好意,你怎就不领情呢?” 第9章 公主息怒 第9章公主息怒 宁玉公主满面嘲讽,风凉话张口就来,“半点面子也不给,南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高高在上惯了,又怎么会纡尊降贵。” “这也太过分了,宁瑗公主身为陛下唯一的嫡公主,也没像她这样狂妄。” “……” 姜扶光玩味地看她们表演。 接下来,她该怎么配合? 是不是该恼羞成怒,当众摆出公主的威仪,让在场的小姐们,亲眼见识一下,扶光公主是如何恃宠生骄,将场中的小姐们得罪一个遍。 想想还挺有趣的。 “原想借着玩花令,大家一起热闹着玩儿,”宁柔公主有些尴尬,连忙打圆场,“我竟忘了,七皇妹不喜欢玩花令。” 大家凑一起玩儿,也是图个乐子,不喜欢,就没必要硬凑一起。 温言细语,顿时化解了场中的尴尬。 大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这事就此揭过。 宁瑗公主蹙了一下眉,朝身边的侍女半夏使了一个眼色后,这才温声交代:“茶水摆在外头,容易凉,奉茶时,茶温要热一些,按照各家小姐的偏好上茶,切莫出了差错。” 一旁的贵女们,听了只字片语,只当宁瑗公主体贴周全,待她们这些上门来的客人十分看重,自是心生感激。 半夏目光闪了闪,悄声退下了。 戏演不下去,姜扶光还真有些失望,不过有人比她更失望,很快就安排了另一出戏,接上了方才没唱完的戏。 有侍女过来换茶。 姜扶光偏头瞧了一眼,侍女低眉顺眼地将茶盏摆到案上,也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粗心大意,不慎将一旁已经凉了的茶盏打翻。 众人只听到“哐当”一声,就见奉茶的侍女满面惊慌,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冷硬的青砖地面,也不觉得疼一般。 姜扶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侍女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莫大的冤屈,眼泪不停地往外流,张着嘴叠声认错。 “都是奴婢不小心冲撞了公主殿下,奴婢罪该万死。” “奴婢知错了,请公主恕罪。” “请公主息怒,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奴婢不敢了。” “……” 侍女惨白着脸,一边哭,一边“咚咚咚”地磕头认错,她磕得实在太用力,一下就磕红了脑门,蹭破了皮肤,血丝顺着额头流下来,旁人见了,都替她觉得疼,不禁有些于心不忍,小声地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了?” “许是方才奉茶时,不慎打翻了茶杯,冲撞了扶光公主,被扶光公主刁难了。” “不就是打翻了一个茶杯吗?不至于喊打喊杀吧,怎就吓成这样?” “谁知道呢?宁瑗公主府上的侍女,都是精心调教过,规矩都是极好的,宴会这么久,也不见出错,偏到了扶光公主跟前就出了事端,许是方才被人孤立了,心中不快,故意借题发挥,拿侍女出气呢。” “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也太过分了。” “扶光公主恃宠生骄,骄狂成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前几日,不还公然坐着八抬大辇招摇过市么?” “……” 三人成虎,姜扶光骄横霸道,当众刁难侍女,拿侍女出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姜扶光没有说话,看着脚下的侍女,跟戏班里的戏子一样,长了一副瘦弱的身骨,哭起来时,身子不停地战栗,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巴掌大的脸上梨花带雨,将一个受人欺辱,可怜又无助的女子,扮得淋漓尽致。 因她一直没有开口,侍女也只得继续卖命磕头,没一会,就把自己磕得头昏脑胀,脑门都磕烂了,疼得她险些晕过去,却也只能咬牙继续磕,不能停,心里忍不住暗暗叫苦,后悔自己一开始,就不该磕得这么重。 场中静了静,只剩侍女‘咚咚’的磕头声,哭喊着求饶声。 姜扶光这才出声:“我方才刁难你了?” 侍女哭声一哑,一时间忘记哭了:“没、没有,都是奴婢的错……” “那你哭什么?”姜扶光问她。 侍女哑着声音,惊慌道:“奴、奴婢只是太害怕了,不是故意哭的,请公主殿下恕罪……” 姜扶光‘嗯’了一声,端起方才侍女新端来的茶盏,一抬手,淅淅沥沥的茶水,当头浇到侍女头顶。 众家小姐们,顿时都惊呆了,便一个奴才,也没必要这样欺辱人吧。 茶水是方才新上的,跪在地上的侍女,后知后觉感受到,头皮上传来一阵热烫,忍不住惊叫出声。 姜扶光淡声道:“现在,你可以继续哭。” 侍女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憋着喉咙就要哭,可方才还收放自如的眼泪,这会儿,便是挤眉弄眼,也流不出眼泪。 众家小姐只见她张着嘴,不停地抽噎干哭,也不知道怎的,方才还于心不忍的画面,竟有些莫名的滑稽。 “怎么不哭了?”姜扶光声音微冷,目光落在她头顶,“我觉得你方才哭得挺好看,戏班里的角儿跟你一比,也要自愧不如,便也权当看戏,”她素手轻抬,捻指从发髻上取了一根金簪,一探手,缓缓地簪进了侍女的发间,“你继续哭,这支金簪赏给你了。” 侍女张了张嘴,干哭了一声,就哭不下去了,她用力挤了挤眼睛,除了把眼睛挤得通红,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姜宁瑗也知道不能继续下去了,只得出声:“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侍女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卡了半天的眼泪,一下冲出眼眶,“都是奴婢不小心冲撞了扶光公主,都是奴婢的错,与扶光公主没有关系……” 姜宁瑗耐着性子,听侍女断断续续,抽抽嗒嗒地说了事情的经过,面上佯装不悦,却按捺着不悦,装出了隐忍大度的风范。 “我府上招待不周,冲撞了七皇妹,却是我的不是,失礼之处,还请七皇妹见谅,七皇妹请放心,我定会惩罚这个不懂事的侍女,给七皇妹一个交代。” 第10章 骄横跋扈 第10章骄横跋扈 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扶光公主“骄横跋扈”一般。 众家小姐都觉得,扶光公主有些太过分,不过打翻了一个茶杯,何必要这么不依不饶,好好的春日宴,都被她搅和了。 也不待姜扶光开口,姜宁瑗看向了跪地的侍女,蹙眉道:“你如此不知规矩,在宴上冲撞贵客,便打十个板子,赶出府去。” 这惩罚已经很重了。 侍女仿佛天塌地陷,明明惩罚她的人是姜宁瑗,可她偏却对姜扶光不停地哭喊求饶:“扶光公主恕罪……” 场中的各家小姐们,理所当然地认定,宁瑗公主之所以惩罚得如此之重,全是因为扶光公主骄蛮,担心不能叫扶光公主满意,扶光公主紧揪着这件事不放,春日宴无法继续进行。 一时间,纷纷对扶光公主心生不满。 侍女被两个婆子拖下去了。 这场闹剧总算是消停了。 姜宁瑗喊来半夏,悄声交代了几句。 挨得近的几个贵女,分明听到宁瑗公主在交代半夏:“……也是可怜,打完了板子,命人送去医馆,仔细诊治,莫要落了病根,再准备一百两银子,以后多照应些……” 一百两银钱,对普通人家来说,是一笔巨款,如此便被赶出公主府,往后的生活也有了着落。 宁瑗公主果然心地善良。 不到片刻,这事就在贵女之间传开,贵女们又看了事发之后,就一直无动于衷的扶光公主,忍不住摇头。 同为公主,差别怎就这么大。 姜宁瑗问:“不知七皇妹对这个惩罚,可还满意?” “甚是无趣,”姜扶光知道她唱的什么戏,弯了弯唇,“老实说,这戏实在太假了,戏台上的戏曲,都不带这么唱的。” 姜宁瑗面色挂不住:“这是什么话。” 姜扶光似笑非笑:“随便找个侍女,扑通往我跟前一跪,可怜巴巴地哭一通,就能说明我刁难她了?” 宁瑗公主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呵,”姜扶光嗤笑一声,是发自灵魂的嘲笑,“我堂堂一国公主,断没有自甘下贱,去和一个贱奴计较。” 她需要靠刁难一个奴婢,来彰显自己身为公主的优越感么? 巨人怎么能看到脚下的蝼蚁? 姜扶光弯唇看她:“自己做错了事,第一时间不想着如何补救,挽回主子颜面,反倒跪在地上哭,打翻的茶盏,不需要收拾了?桌案上的茶渍,也不需要处理干净了,就这样干摆着?这可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侍女,该有的反应。” 姜宁瑗顿时笑不出来了。 “在主子面前哭泣,这是大忌,一个贱奴,哪儿来的谱儿,胆敢仪容不整,主前失仪,还大哭小叫,你府上就是这样调教奴才的?” 场中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众家贵女们纷纷低下了脑袋,把事儿在脑子里一过。 宁瑗公主府上的侍女,肯定都是宫里精心调教的,可方才那侍女的一应反应,确实一点也不像,一个懂规矩的侍女,该有的反应。 姜宁瑗蹙了一下眉,询问半夏:“怎么回事?” 半夏也没想到,竟叫扶光公主挑出了这样的疏漏,连忙道:“方才的侍女名叫秀儿,是新来的,规矩是调教好的,只是她胆子小,许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贵人,有些紧张,又被扶光公主的威仪气度所慑服,有些害怕,这才慌了神,连规矩也忘了。” 这个说辞很合理,还暗暗‘内涵’了,是扶光公主骄横跋扈,才吓到了胆子小的秀儿。 姜宁瑗舒展了眉毛,有些不满:“也太不仔细了,怎的让新来的侍女,领了伺候茶水这么重要的活计?” 半夏连忙认错:“是奴婢的疏忽,府里人手不足,奴婢见秀儿规矩不错,这才让她顶上,哪知她如此不经事。” 理由也挑不出错。 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叶明婉笑着圆场:“宴上诸事庞杂,难免人手不足,新来的下人,便是规矩再好,但因为没见过世面,犯了错也是情有可原,公主不必恼怒,”她目光一扫场中众家小姐,笑容一深,“我们都能理解。” 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外加叶明婉圆场,将这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变得合理。 大家纷纷表示情有可原,你一言我一语,就把这事蒙混了。 姜扶光看向了叶明婉。 她模样长得温婉秀丽,梳了高椎髻,戴了一顶珠玉小冠,冠上坠了宝石流苏,搭了正红色遍地银牡丹纹衣,显得精美庄重,温婉得体。 叶明婉在京中素有才名,去岁承恩公打了胜仗后,林皇后趁热打铁,向陛下请旨,为姜景璋和叶明婉赐婚。 三皇子早就到了适婚年龄,兵部尚书在与北朝的战事之中,也不遗余力,给了承恩公不少支持,因此朝中不少大臣,对这桩婚事都乐于见成,这桩婚事也是顺理成章,之后太史令算了吉日,订下二人今年五月完婚。 算算日子,还有两个多月。 大婚当前,叶明婉不在家里准备待嫁,跑过来参加春日宴,有些于理不合,应是林皇后担心姜宁瑗成事不足,特地让她过来照应。 “婉姐姐说的是,”姜宁瑗亲热地拉着叶明婉的手,看向了姜扶光,挑了挑眉毛,“真是对不住七皇妹。” “秀儿是新来的,一时忘了规矩,确实情有可原,但,”姜扶光也不与她争论,目光环视四周,话锋一转,“畅春园里其他侍女,总不能都是新来的,在秀儿犯错之后,怎的其他侍女,都是无动于衷,冷眼旁观,丝毫没有上前收拾残局的意思?就由着秀儿主前失仪,坏了你公主府的体面?” 下人们听主子命令行事,做好本职工作,维护主家的体面,才是最基本的,一个两个犯了错,不至于这么多人一起视而不见。 场中又是一静。 话说到这份上,众家小姐基本都已经猜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开新书,犹似真是感慨良多,上本书《表哥万福》是在病痛之中写完,当时恰逢父亲病逝,腰椎间盘突出猝不及防的发作了,整整两年,都是在腰上绑着腰部支架写作更文,那是一段非常痛苦的经历,好在有很多小伙伴的支持和鼓励,总算没有断更,把作品坚持写完,谢谢大家的陪伴与支持,看文小伙伴们,记得要投票,评论,收藏作品,完结旧书《表哥万福》、《豪门重生:恶魔千金归来》,十五年老作者,坑品保证,犹似出品,必属精品,作家群:145496713 第11章 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第11章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姜宁瑗顿时说不出话来,朝半夏使了一个眼色。 半夏心里苦,还真不知道要怎么为公主开脱。 气氛不由一僵。 叶明婉暗叫不好:“如扶光公主所言,春日宴上出了差错,失的是公主府的体面,宁瑗公主也面上无光,”她顿了顿话,心里又斟酌了一番,“宁瑗公主定然也不希望,春日宴上有什么差错,这纯粹只是一个误会。” 一席话避重就轻,抛开‘其他侍女为何无动于衷’这一茬不提。 又偷换概念,拿公主府的体面,姜宁瑗的颜面说事。 接着又大事化小,将这一切归咎于“误会”。 春秋笔法运用得熟烂于心。 众家小姐纷纷附和,对她的话十分认同。 “秀儿做错了事,罚也罚了,打也打了,也算给了扶光公主一个交代。” 叶明婉仍旧笑容温婉:“都是误会,既然说清楚了,便也不必为了一个不懂事,也不懂规矩的奴婢,搅和了春日宴,扰了大家的兴致。” 她看向了姜扶光,唇边含笑,“公主说,对吗?” 横竖一个贱奴,哪有春日宴重要? 三言两语,便小事化了,她要再揪着这事不放,就是故意搅和春日宴,扰大家兴致,仍然是她的错。 果然不愧是世家精心教养的贵女,为人处事,绵里藏针,处处都是城府。 姜扶光弯唇一笑,笑容有些刺人:“你说得都对。” 如此一来,也算把这事糊弄过去了。 不过,姜宁瑗脸都丢尽了,脸上不见了之前的得意,气氛仍然有些僵。 叶明婉蹙了蹙眉,便放下了茶盏,朝一旁昌王之女,昌乐郡主使了一个眼色。 昌乐郡主会意,连忙笑着转了话: “你们听说了吗?北朝使臣进京那日,北朝质子是被人戴了镣铐,像狗一样押进京里的,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不是吧,好歹也是北朝皇帝的嫡长子,北朝的官员就没拦着?” “听说北朝的官员们,一听到承恩公的威名,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哪里还敢拦着。” “承恩公威名赫赫……” “……” 北朝使臣进京已有好些天,这些消息早就传遍了南朝,被人嚼烂了口舌,在场谁人不知? 不过借了这话阿谀奉承,巴结讨好。 一脸不悦的姜宁瑗,听了这话,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一脸谦虚道:“父皇刚登基之时,南朝正值天灾人祸,各地暴乱频发,自大舅舅带兵清剿了各地叛乱后,多年不曾领兵,这么多年也只打了这一场胜仗,自是不比戚老将军镇边御外,战功赫赫。” 众家小姐一听这话,哪能不清楚,太尉府镇边御外,战功赫赫,承恩公府虽未领兵,但多年来镇内安国,更是竭心尽力。 不能因太尉府功高,就抹煞了承恩公府劳苦。 “话不能这样说,”叶明婉瞥了姜扶光一眼,笑道,“帝王之治,攘外必先安内,没有承恩公府安内之苦,哪来的太尉府攘外之功?” 众家小姐连忙出言附和。 “成天打打杀杀有什么好?南朝如今的中兴盛世,也有承恩公的治国之功。” “打了一辈子仗,也不如承恩公一场胜仗,就把北朝打得兵败如山倒,主动向南朝休兵求和,可真厉害。” “承恩公宝刀未老,论打仗还得是承恩公。” “……” 叶明婉是个人物,带了一手好节奏。 无聊的宴会,在申正时分结束了。 回程的路上,璎珞低声道:“奴婢听到宴会上,好些贵女明着不敢妄议,可背地里没少说您的不是。” 姜扶光嗯了一声,没有太在意:“不过是随波逐流,诘曲以媚俗,过不了多久,京里就会传出我恃宠生骄的传言。” 璎珞听得一愣:“宁瑗公主如此算计于您,您就一点也不生气?”还主动配合宁瑗公主。 怎么看,都不符合公主为人处世的作风。 马车里寂静无声。 片刻后,姜扶光才道:“姜景璋领了太极殿,接待北朝使臣的差事,”她似笑非笑,“这是担心我插手宫宴事宜,坏了姜景璋的好事,所以先下手为强。” 璎珞忍不住道:“陛下将这么重要的宴礼交给三皇子,这对三皇子来说,不仅是展现才德的机会,更是笼络朝中大臣的机会,公主您怎么……”还坐得住? 看来陛下要立三皇子为储君,也不是空穴来风。 “不急,”姜扶光轻叹一声,“质子邦交议定在即,关乎两国建交大事,不宜在此时节外生枝,眼下这风光,也是合该中宫所得。” 璎珞不由一怔,公主分明没有插手宫宴的打算。 如此看来,中宫费尽心机地安排春日宴,试图打压公主的行为,却是请公主看了一场猴儿戏,又是何其可笑? 到底谁输谁赢? “况且,”姜扶光轻笑道,“太尉府及朝中一些老将征战沙场,亦是劳苦功高,父皇还不至于昏聩到,一味抬举承恩公府,寒了老将们的心。” 璎珞垂下了眼睛,心中隐有猜测。 果然! “中宫利用春日宴,打压我,”姜扶光淡声道,“我来帮她一把,可还行?” 过犹而不及,欲速则不达。 有时候‘以退为进’,又何尝不是应敌之策? 须知有一句话叫“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自古以来亡了多少权贵? 春日宴上的消息送进了中宫,光听前半段,宁瑗同宁玉一唱一和,不仅孤立姜扶光,还让姜扶光当众失了脸面,林皇后还是挺满意的,但奉茶侍女秀儿出场,林皇后就听得直皱眉,直到姜扶光当场拆穿了秀儿。 林皇后捻动佛珠的手,不由一顿:“但凡交代她做的事,总不能尽如人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说她这样的。” 姜景璋皱了皱眉:“也不能全怪五皇妹……” “也对,”林皇后将佛珠缠在手腕上,“姜扶光要是好对付,你也不会被她压制十余年,至今没有册立皇太子,宁瑗不是她的对手。” 第12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12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好在她早有防范,春日宴的宴客名单,是她仔细斟酌之后,这才定下来的,还让叶明婉前去照应,这才把底子兜住了,不然就要闹笑话。 不过。 “过程虽有曲折,但殊途同归,春日宴的目的也算达成了,”林皇后又仔细想了想,没发现有什么疏漏,“等明日,姜扶光恃宠生骄的消息传出,想来姜扶光也要消停一阵,不然被御史台盯上了,就不是闹的玩。” 如此,便没心思插手宫宴事宜。 “这次多亏了明婉,”林皇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了姜景璋,“明婉这孩子温婉知事,得体大方,将来定能成为你的贤内助,本宫果真没有看错她。” 姜景璋对叶明婉也十分满意:“是母后眼光好。” 林皇后笑道:“还有两个月,你们就要大婚,府里要仔细操办,想要进一步打压太尉府,还得兵部叶尚书从中出力,宁瑗不中用,但凡涉及女眷上的事,总得有妥当的人出面才行,明婉及早进门,便也能安定内宅之事,你也少了后顾之忧。” 姜景璋深以为然:“便有劳母后多辛苦一些。” 林皇后心中大定,端起茶盏,见姜景璋又眉头紧锁,又搁下了茶盏:“这是怎么了?” “母后不觉得,春日宴进行得太顺利了吗?”姜景璋对姜扶光很是忌惮,“宴会上人多嘴杂,万一传出什么话……” “不怕她们传,”林皇后浑不在意,将茶盏送到嘴边,一口茶总算喝进了嘴里,“你几时见过,胳膊能拧过大腿的?” 姜景璋略一思索:“是儿臣多虑了。” 林皇后又问:“太极殿里可都安排妥当了?” 姜景璋不由精神一振:“国宴礼仪一向重大,是由礼部主办,其他五部协同,儿臣能参与国宴筹措,自是兢兢业业,如霆如雷,不敢有丝毫大意,太极殿里皆已安排妥当,便只一些细枝末节,待宫宴之日,也能周全。” 林皇后满意地笑了:“要多展才德,与朝中的大臣们多接触,也不必急着拉拢,当以礼相待,表谦逊品性,笼络人心,方为上计。” “儿臣明白。”姜景璋点头。 “这些日子,切记要谨言慎行,”林皇后舒展了眉心,颇有几分扬眉吐气之感,“等宫宴结束后,你外祖父就联合御史台,请求皇上立储。” 姜景璋喜形于色,但心中仍有疑虑:“父皇宠爱姜扶光,纵容姜扶光涉权干政,万一姜扶光从中阻挠……” 举办春日宴,打压姜扶光也只是一时。 “姜扶光最大的倚仗,从不是你父皇的宠爱,”林皇后蹙了一下眉,“而是她背后的太尉府。” 姜景璋若有所思。 林皇后道:“穆贵妃久病宫中,戚老将军旧疾复发,不能参加宫宴,此次参加宫宴之人,定是戚凛风。” 戚老将军的嫡长子戚凛风,自幼便随着父亲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深受陛下信重。 “近年来,南越国屡犯边境,戚凛风因质子邦交一事,奉诏回京,等质子邦交正式议定,他就会返回岭南镇守,便是战功赫赫,令人忌惮又如何?等他回了岭南,京里的事,他也插不上手,”林皇后眉头一松,“太尉府日薄西山。” 除了长子戚凛风,嫡次子戚南风,更是惊才绝艳,年少时,便有“勇冠三军”之盛名,一度横扫南越,差一点将南越纳入南朝版图。 只可惜,十五年前与南越交战时,戚南风身染瘴疬之疾,没能及时得到救治,最后暴毙身亡,令天下人无不扼腕惋叹。 自戚南风战死,戚老将军身体每况愈下,之后就荣养在京,太尉府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门三虎将,上阵父子兵’,执掌全国兵马大事的太尉府了。 近年来,南越卷土重来,太尉府主岭南战事已有些吃力。 皇上抬举承恩公府,是因承恩公平定北边战事,扬南朝国威。 “母后说得是,”姜景璋深以为然,“宫宴事关国体,有礼仪之大,父皇便是再宠爱姜扶光,也不会纵容她僭越礼制,无视体统,有损国体,姜扶光不能出席宫宴,宴上的事,她和太尉府插不上手,自是万无一失。” 林皇后含笑:“宫宴是你的主场,也是你真正表现的时机,你要抓住这个机会。” 这场宫宴意义重大。 彰显着,承恩公府即将崛起,力压太尉府成为南朝第一武将世家,亦是太尉府日薄西山的证明。 从此之后,再没有人能压制景璋。 姜景璋终于放下心来了。 “对了,”林皇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些日子,多去看看你二皇兄,你大皇兄早年病逝,你父皇只你与景璜兄弟二人,自是盼着你们兄弟二人能兄友弟恭。” 景璜是陛下在潜邸时,吴则妃所出,可惜吴侧妃命薄,在生下景璜后难产而亡,身为王妃,教导庶子,原是她责任所在,只是没过多久,她就查出有孕,教养景璜一事,就交给了当时,生了皇长子的何侧妃。 姜景璋目光微闪,姜景璜天资鲁钝,性子也胆小懦弱,很不受父皇待见,他自己也深居简出,几乎鲜少现于人前。 这时候,确实该多去走动走动,表现一下“兄友弟恭”,也好叫大臣们,注意到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二皇子’。 人与人是需要对比的,没有二皇兄的蠢笨衬托,如何能让朝中大臣们放心支持他? 春日宴之盛大,在京里津津乐道了两日,其间有不少扶光公主恃宠生骄,连宁瑗公主也不放在眼里的流言传出。 南兴帝途经御花园,听到有宫人在议论此事,皂靴不由一顿:“张德全,近来宫中多了许多口舌。” 跟在身后的御前近身张德全,连忙道:“是奴婢的疏忽。” 南兴帝意味不明:“什么时候,你的手从前朝伸进了后宫?” 张德全连忙跪地:“奴婢绝无此意。” 整座皇宫,太极殿为前朝,以北是后宫所在,御花园归属于后宫,治理后宫是皇后娘娘的职责所在。 南兴帝轻叹一声:“皇后今日又召见了礼部尚书的夫人,可有此事?” 张德全低头应是。 “她倒是忙得很,”南兴帝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也难怪,都没时间管理后宫事务了。” 张德全不敢多嘴。 “近日,风吹得有点大,”南兴帝看向不远处,一棵迎风而动的榉树,“树欲静而风不止。” 待南兴帝离开后,管事太监匆匆赶来,将两个浑然不知大祸临头的宫女绑了,拖下去审问。 经过一番拷打,两个宫女把什么都吐露干净了。 总结就是一句话,承恩公府如日中天,与之相比,贵妃娘娘病在宫中,久不露面,大将军旧疾复发,久不上朝,扶光公主还落了一个骄狂的名声,宫人们听到了风声,难免有些见风转舵,跟着嘴碎,发现无人管束之后,胆子便大了起来。 看书的小伙伴们,要评论,收藏,投票喔~么么~ 第13章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第13章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张德全的干儿子小德子,坐在一张圈椅上,掀开茶盖,低头吹了吹茶,听着她们哭嚎着喊冤,连茶也不喝了,忽地将手中的茶盖,用力盖回茶盏上。 正在喊冤的宫女,脖子像被人用力掐住了一般。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小德子将茶盏往身边一递,身边的管事太监立马接过。 “冤枉什么?”小德子靠进了椅背里,掐尖了声音,“连主子也敢编排,自个嫌命长,怪得了谁?” 两个宫女趴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主是主,奴是奴,奴才编排主子,那叫什么?” “以下犯上。” “妄自尊大。” “奴大欺主。” “目无尊上。” “随便哪一条,”小德子坐直了身子,身体微微前倾,“也够你们死一百次了。” 两个宫女哆嗦着嘴,连求饶也不敢了。 小德子轻叹一声:“宫里每年都要死很多人,大多是因为多嘴丢了性命,想要在这宫里活得长久,就要管住嘴,少说多做,未必能活得长久,但多说少做,肯定是要做一个短命鬼。” 两个宫女顿时软倒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 “扶光公主忌讳大,不喜沾惹人命,也算你们走运,”犯到陛下跟前,还能活,不是走运是什么?小德子就起身了,吩咐一旁的管事太监,“灌了哑药,送去浣衣局,定能活得长久些。” 小德子站在院子里,听到屋里传来了一些动静,很快就归于平静。 管事太监躬身上前:“公公可还有其他吩咐?” 小德子想到方才干爹的话,提醒了一句:“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这段时间,都把皮子都绷紧点!” 后宫里有关扶光公主的传言,究竟是皇后娘娘的疏忽大意? 还是有人浑水摸鱼,故意借机传到陛下耳里的? 便是见风转舵,也要静观其变,搞清楚了风往哪边吹。 华液池里,氤氲弥漫的雾气渐渐消散,空气变凉。 珍珠担心公主受凉,进殿伺候。 里头芳香萦绕,沁人心脾,公主阖目靠在华液池里,青丝宛如蔓草在水中飘散,美丽的花瓣将她凝脂如玉的身体缭绕。 “公主,醒醒。”珍珠小声唤她。 “嗯?”姜扶光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透着一丝沙哑妩媚,“什么时辰了?” “将将到了酉时。”珍珠跪在华液池旁,将公主从池里扶起。 雪肌腻理,漫着淡淡的粉艳,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粉荷,许是在池里泡了太久,姜扶光身酥骨软,浑身使不上力,半倚着珍珠。 珍珠拿了一条软巾,将她从头裹到了脚。 屋里薰着‘薰肌香’,此香薰肌入骨,使人容光焕发,令人不病,是早已失传的奇香,公主寻了一张残方,复原了失传的古香。 姜扶光裸着一双小足,靠进一旁的贵妃榻里。 珍珠将温好的苏合香酒奉上:“苏合香酒调五脏,却腹中诸疾,公主方才泡了许久,肌骨经络都张开了,寒气易入体内,喝一杯苏合酒暖一暖身。” 温醇的酒液入喉咙,透着浓郁的苏合芳香,并不醉人。 姜扶光目光轻动:“是以苏合香炮制的酒么?” “正是,”珍珠拿着软巾,为公主绞头发,“是北朝使臣带来的珍酒,内务府前不久送了一些到公主府。” “有些稀罕,”姜扶光靠在榻上假寐,“岭南一带多湿瘴之气,外祖父早些年在岭南镇守,腿上落下了湿邪,将苏合香酒送些过去。” 珍珠低声应“是”。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等头发干爽后,姜扶光套了衣裳出去。 这时,璎珞已经从宫里回来,在房间准备宫宴需要穿戴的行头。 姜扶光坐在琉璃镜前,由着侍女为她盛装打扮:“母妃的身子可有好些?是否要出席今日的宫宴?” 她已经出宫造府,也不好天天往宫里跑,有什么事,都是派人进宫传话。 璎珞回道:“娘娘贵体需要静养,宴会上多有嘈杂,便不打算过去。” 姜扶光没说话。 璎珞又道:“前段时候,东海侯进献了一斛紫鲛珠,是难得的稀罕物,贵妃娘娘让奴婢将紫鲛珠一起带了回来,还说,”她看向梳妆台前的紫檀木盒,“陛下特地交代,让公主做一件精致些的首饰,春搜围猎的时候戴戴。” 紫鲛珠,名字带了紫,却并非紫色,而是颜色纯正的粉红,在日光照耀下,珠上光彩熠熠,颜色由粉转为紫色,故得了这名。 与东珠一般稀有。 “哦,”姜扶光看向了巴掌大的紫檀盒,语气带了一丝玩味,“父皇什么时候,连我穿戴首饰这种小事都要关心了?” 璎珞上前打开了盒子。 “便是赏给我的东西,直接命人送到公主府,岂不更好,为何还要让母妃转交给我?”姜扶光看了一眼。 九枚圆润均等的紫鲛珠,整齐排列在盒内,在烛光映照下,光莹流转,煜煜辉光,仿佛正在吞吐着氤氲粉雾的蜃珠。 “原就是赏我的东西,母妃因何要等到今日,才叫你一并带回?” 这些问题,璎珞自然回答不了。 屋里静了静。 良久,姜扶光淡声问:“春搜围猎的卤簿定下了没有?” 皇帝出行,内廷会安排出行的仪仗、护卫、衣食住行,以及随驾出行的文武大臣名册等等,皆会记录成册。 璎珞摇头:“内廷没有将公主府出行的相关簿册,下发到公主府,暂时还未定下。” 但凡后妃、公主,大臣等,上了品级的,都有专门的一份卤簿,里面记载了出行的一应事物,要严格按照内廷所拟定的卤簿安置,以免逾越礼制。 卤簿不允私自查看。 窥探陛下是死罪。 “母妃可有说什么?”姜扶光心里有底了,卤簿未定,是父皇另有安排,看来这次春搜围猎不太平啊。 “不曾。” “不曾啊,”姜扶光眸光微动,弯了弯唇,“那就是,交给我自己拿主意的意思。” 粉莹莹的鲛珠,不仅颜色纯正粉艳,一颗颗流光溢灿。 确实是少有的稀罕物。 她不稀罕。 肯定有人稀罕得要死。 她笑了笑:“我记得姜宁瑗最喜欢粉色,她若是知道,我有一盒这么稀罕的紫鲛珠做首饰,怕不是要郁闷死了。” 第14章 宫宴(1) 第14章宫宴(1) 璎珞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提起宁瑗公主了? 姜扶光弯了弯唇,容色更是出尘绝艳:“送去尚服局,做一支紫鲛珠簇花戏蝶鎏金步摇花吧,这样精美绝伦的首饰,才配得上金尊玉贵的公主呢。” 语气带了点莫名的笑意,叫一旁的璎珞一点也摸不清头脑,只觉得公主的心思,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哦,对了,”姜扶光又补充道,“到了尚服局,就说是贵妃娘娘,命人给我打造首饰。” 首饰已经送到了公主府,为什么还要假托贵妃娘娘之名? 璎珞心下更是不解,低头应‘是’。 侍女帮姜扶光换了礼制的翟衣,仍是玄色遍地,五正色翟鸟纹,腰佩玉革带,蔽膝、大带、大绶、玉佩、小绶等,远比春日宴上,更为庄重尊贵。 衣裳用料十分厚重,精致的绣纹一重又一重地叠在前胸后背,身后披着一段长长的锦帛,拽地数尺。 南朝以‘黄’为尊。 然‘玄’色,独屈于‘黄’下。 较之青、赤、白、黑等四正色,尤为尊贵。 有人往自己脸上贴金,整出了‘玄为尊,紫为贵’的说法,而一些世家贵女,为了巴结讨好,就附和了这种说辞。 “父皇曾对我说,这深宫内院,这山河万里,无一处是我不能踏足,”姜扶光弯了弯唇,“想来今日宴会,会十分有趣呢。” 陛下亲临,殿外设有天子仪仗。 殿内灯火辉煌。 “回”字形的宴会上,最上面坐着南朝最尊贵的皇,及身为一国之母的林皇后。 文武百官分列左右。 最下边,是礼部精心准备的宴乐歌舞。 “回”形,分为内、外两层。 外层—— 居左的是朝中大臣,以承恩公为首,顾丞相次之,戚小将军戚凛风再次之。 居右的是北朝来的使臣。 内层—— 左边是以三皇子姜景璋为首的宗室王爵,他身边依次坐着昌王和荣王。 居右的是,一身玄色宽袍大袖,曲裾深衣的北朝皇子姬如玄,与姜景璋对面而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懒散散地支额坐着,许是饮了些酒,苍白的面容透着一抹薄媚,病态的模样,竟带着难言的蘼艳。 旁人见了,难免认为他放浪形骸。 甫一出场,姜扶光就成了太极殿里的焦点。 姬如玄晃了晃眼,不禁眯了眼睛。 见她梳博山高髻,佩流苏凤冠,一身玄色翟衣,与他一身玄衣,有些微妙的相衬,七重宫衣着身,着实气派华贵,却不显得臃肿,玉革加身,衬得身姿嬛嬛,体态袅袅。 美得尊贵、耀眼。 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似是没想到扶光公主竟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气氛顿时有些怪异。 姜景璋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有维持住。 “儿臣拜见父皇。”姜扶光缓步上前,娇弱的身躯,却包裹着沉稳大气的皇女风范。 坐于高台上的南兴帝“哈哈”一笑,显得十分愉悦:“扶光过来了,宫宴都开始了,快过来坐。” 一边说着,就一指自己身旁左边的位置。 林皇后目光暗了暗。 这原是穆贵妃的位置,穆贵妃因病缺席宫宴,倒叫女儿过来给她添堵。 她防着姜扶光插手宫宴事宜,却仍没防住姜扶光出席宫宴,陛下竟也默许了姜扶光逾越的行为,置礼法于不顾。 姜扶光轻挑了一下眉,弯了弯唇:“儿臣又岂敢与母后平起平坐,父皇这是折煞儿臣了。” 南兴帝听闻此言,却一点也不在意:“你母妃不在,便由你这个女儿代她陪伴父皇身侧,合情也合理。” 林皇后也不好沉默不言:“既然你父皇开了尊口,便没有不妥之处,扶光也不要推辞。” 姜扶光看向林皇后,轻笑一声:“儿臣便恭敬不如从命。” 林皇后面色温雅,沉静的双眼几乎能从姜扶光要笑不笑的表情,看到她呼之欲出的挑衅。 收在宽袖里,置于腿间的手紧了又紧。 久久才恢复平静。 众人起身,向扶光公主行礼,姜扶光托手示意,众人这才礼罢落座。 南朝官员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北朝来的使臣们,却忍不住心下感慨,都说扶光公主是南朝最尊贵的公主,连当今皇后也要礼让三分。 看来传言不假。 只一想到,这位天降祥瑞的扶光公主出生之日,也是北朝衰败的开端,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复杂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曾经的‘皇太子’,后来的‘废太子’,如今的‘北朝质子’。 他和这位扶光公主,还真是宿命阴阳。 此消彼长。 天生对立。 姜扶光上前几步,踏上了殿中铺着红毯的步阶,甫一落座,便察觉到有目光灼灼地投了过来。 姬如玄。 他们的座位都在右边,身为北朝皇子,姬如玄被安排在右下第一个位置,与她之间只隔了三级步阶,有种微妙的接近。 北方男子长得高大,他慵懒闲散地倚着桌案,一双无处安放的长腿,轻轻屈起,带了点玩世不恭。 辉煌的灯火下,衬得他眉目如画,棱角分明的脸,宛如玉琢一般,看起来,倒像被养成了纨绔样的世家子弟。 姜扶光别开了眼。 这时,北朝以礼部侍郎张成显为首的一干官员,起身向南兴帝敬酒。 张成显长得高瘦,北朝官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宽大,但他腰背笔直,姿态端正,骨里流露出了文人的铮铮风骨。 他不卑不亢,向高位上的南兴帝施礼:“去岁,南北朝因边事再起干戈,我朝河西一带,因北羌人乘虚而入,意欲北上中原,侵我华夏土地,鱼肉我华夏百姓,吾皇为免祸乱,遂同南朝陛下议和,承蒙南朝陛下仁义,与我朝休兵,助我朝抵御外敌。” 这位张成显实在是个妙人,姜扶光忍不住笑。 南北两朝划分南北,呈分庭抗礼之势。 北朝之前败给承恩公,也不是实力不如人,而是北羌人趁机作乱。 ‘质子邦交’也不是北朝的示弱之举,是为了以此确保两国邦交,图边境安稳,护卫华夏,令外邦不敢来犯。 第15章 宫宴(2) 第15章宫宴(2) 虽是实情,但有心人听了,难免会心生不悦。 姜扶光隐晦地看了一眼座上的承恩公。 果然! 承恩公脸上已然不见了笑容,但碍于张成显的话,说得委实太高明了,一时竟也不能出声反驳。 北有北羌人滋扰,南也有南越人作乱,南北两朝,一直没有大举兴兵,防的就是外族入侵。 两朝不和,是夏土内部的分化矛盾,宛如一家的“兄弟”窝里斗,但两朝抵御外邦的心都是一样。 南兴帝在北朝危难之际顾全大局,答应议和, 于北朝而言,是仁义; 于两朝百姓而言,也是仁德; 于偌大的泱泱汉土而言,亦是圣明! 三言两语,就把南兴帝塑造成了一代明君圣主。 谁还能反驳不成? 南兴帝没有出声。 底下的南朝官员们,对这话有些不满,认为北朝打了败仗,送赔款、送质子过来议和,却还端着姿态,实在太不识相。 却也不好跳出来挑刺。 姬如玄玩味勾唇,事实上,自北朝第一世家俞氏流放关外,北朝国力衰微,北朝也不得不选择议和,缓冲羌人对北朝带来的巨大威胁。 张成显躬身行礼:“臣,张成显,奉吾皇之命,携吾皇为南朝陛下准备的【谢礼】,出使南朝,代吾皇献上,对南朝陛下衷心的感激,也感谢南朝陛下,对我朝的盛情款待,谨以此酒,代吾皇,敬南朝陛下,”他缓缓跪到地上,身后的一干北朝使臣,也纷纷下跪,“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以,割让城池,巨额赔款,都是北朝皇帝感念南兴帝仁义仁德,送给南兴帝的“谢礼”。 真是好一张巧嘴,既顾全了北朝的尊严,也不忘给南兴帝戴高帽。 两国邦交,重要的是诚意,余者还在其次。 张成显一言一行,虽有维护北朝尊严之意,但诚意却是十足,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种事上计较什么。 这样的人才,礼部侍郎还真是埋没了。 只是,北朝领头的使臣这么厉害,怎么会答应南朝在本朝皇子进京当天,公然侮辱本朝皇子,践踏北朝的尊严? 这其中或有隐情? 姜扶光看了一眼父皇。 果然,南兴帝面上不见一丝不悦,略一颔首,似是认同了张成显的话:“北朝皇帝的诚意,朕心领了。” 宫宴继续进行。 有宫女过来奉酒,琥珀色的酒液凝落杯盏,散发出极为醇厚幽雅的酒香,顿时香溢满殿,绵香不绝。 承恩公轻抚了一把短须:“这是南朝的琥珀酒,因酒色澄亮,宛如琥珀,故得其名,是南朝十分珍贵的贡酒。” 说到这里,他笑容一深,扫了一眼北朝的一众使臣。 “听闻北方地域苦寒,想必不曾品尝过琥珀之美,北朝大皇子,及各位北朝来的使臣,可要好好品一品,莫要辜负了陛下盛情。” 话里话外,皆是招待客人的热情,可一句‘北地苦寒’,难免透了踩低之意。 可见是叫张成显方才的话,戳进了肺管子。 当下就有朝臣跟着一起附和。 北朝来的官员们,便是心中再不悦,也要努力露出尴尬不失礼节的微笑,以沉默应对来自南朝的贬低。 场面尴尬又无趣。 姬如玄端着酒杯,轻轻地转头,眼神不时看向上方的扶光公主,唇边似有若无地笑,透了一丝玩味。 春日宴过后,京里就多了不少传言。 大体是扶光公主恃宠生骄,骄狂成性。 承恩公府担心姜扶光插手宫宴之事,特地安排了这一出戏,又焉知扶光公主不是将计就计,以退为进? 京里有关扶光公主不利的传言,有多少是她自己的手笔? 舆论确实是毁人利器。 委实难以掌控。 一旦失控是要反噬自身的。 这位扶光公主比想象之中,还要更有趣呢。 她还长得这么好看,好像会发光一样。 嗯,舍不得她死。 或许,可以改一改游戏规则? 坐在对面的姜景璋,见姬如玄有些心不在焉,玩味地笑:“北朝大皇子怎的不喝酒,可是觉得我南朝的美酒,不比北朝的佳酿?” 此言一出—— 一道道目光看向姬如玄。 宫宴上,没有人会明目张胆地针对姬如玄,设宴款待,是为了两国邦交,先有‘礼’仪之大,再有邦交之‘义’,断不会在正式场合,失了大国的风度。 但借机刁难,给北朝质子一个下马威,还是很有必要,以免旁人,因张成显方才之言,轻视了承恩公府的功绩。 看来,不陪他们把这出戏唱完,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姬如玄勾了勾笑,拿起了面前的琥珀酒,轻晃着杯盏,琥珀色的酒液,晶莹剔透,宛如玉露琼液。 他执着酒杯,缓缓起身。 起身时发出窸窸声响,令殿内的目光一下从各个方位向他投来。 气氛微沉。 姬如玄执起杯盏,略带散漫地走进了堂中:“承恩公说得对,北地苦寒,当不如南地富饶。” 北朝的官员,纷纷对他投以愤怒的目光。 姬如玄置若罔闻,对上了南兴帝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 他缓缓低下了头颅,躬身施了一礼:“玄,进入南朝国土,所经之处,皆是赞讼南朝陛下文治武功,仁爱专德,其励精图治之功,感动上天,令上天降下祥瑞,护佑南朝社稷,成就了南朝中兴盛世。” 这个‘天降祥瑞’一出口,太极殿的气氛,立时变得令人玩味。 承恩公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姬如玄这话,只差没明着说,南朝之所以有如今中兴局面,是姜扶光的功劳。 承恩公能打胜仗,也是南朝有‘祥瑞’庇护的原因,仿佛承恩公府打了胜仗,功劳全在姜扶光一人身上。 承恩公和姜景璋一唱一和,要给姬如玄一个下马威,宣扬承恩公府的功绩,却是打错了算盘。 姜扶光终于觉得宫宴有点意思了,忍不住多看了姬如玄两眼。 南兴帝看着姬如玄,表情有些莫测:“朕,登基之际,南朝天灾人祸不断,各处暴动叛乱频发,国库空虚,社稷不兴,朕还记得,那年冬天,南朝许多地区,竟下了一场罕见的冻雨,各地流言四起,皆言是朕德不配位,故天降灾祸。” 新书签约成功,开通了打赏渠道,喜欢的小伙伴,记得要打赏,投票,收藏,评论作品,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6章 抢风头 第16章抢风头 他是庶长继位,登基之时,朝中有不少旧部残党兴风作浪,处境一度十分艰难。 “冻雨一连下了半个月,许多百姓受了灾,越冬的作物,大片冻死,直到扶光出生那日清晨,冻雨竟奇迹般停了,霞光从肚白的云层里透出来,天边光华漫绽,随后边关传来捷报,有关朕德不配位的流言,这才渐渐平息。” 殿中有不少人,都是当年的亲历者。 因南朝下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冻雨,陛下忧心不已,每日在太极宫朝会,朝臣们天不亮,就要赶到宫门处,等着时辰一到,宫门大开,进入午门,到达太极殿,同陛下一起议事。 扶光公主出生之时,朝会还没散。 首先是淅淅沥沥的冻雨,毫无征兆就停了,紧接着,天边云霞透出,光华漫绽,张德全过来禀报,说是贵妃娘娘生了。 太史令推算了时辰,这一切的祥瑞,竟都是伴着扶光公主出生而降下,顿时大呼:“日以阳德,乃天降祥瑞。” 朝中许多大臣,都对扶光公主是天降祥瑞深信不疑。 林皇后用力攥住了手心,陛下这话,仿佛是认同了姬如玄的话,将承恩公府的功劳,归咎于天降祥瑞,护佑南朝。 殿中静了静。 南兴帝又看向了姬如玄:“依你此言,南朝比之北朝又如何?” 一个是生养他的故土。 一个是使他沦为质子的敌国。 无声的沉默,在太极殿内蔓延,满殿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就连姜扶光都想看看他要如何回答。 顶着南兴帝居高临下的威严目光,姬如玄缓缓抬眼:“玄,以质子的身份,踏进南朝国土时,便不能再以皇族自居,不敢再议故国。” 南兴帝似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朕,恕你无罪。” 帝王的威严,无声无息在殿中蔓延,文武百官们均噤若寒蝉,但幸灾乐祸的目光,却落在姬如玄身上。 殿内的空气几乎凝住。 “此一杯酒,借花献佛,”姬如玄撩衣跪拜,高举了手中的杯盏,声音清朗,“敬南朝陛下仁德英明。” 话音方落,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宫宴上寂静无声。 北朝的官员们,看着自己国家的皇子,对他国皇帝俯首称臣,心里满不是滋味。 许久! 姬如玄一直保持着跪伏的姿态,众人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或嘲讽,或鄙视,或不屑,或奚落,他始终岿然不动。 宫宴上辉煌的灯火,仿佛聚于他一身,却越发衬得他身单影薄,清冷孤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兴帝这才露了笑容,缓声道:“平身吧,你今日是我南朝宴请的贵客,不必行此大礼。” 明日,就要时刻谨记自己质子的身份。 “玄,多谢陛下恩典。”质子进了他国之后,便不能再以皇族身份自居。 姬如玄缓缓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抬头,就对上了姜景璋阴沉的目光。 他弯了弯唇,笑得有些恶劣。 酒过三巡,场中的气氛也渐渐热络起来。 就到了宫宴的重头戏。 十余个薄纱覆体的美人儿,托着北朝进献的奇珍异宝如鱼贯入,北方女子不似南方女子娇小玲珑,一个个高挑、曼妙,腰细腿长,透着一股子妖娆妩媚,甫一进殿,就勾了不少人的魂儿。 高高在上的南兴帝,将目光放到美人献上来的珍宝上。 色泽纯黄无瑕,娇嫩如婴儿肌肤的巴林印石。 传说中制作传国玉玺的蓝田水苍玉。 产自安息国的圣物安息香。 天山雪莲。 …… 见惯了好东西的姜扶光,也不禁晃了晃眼睛,目光落在一串赭色的手珠上,竟没猜到这到底是何物? 姬如玄挑起眉,冲姜扶光笑:“公主,眼光独到。” 可见,他方才也在看这一串手珠。 姜扶光真有点好奇:“本公主孤陋寡闻了,不知这串手珠是何奇特之物?” “是千和香,”姬如玄神情有些复杂,似是想到什么,微仰着下颌笑:“《天香传》称,道书曰,上圣焚百宝香,天真皇人焚千和香,是道家仙神所焚之香,调和一千种香药材,制成香珠,久佩轻身、少病、延寿。” 千和香有明文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西汉,唐代道教大兴,有王悬河作《三珠洞囊》,也有相关记载。 之后,便不见记载。 千和香就此失传。 香药同源,香药的配伍,也要讲究君臣佐使,使香药性融合,天人合一,又是何等盛大,姜扶光连想也不敢想。 姬如玄继续道:“此千和香,传自东汉末年。” “古籍记载,千和香大多都是焚烧,还不见有香珠记载。”姜扶光觉得,姬如玄在提起千和香时,语气透了一股难言的微妙,许是有什么渊源也不一定。 北朝一位使臣正在滔滔不绝地介绍这些奇珍异宝,正巧说到了千和香:“……此异宝,传自东汉末,后辗转流落北地,被收藏于昔日太尉府俞家。” 原是俞家旧物。 昔年,俞家为北朝出生入死,如今北朝将俞家旧物进献南朝,俞氏昔日为北朝立下的功绩,全成了笑话。 俞家沦落至此,北朝竟连最后的体面和尊严也不留给俞氏,也不知姬如玄方才向她介绍千和香时,心里又是作何感想。 便连姜扶光也不禁一阵齿冷,看了一眼姬如玄。 他黑眸低垂,轻轻转着手中的杯盏,唇边吮着一丝淡笑,仿佛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便在这时,南兴帝偏头看了姜扶光:“这些奇珍异宝,可有你喜欢的?” 姜扶光敛了敛思绪,目光在安息香,与千和香之间来回,一指千和香:“父皇,儿臣观此千和香,质理脂润,色泽似有若无,触目有沧桑内敛之感,甚合心意。” 南兴帝知道她喜香:“既然你喜欢,便赏你,”他一边说着,又一连指了好几样南朝难得一见的珍宝,“这些北朝珍宝,也都一并赏了。” 林皇后便是修养再好,脸色也难免僵了一下,附和一句:“陛下待扶光,还真是宠爱有加。” 第17章 玉腕不胜‘金’重 第17章玉腕不胜‘金’重 南兴帝哈哈大笑:“朕的小扶光,那是云上日,扶桑光,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承恩公顿时笑不出来了。 今日宫宴,北朝进献的奇珍异宝,理该当堂赏赐给他,方显他打败北朝,战功煊赫,表皇恩浩荡才是。 却叫姜扶光抢了风头。 戚凛风笑道:“承恩公此番能打败北朝,得胜还朝,是陛下仁德、威临四海,亦是扶光公主祥瑞,庇佑我南朝之故。” 与方才姬如玄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自从承恩公打了胜仗,几个月过去了,他还未像现在这样畅快,场中就数他声音最大,笑声最开怀。 文武百官琢磨了陛下的态度,纷纷夸赞扶光公主是天降祥瑞,称赞陛下是天命所系,君权天授,故吉人天相。 仿佛承恩公能打胜仗,是全靠了扶光公主祥瑞庇护。 吃苦受累好不容易打了胜仗的人是他。 得了荣光的是姜扶光。 令他情何以堪?! 承恩公彻底笑不出来了,却不得不堆起笑容,明亮的烛光之下,他看向了,高高在上的扶光公主,眼里一抹阴冷杀意,一闪即逝。 侍女连忙上前从北朝美人手中,接过陛下赏赐扶光公主的珍宝,送到扶光公主身前的案上。 姜扶光笑弯了唇,谢恩:“多谢父皇。” 殿中响起了丝竹乐声,进献异宝的十余美人,顿时化为舞姿倾城的妖姬,红绫抹胸,艳色纱裙,香肩雪肤,身段柔若无骨一般魅惑,随着曼妙的舞姿,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舞动…… 文武百官们便是极力压抑,也难免露出痴迷,血气随着美人儿眼波轻送,雪臂轻勾,一阵阵往脸上涌。 场中似燃了一把火,流窜着一股闷热,浓烈的气息。 气氛被推到了高点。 姜扶光对歌舞兴致缺缺,拿起了摆在面前的千和香,触之竟有温润熨帖之感,比之蜜蜡更甚,仔细一闻,历经千年,仍是香蕴其内,愈发内敛。 果真是难得的珍宝。 将千和香珠戴到手腕上,珍珠大小的珠子,错落有致地排列缠绕,在腕间缠了两道。 正是消瘦,消瘦, 玉腕不胜‘金’重。 姬如玄心中涌现了一股难言的复杂之色。 姜扶光抬眸时,姬如玄已经转开了目光,在看她面前那块名贵的彩霞冻石,洁白透明,肌体中渗之鲜红云霞,如血如荼,犹如一幅旭日喷薄,红霞漫天的瑰丽画景。 传说中,集‘寿山田黄石’之尊,溶‘昌化鸡血石’之艳,蕴‘青田封门青’之雅的印坛仙葩, 北朝仅有的一块传世彩霞冻石, 十五年前赏皇太子, 姬如玄, 现在, 到了姜扶光手里! 南兴帝有些乏了,稍坐了片刻,就与林皇后携同离开,招待北朝使臣的活计,就落在礼部头上。 气氛变得热络。 文武百官们一边欣赏着舞乐,一边推杯换盏,高谈阔论,更是明目张胆地挤兑北朝使臣们。 姜扶光觉得无聊,正要离席—— 下边意气风发的姜景璋,突然出声:“七皇妹,父皇命本宫会同礼部,筹措宫宴,款待北朝大皇子,及诸位使臣,以彰我南朝国威,显吾皇仁德。” 场中突然一静。 文武百官们收起了笑意,搁下了手中的酒樽,端正了仪态,眼神隐晦地在这二人身上来来回回。 承恩公府打了胜仗,三皇子姜景璋在朝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不仅在吏部观政,还一只手插进了礼部,连宫宴都交给他在办。 已经正式参与国事,在朝中支持者众多。 姜扶光轻敛了衣袖,静待他后文。 “不知道七皇妹要来参加宫宴,没有为七皇妹设座,幸亏父皇亲自为你赐了座,”姜景璋面露了些许歉意,“实在是对不起七皇妹了。” 今日宫宴,事涉了两国邦交,兹事体大,前来参加宫宴的,皆是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姜扶光没有资格前来。 近来京里,已经有不少有关姜扶光恃宠生骄的传言,姜扶光逾越体统,朝臣们对她会更加不满。 他故意点出此事,挑拨之意十分明显。 姜扶光弯了弯唇,正要开口,就听到安静的大殿里,突然响起了“噗嗤”笑声,她抬眸看去—— “你们南朝人说话,还真是九曲回肠,拐弯抹角,”姬如玄一边噗嗤直笑,一边屈起长腿,将手让搭在膝盖上,“你直接说,扶光公主不该来呗!” 先口口声声地说,陛下对他有多看重,仿佛旁人不知道承恩公立了大功,他如今在朝中得势。 嘴里说着道歉的话,却明里暗里表示,这不是姜扶光该来的地方。 可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姜景璋留,姜扶光忍俊不禁。 姜景璋面色挂不住了,蹙眉看向了姬如玄:“今日宫宴,你是南朝宴请款待的贵客,还请北朝大皇子谨言慎行。” 语气里满是警告之意,只差没明着说,你也只有今天可以嚣张,等过了今天,就要沦为南朝的阶下囚。 “你可真有意思,”姬如玄噗嗤一笑,“这马后屁,放得可真响亮,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酸臭味。” 南朝陛下都没计较姜扶光参加宫宴,还亲自赐座。 有意见,陛下在时怎么不跳出来说? 陛下一走,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内涵”人。 峨眉山上的猴子,都没他能。 嫉妒姜扶光受宠,不甘心在宴会上,叫姜扶光抢了风头,想压一压姜扶光的气焰,给承恩公府找点面子。 就这! 手段可真智障。 “放肆。”姜景璋声音含怒。 偏在这宫宴上,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质子邦交也刚议定,两国处于“新婚燕尔”,南朝也该象征性地,对姬如玄礼遇几分,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寻姬如玄的晦气。 姬如玄掏了掏耳朵,“你也不用这么大声,俗话说啊,有理不怕声高,你这么大声,岂不是显得你很没道理?” 姜扶光轻笑出声,单手托着香腮。 方才姜景璋在宫宴上试图刁难姬如玄,他转头,一句‘天降祥瑞,庇佑南朝’,就让承恩公落了下乘。 现在又怼得姜景璋下不来台。 姜景璋大约也是最近风光过头,人也有点飘了,到底不如从前隐忍谨慎。 这时! 新书发布,小伙们要投票,收藏,评论支持喔~ 第18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第18章看热闹不嫌事大 “哈哈哈,”坐在顾丞相身边的戚凛风,拍腿直笑,“北朝大皇子言之有理,陛下都没有计较扶光公主参加宫宴,哪儿轮得到旁人置喙,可不是没得道理么?” 姜景璋顿时噎住。 “依我看,”戚凛风凌厉的目光看向了姜景璋,立时收敛了笑意,语气透了几分咄咄逼人的锐利,“三皇子赔礼道歉是假,借机刁难是真吧!” 承恩公也坐不住了,朝姜景璋使了一个眼色。 万万没想到,这个姬如玄竟是个浑不吝的,一点也不好拿捏,姜景璋有些憋屈,可戏唱到这个地步,却是不得不继续唱了。 “七皇妹,”姜景璋执着酒樽,从座位上站起来,“这一杯酒,我敬你,权当向你赔礼道歉。” 姬如玄手肘撑着长案,支着脑袋,看向了台上的扶光公主,苍白的脸上染着薄红,带了些许慵懒。 好无聊的宫宴。 亏得还有这么个大美人看看,不然他都要无聊死了。 她可真好看啊。 这一杯酒不怀好意,姜扶光自然不会接下。 “我不胜酒力,怕是不能奉陪了,”姜扶光轻扶了一下额头,露出了微醺之态,“不知在座哪位大人,肯代我饮下这一杯酒?” 此言一出,惊愣了四座。 殿中又是一阵静默。 姜景璋也没想到,姜扶光这么不给面子,脸上已然没了笑容,端着酒樽,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我来。”姬如玄眼底满含兴味,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笑吟吟地起身,踩着殿中的石阶,来到姜扶光面前。 宫宴总算不无聊了。 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又是在唱哪出。 这位北朝的大皇子,是存心跟三皇子过不去了,才下了三皇子的面子,这会儿又将三皇子的颜面往地里踩。 可这三人,一个是陛下最疼爱的扶光公主,一个是嫡皇子。 就是这个北朝大皇子,在今日宫宴上,那也是陛下款待的客人,也不好当场下了他的面子。 眼角的余光,看到大舅舅起了一半的身,又重新坐了回去,姜扶光忍不住扶了一下额,在场谁都知道,这宫宴上,能帮她代酒的人,就是大舅舅戚凛风,这个北朝皇子站出来捣什么乱?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没看到姜景璋脸都绿了吗? “公主,可允否?”姬如玄人高腿长,他似是有些醺了,大掌撑着长案的边沿,微微折腰向前,与姜扶光对视。 风勋劭邈,有似明月之映幽夜。 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多谢姬公子,”姜扶光眼眸微动,眼里映着姬如玄,是那样清晰,明澈,“姬公子,请!” 她长袖轻挽,做了一个请势。 说出去的话,宛如泼出去的水,自不可能再收回。 “好!”姬如玄轻笑一声,他笑声低哑,带着愉悦,被南朝的琥珀美酒熏过,带着微醺的酒意,透着醇厚、低沉,宛如一首琵琶,正弹到低音婉转处,早已音嘶声哑,悱恻在耳,缠绵入心。 姜扶光觉得心间一麻,有些异样。 “愿为扶光公主,”姬如玄探身上前,直接拿过了姜扶光面前的酒樽,举着酒杯,还在笑,“效犬马之劳。” 他动作实在太快,姜扶光反应不及。 身侧的璎珞连忙上前,也迟了一步,眼睛盯着姬如玄手中的酒樽,张了张嘴,一个“放肆”在舌尖滚了又滚,到底没能说出口。 宫宴上,这种微不足道的失礼之处,没必要小题大做。 姜扶光面色如常:“有劳姬公子。” 姬如玄这才端着酒樽,一步一步闲庭信步,走回了座位:“三殿下,这一杯敬酒,便由我代扶光公主承情了。” 他笑吟吟地看着姜景璋,等着三皇子先干为敬。 姜景璋握着酒樽的手,忍不住收紧,目光紧紧地盯着姜扶光,一时没了动作。 “三皇兄不是要敬我酒吗?”姜扶光弯了唇,与姬如玄如出一辙的笑意吟吟,“怎么不喝了?” “七皇妹这是何意?”姜景璋按捺下心中怒火。 “弱质女流,不胜酒力,担心饮酒过量,在宫宴上失态,”姜扶光含笑看他,“三皇兄,以为呢?” 身为女子,有这样的担忧,也说得过去,姜景璋无言以对。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也是承恩公始料未及。 姬如玄当着陛下的面儿,下了承恩公府的颜面,原也打算,由三皇子压一压姜扶光的气焰,没成想,这位北朝大皇子又横插了一杠。 当真是可恶至极。 为了顾全姜景璋的颜面,承恩公笑着打圆场:“依我看,三殿下如果心里过意不去,倒不如自罚三杯,下不为例。” 文武百官们纷纷附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就将“敬酒”这一茬,给岔过去了。 姜景璋着实松了一口气,执着酒樽,大大方方道:“承恩公所言甚是,我确实该自罚三杯。” 他一仰头,将樽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连三杯。 等姜景璋喝完了酒,姬如玄也将樽中的酒,一饮而尽,笑吟吟道:“南朝的琥珀美酒,果真名不虚传,”他缓缓抬步,上了台阶,将酒樽放回姜扶光面前,又笑,“此酒,滋味甚美。” 他面上醺色更甚,白玉一般的脸,带了几分醉意妖娆,显得姿容甚艳,眩目得几乎让人挪不开眼。 姜扶光看了一眼面前酒樽,给璎珞使了一个眼色。 璎珞会意,上前撤下了酒樽。 “多谢姬公子,”姜扶光轻笑,随手拿起了面前的彩霞冻石,“这是谢礼。” 姬如玄捧过盛装彩霞冻石的盒子,笑得更开心了,大声道:“多谢公主殿下赏赐。” 殿中诸人,纷纷侧目。 连北朝使臣都觉得他丢人现眼。 姬如玄抬手,将彩霞冻石握在手里,掌心里,宛如婴儿肌肤一般娇嫩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少女把玩时的温软。 忽然就有些期待,接下来在南朝的日子,那一定会非常有趣。 第19章 虽万死,亦不悔矣 第19章虽万死,亦不悔矣 宫宴第二日,礼部安排北朝使臣朝会觐见。 南兴帝同意北朝皇长子姬如玄,将作为人质‘抵押’南朝,以促成两国和平邦交,达成休战目的。 姬如玄质子身份确立。 是夜,乌云蔽月。 姬如玄坐在窗台上,抬指吹了个口哨,羽翼伴着一阵疾风,急掠而下,一只游隼稳稳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解下了游隼足下的信筒,从中取了一张纸条,上面以蝇头小字写着: 路线已经确认! 只看了一眼,姬如玄便将纸条握在掌心,捻成了齑粉,接着将另一张纸条,塞进了纸筒里,放飞了游隼。 游隼振翅,掠过了深沉夜色。 转眼便与夜色融为一体。 “主上,”来人与黑暗隔为一体,“吏部会同礼部,擢任鸿胪寺寺丞钱榆,任右少卿一职,正式接管江少卿其下的一应事务,同时负责与质子之间的沟通联络,届时钱榆新官上任三把火,会将北苑的眼线,替换成我们自己的人。” 鸿胪寺设寺丞一人,佐鸿胪寺事务,是佐使,从五品,品级不高,但在鸿胪寺很有实权。 此次鸿胪寺罢免了不少官员,同质子相关的事,要交由熟知鸿胪寺事务之人接手,这才给了钱榆上位的时机,让钱榆连升三级。 姬如玄把玩着手中的彩霞冻石,没有说话。 “钱榆,想来北苑拜见主上。” “不必了,”黑暗里,姬如玄声音分外低沉,“质子初来南朝,与鸿胪寺的联系十分紧密,倒是显眼了,让他依照鸿胪寺的规定办事,莫要曝露了。” 质子该怎么安置,鸿胪寺都有相应的规定,有钱榆的掩护,行事也不必束手束脚。 “是!” 夜,又恢复了平静。 过了半晌,姬如玄弯了弯唇,笑:“承恩公府妄图通过折辱质子,达到宣功颂德,打压太尉府的行为,已经惹恼了那位南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呢?” 不然,尊贵的公主殿下,又怎么会注意到,他这个卑微进泥里的北朝质子呢? 他轻抚着手中的彩霞冻石,有些爱不释手。 “好戏,”漆黑的夜色里,姬如玄喉间闷着极低的嗤笑,双眼像是夜色浸染般,望不见底,“开场了!” …… 质子邦交议定后,消息就已经先一步送往北朝,北朝官员在南朝盘桓了数日,就要归朝复命。 南兴帝命承恩公世子林弦照,协同虎贲军李校尉,率一百虎贲军,护送北朝使臣还朝。 一行人抵达北雁关,关外便是两国交界之地,再往前就是北朝境内。 临近出关,北朝使臣张成显忽然转身,目光遥看南朝上京方向。 他想到了,动身离开南朝前一天,秉着君臣礼数,北朝官员应去“北苑”拜别皇长子,以示敬意。 可同僚们被南朝的繁华迷了眼,忙着出去找乐子,不愿去也就算了,竟还对皇长子出言不逊,污言辱骂。 最后,只有他一人去了。 陈旧的宅院,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屋里散发着淡淡的潮霾气味,有种阳光也透不进的阴暗。 一身玄衣的皇长子站在窗前,他的身影仿佛陷在幽暗里,唯有从窗外透进的斑驳阳光,映照出他深邃的轮廓。 “老臣,礼部侍郎张成显,拜见太子殿下。”张成显一撩衣袍跪到地上,真心实意行了一个君臣礼。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 一身玄衣的皇长子终于开口了:“礼部侍郎张成显,辽东郡锦州人士,十二岁那年,父亲在边城行商,惨遭羌人劫杀,镇守辽东郡的俞老将军得知此事,带兵亲赴边城,斩杀了在边城劫杀过路行商的羌人,清点劫掠的财物,归还受害者家属,并交代其下属关照受害者家人。” 张成显陡然抬头,眼中一片震动。 “十七岁那年,俞老将军偶然得知你敏而好学,遂寻当地官员,向朝廷察举你之才学,后经朝廷考核录用,取得茂才功名,进入太学,受朝廷培养,正式步入仕途。” “你因出身低微,在太学多受排挤,是俞老将军暗中托人照拂于你,又因你为官清正勤勉,渐渐在朝中崭露头角,一路官至礼部侍郎。” “太尉府问罪抄家,举家流放,彼时你官微人轻,俞家托御史台暗中撤下了你为俞家陈情的折子,并且抹去了你与俞家所有干系。” “但是,你知恩图报,多年来,一直暗中接济流放蛮荒之地的俞氏族人,照拂久居冷宫的废太子,以至于自己两袖清风,生活困窘,内衬的衣裳都打了补丁,四十余岁连一房妻室也无。” 张成显听到最后,双眼已经发热通红,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良久,屋里响起了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 身穿玄色衣裳的少年,无不惋惜。 “此次遣送质子出使南朝,你原不在朝廷安排委派的名册上,是你主动上了折子,要求出使南朝。” 他话音一顿,缓缓转过身来,低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张成显。 “孤,已经命人撤下了你请命的折子,你怎的还不死心,竟然在朝会之上,公然请命出使南朝。” 张成显已经泪流满面,他面色激动,缓缓磕头下拜:“先公之恩,下官犹未敢忘,然下官人力浅薄,多年来碌碌无为,始终未曾为俞家平冤昭雪,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身陷囹圄,沦为质子,臣无能,不值当太子殿下这般用心。” 姬如玄沉默良久:“会有那么一天,可惜你看不到了。” 张成显愣了一下,陡然反应过来,拼命压抑着激动颤抖的心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遗憾、释然、欣慰诸多情绪。 半晌! 他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颤抖着声音道:“臣,张成显,虽万死,亦不悔矣。” 姬如玄低声道:“孤,同俞家,会记得你的。” 以及所有为俞家牺牲枉死的英灵。 张成显拜别了皇长子,他知道此一别,就是万劫不复。 直到他从容坚定的背影消失在屋里,姬如玄才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你们的血,不会白流。” 今天是新书培养试水推荐,看文的小伙伴们,若觉得喜欢,记得要收藏,投票,评论,打赏一条龙支持,希望大数据通过,以后的资源也会多一些,感谢了~ 第20章 杀人夜 第20章杀人夜 回忆戛然而止,张成显遥望南朝上京所在之地,神色庄重,郑重地躬身行礼。 愿此身黄泉, 赴肝胆。 他的行为让身边的同僚们有些莫名,不过张成显作为此次出使南朝的主官,其他北朝使臣们也都随了他一礼。 负责护送北朝使臣的林弦照,觉得张成显行为举止有些怪异,心中暗暗警惕,后见北朝使臣都向上京方向行礼,还当这是北朝使臣,在离开南朝前,向南朝皇帝献上了最后的敬意。 礼毕! 张成显按捺了心中的激动,郑重地对林弦照道:“承蒙南朝陛下皇恩,此一路,幸得林世子相护,方能安然还朝,向吾皇复命。” “安然还朝?”便在此刻,一道沙哑的声音,伴着北雁关沙沙的风声,飘然而至,“未免言之尚早!” 残阳如血! 一道玄色人影突兀地坐在北雁关残垣断壁的墙头,一轮残阳,如血如荼,在他背后,缓缓在天边沉没,便连天地,也因他黯然失色。 张成显看着那道身影,依稀之间,仿佛看到了记忆里,意气风发的俞小将军,眼眶顿时湿润了。 “什么人?”林弦照拔刀,厉声喝道。 “承恩公世子,林弦照,”来人脸上戴着一张鬼面,衬得面如恶鬼,身如鬼魅,“你幼时,秉赋聪颖之姿,承皇恩,选作三皇子姜景璋伴读,受太傅庭训,养儒生之意气,惊才绝艳之才,与东海侯世子东方毓,并称‘东毓南照’,名动南朝,去岁南北朝再起干戈,承恩公奉旨出征,你随父出征,巧逞用兵之计,谋退兵之策,助承恩公大败北朝。” 天幕下沉,风沙嘶鸣,吹得他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这声音一字一句,在这荒废之地,随风入耳。 林弦照一身银色铠甲,坐在高头大马,与墙头的神秘男子遥遥相望。 灰沉的天幕下,他长眉飞斜入鬓,一双桃花眼,天生含情,眼下一颗红色的泪痣,仿佛化不开的血,衬得他容颜邪魅。 “本世子,奉皇命,护送北朝使臣至北雁关。”他手臂微抬,一百虎贲军列阵在侧,十位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拉弦,将墙上的男子瞄准。 只要他动动手指,一声令下,军器所制造的乌头箭就能将他洞穿。 “阁下藏头露尾,意欲何为?”乌头箭淬火淬毒,中箭者活不过明天的太阳。 “天黑了呢,”墙上的男子轻笑一声,抬头看向天幕,见天幕将最后一丝残阳吞噬,天空中现出了一轮虚月,“林世子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林弦照蹙了一下眉:“什么话?” “月黑风高,”风中陡然传出一声极尖锐的哨声,伴着男子沙哑的声音一齐响起,“杀人夜。” “不好!”林弦照面色一惊,“放箭!” 他话音刚落! 数十道黑衣人,从黄沙之下一跃而起,带起了漫天黄沙,一齐席卷而至,转瞬就将包括林弦照在内的百位虎贲军吞没。 身经百战的虎贲军,被漫天黄沙蒙蔽了视线,眼里进了沙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搏杀而至的黑衣人打乱了阵形。 厮杀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全军听令,”林弦照知道自己中计了,“休要与敌人缠斗,听我声音辨位,速向我靠拢。” 这伙人埋身黄沙之下,潜伏,玄衣男子突然现身,故弄玄虚,是为了短暂地吸引他的注意力,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令虎贲军自乱阵脚。 他不能中计。 虎贲军不愧是训练有素,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便且战且退,向林弦照靠拢。 突然! 一道玄色身影迅猛如鹰,迎着漫天黄沙,转瞬间到了近前:“你的对手,是我!” 他的喉咙里,仿佛含了一捧细沙,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仿佛都被沙子磨过,艰涩又刺耳。 林弦照举刀上前,与他缠斗,刀光如霜,在他瞳中映出一道森寒杀气。 刀光喷薄,火光四溅。 二人你来我往,竟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阁下究竟是何人?”灰沉的暮霾里,林弦照与男子短兵相戈,透过他脸上的鬼面,与他对视,看到了一双噬人的双眼,那双眼仿佛泯灭了一切身为人的人性,藏在一张鬼面之后,隐在暗幕里,仿佛噬人的恶兽。 林弦照心中胆寒:“你既知我身份,应当知道与朝廷作对的下场,本世子敬你也是一条汉子,若能悬崖勒马,及时收手,今日之事,便不再追究。” 回应林弦照的是,一条冲天而起的血线。 林弦照身形疾退,一道鲜红血迹,立刻顺着他的衣袖,殷殷而下,他惊怒不已,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禀主上,北朝使臣皆尽诛杀。” “撤!” 与林弦照缠斗的玄衣男子,疾退数步。 “想逃?”林弦照冷笑一声,正欲追击,便有一黑衣人从斜里冲出,将他拖住,掩护那玄衣人撤离。 等林弦照解决了黑衣人,玄衣男子与数十道黑衣人,宛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沉沉暮霭里。 林弦照面色铁青地看着伤亡过半的虎贲军,以及东倒西歪的北朝使臣们的尸体。 李校尉清点了伤亡,过来禀报:“虎贲军亡三十九人,重伤濒死者九人,伤二十二人,北朝十位使臣,无一活口。” “好,很好。”林弦照险些将牙咬碎。 玄衣男子身手高绝,还在他之上,且此人心性诡诈,故意与他缠斗,让他分身乏顾,给黑衣人创造杀人时机。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憋屈过。 “经对方杀人手法判断,他们皆是隶属某个组织的死士,五十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互相之间配合默契,且各司其职,四十人负责牵制我们,余下十人,负责刺杀十位使臣,每人一个目标,一出手,便是一击必杀,任务完成,则功成身退,毫不拖泥带水。” 李校尉也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胆敢对虎贲军下手。 虎贲军隶属皇城司,专司皇城守卫,是南朝最精锐的军队,与负责内宫安全的羽林卫呼应内外。 但凡虎贲军出动都是身负重要皇命,对虎贲军下手,形同谋逆犯上,是诛灭九族的重罪。 第21章 赶狗入穷巷 第21章赶狗入穷巷 李校尉神色凝重:“伤重者,主动放弃逃生机会,把活命的机会留给同伴,以自身性命,为同伴创造撤离时机,使我等无法在第一时间追击,而被制服者,瞬间咬破齿缝间乌毒,毒素侵入心脉,瞬间毙命。” 几乎每一环都经过周密的算计。 林弦照沉默半晌:“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是为了阻止北朝使臣还朝,让北朝使臣葬身在我南朝的国土上,不仅令我南朝威严尽失,还会令南北两朝,刚刚达成的质子邦交再起波澜。” 一旦南北朝再起干戈,承恩公府威望必失。 承恩公府将继续受太尉府钳制。 中宫的皇后娘娘,也要受穆贵妃的压制。 三皇子姜景璋,便永无出头之日。 是太尉府所为吗? 林弦照心中起了疑心,面上却丝毫不显:“对方死了多少人?” “二十一人。” “可有从他们身上搜到辨识身份的物品?” “不曾。” 心中早有预料,林弦照对这个回答也并不失望:“皇城司身负皇命,历年来处理了不少来自各国的威胁,可能推测这一伙人,出自哪个组织?” 皇城司处理来自各国的细作、暗探、死士、杀手等棘手案件。 每个组织都有独特的杀人手法,以及行动方案,这是死士组织的通病,便是再小心,在行动之余,也难免露出蛛丝马迹,一次二次,让人难以察觉,但接手这样的案子多了,难免就会从中发现规则。 李校尉摇摇头:“下官经手过不少有关死士的案子,皇城司也有记录各个组织犯案详情,并未发现相似之处,这个组织似乎是突然冒出来似的。” 说到这儿,他欲言又止,似乎另有隐情。 林弦照:“但说无妨。” 李校尉犹豫了一下:“下官之前与黑衣人交手,故意引对方露出破绽,发现对方的身手,竟隐带了军伍出身的影子,这细微的破绽,寻常人是绝对看不出来,但下官出身行伍,对军中训练战士的一套再熟悉不过,是绝对不会错认。” “李大人所言,我已知晓,”林弦照心中怀疑更甚,眼里掠过一丝阴鸷,“有劳李大人将在场所有北朝使臣的尸体都处理干净,并清理现场,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待我回京禀报陛下。” 他刻意将“所有”两个字,加重了一个音。 皇城司办事,有自己的一套规则,李校尉蹙了一下眉:“不带着尸体回京复命,恐难以向陛下交代……” 林弦照盯着李校尉,眼中一片阴鸷,“有关北朝使臣被杀一事,在禀报陛下之前,切勿向外吐露半个字,若有违者,”他阴冷的眼中,迸发凌厉的杀机,盯着头领一字一顿,“以通敌论处。” 李校尉低下头,单膝跪地:“属下遵命。” 陛下命林世子奉旨护送北朝使臣,在返京之前,理应一切听从林世子安排。 林弦照面色稍霁,可心情却无比沉重,他几乎可以确认,这是一场针对承恩公府,乃至南北两朝的巨大阴谋。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十位北朝使臣,均在南朝国土被杀害,在北朝看来,这完全是南朝出尔反尔,收了北朝的巨额赔偿,在羞辱北朝后,就背信弃义,拒绝北朝求和的挑衅行为。 北朝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质子邦交失败,过不了多久,南北朝将再起干戈。 当务之急,趁北朝使臣被杀害一事,还没那么快传入北朝,应尽快回京向陛下复命,做好应对北朝兴师问罪的打算。 另外,立储一事也不能再拖了。 计划必须提前了。 …… 夜色如化不开的浓墨,山风凄厉,叶树发出“沙沙”的哀嚎,偶尔传来几声乌啼,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北雁关外,一处荒山野寺里,姬如玄一身玄色衣裳席地而坐。 他神情专注,正拿着匕首在一刀一刀地雕刻手中的一块木牌,小巧的木牌,只有巴掌大小。 良久,木牌雕刻完毕。 翻动木牌,只见木牌一面刻着“张成显”三个隶体字,另一面却刻着“三千九百一十六”字样。 姬如玄低头看了良久,缓缓将木牌收入怀中。 这时,一道黑影掠进了寺中,单膝下跪,拱手以尊:“禀主上,林弦照命人清理了现场,并且派人出关探查。” 摆在林弦照面前的有两条路,立即回京复命,上报北朝使臣被杀害一事。 其二是循着死士的行踪,出关探查,若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承恩公府也不会太过被动。 林弦照为人自负,无功而返,并不是他为人处世的风格,只要在北雁关故布疑点,就能引林弦照上钩。 风声穿过山寺,发出凄厉嚎叫。 姬如玄的声音在凄惨的风声里,透着凉意:“姜景璋已到了及冠之年,早就该立为储君,却受太尉府压制多年,如今承恩公大败北朝,想以此功,打压太尉府,向南兴帝表功,扶持姜景璋登上太子之位,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山寺里,又静了片刻。 “贵妃无子,太尉府在争储上的弱势,是不可逆转的,两方龙争虎斗,也是必然。” 说到这儿,他语气不由一顿,脑中不觉浮现了一张出尘绝艳的容颜,以及玄纁衣裳之下,那仿佛一掌能握的细腰,唇边露出了无声的笑,这笑无声,却比寺里尖嚎的山风,还要肆意嚣张。 “姜扶光倒是有点意思,”他话锋一顿,轻捻了一下有些发痒的手指,“承恩公在宫宴上,表功不成,世子林弦照接了护送北朝使臣的皇命,却有负皇命,承恩公府连番受挫,恐怕是坐不住了。” 立储一事,势在必行。 还要加快步伐。 否则,承恩公府经营的大好局面,也将毁于一旦。 “赶狗入穷巷,才会狗急跳墙,”姬如玄把玩着手中的短刀,刀光在昏暗的夜色里,渗着白光,“通敌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轻顶了顶后槽牙,笑容带了点恶意,“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黑衣男子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今天是新书培养试水推荐,看文的小伙伴们,若觉得喜欢,记得要收藏,投票,评论,打赏一条龙支持,希望大数据通过,以后的资源也会多一些,感谢了~ 第22章 立储树嫡 第22章立储树嫡 “坐山观虎斗,也是别有一番趣味呢,”姬如玄勾唇轻笑,忽地又想到了,宫宴上,玉腕盛斗珠时,那委婉又娇媚的画面,“小太阳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哎,我管她生不生气,吃饱了撑着了么。” 虽然她长得特别好看。 但是呢! 他是那种为美色所惑的肤浅人么?! 他是绝不会因为她好看,就手下留情的。 似是想要说服自己,他又补充道,“要对付太尉府的人,又不是我,太尉府和承恩公府利益矛盾不可调和,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不是现在,也是将来,我只是给承恩公递了一把刀,让承恩公占了点先机。” 山寺里静了静。 接着又是一阵凄厉的山风,穿透了寺里。 姬如玄摸了摸鼻子,这话好像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又强自狡辩,“反正我没有要害太尉府,承恩公为了立太子,连通敌的事都干得出来,除太尉府之心,是势在必行,关我什么事。” 一阵阴风哀嚎着,冲进了山寺里。 仿佛又觉得这话,没有多少说服力,他表情丧丧地:“我要算计的,始终只有一个承恩公府,可没有主动算计过太尉府……”现在没算计,只是计划没到,不代表将来不会算计,事实上,在他的布局里,太尉府是最重的一环。 不过,那都是后面的事。 和现在没有关系。 姬如玄有些自欺欺人地想:权力场上的博弈,从来不是哪一个人能左右的,他充其量,只是为自己创造了有利时机,将利益催化而已。 非始作俑者。 也非罪魁祸首。 唠唠叨叨说了半越沮丧:“行叭,我肤浅,长得好看的人,总要给点特别待遇,”他阴着脸,又强调,“就一点,不能再多了。” 黑衣属下保持着半跪的姿态,宛如一座静默的石雕。 姬如玄一只手,搁在膝盖上,五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似在盘算什么,又似在衡量什么。 “南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姬如玄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游戏般,他撑着手肘,胸腔中迸发出一阵沉闷的笑来,“我改主意了。” 黑衣属下有些讶然。 姬如玄托着腮,继续笑:“太尉府手握重兵,吞食入腹,可比毁灭要有意多了。” 黑衣属下抖了一下身子:“主上的意思是?” 姬如玄拿彩霞冻石,抛了两下,玩味笑道:“哎,有趣的猎物,自然要多花点心思,养肥了,慢慢吃才尽兴,不是么?” 黑衣属下静默不言。 火堆‘嗞嗞’地燃烧,火光在昏暗的山寺里晃动,不知打哪儿飞来的蛾子,扇动翅膀,扑向了明亮的火光。 转瞬间,化为乌有。 说着说着,姬如玄觉得自己越来越心虚,干脆捂了脸,蹲在地上:“算啦,欠了她两次,大不了以后帮她两次,不,三次,四次也行,看在她长得好看,就多帮几次,也算扯平啦!” 黑衣属下悄悄松了一口气。 没疯就好。 又拉拉杂杂了好大半天,姬如玄终于站起来了:“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以免替身露出破绽,沿着来时的路线,穿插最近的山路,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上京。” …… 质子邦交议定,两国处于“新婚燕尔”,不说‘如胶似漆’,但关系得到缓和,边境暂时安稳下来。 但朝野内外并不太平。 御史台联合奏请陛下册立太子:“陛下威临四海,泽被万民,治我南朝中兴盛世,尔今我南朝社稷安稳,百姓安居乐业,应立储树嫡,守器承祧(挑),承陛下之仁德,继奉祀祖先之宗庙,续我南朝基业。” 这一番话,一明一暗,表达了两个意思。 影射了北朝大败,南朝社稷安稳,到了立储的时候,立储一事悬而不决,会导致朝中人心浮动,于社稷不稳。 暗示了承恩公府的功绩。 立储树嫡!重点在一个‘嫡’上,按‘立嫡不立长’继承制,三皇子理应立为储君。 朝堂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且附和者众多。 大将军戚如烈旧疾复发,在府中休养,并未上朝。 以戚小将军戚凛风为首的一干臣子,在朝臣们一片呼声中,只得装聋作哑,显得格外势单力薄。 南兴帝并未当堂表态。 散朝后,朝臣们请求立储的折子,送进了南兴帝处理政务的南书房。 不过三日,就已经堆积如山。 随后,南兴帝当朝驳了朝臣们立储的请求:“朕正值千秋,立储一事暂缓。” 朝臣们顿时诚惶诚恐跪了一地。 ‘千秋’乃鼎盛之意,只差没明着说,朕正值壮年,还能继续干,你们一干臣子,逼朕立储,是何居心? 立储一事,到此为止,却并未打消朝中人心浮动。 紧接着,南兴帝宣布:“即日起,三皇子姜景璋入南书房观政。” 立储一事迎来了转机,姜景璋风头大盛,承恩公府门庭若市。 与之相对,太尉府的门庭,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有关太尉府失势的传闻,也是越演越烈。 皇权更迭悄无声息地降临。 姜扶光坐在石亭里看书,突然听到一阵“汪汪”的狗叫声,她搁下书,就见顾嘉彦抱着一只斑点小奶狗,走进了石亭里。 “扶光,你快看,”顾嘉彦将怀里的小奶狗,递到姜扶光面前,“这只小奶狗,像不像你之前养的那只?” 姜扶光仔细看了几眼:“确实有些像。” 她之前养了一只相似的小奶狗,奶乎乎的一团儿,抱在怀里又乖又软,原也养了一年多,已经养出了感情,还取了个名儿,叫团团,哪知前一阵子,团团误食了东西,就这样没了。 为此她失落了好久。 “我打听了许久,才寻到了和团团一个娘胎的狗崽儿,刚好有一只下了崽,就抱了一只与团团长得最像的,”顾嘉彦将小奶狗塞进姜扶光怀里,“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姜扶光垂眸,轻抚着小奶狗软乎乎的绒毛,小奶狗也不认生,奶乎乎地叫唤,和团团一样又乖又软。 第23章 流言蜚语 第23章流言蜚语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雪团,”顾嘉彦见她喜欢,“以后就让雪团陪着你。” “还是算了,”姜扶光摇摇头,将雪团送到了顾嘉彦怀里,“到底是一条无辜的性命,养在我这儿不合适。” 团团是误食了有毒的糕点,才没有的。 厨房做的胭脂糕,精选九种产自南朝各地的名贵食材,九蒸九晒,研磨成粉,配以上等的胭脂米粉,反复搓打至柔韧如面团一般,再做成精致的糕点。 做好的胭脂糕,色泽鲜艳,宛如胭脂。 一笼胭脂糕,需耗时三日之久。 胭脂糕固本培元,滋阴养血,乃名贵的宫廷药膳,姜扶光每隔三日会吃上几块,原也是为她准备的。 是团团替她挡了灾。 顾嘉彦下意识劝她:“当初,那只是一个意外……” “这东西亲人,”姜扶光轻叹一声,还是摇摇头,“养得久了,到底要养出感情,倒不如挑个寻常人家,好生地养着。” 顾嘉彦只好道:“既然如此,那就养在我家,以后我经常带它过来看你。” 姜扶光可有可无地颔首:“你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顾嘉彦话锋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宫宴过后,京里又多了许多关于太尉府的流言。” “哦,”姜扶光喝茶的动作,不由一顿,将茶盏放回了石桌上,“都说了什么?” 顾嘉彦气愤道:“有人说,贵妃娘娘失宠,这才在甘露宫称病不出,就连陛下接待北朝使臣的宫宴,都没有出席;” “还有人说大将军的身体,怕是不大好,以后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岭南一带,南越国频繁扰边,我军损失越来越大,也是戚氏镇守不力;” “陛下至今也没赐戚小将军‘金印紫绶’,许是太尉府的风光,到了这一代就已经到头了。” 字字句句,皆是在打击太尉府的威望。 姜扶光眉目低敛,流言离谱到连顾嘉彦都听不下去,匆匆跑来了公主府寻她,想来差不多也该传进了宫里。 京里这塘水搅得差不多。 是时候收网了。 顾嘉彦有些担心:“上次你参加宫宴,惹了不少朝臣的不满,我父亲说,他们私底下认为你仗着陛下的宠爱,恃宠生骄,逾越礼制,有失体统,想要寻机弹劾你,你最近要小心一点,千万不要被他们抓住了把柄。” 上次宫宴,陛下默许了姜扶光的行为,朝臣们便是不满,也不好在此事上大做文章,以免触怒圣颜。 但眼下,三皇子在南书房观政,立储一事到了临门一脚,朝臣们正愁没有机会打压贵妃党。 姜景璋在宫宴上挑拨朝臣的行为,还是成功了一半。 姜扶光颔首:“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顾丞相为官多年,奉行中庸之道,一心一意辅佐社稷,平衡朝堂关系,从不参与党派之争,看似无为,实则无所不为,在朝中名望极高,门生故吏,遍及朝堂,俨然是朝中不可撼动的存在。 也因此,嫡次子顾嘉彦才能毫无避讳地与她往来。 “咱俩谁跟谁啊,”顾嘉彦摆摆手,不以为然,“都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你可别跟我外道了。” 姜扶光不禁莞尔。 当年,父皇破例允她与皇子们一起受太傅庭训,顾嘉彦选作了伴读,进宫与皇子们一起读书。 顾嘉彦性子跳脱,总喜欢往她跟前凑。 久而久之,两人就混熟了。 “对了,我还听到了一件事,”顾嘉彦突然道,“陛下有意将虎贲军并入射声尉,待林弦照护送北朝使臣归京后,让林弦照接掌射声校尉一职。” 姜扶光倏然一惊。 南朝六校尉,中垒、屯骑、步兵、长水、射声、虎贲,隶属皇城司,护卫皇城安危。 校尉正六品,并不是多大的官职,领七百兵,却是天子近臣。 射声尉顾名思义,就是箭术精湛者。 林弦照若在皇城司领了实职,手里掌了兵,对太尉府的威胁也将更大。 好在她提前动手,林弦照大抵是进不了射声尉。 …… “公主,您的骑马装已经完工,明日一早,尚服局就会命人送过来,金累丝镶粉珠双蝶钿花,还要等几日。” 公主前些日子得了一斛难得的粉珍珠,颜色虽然淡了一些,却好在大小均等,颜色均匀,也是十分难得的好珠。 春搜的日子还没定下,公主便将粉珠送去尚服局做首饰,这些天,已经催了许多回。 半夏隔三差五,就去尚服局问消息。 “怎么回事?”宁瑗公主有些不高兴,觉得尚服局怠慢了她,“首饰的工期是五到十日不等,这都过了七天了。” 身为嫡公主,除非一些本来工期就长的首饰,她的东西还没有工期超过五天的。 “李公公说,钿花制作工艺繁复得很,要将赤金做成鎏金,再将鎏金绞成头发丝一样细的花丝,用花丝编成双蝶,只有经验丰富的老工匠才能做,因此工期要晚些,不过,”半夏目光闪烁,接着又道,“奴婢悄悄打听过了,前些日子,贵妃娘娘送了一盒紫鲛珠去尚服局,要给扶光公主做一个紫鲛珠簇花戏蝶鎏金步摇花,制作工艺远比钿花还要繁复许多。” 钿花的工期迟了,公主肯定要问,尚服局那一套糊弄旁人还行,糊弄公主肯定是不成的。 她悄悄一打听,尚服局果真因为贵妃娘娘,误了公主的工期。 尚服局的老匠人,就那么些,同时做两件工艺复杂的首饰,工期肯定吃紧,贵妃娘娘身份摆在那儿。 “贱人,”姜宁瑗气得直咬牙,“姜扶光这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呢,打了穆贵妃那个老贱人的名号,尚服局哪还敢耽误她的工期。” 她要打了母后的名头,看谁压得过谁。 半夏连忙端了一盏茶过去,让她消消气。 姜宁瑗一把接过茶盏,正要喝,可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重重地将茶盏放到茶案上。 “你刚才说,姜扶光做的那顶步摇花,比我的钿花工艺还要繁复许多?” 今天是新书培养试水推荐,看文的小伙伴们,若觉得喜欢,记得要收藏,投票,评论,打赏一条龙支持,希望大数据通过,以后的资源也会多一些,感谢了~ 第24章 见风转舵 第24章见风转舵 工艺越复杂的首饰,自然就越精美,半夏皮子都绷紧了,连忙道:“奴婢远远瞧了一眼,确实是巧夺天工,精美绝伦,尤其是上头的十二颗紫鲛珠,颜色粉润,色泽纯正,在鎏金的映衬下紫光莹莹,可真是美轮美奂。” “你没看错,那是紫鲛珠,不是粉珠?”姜宁瑗脸色越发难看,紫鲛珠也是粉珍珠,只因颜色纯正浓艳,在阳光的映照下颜色转紫,才得了此名,姜扶光这贱人想在首饰上压她一头。 半夏察言观色:“奴婢绝没有看错。” 姜宁瑗恼着脸,不说话。 殿里一片安静,半夏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过了半晌,姜宁瑗冷声道:“明日一早,你就去尚服局,把姜扶光的步摇花给我拿回来。” 半夏惊愣了神儿。 姜宁瑗偏头看她:“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半夏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心里却有些不安,“到底是贵妃娘娘的东西,会不会……” “贵妃娘娘是长辈,总不行同我一个晚辈计较,”姜宁瑗眉目渐渐舒展,唇边也露出得意的笑,“东西到了我手里,贵妃娘娘总不行派人讨回去,身为长辈,赏晚辈一件首饰,这不是天经地义么?” 正因为首饰是贵妃娘娘的,才好抢呢。 若是姜扶光自己的,她倒不好拿了。 半夏一听就把心放进了肚里去:“公主所言甚是,步摇花公主拿了,也就拿了,扶光公主便是再不乐意,也不能拿您怎么着,这个闷亏是吃定了。” 成功得了一件精美绝伦的首饰,压了姜扶光一头,同时让姜扶光吃鳖,姜宁瑗心情大好,冷笑一声:“跟我斗,哼!” …… 阳光穿过窗外一丛紫竹,斑驳地投进屋里,照在姜扶光的身上。 她慢慢铺宣纸于案,以镇纸抚平,徐徐注水、研磨,宣城松烟墨坚如玉,拈来轻,研无声,嗅来馨,一股天然麝香味。 端砚发墨快,反复数次,墨浓、汁亮,如油泛光。 姜扶光拿起搁于笔架上的一支银毫,蘸足了墨,悬腕而书,墨落于纸,黑润如漆,丰肌腻理。 这时,璎珞悄声进了屋:“公主,尚服局李公公求见。” 姜扶光笔势不停:“什么事?” “说是,”璎珞略微一顿,“向公主请罪。” 姜扶光唇边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他一个正三品内廷掌事,竟到我公主府请罪,有点意思,”随手将银毫扔进笔洗里,“走,去看看。” 璎珞跟在公主后面,一前一后去了前厅。 李公公正坐在前厅喝茶,见扶光公主进来,连忙站起身,走到堂中,跪到地上。 “奴才,内廷尚服局掌事李延,拜见公主殿下。” 姜扶光甫一坐下,就有侍女过来奉茶,她端过茶,掀开茶盖,慢条斯理地吹茶,也不出声。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李延伏在地上,分明不是炎热的夏天,却无端觉得空气沉闷得很,不知不觉就出了一身的凉汗。 半晌! 姜扶光搁下了茶杯,杯底轻轻地碰撞桌底,发出轻微的声响,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李延,神色平静,一语不发。 跪在地上的李延陡然喘上了气,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说吧,”姜扶光弯了弯唇,笑不达眼底:“到底怎么回事?” 内廷‘六尚局’,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下统二十四司,分掌宫廷事务。 ‘尚服’顾名思义,掌皇家服饰。 李延突然过来请罪,无非是,尚服局为她督制的衣饰出了纰漏,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呢。 刚喘上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的李延,顿时又摒住了呼吸:“前些日子,贵妃娘娘送了一盒紫鲛珠去尚服局,命人为公主殿下打造一支紫鲛珠簇花戏蝶鎏金步摇花。” 说到这儿,他的嗓子眼像卡了一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姜扶光也不催他,耐心地等他继续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腕间的千和香珠手珠,珍珠大小的珠子,较之前,油润了许多。 这手珠,除了初戴时,有些新鲜感,后头便也觉得寻常,可就是寻常的东西,常常会让人忽略了它的存在,戴着戴着就忘记摘了。 大体是越是难得的东西,越是润物细无声。 短暂的安静之后,李延猛地磕了一个头,白皙的额头,立时红了一片:“步摇花在昨日夜里已经督造完成,原是打算今日一早,就命人送来公主府上,哪知负责督送的小太监,竟然误将首饰送去了宁瑗公主府上。” 近来,外家承恩公府得势,一母同胞的三皇兄进南书房观政,宁瑗公主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已有盖过扶光公主之势。 璎珞吸了一口凉气,首饰到底是真的送错了,还是故意送错? 殿内流淌着令人不安的气流…… 李延额头贴着地面,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光彩鉴人的御窑金砖,几乎刺痛了他贴近的双眼。 这御窑金砖,需一百五十余天,才出一窑,其中还有大量耗损,铺满这一方大殿,需两年余才能烧制完成。 他只在太极宫、两仪殿和中宫见过。 心里隐隐生出了几分悔意。 “叫你一提,我仿佛有些印象,”姜扶光面上不见喜怒,只见威仪,也不为难他,只问,“既是送错了,可有派人去宁瑗公主府上追回?” 李延闻言,身体差点趴到地上去。 追回?他哪敢? 若不是宁瑗公主想要,东西怎么也不可能到了宁瑗公主府上,宁瑗公主本就得势,他若是上门讨要,是嫌命太长了。 “不说话,”姜扶光缓缓站起,来到李延面前,居高临下,“我就当没有了。” 李延哆嗦着身子,猛地一磕头,额头死死地抵着冷硬的御窑金砖:“奴才该死,请公主恕罪。” “我由来知晓,这宫中之人,惯会见风转舵,逢高踩低。”姜扶光轻叹一声,语气也不见喜怒。 宁瑗公主截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尚服局不敢去宁瑗公主府上讨要回来,却偏敢来扶光公主府来请罪。 第25章 杖毙 第25章杖毙 李延一个奴才,跪在她面前连一句实话也不敢说,还编造出了‘送错’这样荒唐的谎言来糊弄她、欺骗她。 ‘欺主’之意,已然昭彰。 李延吓得魂儿都没了:“奴才绝无此意,请公主明鉴。” “怎么,打量着得罪不起宁瑗公主,”姜扶光语气不高不低,不疾不缓,不紧不慢,却透着一股逼人的锐利,“就能得罪起我?” 姜景璋还没立储,这宫里宫外,朝堂上下,便已经转了风向,仿佛太尉府已经失势了。 甚至还公然欺到她头上。 倘若有一天…… 她预感那一天不远了。 “是我失势,还是,”姜扶光温雅的声音,倏然凌厉,“大将军拎不动刀了?” 李延这才真正害怕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我,给过你机会,”姜扶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既不肯坦白从宽,执意要做旁人的替死鬼……” “殿、殿下,奴才知错了,”李延惊恐地瞪大眼睛,不住地磕头认错,“请殿下饶命……” “这等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拖到公主府外,”姜扶光殷红的唇儿,轻轻一掀,语气平淡,“杖毙!” 就这么轻描淡写,决定了一位内廷掌事的性命。 “扶光公主饶命啊,”李延哀求痛哭,“奴才是,是陛下钦点的正三品内廷掌事,求殿下饶奴才一命。” 两个带刀侍卫,上前架住了李延,将李延拖出殿外。 “饶命啊,殿下,您不能私自处置奴才……”李延尖细的声音,都喊破了音,久久才消失在殿外。 璎珞表情一片漠然,这李延实在太不识相,满嘴谎言,欺上瞒下,是打量着太尉府失势,欺到公主头上来了。 屋里恢复了安静。 姜扶光眼里含笑,瑞凤眼里,黑睛微藏,眼尾优雅地微微地上翘,天生就含了盈盈神韵,看你的时候,眼里仿佛盛满了日华,明亮璀璨,能灼人眼目一般。 便是被人欺上门来,她仿佛也不见生气,轻抚着腕间的千和香珠,笑容光艳无比。 “堂堂一国之母,竟教出了这么一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想来过不了多久,皇后娘娘应会相当恼怒呢。” 璎珞低着头不敢说话,公主似乎并没有因李延冒犯了自己而恼怒,反而有些高兴? 高兴?! 心里陡然有些明悟,为什么当日公主命人把紫鲛珠送去尚服局时,要假托贵妃娘娘为公主打造首饰之名。 是为了遮掩紫鲛珠实际是陛下赏赐。 宁瑗公主抢夺首饰,才顺理成章。 紫鲛珠、蝴蝶这是宁瑗公主才喜欢的,紫鲛珠簇花戏蝶瑬金步摇花,一开始就是为宁瑗公主量身打造。 可是璎珞伺候公主多年,至今也没猜到,公主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隐隐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不到一刻钟,便有护卫过来禀报:“李延已经杖毙。” “把尸体拖去午门外,陈尸三日。”仍是轻描淡写的话。 “公主,”璎珞心惊不止,午门是百官上下朝的必经之路,也是宫人进出的必经之路,“御史台一直盯着您,想要借机弹劾您,他们正愁抓不到您的把柄,您岂不是主动将把柄,递到他们手中……” “嗯,帮他们一把,可还行?”姜扶光淡淡道,“质子邦交都已经议定,网撒了这么久,是该收一收了。” 璎珞缓缓低下了头,早前公主碍于质子邦交议定在即,一直隐忍不发。 如今北朝使臣离京,公主便再无顾忌? 不消片刻,扶光公主杖杀内廷掌事李延一事,已经传开。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截了姜扶光首饰后,一直派人暗中注意扶光公主府上动静的宁瑗公主。 此时,宁瑗公主正在欣赏这支紫鲛珠簇花戏蝶鎏金步摇花。 九朵鎏金梅花,簇拥绽放,每一朵小花的花心,都镶着一颗光润莹莹的粉珠,花上有两只镶红宝的彩蝶停驻。 轻轻一晃,顿时花枝乱颤。 粉珠光彩熠熠,漫出了一片粉紫色的烟霞,彩蝶颤动着蝶翼,仿佛正在采花蜜一般灵动美丽。 “可真是巧夺天工。”姜宁瑗轻轻拨弄了步摇花上的小花,小花下面的弹片轻轻地颤动,灵动又鲜活,几乎可以想象,将步花摇戴到头上,步履轻盈时,花枝乱颤,蝶飞花舞时的绝美画面,“也只有这样精美绝伦的首饰,才能配得上本公主的金尊玉贵呢。” “公主花容月貌,再配上这支紫鲛珠步摇花,美得跟天仙下凡似的。”半夏一边说着讨巧的话,一边帮她把步摇花戴到头上去。 “便是知道,我抢了她的首饰,她除了打杀一个奴才泄愤,还能怎么着,”姜宁瑗坐在镜前,仔细端详着头上的步摇花,得意洋洋道,“你且看她,敢不敢上我这儿讨要了去。” 她早就看姜扶光那贱人不爽了。 一个贵妃之女,却比她这个嫡公主的谱儿还大,不过是仗着太尉府势大,父皇宠爱罢了。 如今得了势的是承恩公府,看她以后还要怎么嚣张。 “公主说得是,”半夏立马附和,“风水轮流转,如今,您才是这南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本公主的尊荣,还在后头,”三皇兄进了南书房观政,这南朝的天下,迟早是三皇兄的,等三皇兄登上皇位,她就是南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又岂是,她姜扶光一时风光可比。” 等到了那一天,她定要姜扶光生不如死。 半夏又是一通花言巧嘴,溜须拍马。 宁瑗公主听得心中舒泰,连眉毛都翘高了:“本公主得了一件难得的紫鲛珠簇花戏蝶步摇花,怎能藏捏着?去,给本公主的皇姐皇妹们下帖子,就说,本公主府上的宝华紫玉兰开了,邀她们明日过府赏花。” 才办了春日大宴,又要办小宴。 半夏不敢耽搁,连忙就要下去办了。 “慢着,”宁瑗公主扶了扶发间的步摇花,又叫住了她,“可不要忘记,给七皇妹那儿,也送一张帖子。” 宁瑗公主揽镜自照,是越看越满意。 不一会儿,便有侍女过来禀报:“公主,承恩公府来人了。” 第一轮PK开始了,看文的小伙伴们,若觉得喜欢,记得要收藏,投票,评论,打赏一条龙支持,希望大数据通过,以后的资源也会多一些,感谢了~ 第26章 东海侯世子 第26章东海侯世子 “看来姜扶光打杀了李延一事,被外祖父知晓了,”姜宁瑗一脸幸灾乐祸,连忙站起来,“走,过去看看。” 承恩公府派来的,是一位老成持重的老妪,见了宁瑗公主之后,仔细询问这件事的究竟缘由。 姜宁瑗挑高了眉毛,以一种很了解姜扶光的口吻:“左不过是,太尉府得了一盒难得的紫鲛珠,进献给穆贵妃,为姜扶光做首饰,想让姜扶光穿着紫鲛珠做的首饰在春搜上大放异彩。” 老妪仔细琢磨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不妥:“尚服局那边的消息,也是紫鲛珠乃贵妃娘娘命人送去。” 春搜在即,哪家都在做衣裳、打首饰。 姜宁瑗嗤笑:“姜扶光的骑射功夫,连父皇都称赞过,太尉府势微,就指着姜扶光在春搜上抢三皇兄的风头,是尚服局送错了,又不是我抢的,穆贵妃还能因为一件小事,与我计较不成,大不了再赔一件首饰给姜扶光。” 姜扶光出风头,就相当三皇兄被抢风头。 她才不会让姜扶光得逞。 老妪又问了诸多细节,巨细无遗之后,发现没有错漏,也没有疑点,这才回了承恩公府复命。 “外祖父正愁没办法打压姜扶光,这不,姜扶光就主动将把柄,送到了外祖父手上,”姜宁瑗轻抚着发间的紫鲛珠首饰,笑得一脸不屑,“姜扶光也是真蠢,想来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倒大霉了。” 打杀李延, 还真是胆大妄为,不知所谓,她倒要好好看看,父皇这一次还要怎么包庇姜扶光这个贱人。 …… 李延陈尸午门外。 宫人们经过午门,看着门外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尸体时,一个个心惊胆颤,连看也不敢多看。 堂堂正三品的内廷大监掌事,说杖毙就杖毙。 消息传进了中宫,林皇后在听到宫人说,紫鲛珠簇花戏蝶鎏金步摇花进了宁瑗公主府时,眉头不由一皱。 姜扶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件首饰算得了什么? 也值得她如此小题大做? 全国各处的进贡之物,都要经过她手,越是贵重的东西,就越要慎重,她依稀记得,早前东海侯就进献了一斛难得的紫鲛珠。 她当时还想着,宁瑗最喜欢粉色,到时寻个合适的由头赏给宁瑗。 因此,她印象深刻。 林皇后顿时回过味来,枉她聪明一世,竟没看透陛下存了这样的心思,到底是有心防着她,还是故意瞒了她的耳目。 她眼睛一黑,指着身边的大宫女景玉:“去,马上出宫,把那个孽障,给本宫带过来,想个办法,给承恩公府送个信……” 宫外的消息,总比内宫传得更快,想来前朝已经有了动静…… “姜扶光,”林皇后捂着胸口,一时喘不过气来,“真是好算计啊!” 景玉吓了一跳,不敢耽搁。 香玉连忙倒了一杯茶,递上去:“娘娘,快别恼,左不过一件首饰,公主便是要了去,贵妃娘娘还能跟一个小辈计较不成?您是中宫皇后,后妃们都要敬着您,贵妃娘娘又岂敢因这点小事与您过不去。” “那是东海侯进献的紫鲛珠,”林皇后脑仁儿噗噗地,仿佛要炸开一样,“是陛下赏的。” 若不是东海侯进献的紫鲛珠,姜扶光哪敢明目张胆地打杀李延,借题发挥? 香玉也有些惊讶:“便是宁瑗公主不小心拿了御赐之物,陛下总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宁瑗公主。” 赔一件精巧的首饰给扶光公主,不就完了?! 与东海侯有什么关系? “陛下三月要去京郊春搜围猎,卤簿为何迟迟还未定下?”林皇后脑子里千头万绪,强撑着头疼。 香玉仔细一想,距离春搜也没几天了,按道理,卤簿早就定下,并已经下发到了各宫、各府手里,让他们着手准备了。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香玉小心翼翼地回答:“许是,陛下另有安排。” “是啊,陛下宣了东海侯世子进京,”林皇后陡然攥住了五指,指甲差一点刺进掌心的肉里,“等的就是东海侯世子呢。” 香玉一时不解,历来武将打了胜仗,陛下为了宣功赞德,勉励群臣,也为了彰显国威,威上慑下,去行宫围猎是常有的事,趁此机会,宣见各方诸侯一起去行猎,表仁德的同时,也有警示、威慑之意。 陛下宣东海侯世子进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为何皇后娘娘的脸色这么难看? 林皇后声音艰涩:“东海侯啊,那是南太祖时的旧勋贵族,南朝大定之后,太祖在鲁东始设登州,封东海侯,镇守东海,虽比不得太尉府煊赫,却也是执掌兵事,镇守东南的一方诸侯。” 香玉心中大骇,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特意将东海侯进献的紫鲛珠,赐给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却送去尚服局,为扶光公主打造首饰。 隐含的意味,令人胆寒心惊。 便不难理解,皇后娘娘听到宁瑗公主抢了扶光公主的首饰后,仿佛天塌地陷的反应了。 林皇后胸口憋闷得慌:“听闻那东海侯世子,东方毓,已到了及冠之年,实乃人中之龙凤,与我那侄儿林弦照齐名,二人一文一武,素有‘东毓南照’,其惊世盛名,遍传天下。” 香玉‘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去。 若真是如此,那么宁瑗公主抢的就不光是扶光公主的一件首饰了,若是传到陛下那儿…… 林皇后脑袋有些发晕:“扶光公主去岁,已经及笄了呢,”历来皇家公主晚嫁,陛下的几位公主,除了二公主下嫁,至今仍还在闺中,“陛下允了景璋去南书房观政,后脚就打量着为姜扶光张罗了一桩亲事。” 香玉埋着脑袋,不敢再搭话了。 林皇后心里堵得难受:“景璋才允了南书房观政,立太子一事,也有了转机,就发生了这种事,这让陛下怎么想?” 她和承恩公苦心孤诣营造的大好局面。 竟是毁在她这个蠢货女儿手上。 第27章 滚一边去 第27章滚一边去 皇后脑袋又是一嗡:“是本宫没有教好她,堂堂一国公主,竟成了一个眼皮子浅的蠢货。” …… 与此同时,南书房里一片沉寂。 御前张德全捧着一摞折子,走进了南书房,南兴帝坐在堆满折子的案前批阅奏折。 南书房一侧,加设了一张小案,三皇子姜景璋头戴玄弁(bian,同便)冠,蟒袍玉带加身,衬得他威仪天成。 观政,即是学政。 他坐在小案上,翻阅父皇批阅过的折子。 南兴帝一夜未眠,眼底透着青黑,眼里亦布了丝丝缕缕的血丝,却丝毫不见倦怠,微微低头,凝神书写。 “陛下,”张德全恭身上前,将折子摆到龙案前,“这是,御史台刚刚递进宫的折子。” “什么事?”这个时候还有折子呈上来,必然是有事发生。 张德全缓缓跪到地上去:“是弹劾扶光公主的折子。” 姜景璋精神一振,翻看折子的动作也不由一顿,眼睛盯着手中的折子,耳朵却不觉凝了凝神。 气氛倏然一沉。 张德全心中不安,近些日子,宫里宫外有不少,扶光公主恃宠生骄的传言,御史台也有几位老臣,弹劾扶光公主不妥之处,陛下没有理会,可心中不快,肯定是有的,但因事情没有闹大,陛下也不好计较什么。 可陛下疼爱扶光公主也是真。 一滴墨汁,渐渐凝聚到了笔尖,随着南兴帝那只轻颤的手,倏然滴落,溅在笔下的奏折面上。 “陛下!” 陛下虽然没有大发雷霆,但此时阴沉着脸的样子,也着实太惊人了,连姜景璋都慌忙放下了手里的折子,跪到了地上去。 半晌! 南兴帝将手中的御笔,放进笔搁里,他没看张德全递上来的折子,只问道:“何事弹劾?” “是,”张德全压低了脑袋,“内廷尚服局李延,错将扶光公主的紫鲛珠簇花戏蝶鎏金步摇花,送去了宁瑗公主府上,李延得知此事后,慌忙就去了扶光公主府上请罪,扶光公主一怒之下,将他杖杀于公主府外。” 姜景璋倒吸了一口凉气,姜扶光也太胆大妄为,正三品的内廷掌事太监,说杀就杀。 区区一件首饰,也太小题大做,难怪御史台要弹劾她了。 他正愁没办法打压姜扶光。 真是天助我也。 “可是前些日子,东海侯进献的那斛紫鲛珠?”南兴帝神色不明,不在意堂堂正三品内廷掌事之死,却在意被抢的紫鲛珠。 张德全额头冒着冷汗:“正是!” 气氛又是一凝。 姜景璋心里有些不安,同为女儿,父皇便是厚此薄彼,也要有个限度,东西已经到了宁瑗手里,总不行,再把东西讨要回来吧! 可接下来父皇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窖。 “既是送错了,尚服局可曾派人去宁瑗府上请回?”南兴帝不喜不怒,仿佛只是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张德全摇头:“并未。” “也就是说,他是空着手,去扶光府上请罪,”南兴帝笑了,“朕,听了一桩奇事,丢了东西,不寻回,还指着扶光大度,饶了他的狗命?” 空着手,于礼也不合。 轻慢之意,呼之欲出。 想到早前听到宫里有关扶光恃宠生骄的流言,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逢高踩低都踩到扶光头上了。 张德全不敢说话。 南兴帝声音沉沉地:“左不过我姜家的一条狗,打杀了,便也打杀了去,不敬主子的东西,五马分尸也不为过,御史台因何还要大张旗鼓弹劾扶光?” 堂堂正三品内廷掌事,由着姜扶光打杀了,父皇竟还维护她? 姜景璋觉得荒唐。 张德全身子忍不住抖了起来:“扶光公主,将、将李延的尸首拖到午门外,说是要陈尸三日。” 姜景璋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姜扶光这是疯了不成? 午门是朝中大臣们上下朝必经之路,又叫‘朝圣之路’,朝的是天威,是圣上,又是何等神圣。 她、她怎么敢,怎么敢…… “午门外啊,是个陈尸的好地方,”南兴帝还真有些意外了,“扶光常有惊人之举,让朕都惊奇不已。” 却不见半分恼怒。 连张德全都惊呆了。 正三品内廷掌事,瞧着体面又风光,便是朝中大臣们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家奴,专为皇家服务,陛下不追究打杀之错,朝臣们就没有弹劾的道理。 至于午门。 除了是朝臣们上下朝必经之路。 也是宫人们进出宫,必经之处。 姜扶光杀鸡儆猴,‘儆’的不光是内宫,更是文武百官,乃至整个南朝,难怪御史台的人都坐不住了,纷纷弹劾。 一己之力,威慑了整个朝纲,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她姜扶光还没有失势,以后谁敢和她作对,都要掂量掂量才行。 一招就把他入南书房观政的风头压下去了。 张德全不敢说话。 南兴帝偏头,看向了张德全刚刚送来的一摞折子,不消一会儿,就有这么多人弹劾,若说没有人牵头鼓动,那是不可能的。 他唤来羽林卫:“盯着宫里宫外的消息,从现在起,内宫不允任何消息往来,朕倒要看看,这出戏还要怎么唱?” 南书房里,安静了一会儿。 “朕赐给扶光的紫鲛珠,还在宁瑗府上?”南兴帝随手拿了一本弹劾的折子看。 张德全道:“回陛下话,还在。” “事情闹得这样大,连朕都得了消息,宁瑗就不知道首饰是送错了的?”南兴帝一番话,说得意味不明。 姜景璋却有一种大难当头之感。 果然! 南兴帝话锋一转:“既是尚服局送错了,宁瑗为何没有将紫鲛珠还回扶光府上?莫不是想将错就错,将紫鲛珠霸占了去,不欲物归原主了?还是送错只是借口,强占才是真?” “父皇,”姜景璋顿觉糟了,连忙跪到父皇面前,为胞妹求情,“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五皇妹断不会做出强占七皇妹首饰这等事。” “滚一边去,”南兴帝勃然大怒,“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第一轮PK开始了,会继续维持四千更新,看文的小伙伴们,记得要收藏,投票,评论,打赏一条龙支持,希望大数据通过,以后的资源也会多一些,感谢了~ 第28章 朕还没死呢 第28章朕还没死呢 姜景璋如坠冰窖,完全不明白,区区一个首饰,父皇怎如此动怒,可接下来父皇的话,却叫他惊得魂飞魄散。 “近日,朕倒是听了一些传言,”南兴帝似笑非笑,看着跪在地上的姜景璋,“扶光恃宠生娇,嚣张跋扈,在春日宴上欺辱宁瑗。” 顶着父皇深沉的目光,姜景璋脑子里一片空白。 “所以,你现在告诉朕,”南兴帝冷笑一声,目光盯着姜景璋,“她们谁更骄狂,谁更跋扈,嗯?!” 冷汗不停地从额头上冒出来,姜景璋连身子,也在隐隐地发颤。 “朕还没死呢,”南兴帝勃然大怒,一拂袖,将案上的一摞折子,全扫落在地上,“一个个,便见风转舵,爬到扶光头上作威作福?” 张德全的身子,差点趴到地上去。 姜景璋更是吓得面如土色,父皇这话,是指宁瑗同尚服局合谋,抢夺姜扶光的首饰。 宁瑗糊涂啊! 父皇向来偏宠姜扶光,怎能如此明目张胆地欺到姜扶光头上? “东海侯世子,什么时候进京?”南兴帝又转了话。 电光火石间,姜景璋想到了,东海侯进献紫鲛珠,父皇赏紫鲛珠给姜扶光,尚服局为姜扶光打造紫鲛珠首饰,紫鲛珠被宁瑗抢占,东海侯世子进京。 这一事事,一桩桩,串联在一起,宁瑗何只是抢姜扶光的紫鲛珠,简直是在忤逆圣意,抢夺陛下为姜扶光相中的亲事。 完了,完了! 姜景璋双眼无神地瘫倒在地上。 “回万岁话,”张德全稳了稳情绪,“约五日后就要进京。” 南兴帝走到了窗边,望着窗外绿荫扶疏:“宣,扶光进宫罢。” 张德全连忙吩咐下去,又体贴地倒了一杯茶,递到陛下面前。 南兴帝接过茶,却不喝,过了一会儿,又递回到张德全手里:“随朕去甘露宫走走,朕已经有一段时候没去甘露宫了。” 张德全应了一声是。 南书房只剩下姜景璋一人,至今他脑子还在发懵,父皇让他上南书房观政,却打算把姜扶光许给东海侯世子。 那可是执掌兵事,镇守一方的诸侯啊。 父皇是嫌太尉府压他还压得不够,还要再为姜扶光找一座山来压他? 许多日子没来甘露宫,甘露宫的门庭都清冷了许多。 陛下一路到了主殿,沿途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却在内殿外,叫穆贵妃跟前伺候的玉竹拦下来了。 玉竹跪在地上:“陛下,贵妃娘娘身子不适,在殿内养着,唯恐怠慢了圣驾,把病气过给陛下,所以命奴婢转告陛下,请陛下改日再来。” “改日再来,”南兴帝怒极反笑,“朕看她这是,一辈子都不希望朕再踏足甘露宫半步。” 玉竹心惊胆颤地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世人皆知,陛下宠爱贵妃娘娘,甚至给了贵妃娘娘,与皇后平起平坐的权利,但又有谁知道,这二人貌合神离,形同陌路? 玉竹想到了,当年贵妃娘娘初进宫时,与陛下是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恩爱时候。 陛下初登基,帝位不稳,朝局混乱,社稷不兴,中宫皇后只顾着揽权,为承恩公府谋好处,陛下最艰难的日子,是贵妃娘娘陪着陛下熬过来的,世人皆言,林后与陛下有患难之恩,可贵妃娘娘又何尝不是? 陛下待贵妃娘娘爱重,常在私底下唤贵妃娘娘‘梓童’。 梓为木中之贵者,梓木是印木,权贵人家以梓木刻章,是权力的象征,而南朝以‘梓为有子’,从陛下口中说出的是‘帝妻’之意。 给不了皇后之位。 便许以夫妻相待。 陛下赐了距两仪殿最近的甘露宫,仍觉得不够,还命人将两仪殿和甘露宫中间的宫墙打通,与贵妃娘娘同吃同住,陛下把所有的荣宠给了贵妃娘娘,此后不曾再临幸后宫。 连中宫也不例外。 他们是什么时候从一对‘恩爱夫妻’,走到如今的貌合神离呢? 玉竹恍惚记得,是公主出生不久,二舅爷战死南越之后。 “陛下请息怒,”张德全连忙道,“贵妃娘娘身体落了旧疾,多年来也不见好,扶光公主从万君山请来道长,为贵妃娘娘调养身子,近来贵妃娘娘的身子大有起色,您不如改日再来?” 贵妃娘娘的病,也是陛下的心病。 陛下牵挂了十五年。 如今贵妃娘娘的病有了起色,陛下心里应是宽慰的。 果真! 南兴帝面色稍缓,仔细询问了贵妃的身子,这才带着张德全离开了甘露宫。 “张德全,朕当年是不是错了?”南兴帝站在甘露宫门外,看着清冷的宫门,神色有些恍惚。 张德全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哪敢说半个字? “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南兴帝低喃了一声,“便是我再怎么弥补,她也不会原谅我了。” 陛下称的是‘我’,而不是‘朕’。 都说天家无情,可皇帝也是人,是人又怎么会无情?陛下把这一生少有的深情,都给了穆贵妃。 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陛下除了是穆贵妃之‘夫’,亦是这南朝的皇帝,许多事情身不由己。 这世上也没有如果。 “若我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那该多好啊!”空气中,传来一声遗恨。 玉竹回到内殿,贵妃娘娘靠在迎枕上咳嗽,她倒了一杯温水走过去伺候。 喝了水,穆贵妃似是舒服了些。 “娘娘,”玉竹心疼娘娘,忍不住劝道,“公主好不容易才为您请来了万君山的道长,您千万要保重身子,可不能让公主担心。” 穆贵妃笑了笑,只是那笑,极淡:“我这身子,怕是好不了了,什么保不保重,那都是哄着扶光的话,你可千万不要露了馅。” 玉竹心中酸涩:“道长说,娘娘这病是从心而起,只要您放宽心,这病也能调养,这段时间,您的身子确实比之前好了许多,可见道长是有真本事的。” “放宽心,”穆贵妃苦涩一笑,“说来简单,我从前就是心太宽了,这才到了这一步。” 第29章 可恶至极 第29章可恶至极 “我从前是不欲与她相争,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穆贵妃闭了闭眼,她神色一下变得漠然,“若没有当年那事,我太尉府又何至于落得如今这骑虎难下背的境地,姜景璋迟早是要册立太子的,届时我太尉府,又该如何自处?” 殿里静了片刻。 “林后视我戚氏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届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与林皇后此生之仇,不共戴天,便是我太尉府满门死绝,也不会对姜景璋俯首称臣。” “陛下以为,由着太尉府压制姜景璋,不立太子,安排扶光嫁给东海侯世子,就能继续钳制中宫,钳制姜景璋,我就会原谅他,啊!” 穆贵妃简直是字字泣泪,说到后面,便已经剧烈地咳嗽起来。 玉竹心底一阵哀伤,明明曾经那样相爱的两个人,可却…… “东海是个好去处,”穆贵妃缓了咳嗽,眼里涌现了泪光,“他能为扶光筹谋至此,对扶光确实是一片慈父之心,可登州远在东南,我怎么能放心让扶光远嫁登州?” 登州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陛下乃至太尉府都没办法掌控。 这应是一个好去处。 若婚事能成,便连以后姜景璋登基,也要惧太尉府之威,及姜扶光背后的东海侯,扶光这一生尊荣加身。 这是一个难得的两全之法。 可她不愿为了太尉府,就牺牲了扶光一辈子的幸福,父亲也是不愿的。 陛下将紫鲛珠拿给她时,她犹豫多时,之后将紫鲛珠转交给璎珞带回了公主府,并一句话也没有交代。 她把选择权交给了扶光自己。 扶光是那样聪明的女子,又岂会不懂她的心思。 果真! 今儿这戏,可不就唱出来了。 穆贵妃轻笑了一声:“这样也好,东海侯世子很快就要进京了,想必到时,陛下会留他在京里暂住些时日,是个精,是个怪,仔细瞧着便是,这历来都是好事多磨,扶光一辈子的幸福,又岂能由一盒紫鲛珠就决定的。” 南兴帝回到两仪殿时,姜扶光已经进宫了。 看着女儿一身银红牡丹纹衣,是那样明艳绝俗,南兴帝不觉就想到了,从前娇艳不可方物的穆贵妃,心下一阵恍惚。 姜扶光正要下拜,南兴帝就拉住了她的手:“陪朕走走吧!” 父女俩沿着御花园,来到了摘星楼。 “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总让父皇陪你上摘星楼看星星,”提起往事,南兴帝有一种迟暮之感,“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朕也老了。” 姜扶光调皮道:“父皇正值千秋,可一点也不老。” 叫她一说,南兴帝便想到前些日子,御史台闹着要立储一事,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朕正值千秋,立储一事暂缓。 如今却叫这丫头打趣了去。 南兴帝忍不住笑:“胆儿是越来越大了,这天下,敢这么打趣朕的,也就只有朕的扶光。” “冤枉啊,父皇,儿臣哪敢打趣您啊。”姜扶光晃了晃父皇的胳膊,“这可是儿臣的心里话,儿臣一点也不觉得父皇老。” 南兴帝心情好了许多:“不敢打趣朕,却敢陈尸午门?” “是午门外。”姜扶光及时纠正。 一字之差,意思可是天差地别。 “午门和午门外,有什么区别?不就是隔了一道门么?难道朝臣们早朝都不用走门,能飞进午门里?”南兴帝故意板起脸来。 “那当然不一样,”姜扶光撒娇,“李延都欺到我府上去了,恐怕其他人,也都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踩我一脚呢,儿臣就是再生气,也不能让一个狗奴才,污了父皇的朝圣之路。” 南兴帝脸色沉了沉:“陈尸便陈尸,朕觉得这尸陈得好,陈得极有分寸,一盒紫鲛珠也不值当什么,你喜欢什么,朕都赐给你。” “宫里什么稀奇东西,是儿臣没有的,”姜扶光一点也不在意,晃了晃父皇的胳膊,“只要父皇不生我的气就好。” “看来朕这里,是真没什么你能看得上眼的东西了,”南兴帝神色微动,接着,就转开了话,“春搜的卤簿,这几日就要下发到各府,回头仔细准备,此次春搜,东海侯世子也会陪驾,朕早前就听说东海侯世子东方毓龙章凤质,玉质金相,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男儿,倒是想要见识一番。” 姜扶光颔首轻笑:“东方毓身为东海侯世子,将来也是我南朝的肱股之臣,父皇确实该好好看看。” 南兴帝笑着摇头,也不再提这话了。 他虽然有为扶光和东海侯世子指婚的心思,但东海侯是执掌兵事的大诸侯,东海侯世子也没进京,这桩婚事,也是兹事体大,还须从长计议,自然不好在此之前透露。 怎就偏坏在姜宁瑗这个蠢东西手上?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扶光前脚打杀李延,陈尸午门外,后脚御史台弹劾的折子,就送进了宫里,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操控,他都不相信。 承恩公的手都伸进了内宫, 私自揣摩圣意, 妄图插手公主婚事, 打压扶光的意图,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恶至极! 消息传到了北苑,姬如玄唇边吮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痕:“公主殿下,果真不会令人失望呢。” 金宝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走走走,”姬如玄笑容扩大,眼里透了兴味,“我们也去午门看看去,午门陈尸,肯定很有趣。” 姜扶光临近傍晚才出宫,经过午门时,看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人。 姬如玄。 他仍旧一身玄色衣裳,玄色比赤、黑更浑厚,鲜少有人压得住这厚重的颜色,姬如玄身高腿长,厚重的衣裳,仿佛被他驯服了一般,服服帖帖地,衬得他宽肩细腰大长腿,修长得很,唯有脚边上的衣摆,时不时地摆动,透了几分不羁。 旁人避之而唯恐不及,他倒是,围着李延的尸体看得津津有味。 姜扶光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PK期间,看文的小伙伴们,记得要收藏,投票,评论,打赏一条龙支持,希望大数据通过,以后的资源也会多一些,感谢了~ 第30章 是否脑子有病 第30章是否脑子有病 南朝不会禁锢姬如玄的自由,但是姬如玄的一举一动,是在南朝的监视下,午门是‘朝圣之路’,达到品级,才可以进入,姬如玄身为质子,未得宣见,不得进入午门,但午门外面却是可以来的。 “见过公主殿下。”姬如玄看到她,双手作揖,行了个见面礼。 一如当日,在永安街初见时,尽显了君子端方如玉的气度,及谦谦有礼的风雅。 “客气,”姜扶光态度冷淡,“姬公子请自便。” “尸体看完了,”姬如玄仿佛感受不到她的冷淡,笑得一派温良,“我也正要回去,正好与公主顺路。” 姜扶光转过头来,看姬如玄,他笑得一脸无辜:“你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看一具尸体?” 突然一想,姬如玄确实没有其他来午门的理由。 姬如玄唇角含笑,实话直说:“就来见识一下,是哪个勇士能被公主陈尸午门外三日,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姜扶光一脸无语:“好看吗?” “好……”姬如玄说话不过脑子,顶着姜扶光无语的表情,生生将一个‘看’字,咽进了喉咙里,“也就一般般吧,”为了增加这话的可信度,他还小声地咕噜了一句,“都不新鲜了。” 身后的长随金宝,强忍着想要捂脸的冲动。 我的公子喂,您正常一点, 行不! 姜扶光有点一言难尽:“那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姬如玄唇边含笑,望着她窈窕矜贵的身形,在霞光晖映下,渐渐远去,双眼冷寂,深不见底。 他对姜扶光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 甚至是非常熟。 探子报给他的情报里,有一大半都和姜扶光有关,姜扶光从小受太傅庭训,学的都是治国经论。 她主张轻赋于民,削减人丁税,滋生人口,南朝的人口,在十年内,有了大幅度增长。 因南方多雨水,时有水患,她主张兴修水利,浙江的徽港在十五年间,两次大修,都是她牵头,曾被朝中不少老臣,大骂劳民伤财,可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坚固的堤坝,抵挡了年年潮汛,使南方水患减少,一直风调雨顺。 南朝的中兴盛世,至少有她一份功劳。 他们有着相似的身世背景,境遇却是截然相反。 仿佛此消彼长,天然对立。 他曾设想过,来到南朝之后会和姜扶光有所交集。 只是! 姬如玄没有想到,会那么早,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令人措手不及,更没料到白纸黑字上的人,远比想象之中更加耀眼、璀璨。 也更加鲜活! 许是关注一个人太久了,对这个人知道得太多,这个人难免会在心中烙下痕迹,变得和旁人有所不同。 那天在永安街上,她乘辇而来,就那么猝不及防地,一瞬间,脑中所有关于她的信息纷沓而至。 白纸上的黑字仿佛有生命一般,不停地往脑里钻,填满了他整个身心,一刹那间,他眼里、脑里、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她,所思所想都是有关她。 探子报的那些‘耳听为虚’的信息,与‘眼见为实’的她,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震动身心。 可接触之后才知道,她并不想同他有太多交集,姬如玄能感觉到。 不过,这样才有趣呢。 夕阳西下,天边霞光漫绽,如火如荼。 姬如玄眼里透着兴味,闲散地跟在姜扶光身后,绚丽的霞光,仿佛在她身上镀了一层粲然的光。 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小的时候。 他被关在阴森破败的冷宫里,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幻想着,有朝一日,会有一个神女从天而降,过来解救他。 一天、两天、三天…… 期待中的神女没有降临,他依然在挨饿、受冻、遭人虐打…… 于是,他在心里说服自己,一定是他不够乖,所以神女不喜欢他,他要变得更乖,神女就会喜欢他。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神女依然没有降临,他的乖巧,不反抗,助长了那些宫人们的气焰,他依然每天都在受苦受难。 他又在心里说服自己,一定是自己不够优秀,他每天晚上不睡觉,悄悄练习杨太史教他的呼吸吐纳,外祖父在世时教他的拳脚功夫。 一年、两年、三年…… 父皇大肆清理朝中俞氏旧部余党。 神女没有降临,他反反复复在心里幻想,梦想中的神女究竟是什么样子,是真的存在吗? 姬如玄捂住脸,神女好像降临了。 就是有点晚。 怎么办?要不要嫌弃她? 走在前面的姜扶光,总觉得如芒在背,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背后灼灼的视线,却如影随形。 姜扶光忍无可忍,脚步一顿,转头看他。 没由来的,姬如玄一阵紧张心虚,转过头,装模作样地望天,兴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诗是好诗,此情此景,也相当应景—— 就是这吟诗的人—— 是否脑子有病? 姜扶光瞥了他一眼,没理睬。 姬如玄蒙混过关,悄悄松了一口气,没留神,走到她一旁去了,有点担心,她该不会是在生气吧,便忍不住又睃了睃眼睛,恰巧看到她,眼尾微微上挑,轻轻一眨眼,浓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扑棱…… 恰在这时,姜扶光偏头与璎珞说话。 姬如玄虎躯一振,连腰杆都不觉挺直了几分,直到身上似有若无的目光消失了,他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了一些,心想着,方才小太阳看他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要不要看回去? “姬公子,”姜扶光再度转身,神色已然一片冷凝,“非礼勿视。” 姬如玄眼儿无辜地看着她,连有些不羁摆动的衣摆,都服服帖帖地,浑身上下都透着一副“乖巧”、“听话”的那味。 姜扶光有些啼笑皆非,这人怎么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仿佛不被大人喜爱的小孩,拼命想要装乖巧,装听话,装懂事,讨好大人,博得大人的关注,以此获得大人的喜爱。 想到他在北朝的经历,姜扶光到底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不要再跟着我了。” 第31章 臣要参奏扶光公主 第31章臣要参奏扶光公主 姬如玄一脸理直气壮:“离开午门的路,只有这一条,我只是恰好与公主顺了一段路。” 姜扶光噎了一下。 “公主,马车就在不远处。”璎珞小声提醒。 姬如玄一抬头,看到不远处停了一辆华盖马车,午门是‘朝圣之地’,不允代步行走,官员上朝时,到了午门处,约一射之地(150米),就要停车落轿,须步行入宫,出宫时,也要行至午门外,才能乘车坐轿。 姜扶光懒得理他了,行到马车处,登车离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姬如玄。 马车缓缓走远,姬如玄沮丧地蹲在地上,捂脸:“金宝,我完了。” 金宝一脸无语,也不知道他又在抽哪门子的风。 “我跟她说,尸体很好看,她会不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姬如玄搓了一把脸,小太阳突然跟他说话,他一时激动,就…… “不会。”金宝想了想回答。 姬如玄眼睛一亮,等着他的下文。 “公主会认为,您是一个喜好独特的,”金宝又补充了一句,“大变态。” 正常人都不会认为尸体好看,新不新鲜。 姬如玄气结,蹲在地上不想起来:“我就知道,从你的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他气呼呼地,“我可是你主子,有你这样跟主子说话的吗?不行,我要扣你的月钱,扣一个月。” 金宝露出牙疼的表情:“公子,我未来十年的月钱,都已经被您扣光了。” “那不是还有未来十一年的吗?”姬如玄理所当然道。 金宝无言以对,摊上这么个主子,算他倒霉。 姬如玄站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蹲到地上去:“她还说,非礼勿视,是不是认为我轻浮,不知礼数,不像个君子?” “人贵有自知之明,”金宝吸一口气,实在不忍心打击他,“您看看,您全身上下,与【君子】这两个字,有一根头发丝的关系吗?” 姬如玄气结:“我哪里不像君子了?” “装的是挺像的,”金宝有句话,说一句话,“可您装吧,好歹也在扶光公主面前装到底啊,”他吸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两句话,就原形毕露了,扶光公主能给你好脸色,那才叫怪。” 姬如玄气得要死,“方才她看我的时候,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她一跟我说话,我就紧张,”他捂着脸,丢不起这个人,沮丧道,“她一看我,我就恨不得躲进墙根里去,不叫她看到我,这是怎么了,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就像小时候,害怕被宫人欺负,他每次都躲在墙角里,畏缩着身子,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生怕被人看到了。 后来也一直没有人发现他。 他就这样,躲过了很多次挨打。 也不知道是不是犯贱,每一次,他害怕被人看到,又期盼着有人能看到他,至少可以证明,他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吧,”金宝心里漫起一阵阵疼意,“北苑就在东街,这会儿回去,还能追着扶光公主的马车后面跑。” “算了,我跟你一个太监说这个做什么,”姬如玄垂头丧气,像只斗败的公鸡,身体还是很诚实,连忙站起来,一边走,一边催促,“你走快点,再慢了,连马车灰都吃不着了……” 上赶着吃马车灰,也是没谁了,金宝翻了一个大白眼,小跑着追上去。 …… 宁瑗公主抢夺扶光公主的首饰,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只是姐妹相争,上不得台面,也无伤大雅。 可扶光公主打杀正三品内廷大掌事,陈尸午门的行为,却是骇人听闻,深深触动了朝臣。 弹劾扶光公主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飞进了南书房。 三皇子姜景璋未得允许,不敢离开南书房,看着一摞摞的折子送进南书房,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 要说这其中没有承恩公府的手笔,他都不相信。 他有一种大祸临头之感。 第二日,朝会—— “陛下,臣有事启奏。”站出来的周御史,已经年逾花甲,在御史台为官多年,也是德高望重。 南兴帝坐在高台上:“何事启奏?” “臣要参扶光公主,行事张狂无忌,肆意打杀官员,陈尸午门之举,有藐视圣躬之嫌,更是荒唐之极,此风不可长,万望陛下明鉴。” 周御史参奏完毕,御史台及朝臣们仿佛得了某种讯号,纷纷站出来参奏扶光公主,一个接一个都不带停。 朝臣们细陈了扶光公主以八抬大辇招摇过市,逾越礼制,骄奢成性,目无法纪等不妥之处。 戚凛风冷笑:“周御史,你都六七十了,官员到你这岁数,早该自请辞官,告老还乡,为朝廷腾出位置,注入新鲜血液,好让老旧的朝堂,呈现出新的气象,你占着茅坑不拉屎,还好意思在朝堂上弹劾人,我看最应该被弹劾的人,就是你了。” “你,你粗俗,”周御史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抖着手指,“老夫没到七十,还不到退休的年纪,你休要大放厥词。” “七十致仕,是约定成俗的规定。” 戚凛风最讨厌这些御史,动不动就指手画脚,满嘴仁义道德,天天把礼数放在嘴边上,最没礼数的就是他们。 “但是,年虽少,形容衰老者,亦听致仕,意思是,没到七十,但面容衰老,也要致仕,你都老成这样了,还赖在朝堂上不走,脸皮可真厚。” “你你你……”周御史气得浑身直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依我看,陛下干脆下一道旨意,规定让御史台弹劾那些该致仕,却还不主动致仕的官员,他们都年老昏花,尽天地仗着年纪,倚老卖老,在朝中指手画脚……” “戚凛风,我已经忍你多时,你休要无理取闹。”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周御史何必如此动怒,”戚凛风叹气,“你年纪这么大,万一气出一个好歹,赖到我头上怎么办?” “你,你……”周御史气得眼睛阵阵发黑,觉得戚凛风每一句话,都在羞辱他,气急之下,扬起手中的朝笏冲上去。 又是忘记阳历生日的一年,啊啊啊,早上我妈给我煮鸡蛋,才反应过来,PK期间,看文的小伙伴们,记得要收藏,投票,评论,打赏一条龙支持,希望大数据通过,以后的资源也会多一些,感谢了~ 第32章 护国长公主 第32章护国长公主 “周御史,使不得。” “快冷静些。” “万万使不得啊!” “……” 连忙有人出声阻止,也有人上前拉扯周御史,被周御史的朝笏,抽得直咧嘴,朝堂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生生变成了一场闹剧。 这种情形在朝堂上属实太寻常,闹腾得差不多,自己就消停了,顾丞相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竟敢在朝堂之上动手,眼里还有没有陛下了。”戚凛风连忙后退,免得被发疯的周御史碰瓷,同时还不忘煽风点火,“仗着年纪大,打量着陛下仁厚,给你脸了,就无法无天了是吧!” 承恩公脸都黑了,让戚凛风这一闹腾,可还有人记得,方才是要弹劾扶光公主的? 他轻咳了一声,御史大夫、柳大夫会意,连忙喝止了周御史:“在陛下面前闹腾,成何体统?” 周御史眼睛发黑,不甘地退回原位。 御史大夫上前:“臣也要参扶光公主,肆意打杀内廷掌事李延,陈尸午门,藐视圣躬,逾越礼制……” 为免戚凛风搅和,御史台这次是咬死了弹劾扶光公主,以戚凛风为首的一干朝臣们,也不甘示弱,当堂与御史台吵得面红脖子粗。 朝堂上唾沫横飞。 南兴帝坐于高台上,隐而未发。 堂下的承恩公埋着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想到,宫里至今没有其他消息传出,想来皇后娘娘和三皇子那边应是妥当的。 于是,又摆出了作壁上观之态。 这一吵,足足吵了半个时辰。 直到,张德全奉茶上殿,南兴帝接过茶杯,送到嘴边,却连喝也没喝,就将茶杯用力掷到地上。 “哐啷”一声,碎片飞溅。 顿时! “陛下请息怒。”朝臣们‘扑通’跪了一地,尤其是周御史,额头上连汗都冒出来了。 殿内鸦雀无声。 半晌! 南兴帝问承恩公:“扶光公主将李延陈尸哪里?” 承恩公顿觉不好,连忙走到堂中,躬身作答:“回陛下话,是午门外。” “午门外?”南兴帝怒极反笑,“为什么朕听众卿们一口一个陈尸午门,仿佛真有其事,众卿们所奏不实啊!” 一句“所奏不实”,令在场所有人都惊惧不已。 南朝不以谏言获罪,御史台可以畅所欲言。 却以【言论不实】论罪。 轻者罢官去职,重则杀头流放。 但凡言论不实,若皇帝有心追究,那就是愚弄天子,有欺君罔上之嫌,本就不是什么小罪名。 可朝臣们不明白,午门和午门【外】一字之差,也就隔了一道门墙,百官们每日早朝,到了午门外一射之地,就要停车下轿,步行入宫,以彰显对天子的敬崇。 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朕记得南朝律法,没有哪一条明文规定,不允陈尸午门,更遑论是午门外,扶光也只打杀一个家奴,陈尸午门外,给宫里不长眼的狗奴才们警醒警醒,怎还闹到朝堂上,令各位卿家如此愤慨其说,仿佛十恶不赦?” 午门是朝圣之路,不论是陈尸午门,还是午门之外,有藐视圣躬之嫌,他们弹劾扶光公主,何错之有? 可陛下并不认为扶光公主此举藐视圣躬。 他们就有小题大做之嫌。 扶光公主杀鸡儆猴,儆的是宫人,也是满朝文武百官,可陛下却偏说,是为了警示宫里的奴才。 朝臣们弹劾扶光公主的行为,就实在没有道理。 承恩公惊惧不已,直到此时他才隐约明白,陛下故意隐而不发,是想看看,到底是谁联合御史台,在背后借此事兴风作浪。 便不是宫里没有消息传来,而是消息根本传不出来。 这是一个针对承恩公府的阴谋。 承恩公府被算计了。 “东海侯进献的紫鲛珠,是朕赏给扶光做首饰的,什么时候,朕的赏赐之物,也能随意被人抢夺了?”南兴帝留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大步离开了大殿。 张德全连忙掐着嗓子,喊了一句:“退朝!” 可朝野上下,已经炸开了锅。 紫鲛珠是东海侯进献的。 东海侯世子不日进京。 朝堂上下,又有谁是真的傻。 宁瑗公主抢夺紫鲛珠,忤逆圣意还在其次,更深一层的意思,才叫人心惊胆战。 承恩公藏在袖中的手,隐隐有些发颤。 扶光公主以一盒东海侯进献的紫鲛珠,以退为进,打杀李延,陈尸午门外,主动将把柄递到他手中,是为引蛇出洞,在朝中揭开承恩公府打压她的意图。 这一盒鲛珠,承载着姜扶光和东海侯世子的姻缘,宁瑗公主抢夺的行为,往小了说,是欺辱扶光公主。 陛下宠爱扶光公主,岂能容忍? 往大了说,是否也在觊觎东海侯世子这桩婚事? 陛下怀疑是承恩公府在背后操纵,妄图阻止扶光公主与东海侯世子的姻缘。 联合朝臣弹劾扶光公主,借机打压扶光公主。 认为承恩公府窥视陛下,揣摩圣心,插手皇家内事,干涉公主婚事,这些罪名,但凡坐实一样,就是欺君犯上。 下朝后不久,宫中传出陛下在南书房斥责三皇子狭隘偏私,无容人之量。 朝臣们无不惶然。 狭隘偏私,明显是意指,三皇子容不下扶光公主,及扶光公主背后的太尉府。 未来‘太子’没有容人之量,这对三皇子来说,是致命的。 姜景璋立太子一事,再一次变得扑朔迷离。 第二日,朝中再传消息。 陛下要越级封扶光公主为‘护国长公主’,一时间震惊朝堂。 公主的品级划分,十分森严。 长公主享有“圣尊”封爵,一个‘圣’字,彰显的不仅是血脉正统,更是万万人之上的尊荣。 这种尊荣很少,要视皇帝愿不愿意给。 当下就有御史台的老臣,站出来反驳圣意。 “陛下此举,实有不妥之处,纵观历朝历代,长公主通常是皇帝的嫡长女或是姐妹,扶光公主在一众公主之中行七,为幼,不应予长,便不能封长……” “本朝不曾有越级封长的先例,此举不合礼法……” “此举有违祖制,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 第33章 越级封长 第33章越级封长 南兴帝淡声道:“《后汉书·皇后纪》载:皇女皆封公主,仪服同列侯。其尊崇者,加号【长公主】,仪服同蕃王,所谓封‘长’,是由皇帝赐予‘长’的尊荣,代表特别恩宠,并没有规定非是嫡长女,才能封长。” “史上,有汉武帝的嫡女,卫长公主,在【非长】的情况下,越级封‘长’,朕此举有史可据,有例可循,无不妥之处。” 扶光公主一出生,便享有嫡公主才有的尊正爵位,她这个嫡公主的名位,是贵妃娘娘本该以皇后之尊,却屈身为妃换来的,是太尉府满门忠烈换来的,有谁敢说她其位不正? 效仿汉武帝非长而越级封长,有史可据,朝臣们明知不妥,却也无法再反驳什么。 然而,越级封‘长’还在其次,真正让朝臣们骇然的,还是‘护国’这个封号。 “历朝历代如护国、镇国之封号,关乎社稷兴衰,不能轻易赐下,故凤毛麟角,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越级封长有史可循,臣等无话可说,但封号实有不妥之处。” “请陛下另选拟定。” “……” 女子不得干政,如果需要参与政事,必须要一个理由和相符合的爵位、官职。 史上有‘镇国’和‘护国’,具有安邦定国之能,在特殊时期,有佐辅幼帝,越过皇太子,享有监国之权,故在史上凤毛麟角。 是一种允许干预政事的权力象征。 所谓‘护国’公主,并非单是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是其“护国”之名意指: ——可参政,可越过宰相,直接递上奏章,并且可以处罚侯爵以下的官员。 史上,就有一位赫赫有名的‘镇国’太平公主,乃名副其实的摄政公主。 扶光公主仗着尊仪天授,明里暗里干涉朝政,在朝野上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早就引起不少大臣不满。 早些年,扶光公主提议,要重修徽港大坝,就有御史台的老臣,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她劳民伤财,还直言女子不能干政,说了一堆男尊女卑,女德闺范的大道理。 年方十二岁的扶光公主,就站在大殿中间,也不反驳,只是命张德全:“派人把这位老大人的老母亲,请上堂来。” 满堂死寂。 等到老大人的老母亲,被抬进了太极殿,扶光公主看着老大人说:“老大人请继续说,扶光听着就是了。” 老大人瞪着自己的老母亲,什么男尊女卑的大道理,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男尊女卑很是没得道理,照老大人的意思,男子天生高贵,你便不必以孝为先?不必孝顺老母,上下有尊卑,照老大人的意思,你是男子,身份天生高贵,我为女子,你便不必尊重我?” 只一句话,吓得老大人扑通跪地,要知道上下有尊卑,乃为礼法,不可逾越,公主为尊,他为卑,岂可不尊公主? 扶光公主又笑一声:“男尊女卑,原是指男子当自尊,自强不息,女子当谦卑,应厚德载物,老大人断章取义,未免让人觉得老大人无知,且学问不足,误人子弟?如此又如何替天下请命,为民生谋福,安能治国辅政?” 自此之后,便没人敢拿什么男尊女卑来压她。 只是公主干政一事,始终没有摆到明面上来。 陛下封扶光公主‘护国长公主’,却是光明正大地将公主干政摆到了明面上,甚至是昭告天下。 南兴帝对大臣们的意见,充耳不闻。 散朝之后,就有悍不畏死的朝臣们并不死心,上奏此事,并奏明诸多不妥之处,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另选拟定。 御史台默认陛下越级‘封长’的不妥行径,以为退一步,陛下会更容易接受。 哪知! “护国,历年来,都是自身尊贵,品行好,能力强,有福泽庇佑家国之人,”南兴帝面上一片莫测之色,“朕的扶光,母族戚氏,满门忠烈,皆为我南朝立下汗马功劳,穆贵妃贤良,堪为‘佳偶’,‘良佐’,亦是懿德之范尔,扶光天降祥瑞,尊仪天授,自一出生,便佑我南朝社稷,才有了如今南朝的中兴盛世,护国之名,名副其实。” 朝臣们竟无言以对。 南北两朝一百余年来,一直干戈不休,自扶光公主出生后,北朝第一武将世家,俞氏衰亡,南朝社稷安稳。 扶光公主天降祥瑞,实在太深入人心。 谁也说不出一个反驳之词。 朝臣们更担心,将来扶光公主利用‘护国’封号,干权涉政,真的做了摄政公主,可这种话,实有危言耸听之嫌。 御史台刚被扣了一顶‘言论不实’的大帽,陛下还没有发落,这个时候说这等还没影的话,岂不是嫌命太长了?! 至于承恩公府! 自是不甘,姜扶光被封护国长公主,明目张胆的干权涉政。 可李延一事,已经让陛下对承恩公府猜忌愈深,陛下在南书房斥责三皇子,就是在敲打承恩公府。 承恩公不久前,也收到林弦照传回的消息,北朝使臣被杀害,已让他有种大势将去之感。 此时,就更不能跳出来公然同陛下作对,以免厌恶君前,那么三皇子立储一事,就彻底黄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当然了,又有以太尉府为首的一干大臣们鼎力支持,使这件明明有些荒唐的事,竟也在情理之中了。 张德全亲自去公主府颁旨。 姜扶光穿了翟衣礼服,携府里一干人等,跪于公主府外迎接听旨。 “……封扶光公主护国长公主,食邑万户……” 宣读圣旨的张德全,却是心惊不止。 西周封公建侯,实行采邑制,邑地代表的是诸侯的封地大小,及户民多寡,及对封地有统治权,后期各朝为了遏制诸侯的势力,采邑制也逐步削弱。 到了南朝,实施九品中正制,采邑制成了皇室宗亲的专邑,而受封者只有分封的户数,没有具体封地了,改为征敛民户赋税。 感谢大家的支持,第一轮PK已经通过,现在进行第二轮PK,看文的小伙伴们,记得要收藏,投票,评论,打赏一条龙支持,希望大数据通过,感谢了~ 第34章 一人之下 第34章一人之下 封邑没有实权,却是一种极大的荣耀,往往也代表了身份地位,皇后娘娘食邑万户,护国长公主的食邑却同皇后娘娘等同。 张德全宣读完圣旨后,姜扶光恭敬地接过圣旨,高举圣旨行叩拜礼:“儿臣,谢陛下隆恩。” 张德全又道:“陛下赐长公主三尺玄龙杖一根。” 此言一出,连姜扶光都震惊了。 南朝有‘尚方斩马剑’,剑三尺余,乃天子赐下,上奏天子,下斩侫臣,有先斩后奏之特权,代表皇权。 内侍托着摆放三尺玄龙杖的金丝楠木盒上前。 张德全郑重地接过沉甸甸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护国长公主手上:“长公主,谢恩吧!” 姜扶光感受到盒子沉甸甸的重量,再次三叩九拜,谢皇恩浩荡。 张德全带着天子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回宫。 “护国长公主啊,”姬如玄躺在高树上,老榕树浓荫遮蔽,将他玄色的身影遮掩,“敢情,我杀了北朝使臣,还间接给她做了一回嫁衣。” 北朝使臣的死,让承恩公产生了紧迫感。 南兴帝宠爱姜扶光,为了不让南兴帝有了包庇姜扶光的机会,承恩公只能抓紧时机,先联合御史台弹劾姜扶光,把事闹大了再说。 落入了姜扶光的算计。 “承恩公收到北朝使臣被杀的消息,林弦照有负皇命,回京之后,南兴帝肯定会降罪,失去这个机会,想要打压姜扶光,就更难了,承恩公心急出错,弄巧成拙。”姬如玄捂着脸,碎碎念。 姜扶光以退为进,算计不可谓不高明。 越级封长容易,但护国这个封号,若没有他还从中添的一把火,让承恩公心生顾忌,就未必能保住。 “算啦,”姬如玄轻叹一声,“我给承恩公递了把刀,为你做了一回嫁衣,这一局算我们扯平了。” 叶隙间斑驳的光,洒落在他的脸上,透着斑驳的暗色。 扁长的金丝楠木盒,长约四尺,姜扶光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根梓木龙纹杖。 南朝以梓木为贵,有‘千年不朽’之称,是御用贡木,民间私自砍伐者,以逾越论处。 杖长三尺余,杖身是一条腾飞的蛟龙,蛟龙双目怒张,显露出龙威,龙口微张,正龇着龙牙,口中还衔着一枚珠子,花生粒大小的黑珠,在龙口里滚动。 姜扶光倒吸一口凉气:“竟是玄珠。” 玄珠,之所以叫玄珠,是因它是黑色的,比紫鲛珠还要稀少的黑珍珠。 《南朝异物志》记载:“黑珍珠,智慧之化身,衔于龙之齿。” 传说中,衔在龙嘴里的宝珠。 故又得名‘龙玄珠’。 这世间,没人敢在龙嘴夺珠,所以玄珠是陛下专属,陛下的十二旒冕,每旒十二珠,有六珠是玄珠。 三尺玄龙杖,虽没有‘尚方斩马剑’先斩后奏的天威,但亦有上奏下打之权。 宁瑗抢了她的紫鲛珠,父皇就赐她玄珠。 阳光从窗格透进,将殿里的雕梁画栋照得富丽堂皇,黑色的玄珠衔于龙口,轻轻地颤动着,珠身上似有万千光华在流转,孔雀绿、浓紫、海蓝、铜青、玄赤等,不停地变幻,而且颜色深浅,浓淡,在不同的角度,每次都呈现了不同的变化。 当真是千眼观之,千眼不同,眼眼看之,眼眼不同。 姜扶光不禁有些炫目。 护国长公主、三尺玄龙杖、玄珠,父皇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权柄,送到了她的手中。 便在这时,璎珞低眉敛目,走进殿中:“长公主,宁瑗公主过来了。” “来得可真快,”姜扶光将玄龙杖放回金丝楠木盒锁好,“孤,还打算去她府上赏玉兰呢。” 《道德经》: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 此非以贱为本邪? 非乎。 至誉无誉。 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自始皇定下大一统格局,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谓之‘革制’。 侯王以‘孤’自称,是时刻提醒自己,需身高而居下,只有居下,才能听得到别人的意见,才能看得见别人,才不会妄为、胡为,才能无为。 故,侯王在人前‘称孤道寡’,在帝王前‘俯首称臣’。 护国长公主食邑万户,等同列王。 此时,宁瑗公主手里捧着檀木盒,正候在殿内等姜扶光,哦不,是护国长公主的召见。 她来的时候,宫里的圣旨刚到,为免冲撞,自觉避到路旁,一直等张公公领着陛下的仪仗回宫,才敢登门。 盒子里装的正是,那支被她抢去的紫鲛珠步摇花。 与她一起同来的,还有中宫掌事景玉姑姑,奉皇后娘娘之命,‘押’她过来向姜扶光赔礼道歉,并监视她的言行,以免她因年少气盛,再度惹怒了姜扶光,道歉不成,反弄巧成拙。 不仅如此,景玉姑姑还从中宫带了不少稀世珍宝作为补偿,一起送来了长公主府。 姜宁瑗心里不忿极了。 想到今儿早朝刚过,母后就派了景玉姑姑过来,把她带进宫里。 到了中宫内殿,她连脚都没歇下,就被母后迎面而来的巴掌,挥到脸上,直打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响。 “母后!”她脚下踉跄跌撞,‘砰’一声,就扑倒在了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这是母后第一次动手打她。 “眼皮子浅的蠢货,”打了一巴掌,林皇后犹有余怒,指着地上的女儿,“我是缺了你,还是短了你,好好的一只凤凰,偏学那野鸡互啄的做派,整天跟个斗鸡似的,落了一地的鸡毛,难不难看。” 姜宁瑗呆住了,被打的脸,起初只是麻木一片,接着就像火灼一般,火辣辣地疼。 “你是真勇士,头铁了往上撞,亲手把刀递给了姜扶光,来杀自己人,”看她瞪着大眼儿,一脸呆滞蠢相,林皇后眼皮一掀,“也不称量称量脑子有几两重?” 姜宁瑗耳朵嗡嗡直响,脸疼得直流泪。 第35章 笑话成了我自己 第35章笑话成了我自己 “你父皇斥责承恩公骄狂,打了一场胜仗就得意忘形,人家大将军还打了一辈子的仗,斥责你三皇兄,狭隘偏私,无容人之量。” “转过头,还指责本宫治理后宫不力,纵容后宫奴大欺主,认为本宫没有教好你,纵得你骄狂成性,嚣张跋扈,欺辱自家姐妹,天家的脸,都被你丢到前朝去了,御史台弹劾姜扶光的不妥之处,全到了你身上。” “你父皇指着本宫的鼻子问本宫,不堪一人母,何堪天下母,何以母仪天下?!尚不如穆贵妃半分贤德。” “你可真是为娘的好大儿,大孝女,史上十大孝子,都不如你孝顺。” 夫妻这么多年,这还是陛下第二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第一次是十五年前,她心中一颤,脑中浮现了帝王举剑,猛然挥向她时的画面,那时候,她是真的感觉,这个身为她丈夫的男人,是真的想要杀她。 那一剑,削断了她的一缕发,同时也削断了夫妻之间本就不多的情分。 林皇后突然不敢继续往下想。 姜宁瑗被骂懵了。 父皇不满她欺辱姜扶光在前,认为她忤逆圣心在后,怀疑这事背后是承恩公府有心算计,把手伸进了内宫。 承恩公府连辩驳的机会也没有。 可不是她主动把刀递给姜扶光,反过来杀我自己吗? 不仅坑了承恩公府。 也坑了南书房观政的三皇兄。 “母后,是姜扶光这个贱人,算计我。”姜宁瑗回想着有关紫鲛珠的事,脑子终于清醒了。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林皇后指着景玉:“你,亲自送她出宫,备上厚礼,带她去给姜扶光赔礼道歉,但凡有半点差池,脑袋就别要了。” 姜宁瑗满脸不情愿。 可接下来,母后指着她的鼻子:“过段时间,云中国的王子会来南朝朝贡。” 姜宁瑗一脸懵,不知道母后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林皇后淡声道:“云中国统一了周边大小部族,因频繁兴兵,与我南朝西南边境一带,产生了不少摩擦,加上南越国频繁骚乱,西南一带并不太平,你父皇正在为此事头疼,你若任性妄为,就不要怪我,亲自请求你父皇,送你去云中国和亲。” 牺牲一个女儿,立太子的事,也该定论了。 但,终究是亲生女儿,送一个嫡公主和亲,也有失体统。 想到母亲看她时,冷漠又严酷的表情,姜宁瑗心里不禁一阵绝望,更是恨毒了姜扶光。 她不想去云中国和亲,只有放下身段,舍了尊严,过来给姜扶光赔礼认错。 便在这时,内侍尖细的嗓子响起:“长公主到。” 姜宁瑗一时坐着没动,殿里不知熏了什么香,香气浓郁,熏得人心烦意躁,连脑袋也有些发晕了。 景玉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她仿佛在想自己的事,也没有看到。 景玉只得拉了她一把,小声提醒:“长公主享圣尊爵位,地位在尊正之上,公主见了长公主,理应礼下尊上。” 姜宁瑗如梦初醒,拖拉地从座位上起身,就见姜扶光走进殿内,曲裾深衣,腰间饰以玉组襟步压裙,上头精雕细琢的玉璜、玉玦、玉珩,实在令人惊叹。 强行压下心中不断翻涌的恼恨,顶着景玉沉沉的目光,她缓缓地屈膝,低头。 “长公主好。”明明她才是嫡出,是最有资格封长的公主,长公主的尊荣也是属于她的。 一个低贱的庶女,有什么资格爬到她头上去? 姜宁瑗心中不甘嫉恨。 “五皇姐,”姜扶光走过来,腰间的玉组襟步,互相碰撞,发出悦耳声响,“今日不是邀了众位姐妹去府上赏花么?怎么有空来孤这儿了?” 提起此事,姜宁瑗不禁臊了脸。 昨日还指着,戴姜扶光的紫鲛珠首饰,在姐妹间露一露脸,也好叫人知道知道,这南朝的天变了。 哪晓得! 这才过了一晚,就惨遭打脸。 帖子都发出去了,笑话竟成了我自己。 姜宁瑗咬了咬牙,勉强笑:“昨日是我不懂事,冒犯了长公主,还请长公主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不要见怪才好。” “五皇姐言重了,”姜扶光似笑非笑,“孤,怎的不知道,五皇姐何处冒犯了孤?” 听着她一口一个‘孤’,姜宁瑗耳朵刺得发疼。 胸口忽地就像堵住了一样,明明是姜扶光设局害她,好处全让这贱人得了,到头来还得她来赔礼认错。 凭什么?! 景玉暗道不好,连忙出声:“皇后娘娘得知,宁瑗公主拿了长公主的首饰,今儿一早,就召了宁瑗公主进宫训诫,并命奴婢带宁瑗公主上长公主府上,向长公主赔礼道歉。” 皇后娘娘有训诫内外命妇之责,是训导和告诫。 “还真是,”姜扶光弯了弯唇儿,笑得优雅极了,“让皇后娘娘费心呢。” 景玉便是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意味不明的嘲笑。 她仿佛还能想到,前些日子,宁瑗公主举办春日宴时的风光得意,这才过了几天,就被扶光长公主踩进了泥里? 扶光长公主能成为,如今尊贵的护国长公主,靠的绝不仅仅是‘天降祥瑞’,及外家势力强大。 她心机城府,足以与她尊贵的身份相匹配。 紫鲛珠事件,更是让堂堂嫡公主体面尽失,也曝露了她不论是心智,还是手段,皆难登大雅之堂的一面。 也不难想象,为什么皇后娘娘如此恼怒。 “是我莽撞,不该抢夺长公主的首饰,”姜宁瑗将手中的檀木盒子捧高了,递到了姜扶光面前,又摆低了身段,“姜宁瑗,特来向长公主赔罪,请长公主原谅我。” 屋里倏地一静。 姜扶光没有伸手去接,掀开了盒子,美轮美奂的紫鲛珠步摇花,呈现在眼前。 “果真是巧夺天工,美轮美奂。”姜扶光随意打量了两眼。 步摇花上的紫鲛珠粉艳莹莹,光芒流转,便是一室的富丽堂皇,也压不去它吞吐出来的氤氲粉雾,煜煜光彩。 姜宁瑗手臂有些发酸,眼眶不由一红。 PK一轮过后,已经上了榜单,昨天新书榜66,很吉利的数字哈,以后每天为大家播报爬榜,哈哈,让大家感受一下养成的快乐,现在进行第二轮PK,看文的小伙伴们,记得要收藏,投票,评论,打赏一条龙支持,希望大数据通过,感谢了~ 第36章 你竟敢打我 第36章你竟敢打我 看着姜宁瑗放低了姿态,举盒过头的模样,姜扶光话锋一转:“难怪,连五皇姐都想抢去呢。” “是,是我错了。”姜宁瑗咬了咬牙。 “五皇姐言重了,”姜扶光走到了姜宁瑗面前,声音含笑,婉转动听,“这么难得的紫鲛珠,五皇姐喜欢,也是人之常情,姐妹一场,孤自不会因这点小事而与你生气。” 景玉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泛着凉意,对这位扶光长公主,是真的产生了一种畏惧之感了。 软刀子伤人,远比白刀进红刀出更令人难受。 果然! 姜宁瑗听着她口口声声,温和大度,仿佛一点也不计较之前的事,可她一点也没有松一口气。 丝丝缕缕的香,吸进肺脾之间,浓郁的香气,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连胸口也有些闷痛了。 姜扶光含了笑,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有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她心里一刀一刀地割着。 然而,姜扶光的狠,远不止这些。 “既然五皇姐喜欢,这支紫鲛珠步摇花,”姜扶光缓缓凑近,声音温软,“便送给五皇姐好了。” “我不要!”姜宁瑗倏然抬头,对上了姜扶光含笑的双眸,她从这双眼里,看到了自己横眉瞪眼的丑态。 正如母后所说,仿佛一只斗鸡,还是一只斗败了,落了一地鸡毛,狼狈的斗鸡。 这是姜扶光眼中的自己?原来在姜扶光眼里,自己竟是这样的丑态百出? 姜宁瑗瞪大了眼睛。 “五皇姐一定要收下,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姜扶光缓缓抬手,将美轮美奂的步摇花,缓缓地绾进她的发髻里,欣赏了半晌,“还真是配极了五皇姐,我恍惚以为,这是专程为五皇姐量身打造的首饰呢。” 方才是软刀子割肉,现在却是明晃晃的‘杀人诛心’。 姜扶光分明在讽刺她,抢夺他人之物,乃小人行径,“量身打造”四个字,岂止是在诛心。 她到底是嫡公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又岂是真的眼皮子浅? 姜扶光设好了陷阱,等着她往里钻,连首饰也是完全按照她的喜好在打造,把她耍得团团转。 贱人! 景玉暗呼不好,来不及反应—— “姜扶光,你不要太过分了。”姜宁瑗一把扯下头上的步摇花,狠狠地砸到地上,下巴一抬,“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就算封了护国长公主,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也配这样同我说话?” 姜扶光低眉抬手,松了松手腕,猝不及防就是一巴掌向前一挥,发出一声“啪”响,她还穿着接旨时,那一身翟衣,厚重的衣料,宽大的袖子,卷起了惊人的威势。 “啊!”姜宁瑗伸手捂住了脸。 景玉也没想到,扶光长公主竟不将堂堂嫡公主放在眼里,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丝毫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长公主,请息怒,”景玉面色一凝,挡在了宁瑗公主身前,“不看僧面,看佛面,宁瑗公主出言不逊,奴婢自会禀报皇后娘娘,公主还是高抬贵手为好。” 宁瑗公主出言不逊,固然有错,却也轮不到扶光长公主越俎代庖,出手教训。 刚柔并济的话,尽显了中宫的威严仁德。 “你打我?”宁瑗公主‘忽’地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景玉。 因没有防备,景玉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姜宁瑗双目泛红,看向姜扶光,眼睛越睁越大,仿佛有多不可置信一般:“你竟敢打我?” 景玉蹙眉,正欲上前安抚。 “姜扶光!” “你竟然敢打我?” “你凭什么打我?” 姜宁瑗一把推开了又上前的景玉,仰起头,冲着面前的姜扶光高声嚷道,声音里满是怒火。 打完了人,手有些发麻,姜扶光活动活动手指,弯唇笑:“嗯,打你就打你,不然孤再打一次,你好好看看孤敢不敢,可还行?”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姜宁瑗抬起手,就要朝姜扶光挥过去。 姜扶光早有防备,一把钳住她挥来的手:“你不是对外放话,说孤在春日宴上欺辱你,不将你放在眼里么?” 姜宁瑗看着姜扶光,眼里只差没喷出火来。 “恃宠生娇,嚣张跋扈,骄狂成性,孤可不白担罪名,”姜扶光大力甩开了她的手,“坐实了可还行?” 宽大的袖子,卷起了凌厉,姜宁瑗身子一歪,踉跄着,倒跌了数步,好险被景玉扶住,这才没有摔倒。 姜宁瑗一脸崩溃:“父皇不会饶了你。” “你只管去告状,”姜扶光轻笑,“父皇定会询问,孤为什么要打你?你要怎么回答?是告诉父皇,你在春日宴上设局害孤,所以孤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还是告诉父皇,你方才出言不逊,言行无状,被孤修理了,嗯?” 姜宁瑗红着眼睛,只差没有吃人。 景玉深吸了一口气,只得道:“长公主,还请适可而止。” “你算什么东西?”姜扶光一反手,就是一巴掌挥到景玉脸上,“扯着虎皮当大旗,在孤面前逞威风,膈应谁呢?” 景玉呼吸一顿,顾不得脸上疼痛,连忙跪地:“景玉言行无状,冲撞了长公主,还请长公主责罚。” 道歉,就该有道歉的意思。 姜扶光从璎珞手里接过一方帕子,轻拭了拭手,淡声道:“将紫鲛珠首饰收起来,让宁瑗公主带回去,这可是御赐的紫鲛珠,还得重新送一回尚服局,命人修好了,戴着才是。” 姜宁瑗气急败坏,正要冲上去,景玉连忙拉了她一把:“长公主说得对,陛下御赐之物,自是要慎重的。” 姜扶光作势扶了一下额:“璎珞,送客吧!” 宁瑗公主怀着满心的屈辱与愤恨,气冲冲地离开了长公主府。 到了府外,璎珞将手中装有紫鲛珠步摇花的盒子,递给了景玉。 景玉不想接,可这是御赐之物,又不得不接。 回到马车上,姜宁瑗就忍不住大发脾气:“姜扶光那个贱人,真是给她脸了,一个庶出的下贱货,也敢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第37章 春搜 第37章春搜 景玉忍了再忍。 “她也不想一想,三皇兄是父皇唯一的嫡子,自古立嫡不立长,三皇兄迟早会被立为储君,到时候我定要将这贱人千刀万剐,不,千刀万剐,真是太便宜了,像这下贱胚子,就活该,一条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公主,”景玉恨不得捂住她的嘴,重重地唤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长公主方才亲口说了,不会生您的气,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往后切要谨言慎行。” 姜宁瑗怒意难平,又发了一通脾气。 当天下午,宫中传出消息—— 皇后罚了宁瑗公主半年俸禄,命宁瑗公主禁足在府里一个月,还特地派了中宫的教养宫人,去公主府教姜宁瑗规矩。 第二日,宫里送来了‘长公主府’的新牌匾,替换了原来的旧牌匾。 尚服局的人,也连忙过来为长公主量体裁衣,重新制作符合长公主规制的衣饰。 因为前尚服局掌事李延一事,尚服局新上任的周掌事,打从进了长公主府后,就一直战战兢兢地,生怕哪里出错,惹恼了长公主。 “按照礼制,长公主的翟衣礼服,春夏季,同秋冬季两款,各一套。” “寻常穿的常服,春夏秋冬四季各两套。” “笼共十套。” “另皇后娘娘还交代,今年天气热得早,长公主苦夏,夏季的衣裳也该早备起来,吩咐尚服局,多给长公主做几身衣裳与首饰,其中花用,皆走中宫的账。” 刚罚了姜宁瑗,就迫不及待想要表贤惠,确实有中宫风范。 姜扶光颔首:“就按皇后娘娘说的办。” 周掌事松了一口气,立马又道:“礼服讲究大,做起来费时,尚服局撂下其他活计,轮班不停,日夜赶工,也需要三月有余才能完成一套,现在天气回暖,就先紧着春夏这一款先做,长公主意下如何?” 皇后娘娘一身凤袍要半年才能完成,长公主的礼服,虽比不得凤袍规制,可长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也是南朝越级封长第一人,礼服的讲究,堪比凤袍。 翟衣礼服需要用到两千多枚大小均等的珍珠,以及各色未经打磨的天然宝石、碧玺、玉石、玛瑙等七宝。 平常需要半年才能完成,三个月的时间十分吃紧。 尚服局负责皇室衣饰,停下旁的活计,肯定于礼不合。 有李延陈尸午门外在前,眼下谁也不敢去触护国长公主的霉头,尚服局就是不眠不休,也要先将长公主这边伺候妥了再说。 这话着实讨巧卖乖,姜扶光见他识相,便道:“倒也不必如此,尚服局加紧了做便是,什么时候做好,送到长公主府上即可。” 翟衣礼服有多繁复,她也是清楚的,品级越高,讲究就越大,至少需要三五个月才能完成。 周掌事着实松了一口气,连忙磕头谢恩。 姜扶光让璎珞准备了赏赐。 周掌事带着赏赐回到宫里:“公主让加紧着做,不必紧着时间,这是长公主体恤,你们切不可怠慢了去。” 长公主不迁怒尚服局,尚服局众人自是感恩戴德。 事情也算告一段落。 经此一事,承恩公府倒是低调下来,京里也平静了许多。 内廷将春搜的卤簿册,送到了各府,春搜的时间,定在三月十六日,就在十日后。 各府在接下卤簿后,理应严格按照卤簿,安排春搜行猎的一应规制,不可逾越规制。 上京里,但凡有品级的人家,都忙着准备春搜事宜,姜扶光越级封长的事,也渐渐消弭下来。 姜扶光坐在石亭里翻阅经卷,珍珠算着时间,四柱香一烧完,就立马递了一杯明目茶过去。 “公主,您看了半个时辰,休息一会儿,养养神,也歇歇眼睛。” 姜扶光搁下经卷,接过珍珠递来的茶,染了丹寇的手,端着绿莹莹的薄胎茶盏,宛如一幅画卷。 这时,璎珞捧着一个楠木盒子走进石亭。 “谁送来的?”姜扶光见她面色有异,主动出声询问。 璎珞看了手中的盒子:“是住在北苑的北朝皇子姬公子,派人送来的。” 姜扶光蹙了一下眉,无功不受禄,她同姬如玄并无太多交集,也无交情,原也不该收下,璎珞应是知道这其中分寸才是。 倒没怀疑,姬如玄送礼的居心。 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质子在他国的处境会有多么艰难,想要让自己过得好些,攀附朝中权贵,也实属寻常。 璎珞连忙跪下:“奴婢原也不打算收下,可姬公子派来的人说,北地苦寒,风湿痹症在北地十分常见,这是北地才有的膏油,对风湿骨疼之症有缓解、治疗的奇效,奴婢这才斗胆收下,是奴婢擅作主张,请公主责罚。” 大将军征战多年,落了一身病痛,公主上次去万君山,除了为贵妃娘娘求医,也是为大将军问药。 但此类病症只能缓解,无法根除。 “起来吧,”姜扶光看了她手中的盒子,又道,“把盒子呈上来。” 璎珞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将盒子呈上去。 里面摆放了一个瓷盒,瓷盒里盛装着淡红至黄的膏油,呈猪油状,却没有一点异味,凑近了闻,还带着淡淡清香。 却是姜扶光从未见过。 她轻挑了些许,在手背上涂抹均匀。 “公主,不可!”璎珞和珍珠连忙阻止。 “无妨,”姜扶光动作一顿,“姬如玄既毫无避讳地送来了膏油,想来这膏油也不会有问题。” 一个他国质子,量他也不敢造次。 璎珞依然觉得不妥:“还是请府中的医师过来看看才好。” “这膏油,确实有些奇特,”揉了几下,姜扶光就感觉涂了膏油的位置,隐隐有些发热,“让胡医师看看,若是没有问题,就送去太尉府。” 不一会儿,璎珞就带着胡医师来了石亭处。 胡医师捧着盒子一脸激动:“禀公主,此膏油活血化瘀、消肿定痛、舒缓筋膜,是十分难得的膏药,大将军若能用此膏油,身上的病痛,必能得到缓解。” 新书爬榜的第二天,昨天排名第29,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PK期间,请大家涌跃评论,投票,打赏,支持~ 第38章 开屏的雄孔雀 第38章开屏的雄孔雀 “你所言当真属实?”姜扶光有些激动。 “自然属实,只是,”胡医师面露难色,连忙又道,“请恕老夫孤陋寡闻,在查验膏油时,其中有两味药,老夫无法判断,据老夫推测,此膏油之所以区别于其他膏油,效果尤其出众的原因,正在这两味药上。” 姜扶光心中一定:“便有劳胡医师走一趟太尉府,为大将军用一用药,看看这膏油效果究竟如何。” 北地苦寒,风湿痹痛之症在北地肯定极多,北方肯定有不少缓解此症的办法。 且看看膏油的效果如何? 若真对了外祖父的病症,倒是可以向姬如玄讨教一二。 一转眼就过去了三天。 北苑! 姬如玄搬了一张榻,摆到院子里,乱没形象地趴在榻上看书,只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他手上的书也没有翻几页,倒是眼睛不老实,不时地往外张望两眼。 “公子,”见他心神不属的样子,金宝实在忍不住,“膏油才送去三天,总要使几天,才知道管不管用。” 自从那天从午门回来后,公子就跟着了魔似的,整天苦思冥想怎么接近扶光长公主。 折腾了两天,还真叫他想到了一个法子。 姬如玄连装也不装了,一把丢开手里的书:“俞家秘制的膏油,专门针对跌打、利刃损伤,及风湿痹痛之症。” “旁人又不知道俞家的秘制膏油有多厉害。”拿外祖家的秘方,去讨好敌国公主,真亏他做得出来。 “金宝,”姬如玄有点丧气,“要不你去太尉府打听一下?” “公子,”金宝忍无可忍,“您是不是忘了,您现在是个质子,窥探太尉府,是不要命了?!” 姬如玄耷拉着脑袋。 这时,下人过来禀报:“长公主府的璎珞姑娘过来了。” 姬如玄精神一振,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一跃而起:“走走走,赶紧过去看看,”他身高腿长,三步并两步,眼看就要出院子,一条腿子又退后回来,“我就这样过去?会不会太失礼?要不要回房换件衣裳?” 他一连发出灵魂三问。 下人:“……” “公子,”金宝抚额,提醒,“来的是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璎珞姑娘,不是长公主本人。” 所以,您大可不必像一只正在发情,迫不及待要开屏的雄孔雀。 “说得对哦,”姬如玄放心了一些,一脚就要跨进前厅,又把腿缩回来,“不对啊,璎珞姑娘是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人,我若不小心一点,万一她在长公主身边说我坏话,那我岂不是很冤枉?” 下人:说得好有道理。 “您要再磨蹭下去,可就真怠慢了璎珞姑娘。”金宝翻了个白眼。 “我这样真的没问题吧。” 一边问,他还低头打量了自己一身玄色衣裳,细心地将袖子上的一片折褶抚平,又张开双臂,转了一个圈,检查衣裳是不是服帖的,衣带是不是系好了。 整个一大无语。 金宝打量了自家公子两眼,公子虽然不做人,可这脸确实长得人模人样,招人喜欢,“你快走吧!” “那我去了,”姬如玄终于放心下来,往前挪了一小步,又回头看身后的金宝,“真的去了?” 金宝糟心地摆摆手,上战场都不带这样的。 “这可是你说的,”姬如玄立时挺直了腰板,“出了问题,就扣你未来第十二年的月钱。” 可把金宝气得够呛。 姬如玄自觉拿出了杀手锏,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前厅。 璎珞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沾了沾嘴,就见姬如玄走进了前厅,她连忙搁下茶,捧起一旁的盒子,上前行礼。 “见过姬公子。” “璎珞姑娘客气了,”除了在姜扶光面前,姬如玄还是很能装的,“可是长公主有什么差遣?” “姬公子言重了,”璎珞觉得北苑里上到主子,下到仆人,对她的态度都客气得有点过分,心觉有异,也越发谨慎,“长公主感激姬公子赠药,特命奴婢过来道谢。” 姬如玄目光落在璎珞捧在手里的盒子上。 璎珞将盒子呈上:“这是长公主亲手配制的丹参丸,有固本培元,强身健体,养精蕴神之功效,是难得的养身秘药。” 一听到,是姜扶光亲手配制,姬如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这谢意挺有诚意的,不愧是越级封长的护国长公主,做事就是大气。 “多谢长公主盛情。”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地接过盒子。 璎珞越发谨慎了:“长公主听闻北境医者,对风湿痹痛之症很有见地,又见北境的膏油效果十分出奇,便想请姬公子去府上一叙。” “这是我的荣幸,”姬如玄心里高兴疯了,面上却一派温文尔雅,“玄,便恭敬不如从命。” 璎珞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位北朝皇子模样生得好,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明明态度温雅,笑容和煦,也像极了书中所说的,那种“列松如翠,积石如玉”的绝世公子。 可是身上却透着一股,让人不觉畏惧的气势,不知道怎么了,她偏觉得紧张,手心里微微出了汗。 姬如玄捧着盒子,笑:“第一次上长公主府拜见长公主,定要慎重才是,请璎珞姑娘稍等片刻。” 璎珞连忙应下。 姬如玄捧着盒子出了前厅,笑容顿时咧到了耳根子。 金宝都没眼看了。 一回到房间,姬如玄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把盒子里的油纸包打开,三十枚黄豆粒大小,蜡封的褐黑色药丸,呈现在眼前,淡淡的药香,略带了一丝清苦,却透了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品质越好的药,气味就越好闻。 是因君臣佐使配伍绝佳,使药性完美融合,不浪费一丝药力,药物散发出来的,就是草木本质的清香。 姬如玄迫不及待拿了一枚药丸,捏碎了封蜡,就塞进了嘴里。 “公子,不可!”金宝阻止不及。 姬如玄没一口吞进肚里,反而在嘴里嚼了又嚼,丹参丸气清,这味就一言难尽。 第39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第39章我见青山多妩媚 他怀疑姜扶光是不是知道他怕吃苦药,故意在里头放了‘黄连’,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药,苦得他舌头都要掉了。 姬如玄苦的都要作呕了,偏还抿紧了嘴巴,不停地朝金宝使眼色,只是他弯着腰,白眼外翻,捂着肚子的模样,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肚子疼,要上茅厕。 金宝一脸幸灾乐祸。 他太了解公子这德性,沾不得一点苦味,生平最怕吃药,每次生病,宁愿硬抗着,也不肯吃药,实在没办法了,就只能按住他的手脚,扳开他的嘴,把药往嘴里灌,虽然大半药都吐出来了,但总有小半,不慎吞进肚里去。 活该!让他乱吃药。 “水,金宝快,水……”见金宝站着没动,姬如玄从喉咙里挤了几个字。 金宝这才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温水,递上去。 他接过水,仰头就往嘴里灌,这才压下了作呕的感觉。 “美人恩,不好消受啊!”姬如玄双眼无神。 金宝忍俊不禁:“那这药,您是吃,还是不吃呢?” “吃啊,怎么不吃,”姬如玄一脸生无可恋,“你没听见璎珞姑娘说,这可是长公主亲手配制的药,我是那种随便糟蹋别人心意的人吗?” “您是!”金宝抹了一把脸,愤愤不平地控诉。 姬如玄有点心虚,眼珠子乱转:“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我要换身衣裳去长公主府。” 说完,逃似的跑进屋里。 不一会,屋里传来姬如玄的声音:“金宝,我到底有多久没有做过新衣服?” 金宝一副早就看透的沧桑脸:“是公子说,衣服不过蔽体之物,男人穿什么新衣裳,有得穿就行。” “那为什么我的衣裳都是玄色的,就没有其他颜色。” 金宝抚额:“是公子说,玄色衣裳耐脏,穿着出去干点啥,也不至于在身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方便又省事。” “就没有别的款?搞得我每次,都好像穿了同一件衣裳,不知情的人,还当我八百年不洗澡换衣服,我都没脸见人了。” 金宝心累:“是公子说,女人才花里胡哨。” 房间里,姬如玄翻箱倒柜,把衣服全倒腾出来,东挑西选,发现自己根本没得挑,顿时一脸崩溃。 “什么都是我说,”姬如玄气结,“要你何用?” 金宝怀着‘女大不中留’的‘老父’心态,走进屋里,看到翻箱倒柜,一屋子凌乱,气得差点没吐血。 他又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自家主子,是自己家里的,不是别人家里的,不能打,不能骂。 反复数次之后,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淡定了,愣是从一堆里,挑出了一套:“穿这一身,就上次宫宴穿过一次,还是整新的,颜色虽然一样,款式也大体相似,但衣服上绣了花纹,更精致一些。” “上次宫宴,长公主也参加了,”姬如玄有些嫌弃,一脸拒绝,“她见我穿过这件,重新换一件。” “如果你还有得挑的话,”金宝将衣服砸到他身上,“公子,不是我说你,你到底哪来的自信,会认为,长公主在宫宴上会注意你穿了什么?” 不一会,姬如玄换好了衣裳出来,张开手臂,在金宝面前转了一圈:“快帮我看看,妥不妥当。” 连头发丝儿,都老老实实地梳进了冠里,哪有不妥当的。 姬如玄终于满意了。 “回头,记得给我多做几身衣裳,看看南朝都时兴什么,不要千篇一律,全是一个颜色,一个样,金宝啊,作为一个长随,你要学会与时俱进,多向人璎珞姑娘学一学……” 一路上拉拉杂杂地念叨,金宝的耳朵都念叨起茧了。 这主子,每回一紧张,就会不停说话,金宝斜了他一眼,打从上了马车到现在,连姿势就没有变过。 这还没到长公主府,就这德性。 长公主府里,姜扶光正在与胡医师细说大将军的身体情况,就听到下人过来禀报:“长公主,姬公子已经到了。” 姜扶光笑容一深:“快请。” 胡医师连忙起身,向长公主行礼后,退下了。 不一会儿,璎珞就带着姬如玄来了石亭处。 长公主府引山水入园,这处石亭就建在山腰处。 正值阳春三月,山间草木繁茂,溪涧从山间蜿蜒而下,曲水悠悠,叮咚作响,宛如一幅人间仙境。 姬如玄脚下微顿,见姜扶光一身青色衣裳,坐在石亭里,脑里突然冒出一句诗: 我见青山多妩媚。 料青山、见‘她’应如是。 情与貌,略相似。 她的美,是那晋代陆机笔下,《文赋》中所撰写的‘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 山岚因她而妩媚,川水因她而秀媚。 感受到似有若无的目光,姜扶光抬眸,就见姬如玄走过来。 仍是一身玄色衣裳,若非随他行走之间,衣上隐有暗纹浮现,与之前见到的略有不同,她几乎要以为,他穿了同一件衣裳。 “玄,见过长公主。”姬如玄走进石亭里,衣裳摆动间,若隐若现的浮纹,衬得他姿态雍雅、矜贵,更是气度不凡。 “姬公子是我请来的贵客,便也不必多礼。”姜扶光如含珠蕴玉,字字清雅,“姬公子请坐。” 她一双眼儿天生含笑,仿佛含了柔媚。 姬如玄面上稳如老狗,心里七上八下,慌得一批:“多谢长公主。” 言罢,他撩衣落座。 有侍女过来奉茶,身后的金宝,眼皮子重重一跳,恨不得冲上去,一把夺过侍女手中的茶。 果然! 姬如玄连忙接过茶盏,因为他手太快,侍女也乱了手脚,慌忙松手,茶杯一下没接稳,茶水洒到了袖子上。 幸好气温升高,茶水是温的,才没有被烫着。 变故发生得太快,璎珞都反应不及,斥道:“怎么做事的?” 侍女花容失色,连忙跪到地上去认错:“都是奴婢笨手笨脚,没有拿好,怠慢了客人。” 待客的茶,不会递到客人手上,会直接摆在客人面前,让客人自行取用,以免打扰了客人与主人相谈。 她也不知道,这位姬公子怎的突然伸手接茶? 昨天新书爬榜第28名,进了一名,嗯,不知道,小伙伴们感受到了,养成的快乐没有?和我一样期待,每天爬榜的快乐?哈哈,总之PK期间,小伙们要评论、打赏、收藏、投票支持~ 第40章 论孝顺,还得是您 第40章论孝顺,还得是您 姬如玄也有点发懵:“是我没有接稳,不怪旁人。” 姜扶光方才看得分明,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丫鬟,也不苛责:“姬公子不怪罪,此次就算了,就退下吧!” 侍女如蒙大赦,连忙向姬如玄磕头道谢,这才起身,收拾了空掉的茶盏,退出了石亭。 就知道会这样,金宝木着一张脸,递了一块帕子过去:“公子,快擦擦手吧!” 姬如玄接过帕子,耷拉着脑袋,有些沮丧。 不知怎的,姜扶光想到自己之前养的小奶狗团团,每回闯了祸,就会耷拉着脑袋,‘汪汪’地冲她叫唤,又奶又乖,让人心软。 “侍女不懂规矩,不慎冲撞了姬公子,让姬公子见笑了,”姜扶光露出歉意的表情,话锋一转,就问,“姬公子没事吧?” 姬如玄精神一振,连忙抬起头:“没事没事,就打湿了个袖口,等会儿就干了,我也有失礼的地方。” 一段小插曲,就到此为止。 谁也没有再提。 有了‘洒茶水’这一段小插曲,姬如玄拘谨了许多,挺直了腰杆,中规中矩地坐着,姜扶光就想到那日在宫宴上,姬如玄屈膝坐在席间,那双无处安放的长腿,显得懒散,显然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 与现在,还真是大相径庭。 姜扶光忍俊不禁:“我外祖父戚老将军,因常年征战,身体落下了病痛,近些年一直在京中荣养,姬公子之前派人送来的膏油,竟意外对上了外祖父的病症,外祖父用了几日,病痛已有缓解,多谢姬公子。” 姬如玄连忙道:“能替长公主分忧,是我的荣幸。” “今日特地请公子过来,除了想当面向公子道谢,”姜扶光语气很诚恳,不管姬如玄送药有什么目的,他确实缓解了外祖父的病痛,帮了她一个大忙,“也是冒昧,想向姬公子求取膏油的方子,也不白占姬公子的便宜,就权当在力所能及之内,我欠姬公子一个人情。” 南朝长公主的人情,这天下怕是没有人能拒绝。 “左不过一个方子,也不值当什么,”连姬如玄都有些惊讶了,他勾了勾唇,“长公主想要,我自然双手奉上。” 姜扶光对姬如玄的识相十分满意,正要开口道谢—— “不过,”我想跟你谈‘感情’,你却想跟我谈‘人情’,这哪儿能成?姬如玄话锋一转,“药方于我来说,确实不值当什么,换长公主一个人情,心中委实难安,加之大将军也是我敬仰的前辈,送药原也是一片心意,实不好与长公主谈人情。” 金宝木着脸,那可是俞家‘祖传’的秘药,到了公子口里,竟成了‘不值当什么’,真是个孝顺的好大儿啊! 论孝顺,还得是您。 石亭里,不由静了静。 姜扶光委实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搁下手中的茶杯,向他看去。 方才还中规中矩坐着的人,将一条无处安放的大长手,支棱在石桌上,撑着脑袋,歪着头冲她笑,一脸的温和无害,纯良无辜。 她看过来时,还故意咧了咧嘴,笑得更欢了。 姜扶光目光微顿。 从她的角度看,他面部棱角分明,五官轮廓深邃,因为长得太瘦,眉目微微突出,显露出了峥嵘。 分明是一张美得很有攻击性的乖张脸。 一看就不是个多守规矩的人。 可当他收敛起攻击性时,分明又是一副无辜、纯良的样子。 仿佛一条会咬人的恶狗,被人拴了一条链子,变成了一条会对主人摇尾巴的家养狗。 金宝见公子支着头,看着长公主傻笑,一脸恨铁不成钢,真想一脚踹过去,提醒他收敛点。 短暂的安静后。 不谈人情,谈什么? 一个北朝质子,主动向她献药,说自己别无所图,也没人会相信。 姜扶光是真有点看不透他:“那么,依姬公子的意思是?” “外祖父在世时,时常与我提及,戚大将军在战场上是如何用兵之神武,抛开两国恩怨不提,玄,仰承大将军一世英豪,对大将军也是真心敬重,此番能帮到大将军,实乃荣幸之至。” 俞大将军去世时,姬如玄已经六岁了。 他一出生,就封了皇太子,是听诸家经纶长大,两岁就开始启蒙,受太傅庭训,三岁便与外祖父一起打熬筋骨,学习武艺。 心智便已经远超同龄人。 “外祖父,也时常提及俞大将军,果然,”姜扶光顿了顿话,心下也是一阵感慨,“自古知己难求,英雄相惜。” 石亭里的气氛热络一些。 “膏油方子在此,”姬如玄解下腰间的荷包,推到姜扶光面前,“之前长公主在永安街上,也帮了我一回,这方子,就送给长公主,当不起长公主的人情。” 姜扶光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总不能告诉他:命人砍断你脚下的镣铐,不是为了帮你,而是南朝官员私自折辱北朝皇子,实在有失体统,我怕南朝失了礼数与气度,丢人现眼么?! 气氛又是一静。 看了一眼推到面前的荷包,黑色的荷包上,绣了碧绿的蒲草纹,蒲草韧如丝,缠绕在荷包上,显得十分秀丽。 姜扶光突然想到‘蒲草韧如丝,磐石不转移’。 原是意指男女之间坚贞不渝的感情。 顶着姬如玄温良无辜的笑,就觉得这个荷包有点烫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拿,该不该打开。 她可是亲眼看见,这个荷包是姬如玄从腰间解下来的。 到底是贴身之物。 姜扶光又看了姬如玄。 “方子就在荷包里头。”顶着姜扶光略带探究的眼神,他不觉挺了挺腰杆,让自己看起来,姿态更端正一些。 不知怎的,姜扶光想到了小时候,跟皇兄们一起受太傅庭训。 孟太傅是父皇的恩师,是个很严厉的老大人,戒尺从不离手,上课的时候,也很少坐着讲课,总是拿着书本,一边讲课,一边在座位间转悠,只要有发现有谁坐姿不端正,或是没有听课,就会打谁的尺板子。 第41章 蒲草韧如丝 第41章蒲草韧如丝 每次太傅拿着戒尺,从她身边经过时,她总会不自觉地挺一挺背脊,摆出一副乖巧、听话,又受教的姿态。 太傅很吃这一套,每次都夸她。 她心里很得意。 “多谢姬公子。”姜扶光挪开了眼睛,低头看了面前的荷包。 许是她多想了,后世也常有人,以蒲草赞美一个人的品性如蒲草坚韧,如石坚定。 “膏油的制作方法并不困难,寻个懂药理的医师就能配制,”姬如玄将手肘,搁在石桌上,“只是……” “只是什么?”姜扶光终于拿起荷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 早前胡医师提过,膏油里有两味药材连他也难以分辨。 想来问题是出在这上头。 定要看个明白的。 “膏油里有两味主药,末药和薰陆香,是从北朝东北边的天竺国传入,北朝《药性论》上记载,没药散血,薰陆香活血,二者相辅相成,往往发挥了数倍药效,胜同类药材数倍之巨,药效殊奇,世间罕有。” 姜扶光展开药方,龙飞凤舞的字,透着飞扬神采,看一眼,几乎都要跃纸而出,且笔力苍劲,有一种石破天惊的气势,磅礴浑厚,实令人惊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姬如玄方至弱冠之年,于书法一途,便有如此造诣,可见他本身也是惊才绝艳。 定了定神,姜扶光仔细查看药方。 果然! 药方第二行,就写了末药与薰陆香这两味药。 “末药和薰陆香,何处得到?”姜扶光放下了药方,看向了姬如玄。 南、北两朝边境一直处于封锁状态。 天竺国的末药和薰陆香,她还真没办法。 “长公主有所不知,”姬如玄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因羌人频繁作乱,北朝闭关锁国,已经多年不与外邦通商互市,与天竺国往来通商的通道已经封锁。” “原来如此,”姜扶光着实没料到这点,但她不相信姬如玄毫无办法,“姬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膏油既对外祖父作用大,便是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末药和薰陆香属实难得,姬如玄想坐地起价,也是人之常情。 且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姬如玄笑吟吟地看她:“商道虽然封锁了,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有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另辟蹊径。” 他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多人要养,没有钱怎么能成? 姜扶光恍然,普通经商只百倍利,但走私却有千倍利,高风险,也意味着高回报,因此走私一事屡禁不止。 “末药和薰陆香难得,只要长公主想要,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帮你弄来。”姬如玄看着姜扶光,笑得一脸真诚。 这话着实有点轻佻了,叫人听了,还当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 姜扶光看他笑得一脸无辜,仿佛只是随口一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姬如玄也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了,连忙将走私商队的联络地点、行话、暗号等事,一一告诉了姜扶光。 走私商队都十分谨慎,轻易不会与人交易。 有了这些,姜扶光可以在指定的地点,以‘行话’与走私商队联络,再使用‘暗号’与对方进行交易。 “你想要什么?”姜扶光心中暗暗警惕,不相信姬如玄会毫无所求,他表现得越殷勤,就说明他所图越大。 见她神色略有不耐,仿佛他要回答一个‘不’字,就立马要下令送客了。 戒备心不是一般的强。 姬如玄眼珠子转了转:“就是,我幼时为奇毒所害,侥幸解毒后,便有气亏血虚之症,你看我脸色就知道了。” 金宝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还真是小看了我的公子哎。 公子小时候是中过毒,但血虚之症什么鬼? 难道不是您龙精虎猛,每天都因为精力太过旺盛,而折腾他这个小长随。 还气亏血虚?! 难道不是他所练习的武功,实在太过刚猛,内力消耗过度时,才会有气亏血虚之状的吗?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也没谁了。 姜扶光送了丹参丸作为谢礼,确实是每次见他,他的脸色都十分苍白,丹参丸性温补,不挑体质,亦不会与旁的药性相冲,价值不在膏油之下。 姬如玄振振有词:“之前听璎珞姑娘言,丹参丸是十分难得的秘药,如果长公主不嫌麻烦,能多送我一些丹参丸,助我调养身体吗?” 姜扶光‘亲手’制作的丹参丸,想想都觉得值。 金宝:“……” 有病吃药,天经地义,没病吃药,那叫脑子有病。 我可记得您最讨厌吃药。 小的时候因为讨厌吃药,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折腾没了。 现在上赶着吃药,也是蛮拼的。 姜扶光又是一默,心里有种荒诞的感觉,艰难地问:“所以绕了一大圈子,你就是想求药?” “呃,”当然不是,我什么都不求,白送给你,你不得怀疑我另有居心,姬如玄摸了摸鼻子,“那不是听璎珞姑娘说,丹参丸是长公主亲手制作,我哪敢轻易张口。” 不知为什么,姜扶光心里突然涌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深吸了一口气。 “丹参丸确实是南朝皇室的秘药,既然于姬公子有用,以后便多做一些也无妨。” 比较而言,人情才是最难还的东西,比起欠一个人情,这个也就多费时间,更容易令人接受,也更合乎情理。 丹参丸所需药材十分名贵,制作也不太容易,便作为末药和薰陆香的交换,也使得。 “长公主真是个大好人,”姬如玄一脸高兴,连忙从石凳上站起来,人模人样地作揖道谢,“多谢长公主。”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姜扶光被他搞得头都大了,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多谢姬公子慷慨。” “长公主,请放心,”姬如玄爽快应下,“我那边还有一些末药与薰陆香,稍后就派人送来。” 商队也不是时时都能联系得到。 姜扶光轻抚了一下额头,面色露了些许疲惫。 逐客之意,昭然若揭。 昨天换榜,榜单掉到了40名,小伙伴们不要焦虑,会爬回来了,哈哈,感谢大家支持,虽然但是,还是请大家多投票、评论,打赏支持啦~ 第42章 那叫脑子有病 第42章那叫脑子有病 “末药和薰陆香功用极大,除了制作成膏油,外用推拿身体穴位、筋络,”姬如玄仿佛没看到她隐晦的逐客之意,稳当当地坐在石凳上,没有半点要告辞的意思,“还可以泡成药酒,内调外治,相辅相成,效果更佳。” 姜扶光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也没了要送客的意思,手指轻抚着腕间的千和香珠:“不知这药酒要怎么泡制?” 药酒的效果往往比汤药更加显着。 “自是知无不言。”姬如玄声音一顿,眼神一没留神,就落在她左手上,呼吸滞了一下,“这珠子……” 腕间的袖子微微上撩,露出了一小截皓腕,千和香珠缠绕在腕间,衬得她腕子细瘦如玉。 此时,她纤细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千和香珠的珠子。 “你,”姬如玄心中一颤,“一直戴着它?” 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瞧,看到了腕间盛着一串千和香珠,姜扶光不由蹙了一下眉,拉了一下袖子,挡住了手腕。 千和香珠现在为她所有。 “我只是有些惊讶,”姬如玄低下头,满脑子都是她玉腕盛着千和香珠的画面,他话锋一转,“因北地苦寒,缺医少药,军中如戚大将军,因暗伤积瘀,导致身体病痛者不知几凡,故军医们经过长久的经验,摸索总结出了一套,针对此类病患的治疗与缓解之法……” 姜扶光的心绪,再度被他的话勾住,又绝了逐客的念头,心里对姬如玄的爽快与坦然,也有些欣赏了。 姬如玄提前就做了不少功课,自是侃侃而谈。 姜扶光也听得认真仔细,时不时出声询问。 两人竟相谈甚欢。 金宝高悬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公子虽然不做人,但打小在冷宫无所事事,经论、杂书、闲谈看了不少。 这一聊,就是半个多时辰。 直到姬如玄离开,姜扶光也没明白,她也不是多话的人,更不是喜欢聊天的性子,怎的与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聊了这么久? 不仅没觉得不耐,反而觉得心中畅快? 璎珞递了一杯茶过去:“您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姜扶光喝茶的动作不由一顿。 璎珞是旁观者清:“方才,长公主与姬公子交谈很放松。” 那位姬公子妙语连珠,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兴之所至,还手舞足蹈,一举一动都透了率真之性,却不显得粗鄙,反而令人赏心悦目,与那些端着仪态,自诩高贵的王孙公子一点也不同。 “是吗?”姜扶光语气微淡。 璎珞低下头,谨慎道:“许是,姬公子见多识广,博学多才,是世间少有能与长公主交谈,也不相形见绌之人。” 长公主自幼受太傅庭训,加之天资聪颖,本就是惊才绝艳,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人自诩才华横溢,凑到长公主跟前来,往往三两句就相形见绌。 已经少有人,能与长公主相谈甚欢了。 “那倒是,”姜扶光笑了一下,“这位姬公子倘若生在我南朝,林弦照也要退一射之地,可惜了。” 不光有才,还有见地,为人处事透了一股坦荡率性。 这已然是极高的评价,璎珞敛了敛思绪。 姜扶光起身去了书房。 她铺纸于案,以镇纸抚平,拈磨慢研,执笔蘸墨,将有关风湿痹痛之症的治疗及调理一一写下。 一直写了半个时辰,才停了笔,将写下的内容又看了一遍,检查是否有遗漏,交给了璎珞:“拿去交给胡医师。” 璎珞连忙称是。 姜扶光从书架上,挑了几本自大虞国流传至今的古医书,仔细地翻阅,果真在一本名叫《纲目》的医书上,发现了‘末药’和‘薰陆香’的记载,是因名字叫法不同,所以她才没有听说过,医书中所述,与姬如玄所言大体吻合,并无不妥之处。 不一会儿,姬如玄就使人送来了末药和薰陆香,还附上了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上贴心地写下了,两味香药的集解、性味、归经、主治、用法、禁忌,相关文献,以及一些相关的附方。 包括末药酒的泡制,一种名叫天泽香丸的香方…… 天泽香! 姜扶光的目光,落在‘天泽香’三个字上,凝睇良久后,突然弯唇笑了。 原来薰陆香,竟是天泽香的别称。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继续看。 小巧的行楷字行如流水,顾盼有神,收敛了几分不羁,带了细致,笔墨还是新的,低头轻闻,还能闻见新墨有些浓重的墨香。 是姬如玄亲笔所写。 真是有心了。 末药与薰陆香外形大体相似,是红棕色至透明的块状,有特异香气,且味苦、微辛。 此为杂质少,且品质上佳。 还真是面面俱到,半点也不含糊,姜扶光是真有些欣赏姬如玄了。 “末药和薰陆香,香药两用,”姜扶光看向了珍珠,“先试一试香。” 珍珠领命,挑了小块的薰陆香与末药,放在鼻间轻闻,执笔写下了香、气、性,又翻阅姬如玄送来的小册子查看了二者的性味归经。 如此,对于如何试香,已然胸有成竹。 “这二者,便如龙涎香、沉香一般,是顶名贵的香料,不需配伍,其香已然具备了透、润、静、圆、匀、清、芳七种香性,”珍珠语气之中透了赞叹,“二者一散血,一活血,相辅相成,益男益女,行气活血之功,胜同类香药不知几凡。” 她一边说着,将二者放在香臼里捣碎、研磨,筛出细粉,盘香入器,点燃薰烧。 袅袅的烟气,缓缓从香器孔里升腾,淡淡的一袅烟香,烟青、气清,丝丝入扣,纯净透彻,不含一丝杂气,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匀净。 姜扶光缓缓闭上了双眼:“确实难得。” 这样看来,姬如玄何止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 第二日,姜扶光去了太尉府。 戚氏是南朝第一武将世家,只如今,太尉府门庭寥落,年轻一代只剩大表哥戚在渊与三表哥戚言淮。 二人镇守西南,不在京里。 第43章 太尉府 第43章太尉府 姜扶光刚踏进太尉府的大门,大舅母叶氏就笑吟吟地迎上来:“你来得正好,你外祖父和大舅舅搁家里翻箱倒柜,愣是找了一斛紫鲛珠,让我给你送去呢。” 太尉府库里世代积藏了不少奇珍异宝。 姜扶光有些哭笑不得了:“我若真的喜欢,还能由着旁人抢去不成?” “在外人看来,总归是姜宁瑗欺负你在先,”叶氏收了收笑,眼中浮现了淡淡地冷意,“你若不喜欢,便赏给下人做首饰,让她们见天地戴着,三不五时就去宁瑗公主面前晃荡,臊不死她。” 膈应人,谁又不会呢? 这主意可真够损的,姜扶光“噗哧”直笑:“拿姜宁瑗求之不得的紫鲛珠打赏丫头,一准能把她气死。” 别看大舅母模样长得温婉,她可是真正的将门虎女,能单手拎刀,追大舅舅一条街。 大舅舅每每提及,都是一脸崩溃: “我当年,就是被你大舅母这张脸给骗了,一门心思以为,自己娶的是个温婉娇艳的美娇娘,对她那叫一个死心塌地,巴巴地当舔狗,舔了两年,才把人搞到手,哪知道……往事不堪回首啊!” 是不是真的不堪回首,单看大舅舅多年不曾纳妾,便窥一斑。 叶氏拉着她的手,淡声道:“总不行让人白白欺负了去。” 明明是她主动设局算计,可太尉府的人,却一心认为是她受了委屈。 “这虽然是个局,”叶氏笑的温婉,声音却透着冷意,“但这世间,所有的局,进与不进,入与不入,都是人自己选的。” “姜宁瑗欺辱你的心,是真的;那尚服局的李延见风转舵,轻慢你,也是真;承恩公府利用御史台,弹劾你,妄图打压你,亦是真;你受了委屈,也不假。” 可把公公气得够呛,差点带病上朝,请陛下主持公道。 偏丈夫不仅不拦着,还在一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她苦口婆心劝了老大半天:“先看陛下要怎么处理,不然弄巧成拙了,倒叫阿琰夹在中间为难。” 好在陛下还是护着阿琰的。 眼里一阵涩然,姜扶光忍不住笑:“打赏丫头就不必了,便不如再做一件首饰,我春搜时候戴着。” “也好,”叶氏笑着点头,“头些时候,刚巧给你做了一件首饰,打算在春搜的时候戴,距离春搜也没几日了,用紫鲛珠改一改,肯定戴得上。” 两人相携进了府里。 姜扶光问起了大舅舅:“大舅舅不在府里?” “你大舅舅一早就去了兵部,”叶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商量岭南那边的武器督造事宜。” 联想到承恩公府对太尉府的打压行为,姜扶光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兵部供给岭南的武器出了问题。 兵部尚书是姜景璋的未来岳丈呢。 见她神色不好,叶氏转了话题,提了姜扶光送来的香药及药膳方子:“用了药膳,也薰烧了天泽香丸,睡得比之前要踏实些,食欲也好了一些,想来调养一阵子,你外祖父的身体会大有起色。” 见大舅母满脸喜色,就知道此言非虚,姜扶光紧绷的心放下了一些,心里对姬如玄,又多了几分感激。 “对了,”叶氏知道她关心外祖父,连忙道,“你外祖父,在演武场上练枪呢,你自己过去找他,我去厨房做几个你喜欢的菜,中午就留下来吃饭。” 姜扶光点头应下。 戚如烈在院子里练枪,虽然已经年过花甲,但他身手矫健,长枪宛如一条灵活的长蛇,被他舞得虎虎生威,稍一靠近,就能感受到霸道的枪风,发出闷雷之声,夹着凌厉之势,如刺骨的寒风一般刮过面颊。 “阿琰来了。”戚如烈收住了枪势,气势如山的老人,难得露出了温情的笑容。 “枪风未至,气已吞,”姜扶光接过卫三手中的软巾,递给了外祖父,“外祖父枪势如雷,宝刀未老。” 倘若在战场上,这样一枪挥出,能将附近的敌人,连人带马地掀翻在地上。 戚如烈接过软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将软巾丢给了卫三:“到底不如年轻的时候灵活了。” “此言差矣,”姜扶光扶着外祖父坐下,递了一杯茶给他,“您年轻的时候,枪法肯定不如现在老辣。” “你这丫头,”戚如烈摇头失笑,“是吃着蜜长大的吧。” “那可不,”姜扶光坐在外祖父身边,难得透了女儿家的娇俏,“托了外祖父的福,我打小就长在蜜罐里呢。” 戚如烈低头喝茶。 下人端了铜盆过来,卫三蹲在地上,帮大将军清洗了腿部,将猪油状的膏油搓在掌心,按照腿部的穴位,帮大将军推拿腿部筋骨。 戚如烈的左腿,是与南越作战时受伤,因当时战况紧急,南方多湿瘴之气,腿部的伤处理不当,以至于留下了病痛,每当天气寒冷、阴湿之际,双腿肿胀,疼痛难忍。 膏油揉进了皮肉里,戚如烈握紧了椅子扶手,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汗,不停地滚落,只觉得腿部又热又辣,仿佛着了一把火,烧灼的感觉,一直透进了骨里,肿疼难忍的腿部,突然轻松了许多。 “这就是我前几日命人送来的膏油?”姜扶光连忙拿了软巾,帮外祖父拭汗,“感觉怎么样?” 姬如玄身份敏感,不好与太尉府牵扯上关系,她并未提及膏油是他送的。 戚如烈喘了一口气:“效果确实很好,用了几日,腿部的肿痛已经减轻了许多,我今天比往日多练了一刻钟的枪法,想来坚持用,多加以调养,虽不能根治,却也能减轻疼痛,减少发作。” 若是再年轻个十来岁,治愈也是有可能的。 “我命人泡了药酒,具有行气活血,止痛散瘀的功效,与膏油内调外养,相辅相成,效果极佳,”姜扶光握着外祖父的手,“等过些时候药酒泡好了,就命人送来,外祖父一定会好起来的。” 用姬如玄的话就是,老将军年岁大了,根治极难,但老将军是习武之人,筋骨之强壮,胜常人数倍之余,远没到衰弱退化之时,内调外养之下,多加护理,可保往后不受病痛之苦。 换榜期间,小伙们一定要多支持咩,不然要掉榜单了~ 第44章 戚如烈 第44章戚如烈 戚如烈笑:“你有心了。” 大约两刻钟,卫三推拿完了,收拾东西退下。 偌大的演武场上,只剩下祖孙二人。 当今陛下,是先帝的庶长子,因中宫无子,大皇子打小就养在中宫,及冠后出宫建府,在中宫皇后的安排下,娶了林氏为正妃,另纳了吴、何两位侧妃。 庶长子立储,虽也名正言顺,但到底不如嫡出更顺理成章,加之大皇子不得中宫喜爱,朝中争储闹得十分严重。 大皇子自然成了众矢之的,处境一度十分艰辛,因与林氏有患难之义,待林氏也十分敬重。 直到先帝因病去世,太尉府联合群臣,拨乱反正,大皇子才按照‘立长不立幼’的继承制,继承了皇位。 当今陛下登基时,已经三十二岁。 登基之后不久,就力压群臣,以‘帝后’的规格,迎了他的独女戚思穆入宫,封贵妃,以平妻之礼相待,此后多年不曾临幸后宫,也不曾选秀,一度引发了朝臣们的不满。 陛下性情宽厚,唯独在这一件事上尤为坚持,群臣苦劝无果,又碍于太尉府势大,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自此穆贵妃独宠无二。 姜扶光是陛下的小女儿,甫一出生,陛下就为女儿造势,冠以祥瑞,以“尊正”封爵,享有嫡公主的尊荣。 本该还有一个小儿子的,只可惜…… “东海侯世子昨日进京了,”戚如烈喝了一口茶,“陛下利用紫鲛珠作引,想为你指婚东海侯世子,你心里是怎样想的?” 姜扶光不答反问:“依外祖父之见,这桩婚事如何?” “自然是好的,”戚如烈搁下茶杯,偏头看她,“抛开这桩婚事背后牵扯的利益不提,东方毓文韬武略,龙章凤姿,确实是当世罕见,东海侯执掌兵事,威震一方,也能与你匹配,将来不管怎么样,也能护着你。” “东方毓能不能与我匹配,这些都是外在的,”姜扶光神色淡漠,“重点是,东海侯忠心的是谁?” “自然是当朝皇帝。”戚如烈声音一顿,神色顿时变得复杂。 “这就是了,”姜扶光轻叹一声,“现在东海侯忠心的是父皇,将来别人登基,他忠心的就是别人了,能不能护着我,还言之尚早。” 父皇在位时,这自然是一桩极好的婚。 诸侯执掌兵事,镇守一方,历来多受朝廷猜忌,她若下嫁东海侯世子,不光能使登州,与朝廷的联系更加紧密,令父皇放心,朝廷也能打消对东海侯的猜忌,这是双赢的局面。 倘若将来登基的人是姜景璋。 太尉府与承恩公府的恩怨,只会加剧朝廷对东海侯的猜忌,这对一方诸侯来说,是相当致命的。 诸侯与朝廷作对要么【不臣】,要么【死】。 没有第三条路。 东海侯世子会为了她和朝廷作对? 姜扶光冷笑:“父皇只有三位皇子,大皇子多年前因病夭折,二皇子胆小懦弱,姜景璋乃中宫嫡子,册立太子是迟早的事,父皇自以为是在为我找一座山,其实是将我的命运,交给别人去掌控。” 戚如烈眼里涌现了一股骇人之色,也有些怔忡。 演武场上一阵沉寂。 “两虎相争,必有一死,”姜扶光看着外祖父,缓缓开口,“太尉府是不可能对姜景璋俯首称臣,我也不会将命运,交给东海侯去决定。” 戚如烈搁下了茶杯,看进了外孙女一双大气的瑞凤眼里,黑睛微藏,天生含了笑意,反而让人忽略了,隐藏在这双眼里的蓬勃野心。 “所以,你揣摩圣心,以东海侯进献的紫鲛珠做局,引宁瑗公主入局,从而引发陛下对承恩公的猜忌,”戚如烈蹙了眉,语气也变得很严肃,“利用陛下对你的疼爱,打压姜景璋。” 他闭了闭眼,威严如山的老人,显露出些许苍老来。 姜扶光缓缓低头,氤氲的茶雾,从手中的杯盏里升腾,湿润了眼眶,模糊了视线,她鼻子顿时酸透了。 “陛下越级封你护国长公主,赐你三尺玄龙杖,”戚如烈语气变得沉重,“不论如何,他总归是真心疼你。” 护国啊,进可摄政,退可自保。 就算将来太尉府,不能再继续庇护阿琰,‘护国’长公主的封号,及三尺玄龙杖,就是扶光最大底气。 便是姜景璋登基,也不能忤逆先皇。 陛下将对思穆和太尉府所有的愧疚,都补偿给了扶光。 “那又如何,”姜扶光陡然掷出手中的茶盏,茶盏落在地上粉身碎骨,尖锐的声响刺进了耳朵里,“既生入皇家,如不能执刀斩鹿,就要砧上待宰,我与太尉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没有太尉府的风光,哪有我姜扶光的尊荣?” 戚如烈猛地闭上双眼,从什么时候起,那个软乎乎骑在他脖子上撒娇,娇娇地喊他“外祖父”的小丫头,已经成了一个野心家。 姜扶光攥住了五指,声音变得嘶哑,沉重:“我的身后,站着的是母妃,是太尉府上上下下一百六十余口的性命,是以太尉府为首,数以千计的朝臣,以及他们的家眷、亲朋。” 戚如烈面色陡悲,抿唇不语。 “北朝俞氏的昨日,就是南朝戚氏的明天,”姜扶光看着碎了一地的碎片,“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是何等的义气、悲壮、忠烈,可是,自古将军多冤死,何处孤坟觅忠魂。” “扶光,”戚如烈拍了拍她的手,“这些都不是你该背负的。” “外祖父,”姜扶光苦笑,“先皇十一子,除父皇,及两位支持父皇的王叔,几乎都死在夺嫡路上,是何等惨烈,父皇亲身经历,前三十二年,几乎都活在波谲云诡的权谋斗争里,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承恩公府咄咄相逼,父皇也不可能‘废嫡立庶’,乱了尊卑次序,比起这南朝百年基业,我太尉府又算得了什么?” 姜景璋是嫡子,朝中支持者众多。 承恩公是掌了兵权的,废嫡立庶也名不正言不顺,且后患无穷,朝中又能有几人支持呢? 第45章 执刀斩鹿 第45章执刀斩鹿 刘邦要废太子刘盈,立庶子刘如意,到死都没废嫡立庶成功,他死后,爱子刘如意被毒杀,爱妾戚夫人成了人彘。 立嫡不立庶这是祖制。 千百年来,历朝历代都是遵循旧制,是因先人们,从历朝历代的宫闱斗争之中吸取了血的教训,唯独‘立嫡’才是正统。 太尉府满门忠烈,怎可为了一己私欲,罔顾仁义忠贞,挑起朝中内乱? 近年来,北边斗争不休,南越屡犯边境,倘若太尉府私心太重,南朝就不会有如今的中兴盛世。 父皇为什么要宠她,甚至纵容她干权涉政? 是因她平衡了太尉府与承恩公府的斗争。 可质子来朝,打破了平衡,如今太尉府同承恩公府,已然是龙虎相斗的局面。 她为什么能顺利越级封长? 是因她平衡了朝堂大势。 戚如烈没有说话,因为这是实情。 “这段日子,我总在想,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又是谁规定的?”大周朝定下的规则,又与她南朝姜氏何干? “旁人能制定规则,为何我不能更改规则?” “我为何一定要遵从,旁人定下的规则?” “我为什么不能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字字句句,惊世骇俗,直指天威,戚如烈看得心惊,听得心折。 “嫡庶尊卑就当真这么重要?”姜扶光话锋稍顿,语气里透了一股子凌厉,“我偏要逆一逆这嫡庶,乱一乱这尊卑。” 嫡庶尊卑四个字,宛如一座大山一般,这么多年来,一直压在她和母妃,甚至是太尉府的身上。 可凭什么? 是凭承恩公为南朝立下的功劳,比太尉府少? 还是凭太尉府为南朝流的血太多? 二舅舅戚南风英年战死。 二表哥死在风华正茂的年龄,都没有娶妻生子,就永远埋骨在岭南。 还有那些跟着戚家征战沙场的将领、战士…… 是他们的血泪,成就了南朝的中兴盛世。 “外祖父让大表哥镇守岭南,”姜扶光轻笑了一声,“是因,岭南是我戚家军的老巢,不论何时,只要控制了岭南,太尉府就立于不败之地。” 二舅舅,外祖母、二表哥、都是为了这一条退路死了。 这真的是退路吗? “可是,”姜扶光止不住地冷笑,“父皇为了平衡承恩公府和太尉府,一面打压姜景璋,不让姜景璋得势,一面惮压太尉府之威,对内虽大施仁政,使南朝呈现了如今的中兴局面,可对外军事,却被动守御,同时也日益壮大了,外邦入侵的野心。” 戚如烈不由一默,扶光受太傅庭训,对朝中大局,看得十分透彻。 “近年来,南越频繁滋扰,父皇不肯主动出兵征讨,被动守御,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西南的邆(腾)赕诏,征服浪穹诏、施浪诏及河蛮,立‘云中国’,称‘云中王’,大有兼并其他三诏,统一西南的势头,与边境也有摩擦,若非太尉府腹背受敌,他承恩公又安敢放肆?!” 不过是觉得,‘倒戚’的时机到了,所以上蹿下跳了,打压太尉府,妄图立太子,窃太尉府的兵权。 太尉府已经没有退路了。 “父皇正值千秋,不管是立嫡不立长,还是废嫡立庶,都言之尚早,”姜扶光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清亮,“但承恩公府步步紧逼,我们不能再继续退让。” 外祖父一心为国,他的心里装着的是整个山河,是天下万民,不是个人利益得失,是何等忠烈。 可悲,亦可叹。 可他的隐忍,却助长了承恩公府的野心。 “外祖父,你想守护南朝的江山,不负祖德;想守护这天下万民,令百姓不必再受战乱之苦,不负义胆;想让我和母妃,安乐无忧,不负亲人,琰琰不拦你,阿琰长大了,以后,”姜扶光跪到外祖父面前,将脸儿贴在外祖父的膝盖上,哑声道,“就由阿琰,来守护您和太尉府。” 大虞朝四分五裂之后,这片土地,已经乱了太久了,南北朝干戈不止,外族虎视眈眈,入侵中原的野心,从来没有停止过。 外祖父不是南朝的大将军。 不是戚氏的戚如烈。 他是征战天下,定国安邦的猛虎, 何曾惧过?! 他知道承恩公府步步紧逼,也知道太尉府毫无退路,可他依然为了天下步步退让。 戚如烈眼眶一红,轻抚着她的头发:“阿琰,长大了呀!” 辇驾缓缓行过长街,向长公府而去。 在经过仙飨楼时,二楼临窗,一位身穿石青刻丝袍服的男子,负手站在窗前观望,他身长玉立,散发着英武不凡的贵气。 底下的大辇,以上等的棕红梓木精雕细琢,整体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鸟,这是凤辇的规制。 透过薄如蝉翼的霞影纱,可以得窥其间影影绰绰的尊贵身影。 “姜扶光,”东方毓有些意外,“南朝唯一越级封长的护国长公主。” 微风拂开了薄纱的一角,青色衣裙的少女身姿秀媚,宛如春水与光潋滟,山岚与雾凝翠,非小貌小态,是大貌、深貌,不饰辞藻。 东方毓正欲细看,薄纱轻盈落下,悄无声息。 心中隐隐有些怅然若失。 “杜七,”东方毓突然出声问,“父王前阵子进献的紫鲛珠,陛下可是赏给了长公主?” “正是,”杜七是东方毓的长随,一进京就联络了东海侯在京里的情报据点,“现在紫鲛珠在宁瑗公主手中。” 东方毓蹙了一下眉。 “传言是尚服局正三品掌事李延,眼见太尉府失势,见风转舵,私拿了紫鲛珠做的首饰讨好宁瑗公主,并谎称是不小心送错,被长公主杖杀,陈尸午门外三日,惹得朝臣们纷纷弹劾长公主。” 看着楼下渐行渐远的大辇,东方毓想到方才惊鸿一瞥,那仿佛云山雾罩一般的巫山神韵。 世人皆说,长公主是云上日,扶桑光,是尊仪天授,他原是不信的,如今却有些期待,春搜围猎时与她正式会面的情形。 “所以,越级封姜扶光护国长公主,”东方毓笑了笑,轻轻转了转指上的玉扳指,“赐三尺玄龙杖,上奏下打。” 我果然掉榜了。。。。今日生日,晴天霹雳啊~ 第46章 林弦照回京 第46章林弦照回京 这很符合一位真心疼爱女儿,担心女儿被欺负的父亲行为。 当今陛下,对皇后有夫妻之【义】。 与穆贵妃却有夫妻之【情】。 世人不知,陛下在年少时,便钦慕大将军戚如烈的独女戚思穆,是迫不得已,才在母后的安排下娶了林氏为正妃。 陛下甫一登基之后,便不顾戚大将军激烈反对,力排众议,强行将戚思穆礼聘进宫。 当时,永安街夹道两旁十里红妆,映红了多少人眼。 这段秘闻,是陛下召他进京前,父亲亲口对他说的,父亲让他仔细斟酌朝中局势,万不能轻忽大意。 “揣摩圣心,忤逆圣意,”东方毓稍一想,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乃历代帝王之大忌,承恩公府必受猜忌,立太子一事,必然又生波折。” 紫鲛珠做的首饰,是在尚服局被夺,不论怎么看都和姜扶光扯不上半点干系。 只是! 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 春搜在即,负责护送北朝使臣的林弦照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在春搜前三日,赶回上京。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城楼上的火把‘嗞嗞’地燃烧,时不时发出“噗哧”声响,上京南门的守城尉兵烧了火堆,正聚在一起烤芋头吃。 忽然,一个了望的守卫叫道:“有人来了!” “这么大晚上,谁啊?”其余几人纷纷过去。 漆黑的夜色里,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声响,由远及近,一行人纵马疾驰,踏着漆黑的夜色,出现在昏暗的烛光下,转眼就到了城门之外。 有人高呼开门。 “可是林世子率虎贲军回京复命?”这一行人穿着甲胄,气象森严,稍一联想就能猜到。 “正是!”一人振臂,抛上了手中的令牌,城尉立马接住,验证无误之后,立刻下令打开城门。 “轰隆”一声,厚重的城门发出闷雷声响。 一行人穿门入城,朝着皇城的方向纵马而去。 一个城尉远远看了一眼,有些羡慕:“林世子提前回京,看来这趟差事很顺利,要不了多久,就要在皇城司领职了。” “可不是嘛,”另一个城尉接了话,“皇城司,总领皇城安危,历来能在其中当职者,无不是忠臣英烈之后,受皇恩荫萌,也受陛下信任。” 林弦照连家门都没进,就秘密进宫面圣,禀报了北朝使臣被杀一事。 南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昏暗的烛火,轻轻地晃动、摇曳,仿佛过去了很久,沉寂许久的屋里,‘滴答’一声,滴漏嘴里坠下了一颗水珠,落在铜壶里,打破了一屋的死寂。 南兴帝勃然大怒,斥责林弦照:“不堪重用!” 林弦照低头跪在地上,无可辩驳。 之后,南兴帝连夜召见李校尉,进一步了解北朝使臣被杀害的情况,出动羽林卫,协助虎贲军查明真相,缉拿真凶,不允将此事暴露出去,并勒令林弦照禁足在府里,未得旨意,不得踏出家门半步。 林弦照回府不久,就得知,陛下秘召戚大将军入宫。 比起承恩公府,陛下更信任太尉府。 南北朝再起干戈,能真正与北朝一战的,只有太尉府。 承恩公轻叹一声:“陛下之所以没有现在发落你,是因北朝使臣被杀一事,关系到两国邦交,也关系到南朝的威严名望,暂时不宜透露。” 林弦照是此次护送北朝使臣的主官,若这时发落他,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世人,护送出了差错,北朝使臣出事了吗。 等过一段时间,陛下就要寻个由头处置他。 承恩公府大势将去。 林弦照将李校尉发现的疑点告知父亲:“有没有可能是太尉府……” “不会,”承恩公摇摇头,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已经否决了,“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对手,我了解戚大将军的为人,杀害北朝使臣,会导致两朝再起干戈,他戎马一生,为南朝出生入死多年,定不愿看到边境再起战火,百姓民不聊生,谁都有可能,唯独不会是太尉府。” 语气之中,难免透了几分钦佩。 林弦照打消了心中的怀疑,只是仍然疑虑重重:“那么父亲以为这件事,最有可能是谁所为?” 承恩公道:“西南云中国王权更迭,云中王连番出征周边各个部夷,有统一西南的势头,近年来,频繁与我朝发生摩擦,想来也不安分,还有南越也频繁滋扰,他们是最不愿看到,南北两朝建立质子邦交。” 虎贲军身负皇命,没哪个势力,敢插手两国邦交之事,除了太尉府,他们的嫌疑最大。 林弦照惊骇不已:“眼下北朝使臣被杀害,儿臣有负皇命,陛下对国公府的猜忌日益加深,复有太尉府虎视眈眈,国公府如虎狼环伺,大势将去,可三皇子立太子一事,仍是扑朔迷离……” 承恩公心下也是一阵惶然:“那日接到你的消息后,我立马派人传信北朝,那边答应,会尽量遮掩北朝使臣被杀一事,只不过事成之后,要多加十座城池作为交换。” “欺人太甚,”林弦照双拳紧握,“十座城池,相当于将南朝边境一州割让出去,人心不足蛇吞象。” “事已至此,已经没了退路。”承恩公不想答应,可人一旦走错了路,就再也回不了头。 当初,北朝那边派人联系他时,是怎么说的? 对方声称,是太尉府俞氏的旧部,可怜俞老将军为了北朝出生入死,最后因旧疾复发,战死沙场,一腔忠魂,天地可鉴。 可北朝狗皇帝,却降罪俞氏,将太尉府抄家流放,多年来,在朝中大肆清理朝中俞家旧部,迫害忠良。 他痛恨北朝皇帝,要报复北朝。 承恩公自是不肯相信,可打赢一场仗的诱惑对他而言实在太大了。 旁人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多年来不立太子。 可他心里却是门清。 穆贵妃在生了扶光公主后,有过一个孩子,陛下对这个孩子极其看重,穆贵妃在御花园散步,叫大皇子冲撞,滑跤小产,当时血流了一地,穆贵妃险些丧命,陛下一夜灰白了头发。 第47章 通敌叛国 第47章通敌叛国 事后,穆贵妃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养了。 后宫血流成河,连皇后娘娘也受到了牵连。 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仍对此事耿耿于怀,始终不肯立太子,隐有废嫡立庶的心思。 承恩公坐不住了。 他身居高位,对北朝的情况还是相当了解,也明白对方说的是实情,谨慎起见,仍旧派了不少探子去北朝打探。 最终没忍住诱惑。 这一战,打出了承恩公府的威严,对方果真守信,送了三座城池,赔巨额款项,还送了质子来南朝。 让承恩公府的威望,达到了顶点。 “弦照,陛下老了,”承恩公低头看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林弦照心中一凛:“父亲,计划是否提前?” “按照之前的计划,先除掉姜扶光,”承恩公沉默了一阵,又道,“此女城府极深,心性极为狡诈,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紫鲛珠事件,不仅让姜扶光越级封长,也将南书房观政的三皇子踩到了脚底,便连皇后娘娘也失了中宫威仪。 陛下对承恩公府猜忌更甚。 “父亲所言极是。”林弦照深吸一口气,“她本就能干权涉政,如今越级封长,便是三皇子将来登基为帝,怕也越不过她去,三尺玄龙杖上奏下打,不杀她,后患无穷。” 只要姜扶光不死,太尉府就屹立不倒。 “北朝使臣被杀,陛下恼怒承恩公府,立储一事,不能寄望在陛下身上,”承恩公略一思忖,又道,“过几日就是春搜,务必让三皇子在春搜上大放异彩,获得更多大臣们的支持,陛下老了,立储是迟早的事,近来朝中人心浮动,树嫡立储,已然摆到了台面上,三皇子为嫡,让朝中大臣务必拥立三皇子为储君。” 立储一事,并不是陛下一个人说了算,支持三皇子的大臣越多,陛下就不能废嫡立庶。 …… 林弦照归京一事,因羽林卫插手,并没有人知道,京里一切照旧。 珊瑚将春搜一应准备登记造册,呈给了姜扶光。 姜扶光对照内廷下发的卤簿,没发现不妥。 璎珞过来禀报:“长公主,小德子奉陛下之命,送了一匹御马过来。” “过去看看。”张德全是御前近身,总令六尚局,是内宫第一红人,能在名字上越过张德全,被称一声‘小德子’的,是他几个干儿子里最受宠的内廷太监。 小德子牵着御马站在院子里,见长公主过来,连忙上前磕头。 姜扶光免了他的礼数,目光落在院中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眼中透了赞叹。 小德子堆着一脸笑:“这是前阵子,北朝进献的冷血宝马,是因此马,生活在极北雪山之上,通体雪白,神俊不凡,故得此名。” 小德子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见长公主很感兴趣,这才继续道:“此马十分稀少,不易获得,北朝只进献了一匹,整个南朝也只此一匹,陛下特命奴才将马给长公主送来,盼望着长公主能在春搜上大展神威。” “既是父皇赏赐,因何现在才送来。”春搜马上就要开始了,父皇不可能,直到今天才想到要赏马给她。 “长公主莫怪,”小德子连忙收起了笑容,连腰板也塌了下去,“这雪山马性子烈,桀骜难驯,是放在宫里驯养温驯了,才敢给长公主送来。” 姜扶光颔首,宫里有专司豢马的宫人。 小德子见长公主不怪,脸上又堆起了笑容:“雪山马温驯,长公主这两日磨合磨合,一准让您满意。” 璎珞给了赏赐,客气地将小德子送出了长公主府。 姜扶光摸了摸马鼻,雪山马似是很喜欢她,冲她打了一个响鼻,还凑过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果真十分温驯。 一晃眼,就到了春搜的日子。 姜扶光换上了圆领窄袖及膝裙子,坐在琉璃镜前:“就梳个简单的松山髻。” 松山髻方便出行,将发髻高梳到头顶,形态如松,再以发网罩住,以免发髻松散。 璎珞端着木托走进内殿:“叶舅母使人送了首饰过来,并交代,让长公主今儿就戴着首饰去猎场。” 一只赤金凤凰华胜。 十二条花丝凤尾上各镶嵌了一颗粉润莹莹的紫鲛珠,凤凰嘴里衔了一块宛如鸡血冻的碧玺石,属实稀罕,比起巧夺天工的紫鲛珠步摇花,也不遑多让。 姜扶光感念大舅母的用心,心中很感动:“华胜庄重华贵,没那么花俏,适合今天的日子和场合,还是大舅母想得周到。” 侍女连忙捧起华胜,小心翼翼地戴到长公主的发髻正前方,束紧,固定。 简单大气的松山,变成了凤凰山,不需要再搭配其他首饰,就已经华美无比。 璎珞道:“陛下的卤簿仪仗已经出发去了西山,文武百官也紧随其后,长公主府提前派人去西山设营,一切都准备妥当。” 姜扶光颔首:“便出发吧!” 南郊有专门的皇家围猎场,里面专程豢养了不少动物,那边设有行宫,不仅安全,而且更舒适,平常皇家狩猎,都是去南郊。 但此次,承恩公打了胜仗,春搜是为扬国威,显圣功,便不能小打小闹,狩猎的场地也就定在西山。 西山是距京最大的一座山,山势绵延起伏,磅礴不绝,地势也颇为险峻。 皇城司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圈定了狩猎范围,勘察了猎场上大型动物的活动范围,并派重兵驻守,以确保圣驾安全。 太阳自林立的密林间跃了出来,金黄色的光芒,穿过枝林密叶,斑驳婆娑。 西山空地上,搭建了临时的演武场,场上设了箭靶、武器。 南兴帝巡视演武场,身后承恩公、顾丞相、戚凛风伴驾,又复有姜景璋、东方毓,及刚来南朝的质子姬如玄等,青年才俊陪同。 “久闻世子文韬武略,”南兴帝偏头看向了一旁的东海侯世子东方毓,“终于有机会见识一番。” 东方毓躬身拱手:“承蒙陛下赞誉,臣受之有愧,便厚颜献丑了。” 第48章 西山围猎 第48章西山围猎 南兴帝哈哈一笑,侧头吩咐一旁的张德全:“去将朕那张雷霆弓拿来,便赏给世子试试身手。” 场中的文武大臣们都有些吃惊。 雷霆弓是以野生水牛角制作,工艺极其复杂,是难得的宝弓,此弓威力无比,弯弓搭射时,隐隐发出闷雷之声,颇为玄奇,故得了此名。 姜景璋脸色不大好,父皇的心思,早已是人尽皆知,他如此抬举东方毓,也是在变相抬举姜扶光。 不一会儿,小德子就托了雷霆弓过来。 东方毓当即下跪谢恩,接下了雷霆弓,走到演武场上,演武场附近的文武大臣,世家子弟纷纷过来看热闹。 东方毓在距离靶子,约二百步,取了箭矢,瞄准靶心,“咻”的一声,锐箭势如雷霆,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尖啸。 正中靶心。 且入靶三分。 不论是精准,还是力度,都控制得分毫不差,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东方毓这一箭游刃有余,还是谦虚了。 ‘一射之地’约在一百五十步,到二百步左右,这是衡量一个人箭术高低的标准,射程越远,精准度越高,威力越强,箭术就越高。 南兴帝抬手鼓掌:“世子箭术过人,果真名不虚传。” 文武百官们纷纷附和。 便在这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东方毓回头看去,只见一匹赛雪欺霜,神俊无比的骏马,驮着一个红衣女子飞驰而来。 鲜衣雪马,英姿飒爽。 马儿越来越近,东方毓看清了马上的人,松山髻上的华胜,在阳光下,绽放煜煜华彩,莹莹的紫鲛珠,仿佛吞吐着光和热,焕发出眩目的紫色华光,却都成了陪衬,映衬了马上之人山眉海目,光彩夺目。 “扶光来了。”南兴帝露了笑容,似有若无地看了东方毓一眼。 护国长公主,姜扶光。 东方毓有些恍然,又觉得理所当然,那日临窗惊鸿一瞥,便已经得窥了半分晔兮如华,巫山神韵。 马儿行至三丈外,姜扶光“吁”了一声,勒紧了马缰,翻身跳下马,快步走到南兴帝命前,见礼:“见过父皇。” “你来得正好,”南兴帝连忙上前扶她,“东方世子正在展示箭术,你也一起看看吧!” “久闻东方世子文韬武略,可要开开眼界。”姜扶光笑着回答,看向了站在演武场不远处的男子。 他面如冠玉,长眉宛如墨画,斜飞入鬓,长了一双比较少见的双凤眼。 双眼皮,眼尾斜斜往上延伸,衬了一双狭长的凤眼黑睛内藏,不外露,眼波流动间神光照人,令人不敢逼视。 一身深紫劲装,显得他身姿修长,萧萧如竹,肃肃如松,正是轩朗清举,自有一股英武之气流露。 难怪父皇和外祖父,都认为这是一桩好婚。 果真是龙章凤姿! 姜扶光心下赞叹,就感觉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看过来。 姬如玄! 玄青色衣裳,宛如黛色的山岚,越显得身姿嶙峋,于峭拔中,透了几分雅致,倒是场内一干人中,唯一能与东方毓一较高低的人了。 姬如玄弯起唇,冲着她笑,一脸乖巧无辜样。 姜扶光犹豫了一下,回了一个浅笑,接着便转过头去。 多亏了姬如玄,外祖父的身体好了许多。 东方毓连射三箭,箭箭正中靶心,场中一片叫好。 南兴帝龙心大悦,环视场中一干青年才俊,突然道:“趁狩猎还没开始,大家也别拘着,不如比比箭术,先热一热身。” 文武百官们纷纷附和。 东方毓箭术精妙,场中还有谁的箭术能比得过他? 陛下有心抬举东方毓,是做给长公主看得。 自古美人慕英雄,东方毓这般出色,才配得上南朝唯一越级封长的护国长公主。 承恩公低头不语,好端端的一个狩猎,生生变成了长公主择驸马大会。 首先上场的是姜景璋,他连射三箭,也是箭箭靶心,当即获得了众臣们拍手叫好,声称三皇子是虎父无犬子。 同时! 也忍不住隐晦地看了,吊在后面唯唯诺诺的二皇子姜景璜。 同为皇子,难免会被放在一起比较。 二皇子姜景璜打小就交由何贵嫔教养。 何贵嫔不贤,长期在姜景璜的饮食里下慢性毒,此毒不会害人性命,却会影响心智,使人变得鲁钝。 陛下登基第二年,皇长子姜景琮冲撞穆贵妃,导致穆贵妃滑跤小产,险些丧命,陛下勃然大怒,严查后宫,这件事才暴露出来。 后来,何贵嫔被陛下赐死。 一条白绫缠住脖子,陛下居高临下,亲眼看到何贵嫔痛苦绝望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犹不解气,将何贵嫔的尸体喂了野狼。 皇长子被幽禁宫中,不久就病逝了。 陛下得知后,冷笑一声:“此等畜生,死不足惜。” 一句话,了断一场父子情。 天家无父子,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可惜,二皇子姜景璜,终是毁了,因反应较一般人要迟钝,就养成了胆小懦弱的性子。 众臣们摇头叹息。 哪儿比得上三皇子姜景璋?! 这种显威立德的场合,姜景璋不堕皇家威望,南兴帝也是十分满意,当场夸了几句,转头就对姜扶光道:“你也下去射两箭给朕瞧瞧。” 坐在演武场旁的草地上,有些百无聊赖的姬如玄,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见身着圆领窄袖及膝裙子的长公主,走进了演武场中央,在距离靶子,一百五十步左右停下。 小德子连忙送上一把比较轻灵的柘木弓。 烈日炎炎,骄阳如火,衬得她光艳照人,冰肌莹彻,姜扶光握弓搭箭,干净利落,不知炫目了场中多少青年才俊。 眼睛被灼灼的光烫到,姬如玄有一种想捂眼的冲动。 “咻——” “咻——” “咻——” 一连三箭,箭箭正中靶心。 姬如玄捂着胸口,砰一声倒在地上,心里一阵扑通乱跳,心都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感觉姜扶光的箭,不是射到靶子上的,是射进他心里去的。 怎么能这么好看!! “完了,”他双手捂住脸,用力搓了一把:“更喜欢了怎么办?” 第49章 干你屁事 第49章干你屁事 “好、好、好,”南兴帝当即拍手大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朕平生三恨,唯最恨扶光不是男儿身。” 两相对比之下,姜景璋面色挂不住了。 若姜扶光是男儿身,只怕父皇早就废嫡立庶了,父皇这么多年不立太子,本就存了废嫡立庶的心思,只是二皇兄天资愚钝,又胆小懦弱,实在不堪教化,才让父皇迟疑不定。 东方毓也是满目欣赏:“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 姜扶光弯了弯唇:“多谢世子夸奖。” 叶缝间光影洒落,在姜扶光粲然夺目的面容上,投下了些许斑驳,东方毓这才将眼前这人看得真切。 上古既无,世所未见, 瑰姿玮态,不可胜赞。 “你看她那得意样,”姜宁玉见一些文武大臣对姜扶光奉承讨好,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父皇身边都是文武大臣,偏她一个女人,还要往跟前凑去,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得宠。” 姜宁嘉翻了一个白眼:“有人这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呢,有本事,你也往父皇面前凑一凑,看看父皇理不理你。” 她长相不算顶美,但明眸红唇,身形高挑,英姿飒爽。 姜宁玉气得直咬牙:“你个女汉子,是不嫌葡萄酸,上赶着跪舔,指望她赏你葡萄吃呢,当年你不就是讨好姜扶光,令父皇对你另眼相看,父皇请白老将军教导姜扶光骑射,让你做了伴从么!” 白将军可是南朝仅次于戚大将军的武将。 她的母妃,封了三品贵嫔,是上了品级的妃子,姜宁嘉的母妃,也才一个不大不小的四品美人。 姜扶光压她一头,也就算了。 凭什么天生就矮她一头的姜宁嘉,也要压她一头。 姜宁嘉一脸看白痴的表情,语气坦荡:“我不讨好她,难道讨好你?讨好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姜宁玉差点没气死:“哼,我倒要看看,姜扶光还能风光到几时。” 一旁的姜宁柔听这话说得离谱,连忙出声转了话题:“三皇姐这阵子都在忙什么,许久都没见你了。” 姜宁嘉还是很给姜宁柔面子,朗声道:“我倒是想现一现人眼,可惜之前春日宴,五皇妹没有请我。” 姜宁玉冷哼一声:“我看,丢人现眼还差不多。” 姜宁嘉也不惯她:“干你屁事!” “你,”姜宁玉气得直哆嗦,“粗俗。” “我只是嘴上粗俗,不像某些人,心里肮脏,呵!”姜宁嘉懒得理她,扔下一句话,就与姜宁柔一起驱马离开。 “公主,请息怒,”姜宁玉身后的护卫赵俭,连忙安抚她,“您今天定能在春搜上脱颖而出,令陛下对您另眼相看。” “你说得对,”姜宁玉这才缓下了怒火,“父皇不就因为姜宁嘉骑射功夫不错,才对她另眼相看吗?她姜宁嘉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公主苦练了这么久的骑射,”赵俭长得平平无奇,面庞瘦削,显得有些阴沉,“定能力压两位公主,脱颖而出。” 接下来,演武场上又有几人上场,箭术均是非同凡响,南兴帝看的是龙心大悦,赏赐不停地送出去。 顾丞相轻抚着短须笑:“我朝人才津津,是陛下仁治德功。” 文武百官纷纷附和。 一位御史台的大人,露出惋惜的神情:“听闻承恩公世子也是箭术高绝,只可惜,他率虎贲军护送北朝使臣,至今尚未返京,此次春搜,箭术比斗,少了林世子,倒是失色不少啊。” 林弦照不在,东方毓无人争锋,自是独占鳌头。 场中有不少人出言附和。 原是奉承的话,却让承恩公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 这要是在从前,他自然是骄傲又满意,如今听在耳里,只觉得惶恐不安,恨不得捂上这些人的嘴,叫他们统统闭嘴。 南兴帝笑意淡了一些:“时辰不早了,狩猎开始吧!” 护卫开道,南兴帝打马入林,很快就在护卫的引领下,寻到了一只落单的雄鹿,南兴帝举弓猎下了这只雄鹿。 护卫将这只雄鹿放入祭台,礼部与太史令完成了祭礼后,狩猎正式开始。 南郊猎场里的猎物,大多都是饲养的,猎物比较多,而且警惕性比较低,每次狩猎,大家三五结群,也不怕打不到猎物。 西山这边是野生猎场,猎物警惕性高,狩猎不好带太多护卫,以免人多动静大,猎物闻风而逃。 狩猎场四周派兵把守,也避开了大型野兽的领地,带一个武艺高强,又熟悉地形的护卫策应安全足矣。 姜扶光正要带卫十二去狩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七皇妹。” 姜扶光抬眸,看到了骑在马背上的姜宁柔。 “六皇姐,”春日宴后,她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姜宁柔了,此时见她也是一身红衣,显得柔艳无比,“鲜少见六皇姐穿得这样鲜亮,当真是容光焕发。” “快别臊我了,”姜宁柔轻拂了一下颊边的乱发,温柔轻笑,“倒像我特地过来同你显摆一般,我方才可是听到了不少人都在夸你,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这话,也就随便听听,”姜扶光听着好笑,“咱们三皇姐,那才是当之无愧的英姿飒爽,”提及了姜宁嘉,她话锋一转,忍不住四下张望,“听说三皇姐也来了西山,怎么一直没看到她?” “方才同我在一起,原是打算同你打声招呼,一直没寻到机会,”姜宁玉笑着回道,“狩猎开始后,她就一马当先,冲进了山林里。” 姜扶光方才一直在演武场,直到礼祭完了,狩猎正式开始,这才离开。 “扶光,”顾嘉彦打马而来,一身靛青色骑马装,更衬得他英气勃发,待马儿走近,看到了一旁的宁柔公主,又连忙打招呼,“见过宁柔公主。” “顾二公子,”姜宁柔抬眼看他,阳光下,她盈盈的眸子,宛如春水一般温柔,“我同令仪是手帕交,也时常去丞相府,不必多礼。” 第50章 你好恶毒啊 第50章你好恶毒啊 顾嘉彦也时常听令仪提及宁柔公主如何温婉良善,后面见的次数多了,也渐渐熟了起来,不过比起姜扶光,还是生疏许多。 “对了,”宁柔公主将他的疏离看在眼里,“怎么没见令仪?” “在营帐里陪母亲说话,”顾嘉彦提了一句,“可能还要过一会儿才过来。” 宁柔公主仰首看他,微笑:“那我等等她。” 顾嘉彦只随便点点头,也不再多话,转头看向了姜扶光:“猎场上刀箭无眼,你自己小心一点。” 姜扶光弯了弯唇:“你也是。” “对了,”顾嘉彦骑马走了两步,又打马掉头,“为了增加此次狩猎的精彩,考验大家的骑射功夫,猎场内围还有一些性情凶猛的野兽没有清理驱逐,你若是深入内围,一定要注意避开野兽,遇到了危险,就喊猎场四周把守的猎场侍卫。” 此次春搜,是为了扬国威、显圣德,不能小打小闹。 扶光骑射功夫不错,跟猎的护卫,不仅熟知山中地形,而且熟知野兽习性,能根据野兽的活动轨迹,判断野兽的狩猎范围,安全不成问题。 姜扶光摆摆手:“行,我知道了。” 顾嘉彦正要走,又想到了什么,勒马一停:“就算没有猎到猎物,你也不要伤心,大不了,我一会儿多猎一些猎物,分你一半。” “你快走吧,”姜扶光一脸无语,“你再啰嗦下去,可就要落后旁人了。” 顾嘉彦一听这话,连忙摆摆手,一夹马腹,喊了一声“驾”,大黑马宛如离弦之箭,疾射林中。 姜宁柔一直看着高头大马,消失在山林密叶间,转头瞧了姜扶光一眼,叶缝间光影洒落,她眸中映着斑驳。 如火如荼的阳光下,意气风发的少年坐在马背上,同粲然秾丽的美人儿并肩。 “还真是耀眼……”耀眼到,刺得眼睛疼,姬如玄眯了眯眼,眼里翻涌着阴霾暗色。 头顶的枝干,挡住了头顶灼灼阳光,姬如玄置身与光隔离的阴影下,看着站在光里的人。 风吹动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带来一股阴凉。 “这个顾嘉彦,”姬如玄骑了一匹个头较矮,更适合女子的棕马,笑得一脸纯良,“还真是,碍眼啊!” 如果能从世上消失,该有多好啊! 他眼里掠过一丝兴奋。 “公子,”顿时,金宝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他连忙压低了声音,“这可是在猎场里,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您可千万不要乱来啊!” 姬如玄瞥了一眼金宝,笑得很无辜:“我是那种会乱来的人吗?” 会,您不仅会, 您笑得越无辜,就越想使坏。 “公子,”金宝打了一个激灵,又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顾嘉彦是丞相的嫡次子,杀了他,会很麻烦,您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我就想使点小坏,让他打不到猎物,在姜扶光面前丢脸,你竟然想杀了他,”姬如玄一脸惊恐地望着他,仿佛他有多么丧尽天良一般,“你好恶毒啊!” 这是什么茶言茶语?金宝一口气喘不上来,生生憋了一脸通红。 讲清楚,到底是谁恶毒了? 有一个恶毒主子,还指望他善良? “讲道理,”姬如玄一脸不认同地看他,“我们俩,到底谁更疯批?” 金宝想打死他。 “金宝啊,”姬如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不认同,“你的想法很危险啊,我这个主子,都被你带坏了。” 我要打死这个狗子,谁也别拦我,谁拦我,我跟谁急。 金宝咬牙切齿,就见那边姜宁柔打马离开,他家主子,就像见了骨头的狗一般,一夹马腹,冲向了长公主。 他连忙打马跟上。 “长公主,”姬如玄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这匹雪山马实在太匹配您高贵的气质了,果真是宝马配美人,相得益彰,今日长公主骑着雪山马,一定能满载而归,技惊四座。” 雪山马个头比较娇小,尤其适合姜扶光。 “那就借姬公子吉言。” 姜扶光轻抚了一下马头,也看了一眼姬如玄的坐骑,只是一匹寻常的马儿,代步倒是没有问题,若是狩猎,却是逊色不少。 “公子初来上京,一时也寻不到合适的坐骑,我那边还有一匹烈焰马,如若不嫌弃,倒是可以借给公子使一使。” 她有雪山马,烈焰马空着也是空着,姬如玄帮了她不少忙,借一匹马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嫌弃,不嫌弃,”姬如玄回答得极为迅速,仿佛生怕她反悔似的,“长公主的马,那必然是世间少有的好马。” 姜扶光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护卫:“卫十二,去把烈焰带过来。” 卫十二领命离开。 “长公主,真是人美心善,”姬如玄展颜一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朝她行了一个揖手礼,“多谢长公主。” 南方多才子,盛行笑不露齿,温润谦和,像他这样笑得如此‘不拘小节’,被视作言笑不工,礼之不恭,最是不可取。 “你也帮了我许多忙。”姜扶光倒没觉得他不该这样笑,只是觉得他笑得好像有点傻。 卫十二来得很快。 姬如玄有点失望,他还想多跟长公主聊一聊。 烈焰马是一匹通体棕红的汗血宝马,红色的鬃毛,宛如烈焰一样漂亮,个头比雪山马要高一些,又比寻常马稍矮,但四肢却十分精悍、矫健,是一匹不输雪山马的宝马。 姜扶光从前骑过的马!! 多稀罕啊! 姬如玄顿时激动了,连忙翻身下马,围着烈焰马转了一圈又一圈,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拍了拍硬实的马屁股,迎接他的是,后踢得一记马腿,亏得他反应快,及时躲开,不然就要被马腿踢中。 姜扶光抿了抿唇,有点想笑,又忍俊不禁,提醒道:“烈焰马性子比较烈,姬公子待会要小心一些。” 她也是见姬如玄策马过来,动作利落又潇洒,骑术自是不弱,驾驭烈焰马不成问题,这才敢借烈焰马。 第51章 他笑得有点傻 第51章他笑得有点傻 “我打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姬如玄凑到马头,摸了摸马鼻子,烈焰马打了一个响鼻,喷了他一脸的鼻水。 他有些呆滞,抹了一把脸,尬笑一声,“这马儿,确实有点烈……” 姜扶光别开脸,还是忍不住笑:“便祝姬公子旗开得胜。” 说完,她策马远走。 “长公主,”姬如玄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扯开嗓子大喊,“待我猎几块好的皮子回来,给你当坐垫使。” 姜扶光摆摆手,表示不用。 不远处,东方毓目光微凝。 姜扶光飞驰入林。 其形也,翩若惊鸿, 其势也,婉如游龙, 骄阳似火,山色秀媚,都成了虚化的背景,只有马背上的英姿如火如荼,夺人目精。 直到那一抹惊鸿丽影,消失在密林中,东方毓才转开了视线。 看到方才与姜扶光说话的男子利落翻身,跃上马背,之前还有些烈性的棕红马儿,低着马头,显得十分温驯。 “他是谁?”东方毓问。 杜七看了一眼:“是北朝送来的质子,姬如玄。” “是他,”北朝废太子,东方毓有些惊讶了,“他似乎和长公主关系不错?” 南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与北朝质子相谈甚欢。 还真有些稀奇。 “也是投其所好,打听到长公主喜香,”杜七语气中透了一丝微妙的不屑,“前些天,进献了从北朝带来的珍贵香料,长公主十分喜欢,便也另眼相看了几分,上京里不少人都说他攀上了长公主。” 一个他国质子,会做出这种谄上的举动,也太寻常了。 真不知道,世子为什么会在意他。 “原来如此,”东方毓有些惊讶,方才见姬如玄气度不凡,实在不像一个质子,还当是朝中哪个勋贵之家的公子,“倒是可惜了。” 他并没有因为姬如玄是质子,而小瞧了姬如玄。 姜扶光带着卫十二打马入林,很快就猎了一头獐子。 卫十二拎着血淋淋的獐子回来,姜扶光遗憾地摇头:“这一箭射偏了些许,可惜了这一身獐子皮。” 姜扶光继续在林中寻找目标。 密林深处的草丛里,露出了一个灰白色的臀部,是一只狍子,傻狍子倒是不负‘傻名’,躲在草丛里吃草,不时晃一晃自己毛茸茸的臀部,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姜扶光的箭瞄准了。 “嗖!” 利箭疾射,“噗”声插到狍子的后腿上,忽然,另一支箭也射了过来,刚好射中了狍子的一条前腿。 狍子倒地哀嚎。 姜扶光抬眸看去,姜宁嘉带着一个护卫,出现在对面的密林里,她手中的柘木弓还没有放下。 方才那一箭,是她射出去的。 姜宁嘉笑着和她打招呼:“七皇妹,真巧啊!” “三皇姐,”姜扶光唤了一声,看了一眼姜宁嘉身后的护卫,笑了,“你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大好。” 都这么久了,就猎到了几只野兔。 “可不是嘛,”姜宁嘉一摊手,有点无奈,“好不容易找着了一个猎物,还被你抢先了一步,看来,你的箭术又有精进。” 姜扶光这才示意卫十二去捡猎物,“你的箭术深得白老将军的真传,谁敢和你比箭术?我就是占了先到的便宜。” 教导她们骑射的白将军,有百步穿杨的本事。 姜宁嘉在射箭上极有天赋,白老将军时常惋惜她是女儿身,不能从军,不然定能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与之一比,她的箭术就比姜宁嘉逊色许多。 “你少谦虚了,打猎比的是骑射,论骑术我可差了你一大截,”姜宁嘉翻了一个白眼,跃跃欲试地提议,“难得出来狩猎,不如我们俩比一比,等到落日时分,击鼓收猎时,看看谁的猎物多。” “这个提议不错,”姜扶光也很感兴趣,“我们还是头一次在猎场上正经比试。” “我去别的地方,”姜宁嘉打马去了西南边,冲姜扶光摆摆手,“先说好了,我可不会因为父皇疼你,就让你。” “彼此彼此,”姜扶光也毫不示弱,“我也不会因为你运气不好,就让你。” 既要比试,就不能再小打小闹。 姜扶光继续深入密林,她运气不错,不久之后,又猎到了一只黄毛狐狸。 太阳渐渐偏西,雾气升上山顶,远处的群山,笼罩在灰蒙蒙的雾岚里。 姜扶光微微蹙眉:“雾气升山顶,恐有倾盆雨。” 卫十二道:“太史令算过,近日无雨。” 姜扶光看了天边一轮圆日:“便是要下雨,这雨一时半会也下不来,距离鸣鼓收猎还有一会,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可不能输给了三皇姐。” “长公主,”卫十二连忙阻止,“已经进入了猎场内围,再往前就要越过猎场范围,不能再继续向前深入。” 既是狩猎,自然不能只猎一些没有威胁的小动物,内围有一些比较凶猛的动物,专为一些艺高人胆大的人设立。 姜扶光只好作罢,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寻找目标。 咚咚咚—— 鼓声厚重雄浑,遍传了整个猎场。 日落时分,击鼓收猎。 姜扶光正要带着卫十二返回,突然,密林深处传来隐隐的呼救之声,卫十二翻身下马,将耳朵贴在地上细听,神色顿时凝重。 “长公主,前面有乱马奔跑之声,听声音是从西南方向传来,属下听出,是宁嘉公主遇险,正在呼救。” “三皇姐方才确实是往西南方向去的,”姜扶光脸色顿时凝重,“若非情况危急,三皇姐也不会呼救,此地与三皇姐相距不远,你速去看看。” 卫十二有些迟疑:“属下只负责长公主的安全。” “这一路走来并无大型猎物,我现在沿路返回,安全不成问题。”姜扶光有点担心姜宁嘉。 姜宁嘉身边有护卫跟从,若非遇到极大的威胁,护卫不可能将她置于险境。 猎场里这么多人,若果真出现了什么威胁,就更不能这样一走了之,至少要搞清楚状况,以免闹出了人命。 派卫十二过去看看情形,是眼下最稳妥的方法。 与编辑商量好了,明天就要上架了,感谢小伙们的支持,爬榜期间,请小伙们多投票、打赏,评论支持~ 第52章 姜宁嘉遇险 第52章姜宁嘉遇险(求月票) 卫十二听到呼声越来越近,立刻抱拳领命:“属下去去就回。” 卫十二打马入林,往西南方向行了大约一里(500米)地。 忽闻一声凄厉的嘶鸣。 姜宁嘉怎么也没想到,她只是在猎场狩猎,怎么会突然遇到一群野狼? 护卫为了掩护她,孤身引走了野狼,她准备去找猎场侍卫,哪知,身下的马儿突然变得躁动起来,完全不受驱使。 “吁!快停下,”姜宁嘉骑术不错,但她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有些慌张,“火舞,快停下来。” 枣红大马竟发了狂地往树林里冲去。 姜宁嘉隐约觉得火舞有些不对劲,心里有些不安,也顾不得其他,扯开嗓子就大叫,“快来人……” 猎场附近有皇城司的人把守,肯定有人能听到她的叫声。 这时,姜宁嘉座下的枣红大马双目凸起,口吐白沫,高高撂起马蹄,发狂似的要将她从马背上颠下来! 侍卫怎么还不来? 再这样下去,不光自己会没命,救她的护卫也会没命。 姜宁嘉都要绝望了。 “嘶!” 马儿仰头嘶鸣,后腿又力一噔,姜宁嘉身体向后仰。 “小心!”卫十二用力勒住马缰,纵身向前,在姜宁嘉落地之前,接住了姜宁嘉,一个翻滚便稳定了身形。 后背砸在地上,姜宁嘉闷哼一声,有些惊魂未定:“卫十二,怎么是你?” 卫十二拉起了姜宁嘉:“长公主在附近的山林里狩猎,听到了公主的呼救,就命属下过来看看。” 这时! 不远处,传来‘砰’声巨响,连地面都颤了颤。 卫十二掠身上前,方才发了疯的枣红大马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蹬着腿子,在流下两行血泪后,渐渐僵直不动了。 随后跑来的姜宁嘉,失声大喊:“火舞。” 卫十二觉得不对,连忙上前检查枣马的尸体,从枣马嘴边捻了一些血,轻捻之后观察,脸色渐渐凝重。 “血液有轻微异样,”卫十二起身,对伤心难过的姜宁嘉道,“建议公主将马尸交去大理寺查验。” “是,是有人要害我?”这无疑证实了姜宁嘉的猜测。 可她根本猜不出,到底是谁要害她? 她虽然是个公主,可母妃只是四品美人,在宫里没有什么存在感,她也不曾与人结怨,唯一与她关系不和的,便只有宁玉。 可宁玉性子虽然要强,时常与她攀比、掐尖,也没严重到害人性命的地步。 姜宁嘉脑子里一片糊浆。 卫十二估摸了时间,她离开长公主已有两刻钟,见宁嘉公主没事,就道,“公主不如与我一起离开,同长公主会合?” “卫十二,”姜宁嘉连忙摇头,一把抓住卫十二的手,“猎场里有狼,护卫为了掩护我,孤身引开了狼群,你能不能帮我救救他,猎场里混进了狼,总归是一个大隐患,倘若伤了人,狩猎怕也进行不下去……” 卫十二心惊不止,这里已经很接近猎场外围,竟然会有狼群闯入,守在附近的侍卫在哪儿呢? 宁嘉公主呼救声这么大,她和长公主都听到了,侍卫不可能听不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十二不想浪费时间去救无关紧要的人。 她是太尉府训练的暗卫,唯一的职责,就是听从长公主命令,护卫长公主安全,其他人的死活与她无关 可她心里还有隐忧:“护卫引着狼群,往哪里去了?” 姜宁嘉连忙指向了南边。 “糟了!”卫十二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变了。 正是长公主沿路返回的方向,长公主已经落单,两地相隔本就不远,若宁嘉公主的护卫引着狼群去了南边,势必会威胁长公主的安全。 卫十二一把拎起姜宁嘉,纵身上马,猛地一挥鞭就追上去了。 长公主千万不能有事。 千万不要有事。 天边笼罩了一片云翳,茂密的山林,也有些阴沉。 姬如玄骑着烈焰马,慢悠悠到了猎场守卫薄弱处,模仿了一声鸟叫,游隼疾掠而下,扑棱着翅膀,停在了他抬起的手臂上。 抚了抚游隼灰蓝色的羽翅,将一条花斑蛇丢到树叉上。 游隼快速地向猎物冲去,利爪按住猎物,尖嘴将蛇撕裂成小块,凶猛地吞食。 游隼进食很快。 一条花蛇吃完,它重新回到主人的手臂上。 姬如玄这才慢条斯理,取下隼足上绑着的密信,展开一瞧,眸色暗了暗:“若在之前收到这一封密信,我应是十分愉悦呢。”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多叫人开心啊。 可现在,他盯着密信,满脸纠结。 要救吗? 他有一下没一下抚着游隼灰蓝色的毛,苦恼地想。 还是算了。 代价太大了。 他若去救人,肯定是要曝露的。 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怀疑他来南朝的目的,指不定还要恩将仇报,吃力不讨好的事,傻子才会做。 呵,他又不傻。 他来南朝的目的,原就为了搅乱南朝局势,也早就安排好了,这位南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的死局,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女人,搅乱自己的计划?! 得不偿失! 呵,死了也好。 死了,就不会再乱他心神,搞个什么阴谋诡计,便觉得自己好像欠了她似的,每回见她,都心虚得要命,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千方百计地从旁的地方找补。 巴巴地将外祖家秘制的膏油,送上门去讨好。 手底下的走私商,也吐露给她。 给姜扶光做了嫁衣,也觉得挺好。 她遇险了,还想巴巴地过去英雄救美。 …… 姬如玄捂脸,他这是图什么,为什么啊! 想想就挺傻的。 算了吧! “走吧,我们回营地。”接下来,想来营地会很热闹。 看热闹,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少得了他呢? 姬如玄冷笑一声,打马准备回去,马儿才走了两步,猛地一勒缰绳,马儿嘶鸣了一声,停在原地不动。 可是…… 姬如玄抬眸,看着逐渐被阴云遮挡的太阳。 没有人去救她,她真的会死。 世上就没有姜扶光了。 金宝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今天上架第一天首更八千,小伙伴们要首订、投月票、推荐票、打赏、评论一条龙支持喔~感谢大家了~ 第53章 糟了,中计了 第53章糟了,中计了(求月票) 姬如玄将密信碾成了齑粉,眸色幽幽地冷沉下来,薄唇翕动:“英雄救美这把戏,也挺有趣的。” 代价有点大,也不是玩不起呢。 金宝喉咙干涩:“公子,您的身后,是千千万万支持您的旧部、残党,及他们的家眷,还有那些如张成显一般,为了您和俞氏流血牺牲亡魂,您……” “这是宿命的安排。”姬如玄笑声透了淡淡的凉意。 金宝遍体生凉。 “须知,”他呵笑了一声,低哑的声音,透了几分玩味,“命运注定,越是不想有太多牵扯的人,注定会纠缠不休,我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 他的语气,仿佛认命了一般,做出了某种‘顺从宿命’的决定。 推翻了他在南朝之前的所有布局,否定了从前的一切算计。 使之一切重来。 值得吗? 或许吧! 金宝脑子发晕,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天在午门,他分明见公子看长公主的眼神,是那样专注、纯粹,不带兴味、戏谑,他仿佛预见了今天。 一个人,付出自己拥有的一切,固然情深。 但是,肯为一个人改变立场,放弃自己辛苦布局多年,本该唾手可得的胜利,是难上加难。 “我也希望,”姬如玄低下头,敛下了眼睛,“受命运眷顾呢。” …… 姜扶光立刻沿途返回,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霾,姜宁嘉遇险呼救,不知守在附近的侍卫,有没有去救姜宁嘉? 也不知道卫十二有没有及时救下姜宁嘉? 突然! “嗖”一声,破空而来。 姜扶光听到尖啸的箭矢,“噗呲”射进了雪山马的前腿。 “嘶嘶嘶——” “嘶嘶——” “嘶——” 雪山马凄厉嘶鸣,高高撂起马蹄,发了疯地朝密林深入疾奔。 糟了,中计了! 是调虎离山。 姜扶光止不住地心惊,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胆敢在猎场上,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在皇城司的守卫之下,在光天化日之中行刺。 简直是肆无忌惮。 布下杀局之人,向同她交好的姜宁嘉下手,以此来放松她的警惕,让她误以为,姜宁嘉是否遇到了大型野兽,便是不为姜宁嘉的安危,也要顾全大局,将卫十二调离她的身边去查探。 她因此落单。 “雪山,快停下,”姜扶光拼命勒动缰绳,想要控制雪山,但雪山却越来越疯癫,宛如一头疯牛,拱头往密林里冲,“停下,吁,吁……” 雪山马的异状,让姜扶光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那支箭上,肯定淬了让雪山发狂的毒。 “来人啊,来人,快来人……”姜扶光一边大喊,一边死命地夹住马腹,以免被发了狂的马甩下马背。 这么高的马背,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知何时,天边浮云渐重,落日的余晖蒙着一层晦暗,天地都黯淡失色。 冷风席卷,远处绵延的鼓声依稀传来。 是收猎的鼓声! 竟离她这样远了,姜扶光终于意识到,雪山马跑出了狩猎场,远离了众人狩猎的范围内。 同时也脱离了皇城司的眼线,接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好一个精心策划的杀局。 “来人啊……”姜扶光什么也做不了,雪山马正在发狂,速度实在太快,密林之中,跳马无疑是死路一条。 身下是疯癫的马儿,耳边是尖啸刺耳的风声。 林中,惊鸟疾飞。 姜扶光趴在马背上,拼命拉紧马缰,试图控制身下的雪山马,双腿夹紧马腹,不让自己被甩下马背,手掌心早已血肉模糊,大腿两侧被马鞍磨得钻心地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 “嘶!”雪山马凄厉嘶鸣。 前面是一处开阔的地方,坐以待毙,不如赌上一把。 姜扶光心中发狠,毫不迟疑地从小靴中取出匕首,猛地扎向马脖。 一下,两下,三下…… 雪山马速度终于慢下来。 姜扶光双臂抱头,猛地翻身下马,身体重重砸落在地,全身都在疼,肩膀也被地上的尖枝刺穿。 这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天幕灰沉,不知打哪儿来的阴风,吹得人浑身发冷。 要下雨了! 突然, 一道黑影从林间掠出,向她奔袭而来。 是死士! 姜扶光捂着肩膀上的伤,强撑着浑身疼痛,向林子的尽头奔去,前方隐隐透出光亮,却是一处嶙峋的断崖。 强撑的力气,仿佛被人抽空了一般。 姜扶光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距离断崖不到三尺远的地方,一探手臂就能到了的危险。 她这才忽然明白,死士是故意把她往悬崖上逼,这么高的悬崖跌下去,肯定会尸骨无存,就没人知道她的死因。 “你是什么人?”姜扶光勉强镇定,试图拖延时间。 黑衣人脚步不停,声音嘶哑,仿佛喉咙被火燎过:“杀你的人。” “刺杀护国长公主,罪同谋逆。”姜扶光根骨太差,练不了高深的武艺,只学了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不可能是黑衣死士的对手,箭术虽然不错,可弓箭在马儿发狂时,不见了踪影,眼下她跳马受伤,却是束手无策。 黑衣人没有说话,向她走来。 “在这个时间,有动机,也有能力杀我的人并不多,护国长公主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出事,挑衅的是天威、是皇权,父皇定会追究到底,当真以为,只要我跌落悬崖尸骨无存,就能万无一失?” 她也不指望,这些话能有什么用,也只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黑衣人脚下微顿,举刀上前:“那不是死士该关心的问题,我接到的任务,就是制造护国长公主意外身亡的假象。” 姜扶光睁大眼睛,瑞凤眼里,映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轮廓。 刀近了—— 近了—— 近—— 姜扶光甚至能感受,刀风卷着剧烈的阴风,迎面扑来,刮得脸颊生生作痛,她张了张口,想要尖叫。 但是,刀风袭至,喉咙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死亡阴影罩下,眼睛倏然被刺来的刀光,刺得发疼。 她陡然闭上双眼。 要死了吗?! 第54章 神挡杀神 第54章神挡杀神(求月票) “铛——” 利器碰撞的声音,近在咫尺,倏地刺进了耳里,姜扶光耳里嗡嗡直响,眼前有强烈的火花迸射,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别怕!”沙哑的声音响起。 姜扶光睁开眼睛时,眼里,映出了一张不可思议地,森白的脸。 是他! “怎么是你,”黑衣人身体倒退数步,发出了和姜扶光一样,带着震惊的疑问,“北朝质子,姬如玄。” “是我!”姬如玄仿佛在回答姜扶光无声地询问,解下身上的披风,搭在姜扶光身上,轻抚了一下她的发丝,“等我!” “姬如玄,”姜扶光换了他一声,一把攥紧了姬如玄的披风,张了张嘴,想说:你小心一点。 话来不及出口,姬如玄转身狞笑:“取你狗命的阎王。” “姬如玄,”黑衣人到底有些顾忌,握紧了手中的刀,“我的目标是护国长公主,你若现在离开,我可以放你走。” 杀北朝质子会很麻烦。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手。 “我也奉劝你一句,”姬如玄一脚踩到旁边一颗大石上,躬身向前,“身后这个女人,我今天护定了,你若现在离开,我可以饶你不死。” “姬如玄,你可要想好了,”黑衣人有些恼怒,可仍然不愿动手,“这林中,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是不可能救得了她。” “救不救得了,你说了不算,”姬如玄抽出腰间的佩刀,长横刀在阴沉的天幕下,发出雪亮的光,“我说了算。” “好,很好,”黑衣人冷笑一声,用饱含了杀意的声音道,“既然你多管闲事,今日就休想活着离开。” 刺杀护国长公主的任务,已经启动,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没有退路。 死士唯一的使命,就是完成任务。 至于杀姬如玄的后果,那就不是他们该顾及的。 “我、真、的,”姬如玄一字一顿,举刀指向了面前的黑衣死士,狞笑嘲讽,“好怕怕呀。” 话音未落! 两道势若万钧的身影,已重重轰撞在一处! 甫一交手,黑衣人倒退数步,嘴角溢出了血线,他再度蓄出全力,举刀挥向姬如玄,两人顿时战得不可开交。 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天长公主必须死在这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转眼两人交手上百招—— 黑衣人不敌,败象已露,却一直在咬牙支撑。 再撑一会儿! 就一会儿! 一会儿! 因为是在猎场附近,又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不能闹出太大动静,参与刺杀的人越多,曝露的危险就越大,第一击由他负责‘绝杀’,击杀成功后,放出讯号,埋伏的其他人,也会功成身退。 若在一刻钟内,没有收到完成击杀的讯号,立马就会有人过来补杀。 黑衣人拼死一搏,已是强弩之末。 忽地! 空气中,传出一声极轻的笑:“杀了你哦!” 冷进了骨子里。 黑衣人心头发冷,便见姬如玄双手持刀,高高举过头顶,狞笑着,当真像是修罗恶鬼来到了人世间。 刀锋发出刺眼的寒芒,几乎刺痛了他的双眼,黑衣人连刀也握不住了,心中陡生了一种不可抗衡的无力感,根本不敢与之硬撼。 眼中的惊恐来不及凝聚,长刀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劈了下来! 暗沉的夜幕里,低低的‘呵’声,透着沙哑冷意,蕴满了力量与疯意,姬如玄分明就是一个疯子! 黑衣人只来得及横起了手中的长刀,做垂死的挣扎。 “叮——铛——” “咔——” 长刀毫无意外断成了两截。 姜扶光看着这一幕,姬如玄举刀——跃起——下劈—— 仿佛慢动作一般,在她眼里放映,阴沉沉的天地里,姬如玄身形倏然变得高大,真如天下降魔主,人间太岁神! 成了她眼里唯一的亮色。 突然一双冰凉大掌,挡住了她的眼睛,眼前的光线一暗,感官陡然变得清晰。 她轻颤着羽睫,感受到这只手,宛如冰冷的玉石,带着令她安心的薄茧,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别看!” 两个字,宛如琵琶的声调,弹到了低处,音嘶声哑,撩动心弦。 “噗!”是利器贯穿身体的声音。 姜扶光心中一惊,连忙扯开挡在眼前的手,姬如玄半跪在她面前,眼底还有尚未退去的猩红,额上溅到一溜血珠,衬着白惨惨的脸,阴恻恻地笑,状如疯鬼。 还是一个美艳阴森的疯鬼。 她眼珠颤动,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他反手持刀,刀已经捅穿了身后黑衣人的身体。 黑衣人跪倒在地上,大蓬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已然气绝。 方才黑衣人被击中要害,倒在姜扶光不远处,打算临死反扑,偷袭姜扶光,姬如玄闪身挡在她身前,将她护在怀里,捂住她的眼睛,反手一剑捅穿了黑衣人。 “你,”姜扶光猛然松了一口气,“你没事!” 方才他还以为,是姬如玄受伤了。 “就这,”姬如玄收起了笑,表情顿时变得无辜,衬着脸上一溜的血,显得十分妖异,“我一个,能砍翻十个。” 这个时候能不能不要吹牛了? 她又不是瞎子,方才那个黑衣人,是一个顶尖死士,身手十分厉害,姬如玄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人杀死。 不然,也不会给黑衣人临死反扑的机会。 “我们先离开这里。”姬如玄将她扶起。 姜扶光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怎么了?”姬如玄放开她,这才发现她一张脸白惨惨地,有些吓人,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上冒出来。 “我好像走不了了,”姜扶光脸色惨白,“方才跳马时,受了一些伤。” 全身都在疼。 姬如玄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过来,迟早都要走一趟,为什么还要纠结老大半天,不然她也不会受伤。 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将她打横抱起。 他身体很凉,宛如玉石一般坚硬,手臂稳稳地将她托住,很坚实,不知怎的,姜扶光紧绷的心弦,突然就放松下来,身体绵软,仿佛化在他的怀里一般。 今天上架第一天首更八千,小伙伴们要首订、投月票、推荐票、打赏、评论一条龙支持喔~感谢大家了~ 第55章 美艳阴森的疯鬼 第55章美艳阴森的疯鬼(求月票) “姬如玄,”她抬手攀住他的肩膀,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遇险,救她的人会是姬如玄,“谢谢你!” 姬如玄带着姜扶光迅速入林。 两支利箭破空而来。 “有人来了,”姬如玄跃身躲过袭来的利箭,当即掉头,“对方人数不少,暂时不能返回猎场。” “回猎场的路上,肯定还有天罗地网等着我们,”姜扶光心头紧缩,虚弱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不杀死我,是不会善罢甘休……” “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姬如玄声音带着沉沉喘呼,“别怕!” 连安慰人的话也不会说。 翻来覆去只有“别怕”两个字,可这两个字,此时此刻,在他将她护在怀里急速奔逃时,又是那样令人安心。 身后七八个黑衣人,飞速追击。 恶战一触即发! 姬如玄抱紧她,急速向前疾奔,他的呼吸声极重,喉咙里如同拉风箱一般,发出嗬嗬嗬的声响,显然带着两个人奔逃,他很吃力。 这时,一个黑衣人跃身而上。 姬如玄迅速放下姜扶光,欺身挡在她身前,把姜扶光护得滴水不透。 他干脆利落地挥刀,借力跃至半空,刀锋荡起雪亮森芒,宛如泰山压顶一般,重重斩下。 “啊!” 灰沉的夜幕里,传来一声惨叫。 姬如玄喘息着,退回了她的身旁。 姜扶光侧头看他,他出了很多汗,一缕乱发搭在惨白的侧脸上,发尖垂到嘴角,殷红的唇紧抿下垂,微微压低的眉骨,显露出了峥嵘,神情异常坚毅,与她之前见过的姬如玄都不同。 “姬如玄,”姜扶光的心脏,忽然漏跳了好几拍,“你走吧!” 姬如玄偏头看她,沉沉的双眼映着沉沉的暮色,暗无光亮,那一瞬间,姜扶光背脊发寒,有一种被巨蛇盯上的错觉。 “两个人死,不如,”姜扶光喉咙沙哑,声音异常艰涩,“少了我这个累赘,你肯定能逃出去,而且他们的目标是我。” 她同姬如玄萍水相逢,姬如玄能出手相救,她已经很感激了,根本没必要为了她搭上性命,姬如玄没有责任和义务,为她出生入死。 姬如玄陡然握紧长刀,‘呵呵’地狞笑,比山间的阴风更瘆人,姜扶光心头浮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果然! 姬如玄笑容狰狞,语气温柔:“小太阳,睁大眼睛看清楚哦,哥哥这就把这些杂碎全、部、杀、光!” “不要!”姜扶光大叫一声。 难道现在,不是逃命更要紧吗? 怎么能以一敌八?! 姬如玄发疯,迎刀而上,刀风向下一斩,蓄力一荡,立马就有两个黑衣人,惨叫着倒地吐血,其中一人,就跌在不远处。 姜扶光握紧了匕首,眼见那人倒地吐了一口血,犹未身死,很快就挣扎起身,欲偷袭姬如玄的后背。 她心跳不由一急,猛地将匕首投掷出去。 “噗” 匕首钉入黑衣人的后背,黑衣人转头看她,漆黑的眼底闪动着不可置信,接着光芒泛散,‘砰’一声,倒地不起。 她颤抖着双手,昏暗的天地里,姬如玄刀势刚猛得吓人,每一刀挥出去,都能震退敌人。 她隐有一种过刚易折的惶恐。 姬如玄的刀声比夜风更凄厉,快得像一道道闪电,在沉沉的暮色里,忽隐忽现。 只有被那刀刺进肉里的人才知道,这刀到底有多冷。 “杀了姜扶光。”眼见拿不下姬如玄,黑衣人试图强行突破姬如玄的刀风,去杀姜扶光。 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杀姜扶光。 其他都是次要的。 “杀她?”姬如玄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手里的刀,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不管黑衣人从哪个角度,都能被他及时拦下。 他笑如恶鬼,声音嘶哑,喉咙里带着剧烈的喘息,“问过我的刀吗?” “噗!” 长刀猛然压进黑衣人的脖子,又一人毙命。 侧面突然有一黑衣人杀上来。 “小心。”姜扶光大声提醒。 林中阴风再起,姬如玄唇角浮起一缕狞笑,抓住手中的尸体往身前一挡,偷袭而来的刀,刺进了尸体里。 黑衣人来不及抽出刀,就被突来的手,扼住了脖子,“喀嚓”一声,拧断了脖子,‘砰’一声,气绝倒地。 接下来,姜扶光凝神场中,总能在黑衣人或偷袭,或合击时,及时提醒姬如玄避开要害杀招。 强大的预判能力,让姬如玄如有神助,阴森的天地里,他‘呵呵’地狞笑,宛如索命阎王,阴森瘆人,他完全放开手脚,抛下一切防守,收割一条又一条人命。 “六!”姬如玄狞笑着报了一个数。 黑衣人这才惊觉,八人已经死了六人,还剩下两人,饶是悍不畏死的死士,也不禁心中发怵。 他们是世家精心培养的死士,论身手,比之前执行“绝杀”任务之人,还差了许多,但八人合击,这世间鲜少有人能逃脱。 没想到,姬如玄也是个不要命的。 打起架来,兴奋得像个疯子。 长公主强大的预判,更是为他们的刺杀任务,增加了不少麻烦。 二人互相对望一眼,其中一人火速向姬如玄急冲。 姬如玄以一对八,体力严重流失,双目已然开始泛散,全靠着一股狠戾支撑,下意识举刀相迎,哪知黑衣人掠至半途,猛退一步,另一个黑衣人,从侧面击上,姬如玄侧身迎刀。 “姬如玄。”夜色里,响起了一声惊呼。 姬如玄毫不犹豫,转身迎敌,后背顿时暴露在身后的黑衣人眼里。 “噗——” 是利器扎入血肉的闷响,姜扶光神色惊惧,眼睁睁看着,一把滴血的刀抵在咽喉,不到两寸就能刺入。 可就是仅仅两寸,生生地停下来了。 黑衣人的胸口,插了一把刀。 刀尖外露。 窄细的刀尖,正滴着血珠子。 横刀是专为杀人打造的刀,朴实无华,刀身窄长,刀背薄、利,穿刺性远胜其他兵刃,刀刃极锋利,增加了杀伤力,刀身中间有凹槽,被伤者会流血不止,不及时止血,也会血尽而亡。 而长横刀,杀伤力是个中之最。 今天上架第一天首更八千,小伙伴们要首订、投月票、推荐票、打赏、评论一条龙支持喔~感谢大家了~ 第56章 问过我的刀吗? 第56章问过我的刀吗? 姜扶光越过黑衣人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的姬如玄。 他低着头,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肩膀上,暮色罩下,她看不清姬如玄的模样,只能隐隐看到他狠戾决绝的轮廓,以吸喉咙里,那‘嗬嗬嗬’,就像拉风箱一般,浑浊粗重的呼吸,他的身体疲累到了极致,全靠一股意志支撑。 忽地! 姜扶光瞳孔急剧收缩,惊慌大喊:“快躲开……” “噗——” 又是一阵利器扎入血肉的闷响,是姬如玄为了回身救她,竟不避不让,拼着身受一记重击,将手中的刀刃,捅进了黑衣人的胸口。 她预判失败了。 “姬如玄……”姜扶光眼睛一黑,意识飘散间,她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 姬如玄怎么样了? 他有没有事? 黑暗中,有人踩着枯枝烂叶,向她走来。 …… 卫十二沿着长公主返回的路,果真看到姜宁嘉的护卫,与几个镇守猎场的侍卫,正在击杀野狼。 卫十二立马翻身下马,帮助侍卫将野狼击杀:“可有看到长公主经过此地?” “不曾,”侍卫摇摇头,“方才,宁玉公主摔下马背,闹了不小的动静,我等护主心切,过去查看情况,返回时,发现宁嘉公主的护卫,正在与野狼对峙,并没有看到长公主,也没有发现附近有旁人。” 这里已经接近猎场内围,山中地势复杂,危险也更大,一般人不会深入。 姜宁嘉一阵恍然,难怪方才她遇险呼救,竟没有侍卫前去相救,原是姜宁玉那边也出了状况。 以姜宁玉咋咋呼呼的性子,想必闹了不小的动静,把侍卫都引了过去。 那边已经是猎场内围,侍卫不仅要查看姜宁玉的情况,还要派人去内围查看大型野兽的动向,守防必定空虚。 此时,击鼓收猎,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前去狩猎的人都一一返回。 演武场上堆满了猎物。 营地里一片热闹。 卫十二将宁嘉公主交给猎场侍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营地,并没有找到长公主,心中陡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前去求见张德全。 张德全一听,是长公主身边的护卫寻她,心里一‘咯噔’,一准是长公主那边出了状况,也顾不得让小德子把人请进屋,连忙小跑出去,小德子也吓了一跳,跟着一道跑出去了。 等看到卫十二满身鲜血的样子,张德全吓得腿肚都在打哆嗦,险些当场晕过去了。 听到长公主失踪的消息时,张德全身子一歪,好险让小德子给扶住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干爹这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竟因长公主失踪,吓得大惊失色。 “长公主,”张德全稳了稳身子,哆嗦着声音,“快,快跟咱家一起去见陛下。” 此时,演武场上,已经点燃了火把,四周一片通明,南兴帝正与文武大臣们站在演武场上的高台上,看着外出狩猎的人纷纷携带猎物返回。 “三皇子猎了一头成年雌鹿。” “东方世子猎了一只火狐,还是活的。” “顾二公子猎了一只獐子,个头不小。” “……” 南兴帝听了半晌,看着阴沉沉的天幕,出声询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东方毓狩猎回归后,就伴驾在陛下身侧:“方到酉时(17点)。” 南兴帝极目远眺,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有浓雾升罩山顶,“看样子,夜里会有一场大雨。” 推算出‘近日无雨’的太史令,连忙上前请罪:“是臣推算有误。” “天有不测之风云,”南兴帝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感慨,“天威何其煌煌,又岂是人力可及。” 太史令松了一口气:“陛下英明。” “春雨贵如油啊,”南兴帝心情不错,笑容直达眼底,“眼下正是春耕时节,这场雨一下,今年上半年的作物,差不多保收了,这雨下得好啊!” 文武百官们纷纷附和。 便在这时! 张德全匆匆地走进来,附在南兴帝耳侧说了几句。 帝王脸上的笑容倏然僵住,手中的薄胎玉杯“哐啷”一声,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声音在帐中回荡。 文武百官顿时噤若寒蝉。 场中鸦雀无声! 承恩公藏在袖中的手止不住地轻颤,陡然紧握成拳。 计划成功了。 他不想铤而走险,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刺杀姜扶光,但刺杀护国长公主的后果实在太严重,他也寻不到其他万无一失的机会。 留给承恩公府的时间并不多,他也等不急,让姜扶光在春搜期间意外身亡,这是目前最妥当的方法。 南兴帝脑袋发晕,双手撑着书案才稳住了身形:“卫将军何在。” “羽林卫,石彪,在。”坐在席间的卫将军石彪,立马走入堂中,单膝跪地,拱手作答。 卫将军是秩正三品,地位仅在骠骑、车骑之下,承担护卫之职,故以“卫”相称,是天子近卫,专司陛下安危。 “传朕旨意,”南兴帝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即刻,封锁整个猎场,任何人不允出入,违令者,立即抓捕,死活不论。” 场中之人,无不胆寒心惊,骇然无比。 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为何如此动怒? “排查营地所有形迹可疑者,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南兴帝沉沉的目光,化为实质的杀意,滚滚压下,“如有疏漏,你提头来见。” 石彪心头大骇:“臣,领命。” “步兵校尉,何在?” “臣,步兵校尉何超云,在。” “屯骑校尉……” “……” “射声校尉……” “……” 南兴帝一连点了五大校尉:“长公主于猎场失踪,朕令你们,即刻带兵搜寻整个猎场,务必要将长公主安全寻回。” 每校掌兵七百,五大校尉拢共三千五百人。 文武百官们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无一人敢发出质疑。 戚凛风俨然红了眼睛,大步走进堂中,单膝跪地,请求道:“陛下,请允臣与五校一同前去搜寻长公主。” “允!五校士兵皆由你发号施令,请务必寻回长公主,朕能相信的,只有你,”南兴帝顿了一下话,声音俨然一片沙哑,“拜托了。” 沉甸甸的三个字,承载了一位父亲对女儿真切的担忧。 第57章 提头来见 第57章提头来见(求月票) 东方毓看着戚小将军大步离开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怅然若失。 脑中不禁浮现了,轻纱遮蔽之下,惊鸿一瞥,那一抹身影,宛若轻云之蔽月,虽看不真切,却隐窥了半分神韵,云山雾罩,翩若惊鸿。 只一眼,便觉惊艳。 营地里风声鹤唳。 张德全哆嗦着身子,伺候在帝王身侧,已经忘记了,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惊怕过了。 似乎有十五年了。 当年穆贵妃摔跤小产,血流了一地。 天威煌煌的帝王,抱着浑身是血的穆贵妃,发了狂地大喊‘太医’,宛如一头发狂的公牛。 穆贵妃的肚子,已有四个月大了,孩子胎死腹中,太医为穆贵妃催产,才将死胎生出来。 陛下就寸步不离地守在穆贵妃身边,亲眼看到已经成型的孩儿,跟个瘦皮猴儿似的,浑身青紫,是活活闷死的。 那是陛下寄予厚望的四皇子。 当时,扶光公主才出生半年,戚老将军平定北边,陛下帝位得以稳固,在朝中的局面,也不似从前那样艰难,岭南戚二爷戚南风,正在与南越交战,捷报频传,贵妃娘娘查出有孕,陛下大喜过望。 亲自挑了一枚水苍玉,刻了一枚苍璧,打算为未出生的孩儿,取一个“璧”字,承‘天礼’而名。 ‘璧’字且男适女,礼天六玉器:璧、琮、圭、璋、琥、璜。 璧天、琮地。 “璧天”是何等尊贵?! 后来,穆贵妃小产伤了身子,身体落下了病根。 陛下痛心不已,对扶光公主更是加倍宠爱。 长公主是陛下与穆贵妃唯一的孩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张德全脸色惨白,压根不敢继续往下想。 “孙卿,”南兴帝目光冰冷地射向,跪在堂中请罪的‘护军中尉’孙虎成,“你是六校中尉,总领六大校尉,隶属皇城司,猎场的安危,都是由你在负责,”他语气陡沉,“猎场上派兵把守,便是有什么意外,也能及时援手,你告诉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朕的公主,会悄无声息地失踪在猎场上,附近的侍卫竟无一人发现?” 孙虎成低着头,只觉得陛下那双黑沉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请陛下降罪。” “若长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朕,”南兴帝目光更冷了,眼里翻涌着骇人的杀意,“诛你九族,亦不为过。” 孙虎成匍匐在地,穿着胄甲的身体颤抖着,竟显得十分单薄。 “给朕去查,朕要知道,为何长公主会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失踪,到底是人为,还是护卫不力,朕总要得到一个结果。” “是!”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整个猎场开始戒严,到处撑着火把,宛如白日。 营地里的人,见此情形,便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是心慌乱跳,更不敢在私底下议论半句。 仿佛自己多说一个字,附近羽林卫的眼神,就能将他洞穿。 羽林卫开始排查场中之人的身份。 内廷拿着总卤簿,开始一一查实,但凡发现不在卤簿名册上的人,皆被不由分说地拖下去审问。 不一会儿,猎场上哀嚎成片。 往常围猎,按照卤簿上的规制安排,便是多带一两个人,只要家世身份清白,也没人会计较什么。 许多人家都遭了殃。 承恩公远远看着这一幕,一颗心,非但没有半点计划成功的喜悦,反而宛如这无尽的夜色,缓缓地沉下去。 他隐约有一种感觉,自己仿佛走错了一步。 步子迈得太大。 也太急。 此时,皇后正在与宫里几个妃嫔说话。 “好端端的,怎么从马背上摔下来了,”林皇后吓了一跳,连忙问,“宁玉怎么样了?可有伤着?有没有请太医?” 宁玉公主的母妃徐贵嫔红着眼眶,哑着声音道:“幸好护卫及时接住了宁玉,宁玉不小心崴了脚,方才已经请太医过去看了,太医只说宁玉受了惊吓,要吃一些安神药,脚下的伤也没有大碍,养一养就能好。” “没事就好,”林皇后一脸庆幸,脸上也露了笑容,“可真是谢天谢地,本宫那还有一些上好的补品药材,你拿去给宁玉,让她仔细养着身子,可别再叫人担心了。” 徐贵嫔连忙谢恩。 宁柔公主的母妃张贵嫔轻笑:“皇后娘娘仁厚。” 大约是姜宁玉出事,吓到了林皇后,她连忙又问张贵嫔:“宁柔呢,怎么一整天都没看到她。” 张贵嫔连忙道:“宁柔没事,她骑射功夫不太好,同顾三小姐在猎场里逛了一圈就回来了,眼下在营帐里陪着宁玉。” 林皇后这才放心了一些。 便在这时,景玉带着一身狼狈的宁嘉公主进了帐内,徐、张两位贵嫔,顿时心里慌跳起来。 “宁嘉,”皇后脸色一变,“这是怎么了?” “母后,”姜宁嘉眼眶一红,立马将猎场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猎场侍卫已经带着马尸,请大理寺及太医院查验,此事非同小可,儿臣不敢耽搁,特来向母后禀报。” “宁玉和宁嘉,竟接连出事,”林皇后端着茶杯的手直打哆嗦,竟差一点打翻了手中的茶盏,“快,将这事禀报给陛下。” 她话音刚落! 一队羽林卫已经进了帐内,竟看也不看林皇后:“奉陛下旨意,请宁嘉公主过去问话。” 林皇后脑袋一晕:“发生了什么事?” “启禀皇后娘娘,”一名羽林卫士兵,恭敬道,“长公主于猎场失踪,陛下下令,戒严猎场,所有相关人等,均要带去问话,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姜宁嘉不由一愣,姜扶光失踪了? 连她也出了事! 她隐约觉得,扶光出事肯定与她的马儿失控一事有关,心里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林皇后心下一沉,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营帐里的几位妃嫔,更是惨白着脸,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姜宁嘉被带走了。 营地里响起了宁玉公主叫嚷的声音:“你们想干什么,竟敢对本公主不敬,本公主要禀报皇后娘娘,治你们的罪。” 上架后更新时间,会调整到凌晨00:10分,请小伙伴们,月票支持喔~ 第58章 修罗临世 第58章修罗临世 羽林卫蹙了一下眉:“拖走!” 请不动,就拖着走。 眼下没什么比长公主的安危更重要,耽搁片刻都不行。 夜色越发深沉,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弥漫了整个西山。 姜扶光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里姬如玄拖着染血的长刀,踩着尸山血海,一步一个血脚印向她走来,坚定又执着,不断地有人举着刀剑,向他砍去,试图阻拦他。 他举刀——跃起——下劈——鲜血迸射。 鲜血溅进了她的眼睛里,将她的视线染成了一片猩红,眼中的人,踩着尸山血海,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向她走来,宛如修罗临世。 “不要,不,”她嘴里不停叫喊,“姬如玄,你快躲开,躲开……” 坐在火堆旁的姬如玄,听到她细如蚊蚋的呢喃,走到草堆旁,见到昏睡不醒的姜扶光陷在梦魇里,额头上出了许多汗,连头发都打湿了,表情很痛苦,目光沉了又沉,之前就该将那些杂碎碎尸万断,就这么杀了,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姬如玄凑过去,想听听她在说什么,便见一抹寒光狠狠刺来。 他抬手攥住了那只握着金簪的左手。 若非自己反应迅速,方才这一下大概就扎穿他的脖子。 啧,她好凶狠。 我好喜欢。 金簪是固发用的,较一般装饰的簪子还要长一些,姜扶光昏迷之前,就一直用力攥着,便是昏迷,也没有松动分毫。 奋力一击已经耗尽了力气,姜扶光喘息着,迷蒙的双眼睁大了,人也清醒过来,在见到姬如玄时,有一瞬的茫然。 她怔怔不语,握着簪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红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姬如玄。 “怎么了?”姬如玄松开了她的手,也不担心她再刺一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傻了?” “姬如玄,”姜扶光彻底清醒了,瞳仁止不住地颤动,眼里盈着水光,显得清澈又剔透,“你,你没事?!” 她记得昏迷前,黑衣人的剑刺进了姬如玄的身体。 先是惊马狂奔,后又坠马受伤,接着被尖枝刺穿了肩膀,乍见姬如玄为了救她受伤,一时大受刺激,突然就昏迷了过去。 她的预判没有失败。 是姬如玄以伤换伤,坚定不移地拦下了封喉一刀,却躲不开后面偷袭的暗剑。 她不懂。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怎么会为她做到这一步? 令她心中震动久久不能平息。 “都说了,我一个能砍翻十个,”姬如玄弯着眉毛笑,显得十分得意,“现在相信了吧!” “嗯,”姜扶光用力点了一下头,看着他惨白的脸,喉咙里一阵酸涩,“现在信了。” 姬如玄的眉毛都翘了起来,一脸臭屁样,像个得了夸奖的小孩子似的,乐得有点找不着边了。 她有点想笑,眼前这人满脸无辜,很难让人与之前提着刀,满脸阴森鬼魅,宛如索命阎王一般,疯狂收割人命的狂徒联想在一起。 可也是这个人,便是以一敌八,也不曾畏惧半分,坚定地将她挡在身后。 分明他们只是泛泛之交。 远没到出生入死。 “你的伤严不严重?”姜扶光之前没有看清他伤在哪里,心里很担心。 “小伤而已,”姬如玄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已经缠带止血,“多亏你及时提醒,我侧身避开了要害,这一剑刺到肩膀下方,伤口不深,已经上过药了。” “没事就好。”姜扶光松了一口气。 “对了,”姬如玄凑到她跟前,问她,“你不是习武之人,怎么能提前预判对方的攻击要点?” “死士是为杀人而生,他们学的都是杀人的招式,通常会寻机攻击要害,”姜扶光浑身都疼,额头又冒了汗,“皇城司就处理了不少死士相关的案子,我曾查阅过不少死士杀人的案卷,了解过死士的杀人手法,人的身体,能一击致死要害部位只有那么几个,仔细观察,其实就不难预判。” 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考验的就是观察力,与强大的即时分析,以及临场反应力。 姬如玄朝她竖起了大拇指,一个字:“牛!” “我当时很害怕,”姜扶光抿嘴笑,“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样才能帮到你,我不想做累赘。” “多亏你,”姬如玄不吝夸她,语气还带着夸张劲,仿佛她是天上地下第一厉害,“不然我瞻前顾后,以一敌八,肯定打不过。” 姜扶光弯了唇儿,一侧耳,听到外面急促的雨声,“这雨下了多久了?” 昏暗的山观里,她的脸色白得有些吓人,姬如玄垂眸:“已经下了一个时辰了。” 她在猎场失踪,父皇肯定会派人寻她。 大雨会冲刷她之前留下的痕迹,西山这么大,地势又复杂,猎场圈定在西山靠近内山一带,实际上,还是在西山外围。 可雪山马发狂,她脱离了西山外围,已经进入到内山,内山的地势更加错综复杂,还伴有大量野兽出没,也不知道搜寻她的人会不会进入内山,便是进入了内山,没有目标,漫无目的的搜寻,也无疑增加了搜寻力度。 姜扶光心中有些凝重,脑子昏昏沉沉。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破败的山观里。 观中供奉着泥塑的三清像,山观年久失修,四周破败漏风的地方,用树枝干草挡住了,勉强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山观背风,屋里烧着火堆,她身下铺着厚厚的干草,身上搭着姬如玄的披风和外袍,衣料都比较厚实,姜扶光不觉得冷。 姬如玄把衣裳给了她,自己身上只穿了灰色的中单,及一件贴身的白色里衣。 高瘦的身姿,宛如料峭孤山,越显得嶙峋、峭拔。 姜扶光有些安心,哑声询问:“这是什么地方?” “内山,”姬如玄往火堆里丢了几根干柴,“许是哪个云方老道,游历至此,便在此建观清修,里面有些简单的生活用具。” 三清只需泥塑身。 许多道人游方到了一处,突然动极思静,便会自建道场,落脚修行。 第59章 绝对没有乱看 第59章绝对没有乱看(求月票) 姜扶光心弦一松,顿时,一股排山倒海的疼痛,宛如潮水一般,涌到了全身,她浑身都在疼。 是坠马时受的伤。 姜扶光捂住剧痛的肩膀,这才发现肩膀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 额头溢出了细汗:“我肩膀上的伤,是你……” “呃,”姬如玄有点心虚,眼儿飘来飘去,就是不敢去看姜扶光,“我见你流了许多血,就、就,”他声音越说越小,带了心虚,“你放心,不该看的,我绝对没有乱看,顶多就是看了一个肩膀,绝对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是个正经人,你可不要误会……” 顶多就是,见她肩若削成,显得肩背单薄,弱不胜衣,肩颈之间优美线条,有着令人心疼的纤细,没管住眼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并在心里遐想了番,《洛神赋》里描写的:“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这应该不算乱看吧?姬如玄有点心虚的想。 ‘不该看’的,没有乱看。 什么是‘该看’的? 女儿家露颈不露肩,脖子以下不应呈于外人,看了肩膀,这不算冒犯,什么才算?肩膀几时又成了‘该看’的地方了?! 说话颠三倒四。 姜扶光:“……” “我真的是正经人,”姬如玄有些手足无措,心急着解释,“我从小到大,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 越说越离谱了! 看着他一脸窘迫的样子,姜扶光“噗哧”笑出声来,惨白的脸上,似乎也染上了些许颜色:“我没有误会。” “我真的只看了一个肩膀,处理伤口的时候,也特别小心,没有碰到别的地方,真没有冒犯你,”姬如玄急着解释,话儿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啊,你刚才说什么了,没有误会什么?” 嗯,就是见她肤如凝脂,莹润无瑕,失神的时候,没留神就多碰了几下,也不是故意的,应该不算冒犯吧! 他望了望天,一脸无辜。 所以,没有碰到别的地方,还是碰了的?! 便是姜扶光再淡定,心潮也有些起伏不定。 她想到自己昏迷之后,姬如玄为自己宽衣解带,处理伤口的画面,面颊不禁有些发热,惨白的脸色,隐约渗出了一丝薄艳,脸色也没之前那么难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姬如玄碰过的伤处,隐隐有些发烫。 气氛有点怪异。 姬如玄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大狗狗,时不时地,悄悄拿了眼神觎她,她看过去时,又做贼心虚一般撇过头,假装自己没有看她。 “没有误会你,”姜扶光忍俊不禁,脸上似乎染了一丝血色,“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哪有紧张,”姬如玄摸了摸鼻子,连耳尖都有些泛红,“我就是,担心你认为我乘人之危。” 觉得他轻佻,孟浪。 “姬如玄,”姜扶光敛下了笑意,“多谢你。” 多谢你救我。 也多谢你,帮我处理伤口。 “不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吗?”姬如玄背过身去,小声地嘟嚷,“一点诚意都没有。” 这人救得可亏大了。 姜扶光疼得厉害,只听到他小声嘟嚷:“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姬如玄连忙从罐子里,倒了一碗黑糊糊的药端过去,“你伤得不轻,我在山里采了消肿化瘀的草药。” 姜扶光伸手去接碗,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伤了右肩。 “别动,”姬如玄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继续乱动,“我来喂你。” 他半跪在姜扶光面前,盛了一勺药,低头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姜扶光不由愣了一下。 “我没有找到甘草,药有些苦,你慢些喝。”姬如玄又将药往她嘴边递了递,她这才张嘴吃了药。 苦涩的味道冲进喉咙里,姜扶光几欲作呕:“好苦,我喝不下去。” “良药苦口,你忍一忍,”姬如玄放柔了声音,哄她,“外面下着大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我们暂时回不了营地,荒郊野外,不吃药,万一发热了,会危及性命。” 一碗药喝完,姜扶光整个人都已经虚脱了。 姬如玄喂她喝了一些水,这才压下了满嘴的涩苦。 姜扶光脸色越发的憔悴,靠在干草上:“你之前,怎么会突然出现?” “宁玉公主摔了马,被六七个侍卫簇拥着护送回了营地。”姬如玄低下头,坐在火堆旁,搅动罐子里的鸡汤。 鸡汤撇了油花,炖了大半个时辰,汤色清亮,上头飘着蘑菇,观里飘着一股香浓的鸡汤味。 姜扶光属实没料到,姜宁玉也出事了,所以她和宁嘉遇险呼救,竟没有一个护卫前来。 姬如玄道:“猎场每一处安排的侍卫,都有定量,宁玉公主一个人就使唤了七八个人,相应的,某处侍卫定然减少,公主惊马摔伤,余下的侍卫肯定还要去附近查探,如此一来,那一处必定守卫空虚。” “原来如此。”姜扶光一阵恍然,姬如玄细心如发,连这一点疏漏都发现了。 “我之前在猎场,看到你往南边去了,”姬如玄拿了一根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火堆里的干柴,“宁玉公主返回的路线,在东南方向,与你相去不远,我觉得不对劲,循着路线找了过去,发现有乱马踩踏的痕迹,就沿途追了过去。” 八分真话,掺了两分假,隐瞒自己是提前知道,有人要对她下手的事。 真的是,刻意寻过去的。 姜扶光心下微颤,雪山马中箭发狂,她拼命叫喊,却没有一个侍卫出现,那时她已经远离了猎场范围,进入了内山,若不是刻意追过去,不会有人发现她遇刺。 姜扶光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要救她? 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姬如玄于她有救命之恩,他的出现有些蹊跷。 救她时,展现的高超武艺,也绝非什么普通的冷宫废太子。 杀人时,高绝狠戾的手段,更不该是一个质子该拥有的。 这样看来,他来南朝就有些耐人寻味。 上架头一个月,小伙伴们要多投月票哇~ 第60章 我来喂你 第60章我来喂你 但姜扶光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姬如玄之前是真的在拼命救她,她有眼睛,长了心,会自己判断,不会因为怀疑姬如玄,就武断地判断。 姬如玄明知道,救她会冒很大的风险,也会曝露很多,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可姬如玄还是救了她。 她倒没怀疑过,刺杀她的人和姬如玄有关。 不管姬如玄来南朝有什么目的,就目前看来,她和姬如玄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他没有必要铤而走险。 猎场是在皇城司的包围内,羽林卫随同,不是她瞧不起姬如玄,身为一个质子,他还没有那么大能耐布下杀局,引开猎场附近的侍卫,安排死士进入猎场范围,将她逼往内山悬崖处。 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内贼。 有能耐安排这一切的内贼,也并不多。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就完全信任姬如玄,她自认和姬如玄只是泛泛之交,姬如玄犯不着拼死救她。 之前真心救她或许是真,但救她的目的,或许并不单纯,许是掺杂了别的图谋也不一定? 不管怎样,也不是现在该追究的。 姬如玄出手相救,短时间内,他们之间的利益应是没有冲突,如此看来,这些谜团也不必急于一时。 姜扶光心中一松,身体有些发软。 观里,陷入了一片寂静,火堆燃烧发出‘嗞嗞’声响,偶尔‘噗’一声,溅起了一阵火星子。 姬如玄打破了沉默:“饿了吧!” 山观里飘满了香浓的鸡汤香味,姜扶光肚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捂着肚子:“我从下午一直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我在山里找了食物,你将就着吃。”姬如玄从火堆里扒出了一个黑糊糊的圆块,剥去外皮,露出了细白的果肉。 果肉粉粉糯糯的,带了点微甜,姜扶光有点好奇:“这是什么?” “山薯,又叫地栗子,可入药,也可以食用。”姬如玄担心山薯干口,喂了一勺鸡汤给她,“长在潮湿的山坡上,比较多见。” 鸡汤入口,味道香而不腻,姜扶光瞪大了眼睛:“你还会做饭?” 仿佛有多不可思议一般。 “我从小可是在冷宫长大,”姬如玄一脸得意,“去御膳房偷个鸡,摸个鸭,不是很正常嘛。” 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偷东西什么鬼,又不是什么好事,姜扶光会不会认为他手脚不干净,人品不好? 御膳房里做熟的东西,是有定量的,偶尔丢一两次,也不会太在意,但次数多了,肯定会叫人发现,没做熟的东西,反而没人会在意,御厨们经常研究新菜,耗损也是极大的。 姬如玄的厨艺,大约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你真厉害。”她真心实意地说道。 宫里守卫森严,尤其是御膳重地,他竟然躲开守卫,摸进去偷东西,那不是一般的厉害。 至于姬如玄偷东西的行为对不对,她没想过,也不会去想。 道德绑架一个冷宫皇子,大可不必。 “我做的富贵鸡,才叫一绝,”姬如玄被夸得飘飘然,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都抖索了起来,“等你伤好了,我做给你吃,保管比你府上的厨子,做得更好吃。” 喝了药,吃了一些东西后,姜扶光就有些昏昏沉沉,她听着山观外面疾风劲雨,密密麻麻地砸在屋顶。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努力撑了撑眼睛:“什、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救我们?” “别怕,”姬如玄帮她掖好了衣角,握了握她的手,还是热乎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 “好。”姜扶光安心了,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 戚凛风带着士兵,搜寻姜扶光的踪迹,天公不作美,这场大雨加大了搜寻难度,同时也将马蹄踩踏的痕迹冲去,士兵们穿着厚重的甲胄,冒着大雨,在山中漫无目的搜寻。 整整四个多时辰,仍是不见扶光的踪迹。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戚小将军,这边已经搜寻完毕,不见长公主的踪影。”步兵校尉何超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过来禀报。 “继续深入搜寻。”戚凛风声音暗哑,显得十分沉重。 何超云有些迟疑:“再往里走,就是内山,远远脱离了猎场范围,且内山凶险,有不少大型野兽,便是武艺高强者,也不会贸然深入,长公主应是不会深入内山。” 若长公主不慎误入内围,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但眼下,谁也不敢说这话。 戚凛风回过头去,目光凌厉:“我研究过猎场的舆图,也仔细推算过长公主的行动路线,羽林卫审问了所有参与狩猎之人,根据他们的口供,可以推断,长公主极有可能在东南方向,猎场内已经搜索完毕,并未发现长公主的踪迹,理应扩大搜索范围,从南面和东面,继续深入探查。” 连续搜寻了整整四个时辰,士兵们身上的甲胄,本就十分沉重,如今被大雨冲刷,更是不堪重负,人人脸上都出现了疲惫。 已经到了内山。 忽然,大雨里传来模糊不真切的声响:“这里有线索。” 戚凛风立马飞奔上前。 是一具尸体。 黑衣尸体。 戚凛风浑身血液顿时凝住,他立马蹲身去查看尸体。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除了握在手里的一把刀,全身上下空无一物,身份不能辨认:“是死士。” 声音哑得吓人。 何超云的心,也沉入了谷底,他们是六校士兵,猎场的安全就是由他们在负责,死士在眼皮子底下混进了猎场,刺杀长公主,他们竟是毫无所知,若长公主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人统统都要受到牵连。 戚凛风垂放身侧的手,隐隐地发颤。 其实,在看了宁玉公主和宁嘉公主的口供时,他已经隐有感觉,这是一场专门针对扶光的杀局。 可他始终不愿相信。 他握紧了双拳,仔细检查尸体身上的伤,不由蹙眉,杀死士之人,武艺十分高强,而且刀法之刚猛,世所罕见。 他心里燃起了一阵火苗:“杀死士之人,有可能是友非敌。” 第61章 软玉在怀 第61章软玉在怀 死士执行的是杀人任务,若附近刚好有人碰到扶光遇险,出手相救,也不是不可能,否则就没办法解释这具尸体的由来。 深吸了一口气,戚凛风已经冷静下来:“立刻将尸体送回营地,请大理寺验尸,将此间情形,禀于陛下知晓,让羽林卫排查一下,营地里,是否有人与长公主一般失踪,此事切莫声张。” 倘若有人在陛下的眼皮下,布下杀局,刺杀扶光,那么这个人只有可能是“内贼”。 …… 睡梦间,姜扶光感觉自己好像溺水了一般,身子不断地下沉,冷意不停地往身子里钻,连骨头缝里,都浸着一股湿寒,她忍不住打哆嗦。 姬如玄被惊醒,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她在发烧。 “冷,咝,好冷,”姜扶光无意识地呢喃,呼吸一片滚烫,人却越来越冷,她下意识靠近了身边的温暖,曲蜷着身子,依偎进他的怀里。 “本想在你面前,做个君子,”姬如玄将她按在胸前,滚烫的体温,烫得他浑身战栗,他喉咙一哑,‘呵呵’地低笑,宛如一个偷香窃玉的狂徒,猖狂至极,“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分明满脑子都是色授魂与,却还要告诫自己,要心无杂念,不能亵渎,他这一辈子的虚伪,都在她身上用尽了。 “姜扶光,”止住了喉间逸出的笑,姬如玄一低头,苍白的唇落在她的发顶,“是你主动招惹我的。” 姜扶光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被一条大蛇,紧紧地缠着不放,仿佛要将她嵌进骨肉里,她感觉自己连呼吸也有些困难,忍不住小声地嘤咛。 接着,她看到姬如玄手提大刀,狞笑着向大蛇砍来。、 她一阵心惊内跳,缠着她的大蛇突然松开了。 可姜扶光没感觉好受一些,身体一会儿像是坠在冰窖里,连骨头缝里都渗出了冷意,一会儿,又像被是扔进了油锅,嗓子又干又疼。 好难受! 姬如玄端了一碗温水,喂她喝。 可她紧咬着牙关,冷得直打哆嗦,就是不肯张嘴。 “不喝?”姬如玄咧嘴笑,眼里闪动着兴奋,有些跃跃欲试,“不喝,才好啊!” 他仰头,将碗里的水灌进自己嘴里,半跪在地上,托起姜扶光的后背。 少女双目紧闭,头部向后仰着,巴掌大的脸儿,已经烧得通红,双颊像鲜嫩饱满的水蜜桃,透着成熟的芬芳。 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娇唇如花,便如那艳态娇姿的杏花,开尽了春风之后,褪了红艳丽色,纵是苍白,亦是艳骨含芳,诱人想探尝其中滋味。 姬如玄忽觉一阵口干舌燥,软玉在怀,沐兰泽,含若芳,身体不由一抖,吸了吸气,含在口中的水,冷不防咽进了喉咙里,差点呛进喉管里,难受得要命。 “下流!”姬如玄唾弃了自己一句,重新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猛然一低头,覆在她的唇上,顿时怔住。 话本上,没教他要怎么把水喂进嘴里啊。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 姬如玄有点傻眼,感觉她的唇有点软,忍不住蹭了蹭,不可思议的娇香柔软,令他惊瞪了眼睛。 姬如玄不信邪,又蹭了蹭,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人也有些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好像飘在了云端,一切都变得那样不真实。 半梦间,姜扶光烧得口干舌燥,忽然感觉有什么柔软东西,贴在了她干燥颤抖的唇瓣上,唇间一阵湿润。 姬如玄将水徐徐哺入她口中。 仿佛久旱逢甘霖,吞咽之后,犹不知足,姜扶光仍觉得口干舌躁。 姬如玄虎躯一震,身子霎时僵住,他感觉头皮发麻,全身像触了电一样,从头发丝儿,一直酥麻到了足底,骨头都有些发软了。 要命! 我、我就是想喂你一口水。 你、你、你竟然想要我的命。 女人,真是恐怖如斯。 怪不得历史上,有那么多红颜祸水,还有那么多沉迷女色的昏君。 这这这谁能顶得住? 姬如玄有点发懵,犹豫着要不要推开她,可身体比大脑诚实,伸出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脑袋阵阵发晕,像来了瞌睡一样,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试图保持清醒,可最终没能敌过晕乎乎的脑子,轻轻合上了。 过了一会儿,姜扶光失望地退回了。 姬如玄如梦初醒,后背蒙了一层汗意,里衣湿答答地贴着背脊,挥之不去的阴冷,萦绕不去,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他精神恍惚,仿佛惨遭了蹂躏,踩着发虚的步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了火堆旁,重新添了一碗热水,扶起姜扶光,老老实实送到她唇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眼睛却不听使唤,盯着她的唇看。 似是不相信,一个人的嘴怎就有这么大的魔力,碰一下就让人神魂颠倒,仿佛失智了一般,脑子没法使,身子也不听使唤。 有点跃跃欲试。 他又兴奋了。 但这一次,姜扶光学乖了,水一送到唇边,她就自己张嘴喝了。 姬如玄有点遗憾,摸了摸自己的嘴,还有点发麻,仿佛残留着那香暖娇软的触感,又有点意犹未尽,是怎么回事? 温热的水滑进喉咙里,姜扶光终于满足了,重新偎进了姬如玄的怀里,小声地咕哝:“大蛇,不要缠我。” 姬如玄愣了一下,把耳朵凑过去,哑声问:“什么大蛇?” “姬如玄,”姜扶光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口,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不要大蛇缠我……” 姬如玄听得一头雾水,只当她烧糊涂了,在说胡话。 将她额头上的敷帕拿下来,低头抵了抵她的额头,已经在退烧了,紧绷的一颗心,终于放心了一些,也不枉他不眠不休照顾了大半夜。 将敷帕换了一个面,重新敷到她的额头上,姬如玄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一些,理直气壮的想:发烧的人,不能受凉。 姜扶光动了动身子,又咕哝了一句:“不要缠我……” 姬如玄已经听不到了,之前以一敌九,体力和内力消耗过度,已是强弩之末。 又是求月票的一天呢,感谢小伙们的支持~ 第62章 万劫不复 第62章万劫不复 好不容易在下雨之前,寻到此处山观,安置了姜扶光,姬如玄匆忙去附近寻找食物、草药、干柴、干草,将山观修整了一番,至少能遮风挡雨,不然以姜扶光受伤,又金尊玉贵的身体,吹点山风,指不定就要生病。 荒郊野外受伤生病,是真要命。 后来,姜扶光夜里发烧,折腾了几个时辰,好在他随身带了上等的伤药,她身上的伤,处理得很好,灌了几碗消肿化瘀的药,总算有些效果,终于退烧了。 姬如玄又做梦了。 年仅五岁的小如玄,一个人走在阴冷破陋的冷宫,凄声呜咽的阴风,扬起四周残破的纱帘,显得阴森诡寂。 “母后——”小如玄颤声轻唤,一声一声,在空荡死寂里回响。 眼前漆黑的廊道,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宛如一头狰狞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要将小小的他吞噬一般。 “母后,玄儿好怕——” 小如玄很害怕,他不停地跑啊跑啊,一直跑到再也跑不动了,‘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疼得眼里直冒泪花。 “啊!” 他看到四周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个个熟悉的面容,明明前几天,还笑着唤他太子殿下,此时都化成了僵硬的死尸,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分明都是母后跟前伺候的宫人。 他们都死了。 “母后,您在哪里?” “母后,您快出来呀。” “母后,您不要吓玄儿。” “母后,玄儿乖,玄儿听话。” “快救救玄儿。” “玄儿怕。” “……” “母后,母,”【后】,小如玄缓缓抬头,喉咙仿佛被人用力扼住了一般,生生将声音掐断了。 他看到空空荡荡的宫殿梁上,悬挂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披散的黑色长发,覆住了面容,可他知道,那就是母后。 凄风从殿门外透进,白色的身影,轻轻地晃动起来。 小如玄倒跌在地上,梗着脖子,仰着头,瞪大的眼晴里,清晰地映照着梁上随风摆动的身影。 “啊啊啊——”他张着嘴,歇斯底里的尖叫。 画面模糊转变。 已经长大的姬如玄,站在满地死尸之间,仰头望着悬在梁上晃动的白色身影。 那身影抬头来,露出了黑发覆盖下,那张青白可怖的面容,对他笑:“玄儿,过来母后这儿,母后带你走,好不好?” 姬如玄冷眼看着,‘小如玄’踩着恐惧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过去。 从光里,走向了地狱。 踏上了万劫不复。 姬如玄从诡谲的梦境里睁眼醒来,陌生且昏暗,他陡然去摸袖中的短刃,却触到了一片柔腻,不由怔了怔。 怀里软玉温香,与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格格不入。 香暖的少女,乖软地靠在他胸前。 姬如玄急剧的心跳,陡然间平复下来,困扰了他十几年的梦魇,在这一刻,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闭上了眼睛,未从像今天一样,睡得这样踏实过,破碎凌乱的梦境,被驱散,朦朦胧胧间,满掌的柔腻,满怀的香软,令他宛如置身仙境…… …… 此时,远在营地的南兴帝已经收到扶光遇刺的消息:“营地排查的如何?” “禀陛下话,”张德全连呼吸都是冷的,浑身直打哆嗦,声音却还稳着,“羽林卫不曾过来回话,想来还要耽搁些时间。” 南兴帝负手,瞧着外面扯天扯地的暴雨,心情越发的沉重。 扶光失踪已经四个多时辰。 至今下落不明。 生死不知。 他和穆儿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不能连唯一的孩子都失去。 “会是她吗?”南兴帝声音沉甸甸的,“羽林卫、大理寺排查了不少疑点,但是没有任何一项证据有明确的指向。” 处处都是疑点,人人都有嫌疑,一堆人挡在前头,混淆视听,遮挡视线,使人宛如云山雾罩,看不清内里。 张德全压低了脑袋,连腿肚儿都在打颤,脑子里浮现了,十五年前,帝王举剑刺向帝后的画面。 他死命抱着帝王的腿。 那一剑削断了帝后的头发。 最后,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何贵嫔。 何贵嫔也亲口承认,陛下还在潜邸时,最宠的人分明是她,甚至还让她越过了正妃,生下了皇长子。 她发现自己的眉眼,竟与穆贵妃有几分相似,这才知道,陛下钟情之人一直是穆贵妃,多年来竟将自己当成了替身,这才因爱生恨,利用皇长子害穆贵妃,这件事才算了结。 但此事却疑点重重,何贵嫔长的与贵妃娘娘一点都不像,何贵嫔为什么会一口咬定,自己长的像贵妃娘娘? 羽林卫多方探查也无结果。 龙有逆鳞,触之必伤。 陛下恼恨皇后治理后宫不力,与皇后娘娘几乎反目成仇,三皇子被打压多年,至今仍然不得翻身。 营地里动静闹得太大,金宝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为自己家糟心的主子操碎了心。 “羽林卫,奉陛下之命,有话要问姬公子。”帐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金宝心里一‘咯噔’,连忙出了营帐:“我家公子旧疾发作,不到落日时分,就返回了营地。” 公子不听劝,屁颠颠地去英雄救美,替身只得顶上,换了主子的衣裳,去猎场转了一圈,射了几只野兔野鸡,就伪装成旧疾发作,在人前晃了一圈,就回了营地。 羽林卫笑道:“有些话,需当面问一问姬公子,我正好带了太医,顺带为姬公子诊治一番,以免耽误了姬公子的病情。” 金宝心里有些慌然,面上却不见惊慌:“大人请进。” 羽林卫带着太医一起进了营帐,‘姬如玄’脸色惨白地靠在迎枕上:“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羽林卫笑道:“不急,先让太医为公子把一把脉。” 金宝垂头,立在一旁,敏锐地感受到这位羽林卫,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暗探了整个房间,排查了一切不妥,就连桌案上的熏香,都多看了两眼,‘姬如玄’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目及之下,是真病、假病,也看进了眼里。 好厉害的羽林卫。 第63章 龙有逆鳞 第63章龙有逆鳞 太医为“姬如玄”把脉了半晌,道:“公子气虚血亏,老夫为公子开一个方子,以后好好养着吧!” ‘姬如玄’白着一张脸,颔首,“有劳了。” 金宝连忙准备了笔墨纸砚,太医走到桌边,开始书写开方。 太医故意开方拖延时间,方便羽林卫探查整个屋内。 竟是讳莫如深。 羽林卫问了‘姬如玄’,什么时候离开营地,在哪个方位,哪个地点狩猎?期间可有发现什么异样,遇到过什么人,猎了哪些猎物,什么时间回营地…… ‘姬如玄’早有准备,一一作答。 太医开好了方子,又提了一些饮食上需要注意的事项,才和羽林卫一起离开。 出了营帐,太医道:“确实是旧疾发作之象,脉搏也没有问题。” 羽林卫也道:“屋子里没有发现异样,卤簿册上记载,北苑只带了两个人,人数也对上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继续去别的地方查探。 金宝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替身原就与公子长得相似,容貌上修饰几分,至少有六七分相似,再伪装成旧疾发作的病弱样子,至少能像七八分,剩下两三分,在行为举止上没有错漏,只要不是与公子过多接触之人,基本不会察觉细微的区别。 金宝气道:“公子也太妄为了,居然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到处乱跑,他一个质子一举一动都在羽林卫的监视之下,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最先严查的人就是他。” 替身有些虚弱:“或许,他正做着什么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春秋大梦呢。” 离谱么,确实很离谱。 以公子的脑回路,很可能真会这样想。 脑子被话本子荼毒得太深。 真的好有道理啊,金宝有些无语:“你说,长公主失踪了这么久,是不是公子故意把人,嗯,藏了起来,不让人找到她?” 公子对长公主的觊觎都写在脸上了,他可不是什么正常人,是个没有道德的大疯批,疯起来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金宝越想越有可能,一阵心慌乱跳:“他会不会把长公主藏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呃,把长公主占为己有,再来个囚禁强制爱?” “你的想法有点野,”替身吸了口凉气,不愧是公子的伴从,这么离谱都敢想,“咱们公子的路子,可能没你想法野,他顶多会掩盖自己的踪迹,加大五校搜寻难度,再制造一小点蛛丝马迹,混淆视线,把搜寻的人往沟里带,自己则与长公主花前月夜,吟风弄月,好不快活。” 不是他瞧不起自家主子,就冲他每回见长公主时那怂逼样,那什么囚禁强制爱,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口上花花,真到了长公主跟前,那得屁颠屁颠地上去,给人当忠犬,做舔狗。 果真不愧是能做替身的人,这脑回路,就是和平常人不一样,金宝吸了吸气:“所以,你一点也不担心公子?” “担心他做什么?”替身一脸诧异,仿佛有点不可思议,“需要担心的人,是长公主吧!” 金宝无语:“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公子……” “就是下刀子,我也不担心啊,”俞二一脸淡定,“夜黑风高杀人夜,阴天下雨夺命时,你会担心阎王走夜路吗?!” 金宝竟无言以对。 …… 姜扶光又梦到那条大蛇,死死地缠着她,勒紧她,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她用力喘了一口气,突然清醒过来。 外头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比之前小了许多,不远处的火堆已经熄了,剩下没有烧尽的炭火,山观里一片昏暗。 姜扶光动了动身子,腰间霎时一紧,梦里被大蛇勒紧、缠绕的感受突然变得清晰。 她扭头一看,姬如玄侧躺在她的身后,双目紧闭,下颌落在她的头顶,紧紧贴着她,宛如豆荚一般,从身后将她包裹在怀里,严丝合缝。 她的背脊,紧贴在姬如玄的胸口,整个人曲蜷在他怀里。 肌肤相亲,严丝合缝。 整整一夜。 姜扶光身体僵住,脸上漫出了薄艳,眼里浮现了羞恼之色,用力挣扎了几下,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哪知! “别闹,”勒在腰间的手,又是一紧,姬如玄头一低,又凑近了一些,殷红的唇,几乎贴到了她的脖颈,“你还在发烧。” “姬如玄,”滚烫的气息落在后颈,姜扶光被烫得一哆嗦,不由缩了缩脖子,心中恼怒更甚,“你给我松开。” 姬如玄仿佛没听到,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放了下来。 混沌的记忆,顿时涌上了脑海。 姜扶光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发烧了,身体十分难受,有人一直守在身边,不厌其烦地喂她喝水、吃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姬如玄照顾了她一整晚。 姜扶光心头一软,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感觉不对劲,艰难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 “你乖,”姬如玄双臂一紧,将她桎梏更紧了一些,声音含糊,“别乱动,一会就不难受了。” 姜扶光身体一僵。 昏暗的光线下,姬如玄双眼紧闭,一张脸烧得通红,呼出的气息都溅着火星子,有些发烫。 “姬如玄,”姜扶光心中一慌,大声喊他,“醒醒,快醒醒。” “唔,”姬如玄迷糊地睁开了眼睛,感觉屋里有点冷,松开了姜扶光,径自走到火堆旁,拨了拨火堆里的余炭,丢了一把干草进去,干草“噗”声烧起来,他挑了一些细柴,丢进了火堆里。 他双眼惺忪,还没有完全清醒。 可以想象得到,昨夜一整晚,姬如玄就是这样在照顾她,明明自己也受了伤,还在发烧,却还记得,要摸一摸她的额头,确认一下她的体温,感觉屋里温度下降,便撑着高烧的身体,爬起来添柴加火。 火堆重新燃了起来。 山观里,也变得明亮。 姜扶光清楚地看到,姬如玄左肩上白色的止血带,已经被血染成了刺眼的深红,连附近的衣裳都成了深色。 月票快到碗里来吧 第64章 你弄疼我了 第64章你弄疼我了 姬如玄担心她发烧后,又受凉生病,就是用这条手臂枕在她的头下,将她密密匝匝地拢在怀里的。 山风呜咽,外面的大树被吹得哗哗作响。 姜扶光清楚地感受到,内心深处最坚硬的那部分在软化消融,最终泛滥成灾。 添完火,姬如玄迷迷瞪瞪,重新躺进了草堆里,伸手就要将她揽进怀里。 “姬如玄!”姜扶光抵着他的胸口。 少年像是惊醒了一般,猛地睁开了幽暗的眼睛。 下一瞬,姜扶光手腕一紧。 视线一阵颠倒,她被姬如玄狠狠地按在了草堆里,他眼神涣散,滚烫的呼吸一口一口喷在她的颈侧,带起一阵陌生的、潮湿的战栗…… 太近了。 姜扶光瞪大眼,眸中倒映着他狠戾的神情。 一时间,竟忘了反抗。 山观外风声凄厉,吹断了枯枝,发出‘咔嚓’声响。 攥着姜扶光腕子的手掌,滚烫得宛如烙铁,带着凶狠的力道,烙在腕间,强势的,令她有些心慌。 “松手!”姜扶光回过神来,挣扎了一下,张口叫他放开,可话到了嘴边,竟变成了,“你,弄疼我了。” 姬如玄紧绷的身形渐渐松懈,丹凤眼一片幽邃,宛如野兽一般,闪动着无机质的寒色,黑漆漆映不出丁点光亮。 姜扶光心中一喘,这一双眼,没有一点可以称为人性的色彩,他之前杀人时,就是这样可怕的眼神。 仅是一瞬,他眼中光亮聚神,落在姜扶光苍白的脸颊上。 “姜扶光。”他唤了声,声音嘶哑得有点吓人,松开了姜扶光,起身。 姜扶光陡然松了一口气。 “我刚才呃,”姬如玄心虚地偷瞄了一眼她有些发红的手腕,悄悄捻了捻手指,上头似乎残留着柔腻滑软的触感,“有没有弄伤你?” 姜扶光想到,方才姬如玄用力钳住她时,力道分明很大,让她无法挣扎,她确实感觉到有些疼,也是真的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他的强烈压迫,令人很难受。 可她现在,除了牵扯了右肩上的伤口,有些疼外,竟没感觉到疼,一低头,白皙的手腕上,呈现了两道红痕,瞧着有些吓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的力道,并不会真的弄疼她,她之所以会感觉到疼,是因为用力挣扎的缘故? “不疼的。”她打小就皮薄,稍微大力一点,皮肤就会发红,泛青。 “那个,”姬如玄见她手腕红得吓人,心里很不安,“我不是故意的,就荒郊野外保持警惕,把你当成了敌人,你别生气,我帮你上药……” 他以一敌九,表面上只受了皮外伤,但他内力消耗过度,受了很重的内伤,加之外伤失血过多,正在发烧,人也有些神志不清。 “我没事,”姜扶光看着他的伤处,“倒是你的肩膀……” 姬如玄顺着她的视线,落在肩膀上,弯了弯苍白的唇,笑得满不在乎:“不碍事,就是伤口绷开了而已。” 伤口绷开了…… 而已?! 他难道感觉不到疼吗? “你,”姜扶光有些气闷,声音也有些发颤,“你给我过来。” 她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差点被他伤到了吗? 姬如玄有些忐忑,耷拉着脑袋,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慢腾腾地,挪着脚,宛如龟速一般来到姜扶光面前。 “坐下。”姜扶光指了身边的位置。 姬如玄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抬了抬手臂,肩膀又是一阵剧痛,姜扶光白了白脸,只得道:“把止血带松开,我看看你的伤。” “呃,这点伤,不碍事的。”姬如玄试图蒙混过关,可一接触到她清凌凌的眸子时,浑身像泄了气一般,认命地解开止血带。 血赤糊拉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姜扶光都替他觉得疼。 “衣服也脱了。”伤口被衣服挡住了。 “你,你,”姬如玄瞪大了眼睛,一脸受到了惊吓,捂着肩膀,仿佛惨遭非礼的‘良家妇女’,只差没张嘴大叫‘非礼’,让姜扶光啼笑皆非。 姬如玄就是有一种本事,明明很严肃的气氛,总能被他搞得一团糟,让人既好气,又好笑。 “你什么你,”姜扶光没好气地瞪他,“流了这么多血,还不赶紧把伤口处理一下,是想死的吗?” 姬如玄想说这点伤,还死不了,他以前受过比这严重很多的伤。 看着昏黄的火光下,姜扶光苍白的脸上,那担忧的神情,他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样,隐隐有些发涩。 他扭扭捏捏地拉开衣带,磨磨蹭蹭地,这还是男人吗? 姜扶光简直没眼看了:“我就是想看看你的伤,你怎么,”搞得好像,要非礼他似的,“你之前不也脱过我的衣裳,帮我处理过伤口吗?就当礼尚往来,扯平了。” 话一说完,空气顿时一静。 姬如玄呆住了,抖了抖耳朵,耳根子红得都快要滴血了,也不知道是烧得,还是怎么着。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姜扶光喉咙一哽,苍白的面容也染了些许红霞,她别开脸,不看姬如玄,眼睛盯着火堆,却被灼烈的火光烫了眼儿。 山观静了静。 姜扶光担心姬如玄的伤,故作镇定:“我,我身上戴的荷包,你看见没有?”之前,她脑子浑浑噩噩的,全身都在疼,一时忘了这茬,“里面有随身携带的丹参丸和九花玉露膏。” 丹参丸在这个时候,简直是救命圣药。 “我、我没动你的东西,”姬如玄背对着她,麻利地脱掉了中单和里衣,“就放在你身边。” 昏暗的光线里,姬如玄背对着她,光裸的上身,宛如一块上等的汉白玉,散发着冷白的光,嶙峋的身躯,霎时显出巍峨之象。 他后背宽阔,平滑致密的,宛如壁垒一般森严、垒实。 脊骨的线条,笔直得像利剑一样锋利,嵌进了他的身体里,直达尾椎微微凸起处,透出性感来。 腰际两侧,也不是细软的肉,而是垒实的腰腹肌,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宽肩,细腰,麒麟臂。 第65章 她有点凶 第65章她有点凶 那么瘦高的一个人,竟长了一副坚实有力的身躯,彻底颠覆了她以往,对他‘病弱’、‘瘦骨嶙峋’、‘身体不大好’的印象。 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料? 突然想到,早前姬如玄将她托在胸前,极速奔逃的画面,任外面杀机四伏,危机重重,可被他护在怀里的她,却始终觉得这人身如磐石一般,坚实又可靠,仿佛这具身体里蕴的力量,足以护她无恙。 她感觉自己情绪有些不对。 “我,我找找荷包在哪里。”姜扶光面颊发烫,连忙别开脸,去找荷包,在干草里摸索了几下,摸到了。 她连忙取了一粒丹参丸,让姬如玄服下,自己也吃了一粒,这才去看他左肩上的伤。 这一眼,不由吸了一口气。 左臂靠近肩胛的位置,被刺了一个血洞,伤口很深,鲜血一直在流,他之前只是草草包扎止血,连药也没上,就一点也没觉得疼? 这就是他说的,一点小伤? 已经上过药了? 没事了? 敢情伤的不是他自己? “你怎么还骗人,”姜扶光一口气堵在心里,可眼下也不是恼怒的时候,“弄点热水来,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姬如玄狡辩:“这不是怕你担心吗?本来也伤得不重。”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没见过世面! 这点伤就吓成这样。 果然,之前不告诉她,是正确的。 “闭嘴,”姜扶光深吸一口气,瞪他,“现在,立刻,马上倒些热水过来,听清楚了吗?” 口口声声说,‘伤得不重’,‘一点小伤’,‘没事了’,没见过他这样,不拿自己当人看的。 听她声音透了气恼,姬如玄不敢作妖,老老实实从瓦罐里倒了一些热水。 “疼的话……”话到了嘴边,姜扶光也没辙了,左手拿着敷帕小心沾水,帮他清理伤口,“就忍一忍,很快就好。” 姬如玄咧着嘴笑:“没事,我不怕疼……” 姜扶光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总觉得,自从碰到姬如玄之后,她的情绪,就时常会受到他的影响。 姬如玄背对着她,感觉她在生气,耷拉着脑袋,也不敢说话了 山观里又安静下来。 伤口大致清理干净,姜扶光几乎将一整瓶九花玉露膏,都敷在他的伤口上。 “你,”姜扶光心里有些莫名的酸涩,下意识问,“疼不疼?” “不疼!”姬如玄咧嘴一笑,从里衣上扯了一块干净的布条,在姜扶光的帮助下,将伤口包扎固定。 声音分明比之前嘶哑了一些,怎么会不疼? 是习惯了受伤,也习惯了疼,更习惯了忍受疼痛,所以便也不怕疼了,才不会觉得疼? “你还在发烧,”姜扶光眼眶有些发红,声音也哑了许多,“快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这点小伤,”姬如玄才一嘚瑟,就被姜扶光的眼睛瞪了回去,连忙穿好衣服,“我去弄点吃的。” 姜扶光蹙眉:“你还在发烧,需要休息。” “把昨儿的鸡汤热一热,烧几个山薯,不费事。”姬如玄有点怕她,看她时,眼神有点闪躲,不敢和她对视。 她有点凶。 姜扶光这才勉强点头。 顶着姜扶光明亮的眼儿,姬如玄头都大了,做事时,自觉地避开了左手。 有几次不小心使了左手,感觉姜扶光看他的眼神都带了火气,烫得他赶紧换了右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这才缓和了几分。 被盯了半天的姬如玄,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后背也出了不少汗。 好不容易弄好了吃的,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姜扶光肩膀还疼着,没法自己吃东西。 姬如玄像昨天那样,细心地喂她。 吃了两个山薯,喝了一碗鸡汤,姜扶光身上有了力气,人也精神了一些。 姬如玄把剩下的东西都吃完:“搜寻你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找过来,我得走了,你想好了要怎么跟人解释,昨天发生的事吗?” 身为质子,他不能和长公主遇刺一事牵扯上半点关系,即便他救了姜扶光,也会被视作别有居心。 他救姜扶光,真的冒了很大风险。 “我身边除了卫十二,还有卫四,”姜扶光知道轻重,便是对姬如玄心生怀疑,但一码归一码,这一次是他救了她,她自然不会恩将仇报,暴露了姬如玄,“都是太尉府为我训练的女暗卫,卫十二在明,卫四在暗。” 姬如玄突然想到,当初在永安街头,那个一刀砍断他脚下镣铐的蒙面带刀女护卫,用的也是长横刀,刀法刚猛,力量很强,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 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卫四。 “你在附近留下这个标识,”姜扶光捡了一根细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奇特的标识,“卫四肯定会在搜寻的队伍到来之前找到我。” 带队搜寻她的人,肯定是大舅舅,以大舅舅的谨慎性格,定会安排卫十二负责在后面查漏补缺,以免搜索遗漏。 隐在暗处的卫四,会在前面,一边负责搜索,一边负责查找附近的蛛丝马迹,收集证据,以免人多手杂,有人会破坏现场,抹除她留下的痕迹,加大搜寻难度,使她不能及时得到救援,同时也会破坏,查找凶手的关键证据。 当然,也是为了防止一些特殊情况。 比如落水、衣衫不整等。 旁人不知道卫四的存在。 她画给姬如玄的标识,表示她现在安好,但情况特殊,卫四看到后,就会避人耳目悄悄前来。 到时候,什么都好解释。 记下了标识,姬如玄将山观里自己存在的痕迹收拾干净,往火堆里添了不少柴,瓦罐里的水也添满了,为免她肚子饿,还剥了两个山薯放在碗里,又与她串了一遍,之前遇刺的细节…… 巨细无遗! “搜寻你的人,至多半个时辰就会赶过来,”姬如玄拿过搭在她身上的衣裳穿好,“可能会有点冷,你多喝点热水,忍耐一下。” 第66章 南越国细作 第66章南越国细作 他昨天带姜扶光离开时,小小动了一些手脚,将姜扶光的下落,指向了另一座山头。 是为了防止有死士追踪。 他身份也不能暴露,不好让姜扶光这么快被人找到。 当然了,也有一丁点小私心。 搜寻队伍在搜寻了那一座山头,没有姜扶光的踪迹,肯定会扩大搜索范围,大体推算一下,差不多快到了。 “你要走……”一个人待在荒郊野外,姜扶光也不是害怕,就是自己受伤了,没有一点自保能力,有些心里没底。 “嗯,”姬如玄整理好衣裳,“我就在附近,等确定你安全离开后,才会走,你不要怕。” “你还在发烧,身上也带了伤,”姜扶光慌张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要小心一点。” 姬如玄大步走出了山寺。 山风呜咽,姜扶光觉得有些冷,很快就顶不住昏沉的脑袋,曲蜷在干草上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扶光被一阵脚步声惊醒,她声音沙哑,小声地叫了一声:“姬如玄——” “属下救驾来迟。”是卫四的声音。 姜扶光努力睁开眼睛,勉强打起了精神,开始与卫四对口供:“……你看到,宁玉公主被七八个侍卫簇拥着护送回了营地。” 是姬如玄之前那套说辞。 “担心东南方向守卫空虚,循着我狩猎的路线找了过去,发现有乱马踩踏的痕迹,就沿途追了过去……” 之后,就是遇刺、奔逃、下雨、山观…… 这是她之前和姬如玄套好的说辞。 将她和姬如玄的经历套在卫四身上,不论是过程,还是细节,都相当缜密,完全经得起推敲。 卫四擅长使刀,刀法刚猛,也可以蒙混一二,等回到营地,姬如玄悄悄将自己的刀法招式教几招卫四,做戏做全套。 对好了口供,两人又复盘了一遍,没有疏漏,姜扶光彻底支撑不住:“再有大、大舅舅掩护,应是没有问题。” 说完,她就昏迷了过去。 在她昏迷之后,卫四出去了一趟,再次回来时,身上已经充满了战斗痕迹,也遗留了一些伤。 她根据长公主描述的战斗场景,与戚小将军取得联系,重新和太尉府的暗卫,复盘了当时战斗的真实情况。 …… 扶光失踪了整整一夜,至今仍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南兴帝一夜未眠,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底也有些乌黑,面容十分疲惫,他站在窗边,看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丝,整个人仿佛苍老了许多。 张德全跟在身后,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张德全,”南兴帝唤了一声,用一种很疲惫的声音说,“朕,是不是老了?” “万岁,”张德全咬了一下舌,疼得一激灵,这才勉强迫使自己,没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去,稳着声音说,“长公主早前说,您正值千秋。” “既不是朕,老眼昏花,”南兴帝回头看他,眼里一片深沉,“为何会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行刺扶光?” 所有人都知道,他老了。 御史台哪怕触怒龙颜,也要谏言立储。 近来朝中人心浮动,人人都盯着他手中的权柄,他稍露一点颓色,便有人如饿狼一般撕扑而上。 他这一生,大半辈子都身处在争储夺嫡里,便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也不敢表露,只能接受安排,娶自己不爱的女人,把自己伪装成荒唐的样子。 便是痛失爱子,首先考虑的也不是一个做父亲的心情,而是如何去平衡朝堂。 为了南朝的江山社稷,他失去了太多东西。 “陛下,石将军有事禀报。”门外传来小德子的声音。 张德全猛地松了一口气,背脊仍然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凉意,他低垂着头,退到了南兴帝的身后。 南兴帝怒意翻涌着:“宣!” 卫将军石彪,穿着沉重的甲胄,大步走进了营帐。 “启禀陛下,”石彪单膝跪地,拱手作答,“经大理寺和太医院检验,宁嘉公主的马儿,因食用加了曼陀罗的草料,才会躁动发狂,臣从宁玉公主的胭脂盒里,找到了暗藏的曼陀罗粉状,已经证实,下毒之事,是她指使。” 南兴帝神色一沉:“她为何要这么做?” 曼陀罗使宁嘉马儿发狂,调走了扶光身边的卫十二,所以扶光遇刺一事和姜宁玉有关? “羽林卫审问了宁玉公主,”石彪语气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宁玉公主亲口承认,她不满宁嘉公主骑射厉害,担心宁嘉公主会在春搜上抢了她的风头,令陛下另眼相看,这才使计给宁嘉公主的马儿下了毒。” “臣也查到,宁玉公主和宁嘉公主确实颇有龃龉,狩猎开始之前,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所以,她确实有下毒的动机,更有下毒的时机,”南兴帝语气不喜不怒,“还查到什么?” 既然牵扯了扶光被刺杀,就不是下毒这么简单。 果然,石彪的脸色变得凝重:“下毒的人,是宁玉公主近前的护卫,名叫赵俭,宁玉公主声称,让赵俭下了少量的毒,只会让马儿躁动不安,不会发狂,是赵俭私自加大了曼陀罗的用量,属下把人抓了起来,严刑拷打,发现此人是南越国细作。” 南兴帝手中的茶盏,猛地摔落在地上:“细作?” “赵俭身上有一半南越血脉,从小就当成细作养在了南朝,身份埋得极深,他此次任务是,刺杀长公主,搅乱朝纲,刺杀长公主的死士,也是他借了宁玉公主的名义,避人耳目,悄悄安排进来的。” 长公主身后,牵扯了整个太尉府,攸关了整个朝堂,陛下疼爱长公主,若长公主出了事,朝野上下势必要掀起惊涛骇浪。 朝堂的平衡也将打破。 果真好算计。 南兴帝冷笑一声:“所以,姜宁玉是罪魁祸首,是么?” 石彪心中一寒,身体猛然伏地:“臣,审问了宁玉公主,她对赵俭的身份一无所知,长公主遇刺一事,她也毫不知情,似与她没有关系。” 第67章 宁可错杀一百 第67章宁可错杀一百 “没有关系?”南兴帝咬着字眼儿,仿佛要生生将这几个字嚼碎:“是她给宁嘉的马儿下毒,调走了卫十二,让扶光落单;也是她识人不明,将细作带在身边,将死士带进了猎场,让扶光遇险、失踪;更是她摔马,调走了附近的猎场守卫,让扶光无人救援……” 常言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扶光竟是被这么个蠢东西,给害了。 “确定都查清楚了。”南兴帝的声音,莫测得有些吓人。 张德全心里一惴一惴的,查出了宁玉公主,陛下竟也不肯善罢甘休,还觉得不够,还要继续查下去,继续牵扯其他人。 “回、回陛下话,”石彪跪伏在地上,感受到帝王之威,宛如一座大山,压得他沉甸甸地,几乎透不过气来,“宁玉公主,及其生母徐贵嫔身边所有人,尽数关押、审问,猎场内所有相关人等,也都一一抓捕,目前并没有发现新的疑点。” 已经牵连了一百多人,继续查下去,牵连的人只会更多。 陛下是要将所有威胁到长公主的人,全部扼杀在萌芽里。 南兴帝沉默不语。 “臣,已经飞鸽传讯回京,京中留守的羽林卫,会在第一时间内,包围整个四公主府,洛京也将全面戒严,不允任何人出入,一切等陛下回京定夺。” 堂堂四公主府,竟成了细作的窝点,还真是荒唐可笑。 张德全抬眼看过去,却见陛下黑沉的眼中酝酿着令人胆寒的风暴。 南兴帝沉声道:“继续查,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 这时,小德子匆匆进了屋,“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去:“万岁,孙中尉传来消息,找到长公主了。” …… 再次醒来,姜扶光已经躺在柔软的榻床上,屋里飘着熏香,是之前姬如玄派人送来的薰陆香。 睁眼便在营帐里。 她刚要起身,便见璎珞猛地从小杌上起身,连忙拿了一个迎枕,垫在她背后,朝着屏风外面喊:“长公主醒了,快,马上派人去禀报陛下和戚小将军。” 侍女赶紧倒了一杯温水送来,璎珞连忙接过,小心翼翼地喂长公主喝水。 一杯水喝完,姜扶光靠在迎枕上:“现在什么时辰了?” “将将酉时过半了(18点)。”璎珞回道。 姜扶光听外面的动静,雨已经停了,想问姬如玄有没有回来,可话到了嘴边,才想到不妥,又改了口:“卫四呢?” “羽林卫带卫四前去问话了。” 璎珞又将她失踪后,营地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姜扶光听得一颗心,不止地往下沉。 赵俭竟是南越国的细作。 近身侍卫,是主子身边最信任的人,赵俭跟在姜宁玉身边,轻易就能取得宁嘉和她的行动路线。 姜宁嘉马儿发狂,是可以根据曼陀罗的用量大小,控制发狂的时间。 姜宁玉摔马,也不是意外,赵俭就在她身边,他有作案时机。 赵俭借此利用姜宁玉,调开了附近的侍卫。 所有的线索都联系上了,羽林卫也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和疏漏,但这一切,真的仅仅只是细作所为? “阿琰!” 姜扶光偏头看去,从来没见过父皇这样心急的样子,步子迈得又急又快。 她鼻子发酸,眼眶一下就红了:“父皇。” 南兴帝坐到床榻边上,拉着她的手:“阿琰,你终于醒了。” “父皇,我没事,”姜扶光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声音有些哽咽,“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您别担心。” “如果不是你身边的卫四机警,察觉东南方向守卫有异,朕差点就要,”失去你这个女儿了! 南兴帝心中止不住的庆幸:“幸好你没事。” 太尉府的暗卫,以‘卫’开头,排名越靠前者,实力越强,卫四在一干暗卫里能排到第四,她的实力毋庸置疑。 据卫四口供,扶光能在战斗中,预判对手下一步攻击的要点,卫四这才能屡次避开杀招,以一敌八。 “这一次多亏了,”姜扶光垂下眼睛,挡住了眼中的复杂,“卫四。” 整个营地因她遇刺,已经全面戒严,不知道姬如玄有没有回到营地,他受了伤,还在发烧,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看着她苍白虚弱的面容,南兴帝心疼不已:“太医说,你先是惊马狂奔,身上有不少划蹭之伤,坠马的时候伤了内脏,还被尖枝刺伤,流了不少血,是伤上加伤,这段时间,一定要仔细养着才行。” “是女儿大意,让父皇担心了。”姜扶光不禁红了眼眶。 南兴帝摇头:“你与宁嘉感情自是不一般,宁嘉遇险,你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猎场出现了变故,你心怀大局,派人查探,也实属正常,当时宁嘉遇险的地方,隔得也不远,打量着派卫十二去看看,也耽搁不了多久,去去就能回,谁能知道,这会是个陷阱?” 扶光没有差错,错的是人心险恶。 是要害扶光的人,利用了扶光的善良与大局观,故意针对她,布下了这样一个陷阱。 “阿琰,”南兴帝目光沉了沉,“朕已经命羽林卫彻查此事,绝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 “父皇,我好害怕,”姜扶光扑进了父皇怀里,小声地呜咽,“死士的刀举得很高,我就看着那刀,朝我劈了下来,若不是,不是……” 不是姬如玄及时赶到,挡下了那把刀,她已经没命了。 “不怕,”南兴帝也是一阵惊怕,安抚着怀里轻颤的女儿,心中涌现了一股柔软,“阿琰不怕,朕是天子,君权天授,有真龙护体,有朕护着你,以后那些魑魅魍魉,都休想伤害你。” 南兴帝陪着姜扶光,亲手喂她喝了一碗黑糊糊的苦药,哄她吃了一碗胭脂米粥,这才放心离开。 姜扶光有些乏了。 璎珞过来禀报:“卫十二背着荆条跪在外间,要向您请罪。” “听令行事,有什么错处?”卫十二是遵从了她的命令,才离开了她的身边,“让她回去歇着,今后我身边还需要她来周全。” 已经到了月底了,小伙伴们有月票,记得投给我,另外新建了一个书群:925826392,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加一加~ 第68章 不要命了 第68章不要命了 “奴婢也劝过,”璎珞也是一脸无奈,“可卫十二是死脑筋,非要亲眼见过长公主,确认长公主没事,向长公主请罪之后,才肯离开。” 姜扶光只好道:“让她进来吧!” 璎珞连忙出去,不一会儿就和卫十二一起进了内室。 卫十二脸色青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护卫不力,令长公主遇险,请长公主责罚。” “你且上前来。”姜扶光出声。 卫十二走过去,跪在长公主面前。 姜扶光抽了一根她背后的荆条,“啪”一下,抽打在她背上:“这一下,打你不遵命令,不肯回去休息。” 卫十二缓缓低下了头。 姜扶光啪一声,又抽了一下:“这一下,打你扰我休息,强行过来请罪。” 荆条上长了长长的尖刺,抽打在身上很疼,但也不是很疼,因为长公主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 姜扶光又抽了第三下:“这一下,打你身为近卫,却不知保重身体,将来我如何敢将自己的安危,系于你身?” 卫十二一下红了眼眶,长公主失踪遇险,是她护卫不力,离开了长公主身边,长公主不计较她的过失,已经是格外开恩,她原以为,以后再也不能在长公主身边伺候,没想到长公主还愿意用她。 “你服不服?”姜扶光停了手里的荆条。 卫十二声音嘶哑:“属下知错了。” 姜扶光这才扔下了荆条:“猎场遇险一事,非你之过,你不必自责,回去歇着吧。” 卫十二磕头谢恩后,这才退出了内室。 姜扶光担心姬如玄,突然道:“璎珞,上次姬公子进献的天竺奇香,我十分喜欢,此次春搜忘记带了,你且去姬公子那边取一些回来。” 现在屋里熏的就是薰陆香,她不会去问缘由。 璎珞垂下眼睛,低头应是。 “对了,”姜扶光叫住了璎珞,“天竺奇香十分珍贵,你带一瓶丹参丸过去,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确定姜扶光已经安全离开后,姬如玄悄悄返回了营地,虽然营地已经戒严,但他仍然避开了侍卫,潜回了自己的营帐。 看自家糟心主子,失踪了一整晚,还带了伤回来,金宝更是糟心得不行:“为了一个女人,出生入死,还将生死置之度外,您可真是个大情种,号称史上第一情圣的张敞,都要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他一边叨叨不停,一边帮他处理伤口。 长在黑暗里的人,一旦见到了光,注定是要飞蛾扑火,不义无反顾,心甘情愿地奉献一场,就不叫动心。 “金宝,”姬如玄根本就没有在听,他精神恍惚,揉了一把自己的唇,好像也没有多软,“你说女人的唇,为什么这么软?” 就、碰了一下,就感觉自己置身云端,飘飘然,忘乎所以。 他都不敢用力,就怕弄疼了她。 总觉得自己好像亏了。 敢情说了半天,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金宝一口气堵在心里,不禁气闷。 不对! 公子为什么突然对女人的唇感兴趣,难道是? 金宝瞪大了眼睛:“公子,你、你不是把长公主轻薄了吧!” 色胆包天了这是! 完了完了! 不要命了! “谁、谁轻薄她了,”姬如玄下意识提高了声量,但是脸上的表情很心虚,“我那是在、在救她,”她不张嘴,他就想到画本里都这样写,这才……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只有自己才听得到,“是她轻薄我还差不多……” 不仅咬他的嘴,还舔了他。 他魂儿都没了,做梦都没想到,男人和女人还能这样。 金宝都无语了:“想知道女人的嘴为什么这么软,你自己去找个女人再试试,不就知道了?” “滚,”姬如玄只差没一脚踹过去,“什么馊主意,男孩子就不需要贞操了?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懂不懂?” 金宝翻了一个大白眼。 贞操是什么玩意?你什么时候有过? 我怎么不知道? 还装?! 难道不是见多了宫里的女人,为了争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视女人如洪水猛兽,避女人如避蛇蝎,才对女人不感兴趣的吗? 跟贞操有什么关系? 所以,现在都无师自通,知道保护自己的贞操了。 就怕自己被长公主嫌弃? 姬如玄托着腮,一脸春心荡漾:“她抱起来,真的又香又软,我都没有做噩梦,她还亲自帮我上药,可温柔了,她还凶我,”他有点委屈,接着又得意地笑,“不过,她凶我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这恋爱脑是没救了!金宝听着他絮絮叨叨,耳朵都起了茧子。 “对了,”姬如玄兴奋起来,“她还问我疼不疼,你说好笑不好笑,就这点小伤,怎么会疼,她果然是太关心我了……” 金宝呼吸一窒,看着已经处理好的伤口,心里百味杂陈,这么大一个血洞,流了那么多的血,还在低烧,怎么会不疼呢? “奴婢璎珞,奉长公主之命,有事想找姬公子,不知姬公子现在方不方便?”营帐外面响起了一道声音。 姬如玄一时激动,“忽”一下站起来,与正在收拾桌子的金宝撞作一团。 顿时人仰马翻。 屋里一阵“砰砰”乱响。 金宝‘哎哟’一声,被撞得头晕眼花,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自家公子从地上拎起来,连声催促:“快、快起来,赶紧把璎珞姑娘请进来,不要让璎珞姑娘久等了。” 金宝心里多心酸啊,捂着摔成两瓣的屁股,一转头,看到公子没有心,都不会关心他有没有摔伤,正在低头整理衣裳。 他差点以为,外面的人是长公主。 这糟心的主子是不能要了。 金宝揉了揉屁股,一脸牙疼的表情,将璎珞请进了营帐。 姬如玄已经是一派温润谦和,光风月霁的做派,连头发丝都一丝不苟地贴在头皮上,那叫一个君子端方。 金宝在背后翻了一个白眼。 璎珞上前行礼,低眉敛目:“公子上次送的天竺奇香,长公主十分喜欢,日夜熏烧不断,不知姬公子这边还有吗?可否再匀一些?” 第69章 笑渗着凉意 第69章笑渗着凉意 “自是有的,”姬如玄笑的一脸灿烂,转头瞧了金宝,“愣着干嘛,赶紧去给长公主取香。” 璎珞搞不清楚长公主让她过来取香的用意,但并不妨碍她猜测,长公主特地让她走一趟,许是想知道姬公子的情况。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姬公子,见他脸色苍白,似是带了病气,但精神还算不错,心里便有底了。 不一会儿,金宝就取香回来。 姬如玄接过香盒,亲自放到璎珞手上,意味深长地笑:“让长公主安心,天竺奇香我这儿还有许多,长公主若是需要了,便派人过来取用。” “多谢姬公子。”璎珞敏锐地感到,这话里饱含了她无法探究的意味,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奴婢定会将姬公子的话,如实禀报给长公主。” 真是个聪明又机警的丫头! 姬如玄轻笑一声:“便有劳璎珞姑娘。” “这是丹参丸,”璎珞从袖中取出青花小瓶呈上,“长公主特命奴婢交给姬公子的谢礼!” 姬如玄笑容更深了:“长公主的心意,我已知晓。” 璎珞心中又一跳,不知为什么,她突然生出一种,长公主在失踪这段时间里,定是与姬公子之间发生过什么,两人之间有一种旁人无法探究的默契。 这又怎么可能呢? 昨天姬公子根本就没有离开营地,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金宝,”姬如玄把玩着手中的青花小瓶,目送璎珞离开,“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小太阳,要杀她的人是承恩公?” 越是身居高位,便越不能行差错步,若是做不到悬崖勒马,及时止损,便是走错了路,也要一直错下去。 只可惜,这世间自欺欺人者多。 及时止损者少。 “公子,”金宝突闻此言,吓得一哆嗦,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去了,“您千万不能这样做啊,否则我们十五年的辛苦布局,就将毁于一旦,您要想想西荒之地,数以千计的俞氏族人,及那些支持俞氏,而受到牵连的旧部家眷,还有那些为了您和俞家抛头颅,洒热血的万万将士,三万俞家军的亡魂,日日夜夜都在哀嚎……” “我只是随口一说,”姬如玄唇边含笑,那笑渗着凉意,“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金宝身体一软,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还需要我说,”姬如玄挑了挑眉毛,笑得有些瘆人,“她这么聪明,想必已经起了疑心呢。” 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呢? 姜扶光早就打算对承恩公动手,紫鲛珠事件只是一个开始。 “起来吧,”姬如玄还在笑,皮笑肉不笑,鬼魅不已,“我欠她一次,现在救她一命,也算扯平了吧!” 小太阳知道后,应该不会太生气的吧! 虽然一切都是他布局推动,但太尉府和承恩公府的对立局面,是一开始就注定的,非关算计。 璎珞带着薰陆香回去向长公主复命,并转告了姬如玄的话。 ——让长公主安心! 这才是姬如玄,让璎珞传达的意思,姜扶光弯了弯唇,又问:“我听闻,姬公子早前犯了旧疾,不知现在身体如何?” 璎珞心生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低头禀道:“姬公子身上带了病气,但精神还算不错,似是没有大碍。” 既然安全返回了营地,身上的伤也会得到妥善处理,大约是真的没事了。 她也能安心。 这时,珍珠过来禀报:“长公主,东海侯世子命人送了一盒上好的龙涎香,还道,龙涎香活血、益精髓、通利血脉,最是补益强壮,能助长公主休养身体。” 龙涎香在一众香品里,名列第一。 极其难得。 便是长公主也不能时时得到,属实有些贵重。 “东方毓,”想到演武场上英武不凡的少年公子,姜扶光微笑,“拿给我瞧瞧。” 珍珠将盒子打开,呈上。 盒里摆放了三块婴儿拳头大的龙涎香,色呈白色。 姜扶光轻笑:“龙涎香沁人心脾,从海中获得,初时为浅黑色,品质最为低劣,经海水天长日久的浸泡,会渐渐变为灰色、浅灰色。只有浸泡上百年之久,才能将杂质尽数漂出,使颜色变白,成为龙涎香中的上品,更是无价之宝。” 浅灰色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珍珠见长公主喜欢:“可要奴婢将屋里的香换一换?” 薰陆香虽然难得,到底不如龙涎香品珍香贵。 “收起来吧,”姜扶光将盒子交给珍珠,想着龙涎香甚为贵重,“将我前几日做的天泽香丸,送一盒当作回礼。” …… 杜七带着长公主的谢礼终于回来了,他总感觉,世子会将龙涎香送给长公主,是因为他之前多嘴提了一句‘长公主喜香’,但他没有证据。 不待杜七开口,东方毓便主动询问:“长公主身体怎么样?” 杜七只好道:“属下并没有见到长公主,是长公主身边的珍珠接了礼物,不过属下见长公主营帐里,一切井然有序,侍女进出伺候,神色自然,不见半分慌乱,珍珠接了礼物,并未让属下直接离开,而是先回内室禀了长公主,可见长公主身子应是无碍。” 长公主遇刺脱险,本该好好休养,不宜见人,世子倒是迫不及待,也不看时候,就让他送礼过去,能见到长公主才叫怪。 东方毓颔首,目光落在杜七手中巴掌大的盒子上:“这是?” “哦,是长公主的回礼,”杜七连忙将盒子呈上,“珍珠姑娘说,这是长公主亲手调制的天泽香丸,活血蕴神,益男益女,是为香中上品。” “没想到长公主还会调香。”东方毓打开香盒,就见里头整齐摆放了十粒龙眼大小,颜色橙黄的香丸。 辨其色,便也知道是上品的合香。 放到鼻间轻闻,淡淡木香夹杂着沁人芬芳,香清、味纯、性醇厚,无一丝杂气。 这么个女子,文能阅经书万卷,武亦能弓马骑射,还会捻指调香这等人间极致的风雅事,当真是世间罕见。 陛下如此宠爱长公主,也不是没有缘由。 这次的感情戏,应该会比较多吧~哈哈小伙伴们记得每天要投票啊,月底了,月票票也要投给我呀~ 第70章 真是一出好计 第70章真是一出好计 东方毓将盘香熄去,命杜七开窗,将屋里的香气散去。 大约一柱香,屋里余香散尽。 东方毓往香炉底下添了荔枝炭,将香丸放入炉中,以炭火烘烤,香丸凝成烟丝,袅袅升腾,奇异的是,烟丝呈浅黄色,凝成了一束,聚而不散,却芬芳四溢。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等奇香。 东方毓手中拿着书卷。 可杜七却发现,世子的心神并没有完全放在书卷上,反而时不时会侧头过去看看身旁的香炉,过了许久,书卷才翻了一页。 长公主遇刺受伤一事,虽然不曾声张,但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皇后娘娘,”景玉悄声走进了帐里,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长公主收下了您送的东西。” 林皇后接过茶杯:“她身体怎么样?” “奴婢没见到长公主,珍珠姑娘言,长公主受了惊吓,要养一阵子,旁的不肯多说。”景玉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大约是真没事了。”林皇后咽了一口茶,只觉得这茶索然无味。 打虎不死,后患无穷。 为了刺杀姜扶光,承恩公府动用了一颗,原是打算对付太尉府,埋了几十年的棋子,还有九个培养多年的顶尖死士。 竟是功败垂成。 “皇后娘娘……”景玉有些欲言又止。 林皇后瞥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就直说!” “奴婢去长公主那儿时,看到了东方世子的长随杜七,从长公主的帐里走出来。”景玉心中有些不安。 “你说什么?!”林皇后连茶也喝不下去了,“东方毓怎会派人去姜扶光那儿,难不成他……” 东方毓进京之后,陛下屡次召见,司马昭之心,是路人皆知。 西山围猎,陛下更是时常将东方毓带在身边。 她命人注意过东方毓。 东方毓对陛下的‘厚爱’,很是受宠若惊,进献了一盒极品龙涎香,表达了对‘皇恩浩荡’的感激。 但对陛下似有若无的‘暗示’,却是装聋作哑,在猎场上,并没有与姜扶光过多接触,彼此只是点头之交。 想来东海侯并不想高攀长公主。 她原也不在意的。 横竖姜扶光死了,这桩婚事也就做不成了,却万万没想到,刺杀失败,东方毓反而对姜扶光献起了殷勤。 景玉心中不安更甚:“各家都要往长公主处送东西,想来东方世子,也只随了一份寻常礼数上的往来,是奴婢没有搞清楚。” “你懂什么,”林皇后心中有些焦虑,“哪家不是人精,本宫贵为中宫皇后,人人都要以中宫马首是瞻,长公主遇刺一事,兹事体大,陛下没有声张,羽林卫还在营地里抓人,谁敢轻举妄动?” 景玉低下头。 “本宫没有送礼之前,谁家敢送到本宫前头去?东方毓贵为旧勋世子,礼数是祖祖辈辈,一代一代熏陶入骨的东西,他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都将礼送到本宫前头去了,还能寻常得了?” 景玉就是明白这点,所以才觉得不对劲。 “是了,本宫怎的忘了,”林皇后冷笑一声,端庄大气的面容上,透了些许阴冷,“姜扶光同她那个狐媚娘一般,长了一副倾城绝色的姿容,惯会勾引男人,当年戚思穆不就靠着那张脸,令陛下还在潜邸时,就魂牵梦绕,牵肠挂肚。” 可怜何贵嫔,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受宠的,并由爱生恨,直到死,都以为自己是戚思穆的替身,怨恨到死不瞑目。 殊不知,在陛下心里,根本就没人能替代戚思穆。 所谓的‘眉眼相似’,只是疑心生暗鬼,当所有人都认为,她长得像戚思穆时,久而久之,她自己也会认为自己长得像戚思穆呢。 “是个男人,都难逃红颜祸水,媚骨天生,”林皇后脸上笑意,变成了森冷,“抛开登州背后的利益不提,说到底,东方毓也只是个男人而已。” 会为美色所迷, 会为色相所惑, 简直太寻常了,便不难解释东方毓的心思了。 景玉陡然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东方世子大约会在京里留一段时候,”林皇后稳了稳情绪,声音恢复了平静,“将消息给承恩公送去。” 景玉低头应是。 “对了,”想到营地里还在戒严,私下去见承恩公到底不妥,“承恩公有头疾,陛下将北朝进献的安息香赏给了承恩公,你就说,长公主喜香,是受本宫所托,取来安息香,送予长公主,助长公主休养身体。” 安息香与龙涎香一般,列香中一品。 因产自海外邦国,比龙涎香还要稀少,姜扶光肯定是稀罕的,这借口却也合适。 景玉去见了承恩公。 承恩公负手站在窗前,听完景玉的话后,吩咐身边的长随:“福安,将陛下赏赐的安息香,拿给景玉回去复命。” 福安低头应是。 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承恩公内心便如这暗沉沉的天色一样沉重。 九大死士,每一个皆是万中挑一,也是他手中最神秘莫测的力量。 却全‘军’覆没,一个也没有回来。 福安取了安息香,命人送景玉出去。 “东方毓态度不明,暂且观望,此时不宜再节外生枝,”承恩公转过身来,“赵俭那边都处理好了?” 福安低头:“赵俭一直是以南越国的细作在培养,他本身也以为,自己是南越国细作,并不知道,一直以来与他联系的是承恩公府,便熬不住严刑拷打,也不会攀扯上承恩公府。” 为了保护赵俭的身份不暴露,承恩公府联系他的次数本就不多。 承恩公彻底安心了,只是:“可惜了,这么好一枚棋子,原是打算留着对付太尉府,竟这样折了进去。” 南越国细作与太尉府勾结。 真是一出好计。 可惜啊,为了应对接下来,北朝使臣被杀一事,对承恩公府造成的巨大冲击,只能舍了这一枚棋子,多年苦心布局,毁于旦夕之间。 原是想一箭双雕,如今姜扶光没死,这一计也只成功了一半。 第71章 做贼心虚 第71章做贼心虚 福安深以为然,赵俭这枚棋子,国公府费了不少心血,利用皇后娘娘将人安排进了宁玉公主府,摆到了宁玉公主身边,将来利用宁玉公主对姜扶光的嫉恨,算计太尉府,不论出了什么事,宁玉公主成了替死鬼,和承恩公府扯不上半点关系。 还真是可惜了! 承恩公略一思忖,蹙眉:“刺杀任务,还是暂停吧!” “国公爷,”福安有些不解,“长公主已然成了三皇子的拦路石,此计不成,为何不静待时机,再行图谋?” “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承恩公摇摇头,脸色也有些难看,“我们已经打草惊蛇,接连失败了两次。” 上次动用了一颗埋在长公主府里的暗子,在姜扶光常吃的胭脂糕里下毒,没想到被一只小畜生坏了算计,不能再冒险了。 经过此次,长公主心中必然有所怀疑。 福安不敢多问。 承恩公蹙了一下眉:“陛下对长公主遇刺一事的反应,有些不太对劲,再继续下去,恐怕弄巧成拙,万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北朝使臣被杀一事,也不知道,那边会不会真的信守承诺,暂时将此事遮掩下来。 …… “姬如玄——” “姬如——” “玄——” “呵!” 耳边响起婉转柔媚的呼唤,姬如玄着了魔一般,沿着云山雾罩的曲径,冒着温柔的丝雨,缓缓向前。 “姬如玄,快来呀!” “我在这儿!” “来呀!” 姬如玄下意识转头,眼前雾罩散去,云山在望,姜扶光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身上披着云织的薄纱,身姿妙曼,不盈一握的腰肢,仿佛不堪攀折。 她身后一池芙蓉,卧水迎风,在浮波中摇曳轻颤,娇艳欲滴。 人比花娇。 “来呀~”她娇笑一声,小山眉峨峨凝翠,目光流转,顾盼潋滟。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那边? 眉眼盈盈处。 姬如玄上前一步,她娇笑着旋身退后,纱裙宛如绽开的芙蓉,在她腰间层层绽放。 腰如蔓草,柔韧纤曼。 姬如玄指间发痒,想握一握那腰,不知一掌能否把握,也想折一折这纤细如柳,是否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娇软。 “姬如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颈,唇若含丹,贴近些,屏息将柔软的芳泽,似有若无地印在了姬如玄微凉的薄唇上,柔声问:“我美吗?” “美!”姬如玄连声音都哑了。 丹唇柔媚:“那你不想亲我吗……” 姬如玄忽将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搂着她,吻如雨点一般,密密匝匝地落在她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尖、面颊…… 感觉心脏扑通狂跳,仿佛要从胸口里跳出来…… 房间里,一片深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滴答’一声,从滴漏嘴里,坠下了一颗水珠,掉落铜壶,打破了一室的深寂。 姬如玄蓦地醒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 他于黑暗里,双眼无神地盯着床榻上的幔帐,喘吁了片刻。 姬如玄唾弃地骂了一声,起身坐起,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他揉了揉头发,头发已经汗湿了,黏在头皮上,难受极了。 脑子里反复都是梦里的画面。 他用力搓了一把脸,这才清醒一些。 “公子?”守在外间的金宝听到了动静,还以为公子又做了噩梦,连忙走进了屋里。 姬如玄不想理他,觉得口干舌躁,猛地拿起榻边小几上的一杯水,仰头,直接灌进了嘴里,喉咙处弧线起伏。 水淌进了喉咙里,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心里却是一片滚烫。 躁动不堪。 金宝撑了灯,见公子坐在榻边,浑身都汗湿透了,心里很担心:“刚才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没事了,你出去吧,”姬如玄躺进被子里,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有点心虚,“没做噩梦,就是天气太闷了,热醒了。” “真的没事?”金宝仍然不放心,“还是点一支安神香吧,对了长公主前些日子,派人送了一盒天泽香丸,似有蕴精养神之功。” 他一提姜扶光,姬如玄就更心虚了:“不用,赶紧麻溜地出去,不要打扰爷睡觉。” 金宝一头雾水,公子为啥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难不成趁他睡熟的时候,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转身出了房间。 姬如玄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姜扶光,也不知道这女的,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他跟着了魔似的,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当撞大墙。 有毒吧~ 下次见她,他一定、一定躲她远远的。 当然不! 一定要让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才行。 姬如玄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外面金宝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估摸着,金宝已经睡着了。 他连忙起身,悄悄走到外间,点了金宝的昏睡穴。 “搞定!” 姬如玄冲了一个凉水澡,把身上清理干净,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将换下的衣裳和床上的铺盖一卷,背在身后,鬼鬼祟祟地躲开营地里的侍卫,潜进了深山老林,挖了一个大坑,将铺盖埋了。 嗯,埋了! 他倒是想一把火烧了干净,可营地里守卫森严,贸然引火,火光会传得老远,肯定会引起侍卫的注意。 第二天早上,金宝起身梳洗后,去内室伺候公子梳洗,见自家公子铺盖不见了,整个都是懵的。 所以,昨天晚上公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丧心病狂到连铺盖也不放过。 这可咋整。 这次春搜,他只带了一床铺盖,被面和铺单倒是带了换洗的,可那也没用啊。 姬如玄在旁边的侧室,和俞二说话。 “承安侯那边又传信了,”俞二撇了眼底青黑,一看就知道昨儿没干好事的主上,“让我们务必拖延北朝使臣被杀一事。” 姬如玄心不在焉,随口哦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按时间推算,北朝使臣大约这几日就该归朝了,”俞二见公子支着额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使臣久不归朝,大臣们肯定会起疑心。” 这次的男主,嗯比较与众不同,大家要投票支持他呀~ 第72章 坑人他是专业的 第72章坑人他是专业的 “哦,那就说,南朝热情挽留,要多盘桓几日。”姬如玄打了一个呵欠,有些昏昏欲睡。 靠谱不,他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俞二一脸无语,怀疑他根本没有认真在听:“这个借口不行。” “不行啊,”姬如玄懒洋洋地,“不行,就不行呗,反正只要南朝这边不露风声,任北朝那帮人想破脑袋,一时也想不到使臣被杀害这么离谱的事。” 一时想不起,那二时呢?俞二瞅着他。 “质子邦交议定之后,消息就已经提前送回了北朝,狗皇帝忙着醉生梦死,哪有时间管使臣的事,朝臣们便有怀疑,上头不在意,下面不重视,这不是北朝向来的作风么?” 说得好有道理,俞二木着一张脸。 “再说了,南北两朝路途遥远,南朝雨多,下几天大雨,路上耽搁了,不也很正常嘛,等到使臣久不归朝,北朝那边与南朝通信,这一来一去,至少两三个月过去了。” “可是,您答应了承恩公要帮忙遮掩此事。”为此,承恩公还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听说光是黄金就有五千两。 俞二忍无可忍,这不是典型的光拿好处不办事么? 这么任性的吗?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是啊,”姬如玄也不否认,辛苦地同不停打架的眼皮做斗争,“我又没答应他,要帮他遮掩多久?” 俞二捂脸,这么一个坑货,居然是他的主子。 坑人他是专业的。 谁碰谁倒霉。 承恩公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被这么个大忽悠惦记。 当初就凭着自己学的鬼谷精髓,以三寸不烂之舌,忽悠承恩公找不着北,仿佛只要与他合作,姜景璋就能立太子似的。 承恩公上当了。 主子也大方,送了三座城池,外加金银财宝无数,还把自己送到南朝做了质子,给足了甜头,让承恩公越发泥足深陷,如今处处都要仰仗公子,已经无法自拔了。 “唔,”姬如玄有些昏昏欲睡,“古语有言,先礼而后兵,便是北朝使臣被杀一事东窗事发,仗哪是说打就能打起来的,两方先要进行交涉,便是交涉失败,打仗也需要做诸多准备。” 他喘了一口气,困得不行。 “况且‘南越国’才策划了一起细作刺杀事件,暴露了入主中原的巨大野心,南兴帝忙着排查细作,清除隐患,肯定不想与北朝大动干戈,两朝邦交,还有转圜的余地,你当承恩公是傻子么?北朝使臣被杀,就坐以待毙。” 俞二惊呆了,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之前还道,承恩公走了一步屎棋,没想到人家才是真高明。 ‘南越国’细作,刺杀长公主一事,分明是一箭双雕之计。 若能借机除掉长公主,三皇子立太子的最大障碍被扫除,便是失败了,也顺势阻止南北两朝的干戈,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 “北羌虎视眈眈,”姬如玄闭了闭眼睛,眼看就要睡着,“北朝还不敢与南朝交恶。” 朝中已经没有能对抗羌人的武将。 俞二止不住地冷笑,整个北朝内忧外患,可狗皇帝还在奸党的吹捧中醉生梦死,权势酒色已经腐蚀了他的身体,令他理智丧失。 他与历史上那些昏君一样,过着今夕不知是何夕,却自以为大权在握,整个天下尽在掌握之中的荒淫生活。 根本不知道,有一条毒龙暗中窥伺了多年。 大权已然旁落他手。 “困成这样,”眼看他就要睡着,俞二实在忍不住,“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吗?” “唔,”姬如玄是真困,自从进了西山就没好好睡上一觉,“毁‘尸’灭迹去了。” 俞二一个激灵,总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敢再问了,摸了摸鼻子,识相地走出了侧室,就见金宝坐在外间唉声叹气。 “我说,”俞二一看,顿时乐坏了,“你们主仆俩,今天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算了,”金宝一脸沧桑忧郁,“你不懂!” “说说呗,”俞二来了兴趣,硬凑到他近前,“你不说,我又怎么会懂?” 金宝看着俞二欲言又止,接着又摇头。 “来来来,说来听听,”他这欲语还休的样子,还真让俞二来劲了,俞二一屁股坐到他身边,一副勾肩搭背,要与他秉烛夜谈的架势,“没准你说了我就懂了呢?” “吾家有儿初长成。”金宝拿掉他的手臂,一副老父亲,忽然有一天,发现儿长大了,既欣慰又心酸的表情,“你是不会懂的。” “噗——”正端了杯盏喝水的俞二,一口水顿时喷了金宝一脸,口里残余的茶水,呛进了喉咙里,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金宝可劲瞪他。 俞二一边咳,一边捂着肚子笑,嘴里还不饶人:“什么鬼,不,咳,不是,你一个太监,咳,能生儿子么,哈哈,你没毛病吧,咳哈……” “所以,”金宝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一脸幽怨地看着他,“说了你也不懂。” 昨儿公子半夜醒来,他进屋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刚开始也没有多想,毕竟他一个太监,也想不到那事上。 谁让他家公子,此地无银三百两,非得朝铺盖下手呢? 他就是一个太监,不还是半个男人嘛,男人那事,便是没经历过,总归还是知道的,这一琢磨,可不就回过味来。 顿时,他心里既欣慰又酸涩。 欣慰的是,他家公子这都二十了,终于有了正常男人的萌动,真是可喜可贺,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他家公子有那个啥隐疾,不然一个正常男人,咋就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酸涩的是,咋就一不留神,他家公子都到了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年龄呢?! 思慕的还是敌国长公主。 这可咋整。 姜扶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侧耳听了听,外面的雨停了。 璎珞进屋伺候她梳洗:“小将军过来了,在外间等着您呢。” “大舅舅什么时候过来的?”姜扶光有些懊恼,一脸嗔怪,“怎么也不叫醒我,怎好叫大舅舅等我。” 第73章 疑点重重 第73章疑点重重 昨天送她回了营地之后,大舅舅又带着太尉府的暗卫去山中搜索,想要找一找山中是否还遗留什么线索和证据。 她遇刺一事,父皇和大舅舅都非常重视,就怕不能将威胁铲除,将来后患无穷。 璎珞笑:“小将军不让打扰您。” 姜扶光简单梳洗了一番,就急忙让璎珞扶出了内室。 “阿琰,”戚凛风搁下茶盏,见她气色好了许多,这才露了笑容,“身体怎么样?今天可有好些了?” “已经好了许多,”姜扶光弯了弯唇,“大舅舅,别担心我。” 戚凛风想到昨天收到卫四的传讯,找进了山观里,看到阿琰曲蜷在草堆里,心里狠狠揪了一下,不禁红了眼眶,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营帐里的人一一退下,卫十二守在帐外,卫四隐在暗处。 戚凛风哑了哑声:“昨天遇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救你的人是谁?”羽林卫排查了整个营地,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大舅舅,我答应过他,不能说,”姜扶光抿了抿唇,摇摇头,“昨天是真的很凶险,九个死士,个个都是顶尖高手,这一定是隐藏最深的力量,那人为了救我,也是险死还生。” 戚凛风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卫四‘李代桃僵’,羽林卫虽然心惊于卫四以一敌九的实力,觉得不可思议,但仍是相信了,因为他们并不清楚死士真正的实力。 也不会想到,幕后之人会派出九个顶尖死士,去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他们一致判断,这九个死士个个都是高手,但比起太尉府‘卫字第四’的暗卫还是差了许多。 戚凛风心潮起伏:“不能说,便不说,不管那人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救了你,就是太尉府的恩人,算我太尉府欠他一个大人情,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将来他若有需要,我太尉府必赴汤蹈火。” 穆儿和阿琰,就是戚家的命根子,他们出生入死,护的是太平盛世,又何尝不是亲人无虞? “大舅舅,”姜扶光红了眼眶,“他救我的恩情,我自当还报,不需要搭上整个太尉府。” 姬如玄身上的疑点,她也会一一查清。 绝不能牵连到太尉府。 戚凛风见她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蹙了一下眉,没再多说什么:“细作一事你是怎样看的?” 南越国的势力,真能在南朝渗透这么深? “想杀我的人,不是什么南越国的细作,”姜扶光声音凝重了几分,“很可能是承恩公府。” “什么,”戚凛风下意识不信,“承恩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难道不清楚,杀你的后果有多严重吗?岂不给南越国有机可乘?承恩公便是想立太子,也不会损人不利己。” 南越国趁虚而入,对姜景璋有什么好处? 他很难理解。 “你不能以己度人,”太尉府满门忠烈,所思所想皆是大局,皆是南朝安宁,可别人未必会这样想,这世上,损人不利己的人多了去,“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他们是不会觉得疼。” 戚凛风蹙了一下眉:“你有什么证据吗?” 姜扶光摇摇头,线索在姜宁玉身上就全部中断了,跟承恩公府压根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大舅舅不妨想一想,皇城司是南朝最精锐的军队,姜宁玉摔马就能把东南面的守卫调走,让东南面的守卫空虚,你不觉得荒唐吗?除非东南面的守卫,原本就比其他地方薄弱,这才让赵俭钻了空子。” 皇城司如果只这点素质,怎么护皇城安危? 总之她是不信的。 “西山猎场,是野生猎场,而东南面属于猎场比较外围一带,女眷都在这边狩猎,”对方早就知道扶光会去东南面狩猎,在布防上动手脚的可能性很大,戚凛风神色渐渐凝重,“我去找找猎场的布防图。” “布防图肯定没有问题,”姜扶光摇摇头,“问题出在布防的过程当中,皇城司里有人,与布局者里应外合,设下陷阱,置我于死地,有能力将手伸进皇城司的人并不多,再试想一下,这些人当中谁最想我死,就不难发觉。” 戚凛风的脸色越发凝重:“你失踪之后,羽林卫亲自去猎场探查了猎场布防,没有发现异样。” 当时没有异样,不代表之前没有。 姜扶光对此早有预料:“雪山马中箭后,一开始是惊慌乱跑,毒性没那么快发作,并没有失去神智,在清醒的情况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它为什么要往南面跑?” 每一个细节,都不可能是偶然。 雪山马不可能因为偶然才往南面跑。 杀局就安排在南面,布局之人是不可能允许任何‘不确定’的存在。 戚凛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对方要将你往南面逼,只要在其他方向,部署令动物感到威胁的东西,例如猛兽活动过,残留的气息,对方千方百计将雪山马往南面逼,已经说明了,南面的布防出了问题,这才肆无忌惮。” 但是,这仅仅只是推理,没有证据,不能作为怀疑的根据。 羽林卫也探查过猎场,没有发现异样,那么这一疑点也只是扶光一面之词,在没有足够的线索下,显得毫无说服力。 姜扶光颔首:“赵俭的口供里,没有这个。” 赵俭把整个刺杀部署,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没道理会漏掉这一关键,除非他根本不知道。 既然刺杀是赵俭一手安排,那么他应该最清楚,刺杀过程中安排的每一个细节,没道理不清楚这一点。 在猎场内安排这一切,将她逼往南面的人,不是赵俭,又是谁? 戚凛风目光一厉:“能不动声色避开皇城司和羽林卫的耳目,部署这一切的,只有可能是皇城司里,是与布局者互相勾结之人,皇城司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护。” 姜扶光点头:“野兽留下的气息,经过大雨的冲刷,已经无迹可寻,我们找不到任何证据。” 羽林卫查不到,不是羽林卫无能,是内贼难防,也是布局者占尽了天时、地利之便。 第71章:做贼心虚,惨遭屏蔽,感觉我在清水界混太久,都赶不上时代了,居然不知道二次申请解禁要48小时,感觉自己也没写啥呢,检查了几处敏感词,就申请解禁,然后被驳回,早知道我一定从头到尾检查一大遍,崩溃。。。大家先凑合看吧,么么,要大家的票票安慰。。。 第74章 不怀好意 第74章不怀好意 “皇城司那边我会派人去查。”戚凛风陡然握紧双拳,倘若扶光‘意外身亡’,就不会有人发现猎场南面的布防有问题,皇城司有人参与谋害护国长公主。 好缜密的计划啊! “没有必要,”姜扶光淡声道,“皇城司里的人,几乎都是忠烈之后,受皇权荫萌,背后牵扯太大,干系太广,与皇权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千钧,我在皇城司的眼皮子底下出事,父皇未必会信任皇城司,羽林卫会探查所有参与狩猎的守卫,皇城司会有大动作,太尉府最好不要掺和。” 春搜第三天,阴沉的天气终于放晴了。 南兴帝坐在帐内,听卫将军石彪禀报营地里的情形:“……凡不在卤簿名册者,都已经全部缉拿、审问,羽林卫排查了整个营地,并未发现异样,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宁玉公主一人。” “属下查到宁玉公主私底下对长公主很是不敬,因您偏宠长公主而心生怨愤,赵俭就是利用宁玉公主,对长公主的怨愤,布下了这场杀局。” 南兴帝阴沉着脸:“你确定?” 石彪埋下头:“臣无能,只查到了这么多,请陛下降罪。”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 “猖狂,”南兴帝勃然大怒,一挥袖子,就把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发出哐当声响,“皇城司负责守卫皇城安全,是朕最坚固的后盾,竟让他国细作渗透进堂堂公主府里,在我南朝兴风作浪。” 张德全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去,死死埋着头。 石彪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不堪重用!”南兴帝一字一顿,抑扬顿挫,语气里饱含了沉甸甸的天威,“查,给朕查,就算把皇城司给查个底朝天,也要给朕查清楚,皇城司出了哪些疏漏,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石彪心中一窒,连忙应是。 南兴帝冷笑一声:“传朕旨意,春搜照常进行。” 春搜原也是彰天威,显圣功,却被南越的细作搅局,使得原本规模宏大的春搜,颇有点虎头蛇尾之感,总归是有损天威。 “陛下,”张德全吓了一跳,连忙道,“万万不可啊,羽林卫虽然查到刺杀长公主的元凶,但是那些细作向来狡猾,万一,”话说到这儿,他急忙顿了一下,“眼下西山并不安全,陛下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不必多说,”南兴帝声音晦涩,“朕是真龙天子,倒要看看,那些魑魅魍魉敢不敢在朕面前兴风作浪。” 张德全吓了一个半死。 石彪硬着头皮:“宁玉公主还在关押,等陛下定夺。” “那就继续关押,”提起这个女儿,南兴帝没有半分的恻隐之心,面色一片冷漠,“待春搜结束,朕一并清算。” 天家无情,在宁玉公主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南兴帝沉着脸,大步离开了营帐。 张德全连忙跟上。 姜扶光刚喝完药,就听到外面通报的声音,连忙让璎珞扶着起身,却被大步走进内室的南兴帝阻止。 “身体好些了吗?”见她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南兴帝放心了一些。 姜扶光微笑:“已经好了很多,今天多吃了一碗燕窝,太医也过来把了脉,说是没有大碍。” 南兴帝脸色缓和下来:“春搜还有三日结束,朕令羽林卫先护送你回京养伤。” 姜扶光摇头:“也不知道营地里是否潜藏了其他危险,羽林卫专司父皇安危,不能随便调离。” 南兴帝蹙了蹙眉:“皇城司都让细作潜伏到朕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行刺杀之事,实在不堪大用,朕怎么能放心将你的安危交到他们手中?” “父皇,”姜扶光撒娇,“大雨刚停,山路也不好走,太医也交代了,我伤了内脏,暂时也不宜车马劳顿,西山这边什么都有,也不会耽误养伤。” 南兴帝有些犹豫:“到底不比京里周全。” 姜扶光挽着父皇的胳臂,“这世上,有哪个地方比真龙天子的身边更周全的。” “好,”南兴帝心中一软,经此一事,他也不放心将扶光的安危交给其他人,“不过事先说好了,如果你身体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朕,万不可逞强。” “谢谢父皇。”姜扶光高兴不已,连苍白的面容,都多了几分血色。 春搜继续进行,满朝文武大臣都是胆寒心惊。 最开心的莫过于姬如玄:“长公主借我的烈焰马呢?” 他都没骑多久,还以为没机会骑呢。 金宝又是一通无语:“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我向长公主保证过,要猎几张好皮子给她当坐垫使,”姬如玄托着腮,有点苦恼,“你说,猎什么好呢?” “公子,”金宝忍了又忍,没忍住提醒,“您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还有伤在身?” “那点小伤,”姬如玄摆摆手,浑不在意的样子,“一品玄狐,二品貂,勉强还凑合,你说我要是猎一头虎啊豹的,会不会太张扬?” 金宝都要被他气死:“那不是张扬,是找死。” “我就是随口说说,”要真猎一头虎啊豹的,姜扶光肯定又得恼他,不好好养伤,姬如玄唉声叹气,“上次在演武场上,就让东方毓抢了风头,你是没看到,小太阳看她的眼神有多欣赏,”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气闷,“这次围猎他肯定会全力以赴,勇夺第一。” 都是男人,谁能不知道谁啊! 东方毓装的是挺好的,可只要姜扶光在场,眼里就看不见旁人。 一看就不怀好意。 还有顾嘉彦,有事没事,就往姜扶光跟前凑,实在太碍眼了。 金宝吐槽:“你跟他比,你拿什么和他比?是你敌国质子的身份,还是你跟阶下囚没有区别的处境?人家东方毓出手还大方,我听说他之前可是送了一盒龙涎香给长公主,你折腾几张破皮子,是打量着长公主是缺了还是少了?” 姬如玄脸色顿时阴沉:“消息是打哪来的?” 金宝咽了咽口水:“这不是俞二的狗鼻子闻见的吗?” 第75章 气死人不偿命 第75章气死人不偿命 俞二就在皇城司,看到杜七去长公主帐里,少不得要多留意一些。 姬如玄磨了磨牙,气得浑身直发抖:“龙涎香只有他有是吧,巴巴地凑上去献殷勤,好,真好,很好!” 好什么好呢,公子是不是气疯了,金宝悄悄退后了几步。 “龙涎香是吧,”姬如玄怒极反笑,“龙涎香最多的地方是大食国,什么品质的龙涎香是我弄不来的?更好的我都能弄到。” 金宝忍不住插了一嘴:“听俞二说,东方毓送的就是极品龙涎香。” 你打哪儿去弄比这更好的? 姬如玄噎了一下,气急败坏:“龙涎香经海水天长日久洗涤后会变硬,质地越硬,说明它在海里浸泡的时间越长,品质越好,我去搞几块,给小太阳做首饰,看她还稀不稀罕东方毓的龙涎香。” 你是小孩子吗? 幼不幼稚。 龙涎香要熏烧,香味才能真正发散出来。 还有啊,您一个失势的北朝‘废太子’,都沦为质子了,要怎么解释自己还能弄到龙涎香这等贵重奇物? 姬如玄气完了,人也冷静下来了:“她收了东方毓的龙涎香,不会真的看上了那个小白脸吧。” 姬如玄宛如霜打的茄子,骑着烈焰马去林中打猎。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只山狸,趴在树上打盹,棕红色的毛,看着就油光水滑,柔软厚实,比不上玄狐,可是胜在毛色鲜亮,也是十分难得。 他立马来了精神,搭起弓箭就要射击。 哪知! 不知打哪儿射了一支乱箭,趴在树上的山狸一抖耳朵,顿时被惊走了。 姬如玄阴了阴脸,放下手中的弓箭,回头望去。 姜景璋带着一个护卫,出现在他身后,护卫手中还拿着弓,刚才那支箭应该就是护卫射出去的。 “乱放什么箭?没看到姬公子在此狩猎吗?好好的猎物,都让你惊走了!”姜景璋偏头斥责护卫。 护卫连忙道:“是属下没注意姬公子在这边狩猎,看到树上有只山狸,不小心手抖了一下,没想到竟是姬公子瞄准的猎物。” 姬如玄都要气笑了,都在他身后了,居然没有看到他? 眼睛是长在后脑勺上去了吗? 他都已经箭在弦上,马上就要射中猎物,姜景璋抢不过他,就让护卫乱放箭惊走了山狸。 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 多损啊! 姜景璋沉下脸:“还不向姬公子道歉?” “姬公子,”护卫连忙诚恳道歉,“方才是属下鲁莽,不慎惊走了您的猎物,属下向您道歉。” 这主仆两人戏还真多,不去耍猴戏,真是太屈才了,姬如玄唇边含笑,面上不见喜怒,就静静地看着他们演。 姜景璋顿觉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到底是我的不是,我之前猎了一只山狐,就送给姬公子作为赔礼,还请姬公子不要介意。” 护卫从马背上取了一只最常见的黄毛山狐。 一只又丑又小的瘦皮狐,这是在糊弄谁呢?姬如玄轻笑:“你们说完了?” 姜景璋表情微顿:“姬公子可是不满意?” “满意,很满意,”姬如玄笑吟吟地看他,“我简直太满意了。” 姜景璋见他还算识相,也就不理他了,带着护卫继续寻找猎物。 姬如玄二话不说,就骑马跟在他们身后。 “姬公子,”姜景璋转过头,强忍着怒气,“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我就是随便走走,你们随意,不用管我。”姬如玄仍然在笑,显得温润谦和,尽显了君子风度。 接下来! “姬公子,请你不要弄出动静,否则不等靠近,猎物就已经跑了。” “猎场这么大,你就不能不要再跟着我?” “你难道不用去狩猎吗?” “你到底想怎样?” “姬如玄!” “……” 姬如玄好像没事干,跟了姜景璋一路。 姜景璋别说打猎了,就连一只野兔都没见着,就算修养再好也不禁心生恼怒,只差没被姬如玄气死。 父皇很重视这次春搜,朝中有头有脸的文武大臣都来了,承恩公府也传信给他,让他在春搜上好好表现。 可姬如玄摆明了同他作对,害得他半天也没有打到一只猎物。 姜景璋对姬如玄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峰。 好不容易甩开了姬如玄,姜景璋发现林子里有一只黄麂,心中一喜,立刻抬手示意护卫不要惊动猎物,悄无声息地取下背上的长弓,搭箭瞄准了黄麂。 “嗖!” 一支箭突然飞了出去,射到黄麂的脖颈里。 姜景璋猛地回头,看到的便是姬如玄懒洋洋坐在马背上,手中还握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弓。 箭是姬如玄射的。 顶着姜景璋阴沉的目光,姬如玄示意金宝去捡猎物。 “姬如玄,”姜景璋心中的怒火,顿时爆发,“这头黄麂是我先发现的,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抢猎物,只怕不妥吧!” “抱歉,”姬如玄嘴上说着抱歉,面上却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连装都懒得装,“我刚才没注意三殿下在这边狩猎,看到林子里有一只黄麂,就射了啰,”他笑得一脸无辜,好像刚才抢了猎物的不是他,“我的手没有抖,就是随便射射,没想到还真射中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语气神态还嚣张得要命。 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 姜景璋气得脸色铁青,目光狠狠地盯着他。 姬如玄笑吟吟:“不慎射中了殿下看中的猎物,是我的不是,啰,这只山狐就还给三殿下,权当赔罪了。” 他一抬手,就把山狐扔向了姜景璋。 看到迎面砸来的山狐,姜景璋气得快要疯了,一把接过飞来的山狐,看也不看一眼,就丢开。 “姬如玄,你非要跟我过不去?”一个质子,也敢在他面前放肆? 姬如玄笑:“狩猎场上刀【箭】无眼,三殿下之前不也惊走了我的猎物吗?难不成,这也是三殿下与我过不去?” 姜景璋被怼得哑口无言,他能说,我还真是看你不顺眼,故意让护卫乱放箭,惊走了你的猎物。 但是,我也就惊走了你的猎物,你倒是直接上手抢? 谁更嚣张? 3月最后一天了,票票快到碗里来~ 第76章 一直搞你到死 第76章一直搞你到死 姜景璋冷笑:“别以为你攀上了长公主,就万事大吉,你一个质子,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我好怕怕,”姬如玄很给面子地配合他,非但没有被威胁到,反而一脸兴奋,“来呀,放马过来呀,谁怕谁是龟孙子。” “放肆,”护卫一脸气愤,握住了腰间的佩刀,“竟敢对三殿下无礼!” 姜景璋气得够呛。 他算是看明白了,姬如玄就是个浑不吝的泼皮骨,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争执上,还不如多猎几个猎物。 “我们走!”姜景璋咬牙切齿。 护卫有些不甘心。 “狩猎要紧。”姜景璋加重了语气,抬头看了看天,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紧迫感。 这一个上午,猎物没打到几只,时间都浪费在姬如玄身上了。 真是本末倒置。 “公子,”看着姜景璋走远,金宝忍不住问,“我们还跟吗?” “爷现在心情好,就暂且放他一马吧,”姬如玄是真高兴,黄麂似鹿,体型比较大,红褐色的皮毛,油光水滑,高贵又大方,可比山狸强多了,“这张皮子,倒是勉强能给长公主当坐垫使一使。” 金宝默默在心里,为姜景璋点了一支蜡,现在这个时辰,姜景璋也猎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惹谁不好,非要去惹一个疯批? 还是小心眼又记仇的疯批。 是嫌日子过得太好了,想给自己添点堵? 还威胁上了? 你见过哪个疯起来六亲不认的疯批会被人威胁?! 疯批就是,你搞不死他,他就能一直搞你到死。 继续狩猎的第一天,顾嘉彦运气好,猎了一只罕见的白狐,以微弱的胜算,拔了头筹。 南兴帝龙心大悦,转头就对顾丞相言笑:“顾卿,你教子有方。” “老臣羞愧,”顾丞相一边抚须,一边笑道,“这小子也就运气还行,实在是胜之不武。” “你太谦虚了,”南兴帝心中一动,想到顾家二子,同扶光向来交好,“我看嘉彦骑射精湛,等回到京里,就让他去射声尉当职。” 林弦照有惊才绝艳的名声,有他珠玉在前,其他世家子弟,就没那么显眼了。 这次春搜,林弦照没来,东方毓也不像林弦照那么高调,就有不少世家子弟脱颖而出。 顾丞相一愣,陛下原是打算安排林弦照进射声尉,是因紫鲛珠一事,让陛下对承恩公府猜忌愈深,原本属于林弦照的职务,落到了嘉彦身上。 这是人在家中坐,馅饼从天降? 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顾丞相连忙推辞:“嘉彦今年也才十八,没到及冠之年,老臣原是打算将他送到军中,多历练几年,皇城司的职务庞繁,兹事体大,老臣担心他年岁小,不经事,辜负陛下的信任。” 南兴帝笑道:“十八岁,也不小了,是时候领职奉公,在哪儿历练不是历练,朕看射声尉就不错。” 话说到这地步,顾丞相自然不会再推辞,连忙谢恩。 承恩公的脸都绿了,弦照求之不得的职务,就这样落到了顾嘉彦这个傻小子头上了,敢情他和姜扶光是斗得你死我活,顾丞相却作壁上观,白捡好处,还真是叫人憋屈。 …… 被姬如玄搅和了一通,姜景璋后面也没打到不错的猎物,堪堪排到第九,一张脸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冰冷的视线射向姬如玄,几乎要把他射穿。 姬如玄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冲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气死人不偿命。 姜景璋猛地握紧拳头,这才转开了视线。 很快,姬如玄就笑不起来了。 顾嘉彦身边围了不少世家公子向他道贺,他也觉得自己只是运气好,有点胜之不武,说了几句客气话,就拧着白狐去找姜扶光,正好从姬如玄身边经过。 姬如玄突然觉得黄麂的皮毛,也没那么好看了。 顾嘉彦拎着白狐去找姜扶光。 “顾公子。” 前面传来婉转娇柔的轻唤,顾嘉彦愣了一下,抬眸看去,少女穿着淡蓝色衣裙,莲步轻移,纤腰袅袅地向他走来。 “宁柔公主。”顾嘉彦拱手作礼。 姜宁柔款步上前,便看到他拎在手中白狐,“这只白狐是要送令仪的么?我刚从令仪帐里出来,她知道你猎了一只白狐,不知道有多高兴。” “呃,”听这话的意思,令仪仿佛已经认定,白狐是猎给她的,顾嘉彦有些尴尬,“这是送给扶光公主的,她昨日在猎场上出了一些意外,我去看看她,也、也不好空着手。” 姜宁柔睁大双眸,连忙道:“是我误会了,我见顾公子朝这边走来,以为顾公子要去找令仪。” 营帐的位置是按品级搭建,男女分开搭建,顾府女眷的营帐与几位公主都在一处,相距也不远,顾嘉彦又是顾令仪的嫡亲哥哥,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也是人之情常。 “我明日再猎几张上好的皮子,给令仪送去,”想到顾令仪那胡搅蛮缠的性子,顾嘉彦就有些头疼,“还请宁柔公主帮我在舍妹面前说说好话,免得她又觉得,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疼她。”偏心外人。 后面这四个字,在舌尖滚了滚,又默默咽下去了。 “也不是不可以,”姜宁柔含笑看他,抬腕,捋过面颊上的一绺发丝,腕上一只冰阳绿镯子,宛如一泓春水,“顾公子,要怎样报答我?” 顾嘉彦连忙道:“我多猎几张皮子,送予公主做谢礼。” 姜宁柔抿唇轻笑:“就这样说定了。” 姜扶光留在营帐里养伤,正听璎珞在说,顾嘉彦运气好,猎了一只稀罕的白狐,顾嘉彦就来了。 “扶光,这只白狐送给你,”顾嘉彦拧起白狐,白狐清理得很干净,“我看这身皮子挺好的,等天冷了做一条围脖。” 姜扶光摇摇头:“这么难得,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白狐生活在比较寒冷一带,南方秋冬季也鲜少遇到,顾嘉彦能在这个季节猎到白狐,确实是运气好。 顾嘉彦连忙道:“之前不是说好了,你要是没有打到猎物,我就把自己的猎物送给你。” 第77章 你是不是傻 第77章你是不是傻 姜扶光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她正在骑马,也只随口表示不用,顾嘉彦大约是没将这话听进去。 姜扶光让璎珞收下了白狐。 “你的伤好些了吗?”顾嘉彦见她脸色还有些苍白,有些担心,“昨天过来看你时,你还在昏迷,璎珞说,你受了惊吓,需要好好休养一阵子。” 羽林卫突然戒严了整个营地,在营地里排查、抓人,皇城司也调动了不少人手,闹得人心惶惶。 起初他还以为是陛下遇刺,这么大阵仗是在捉拿刺客。 直到姜扶光脱险回营,长公主遇刺受伤的消息才传出来。 “本来伤得也不严重,经太医诊治之后,已经没有大碍。”姜扶光笑了一下,她昨天醒来时,天已经快要黑了,确实不好见人。 “你……”顾嘉彦欲言又止,接着又高兴道,“你没事就好。” 他原想问问,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想到父亲讳莫如深的态度,觉得不该问。 反正扶光也没事。 不管谁要害扶光,陛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对了,”顾嘉彦转了话题,“林弦照昨夜回京了。” 算一算日子,确实该回来了,姜扶光并不意外:“既然回来了,怎么没来西山向父皇复命?” “听说,林弦照这一路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在回京的路上就病倒了,唯恐惊扰了陛下龙体,不能前来复命,便请随同的李校尉,代呈了折子,向陛下告罪,”顾嘉彦听闻这事,多少是有些吃惊的,“陛下有些不悦,林弦照掌射声尉一事,是彻底黄了。” 陛下委以重任,林弦照差事还没办完,人就在路上病倒了,委实算不得漂亮。 姜扶光觉得事有蹊跷:“习武之人身体健壮,林弦照武艺过人,怎会突然病倒了?” 护送北朝使臣沿途有驿站提供食宿,也不需要快马兼程,没道理突然就病了? “谁知道呢。”顾嘉彦也觉得这事挺离谱的,习武之人哪有这么娇弱,“想来是承恩公父子俩揣摩圣意,刻意避让。”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紫鲛珠一事,使父皇对承恩公府猜忌愈深,父皇不太可能,再任命林弦照掌射声尉。 林弦照主动称病,也算全了君臣恩义,颇有一种以退为进的意味。 姜扶光还是觉得有些不对,顾嘉彦走后,就唤来了卫十二:“去查查,林弦照的病况。” 倒不是不想查护送北朝使臣期间,是否有事发生。 但虎贲军属皇城司,父皇便是再宠她,她也不会僭越身份,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这其中的分寸,一定要把握清楚。 卫十二领命。 “一刻钟,”见顾嘉彦终于离开了长公主的营帐,姬如玄只差没有捶胸顿足,“他在营帐里待了整整一刻钟。” 换而言之,顾嘉彦和姜扶光一起待了一刻钟!! 长公主身边留了侍女,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吃哪门子的飞醋,金宝懒得理他:“公子,您的猎物还要不要送?” “送,当然要送,”姬如玄一脸不屑,“我才不会像顾嘉彦那么傻,直接送只死狐狸,难看死了,等我多打几张好皮子,鞣制完成后一起送。” 酸成这样,还不是因为,顾嘉彦能轻易见到长公主,而你身为一个质子,却要在这种场合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论和谁都要保持距离。 你要能见长公主,送死猎物的傻子,就成了你自己。 还能轮得到顾嘉彦献殷勤? 还能轮得到你嫌弃顾嘉彦? 第二天上午,姬如玄骑着烈焰马去演武场时,就听到有人在议论他。 “你们听说了吗?有人看到北朝质子姬如玄,昨天抢了三皇子的猎物,还是一只稀有的黄麂。” “三皇子文武双全,昨天狩猎居然只排到第九,原来是被小人算计了。” “这也太嚣张了,一个卑微下贱的质子,真是给他脸了。” “听说是攀上了长公主,有长公主替他撑腰,能不嚣张吗?!” “……” 一群人先是表达了对姬如玄的鄙夷,之后又开始夸赞三皇子姜景璋,是如何文韬武略,心胸宽广,就算被抢了猎物也不计较。 姬如玄挑挑眉,昨天他抢姜景璋的猎物时,附近可没有人在场。 所以! 这个“有人看到”,就耐人寻味了。 最令人玩味的是,抢猎物就抢猎物吧,做什么牵扯上姜扶光? 京里确实有关于他献奇香,攀上长公主的传言,也仅仅只是‘另眼相看’,但堂堂一国长公主,为一个他国质子“撑腰”,这么离谱,用膝盖想都知道有问题。 姬如玄似笑非笑:“姜景璋昨天没有打到猎物,是因为我抢了他的猎物,如果今天也打不到猎物,又算谁的?” 姜景璋会气得想杀人,金宝咽咽口水:“这样做不太好吧!到底是南朝三皇子,把人得罪狠了,我们也会很麻烦。” “你是不是傻?”姬如玄看他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大傻子,“我三岁就知道,做坏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金宝抹了一把脸,公子可算知道轻重,没有真的打算把姜景璋得罪死。 “我昨日研究了西山的舆图地形,还打算猎几张好皮子,给长公主做斗篷,”姬如玄弯着唇儿笑,仿佛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他算哪根葱,我哪有时间和他耗?” 所以,什么轻不轻重那都是他脑补的? 指望一个疯批有道德,还不如指望一个傻子考中状元,人家纯粹就是有更重要的事,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还有啊,他昨天不是还要猎皮子给长公主当坐垫使? 今天怎么就变成了斗篷? 这是对顾嘉彦,送长公主白狐的事耿耿于怀,打定主意要压顾嘉彦一头? 哎,男人之间的斗争,总是莫名其妙又幼稚。 这时,顾嘉彦骑马过来。 姬如玄眼珠子转了转,连忙凑过去,笑眯眯盯着顾嘉彦的坐骑看:“顾公子的马高大威猛,当真是神俊不凡,是西域的大宛马吧!” 今天热销榜最高27名,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呢,又是一个月的开始,大家的票票准备好了吗? 第78章 您没毛病吧 第78章您没毛病吧 金宝险些被口水呛到,您没毛病吧,您和顾嘉彦是不认识的吧,有这么自来熟的么? 顾嘉彦也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闹懵了。 在此之前,他和姬如玄都没有说过话。 “比不得姬公子的马神武矫健。”秉着来而不往非礼也,顾嘉彦也夸了姬如玄的坐骑,觉得姬如玄的马有点眼熟。 “顾公子说笑了,”姬如玄一下来了精神,“我初到南朝,还没有合适的坐骑,这匹马是长公主借给我的。” “怪不得有点眼熟。”顾嘉彦觉得姬如玄的笑容很得意,似乎是在炫耀。 真搞不明白,这又不是他自己的马,他到底是在得意什么,又在炫耀什么?! 真是个怪人。 “你不是和长公主很熟吗?”姬如玄笑得一脸灿烂,“怎么没有认出她的马?” 我和姜扶光熟,就一定要认出她的马吗? 顶着姬如玄强烈好奇的眼神,顾嘉彦也不好不回答:“烈焰是长公主的爱马,平时她自己也舍不得骑,我也没想到她会把烈焰借给你。” “烈焰没有借给别人骑过?”姬如玄似乎有些吃惊。 顾嘉彦老实摇头:“据我所知,你是第一个。” “连你也没有吗?”姬如玄控制不住弯了唇角。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都说了他是第一个,不过顾嘉彦并没有太在意:“我自己有马,为什么要借长公主的马?!” “那我还真是荣幸之至。”姬如玄连声音都带了雀跃。 顾嘉彦看他的大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差点以为,姬如玄就是来向他炫耀自己的一口大白牙的,险些没忍住,要问他每天用什么净口。 所以,姬如玄说了半天,到底想说什么? 总不能是太闲了,故意找他聊天吧! 他们很熟吗? 金宝看着公子骑在马背上,强行和顾嘉彦炫耀尬聊,都没眼看了。 这都多大人了! 幼不幼稚? 关系好又怎么样,连姜扶光的爱马都骑不着?! “先走了,我答应了长公主,要猎几张好皮子做谢礼。”姬如玄的心情舒畅了,朝顾嘉彦摆摆手,拍拍马屁股就走,利用完就丢。 金宝连忙驱马跟上。 徒留顾嘉彦一个人留在原地,吃了一嘴的马蹄灰,一脸懵逼,转头问身边的护卫:“不是,他找我到底为了啥?” 怎么感觉他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护卫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概可能是,想沾沾公子猎了白狐的运气?!”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也没想明白姬如玄的迷惑言行。 “莫名其妙。” …… 姜扶光也听到了有关姬如玄抢姜景璋猎物的传言:“姜景璋怎么招惹了姬如玄?” 璎珞听得一愣,公主是不是说错了? 应是姬公子招惹了三皇子吧! 又想到姬如玄,在那方昏天暗地里的天地里,跃身——举刀——下劈的身影,在紧张到扣人心弦的一刻,她已经顾不得其他,满心满眼装的都是他,宛如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一般,巍峨如山的身影。 姜扶光垂下眼睛,长睫覆在眼下,挡住了眼里的光芒流露:“许是上次宫宴上,被姬如玄落了面子,想要趁机给个教训。” 璎珞却觉得,长公主对姬公子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在提及姬公子时,语气里透了令人难以察觉的晦涩。 “只是,”再次抬眸时,姜扶光眼中一片清亮,“姜景璋在这个时候,同姬如玄为难,委实有些不明智。” “长公主何出此言?”长公主是不是对姬公子太看重了一些? “打蛇不死,反上棍,”姜扶光笑了笑,“这上了棍的蛇,是要咬人的,如果这是一条带毒的凶蛇,更加致命。” 而姬如玄就是一条凶蛇。 姜景璋就算恨极了姬如玄,还能杀了他不成? 姬如玄便只是一个质子,在北朝如何不受宠,却也是沟通两国邦交的桥梁。 即便两国交恶,在没有明确要大动干戈之前,姬如玄的质子身份,就是他性命的保障。 注定搞不死的人,为什么还要去招惹? 岂不平白树敌,作茧自缚? 自找麻烦? 姜扶光也不提姬如玄的话,似笑非笑:“这两日,姜景璋派人送了不少名贵的药材和补品过来。” 璎珞低头道:“除此之外,早前陛下赐给承恩公的安息香,也叫他讨来,送到了长公主这儿。” 安息香是安息国才有的香药料,因海上常有海盗肆掠,近些年来海路不靖,处于半封禁状态,物以稀为贵,安息香也成了比龙涎香更金贵的东西。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姜扶光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日落时分,击鼓收猎。 姬如玄骑着烈焰马,又碰到了刚回营地的顾嘉彦。 “顾公子,”姬如玄看到他,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今天收获怎么样?” “还不错,”顾嘉彦看见金宝的马背上,挂了一溜的狐狸,有六七只那么多,还有一只通体玄黑的玄狐,皮毛柔软而紧密,这怕不是捅了狐狸窝。 除了狐狸,其他猎物也不见有。 顾嘉彦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专门盯着狐狸打:“本朝极贵玄狐,素有一品玄狐,二品貂的说法,姬公子运气不错。” 姬如玄眉毛都翘高了:“这只玄狐,正好送给长公主做谢礼。” 玄狐在北方比较多见,南方很稀罕,他费了不少工夫,才寻到了这一只,比顾嘉彦那只白狐个头大,毛色也更油光水滑。 “姬公子还真有心。”顾嘉彦觉得姬如玄有点莫名其妙,仿佛就是为了故意找他说这一句话。 可是姜扶光借了马给他,他打几张好皮子当做谢礼,不是应该的吗? 怎么感觉他的语气特别得意? 错觉,一定是错觉! 狩猎的人陆陆续续回来。 姜景璋踩着收猎的鼓点,黑着脸回来了。 昨天,他与护卫仔细推敲了猎场的地形,圈定了合适的狩猎地点,打算一雪前耻,谁知道,他一连换了三个狩猎地点,都没有打到有价值的猎物。 运气怎么可能差到这个地步? 第79章 你能奈我何 第79章你能奈我何 “三殿下,”姬如玄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朝姜景璋招了招手,扬声,“今天运气似乎不大好?” “姬如玄,”姜景璋心中恼怒,张目怒视,“是不是你在搞鬼?” “如果你有证据的话,”姬如玄似笑非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说是我,那就是我啰!” 知道姜景璋的狩猎方向,通过猎场的舆图,基本就能推断姜景璋的狩猎地点,提前将猛兽的粪便,扔到猎物出没的地方。 野兽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自然就会躲得远远的。 能打到猎物才叫怪。 只差没明着说,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啊,拿不出证据,你能奈我何?! 简直嚣张至极! 一个卑微下贱的质子,也敢如此猖狂? “姬、如、玄,”姜景璋怒极反笑,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今日之事我记下了,我倒要看看,长公主能护你到几时。” 姬如玄是不是真的攀上了姜扶光,旁人说了不算。 要姜扶光自己说了才算。 营地里才发生了‘细作’行刺之事,父皇格外恼怒,就看姜扶光敢不敢承认,她和北朝质子有了牵扯。 “你看他刚才,”姬如玄弯着唇笑,“一副想干掉我,却又干不掉我的表情,多有趣啊!” 狩猎最后一天,姜景璋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参与狩猎。 东方毓猎了一只山豹,夺得了此次春搜的魁首。 傍晚时分! 演武场的空地上搭起了火堆,摆起了烤架,四周飘着一股烤肉的味道。 烤肉场地分设左右两边,女眷在右边,大家围着烤肉架,有些自己动手烤肉,有些由下人烤好了呈上来。 很是热闹。 林皇后这边坐了随行的妃嫔,及姜宁嘉,姜宁柔,还有几位宗亲女眷。 姜扶光甫一过来,林皇后就露了笑容,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身体好些了吗?” 姜扶光坐在林皇后身边:“养了几天,已经没有大碍了。” “没事就好,”林皇后见她气色红润,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轻敛了眼睫,挡住了眼里的晦暗,“你这孩子,是吉人自有天相。” 其他人也附和着说了不少关心的话。 长公主遇刺一事,已经过去了三天,春搜照常在进行,狩猎也在继续,可营地里的禁令仍未解除,羽林卫仍在排查真凶,背地里仍是一片暗潮汹涌,指不定什么时候,谋害长公主的祸事,就轮到了自己头上了。 任谁都要在心里沉沉地掂量。 “身体还没有恢复,不能吃烤肉。”姜宁嘉坐在姜扶光身边,自己动手烤制食物,她动作熟练,显然没少做。 姜扶光笑道:“可以少吃一些。” “烤肉太腻了,”姜宁嘉一脸不赞同,将一串烤松茸摆到她面前,“尝尝这个。” 姜宁嘉手艺不错,烤松茸有一种特别的浓香,口感如鲍鱼,鲜滑爽口。 姜扶光赞道:“很好吃。” 坐在张嫔身边的姜宁柔,命人从食盒里取了一盘桃花酥。 “我同顾三小姐在山里发现了一株桃树,见桃花开得正艳,花香格外香浓,便摘了一些桃花,亲手做了桃花酥,原想给七皇妹送过去的,”说到这儿,姜宁柔话儿一转,笑容娇婉,“七皇妹快尝尝。” “多谢六皇姐。” 粉色的酥糕,做成了五瓣桃花的样子,精致又可口,是特地为她做的。 姜扶光吃了一块,“香酥可口,不甜不腻,六皇姐费心了。” 姜宁柔微笑:“你喜欢就好。” 宁柔公主温柔良善,在座其他人都露出善意的微笑,也不会有人认为,宁柔公主只准备了一份桃花酥有些不妥,扶光公主是伤患,本该特别照顾。 林皇后偏头,看了一眼与姜宁嘉和姜宁柔两人有说有笑的姜扶光,便想到了禁足在公主府里的姜宁瑗。 宁瑗为了春搜做了许多准备,只可惜不能过来。 姜扶光人是没死,却也受了伤,遭了不少罪,也算为宁瑗出了一口恶气。 小德子端着汤盅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之后,这才道:“陛下命人熬了松茸汤,以虫草、海参、羊肚菌等熬制,鲜美又滋补,陛下让奴婢送过来,给长公主补补身子。” 小德子是御前红人,众人难免有些慎重。 姜扶光笑着让璎珞接下汤盅,“方才吃了烤松茸,正好解一解腻。” 小德子面上堆满了笑容:“陛下还交代,烤肉油腻,长公主身子还没有恢复,要少食一些才是。” 姜扶光笑着应下:“有劳你跑一趟。” 小德子连道不敢,回去向陛下复命。 众人看着小德子离去的背影,心里难免一阵感慨。 听闻宁嘉公主,那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可宁嘉公主就在长公主身边,小德子方才愣是一个眼神也没给。 同为女儿,差别怎就如此之大。 又想到了禁足在公主府的宁瑗公主,堂堂嫡公主又何尝不是?皇上‘偏心’长公主,其他公主,他就没放进眼里过。 林皇后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心中不免有些恼。 “长公主,”昌乐郡主就看不惯姜扶光得意的样子,“我听说,你最近和北朝质子走得很近?” 父皇登基之后,封了支持他继位的七王叔昌郡王,和十王叔荣郡王,对这两个弟弟也十分器重。 昌乐郡主是昌郡王之女,同姜宁瑗交好。 姜扶光抬眸看她:“哦。” 她居然不否认! 昌乐郡主眉眼一挑,自觉抓了她的把柄,连声音也拔高了:“长公主身份贵重,与【他国】质子往来过密,是不是有些不妥?” 她刻意将【他国】两个字咬重了一个音,语气里透了一股莫名的意味。 姜扶光脸上没了笑容:“你在教孤做事?” “长公主不要误会,”昌乐郡主到底碍于姜扶光的身份,不敢太放肆,“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听说那姬如玄是个浑不吝的泼皮,长公主和他走得太近,对您的名声不好,而且他也不是我们南朝人,便是来了南朝做质子,只怕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长公主还是小心一点。” 今天要回老家祭祖,爸爸去世三年了,这几年疫情,一直被封在武汉,加上前两年我腰椎间盘突出太严重,根本坐不了车,一直没能回去看看他,今年终于有机会了~ 第80章 你在教孤做事? 第80章你在教孤做事? ‘身在曹营心在汉’用得微妙。 关羽降曹,后来知道了刘备的行踪,骑上了曹操送给他的赤兔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离开许昌,前往投奔,经过五处关隘,斩了六员拦路的‘曹将’,在古城会见张飞,终于重新与刘备相见。 这就是历史上着名的‘过五关,斩六将’。 曹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昌乐郡主以她比‘曹’,以姬如玄比‘关’,联想到姜宁玉被南越国细作利用,同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赵俭。 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众人觉得昌乐郡主此言不妥,却也没人站出来打圆场。 “这么说,”姜扶光弯了弯唇,笑不达眼底,“你是为了孤好,孤是不是还要感谢你了?” 言笑晏晏,语气不疾不徐,但眼底淡淡的犀利,让昌乐郡主心中一惴,人也谨慎了许多。 “这两天,我听到了不少传言,”昌乐郡主斟酌了一下话,不想在言辞上,叫姜扶光抓了把柄,“听说姬如玄嚣张跋扈,仗着有长公主撑腰,对三皇子无礼,连三皇子的猎物都敢抢,长公主可不要被他蒙骗了。” 气氛陡然一僵。 口口声声,都是为了长公主着想,言语上也确实没什么把柄。 大家看向了林皇后,只见林皇后蹙了一下眉,没有多说什么。 “姬公子谦和有礼,”想到姬如玄举刀狞笑时的疯批模样,‘温润如玉’四个字,怎么也吐不出口,姜扶光不由顿了顿话,又道,“性情洒脱,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想到姜扶光居然会帮一个质子说话,不光昌乐郡主觉得惊讶,就连其他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昌乐郡主浑似长了骨头似的,整个人都变得理直气壮:“长公主,因何要维护一个质子?” 姜扶光不答反问:“姬公子抢了三皇兄的猎物,可是你亲眼看到?” “那倒没有。”昌乐郡主摇头。 “那是你,亲耳听三皇兄说的?” “也没有。” 姜扶光弯了弯唇:“既没有亲眼看到,也没有亲耳听到,你凭什么认定,姬公子抢了三皇兄的猎物?” 昌乐郡主强辩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有人看到了。” “南朝是礼仪之邦,有礼仪之大,”姜扶光目光透着冷意,“姬公子为了两国邦交,来南朝做质子,南朝应以礼相待,昌乐郡主道听途说了几句闲言碎语,未经证实,便认定姬公子嚣张跋扈,是否有些不妥?” 昌乐郡主有些不甘:“长公主如此抬举一个质子,就不怕让人误会,是你指使姬如玄抢夺三殿下的猎物,对三殿下不敬?” “孤,抬举谁?需要向你交代?”姜扶光面色顿冷。 昌乐郡主心中一窒。 “好了,”林皇后出来打圆场,“南北两朝建立了质子邦交,这是好事,长公主同公子玄交好,也没有什么不妥,倒也不必小题大做,攀扯一些有的没的。” 半句也不提抢猎物的事。 “皇后娘娘说的是,”昌乐郡主自知失言了,也不敢继续和姜扶光争论,“方才是我失言了,还请长公主见谅。” 姜扶光不理她,转头看了璎珞:“去问问,传言是怎么一回事。” 璎珞领命。 场中静的落针可闻。 营地里的传言,其他人也都听说了一些。 昌乐郡主口口声声,话里话外,都是长公主维护、抬举姬如玄,是长公主指使姬如玄,抢夺三皇子的猎物,对三皇子不敬,‘身在曹营心在汉’一说,更是隐喻了长公主被北朝质子利用。 换作任何人,也不会当作没事发生一样。 气氛有些僵。 姜宁嘉烤了一串鲍鱼,摆到她面前:“烤鲍鱼鲜滑细嫩,十分鲜美,”她意有所指道,“可别为了某些不长眼色的货色,坏了品尝美食的兴致。” 姜宁柔也笑:“鲍鱼鲜而不腻,可以多吃一些。” 姜扶光接受了她的投喂,僵凝的气氛也为之一松,昌乐郡主气得不轻,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姜宁嘉一脸好奇,凑近了姜扶光:“我听说,姬如玄列松如翠,积石如玉,长得十分好看,这是不是真的?” 想到姬如玄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姜扶光点头:“是挺好看的。” “比东方世子如何?”之前在猎场上,见过东方毓一次,姜宁嘉惊为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差点被东方毓发现了。 在她看来,东方世子已经是龙章凤姿,很难想象这世间还有比他更好看的人。 “一个郎艳独绝,”姜扶光又想到了东方毓轩朗英武的气度,“一个金质玉相,我是没办法同他们放在一起比较。” 不是一个风格。 姜宁嘉睁大了眼睛:“一个‘艳’,一个‘朗’,这么说他们二人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我觉得是各有千秋。”东方毓如何,姜扶光并不了解,单看外貌,也确实是气度不凡,但姬如玄还真不好说。 每次见姬如玄时,他似乎都与上次见到时有所不同。 永安街上,居高临下看他,他唇畔吮着一丝温笑,显得面容温润,谦和有礼,之后在宫宴上见他,他带了一丝醉态,是风勋劭邈,郎艳独绝。 在长公主府见他时,他率真坦荡,言行举止十分洒脱,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 她遇刺时,姬如玄持刀在手,狞笑乖张,分明是凶戾残忍到了极致,可她却觉得他巍峨万象,气格凌云。 姜扶光心中一颤,便又想到山观里孤男寡女的一夜,他体贴入微,又是那样踏实可靠。 一人千貌,难以概论。 姜宁嘉一脸兴奋:“我定要找个机会见一见。” 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两人竟是毫不避讳地谈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声音仍能被旁人听去。 倒显得昌乐郡主小题大做了。 昌乐郡主不由黑了脸。 璎珞去而复返。 “回禀长公主,奴婢已经向姬公子和三殿下求证,抢夺猎物一事,只是一场误会,起因是三皇子的护卫,不慎惊走了姬公子的猎物,后姬公子与三皇子同行,两人同时看中了一只黄麂,姬公子先行射中。” 第81章 该当何罪 第81章该当何罪 姜扶光轻笑:“这么说,抢夺猎物之说,纯属子虚乌有?” 璎珞应是。 当事人都不承认有这事,昌乐郡主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反倒成了她道听途说,搬弄是非了。 姜扶光抬眸看她:“昌乐郡主搬弄是非,污蔑孤的名声,离间孤与三皇兄之间的兄妹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嚼弄口舌,极力宣扬三皇兄与北朝皇子不和,到底是何居心?” 场中之人不禁面色骇然。 昌乐郡主方才的话,确实有挑拨离间之嫌,长公主也不算冤枉了她。 挑拨皇室,历朝历代皆是大忌。 更遑论,三皇子是嫡出,身后站了皇后娘娘与承恩公府,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皇家,若传出他同北朝质子不和的传言,难免影射了两国邦交,也确实不太妥当,这话要传进了陛下耳里,少不得也要过问的。 林皇后面色沉了沉。 “姜扶光,”昌乐郡主吓了一跳,脸色白了又白,“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我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谁不知道姜扶光同三皇子不对付,还需要她挑拨? 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呼喝长公主的名讳,对长公主不敬,”姜扶光声音冷淡,转头问了璎珞,“又该当何罪?” “念其初犯,”璎珞上前一步,“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姜扶光颔首:“去吧!” “不,”昌乐郡主瞪大眼睛,大叫了一声,“姜、长公主,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郡主,您不能对郡主动用私刑,这样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姜扶光轻笑一声,“这就是你以下犯上,屡次挑衅孤的底气?” 宗亲之间除了君臣,还有血脉同源的情分,昌郡王是七王叔,也是正经长辈,七王叔对父皇有扶持之义,亦有辅佐之功,她和昌乐郡主是一脉同源的嫡亲堂姐妹,不管怎么样,面子情总是需要给的。 昌乐郡主顿时说不出话来。 “孤,教训一个以下犯上,目无尊卑的宗亲,”姜扶光冰冷的目光盯着她,“还需要什么规矩?!” 两个护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昌乐郡主。 场中竟无一人出言阻止。 “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我,”昌乐郡主大惊失色,不停地挣扎叫喊,“你们胆敢对本郡主不敬……” 璎珞来到昌乐郡主面前,“啪啪”就是两巴掌。 昌乐郡主白嫩的脸蛋,顿时红了。 啪啪啪—— 啪啪—— 啪—— …… 二十个巴掌打完,昌乐郡主面颊红肿不堪,疼得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像这样丢脸过。 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她这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姜扶光是南朝唯一一个越级封长的长公主,品级等同亲王,犹在父皇之上。 “疼吗?”姜扶光轻声问。 昌乐郡主捂着剧痛的脸,连话也说不出来。 “疼就对了,”姜扶光露了笑容,“疼了,才记得教训。”接着,她目光一扫场中众人,含笑问,“你们说对吗?” 大家忍不住看了端坐在首位,显得庄重得体,优雅大方的皇后娘娘,见皇后娘娘正在低头喝茶,只好尴尬地附和:“长公主说得对。” 这段插曲总算过了。 林皇后这才搁下茶杯,假意抚了一下额头,似是有些头疼,吩咐景玉:“还不快扶昌乐郡主回去,请太医看看脸。” 两边烤肉场,相隔不远,璎珞前脚回到女眷那边,就惊动了南兴帝:“昌乐这丫头多大了?” “回陛下话,”昌郡王年约四十来岁,眉目与南兴帝有些相似,显得威严刚正,“已经年满十六了。” “都十六了,”南兴帝意味不明,“比扶光还大了一岁。” 昌郡王顿时语塞,若论宗室血缘,昌乐是扶光的嫡亲堂姊,不说要有一个做堂姊的样子,大庭广众之下寻堂妹晦气,是万不可取。 若论身份,护国长公主地位仅低于皇后,高于王爵,昌乐郡主冲撞护国长公主,这是目无尊卑,以上犯下。 更遑论,昌乐一言一行,皆是不妥。 这个蠢东西,也不知道看势头,长公主遇刺,陛下浑身跟长了刺一样,逮谁都要扎一扎,羽林卫排查了整个营地,这几日又在盘查皇城司,负责东南面的守卫,一个都没逃过去,撤职的撤职,下狱的下狱。 “昌乐不小了,”南兴帝意味深长,“也到了出嫁的年龄,是时候拘在家里,好好学一学规矩礼数。” 昌郡王面色微变:“陛下说的是。” 说了许多话,张德全递了一盏茶上去,南兴帝接过,茶都送到嘴上去了,却又拿开,放到一旁:“昌郡王,日理万机,也要注意修身齐家才是,倘若连家也修不齐,如何能助朕治国平天下?” “是臣的疏忽,”顶着陛下沉沉的目光,昌郡王硬着头皮道,“昌乐不懂事,冲撞了长公主,臣回头,定然严加管教。” 南兴帝神色漠然:“论修身齐家,你还得跟荣郡王好好学学。” 昌郡王心头一凛,荣郡王是京里出了名的闲散王爷,领了一个兵马司的闲职,负责皇城治安事宜,成天游手好闲,花天酒地,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说什么修身齐家,还真是抬举他了。 可陛下偏就说了这话,仿佛在警告他,也该闲一闲了。 “陛下说笑了。” 荣郡王刷一下,合上了折扇,他性子闲漫,大抵是保养得好,看起来也只三十出头,显得高大英俊。 “臣哪有什么修身齐家的本事,大抵是一双儿女年岁还小,还瞧不出好赖,臣闲在家中,陪伴妻儿的时间多些,对儿女也多有约束,可不比七王兄身居要职,每日为陛下殚精竭虑,尽忠尽职,臣不知道有多佩服七王兄。” 南兴帝听笑了:“不若,帮你七王兄分担分担?” 昌郡王心头一惊,下意识看向了荣郡王,只见荣郡王大惊失色,一脸拒绝道:“陛下,您就饶了我吧,我只想做一个吃喝玩乐的纨绔,不想努力啊,没那个金刚钻,不揽瓷器的活儿,您可别为难我了。” 第82章 瞎说什么大实话 第82章瞎说什么大实话 南兴帝哈哈一笑,转头唤来了小德子,交代了几句。 小德子连忙去寻了长公主。 姜扶光捏了帕子,轻按了一下嘴角:“扰了父皇君臣同乐的兴致,是孤的不是,孤亲自去向父皇交代此事。” 说完,作势就要起身。 “哎哟喂,小祖宗,您快坐下,快坐下,”小德子连忙阻止,上前扶着长公主重新坐下,“陛下没有怪罪长公主的意思,让奴才过来传话,昌乐郡主目无尊卑,以下犯上,冲撞了长公主,是为不敬,便褫夺了郡主封号,贬为县主,长公主当以身子为重,可千万不要为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气坏了身子。” 此言一出,大家皆是一惊,看昌乐郡主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昌乐郡主更是眼睛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却是本宫大意了,”林皇后温和大度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了,“只当是小辈之间的口角,便没有阻止,竟忽略了,长公主身子不适。” 姜扶光大难不死,反倒激发了陛下对她的怜爱之心。 陛下对姜扶光的宠爱,也更胜从前。 真正是打虎不死,遗患无穷。 “陛下很关心长公主的身子,”小德子也不多话,脸上堆了笑容,“便请皇后娘娘,后面多照应一些。” 这话叫显得,她方才没有好好照顾长公主似的。 林皇后有些笑不出来,却强笑道:“便请陛下放心。” 小德子回去复命。 不一会儿,姬如玄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联想到营地里的传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昌乐郡主一个小小的郡主,怎么敢对长公主不敬呢? 是受姜景璋指使,拿了“他国皇子”作伐子。 长公主同他国质子关系亲近,光听听都觉得不妥。 这话要传到南兴帝耳里,他能高兴? 质子在他国的身份十分敏感,也倍受猜忌,甭看他小日子过得不错,去哪里也相当自由。 事实上,这也是刚开始。 质子不允置办产业,参与他国一切商、政、军相关的行为,简单来说,就是混吃等死。 前有鸿胪寺从生活上掣肘质子,衣食住行都由鸿胪寺安排,堪堪只够生活,惨一点的,连吃饭都成问题。 后还有羽林卫监察其行踪,但凡外出,还有一本专门的簿册,记录质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是半点空子也不给钻。 质子想要脱出朝廷的掌控,几乎是痴人说梦。 不然,他当初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杀江少卿,给钱榆上位的机会,又为什么安排俞二进入皇城司? 都是为了脱出朝廷的掌控,方便他在南朝行事。 光是钱榆和俞二这两颗棋子,他就整整花了十年才谋算完成的。 毫不夸张地说,但凡朝中发生什么大事,首要避讳的人,就是他这个质子,以免人在家中坐,祸中天上降。 瞧,今日烤肉宴,就没人同他一起,一个个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瘟神扫把星似的,离他远远地,生怕沾了他的晦气。 姜景璋不仅要给姜扶光‘穿小鞋’,还想让他难堪。 倘若姜扶光,否认了与他交好,旁人会不会说,他一个卑微下贱的质子,还妄想高攀长公主,简直是自不量力啥的,彻底将他踩进泥里。 得罪了三皇子,他在南朝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总有一些妄图攀龙附贵之人,找他的麻烦,寻他的晦气,试想了一下,自己跟个小可怜似的,被人欺辱打骂的场景…… “啧,”姬如玄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还真是惨呐!” 但是,姜景璋小看了姜扶光。 姜扶光不仅当众维护他,还为了他惩治了昌乐郡主。 “谦和有礼,性情洒脱……”姬如玄轻笑出声,笑声里透了莫名的意味,“她真是这样说了?” 内侍借着奉酒过来的:“长公主,确实是这样说的。” “瞎说什么大实话,”姬如玄捂着脸笑,“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正在烤肉的金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请恕我眼拙,还真没看出来,您到底有哪里不好意思了?! 脸皮厚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内侍低头,险些当场笑喷,只得用力憋着笑。 “金宝,你说,”姬如玄咧着嘴笑,语气里透着嘚瑟,“她为什么要这么夸我?我真有这么好吗?” 金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你自个什么德性,心里没点逼数? 内侍埋低了头,肩膀不停地抖动。 “她还当众维护我,”姬如玄笑得一脸荡漾,“肯定是被我冲冠一怒,英雄救美的气概折服了。” 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不好明说,金宝泼他冷水:“有没有可能,长公主纯粹是对您心生感激?” 姬如玄偏头,给了他一双死鱼眼。 这个伴从不能要了。 姬如玄从火堆里掏了一个土疙瘩,将外面的土块敲开,一股浓郁的香气伴着热气飘散开来。 他将裹在最外面的荷叶剥开:“这是我亲手做的富贵鸡,便有劳公公送过去给长公主尝一尝。” 内侍闻着飘香的富贵鸡,咽了咽口水。 也不知道这富贵鸡到底是怎么做的,真是香死个人了。 金宝却是知道,这只富贵鸡原就是特地为长公主做的,就为了挑一只山鸡,公子硬是折腾了一整天。 太小了不行,肉质不够结实, 太大了也不行,肉质太老了,塞牙缝, 死了更不行,肉质不新鲜。 要挑那种头小体大,毛色艳丽,翅膀发达,叫声响亮,特别凶悍,只长了一年的母山鸡。 公子还有理有据,逮着鸡就是一通说道: ——你看啊,这鸡呢,它要是毛色艳丽,肯定是吃得好,睡得好,营养好,精神倍棒,肉质必定嫩而不柴。 ——翅膀越发达,就说明这只鸡经常运动,体型紧凑,体态匀称,肯定是皮薄肉细,肥而不腻。 ——叫声越响亮,那肯定是中气十足,健康有活力,也更加鲜美松嫩。 ——野鸡群里,往往最凶悍的那只鸡,就是鸡群之王,必定比其他野山鸡更加优越、出色,肉质自然会更好。 …… 第83章 脑子有病 第83章脑子有病 一只鸡,硬是被他折腾出了一本《鸡肉颂》。 离不离谱?! 《猪肉颂》都没他这么讲究。 公子捉了三只鸡,用上等的胭脂米,喂了整整三是为了将野山鸡肠道里的不洁之物排去: “袪一袪野山鸡的一身‘野’味,味道会更鲜甜,长公主可是金玉之口,那必须不能有一丁点不洁。” 三只野山鸡,都是各个鸡群里最凶悍的,所谓一山不容‘二鸡’,三只鸡吃饱了就干仗,干完了仗,继续吃,吃完了,有精神了,再继续干仗…… 这一天天地,“咯咯咯”地鸡叫声,附近营帐里的人,都忍不住纷纷吐槽,这个北朝质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还吸引了一帮纨绔蹲到营帐门口,公然玩起了斗鸡。 那场面,简直是一言难尽。 公子还振振有词:“这叫淘优劣汰,不搁一起,谁知道哪只鸡更好?长公主吃的富贵鸡,那必须是最好的。” 姜扶光吃了几串烤菇,喝了一碗松茸汤,便没了胃口。 “长公主,”内侍捧着托盘走过来,上面摆着一个盖得严实的银盘,“姬公子亲手做了富贵鸡,让奴婢送过来,请长公主品尝。” “代孤向姬公子道谢。”姜扶光笑,想到之前姬如玄说,他做得富贵鸡才叫一绝,等她伤好了,就做给她尝一尝,原以为只是一时戏言,没想到他还记得。 内侍连忙退下。 璎珞掀开了银盘盖子,一股热气从盘中冒出,浓郁的鸡肉香味,很快就飘得到处都是。 “哇,真香!”姜宁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其他人见姬如玄毫不避讳,给长公主送了富贵鸡,长公主也毫不避忌,还客气地收下了,看来姬如玄是真的攀上了长公主。 不过,富贵鸡是真香,姬如玄为了讨好长公主,还真是不遗余力。 璎珞小心地掀开荷叶,露出了内里色泽金黄,油润光亮的山鸡。 香味越发浓郁,林皇后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难怪长公主对姬如玄另眼相看。” 璎珞将富贵鸡腹内的菌菇掏弄出来,放进了银碟里,再将富贵鸡的嫩肉剔下,留下了一具完整的鸡骨架子。 叫人‘啧啧’称奇的是,鸡骨架子上没有沾上丁点肉丝。 姜扶光吩咐:“分给大家一起尝尝。” 璎珞低头应是,剔了一半的山鸡肉,放进银碟里,分给了林皇后,及场中其他人。 山鸡个头本就不大,也就尝一尝鲜。 山鸡比家养鸡皮薄肉紧,也不肥腻,姬如玄担心她身体不适,吃不得油腻,在鸡腹里塞了菌菇,菌菇吸收了鸡肉丰腻的油汁水,吃起来脆嫩爽口,鲜甜香浓,别具风味。 鸡肉也吸收了菌菇的鲜香甜美,口感松嫩,香而不腻。 味道简直绝了。 “肉质松嫩,味道还真不错。” “口感也十分鲜美。” “确实挺好的。” “……” 大家都赞不绝口。 姜宁嘉眼巴巴地盯着姜扶光的餐盘直看:“父皇方才交代,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要少吃一点肉。” 所以,我帮你吃一点吧! “吃了几日的药,嘴巴都吃得发苦,”姜扶光假装没看到她眼馋的样子,“富贵鸡滋补又鲜美,适合我的胃口,多吃一些也无妨。” 姜宁嘉眼睁睁地看着,姜扶光吃完了半只富贵鸡,将一碟子的菌菇吃得一干二净,吃完后,还捏了帕子,优雅地擦擦嘴,捂着胸口。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姜宁柔也十分喜欢:“同我之前吃的十分不同,也不知道是怎样做的,改天见了姬公子,定要向他讨教一番。” 昌乐郡主变成了昌乐县主,已经没人在意堂堂一国长公主,同他国质子交好是否妥当。 烤肉宴持续到夜幕降临才结束。 营地里燃起了火把。 演武场开展了才艺表演,不论男女,表现优胜者,都可得到陛下和皇后的嘉奖。 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 修身在前,【齐家】在后。 上位者知人善用,看得从不仅是个人的才能,家风才更能反应一个人的责任与担当,这是世家展现家风教养的机会。 也是世家后辈们,难得露脸的机会,若能脱颖而出,不论是对家族的名望,还是对自己的名声,都有极大的提升,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将来的前程自是差不了,到了哪里都会让人高看一眼。 表演场上争奇斗艳,不论男女都挖空了心思,使出浑身解数,场面很是热闹。 姜扶光坐在南兴帝身边。 在狩猎场上连番失利,被人质疑实力不济的姜景璋,甫一开场,就借着暖场的名义,表演了一套精妙绝伦的剑术,技惊四座,赢得了一片惊叹叫好,这其中有多少是承恩公府营势,就不得而知。 气氛被推到了高峰。 南兴帝想到早前听到的传言,“听说,你与公子玄交情不错?” “是有一些交情。”姜扶光也不否认,父皇日理万机,这种小事都能传到他的耳里,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刻意为之。 想到姜宁玉身边的近卫赵俭,在这个点子上,让父皇听到这样的传言,就有些耐人寻味。 一旁的林皇后端起了茶杯,看似是在喝茶,其实一直都在注意南兴帝的动静。 “公子玄初到南朝那日,被鸿胪寺接待的官员戴上镣铐,当街折辱,儿臣觉得有失国体,便命人斩断了他脚下的镣铐。” 见案上的熏香燃尽了,姜扶光打开了香盒,夹了一颗橙黄如蜜的香丸,放进了香炉里。 这段时间,父皇用的香是她制作的天泽香丸。 南兴帝颔首,鸿胪寺江少卿,在接待北朝使臣期间私会外室,被大火烧死后,有关他当街折辱北朝皇子一事,已经禀到了圣前。 确实有失国体。 姜扶光笑道:“事后,公子玄赠了天竺国奇香作为谢礼。” “他倒是有心,”南兴帝露了笑容,又问,“莫非,就是你前阵子送来的天泽香丸?” 天泽香丸确实不错,用了一阵子后,连夜里睡觉都安稳了许多。 么么哒,今天是向大家求月票的一天呢 第84章 昌郡王妃 第84章昌郡王妃 “正是,”姜扶光继续道,“这二香在天竺国被奉为圣物,十分珍贵,专活血理气,互相配伍,养身蕴神之功,不下龙涎香,儿臣便做了膏油与天泽香丸,送予外祖父,竟然缓解了外祖父的旧疾。” “怪不得,朕前些日子召见大将军时,见他精神不错,”南兴帝哈哈一笑,显是十分高兴,“难怪你对他另眼相看。” 表演场上十分热闹,时不时就爆出一阵欢呼叫好。 林皇后扯长了耳朵,也只听到了一些隐约的字眼,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眼见陛下笑容满面,显是并不在意堂堂一国长公主,与他国质子往来从密。 这回算计是落空了。 春搜进行了五天,南兴帝携文武大臣回京。 回京第二日,昌郡王妃就登门了。 姜扶光知道她为何而来,微笑着出门相迎。 昌郡王妃许氏,出身徽州大世家许氏,许氏门楣光耀,在当地办了书院,广接当地士子寒门,很有名望。 “许多日子没见王婶,王婶最近可安好?”见昌郡王妃从马车下来,姜扶光上前扶了一把。 昌郡王妃身子不大好,平常在府中深居简出,鲜少在外头走动。 昌郡王妃偏瘦,脸生得秀美,性子却是寡淡惯了,显得有些冷清,穿了一身青灰色连枝纹衣,梳了一个简单的圆髻,以一根梨花木簪子固定,手腕上戴了一只祖母绿玉镯,便再无其他配饰。 “劳你挂心,倒还是老样子,倒是你,”她微微一笑,显得文雅秀丽,轻拍了姜扶光的手背,“听说在西山受了罪,身体好些了吗?” 两人挨得进,姜扶光闻见她身上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檀香,昌郡王妃礼佛,在王府里设了佛堂,身上也沾染了檀香味。 “已经没事了。”她笑着回答,扶着昌郡王府上了垂花门前的花廊,“劳您特地过来看我。”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不少客气话,昌郡王妃这才说了来意。 “今日过来,除了过来看看你,”她不由一叹,表情也是无奈,“也是因我那个不争气的女儿,过来给你赔个不是。” 说的是,昌乐县主在西山营地,大庭广众之下搬弄口舌,嚼弄是非,被姜扶光教训,又被陛下降了爵位等级,从郡主变成县主一事。 “王婶言重了,”姜扶光笑容一淡,“大家都是亲戚,也都流了一样的血,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昌乐县主已经受到了惩罚,没必要揪着。 “知道你大度,还顾念了情分,只是,”昌郡王妃面色有些黯然,“昌乐这孩子,确实太不像话了,昨日一回京,你昌郡王叔就命人从宫里请了教养女官,把她拘在家中学规矩,什么时候把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见人。” “这样啊,”姜扶光有些惊讶,“看来有一段日子,看不到她了。” 昌郡王妃也是一脸内疚:“我身子不大好,平常对昌乐乏于教养,养了她如今这骄狂的性子,令你们姐妹生隙,总归也是我这个做娘的不是。” 昌乐县主搬弄的是质子的是非,嚼弄的是天家的口舌。 父皇听了都心生不悦,不单为了维护她,是因昌乐言辞不当,这才当即降了位份,还当这是小事? 可‘姐妹生隙’四个字,就将这件事定性为姐妹之间不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要我说,您就是想太多,这才累了身子。”姜扶光绝口不提昌乐县主的话。 昌郡王妃过来道歉是真,自己说女儿的不是,是一回事,哪轮得到她这个外人说。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也是人之常情。”昌郡王妃仿佛同她闲聊一般,也是一脸感慨。 “还是要多顾自己的身体,这才有精力为儿女操心。”姜扶光温言相笑。 昌郡王妃忍不住笑:“哪儿来的小棉袄,怨不得陛下这么疼你,改明儿真该让昌乐跟你好好学学。” 姜扶光但笑不语,世族培养的世嫡女,一言一行总带了深意,每一句话都是恰到好处。 让昌乐同你好好学学—— 这就真的只是客气话,昌郡王妃不可能让女儿,到她眼前来讨人嫌,更不会让女儿被外人作贱。 亲亲热热的一句话,表达了昌郡王夫妻对西山营地发生的事,半点芥蒂也无,大家还是亲戚,还同以前一般亲近。 昌乐也知道错了,肯受教,这件事就到底为止了。 字字句句,点到为止。 绝不多说一个字,惹人厌烦。 送走了昌郡王妃,姜扶光返回大殿,璎珞过来禀报:“昌郡王妃带了许多礼品,一些徽州那边的特产,还有许多珍贵的香料、药材,并一些难得的古籍字画,珠玉宝石等,大约有一车。” 还真是大手笔。 礼物送的也讲究,徽州那边的特产,未必是最珍贵的,可璎珞首先提了,可见对方的礼单上,这是摆在首位,送特产,送的是亲戚间的情分。 送香料药材,送的是投其所好。 古籍字画,送的是风雅,徽州许氏就是以教书育才成名,知名的古籍字画不知几凡,也有隐晦提点的意思。 珠玉宝石反而成了最无关紧要,拿来凑数的了。 “其中有一盒徽州桐烟徽墨,最为罕见。”璎珞补充道。 “倒是十分难得。”姜扶光有些微讶,桐烟徽墨,是徽墨里产量最少,也最顶尖的墨。 制作一批桐烟徽墨,至少需要三年之久。 而桐烟徽墨,也是药墨,兼具养生、延年之效,其墨香还有清神醒脑之功,用于书写往往心神兼养,且千年不朽。 最好的桐烟徽墨,都上贡进宫了。 寻常一块都难得,昌郡王妃一送就送了一盒,六条墨,大约是徽州许氏的积藏了。 “送来了,便收着吧!”昌郡王妃肯下血本,是希望姜扶光能彻底息事宁人,否则昌乐郡主这件事,便不算完。 拿人钱财,予人消灾,这很公平。 此时,穆贵妃得知女儿在猎场遇刺,失踪了一整夜,险些丧命的事,仿佛又想到了十五年前,小产失子的画面,顿时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 第85章 祸端 第85章祸端 “娘娘,”玉竹吓了一跳,连忙喊道,“来人啊,快宣太医,宣太医……” “阿琰出生不久,我就又有了身孕,”玉竹过来扶她,穆贵妃一把挥开玉竹的手,一手撑着桌沿,“陛下大喜过望,希望这是一个男孩儿,还亲自挑了最好的苍玉,刻了一枚龙形苍璧。” 十五年了! 贵妃娘娘不曾提过那些被尘封掩埋的惨痛,此时再度提及,玉竹心中有些不安。 “以玉比德,以璧礼天,”穆贵妃一边笑,一边落泪,“礼天六玉器里,玉璧是唯一的圆环玉器,故君为环,臣为玦,普天之下,能佩苍璧者,唯天子与储君尔。” 那是二哥戚南风,在平定南越的过程中,身染恶瘴,暴毙身亡,消息传进京里,她悲痛万分。 这原是陛下对她与腹中孩儿的爱重。 也是没能许她后位的补偿。 亦是对太尉府世代忠烈的交代。 却不想,竟招来了祸端。 “璧儿没有了,没有了,他才四个月大点,明明早上,他还在我肚子里动,陛下跪在我面前,把耳朵贴在我的肚子上,给璧儿念了一篇《三字经》。” 穆贵妃嚎啕大哭,猛地一挥袖,将桌上的杯具扫落在地上,发出哐当声响,她红着眼眶。 “十五年了,她又故技重施,害我的阿琰……” 玉竹不禁红了眼眶,当年的惨事历历在目,贵妃娘娘抱着四个月的小皇子,崩溃的画面,与现在何其相似。 “欺、人、太、甚。”穆贵妃哭得太悲痛,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那件事在查到何贵嫔身上时,线索就全断了,何贵嫔也承认,是她指使大皇子。 她怀疑林皇后,要求陛下继续彻查。 陛下犹豫了。 碍于南朝社稷不稳, 碍于同林氏患难多年的夫妻之义, 碍于承恩公府于他有扶持之义,辅佐之功, 碍于多年来未尽丈夫之责,对林氏的愧疚亏欠, …… 千般理由,万般身不由己,最终被牺牲的是她,是她惨死的孩儿,是如今日薄西山的太尉府。 隔阂就此产生。 “娘娘,您可要保重身子啊。”玉竹忍不住落泪,公主越级封了护国长公主后,贵妃娘娘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身体也有了起色。 云山道长也说,贵妃娘娘心病去了一半,是治病的良机。 可方才急怒攻心,吐了血…… “本宫从前,却是不愿将这等手段使在陛下身上,毕竟他也曾许了我一场夫妻情深,这些年独一无二的恩爱,也掺不得假,纵有错处,也真切地护了本宫与扶光多年。”穆贵妃身子发颤,声音嘶哑得吓人。 况且,他真的错了吗? 没有! 身为南朝皇帝,为了江山社稷,他没有错。 错的是她所‘嫁’非人。 玉竹看着贵妃娘娘这般,心里无端就涌上了一股不安。 “可是,”穆贵妃一边落泪,一边冷笑,“一个做娘的,若连亲生女儿的护不住,便也枉为人母。” 玉竹忍不住轻唤:“娘娘!” “听说,阿琰遇刺之后,姜景璋对她尤其关心,连安息香这等奇香,也同承恩公讨来,予了扶光修养身体,”穆贵妃冷声道,“你去把姜景璋请过来,就说本宫要答谢三皇子,在猎场上照拂长公主。” 玉竹心惊不止:“您的身子要紧。” “快去!”穆贵妃声音一沉。 姜景璋得了玉竹的传话,想了半天,也没闹明白,穆贵妃这是在唱哪一出? 因着前些日子,父皇在南书房里斥责他狭隘偏私,这阵子,他见了姜扶光都是绕道走。 姜扶光在猎场遇刺,他送了不少金贵的药材补品,还特意放了话出去。 希望能借此打消,朝野内外有关他狭隘偏私的猜疑。 没想到,竟让穆贵妃上了心。 穆贵妃有平妻之实,倘若拒绝进宫,传进父皇耳里,就成了他不敬庶母。 来到甘露宫,姜景璋看到光鲜亮丽的穆贵妃,惨白着一张脸,嘴角吮着血,心里顿时一“咯噔”,暗叫不好。 不到片刻,甘露宫就传出,三皇子姜景璋冲撞贵妃娘娘,致贵妃娘娘呕血当场。 南兴帝勃然大怒,匆匆赶来甘露宫,迎面就是一个耳光挥到姜景璋脸上,指着姜景璋喝骂:“你这个逆子!” “父皇,”姜景璋跪在地上,面色惊恐,“儿臣没有冲撞贵妃娘娘,请父皇明察。” “你的意思是,”南兴帝死死地盯着他,怒极反笑,“贵妃娘娘故意冤枉你?” 父皇双眼猩红,怒目圆瞪,仿佛他要敢说一个【是】字,就要将他生吞活刮了似的。 “儿臣不、不敢,”姜景璋猛的伏地,磕头,身体隐隐有些发颤,“儿臣也不知道是何处冲撞了贵妃娘娘,并非有意。” 南兴帝冷冷地看着他:“三皇子姜景璋不敬贵妃,暂停一切职务,削减食邑至五千户,并禁足三个月。” 林皇后得了这消息时,眼睛不由一黑,险些当场晕过去。 景璋刚在春搜上崭露头角,还得了不少大臣们的支持,立储一事柳暗花明,没想到一回京就被打回了原形,连食邑都降了。 食邑是衡量皇家身份地位的象征,食邑减少,就意味着身份地位降低。 景玉匆匆走进屋里:“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宫里的玉竹姑娘求见。” 林皇后脑袋阵阵发晕,咬牙切齿:“宣!” 不一会儿,景玉带着玉竹进了殿内。 林皇后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玉竹向林皇后屈身行礼,不待林皇后开口,便已经直了身子,“贵妃娘娘让奴婢过来,给皇后娘娘带一句话。” 林皇后执着茶杯,低头不语。 穆贵妃虽是贵妃,却有平妻之实,与她平起平坐,就连她身边的宫人见了她,也只行半礼。 平妻不合礼法。 太尉府权倾朝野,戚思穆身份高贵,皇上偏要给戚思穆这份尊荣,旁人能说什么? 最重礼法的孟太傅,不也默许了陛下当年,十里红妆,以平妻之礼,将戚思穆迎进了宫? 第86章 废嫡立庶 第86章废嫡立庶 林皇后便是心有不甘,也只能忍气吞声,戚思穆进宫之后,她如履薄冰,生怕行差错步,叫陛下抓到了废后的由头,废嫡另立。 “此事,理该贵妃娘娘亲自过来,”玉竹也不管皇后娘娘开不开口,自顾地说,“但三殿下冲撞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病重不能前来,便让奴婢代为传达。” 林皇后握着茶杯的手猛然一紧,指尖都有些泛白了。 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得僵着脸,关切地询问:“贵妃娘娘身子怎么样了?” 掠过了三皇子冲撞不提。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太医说,”玉竹心中一悲,连眼眶也红了,“贵妃娘娘这一口血,将好不容易调养的身子,全败坏干净了,以后要仔细养着,万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林皇后心中一堵,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陛下有多在意戚思穆那个贱胚,她是心知肚明。 这一次,戚思穆吐血,怪到了景璋头上,下次戚思穆身体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是不是就要怪到她的头上? 陛下是不是也要削减她的食邑,甚至是废了她的后位,给戚思穆腾位置? 玉竹传话是假,威胁才是真。 林皇后连笑也笑不出来,勉强道:“本宫这儿还有一些上等的药材,等会玉竹姑娘就带回去,请贵妃娘娘务必要保重身子才是。” 玉竹低头道谢。 林皇后没主动提,穆贵妃让玉竹带什么话。 玉竹也不在意皇后娘娘问是不问,只管道:“贵妃娘娘说,此次在猎场上,便多谢皇后娘娘对长公主的【关照】,”她刻意将【关照】二字,咬重了一个音,语气里透了浓浓的讽刺,“贵妃娘娘【铭记于心】,以后会时常来中宫走动。” 林皇后手一抖,手上的茶盏险些跌到地上去。 她强行按下心中的恼怒,深吸了一口气:“让贵妃娘娘多保重身子。” 玉竹走后,林皇后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猛地将手中的杯盏掷去:“这个贱人,还真是好手段。” 消息传到了宫外,承恩公更是怒红了眼睛。 林弦照也是一脸凝重:“三皇子被陛下大骂‘逆子’,与‘孝德’有亏,朝臣们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继续支持三皇子,立储一事多半又要搁置一段时间。” 否则,就是公然同陛下作对。 短期内想要立太子,机会十分渺茫。 更别提,三皇子卸了职务,降了食邑,好不容易在朝中累积多年的名声,经营多年的名望,也一朝尽丧。 承恩公的脸色有些灰败:“北朝使臣被杀一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曝露了,承恩公府没有时间了。” 这段时间,他暗中联络朝臣,收买人心,许多大臣都同意,等春搜过后,就联合朝臣拥立三皇子为储君。 近来朝中人心浮动,立储安定朝纲,也是必要的,也不能总拖着。 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却坏在临门一脚。 林弦照道:“父亲,三皇子降了食邑,与二皇子同等,陛下废嫡立庶的心思,是昭然若揭,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让我再想想。”承恩公声音里透着苍老。 “父亲,”林弦照看着承恩公,眼里透着阴狠之色,“有些事,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承恩公轻叹一声:“那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事关承恩公府的生死存亡,不能再莽撞行事了。” 这段时间,承恩公府屡屡失利,让他有一种力不从心之感。 姜扶光匆匆进宫,就见穆贵妃靠在迎枕上吃药。 “母妃。”姜扶光心中一酸,连忙接过墨竹手里的药碗,替代了墨竹的位置。 穆贵妃仔细地看她,笑问:“身子怎么样?” “我没事,也是受了一些惊吓,您别担心,”姜扶光连声音也哑了,“我喂母妃吃药。” 穆贵妃笑着说好。 殿中一片安静。 一碗药见底,姜扶光不由红了眼眶:“母妃的身子分明已经有了好转,这次是因为我……” “别说傻话,”穆贵妃拉着她有些发颤的手,“人心是坏的,又与你何干?这次你能没事,母妃不知道有多庆幸。” 姜扶光忍不住哭:“我担心母妃,希望母妃也好好的。” “以后仔细养着,是能养回来的,别哭,”她捏了帕子,温柔地帮女儿拭泪,“经过这事,母妃也算明白了,太尉府日薄西山,今后能护着你的,便只有母妃,母妃定会保重身子,护着我的小阿琰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陛下就是给扶光再多的尊荣又怎样? 林皇后会怕? 不会! 当年陛下在她和林皇后之间,已经做了选择,牺牲了她和太尉府,让她的璧儿死得不明不白。 陛下当年对林皇后的宽容,成了林皇后有恃无恐的底气。 所以同样的事,她还敢。 这一次,林皇后仍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这只会让她更加肆无忌惮。 穆贵妃目光微冷:“母妃总是顾及太多,想着太尉府世代忠烈,是靠着流血牺牲,才换来了如今这中兴盛世,我身为戚氏女,承戚氏忠贞烈骨,享戚氏百年荣光,踩着先烈牺牲,所得的锦绣荣华,不当背祖忘宗,因一己私欲,陷陛下于不义,陷万千黎民于水火。” 先帝十一子夺嫡,几乎葬送了南朝江山,是父亲联手承恩公平定内乱,兹按礼法‘立长不立幼’,扶持陛下登基。 但当时,南朝各地天灾人祸不断,社稷不兴,百姓民不聊生,陛下登基之后左支右绌,并不能威临朝堂,德治天下,朝中旧派残党兴风作浪,各地叛乱频发,北边连年战火,南越频繁滋扰。 陛下有多么艰难,她都一一看在眼里。 朝局有多么混乱,她也都明白。 父亲为了南朝江山,熬得头发都白了,落了一身的病痛。 大哥十二岁,就跟着父亲一起南征北战,与大嫂聚少离多。 二哥二十六岁,便暴毙在战场上。 还有戚氏族人,有多少是战死的? 陛下为了顾全大局,没有继续追查她滑跤小产一事,她心中便是绝望、痛苦、恼恨,还是忍下来了。 第87章 一双人 第87章一双人 姜扶光鼻子一酸,戚家每一个人,都怀了这样的忠贞傲骨,维护的是江山社稷,是天下万千黎民,更是祖祖辈辈的鲜血没有白流。 这份骄傲,她懂。 穆贵妃轻声道:“我的阿琰,将来不要像母妃这样,这一辈子都活得情不由衷,身不由己,该背负的,该付出的,该牺牲的,母妃和太尉府都会一力承担,我的阿琰要心安理得,享一世尊荣。” “母妃,”姜扶光声音哽咽,“我也会保护您和太尉府。” 说了一会话,穆贵妃便有些乏了,姜扶光留在宫中侍疾,便寻了万君山的道长,了解了母妃的病情。 随后,指挥下人将屋里的陈设摆件,换了较为舒适的暖色,房中多摆植株花草,整体格局变得明亮开阔。 姜扶光出了殿内,就看到父皇站在院中。 这个时间,父皇应该在南书房批阅奏折,处理政务才是。 甘露宫种了一簇鸳鸯藤,藤儿顺着木栏攀爬,一片繁茂景象。 三月下旬,鸳鸯藤上已经有一簇簇的银花,俏立枝头,浓郁的芳香隔了老远都能闻见,父皇总是格外喜欢。 姜扶光走过去。 南兴帝满目怅然:“鸳鸯藤开花了。” 姜扶光轻笑:“鸳鸯花入药调香,清热解毒,香清且远,改日我做几个香囊给父皇送去。” “你有心了,”南兴帝轻叹一声,“这一簇鸳鸯藤,还是当年你母妃进宫后,我亲自种下的。” 姜扶光不由一怔,父皇方才说的是“我”,不是‘朕’。 “鸳鸯藤,凌冬不凋,遇旱不枯,遇涝不败,所以又叫忍冬,”南兴帝指着藤叶上的鸳鸯花,“你看,它的花是成双成对,长在叶腋间,就像开在叶儿的心尖上,一蒂二花,绝无例外,两条花蕊探在外,形影不离,状如雄雌相伴,像不像鸳鸯对舞?” 姜扶光心中不由一涩:“像!” 在她的印象里,父皇对母妃虽然爱重,可二人貌合神离,母妃也全然不似外界传的那样‘宠冠后宫’。 她一直以为,父皇是忌惮太尉府手握重兵,功高震主,故意笼络太尉府之故。 父皇对她的偏爱,虽然作不得假,却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平衡了太尉府和承恩公府之间的争端,安定了朝局。 没想到,父皇对母妃爱意深重,竟藏在这一簇鸳鸯藤里。 成双成对,一蒂二花,绝无例外。 形影不离,雄雌相伴,鸳鸯对舞。 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凌冬不调,不枯不败,是否也隐喻了矢志不渝,衷情不改? 难怪父皇多年来,都不曾临幸后宫,唯独会隔三差五,来甘露宫待一待。 姜扶光轻弯了一下唇,却笑不达眼底,注定做不到的誓言,许了又有何用? 南兴帝似是想到了什么,威严的脸上有些失落:“你母妃的身子好些了吗?” “吃了药,已经睡下了,”见他脸上真切的关心,也不似作伪,姜扶光迟疑问,“您担心母妃,为什么不亲自过去看看?” “既然睡下了,就不过去打扰了。”南兴帝摇摇头,话里透了淡淡的黯然。 让姜扶光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南兴帝又问:“方才见宫人们忙进忙出,可是为了什么事?” 姜扶光一阵恍然,父皇定是得知甘露宫里闹了动静,这才匆匆赶来,这么关心甘露宫里的一举一动,却偏要故作疏离。 至亲至疏,莫过于此。 “儿臣请教云山道长,将甘露宫的风水格局,重新布势,如此更利于母妃休养身子。” 母妃心病难医,便从外力上使些力,改变一下甘露宫的环境,新的环境,多少对心境是有些帮助的。 南兴帝心下一怔,久久不语,甘露宫里的点点滴滴,都承载着他与穆儿从前的恩爱,竟没想到…… 过了许久,久到姜扶光以为,父皇不会再开口时,南兴帝轻叹一声:“好好照顾你母妃,她的身体要紧。” 姜扶光点头:“母妃会好起来的。” 听闻此言,南兴帝精神一振,也不提这话了:“羽林卫审问了姜宁玉,虽然她对赵俭的身份一无所知,但她心存了害人之心,被歹人利用,助纣为虐,险些害了你的性命,也是可恶至极,”他神色漠然,语气里透着厌恶,“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姜扶光道:“全凭父皇做主。” …… 宁玉公主浑身狼狈,神色迷茫地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睛又红又肿,嫩白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她的母妃徐贵嫔,是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这才封了嫔位,但父皇独宠穆贵妃,后宫形同虚设,母妃也是有名无实。 她这个三公主,在一众姐妹之中最不受宠,父皇也从不在意她。 她很不甘心,想要在春搜上脱颖而出,姜宁玉脑子里浑浑噩噩地,就想到了猎场上的事。 她带着赵俭在林中打猎。 赵俭告诉她,想要打到好的猎物,要深入猎场内围才行,她心里很害怕,赵俭又说,他熟知猎场地形,及野兽习性,能避开大型野兽的狩猎场地,而且猎场四周有皇城司的人镇守,很安全。 为了让父皇看重她,她被赵俭说服了。 刚开始,一切还很顺利。 在进入内围后,不知打哪儿冒出一只大型山豹,姜宁玉吓坏了。 赵俭为了救她,受了重伤。 她在逃跑时,也不慎摔下了马背,引来了猎场附近的守卫,她实在太害怕了,勒令侍卫送她回营地。 侍卫安排四个人,送她和赵俭回营地。 她觉得四个人太少,大吵大闹了一通,侍卫忌惮她的身份,与赵俭交涉之后,最后派了七个人。 回到营地,没过多久,羽林卫就气势汹汹地冲进她的营帐,不由分说就将她拖去审问。 她自然什么也不肯说。 直到羽林卫搜查她的营帐,从她的胭脂盒里找到了曼陀罗的粉末,她才如实交代了,吩咐赵俭给姜宁嘉的马儿下药一事。 门“吱呀”一声,被大力推开。 刺目的阳光一下子就刺了进来,姜宁玉眯着眼睛看过去,高大的暗影,替她挡住了刺目的阳光。 因为字数原因,推荐资源没上,但看文的小伙伴们,依旧十分给力,让我始终牢牢占据热销榜前百,么么哒,爱你们,大家要继续投月票,评论,打赏支持喔~ 第88章 龙有逆鳞 第88章龙有逆鳞 她眨了眨眼睛,看清楚了面前的人,眼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 “父皇,”姜宁玉激动地扑过去,抓住了那人玄黄色的鞋子,嚎哭道,“您终于来看儿臣了,父皇,这里好黑,儿臣好怕……” 南兴帝抬起被抓的那只脚,狠狠一踢,姜宁玉被踢到一边,头撞到了椅子的脚。 姜宁玉凄厉哭道:“父皇,儿臣没有害三皇姐,更没有要害七皇妹,儿臣是冤枉的,请父皇明察……” 南兴帝勃然大怒道:“你没有?从你房里搜出来的曼陀罗又是怎么一回事?” 既存了害人之心,又何谈无辜?! “父皇,”姜宁玉哭倒在地上,“是赵俭,对,就是他,曼陀罗是他给我的,也是他说,曼陀罗能使马儿躁动,不会伤人性命,我不知道他是南越国的细作,儿臣是被他利用了,儿臣知错了,知错了……” 南兴帝冷笑:“你若没有害人之心,又怎么会被赵俭利用?堂堂一国公主,竟被一个细作愚弄摆布,真是又毒又蠢。” 姜宁玉愣愣地看着父皇,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气力似的:“父皇,儿、儿臣只是一时糊涂,求您饶了儿臣这一次吧,儿臣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父皇,宁嘉和扶光是您的女儿,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她从来没有见过父皇,这样狠辣冷酷的眼神,那双黑沉的眼睛,似要将她生生吞噬一般。 无论她如何哭泣喊冤,父皇都不可能饶了她。 “都说虎毒不食子,”南兴帝瞧着她,冷笑,“朕也不杀你,从今往后,你就剪了头发,去水月庵做姑子吧,只有长伴青灯,侍奉佛祖,才能洗清你身上的罪孽。” 水月庵是宫里犯了错的主子,及女官们出家的地方,守卫极其森严,进去之后就没有出来的一天。 姜宁玉哆嗦着唇,嚎哭出声来:“父皇,儿臣知错了,是儿臣鬼迷了心窍,求父皇开恩……父皇……” 南兴帝瞧着她:“让你去水月庵,已是格外开恩。” 勾结细作,残害手足,形同谋逆。 赐死亦不为过。 姜宁玉痛哭:“父皇……” 南兴帝大步走出房间:“送宁玉公主去水月庵,给她剃度,对外就说,宁玉公主残害姐妹,自知罪无可恕,自愿去水月庵侍奉佛祖。” “父皇开恩呐,儿臣不去水月庵……” “儿臣知错了……” “父皇……” “……” 南兴帝站在屋外,冷声道:“龙之所以是龙,只因龙有逆鳞。” 张德全心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几日,朕时常梦到璧儿,那么小小的一团儿,倘若能长大,该有多好了,”南兴帝偏头看了张德全一眼,“当年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张德全‘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去,当年陛下命人,将穆贵妃滑跤小产的一应证据封存。 他还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 却忘了,证据只是‘封存’,并没有销毁。 旧账难免会新翻。 “朕的璧儿到底为何人所害,总要查个水落石出,”南兴帝盯着跪在地上的张德全,声音平静,“这件事,你去办,你与朕主仆多年,朕总希望这场主仆恩义,是能善始善终的。” 张德全哆嗦着身子:“奴、奴婢领命。” “也许穆儿已经忘记了,可朕一直记得,那年忍冬花开,”南兴帝抬头看向甘露宫的方向,呢喃道,“我被一众皇子欺负,穆儿送了我一朵忍冬花,对我说,忍冬花凌冬不凋,遇旱不枯,遇涝不败,没有‘忍’一冬之寒,哪来不枯不败?” 那时,穆儿十二岁,红衣似火,娇艳灿烈。 他二十二岁,是被人踩进泥里的皇长子。 金娇玉贵的少女向他伸出手,对他说:“起来吧!” 他却卑怯于满手泥泞,迟迟不敢向她伸手。 她不急不恼,一直等他伸手。 他将少女的手握在掌心那一刻,妄念横生。 后来,戚大将军要拥立他为新帝,他去太尉府,彼时的小少女,已经成了绝色佳人,她笑看他:“父亲说你仁厚,将来一定是个好皇帝,使百姓安居乐业,让戚氏世世代代的鲜血不会白流。” 他看着少女,笑容灿烈,轻声说:“好!” 声音小到,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 因为那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他没有信心,不敢对她承诺什么,只能默默将她的话,记在心里,刻进骨里。 成为一国之君,他为了江山社稷牺牲了许多。 他不知道值不值得。 可他知道,就算重来一次,他依然会那样选择。 这盛世,如你所愿! 这是他的选择。 消息传进了中宫,林皇后的手微微发颤,就这样,生生断了一个宛如花骨朵般含苞待放的女子一生。 陛下的心,比从前硬了许多。 林皇后有种风雨欲来的不祥之感,猛然道:“将本宫的佛珠拿来。” 景玉愣了一下,连忙将矮几旁的紫檀木盒打开,取出那串紫黑色的手串佛珠,递给皇后娘娘。 林皇后垂眼瞧着手中的佛珠,慧慈寺高僧早晚诵经,供奉了整整五年,这才功德圆满,请回了中宫。 主持将佛珠交给她时,对她说:“这串佛珠能修得圆满,是皇后娘娘的造化,皇后娘娘要时常带在身边,与佛同在,这样佛祖会记得皇后娘娘的功德。” 她那时心想,佛祖只会记得她常戴佛珠时的功德。 至于别的,佛祖的眼睛是闭着的。 景玉继续道:“三公主府抄了一个底朝天,府里所有人都关进了大理寺,陛下亲谕,由大理寺主办,皇城司协办,羽林卫督办,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将南越国在大周朝的细作尽数铲除,不留遗患。” 林皇后心中又是一窒,哪来的什么细作,这一切都是承恩公府的安排,陛下的行为,让她心惊肉跳,仿佛有一种针对承恩公府的错觉。 但错觉,也仅仅只是错觉。 不会有人知道,长公主遇刺一事,是承恩公府所为。 绝不会。 第89章 恋爱脑没救了 第89章恋爱脑没救了 林皇后定了定神:“细作一事,兹事体大,确实应该好好彻查。” 只是,凡重大案件,大理寺审讯人犯、拟定判词,刑部主刑罚政令,及复核刑名,御史中丞主监察,称之为‘三法司’,最后交由‘三公’决案,三方权力制衡,谁也越不过谁,往往万无一失。 事关了南越国细作,理该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共同审查。 但姜扶光身为护国长公主,但凡与皇室有关的事,也都越不过宗室,宗室也有协同案件的职责。 当年穆贵妃被大皇子冲撞小产,就是宗室出面处置。 四方协案才算合理。 皇上先后越过了刑部、御史台、宗室,直接派皇城司与羽林卫协办与监察,而皇城司和羽林卫是直接受命天子。 这与她想的不一样! 林皇后声音干涩:“如此不合礼法,御史台就没人谏言?” “有的,”景玉垂下了眼睛,小心翼翼道,“戚小将军当堂诘问御史台,皇城司和羽林卫的职责是什么?把御史台问成了哑巴。” 林皇后闭了闭眼。 如细作、刺客等,来自他国的威胁,都是由皇城司处置。 羽林卫护卫内宫安危,长公主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遇刺,如此肆无忌惮,威胁的何尝不是陛下的安危? 不合礼法,却合乎情理。 景玉心里泛着凉意:“陛下勃然大怒,怒斥御史台所奏不实、不尽、不详,不知所谓,有误君误国之嫌,当堂让张公公摘了周御史的乌纱帽,强令他致仕,御史台的大臣们,没一个敢站出来说话。” 那是御史台德高望重的老大人。 林皇后捻着佛珠的手,不由一抖:“陛下是在公报私仇,上次周御史弹劾姜扶光,陛下就以御史台所奏不实,堵了御史台的嘴,后面才能顺理成章的,越级封了姜扶光护国长公主。” 立储一事,越不过御史台。 近来朝野上下,因为立储树嫡一事,闹得人心浮动,陛下惩治周御史,是为了杀鸡儆猴,御史台被陛下抓了错处,就算头再铁,也不敢触陛下的霉头。 承恩公府辛苦立下的战功,是景璋立太子的筹码。 就因紫鲛珠一事,变得荡然无存。 得知贵妃娘娘病重,姜扶光在宫中侍疾,姬如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在屋里来回踱步。 “公子,”金宝被他晃得眼晕,忍了又忍没忍住,“又不是长公主病了,有必要这么心急么?” “你懂什么。”姬如玄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旁人家的伴从,都会帮自家主子分忧解难,他这个伴从除了满嘴风凉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没一点用,“担心岳母,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您可真会为自己脸上贴金,”金宝吸了一口气,“八字没一撇的事,都能把牛皮吹上天。” 还岳母呢,笑死人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只是“想”,都不带这么离谱! “这是重点吗?”姬如玄气得要死,“重点是,贵妃娘娘病了,长公主不得担心吗?万一贵妃娘娘身体一直不好,姜扶光不得一直留在宫里?”说到这儿,他神情有点沮丧,“那不是,见不着了吗?” “说得好像,长公主没在宫里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似的。”金宝忍不住吐槽,“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把【翻墙】、【爬树】、【偷窥】,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我该说,不愧是您吗?” 跟个采花贼似的。 这个伴从不能要了,姬如玄火冒三丈,吸气呼气,吸气再呼气,还是好气哦:“你未来第十二年的月钱,没有了。” 金宝多淡定啊,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摊上一个大疯批,已经很倒霉了,没想到这个疯批,他还是个恋爱脑,一言不合就为了女人出生入死,要死要活,这也就算了,偏偏这个女人,是敌国最尊贵的长公主,肖想就肖想吧,人不轻狂,枉少年,谁说癞蛤蟆就不能有理想呢? 可你听听他刚才那是什么话? 什么叫‘担心岳母’‘天经地义’,敢情他不光肖想,还真要‘吃’天鹅肉,这就离谱了啊! 莫说他一个废太子,如今沦为质子! 就算他身为北朝皇太子,继承大统了又怎么样? 还能让堂堂长公主,去北朝和亲不成? 他想要吃天鹅肉,就只有一条路,那就得打得九州归一,实现大一统局面,成为天下共主,大地人皇。 但这可能吗? 不是他小看了他家主子,就这恋爱脑的劲头,南朝这一关他就过不去。 能不能活到十二年后,还是未知数呢。 操心什么月钱啊。 摆烂吧! 姬如玄气得够呛,深吸一口气,还是贵妃娘娘的身体重要:“万君山的玉衡子医术过人,要不请他去给贵妃娘娘看病?” “您可真是个大孝子,论孝顺,还得是您。” 还不是岳母呢,这就操心上了? 还理所当然地把长公主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急长公主所急,忧长公主所忧,舔狗也不带这么舔的。 “万君山地位超然,玉衡子道长早就避世不出,那是说请就能请到的吗?您可得想清楚,万君山的人情是用一次,少一次。” “这有什么好想的,”姬如玄理所当然道,“人情这东西,要用了,才是人情,不用算什么人情,难道留着传宗接代?当然要用啊。” 金宝做垂死挣扎:“这是您在南朝最重要的筹码之一,贵妃娘娘又不是什么绝症,是不是草率了?医术好的人也不是只有玉衡子道长一个人,您可千万别头脑发热,热血上头,恋爱脑上劲,剃头的挑子一头热。” 只差没明着说,您为长公主做再多,有什么用呢? 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没听说过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的吗? 姬如玄拿斜眼看他:“你可真了解我。” 金宝抹了一把脸,劝不动,不劝了,这恋爱脑是彻底没救了。 摆烂吧~ “救穆贵妃,与我的目的并不冲突,”姬如玄弯了弯唇,墨色的瞳仁,像是漩涡般幽深,“想要赶狗入穷巷,又怎么少得了,穆贵妃这一步棋呢?” 第90章 给人当了‘孙子’ 第90章给人当了‘孙子’ 金宝打了一个哆嗦。 姬如玄从瓶中倒出一粒丹参丸,随手扔进嘴里,苦涩的味道,顿时溢满了口腔,令他皱紧了眉头。 “金宝,丹参丸好苦。”姬如玄一脸难受。 金宝无语,丹参丸苦,您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实在受不了,就别吃啊,干嘛还要自虐一般,一日也不间断? 自讨苦吃,怪谁? “走走走,我们去一趟万君山。”姬如玄起身。 “现在?”金宝看了窗外,这会都到下午了,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 “救人的事,当然是宜早不宜晚!”姬如玄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显得自己特别有道理。 一条腿都跨出了院子,他又收了回来,就寻思着,这一来一去,不得浪费不少时间啊! 于是又改了口:“还是传个信过去吧!” 这下,金宝又看不懂了:“到底是得了道的半仙,会不会太失礼了?” “这年头,债主才是大爷,”姬如玄不以为然,“欠人情的又不是我,干嘛还要我亲自去请,治个人就结了一桩人情,美得他,讲清楚吃亏的是谁?” 原来您还知道自己吃亏了。 姜扶光喂母妃喝完药,就去了香房。 《香遗拾经》里,有一种失传数百年之久的香,名为‘安魂香’,此香有解郁、安魂、定魄之功效。 书中记载,焚一缕香能抚魂入窍,活其血,行其气,蕴其精,养其神,药治香疗,乃不世奇香。 制作‘安魂香’的主料,就有黄腊沉、安息香、天泽香等不世奇香。 至于这天泽香是何物,姜扶光曾遍寻古籍,也没查到端倪。 她本想改良香方,能达到安魂香十之一二的效果,也堪一用,但安魂香失传了数百年,便连香方记载,也有一些含糊不详之处。 她钻研香方,发现黄腊沉和安息香,都具有活血、行气的功效,那么天泽香,必定也具备此功效,寻了替代的香料,试验了无数次,都失败了。 香方缺少最关键的一环,姜扶光不得不放弃,却没想到,求而不得的奇香,竟都因姬如玄凑齐。 北朝进献了安息香,到了她手中。 姬如玄赠了薰陆香,竟是‘天泽香’的别称。 而末药,就是安魂香里,缺失的最关键一环。 末药和薰陆香,一散血,一活血,二者相辅相成,安魂香才能成。 姜扶光将浸泡好的沉香和安息香,放入香臼里,一同捣成粗粒,加天泽香、末药再继续捣成细粉。 反反复复。 “长公主,”香房是重地,除了伺候香药的珍珠外,无人敢擅自入内,“琉璃派人送信进宫,道医玉衡子入世进京,在明心观挂单。” 姜扶光激动道:“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宫。” …… 此时,姜扶光心心念念要拜会的人正在北苑。 玉衡子高大魁梧,浓眉大眼,身穿灰布短打,头戴斗笠,身后背着药篓,腰间挎了布包,不像什么道家高人,倒像个地里刨食的庄稼汉。 单看外表,估摸着有四五十岁,道家山医命卜相五术,其中山术里,就包含《玄典》、《养生》、《修密》三部分,是修心养性、锻炼身体的秘术,事实上,他极有可能是个七老八十的老怪物。 玉衡子看懂了他的眼神,抚须一笑:“小友,可有兴趣与我手谈一局?” “没兴趣,”姬如玄一脸不耐,“你们这些牛鼻子,为什么都喜欢拉着人下棋?” 他还是皇太子的时候,北朝有个姓杨的太史令,闲着没事,就喜欢拉着他下棋,他每次都被烦得不行,关键这人下棋就下棋,话还忒多了,尽天地跟他讲什么道家修心养性,锻炼身体的秘术。 “观棋如观人。”被叫了牛鼻子,玉衡子也不生气,道祖曾骑青牛过函谷关,道士们这才有了牛鼻子这个戏称,他并不觉得,这是对他的不敬。 姬如玄问:“所以,你今天是来观我的?” 玉衡子也不否认:“我俗家姓俞,是北朝人士,与小友有些渊源,按家族排辈,你应是重孙辈,须唤我一声太公。” 也就是太外祖父! 姬如玄一口茶,噗一声全喷了,他就觉得奇怪啊,万君山在南朝,怎么能和北朝俞家扯上关系,还欠下了三个人情,敢情他这是给人当了‘孙子’,还是重孙子,他也就猜猜,这个玉衡子可能是个七老八十的老怪物,没想到他还真是。 玉衡子淡定地将溅到脸上的口水抹去:“道不言寿,不言出身,不问俗事,小友也不必在意这些,唤我道长即可,当然牛鼻子也成。” 姬如玄一脸无语,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玉衡子淡定喝茶:“小友不想下棋,不如我帮你算一卦?道家五术,我以医术见长,于卦算一道也略有心得。” “不算,”姬如玄一脸拒绝,“我又不信命,算什么命。” 玉衡子一脸惊奇:“你为什么不信命?” “我为什么要信命?”姬如玄指了指自己,“我一出生,太史令就算出什么命入午宫,主天福星,天寿吉命……总之就是,受命于天的大天命,将来会为北朝开疆拓土,开创不世之千秋功业,谱写新的辉煌。” 玉衡子垂下眼:“也许他的推算是对的呢?” “对个屁啊,”姬如玄都忍不住爆了粗口,“我五岁就成了废太子,在冷宫待了整整十五年,我被废那天,那个为我算命的杨太史拼命阻拦,说什么皇太子是天命所归,一出生就已经与北朝的国运紧密相连,废太子,形同逆天命,是倒行逆施,会遭天谴。” 玉衡子笑:“你看,如今北朝国运衰退,难道不是倒行逆施之果。” 姬如玄低下头,仿佛深陷在回忆里:“狗皇帝勃然大怒,说他危言耸听,其心当诛,命人将他拖到了午门。” 那天午门外的雪下得很大,呼啸的寒风,卷起漫天飘雪,拍打在他的脸上,刮得面颊像被刀子割了一般疼。 “最后问一句,皇太子当不当废?” 第91章 我信你个鬼 第91章我信你个鬼 “皇太子受命于天,是带着天命降于北朝,不当废。” “是谁教你对皇上说这些话的?” “我乃北朝官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尽忠尽职,用不着别人教我,也别想,借我之口,排除异己。” “再给你一次机会,供出指使你说这些话的人,便饶你不死。” “我还是那句话,废太子,逆天命,此倒行逆施,皇太子不当废,俞氏满门忠烈,更不该问罪。” “廷杖吧!” “让皇太子上前观刑。” 小如玄站在午门处,眼睁睁看着板子打在杨太史身上,发出钝钝声响。 杨太史瞪大眼睛,看着年仅六岁的皇太子,嘴里一边涌着血,一边固执呼喊:“废太子,降罪俞氏,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那个总喜欢,在他被太傅拘在屋里练字、学经史、背文章时,不合时宜地闯进屋里,拉着他去下棋,给他讲道学,让他修心养性,锻炼身体的杨太史; 那个总因为太傅给他布置了太多功课,撸起袖子和太傅吵得面红脖子粗,气得太傅吹胡子,瞪眼睛的杨太史; 那个总嫌弃太傅古板,让他不要变成一个小古板的杨太史; 那个偷偷带他出宫玩的杨太史; …… 那个…… 杨太史死了。 他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反对废太子,反对降罪俞氏,反对废后,或死在无情的廷杖之下,或死在阴冷的牢狱之中,或死在残忍的刑场上…… 小如玄是见证者。 姬如玄唇边吮着一丝恶意地笑:“你说得对,也许他的推算是对的。” 玉衡子又问:“现在,要不要算一卦。” “不算,”姬如玄仍是一脸拒绝,“你们万君山上的老道,哪有上赶着给人算卦的,怕不是想用这一卦,换一个人情,我才不上当呢。” 还欠了两个人情呢。 玉衡子算是看明白,这小子天生逆骨,人叫不走,鬼叫飞跑的那种:“这一卦免费。” “免费也不算,”姬如玄又道,“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玉衡子额上青筋止不住地跳:“我观你面相,是红鸾星动之象,这一卦不算命,算姻缘如何?” “真的?”姬如玄顿时来了兴趣,不由坐直了身体,“姻缘要怎么算?算得准不准?我听说,万君七子之一的枢机子,就很擅长卜算……” 这小子忒烦人了,玉衡子修养再好,也不禁打断他的话:“你先写一个字。” 姬如玄连忙让金宝准备笔墨纸砚。 额头青筋又跳了跳,玉衡子忍了忍:“沾水写也一样。” “那不成,”姬如玄嫌弃只差没写在脸上,“万一没写清楚,你功夫不到家,算不准,那不晦气吗?” 玉衡子懂了,这小子根本不信命,算得好,就是好兆头,算得不好,就是他算不准,他纯粹就是对‘姻缘’二字感兴趣,或者是对姻缘那头牵着的人感兴趣。 姬如玄铺纸、研墨、蘸墨、书写,郑重其事,不敢有丝毫大意。 玉衡子觉得有趣,看他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工工整整的楷书,不由一乐:“姜字,从女,羊声,同疆,关中有岐水,岐水东流,经姜城为姜水,姜水在北,不在南,你的姻缘就好比这一条姜水,在北,不在南。” 姬如玄冷笑一声,我信你个鬼,老子的姻缘,老子自己说了算,老子说它在南,它就不能在北。 “我又没说你们之间没有姻缘,”玉衡子看懂了这小子的意思,“要使南姜北流,关键还在于一个疆字。” 姬如玄扔开笔:“说了等于没说,你玩我呢。” 玉衡子哈哈大笑:“道家也不信命,观星、测命、卜算,只为测吉凶,观前路,但命运不是一成不变,命是注定的,就好比一个人的出生,是注定的,不过你是行走在宽阔的道路上,还是崎岖的山道上,这就是运,代表的是运化、运动,不停在变化,变化的后果,就是命运!” 姬如玄木着脸。 玉衡子拍拍他的肩膀:“我命由我不由天啊,少年!” …… 道医玉衡子避世多年,行踪飘忽不定,这次突然进京,也不知道会在京里待多久,姜扶光担心去晚了,玉衡子缈然仙去,再难找寻,连忙回长公主府备礼,就携了拜帖前去明心观拜会。 明心观坐落在京郊山上,半个时辰的路程。 姜扶光沿着幽径小道,蜿蜒而上。 山中清涧流水,草木扶疏,山石嶙峋,抬眼看去,不远处,郁郁涧底松,绕屋树扶疏,道观与自然融为一体,显得十分幽静。 姜扶光上前,观前挂了一副楹联:“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 是在劝人乐观向上。 “福生无量。”迎客的道童上前作揖,“师叔祖等候多时,客人请随我来。” 姜扶光作揖回礼,满怀疑问地跟着道童来到一处草庐。 草庐四周摆了不少木架,晒了许多药材,散发着阵阵药香。 不远处的药田里,一位魁梧大汉光脚踩在泥里,正在饲弄药草。 这就是玉衡子? 心里正想着,玉衡子龙行虎步,走到草庐外,到井边打了一桶水,冲洗了手脚上的泥,这才走进了草庐里。 不待姜扶光见礼,玉衡子倒了一杯茶,仰头往嘴里灌。 那是初春的第一茬碧螺春茶,还没有上市,价值千金,这样豪饮固然糟蹋了好茶,但茶就是茶,解渴才是主要,品才在其次,风雅也只附庸,懂茶之人,也不需品茶,茶一入口,便知茶中百味,果真是返璞归真的高人。 一杯茶下肚,玉衡子开门见山道:“长公主此行的目的,我已经知晓,便同长公主走一趟就是。” 说到此处,礼也不用刻意了。 “多谢道长,”扶光没想到,此行会如此顺利,“道长避世修行,行踪不定,长公主府既能得知道长进京的消息,那么旁人也定能知道,道长盛名于外,拜会之人定然不少,然此时,明心观中只迎了我一人,可见道长仍是远离凡俗,缈然无迹,唯独将我引来此处。” 昨天熬夜三点,今天人彻底废了,好难受啊啊啊,要大家的票票才能好起来啦~ 第92章 心惊肉跳 第92章心惊肉跳 玉衡子颔首:“正是。” “这是为何?”故意引她至此,总不能是上赶着送上门来,要替母妃看病的吧,姜扶光完全不信。 玉衡子笑问:“长公主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姜扶光心念微动:“不知假话作何解释?” 玉衡子一边切着甘草,一边道:“贫道静极思动,入世也是一种修行。” 一听就知道是假话:“真话又作何解?” 玉衡子抬头看她,意味深长道:“我俗家姓俞。” 姜扶光心跳猛然加速,片刻,便已经恢复如常,她轻颤了一下长睫,敛目:“多谢道长为我解惑。” 玉衡子进宫时,已经到了傍晚。 为穆贵妃把完脉后:“贵妃娘娘病在行经头痛,逢经前、经期头痛剧烈,痛如椎刺,或伴小腹疼痛拒按,胸闷不舒。” 穆贵妃颔首,同太医的脉案相同。 “这是妇人病,”玉衡子收回把脉的手,“病因在肝,乃血瘀内阻,每是情志不畅,肝失条达,气机不宜,血行不畅,瘀血内留,不是什么大病。” 守在殿外的南兴帝,眼里倏然一厉。 “是否还有血虚之症?”姜扶光脑袋嗡的一声,不由得遍体生寒,“素体虚弱,脾虚,气血化源不足,失血伤精,致精血亏虚,阴血益感不足。” 为母妃主治的太医院李院史说,母妃生她之时大出血,这才落下了血虚的老毛病,这是月子病,只能在坐月子的时候对症下药,加以治疗、调养,才能根治。 但母妃此后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养,便只能调养,不能根治。 这么多年来,母妃每每发病,在吃了李院史开的药后,病情也确实有所缓解,她对此症深信不疑。 难道是李院史诊错了? 还是另有缘由? 玉衡子摇头:“行经头痛,多半是因肝火、血瘀、血虚三种引起,病因皆在肝志,互相之间也有共通之处,贵妃娘娘三症皆有,但究其根底,血瘀才是根源,不过病因较为复杂,时有诊错。” 连李院史也会诊错?姜扶光根本不信。 “贵妃娘娘常年服用的药里,有一味开胃健脾的药,药没有问题,”玉衡子并未点破,派个有经验的医师仔细查检,就能发现,“不过长久服用,会伤脾胃,导致脾虚,胃寒,使身体出现血虚之症。” 胸腔里涌现了一股怒火,姜扶光明白了,母妃每每发病,胃口不佳,李院史这才在药方里加了健脾开胃的药。 李院史故意用这一味健脾开胃的药,造成了母妃血虚的病症,掩盖了母妃的真实病情,误导其他太医。 玉衡子面色平静:“肝火、血瘀、血虚三者侧重不同,治疗也不相同,肝火侧重平肝,血瘀侧重化瘀,血虚侧重养血益气。” 姜扶光心中怒意翻腾:“若是常年误诊,于身体可有妨碍。” 玉衡子心中有底了:“血虚之症,却有些避重就轻,药不到,病不能除,故贵妃娘娘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常年受病痛折磨。” 姜扶光顿觉五内俱焚,胸口里堵得慌:“避重就轻的治疗,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吗?” 玉衡子道:“最严重的莫过于子嗣有碍。” 姜扶光眼眶倏然一红,所以母妃是叫人暗害,这才不能生养。 殿外,静得落针可闻。 南兴帝神色晦暗,而张德全早已经满目骇然,豆大的汗,从埋低的额头悄无声息地滴到地上。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姜扶光用力攥住五指:“多谢道长为我解惑。” 玉衡子颔首:“我先开一副通窍活血汤,以赤芍、川芎、桃仁、红花、老葱、麝香、生姜、红枣化瘀,大约三日,病情会有明显好转。” 都是平常用药。 姜扶光心里堵得慌,领着玉衡子去殿外开方。 玉衡子写好了药方:“贵妃娘娘病由心起,药治还在其次,放宽心,常养心神,使肝气通达,气机运化,才是根本。” 沉默良久的南兴帝,突然出声:“依道长所见,这心神又该怎么养?” 玉衡子道:“长公主调制的安魂香,就是少有解郁、定魄、蕴神养心的奇香,用之或有奇效,不过,”他话锋一转,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 南兴帝心念微动,颔首:“贵妃的病还须仰仗道长,道长不如在宫中多留几日?” 玉衡子摇头拒绝:“此番会在明心观多待些日子,若贵妃娘娘有什么不妥之处,便直接来明心观寻我便是。我那劣徒,论诊脉断病,不比宫里的太医高明多少,却极擅长调身养命之法,再妥当不过了。” 南兴帝虽有不悦,却也没有勉强,只对姜扶光道:“你去送送道长。” 姜扶光低头应下。 待姜扶光和玉衡子出了殿外,南兴帝语气晦涩:“血瘀和血虚,一字之差,也有共通之处,只有轻重之分,侧重不同,朕不是医师,不懂得看病,只要不是因为错诊伤了贵妃的身子,便能在朕面前蒙混过关。” 太医们为了保命,开方用药都十分保守,稳妥为重,治病为次,这是常态。 若没有玉衡子的脉案,便是发现有不妥之处,他还能因太医保守谨慎降罪不成? 可见这些老太医,是混成了老油条,连皇帝都拿捏上手了。 南兴帝冷笑一声:“张德全,你觉得太医是不慎诊错,还是故意诊错?” 为阿穆主治的几位老太医,都是他亲自挑选,世代进宫为医,他们一个个会连血虚和血瘀都分不清? 张德全跪到地上去,不敢回话。 若是误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若是故意误诊,那这个阴谋,是从贵妃娘娘小产就开始的,持续了整整十五年,虽不伤性命,却让贵妃娘娘承受了十五年的病痛折磨,让贵妃娘娘一直不能生养,用心实在太歹毒,便是想一想,都让人心惊肉跳,背心泛凉。 南兴帝眼里杀意顿现,语气阴鸷:“来人!” 一个羽林卫从暗处走出来,单膝跪地:“请陛下示意。” 第93章 立庶保社稷 第93章立庶保社稷 “玉衡子进宫一事,朕不希望传出任何风声。”宫中规矩森严,宫外之人,尤其是外男,未得宣召,不得擅入,后宫不得窥视前朝,消息没那么快传到后宫。 玉衡子进京一事,没人知道,也没人见过玉衡子真容,也不会轻易曝露。 羽林卫领命。 南兴帝目光射向了跪在地上的张德全:“太医院那边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这件事交给你去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张德全,“朕,能完全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 张德全哆嗦着嘴巴:“奴婢,遵命。” 南兴帝颔首,掀帘大步走进了内殿。 穆贵妃靠在榻边,见陛下进来,连忙要起身见礼。 南兴帝大步上前,坐到榻边,握着她的手道:“是我的疏忽,让你受了许多年的苦,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好好养着身子,不要让我担心。” “多谢陛下怜悯。”穆贵妃垂下眼睛,没提半句被人加害的话。 南兴帝苦笑:“你不肯信我?” “陛下多虑了,”穆贵妃抬眸看他,眼神清冷,“妾一直相信,陛下是一个好皇帝,从未怀疑过。” 殿内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南兴帝将她揽进怀里,声音有些哑:“又瘦了许多。” 穆贵妃眼眸轻颤,没有说话。 “当年,是我的错,”南兴帝眼眶有些湿润,“那时,你怀璧儿不久,你二哥戚南风在与南越交战时,身染瘴疠之疾,暴毙身亡。” 提及往事,穆贵妃身子有些发僵。 “他才二十六岁,”南兴帝语气很沉痛,“太尉府相继大败北朝,平定南越,不仅助我巩固了帝位,也稳定了各地混乱不堪的朝局,承恩公这才能平定内乱,于朕又何止是扶持之义,辅佐之功?我欲立璧儿,原也是为了补偿你与戚氏,这原也是你们该得的,太傅那样古板的人,也都一再提醒朕,切莫固守礼法,要立庶保社稷。” 承恩公府于他有扶持之义,辅佐之功。 林氏于他亦有患难之义。 他心中感激,也给了林氏应有的尊荣。 可在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是太尉府庇护了他。 他登基之后,处境最艰难的时候,也是太尉府流血牺牲,助他稳固了帝位。 他登基之初,焦头烂额之际,也是穆儿陪他走过来的。 那时林皇后在忙着争权夺利。 穆贵妃一愣,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事:“陛下的恩师孟太傅?” 孟太傅是当年支持陛下继位,草拟诏书的大臣,后来朝局稳定,孟太傅在宫中教导皇子,扶光就曾受他教导,后来辞官归隐了。 “孟太傅直言,承恩公府及林后私心太重,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倘若立嫡,于太尉府有后患之忧,华夏分裂而治,屡有战事,南朝不能没有太尉戚氏,”说到此处,南兴帝闭了闭眼睛,“若立戚氏之子,太尉府便大权在握,内有林后压制贵妃专宠,外有承恩公掣肘太尉府专权,可避免太尉府功高震主,外戚专政,朝局平衡而治。” 孟太傅的意思很明白,太尉府容得下承恩公府。 但承恩公府容不下太尉府。 穆贵妃悲凉一笑:“眼下这局势,岂不应了孟太傅的话。” 或许,早在璧儿没了后,孟太傅就预料了如今这局面,这才辞官归隐,不理朝事。 南兴帝黯然:“是我太心急了。” “陛下,妾想出宫,”穆贵妃声音沙哑,“妾想要看看,我太尉府流血牺牲,我戚思穆委曲求全,得来的中兴盛世,究竟是什么模样。” “好,”南兴帝泪盈于眶,轻声道,“我陪你。” 姜扶光送玉衡子出宫后,就返回了甘露宫。 张德全就守在殿外:“长公主,宫中之事,陛下已有定夺,这段时间,陛下会宿在甘露宫,常伴贵妃娘娘身侧,贵妃娘娘的身子,陛下也会亲自照料,长公主留在宫中侍疾,也是十分辛苦,便回府歇着吧。” 父皇不想让她插手宫中之事,这才让张德全守在殿外,传达了他的意思。 姜扶光也清楚,秘而不宣的做法,是现下最稳妥的做法,‘避重就轻’四个字,说明不了什么,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太医院有人谋害贵妃娘娘,证据不充分,就不能打草惊蛇。 只是,父皇真的会不惜一切代价查明真相,惩治真凶吗? 甘露宫距离宫门,是一段很长的距离,送玉衡子离开,这一来一回的路程,足够姜扶光将整个事件在心中仔细分析,反复推敲,将之掰碎了,揉细了,认真地琢磨,心中愤怒的情绪,也一点一点平复下来。 父皇还是在意母妃的,要陪在母妃身旁,亲自照料,太医便是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造次。 这样看来,母妃这边算是稳妥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母妃的身体,姜扶光冷静下来:“道长新开的药方,母妃用了吗?” 厉害的方子,往往能药到病除。 张德全神情激动:“用了,才用了没多久,贵妃娘娘就感觉头痛减轻了许多,身上也松快了一些,玉衡子道长真是神了,想来最多三五日,娘娘的身体就会大有起色。” 姜扶光脸上透了喜色:“便有劳公公,每日命人往我府中送个信。” 张德全连忙应下。 …… 夜风拍打着廊前的宫灯,一泓弦月浮上柳梢,月华清冷如水。 已是深夜,姜扶光依旧了无睡意,暗害母妃的人,没有伤害母妃的性命,却让母妃承受了十五年的病痛折磨,令她多年不曾生养,用心之险恶,手段之阴毒,叫人心中胆寒。 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万幸请来了玉衡子,探明了母妃的真实病因,母妃很快就会好起来,她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涩然。 玉衡子俗家姓俞,同姬如玄是什么关系? 避世多年的玉衡子,突然送上门来为母妃治病,也是因为姬如玄吗?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床边一盏昏灯,照得一片昏暗,姜扶光思绪如潮,有些不受控制。 我卡文,卡的不要不要的~大哭,要大家安慰才能好起来~ 第94章 真的好险啊 第94章真的好险啊 她又想到,那日在猎场上,死士举刀向她走来,姬如玄从天而降,半跪着,挡在她面前,对她说‘别怕’的画面。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质子牵扯的这样深。 那片昏暗的天地里,他举刀、跃起、下劈、狞笑,仿佛慢动作一般,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 昏暗的山观里,他带着伤,发着烧,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大雨倾盆的夜里,她蜷缩在他的怀里,同他依偎取暖。 那时,她是脆弱的,惶然的, 他是坚实的,可靠的, 她本该因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夜,感受羞愧难当。 如今想来,除了匪夷所思,就是五味杂陈。 姬如玄或许并不可信,他来南朝或许另有目的,救她或许另有所图, 可每当想到他坚定不移地挡在她面前时的画面,就忍不住心中动摇。 她刻意不去想那些会令她心慌意乱的记忆,整日待在宫中,忙前忙后地照顾母妃。 可玉衡子的一句话,成功让她破防了:“我俗家姓俞。” 姬如玄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扶光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决定不再勉强自己躺在床上受罪了。 她披衣起身,立在廊下一盏宫灯下,素色的披袍,通身不饰,只余裙摆寸余,绣了一圈连枝牡丹纹压脚。 一阵夜风吹来,掠动了脚下裙裾,她面容如玉,身形纤弱、荏柔,便如一支开在湖面,随了水纹波动的芙蕖,绰约生姿,实在是我见犹怜。 屋顶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响,“哐啷”一片琉璃瓦滑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谁?”姜扶光盯着地上青绿的琉璃瓦。 四周静了静,过了一会儿,传来一声‘喵’叫。 侍卫听到了动静前来,姜扶光吩咐侍卫上屋顶看看。 过了半晌,侍卫拎着一只黑色的狸奴,过来禀报:“不知打哪儿来的野狸奴,在屋顶乱窜,惊扰了公主殿下。” 见这只野狸奴小小一只,浑身脏乱,都瘦成了皮包骨,姜扶光猜,可能是哪家养了狸奴,下了一只黑崽子,觉得乌漆麻黑,便弃了。 她向来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便有些于心不忍:“洗干净,命人仔细养着吧!” 夜风忽停,万籁俱寂。 长公主府里一棵大榆树,枝叶摇动,姬如玄嘴里衔着一枚榆叶,靠在树干上。 呼,刚才真的好险! 他就是夜里睡不着,找了一个屋顶赏月,‘恰好’找到了长公主府的某个屋顶,‘恰巧’发现,他躺的这片屋顶,是姜扶光的卧房所在,忍不住掀了一片琉璃瓦片。 虽然吧,什么也看不见,但听着屋里偶尔传来的动静,心中仍然升起一股隐秘的窃喜。 方才他忙着赏人,一时忘了形,不慎弄掉了一块琉璃瓦,惊动了姜扶光。 亏得他反应快,学了一声喵叫,立马将附近徘徊的一只狸奴捉上屋顶,这才糊弄了王府侍卫。 想着姜扶光在夜风里,显得纤细单薄的身形,明明很美,可心里就是不得劲。 姜扶光在廊下待了一会儿,转身去了香房。 姬如玄帮了她,她没法当作没事发生一样,不做点什么,总觉得过意不去。 想到姬如玄之前在猎场受了伤,失血过多,姜扶光思前想后,决定做天水香。 此方六味香品都能入肾,肾水旺可滋命门之火,水火相济为男子益精补气之良品,也可治心肾不交诸证。 天水香与丹参丸搭配,用之可得大益。 她喊来珍珠过来帮忙。 等天水香做完,外面天光放亮,太阳升高了,从云层里透出,悬在东方的上空,光芒明媚。 姜扶光的眼睛被照进窗里的光刺了一下,有些睁不开眼,这才恍然发现,天早就亮了,她与珍珠在香房里忙活了一整晚。 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现在什么时辰了?” 珍珠答:“已经巳时过半(10点)。” 都已经这么晚了,姜扶光吩咐道:“让璎珞将做好的天水香送去北苑。” 珍珠应是。 忙了一整晚,姜扶光实在太累了,了一桩心事,就打算回房补觉,正要转身,又觉得有些不妥,姬如玄帮了她这么多,是不是应该亲自登门道谢? “还是等我有时间,亲自送去北苑。” 珍珠有些吃惊。 她不应该再同姬如玄有太多牵扯,也不应该去找姬如玄。 姜扶光有些头疼,大约是彻夜未眠,她脸色不太好看,声音也有些沙哑:“还是先放着吧。” 珍珠心中大骇,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长公主。 便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姜扶光心浮气躁:“什么事?” “禀公主,”璎珞心中一颤,小心翼翼道,“北苑的姬公子过来了,现下正在前厅等着。” 屋里又是一静。 现在什么也不用纠结,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知道了,”姜扶光深吸了一口气,人也冷静下来,“我先回房换身衣裳,请姬公子稍等片刻。” 她衣裳不整,熬了一整晚,也不好这样出去见客。 回房简单梳洗了一番,姜扶光坐在镜前。 珊瑚拿着黄杨木梳为她梳发:“张公公一早就打发宫人过来报讯,贵妃娘娘昨夜安寝,早膳多用了一碗银耳羹。” 贵妃娘娘病了多年,胃口一直不好,夜里也睡不安神。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道医玉衡子,果真名不虚传。”姜扶光拈起一朵半开的牡丹花在鬓边,对着螺钿的白铜镜照了照。 白铜镜打磨得光鉴照人,映着少女唇边含笑,脸上未施粉黛,却是姿容韶光,颜如舜华。 珊瑚看得失神,久久才回过神:“园中的牡丹花有些开了,伺候花草的下人剪了几枝,送来让长公主插发。” 姜扶光忽然将发间的牡丹花摘掉,镜中人眼波流转,妩媚尽数敛去,神色间多了几分睨色与清冷。 珊瑚可惜地看了一眼妆台上的牡丹花,也不知道这枝牡丹花,到底是哪里惹了长公主不快。 她小心翼翼道:“石将军命人送来了姬公子的起居簿册。” 起居簿册上,记录了质子在南朝的生活及行踪。 第95章 想亲! 第95章想亲! 这一等,就等了许久,久到连守在前厅的璎珞都有些诧异,长公主待人接物向来礼遇,不是让人久等的性子,这会茶都上了三盏,怎么还没过来? 姬如玄神态自若,神情间不见半分不耐,事实上他还巴不得多等一会,好赖在长公主府不走。 捧着长公主府的茶盏,美滋滋地品茶,长公主府的茶就是不一样,都一样的茶,喝起来却更加醇香。 姜扶光终于过来了。 银遍地粉白莲纹交领抹胸褶裙,罩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清冷中透着高贵,徐步而行,轻纱飘逸,衣袂翻飞,衬得她仙姿玉色,宛如壁画里丰艳高贵,飘然飞天的神女。 姬如玄心跳一急,连忙起身见礼:“见过长公主。” “姬公子有礼了。”自山观一别后,再见姬如玄,他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不错,想来身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姜扶光垂下眼睛,她同姬如玄算是朋友吗? 堂中一片静谧。 姬如玄目光黯了黯,打破了一室的沉静:“之前在猎场上,多谢长公主将马借给我,侥幸猎了几张不错的皮子,特送予长公主做谢礼。” 站在姬如玄身后的金宝,连忙捧着手中的三尺长盒,送到姜扶光面前。 既是谢礼,便不好不收,姜扶光颔首,让璎珞收下了长盒:“姬公子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姬如玄挺直的背脊一松,身体向后一靠,摆出放松的姿态,“长公主身体好些了吗?” 他指的是姜扶光的伤。 “已经没事了,你,”姜扶光就要询问他的伤势,话到了嘴边,发现有些不妥,又改了口,“多谢姬公子关心。” 再次见面,两个人显得生疏又陌生,仿佛之前在西山,共同经历的生死患难,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梦醒了,一切都回归原点。 她仍是高高在上的护国长公主。 他却是卑微的他国质子。 身份地位宛如一条天堑,成了横在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藩篱。 天真了啊,姬如玄捂住脸,用力搓了一把,试图让自己清醒,嗯清,我清醒个屁啊,为了她,老子连命都拼过,我还就不想清醒了。 天鹅肉,还真就吃定了。 姜扶光轻颤了一下眼眸:“我有些事,想请教姬公子。” “是,长公主。”少年嗓音乖软,可眼里,却分明露出晦暗。 “你随我来。”姜扶光站起身,向殿外走去。 姬如玄脸上的笑意,又黯淡了些许,眉宇间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戾气,懒洋洋地跟在姜扶光的身后,看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纤细,柔软,双掌就能掐住,使她不能遁逃。 出了前厅,沿着九曲回肠的山廊,蜿蜒而上。 山廊依山而建,站在廊上,可尽揽翠色叠嶂的山光,山廊的尽头,就是姬如玄初次前来待过的那处山亭。 立于山腰,风光独好。 璎珞及几个侍女自觉守在山脚下,金宝迟疑了一下,也留下来了。 姜扶光坐到木栏上,看着山亭下边的涧底,铺满了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锦鲤在清澈的涧底游来游去。 喵! 不知打哪儿窜来的狸奴,瘦瘦小小的一只,毛茸茸的,正扒拉着姜扶光的裙摆,喵呜叫唤,声音又细又软,叫得她心中发软,忍不住弯腰将它抱进怀里,纤白的手轻轻抚了抚猫奴儿的皮毛,手感不是很好。 真丑! 姬如玄阴恻恻地盯着狸奴看了一会儿,下了结论。 “姬如玄,”姜扶光抬眸看他,目光很清冷,“上次在西山,谢谢你救了我。” “哦,”姬如玄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没有要挟恩图报的意思。” “我没有那个意思,”姜扶光垂下眼睛,看着奶乎乎趴在她怀里的小狸奴,喉咙有些干涩,“只是单纯地想要谢谢你。” 之前没有正式谢过他。 “这样的话,”姬如玄弯了弯唇,唇角透了一丝淡淡的讽刺,“长公主便不必谢我,托长公主的福,整个洛京都知道我攀上了护国长公主,令长公主另眼相看,礼遇有加,有了长公主的庇护,想来我的质子生涯,也不会太艰难,也算扯平了。” 他太聪明了,许多话,只见端倪,便能猜出全部。 在他坦荡的目光下,姜扶光仿佛自己无所遁形:“我帮你只是举手之劳,你救我,却是以命相搏,不能一概而论,不算扯平,我……” 姬如玄抬起头,眼中映着她姿容韶好的模样。 看着他平静的样子,姜扶光有些说不下去,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却平白生出一丝淡淡的愧意。 “你想补偿我?”姬如玄上前一步。 高瘦的少年,比她高上整整一个头,姜扶光不喜欢这种压迫感,后退一步,后背抵到了柱子上,大约是没了退路,她心中生出了淡淡的仓惶。 姬如玄将她困在柱子与自己之间,一折腰,一低头,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红唇上。 想亲! “姬如玄,你,”姜扶光抬眸看他,一夜未眠,她眼底有些发红,渗出血丝,“你想要什么?” “千万不要问一个男人,想要什么,”姬如玄盯着她的唇,“他会告诉你,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什么也不想要,只想要你,你要怎么回答,嗯?” 姜扶光陡然撇开脸,不去看他:“我会告诉他,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姬如玄重复了这四个字,将之放在舌尖慢慢地舔舐,咀嚼,便如每日被他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的丹参丸,苦涩极了,“我以为,南朝最尊贵的护国长公主,会勃然大怒呵斥对方,大胆放肆,或是找死。” 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岂能允许一个卑微的质子亵渎? 这才是她该有的反应。 呼吸间,是姬如玄身上淡淡的清苦气味,令她十分不适,姜扶光蹙眉:“你确实太放肆了。” “哈,”姬如玄笑出声来,丹红的唇,凑到她耳畔,潮湿的呼吸,落在她耳际,“这是不是说明,长公主是允我——痴心——妄想,嗯?” 允我亵渎? 我居然掉出了畅销榜,太猝不及防了,看文的小伙伴们,要记得投票,评论,打赏啊啊啊~ 第96章 捏断你的脖子 第96章捏断你的脖子 “你,”姜扶光忍无可忍,伸手抵到他胸前,用力推他,又急又恼,“你在说什么浑话,快放开。” “别生气,我这就放开,”姬如玄见不得她生气,甚至是有点怕,连忙举手投降,向后退了两小步,全然一副认输的姿态,“我救你,只是一时,你庇护我,却是我在南朝很长的一段日子,我们之间已经扯平了,你不必觉得欠我。” 虽然,他不需要这种庇护。 也不想同她扯平什么。 姜扶光靠在柱子上,突然道:“你想回北朝吗?” 姬如玄不由一怔,看她低头抚着怀里的狸奴,也不看他,径自在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南朝做质子,但我知道,以你的武艺,以你的手段,你不该沦落至此。” 姬如玄用力抿紧了嘴,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你来南朝究竟有什么目的,我也不想去追究,”姜扶光轻颤了一下眼睫,浓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排暗色,“你带来了膏油、末药、薰陆香,使外祖父多年病痛,可以得到救治;你帮我找到了玉衡子,探明了我母妃真实的病因,使我母妃不必再受病痛的折磨;你还在西山,救了我的性命,我一直很感激你。” 外祖父和母妃,都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帮了她也是实情。 姬如玄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我不想同你为敌,”姜扶光却倏然抬头,眼眸定定地看他,让他到了嘴边的话,也来不及说出口,“不管你有什么图谋,前事种种,看在你帮我助我,我都可以不计较。” 若是从前,姬如玄听到这话,许是会十分高兴,可现在他只觉得烦躁。 姜扶光冷淡的态度,清冷的眼神,戒备的神情,无不告诉他,她在摊牌,她同之前一样,并不想与他有太多牵扯。 姜扶光看着他的眼睛,“既然你来了南朝,想要脱身,想来也不容易,我可以助你回到北朝,甚至可以助你,夺回曾经属于你的一切。” 姬如玄回到北朝,他们之间就不会成为敌人,若姬如玄能成为北朝的皇,那么南北两朝,是不是可以和平共处? “姜扶光,你不要自以为是,”姬如玄气笑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你为敌,你有问过我吗?” “那又怎样?”姜扶光轻声问,“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 姬如玄一时语塞。 “你好好考虑考虑,决定好了,就告诉我。”姜扶光一撒手,小狸奴跳到了地上,小声地喵呜。 她看也没看一眼,转身就出了山亭,背对着姬如玄:“我希望我们是朋友。” 姬如玄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也落下阴翳,透了一丝阴冷。 “朋友?”随即唇角微勾,喉间发出一声极低的嗤笑,“谁稀罕呢?!我可是一个很贪婪的人。” 角落里的小狸奴,许是饿了,大着胆子跳上了石桌,狼吞虎咽地咬着糕点吃。 想到方才姜扶光,将小东西抱在怀里,温柔抚摸的画面,姬如玄勾起一抹恶意的笑,伸手拎起小畜生的后颈。 小狸奴碧绿的瞳仁竖成一线,浑身毛发炸起,喵呜挣扎起来,声音尖细刺耳。 “再叫,”姬如玄喑哑的嗓音,透着晦涩,“就捏断你的脖子。” 小东西喵呜一声,不动了。 姬如玄强行将它抱进怀里,用力揉了揉它的毛,把小东西揉得弓起身子,喵呜乱叫,他还一脸嫌弃:“一点都不软,你到底是怎么讨了她喜欢的?” 就一只小畜生,还是他昨儿,从巷子里捡来,糊弄长公府侍卫的脏东西。 “姬公子,”璎珞捧着一个木盒,走进了山亭里,“这是天水香,是长公主给您的谢礼。” 姬如玄随手将小狸奴一扔,小狸奴喵一声尖叫,他充耳不闻:“长公主亲手做的?” 璎珞迟疑了一下,点头:“天水香,煎,烧,薰皆宜,还可以研磨成粉,加蜂蜜,或食盐服食,于身体大有裨益。” 天水香并不难做,唯独一味沉香,需要海南熟沉香,年份要求也颇高,很稀少,另外焙干的火候,也十分讲究,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做起来很费心神,一点也不比丹参丸简单,长公主平常不大做这个。 得知长公主熬了六七个时辰,做了天水香,竟是送给姬公子的谢礼时,她有些吃惊。 什么嘛,打一棒,再给一个甜枣,把他当什么了? 他是那种没有骨气的人吗? 他是! 生气归生气,礼物照收不误。 姜扶光有些疲惫地回到房中,侍女送来了姬如玄带来的‘谢礼’,三尺长的盒子,摆在桌子上,让人想要忽略都难。 原想让珊瑚收起来,可东西都摆到眼前了,不看看是什么,也有些说不过去。 她伸手,掀开盒盖,最上面摆了一张油光水滑的玄狐皮,适合做一条围脖。 下边六张赤狐皮,也是火红鲜亮,做一顶半身斗篷差不多了。 姜扶光有些怀疑,姬如玄是不是专门捅了狐狸窝,专盯着狐狸猎? 最下边,还摆了一张黄麂,皮毛厚实,当坐垫使却是不错。 姜扶光这才反应过来,她看到这些皮毛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着能做成什么? 这是她该关心的事吗? “东西收了吗?”姜扶光坐在镜前,摘下了发髻间的凤凰衔珠步摇簪,转头问,“他走了吗?” “姬公子收下了天水香,已经出府了。”璎珞送完了姬公子才回来,“姬公子将昨日侍卫捡到的那只黑狸奴一起带走了,还说……” 她迟疑了一下。 “说什么?”姜扶光追问。 “说,”璎珞埋低了头,“回头一定养得油光水滑,剥了皮子,送来给长公主做一个套袖暖暖手。” 说这话时,积石如玉的姬公子,一脸阴恻恻的表情,阴阳怪气的语气,仿佛正在同谁置气。 姜扶光没说话,卸了钗环首饰,靠在榻上,准备小憩一会儿,目光不经意看到,摆在榻边案几上的起居簿册。 噗,期待亲亲的小伙伴们,要失望了,你们的男主,是个怂怂,哈哈,属于那种有色心,没有色胆儿~ 第97章 黄雀在后 第97章黄雀在后 春搜回京后,她命人向石将军索要了‘质子起居录’,上面记录了姬如玄来到南朝后的衣食住行,是由鸿胪寺同羽林卫共同书写的。 想要知道姬如玄来南朝究竟有什么目的,只能从他的起居录上入手。 他连羽林卫都骗过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出端倪? 不过, 话都说开了,似乎也不需要了。 先看看姬如玄怎么选择吧。 连着下了四五日的春雨,终于云开见日,春风拂过,积雨滴答,潮湿的花香,盈动了整个洛京。 四月是陛下万寿,南兴帝不喜铺张,崇尚节俭,礼部没有大张旗鼓,会同鸿胪寺循例在太极殿安排宴礼。 南兴帝却突然下谕,今年万寿节,不在宫里过,于四月十七日,去南郊巡田五日,在南郊行宫行万寿礼,一切从简,勿要劳民伤财。 礼部和鸿胪寺顿时慌了手脚,连忙会同内廷商议出行的卤簿,命鸿胪寺去南郊行宫筹备节仪。 朝野上下,都在紧锣密鼓地做准备。 穆贵妃泡完了药浴,身上披件垂到脚踝的衣裳,松松地掩了衣襟,靠在榻上。 玉竹拿来炭笼为她烘头发。 南兴帝坐在桌后批阅奏折,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纤秀的背影。 随着穆贵妃身子渐渐恢复,他整个人就像枯木逢春一般,重新焕发生机,仿佛年轻了十岁不止。 过了一会儿,头发干了,玉竹退下,南兴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站了起来,来到她的身后,拿过梳子,帮她梳发。 穆贵妃懒洋洋地,有些昏昏欲睡:“奏折都批完了?” “没有,”南兴帝轻抚着她的长发,“大臣都忙着巡田事宜,朝中没有大事,让张德全将剩下的奏折送去长公主府,就让扶光代劳。” 穆贵妃睁开眼,转过头,见他凝视着自己,眼里满是专注:“你可真会为扶光找麻烦,拉仇恨。” “让大臣们提早适应,”南兴帝忍不住笑了,“朕年纪渐长,精力难免不济,护国长公主理应为朕分忧,论治国之道,扶光比我行,南朝要交到她手里,我才能真正放心。” “你,”穆贵妃眼眶微红,别开了脸,不去看他,“是不是早就算计了这一天?故意抬举承恩公,对承恩公府打压太尉府的行径,也视而不见,是为了打破朝中的制衡局面,等到承恩公府势大,打压太尉府,导致朝局失衡,你再恩封扶光,以平衡两方争斗,也能得到中立派的支持。” 中立派是最不希望看到朝局失衡,扶光能顺理成章越级封长,是因以顾丞相为首的中立派,没有阻止。 南兴帝没有说话,越级封长说来简单,实际操作太困难,这其中有他刻意算计,也有紫鲛珠一事推波助澜,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原是打算请孟太傅归朝,使越级封长,更加顺理成章。 但北朝使臣被杀一事,添了一把火,使林后一系投鼠忌器。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穆贵妃垂下了眼睛。 “我不想做汉高祖,”南兴帝微微一笑,爱怜地摸了摸她光亮如匹的长发,目光中怜惜更甚,柔声道,“我从来不是一个好皇帝,也不仁厚,为君之道,治国之能,我一样也没有,三十二年的皇子生涯,我只学会了伪装自己和玩弄权术,是因有人希望我成为一个好皇帝,我才学着去做一个好皇帝。” 穆贵妃原本眉目含笑,渐渐愣住,看着他:“我也不想做戚夫人。” 南兴帝不提这话了:“等到下旬巡田,你的身体应该大好了,说起来,朕还要谢谢公子玄,安魂香能做成,他功不可没,改日送些赏赐过去。” 穆儿的身体,能这么快恢复,安魂香居功甚伟。 穆贵妃记得,扶光同姬如玄交好。 南兴帝凑到她耳边:“下旬巡田,皇后留在京里礼遇各国朝贺的使臣,就我们俩,我带你好好看看,这盛世,是否如你所愿。” “好!”穆贵妃偎进他的怀里。 第二日,南兴帝便命人,给北苑送了赏赐,对外说是,公子玄献天竺奇香,治愈贵妃娘娘旧疾,居功甚伟。 消息传到中宫,林皇后有些心慌,也按捺不住了,借着头疼,请来了太医院的李院史。 内殿摒退了下人,只留了景玉照应。 林皇后目光盯着李院史:“穆贵妃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院史年逾花甲:“近来,陛下常召微臣为贵妃娘娘请脉,贵妃娘娘的病情,确实在恢复。” 当年,贵妃娘娘小产出血,是他施针救了贵妃娘娘的性命,陛下对他十分信任,破格提了他太医院院史。 贵妃娘娘情志不畅,肝失条达,有了血瘀之症,在症状不明显的时候,他用一味开胃健脾的药,遮掩了贵妃娘娘的真实病因。 陛下和长公主信任他,贵妃娘娘时有不适,都是传唤他过去请脉诊治,鲜少传唤其他太医。 其他太医,也一直没有发现。 “这是怎么回事?”林皇后看着李院史,眼里带了怀疑。 李院史解释道:“长公主复原了安魂香的古方,安魂香是失传了数百年的奇香,不仅有解郁、安魂、定魄之功效,还有舒肝活血,通窍行气之功,误打误撞解了贵妃娘娘的血瘀症。” 林皇后冷笑:“如你所说,安魂香都已经失传了几百年,怎么可能轻易复原?姜扶光真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一直等到现在才做出了安魂香?你在糊弄本宫?李院史,你可想好了,一旦陛下知道你避重就轻,误了穆贵妃的身子,你以为陛下会饶了你?” “皇后娘娘请息怒,”李院史心下大骇,额头冒了冷汗,“老臣与皇后娘娘同在一条船上,自然不敢糊弄您。” “住口,”林皇后冷笑一声,“误诊贵妃娘娘病情的人,是你,与本宫何干?什么同一条船,更是一派胡言,你可要想清楚了,谋害贵妃,陷害皇后,稍有不慎,可是要,”她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李院史,一字一顿,“满、门、抄、斩!” 亲爱达,最近票票不怎么给力啊啊~~ 第98章 自作孽不可活 第98章自作孽不可活 是死一个,还是死全家,选一个吧! 李院史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身子开始瑟瑟发抖:“老、老臣昏了头,胡言乱语,请、请皇后娘娘息怒。” “说吧,安魂香是怎么回事?”林皇后执起茶杯,低头喝茶。 “北朝质子姬如玄献了末药与天泽香,这是制作安魂香的关键所在,末药散血袪瘀,天泽香活血通窍,二者互相配伍,辅以安息香,于身体大有裨益。” “难怪,”林皇后已经相信了李院史,脸色十分难看,“姜扶光对姬如玄另眼相看,礼遇有加,陛下知道这件事,竟也不生气,本宫早该想到的。” 想到其中一味安息香,还是她亲手送到姜扶光手中,面上便一阵狰狞。 李院史这才松了一口气。 “贵妃娘娘的身子突然好转,陛下就不曾怀疑过你?”李院史被她拿捏了,也不担心他攀咬,可陛下肯定会怀疑她。 李院史连忙道:“陛下没有怀疑,还如从前一般,让老臣每隔五日,为贵妃娘娘请脉,贵妃娘娘用的药,仍是老臣开的血虚方,陛下将贵妃娘娘身体好转,归功于安魂香。” “你确定?”林皇后不确定地问。 “老臣确定,陛下确实没有怀疑。”真要怀疑,就不会继续用他开的药,那药是他亲眼看着贵妃娘娘喝下去的。 林皇后心中一松,安魂香是失传了数百年的不世奇香,能有这般神奇的功效,也能说得过去。 只是经此一事,以后再难对戚思穆下手了。 自从质子进京之后,本该无往不利的承恩公府,却屡屡受挫。 这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你仔细把自己的小尾巴,都清理干净了,贵妃娘娘的病该怎么治,以后就怎么治,千万不要露了马脚。” 李院史连连应下,叫景玉送出了中宫。 紧接着,香玉就进屋禀报:“昨日深夜,陛下命张公公将一部分奏折送去了长公主府上。” 林皇后勃然大怒,一挥袖,将案上的杯具扫落在地:“他要让姜扶光摄政。” …… 金宝领着医师进了北苑,一连下了几天的小雨,北苑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潮湿,姬如玄不爱待在屋里,搬了一张榻摆在院子里的杏花树下。 枝头的杏花,开尽了芳菲,一片荼白,微风吹过,花瓣洋洋洒洒地从枝头飘落。 “公子,医师过来了。”金宝上前叫醒姬如玄。 姬如玄烦躁地拿下脸上的书,哦了一声,坐起来。 “我家公子近日睡眠不安,夜梦,”金宝语气微顿,表情有些微妙,尽量不去看晾在院子里迎风飘展的铺盖,“夜梦易醒,今日晨起还流了鼻血,有劳医师为他诊治一番。” 见姬如玄双眼浮肿,双目火赤,面颊潮红,医师心里有底了,上前为姬如玄把了把脉:“近日,公子可有食用一些大补之物?” 姬如玄一脸不耐。 “不曾。”公子每日服用丹参丸,不过丹参丸温补,定不是丹参丸的问题。 “这就怪了,”医师一脸不解,“这脉象,分明就是气血过分强旺,致身体阴阳失衡,内热损身耗气。” 怕不是思女人,憋得吧,金宝强忍着不去看,院子里摆荡的铺盖。 医师看到案上的兽首香炉,青烟袅袅,散着甜姜的气息,他凑近了些,用力抽了抽鼻子:“这是何种香?” 金宝连忙道:“是天水香。” 上次去长公主府带回来的,公子每日都要研磨成粉,和着蜂蜜食用一两块。 “这就对了,”医师眯了眯眼睛,“天水香,益肾水,公子在服用其他温补身体的药物,二者药性相辅相成,于身体大有补益,对于体虚、血弱、心肾有损者,是世间难得益肾助阳之物,但对于身体健壮者,肾阳旺盛而伤阴,亏得发现及时。” 姬如玄一脸呆滞:“天水香,是补、补肾的?” 同丹参丸一起服用,还能助阳? 璎珞拿给他的时候,没说这啊? 金宝用力抿住嘴,憋住笑,喉咙里发出一阵阵闷笑,连肩膀都忍不住抖起来。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医师一脸怪异地看他:“年轻人,你气血强旺,脉沉有力,是龙精虎猛之象,已是十分罕见,换句话说,就是血气方刚,身体倍棒,不要瞎补肾,当然了,你若想趁年轻保养身体,多吃一些温阳的东西就行,天水香咳咳,每次行完房事后,薰烧一块,或者研磨口服即可,平常可以不用。” 医师开了一副清热袪火的药,金宝让北苑的下人去送医师,顺便过去抓药。 姬如玄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姜扶光到底从哪里看出来他肾不好,需要补肾? 她一个女的,给男人送补肾药,这是几个意思? 姬如玄捂住脸:“我看起来肾虚?” 金宝憋不住笑,噗哧笑出声:“有一种肾虚,是长公主觉得你肾虚。” 让你总在长公主面前装。 这下装过头了吧! “操,”姬如玄忍不住爆了粗口,“这女的欠收拾!” 金宝白眼一翻,你要怎么收拾,在梦里么? 北苑请了医师的事,当日就传进姜扶光耳里。 想着南方雨多,春日天气乍暖还寒,姬如玄初来南朝,难免会不适应,便命璎珞送了一盒辟寒香过去。 姬如玄让璎珞带回一盒安息香做回礼。 母妃的病好得这样快,安魂香居功甚伟,之前做的安魂香就要用完了,安息香送得很及时。 姜扶光定定地看了安息香许久。 也没去探究,他是怎么弄来了安息国才有的安息香,就好像姬如玄明知道,这样会曝露更多。 姜扶光将批好的奏折整理好,交代璎珞:“早朝后,小德子会将今日的折子送来,到时候让他将批好的奏折,一起带回宫。” 璎珞连忙称是。 近来,陛下每日都将一部分奏折送到长公主府,让长公主批阅,引得朝臣们大为不满。 陛下只道:“朕年纪大了,精力时有不济,唯恐误了朝政大事,理该让长公主与朕分忧。” 第99章 摄政长公主 第99章摄政长公主 便有御史提出,让三皇子去南书房观政,岂不更顺理成章,惹得陛下龙颜大怒。 三皇子还在禁足,御史台也不敢再触这个霉头,就联合了不少官员,三天两头就拿长公主批阅的折子说事,言明长公主的不妥、不实、不详之处。 早朝未散,小德子就匆匆来了长公主府。 “奴婢拜见长公主,”小德子跪下行礼,不待长公主询问,便主动说明来意,“陛下请长公主去太极殿。” “稍等片刻。”姜扶光心里有底了。 父皇连续五日,将部分奏折往长公主府里送,朝中也闹了五日,赶巧今日是朝会日,朝臣们肯定会借机生事,将长公主摄政一事搅黄了。 回到内殿,姜扶光换了翟衣礼服,长公主的翟衣还没赶制完成,她穿戴的仍是之前的公主礼服。 将凤冠戴好,姜扶光起身整了一下衣冠,白铜镜里,映出了尊贵威仪的身影:“将三尺玄龙杖取来,我们进宫吧!” 小德子等了不多久,就见长公主走进殿内,璎珞和琉璃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后。 一人双手捧着梓木方盒,里面摆放着一个蓝田玉方印,是陛下亲赐的宝玺。 另一人托着三尺长盒,里面摆着一根蛟龙杖,是陛下亲赐的三尺玄龙杖,上奏下打。 小德子心中一窒,脑袋都埋到了胸前:“长公主,请!” 姜扶光率先出了前殿,沿着曲折长廊,到了垂花门前,雕了五爪金龙的步辇,就停在垂花门处。 她有些惊讶:“这是父皇的步辇。” 父皇居然用他的步辇,接她进宫。 小德子连忙解释:“乘坐陛下的步辇,可直上太极殿。” 姜扶光懂了,太极殿里的朝会还没结束,父皇及朝臣们都在等着她,父皇的步辇,到了午门处也不必下辇。 小德子掀开明黄色的烟纱:“请长公主上辇。” “多谢。”姜扶光道了一声谢。 步辇一路从永安街朝皇宫行去,所经之处,百姓纷纷退避下跪,公然乘坐陛下的步辇过市,众人对这位长公主的尊荣,又有了新的认识。 步辇到了午门外,停下了。 小德子客气地对璎珞和琉璃道:“两位姑娘一路辛苦了。” 璎珞和琉璃忙道客气。 小德子给身后两个内廷太监使了眼色,两人连忙上前,跪到地上,从璎珞和琉璃手中接过了宝玺和三尺玄龙杖。 未经宣诏,闲杂人等,不得擅入午门,窥探前朝。 到了太极殿,姜扶光下辇,整衣正冠,内廷太监捧着宝玺与三尺玄龙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顶着满殿文武大臣们投来的目光,姜扶光面不改色,徐步走到堂中:“臣,参见陛下。” 一边说,她就要敛衣下跪。 “快快平身。”南兴帝连忙出声,生怕晚了一时片刻,还真让她跪上了,“来人啊,给长公主赐座。” 小德子极有眼色,一个箭步上前,就将跪了一半的长公主扶起来。 不消片刻,张德全已经亲自搬了玉椅,摆到大殿一侧:“请长公主坐安。” 姜扶光颔首示谢,落座。 御史大夫,柳大夫迫不及待地开始发难:“臣请问长公主,前段时间,杭州郡李太守是否向朝廷递了修缮河道的奏请?并言明杭州徽港一带自从进了三月,便时有雨水,恐今年端午汛,有水患滋生,便请拟加大河道河堤款项。” “是有这么一回事。”姜扶光心中微动。 柳大夫顿时打开了话茬,正要继续说话,就听到长公主话锋一转。 “不过,”姜扶光蹙了一下眉,“柳大夫刚才说,折子是前段时间呈上来的,这就有些奇怪了,此折子是五日前,才送到孤手中,陛下没有积压奏折的习惯,折子究竟是何时送进京里的?” “这……”柳大夫呼吸一窒。 各地折子送进京里后,先要经由御史台筛选,才会送到陛下面前。 陛下日理万机,也避免各地官员,送一些谄上邀宠,却没有实际内容的折子,令陛下劳苦。 折子显是积压在御史台。 修缮河道是要在二三月份,天气回暖,雨水比较稳定时,就开始进行,眼下明显是迟了许多日子。 他还没开始刁难长公主。 长公主就寻了御史台的不妥之处,这要怎么整? 柳大夫斟酌了一下话:“此类折子,都是交由周御史在筛选甄别,早前周御史突然致仕,他手底下的各项事宜,也都移交到其他御史手中,但其他御史手中也积压了大量的事,一些折子,难免积压了。” 他这话也不算有假,折子积压,确实有这一方面原因。 南兴帝支着额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姜扶光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一说辞,接着淡声询问:“河道检修,关乎了生民之什,兹事体大,御史台也不至于连轻重缓急也分不清吧,孤想,也正因此事重要,柳大夫这才在今日殿上提了此事。” 折子送得有些晚,她批了加急,便命人送进了宫。 加急的折子,都要加急督办。 “下官今日,不是为了折子早晚之事,”柳大夫虎目圆瞪,“长公主休要模糊重点,混淆视听。” “柳大夫,言过其实了,”朝堂上分毫必争,分寸不能相让,姜扶光道,“柳大夫连重点都没讲,就说孤模糊重点,御史台说话就不需要究经缘由,只凭着红口白牙一张嘴?” 柳大夫不由噎住。 南兴帝有些不悦:“柳卿,这就是你的不对,御史台乃天子耳目之司,有监察、纠察、弹劾、肃正朝廷纲纪之责,你身为御史台长官,如果连你说出来的话,都是红口白牙,那朕该相信谁?又如何辨忠奸,如何知人善用?如何治国理政?” 御史台的官员有些诚惶诚恐。 其他朝臣们见陛下如此态度,纷纷绷紧了皮子,心中越发谨慎起来。 朝中的气氛有些僵凝。 柳大夫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连忙跪地:“陛下息怒,是臣用词不当,并无冒犯长公主之意。” 畅销榜17,感谢小伙们的支持,果然票票什么的,要经常提醒才有,我昨天掉出了畅销榜,今天一下冲到了17,已经足够说明一切,啊啊啊,但我真不想做一个催催似啊。。。 第100章 冤大头 南兴帝表情一淡:“去给长公主道个歉。” “是,”柳大夫低头起身,走到长公主面前,作揖致歉:“方才是下官无状,言语冲撞长公主,还请长公主见谅。” 姜扶光颔首:“柳大夫还请慎言。” 倘若此时,面对的是父皇,他定不敢言语冲撞。 柳大夫这才松了一口气,切入正题:“杭州太守在折子上明细了,检修河道的相关款项,及各项支出,拢共需要三十万两白银,臣查阅了,历年来杭州各个大坝检修的支出,多则百万两,少则不低三十万两,长公主却只批了二十万两,这是何故?” 御史台挑了这件事,是为了证明长公主没有治国之能,不应该临朝干政。 姜扶光淡声道:“徽港东入浙州西部,经新安至建德两县,每年四到七月,雨期集中,时有潮汛,孤记得,新安县的两座大坝,是南兴三年新修,耗费大量财力、人力、物力,修了整整两三年才彻底竣工,也是固若金汤,距今也不过十年。” 她声音清朗,宛如大珠落玉盘,高低错落,抑扬顿挫,清晰在殿中回荡。 “南兴十二年,孤就站在今日的大殿上,请求陛下加修坝堰水渠,使其江水分流,以减轻主堤坝的负荷,陛下允了。” 柳大夫想要在堤坝检修上大做文章,寻她的错处。 她提及这桩,是为了提醒柳大夫及朝中大臣们,整个南朝,没有人比她更重视水利之事。 这样一来,柳大夫不管有什么阴谋都站不住脚。 南兴帝颔首,扶光看《水经注》后,对治水、修坝有了很多见解,这才有了南兴十二年加修堤坝的事。 这几年浙江风调雨顺,便是一连十几天大雨,也不会淹田。 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柳大夫面色一恼,深吸了一口气:“河道检修,是何等大事?长公主只批二十万两河道检修款项,是不是有些太少了?往年没有这么少过,万一河道检查不彻底,引发了水患,又如何是好?” “柳大夫没明白孤的意思,”姜扶光目光一扫殿内,轻笑一声,“新安县大坝是新坝,用了不到三年,工部保证了固若金汤,怎么可能轻易就垮掉?如何需要三十万两的检修款?” 底下的承恩公眼皮重重一跳,握着朝笏的手,不由紧了又紧。 柳大夫顿时说不出话来:“万一呢,万一端午汛,狂风不终夕,暴雨不终朝,一连下两个月的大雨呢?” “这种事,在历代也不多见,”姜扶光轻叹一声,“果真发生这种事,那就不是检修堤坝这等小事,倒不如现在就推倒了重建,建一座能抵两个月大雨的堤坝,柳大夫意下如何?” 柳大夫面色一红,讪讪地低下头。 真要出了这种事,检修堤坝能抵什么用?倒不如把钱花在赈灾上。 姜扶光索性将话说明白了:“孤当年参与过新安县堤坝的设计,对各项修缮情况了若指掌,李太守都不如孤了解大坝,故李太守的奏折上,有不尽不实之处,孤念其也是谨慎做派,便不予计较,但二十万两检修款,只多不少。” 这一番话,自然令人信服。 谁都知道,新安县堤坝,年仅十二岁的长公主,参与了整个修与建,朝臣们当时很不服气,但长公主拿了《水经注》,与堤坝的图纸,与工部当朝论辩了整整三日。 工部这边也是支持: “大坝固若金汤,用了不到三年,只需要定期清理河道,加固河堤,自然不会轻易垮掉。” “若用了不到三年,就垮了,那就不是检修的问题,而是堤坝的问题。” “二十万两尽够了。” “……” 柳大夫面子过不去,强辩道:“往年徽港各个堤坝检修,从来没有低于三十万两白银,长公主参与政事不久,理应延循旧例,这样才妥当,也更令人信服。” 他这话也没错。 姜扶光也不辩驳,轻笑一声,只道:“明知不需花大量银钱,却为了延循旧例多花冤枉钱,是当国库的钱都是大水冲来的,把陛下当成了冤大头?” 柳大夫暗暗叫苦,连话也不敢说了。 他不说话,姜扶光却有话要说:“这两年来,岭南战事频发,兵部这边常以国库不丰,户部吃紧为由,婉拒增加兵丁额,延加军饷款项,如今倒是舍得在徽港大坝上花冤枉钱,脑子是怎么想的?” 外忧和内患哪个都重要,兵部叶尚书的脸色挂不住了,却也不好争论什么。 户部那头,但凡一提到用钱,更是把头埋到胸前去了。 但凡同军中相关的事,武将就有发言权,戚凛风并一干武将,连忙附和起来。 “长公主所言甚是。” “长公主为国库缩减开支,是利国利民之举,怎么到了柳大夫口中,却成了长公主的不妥之处?” “柳大夫,身为御史大夫,御史台的长官,说话要讲究事实依据。” “……” 柳大夫,并支持柳大夫的一干朝臣们,顿时都变成了鹌鹑,有银子花冤枉钱,没银子募军,谁敢在这事上头铁? 万一战事出了问题,他们哪个担当得起? 南兴帝一扫朝中众臣:“众卿,对这件事,可还有异议?” 等了一会,没有人开口说话。 南兴帝道:“既如此,有关杭州郡李太守的折子,长公主批阅便没有不尽、不实、不妥之处,众卿可赞同?” 戚凛风率先开口:“陛下英明。” 朝臣们这才纷纷附和。 南兴帝又道:“那么,此事便到此为止。” 柳大夫也是郁闷,长公主批阅的奏折,他们都一一看过,也能挑出诸多毛病,可近来朝野上下,都在忙着巡田事宜,各地也都准备进京朝贺,并无什么大事,再说了,真正的大事,也都是陛下在处理,也轮不到长公主批阅。 唯独杭州郡的李太守的折子,才让他们抓到了明显的不妥之处。 河道河堤检修,也是至关重要,够他们闹了,哪知一上来,就被长公主四两拨千斤,给拨过去了。 第101章 赏花节 事已至此,长公主临朝听政怕是要名副其实了。 朝臣们一阵摇头叹气,散朝之后,有朝臣找到了顾丞相:“顾相,您对长公主摄政一事怎么看?” 顾丞相垂下眼睛:“长公主受孟太傅庭训,于治国之道,确有非凡见解。” 拿长公主“治国理政”的不妥之处来闹腾,一开始就落了下乘。 真要把事闹大了,长公主就能把孟太傅搬出来。 柳大夫眼皮一抖,把手缩进了袖子里,孟太傅是南朝第一圣贤,他不在朝中,可他的存在,就是天下文人心中不灭的精神象征。 他们也不想拿批阅奏折,治国理政方面,来攻讦长公主,可长公主‘天降祥瑞’,深入民心,多年来洁身自好,奉公守法,便有一些逾越之举,那也是陛下允许的,这要怎么整? 当然了,也不是不能捏造什么。 可是,你当太尉府是吃素的?贵妃娘娘是当摆设的?陛下对长公主的荣宠是假的不成? 一想到孟太傅,朝臣们纷纷表示: “我突然想到手里还积压了不少折子,就先走一步了。” “呵,我手里还有一桩案子需要复核。” “我家七十岁的老母,这几天身体不适。” “……” 一群人作鸟兽散。 顾丞相将手缩在袖子里,慢悠悠地离开午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天】意不可违。” 当年长公主要加修新安县堤坝,朝臣们就看她年岁小,死活闹腾,最后是孟太傅向朝廷递了折子,言明此事是他与扶光公主很早就在探讨的事,并且向朝廷呈了一本《水经注/解》。 最后,朝臣们闭嘴了。 陛下拍案定板。 陛下就是天子,他的意思,可不就是天意么? 孟太傅支持贵妃系当权,陛下荣宠长公主,有太尉府保驾护航,长公主也有治国之能,他们又何必厌恶君前呢? 不论谁得势,都少不了中立派的支持,对他影响不大。 顾丞相不反对的态度,朝臣们就知道大势已去了。 人间四月芳菲天,桃李春风始盛开。 荣郡王府派人送来请帖,荣郡王夫妇在城外十里桃花林办了赏花节,邀请姜扶光三日后,去桃林赏花。 赏花节这天,天空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十里桃花,云蒸霞蔚。 姜扶光乌发高挽,发前配了一顶花丝牡丹镶绿玺华胜,一身薄如蝉翼的缥绿轻容纱,底下系银红织金连枝纹八幅裙,臂上挽了一条青白玉帔帛。 如烟似雾远山眉,额间桃花钿。 却是眉目如画,灿若春华。 “长公主来了。” 姬如玄闻声看去,满目桃花灼灼,在他眼里被衬成了背景,满眼都是她帔帛加身,绕肩拽地,风动帔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花,似仙女下凡。 灼灼的目光,令姜扶光想要忽视都难,她抬眸看去。 是姬如玄! 意外也不意外,父皇早前命张公公给北苑送了赏赐,直言他献奇香,治愈了贵妃娘娘的病,之后太尉府也派人送了一份厚礼,将姬如玄纳入庇护之下。 十王叔邀请他参加赏花节,表达的也是对他的礼遇。 姜扶光平静地冲姬如玄点点头。 桃林里,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浅溪,男女隔溪相望。 林中置案数十张,地上铺了毡席,盛装打扮的小姐们,芳草绕席,席地而坐,三五个凑在一起,或调香弄雅,或吟诗作对,或对弈弄墨等,处处都是风雅。 姜扶光甫一出现,荣郡王妃高氏就笑盈盈地迎上来:“长公主来得可真早,我险些被旁的客绊了,来不及出来迎接。” 荣郡王妃是礼部尚书之女,父族也是温州名门,比及徽州许氏差些许,却也家风清正。 荣郡王妃同昌郡王妃身形相似,年龄相仿,乍眼一瞧,还有些形似。 只是昌郡王妃秀美,荣郡王妃美艳。 字字句句,都在表达以她为先的慎重,姜扶光眉眼含笑:“长辈宴请,也不争早来晚到,自然要早些出门。” 这话是给足了面子,荣郡王妃自然高兴,妙目轻转,一眼就看到溪水对面,临溪而坐的东方毓。 清朗轩举的东方世子,可是看了长公主许久。 她笑容一深:“长公主一来,这十里桃花都黯然失色了。” 姜扶光同这个郡王婶关系不错:“您呀,这是仗着辈分打趣人呢,我可不依。” “你长得好看,夸你几句怎么了,”荣郡王妃拉着她的手,“我还要说,你这一来,连我这赏花节都蓬荜生辉。”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摄政长公主, 能赏脸参加赏花节,她同王爷也是面上有光。 这也代表了王爷仍然简在圣心。 “王爷在溪那头招待男客,”荣郡王妃笑着转了话,“宁嘉和宁柔都来了,在花棚里说话。” “她们来得倒早。”姜扶光微讶,长辈办宴,不争早来晚到,她也是一早就出发了,“我也有许多日子没见到她们了。” “她们也是刚到不久。”荣郡王妃嗔了她一眼,“你可是大忙人,日理万机,已经许多日子没出来走动,我给你下帖时,都担心你来不了。” “荣郡王府办宴,我便是再忙也要拔空前来。”姜扶光微笑,接着又问:“人都到齐了吗?” 荣郡王妃正要回答,便听到通传声:“宁瑗公主到。” “先带宁瑗公主在桃花林里走一走,我稍后就到,”荣郡王妃吩咐身边的侍女,转头继续同姜扶光说话,“先带你去宁嘉那边。” 侍女会意,这是要带宁瑗公主在桃花林里绕一绕路,让她同长公主错开。 姜扶光同荣郡王妃有说有笑,沿路赏着桃花林里的景致,便到了桃林深处。 那边搭了一顶花棚,四周摆了一排隔,挡住了窥探的目光,是为宫里的贵人准备小憩的地方。 荣郡王妃客套了几句,这才不紧不慢地去迎宁瑗公主。 “七皇妹终于来了,”姜宁柔浅笑温柔,穿了一身粉白衣裳,清新又雅致,衬得她模样娇美不已,“正同三皇姐说起你。” 昨天畅销榜最高15,惊讶到我了,果然佛系作者,都有一批佛系读者,平时躺的一批,作者偶尔支棱一下,记得要个票票,你们也跟支棱起来。。。笑哭,不要这样嘛,作者佛系,是为了以更好的心态,迎接每天码字的艰巨任务,你们佛系,我没有数据,那真是要了作者的老命哟~ 第102章 曲水流觞 第102章曲水流觞 姜宁嘉一身红衣,仍是干净利落的打扮,“我们方才在猜,你和五皇妹谁先过来。” 姜扶光忍不住笑:“你们谁猜对了?” “当然是我了。”姜宁瑗什么德性,还用得着猜?她肯定派人盯着长公主府,专等着七皇妹先出门,仿佛比七皇妹晚到,就显得自己排面大一样。 姜宁嘉转头看向姜宁柔:“半个月的桃花酥,你可别忘了。” 姜宁柔扶了扶额:“吃不腻你。” 姜宁嘉连忙道:“你做的桃花酥堪称一绝,就是连吃一个月,我也吃不腻,可别赌输不认账。” “你们拿我作赌,是不是也不能少了我这份?”姜扶光席地而坐,从竹篮里挑了颜色红艳的桃花,放进瓷碗里。 “我做就是了。”姜宁柔一脸怕了你们的表情,“桃花酥可不好做,估摸着,做了这半个月,我以后都不想再做桃花酥了,你们以后,没有桃花酥可以吃。” 姊妹三人有说有笑,就见荣郡王妃领着姜宁瑗过来。 姜宁柔连忙起身,浅笑温柔:“五皇姐你来了。” 姜宁嘉干巴巴地叫了一声五皇妹。 姜宁瑗抬了抬下巴,刚点了头,就见姜宁嘉转头就凑到姜扶光身边,同姜扶光一起挑拣篮子里的桃花,姜扶光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姜宁瑗拉下脸,冷哼一声,坐到了姜宁柔身边,拉着她说话。 荣郡王是长辈,她就算对姜宁嘉和姜扶光再不满,也不能驳了荣郡王的脸面,在赏花节上闹腾。 姜宁嘉小声地问:“这是要做什么?” “做桃花香。”将挑好的桃花瓣放进纱布里,捣成花泥,挤压成出红艳的花汁,将花汁倒进香器里。 香器底下置了炭火,炭火将花汁加热,香雾从香孔里升腾,天然一段桃花香飘出、逸散。 “好香啊!”姜宁嘉凑近闻了闻,“原来调香可以这么简单。” “回头做一些桃花水给你送去,不论是蒸香、润面,还是做点心都使得。”姜扶光又看向了姜宁柔,“可要给六皇姐送些?” 姜宁柔浅笑:“多谢七皇妹。” 姜宁瑗冷哼一声,突然有点想念姜宁玉了。 “我跟你说哈,”姜宁嘉用手肘捅了捅姜扶光,“我刚才看到了姬公子,当真是华色含光,体美容冶,风采殊绝。” 她一脸惊叹,看得姜扶光忍不住笑。 姜宁瑗忍不住呛声:“一个卑贱的质子,也值得你们这般抬举,真是笑死人了。” 姜扶光蹙了一下眉,正要说话,姜宁嘉就反唇相讥:“我抬举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人家献奇香,救治贵妃娘娘的病,父皇都抬举他,我抬举他怎么了,难不成你认为是父皇不该抬举她?” “你,”姜宁瑗被怼得心中一窒,脸色十分难看,“你这是借题发挥,小题大做,扯着虎皮当大旗。” 姜宁嘉可不怕她:“不服气,你就跟母后告状去。” 姜扶光差点笑出声来,抿了抿嘴角:“姬公子是十王叔的客人,我们来者是客,客不欺主是基本的礼数,五皇姐要注意言辞,别驳了长辈的颜面。” 在别人家里侮辱别人家的客人,于礼数不合。 所以看不惯,你也得憋着。 不憋着,就是不知礼数。 姜宁瑗前不久被皇后娘娘禁了足,还派了宫人去教规矩,怎好在礼数上出差错?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她规矩不好?! 姜宁嘉不禁感慨,能做摄政长公主的人,就是不一般,软刀子捅得麻溜,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果然,姜宁瑗气红了脸,眼睛一瞪,嘴巴一翘,眼看就要发作了,又生生把火气往心里憋,一来二去,连眼眶都憋红了,还当她要哭了。 姜宁柔连忙打圆场:“十王婶准备了五皇姐最喜欢的豌豆黄,五皇姐快尝尝。” 姜宁瑗心里就是再不痛快,也是极吃这一套的,十王婶专程准备了她喜欢的点心,待她这般周全妥帖,她便更不好驳了十王叔的脸面。 就当给十王叔面子,不同姜扶光计较了。 “我正好有些饿。”姜宁瑗冷哼一声,拿了一块豌豆黄吃,豌豆黄冰爽甜糯,入口即化,很适合春夏季食用。 便在这时,荣郡王妃笑盈盈地走过来:“人都来齐了,王爷在溪边设了曲水流觞,让大家一起过去玩呢。” 所谓曲水流觞,一为欢庆玩乐,二为祈福免灾,大家围着一条溪水,设案而坐,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即兴赋诗并饮酒。 王羲之就是在兰亭,与友人进行曲水流觞时,乘兴而书,写下了举世闻名的《兰亭集序》。 到了溪边,男女各一边,错落而坐。 “女方掷花,男方投酒,”荣郡王等大家落座之后,介绍新玩法,“女方将准备的花朵掷入溪流,花朵顺流而下,在哪位面前停下,或是原处打转,谁就捞起花朵。” “请注意,而掷花的女子,可以要求捞花之人,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提出的要求,必须是现在就能完成的事,可以刁难人,但绝不能为难人。” 姜扶光颔首:“这个玩法倒是新鲜。” 其他人也很感兴趣。 荣郡王又道:“男方把酒盏,投入溪流,规则与女方相反,是拿到酒盏的一方,要求投酒的一方做事。” “需要提醒的是,这条溪水很窄,指不定,女方掷入水中的花朵,会被男方拿到,男方投入溪水的酒盏,也会被女方拿到,大家一起玩,也是图个热闹,没那么多忌讳,却要注意分寸,不要玩过头了。” 曲水流觞大家都不陌生,规则不需要多作介绍。 溪水清凌至极。 各式各样的鲜花,在潺潺溪水中飘流,美酒盛在荷叶状薄玉碟上,时不时打着旋儿,轻轻碰撞。 一时间落花流水,溪水叮咚,玉声啷当。 好一个曲水流觞。 女方这边,每人拿到的花都不一样,姜扶光拿到了朱砂牡丹,碗口大的红牡丹花,成为溪流中当之无愧的花中之王。 第103章 好一对狗男女! 第103章好一对狗男女! 姜宁瑗突然嫌弃自己拿到的粉牡丹,不够鲜亮。 百无聊赖的姬如玄,终于来了精神,盯着溪水里的朱砂牡丹,一瞬不瞬,眼见红牡丹在顾嘉彦面前打了一个顿,他紧张到凤眼圆瞪,连身体也不由向前倾。 就在顾嘉彦做好了捞花的准备时,大红牡丹晃悠了一下,继续漂流。 姬如玄来不及松一口气,就眼睁睁看着,坐在顾嘉彦身边的东方毓,一探手,将打着圈儿的牡丹花捞上手。 姬如玄面无表情,眼神幽暗,盯着东方毓手中的红牡丹。 东方毓手持牡丹,看向了斜对面的姜扶光。 一棵歪脖桃树,枝干斜探,灿烂的日照,被满树怒放的灼灼桃花,一层层筛过,轻笼在她身上,透着斑驳光影。 花影斑色,芳草绕席,她席地而坐,连天地都黯然失色。 荣郡王妃忍不住笑:“依照掷花的规矩,长公主可以要求东方世子,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姜扶光看向了东方毓,两人的目光,在和暖的日光下轻撞在一起。 那双妙目潋滟如水,东方毓沉静的目光,仿佛有一阵风,吹皱了一池水,波纹乍起,涟漪轻荡。 好一对“深情对望”的狗男女! “长公主怎么不说话?可不要叫人久等呢。”姬如玄单手支额,勾着笑,眸中映着娇红的牡丹,宛如一簇燃烧的火,在眼底如火如荼地舔呧。 这话要从何说起? 她看向东方毓本来就要说话的,哪知话到了嘴边,就叫姬如玄打了岔,总要等他把话说完吧。 姜扶光转头,对上了姬如玄暗色的双眸,不知何故,这双眼冷得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东方毓还以为,长公主一时没想好让他做什么,便出声:“长公主不需顾及,只管吩咐便是,我自是莫不顺从。” 姜扶光敛了敛思绪:“便请东方世子作诗一首如何?” 荣郡王忍不住笑道:“久闻东方世子文韬武略,上次在西山,有幸见识东方世子精湛的骑射,想来诗文也不在话下。” 大家纷纷附和,气氛一下就热络起来。 “东方毓献丑了,”东方毓起身对姜扶光作揖,接着就开始吟诗—— 银红裙裥皱宫纱, 莲步移,行裾拂青芽。 青白玉帔绕肩华, 风前坐,拽地萦落花。 是一首《小重山》。 姬如玄面无表情,姜扶光今日就穿了银红的裙纱,是比桃花还要娇艳几分的银粉色。 “拾人牙慧,难登大雅之堂,让长公主见笑了。”长公主让他吟诗时,他脑中不禁浮现了,她踏入桃花林时,银红裙纱拂落花的画面,不觉就脱口而出了。 这首诗借鉴前人诗作,赞她的动态之美,诗是好诗,也并无唐突之处。 姜扶光颔首:“便允东方世子过关。” 东方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隐隐有些怅然若失,若能叫长公主刁难一番,也未尝不可。 荣郡王赞叹道:“好一个行裾拂青芽,拽地萦落花,生动唯美,当真妙极。” “这么短的时间,就作了一首好诗,东方世子名不虚传。” “诗好,意境也好。” “……” 大家赞不绝口。 姬如玄嗤之以鼻,分明是‘行裾拂落花’,‘拽地萦纤芽’更有意境。 东方毓为了韵脚,将二者调换,意境是不差,但与姜扶光甫入桃花林时相比,还差了许多画面感。 可见这也是浪得虚名。 玩了两轮,又有男方拿到了女方投入溪流的花朵,被女方要求即兴作诗,一时没做出来,结果又被女方罚做十个蛙跳。 男方瞪大眼珠子,鼓着双颊,学着青蛙呱呱乱叫,一蹦一跳的画面,让大家笑得东倒西歪。 轮到荣郡王拿到了东方毓的酒盏:“投酒的规矩是,拿到酒盏的,要求投酒盏的人做事,便请东方世子折下桃林里,开得最艳的一枝桃花,送予场中一人,大家觉得怎么样?” 因为事先有言,男女一起玩,没那么多忌讳,只要不过分即可,大家都觉得这主意很好。 东方世子龙章凤姿,玉质金相,甫一进京,就不知惹了多少闺中少女芳心暗许,也许自己就是,被东方世子折花相赠的人呢。 荣郡王妃的目光,在东方世子同长公主之间一个来回,笑容愈来愈深,身为陛下信重的弟弟,王爷理该为陛下分忧才是。 “便恭敬不如从命。”东方毓心念微动,在一众灼热的目光下起身,跃上了最近的一棵桃花树。 花树摇动,花瓣洋洋洒洒,如雪飘舞,只见他,身形矫健,宛如游龙,在桃林中来回穿梭,惹得场中一片惊叹叫好。 少女们捧着香腮,眼里流露出崇拜之色。 姜宁嘉意会到了什么,对姜扶光说:“东方世子的身手真厉害,上次在西山大约是藏拙了。” 姜扶光颔首,眼里映着东方毓矫健的身姿,脑中却不由浮现了,当日在西山断崖处,姬如玄举刀——跃起——下劈时,那宛如神明临空,霸道凌厉的身姿。 姜宁柔唇边透出似有若无的笑意,假作不经意道:“也不知道,东方世子会把最美的一枝桃花赠给谁?” 她话音方落,就见东方毓折花返回,手中老枝桃花,灼色无加,不知惹了多少人眼。 一双双期待的目光,落在东方毓身上,他却浑然未察,将桃花放到侍女的托盘里:“劳烦将这枝桃花给长公主送去。” 场中一片哗然。 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今日这场中,最有资格接东方世子这枝花的人,非长公主莫属。 姜扶光有些微讶,但因事先讲明了,这只是玩乐,便也不好推辞:“多谢东方世子美意。” “桃花虽艳,却不及长公主半分仙姿玉貌,”东方毓紫袍加身,姿态雍容,“长公主接下,是毓之荣幸。” 荣郡王哈哈大笑:“最美的花,献最美的人,东方世子真是好眼光。” 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反应过来了。 小女儿情态的小姐们,压着心底的酸劲,跟着一起附和,倘若这是荣郡王举办赏花节的目的,自然要客随主便。 他吃醋了,吃醋了,哈哈哈,今天一起床,发现自己脑袋扭枕了,疼得不要不要,整个人都废了~实惨一枚犹鱼~作者佛系,你们千万别佛系啊啊,该投的票啥的,都要记得投啊啊~ 第104章 这么会搞事 第104章这么会搞事 侍女送花过来,姜扶光拈花入手,送入案上的天青釉细瓶花里,桃花灼灼,羡煞旁人眼。 甫一坐定,东方毓就感觉有人在看他,偏头看去,少年非但没有闪避,反而对他挑眉狞笑。 是的,他在狞笑,唇勾起,可目光却是阴冷的,仿佛在睥睨一只朝生暮死的蝼蚁。 一种被野兽盯上的不祥之兆笼罩心头,东方毓觉得荒谬,蹙了蹙眉,心中有些不悦,却仍禀着礼数,他对姬如玄点点头,便转过头去。 “东方世子。”姬如玄突然出声。 这一声叫唤,声音不算低,东方毓神情淡漠地询问:“姬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姬如玄眼角的余光,瞥到姜扶光看过来的目光,“东方世子身手不凡,我们,”注意到姜扶光蹙了一下眉,他连忙将‘切磋一番’改了口,“我们改日切磋一番如何?” ‘改日’两个字,让姜扶光松了一口气。 就怕姬如玄当场发疯,要求和东方毓切磋,一个武艺高强的质子,显然不会那么令人放心。 东方毓微讶,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的质疑:“听闻姬公子身体不大好,没想到你竟还精通武艺。” 话说到这份上,难免要给个交代才是。 姬如玄笑不达眼底:“东方世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外家俞氏,曾是北朝第一武将世家,你怎会以为我不会武艺?便因身体之故,所学有限,但与人比武切磋,以武会友,还使得。” 荣郡王笑了笑,以武会友,是一种不动真格的切磋方式。 也对,太医为姬如玄把过脉,他也不是身体不好,而是幼年身中奇毒,损了身体经脉,学不了高深的武艺,偶尔旧疾发作,身体还会变得很虚弱。 这坦荡的态度,反倒让东方毓噎了一下:“姬公子定个时间,派人知会我便是。” 其他人见这二人以武会友,也算一段佳话。 姬如玄暗暗磨牙,想打得他满地找牙。 东方毓却有一种如临大敌之感。 下一轮开始,姬如玄仿佛无聊一般,不知打哪儿捡了几块卵石,拿在手里抛着玩。 等红牡丹越过顾嘉彦、东方毓,眼看就要到他面前,姬如玄屈指一弹,不大不小的鹅卵石,‘啪叽’一声,弹进了溪水里,凸在溪面上,正好拦住了红牡丹的去路。 作弊这样明显,想叫人不发现都难,大家都看向了姬如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姜扶光揉了一下发胀的太阳穴,她就知道,姬如玄就不是守规矩的人。 甭管在什么场合,不折腾点事,他就不是姬如玄,这么会搞事情,还能活着,没被人打死,还真是奇迹。 姬如玄得意洋洋地捞起红牡丹,注意到大家都在看他,他弯唇一笑,一脸无辜地问:“你们都看着我干嘛,”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牡丹,他一脸恍然大悟,“哈,这都是巧合,巧合哈,我就是随便扔着石头玩,哪知这石头自己不长眼睛,往溪水里乱蹦,做了个拦路石。” 众人一脸无语,这石头得多不长眼睛,才能拦了长公主的红牡丹。 接着,姬如玄又理直气壮道:“规则里只说了,花朵在哪位面前停下,哪位就能捞花,我也不算违反规则吧!” 荣郡王一默,好好的曲水流觞,还能出一个不按套路来的,也是叫人挺无语的。 还真是,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规则钻不到。 不过,姬如玄这人…… 目光在姬如玄和长公主身上一来一回,见姬如玄把玩着手中的红牡丹,一脸兴奋样子,不禁摇摇头,大约是自己想多了。 姬如玄分明是在钻规则漏洞玩呢。 至于为什么是长公主的红牡丹,这也很好解释,姬如玄深居简出,唯独与长公主关系不错。 荣郡王这才开了口:“姬公子钻了规则漏洞,不算违反规则,长公主可以要求姬公子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姬如玄朝姜扶光看去,一脸跃跃欲试。 姜扶光有些犯难了,这么喜欢搞事,就不能让他轻易就蒙混过关:“我还没见过男人头戴鲜花是什么样子,倒不如请姬公子,将红牡丹戴给我瞧一瞧?” 场中好一阵忍俊不禁,一双双幸灾乐祸的眼神,落在了姬如玄身上。 姬如玄像被人卡了脖子似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一脸呆滞。 身后的金宝差点笑喷了,真不愧是你啊长公主,这不就把喜欢搞事的主子拿捏死了么? 东方毓突然觉得没有被长公主刁难,其实也挺好的。 姜扶光搁下茶杯,看向姬如玄。 不是喜欢搞事吗? 搞到自己头上,看你还老不老实。 “不是,”姬如玄闭了闭嘴巴,终于反应过来,试图同姜扶光讲道理,“我一个大男人戴什么头花,这也太……” 姜扶光就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我又没说不戴。”你别这样看着我成不,我心慌。 姜扶光端起茶杯,低头喝茶,不看他了。 “这大庭广众的,多损形象啊,”不看他了,姬如玄更心慌,整个一心虚气短,“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戴给你看,成不?” 一阵噗哧笑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大家都觉得他特别搞笑。 姜扶光也忍俊不禁,还没来得及说话,荣郡王忍着笑:“曲水流觞有规定,对方提出的要求,要现在完成,”他低‘咳’了一声,缓了一下声音里憋不住的笑意,“姬公子,还是请早吧!” 姜扶光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算了,就当我,彩衣娱乐长公主,”姬如玄垂头丧气,仿佛认命了一般把花插到头上,“你高兴就好!” 他本来就生得俊俏,红牡丹往头上一戴,除了有些违合,竟也不觉怪异。 立时一阵哄堂大笑。 姜宁嘉一边笑,一边往姜扶光身边凑了凑:“姬公子还真逗。” “是挺逗的。”姜扶光笑弯了眼睛,仿佛摄于她光艳夺人的容色,头顶的花枝在微醺的风中,轻轻颤动,花瓣打着旋儿,轻盈落在她乌发间。 第105章 脸都惊白了 第105章脸都惊白了 笑闹完了,姬如玄也没把红牡丹从头上拿下来。 大家笑着笑着,觉得没意思。 荣郡王妃拿了备用的红牡丹,曲水流觞继续进行,姬如玄这才拿下花,将花瓣一瓣一瓣地揪下来,扔进了溪水里。 旁人只当他觉得丢人,是在毁“花”灭迹,也不觉得奇怪。 看着再次从他面前飘远的红牡丹,顾嘉彦不禁有些失望,忍不住看向了姜扶光。 斑驳的花影下,柔软的春风吹起她鬓边一缕发丝,她皓腕轻抬,露了一截纤玉细腕,腕间的千和香珠,流转着油光脂润的亮泽。 “顾二公子。”耳边传来一声叫唤,顾嘉彦如梦初醒,见大家都在看自己,眼里带了看好戏的神情。 荣郡王妃笑道:“宁柔公主拿到了顾二公子投溪的酒盏。” 灿烂的阳光,落在乌黑丰泽的发鬓间,姜宁柔浅浅抬眸看向顾嘉彦,展颜一笑,明媚娇艳。 顾嘉彦起身见礼:“宁柔公主安。” 看着手中的酒盏,姜宁柔黛眉颦蹙,柔细轻语:“我不擅饮酒,便请顾二公子,将此一杯酒代为饮下,如何?” 按照规则,拿到酒盏的人,是要饮酒的,便只是浅浅的桃花酿,仍是会醉人的。 “愿为公主效劳。”顾嘉彦爽快应下。 日头渐渐升高,姜宁柔有些热,晶莹玉色的面颊,浮现了一抹嫣红,荣郡王妃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从前怎么没注意,宁柔公主也是这般娇美柔婉。 侍女向宁柔公主取了酒,踩着溪石,将酒盏送到顾嘉彦手中。 顾嘉彦双手执盏,向宁柔公主敬了敬,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温香醇厚的桃花酿,滋味十分甘甜,盛酒的酒盏在溪水中漂流了许久,入喉一阵沁凉,令他心中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 荣郡王笑了:“宁柔公主和柔,不擅与人为难,不行都这样玩。” 姜宁柔也道:“大家尽兴就好。” 曲水流觞玩了一个时辰,大家还意犹未尽,后面更是变了法的恶搞,让五大三粗的男子跳舞,让不会唱歌的人唱歌,让声音好听的人学鹦鹉说话,整人的把戏简直层出不穷,笑闹不断。 日头渐渐升高,太阳也有些晒人。 众家小姐回到桃林深处的花棚里吃茶闲聊,提及了方才的曲水流觞,又是一阵嬉笑不断。 “哎,你们说长公主和东方世子……” 这话才开了一个头,就叫身边的人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堵住了嘴:“嘘,你不要命了,敢编排长公主的是非,荣郡王殿下都说了,大家一起玩,没那么多忌讳,这只是玩闹,旁的什么都没有。” 嘴里塞满了点心,鼓着脸的小姐,想到长公主是名副其实的摄政长公主,不由打了一个激灵,顿时点头如蒜捣。 气氛静了静。 “长公主今天的桃花妆,可真好看。” “缥绿纱衣与银红罗裙相映成趣,相得益彰,这搭配也太惊艳了。” “要我说,青白玉帔帛才是点睛之笔,一动一静皆是文人墨客笔下,难以描绘的绝美意境。” “……” 此时,姜扶光还不知道,因为她怕热,穿得少,特地加了一条帔帛,绕肩拽地,一来是为了美观,也不累赘,二来也能遮风暖背,却在无形之中,在京中掀起了一股帔帛的风潮来。 在花棚里小坐了一会儿,姜扶光让璎珞拿上了花篮,打算去桃林摘桃花,回头做些桃花水。 十里桃花开得太美,姜扶光一路赏花,一路摘花,不知不觉就到了桃林深处,看到前边不远处,一株高大的野山桃,老干虬枝,旁迤斜出,繁花灼灼。 璎珞忍不住惊叹:“这棵桃树可真大。” “桃树寿不过百,但这棵山桃树却有四百多年的历史,是桃林深处一景,十里桃林就是因这一株桃树才有的。”四周浓郁的桃花香,都有些齁鼻子。 璎珞摘了一朵桃花:“花色较其他桃树更艳丽,花香也更加馥郁香浓。” “你先把这一篮子送回去,放到阴凉的地方,洒上水,”姜扶光拈了一朵粉艳的桃花,轻闻,“拿两个篮子过来,难得这处桃花开得好,我要摘些桃花做膏脂。” 做膏脂用的桃花,要将开却未全开,这时颜色最艳,香气也最浓。 太阳升高,姜扶光绕肩暖背的帔帛,挽到了臂弯里,她取下帔帛,结了一个简单的包裹挂在树梢上,踮起足尖,够了一根桃枝。 咔嚓—— 林中传来了枯枝断裂的声响。 “谁在那里?”姜扶光抬眸看去。 疾风掠过,衣袂翻飞作响,姜扶光腰间陡然一紧,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打横抱起,掠上了桃树高处。 姜扶光惊魂未定,身子还没站稳,就被姬如玄抵在一根粗壮的桃干上。 “姬如玄,”脚下微微趔趄,姜扶光心中乱跳,脸都惊白了,她下意识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快放我下去。” 两人距离很近,只余微小的缝隙。 “嘘,”姬如玄将一根手指,抵到她的唇上,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你听。” 姜扶光凝神,听到了一阵隐约的动静,似乎是脚步声,她睁大眼睛:“你放——” “乖,”手指压了压她的唇,将她的声音压回去,潮湿的呼吸,也落在她的耳边,姬如玄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不要说话。” 压低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压抑、嘶哑、暗沉,像琵琶弹到了最低处,声嘶音已哑,嘈嘈切切,声愈趋微,音渐趋无。 姜扶光耳里一阵酥麻,抬手就要拨开压在唇间的手指,却被他另一只大掌钳住。 紧接着,扶在腰间的大掌,倏然一空,她仿佛有一种,随时都能被他摔落下坠的错觉,也不敢乱动。 姜扶光不喜欢这种心惊肉跳,找不到安全感,被人掌控的感觉,试图与他讲道理。 “人来了,”姬如玄仿佛情人耳语般,在她耳边呢喃私语,“相信我,你肯定不希望被人听到。” 话音刚落! 不远处隐约传来莺莺燕燕,欢声笑语的声音。 姬如玄:这朵花被狗男人拿过,必须要毁尸灭迹~ 作者:不过,这么好的机会,你真的不考虑亲一下,满足一下读者吗? 第106章 你你你轻点 第106章你你你轻点 姜扶光光不止地颤动,用眼神示意姬如玄,快放她下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同姬如玄就在这一株老山桃上,等人过来了,赏的就不是山桃花,而是她和姬如玄。 “别怕,”姬如玄喉间发出一阵闷笑声,“她们不会过来。” 你怎么知道?万一她们真的过来了,一抬脖子,赏花就变成了赏人,姜扶光心中不安,用眼睛瞪他。 姬如玄看懂了她眼神,低低地笑:“我未卜先知。” 一听就很敷衍,姜扶光恼怒不已,呶了呶嘴,示意他把手指拿开。 姬如玄笑着把手指拿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姜扶光心慌乱跳,山桃高处,四周枝叶扶疏,繁花灼灼,将他们的身影层层遮挡,在远处看不清,可走近了,肯定能察觉。 姬如玄凑近她的耳朵,呢喃:“别紧张。” 姜扶光恼怒不已,正要骂他“混蛋”,不远处,出现了顾令仪红色的身影。 怎么是她? “你们快看,那株百年老山桃就在前面不远处。” “听说有四五百年的历史。” “起初是一位文人墨客,游历至此,见山桃绚丽、烂漫,却独此一株,便在四周种了不少桃树,渐渐成了洛京一景,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一些游客在赏景之余,便植桃一两株,十里桃林,渐渐有了如今这模样。” “……” 人未到,声先到,听得姜扶光捏了一把冷汗,心跳也不禁变得急促起来。 呼吸间,姬如玄身上略带一丝甜姜的气息,带着侵略性,令她心中烦热、闷躁,鼻尖不由溢出了细汗。 偏姬如玄还跟没事似的,在一旁说风凉话:“你的心跳得好快。” “你闭嘴,”姜扶光用气音说话,大约是真的恼极了他,一只手摸到他腰间,用力掐住,狠狠一拧。 “我去,”刀山火海,流血受伤都没喊过一声疼的姬如玄,终于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疼的,“疼疼、疼你轻点,轻点……” 看着不远处,就要走过来的一众小姐,姜扶光在想,现在把姬如玄从树上推下去,吸引一众小姐的注意力,自己不被发现的概率有多大。 她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姬如玄武艺高强,从树上摔下去,不会摔出一个好歹,众家小姐发现林子里有外男闯入,肯定不会继续深入。 想清楚了这些,姜扶光抬手,放到了姬如玄的胸口,正要推他—— 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声响:“宁瑗公主在桃花林里办诗会,邀请各位小姐前去,大家快回去吧!” 各位小姐们也顾不得赏花了。 “赏春节要办一整天,山桃树什么时候都能赏,还是先回去参加诗会。” “对,宁瑗公主办诗会肯定要参加的。” “走吧,我们先回去。” “……” 顾令仪带着一群小姐有说有笑,沿路返回。 桃林深处又安静下来。 “最毒不过妇人心。”都把手放到他的胸口上了,姬如玄如果还不知道她打了什么主意,那就是一个大傻子。 虽然吧,他也不介意被她推一下,本来也打算好了,如果这群碍事的女人真的走过来了,他就从天而降,吓得她们花容失色,惊呼乱跳,把她们惊走。 但是吧,自己跳是一回事。 被她推,是另一回事好吧。 “这都怪谁?”姜扶光睁大眼睛,仿佛这样显得自己更理直气壮,“我还没问你,这一面,是女眷赏玩的地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啊!”姬如玄比她还理直气壮。 “找我做什么?”姜扶光怒目而视。 我肯定不能说,找你谈情说爱,总之不能眼睁睁看着荣郡王夫妇变了法子,撮合你和东方毓! 姬如玄气焉了:“哦,就是闲着没事,听说这里有一棵几百年的老山桃,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过来了。” “我就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你快放我下去,”姜扶光没好气地瞪他,“璎珞很快就回来了。” “树顶上的花开得最好,”姬如玄随手扯了花枝到她面前,露出一个乖巧无辜的笑容,讨好道,“你看,做膏脂行不行?” 伸手不打笑脸人,姜扶光拿他没有办法。 姬如玄见她气消了,抱住她,将她放到树干上坐好:“这样就不会掉下去,坐在高处赏花,也别有一番光景。” ‘上’形的树枝,姜扶光坐在横枝上,一手抱着枝干,久违的安全感,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也有心思欣赏高处的美景。 桃林云蒸霞蔚,半边天空都弥漫着粉色的雾瘴,如同人间仙境。 “真的好美!”姜扶光也不急着下去了。 “你欣赏美景,我帮你摘花,摘那种将开未开的花是吧,我知道。”姬如玄飞身下树,掠起挂在树梢上的帔帛,难免想到了,她帔帛绕肩拽地拂落花的情景,不禁弯唇一笑,任劳任怨帮她摘桃花。 坐在高树上赏景,对姜扶光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体验。 人在高空中,视野变得更广阔,整个人仿佛没了束缚,变得轻松自在。 “姬如玄,你快看,远处的西山像不像一条蜿蜒起伏的长龙?”姜扶光轻晃荡着腿,扬起笑容,指着绵延不绝的黛色山脉。 姬如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像。” 这时,璎珞去而复返,不由心中大骇,她一去一回,满打满算也就一刻钟左右,怎么一回来,长公主就不见了。 她正要焦急呼唤,就听到头顶传来长公主的声音:“我在这儿。” 璎珞连忙抬头,强烈的日光陡然刺进眼里,刺得她脑中一阵眩晕,眯了眯眼睛,才看到桃树高处,有一抹比日光还要灿烂的身影。 是长公主无疑。 璎珞不由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心中又是一惊,长公主好端端的,怎么跑到那么高的树上去了? 她又抬头看了看,树上确实只有长公主一人。 姜扶光声音轻快:“璎珞,我要在这附近看风景,你到前边守着去,不要让人过来打扰。” 璎珞低头应是,树上真的只有长公主一人吗? 作话有小剧场~ 作者沧桑叹气:亲亲的机会都给你了,你咋还带怂的? 姬如玄:狗作者,老子怂,那也要分人的,比如对你,就怂不起来。 作者:我可是亲妈啊~ 姬如玄:呵~ 好吧,今天是作者期待已久的S级资源推荐,看文的小伙们,一定一定要把自己积攒的推荐票,月票,还有打赏,都给犹鱼哈,推荐数据好的话,以后曝光率会更多,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最后说一句,特别感性的话,写作之路漫长,陪伴是最长情的陪伴,感谢亲亲们,陪作者渡过了之前,诸多磨难,正是你们的陪伴,让我坚持下来了,如今新文开始,我们又要风雨无阻,陪伴许久啦~ 感谢申姜cy这几天的打赏支持~ 第107章 浓烈的怜爱 第107章浓烈的怜爱 璎珞走后,姬如玄从桃林深处走出来,飞身上树:“前面不远处有一处湖山,景色还算不错,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要吧,”姜扶光有些犹豫,“赏花节上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男女同游,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孤男寡女,难免叫人说道,她贵为长公主也不畏人言,可不畏就不代表她喜欢被人说。 “去吧,”姬如玄凑近了她,手指捻下她发间一枚花瓣,极自然地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就在不远处,四周林木环绕,旁人不靠近,是不可能看到,璎珞在附近守着,我武艺高强,但凡有人靠近,一准逃不过我的耳朵。” 姜扶光身份尊贵,并没有能玩到一起的同龄朋友。 关系最好的,就是姜宁嘉,但姜宁嘉比她大了三四岁,早早就出宫建府,两人相处也不多。 同顾嘉彦也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但背后牵扯了太多利益。 至于姬如玄。 之前一起经历过生死,关系总归与旁人不同,虽然不知道他来南朝的目的,就目前看来,姬如玄的所作所为,是于她有利的,她心中有戒心,却也愿意同他与朋友一般和平共处。 今日桃花节,本就是出来玩的,除了荣郡王叔安排的特定节目,大多时候,都是大家约朋会友自己玩,这样才随性,尽兴。 “好吧!”她话音刚落! 姬如玄握住她的腰肢,将她横抱胸前。 这次姜扶光有了心理准备,双手攀住他的肩膀,感觉自己像一只轻盈的燕子,飘然落地。 穿过桃林深处,复行百丈,是一处山林,林间的空地上,有一方小湖。 姬如玄脱下外袍铺在草地上。 山风习习,驱走了午间的烦热,整个人都惬意了不少。 “时间不早了,我去山里捉一只野鸡,给你做富贵鸡。”姬如玄走了几步,又道,“不走远,就在附近。” “去吧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姜扶光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一脸嫌弃的样子,把姬如玄气得直磨牙,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姜扶光心里对他还有戒备。 姬如玄一走,四下无人,姜扶光就脱了鞋袜,把一双白玉莲足,浸进了清凌至极的湖水里,冰凉的湖水刺激的她,一连打了好几个激灵,这才渐渐适应过来。 小时候,她最喜欢在炎炎夏日,脱掉鞋袜,把脚伸进池水里,踢着水玩,母妃发现后,总要说她不爱惜身体,每次都不许她泡太久,长大后,知道泡冷水对身体不好,她就鲜少这样做了。 “哎,”不知过了多久,林子里传出姬如玄的声音,“还没到夏日,你别泡太久,对身体不好。” “你——”姜扶光宛如惊弓之鸟,双腿一缩,就将小足从水里拿出来,红着脸,连忙就要去套抹袜。 姬如玄道:“我背着身子,没看你,你慢些,先把水擦干。” 他没说,现在没看,但刚才看了。 他也不是故意的,山鸡是他之前就准备好的,已经腌制完成,他就摘了几片荷叶,把山鸡裹好,糊上黄泥,就回来了。 哪知,竟看到她光着足在湖里踢水玩。 长长的抹袜脱下了,裙子也撩到了膝盖处,露出了白如截肪,靡肌玉润的小腿,纤细的脚踝下方,一双玉白足儿,小小的,精巧又细致,弯弯的,宛如一钩月亮,尖尖的,神似小荷初露尖尖角,瘦瘦的,曲折又委婉。 姬如玄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颗心顿时被这一双纤细瘦小的足儿,给碾碎了,心中陡生了一股浓烈的怜爱,想要将这一双细足捧在手里,仔细地呵护,藏进怀里去,不叫旁人见到,只让他一人拥有。 从此以后,他时时不离她身侧,时时扶持她身旁,不让这足,沾了世间尘埃,受了人间七苦。 他像一个偷窥佳人的登徒子。 看她像个小姑娘一样,一边踢着水玩,一边咯咯直笑,怡然自得的样子,浑然不似平常见到时,那通身气派,不假以辞色的长公主。 他恍然意识到,她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是因她的身后,站着久病难愈的母妃,日薄西山的太尉府,以及虎视眈眈的林皇后,她才不得不坚强。 他静静地,一直看了许久,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扰了她。 一直久到担心她泡太久对身体不好,这才出声提醒。 姜扶光从袖中取了一方绢帕,将脚上的水擦干,连忙穿好了鞋袜:“我好了。” 姬如玄这才拎着一个土疙瘩和一捆干柴,从林中走出,挑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垒了一个烧火炕。 四周都是他忙碌的身影,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息,显得特别真实。 这是姜扶光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人间烟火,朴实真挚,让人心里倍感踏实,仿佛岁月静好,人间值得。 她有些微微失神。 “湖里有鱼,你想不想吃烤鱼?”姬如玄忙活完了,转头看她,发现她也在看他,下意识露出乖软的笑容。 姜扶光是见过他举刀狞笑时,鬼魅的样子,所以每次看到他乖软讨好的一面,心里都很受冲击,仿佛一条咬人的狼狗,被她亲手套上了拴绳,对她摇尾乞怜。 “好!”她轻颤了一下眼睫毛,眼目低垂,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姬如玄从湖里叉了两条肥鱼清理干净,将鱼架在火堆上面烤。 不一会儿,姜扶光就闻到了一阵香浓的烤鱼香。 他将烤好的鱼摆在洗净的荷叶上:“尝尝看。” 两条肥鱼烤得色泽金黄,令人食指大动,姜扶光眼睛微亮:“烤鱼外焦里嫩,肉质鲜甜,很好吃。” 一条鱼吃完,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姬如玄没把另一条鱼分给她:“山野粗食要少吃一些,免得身体不适。” 她平时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肠胃也金贵。 “那好吧,”姜扶光有些遗憾,“对了,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你想回北朝吗?” 姬如玄静静地望着她,不说话。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姜扶光澄澈的眼眸,映着湖光山色,潋滟如水。 第108章 心若兰兮终不移 第108章心若兰兮终不移 “姜扶光,”姬如玄看她明眸如水,叫人沉溺,“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对东方毓又是怎样想的?”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姜扶光心中有些莫名,微微睁大了眼睛。 父皇仍没放弃要与登州联姻的想法,荣郡王叔今日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很欣赏东方毓的品貌才情,也愿意同他往来,仅此而已,至于后面的事,没到那一步,她实在不知要怎么想。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的私事,没必要同姬如玄说吧。 两人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姬如玄就知道,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姜扶光愿意同他亲近,是因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也因他帮了她最在乎的亲人,仅此而已。 姜扶光始终对他怀有戒心,在彼此利益不冲突时,可以不计较,一旦有一天,他们之间利益有了冲突,她会毫不犹豫拔刀相向。 南朝唯一越级封长的护国长公主,心性坚毅,人间清醒,聪慧过人。 待人接物的尺度,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半晌! 姜扶光低下头:“我之前说的话不论什么时候都算数,你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我会帮你。” “富贵鸡做好了。”姬如玄从火坑里掏出一个土疙瘩,敲开外面的土,露出了层层荷叶密密包裹的野山鸡。 浓郁的香味,让姜扶光眼神微亮:“和上次在西山吃到的一样吗?” “不一样,上次你身体不舒服,饮食要清淡,鸡肚里放了菌菇,这次放了鲍鱼,味道会更鲜。”姬如玄将鸡肚里的鲍鱼掏到荷叶上,然后将鸡肉剔下来,拿给姜扶光。 姜扶光拿着银签,一口鲍鱼,一口鸡肉,鲍鱼肉质细嫩,鲜而不腻,鸡肉肥而不腻,嫩而不柴,总之一个字,就是鲜。 吃完了东西,姬如玄道:“这山在背阴处,坡势较陡,也不积水,很适合兰花生长,要不要一起去探幽寻兰?” 南方气候温暖,雨水充足,适合兰花生长,时人都喜欢踏香寻兰。 ‘探幽寻兰’是南朝第一大雅事。 他提前踩了点,找到了两处荫蔽的兰花,待会就装作不经意,带她过去,让她‘寻’到兰花,想必一定会很惊喜。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他听说南朝喜欢‘借兰传情’,赞美心上人幽远闲静、高风澹泊之气,表达自己的感情,如兰般不改不移,且芳香清远,凌冬不败,岁寒不枯,一片诚挚坚定的真心,忠贞不二。 姜扶光对山中生长了兰花一说,表示怀疑:“便是有兰花,想来也被慕名而来的游客采光了吧!” “去找找不就知道了。”姬如玄看着她,“欣赏一下山景,顺便走一走,消消食。” 她方才吃了大半只鸡,辛苦做了一场,他只塞了一个牙缝。 以后谁说女孩子食量小,他一定跟他急。 出都出来了,肯定要去山里逛一逛才是,姜扶光就答应了。 守在山下的璎珞,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了地下的阴影,估摸了一下时辰,午时过了大半,差不多要到未时了。 长公主‘单独’待了近两个时辰。 荣郡王妃安排的食膳时间,就要到了,长公主怎么还没回来? 璎珞暗暗着急,就见荣郡王府的侍女走了过来。 “璎珞姑娘,”侍女对璎珞屈身行礼,低眉顺目,“午膳时间要到了,我家王妃命奴婢过来问问姑娘,长公主何时过去用膳?” 璎珞有些犯难了,荣郡王妃命人过来问膳,是在问长公主什么时候要用膳,就命人什么时候备膳。 问题是,她也不清楚。 要不要过去问问? 侍女也是极有眼色,连忙问:“可是长公主有什么不便?” “长公主近日忙碌,难得浮生半日闲,便在桃林深处小憩,”璎珞一脸歉意,看了看天,“我看时辰也不早了,让王妃先安排备膳,便不等长公主用膳了。” “原是如此,”侍女一听就明白了,想来长公主午时小憩,还没醒来,璎珞姑娘心疼长公主疲累,也不想打扰,“便不打扰长公主休息,我回头禀了王妃,看看王妃要怎么安排,再派人送个信过来。” 璎珞微笑:“有劳了。” “不劳烦,”侍女连忙客气,“便先回去同王妃复命。” 侍女走后,璎珞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长公主,便看到长公主拎着一株兰草,不紧不慢地从桃林深处走出来。 “长公主。”璎珞连忙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兰草。 兰草带了土盛装在帔帛里,好好的青白玉帔帛,扯成了两半,另一半装了一兜子桃花,一抬头,便见长公主额头溢了细汗,眼睛清亮,透着欢喜的神采,面颊呈现了运动后,那种健康的嫣红,弯着唇笑,显得十分开心。 璎珞许久没见长公主这样透了神采的欢喜,是那样纯粹。 “璎珞,你快看,这是我从山上找到的兰草,”姜扶光的声音,透了几分欢快,“是一株建兰,你看它的叶子苍绿峭拔,是不是很有神采,它还冒了几个花茎,回头好好养着,等到五六月,花茎抽长,兰花开了,凉风吹送兰香,一定十分清幽。” 她也没想,会真在山里寻到兰花,虽不是什么名贵兰花,却也让她惊喜不已。 姬如玄挖的时候,她就不停地在一旁提醒他,要小心一点,千万不要伤了兰花的根茎,担心会种不活。 璎珞也是一脸惊讶:“长公主真厉害,这处山林不知被多少人踏足过,竟叫您寻到了兰草。” 姜扶光眉眼含笑:“兰花喜阴,这边太阳大,我们快回去吧!” 主仆二人才走到半道,便同荣郡王妃碰了正着:“你回来了,我正要给你送些点心过去。” 侍女过来问膳,叫璎珞借口憩息打发了,荣郡王妃担心误了食膳时辰,又怕不等她,会怠慢了她,便在备膳之前,亲自走了一趟,带了点心过来,先把她安排妥当了,再行回去备膳。 一言一行,彰显了以她为先的态度,可见这待人接物,真是无不周全。 第109章 修罗场 第109章修罗场 姜扶光眉眼含笑:“有劳十王婶费心,难得浮生半日闲,便在山中走了走,没叫人打扰。” 看到璎珞手中建兰,荣郡王妃便信了这话,啧啧称奇:“这处山林不知被多少人踏足过,竟叫你寻了这一株沧海遗珠,我瞧这兰花丰美,有质朴文静、淡雅高洁的气韵,属实难得。” 赏兰不光要赏品种,亦要赏植株品相,更要赏风姿雅韵,这是在借花喻人。 …… 曲水流觞开始前,东方毓同几个公子哥,一起进山打了一些野味,午膳就地取材,都是一些山野食材。 大家分席而坐,几个公主坐在一起。 姜扶光肚子不饿,用了一些鲜嫩的野菜,尝了个新鲜,便吃不下了。 “胃口不好?”姜宁嘉担心她吃不惯这些山野粗食。 “点心吃多了,一时腻得慌,有些吃不下东西。”姜扶光端了茶,低头喝了一口,“出来玩乐,用膳都成了笑话,茶水,还有各色点心、果物、零嘴,不间断地端上来,不知不觉就吃胀了肚。” 姜宁嘉之前同一帮小姐们一起玩投壶,大家兴致高昂,玩得尽兴,也没时间吃用东西,她是饿得不行。 很快,荣郡王妃就亲自端了一盅汤过来:“早前东方世子,在山林里猎了几只野鸽,便炖了鸽子汤,这汤清淡滋补,长公主腻了嘴,不妨用一些鸽子汤。” 姜宁嘉笑容一深,东方世子猎的鸽子,是长公主独一份呢。 “多谢十王婶。”荣郡王妃也是一片盛情,姜扶光自然不好推脱,再说了,今日桌上的野物,大多都是东方世子一行人猎的,真要介意这个,膳也不必用了。 “也不必谢我,”荣郡王妃脸上盈满了笑容,“要谢,就谢猎了鸽子的东方世子。” 这话就透了几分打趣,姜扶光面不改色,唇边含笑:“确实应该感谢他,”扫了一眼桌上的山鸡汤,笑道,“若非东方世子,我们今日也吃不到这些山间野味。” 荣郡王妃笑容不减:“长公主说得是,我们大家都应该感谢东方世子。” 不愧是当了摄政长公主的人,一言一行自有章法,不受旁人影响,就是不知道,龙章凤姿,玉质金相的东方世子,是否入了她的眼。 简单的清炖鸽子汤,吃的是食材的原汁原味,汤色黄亮,上头飘了红艳的枸杞,姜扶光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 荣郡王妃一走,姜宁瑗就吃不下去,重重地搁下筷箸:“长公主真是好大的气派啊,用个膳,还要十王婶三催四请,亲自过来伺候,说一句妄自尊大,也不为过。” 赏花节上所有人,都在对姜扶光献殷勤,事事以姜扶光为先,便连那龙章凤姿,风采轩朗的东方毓,也对姜扶光殷勤有加。 姜宁瑗心底那股子酸劲,根本压不住,不断往喉咙泛上来,冲得头脑发热,管不住自己的嘴。 这般刺耳的话一说出来,顿时静了一瞬。 姜宁嘉首先忍不住了:“就你事多,变了法地挑事,敢情被三催四请的人不是你,你心里不痛快,旁人就是妄自尊大,我之前同小姐们玩投壶,玩得太高兴,叫十王婶请了两回,你是不是也要说我妄自尊大,少拿鸡毛当令箭。” “姜宁嘉,我在同长公主说话,”姜宁瑗被气得够呛,“你懂不懂礼貌了?” “我是没你懂礼貌,”姜宁嘉张嘴就回怼,“毕竟,我不像你,是被宫人们专程教过规矩的。” “你——”姜宁瑗忽一下站起来,因为姜扶光是姐妹里最小的,姜宁嘉从小就护着姜扶光。 “坐下!”姜扶光抬眸看她,目光清冷至极,她若不知收敛性子,搅和了赏花节,驳了十王叔夫妻的颜面,也是丢人现眼。 姜宁瑗杏眼圆瞪:“你凭什么命令我?” “是自己坐下,还是宁瑗公主身体不适,先行离去,你自己选一样,”姜扶光面色平静,仿佛担心她搞不清状况,“望你知悉。” 所以,这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而是在通知她。 姜宁瑗睁大眼睛,姜扶光是真的可以命人遣送她回去的。 姜宁柔轻笑一声,起身走到姜宁瑗身边:“五皇姐吃好了,也先别起身急着走,便坐下吃一盏茶,这边有一处山湖,正在背荫的地方,用完午膳,我们一起过去小憩,想来也是惬意。” 姜宁瑗找到了台阶,顺势坐回去。 机灵的侍女,连忙送了茶上来,姜宁柔亲自接过茶,递到了姜宁瑗手中,姜宁瑗的气也消了些许。 …… 夕光斜照,洒落了一片金辉,褪去了午时的烦热。 姜扶光在单独的隔间小憩,姜宁嘉过来寻她:“十王叔命人在前面的空地上搭了场地,准备打马球,一起过去看看吧!” 打马球是一种骑在马上,以杖击球的活动,双方各十人,往来驰逐,以先得球而击过球门者为胜。 打马球不仅要练球技,还要习马术,很受时人喜爱,但凡玩乐的场合,总少不了打马球这一项。 马球场上,各色的旌旗迎风飘展。 红蓝对抗,荣郡王同姬如玄抽到了红方,东方毓同顾嘉彦抽到了蓝方。 铜锣声一响,场上鼓声大作,双方展开了激烈的驰逐。 “接着!”荣郡王一马当先,挥动球杖,马球腾空。 十几匹骏马全部冲向半空中的彩色小球,其中有一匹黑马纵身一跃,姬如玄在半空中打了一个背身球,将彩球击回。 荣郡王挥杖接住,一击进洞,夺了第一筹。 场中立时爆发出欢呼声,鼓声也愈加密集,为激烈的赛事助威。 下一球,是东方毓抢到了先机,姬如玄驱马来回穿梭,双方的球杖不停地碰撞、交击。 好好的马球会,愣是被他们二人打出了战场的气势。 两人你来我往,场中其他人根本插不进去,眼睁睁看着彩球,在他们二人之间飞来飞去。 场外的观众,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动真格了?” “打个球,怎么还真打上了?” “他们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在打马球?要不要提醒一下?” “……” 作者:“打起来了,他们打起来啊,嗷嗷,好吃鸡~” 有看书抽奖活动最后一天了,小伙伴们一定要加油喔,也要记得投月票支持哈,~得奖的小伙伴,可以得到口红,留言册,及精美书签,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喔~感谢申姜cy,蒻篱,对你笑得有点甜的打赏支持~ 第110章 不知好歹 第110章不知好歹 两人在马背上以杖交锋,东方毓冷笑道:“姬公子早前说自己所学有限,还真是谦虚过头了。” 他竟然,还真因为他质子的身份,就信了这鬼话。 “没办法,学不了高深的武艺,只能在打熬筋骨上,多吃些苦头。”姬如玄话音刚落,东方毓一杖击来,打到他的手臂上。 正在吃桑椹果的姜扶光,陡然将手里的桑椹果捏得稀碎,紫黑色的汁水流出。 她就知道,姬如玄在曲水流觞说要‘切磋’的话,不会因为‘改日’两个字,就不了了之。 这人一开始,就打算在马球场上与东方毓‘切磋’。 他就是一个人来疯。 马球场上,姬如玄受伤吃痛,手杖从手中掉落。 就在东方毓以为他无力再战时,姬如玄狞笑一声,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滑落的手杖,反手一杖,抽到东方毓的左肩膀上。 东方毓听到布帛断裂的声响,一偏头,肩膀上的衣裳裂开,手臂痛到麻痹,几乎握不住马缰。 以伤换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姬如玄真是一个疯子。 “我这人,没有什么优点,”姬如玄勾唇,趁你病,要你命,挥杖向前,“就是骨头硬。” 东方毓举杖格挡,姬如玄冷笑,左手杖换到右手杖,又是一杖打到之前受伤的肩膀。 握缰的手不由一松,东方毓脸色惨白,马儿也有些不受控制。 马球场上,不能故意击打别人的马匹,这是违规的行为,姬如玄只能朝东方毓身上下手。 场中一片惊呼。 姜宁嘉一脸震惊:“这也太激烈了吧!” 姬如玄抢了蓝方的球,将球传给荣郡王,荣郡王策马飞驰,又是一击进洞。 “好……好……好……”看台上,爆出了一阵阵热烈的尖叫声、叫好声、助威声,此起彼伏,听得姜扶光也是一阵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姜宁嘉看出了问题所在:“姬公子同十王叔配合默契,一个负责牵制,另一个就伺机抢球,进球,东方世子和顾二公子,愣是被他们缚了手脚,施展不开。” 论骑射,这场中无人能与东方世子争锋。 比打马球,还是十王叔更胜一筹。 姜扶光颔首:“姬公子对打马球并不熟悉,想来之前没有玩过,他也不执着于进球,一心一意打辅助,为十王叔创造拿球、进球的机会,他们才能无往不利。” 但姬如玄的表现,堪称精彩绝伦。 他带球最多,冲锋也快,每一次格当、回击、挥杖,都令人目不暇接。 让姜扶光恍惚以为,他手里拿的不是木杖,而是一把刀。 “顾二公子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呀,他拿到球了,”姜宁柔惊呼一声,睁大眼睛,见顾嘉彦拿了球,纵马疾飞,一双妙目一眨也不眨,“他进球了。” 她的目光定格在,夕照下,英姿勃发的身影上。 上半场,以姬如玄进了第一个球,也是本场最后一个球结束。 东方毓手臂受伤,中场失利,最终比分八比五,荣郡王队胜。 场中欢呼如雷,有大胆的小姐已经端了茶盏,送给自己最欣赏的人,见荣郡王妃没有阻拦,其他小姐们也都争相效仿。 其中以东方毓最受欢迎。 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姜扶光笑了笑,注意到角落里的姬如玄,场中的热闹,仿佛同他没有关系。 她喊来璎珞:“给姬公子端一杯茶过去。” 璎珞目光微动,准备了茶水,正要送过去,就见丞相府的顾三小姐顾令仪,已经端了一杯送过去。 她转头向长公主看去,心中猛然一跳。 姜扶光面无表情。 夕照下,姬如玄面容秾丽,态若敷脂,顾令仪裙裾轻绽,踩着小碎步,羞羞答答上前,站在姬如玄面前。 北方男子长得高大,将顾令仪衬得格外娇小,顾令仪仰着浑白如玉的天鹅颈,抬起尖尖的下颚,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不觉踮踮足尖,不时抬手去扶头上的桃花簪,时不时地去拂颊边的乱发。 小动作频繁,小女儿情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也对! 以姬如玄的身份,便是他再优秀,除了顾令仪这般贵女,还有谁敢往他眼前凑? 璎珞低下头:“长公主,茶水可要送去?” “不用了。”姜扶光低头喝茶。 姬如玄一脚踏在旗墩上,食指不紧不慢地叩着大腿,分析赛场上的规则,以及东方毓的弱点。 上半场东方毓进了三个球,他只进了一个球。 下半场不能输给东方毓,让姜扶光小瞧了。 “姬公子,”顾令仪羞答答地唤了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递过去,“刚才打了许久的球,你一定渴了吧。” 姬如玄满脑子都是下半场要怎么进球,打算去找荣郡王商量一下。 甫一站起来,他就看到一个女的,站在他面前,正好挡了他的去路,红着一张脸,不停地搔头、弄腮,跟个猴儿似的。 丑! 姬如玄面无表情,绕开她,就要离开。 “我是丞相府嫡女,顾令仪,”顾令仪一愣,连忙又挡到他面前,将茶递到他面前,“我准备了茶水,你、你喝一些吧。” 她双手捧茶,微微倾身,纤腰显出一袅极为诱人的曲度,不觉学了姜宁柔,努力将嗓音掐细,让嗓音显得更柔软,也更真诚些。 “我不渴,”姬如玄张口就拒绝,发现自己确实有些渴了,有些不耐,“还有,你挡住我了。” 顾令仪睁大眼睛,呆住了:“你、你不喝茶?” 姬如玄绕开这烦人一女的,准备去找荣郡王,想想自己确实有些渴,脚步一转,就朝看台走去。 反应过来的顾令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对着他的背影叫道:“喂,你别不知好歹。” 姬如玄理也不理。 “真是粗鲁无礼,”顾令仪用力扯着帕子,忍不住直跺脚,“一点风度都没有,白瞎了一张脸。” 姜扶光正同姜宁嘉说话,一抬眼,就看到姬如玄走过来。 他不是同顾令仪说话吗? 怎么突然过来了? “长公主,”姬如玄与她隔案相望,夕照下,他眉目间染了缱绻,“可否向你讨一杯茶喝?” 第111章 不讲武德 第111章不讲武德 经历了一场激烈的马球会,他声音沙哑磁性,听得姜扶光耳边一麻,下意识抬眸。 不远处,顾令仪不顾仪态,拎着裙摆追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茶的丫鬟。 她弯唇一笑:“璎珞,为姬公子备茶。” 顾令仪追到看台,见姬如玄正在同长公主说话,猛然煞住了脚步:“一个贱骨头,我送茶给他,他不喝,转头却到姜扶光那儿摇尾乞怜,讨茶喝,真是给脸不要脸。” “上半场,打得很精彩,”姜扶光将面前的瓜果、点心,推到他面前,“你先吃点东西。” 璎珞搬来了凳子。 姬如玄坐在她对面,水果点心吃得不亦乐乎:“下半场我如果赢了,长公主有什么奖励吗?” “十王叔准备了彩头,是一匹西域的大宛马。”正好姬如玄初来南朝,还没有合适的马匹。 “那你呢?”姬如玄扔了一颗桑椹进嘴里。 见他一脸殷切,姜扶光忍不住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如果我赢了比赛,长公主就把今天戴的玉佩赏给我吧。”姬如玄讨好地笑。 他注意到,每次见面,姜扶光都戴了不同的玉佩,应是为了礼节与美观,于她没有特殊意义。 想来不会拒绝。 长公主“送”的玉佩,自信点,把讨要去掉,不就混上了定情信物么? “可以,”姜扶光不知他心中所想,犹豫了一下,解下腰间的玉佩,“个人排名赢了,玉佩就归你。” 个人进球数量有一个排名,十王叔的大宛马,就是为个人排名第一设定的。 姬如玄上半场,只进了一个球,落后了荣郡王六球,下半场未必能追得上。 而且,上半场他表现挺好的,却没有一人替他喝彩、欢呼,也没有一人,替他端茶送水,投绢送帕,看着也怪可怜的。 姜扶光鬼使神差,便答应了。 月白水苍玉,温润无瑕,宛如皎皎月华,融融月色,镂雕了扶桑如盖,旭日东升的画面。 ‘暾将出兮东方,吾槛兮扶桑’,说的不就是姜扶光么。 姬如玄顿时更喜欢了。 顾嘉彦同东方毓几人,商量下一场的打法。 “姬如玄对规则不熟,运球也十分生疏,上半场他放弃进球,牵制了我们的手脚,打的是我们配合不默契。” 东方毓也道:“比赛后面,姬如玄就有些如鱼得水,他在熟悉规则,也在适应规则,下半场他或要强攻猛进。” 上半场他和姬如玄交锋最多,是个狠角色。 顾嘉彦略一思索:“球术需要练习,才能驾轻就熟,姬如玄在运球上有弱势,他和荣郡王配合默契,才能无往不利,我们或许可以从荣郡王入手,对他严防死守,姬如玄拿球再多,也要传到荣郡王手中。” 荣郡王喜欢打马球,长久浸淫在马球场上,运球比他们厉害,只要荣郡王拿到球,十有八九是能进球的。 东方毓点头:“要让荣郡王没有拿球的机会。” 下半场一开始,东方毓和顾嘉彦对荣郡王严防死守。 但是,一切并没有朝他们预期之中发展。 甫一开场,姬如玄一副驰骋疆场,‘挡我者死’的架势,在球场上往来如风,挥动球杖,所向披靡,连连洞穿球门。 打马球是很危险的,摔马受伤是常有的事,半身不遂时有不少,就是死人也偶有发生。 这些世家公子,见姬如玄‘杀疯了’,哪儿还敢硬拼。 场中成了姬如玄的个人秀场。 荣郡王和红方的球员,反过来牵制东方毓和顾嘉彦,彻底打乱了蓝方的节奏。 看台上尖叫连连。 东方毓好不容易突破重围,牵制了姬如玄,好好的马球会,再度演变成了二人‘修罗场’。 观众也是一脸无语。 “他们不是有仇吧!” “不会吧,一南一北,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吧!” “方才在曲水流觞,东方世子和姬公子约了以武会友。” “以武会友?你确定不是在逗我?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才对?” “……” 场中又爆出一阵惊呼。 原是东方毓一杖抽到姬如玄的腿上,衣上裂了一条口子,姬如玄却以伤换伤,又一杖打到东方毓的左肩。 逮着同一个地方打,可见姬如玄有多阴险。 同一个地方连挨三下,东方毓便是再能忍,也受不住,一时连马缰也勒不住,他无暇顾及姬如玄,忙着去驭马。 姬如玄奸计得逞,抢过【己方】手中的球,挥杖进球,被抢球的队友一脸目瞪口呆,内心发出灵魂三问。 我是谁? 我在哪? 我怎么了? 场外也都惊呆了。 自己人的球都抢,这是什么神操作? 姜扶光也是忍俊不禁,姬如玄要是不搞事,那就不是姬如玄了。 她偏头看了个人排名。 个人进球最多的,仍是荣郡王。 还有不到一刻钟,整场就要结束了,不知道姬如玄能不能把握时间,赢得比试。 东方毓左肩受伤,对骑马影响很大,担心马儿失控,不光自己危险,还会牵连到马球场上其他人,根本不敢硬碰硬,见到姬如玄,几乎都是绕道走。 姬如玄无往不利,抢球都抢到荣郡王头上,气得荣郡王破口大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不讲武德。” 看台上一阵哄堂大笑。 骚操作不断的姬如玄,简直让一众观众卧槽不停。 本场最终以九比四,荣郡王方获胜。 荣郡王本场进了一球,两场八球; 姬如玄一人进了八球,两场九球,以一球的胜算,赢了荣郡王,得了个人排名第一筹。 荣郡王挺无语的,他原是打算赢了队赛,让东方毓赢个人排名第一筹。 如此,也算皆大欢喜。 哪知马球会里,混了个不讲武德的。 上半场,疯狂输出,给他制造进球的机会,球都到他手上了,哪有不拿不进的道理。 到了下半场,姬如玄直接疯球,一人带球杀疯了。 没按照计划发展,荣郡王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转眼看到姬如玄一瘸一拐,可怜又滑稽,顿时就乐了。 算了! 年轻人争强好胜太正常了,他一个长辈怎好跟后辈计较,好在马球会办得精彩。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哈哈,这是玄玄单方面的,人东方毓根本不知道为哪般哈哈。 继续向小伙伴们要月票喔,没办法,作者佛系,结果一群小伙伴比我还佛系,作为犹鱼本鱼,只好支棱起来,不然榜单上不去,感觉对不起所有支持我的宝子们。 昨天热门榜爬到第三,后面没看,不知道有没有爬上去,早上起床,我的榜单换了,会员榜第7,非常喜人的成绩,感谢小伙们计的大力支持哇~~ 在抽奖活动中得奖的小伙伴们不要着急,等编辑把地址发给我,我会把奖品快递给你们,爱你们的大犹鱼~ 感谢15号打赏的小伙伴们,celestial李,申姜cy,对你笑得有点甜,蒻篱~谢谢大力支持哟~ 我是一种啰嗦的犹鱼~ 第112章 来啊,互相伤害呀 第112章来啊,互相伤害呀 姬如玄一瘸一拐地走向看台,众人看他滑稽样,再看看捂着肩膀,却仍然雍容矜贵的东方毓,忍不住笑出声来。 “长公主,”姬如玄瘸着腿,仿佛不知道旁人正在笑话他,也不知道疼,“我赢了。” 大家都在笑话姬如玄瘸腿的模样,姜扶光却笑不出来,姬如玄能赢,是以伤换伤得来的。 不过一场玩乐,有必要这么拼吗? 她抿了一下嘴,将玉佩拿给姬如玄:“玉佩归你了。” 姬如玄讪讪地接过,感觉姜扶光有些不大高兴:“你不希望我赢东方毓?” “没有,”姜扶光摇摇头,看着他欲言又止,随后又道,“我让璎珞准备九花玉露膏,你先把伤处理一下吧。” 东方毓那一杖打得不轻,肯定伤了筋骨。 “我还有奖励没拿呢,”姬如玄将玉佩挂到自己腰间,笑得一脸嘚瑟,“回头再来处理伤势。” 看到之前戴在自己腰间的玉佩,到了姬如玄的腰间,姜扶光愣了半晌,反应过来时,姬如玄已经一瘸一拐,走到马球场中。 她不由气笑了。 姬如玄故意在东方毓面前一个晃荡,腰间的玉佩也跟着晃荡起来,想要不注意都难。 东方毓也不负他望,看向了他腰间的玉佩,同时也认出了,这条玉佩早前是戴在长公主身上的,眼睛不由暗了暗。 想到比赛结束后,姬如玄一瘸一拐,也不怕人笑,就去看台上寻长公主,原是为了卖惨,博同情,顺便讨要东西。 长公主待他十分礼遇,一点小小的要求,也没必要拒绝。 他也注意过,每次见长公主,她都戴了不同的玉佩,这枚玉佩于她是礼节与美观,并没有太多意义。 可到底是贴身戴过的。 “东方世子,承让了。”姬如玄弯着唇笑,笑得一脸无辜。 “承让!”奈何东方毓并不想理他。 “哦,对了,”姬如玄看向了他的肩膀,“你的伤势怎么了?” 哦豁,三杖都打在同一个地方,这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骨头都给他打断,人都给他打废啰。 伤筋动骨一百天。 一百天就好了。 可惜啊! 东方毓不答反问:“姬公子的腿怎么样了?” 他打姬如玄的一下用了内力,这条腿不废,也要疼上好一阵,想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能看到姬如玄拖着一条瘸腿,一瘸一拐的身影。 来啊,互相伤害呀! 姬如玄含笑看他,东方毓不闪不避。 四目相对,天雷勾动地火。 这时,顾嘉彦走过来。 两人同时挪开眼睛,姬如玄笑着对顾嘉彦喊道:“顾二公子,你好啊!” 那叫一个热情洋溢。 顾嘉彦想要装作听不到都不行了,转头去看姬如玄,结果一眼就看到挂在他腰间的玉佩。 这是姜扶光的三表哥戚言淮,在云南寻到的一枚水苍玉,仿佛太阳将升未升时,天边那一抹鱼肚白。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是姜扶光最喜欢的一枚。 “改天一起赛马啊!”姬如玄笑容满面,“当日在西山猎场,我可是对顾二公子的大宛马记忆尤深。” 被他一提,顾嘉彦不觉就想到,在西山猎场,姜扶光将烈焰马借给姬如玄的事。 心里莫名就有些憋屈。 这时,荣郡王走过来了:“你这个小兔崽子,腿都快瘸了,还不老实,马球会的彩头不想要了。” 王府小厮,牵着大宛马跟在身后。 高大威猛的大宛马,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 马匹通体玄黑,唯有马头到脖子上的鬃毛,是火红色,若是策马飞驰,火红的鬃毛如火如荼一般风中舞动,那画面肯定十分美丽。 大家不由露出艳羡的表情。 “哪能呢,”姬如玄一瘸一拐上前,接过王府小厮手中的缰绳,“要不是为了她(它),我哪能拼瘸了一条腿。” 荣郡王还挺喜欢这小子的:“听长公主说,你一直没寻到合适的坐骑,上次西山行猎,还是借了她的马,这匹马,不比长公主的烈焰差,倒是挺适合你的。” 姬如玄客客气气地道谢:“多谢郡王爷。” 这时,荣郡王妃走了过来:“宁嘉公主邀了会打马球的小姐们,一起打马球,长公主也在。” 荣郡王顿时来了兴趣:“今日有眼福了。” 姬如玄更是刷一下,双眼锃亮。 马球会继续开始。 红蓝对抗,以姜扶光为首的红方,对姜宁嘉为首的蓝方。 姜宁瑗想玩,但姜宁嘉不带她:“你骑术不太行,万一磕到碰到,算谁的?大家一起玩,是为了图一个开心,你一个事儿精,谁敢带你玩,别乐子没找着,倒惹了一身骚,自己一边玩去。” 姜宁瑗气得脸都青了,拉着同样骑术不好的姜宁柔去玩投壶。 女子打马球,不如男子那么激烈,却也别有一番风趣,女子身形娇柔,打球时舞动身姿,优美活泼,各显身手,当真是玉鞍初跨柳腰柔,看得场中一众男子目眩神迷,心折不已。 甫一开场,姜扶光就夺了先机,抢了头筹。 “好,这球打得好,”进球的一瞬间,姬如玄激动得大喊出声,“长公主好样的。” 仿佛进了球的人,是他。 看台上的众人,一言难尽地看向他。 “哈,大家看球啊,看我做什么?”姬如玄顿时端正坐好,那叫一个君子端方,看得大家又是一阵无语。 东方毓面无表情,继续看马球会。 下一球,姜宁嘉抢到了先机,姬如玄更是紧张地站起来:“去打她的球杖,球杖一偏,一准进不了球。” 于是,姜宁嘉的球打偏了,气得回头,对他大吼:“你闭嘴!” “你安静一点,别打扰大家看球会。”荣郡王不禁抚额,当初他到底怎么会以为,姬如玄温润如玉,君子端方? “看球助威,这不犯规吧,”姬如玄和他讲道理,“方才我们比试时,看台上就很热闹的。” 他拿规则说话,荣郡王一阵语塞,那能一样吗?女子打马球重在参与,观赏性远比场中的比试,更有看头。 被他这么一闹,谁还能好好看球了。 第113章 一准能上天 第113章一准能上天 球被蓝方抢到了。 姬如玄一看,这女得有点眼熟,叫顾什么来着,跟个猴儿似的,喜欢搔头弄腮,之所以记得一个‘顾’字,还是因为顾丞相的缘故。 姬如玄又坐不住了:“前面那个拿球的,就是个绣花枕头,你一冲,她一准害怕,把球拱手相让。” 顾令仪失球了,气得要命,扯着嗓子大喊:“这是犯规,这个球不算。” “你还是闭嘴吧!”荣郡王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女眷打马球,他一个男人瞎凑合什么,彰显他比女子能耐是吧,也不嫌丢人。 姬如玄不服气了:“自己菜,还赖人,讲不讲道理了,我随便说一句,你就能丢球,那以后马球会就不设看台了,不让人观赛,就没人干扰你,你一准能上天。” 顾令仪气的眼睛都红了。 这下连顾嘉彦都忍不住,看向了姬如玄,之前还真没看出来,这位姬公子是如此‘奇葩逸世’,大庭广众之下,还能和女子吵嘴。 姜扶光也是一阵无语,眼神瞥了姬如玄:“你还是安静会吧。” 姬如玄嘴巴一闭。 得了,终于安静下来了,可算能安静地观赏球会了。 女子体力不如男子,打了半场,马球会就结束。 最终比分十一比九,姜宁嘉的蓝方胜,姜扶光个人进球七个,拿了本场个人排名第一筹,也算皆大欢喜。 荣郡王命人准备了个人第一筹的彩头,是一本难得的香经,显是一早就准备好了,也算投其所好。 太阳落山了,王府的侍女在花树上挂了各式各样的宫灯,侍女托着蜡烛,将蜡烛一支一支地送进花灯里。 十里桃林,花灯如昼。 男男女女、三三两两一起同游,穿梭在桃林里赏灯、吟诗、猜灯谜,互送花灯,仿佛有种今天是上元节的错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桃林灯会,是为玩乐而设,大家都是世家子弟,懂规矩、知礼数,有各自的圈子,圈子里世交、亲戚,关系紧密,也不会做唐突的事,去损了自己的名声,伤了家族的教养,得罪了荣郡王。 辉煌的灯火下,姜扶光鬓发如云,丰颊雪肤,同一旁的姜宁嘉笑语时,容色嫣然,笑靥轻绽,更添几分明艳娇媚。 姬如玄不近不远地跟着,但凡姜扶光多看几眼的灯,他也免不了,要多看几眼。 姜宁嘉偏头瞧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姬公子跟了我们很久了。” “十里桃花,花灯如昼,人人看得,你怎知他不是在赏灯?”姜扶光眼睛微亮,看着面前一盏玉兔捣药的花灯,正要去取灯谜,一只手横过来,抢先一步取走了灯谜。 这只手指节修长,手背微微凸起筋络,姜扶光偏头看去。 姬如玄神色一讪,将灯谜还给了她:“你来。” 姜扶光展开了红笺,上面写着:“鸳鸯不独宿,打一中药名,并功能主治。” “合欢,”不待姜扶光猜谜,姬如玄已经揭晓了谜底,“《神农本草经》记载,合欢,味甘,入心、肝二经。” 他将【心肝】二字,连读在一起,有一种别样的意味。 姬如玄继续道:“合欢主安五脏,利心志,令人欢欣怡悦,有解郁、和血、宁心之功,主治心神不安、情志不遂。” 这是一味听名字就让人身心愉悦的药。 姜扶光淡淡道:“姬公子还真是博学。” “呃,”姬如玄表情一讪,讨好一笑,“合欢是一味草药,还能用于调香,所以就记下了。” 姜宁嘉取了谜底,揭晓正确答案:“……姬公子猜对了,这盏玉兔捣药的花灯,就属于姬公子。” 姬如玄从花树上取下花灯,递给姜扶光:“送给你。” 夜风徐来,花灯轻晃,正在捣药的玉兔,小脑袋一捣一捣的,两条长耳朵轻轻抖颤,神似在捣药,显得十分灵动。 “你自己留着吧。”姜扶光挪开眼睛,拉着姜宁嘉继续看花灯。 不远处的东方毓,见此情形,拎着一盏玉兔攀桂的花灯,从姬如玄身边走过。 越过他的肩膀时,东方毓顿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玉兔捣药花灯:“花灯挺好看的。” 不待姬如玄反应,他拎着花灯大步追上了姜扶光。 这个臭不要脸的东方毓,都跟了姜扶光一路了,浑然忘了,自己也是‘臭不要脸’其中一员的姬如玄,连忙跟上去。 “长公主,”东方毓将手中玉兔攀桂的花灯,递上去,“这盏花灯送给你。” 小玉兔憨态可掬,两条前腿攀着桂树,桂花枝上,黄色的绫纱绣了簇簇丹桂,十分别致。 姜扶光迟疑了一下,正要接过,哪知一只手横插一杠,接走了花灯:“哟,东方世子不喜欢这盏灯,我们换一换。” 是姬如玄。 东方毓面色微沉:“姬公子,请把花灯还给我。” “你刚才不是说,我的玉兔捣药挺好看的吗?”姬如玄不由分说,就将玉兔捣药塞进东方毓的手里,理直气壮道,“正巧,我也觉得东方世子的玉兔攀桂挺好看的,我们俩换一换,这不挺好的吗?” 东方毓被这歪理整得一噎:“我没说要换。” “嗳,”姬如玄一副我俩谁跟谁的表情,“都一起打过马球的人,跟我客气什么,花灯一换,你好,我好,大家好,岂不皆大欢喜。”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真正欢喜的人,只有姬如玄一个,东方毓并不觉得欢喜。 他有些不悦,提醒道:“玉兔攀桂,是要送给长公主的。” 所以,你赶紧还回来。 “这样啊,”姬如玄连忙将玉兔攀桂递给长公主,“既然长公主喜欢玉兔攀桂啊,便送给长公主了。” 所以玉兔攀桂,到底算谁送的?饶是东方毓修养再好,也不禁沉了沉脸,朝长公主看去。 姜宁嘉看看一脸殷切的姬如玄,再看看脸色微沉的东方世子,差点没笑出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多么唯美,浪漫的画面啊。 偏就半路杀出个‘搅事棍’。 太煞风景了。 姬如玄:搅事我是专业的~ 赏花节的副本,明天结束,开启新副本,么么~ 获奖的小伙伴们不要着急,等编辑将地址发给我之后,我会把礼物快递给大家,希望大家继续持我,月票不要停喔~ 16号打赏统计,感谢气泡噗噗,申姜cy,只想窝着看书的打赏支持,么么哒~ 第114章 一见欢喜是你 第114章一见欢喜是你 姜扶光瞥了一眼递到面前的玉兔攀桂:“姬公子这么喜欢,就自己留着吧,我想要什么花灯,会自己取。” 说完,就拉着姜宁嘉走开了。 姬如玄拎着花灯,心里拔凉拔凉的,转头对东方毓怒目而视。 被搅了好事,东方毓怒在心头,也毫不示弱。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附近的人见了,都要绕道走,走远了,还要回过头去,指点议论一番。 东方毓淡声道:“姬公子可以将玉兔攀桂,还给我了吧!” “不就一个花灯吗?还过不去了是吧,”姬如玄没好气地将玉兔攀桂递过去,一把拿过自己的玉兔捣药,“行,还给你。” 东方毓接过玉兔攀桂,灯下面的底座下,贴了两张小笺,不注意看,就会被忽略掉,毕竟底座那里,只有换蜡烛的时候,才会被人注意。 只见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字:“久别重逢,打一草药名。” 东方毓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音量:“一见喜,又名穿心莲、苦草,有清热解毒、消炎、消肿止痛功用。” 一见穿心,相见皆是欢喜。 但穿心莲,又名苦草,却是一味苦到扎心的药,穿心本就以苦入心。 恰如这相思穿心过,却如苦草断肠。 从此,一见欢喜是你。 相思穿心亦你。 这时,姜扶光又在一盏鲤鱼灯前停下。 顾嘉彦正在附近,连忙凑过来:“你喜欢这盏灯?” “挺别致的。”荷叶灯座上,一条鲤鱼跃然其上,生动又活泼,确实很精巧,姜扶光还挺喜欢的。 顾嘉彦心中微动:“我要猜出来了,就送给你。” “好啊!”姜扶光含笑应下,顾嘉彦并不擅长猜谜,他十有八九猜不出来。 顾嘉彦取了谜语,展开红笺,“山顶一头白鸡角,剥来剥去都是肉,打一中草药名。”他眼睛一亮,露出笑容来,“这个我知道啊,不就是薤(xie偕)白嘛,又名山蒜,今天上山就挖了山蒜,荣郡王爷提过。” 姜扶光没想到,他真能猜出。 “薤白又名‘也白头’,”他记得荣郡王爷还吟了一首诗,顾嘉彦清了清喉咙,声音清朗,“明春相约艳阳里,无须风雪【也白头】。” 所以他记忆深刻。 “光猜对了药名还不成,”姜扶光看了看他手中的鲤鱼花灯,“功能主治呢?” “性味,辛、苦、温,”顾嘉彦记得荣郡王爷当时指着山蒜,说这是个好东西,“用于胸痹心痛。” 香药同源,姜扶光精通药理,不用看谜底,就知道他猜对了。 姜宁嘉揭晓谜底:“顾二公子猜对了,这盏花灯现在属于你。” 顾嘉彦取下花枝上的花灯,递给姜扶光:“送给你。” “谢谢,”姜扶光伸手接过,弯唇笑,“我很喜欢。” 十里桃花灼灼,三千花灯朦胧,氤氲烂漫的花灯下,英气焕发的少年,与光艳明丽美人‘深情对望’,是如此耀眼…… 耀眼到,刺得姬如玄眼睛疼。 他眯了眯眼,幽黑眼底,翻涌着未知的暗潮。 是啊,他怎么差点忘了,比起东方毓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同姜扶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顾嘉彦,才是真的碍事。 姬如玄低头,看着手中玉兔捣药灯,他更喜欢叫‘合欢灯’,因为它的灯谜是‘合欢’,鸳鸯不独宿,味甘,入心肝啊。 他忽的绽开一抹讥诮的嗤笑:“顾嘉彦,是么?” 姬如玄站在灯火阑珊的花树下,夜色在他白玉一般的脸容,投下了一抹幽暗,丹红的唇,如血一般轻绽。 “真碍事。” …… 赏花节过后,万寿巡田的卤簿,便下发到了各府,因为陛下临时改了主意,距离巡田日也不剩多少日子,家家都在准备出巡事宜。 各地的官员也都陆续进京朝贺。 姜扶光忙里偷闲,同大舅舅相约仙飨居。 “大舅舅,”姜扶光搁下手中的茶盏,抬眸,“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岭南?” “巡田事毕就走,”戚凛风盘坐在毡席上,腿上搁了一把长剑,他拿着一条帕子正在拭剑,“南越异动越发频繁,一场大战,恐在所难免。” “云中国与边境屡有摩擦,”姜扶光神色凝重,“倘若与南越交战,戚家军恐将腹背受敌。” “倘若当年二弟,”戚凛风心中一痛,若二弟没有暴毙,想来如今也没有南越国了,“你如今临朝摄政,把持了朝中大势,倘若这一战在所难免,太尉府也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一搏。” “大舅舅,稍安勿躁,”姜扶光蹙了一下眉,“云中国的十一王子,不日将抵达南朝,万寿朝贡,同南朝继续建交,先看看他的态度,倘若能同云中国达成友好邦交,共同抗击南越,想来南越也不足为惧。” 戚凛风对此并不乐观:“云中国十一王子阁里思,是云中王皮罗耶最宠爱的儿子,生母是浪穹诏首领的女儿,也是皮罗耶的王后,浪穹诏同施浪诏是姻亲关系,阁里思身后,站了云中国的两个大部夷。” 西南六大部夷,邆赕诏、施浪诏、浪穹诏、蒙西诏、蒙舍诏、越析诏。 邆赕诏就是获得了浪穹诏,及浪穹诏背后施浪诏的支持,这才能建立云中国。 姜扶光面色微微一沉:“表面上看,阁里思在一众王子之间身份贵重,皮罗耶派他前来朝贺,显是对两国建交一事很看重,也表现了莫大的诚意,南朝自然乐于见成,可是阁里思本人有什么不妥?” 同聪明人讲话,往往一针见血,戚凛风颔首:“据我所知,阁里思为人嚣张跋扈,蛮横无理,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过。” 姜扶光轻轻蹙眉:“两国继续建交,应南朝为主,云中国为附,若是真心归依,不说做小伏低,便也要派一个谨慎的王子前来朝贺,方显对南朝的臣服之心,阁里思不仅身份贵重,又是这般性情,显是云中国想要在两国建交之中占据主动,许是来者不善。” 戚凛风面色凝重:“恐怕是了。” 第115章 云中国王子 第115章云中国王子 “是因岭南形势严峻,父皇迫切希望同云中国继续建交,共谋伐越大计,所以,”姜扶光目光渐冷,语气透了一丝冰凉,“便以为,我南朝有求于云中国,想要利用共谋伐越一事拿捏南朝,趁火打劫。” 戚凛风摇摇头:“共谋伐越,与虎谋皮,并不可取,可陛下主张共谋伐越,朝中以顾丞相为首的一干中立派朝臣,也都纷纷支持,便连承恩公一派的朝臣,也不敢忤逆陛下,便只能冷眼旁观。” 最不支持共谋伐越的,是承恩公。 万一共谋伐越成功,太尉府扫除了南越大患,声威大震,长公主在朝中地位也将无可撼动。 但事关两国邦交大事,兹事体大,承恩公不敢忤逆陛下,也不愿同顾丞相,及他背后的中立朝臣们对上,干系实在太大了。 姜扶光猛然闭上双眼,再睁眼时,眼里一片冷然:“大舅舅安心应付南越即可,云中国并不足为惧,且不说四部夷才统一不多久,尚未归心,亦有蒙西诏、越析诏、蒙舍诏与之相抗,一盘散沙,且先看着吧。” 见她心中自有盘算,戚凛风心中一松:“对了,你三表哥近日也该回京了。” “阿兄回来了,”姜扶光睁大眼睛,显得十分惊讶,“这么大的事,您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哦,忘了。”戚凛风语气淡淡地,仿佛没当一回事,“你如今临朝摄政,看似风光,却也是如履薄冰,你三表哥回京,也能互相有个照应,免得那些宵小,还当我太尉府老弱病残,日薄西山,没人了。” 姜扶光心中感动,正要说话,轰隆隆的鼓声咚咚响起,一骑穿过长街,直奔皇城而去。 “云中国王子,进京朝贺了!” 永安街两侧已经乌泱泱一大片,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 先接到消息的礼部官员,及鸿胪寺钱少卿,已经前去相迎。 过了一阵,数百个卫队手持长枪,腰佩弯刀,浩浩荡荡而来。 云中国人的衣饰与南朝有很大不同,白色的里衣,外面搭了黑色的斜肩单袖外袍,很有地方特色。 队伍中间,突兀地出现了一抬六人步辇,上面坐了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年约二十岁,鹰鼻鹞眼,面带凶相,矫健挺拔,黑色的斜襟单袖外袍上,绣了精美繁复的虎纹,云中国崇虎。 这人应是阁里思。 嘈杂的礼乐声中,一道冰冷的目光射过来。 阁里思高坐在步辇上,阴鸷的双眼,将她看了一个正着。 姜扶光不喜欢他看人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感,令人很不舒服,相由心生,看来这个阁里思确实不是好相与的人。 身边的戚凛风道:“你如今临朝摄政,同阁里思打交道不会少,要当心。” 姜扶光颔首。 “这个阁里思,绝不是什么草包,而且他很,”好色,看着小侄女绝艳的容颜,戚凛风生生将这两个字给吞下去了,心里不放心,“总之,如无必要,不要同他接触太多,实在无可避免,身边要带着卫十二,卫四也要放在四周策应一二。” 虽然他并不认为阁里思有这个色胆,但小心无大错。 两人正说着话,姜扶光远远看到戚家的旗帜,正在迎风飘展,她睁大眼睛,嘴角翘了起来。 “是阿兄,”姜扶光转头看向了大舅舅,“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阿兄会同阁里思一行人一起进京?” 这才邀了她来仙飨居。 “嗯,反正顺路,顺便打探一下阁里思的底细。”云中国情势不明,一直是戚凛风心中的一颗大石。 姜扶光也待不住了,同大舅舅说了一声,便带着璎珞一起出了仙飨居,她今日只作寻常打扮,混在人群里,也无人识得她。 不一会儿,旗帜渐近。 戚言淮身穿金甲,坐在一匹棕色战马上,头上的红缨,在风中飞扬,人还没走近,就是一片耀目的闪闪金光。 他身材高大,眉眼俊秀,乍一眼看去,不像威风凛凛的将军,还当哪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俊秀公子哥,偷穿了武将的甲胄。 姜扶光忍不住轻笑。 戚言淮懒洋洋地骑在马背上,漫不经心回首扫一眼身后,眼尾轻挑,目光跟刀子似的,突地一顿。 “阿兄!”人群中的姜扶光,对他招招手。 她向来不喊表哥,每回都喊阿兄,戚言淮猛地一勒马缰,马儿轻嘶一声停下,看到人群中亭亭玉立的身影,一时又惊又喜,一双桃花眼,立时变得温暖如春,表情也柔和下来了。 “你怎么来了?” 他比扶光大了三岁,因父亲在同南越国交战时,身染瘴疾,暴毙身亡,陛下同姑母穆贵妃,待他十分亲厚。 姑母甚至将三岁的他,接进宫中抚养,他从小就受孟太傅庭训。 扶光是他一手带大的,小时候逗她玩儿,稍大一点,就念书给她听,之后又教她读书写字。 直到八岁那年,外祖父将他扔进了军中,他忙着打熬身体,修炼武艺,学习兵法策论,同扶光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后来到了军中,更是一年半载也见不着。 从前跟在他身后,用软糯的声音,喊他“阿兄”的小阿琰,一眨眼就长大了。 姜扶光也在看戚言淮。 大约是因母妃身体不大好,她打小就懂事,性子也沉静乖巧,鲜少闹腾,阿兄带着她爬树、打鸟、放风筝。 渐渐的,姜扶光会同他撒娇,用软软的声音唤他:“阿—兄—” 玩累了,就赖在地上不起来,睁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伸出胳膊:“要阿兄抱我。” 后来惯得她脾气越来越大,阿兄读书的时候,她就直接扑上,摇他手臂:“阿兄,我要驾马马。” 阿兄不搭理她,她就一直摇他的胳膊。 摇得阿兄没法子,把书一丢,就趴在地上:“自己上来。” 她得意地骑在阿兄的背上,拍手大笑。 实在玩累了,她就趴在阿兄的膝盖上,把阿兄的腿当枕头,睡得直流口水,阿兄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姿势,拿着书继续读。 三舅子上线了~ 17日打赏统计,感谢申姜cy的打赏支持,么么~ 第116章 逃不开的宿命 第116章逃不开的宿命 一起出去玩,她不想走路了,故意拖长声音:“阿——兄——我累。” 阿兄就把她抱起来,将她驾到脖子上,她张开双臂,高兴地大叫:“飞哟,飞高高,飞哟!” 阿兄后来去了军中,再后来上了战场。 …… 身边的亲卫翻身下马,戚言淮跃身上了亲卫的马,对姜扶光道:“上去,玛瑙认得你。” 姜扶光摸了摸玛瑙的鼻子,玛瑙温驯地蹭了蹭她,便想到三年前,阿兄寻了一匹难得的西域大宛马,让她取个名字。 她喜欢大宛马的眼睛,乌亮有神,就像玛瑙一样,就取了一个玛瑙,可想而知,被阿兄嫌弃了。 “好久没骑玛瑙了,”姜扶光翻身上马,玛瑙在原地踢踏了两下,“也有两年没见阿兄。” 两人并马而行,戚言淮目光温润:“阿琰,长大了。” “那当然,我都及笄了,”姜扶光偏头去看阿兄,弯起唇,“阿兄也变了许多。” “是吗?”戚言淮眉目含笑,有些吊儿郎当,“哪里变了?” “风神高迈,容仪俊爽,俊迈能文尚气概,”姜扶光眨了眨眼睛,笑得一脸打趣,“我刚才看到,街边有不少女子,对你扔香囊和手绢。” “少关注这些有的没的,”戚言淮一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发,将她一丝不苟的头发揉乱,“走,阿兄带你看好东西。” 姜扶光连嘴角都翘高了:“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戚言淮驻守的地方,就是岭南与西南接壤一带,盛产各种珠玉宝石,他时不时会伪装一番,跑过去搜罗各种奇珍异宝给她。 “回去再说。”戚言淮微笑。 仙飨居二楼临街的另一个包间里,姬如玄正低着头,拿着生肉条喂游隼,游隼进食时,十分贪婪凶猛,将肉条撕咬进嘴里,大口吞食。 他想到方才临街一瞥,姜扶光偏头看戚言淮笑,那笑温软纯净,透着点小女儿家的欢欣,眉目间暖融融的,对戚言淮毫无保留的亲近。 从没见她这样娇俏可人的样子。 是那样柔软。 倘若她能对他这样温软一笑,便是百炼的钢,也甘愿化作绕指柔。 “少主,”黑衣人跪地,低头拱手,“阁里思进京了,下一步计划,要什么时候进行?” “不急,”想到兄妹二人,并肩而骑的画面,姬如玄目光一阵幽深,“先不要轻举妄动,我要仔细想一想。” 如若按照原计划,云中国同南朝势必交恶,姜扶光身为摄政长公主,也会很难做。 “可若没有这一步计划,北朝那边的一切布局,都没法进行。”黑衣人忍不住抬头,“您是不是,已经忘了来南朝的目的?” “没有,”姬如玄一抬手臂,游隼振翅,飞出了窗外,灰蓝色的身影,顿时无迹可寻,“杀姜扶光,打破朝廷平衡局面,令承恩公府同太尉府两虎相斗,搅乱南朝局势,摧毁戚氏,扶姜景璋这个废物上位。” “在北朝发动兵变,屠龙斩虎,让俞氏族人重返朝堂,替那些为俞氏、为皇太子流血牺牲的人报仇雪恨,”他用力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眼里一片清明,“吞并南朝,统一南北。” 他甫一出生,就被太史令算出大天命,是预言里,统一南北,扫平蛮夷,创下不世千秋功业的大地人皇,是结束南北数百年的分裂局面,实现大统一格局的千秋圣主。 为了这个预言,他一出生就不容于他的父皇, 俞氏族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无数人前赴后继,甘愿为他赴死。 张成显是一个,但还有更多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正在流血牺牲。 这是他欠下的血债。 他必须完成使命,才能还清这一切。 “远在西北素叶城中的俞氏族人,以及数以千计,为了您发配素叶城的犯官家眷,三万俞家军的亡魂,日夜哀嚎,”黑衣人声音沙哑,低下头,“他们都盼望着,预言中的那一天,盼望着这天下不必再有战火,不必再有颠沛流离,不必再有妻离子散,不必再有十室九空……” “想死,”姬如玄陡然伸手,一把扼住他的脖颈,他满眼杀意,唇边却吮着一丝笑,“我成全你,如何?” “呃,”黑衣人生生被他扼在颈间的一条手臂,从地上拎起来,双腿悬空,脚落不到实处,令他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惊恐俘虏。 五指微微用力,指节发出轻微的喀啦声,姬如玄笑容扩大:“孤,向来不喜欢多嘴的人。” “殿、殿下,”黑衣人整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白眼外翻,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饶、饶命。” 姬如玄喜怒无常,前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能捅你一刀。 你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饶你一命,”姬如玄扬着唇角,笑意加深,“也不是不可以。” 黑衣人没觉得死里逃生,被他笑得,连汗毛都要竖了起来:这疯子笑得有多好看,杀人的时候就有多狠。 他喜欢笑着杀人。 “到底跟了孤许久。”姬如玄笑意稀薄了一些,丹红的唇,鲜红得有些吓人。 “殿、殿下,”黑衣人瞳仁颤动,眼中迸出希望的神采,“求殿下,再给属、属下一次机会……” 跟了殿下许多年,殿下还是顾念旧情的。 “嘘。”姬如玄抬起修长的指节,放到唇边,示意他噤声,“孤,还真舍不得杀你。” 黑衣属下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激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以后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你是不是以为,孤要说这句?”姬如玄似笑非笑。 黑衣人一脸错愕。 “跟孤这么久,”姬如玄却猛地一收五指,唇边吮笑,声音狠戾,“还胆敢僭越、犯忌?!” 阴晴反复的话,令黑衣人眼中的希望,被用力碾碎、黯淡。 接着他眼睛发红,神色带了癫狂:“姬如玄,皇太子殿下,吞并南朝,统一南北,成为千秋圣主,是您的使命,更是您逃不开的宿命。” 他面容诡异,连声音也变得狂热,说出来的话,仿佛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一般。 第117章 憋着坏主意 第117章憋着坏主意 “太子殿下,您和南朝长公主,此生注定此消彼长,天生对立,你们迟早有天会走向对立面,戚氏会因你而亡,穆贵妃因您而死,南朝因你而覆灭,你们会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 “你们是宿命的仇敌。” “她是您完成使命的垫脚石。” “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杀了我吧!” “能为您的千秋功业流血牺牲,属下虽万死,亦不悔矣。” “……” 姬如玄五指用力一收,屋里传来‘喀嚓’声。 癫狂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衣人猛地瞪大眼睛,嘴里涌出鲜血,眼里的神采黯淡无光。 身子软绵绵倒地,没了气息。 “孤,不信命,”姬如玄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中并不存在的鲜血,笑,“只信自己。” 金宝围观了他杀人的整个过程,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跟在公子身边多年,金宝最怕的就是,他一边笑,一边杀人,末了还一边擦着手上存在或不存在的鲜血,笑着对他说:“处理干净。” 金宝哆嗦着声音:“奴婢,誓死追随殿下,助殿下完成大业。” “起来,错的不是你,跪什么?”姬如玄将手中的帕子碾碎,转过身,“只要你们别碍事。” 金宝战战兢兢地起身。 “哦,对了,”姬如玄下意识,要去拿悬在腰间那枚‘暾将出兮’的圆佩,手指刚要碰到玉佩时,又蹙了蹙眉,将手指收回,“我要的龙涎香,什么时候能送来?” 金宝陡然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背心泛着一阵阵凉意:“前往大食国的商队,要月底才能返回。” 姬如玄没说什么,走出仙飨居,灿烈的太阳,落在他的面上,他顿足抬首,不禁想到姜扶光骑在马上,同戚言淮并肩而行。 她偏头含笑,阳光似是对她格外钟爱,将她白玉般的肌肤,照得一片晶莹剔透,面颊上,一抹醉人的嫣红,比桃花林里的桃花朵朵,还要更娇艳。 “碍眼的人,还真多呢。”他自顾自道。 …… 戚言淮歪在椅子上,大手支着额头,手肘撑在案上,闭目在听府里的长史喋喋不休地说了这两年京中发生的事。 足足说了半个时辰。 “这丫头,如今是长本事了,”戚言淮坐直了身子,眼里透了一丝笑意,接着那笑意,渐渐冰凉,“被欺负成这样,半句也不提。” 长史头皮发麻,便想到,长公主五岁时,陛下破例让长公主入‘尚书房’,同皇子们一起受孟太傅庭训。 三皇子同‘尚书房’里其他人,一起孤立公主。 三公子从城外护军营里回来,得知了这件事,把所有参与者,都打得鼻青脸肿。 他还恶人先告状,跑去找陛下:“姑父,三皇子欺负妹妹,简直枉为人兄,传出去实在有损他嫡皇子的气度,伴读各人妄自尊大,有藐视天家之嫌,不过陛下您别生气,我已经把他们给揍了一顿,念在他们初犯的份上,您就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陛下哭笑不得:“敢情这恶人好人,尽让你一人当了。” 消息传开之后,有孩子挨揍的人家,气都不打一处来。 孤立公主,这没打没骂,也没欺辱,没得实质的把柄,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陛下知道了,还能怎么着? 陛下也要脸,怎好跟孩子计较什么? 况且,这事是三皇子带头,陛下要恼,那也是恼三皇子。 关他们孩子什么事? 凭啥打我家孩子? 讲不讲理了? 可是,戚言淮也才八岁多,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技不如人,活该被打,还能怎的? 陛下要脸,他们难道就不要脸,还能去和一个八岁的孩子计较不成? 没准这事还是陛下指使干的。 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家里器重的孩子被打成了‘猪头脸’,非但不能追究,还要‘感谢’戚言淮,在陛下面前‘说情’。 “明天是朝会日,我正好要进宫拜见陛下。”戚言淮站起来,一手抱胸,一手搓着下巴,在屋里来回踱步。 一看就知道在憋着坏主意。 等到第二日,戚言淮一早就进宫,见了南兴帝。 南兴帝正要临朝,见到他十分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两年不见,都比朕高了半个头。” 戚南风暴毙不久,妻子张氏就回了娘家,没多久就远嫁了。 恰逢阿穆失子,他就做主将三岁的戚言淮接进宫里陪伴阿穆,以慰她丧子之痛。 戚言淮这小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不是亲子,更胜亲子。 “小时候,我个头长得比同龄矮,您可没少笑话我只长心眼不长个,个头矮,还一肚子坏。”戚言淮一脸吊儿郎当,也没个正形。 南兴帝听得哈哈大笑:“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暂时吧,”戚言淮也说不准,“外祖父在京中荣养,大伯父和我大哥也不放心,就让我回来照应。” “给你找个差事如何?”南兴帝仿佛在同他聊家常。 “行叭,”戚言淮还一脸老大不乐意,“我这才刚回来,一个个就不行让我歇几天再提差事?” 南兴帝没好气道:“你这小子,不给你找点事干,你一准能上房揭瓦,朕还想清静几天呢。” 这小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一天。 戚言淮无语了。 “皇城司六校中尉孙成虎被革职,职位还空着,你补了这个职位如何?”扶光在皇城司的眼皮子底下遇刺,是孙中尉失职。 况且,扶光如今临朝摄政,也该在皇城司培植自己的人手。 “别别别,”戚言淮连连拒绝,“我们戚家的男人,还是适合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皇城司也忒没劲。” 戚家可以功高盖主,却不能染指皇权,陛下想要在皇城司为扶光培植人手,可以挑选其他人胜任。 旁人求都求不得来的职务,他还嫌弃,南兴帝也是无语。 “行了,朕知道了,”南兴帝摆摆手,“神卫护军营的吴中尉,其父曾是戚老将军麾下,后来战死,朕念及其父忠烈,恩恤他入了神卫护军营,朕明日就拟旨,将他调到皇城司,任六校中尉。” 作话小剧场~ 作者:“啊啊,他发病了,发病了,疯批了~” 姬如玄:“你想死,嗯?” 姬如玄:“我成全你,如何?” 作者:“你这个不孝子~” 申明一下,男主恋爱脑,不等于没脑子,沉迷恋爱,不想搞事业,现实会教他做人~哈哈,不搞事业,是不可以的滴~资源下了,最近一直在掉榜,小伙伴们稳住,每天看书,投票,评论,加书友圈,做活跃活动~么~ 第118章 脚趾头抠地了 第118章脚趾头抠地了 南朝在京郊设下‘置军校场’,称‘护军营’,是练兵屯军的场地,除护卫洛京安危外,也接受调派,如护送、押运、驰援战事等,护军营里表现好,可以选入皇城司,甚至是羽林卫。 神卫护军营,是其中一个营所,置军五万,设将军一人,中尉四人。 都是中尉,但皇城司中尉,比护军营中尉位高权重,这已经是平步青云了。 戚言淮暗暗琢磨,吴中尉同太尉府同气连枝,进了皇城司后,定是唯扶光马首是瞻。 “至于你,”南兴帝没好气地看他,一天天地给他出难题,“你之前领的是安西将军的职务,秩从三品,皇城司中尉,官职降了半级,却是明降暗升,天子近臣,不算辱没你,可你瞧不上,朕念你安定西南有功,便封你骁骑将军,秩正三品,掌神卫护军营,如何?” 戚言淮来了精神,连忙单膝跪地,拱手谢恩:“臣,戚言淮,谢陛下隆恩。” 皇城司再风光,可权利都是皇家的,规矩还大得很,手里掌兵才心不慌嘛,这才是扶光最有力的后盾。 做人嘛,不能光看虚名。 还是要重实际。 “行了,朕也该临朝了,”南兴帝看到他就头疼,“去陪陪你姑母,你姑母许久没见你,定会十分高兴,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睛一瞪,“朕可警告你,你姑母身体才好,可不能闹腾她。” 戚言淮陪着穆贵妃,逗得她笑容满面,直到玉竹过来禀报,太极殿散朝了,他这才起身:“姑母,我改日再进宫看你。” 穆贵妃温柔笑道:“我命人准备了你喜欢的糕点,你带回去吃,京里不比岭南,要小心一些。” 戚言淮浑归浑,但在穆贵妃面前,浑似拔了牙的老虎,说什么都愿意听。 戚言淮慢悠悠地踱步出宫,在午门外面停下了。 等了不到一盏茶。 上朝的文武大臣们,陆陆续续出了午门,戚言淮看到年近五十,老当益壮的承恩公,拔腿就走上前去。 长随脑袋一麻,不知道这位爷又想干嘛,连忙跟上去。 “承恩公,请留步。”戚言淮拔高了音量。 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娘的文武大臣,听到这一声呼唤,连忙顿住脚步,不看不知道,一看是戚言淮,顿时也不急着走了,纷纷等在原地,准备吃瓜看热闹。 承恩公眼皮重重一跳,沉着脸问:“安西将军,唤我何事?” 戚言淮才回来,新的任命旨意没有下达,安西将军的职务,也还没有卸除。 这可是陛下名副其实的‘干儿子’,三皇子搁他跟前,都要退一射之地。 “听闻承恩公在北边打了胜仗,威名赫赫,令北朝臣服我朝,”戚言淮一上来就给他戴高帽,表情那叫一个敬仰钦佩啊,没有半点勉强,“小子远在西南边境,听了您的事迹后,对您的佩服,那叫一个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承恩公没有被夸的自得,只有沉默的尴尬。 “……我祖父打了一辈子的仗,都没做到的事,让您做到了,”戚言淮连气也不带喘一下,夸人的话也不带重复,愣是把承恩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现在我最景仰的人,是您。” 他表情夸张,语气更夸张,戏班里的角儿,都没他能说能演。 四周的文武大臣们,看向了承恩公。 就问您尴是不尴尬。 承恩公尴尬的,脚趾头都抠地了。 “承恩公,请受我一拜。”戚言淮像模像样地,给承恩公下拜。 承恩公一脸拒绝,来不及阻止,就眼睁睁看着他先拜了,他被迫接受了这一拜,瞳孔都缩了几下。 果然! 拜完了,戚言淮接着话锋一转:“您这么厉害,就看在我这么崇拜您的份上,就指教一二呗。” 承恩公是一脸拒绝,好话都叫他说完了,大庭广众之下,指点一个‘景仰’他的后生,这没毛病。 承恩公不想答应:“这里是午门处,乃皇城所在。” “别啊,”戚言淮一脸赖皮,“姑父向来疼我,他一定不会介意,没准姑父知道我向您讨教,还会专门在此处划下演武场所。” 承恩公头都大了,这小子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是他真不想和一个毛头小子比武啊,嘴里说是指教,可究竟怎么回事,在场谁不是一门清呢,不论是赢还是输,都有损他的威严。 “安西将军,是否有些太狂妄。”承恩公忍不住沉下脸。 “我有娘生,没爹教,从小就是一个浑人,”戚言淮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不如承恩公今日就大发慈悲,给我当一回爹,教训一下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儿子?” 场中顿时一声哄堂大笑。 人群中的戚凛风,脸都黑了,额上的青筋一抽一抽地跳。 这种浑不吝的泼皮,就问谁能应付得了? 承恩公不想“喜当爹”,看到了戚凛风:“戚骠骑,你也不管管安西将军?” “我又不是他爹,”戚凛风木着脸,“他认谁当爹,谁管去。” 场中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承恩公憋红了脸,是骑虎难下背,答应不行,不答应也不行。 “看在你是我爹,又一把年纪的份上,”戚言淮双手握拳,脚底轻碾了碾地面,已经摆开了阵仗,“不孝子,就让您三招。” 场中笑声一片,承恩公的脸彻底黑了:“不需你相让,尽管放马过来吧。” 戚言淮也没想让他,抡起拳头向承恩公砸去。 叫‘爹’叫得挺响亮,打起‘爹’来,更是毫不手软,众人不禁一阵无语。 承恩公打定主意要教训一下这个狂妄无知的黄毛小子,出拳也是毫不留情。 双方你来我往,瞬间斗了十来招。 拳脚碰撞时不停响起闷响,令人心惊肉跳。 “砰!” “砰!” “……” 一下,一下,又一下! 两道身影,势如雷霆重重地撞击在一起。 一击之下,承恩公退了小半步,戚言淮却不退反进! 又是一拳砸上—— “有两下子。”承恩公硬接了这一拳,不禁手臂发麻,心中一凝,他神色又郑重了几分。 第119章 还敢威胁他 第119章还敢威胁他 “尊老游戏,终于结束了!”扭了扭脖子,戚言淮骨缝里“咔嚓咔嚓”的声响,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竟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承恩公听到“尊老”这两个字,一阵气血翻腾,差点被当场气死。 下一瞬,戚言淮身体爆出强大的爆发力,已然欺身上前,一把揪住了承恩公的衣襟,反手往地上重重一砸。 “唔——”承恩公被重重抡在地上,喉咙里发出闷响。 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息声响。 没想到戚言淮下手会这么狠。 承恩公是真吐血了。 “承恩公,你老了,”戚言淮蹲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他,“这南朝的江山,还得交给我们年轻人来守卫。” 此言一出,在场的文武大臣们,眼神不由一阵闪动。 这一战,承恩公威严尽失。 姜扶光看着这一幕,前不久还在宫宴上不可一世的承恩公,像一个垂暮老人,倒在地上吐血,发冠松散,藏在头发里根根银发,也露了出来。 阿兄还真是胆大妄为。 父皇又该头疼了。 “过来。”戚言淮冲她招招手。 “阿兄,”姜扶光走过去,抿着嘴轻笑,“父皇让你过去呢。”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戚言淮,顿时垮脸叹气,午门距离太极殿,就这么一点距离,消息早传进陛下耳里,用膝盖想也知道,陛下肯定要训他了。 姜扶光看着阿兄,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背影,显得格外视死如归,格外悲壮,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时,荣郡王引着阁里思进宫拜见陛下,阁里思进京后,是荣郡王负责接待。 还没走远的文武大臣,纷纷上前寒暄。 阁里思看到不远处的美人儿,在阳光下光莹夺目,美得宛如日出云散,璀璨华光倾洒而下。 “那位美人儿是谁?”阁里思忍不住舔舔唇角。 荣郡王看向了姜扶光,眼里透了一丝特别的深意,郑重道:“是护国长公主,如今临朝摄政,很受陛下爱重。” “原来是贵国公主,”阁里思笑容一深,意味深长道,“果真是美若天仙,气韵不凡。” 想到父王后宫里,便是最得宠的王女,仍旧是父王拉拢部夷的工具,沦为男人的玩物,也没什么不同。 “那是当然,”听他这般夸赞,荣郡王不由哈哈大笑,“护国长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小女儿,生母是尊仪的贵妃娘娘,外家戚氏,乃我南朝第一武将世家。” 他仿佛闲聊一般。 阁里思却听者有心,觉得这位荣郡王,是在暗暗警告他,心中不由一阵冷笑,有些不以为然。 他身为云中国王子,生母是王后,兄长是王位继承人,将来整个云中国,都握在他们兄弟二人之手。 他在云中国就没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 甭看南朝国力强盛,那都是唬人的。 南越国同南朝屡屡交战,南朝这边不止一次修书父王,请父王派使臣南上,共谋伐越大计,父王一直不曾理会,南朝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是南朝有求于云中国。 还敢威胁他。 给脸了。 “哦,是吗?”阁里思笑容一淡,语言神态里难免透了几分轻慢,“护国长公主家世不凡,我倒想认识一番,便有劳荣郡王代为引见。” 荣郡王面露难色:“这贸然引见,于礼不合。” “我此番前来,是要同贵国商议友盟一事,护国长公主既然临朝摄政,想来此事也越不过她,迟早也要认识的。”阁里思语气傲慢,脸上带了跋扈。 荣郡王听出他话中隐含的威胁之意,有些不悦,可他这话也确实在理,也不好在这件事上同阁里思理论什么。 姜扶光等在午门外,没等来戚言淮,反而等来了带阁里思进宫拜见陛下的荣郡王。 近处看,这位长公主翟衣凤冠,珠玉加身,三重衣的领襟处,小露了一截笋一般的玉颈,脆弱的白颈,一直延伸至衣领深处,比西南最美的翡翠白玉,还要莹润诱人。 阁里思眼中不觉透了几分痴迷。 天边高升的太阳,照亮了她绝艳的容颜,肌肤胜雪,厚重的翟衣下,玲珑的身段,更显得柔弱可欺。 “长公主殿下,安好。”阁里思上前揖了一礼。 阁里思长得很高壮,几乎能与姬如玄一较高低,浑身透着一股压迫感。 姜扶光不喜欢他露骨的眼神,赤条条的,她略一颔首:“阁里思王子,幸会。” 阁里思听着清冷的声调,顿时酥了半边身子,满脑子都是她一腔清冷声音,雌伏他身下,化为销魂魅音时的情景。 他最喜欢征服这种清冷美人。 “我初来乍到,不知长公主可否拔空,尽一尽地主之谊,让我领略一下南朝风光。”阁里思看着她,眼里透着兴趣。 “很抱歉,”姜扶光露出歉意的表情,“过些日子,陛下要去万寿巡田,命孤陪驾,这几日,孤要准备巡田事宜,没时间陪同阁里思王子游玩。” 她话锋一顿,仿佛没有注意到,阁里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看向了一旁荣郡王,“荣郡王是孤的王叔,有他陪同,阁里思王子定能宾至如归。” “是么?”阁里思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原打算顺带了同长公主商谈两国友盟事宜,现在看来,长公主似乎对此事并不感兴趣。” 镇守岭南,同南越国交战的,可是她外家戚氏,她应该才是最关心两国邦交大事的人。 就不信她不上钩。 姜扶光面色平静:“王子大约不知南朝的礼制,两国友盟这等大事,需由陛下安排,孤万不能,僭越朝纲法度。” “好,很好。”阁里思面色阴沉,拂袖而去。 荣郡王给了姜扶光一个大拇指,这才大步跟上。 姜扶光看着阁里思远走的背影,面色微微沉下,阁里思公然拿两国友盟一事威胁她,如同儿戏一般,这可不像要与南朝交好的样子。 此时,南书房里。 南兴帝得知,戚言淮把承恩公打了,气得七窍生烟,戚言淮一来,就指着他的鼻子教训。 月底将至,小伙伴们的月票准备好了吗~今天看了一下月票总榜,我居然只排到131,简直是晴天霹雳~ 19号打赏统计,感谢申姜cy,书友20230224216345的打赏支持,么么哒~ 第120章 他想碰瓷我 第120章他想碰瓷我 “承恩公到底是功臣,你就不怕御史台弹劾你,骁骑将军不想要了,神卫护军营也不想去了是不?” “我都认他当爹了,”戚言淮满脸不以为然,还理直气壮,“御史台还想咋滴?还能管人家当爹的,指教儿子不成?” 南兴帝简直啼笑皆非,这弹劾的折子还真不好写,总不行掐头去尾,那不又成不尽不详了么? 简直浑出了新高度。 南兴帝哭笑不得,额上青筋止不住地跳:“那你怎么还把人往地上抡,就不能打轻一点,给他留点面子么?” “他可是征服过北朝的男人,但凡我出手轻一点,就是对他的不尊重,”戚言淮振振有词,歪理说得比正理还有道理,“就是对他的亵渎。” 南兴帝头都大了:“打得人直吐血,还有理了?我派了太医过去,太医说受了内伤,要养一阵子才能好。” “这不可能,”戚言淮瞪大眼睛,一脸无辜,“陛下,我有理由怀疑他想碰瓷我。” 威名赫赫的承恩公,被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打成了重伤,想来承恩公也不愿向外声张的吧! “他肯定知道陛下要给我安排一个好差事,”戚言淮振振有词,“故意碰瓷我,让御史台弹劾我。” 逻辑还真是无缝对接,说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如果不知道这事是他自己挑起来的,他差点都要相信了。 为什么戚言淮能浑到人人不敢惹? 那是他不光浑,还能浑得没下限,有逻辑,打人前还要先认个爹,就问谁能这样干? “你,”南兴帝脑子阵阵发晕,指着他的手指都在抖,“你就说,这事该怎么着吧!” “陛下您息怒,”戚言淮连忙上前扶着他坐下,殷勤的倒了一杯茶递上前去,“多大点事,看在他给我当了一回爹,指点了我一回,我回头,一定备上厚礼,亲自登门致谢慰问,定不会让您为难。” “噗——” 南兴帝一口茶来不及往喉咙里咽,听到他说要登门【致谢】时,生生就喷了戚言淮一脸。 这臭小子,唯恐天下不乱。 这到底是在气人,还是在气人,他怀疑戚言淮这一上门,承恩公还能不能活到今年冬天都悬乎。 “臭小子,你给我老实待着,”南兴帝没好气瞪他,在南书房里来回踱步,苦思冥想,只好道,“回头,朕命张德全准备一份厚礼,你同张德全一起去看望承恩公,记住,一定要向承恩公道歉,不然我让戚老将军打断你的狗腿。” 张德全眼皮重重一跳,表示一点也不想同戚三公子去承恩公府。 “行叭。”戚言淮浑不在意。 “不把这事摆平了,骁骑将军别想要,神卫护军营也别想进。”南兴帝担心他乱来,又出声警告。 “知道了,知道了。”戚言淮摆摆手。 看他这敷衍的态度,南兴帝血气一下一下地冲向脑门,正要发作,就听到外头小德子过来通传:“陛下,荣郡王带阁里思王子过来拜见。” 得亏这不是他儿子,要真是,一顿打不死,两顿打死,南兴帝深吸一口气,缓下了怒火:“快滚吧!” 可除了没有皇位继承,这护犊子样,跟亲儿子有什么区别? 戚言淮慢悠悠地出了午门,就看到姜扶光等在午门外面。 “阿兄,”姜扶光仰头看他,黑亮的眼里,仿佛盛满了光,“我们一起出宫。” 戚言淮皱了一下眉,大步过去:“太阳这么大,等我做什么,脸都晒红了。” 姜扶光摇摇头:“我不热。” 兄妹俩肩并肩,有说有笑,到了马车处,一抬眼,就看到马车旁站了一个人。 是姬如玄! 姜扶光脚步不由一顿,赏春节过后,有许多日子没见他了。 戚言淮偏头看她:“怎么了?” 姜扶光正要开口。 “长公主。”姬如玄快步上前,腰间的玉佩一晃一晃,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戚言淮听到声音,挑了挑眉,抬眸看去,第一眼就看到这人腰间戴了,他去岁命人从西南带给阿琰的玉佩。 “你怎在这里?”姜扶光看了一眼他腰间轻晃的玉佩。 男子腰间佩玉,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同时也体现了气度,修养,提醒君子当温润从容,走得太快,玉佩晃动太大,发出声响,并不符合礼节。 “哦,我在等荣郡王。”我肯定不能说,是故意来找你的吧,姬如玄笑得一脸真诚,“这不是,云中国的王子来朝贺,荣郡王负责接待,就拉了我一起,打算在四方馆里举办马球会。” 理由是现成的。 “荣郡王叔带阁里思王子进宫,要过一会才会出来。”姜扶光倒没有怀疑,阁里思看着也不安分,将姬如玄这个北朝质子拉出来,也未尝没有告诫、警示、威慑阁里思的意思。 而且,自从赏春节后,荣郡王叔同姬如玄,侥然成了忘年交,一个爱玩,一个爱疯,简直是惺惺相惜。 “这样啊,那我就先回四方馆,”姬如玄笑容温良无害,“正好同长公主顺路。” 姜扶光来不及说话,戚言淮上前一步,笑问:“阿琰,这位公子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八成就是长史口中,同长公主交好的北朝质子姬如玄。 赠了天竺奇香和膏油,缓解了祖父病痛。 救治了姑母的病。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 姬如玄笑意收敛,不觉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背脊。 “哦,差点忘了介绍,”姜扶光声音温软,不觉撒起娇来,“阿兄,这是姬如玄,这段时间帮了我许多忙。” 提了姬如玄,语气温和自然,显是关系不错,质子两个字也没提,显是没将这层身份放在心上。 “姬公子,幸会。”还从没见过,阿琰对哪个男子这般亲近过,戚言淮玩味一笑,“多谢你相助舍妹。” “安西将军客气了,”姬如玄端得那叫一个谦和有礼,“能帮到长公主,是玄的荣幸。” 戚言淮假装不经意看到他腰间的玉佩,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姬公子的玉佩,倒是挺别致的。” 第121章 心怀鬼胎 第121章心怀鬼胎 糟啦,姜扶光缩了缩脖子。 她也知道将阿兄送的玉佩转赠给姬如玄,有些不妥,当时也挺犹豫的。 可是,姬如玄眼巴巴看着她,她想着,阿兄送了她许多东西,光是玉佩就有许多枚,送一枚,应该没有关系吧,鬼使神差就答应了。 姬如玄正要说是长公主送的,就见长公主缩着脖子,像只小鹌鹑,仿佛明白了什么,连忙道:“一个朋友送的。” 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这样就没法追究了吧。 “朋友啊,”戚言淮意味深长,看了两眼姜扶光,“月白水苍玉,世所罕见,你这个朋友当真大方啊!” 姜扶光把头埋到了胸前,恨不得捶一捶自己的小脑袋,她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原来这么贵重啊,”姬如玄握紧了玉佩,仿佛生怕被抢回去似的,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神情,“那我改天,一定要准备一份郑重的回礼,好好谢谢她才行。” 戚言淮难得被噎了一下,水苍玉世所罕见,他一个冷宫废太子,没见过,认不出来,多正常个屁啊! “呵,”这还打蛇上棍了是吧,戚言淮冷笑一声,“我听说,姬公子骨头硬,不巧,我这人骨头也硬,生平也最欣赏骨头硬的人,改日我们一起比划比划,看谁的骨头硬?” 这是要揍他的节奏?姬如玄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玉佩,勉为其难地答应下了。 行叭,为了保住‘定情信物’,挨一顿,就挨一顿吧。 男人嘛,被打几下,又不会缺胳膊少腿,顶多就是躺一阵子,他又不是躺不起,没准还能混上苦肉计,搏一搏长公主的关心呢。 他眼睛不由锃得一下亮了,仿佛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向他开启。 姜扶光这才意识到,事情大发了,赶紧低头认错:“阿兄,我错了。” 戚言淮假装没听到,上前拍了拍姬如玄的肩膀:“姬公子,果然是个爽快人。” “过奖,过奖。”姬如玄笑得一派温良。 两人哥俩好,看着彼此笑得那叫一个相见恨晚,心怀鬼胎。 直到姬如玄满眼含笑,目送兄妹二人上了马车。 “阿兄,”姜扶光扯着戚言淮的袖子,见戚言淮没有拒绝,胆子立时大了,得寸进尺地抱住他的手臂,“我知道错啦。” “哦,”戚言淮偏头看了一眼被她晃来晃去的手臂:“错哪了?” “我不该将你送给我的玉佩,送给姬公子。”姜扶光眨眨眼睛,露出讨好的笑容。 又来,这谁能抵得住,戚言淮扶了扶额头。 “阿兄,你别生气嘛,”姜扶光一边晃着他的手臂,一边撒娇,声音又娇又软,“我真的知道错了,姬公子帮了我很多忙,我一直没能好好谢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见他喜欢这枚玉佩,这才送给了他。” 这还是姬如玄第一次向她讨要东西。 她当时是挺犹豫的。 可心里一想,一枚玉佩比起姬如玄对她的帮助,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大舅舅他们,每年都会从岭南捎许多东西回来给她,珠玉宝石都是一箱一箱的。 为此,她还特地开了一间首饰铺子,铺子里每季度的营收,全部用于军需购买,送去岭南。 于她而言,这些东西着实不算什么,只是图个新鲜和精巧罢了。 一些郑重的礼物,她才会格外珍视。 “我还能不知道你。”东西送了便送了,反正也不是多重要,就是水苍玉难得一些罢了。 他在意的是这个吗?! 戚言淮一脸拿她没办法的表情:“说吧,你和姬如玄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你来我往的,他就站在一旁,却浑似没有旁人一般,搞得他差点以为自己不是人。 “我们是朋友。”姜扶光解释。 “你和顾嘉彦是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戚言淮不动声色地看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表情,“怎么不见你,同他也这么亲近?” “那怎么能一样?”姜扶光下意识反驳,“他是顾相的二公子,同他走太近也不合适。” “姬如玄还是北朝质子,你一个南朝长公主,和质子往来就合适了?”戚言淮目光微深,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 姜扶光不由一窒。 “就因为他帮了你许多,你便觉得,他可信?”戚言淮目光犀利,“阿琰,你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他……”救过我的命,姜扶光抬起头,在戚言淮循循善诱的目光下,险些脱口而出。 “你们之间有秘密,”戚言淮叹了一口气,目光微暗,“小阿琰长大了,同别的男人有了,连阿兄也不能知道的秘密,真让阿兄伤心啊。” “阿兄,我,”姜扶光低下头,低声道,“外祖父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去岁冬天,他甚至连行走都有些困难,我很担心他。” “还有母妃的病,若不是姬如玄助我请了玉衡子,替母妃诊治,我竟不知道,母妃多年来受病痛折磨,不能生养,竟是,是被人暗害。” 戚言淮的神色渐渐凝重,他镇守西南边境两年不曾回京,每回收到的家书,都是报喜不报忧,也并不清楚,祖父的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姑母的病情,大约是陛下故意遮掩,他甚至毫不知情。 阿琰什么都好,唯独一样,就是太重感情。 姬如玄一样样戳中了她内心最重要,也最柔软的地方,这才渐渐地化解了她的防心,对他给予了信任。 “以后,”戚言淮将她揽到胸前,“有阿兄在。” 祖父如今龙行虎步,每日练枪虎虎生威。 姑母身体也大好了。 嗯,看在阿琰把他当朋友的份上,揍他的时候,就勉强揍轻一点,从躺三个月,改成躺一个月吧。 姜扶光连忙转了话题:“阿兄一直征战在外,身体肯定积瘀了不少暗伤,一定要好好调理,丹参丸固本培元,我还向玉衡子讨要了药酒方子……” …… 姬如玄目送马车渐行渐远,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稀薄,一脸死了爹娘的表情回到北苑。 作话小剧场~ 姬如玄:这是三舅子,不能惹,不能惹~不能个屁哦,好想打一顿~ 戚言淮:说吧,我想躺一个月,还是躺三个月? 姬如玄:看在你是三舅子的份上,躺平任打,千万要打重一点,不然我还怎么演苦肉计~ 姜扶光:抚额~ 获奖名单已经收到,昨天已经把礼物寄出,有的小伙伴们大约已经收到了,没有收到的,也不要慌,请耐心等两天,么么哒,感谢小伙伴们的鼎力支持,这次活动十分圆满,活动期间热门榜冲到第三,升榜后会员榜冲到第七,活动结束后,小伙伴们一定要在书友圈,我活跃,希望我能尽快升到白银圈,哈哈,月票不能停哦~ 20号打赏统计,感谢申姜cy的打赏支持,么么哒~ 第122章 谁要吃醋了 第122章谁要吃醋了 金宝跟在他身后,皮子都绷得紧紧的,愣是不敢惹他。 到了午膳时候,姬如玄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酸味:“这都什么玩意?” 金宝将一盘花生放到桌子上:“老醋花生。” “西湖醋鱼。” “葱醋鸡。” “醋溜菘菜。” “老醋烧肉。” “醋椒汤。” “怎么全是醋?”姬如玄脸都黑了,重重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谁要吃醋了,就不能整点正常的吗?” 金宝理直气壮:“这不是担心您没胃口,吃不下东西,整点醋给您开开胃吗?” 姬如玄额上青筋止不住地跳:“我可真是谢谢你全家。” 这个伴从是真不能要了,不然他迟早有一天会被气死。 “我全家都在地狱里待着呢,”金宝盛了一碗醋椒汤,摆到公子面前,“活着不好吗?干嘛连鬼都不放过,多损呐。”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奇葩,姬如玄直接给了他一双死鱼眼。 金宝催促他:“您怎么不吃?难道是醋放少了,还是没什么胃口?要不我再整一碗老醋过来?” “不吃了,”闻着一屋的酸味,能吃得下去才怪,姬如玄把凳子推得哐当响,嚷嚷道,“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金宝叹气,摊手,一脸没辙。 这时,外间有个小厮,一直趴在门边探头探脑,眼珠子贼溜乱转。 姬如玄有气没地出,一眼盯过去:“从我一回来,你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还没完没了是不,滚滚滚,烦死了。” 小厮大呼冤枉,您打从一回来,就摆了一张‘生人勿近,死人勿惹’的阎王脸,我一个小鬼,哪敢往您跟前凑啊。 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滚? 金宝一看这不是守门的小厮吗?连忙问:“可是有事要禀报?” 小厮点头如蒜捣:“长公主府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话还没说完,姬如玄就迫不及待地问:“东西呢?” 小厮一指不远处案上的盒子。 姬如玄连忙过去,打开了盒子,除了滋养肝血,芳香燥湿,清热除烦的香药,还有一坛药酒。 姬如玄打开药酒,一股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连忙喝了一口,滋味醇厚甘美。 他眼睛一亮,正要再喝几口。 小厮连忙阻止:“长公主交代,这药酒是以荆山石钟乳酿酒,加三十三味香药材泡制,有散风祛湿,舒筋活络,通血利脉,每日最多一杯,对习武之人可获大补大益,不可多用。” 金宝想到了天水香,想到了院子里飘荡的铺盖:“造孽哟~” 斜眼一看,他家公子抱着酒坛子,笑得跟个大傻子。 姬如玄嘴里吃着醋,心里美滋滋的:“长公主果然人美心善,改日我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 第二日,张德全备了一份厚礼,同戚言淮去承恩公府探望承恩公,顺便道歉。 “让他滚。”承恩公顿时连药也喝不下了,气得直哆嗦。 想他堂堂国公,被一个黄毛小子当众挑衅也就算了,还被当成破麻布袋子往地上抡,他不要面子的吗? “可是,”福安面露难色,硬着头皮道,“他是跟着张公公一起来的。” “陛下这是在护犊子呢,”承恩公气得眼前阵阵发黑,身子直哆嗦,“让张公公过来敲打我,想让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福安不好说,陛下未必真是这个意思,许是单纯让张公公带安西将军过来道歉,毕竟也是国舅,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但国公爷正在气头上,这话也不好多说。 承恩公压根不想见戚言淮,可陛下的面子,却不能不给,只得让人将二人请进了府中。 等张公公和戚言淮被请进大堂,承恩公已经穿戴整齐,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瞧着不似受了重伤。 也不排除,承恩公为了面子故意装相。 戚言淮这人浑归浑,却是个能屈能伸的,道歉的时候做小伏低,把诚意摆得十足,这令承恩公心里好受一些。 张德全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人也轻松了许多。 可这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他就知道了,戚小公子这人要是不犯浑,他就不是戚言淮。 “昨日在午门外,感谢承恩公大发慈悲,给我当了一回爹,”戚言淮还客客气气地揖身下拜,“小子,受教了。” 多损呢。 承恩公气得捂住胸口,眼睛一黑,人就晕过去了。 “太医,”亏得张德全有先见之明,带了太医登门,连忙掐尖了嗓子,“快,快过去给承恩公仔细诊诊。” 大堂里一阵兵荒马乱。 承恩公可算没事,张德全赶忙带戚言淮出了承恩公府,担心再待下去,老当益壮的承恩公,还能不能活到明天太阳升起都有点悬。 两人一起出了承恩公府大门。 张德全在前面。 等戚言淮跟在后面出来时,门童‘哐当’一声,用力关上大门,像送瘟神一样,把人轰出了府门。 戚言淮一走,承恩公立马睁开眼睛,大吼一声:“简直欺人太甚。” 匆匆赶来的林弦照,也是双拳紧握。 “既然他不仁,”承恩公面色阴沉,“就休要怪我不义。” “父亲?”林弦照有些不解。 “我接到消息,阁里思王子贪花好色,似对姜扶光产生了兴趣。”承恩公露出老谋深算的神情。 林弦照心中大骇:“消息是否可靠?” “自然可靠,”承恩公眯了眯双眼,“陛下主张同云中国共谋伐越,顾相一干中立朝臣们,也都大力支持。” 他重重一叹,仿佛已经看到了,扫除南越大患之后,太尉府重振声威,权倾朝野,长公主摄政专权的画面。 可他不能阻止。 多年来,他把持兵部,掣肘太尉府,打压身在岭南的戚家军,戚家军积弱不振,他是最清楚的。 倘若今天阻止两国共谋伐越,将来岭南战事出了差错,陛下兴师问罪,承恩公府首当其冲。 他也不想同顾相,及朝中那些中立朝臣们对上。 “阁里思王子,是王后所出,兄长乃王位继承人,身后站了浪穹诏、施浪诏两大部夷,”承恩公眼中透着阴冷,“我正愁该如何拉拢阁里思,让阁里思支持三皇子,这不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第123章 万寿巡田 第123章万寿巡田 既不能阻止两国共谋伐越,那就选择对当下最有利的局面。 拉拢阁里思就很有必要。 “可是,”林弦照心中有一股强烈的不安,“陛下宠爱长公主,是不可能让她远嫁和亲。” “我只想借机对阁里思卖个好,”承恩公冷声道,“没有我们的帮助,阁里思对长公主再垂涎,也不可能如愿,我助他心想事成,事成之后,他同意让三皇子参与和谈,陛下便没有理由,继续禁足三皇子,三皇子得了云中国的支持,立储一事,也该定论了。” 此次和谈,是为了共谋伐越,姜扶光便是再不甘心,但为了镇守岭南的戚氏一族,也不会出面阻挠,立太子一事,就顺理成章了。 林弦照蹙眉:“阁里思怎会为了一个女人,就答应支持三皇子?” “你不了解男人,”承恩公笑得颇有深意,“一个贪花好色的男人,对他们来说,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思之若狂,求之若渴,一亲芳泽,尤其还是,堂堂南朝护国长公主,享受的,不仅仅是颠鸾倒凤的欢愉,更是征服的快感,亦是满足他身为一个男人极致的虚荣。” 林弦照有些厌恶:“陛下若是知道了……” “长公主失了名节,遮掩还来不及,又怎会告之陛下?”承恩公不以为然,“她还丢不起这个脸。” “万一……”林弦照始终觉得不妥。 “没有万一,”承恩公警告地盯着他,“便是陛下知道了,又能拿阁里思怎样?” 他话锋微顿,接着又继续道: “阁里思不是普通的王子,他身后站了两大部夷,南朝与南越屡屡交战,此时若再同云中国交恶,镇守在岭南的戚氏,势必要腹背受敌,两面夹击,便是戚氏骁勇善战,还能打得过两国联合?” “陛下不可能为了长公主,就弃江山社稷而不顾,而长公主便是为了戚氏满门,也不会将此事闹大,这个哑巴亏他们吃定了。” 林弦照低头不语。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承恩公叹了一口气,“我听说,荣郡王在赏花节上,没少撮合长公主和东方毓,这必然是陛下授意,东方毓也对长公主大献殷勤,想来巡田事毕,陛下就该赐婚了。” 林弦照心中一凛,倘若婚事成了,三皇子就永无翻身之日。 “牺牲一个长公主,我们不仅手攥了长公主的把柄,令长公主投鼠忌器,还能搅黄了她和东方毓的婚事,获得阁里思的支持,令三皇子顺利册立太子,一箭四雕,”承恩公看着他的眼睛,“何乐而不为。” 储位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不能妇人之仁,林弦照被说服了。 “我们的机会来了,”承恩公意味深长道,“但凡巡田,祭祀这等,要在行宫举行的大事,一般不允携带私卫。” 行宫是帝王出行时居住的宫院,为了陛下安全,任何人不允携带私卫,违者以谋害陛下论处。 这就好比,官员进宫能带私卫,带刀兵吗? 当然不行! …… 四月十七日,是陛下钦定的巡田日,南兴帝独带了贵妃娘娘去南郊,朝中文武大臣们陪同。 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陛下是借了巡田之名,带大病初愈的贵妃娘娘出来散心。 贵妃娘娘荣宠不衰,安西将军戚言淮,啊不,应该改叫骁骑将军了,他打了国舅承恩公,竟还封了骁骑将军,掌神卫护军营。 谁说太尉府日薄西山? 分明是如日中天。 巡田第一日,要举行躬耕礼,陛下穿了一身褐色短打,贵妃娘娘一身蓝布麻衣,像寻常夫妻一般,下农田劳作。 这个时节,农作物已经播种下地,唯有大豆还能继续种。 南兴帝拿着锄头,在耕好的农田里挖坑。 贵妃娘娘就挽着一篮子大豆,一边往坑里扔大豆,一边用脚将坑埋好。 文武大臣及家眷们,也不能干看着,纷纷换了粗布衣裳下地劳作,争取比陛下和贵妃娘娘干得快,干得好。 姜扶光也换了一身深青粗麻衣裳,一头青丝用花布围着,以两枚木簪固定,其余首饰全部拆下,正要下地干活。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帮你挥锄头。” 姜扶光一抬眸,就看到姬如玄一身青灰短打,扛着一把锄头,嘴里还叼了一根狗尾巴草,大步向她走来。 她正要回答。 “长公主,”东方毓也走过来了,“我帮你挖地。” 两人几乎同时,走到她面前。 姜扶光不禁抚额,这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碰一起,就免不了一阵剑拔弩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仇。 戚言淮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看得直乐呵,眼睛不经意一瞥,看到顾嘉彦也扛着锄头走过来,只差没拍腿大笑。 东方毓和顾嘉彦,倒也没什么。 就是这个姬如玄—— 一个质子对扶光大献殷勤,是挺正常的,只是他对扶光是不是有点殷勤过头了? 旁人只当姬如玄要攀附护国长公主,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莫非他也对扶光…… 不,不可能! 他一个质子,便是有这等心思,也不敢表露出来才是,真要让人知道了,也不用等陛下收拾了,他先一步阉割了,可还行? 这样一想,戚言淮淡定了。 转头观察了姬如玄,他确实对扶光挺殷勤的,但比起东方毓的克己复礼,顾嘉彦的难为情,他显得格外坦荡。 看样子,确实是他想多了。 此时,戚言淮对姬如玄不了解,也不知道还有一种可能,纯粹是姬如玄太不要脸,或是脸皮太厚,死皮赖脸?! 眼见顾嘉彦也走过来了,姜扶光一脸无语。 “户部安排了人挖地,我们一起。”姜宁嘉上前拉走了姜扶光。 姜扶光总算松了一口气。 两人走远了一些,姜宁嘉凑到她身边:“怎么样?被两位绝世美男围着献殷勤的感觉如何?” 姜扶光十分不优雅地白了她一眼:“你试试。” “我倒是想试,”姜宁嘉摊摊手,唉声叹气,“但也要有人配合才行啊!” 我今天居然掉榜了,震惊!震惊!恳请各位小伙伴们,月票各种票不能停,有时间的伙伴们,做一些书友圈任务,希望书友圈能升到白银圈。 21号打赏统计,感谢帝九清翎的打赏支持,么么哒~ 第124章 非她不娶 第124章非她不娶 姜扶光见她一脸欠抽的表情,伸手去挠她痒痒,姜宁嘉最怕痒,尖叫一声跳开。 姜扶光一走,留下两人顿时怒目互视。 东方毓简直烦透了姬如玄,每回都坏他好事,他也不认为,姬如玄对长公主存了什么龌龊的心思。 曲水流觞上头戴牡丹花,丢人也是真丢人。 马球会上不讲武德,缺德也是真缺德。 一瘸一拐地向长公主讨要东西。 十里花灯夜,更是一副皮赖样,强行同他换花灯。 试问哪个男子,会在喜爱的女子面前,这么不讲究? 不说要克己复礼,至少也不能没脸没皮吧! 东方毓思前想后,觉得姬如玄单纯就是‘损’。 连自己人的球都抢,多损啊! 姬如玄也是恼极了东方毓没皮没脸,时不时就往姜扶光跟前凑,摆出一副雍容矜贵,谦和有礼,实则勾引人的做派,心里指不定怎么龌龊。 他最烦这种公子哥。 表面上装得金玉其相,骨里头却是败絮其中。 东方毓真要喜欢姜扶光,当初在西山猎场,怎么不见他大献殷勤,往姜扶光跟前凑? 还不是因为,当时承恩公势大吗? 如今,三皇子被禁足,承恩公府大势将去,贵妃娘娘病愈,姜扶光临朝摄政,他倒献起殷勤来了! 呵~ 这些世家公子,永远将家族权势摆在第一位,甭管什么时候,都要权衡利弊一番后,再做选择。 说他有多喜欢姜扶光,他是半点也不信。 于东方毓而言,姜扶光是利益权衡之下的选择。 两人都看彼此不顺眼,四目相对,新‘仇’旧‘怨’,仿佛干柴烈火一般,噼里啪啦地燃烧。 “姬公子,”这人实在太碍事了,东方毓决定同他谈谈,“毓,自知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频频同我过不去?” “你是没得罪我,”姬如玄冷笑一声,“我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姬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东方毓沉下脸来,他本也没将姬如玄放在眼里,只是他质子的身份有些麻烦,加之长公主待他又十分礼遇,这才同他客气了几分,可这个姬如玄未免太不识相,还真是蹬鼻子上脸。 “讨厌你们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姬如玄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通俗一点来讲,就斯文败类。” 东方毓反唇相讥:“我可以认为,姬公子是出于嫉妒?” 姬如玄身为一个质子,想要‘金玉其外’也难。 “我会嫉妒你,”姬如玄都气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改态度,突然对长公主献起殷勤来。” 东方毓内心有一种被戳破的狼狈:“那么姬公子呢?你为何一直对长公主献殷勤,总不能和我一样,是对长公主有意吧!” 初来京时,他确实满心权衡,可那是在没见到长公主之前。 后来,他对长公主确实有意。 反观姬如玄对长公主献殷勤的目的,能有多单纯? 还不是为了攀附长公主。 姬如玄心中一窒,被东方毓戳到了痛处,他不能承认对姜扶光有意,在世人看来,他一个卑微的质子,对长公主所有的殷勤,都是出于攀附。 他甚至不能反驳,更不能光明正大的表露,自己对姜扶光的心意。 因为他的身份,对姜扶光来说是一种亵渎。 他的沉默,被东方毓认为是默认:“我还以为,姬公子能有多高贵。” “你得意什么,”姬如玄勾唇,笑容里带了点恶意,“就目前看来,你在长公主心里,恐怕还不如我这个质子吧。” 东方毓也被戳到了痛处,不由一噎。 姬如玄满脸挑衅,来呀,互相伤害呀! “姬公子,东方世子,你们……”顾嘉彦挠挠头,围观了他们吵架的整个过程,半天也没插上话,眼见这二人越来越得劲,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打扰一下,“有很多人在看你们。” 东方毓虎躯一震,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扛着锄头走了。 姬如玄更是满不在乎,扛着锄头挑了一个距离姜扶光比较近的田头,一抬头,就能瞅到人的那种。 只留下顾嘉彦一人,看着东方毓的背影,不由失神了。 赏花节过后,顾嘉彦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东方毓的心思,匆匆寻了父亲。 “父亲,儿子想要尚公主,请父亲成全。”顾嘉彦跪在冷硬的地面上,看着两鬓发白的父亲,满脸执拗。 顾相把玩着手中的玉珠,胡须微动:“那么,你想要尚哪位公主?” “是护国长公主,姜扶光,”顾嘉彦语气坚定,定定地看着父亲,“儿子同她一起长大,从小就青梅竹马,儿子心悦她,此生非她不娶。” 顾相低头喝茶。 一旁的顾夫人,却满眼担忧地看着他。 “你想要尚长公主,也不是不可。”顾相没有一口回绝,还很认真的答回。 “父亲。”顾嘉彦眼里划过一抹喜色。 “等贵妃娘娘怀胎生子,陛下改嫡立庶,”顾相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将他扶起来,“否则,陛下也不会允你。” 顾嘉彦一脸茫然:“为什么,儿子同长公主有竹马之谊,心仪长公主,陛下向来疼爱长公主,怎会不同意?” “娶了她,丞相府就彻底站到了长公主一面,”顾丞相叹了一口气,“那么,将来谁来保障皇帝的利益呢?” 顾嘉彦浑身巨震。 “嘉彦,你要记住,丞相府是中立派,是要保障皇帝的利益,”顾丞相艰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公主临朝摄政,是为了平衡朝局,但长公主绝不可专权摄政,这是乱朝之象。” 贵妃娘娘若有子,他会毫不犹豫,支持废嫡立庶。 但贵妃无子。 将来这天下不管由谁来继承,保障皇帝利益,平衡朝堂争端的,始终是丞相府。 “嘉彦,”顾丞相怜悯地看着他,“陛下很中意东方世子,等巡田事毕,陛下大约就要为长公主赐婚了。” 顾嘉彦如遭雷击,十分不解,心里还存着微小的希望:“可是长公主临朝摄政,又怎么能远嫁登州?” 第125章 是真学到了 第125章是真学到了 “东海侯正值壮年,东方世子想要承袭爵位,还要许多年,”顾丞相坐回去,端起茶杯却不喝,“长公主倘若不愿远去登州,便长住洛京长公主府,也使得。” 南朝唯一越级封长的护国长公主,其尊贵仅在帝后二人之下,只有别人迁就她的份,东方毓能得长公主眷顾,那是他的福气。 顾嘉彦声音艰涩:“父亲支持姜景璋?” 他对姜景璋不说有多了解,却也知道,姜景璋空有才能,却心胸狭窄,自私偏激,没有容人之量。 这样的人,真能成为一个明君吗? “是也不是。”意料之外的答案,“你也不是三岁小孩,须知这个世界,从不能是黑即白,权利的争斗,往往看重结果。” 说白了,就是在不影响朝堂大局之下,坐山观虎斗,谁赢了,就支持谁,将来新帝登基,仍旧需要中立派维护自己手中的权力。 中立派维护的是皇权,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利益? 顾嘉彦没法指责什么,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书房,看到摆在书案一旁的鲤鱼灯笼,便想到赏花节当日,送予姜扶光的那一盏相似的鲤鱼灯。 “山顶一头白鸡角,剥来剥去都是肉,打一中草药名。” “薤(xie偕)白。” “薤白,又名【也白头】,明春相约艳阳里,无须风雪【也白头】。” “性味,辛、苦。” “用于胸痹心痛。” 顾嘉彦满嘴苦意,生平头一次尝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他却没有‘薤白’,来治他的胸痹心痛。 “顾公子!”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叫唤,顾嘉彦如梦初醒,转头看去。 姜宁柔俏生生地站在他身后。 一身浅灰色的粗麻衣,也丝毫不掩她亭玉柔美的风姿:“我平常深居简出,认得的人不多,能不能和你一起?” 顾嘉彦张了张嘴,正要拒绝。 顾令仪就凑过来:“二哥,你不是也没找到一起做活的人么,就同宁柔公主一起吧,她身子娇弱,同不认得的人一起,我也不放心。” 顾嘉彦也不好拒绝了,只好点头:“可以。” 姜宁柔显得十分高兴,轻踮了一下脚后跟,笑容显得温婉娇媚:“那我就先谢谢顾公子了。” 太阳渐渐升高。 南兴帝终于扔下锄头,文武大臣及家眷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在他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结束劳作,就眼睁睁看着,陛下走到贵妃娘娘身边,接过贵妃娘娘手里的篮子。 “天气太热了,你上去休息,”南兴帝见她脸都晒红了,在阳光下,呈现了一抹健康又美好的嫣红,是他盼了许多年的明媚,“剩下的活,我来帮你做。” 穆贵妃许多年没出这么多汗,身上有些黏糊难受,可心里却十分畅快,她从袖中取了蓝帕,微微踮起足尖,抬手帮陛下拭汗:“陛下辛苦了。” 她眉眼盈盈含笑,是那样娇媚动人,南兴帝心中震动久久不能平息:“你大病初愈,不要累着了。” “好。”穆贵妃收起帕子,含笑应下。 帝妃二人旁若无人一般,公然秀恩爱,酸了在场不少人,难怪陛下不带皇后娘娘,美曰其名是,让皇后娘娘在京中,接待陆续进京朝贺的大臣。 旁人都在关注陛下这边,唯有姬如玄是真学到了。 他一把扔下锄头,就凑到姜扶光跟前:“我来帮你。” 就不由分说,拿过她手中的篮子,扔豆子,填坑,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稍慢了他一步的东方毓,暗骂姬如玄鸡贼,看到田埂上置了茶水,连忙走过去,倒了一杯茶送到姜扶光面前。 “长公主忙活了许久,喝一杯茶,歇歇吧。” 姜扶光确实有些渴了,便没有推辞:“多谢东方世子。” 姬如玄气哼哼地,用力将大豆甩进坑里,用脚埋好了,还气呼呼用力踩了两下。 躺在歪脖子树上的戚言淮,看得噗哧直笑:“喂,你把大豆踩得这么严实,它要怎么发芽。” 姬如玄没理他,不就两颗大豆嘛,不发芽就不发芽呗。 “这片地种好后,户部会有人专门进行划分,种子发芽后,统计各人的发芽、成活、长势情况,以及收成,种得好会有嘉奖,种得不好,少不得也要被训斥、惩罚,太差的,甚至还会被免官。” 你当躬耕礼是闹得玩? 每年因为种植不理想,被免官者不知几凡,瞧瞧这些养尊处优的大老爷们,到了田里,谁不是把自己当牛使,不敢有丝毫怠慢? 坏了!姬如玄立马蹲到地里,用双手刨开踩得严实的土,将大豆从土里挑出来,重新种好。 他起身抬眸,就见姜扶光和东方毓正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歪脖子树上的戚言淮,笑得肚子疼。 冒犯了兄弟,我以后再也不会怀疑,你对我妹子心怀不轨,想要将你阉割了,这就是一个棒槌。 躬耕礼时,要吃粗茶淡饭,体会民间疾苦,南兴帝以身作则,文武大臣及家眷们,也都上行下效。 午膳在君臣同苦,却其乐融融的过程中结束。 回到院中不久,姬如玄就拎着一个包裹,鬼鬼祟祟地过来找她。 “你怎么来了?”姜扶光睁大眼睛。 “这不是想着,你中午肯定没吃饱,给你弄了点吃的。”姬如玄大步走进凉亭里,将包裹打开。 “是富贵鸡,”姜扶光眼睛一亮,接着又问,“躬耕礼期间,不允私自开火,富贵鸡怎么来的?” “我去山下百姓家里,借了火。”姬如玄将荷叶打开。 浓郁的香味勾得姜扶光食指大动。 姬如玄扒开鸡腹,从里头取了一个布包,是脂光油亮,每一粒米都染成了金黄色的米饭。 他拿着小刀,将鸡肉剔在荷叶上:“快吃吧!” 碧粳米晶莹软糯,吸饱了鸡肉油脂鲜香,越嚼越香,看起来很油腻,吃起来却一点也不腻人。 “姜扶光,”姬如玄托腮看着她,“你想嫁给东方毓?” “三皇姐年满十八还没出嫁,我现在考虑这些,还为之尚早,”姜扶光没有正面回答,“你问这个干嘛?” 姬如玄:你想嫁给东方毓? 姜扶光:你问这个做什么? 姬如玄:嗯,确定一下要不要搞他,虽然搞一个诸侯世子,有点麻烦,不过~破个相啥的,问题不大~ 你们到底是什么佛系读者啊啊啊,我昨掉榜,你们就帮我冲回来了,我都怀疑,你们平时看书不投票的,哭晕在厕所,唉,没办法,谁让你们是我的读者,跪着也要宠着~ 嗯嗯,月底了,小伙们手中的月票,快到碗里来~ 第126章 我长得超好看 第126章我长得超好看 父皇属意东方毓,打算让她先同东方毓培养感情。 至于赐婚,父皇大约会在巡田事毕后,询问她的意思,届时寻个借口,推脱一番,也不是什么问题。 东方毓还要在京里留一段时间,父皇也不会急于一时。 “哦,”姬如玄咧嘴一笑,虽然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听到她亲口说,还是蛮开心的,“就是随便问问,我也觉得婚姻大事应该慎重,你也才及笄不久,这么早就订亲嫁人,也不合适。” 姜扶光深以为然:“南朝这边风气还是很开放,未婚女子可以随意出门游玩,但订亲之后,就要守许多规矩,麻烦得很。” 姬如玄笑容一深:“而且吧,我觉得东方毓不适合你。” 姜扶光将米饭咽下,这才问他:“连父皇都觉得他同我是天作之合,你为什么觉得他不适合我?” “像长公主这么好的女子,当然要许一个一心一意,真心待你的人,”嗯,比如我,姬如玄振振有词,不遗余力地给东方毓穿小鞋,“东方世子再优秀,那都流于表面,西山行猎时,陛下时时将他带在身边,意思够明白了吧,可他却对你多有避讳。” 姜扶光敛下眼睫,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权利场上,谁又不是时刻在盘桓利弊,计较得失,观望局势,以免行差错步,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她亦是如此,又有什么资格去介意旁人? “长公主,”姬如玄声音清朗如玉,不带一丝玩笑不恭,“你不应该是旁人权衡过后的选择。” 我都为了你,把自己全盘推翻了,计划要干的事,一件也没干成,还倒贴上了。 最后! 戚老将军身体好了。 贵妃娘娘病好了。 姜扶光救了。 三皇子被禁足了。 承恩公府大势去了。 …… 想着这一事事,一桩桩,姬如玄不禁抚额,用力搓了一把脸。 也行叭! 反过来想,他是不是可以助南朝覆灭北朝,统一南北?。 反正北朝灭不灭,他也不在意。 “你才是选择的那一个。”所以,选我吧,我长得超好看,身材超棒棒,还能为你拼命。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扶光。 正在吃饭的姜扶光,猛然抬眸,姬如玄正在看她,目光专注,神色认真。 姬如玄突然凑上前去。 眼里映出他渐渐变大,填满了她整个眼眸的身影,姜扶光不由一阵心慌意乱,脖子下意识就要后仰。 “别动。”姬如玄出声阻止。 “你,你干嘛?”姜扶光鬼使神差般,僵坐不动,颤动的眼眸里,映出他放大的脸,距离自己那样近。 她轻颤了一下眼睫,敛下双目,看到姬如玄的鼻子,几乎同她的鼻尖碰到一起,潮湿的呼吸,似有若无地交织在一起。 姬如玄突然伸手,从她面颊上拿下了一粒米饭。 是方才猛然抬头时,不慎沾到的。 她面颊一热,连忙低下头。 “东方毓,他、不、配。”姬如玄一字一顿道。 过了片刻,姜扶光才低声“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他的话,之前她不曾想过这些,方才听姬如玄一说,心里确实有些不喜。 给情敌穿小鞋成功的姬如玄,心情超好:“晚上想吃什么?” “烤鱼。”上次在赏花节上,姬如玄烤的鱼就很好吃。 “那不成,晚上要吃清淡一些,”姬如玄想了想,“山下的百姓家里,有养羊,我去弄点羊乳,给你做一个羊乳山药羹,不仅美容养颜,还助眠。” 北朝老皇帝后宫,有一个宠妃,每日过午不食,保持鲜嫩的身材,晚上临睡前,要用一碗羊乳山药羹。 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只远远看了一眼,确实保养得很年轻。 当天晚上,姜扶光吃到了姬如玄送来的羊乳山药羹,奶香的甜羹,带了炒杏仁的清香,吃起来不带半点腥膻,反而弹滑爽口,她从前没吃过,简直惊为天人,还特地问姬如玄要了方子,打算以后每日临睡前吃一碗。 夜里,也不知道是劳作了一天有些累,还是羊乳山药羹确有助眠奇效,总之姜扶光睡得很好。 第二日,穆贵妃要在行宫举行亲蚕礼。 姜宁瑗气得脸都红了:“历年来的亲蚕礼,都是由母后主持,穆贵妃一个妾,也能爬到母后头上作威作福。” 亲蚕礼由皇后主持,率领众嫔妃及内外命妇,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以鼓励国人勤于纺织的礼仪。 “这是陛下的旨意,您还是忍一忍吧。”半夏吓了一跳,亏得这是在私底下,不然叫人听了去,公主恐怕就要步三皇子的后尘。 姜宁瑗气不过,忍不住直跺脚:“父皇也太偏心了,这都到了四月,还办什么亲蚕礼,摆明了抬举穆贵妃那贱人。” 历年亲蚕礼都是在三月,办一个月,从祭礼到布织,从孵卵到躬桑,要经过长达二十余天的时间。 与之一比,今年的亲蚕礼,就只走一个流程,跟玩儿似的。 可就是这明显的抬举行为,才叫人更震惊。 半夏连忙提醒她:“您快消消气,临行前,皇后娘娘再三交代,让您谨慎些,万不能闹性子,凡事也多忍一忍,尽量避开穆贵妃母女俩。” 宁瑗公主只能愤愤咬牙,还在闹性子:“我不去。” “哎哟,我的公主喂,亲蚕礼是国礼,但凡今日来了行宫的女眷,除了病得起不来,就是爬也要爬去,”半夏吓得脸都白了,“您可别在这儿犯糊涂,这要让陛下知道了……” “那你就说,我病得起不来了,我才不去看那贱人得意的嘴脸,恶心死了。”姜宁瑗打定主意就是不去。 半夏好话说尽,总算是把人劝住了。 清早,穆贵妃身穿鞠衣,亲率内外命妇,去南郊的先蚕坛,内外命妇无不叩首相迎,不敢有丝毫不敬。 春草离离,碧树成荫,林间云雾迷蒙,殿宇掩映,有一片朱墙绿瓦的建筑群,院内多植桑树,即为先蚕坛。 护驾官员候在先蚕坛外。 穆贵妃先去‘先蚕神殿’,拜嫘祖,完成祭礼,随后去‘蚕室’观蚕。 第127章 亲蚕礼 第127章亲蚕礼 “请贵妃娘娘前往采桑园,行躬桑礼。”礼部的官员上前道。 穆贵妃挽着黄色的箩筐,领着内外命妇,一边唱采桑歌,一边采下桑枝上最嫩的叶子。 她一身鞠衣,色如鞠尘,像桑叶始生,穿梭在桑林间,鲜妍的宛如枝头春芽,焕发生机。 采桑完成后,穆贵妃率众人返回蚕室,将采好的桑叶洗净、擦拭,阴干、切碎、喂蚕。 至此,躬桑礼才算完成。 下午还要举行缫丝礼,用手抽丝。 还有布织礼。 亲蚕礼进行了一整天,傍晚才结束。 四月,正是桑椹成熟的季节,采桑园里的桑树,有专人侍弄,自是长得极好,紫黑色的桑椹果挂在枝叶间,在阳光下,显得饱满诱人, 穆贵妃提着篮子,去采桑园采桑椹果。 礼部的官员连忙上前阻止:“娘娘,不可啊!” “为何不可?”穆贵妃含笑轻问,“亲蚕礼已经结束,可有哪一条礼法明文规定,是不可采桑果的?” 礼部官员哑口无言,从前都是三月行亲蚕礼,那时桑叶始发,桑果还未成熟,自然没人去采摘桑果。 但今年因春搜一事,亲蚕礼没有如期举行,一直拖延到了四月下旬,正是桑果成熟的日子。 “你看这些桑果遍生枝头,饱满喜人,这是风调雨顺,才有的丰收盛景,”穆贵妃浅笑怡人,声音不急不缓,“此乃陛下仁治,德被天下之硕果。” 礼部官员大为叹服:“贵妃娘娘所言极是。” 众人见贵妃娘娘在采桑果,纷纷拎着篮子加入。 姜扶光有些好奇:“母妃,您采这么多桑果做什么?” “做桑椹蜜膏,”穆贵妃语气微顿,这才道,“近日你父皇偶犯头疼,桑椹蜜膏可以缓解头疼。” “很严重吗?”姜扶光有些担心。 “太医说,是常年疲劳所致,要忌操劳,少思虑,多休养。”穆贵妃也是这阵子,才知道陛下每犯头疼,“好在你如今临朝摄政,你父皇倒是轻省一些,这些日子头疼缓了许多。” 姜扶光放心下来。 “多采一些,再酿些桑椹蜜酒,”穆贵妃又笑,“夏秋两季,喝桑椹蜜酒滋阴养血,生津润燥,还能乌发养肤,你虽然还年轻,却也要好好保养身子,可别像你父皇,把身子也操劳坏了。” 说起这个,她语气有些低沉。 所谓的南朝盛世,是陛下通宵达旦,批奏折到天明,勤于政务所功,许多事,她或许真应该放下了。 “是,”姜扶光挽着母妃的手臂,笑容欢欣,“儿臣领命。” 南兴帝在行宫,一直等到傍晚,仍不见穆贵妃回来,就带着护卫亲临了先蚕坛。 守在先蚕坛外的官员们,连忙跪了一地。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夕阳的余晖,将天地染成了一片金黄。 南兴帝忽听到一阵莺燕笑语,他抬眸看去—— 穆贵妃从先蚕坛走出来,一身鞠衣,在金黄的阳光下,宛如鲜嫩的叶芽,俏立枝头,正同身边的姜扶光有说有笑,母慈女孝的画面,十分美好。 “陛下,”穆贵妃看到他,微微一笑,“你来啦。” 南兴帝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亲蚕礼顺不顺利?怎这么晚才出来?可是礼部那边不尽心?” 跟随的礼部官员一听这话,顿时额头直冒冷汗。 “胡说什么呢,”穆贵妃嗔怪道,“亲蚕礼自然顺利,这是陛下有德,上天有灵,连采桑园里的桑椹果,都格外饱满香甜,我采了不少,这才误了时辰。” 她拎起手中的桑椹果,南兴帝连忙接过:“时辰不早了,你累了一整天,我们先回行宫。” 帝妃二人并肩携行,身为陛下最宠爱的小女儿,姜扶光却从头到尾,都被忽略得彻彻底底。 姬如玄凑过来,眼疾手快地从篮子里拿了一颗桑椹果,扔进嘴里吃。 “桑椹果还没洗,”姜扶光睁大眼睛,“会吃坏肚子的。” “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姬如玄弯了弯唇,“真甜啊。” “这是什么谬论,”姜扶光没好气地瞪他,“你要喜欢吃,等回了行宫,命人给你送一盘去。” 姬如玄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同她并肩走在一起。 夕阳西下,女眷们笑语嫣然,正在分享自己的丰收成果,举办了许多年的亲蚕礼,唯独这一次,仿佛有些不同,少了刻意营造的庄肃气氛,多了几分怡然乐趣。 巡田第三日,陛下同贵妃娘娘白龙鱼服,化为一对出来玩乐的寻常夫妻,在南郊附近的村庄闲游。 羽林卫化整为零,潜伏在村中隐蔽的地方,保护圣驾。 姜扶光也闲了下来。 到了傍晚,姜宁柔过来寻她,微笑道:“荣郡王叔,在行宫的马球场,举行马球会,让我们姐妹过去观赛。” 姜扶光问:“三皇姐去吗?” “她呀,”姜宁柔忍不住轻笑起来,“一到了行宫,就跟脱了缰的马儿似的,整天看不到人,听说今儿天没亮,就约了几个武将家的小姐,从皇城司借了几个护卫,进山行猎去了。” 南郊有专门的猎场,比西山猎场安全多了。 要不是天气太热了,姜扶光也想去猎场行猎:“难怪总在行宫里见不到她。” 闲着也是闲着,姜扶光便同意了:“我去换一身衣裳。” 不消片刻,一身碧玉罗裙的姜扶光,从里间走出来,娇莹莹的,宛如初夏时节,浮水的碧荷。 姜宁柔看了片刻,温声道:“七皇妹,容色倾城,无需盛装打扮,也把别人都比下去了,不过到底是去玩乐,是不是太素了一些?” “巡田期间,还是素一些比较好。”姜扶光坐在镜前,珊瑚正在为她梳妆。 “你这么素,倒让其他人不自在了。”姜宁柔摇摇头,上前接过珊瑚手中的黄杨木梳,为她梳了一个小山髻。 小山髻状如峰岚,有一种叠嶂秀媚之美,属于高髻的一种。 姜扶光本要阻止,可一想,她说得也没错,总不能让旁人不自在。 峰岚微耸,斜倚在发顶,珊瑚捧着七层塔楼状的首饰匣上前,每层四面,每一面都有小抽屉,抽屉抽开,里面摆着精美的首饰。 作者:鼻子都碰一起去了,你竟然给我看这个?! 姬如玄:我可是很纯洁的~ 今天又升榜了,月票榜91名,感谢小伙伴们的月票支持,嗷,排名有点靠后,大家多努力下? 第128章 求之不得 姜宁柔挑了一套绿玺钿花,点缀在小山髻间。 “现在可以了吧!”姜扶光一偏头,碧血石步摇,轻盈晃动,绝艳的容颜,平添了秀媚慵懒之美。 “要上妆,就画个淡妆。”姜宁柔给她描妆、画眉、贴翠钿,点唇脂。 姜扶光不好驳了她的美意,也就没有拒绝。 一番打扮下来,镜中的女子眼波流转,说不尽的鲜妍明亮,华净妍雅。 碧玉之美,被她诠释得淋漓尽致。 姜宁柔站在她身后,欣赏镜中鲜嫩的美人,宛如初春里的一抹新芽,娇贵柔嫩,仿佛轻轻地,一掐就断。 真美啊! 难怪京里那些纨绔子弟,在背地里说,长公主是南朝第一美人呢。 姜扶光仔细端详,不由怔忡了片刻。 “怎么了,可是觉得不妥?”姜宁柔轻声问。 “没有,”她从前在装扮上显得庄重内敛,鲜少这样娇俏鲜嫩,一时有些不适应,姜扶光轻笑,“挺好的,多谢六皇姐。” 偶尔这样打扮一下,也不无不可,总归是去玩乐。 “我们走吧。”姜扶光起身要走。 “等等!”姜宁柔叫住她,转头吩咐珊瑚,“马球场那边,可能要到深夜,去挑一条帔帛,夜里风大,可以挡风暖身,以免受凉。” 荣郡王叔爱玩,没准还真能折腾到深夜。 姜扶光向来知道,姐妹几人中,姜宁柔心思细腻,最善照顾人。 不一会儿,珊瑚捧着木托过来,上头卷放了三条帔帛。 姜宁柔挑了一条玉色绣粉色荷莲纹的宽锦帔帛,搭到她的臂弯处。 碧玉一般的美人儿,顿时宛如出水芙蓉一般,俏立水中,不胜娇态,乍眼一瞧,令人不禁心生采撷。 发现没有不妥后,两人相携去了马球场。 …… 此时,天已经黑了。 马球赛已经结束,场上灯火通明,荣郡王命人准备了才艺表演。 阁里思今日才到南郊行宫,同礼部准备的美人儿厮混了一马球场上有美人可看,便想着,任人玩弄的风尘女子,怎及得上大世家培养的贵女,连忙带了长随到了现场。 “这南朝的美人肌肤如玉,身段又细又柔,摆弄起来滋味当真妙极。”阁里思意犹未尽,连声音也染上了欲色。 身边的长随凑近了说:“您要是喜欢,让礼部再挑一些送来,礼部定会满足您的要求。” “那是,我想要什么美人,他们岂敢不送,”阁里思哼了声,不禁想到那日在午门外看到的美人,“可惜啊,这些美人滋味虽然不错,可终究只是风尘女子。” 长随低下头,这话不好接。 “我听说,护国长公主姜扶光,是南朝第一美人,”阁里思眯了眯细长的眼睛,“旁的女人再美,同她一比,也都是庸脂俗粉。” 这几日他用了不少方法,试图接近这位南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却始终无果。 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位长公主在南朝的地位,便如同云中国的王后一般,至高无上。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想得到。 求之不得,思之若狂。 长随目光一阵闪动:“这可使不得,长公主身份尊贵,您……” “身份尊贵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女人,”阁里思傲慢惯了,被他一句话挑起了心中的征服欲,“生来就是让男人,疼的。” 长随一脸惊恐:“王子,您可把心收一收,长公主就是天上皎月,冰清玉洁,怎可这般亵渎?” 一个冰清玉洁,让阁里思心中邪火暗生,露出兴奋的表情:“我这人,最喜欢冰清玉洁的美人,征服这样的女子,才有趣不是吗?” 长随冷汗直冒,垂下眼睛,挡住了眼底的暗色。 这一番阻拦,非但没能让阁里思收心,反而更加挑起了他的‘性’致。 阁里思甫入场中,看四周莺莺燕燕,确实大开眼界:“南朝的美人还真多啊。” 长随的目光在四周张望,突然看向了看台上方,眯了眯眼:“那当然,荣郡王是南朝陛下的亲弟弟,一直很受陛下看重,但凡他举办什么活动,这宫里宫外的贵女,都要给他面子。” “这么说,护国长公主也来了。”阁里思眼睛一亮,目光一搜寻,就在看台上首的位置看到了长公主。 他瞳仁微张,竟是看得呆滞了。 夜色迷离,花灯如昼,带着些许朦胧,长公主席地而坐,小山髻平添慵懒风韵,衬得她妩媚鲜妍。 碧玉荷色,娇美鲜嫩,仿佛正在等人采撷。 灯下看美人,是何等盛景? 阁里思阅人无数,已经鲜少有美人能令他惊艳失魂,可眼前的护国长公主,却当真是人间绝色。 不品尝一番,都对不起他在人间走了一遭。 阁里思突然口干舌燥,身体里窜起一股邪火来。 正当他寻思着要怎么一亲芳泽,这时一个侍女上前奉茶,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阁里思目光微闪,眼里一片火热。 姜扶光对这一切,却是一无所知,场中正在表演斗香,五位女子席地而坐,当众表演制香技艺。 姜扶光向来感兴趣,看得也十分认真。 倒是坐在她身旁的姜宁柔,似是若有所觉,抬眼朝阁里思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一角衣裳。 她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继续观看斗香。 场中的表演仍是如火如荼,姜扶光有些乏了,同荣郡王妃说了一声,便打算回去。 马球场上举行了宴乐,又是荣郡王叔牵头,便是不爱凑热闹的,也都去了,人都聚集在那边,宫院里的人少之又少,显得清冷至极。 行至白玉拱门处,姜扶光看到顾嘉彦一身蓝色衣袍,满身萧索地站在那里,夜灯下,他的身影被扯得很长,很长。 她脱口而出:“嘉树,你在等我吗?” 顾嘉彦字嘉树,取自《离骚-橘颂》,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喻其品质如橘一般坚贞不变。 姜扶光鲜少这么唤他,顾嘉彦不由一笑:“我听说你最近对兰花感兴趣,偶得一株碧血丹心,十分殊奇,便邀你一观。” 第129章 孤男寡女 他心里终究不甘心,偶然听人说了几句怂恿的话,便有些头脑发热,想要趁这夜色迷离,一表心迹。 “兰花在何处?”赏花节那日,她从山里挖了一株建兰后,京里便多了她喜爱兰草的传言。 想来顾嘉彦是听了这些传言,才信以为真。 “就在前面的湖亭处。” 璎珞和琉璃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姜扶光同顾嘉彦并肩而行,片刻就到了湖边的八角亭里。 夜风盈动,亭子四周的薄纱,轻轻地飘动,姜扶光闻见了幽幽兰香,在夜色里格外幽远。 她定睛一看,石桌上,青花瓷的荷叶口花盆里,一株兰草不偏不倚,挺拔苍劲。 修长的狭叶间,几朵雪白的荷冠花,俏立枝头,花瓣上一抹朱砂,宛如血色晕染。 “还没见过这样的品种。”姜扶光啧啧称奇。 “听说是西南那边的新品,是我大哥在巡盐途中,从一位西南商人手中花重金购置。”大哥将这株兰花送给了顾令仪,后来他听宁柔公主提及,姜扶光最近喜欢兰花,就用一套金贵的头面,将之换来,讨姜扶光欢心。 “原来如此。” 顾嘉彦的大哥,顾家嫡长子,顾玉珩,年初接了巡盐使的活计,去江淮一带巡盐,前些日子才回京。 石桌上,摆着黄泥小炉。 顾嘉彦烹水煮茶:“这是我大哥带回的紫娟茶,你尝尝看。” “汤色淡紫,香气醇正、浓强,入口味浓、回甘。”姜扶光轻笑一声,“紫鹃茶产量少,我喝的不多,此茶滋味雄强,也是世间罕见。” 一口茶下去,滋味霸道至极,除了满嘴浓郁,再也品不出其他滋味。 “姜扶光。”顾嘉彦抬眸看她。 姜扶光搁下茶杯,没听到下文,主动开口询问:“怎么了?” 朦胧的灯影下,她秾丽精致,光彩烨人,顾嘉彦有些近情心却:“紫鹃茶我那儿还有一些,你若喜欢,我改日给你送去。” 表明心迹这一出,是他头脑发热,临时决定,实在太唐突了,他应该多做一些准备,还是再等等吧! 姬如玄靠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将八角亭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人迹罕至的宫院里,和男人花前月下,赏兰烹茶,附庸风雅,当真是好雅兴,好——好个屁啊! 深更半夜! 孤男寡女! 青梅竹马! 姜扶光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仪廉耻?! 至于守在八角亭外的璎珞和珊瑚,彻底被他忽略了。 月夜幽深,姬如玄玄色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眸色又冷了几分,淬着慑人的寒。 姜扶光见时辰不早了,便起身同顾嘉彦道别。 顾嘉彦颔首:“我送你。” 两人乘着月色,沿着路旁的一排紫薇花返回,正值四月下旬,零星的紫薇花绽放枝头,在夜风中花枝乱颤。 走到僻静处,一阵眩晕突然涌上来,姜扶光脚下微微趔趄。 顾嘉彦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姜扶光蹙着眉,扶了扶额,轻晃了一下脑袋,眩晕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发现身体没有异样后,便没有在意:“许是方才在看台处饮了几杯青梅酿,夜风一吹,便有些上头了,回去歇一歇就没事了。” 跟在屋顶上的姬如玄,见顾嘉彦的手臂搭在姜扶光的肩膀上,没有拿下来的意思,姜扶光也没有主动避开,轻勾起唇,露出一抹极淡的讥讽。 他一纵身,从屋顶跃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确定自己没事后,姜扶光偏头看了一眼搭在肩头的大掌,轻动了一下,示意他放开手。 顾嘉彦仿佛被烫到一般,连忙缩回手,整张脸都红透了,他连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路边灯火稀疏、阑珊,姜扶光没发现他的异样:“我住的宫院,就在不远处,你就送到此处吧。” 顾嘉彦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一想到自己发红发烫的脸庞,再继续同姜扶光在一起,指不定就要失态了。 目送顾嘉彦消失在阑珊灯光里,姜扶光这才道:“我们走吧!” 璎珞和琉璃一左一右,打着灯笼,在前边引路。 熟悉的眩晕再度涌上大脑,姜扶光隐约觉得不对劲,正要开口唤璎珞,后颈被击了一下,她眼前一黑,身体软倒在地上。 璎珞似有所感,正要回头,身体某处同样被击中,昏沉沉的睡意没上大脑,砰一声,她就倒在地上。 一旁的琉璃也没能幸免。 “不对啊,”已经走远的姬如玄,陡然煞住脚步,“我跑什么啊,关键时候,不是应该突然现身,和姜扶光来个偶遇,把顾嘉彦的好事搅黄了,怎么还带主动给人腾地的,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他一拍脑门,连忙沿路追过去,没发现姜扶光的影子,顾嘉彦也不见身影。 难道又和顾嘉彦去了别处? 姬如玄磨了磨牙,就听到远处有一阵脚步声,他做贼心虚一般,跃上屋顶,看到一个内侍,领着阁里思停在一处僻静无人的宫院门口。 这时,一个年长的侍女从宫院里走出来。 内侍上前行礼:“丁香姑娘,王子带过来了,您放心,奴才一路上很谨慎,没有人发现。” 名叫丁香的侍女,从袖子里取出一包银子递过去:“回去的时候也要小心点。” “是是是!”内侍点头接过,很快就离开了。 见一旁的阁里思有些不耐烦了,丁香连忙对阁里思行礼:“王子想要的人,我们已经安排好了。” “当真?”阁里思激动不已,眼里闪动着兴奋之色,“你们没有骗我?” “自然不敢欺骗王子阁下,”丁香低眉敛目,恭敬道,“我家主人,预祝王子今日玩得开心。”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你家主人真是深得我心。”阁里思兴奋不已,想着院子里的人间绝色,一时心痒难耐。 “我家主人,让奴婢提醒王子阁下,”丁香顿了一下话,语气放低了一些,“事成之后,还请王子阁下信守承诺。” 姬如玄:把月票拿来,我就去英雄救美~ 作者顶锅爬走~ 书友圈任务很容易的,每天章节打卡、章评,书评,投推荐票,月票~举手之劳,么么,小伙伴们记得五星评书,前几天抽奖活动,有读者纯粹为了抽奖刷差评,把评分拉低了,无奈,无奈~ 第130章 真可怜呢 “行行行,”阁里思满脑子都是美人,人也有些迫不及待,“这一点小要求,我岂有不应之理。” “王子……”丁香还有话要说。 “没有眼色的东西,找死是不是,”阁里思已经满脸猴急,有些不耐了,“去去去,别打扰我与美人共度春宵。” “奴婢只是提醒王子阁下,要注意时辰,”丁香加快了语速,“到了时间后,奴婢会前去通知王子,请王子抓紧时间。” 阁里思懒得理她,一把将她拨开,大步走进宫院里:“美人儿,我来了。” 方才在看台上正寻思着,要怎么将南朝长公主搞到手,好好地摆弄蹂躏一番,尝一尝这人间绝色,方不枉此生。 便有一个侍女借奉茶之便,对他说:“我家主人,知道王子所求为何,愿助王子如愿以偿。” 他当下就坐不住了,跟着侍女一起去见了这个所谓的‘主人’,南朝国舅承恩公。 对方声称,今晚就能让他美人在怀,风流快活。 事成之后,只希望他亲自指定,让北朝三皇子姜景璋全程参与接下来,两国‘共商伐越’的会谈,并且表现出同南朝三皇子交好的态度。 这么简单的要求,他岂有不应的道理。 蠢货! 云中国从来都没打算,要同南朝商谈什么‘伐越大计’,他此番前往南朝,不过是借着朝贺之名,麻痹南朝这边。 所谓的伐越大计,只是云中国统一西南,放出的诱饵。 等利用伐越大计诓骗南朝,助云中国拿下蒙舍、蒙西、越析三诏,统一西南,待南朝同南越开战,父王就会打着驰援的目的,直击南朝军队的大后方,杀得南朝一个措手不及,完成父王南上称雄的霸业。 所以啊,他也不怕得罪南朝。 南朝长公主玩了也就玩了。 便是南朝陛下知道了又能拿他怎么样?他敢对云中国兴兵吗? 不敢! 没准他玩了南朝陛下的女儿,对方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会借机和云中国联姻,让尊贵的长公主,纡尊去云中国和亲呢。 姬如玄从暗处走出来,幽深的夜色里,灯火稀疏,他在笑,可眼里分明闪动着噬血,宛如幽冥恶鬼。 恰在此时,他看到不远处,走来一抹纤细的人影,来人脚步很轻,全身每一处都写满了小心谨慎。 一身衣裳看着不起眼,可衣料却是上等货,一看就不是下人。 他咧嘴一笑,无声无息,充满了狰狞恶意。 这么大晚上,一个人在外头瞎晃悠啥呢,一个丫鬟都不带,脸上还覆着面纱,是不希望被人认出来,不是‘夜会情郎’,就是要使什么坏,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 唉!活该你倒霉,自己撞上来了。 你娘没教过你,一个人走夜路,会碰见‘鬼’吗? 他悄无声息欺上前去,一个手刀劈下,对方砰一声软倒在地上,也不看到底是谁,像拎鸡仔一样,将人拎起,就要去院子里“英雄救美”。 还是等等吧! 他呵笑一声,嗓音带着些许玩味:“叫你深更半夜,私会野男人,不让你吃点教训怎么能行。” 可是,姜扶光等不到人去救她,会哭的吧? 真可怜呢。 还是算了,不跟她一般计较了。 他靠着墙,有些纠结地想。 就她那样,从小被太尉府和南兴帝,宠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人,聪明是聪明,就是待人少了几分防范。 之前是姜宁嘉,现在是顾嘉彦,明天就是姜宁柔了。 还是吃点教训吧! 这姑娘其实傻得很,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只要逮住她内心深处最柔软处,可劲地戳,就能令她放下防心。 他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这本该最难能可贵的美好品质,可生在皇家,却也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地方。 算了,她这样也挺好。 不被‘人心险恶’伤害,也挺好的。 如他一般置身地狱,学了满肚子的阴阴诡诡,就不会被人骗么? 那不行! 代价太惨痛了,小丫头肯定会哭得很惨。 他不想,不舍,更不愿。 还是快点过去吧,少年心不在焉地想着,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却发现小院里空无一人。 人呢? 不在院子里。 那么姜扶光人在哪里? 他呆立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四周,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紧接着,姬如玄眸中的杀意迸出。 …… 夜已深,行宫里灯火阑珊,林弦照站在楼阁之前远眺,依稀能看到西侧的马球场上,灯火如昼。 亥时已至,那边的宴乐,仍没有结束的迹象。 想来要持续到子夜。 荣郡王喜欢宴乐之事,旁人也给面子,向来一呼百应,如果没有他今日的宴乐之举,把行宫里的人引去了马球场,今日他安排的事,也不会这样顺利。 也因那边人多,难免也要加派巡逻人数,增加巡逻次数,其他偏远的院子,巡逻次数也相应减少,为他周密行事,行了方便。 真应该好好感谢荣郡王才是。 一个灰衣男子悄无声息地现身,是林弦照的长随,负责交接消息。 “顾嘉彦那边没出问题吧!”想要算计一国长公主并不容易,只能从姜扶光信任的人下手,顾嘉彦是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但他身为顾相次子,稍有不慎,会把他牵连进来。 顾相是中立派,得罪他,形同将他推向姜扶光,绝不可取。 “世子爷请放心,顾二公子同长公主分开后,偶遇了身子不适的宁柔公主,送了宁柔公主回去,什么也没有察觉。” 林弦照一早就知道,顾嘉彦喜欢姜扶光,故意安排了几个纨绔,在巡田期间,时不时谈论,长公主和东方毓是如何天造地设,刺激顾嘉彦,顾嘉彦和长公主是青梅竹马,心里哪能甘心? 再经人一撺唆,哪还能淡定? 顾嘉彦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首先想到的不是家里的嫡妹,而是青梅竹马的姜扶光。 连由头都安排好了。 一株难得的碧血丹心,岂有不找长公主赏兰的道理? “那个金风玉露,到底不是南朝之物,不知根底,”林弦照眼中掠过一丝嫌恶,“确定真的没有问题?” 第131章 金风玉露 万一顾嘉彦喝出什么好歹,顾相肯定会察觉,到时候就麻烦了。 “拿到此药后,经过反复试验,金风玉露对男子只有微弱的助兴功用,为免长公主察觉茶水异样,金风玉露是下在长公主喝茶的杯沿处,茶水里的药下得很轻,顶多会让顾二公子心烦意躁,一场‘巫山梦’就没事了。” 林弦照放心下来,又吩咐道:“让皇城司那边注意不要曝露。” 长公主遇刺之后,陛下就已经开始怀疑皇城司,皇城司里清理了一批人,里头有不少太尉府安插的人。 孙成虎被革职,换了和太尉府同气连枝的吴中尉。 使承恩公府在皇城司越发掣肘。 吴中尉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护军营摸爬滚打,一身滚刀子肉,他入职之后,皇城司的纪律严明了不少,皇城司的人也不如从前用着方便顺手。 倘若暴露了,承恩公府以后在皇城司就彻底使不上力了,这对承恩公府来说,不亚于断了一条手臂,损失惨重。 他不想动用皇城司里的人。 想要算计姜扶光,却非得动用皇城司不可。 太尉府眼线遍及全朝,唯独不曾染指皇权,这大约是陛下对太尉府,一直很放心的原因。 同时,也是姜扶光唯一的弱点。 给了他们有机可乘。 “皇城司那边,借着巡逻之便,击晕了长公主并两个侍女后,就迅速离开,整个过程不过片刻,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从而曝露了自己。” 林弦照心弦微松:“要注意巡逻动向,及时传递消息,不要让人察觉长公主失踪。” “皆已安排妥当,长公主在被我们安排的侍女带走后,进入提前准备的小院,立马从小院一处隐蔽的洞门,转移离开,去了另一处安全的地方。” 林弦照蹙眉。 见世子爷一直没说话,他又道:“西侧的宴乐,要持续到夜半左右,因夜半之后,是子丑交汇之时,此时阴气最盛,不宜待在外面,要回到房间安眠,所以长公主宫院里,留守的女官要到夜半之际,才会发现长公主不见的事。” 子丑时分,也叫百鬼夜行,人在这个时候,易招惹邪祟。 见世子爷有在听,他继续说了下一步计划:“我们安排夜半之时,带阁里思王子离开,派人盯着长公主宫院的动静,去寻长公主的侍女出来后,就设法避人耳目,引她去长公主处。” 林弦照点头:“侍女发现了长公主的情况,便是为了长公主的名节,也不敢声张,会自觉地收拾善后,遮掩此事,更不会惊动皇城司和羽林卫。” 整个计划,确实万无一失。 …… 姜扶光知道自己是被人暗算了,有那么一瞬间,胸口针扎般闷疼。 她在恐惧,也在害怕。 昏迷前,用尽全身力气,咬了一下舌头,嘴里弥漫着淡淡的咸腥,疼痛令她保持着微弱的神智。 她想要呼救,全身仿佛麻痹似的,完全不听使唤,发不出丁点动静。 努力维持着一缕薄弱的意识,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外面,她一向很谨慎,所有入口的东西,都是经过璎珞的手送上来的,说明问题并非出在看台上。 那么,便只有顾嘉彦为她泡的紫鹃茶。 她口鼻灵敏,惯喝的茶,但凡有任何轻微异样,就能察觉。 唯独紫鹃茶,不是她惯喝的,而且茶味浓强,入口十分霸道,一口茶喝下,舌头也尝不出其他滋味,倘若茶里有问题,她也尝不出来。 所以,问题是出在紫鹃茶上。 可是顾嘉彦不会害她。 是了,顾嘉彦不会害她,她一直这样坚信认为,她对任何人都抱有戒心,对顾嘉彦却能放下防范。 可若有人利用顾嘉彦,经他之手来害她呢? 大意了! 阿兄总说她样样都好,唯独最重感情,她从来不以为然,可如今岂不正栽在‘重感情’三个字上。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重要的是,到底是何人对她下手,又想做什么? 有人走过来,解了她贴身的肚兜,拿走了。 肚兜是女子贴身衣物,事关女子名节,是不能让外人拿到,否则会影响闺誉。 他们想干什么?姜扶光心乱如麻,脑子里千头万绪。 不到片刻,姜扶光感觉自己被人背起,对方身上有一股劣质的脂粉香,应是一个年岁稍长的侍女。 颠簸了一阵,进入了一间香粉扑鼻的寝屋。 姜扶光被安置在柔软熏香的软榻上,甚至有人细致地为她盖上了锦被,方轻轻掩门出去。 片刻,一声开门声传来,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美人儿,我来了。”色眯眯的声音,简直令人作呕。 这是阁里思王子的声音,这么大一盘棋,定是有位高权重的人,借了顾嘉彦之手,给她上演了一出灯下黑。 床榻轻微往下一陷,阁里思坐到床沿,一把掀开了姜扶光身上的薄被。 南朝长公主碧玉娇嫩的身子,落在他眼里,嫩得就像出水的芙蓉,才露了尖尖玉角,吸引路人去掐一把。 一道油腻目光落到姜扶光吹弹可破的面上。 这双眼睛很邪秽,从她一双眉眼开始,视线慢慢往下梭巡,经过她的鼻,最后落到她唇瓣上。 停驻了片刻! 对方的呼吸陡然变得浑浊、粗重,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急促兴奋,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入耳。 粗重的呼吸,陡然靠近! 鼻尖凑到了她的鬓发边,阁里思闭眼,轻嗅一缕散自她发间的馨香,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呼吸越发急促、浊重,呼出来的气息,似乎都带了一阵烫人的温度,喷在姜扶光的耳鬓边,令姜扶光几欲作呕。 闻香识美人,长公主果真是人间极品。 他露出兴奋的神情,这样的美人啊,当然要好好享受,也值得他多花一些耐心。 “长公主,我知道你能听到,”美人在榻,阁里思反而不像之前那么猴急,“你中了云中国的秘药,只需一滴,就能让冰清玉洁的仙子,化身魅惑放荡的妖姬。” 姜扶光心中骇然,在意识到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后,起先一股勃然怒火,烧得她几乎理智全无。 不要急哈,男主还在路上,这两天都没人看书了吗?月票没有,推荐票也没有,评论少得可怜~哭 第132章 挫骨扬灰 她试图挣扎,四肢烂泥似的使不上劲儿,别说挪动,便是抬一根手指都费劲。 紧接着,内心涌上了一股无能为力的恐慌,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密密匝匝地疼,令她几乎透不过气。 毁掉一个女子的清白,轻易就能毁掉女子的一生。 冷汗霎时将背心的衣裳湿透,彻骨的寒意,萦绕在骨椎部位,挥之不去。 不可以! “它有一个很美妙的名字,源自南朝,叫金风玉露,”阁里思撩起她一缕发,低头轻闻,淡淡的幽香,令他露出痴迷陶醉的神情,“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冷静,不能慌。 不要慌! 因母妃身体不大好,她从小就学习调药、制香,接触各种药材香料,身体对药物有一定的抗性。 同样的药物,用在她身上,效果总要差上一些。 想来金风玉露也是如此。 她调动全身意志,或许可以恢复一些行动力。 姜扶光不听不想,集中注意力,极力抬了抬手指,指尖轻微地颤动一下,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 “是不是很美?”阁里思没注意到她轻微的异样,手指轻抚着她绝美的脸,“它不会让长公主失去神智,反而会令长公主越来越清醒,心里不要不要,可身体却无比诚实地渴望被男人疼爱。” 手指像蛇一样,在她脸上爬来爬去,湿滑又粘腻,令她差点吐出来了。 不要理他,不要分心,姜扶光继续抬动手指,接着是整只手,整只手臂…… “南朝最尊贵,最美丽的长公主,今晚,我一定会好好疼你,”阁里思眼里充满了兴奋,连语气也变得淫邪,“我会让你体验做女人的快乐,我们会度过一个美妙又快活的夜晚。” 快点,再快点,就快来不急了。 姜扶光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就像鸽子血一般红艳,乍眼一看,宛如火红的岩浆在蔓延燃烧。 她用力握紧拳头,五指的关节隐隐泛白,‘咔’一声微响,戒指上的机关启动,戒座上弹起一片尖刃,在朦胧灯光下,散发出冰冷的寒光。 她小心地将手藏入袖中。 阁里思手指沿着她的鼻尖,落在她的唇间:“好一张美人唇,既含珠兮,又似花瓣,不仅饱满诱人,还显得清纯妩媚,我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一下它的美妙滋味。” 轻薄的话,令姜扶光心中怒意翻腾,险些没忍住动手了,可是启动戒指上的机关,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手臂依旧酸软,此时反抗没有胜算。 她全身唯有这条手臂,能使得上一些力,所以她不能冲动,她要静心蓄力,在关键时候,争取一招制敌。 千万不能浪费了唯一的机会。 姜扶光冷静下来,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静待时机。 阁里思凑近她的唇轻闻:“真香啊!” 姜扶光的手臂,几乎要暴起了,再等一等,这个角度虽然近,但阁里思的手臂就撑在她身侧,贸然出手,被他格挡的机会很大,不能冒险。 忍一忍,再忍一忍。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姬如玄发现姜扶光不在小院里时,他眼中所有可以称之为人性的情绪,皆化作一片恣睢的狠戾。 那一双眼,不复从前清澈。 只剩一片幽暗。 姬如玄宛如一只野兽,双手着地,在小院里窜来窜去,不停地翕动鼻翼,小院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倘若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十分诡异。 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像野兽一样,爬在地上行走? 只可惜,小院里没有任何人。 他一直守在小院外面,不见有人出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做局的人十分谨慎,在带姜扶光进了小院之后,又带着她从小院转移离开,以保万无一失。 姬如玄窜到墙边一人高的假山石旁,用力地抽动鼻子。 “找到了。”他诡异一笑,将假山石推开,露出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小门。 因为被假山挡得严实,若是不注意,根本就发现不了。 姬如玄窜进小门里,爬在地上不停地嗅来闻去,速度非常快,来到了一处下人厢房,停在其中一个房间门口。 “找到你了。”他咧嘴一笑,那道对他很有吸引力的气息,就在屋里。 爬在地上的姬如玄,陡然暴起,一脚踹开了碍眼的门,阒黑的眼底,映着令他暴怒的一幕。 他呵声狞笑。 “谁?”门外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阁里思。 他顾不得去亲垂涎已久,近在咫尺的美人唇,转过头去。 眼前一阵人影晃动。 阁里思脖颈一抽一痛,眼前一黑,眼看就要倒向姜扶光,却被姬如玄一把拎住后颈的衣服,像拎鸡仔似的,把人重重地扔到地上。 此时,姜扶光的情形不太好,她发现自己能动了,身体还是软绵绵使不上力气,可好歹不会任人宰割。 她挑好了动手的时机,身体却突然间,仿佛有千千万万只小虫子,在她的血肉里啃噬,一股令人难耐的痒意,直达了灵魂深处。 身体腾起了一阵空虚。 姜扶光神志不清,她用力攥紧五指,用尽了全身意志力,去对抗这种陌生,却又令人羞耻的感受。 姬如玄上前。 见到床榻上面颊绯红,神志不清的姜扶光,他目光忽一沉,射向了脚下的阁里思,眼里一片猩红残忍。 阁里思喂她吃了肮脏的东西。 应该杀了他。 将他的皮肉,一块一块地割下喂狗,再将他的骨头,一寸寸地碾碎,挫骨扬灰。 可是,不行的。 会给姜扶光带来麻烦的。 而且,姜扶光应该更想亲自处置这个狗东西,一雪前耻。 冷静一点! 杀了他,只是举手之劳,可姜扶光会不高兴。 再等等! 至少现在不行。 姬如玄走到床榻边上,准备将她抱起,便见她用力挥手,指尖一抹寒光,倏地朝他狠狠窜来。 跟当初在山观里一样的反应。 姬如玄下意识抬手格挡,攥住了她的手腕,这才看清了,她戒指上弹起的尖刃,却是百炼钢,小巧、锋利、坚硬。 第133章 投怀送抱? 不论是力道还是角度,都算计得分毫不差,应该是蓄谋已久的绝命一击,大概能刺穿阁里思的脖子。 应是西山行猎之后,姜扶光特地为自己打造的后手,能保证她在危险的时候,静待时机,绝地反击。 啧,真是越来越凶狠。 他好喜欢呢。 姜扶光喘息着,努力睁眼看去,却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人影。 “是我,”姬如玄发出声音,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的语不成调了,“姬如玄。” 她眼神迷离,有些看不清人影,耳朵也出现了幻听。 所谓眼取色,耳取声。 鼻取香,舌取味。 身取触意,取妙乐。 她所听、所想、所看,所识皆是一片靡靡之声,淫词艳调,男欢女乐,宛如魔音穿耳一般,不停地摧残她的理智。 她怔怔不语,双眼眨着水光,怔怔地看着前方,眼神很空洞,似在努力辨认什么。 姬如玄见她呆坐在床榻上,像一根木头,唯有迷离的眼中,泛着那种能将人溺毙的媚光。 他有些恼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深更半夜和男人幽会。” “姬如玄……” 少女声音沙哑、微颤,仿佛一朵花儿,在夜风里轻微地打着摆子。 “不对,”姬如玄咬牙切齿,狠狠地瞪她,“大白天也不行,以后你不许和其他男人单独相处。” 似是确认了一般,紧绷僵硬的身子,开始阵阵发软。 “我没有。”姜扶光声音甜软。 声音不对啊,这是姜、姜扶光?确定没有找错? 姬如玄瞪大眼睛,这才发现她很不对劲,像醉酒了一般,乖巧地坐在床榻上,可可爱爱的,水当当的眸子,泛着一寸秋波,直勾勾地看着他,勾得他三魂去了七魄。 半边身子都酥了,姬如玄表情不觉温柔下来,语气也放软了:“什、什么没有?我都亲眼看到了,孤男寡女,不害臊。” “璎珞也在。”少女有点委屈。 糟糕,整个身子都麻了,这谁顶得住?反正姬如玄是顶不住了,少女的眼波流动,横波顾盼。 眉连娟以增绕兮,目流睇而横波。 想亲! “没有孤男寡女。”她说话有些费力,嘴里像含了一颗糖,声音有些含糊,却透着甜腻。 “好好好,没有,”姬如玄顿时投降了,身子不仅发麻,还发软,“你说没有,就没有。” “只和你。”她强调,语气像小孩子一样执拗。 只和你孤男寡女,待在一起过! 是这个意思吗? 姬如玄自动脑补解读,整个人像被什么击中一般。 “我知道你会来。”出事后,她有设想过,谁会过来救她。 卫十二? 卫四? 阿兄? 大舅舅? 父皇? 可她苦思冥想许久,突然发现,最可能过来救她的人,竟然是姬如玄。 她有一种荒谬不真实之感。 “姬如玄!”少女轻唤,嗓音像蜜一样甘甜,身体没骨头似的酥软,继而一头扑进姬如玄怀中。 感到一具绵若无骨的身子,紧紧地贴着自己,腰身更是被她抱得紧紧,姬如玄浑身不由地一僵,双手定在了身体两侧,仿佛没法动弹。 怀中忽然多了一具温香软玉,这种感觉……嗯心跳有些失常,呼吸不畅。 这是传说中的投怀送抱? 主、主动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姬如玄……”姜扶光在他怀里,眼中烟水迷离,眼周染着娇艳的红,呼吸急促道,“我好像……好像不对劲……” “你中药了。”姬如玄终于想到这茬,揽住她柔软腰肢,将她按在怀中,不让她乱动,“我带你离开这里。” “金风玉露。”姜扶光有些印象,身子仿佛一根没有凭依的菟丝花,不受控制地想寻求依靠。 否则,她就要死去。 搂在他腰间的手,不觉在他背上勾画,姜扶光呼吸越发急促,脑中陡然闪现了,之前在山观里,他背对着她,脱掉了身上的衣裳。 光洁的背脊,很宽阔,宛如汉白玉般平滑、致密,有嶙峋之态,巍峨之象,肩膀下面的阔肌,扩张之间,宛如壁垒一般森严、垒实,仿佛蕴满了征服的力量。 而她,想要用力去攀附,缠绕。 暮春时节,姬如玄的衣裳很单薄,姜扶光的手指,沿着他后背的骨沟,划动向上。 “姜、姜扶光,”姬如玄虎躯一震,额头都冒汗了,看着怀中温玉酥软的少女,动也不敢动一下,“你、你冷静一点,别别别乱摸啊!” 不,不可以。 姬如玄的声音,将她的理智唤回,姜扶光用力咬住唇,嘴里泛着淡淡的咸腥。 “你,离我远点。”她强撑着理智,把自己缩到了床角,以免自己神志不清,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姬如玄看着她咬紧的唇,嘴角的笑没了。 他一动不动,看着姜扶光靠着墙,将脸埋进臂弯里,挡住自己因为中药后满面潮红,显得狼狈的小脸。 姬如玄陡然上前,将她搂进怀里。 脑中名为理智的弦要断了,姜扶光想要挣扎:“你想干什么?” “我带你离开。”姬如玄将她打横抱起。 “等等,”姜扶光艰声问,“璎珞和琉璃怎么样了?” “我会安排人去救她们。”璎珞和琉璃是姜扶光的贴身侍女,若连她们也不见了,行宫那边,肯定会惊动皇城司和羽林卫。 姜扶光心中一安,把戴了戒指的手递过去:“你把戒指交给她们,她们会明白怎么做。” 中药的事,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即便是身边最信任的人。 戒指是她隐藏的后手,任何时候摘下戒指,只有两个原因。 她很安全。 或是不慎遗失。 璎珞拿到戒指就会明白,长公主现在很安全,会联系宫院那边的珊瑚,主动遮掩她的行踪,不让人察觉。 “好。”姬如玄小心地摘下戒指,避开巡逻,带她来到一处带了泉池的小院。 院里的景致很美,假山嶙峋叠嶂成岩,岩石缝中种了一棵高大的流苏树,树下泉水叮咚,甘冽清澈。 正值流苏花期,满树银装素裹,宛如‘阳春白雪’。 所以,我今天又掉榜了,好不容易升上来的月票榜,就这样掉下去了~ 哭晕在厕所! 27-28日打赏统计,感谢854***555、申姜cy,书友20230224216345的打赏支持,么么哒~ 第134章 作得一手好死 夜风吹来,馨香四溢,沁人心脾,纤长的花瓣,旋舞而下,轻盈曼妙地落在清泉里,唯美无比。 “你试试,看看能不能缓解药性。”姬如玄将她浸入池水里。 冰凉的泉水,让姜扶光冷得一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 “这是我附近的一处小院,名叫清泉院,很僻静,也很安全,我会让金宝注意四周的动静,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你。”姬如玄转身就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姜扶光喊住他。 “我去找解药,再把戒指的事安排一下,”姬如玄背对着她,耳边是她依然急促呼吸,“你别怕,很快就回来。” 内廷为他安排的宫院,是行宫里最偏僻的地方,离群索居,旁人都避讳他,也不同他往来,这处也算与世隔绝。 …… 此时,俞二已经收到了姬如玄的传信,将游隼放飞。 ——注意行宫巡逻的动静,尽量遮掩长公主不见的事,不要惊动羽林卫及皇城司。 ——沿途留下了引蛊香,按指示行事。 俞二回到队伍,找到了巡逻队长:“队长,长公主的宫院就在那边,除了固定巡逻外,也要不定时的巡查,要不我去看看?” 队长一想,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是你小子想得周到,长公主的宫院附近确实是要多盯一些,快去吧!” 一起巡逻的其他人,也都纷纷赞同。 “还是你小子机灵,会来事。” “行宫守卫森严,虽然不像西山行猎时,因是在野外,有守卫不力的地方,不过小心无大错。” “对,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俞二脱离巡逻队伍,走到僻静处,怀里摸出一个细竹管,打开软塞,一只蚂蚁大的蛊虫,从竹管里爬出来,在他的掌心里打转。 主上在沿途留下北朝秘制的引蛊香。 这种香,人闻不出来,只有特定的蛊虫,才能对这种香产生反应,这就杜绝了,任何追踪暴露的可能。 俞二按照蛊虫的反应大小,沿着引蛊香的气息,来到一处偏僻小院。 “怪不得呢,”俞二叹了一口气,“行宫里有两处偏僻之处,因为和皇城司安排的整体巡逻路线,有很大冲突,不论怎么调整,都只能半个时辰巡逻一次,是皇城司的巡逻死角。” “只不过,这是皇城司的机密,除了几个校尉,和今天负责这边巡逻的队伍,没有人知道。” 俞二目光微沉,走进院子里,打开其中一扇门。 里面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 女人的脸上覆了一条面纱,俞二也没兴趣,去揭开面纱看一看,这女人长什么样,横竖一个倒霉鬼。 他按照主子的下一步指示,任劳任怨地拎起倒霉鬼,继续沿着引蛊香,来到下人院。 打开其中一个房间。 头皮都麻了,这他妈不是阁里思吗? 唉! 果然,“内鬼”其实不止我自己,否则阁里思不可能避开皇城司的耳目,混到了女眷这边宫院的。 石锤了! 联想到长公主突然失踪,所、所以俞二一边喀啦着牙齿:“好、好家伙,这是偷香窃玉,偷到长公主身上了。” 此时,俞二再看阁里思的目光,已经在看一个死人。 主上原是不打算杀了阁里思,挑起南朝与云中国的争端,以免让临朝摄政的长公主为难。 可架不住,阁里思作得一手好死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俞二一边碎碎念,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将一枚红丸放进香炉里熏烧。 一阵甜腻的香味在屋里飘散。 这红丸会让人精神恍惚。 俞二屏住呼息,将阁里思和无名女人扔到床上去,离开房间,关好门。 按道理说,长公主找到了,也不必安排这一出。 不过,主上做事从来不给自己留有后患,试想一下,阁里思突然被人打昏,搅了好事,他能善罢甘休? 还不得恼羞成怒,搅他个翻天地覆。 此时,他是受害者,一盆脏水泼到长公主身上,岂不是让长公主平白受辱。 既然一时不能杀了阁里思,就不能给阁里思反咬一口的机会。 还有,长公主是救出去了,谁知背后安排这一切的人就没有后招? 就让一切按照背后之人的算计进行。 主上只需要躲在暗处静观其变,搞清楚这一切情况再说。 等一切进行完了,背后之人突然发现自己算计的一切,和预想中的不一样,岂不更有趣? 聪明人才不会自找麻烦。 俞二又打开了旁边的厢房,果然见璎珞和琉璃两人倒在地上,两个大活人,这么显眼,要怎么弄走? 主上还真喜欢给人出难题。 把人叫醒吧!会曝露身份。 这事还得金宝来。 此时,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有两个侍女守在墙后望风。 “丁香姐姐,里面一直没有动静,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叫紫鹃的年轻侍女,就是之前借着奉茶之便,向阁里思传话之人。 丁香是之前拿走姜扶光肚兜的人:“你别紧张,阁里思王子正忙着软玉温香,春宵帐暖,哪有空管我们,长公主中了金风玉露,此药是云中国男子御女的秘药,它会让中药的女子心甘情愿,同男子欲成好事,长公主这会正享受得紧,体会到了做女人的妙处,我们只管守在这里,等时辰一到,就通知阁里思王子,按计划带他离开。” 紫鹃并没有放松下来:“若是长公主知道我们……” 长公主是不能拿阁里思怎么样,可她们这些低贱的奴婢,又算得了什么? 还不是任人打杀? “不可能,”丁香打断了她的话,“你别自己吓自己,长公主没见过我们,长公主失踪的时候,我们一直待在下人房里,什么也不知情,下人房里的侍女们,都可以为我们做证,我们有不在场的铁证。” 她们是承恩公府埋在宫里的暗子,同皇后娘娘的人一明一暗,互相掩遮。 平常只负责打探一些甘露宫的琐碎消息,一直没有冒头过,长公主便是要查,没有怀疑的对象,也不可能查到她们身上。 第135章 你的狗命 见紫鹃还是有些心神不宁,丁香声音变得严厉:“我刚才说的话,你都记好了,千万不要露出马脚,你想死不要紧,不要拉着我一起死,不然,不等长公主查你,我就先结果了你。” 她死死地盯着紫鹃,眼里透着寒意。 深宫大院,死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宫女,简直太寻常了。 紫鹃打了一个激灵,连忙道:“丁香姐姐,我、我记下了,一定不会露出马脚,连累到你。” 见她打起了精神,丁香面色缓和了一些:“主子好不容易,才将我们安插进了甘露宫,虽然只是在外殿,可好歹也能探听一些消息,他不会放弃我们,不然甘露宫的消息就彻底断了。” 所以,承恩公一定会竭尽办法保下她们。 “对了,”紫鹃心中一安,连忙转开了话题,“丁香姐姐,你拿长公主的贴身肚兜做什么?” 主子似是没有吩咐这一件。 “主子的事,你少过问。”丁香声音冷淡,目光却微微一闪,又警告道,“肚兜这件事,你就烂进肚里去,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这宫里就要多一条冤魂了。” “是是是。”紫鹃吓白了一张脸,只以为是主子秘密吩咐,哪里还敢再提。 清白于女子而言,是重逾性命的存在,轻易就能毁掉一个女人。 丁香敛下眼睛,长公主被阁里思糟蹋,便是为了自己的闺誉,也要极力遮掩,不会让人知道。 借着肚兜,攥住长公主的把柄,用来要挟长公主,让她投鼠忌器。 倘若长公主不受威胁,只需借着肚兜一事,将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让长公主身败名裂,一样能达成目的。 糟蹋人一时这还不算,还想利用这件事毁人一生。 比起承恩公和阁里思,到底谁更畜生? 可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自己都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只能做这种缺德事,以后会下地狱吧! 站在屋顶的人,自觉听得差不多了,唇边勾起一抹笑,故意弄出了一些动静。 “什么人?”丁香警惕地张望四周。 一个玄色衣裳的少年,就坐在她们不远处的墙上,一腿垂到墙边,一腿搭在墙上,屈起膝盖,手里把玩着一柄森寒的短刃。 丁香立即认出了这个少年。 北朝质子姬如玄! 巡田期间,有事没事就往长公主身边凑,巴结讨好的做派,令所有人都十分鄙夷,可谁让他献奇香,救治了贵妃娘娘的病,长公主也吃他这一套,旁人见了顶多说几句酸话,也不敢当面说什么。 这人大抵是个没用的草包,不足为惧。 她和紫鹃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量,他未必能听清楚。 她心里稳了稳。 丁香行了一个礼,客气地问:“姬公子,这么晚来下人房做什么?” 姬如玄大体能猜到她的想法,干了坏事被人撞见后的侥幸心理。 普通人可能真听不清楚她们说了什么? 可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呢? 无知啊! 少年勾着笑,笑意直达眼底,却诡异地令人心惊肉跳:“我来取一样东西。” 他明明在笑,可丁香却隐有一种,好像被恶鬼盯上的错觉,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心,爬到了腿肚,一下窜进了背脊处。 “哦,说错了,”姬如玄想起什么,笑容不由一深,“是三样东西。” 她心里有些不安:“姬公子,可是掉了什么东西,可需要奴婢们帮忙寻找?” 不管怎么样,先拖着姬如玄,不让他发现隔壁的异样。 “你的狗命。” 丁香汗毛都竖了起来,转身就要逃走,眼前人影晃动,一只手按在她的头上,让她不能动弹。 她感觉大脑开始充血,呼吸变得困难,她想张口呼救,可嘴里却发不出声音,不一会儿,口鼻间就有鲜血涌了出来。 丁香软倒在地上,气绝了。 紫鹃跌倒在地上,惊恐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看着向她走来的身影,双腿用力蹬着地上的泥土,试图逃离。 “好姑娘,”姬如玄蹲在她面前,笑得一脸无辜,“你还有良知对不对?” 紫鹃一听这话,眼里迸出了一丝喜意,顿时点头如蒜捣。 “好,两个问题,肚兜在哪里?”姬如玄轻声问,笑容在幽暗的夜里,一点点扩大,张牙舞爪般肆无忌惮,“金风玉露,有没有解药?” “你别杀我,我、我告诉你,”紫鹃有被他的笑瘆到了,整个人惊惧到了极点,“在,肚兜就在、在丁香姐姐的身上。” 姬如玄挑眉看她,微笑。 “金风玉、玉露,”紫鹃吓得瞪大眼睛,“没有解药,只有同男人那、那个才能解。” “哦?”有点麻烦啊,姬如玄皱眉想,“你确定?” “我拿到金风玉露时,阁里思王子亲口说的,”紫鹃不敢有半点隐瞒,像倒豆子似的,将当时的经过说了一遍,“……他说,这种药,就是他们云中国男人用来取乐的,要什么解药,我们只管快活,不管解药。” 姬如玄太了解人性,一听这话就知道,金风玉露真的没有解药,云中国的贵族,不会允许解药的存在。 “我、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紫鹃见他不说话,惊恐不已。 “多谢你啊!”姬如玄道谢的话,说得无比真诚,呵笑一声,显得无比愉悦,“我最喜欢听话懂事的人了。” 紫鹃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不、不客气。” 姬如玄笑眯眯地,从她身边走开。 紫鹃如蒙大赦,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向小院外面逃。 她不敢出声求救,怕将人引来此处,发现了小院的动静,她一样逃不掉。 她只想离开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 逃开这个鬼一样的男人。 姬如玄也不管她,走到丁香的尸体旁蹲下,一脸嫌弃地在她怀里、腰间摸索了一阵,没摸到东西,之后在袖子里摸到了什么。 姜扶光的兜肚。 手指仿佛被烫了一下,陡然缩回来,冷静一下后,又从怀里取了一条帕子,慢条斯理地将手擦干净之后,这才从丁香的袖子里,将东西摸出来。 小伙伴记得要把月票投给我啦~ 五一假期到了,祝小伙伴们假期愉快~最近天气跟抽风似的,时冷时热,小伙伴们出门,要记得多带一件外套,要戴口罩,勤洗手。随身带一小瓶消毒水,吃东西前,先喷喷手~么么。 27日打赏统计,感谢气泡噗噗茶、书友854***555、倾赐的打赏支持~ 第136章 坐怀不乱 姬如玄一脸崩溃,两眼望天,愣是不敢多瞅一眼。 虽然眼睛不受控制,总忍不住想瞄一瞄,这个肚兜到底长什么样。 可是吧,就算不做一个正人君子,总不能做一个变态狂,偷窥女孩子家的肚兜,实在太没品了。 没品的事嗯,他虽然没少干过。 但是吧,有关姜扶光,似乎也不是不可嗯——不是不可以个屁啊! 那必须不可以。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姬如玄握着肚兜,把脑子放空,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后,整个人就陷入一片呆滞。 要不要还给姜扶光? 不行! 这不明摆了告诉姜扶光,他摸了她贴身的衣物吗? 是个人,只怕也会生气吧。 没准还会把他当成登徒浪子,那他得多冤枉啊! 要不,自己留着? 那更不行,留着女孩子的肚兜,这不是变态吗? 虽然,他挺想的。 可想归想,这种事可不能犯浑。 还是毁了吧,这样就没人知道这回事。 姬如玄叹了一口气,将兜肚捏进手里,轻若无物一般的兜肚,被他一只手攥在掌心里,仍然浑然无物一般。 他五指用力,将兜肚化为一片齑粉。 完事了,他盯着自己的手发呆,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浑若无物一般的滑软触感。 这都是什么事啊。 怎么毁了之后,更叫人遐想呢? 呸,下流。 他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半晌,捂着有些发烫的脸,用力搓了几下,这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取了两件,”姬如玄转头,看着院子里跌跌撞撞的紫鹃,咧了咧嘴笑,“还剩下最后一件。” 他闲庭信步一般,跟在紫鹃身后,慢悠悠地,不像要杀人,反而像是在月夜漫步一般。 “你、你不要过来。”紫鹃忍不住回头。 “你娘没教过你,”姬如玄摇摇头,一手放到她的头顶上,声音含笑,“走夜路,碰见鬼时,一定要闷头往前跑,千万不要回头。” 紫鹃哆嗦着嘴,声音破碎:“你、你答应不杀我?”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姬如玄笑得一脸恶劣,表情真如恶鬼,“好了,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紫鹃发不出声音。 同丁香一样的死法。 片刻过后,小院不远处一方藕池,倏然荡开了一层层涟漪,久久之后归于平静。 些许殷红从池底升起,浮于水面后,缓缓晕散,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有良知,可我没有呢。” “我怎么会放过害姜扶光的人呢!” “说错了,分明是一个为虎作伥的伥鬼呢。” “天真了啊!” …… 流苏树上,挂了高低错落的灯,灯影朦胧,淡淡洒落。 隔壁似乎有一个叫‘流苏院’的小院,因流苏树横斜逸出,疏影虬枝,只在流苏院能观,她去赏过一次花。 姜扶光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试图缓解身上不断涌上的异样。 热,还是很热。 便是浸泡在冰冷的池水里,身体仍然很难受,不仅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咬,令她心痒难耐,更有一把火在燃烧,烧得她骨酥身软。 她忍不住小声嘤咛。 重重地喘呼。 “你,还好吗?”空寂的院中,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 是姬如玄。 “你回来了。”冰凉的湖水虽不能解她身上的种种异样,却能让姜扶光保持清醒。 “我……”姬如玄从暗处走出来。 “没有解药是不是,”姜扶光咬了咬唇,疼痛让她又清醒了一些,“我早猜到了。” 阁里思的劣根性,表现得淋漓尽致,狎戏玩弄女子的秘药,又怎么会有解药呢? “我去捉一个太医过来,”看到她被自己咬破了皮的唇,姬如玄豁然站起,“也许太医有办法。” 大不了解毒之后,就把人杀了,就没人知道她曾经中了这种药。 “你过来。”姜扶光声音沙哑。 秘药之所以称之为秘药,是因药方秘而不宣,制作方法只有特定的人知道,太医来了,一时也会束手无策。 姬如玄磨磨蹭蹭,不敢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湿发红颊的样子,浸在水中,宛如会缠人的水妖一般,到底有多么诱人。 他不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事实上,他只是不想对姜扶光趁人之危,这才一直辛苦压抑。 “我冷,”姜扶光牙齿喀啦打颤,她并没有说谎,长时间浸在水里,她心痒骨冷,并不好受,“再这样下去,我会生病。” 姬如玄慌了神,连忙走过去:“那要怎么办?” 他比她还要无措。 一点也不像之前在西山救她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还有小臭屁。 “你先抱我起来。”姜扶光忍不住笑,“我没有力气。” 姬如玄又迟疑了。 “怎么?”想到之前在山观里,让他脱个衣裳,都仿佛被‘轻薄’了一样,姜扶光还有心情说笑,“怕我轻薄你?” 不! 我是担心我自己,轻薄你。 姬如玄叹了一口气,咋就觉得,自己跟个女人一样扭扭捏捏的,他只好弯腰,把姜扶光抱起来。 咝,好冰! 姬如玄迅速带她进了厢房。 金宝将厢房收拾干净,摆了屏风隔出了内间,床榻上挂上了烟霞色的幔帐,铺上了干净的被褥铺面,熏了好闻的兰香。 “放我下来。”从池水里出来后,姜扶光仿佛陷入冰火两重天。 姬如玄依言,将她放下。 “你出去。”她双腿阵阵发软,几乎站不住。 姬如玄伸手要扶,她却侧身避过。 “我想一个人待着。”用力咬唇,试图冷静一些,可吐出来的声音,却宛如绽开的花,丝丝吐蕊,等人寻幽撷芳,“让我一、一个人待着。” “你一个人……”姬如玄有些迟疑。 “出去!”姜扶光拔高了音量,嗓音却柔媚入骨。 这他妈还要能忍,就不是男人了,姬如玄一把抱起她,将她按在怀里:“你一个人怎么办?没有解药,你想死吗?” “这种药,一般不会致命,兴许熬过去,就……”软绵绵的手臂,无力地抵挡他的胸膛,姜扶光浑身上下都透着距人于千里之外的抗拒,“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第137章 你怎么不去死? “万一呢?”姬如玄喉咙一哑,“这不是一般的药,不是熬过去就没事,风月场上,有很多人利用类似的药,来折磨那些性子最烈,最不服管的女子,女子一般中毒,只有两条路,要么失去清白,要么死。” 姜扶光将唇咬得直渗血,低着头没有说话。 “姜扶光,”姬如玄握住她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眼底一片幽冷,“你当真就将女子的贞洁,看得这么重要?甚至不惜性命?” 还是单纯的厌恶他? 也对。 这个世上,根本不会有人喜欢他。 他甫一出生,他的亲生父亲,北朝高高在上的帝王,就想要他死。 他的母后,那个将他生下来的女人,视他如怪物一般厌恶。 还有许许多多,为了他死去的人,他们统统化为索命厉鬼,日复一日地在梦中折磨他。 姬如玄自嘲一笑,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脑中不断回荡着,那些歇厮底里的尖叫,怒骂: ——你这个怪物,是你害死了俞氏满门,我当年就不该生下你,你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他们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你怎么不去死? ——为什么还要活着,你去死啊,去死,为那些因你而死的人抵命。 ——你去死! ——去死! ——死! “我不是。”姜扶光低头,声音细软。 不在乎贞洁?那就是单纯的厌恶他? 姬如玄眼底红血丝盘结,看她的目光,已经没有初时的怜爱,他咧嘴轻笑,手指轻轻抚着她纤细如玉脖子,似在丈量这根脖子,能承受他几分力道,也不知道捏碎时,会发出怎样美妙的声音呢? 真令人期待待呢。 怎么办,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或许应该弄一条索链,把她绑起来,就算讨厌他,也不能离开他呢,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如去阁里思那处下人房放一把火,制造成长公主坚贞,不肯遭阁里思羞辱,放火与阁里思同归于尽,葬身火海的假象? 有点意思。 反正姜扶光死了,南朝与云中国交不交恶,开不开战,同他也没关系。 他只想要姜扶光。 “姬如玄,”脖颈间轻微的痒意,令她浑身战栗,姜扶光伸手环住他的腰,“我想一个人待会,就一会儿。” 贞洁,于她而言确实重要,她能失去,但不想轻易失去,人总要为自己在意的东西,做一些坚持。 这毕竟是她十五年来所自珍、自重、顾惜、保护的东西。 她遍阅古籍,在书中见过‘张敞画眉’,与妻恩爱一生。 也见过‘佳人难再得’之佳话,荀粲因妻故去,而病亡。 更见过‘糟糠之妻不下堂’之坚贞,宋弦为妻,拒绝皇帝赐婚。 …… 她也曾幻想过,将来嫁得良人,将精心珍藏了十五年的自己,交付予他的同时,也将自己一生幸福,就此托付。 从此与君,夜夜是良宵,处处是风月。 荣辱与君共,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终究是年幼无知时的幻想,比及嫁一个良人,将命运托付于人,她更喜欢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受任何人摆布。 比起贞洁,她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东西。 要护住身体不好的母妃, 护住日薄西山的太尉府, 及那些与太尉府同气连枝的朝臣及其家眷, 不要让他们步上北朝俞氏的后尘。 与之一比,贞洁不值一提。 姬如玄浑身巨震,虚握在她脖间的手,猛然挪开,一低头,就见她红着眼眶看他,一张脸风娇水媚,惹人怜爱。 他懂了。 这是她身为一个女子最后的自尊,亦是她身为长公主的骄傲。 也对,中了这种肮脏的药,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没哪个女子能坦然接受。 天真可笑,又那么令人心疼。 事实真是如此吗? 她是这种不合时宜地固执、矫情的女子吗? 姬如玄唇边弯起似有若无的笑意,眼里闪动着兴奋:让我来猜一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那一定十分有趣。 “好,”姬如玄的身影笼罩着她,声音低哑,“两刻钟,不能再多了。” 姜扶光轻轻“嗯”了一声,双手抱住膝盖,把头埋在手臂里,将自己彻底隔绝。 屋里陷入一阵长久的安静。 她坐在地上,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纤柔的身子,轻轻地颤抖,急促的呼吸,在安静狭窄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姬如玄拿了一条毛毯,走上前,搭在她身上。 “别碰我。”姜扶光声音发颤,就像刺猬一样,陡然挥手,将他的手臂挥开,又将自己抱紧。 “我不动你,你之前泡了冷水,衣裳都湿透了,小心受凉。”姬如玄退后一步,探手将毛毯搭在她的肩膀上。 这次,她没有拒绝。 也没有回应。 姬如玄低头,看着新铺不久的地毯上,湿了一片,这样湿着衣服一定会受凉。 可他也知道,姜扶光正是利用湿衣服带来的冷,才保持着微弱的理智,一直冷静到现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 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姜扶光哑着声音说:“你,离我远一点。” 姬如玄无声退到了门边。 姜扶光眼睫扑簌,死死咬着唇瓣,鲜血从她鲜红的唇瓣上滚落,沿着她白玉般的下颚,落在衣襟上。 姬如玄的眼睛都刺痛了,他陡然推开门。 他开门的动静很大,惊动了姜扶光:“你要上哪里去?” 姬如玄背对着她:“我去杀了阁里思那个狗东西。” 将他剁碎了喂狗。 “不许去。”姜扶光用力攥紧了五指,“你陪我说说话吧!” 她不想一个人待着。 就算明知道,同姬如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只会让她更煎熬,可她想要有人陪。 “好,”姬如玄转身,反手把门关上,后背椅在门上,“你想听什么?” “随便吧,”姜扶光又将自己抱紧了一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她一点安全感,“什么都行。” “你知道枢机子吗?”姬如玄问。 “听说过,”姜扶光声音含糊,已经有些撑不住理智,“好像是,万君七子之一,擅观星测命,被喻为半圣。” 男主有了美强属性,现在该惨了,么么,男主是实惨。。虽然月票榜,爬不动了,但是,还是希望再挣扎一下~大家加油投票啊~ 28日打赏统计,感谢气泡噗噗茶的打赏支持,么么哒~ 第138章 人皇降世 当世有两大圣贤,其一就是儒家的孟太傅。 另一个就是道家的枢机子。 已经隐世不出。 “二十一年前,闭关万君山的枢机子,突然现身,并留下了一句谶言,”姬如玄轻笑了一声,笑容里满是讥讽,“人皇降世,千秋功业在此代。” 姜扶光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几乎盖过了身体里不断汹涌的热潮。 自大虞朝灭国,群侯割据,逐鹿争雄,当今天下已经分裂了三百年之久,能称得上千秋功业的,唯九州归一,平定四夷。 人皇将统一南北? 扫除四夷?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她没有听说过这个谶言? “恰在此时,”姬如玄嗓音又哑了些许,“北朝皇帝的嫡长子出世。” “你,”姜扶光满眼骇然地看着姬如玄,猛然抱紧了膝盖,喉咙一哑,“就是那位谶言中的人皇?” “他出世的那天啊,”姬如玄仿佛陷入回忆中,哪来的什么回忆,只不过听人说得多了,“正值黎明时分,在星楼观星的太史令,忽见正南方向,有一颗璀璨的星子,划过漆黑的夜空,急速地向皇城坠落,恰在这时,一声啼哭,从中宫传出,那一瞬间,空中群星闪烁,黎明尽去,破晓已至。” 人皇天降的谶言,在这一颗坠落的星子上应验了。 姜扶光用力攥住五指,指甲刺进掌心的嫩肉里,钝钝的疼意,令她又清醒了许多。 姬如玄眼睛低垂:“太史令算出命入午宫,是大天命,大臣们联想到枢机子的谶言,认定了北朝大皇子,就是谶言中的人皇。” 姜扶光缓缓闭上双眼,喉咙里一阵干涩,身体痒得令她难受,可也抵不过,此时内心汹涌的震惊。 “北朝皇帝,为嫡长子赐名——玄,”姬如玄脸色是近乎麻木一般的神情,“姬如玄,字君玄,一出生就册立皇太子。” 原来如此! 纵观史书,一出生就被封为皇太子者,十分罕见,姬如玄的这个‘玄’字,分明就不是她以为的,北朝以黑为尊的意思,是因‘玄’为‘天’,代表他于黑暗中降生,也暗含了他身负‘天命’,这个名字,于他而言并非父母对子女的期望,而是一出生,就背负的命运。 幸或是不幸? 姜扶光满心茫然,这应该是姬如玄最大的秘密。 他难道不明白,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她会成为他统一南北,完成人皇使命最大的障碍吗? “皇太子刚刚满月,尚书房里的大儒,就每日轮流,在他的襁褓旁边念书。”姬如玄面无表情,仿佛说得不是自己,而是什么毫不相干的人。 “他们,”姜扶光睁大眼睛,“也太丧心病狂了。” 内心深处,突然涌现了一股极致酸软的情绪,同不断汹涌的热潮混杂,让她一时不能分辨。 也就不知道,这一缕情绪正在乘虚而入,悄无声息地软化她心墙,或许等她发觉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谁说不是呢?”姬如玄低下头,“随着皇太子八月能言,十月能立,十二月能走,从小就展露出了过目不忘,过耳能诵的绝佳天赋,他们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姜扶光倒吸一口凉气,他不知道姬如玄的过度早慧,有多少是被他们催熟的。 太残忍了! “很多人在皇太子耳边,日复一日的提醒皇太子,他的使命,他的责任,他将来要走的路,”姬如玄闭了闭眼,睁开时,已经一片清明,“皇太子也以为这是他生存的意义所在,一直在为之付出努力。” 从三岁起,每天只睡三个时辰,每日公鸡一打鸣,他就要起身,六岁就读了许多人读了一辈子的书。 唯有杨太史,总借着要教他棋艺,拉着他说闲话。 借着要讲道经,拉着他学习道典,打坐调息,其实就是睡觉,还偷偷带他出宫玩。 可杨太史死了啊。 死在大雪纷飞的那个冬日,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无声地告诉他:活下去。 姜扶光心里堵得慌,突然想到,十五年前北朝那场,震动了整个朝堂的浩劫。 “为什么要告诉我?”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个故事后,姜扶光越发觉得,身体软得厉害,仿佛化作了一滩水。 她执拗问他,“为什么?” “倘若人心需要人心换,”姬如玄走过去,半跪在她面前,“那么我愿意,先将心交出去,去换那个百之一二,千之一二,万之一二的可能。” 换到她一颗心的可能。 “你来南朝的目的是?”姜扶光眨了眨迷茫的双眼,试图将他看清楚一些。 “一会再告诉你,好吗?”姬如玄轻声问,语气温柔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姜扶光声音绵软。 他低笑一声,缓缓走近了她,嗓音暗哑,“因为两刻钟已经到了呀。” 他不提还好,一提,汹涌上来的热潮,几乎将她淹没。 可她的身体,已经软成了一滩水,仿佛在他讲完故事之后,身体有某些故作坚持,令她执拗忍耐,固执隐忍,顽强对抗,不肯软化的情绪,彻底软化了一般,再也没有半点力气,去对抗这种异样的感受。 如果她问。 姬如玄一定会告诉她:傻姑娘,这是攻心啊,是纵横家们,成就捭阖之道最高成就的要诀。 内心所想,即软肋所在。 世人会下意识给自己设上一道道内心防线,避免被看破,给人以可乘之机。 如何将其攻破呢? 攻心为上。 而攻心之中,最厉害的招数就是‘以心攻心’。 姜扶光的坚持,源于自尊和骄傲,可在这种身不由己的情况下,就算失去贞洁,也不等于失去自尊和骄傲,只会让人觉得她迂腐、固执、矫情。 可真的是这样吗? 自然不是。 她内心深处,还有更深一层的坚持。 根源在于他。 姜扶光愿意对他给予信任,放下心防,却不是全部,在她的内心深处,从来没有放下对他的戒心。 她不愿被药物支配,同他发生一些纠缠不清的关系,以免将来利益冲突,会陷入被动的局面。 真的很聪明,也很敏锐。 不过,没有用呢。 第139章 鹬蚌相争 攻心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现在最好的时机到了,怎么可能让她全身而退? 从送膏油起,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一步步攻陷她的心防。 “我给你当解药。”姬如玄轻抚着她潮红的面颊,缓缓凑近。 “姬如玄,你……”姜扶光睁大了眼睛,迷离的双眼,更是媚眼如丝,扣入心弦,她心动了。 “我不曾和女子一起过,身心都干净,长公主请放心用。”姬如玄微凉的唇凑上去,含住了姜扶光轻颤的唇。 姜扶光脑中有一瞬的空白,憋气半晌,理智轰然倒塌。 “姜扶光,”姬如玄捏着她的下颌,与她对视,丹凤眼清晰地映照着她的面容,“我心悦于你,希望你将眷顾于我。” 可惜姜扶光意乱情迷,身子软软瘫在他的怀中。 …… 此时,行宫东侧一处素雅小院里,正值花信年华的女子,素衣披发,跪坐在佛堂里,正双手合掌,闭目祷告。 朦胧的灯影,落在她艳丽的容颜上,宛如一尊不悲不喜的佛龛。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问。 “不到子时。”侍女低声回答。 佛堂里安静了片刻。 半晌! 沉寂的屋里,响起了喃喃自语:“西侧马球场上的宴乐,还没有散吗?” 佛堂里门窗紧闭,有一种密不透风的幽闭感,佛龛里,盘坐在莲花座上的菩萨,捻着指,眉眼低垂,悲悯众生。 “没有,马球场上现在正在表演斗香。”侍女恭声回答。 “斗香啊,长公主最喜欢的,”她笑了一声,神色有些意味不明,“长公主已经失踪了一个时辰,仍没有人发现。” 宴乐不散,长公主行宫处的人,便只当长公主兴致高,要晚些回来,毕竟斗香是长公主最喜欢的。 长公主身边也跟了两大女官。 在马球场上,有荣郡王夫妻照应,哪有什么不妥的,谁会想到长公主会在行宫里出事呢? 不会! “这么久,想来已经同阁里思成事了。”话音一落,佛堂里传来一道幽幽叹息。 侍女回道:“想来是成了。” “鲜花一般的人儿,”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惋惜与悲悯,“真是造孽。” 多好的人啊,便是身居高位,亦不居高和寡,待人总是温和有礼,眉眼总是带着笑意,同人说话时,总给了三分体面,说话时,总是不疾不徐,不紧不慢,是真正以万卷书香教养出来的女子。 整个南朝,就找不出这样好的人。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声音又冷了一些,“谁让她托生在这肮脏的皇家。” 侍女低敛的眼里,映出了一张,比菩萨还要悲天悯人的脸。 感叹完了,她又道:“最晚夜半时分,长公主宫院里留守的侍女,差不多也该发现异样了。” 留守宫院的女官,不会对长公主不闻不问。 夜半时分是子丑交汇,阴气最盛,不宜在外逗留。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女子从蒲团上起身,走到佛龛前,取了一支香点燃,拜了拜菩萨,“派人注意长公主宫院里的动静。” “是!”侍女敛下双目。 “承恩公也不想将事闹大,”女子又叹了一声,“陛下疼爱长公主,知道此事后,想来会影响接下来的伐越大计,太尉府也不会善罢甘休,承恩公是为了立储,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 就算明知,这是一个让长公主身败名裂的大好机会,也会按捺下来。 “想来也做好了安排,”女子摇摇头,“保险起见,还是多注意些,若阁里思那边有不妥之处,便及时补救,万不能惊动了皇城司和羽林卫。” 侍女应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女子声音微低,“为保万无一失,便不能让长公主,一下栽到这件事上,最好借着这件事,一边攥着长公主把柄,一边彻底激发贵妃党,同皇后党的斗争,双方斗个你死我活。” 侍女仿佛没听到一般。 “对了,长公主的贴身小衣拿到了吗?”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 “还没有,”侍女声音木然,“承恩公那些计划安排得紧,盯得也紧,不好同丁香接触,想来要等这事完了之后才能拿到。” 女子点头:“也好,这样也稳妥一些。” 正说着,忽闻一阵哐啷声响。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原是奉茶的侍女,不慎听见了这番对话,着急退下回避,却不小心绊倒在地,打翻了茶盏。 “奴婢,什么也没听到。”侍女吓得脸色发白,伏地不起。 女子已经起身,立在一盏灯前。 不知打哪儿飞来的蛾子,抖着翅膀向灯座上的蜡烛冲来。 眼看就要被烧死,素衣女子蹙了一下眉,陡然拿起一旁的灯罩,盖到蜡烛上,救下了这只可怜的小蛾子。 小蛾子撞到了灯罩上,围着灯罩不停地飞动,不肯离去。 女子像是没看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侍女,淡声道:“去清理干净。” 侍女低头应是,走到小侍女面前。 小侍女还在做垂死的挣扎:“奴婢愿意灌下聋哑药。” 一声短促的惨叫,小侍女的身体‘砰’一声倒在地上,泊泊鲜血,从她脖颈涌出,流到佛堂的地面上。 佛龛里的菩萨,低垂的双眼,凝视着她死不瞑目的双眼,嘴角含了一丝悲悯的笑。 佛堂恢复了平静。 女子合掌诵经,脸上的表情是如菩萨如出一辙的悲悯。 …… 璎珞拿到长公主的戒指后,仔细地检查确认,戒指是否有假,或有不妥之处。 金宝安抚道:“璎珞姑娘请放心,长公主已经脱险,只是此事干系甚大,长公主现在不便现身。” 璎珞抿着唇,没有说话。 戒指没有问题,金宝特地过来救她们,还送来了长公主的戒指,长公主现在应是安全的。 长公主为何这般信任姬公子? 姬公子真的可信吗? “长公主究竟出了何事?”璎珞的脸色很难看,“是何人击晕了长公主,到底意欲何为?” 长公主在璎珞的眼皮子底下出事,她不可能什么也不问。 第140章 真要命 金宝不敢多说:“有人将阁里思引进了行宫女眷的住处。” 璎珞一点就透,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阁里思王子贪花好色的传闻,她也听说过,自他进京之后,礼部准备了十余美人送给他,他尚不满意,还整日流连京里的秦楼楚馆,没想到,他竟敢把主意打到长公主身上。 长公主险些遭了暗算。 璎珞顿时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转头对琉璃说:“你先回宫院,就说长公主要去流苏院赏花,晚些回去,今夜,”她突然顿住话,看了一眼院中的杏树,见枝叶摇摆,这才继续道,“今夜风大,长公主衣裳穿得单薄,回头拿一件挡背的斗篷。” 长公主特地让金宝拿了戒指过来,是为了安抚她们,显是不想将这件事闹大。 借着拿斗篷,回去传递消息,以免珊瑚发现长公主不见了,惊动了皇城司和羽林卫。 眼下不知道长公主情况如何。 最好是先将此事遮掩下来,制造长公主没有出事,没有失踪的假象,来迷惑算计这一切的人。 璎珞继续道:“玛瑙和长公主身形相似,让她扮作长公主的样子,拿到斗篷后,立马带她去流苏院。” 她之所以挑流苏院,是因流苏院有一棵百年流苏树,每年农历四月,满树洁白的流苏花,银装素裹,又叫‘四月雪’。 灿白如雪的花,夺人精目,使人视线分散,且不能久视,玛瑙打扮成长公主的样子,驻在花树之下,足以混淆视线。 琉璃连忙点头:“放心,我一定尽快带玛瑙过去。” “我先去流苏院,”琉璃办事向来稳妥,璎珞也不担心,“守在流苏宫门口,造成长公主就在流苏宫的假象。” 长公主在流苏院赏花,旁人也不敢窥探。 一时也不会曝露。 金宝看得叹为观止,不愧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短短片刻,就安排了这样一出大戏。 …… 帐外红烛高照,帐内暗香袭人。 朦胧的烟霞色幔帐,将帐内映得一片绮丽,扶光身上湿透的衣裳,已经褪去,身上穿着贴身的衣裳。 姬如玄担心她浸了冷水,会受凉,就让金宝熬了驱寒的汤药送到门口,自己过去拿进屋。 他一进了帐内,姜扶光扑进他的怀里,小脸在他胸口蹭,“我不舒服,你抱抱我吧。” “好,”姬如玄坐在榻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亲了亲她的发顶,“抬头。” 扶光很乖,听话地抬头,少女面颊嫣红,海棠娇面,柔媚入骨。 “我们玩个游戏。”姬如玄认真看了片刻,又将她的下颌抬高,将药灌进嘴里,一低头,就朝她的唇重重地碾了下去。 少女微张檀口,顿时满嘴苦意,她睁大眼睛,嘴里发出“唔唔”声,下意识要躲开,一只大手,陡然按住她后脑,不允她逃。 扶光被迫将苦药咽下。 姬如玄这才放开她,唇却没有挪开,声音低哑:“乖一点,不喝药,你会生病的。” “好苦,”扶光眼中蕴泪,一脸控诉地看他,“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姬如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看到碗里还剩的半碗药,心肠又硬了,他继续灌药,一口一口的给她渡药。 山观那一晚,他也这样喂她喝过一次水。 反复五次,一碗药终于见底了。 “好苦,”少女眼泪汪汪,眼里带了谴责,“讨厌你。” “我这都是为了谁?”姬如玄都气笑了,将一颗红红的果子放进她的嘴里,“小没良心。” “是樱桃。”扶光咬了咬,尝到了又酸又甜的滋味,顿时压下了满嘴的苦意。 少女陡然扑过去,凑到他唇上亲。 姬如玄觉得嘴里一阵甜软,正要细细地品尝,扶光放开了他,仰着下颌,睁大眼睛看他,问:“甜不甜。” “甜!”姬如玄含着嘴里的果核,把吃完的果核吐进他嘴里,问他甜不甜。 真有你的。 这俏皮可爱,我给满分。 少女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成就感,笑得花枝乱檀,顿时一阵香乱。 “我还要。”她将唇儿凑过去。 姬如玄探手,将榻旁小几上的一盘樱桃,拿进帐内,他拿了一颗,喂进她嘴里。 扶光轻咬着樱桃,红艳艳的樱桃,晶莹诱人,小小的一颗,衬得她的唇娇艳诱人,饱满多汁。 姬如玄目光沉沉,将她捞进嘴里,一低头,又吻上去。 两人分甘同味,将一盘樱桃吃完了。 姜扶光歪了歪头,看着姬如玄,抿着嘴儿,轻笑。 凝视着她风娇水媚的海棠花容,姬如玄忽道:“再笑一个给我看。” 扶光茫然睁大眼睛,抿了抿嘴,果真笑了,唇角一只小梨涡若隐若现。 她平常笑时,惯常牵牵嘴角,弯弯唇,不似这般腼腆、娇俏,带了点小女儿家的羞涩,一直没发现,她竟然还有小梨涡。 很可爱! 姬如玄捧住她的脸,凑过来,亲了下那只小梨涡:“真甜!” 他用鼻尖轻抵着她鼻尖,轻轻地蹭她,许是他的呼吸太热,也太重,落在她鼻间,让她有些发痒。 “好痒啊!”她咯咯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呼吸好烫,你离我远点。” 笑颜如花绽,娇蕊弄珠唇,姬如玄亲住她的唇,细细地品尝。 “疼!”姜扶光娇呼一声。 姬如玄放开她,轻叹一声,爱怜地轻抚着她红肿的唇,哑声:“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 少女轻呶着嘴,眼里含着一汪水,看得姬如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方才咬这么用力,嘴都破皮了,”他心疼地凑上去,宛如蜻蜓点水一般亲了几下,“都不敢用力亲。” “那,”少女睁大眼睛,歪着脑袋,似在思考,又有些苦恼,“给你轻点亲,要轻一点,你要弄疼我,就不许你亲。” 分明是纯真的表情,可一张脸,宛如着雨海棠,妩媚鲜妍到了极致。 “真要命,”姬如玄低低地笑,中药后的姜扶光,可爱到爆,“每次都更喜欢了。” “好!”姬如玄凑过去,轻轻地,柔柔地轻她,亲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 姬如玄:“老婆可爱到爆,我好爱,好喜欢~” 上个月咱们月票没爬上去,这个月再接再厉哈。 今天是五一节,加更一章,祝大家玩得愉快,哈哈,你们不要嫌弃,做为一个手残党,还爱修文的渣作者来说,每天写四千,修修改改变两千的事常有,加更实在太稀罕了~ 29号打赏统计,感谢只想窝着看书、紫月精灵、帝九清翎的打赏支持,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哈~ 第141章 君玄哥哥 少女雪玉一般双臂,缠住他的脖颈,撒娇:“还要亲亲。” “哈,”姬如玄止不住发笑,轻吻着少女的耳际,潮湿的呼吸,落在她耳里,“你不会以为男女之间,只能玩亲亲吧!” 女孩儿的反应,简直像一张白纸一样,不停地缠着他要亲亲,除了这个,她什么也不懂。 不像他,少不得也要从书中,汲取一些男孩子该懂的知识。 果然啊!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然光凭一腔血气方刚,能有什么乐趣呢? 少女懵懂地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 她不舒服。 要亲亲,才会好受一些。 不亲她,少女就凑过去主动亲他,手臂攀在他肩膀上,又缠住了他脖颈,宛如一根菟丝花,紧密地缠绕着凭依的大树,试图去夺取他的养分。 凤眸微眯,一只手绕到了姜扶光颈后,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她小声地嘤咛。 姬如玄只觉再也无法忍耐,不停地吻着她的鬓发,爱怜道:“阿琰,男孩子的贞操也很珍贵,睡了我,要负责的。” 罗帐香暖,金钩轻摇,发出一阵窸窣细声。 “阿琰,阿琰,”姬如玄轻抚着她的面颊,低声唤她,“这样叫你,好不好?” “好!”姜扶光乌发如缎,披在脑后,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声音细软。 “投桃报李,”姬如玄一下一下地亲她的发顶,柔情缱绻,“你也唤我的字,好不好? 金风玉露令姜扶光心里郁躁,觉得帐内闷热,她眨了眨水润的眼:“姬如玄。” “不对,”但见她汗湿额发,眼儿巴巴,不胜可怜模样,“是君玄,叫一声听听。” 他满含期待地看她,目光专注。 “我不,”姜扶光轻眨了眨眼睛,水润的眼中,泛起了淡淡涟漪,晶莹的泪珠,沾在眼睫下方,忽地破碎、流出,在一张海棠娇面上留下一道泪痕,“我就不。” “叫一声君玄哥哥,”姬如玄的吻,落在她的唇间,轻轻地亲,“把命都给你,好不好?” “君玄,”少女睁大眼睛,歪着头考虑了半晌,觉得自己不亏,这才勉强唤了一声,“君玄哥哥。” “哈哈哈!”姬如玄笑出声来,清朗的声音,浑然如玉,却吮了一丝哑意,显得十分愉悦。 一阵清风吹过,院中的流苏树桠,在风中不停地摇摆,簌簌的四月雪,坠落枝头,在风中打着花摆,轻盈飘舞,空气中盈满了四月雪盈动的芳香,久久不散。 …… 琉璃火速,带着玛瑙赶去流苏院。 等玛瑙进了流苏院后,璎珞便若无其事,寻到了附近值守的宫婢:“长公主在流苏院赏花,见四月雪开得好,想要摘花调香,劳烦去寻个花篮送去流苏院,夜深人静,长公主身边不好离人,我便先回去伺候。” 绿衣宫婢一听是长公主要的,连忙恭敬道:“璎珞姑姑请放心,奴婢一会儿就将花篮送去。” 璎珞微笑颔首,接着又道:“长公主喜欢四月雪,会在流苏院多待一会,便请你知会一声。” 接了长公主的差事,绿衣宫婢自是高兴不已,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璎珞面上笑意不改,声音也同之前一般,只是眼里微透了一缕冷意。 “是奴婢斗胆了,”绿衣宫婢连忙屈身,“不知姑姑,可曾听过齐鲁树王?” 璎珞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显是不想同她闲聊:“听过一二,乃战国齐桓公亲手所栽,此树生于山岩石缝中,树下有流苏泉,泉水叮咚,甘冽清澈,终年不息。” “建造南郊行宫时,流苏院中的这株流苏树,就是效仿齐鲁树王而栽种,因要造出山岩石缝的景致,工部建造了一座石山,石山将旁边的清泉院分隔开了,而清泉院有一泉水,临树而建,甘冽清澈。” 其实就是一座宫院里的两个小院。 璎珞确实没注意这些,对此也并不怎么感兴趣。 “奴婢想着,长公主既是过来赏景,这树下清泉,也是难得的景致,便斗胆提了一句,”绿衣宫婢低下头,“是奴婢多嘴了。” 璎珞表情不由一缓:“今日实在太晚了。” 倘若此时,待在流苏院里的人确实是长公主,许是会去清泉院赏一赏才是。 绿衣宫婢连忙退下,返回值守的院子。 同她一起值夜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灰衣宫婢,才进宫不久:“方才那人是谁,瞧着通身气派,真能唬人,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得这样体面的人。” 她们在宫里,是在御花园里做洒扫。 来了行宫后,也被分配到比较偏僻的宫院做洒扫的活计,接触不到贵人宫中的人。 “是长公主身边的璎珞姑姑。”绿衣宫婢连忙道,“长公主在流苏院赏花,你去附近知会一声,别让人闹出动静,惊扰了长公主。” 灰衣宫婢一脸惊喜:“我马上去。” 绿衣宫婢摇头失笑,连忙拿了花篮,送去了流苏院。 花树上高低错落,挂了许多灯笼,整个流苏院灯火如昼。 绿衣宫婢站在院门口,远远望去,满树繁花,宛如皑皑积雪,轻风袭来,十里飘香,绒细的花瓣轻盈而下。 长公主就站在花树下,身上披了一件粉白色的及腰斗篷,绿裙搭了白斗篷,同白流苏绿叶白花一样,显得玲珑素雅。 她不敢多看,连忙低头退下。 璎珞见戏也演得差不多了:“一到夜半时分,我们就走。” 琉璃仍有些担心:“可是长公主……” “今天晚上什么事也没发生,”没有见到长公主,她同琉璃一样心中仍有担心,“顾二公子送长公主离开后,长公主想到流苏院的四月雪开了,于是转道去了流苏院,一直在流苏院赏花,不论谁问,都是这话。” 琉璃和玛瑙点头。 “至于长公主,”璎珞担心她们露了马脚,就安抚道,“倘若天亮之前,长公主还没有回来,就直接寻骁骑将军,去找姬公子要人便是,接下来,我们要密切关注行宫里的动静,派人盯着阁里思处。” 一提了戚言淮,琉璃和玛瑙顿时心中一安。 此时,长公主在流苏院赏花的事,已经传开了。 林弦照也得了消息。 第142章 小心肝 他本能不信,这次的计划万无一失,不可能出现差错:“你确定待在流苏院的人,就是长公主本人?” 长随低声道:“属下得到消息后,赶去了流苏院,璎珞守在流苏院门口,琉璃在院子里陪着长公主,长公主在赏花,属下不敢靠近,却也看得分明,装扮和身形确实是长公主没错。” 林弦照心里有一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皇城司那边传来的消息,分明就是,璎珞和琉璃是一并打晕带走的,同长公主安置在一处,可是现在,她们同长公主一起出现在流苏院,就只能说明,长公主根本没事。” 总不可能一起出事的璎珞和琉璃没事,反而长公主有事。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林弦照同他想法一样,猛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阁里思那边,还有消息传来吗?” 长随摇头:“最后一次消息,是丁香亲自带着阁里思,进了安置长公主的房间,那时还一切正常。” “确定一切正常?”林弦照有些不信。 长随想了想当时的细节:“属下是亲眼看到,丁香和紫鹃将长公主送去了提前准备好的厢房,不久之后,阁里思就到了,我们的算计确实成了。” 林弦照推算了一下时间:“现在都到了子时,整整一个时辰,她们就没有再传过消息?” 长随也察觉了不对劲:“属下交代丁香和紫鹃二人,若阁里思那边没有异动,就尽量少传信,以免曝露了她们。” 主子还要用她们二人,总归要保一保的。 ‘少传信’,不代表不传信,丁香不会这么大意,思及至此,暗卫脸色不太好:“属下马上去那边探一探。” 林弦照闭了闭眼:“问题大约就出在,长公主进了厢房之后的这段时间,那时紫鹃和丁香,可有离开过?” 长随连忙道:“为免曝露了她们,丁香和紫鹃安置了长公主后,丁香去接应阁里思王子,紫鹃在小院附近望风。” 林弦照脸色很难看:“这么说,在这段时间里,长公主身边没有人,甚至连院子里也没人?” “这……”长随脸色隐隐发白,“长公主中了金风玉露,此药一开始,会令人全身麻痹瘫软,琉璃和璎珞,被击中昏睡穴,是不可能自行醒来。” “你们就没想过,长公主可能会被人救这种可能性吗?”百密总有一疏,但凡不是光明正大的事,遮掩了做,总难免会令人钻了空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光他们没想到,就连林弦照自己,不也没想到吗? “卫四不在。”长随心中一阵茫然,今天救了长公主的,又是谁? 承恩公府已经确认,除了卫四外,长公主身边没有其他暗子,只是卫四,自上次受伤之后,就重太尉府,吸取上一次战斗的经验,进行密训。 暗子的实力,就是在每一次生死搏斗之中,不断增长,每一次受伤后,就是一次实力上的飞跃。 很残酷。 而且,行宫里不允携带私卫。 林弦照闭了闭眼:“你先去探一探情况,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把该收的尾巴都收干净了,千万不要留下后患。”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林弦照更担心,阁里思不能如愿得到长公主,会认为是承恩公府戏耍他,从而恼羞成怒,反咬一口该怎么办? 他已经在心中思考,该怎么平息阁里思的怒火。 只是阁里思傲慢霸道,反复无常,实在不好相与。 林弦照蹙了一下眉:“给国公爷传个信,请他亲自出面,先将阁里思安抚下来。” 与此同时,一直派人暗暗注意长公主宫院,及阁里思处动静的东侧佛堂,也得到了消息。 跪在蒲团上女子,还是闭目祷告的样子:“莫非是,计划泄露?” 为了算计姜扶光,承恩公府此次动用了,埋在皇城司里多年,一位十分重要的钉子,却功败垂成。 令她不解的是,承恩公府将顾嘉彦都拖下水了,姜扶光到底是怎么逃脱的? “现在该怎么办?”侍女低头,所有的计划全部泡汤了。 “容我想想。”女子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悲悯的菩萨像,脑里却一片纷乱。 今天这事,虽是承恩公在安排,可她们也在暗暗使力,两方人把劲往一起使,一切才会如此顺利。 “算了,原也打算浑水摸鱼,现在事情不成,也没我们什么干系,”她轻叹一声,“真是可惜了。” 原是打算,趁此机会攥住长公主的把柄。 关键时候,令她投鼠忌器。 必要时候,令她身败名裂,倒省了不少工夫。 “对了,”女子豁然睁眼,目光不由微沉,“长公主没事,那同阁里思在一起的人,到底是谁?” 侍女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速去传信,一定要赶在承恩公府之前,”女子压低了嗓音,“若有不妥,你就这样……” 侍女凑过去。 女子在她耳边低声交代,空寂的佛堂里,隐隐响起了“宁瑗公主”的名字,之后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归于平静。 阁里思点名要长公主,得到的人却不是长公主,他岂能善罢甘休? 万一闹腾起来,将承恩公府拖下水,承恩公差不多就完了。 眼下承恩公府还不能出事。 否则,还要怎么坐山观虎斗,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从中获利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承恩公成为受害者。 还能挑起皇后党和贵妃党争斗。 依然能达成目的。 久久过后,佛堂里响起了轻微的涌经声,萦绕在幽闭的房间里,透着一丝阴森。 …… 流苏院一墙之隔的‘清泉院’,却是春暖香浓。 四月雪芬芳诱人,愈发浓郁,花香随了夜风,阵阵地飘入,从淡绿的纱窗,浸透进屋内。 醉人的气息,浮动了整个房间。 铜壶滴漏,发出有韵律的滴答滴水之声。 “我渴。”扶光口干舌燥,浑身汗津津的。 “你可真是个小心肝。”姬如玄偃旗息鼓,叹一口气,认命地爬下榻,倒了一杯温水,伺候她喝水。 磨人的小心肝。 月初的月票,要记得投给我啊啊啊。。。这个月尝试爬一下月票榜,感谢大家支持呢~ 30日打赏统计,多谢celestial李、申姜cy的打赏支持~ 第143章 君玄哥哥 第143章君玄哥哥 “你喂我。”少女鼓了鼓双颊,热意熏染的小脸,比海棠还要妖艳,上挑的眼角,似生了钩子似的,把人的魂儿都勾没。 “这样喂吗?”姬如玄含了满嘴的水,低头吻她,久久不放,直到姜扶光快要窒息。 “阿琰,你听,”松开她的唇,将她的头按在胸膛之上,他嗓音嘶哑,“我的心跳很快。” 姜扶光感到他心口跳得飞快,咚咚的声响,像在擂鼓,一跳一跳之间,振动了胸口的皮肤,震得她耳朵发麻。 少女嘶哑轻唤:“君玄!” “真要命,”姬如玄抚了抚额,手指轻抚着她的鬓角,眼里满含了笑意,“要叫君玄哥哥。” 男子唇边吮笑,唇若含丹,妖治入骨,就像话本里的男妖精,专门勾引女人。 “姬如玄。”扶光抬起手指,轻碰了一下他的面颊,捧住,笑得柔媚入骨,“你长得真好看。” 姬如玄不动,任她看。 “特别是眼睛,”扶光花瓣唇,偏就生了小小的唇珠,笑起来时,含珠吐蕊,清纯又妩媚,饱满又勾人,“我第一次见你,就迷住了。” 现在的姜扶光,和之前去小院救她时有些相似。 分明神志不清,意识却很清楚。 说出来的话似乎出于本能。 “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扶光凑过去,亲他的脸,“比东方毓好看。” 三皇姐说他和东方毓不分轩轾。 她觉得姬如玄最好看。 “这么喜欢我的脸,给你当面首,好不好,”姬如玄凑近她,表情很认真,不像说笑,“长公主收了我,嗯?” 姜扶光眨眼看他,不说话。 就算中了金风玉露,有些本能还是不可能改变,姬如玄叹了一口气:“就能每日同长公主在一起。” 也就不必,大晚上跑去翻屋顶,爬树,长公主府的守卫很森严,他每次都要费很大的劲。 啧,麻烦! 姜扶光亲了亲他的鼻尖,又亲了亲他的脸。 你乖啊,我给你亲亲。 就别无理取闹了。 “你呀,”姬如玄看懂了她的意思,顿时哭笑不得,“这辈子,是栽你手上去了,我认栽。” 他笑起来真好看,扶光仿佛受到了蛊惑,凑上他的唇,碰上了那一抹红艳。 此时,月夜凄迷。 乌紫夜空中,一轮冷月,斜挂在高大的流苏树梢,清辉漫洒,映得枝头流苏花,轻盈如雪。 暮春的夜,凉风送爽,漫溢的花香浸润了一缕芳甜。 烟霞帐里,暗香浮动 “阿琰,阿琰,阿琰……”姬如玄亲着她的面颊,不厌其烦,唤着她的小名。 他声音本清朗如玉,此刻暖帐重重,嗓音低哑醇厚,似情到浓处。 姜扶光靠在他的怀里,低声轻唤:“君玄哥哥。” “现在情愿了,”他忍不住笑,还记得之前她满脸不情愿的模样,“再叫一声。” 少女撅起嘴:“君玄哥哥!” “再唤一遍。” “君玄哥哥!” “继续。” “君玄——” “哥哥!” 守在小院里的金宝有些昏昏欲睡,瞄了一眼前面的房间,朦胧的光影,从淡绿的纱窗透出。 夜还长着呢,他准备的红烛,跟洞房的龙凤喜烛一样,能一夜到天明。 就公子那没见过世面,又没经过事,看春图都要躲在被窝里偷偷看,做个梦都要做贼心虚,半夜起来洗铺盖,生怕被他发现,肯定得食髓知味。 不折腾一晚都对不起他,这段时间吃的天水香! 天水香到底没有白吃。 金宝忍不住啧了一声,打了一个呵欠,打算眯个盹先,不然这一整晚上,他家公子是风流快活,他这个弱鸡小长随,就先要熬不住了。 金宝拉了拉身上的毯子,正要闭目,忽被房间隐隐传出的笑声,给惊得一激灵。 他抖耳朵,笑声还在持续,是公子的声音没错。 …… 宴乐还在继续。 姜宁瑗抱了一只雪狸奴把着玩,她原是对这些小畜生没多大兴趣,是听说姜扶光养了一只黑狸奴,难免起了攀比的心思,弄了一只鸳鸯异瞳,毛色雪白,通体无一丝杂色的狸奴养着玩儿。 比姜扶光那只小杂种漂亮多了,姜宁瑗很是得意,这些日子一直带在身边。 这时,方才走开的伏苓,回到了宁瑗公主身边,递了一杯茶上去。 宁瑗公主一向不喜欢伏苓,借故刁难也是常有的事:“方才干嘛去了,怎的离开这么久?” “去行了方便,”伏苓看了一眼一旁的半夏,轻颤了一下眼睫,敛下眼睛,“公主,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去了。” “这不还没到夜半吗?急什么,”宁瑗公主有些不悦,语气也不太好,“等宴乐散了再回去。” “公主不想这么早回去,你催什么催。”半夏斜眼看了伏苓一眼,嘴角翘了翘。 伏苓一向没什么眼色,不得公主欢心,只因年岁大些,人又持重,这才格外受皇后娘娘看重,公主不管去哪儿都要带上她,以策万全。 哼,得皇后娘娘看重有什么用? 要主子喜欢才行。 “早前承恩公派人过来传信,说宴乐场上人多杂乱,让您不要在外面待太久,早些回去歇着。”伏苓面不改色。 “唉,你烦不烦啊,”宁瑗公主不想回去,“荣郡王叔今日在行宫大行宴乐之事,是为了彰显,南朝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父皇也是知道的,便是到了深夜,也不打紧,反正也只偶尔一回,大家平常拘着,难得有机会痛快了玩,你看有谁提前回去了。” 伏苓低声道:“奴婢方才四下观望了一阵,扶光公主同宁柔公主都已经不在了,想来已经回了住处,到底是在贵妃娘娘的眼皮子底下,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提及了穆贵妃,便想到临行前,母后再三交代,在行宫处要谨慎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宁瑗心里不悦更甚,勉强道:“我去同荣郡王婶说一声。” “不必了,”伏苓又道,“荣郡王妃身体不适,亥时就已经离开了,奴婢去同荣郡王府持重的女官提一提,您和半夏请先行一步,这边离您的宫院路程稍远,早些回去,也妥当一些。” 这安排确实妥当,宁瑗公主没话了,哼了哼声,带半夏先走了。 第144章 一场好戏 第144章一场好戏 伏苓站在原地,目送金尊玉贵的公主,披着一身锦衣华彩,走进了夜色里。 巡田期间,要穿得素雅,以显示与民同苦。 唯独她,仍是华裙钗饰,珠翠满头。 因大了长公主一岁,身段也长开了,正是鲜嫩妙曼的时候,容貌更是从小就被负责仪容的姑姑调教过,娇艳的宛如枝头上香艳的玫瑰。 回去的路上,半夏见公主不高兴,连忙进献谗言:“伏苓姐姐,是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想着伏苓是母后放在她身边的人,姜宁瑗心里就是一阵憋屈:“她的主子又不是我,哪需要看我脸色。” 说完,她气呼呼转头就走。 “公主。”半夏正要追过去,头顶倏然一痛,整个人就软倒在地上,不远处的姜宁瑗,也相继倒地。 一双精美的绣花鞋,从暗处走出来,踩着悄无声息的步子,停在姜宁瑗身边。 不一会儿,落后一步的茯苓,就沿着宁瑗公主返回的路线,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走了好一段路没见主子,不由慌了神。 宴乐散去时,夜半时分已经过了,大家玩的开心,难免要耽搁些时辰,小姐们开始结伴返回。 莺莺燕燕一群人,真是好不热闹。 “喵~” “咦,你们有没有听到喵叫?”顾令仪正同礼部尚书家的高大小姐,有说有笑,忽听到微弱的喵叫声。 “你听错了吧,”高大小姐是荣郡王妃的嫡亲侄女,在京里也颇有名声,“今天只有宁瑗公主抱了喵奴,但宁瑗公主离开已经大半时辰了,附近怎么会有喵奴?” 当下就有其他小姐跟着附和。 “宁瑗公主那只狸奴,生了一对鸳鸯双瞳,一只眼像蓝宝石,一只眼像琥珀,可真太漂亮了。” “宁瑗公主很喜欢,还取了个名儿,就叫白雪。” “最近经常看到宁瑗公主带着它。” “……” 大家七嘴八舌,正当顾令仪以为自己听错了时,就看到一只雪白的狸奴,站在前面不远处的高墙上。 顾令仪睁大眼睛,惊呼出声:“你们快看,那是不是宁瑗公主的白雪?” 高大小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通体雪白,浑身无一丝杂色,不是宁瑗公主的白雪,又是谁的? “还真是白雪。” 不知哪家小姐说了一句:“我方才看到,宁瑗公主身边的茯苓,行色匆匆地从这边去了,是不是在找白雪?” 顾令仪一听:“那肯定是了,宁瑗公主这段时间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白雪,白雪不见了,她肯定会着急让人出来找。” 高大小姐连忙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把白雪抓回来,给宁瑗公主送去,免得宁瑗公主着急。” 没碰见就算了,碰见了就不能一走了之。 其他小姐们纷纷赞同。 顾令仪和高大小姐带头,急忙向白雪走去,哪知白雪一下从墙头跃进了一个院子里。 顾令仪直跺脚:“怎么办?” “白雪定在这附近,跑不远的,我们去那边找找去。”高大小姐连忙道。 一群人连忙在四周搜寻起来,不知不觉,就靠近了下人院。 忽而顾令仪听到什么,屏息“嘘”了一声。 “喵~” “是喵叫声,白雪就在附近。” “我也听到了。” “声音好像从前面的下人院里传来。” “走,去看看。” “小声点,别把它吓跑了!” 顾令仪领着一行人,朝前面的下人院走去。 到了门口,也没有冒失进去,高大小姐叩了叩门,没听到回应:“应该是一座没有人的小院。” 若是有人,门口定会派人值守,不可能敲门没有动静。 “进去看看。”顾令仪是急性子,用力推了一把门,哪知道这门上的锁片,是虚扣的,一用力,门就开了。 “这门怎么就开了?”顾令仪愣了一下。 几位小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是一座无人的小院嘛,琐片紧不紧,能有什么要紧的。 一行人接二连三进了小院,窄小的小院,只有两个房间,大家找了许久的白雪,就在其中一个房间门口徘徊不去,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喵叫。 顾令仪正要叫白雪。 高大小姐连忙阻止,小声道:“白雪不认得我们,小声点,别把她惊跑了,其他人先待在原地,我们俩过去,把白雪抓过来。” 顾令仪觉得她言之有理。 两人踩着细碎的小步子,谨慎上前,高大小姐一个饿虎扑食,把白雪抱在怀里,白雪挣扎乱动,她手忙脚乱地安抚白雪。 见白雪抓住了,顾令仪准备同高大小姐一起回去,忽听到身后的房内,传出一阵奇怪的动静。 她蹙了一下眉,心下有些不悦,方才她们敲门,也不见下人过来应门,原是在房里睡高觉。 顾令仪猛一把推开房间的大门,狭窄的房间,尽收眼底。 夜风猛然灌入,撩起房间里薄纱幔帐,床榻上赤条条地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霎时映入顾令仪眼中。 “啊……”顾令仪尖叫一声。 其他人听到她尖叫,也都吓了一跳,连忙冲过来。 此时,林弦照的长随,借着行宫布防图,避开巡逻和守卫,见夜半未至,便卡着时间,先去流苏院探查了一番,见长公主摘了一篮子花,正要携了璎珞和琉璃返回。 确定长公主没出事。 之后就试图联络丁香和紫鹃,却一直联系不到,就猜到她俩可能出事了。 但阁里思处,不能没有人收拾残局,于是他连忙又去联络行宫里信得过的人,过来收拾善后。 安排好了一切,连忙去了下人院,远远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响。 心里暗道不好。 俞二借着巡逻,听到动静赶过来,看到小院已经闹开了,不禁乐了一下,好戏就要开始了。 主上之前传讯,让他做完这一切后,静观其变。 是一早就猜到,这边会有一场好戏。 果真是算无遗策啊。 “谁呀?”女孩们尖叫的声音,惊动了阁里思。 他晃了晃晕眩的大脑,首先看清了躺在身边的女人,根本就不是长公主,而是另一个闭眼熟睡的少女。 作话小剧场~ 月票榜爬的挺快,已经到了41名了,双倍期间,还请大家多投月票,么么哒,爱你们啦~ 姬如玄:“叫一声君玄哥哥,命都给你。” 作者:“口花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姬如玄:“命都给了,还怕什么火葬场?” 作者:“来,跟我一起念,勇敢玄玄,大胆向前。” 噗哈哈,我昨天看到小伙伴这个留言,乐了好久了,感觉这都能成玄玄的口号啊~ 5月1日打赏统计,感谢申姜cy的打赏支持,同时感谢每一位为我投下宝贵月票的小可爱们~ 第145章 不要推开我 第145章不要推开我 他心中有一瞬间的恼怒,接着又发现这少女,一张脸妩媚娇艳,虽不如长公主倾城绝色,却也是难得的尤物。 可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晕眩的大脑里时不时闪过,长公主躺在榻上碧玉鲜嫩的模样,正当他要仔细想时,画面顿时又转换成了,此时身边女子的模样。 两个画面不停地跳转,变换,令他头疼欲裂,脑袋都要爆开。 他用力捂住脑袋。 屋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甜腻香味,阁里思并未太在意,还以为这是承恩公的人,特地为他准备助兴的熏香。 他只记得,身体燥得紧,意乱情迷之中,摸到了身边娇香软玉,便欺身上去。 之后浑身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尤其是对方一截细软的腰肢,不盈一握,任他摆弄。 这香着实厉害,这才一个多时辰,就让他身体疲乏得厉害。 他敲了一下额头,难道是太想得到长公主,所以将身边的少女幻想成了长公主的模样? 也不是没有可能。 阁里思坐起来,门外的女孩们看得真切,是阁里思王子。 而他身边的女人,竟然是…… 少女们将目光落在堆了一地的衣裳,其中一件锦衣华服,在场每一个人都不会觉得陌生。 “宁……宁瑗公主。”被挤攘进屋里的少女,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想要逃开。 一片死寂,继而少女们反应过来,纷纷捂眼回避,惊叫连连。 宁瑗公主提前离席,竟是同阁里思王子幽会? “何事如此喧哗?”皇城司吴中尉闻讯赶来,却并没有贸然靠近。 少女们连忙相让。 “谁许你们进来的?滚出去!”阁里思这才有心思顾及门外的动静,不由恼羞成怒,一把抓起被褥裹住自己。 他只顾自己遮羞,全然不顾一旁坦露的女子。 阁里思怒道:“都给我滚!” …… 铜壶滴漏,点滴不绝,滴滴答答,声声催人。 姜扶光对行宫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幔帐挂了两层,一层薄纱透气,另一层较厚,可以挡光。 帐内一片昏暗,扶光昏昏沉沉醒来,身后像贴一个大火炉,整个人又闷又热,浑身上下汗津津,十分难受。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不想待在帐中,就慢慢起身坐了起,探手撩开帐子,艰难地爬下床,坐在床沿上,弯腰下去找自己的鞋时,腰间忽然一紧,被一双手从后箍住。 她轻呼一声,人就被一双坚实的手臂,用力拖回了帐子里,按在枕上。 金风玉露残余的药性,让扶光血液一阵翻涌,心跳倏然加快。 她蹙眉,脑子里一片钝痛,令她丧失了思考。 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一重,一具紧实的身躯倾覆而下,将她牢牢固在榻上,姬如玄一低头,便寻到了她的唇。 脑子里浑浑噩噩,她连拒绝也做不到。 “阿琰,再疼疼我,好不好?”姬如玄用鼻尖,轻蹭着她的鼻尖,呼吸像溅了火星子,灼着她的面庞。 扶光要喊姬如玄,到了嘴边却是:“君、君玄。” 他抱得太紧,扶光几乎透不过气来,下意识要去推他,却反被他捉住了双手,扣在头顶上。 “唤我夫君!”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她觉得这样不对,可整个人晕头转向,一时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不对,到底哪里不对。 “夫君!”她下意识轻唤。 暮春的夜里,透了一缕夏季将至的闷热。 姬如玄欢畅至极,笑声低愉,不停地哄着她唤夫君,一声又一声,令他整个人仿佛置身天堂一般。 “阿琰——” “阿琰、阿琰——” “阿琰、阿琰、阿琰——” “我必不叫你,跌进泥泞,倘若我们之间隔了千重万水,你就在原地等我。” “我会踏平这千山重重,万水迢迢,走到你面前。” “不要推开我。” “……” 床帏幔帐颤动不绝。 不知过了多久,扶光口干舌燥,又累又饿,小声咕嘟地喊了一声饿,声音很含糊,可姬如玄却听出来了。 姬如玄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披衣起身,唤金宝端些吃食过来。 金宝早有准备,立马将泥炉上温着的红枣燕窝端来,摆到房间门口,敲一声门提醒,就退得远远得。 过了一会儿,姬如玄开门,将燕窝端进屋里。 房间的门“哐当”一声,又紧闭了。 姬如玄将少女搂进怀中,将熬得软烂出胶的燕窝,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少女乖巧地张嘴。 一碗燕窝见底,少女微蹙的眉舒展了一些。 姬如玄轻抚着她汗湿的鬓发,身体倾覆,吮了吮她的唇。 “不要。”扶光咕嚷了一声,抬起手,像挥苍蝇一样,挥了一下,却不慎一巴掌,挥到他脸上。 扶光翻了个身,继续睡。 姬如玄捂着被打的脸,有些发懵,不死心,把背对着他躺着的少女,搂回自己怀里。 “你坏。”少女咕嚷了一声,不要他抱。 “我就亲亲你。”姬如玄将她搂在怀里亲,少女眼睫沾泪,似是倦极了,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蜷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一张海棠面,犹带残红余晕。 姬如玄大叹,没搞到手的时候,魂牵梦绕。 现在搞到手了吧,咋就更放不开了,只要人一不在怀里,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块。 姬如玄为她盖好薄被,披衣起身,出了房间。 金宝立时将准备好的天水香端过来。 姬如玄一脸无语,仿佛自己遭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质疑:“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这要不是姜扶光亲手做的,一盘子扣他一脸信不信。 “这不是医师之前说的吗?”金宝理直气壮,“行完房事用一些,有利身心健康。” 姬如玄记起了这事,不由一乐,这世间作什么因,就得什么果,当真是一点也不带虚的。 之前他还因姜扶光一女的,给他一个男人送补肾药,气得想收拾她,这不没过多久,就收拾上了么。 就是身体太娇弱了。 姬如玄又叹一声,将脑中浮上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给驱除:“俞二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这会应该有动静了。 第146章 自食恶果 第146章自食恶果 金宝连忙道:“传了,下人院那边都闹开了,阁里思王子同宁瑗公主在那处偷情,被顾相的嫡女,带了一帮小姐们当场撞破,皇城司吴中尉也在,过不了多久,就要惊动南兴帝。” “姜宁瑗?”姬如玄有些微讶,唇边吮着一丝莫名的笑,“有点意思。” 虽然没看被他打晕的女人是谁,但那瘦巴巴的身段,绝对不是姜宁瑗。 姜宁瑗身形要壮实一点。 “我让俞二注意下人房那边的动静,他就没发现任何异样?”姬如玄蹙眉,语气有些不满。 叫人从眼皮子底下行了李代桃僵之事。 真是废物。 “这不能怪他啊,他是皇城司守卫,要在特定时间进行巡逻,”金宝帮俞二狡辩了一句,“也不能一直守在那里。” 姬如玄瞥了他一眼。 金宝心头一窒,暗道大意了,但凡事关长公主的事,公子总要多一些计较。 “他负责那一处巡逻,但凡有动静就逃不过他的耳目,”姬如玄手指轻敲了几记膝盖,蹙眉,“除非,这行宫处还另有隐蔽通道,能避开俞二,及承恩公的眼线,把宁瑗公主送去阁里思那边,再把原本那边的人换走。” 这些深宫大院里,有很多隐蔽通道,寻常人不得而知,他之前从姜扶光失踪的那处小院,找到的一处暗门,就是其中一处。 假山和洞门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异样,他能察觉,是因姜扶光的气息,就在那一处消失。 这不算最隐蔽。 还有隐藏更深的暗道密室,是为了突发状况逃生或是躲藏。 这种秘密,只掌握在最有权势者之手。 恐怕连姜扶光都不清楚。 他很想嘲讽一下承恩公自食恶果。 但看事不能只看表面,姜宁瑗这事背后,明显还隐藏了更深一股势力,在背后浑水摸鱼。 “我来南朝的日子还是太短了。”姬如玄努力将南朝所有的势力关系,在脑中过了一遍,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头绪。 还是等姜扶光醒了,告诉她吧,也好有个防范。 金宝抹了一把汗,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城司都漏成了筛子,”姬如玄叹了一口气,“姜扶光以后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他中途因为气怒离开了一段时间。 绝不会超过一刻钟。 姜扶光出事被带走,没有惊动任何人,前后不超过一刻钟,甚至会更短,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皇城司。 像俞二这种普通的皇城司守卫,也绝不可能做到。 知道行宫守卫薄弱处,制定完美躲避守卫的行动路线。 要能接触行宫布防图之人。 要时刻监测到巡逻动向。 缺一不可! 至少也是个校尉,那必然是承恩公在皇城司埋得最深的力量。 “通知俞二,我要借此一事,将承恩公在皇城司的钉子拔干净,”姬如玄大费周章算计这一出,就是为了这个,“胆敢染指皇权,我就剁了他的手。” 不清理一下皇城司,姜扶光始终处于危险之中。 金宝连忙应是,接着又道:“宁瑗公主的事,很快就要惊动南兴帝,您是不是该将长公主送回去?” 这么早就送走,他可舍不得,姬如玄扔了一颗桑椹果进嘴里,昨天姜扶光送来的,没舍得吃完,可惜放了一天,没之前甜了。 “这种事,南兴帝不会让姜扶光掺和,”姬如玄弯了弯唇,笑得一脸得意,“甭管这行宫闹得天翻地覆,我的小心肝,必须风雨不侵,神鬼难扰。” 小心肝,金宝都要吐了。 “况且啊,阁里思若是知道,宁瑗公主是皇后之女,只会想着如何脱身,绝不敢攀咬长公主半个字。”事情闹得越大,阁里思反而没之前算计长公主的有恃无恐,只会投鼠忌器,只想脱身,不想攀咬长公主,招惹麻烦。 这里可是南朝呢。 姬如玄得意洋洋地回到房里,怀抱美人,温香软玉去了。 …… 林弦照从茯苓那边,得知表妹姜宁瑗不见的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当时! “奴婢想着,承恩公府传了话,就劝公主提早回去,公主很不情愿,同半夏先走了一步,我寻了荣郡王府持重的女官,提了公主离开的事,沿途追过去,便没见到公主,还以为公主恼了奴婢,故意不等奴婢。” 林弦照仔细听她的话,一字一句地仔细推敲,没发现疏漏,以他对表妹的了解,这绝对是她干得出的事。 “奴婢有些慌了,沿途寻回了宫院,留守的灵芝说,公主没有回来,连忙让他们跟着一起找,奴婢担心公主是故意避开奴婢,又返回了马球场,又找了回去,发现公主没有返回。” 林弦照一想,以表妹的脾气,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伏苓是把表妹性子摸得透彻,没什么错漏。 林弦照心情很凝重,连忙联系皇城司,让他们帮忙寻找。 没过多久,早前出去打探消息的长随回来:“顾三小姐,带着一帮小姐闯进了阁里思处,撞破了院中的事……” 脑中快速闪过了什么,林弦照猛地站起身:“快,叫上两个持重的老妪,并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我们去下人院。” 长公主去流苏院赏花的时间,同表妹不见的时间,几乎相差无几。 会不会长公主知道,是承恩公府在背后算计,所以将计就计。 林弦照带人赶到时,吴中尉已经带皇城司,包围了整个下人院,他心里一‘咯噔’,今天这事没法遮掩过去,想来陛下那边已经得了消息。 他满心凝重,带人进了院中。 “是宁瑗公主,我认得地上那身衣裳,绝对不会认错。” “巡田期间,大家都穿得比较素净,宁瑗公主那身红色袿衣,实在太显眼了,任何人看一眼,就不会认错。” “啧,还真没想到,宁瑗公主还是个风流性子,跑到下人房同阁里思王子幽会,偷情。” 林弦照脑子嗡嗡作响,刻意压低的议论,一字一句地传入耳中。 大费周章为长公主安排的好戏,竟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禁握紧了双拳。 勇敢玄玄,大胆求月票~ 第147章 不堪至极 第147章不堪至极 “你们没看到,宁瑗公主肩膀处还有好几道红痕,要不是吴中尉赶到及时,让大家退出来,并点了高小姐,把门关好,宁瑗公主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看光。” “如此荒唐放诞,宁瑗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她可是公主呢,若是她自己不愿意,谁还能逼她不成。” “不知羞耻。” “嘘,别说了,林世子过来了……” 林玄照沉着脸,站在院子里,冷声问:“你们可有看清楚,里面的人确实是宁瑗公主?” “这……”院子里众家小姐们,一时有些不确定了。 地上的衣服确实是宁瑗公主的。 很多人都看见了。 但是下人院的门比较窄小,大家都堵在门口,真正能看清屋里情形的,只有前面几人。 林弦照心里有底了:“宁瑗公主于行宫内失踪,皇城司正在各处宫院搜查,本世子听说此处有异状,便带人过来查看,在查明一应详情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动。”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宁瑗公主同男人幽会偷情一事,说成是宁瑗公主失踪。 不管发生什么事,宁瑗公主都是被人谋害。 此时,宁瑗公主就在下人房里,在场所有人都有谋害公主的嫌疑,所有知情人都脱不开干系。 想明了这其中关节,大家脸色一阵煞白,个个惊疑不定,神色如丧考妣。 身形粗壮的婆子们,顿时将门守好,一双双浑浊阴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在场的所有人。 幸好来得及时,场面还能控制。 林弦照松了一口气,点了一个持重的老妪:“盘问一下在场的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要巨细无遗。” 老妪连忙应下。 林弦照又看向另一个身形肥壮的老妪:“你带两个人进去,看看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妪点了两个能信的人,走到门口,敲了几下门。 “滚开!”阁里思怒吼的声音传出。 他只是想玩个女人,结果玩成了一场笑话,闹得人尽皆知,可想他心中到底有多么恼怒。 “奴婢是承恩公府的下人,过来寻宁瑗公主。”老妪声音平静。 里面不再传出声音。 老妪这才推门而入,阁里思已经穿戴整齐,双手抱胸,神色阴鸷地坐在椅子上。 要承恩公府给一个交代。 老妪上前一步:“宁瑗公主是皇后娘娘和陛下唯一的嫡公主,自小便是千恩万宠了长大,王子请稍安勿躁,国公爷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事。” 阁里思蹙起了眉,事情闹得这么大,便不好脱身了。 “请王子先去隔壁房间回避。”老妪见他一直没走,提醒了一句。 “你们最好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好过。”阁里思眼里带了阴冷的警告,大步走出房间,用力摔上了门。 他连摄政长公主都敢睡,一个嫡公主算什么? 他只要一口咬定,是承恩公为了给他卖个好,把侄女送到他床上,希望能通过他的帮助,让三皇子解禁,并参与共商伐越大计的会议。 南朝陛下还能把他怎么样? …… “陛下,陛下、陛下……”门外传来张德全的叫唤。 一连三声,南兴帝挤了挤眉心,这才悠悠转醒,就要起身,穆贵妃感觉动静,迷糊地唤了一声:“陛下?” “没事。”南兴帝亲了亲她的眉,“时辰还早,你继续睡。” 穆贵妃嗯了一声,含糊道:“不许半夜起身批奏折。” 南兴帝不由失笑,担心吵醒了她,披衣到了外殿。 “陛下,”张德全一脸焦急地在外面等着,“吴中尉过来禀报,说下人院那边出事了。” 下人院那边能有什么大事?南兴帝皱眉道:“让长公主过去处理便罢。” “若是这样,奴婢又怎敢惊扰到陛下面前?实在是……”张德全额头都冒了冷汗,连忙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荣郡王夫妻,并承恩公父子,这会儿人都来了,就跪在殿外,向陛下请罪。” 南兴帝僵住,复又大怒:“荒唐放诞,不堪至极。” 张德全脑子也是懵的,这会都不知道该不该接话了:“这事,不好惊动长公主,陛下您看……” 南兴帝震怒不已:“他们又有何错,向朕请什么罪?” 张德全将荣郡王和承恩公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荣郡王夫妻说,他们不该在巡田期间,大举宴乐之事,使人借机钻了空子,行了这等荒唐行径,污了圣听,辱了天家体面,至于承恩公,他们恳请陛下息怒,饶了宁瑗公主。” 南兴帝起先不语,忽道:“就让他们跪着,使人快马加鞭,请皇后连夜赶来行宫处。” 事关姜宁瑗的名节,这种事到底还是需要皇后出面。 张德全连忙称是,转头吩咐小德子去办。 外殿冷寂了半晌。 南兴帝沉吟不语,想着今晚发生的事,先将阁里思背后的一应干系,在脑中过了一遍。 阁里思是怎么避开皇城司,来到女眷这边宫院? 姜宁瑗是怎么跟阁里思凑到一起去的? 承恩公父子在其中扮了什么角色? 姜宁瑗是自愿的吗? 南兴帝蹙眉问:“长公主怎么样了?” 张德全知道,陛下是在问长公主那边有没有干系,连忙道:“下人院出事的时候,长公主在流苏院赏花,两边隔得远,”他斟酌了一下话,“后来,吴中尉及时赶到,命皇城司控制了下人院,消息没有传出来,长公主并不知情。” “先不要告诉长公主。”这种腌臜事,就不要掺合了。 张德全连忙应是。 “巡个田,也不让人安生,”南兴帝想到内殿里的阿穆,目光沉了又沉,“在潜邸时,还有几分贤惠样子,如今越发不成样子了。” 张德全知道,陛下说的是皇后娘娘,怪皇后娘娘没把宁瑗公主教好。 “姜宁瑗怎么样了?”南兴帝终于想到询问女儿的情况。 “人还在昏迷,女官验过了……”张德全把头埋低了,他一个老太监说这事,都觉得臊得慌。 第148章 乱了人心 第148章乱了人心 “确实失了贞洁,房中点了助兴的红丸,使用此物,会、会令人产生幻觉,亢奋异常,事后,精神久难恢复。” 张德全又把头埋低了,阁里思是习武之人,身体不错,所以提早清醒过来,宁瑗公主身体娇弱,又是初经人事,至今还在昏迷。 南兴帝脸色铁青:“对身体可有损伤?” “那倒没有,”张德全连忙道,“仔细休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南兴帝又问:“阁里思又在何处?” “已经回、回宫院歇息去了,”说这话时,张德全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说是,昨儿伺候宁瑗公主太累。” 一个藩属国的王子,也实在太嚣张了。 简直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南兴帝大怒,猛地将张德全递来的茶,掷摔在地,接着冷静下来:“既如此,此事就等皇后来了再议吧!” 张德全不敢多话了,关于一国公主的贞洁,陛下不好贸然处理。 南兴帝看着窗外乌黑的夜色,心中渐渐有些沉重。 他登基十五年,躬行节俭、惟重农桑、平定十年内乱、清除旧派残党、讨灭海贼,征服南越、北朝等外患,使危机四伏的南朝转危为安,呈现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时人颂曰“兴灭国,继绝世”。 可他深知,这些只是表象,那些在南朝根深蒂固的残党势力,真有这么容易根除? 是否还有一些,隐藏更深的势力,仍旧藏在暗处,浑水摸鱼,搅弄朝纲? 几乎横扫南越,灭其国,绝其种族苗裔的戚南风,因何突然暴亡? 在战场上,突然被偷袭受伤的戚老将军,自此患了腿疾,导致病痛缠身,多年来不能征战,这真的只是细作所为? 还有阿穆当年滑跤小产,这背后是否有更深的隐情? 他强续南朝十五年国祚,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近年来,也越发有些力不从心了。 北朝使臣被杀; 南越国屡犯边境; 云中国也不安分; 近年来,沿海一带海寇又有肆掠的趋势; 去岁承恩公打的那一场仗,也叫人摸不清头脑; 质子来朝,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还有今日,阁里思王子有恃无恐的态度; …… 事事桩桩,都让他感受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咳——”南兴帝喉咙一痒,忍不住捂嘴咳了一声,手中一阵濡湿,他摊开掌心一瞧,一滩刺目的鲜红。 “陛下。”张德全连忙拿了帕子上前。 贵妃娘娘身子大好了以后,陛下宛如枯木逢春,重新焕发了生机,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咳血了。 “又不是头一次,惊慌什么。”南兴帝拿了帕子,拭了拭手,淡声道,“就不必告诉贵妃娘娘及长公主。” 张德全的手都在哆嗦,陛下是积劳成疾,这南朝的太平盛世,是陛下用龙身安康换来的。 “当年,朕登基之初,朝中旧派残党根深蒂固,朕帝位不稳,在朝中支持者甚少,太尉府是武将,并不能随意参与朝政,朕在朝中唯有承恩公府可以信任倚仗,朕何尝不知,阿穆滑跤小产一事疑点重重,可是朕若是继续查下去……” 南兴帝没继续说下去。 可张德全岂会不知,当时陛下根本没有选择。 “自那之后,朕便想啊,阿穆肯定不会原谅我了,我唯有做一个好皇帝,这样也不算负了阿穆。” 张德全已经泪湿了眼眶,便就是从那开始,陛下每日只睡三两个时辰,彻夜批阅奏折,宣朝臣议事。 太医屡次相劝,徒劳无功。 他屡次劝阻,陛下置若罔闻。 以至于积劳成疾。 …… 不知何时起,外面下起了夜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过院中的花草树木,流苏花清香盈动,混着一缕凉芳,沿着窗隙,瓦缝,淡绿的纱窗,浸透进屋内,给屋里带来一阵清香凉爽,也带走了帐中的郁躁闷热。 这一觉是如此的绵长和深沉,身体一些异样的反应,令他双眉蹙了蹙,从如坠云雾的混沌,清明过来。 姬如玄蓦地睁眼,清醒过来。 屋里残烛燃尽,只留下一滩红色的烛泪,无声无息地诉说,昨晚是如何红烛帐暖。 榻边一盏昏灯,姬如玄搂紧了怀中的温香软玉,借着微明的灯火,少女蜷在他怀中,同夫妻一般,同榻而眠,同被而衾,娇小的身子仿佛天生同他契合一般,小脑袋挨着他的心胸,一只小手搭在他的腰间。 此刻她闭目酣眠,脸庞红扑扑的,带着海棠一般的红艳,一动不动,他也拥着她,手臂绕过她不盈一屋的腰肢,轻轻握住,掌心的柔腻香暖,令他一阵口干舌燥。 姬如玄猛地从榻上坐起,胸口残留着几道指甲划过的红痕,肩膀上多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姬如玄脑袋轰的一声,缓缓偏头。 “璎珞,什么时辰了?” 姜扶光已被惊醒,爬坐了起来,星眸半闭,一手拥被,挡于胸前,另手揉眼,嗓音嘶哑含糊,带着刚睡醒的软嫩和娇慵。 虽然以被掩身,可香肩浑然削成,雪玉一般的臂膀呈露在外,屋里昏暗,可胜雪肤光,白璧无瑕,泛着淡淡光润,一时醉了人眼,乱了人心。 姬如玄胸间悸动,做贼心虚一般,一指按压在她耳门穴,她眼睫轻颤,半掩的眸子,轻轻掩上,重新昏睡过去。 “不会怪我乘人之危对不对?”姬如玄闭了闭双目,将她搂进怀里,按在自己胸前,嗓音里带了一丝黯然。 作者:“你做贼心虚。” 姬如玄:“谁做贼了,一没偷,二没抢。” 作者:“嗯,采花贼。” 勇敢玄玄,大胆向前,月票不能停,因是新书期间,所以月票榜单上不去,小伙伴们淡定投票稳住就行,么么哒~ 第149章 我要杀了你 许久,姬如玄终于放开了她。 看着淡绿色的纱窗良久。 天快亮了。 敲门声响起,金宝的声音随即响起:“公子,卯时将至,林皇后已经赶来了行宫,您是不是该将长公主……”送回去? 倘若长公主再不回去,长公主宫院那边肯定会来要人。 若是惊动了旁人就不好了。 半晌! “知道了。”姬如玄起身穿戴整齐,打开房间,外面摆了一个木托,上面整齐摆放了姜扶光昨日穿戴的衣裳,首饰。 衣裳重新洗过,并烘干烫平。 姬如玄回到房中,搂起昏睡的姜扶光,靠在怀里,先帮她穿好细肩带小抹胸,再将衣裳一件一件往她身上套。 好在巡田期间,姜扶光穿着简单,穿起来也不费神,只是有些‘费劲’。 这滋味,就好像是在三伏天,顶着如火如荼,烘烤大地的太阳,跑了五公里,那酸爽! …… 南太祖登基后,重农务桑,后礼部上言,皇后出郊亲蚕不便。 南太祖召众臣议事:“朕惟农桑重务,欲于南郊建土谷坛,宫后为蚕坛,以时省观,卿等视其可否?” 随后在距离洛京较近的南郊,建了土谷坛和先蚕坛,为了近便,工部并礼部协商,在宫中铺了一条抄山道。 林皇后接到消息后,冒着一阵急雨,沿着抄山道,匆匆赶来行宫时,已经到了五更天。 巡田第四日,鸡鸣平旦之间,窗外朦胧昏青。 她整衣理冠,连忙去寻了张德全,求见陛下,就见一直跪在宫院门前的荣郡王夫妻,及承恩公父子,心中不由一窒。 张德全收到消息,客气上前:“陛下昨晚一夜未睡,方和衣躺下,皇后娘娘稍后再来吧!” 林皇后气得直咬牙,什么一夜未眠,怕不是和穆贵妃那狐媚子厮混了一整晚吧。 宁瑗出了事,他不闻不问,承恩公父子跪在门口,他也不理会,陛下是被那贱人迷得神魂颠倒。 她咬了咬牙,低下头:“陛下龙体为重,本宫便先向承恩公父子二人了解一下,”她呼吸一窒,猛地攥紧了五指,“之前发生的事。” 承恩公府的消息,比陛下派的人还要早到两刻钟,她已经知道了全部事情经过。 这话是为承恩公父子解围的托词。 “陛下方才交代了,”张德全低眉敛目,奴颜婢膝,“便让他们跪着。” 意思是,陛下没说可以起身。 林皇后忍了忍,只得先去看看宁瑗。 “哗啦”一声,一桶冷水浇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姜宁瑗冷得一激灵,悠悠转醒,勉强睁开了眼睛,一时却还不知身在何处,只觉浑身湿透,一股子冷意,不停地往骨肉里钻,她抚了抚额头,低吟了一声,觉得头痛得厉害,仿佛要爆开一般。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带半夏返回宫院。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到底做了什么? 姜宁瑗头疼欲裂,忍不住低吟了一声,什么也记不清了,挣扎着从湿漉漉的地上爬起,便觉脸庞一阵剧痛。 “啪!” 一个耳光子狠狠地抽了过来,她整个人被扇歪了过去,扑到地上,面庞像火烧了一般,火辣辣地疼痛。 “清醒了吗?”冰冷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姜宁瑗捂着脸,缓缓抬头,迷茫的双眼,渐渐映出了,一脸怒容地盯视自己的母后。 她睁大眼睛:“母后,您怎么在这儿?” 林皇后也不理会,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半夏:“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半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听到皇后娘娘的话,几乎瘫软在地。 姜宁瑗一脸茫然,听着半夏说,她在返回宫院的路上,被人击晕了,随后叫人撞破她同阁里思在下人房里幽会偷情,脑袋“嗡”的一响,眼前一黑。 她扶着剧痛的脑袋,脑子里浮现了一些零碎的片断,并不真切,脑血倏地上涌,鼻孔里,顷刻间便血流如注,滴滴答答,溅落在胸前雪白衣襟上,触目惊心。 “不,这怎么可能。”她瞪大了眼睛,一双眼珠子几乎都要脱眶而出。 屋里传来姜宁瑗尖叫发疯的声音。 还有不时摔打的声响。 “哐当” “砰咚” “哗啦” 持续了整整一刻钟。 林皇后冷冷地看着她,并不出声阻止。 “是你这贱婢害我,对不对,”姜宁瑗双眼猩红,猛地看向瘫在一旁的半夏,扑上前去厮打,“贱人,是你害我,我要杀了你。” “啊啊……”半夏蜷缩成一团,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哀声尖叫:“公主饶命!奴婢怎敢害您,奴婢也被人打晕了,饶了奴婢吧……” “还狡辩!我打死你!” 姜宁瑗披头散发,双目充血的样子,显得癫狂吓人,半夏惨厉的尖叫,由高到低,在微曦的天色里,分外瘆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皇后搁下茶杯,轻飘飘扫了一眼倒地不动的半夏,阻止仍然拿着簪子,正在不停往她身上戳刺的姜宁瑗。 “她死了。” 轻描淡写的话,仿佛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阿狸阿狗,畜生一般。 姜宁瑗身体一个倒跌,睁大的眼里映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浑身扎满了血洞,血流了一地的半夏,她一脸惊恐,握在手中的簪子,忽地掉到地上。 林皇后叹了一口气,这才起身站起,走到已经恐惧失声的姜宁瑗面前。 看着女儿披头散发,软跌在地上,惨白的脸上溅满了鲜血,白色的单衣上,也溅满了血,心中倏然一痛。 “带公主下去梳洗。”林皇后吩咐伏苓。 景玉进来收拾善后,半夏千疮百孔的尸体被人拖了下去,脚后跟抵在地面,划过一道长长的血痕。 第150章 踏脚石 两个老妪拎着水桶进屋擦洗收拾。 不消片刻,堂中已经焕然一新,仿佛之前惨烈的画面不曾发生过。 林皇后安静地坐着,一杯接一杯的茶,也平复不了她心中不断涌翻的怒火,这本该为姜扶光设的局,最终却让她的女儿,尝到了苦果。 分明是姜扶光将计就计,害了宁瑗。 林皇后眼中恨意流露:“汤药都准备好了吗?” 景玉低头:“已经熬好了。” “给公主端去,”林皇后闭了闭眼,嗓音中透了些许疲惫,“就说是安神汤,我特地吩咐人熬的,要盯着她把药喝完,一滴也不许剩。” 屋里又是一阵沉寂。 半个时辰后,姜宁瑗梳洗出来,依然有些精神恍惚,可人已经安静下来了。 “你是公主,便是失了贞洁又如何?”林皇后柔声安抚,“古往今来,养面首的公主不知几凡。” 姜宁瑗仍然处于失去贞洁的打击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瑗儿,人的一生还很长,很长,贞洁固然重要,”林皇后软语温言,“可若失去了,那就一文不值,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影响。” 姜宁瑗眼里终于有了波动,木木呆呆地看着母后。 林皇后搂着女儿,哽声问:“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吗?” 姜宁瑗木然摇头,脑中一些零碎的片段,并不真切,当她想要细想时,便会头疼欲裂。 她仍旧想不起来,只有身上留下的痕迹,以及身体隐隐的疼痛不适,提醒她经历过那些荒唐放诞的事。 “既然不记得,就当作没发生过。”轻抚着她苍白的脸,林皇后心疼得无以复加。 “可是,”姜宁瑗眼里流出泪来,“很多人都看到了。” “没有人看到,”林皇后捧着她的脸,目光平静,仿佛这根本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当时躺着,没人看到你的真容,只看到了你的衣裳。” 林弦照已经审问过在场所有人,顾令仪最先推门,发现屋里的情形,但她太惊慌了,什么也没看清,后头凑上来的人,只看到了阁里思光着身子,便吓得闭眼回避,没有谁真的看到姜宁瑗的真容。 后来吴中尉及时赶到,控制了局面。 只有一个不慎被人挤攘进屋里的小姐,父亲严御史,秩正五品,在御史台多年,也该升一升了。 这个女儿,注定要成为她父亲升官发财的踏脚石。 大约之前她处于混沌状态,也想不起之前发生的事,姜宁瑗看着母后平静的脸,心中的惊慌和恐惧,渐渐平复下来。 “理由是现成的,”林皇后声音淡漠,“伏苓催促你回去,你心里不情愿,但碍于,伏苓是我派去你身边的人,你也不好反驳,于是同半夏先行一步,悄悄溜到附近一处小院,交换了衣裳,让半夏扮作你先行回宫院,你自己则重新回了马球场。” 宁瑗的脾气,是有可能做这种事的。 这样一来,和阁里思厮混的人就是半夏,不是她。 “他们,会相信吗?”姜宁瑗心中不安。 “会的,”林皇后继续道,“为了皇家体面,荣郡王会为你作证,吴中尉及时赶到,控制了局面,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当时在院中的主仆十二人,没看到你的真容,自是不敢攀扯你,否则损了天家体面,遭殃的就是他们全家。” 这是明面上的知情者,但下人院闹了这么大动静,暗地里不知有多少窥视的眼线,不过这都没关系,他们不敢嚼弄什么。 便有哪个不识趣,杀鸡儆猴就完事了。 至于阁里思王子,为什么会来女眷宫院? 半夏又怎么会和他厮混在一起? 那就是皇城司的事。 南越国细作一事仍未结束,将细作身份往半夏身上一扣,这一切不合理的地方,也都合理了。 姜宁瑗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林皇后轻抚着她披散的头发,哑声道,“这只是对外的说辞,并不能糊弄你父皇。” 这些说辞,是为了保住宁瑗的名节,也是为了维护天家的体面。 姜宁瑗脸色又是一白:“父皇他……” “瑗儿,乖,母后会帮你摆平一切,不会让你失去名节,只是你父皇追究起来,我也保不了你……”林皇后凑近她的耳边软语,语气透了蛊惑,“所以,若你父皇问起,你只能这样说……” …… 好不容易安抚了姜宁瑗,林皇后从内殿出来,天光已经大亮了。 香玉过来禀报:“严御史过来了,正前厅候着。” 整晚没合眼,林皇后面容有些疲惫,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同香玉一起去了前厅。 一路上,香玉小声地同她说了,严御史候在大厅时,用了几盏茶,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行为举止。 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她的眼。 林皇后心里大体有底了。 严御史多年来,在御史台并无太多建树,也并不显眼,倏然得知,皇后娘娘召见时,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见过来请他的女官,对他也是客客气气,又难免一阵心惊胆跳。 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来了行宫? 怎的之前没有一点风声传出? 这一大清早,辰时都不到,就派人过来请他,怎么看都有问题。 严御史诚惶诚恐进了大厅。 坐了好一会,茶都换好几盏,才听到内侍通传的声音:“皇后娘娘到。” 严御史连忙走到堂中,下跪行礼。 “严御史起来坐吧。”林皇后语气自然,态度也温和,仿佛没有端一点架子。 可越是这样,严御史就越心慌,他连忙谢恩,战战兢兢地起身,坐回椅子上,整个人显得十分拘谨。 林皇后看在眼里,对这个严御史的性子,也摸得差不多了,也知晓怎么拿捏他了。 “听闻严御史,有一次女,名唤玉娇,从小就是严御史同夫人的掌上明珠,不论是性情,还是模样,都是极出挑的,尤其一手绣工精湛无比。” 严御史连忙道:“小女当不得皇后娘娘谬赞。” 心里却不由去想,这无缘无故,皇后娘娘怎的突然提了玉娇?玉娇何时得了皇后娘娘青眼? 哈哈,接下来就要看我们的勇敢玄玄,要怎么蒙混过关,今天看了月票数据,小伙伴们,其实都很给力,不过是因为是新书期间,读者基数没上去,所以月票榜爬不动,不过小伙伴们,要继续投月票支持,保持现在的榜单,么么哒~ 5月4日打赏统计,感谢书友20230224216345、申姜cy的打赏支持~也感谢每一位,给我投下宝贵月票的小伙伴们,因为后台机制,没办法进行统计,么么哒~ 第151章 升官死女儿 突然想到,玉娇昨夜丑时(2点),才被皇城司送回来,一回到家中,就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肯见,问她出了什么事,什么也不肯说,跟在身旁的丫鬟也不见了踪影,心里涌现了一股不安。 因为牵扯了皇城司,他也不敢随意出去打探消息。 等了一晚,没出什么事,也就把心放下了。 皇后娘娘要召见时,他一时没往这上面想,毕竟玉娇再怎么,也不会和皇后娘娘牵扯上关系。 “本宫向来欣赏这般兰心蕙质的女孩儿,特地为她准备了礼物。”林皇后朝香玉使了一个眼色。 香玉亲手从一个宫婢手中接过梓木盒子,送到严御史面前。 单看这盒子就知道,里头的东西定是十分贵重。 皇后赐,不可辞,严御史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捧过盒子,跪地谢恩:“臣代小女,谢皇后娘娘恩典。” “嗯,不过,”林皇后微笑,话锋一转,“本宫听说严二小姐身体一直不大好,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子,不然这般品性才貌,便是入三皇子府做一个侧妃,也是使得的。” “小女身体并无……”不妥。 顶着皇后娘娘抬起头,看过来的威严目光,严御史未完的话,也咽进了嗓子眼里,他不由低下头,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出身寒门,以现在严家的门楣,是绝无可能高攀三皇子,可皇后娘娘偏说了,严家女可以给三皇子做侧妃。 分明是刻意抬举。 “严御史方才想说什么?”林皇后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 严御史冷汗淋漓:“没,没有。” 似是对他的识相很满意,林皇后脸上又露了微笑:“听闻严御史寒门出身,被当地察举才学,取了功名,入太学进修,因才能出众,故凭借自己的能力,升任了五品御史。” 御史品级并不高,大多都是六、七品,因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正朝廷纲纪风气,所以御史在朝中极有话语权,朝中鲜少有人会得罪。 也因此,不管在任何场合,都会有御史台的人伴驾随行。 严御史在御史台,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只混到五品,这资质只能说是平庸,着实算不得才能出众。 严御史不敢说话,脑子里千头万绪。 “本宫听说,御史台有一位老御史要致仕,”林皇后目光看向了他,温声道,“本宫觉得你在御史台多年,踏实务实,兢兢业业,很适合补老御史的缺,”她轻声问,“严御史认为呢?” 严御史第一反应是惊喜,接着又冷静下来。 自从上次,戚小将军在朝堂上公然挤兑周御史,占着茅坑不拉屎,当堂提出建议,让陛下拟一道圣谕,让御史台弹劾那些年纪大了,还不致仕的官员,陛下觉得有道理,竟还真下了圣谕。 这段时间,御史台有几位老御史,唯恐弹劾到自己头上,晚节不保,纷纷上了请辞的折子。 陛下看得顺眼的,就留下。 不顺眼的恩准。 几位老御史的官职,最低的也是四品。 他从前是正五品,最可能补的就是正四,越过从级,直升正级,连升两级。 “多谢皇后娘娘恩德。”严御史连忙下拜。 林皇后心中一安,苦恼道:“不过,你尚有家事没有处理清楚,这个官职,便就先为你留意着,陛下时常言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事不能齐,如何能为陛下尽忠效力?严大人可要在端午节前,把家事处理干净了,以免这难得的空缺,也要过时不候。” 严御史到底在官场混了多年,岂会不知皇后娘娘口中这个‘家事’指的是何事,‘处理干净’又代表的是什么。 皇后娘娘给严玉娇的赏赐,是买命财。 事到如今,他仍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皇后娘娘如此讳莫如深,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他女儿的性命。 可他不敢问。 严御史颤颤巍巍地磕头:“臣,定当将家事,料、料理干净。” 他只是一个没有实权,小小的五品官,牺牲一个女儿,换来全家老小的性命,换来升职的机会,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 长公主一夜未归,璎珞几个也是心急如焚,整晚没有合眼,一直等到卯时,璎珞沉不住气了,犹豫着要不要去姬公子那边院子问问,又担心叫附近的皇城司发现,察觉出了端倪。 左思右想,璎珞决定去找戚表少爷,便说长公主身子有些不适,请戚表少爷过来看看,也不会惹了皇城司的猜忌。 这样一来,长公主一夜未归的事,就瞒不住了。 可长公主一夜未归,单凭姬公子身边的长随拿个戒指,说几句话,就这样一直干等下去,实在很没有信服力。 就在璎珞要去找戚表少爷时,姬公子把长公主送回来了,用斗篷包得严严实实,抱回来的。 直接避开了宫院的守卫,将长公主送到了房中。 璎珞简直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撼。 姬如玄将长公主安置在床榻间,并盖好薄被。 “长公主受了惊吓,还在昏睡,你们守在殿外,不要做多余的事,”姬如玄目光微凝,眼中透着一股噬人冷意,“约半个时辰,她自会醒来。” 在他冷戾的目光下,璎珞感觉自己仿佛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想着长公主这么信任姬公子,姬公子也确实将长公主送回来了,眼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好做多余的事,便先稍安勿躁,等到辰时再说。 姜扶光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她睁大眼睛,茫然盯着床顶,呆愣了许久,失焦的眼睛这才渐渐清明,脑里头钝钝地疼,像被人拿凿子凿过。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她在守卫森严的行宫处,遭人算计,被人击晕,险些被阁里思轻薄,是姬如玄救了她,带她去了清泉院。 泉水很冷,浸得她连骨头缝里都渗了寒意,仍是没办法疏解金风玉露的药性,姬如玄没有找到解药,她苦苦支撑。 后来姬如玄说:“我给你当解药。” 第152章 姬如玄太狗了 “倘若人心需要人心换,那么我愿意,先将心交出去,去换那个百之一二,千之一二,万之一二的可能。” “我不曾和女子一起过,身心都干净,长公主请放心用。” “这么喜欢我的脸,给你当面首,好不好?” “长公主收了我,嗯?” “叫一声君玄哥哥,命都给你。” “我必不叫你跌进泥泞,倘若我们之间隔了千重万水,你就在原地等我。” “我会踏平这千山重重,万水迢迢,走到你面前。” “不要推开我。” “……” 那些耳鬓厮磨的画面,倏地涌进脑海,姜扶光目光止不住的轻颤,四肢酸软胀痛,令她浑身难受。 金风玉露的厉害之处,它让人保有神智,却又让人理智崩溃,深陷在一种本能反应。 当理智回归,曾经发生过的事,自然也不会忘记。 姜扶光咬紧了唇,嘴里尝到了腥甜的滋味,她本是不愿同姬如玄发生这种亲密的关系。 这才苦苦支撑。 姬如玄是北朝质子,来南朝目的不明,注定立场不同的人,如何能与之纠缠不清? 不过是害人害己。 可她也知道,以当时的情况,也确实没有选择。 姜扶光不会为了已经发生过的事去纠结什么,那只是作茧自缚。 及时止损,才是明智的选择。 姜扶光抬手摇了床铃,身上陡然涌现了一股极致的酸疼,遍及全身每一处肌肉、筋络,每一寸骨头,又想到姬如玄不知节制,饶是淡定如姜扶光也不禁黑了脸,暗骂了一声:“狗东西。” 璎珞听到摇铃,连忙进殿,激动道:“长公主,您醒了。” “派人去查查,巡田这几日,顾二公子同什么人有过往来,其间都发生了什么,要巨细无遗,还有碧血丹心兰,紫鹃茶的来历。”有人利用顾嘉彦算计到她头上,她不能当作没事发生过。 昨晚,长公主就是同顾二公子分别之后遭了暗算,璎珞不敢马虎。 “准备舒筋通络,活血散瘀的药浴,我要沐浴,”姜扶光敛下眼睫,挡住了眼底的暗色,“浴房里熏上青麟髓。” 青麟髓以沉香、檀香、龙脑香、麝香等入药调香,清香走鼻,醒脑提神,长公主尤其喜欢,经常在书房里熏用此香,其他地方,却从来不用。 璎珞心下有异,却不曾表露,之后又问:“珍珠和珊瑚候在外面,可要叫她们进来伺候?” “准备一些吃的送来。”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要吃东西才能恢复体力。 璎珞退下,房中安静下来。 强撑着身上的酸疼,姜扶光从床榻上爬起来,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姬如玄反复拆了数遍,身体一动,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咬了咬唇,昨晚的那些记忆,又浮上脑海。 她是绝不会承认,是因金风玉露药性太强,她整个人都处于混沌失智的状态,不仅任姬如玄为所欲为,甚至还会主动配合。 要怪就怪姬如玄太狗了,后来药都解了,还在她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不依不饶。 太过分了! 姜扶光一张脸红得都快要滴血了,脑袋还在钝钝的痛,疼得她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人都快要吐了。 这仿佛是金风玉露的遗症,也不知道要如何缓解。 除此之外,她全身还有些使不上力气,应该也是金风玉露的原因。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姜扶光白着脸,费力挪动身子,靠在迎枕上,额头溢出汗来。 珊瑚端了一碗冰糖燕窝进屋,见长公主面色发白,心里很担心:“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姜扶光摇摇头,吃完冰糖燕窝,就让珊瑚退下。 见她脸色不大好,显是身体不适,珊瑚一脸迟疑,长公主一夜未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后,也不让人近身伺候,整个人都有些怪怪的。 可长公主不提,她也不敢问,只得退到外殿守着。 姜扶光好不容易从床榻起身,顿时双腿一软,差点软倒在地,幸好扶住了床边的灯架,深呼吸数次,这才拖着沉甸甸的身子,走向了浴房。 珍珠准备好了汤池。 满池褐色的浴汤,飘着淡淡的清苦气息,汤池旁置了小案,摆着三足芙蓉石凤首熏炉,炉中清烟袅袅,熏的正是青麟髓。 “退下吧,”姜扶光看了芙蓉石凤首熏炉良久,“没听到传唤,不要进来。” 珍珠连忙退下。 浴房里安静下来,姜扶光褪下一身碧玉衣裳,宛若削成的香肩上,瓣瓣桃花,绽放在白玉般的香肌上。 她探足,走进汤池里,缓缓将身子浸进浴汤里,温热的水没过身体每一寸被蹂躏过的冰肌玉骨,她这才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汤池底下装了火道,连了灶台,灶台里的火不熄,汤池的温度,也会降得很缓慢。 姜扶光凑近香案,深吸一口熏香炉里袅袅升腾的青麟髓。 药浴泡久了,会令人头晕目眩,胸闷气虚。 姜扶光身体本来就虚,每隔一盏茶,从汤池里起身,用一些玫瑰露和鲜果。 直到身体不适的感觉退去,再重新返回汤池,反复数次,直到身上的疲惫酸软,褪去了许多,身上缓过劲来,这才从汤池里起身。 守在屏风外面的珍珠,久等不到长公主唤她进去伺候,心里有些担心:“长公主?” “无事,”姜扶光披上大巾,将身体裹得严实,靠在软榻上,“进来伺候吧。” 珍珠端了苏合香酒进屋伺候,拿了软巾帮长公主绞头发,发间的水汲干了后,取了炭笼一边烘头发,一边为她推拿头部穴位。 姜扶光精神好了一些,但脑袋里钝钝疼意,仍然没有减缓。 还是需要寻个医师过来看看。 只是现在有些不妥,还是先忍忍吧! 用完早膳后! 姜扶光恢复了一些力气,人也没之前那么难受了,她靠在软榻上,开始梳理昨晚事情的始终。 阁里思对她心怀不轨,看她的目光很露骨,上次在午门处她就隐有察觉,随后也不曾再与阁里思有所接触。 勇敢玄玄,大胆向前冲鸭~ 为了保持现在的榜单,小伙伴们月票不能停。 5月5日打赏统计,感谢气泡噗噗茶、青青、只想窝着看书的打赏支持,感谢每一位投下月票的亲亲们,么么哒~ 第153章 反噬自身 第153章反噬自身 联想到阁里思背后的云中国,其实也不难推断,到底是谁在背后,通过算计她,给阁里思卖好,从而获得阁里思的支持。 承恩公府! 三皇子获得阁里思的支持,就会解禁出来,参与两国共商‘伐越大计’的会谈,会谈成功后,三皇子立储是板上钉钉。 被毁了贞节的她,遮掩还来不及,怎还会将事情闹大? 她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承恩公府所害,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不知羞耻,勾引阁里思,理由也是现成的,为了拿到共商伐越大计的主动权,减轻太尉府在岭南的压力。 合情合理。 姜扶光心中掀起了惊涛怒浪。 璎珞打听消息回来了:“紫鹃茶是顾大公子巡盐带回来的,顾二公子巡田的时候带上了,原就打算送给您。” 问题应该不是出在紫鹃茶上,不然干系就大了,背后之人绝对不想把整个丞相府牵扯进来。 “碧血丹心兰,是顾大公子送给顾三小姐的礼物,顾三小姐十分喜欢,还带来了行宫,后来顾二公子打听到,长公主这阵子喜爱侍弄兰花,便用一套名贵的头面,从顾二小姐手中换来了。” 那套名贵的头面,原是要送给长公主的。 姜扶光脑子钝钝的痛,兰花是直接从顾令仪手中得来,没经旁人手,有问题的可能性,也就微乎其微。 璎珞又说起了,顾二公子在巡田期间的一些琐事:“……除此之外,顾公子昨日上午,同宗室里几个纨绔,闹了一些不愉快。” 前边并无不妥之处,真要有问题,估计就出在这几个宗亲纨绔身上。 姜扶光蹙眉:“怎么回事?” 璎珞不敢隐瞒,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几个纨绔同顾嘉彦住得近,难免碰到一处,对方一行人提了几句陛下属意东方毓,要为她和东方毓赐婚,又说了她和东方毓,如何男才女貌,天造地设,一群人越聊越来劲,便有人说她容貌如何如何…… 还吟了一首赞诗——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诗是好诗,也并无不妥之意,可从一帮纨绔口中吟出,便透了几分唐突。 从小到大,顾嘉彦就很维护她的,为了她,同几个纨绔闹得不愉快,这也很正常,仔细推敲,也没有不妥之处。 问题不是出在顾嘉彦本身?? 或是八角亭处的杯盏,以及泡茶用的水。 姜扶光出声询问:“昨日喝茶用的杯盏,是顾二公子自己带的?还是行宫处准备的?” 璎珞回答:“顾二公子原先准备的茶具,许是磕碰到了,有些瑕疵,便让行宫处另行准备了整新的。” 如此看来,问题确实是出在茶具上,行宫里人多事杂,具体是在哪个环节,却无从探查。 线索全断了,就跟上次遇刺一样。 姜扶光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只有这些消息吗?” “目前只打听到这些,更具体的,还需要一些时间。”大半个时辰,能打听这么多消息,已经很不容易。 姜扶光颔首:“继续打听吧!” 璎珞称是,又说了昨晚行宫里发生的事:“……玛瑙扮成长公主的样子在流苏院赏花,将长公主不见的事遮掩了过去,奴婢派人暗中盯着下人院,大约夜半时分,顾三小姐撞破了宁瑗公主同阁里思在那处幽会偷情,皇后娘娘今晨卯时到了行宫。” 前面的事,确实和她预想的相差无几,到了后面,姜扶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脑中将昨夜发生的事,反复过了数次,仍旧没有半分头绪,姬如玄救下她之后,到底做了什么? 正想着,额头就被人轻敲了一记。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我靠近了都没察觉。”戚言淮将一大盘樱桃,摆到她面前。 姜扶光抚了一下额头:“阿兄怎么来了?” “这是什么表情,好像不希望我来似的。”戚言淮将一枚红艳的大樱桃,扔进她嘴里。 “嗯,哪有。”咬了咬嘴里的樱桃,又酸又甜的滋味,令她又想到了,昨晚某些令人羞耻的记忆,姜扶光有些心虚,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阿兄。 “说吧,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鼻音这么重,连声音也哑了。”戚言淮看她的目光,透了几分探究。 “昨夜赏花太晚了,就有点受凉。”姜扶光语气不觉透了撒娇。 “吃过药了吗?”戚言淮问她。 姜扶光不觉又想到,姬如玄一口一口,给她渡药的画面,更是埋低了头,不敢去看阿兄。 见她一副心虚样子,就知道她没喝药,从小就娇气,分明也不怕苦,可每回生病吃药,偏都要折腾人,要人哄着才肯吃药。 戚言淮让珍珠去熬药。 她分明没有生病,吃什么药啊,姜扶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脸哀怨地看着阿兄。 戚言淮被她看乐了,将樱桃端到自己面前:“生病了,就不能吃凉的,你最爱吃的樱桃,也没份了。” 谁稀罕了,我昨天还吃了一大盘呢,姜扶光脑中又浮现了那些互喂樱桃,分甘同味的画面,连忙晃了晃脑袋。 不能再想了。 “昨晚,下人院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吗?”收到吴中尉的传信时,戚言淮本能觉得不对,眼皮子重重地跳,连忙派人去打听姜扶光的行踪,得知那时她在流苏院赏花,这才放下心来。 可心里仍旧不大放心。 本想一大清早就过来看她,又想到她昨天夜半才回去休息,也不好太早过来惊扰她。 “方才听璎珞提过。”姜扶光趁阿兄没注意,悄悄拿了一颗樱桃,塞进嘴里,“阿兄可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戚言淮将樱桃放到她拿不到的地方:“很大可能是,阁里思看中了哪家小姐,有人想借机向阁里思卖好,安排了这一出好戏,结果反噬自身。” ‘有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还真是一针见血,姜扶光垂下眼睛:“阿兄为什么不认为,阁里思看中的人就是姜宁瑗?” 是承恩公将嫡亲外甥女,送给了阁里思呢? 第154章 看我不打死你 第154章看我不打死你 “倘若进京朝贺的人,是云中国未来继承人,倒是有这个可能。”皇后亲出的嫡公主,承恩公的嫡亲外甥,怎么也得‘卖’出个好价钱。 阁里思那个色中饿鬼,承恩公还瞧不上眼。 阁里思背后代表的云中国,能令承恩公铤而走险。 但阁里思本身掌握的筹码不够,并不足以令承恩公利欲熏心,牺牲嫡亲外甥的贞洁。 姜扶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件事疑点太多,总归同皇城司脱不了干系,”戚言淮面色有些凝重,“倘若被算计的人是你,恐怕也很难逃脱。” 皇城司护卫皇城安危,羽林卫护卫内宫安危,但其实,羽林卫大多受陛下调遣,护卫的主力,是在陛下身边,宫中的守卫力量,主要还在皇城司身上,倘若承恩公染指皇权,皇城司遍及人手,轻易就能算计扶光。 行宫里是不允携带私卫。 扶光的安全主要依赖皇城司的保护,其次才是羽林卫。 可不是她吗?姜扶光心中一刺:“父皇命吴中尉补了孙成虎的缺……” “宫中设禁卫军统领,掌皇城安危,分设十二卫尉,拱卫天子,每尉掌兵五千,拢共六万兵马,皇城司六校只是其中之一,不过冰山一角,吴中尉接手六校才多少日子?想要完全掌控六校,尚需时日,”戚言淮定定地看着她,“你的处境很危险。” “我知道,”从西山行猎,姜扶光就知道承恩公府染指皇权,“西山行猎,同巡田期间,都在皇城司的护卫下出了事,此事过后,皇城司又要经历一番清洗,想来承恩公府也会损失惨重。” 事情没有闹大,父皇也不会知情,自然相安无事。 闹大了,就少不了皇城司的干系。 “可惜,太尉府在皇城司使不上力,帮不上什么忙,”戚言淮叹了一口气,眼珠子转了又转,“等巡田事毕后,我给陛下建议一下,以后天子出行,应该由护军营,同皇城司,羽林卫共同护卫策应。” 太尉府统管全国兵马战事,能在护军营插上手。 姜扶光一琢磨,觉得父皇还真会答应,毕竟皇城司接二连三出了纰漏,父皇不可能完全信任皇城司。 兄妹两人拉拉杂杂说了一些话,珍珠端药进来。 顶着阿兄幸灾乐祸的眼神,姜扶光苦着一张脸,把一碗药干完了。 有病治病,没病防病,这没毛病。 戚言淮见她乖乖喝了药,就要走了,临走前,还把姜扶光喜欢的樱桃端走了。 脑袋钝得难受,姜扶光打算回房小睡一会。 “咚!” “咚!咚!” “咚!咚!咚!” 窗前传来接二连三的轻微响动,姜扶光心有所感,迟疑了一下,又想到心中还有许多疑问,这才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扇。 姬如玄果然翻窗而入。 不待她开口,他已经上前一步,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床榻方向。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姜扶光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就有些恼怒,不觉压低了声音。 姬如玄将她放到床榻间,为她盖好薄被:“你要好好休息。” 姜扶光面色一红,确实觉得浑身难受,便撇开头,没说什么。 姬如玄极自然地坐到床榻旁:“我去问了玉衡子,他刚好也知道金风玉露其中有一味药,产自西南一带,镇静、止痛、安神、有致幻的作用,又被称为‘忘忧药’,服之能使人无忧,久服易成瘾,因产量较少,极其珍贵,只掌握在当地贵族手里。” 没想到他还特地去寻了玉衡子,姜扶光轻敛长睫:“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金风玉露里忘忧药用量很少,你只用了这一次,没什么影响,”姬如玄蹙眉,又道,“但同其他药一起,药效比较猛,如果不能及时疏解,会影响神智。” 想到自己中药后失智的情形,姜扶光信了这话。 姬如玄连忙拿过背后的包裹,一摊开,里头大大小小的药瓶,有十几个那么多,姜扶光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打劫了玉衡子。 “我给你拿了药,这个圆肚瓶,叫蕴神丸,能蕴养精神,缓解头疼。” “还有扁肚瓶,是培元丹,服之能固本培元,强身健体。” “这个指肚瓶,是通经活络丸,能缓解身体酸痛不适。” “……” 他将这些药,一一介绍了一个遍,轮到最后一个油纸包,就有些支支吾吾:“这,这是……我闻到,你屋里熏了以麝香配伍的香药,玉衡子说,这药呃,其实没那么保险,可又不能用多了,赵飞燕那个,就是用多了,最后不孕……” 听他磕磕巴巴说了一通,姜扶光总算听明白了,这个油纸包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心里又羞又恼,可又不好发作什么。 她原打算熏十日以麝香配伍的青麟髓,也知道麝香用多了会伤身,却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法。 “避、避子汤是寒药,也会伤身,你不要用,”姬如玄几乎不敢抬头看她了,连忙将油纸包塞进她手里,“这是玉衡子开的药,对身体伤害不大,你再吃我拿给你的药丸,调理身子,一定没事。” 事实上,玉衡子的药已经很温和了,平时多调理一些,对姜扶光的身体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只是他不放心,打劫了玉衡子不少好药。 临走时,玉衡子气地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要不是我孙子,看我不打死你,滚滚滚,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姜扶光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事实上,从他出现之后,她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对了,你现在肯定头疼得厉害,先吃蕴神丸。”姬如玄连忙拿过圆肚瓶,从里头倒了一枚深绿色的药丸,讨好地递到姜扶光面前。 看他半跪在地上,一脸无辜,带了讨好的笑容,姜扶光轻叹了一声,接过蕴神丸服下。 姬如玄连忙拿过矮几上的温水,递上去。 姜扶光看了他两眼,接过杯盏,低头喝了几口,就不喝了,姬如玄眼疾手快,连忙将杯盏接过来,放回矮几上。 这份机灵劲,比起小德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月票榜维持在40名左右,大家努力,我们争取稳定榜单。 哈哈,真男人,不逃避,勇敢面对,勇敢玄玄的外号,取得还真是名符其实啊~感谢取名的小读者,你们是永远滴神~ 还有啊,你们都是魔鬼吗?难道只爱看男女主的剧情?我一写男女主,月票就哗哗涨,镜头一切换,你们就躺平了~ 5月6日打赏统计,感谢申姜cy的打赏支持~,感谢每一位投月票的小伴们,么么~ 第155章 我以生命起誓 “你起来吧!”姜扶光扶了一下额,还是决定转开话题比较好,“姜宁瑗的事是你干的吗?” “当然不是我,”姬如玄像踩中了尾巴,炸毛了,“我做事,会给你留下这么大的隐患吗?” 姜扶光心念微动,心中有了猜想。 “我顶多,就是把一个鬼鬼祟祟的女人敲晕了,设法弄进了阁里思房里,”姬如玄往地上一坐,屈着一条腿,“准备夜半一到,西侧院的宴乐散场,就设法将人引过去,撞破阁里思同女子在下人房偷情的事。” 姜扶光蹙眉:“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得到想要的人,还被人当场撞破,阁里思会认为,是承恩公府戏弄他,恼羞成怒之下,岂会善罢甘休?”姬如玄勾唇一笑,带着意味深长的冷意,“最好能令他们狗咬狗,就算不成,总归是皇城司的干系,陛下追究起来,皇城司首当其冲。” “这对你没有好处。”姜扶光抬眸看他。 “对你有好处啊,”姬如玄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你这样三番两次栽在皇城司手里,正好借这个机会将计就计,先把承恩公府在皇城司的手剁了。” 姜扶光轻颤了一下眼睫:“姜宁瑗的事,你知道多少?” 姬如玄遗憾摇头:“水很深,有人浑水摸鱼,李代桃僵,想借机挑起承恩公府同你之间的争斗,或许,承恩公算计你一事,也有对方推波助澜。” “姜宁瑗的事,林皇后会算到我的头上。”姜扶光不觉得意外,经了此事之后,她和承恩公府,已经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局面。 “自从三皇子禁足,父皇命我临朝摄政之后,朝中局势也渐渐趋向平稳,有人不希望看到这种平稳局面,想要再挑事端。” “你知道是谁吗?”姬如玄忍不住问,让他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一定把这人剁了喂狗。 “不知道,”姜扶光摇头,“我父皇登基时,南朝经历了十年内乱,朝中大臣结党营私,夺嫡争斗,不可开交,先帝十一子,有九子,就是在夺嫡之中丧命。” “父皇登基之后,朝中旧勋党羽,根深蒂固,遍及朝堂,一度处境十分艰难,是全赖我外祖父平定北边,我二舅舅横扫南越,才巩固了帝位,随后才开始清理朝中,一些支持其他皇子,参与夺嫡的旧勋党羽。” “你怀疑,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旧勋残党所为?”姬如玄对南朝局势很了解,他之前也猜测过这种可能。 “最有可能是他们,等巡田事毕,我会着手探查此事。”姜扶光颔首,旧派势力没那么容易根除,许还躲在阴沟里静待时机,搅风搅雨。 父皇多年来维系朝堂平衡,也不愿对外兴兵,很有可能也是出于这一原因。 “头疼好些了吗?”姬如玄突然问。 姜扶光先是一愣,接着又发现,脑袋里钝钝的疼意,已经缓解了不少,是蕴神丸起了效果。 “好了许多,大约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芙蓉石凤首熏炉里,青麟髓一丝不苟,袅袅升腾,就摆在触手可及的床几上。 因为隔得太近,味道太过浓郁,熏得姜扶光有些难受。 姬如玄突然掀开熏炉,将没有熏完的青麟髓灭掉,清理掉香灰,打开了宝塔状的香盒,找到了安神香,熏燃。 “姬如玄——”姜扶光出声唤他。 姬如玄暗色的眼睛,向她望了过来,像是不可测的玄夜。 “昨晚,”他目光倏一深,姜扶光心跳微微加快,她轻敛了一下眼睫,“谢谢你。” 姬如玄眼里,微微有了光亮。 “谢谢你救了我。”姜扶光有些难以启齿,被阁里思用那样恶心又淫邪的目光,肆意轻薄的感觉,实在令人作呕。 当时,她启动了指间的戒指机关,做好了静待时机,绝地反击的准备,可这其中实在有太多不确定。 她浑身没有力气,勉强蓄了一些力气,能否一击即中,还是未知数,她只凭意志行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阁里思是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力量在她之上,这一击被他挡掉的概率也很大。 在那种情况下,她唯一能攻击的,只有格里思曝露在外的脖颈。 阁里思死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云中国若借机发难,太尉府又将承受什么? 姬如玄没想到,姜扶光竟然没计较他先前乘人之危,还向他道谢,他都做好了要被兴师问罪的准备。 “昨晚那种事,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姜扶光嗓音微哑,轻笑了一下,“被阁里思侮辱,失去名节,然后叫背地里算计这一切的人,攥住把柄,关键时候,用来要挟我就范,必要的时候,闹得满城风雨,让我身败名裂。” “不会发生这种事。”姬如玄陡然起身,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我以生命起誓。” 我必不叫你跌进泥泞里,让这肮脏的世俗,玷污了你。 你是高高在上的云上日,扶桑光。 是我的光。 他灼灼的眼底,透着令人心跳加速的真挚,姜扶光避开他灼灼的眼:“我不怕被人毁了名节,但绝不会以这种方式,苟活于世。” 她背后站了整个太尉府,及那些同太尉府同气连枝的朝臣,及其家眷、族人,成千上万人的命,都在她一身。 她没有选择。 唯有一死,才不会牵连到他们。 姬如玄看着她久久不语,漆黑的眼底,汹涌着噬人的浪潮,他想杀了阁里思,将他挫骨扬灰。 “当然,也有第二条路,”姜扶光轻笑了一声,笑声里透了一丝轻快,“你也看到了当时我手里的戒指吧,在合适的时机,划破阁里思的咽喉,一击致命,就能避免被他侮辱。” “别说了。”姬如玄已经猜到了她最后的结局。 姜扶光眼底含泪,却始终笑着:“但事后,云中国兴师问罪,我唯有以死谢罪,平息南朝同云中国的干戈,以确保太尉府,不会因此事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确保南朝的国土,不会遭到外邦的践踏。” 第156章 事后火葬场 哪有什么活路? 只是相比第一条路,她主动选择了第二条路,一条不让自己受辱,堂堂正正,干干净净,慨然赴死的路。 “姬如玄,”姜扶光泪盈于睫,眼睛都红了,“是你救了我。” “你别哭!”姬如玄有些手足无措,手指轻颤着,落在她眼下,似带了一点小心地试探,手指轻碰到她眼下的泪,她没有抗拒,这才小心地将她眼睫上的一滴泪拭去。 “你又救了我一次,”姜扶光轻眨一下眼,眼中久蓄的泪,宛如断线的珍珠,从眼眶滚落,“又一次,救了我的命。” 姬如玄慌了,连忙将她搂进怀里,小心地抚着她的背:“不论多少次,我都会来救你,我保证,你别怕。” “所以,你是在咒我吗?”姜扶光情绪平复了一些,从他怀里出来,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姬如玄连忙解释。 “姬如玄,”姜扶光抿着唇,轻轻一笑,嘴角处,小小的浅梨涡呈现出来,“也谢谢你帮我。” 姬如玄看着她巧笑梨涡,又甜又软,还是昨晚情到浓处的时候看过。 “我知道,你是真心在帮我。”他并没有乘人之危。 最开始,是带她去清泉院,浸泡泉水,得知没有用后,又帮她寻了解药,发现无药可解。 她当时很抗拒,是因他质子的身份,以及他来南朝目的不明。 这种事,倘若掺杂了半分强迫,对女子的伤害是可想而知。 是他说了枢机子的谶言,主动曝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瓦解了她的心房,至少同他一起时,她是有神智,而且心甘情愿,不是被迫接受。 姬如玄顾及了她的感受。 “长公主,”姬如玄倏地笑起来,丹凤眼微眯狭长,“光几句谢怎么够?” 他咧着嘴在笑,露出的白牙,像磨牙以待的野兽。 但姜扶光知道,他是在虚张声势,嘴角弯起轻柔的弧度,问道:“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笑意一顿,姬如玄不说话了。 姜扶光笑盈盈:“君玄?” 姬如玄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两眼望望天,看看地,就是不敢去看姜扶光。 “君玄、哥哥,嗯?”她眉眼含笑,嗓音透了些婉转音调。 他扶了一下额,眼睛乱瞟,脸上透着心虚,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口花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还是夫、君?”她字正圆腔,抑扬顿挫,嗓音清透悦耳,“姬公子玩得还挺花的哈。” “也不是很,”花,顶着她淡淡看来的目光,姬如玄一个激灵,“男人在床上说的,那都是屁话。” “是吗?”姜扶光嗓音温软。 “是,也不是,”姬如玄拍了一下额头,把眼睛放空,能屈能伸,“我错了,那都是从话本上学的。” 看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姜扶光也不继续为难他了:“你之前讲的那个故事,还没讲完,你还愿意讲吗?” 谶言中的皇太子后来怎么样了? 他孤身来到南朝做质子,又为了什么? 为什么三番两次救她? 她心中有太多疑问。 姬如玄就坐在床榻旁的绒毯上,一条腿屈起,将手搭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显得很随性。 许久,他敛下眼睛,平静道:“愿意的。” …… 巡田期间,只有重要的奏折才会送进行宫,南兴帝批完早上的折子,就返回内院陪穆贵妃用膳。 张德全过来禀报:“陛下,宁瑗公主到了,就跪在外面。” 南兴帝顿时没了胃口,想着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也不能一直干摆着,就要放下筷着。 穆贵妃有些不悦:“天大的事,能有陛下龙体康健重要?让她跪着去,原也是合该受着。” 见陛下没说什么,张德全连忙退下。 南兴帝一脸歉意:“原想带你出来散散心,哪知竟发生了这种事。” 穆贵妃仿佛没听见,盛了一碗药膳粥:“这是向云山道长讨要的药膳食方,养心蕴神极佳,适合陛下怡养心神,陛下多吃一些。” 自讨了一个没趣,南兴帝只好安静吃粥。 一碗粥见底,穆贵妃起身:“我们去院子里走一走,消消食,饭后一百步,长命九十九。” “好!”南兴帝自不会驳了她的美意,两人相携一起,沿着一段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互相扶持,岁月莫不静好。 张德全远远看着,不禁湿了眼眶。 鹅卵石凹凸不平,才走一刻钟,脚底又酸又麻,就有些受不住了,两人沿着鹅卵石小径绕回院子时,南兴帝额头溢了些细汗。 穆贵妃取了才做好的桑葚蜜膏,化进水里,端给他喝,并交代说:“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切记不要动怒,要以身体为重。” 南兴帝大步走进了前殿,承恩公父子、荣郡王夫妻、阁里思、姜宁瑗都在,唯独不见皇后。 南兴帝目光看向了阁里思:“你昨天晚上,怎么会出现在女眷宫院?” 面对南朝的九五之尊,阁里思没多少敬意,却到底收敛了一些:“我哪里知道?我当时中了药,神志不清,哦,你们南朝的太医验过,是一种名叫红丸的玩意儿,食之能令人产生幻觉,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那边了。” 张德全宣了太医进殿,太医也当场证实了,阁里思当时确实中了红丸。 南兴帝不好多说什么。 阁里思王子却打蛇上棍:“我身为云中国的王子,是携了诚心,千里迢迢过来朝贺南朝陛下万寿,却在行宫里遭人暗算,出了这等丑事,实在有伤我云中国的威严体面,还请南朝陛下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就是南朝故意折辱我们藩属小国。” 话里明晃晃的威胁之意,让南兴帝面色沉了沉,盯了他半晌。 阁里思看着那双充满威仪的双眼,不觉就想到,当日在太极殿时,看到大殿正前方,一条浮雕巨龙,怒目圆瞪,龇牙裂齿,在云层里翻云覆雨地穿行着,不管他站在哪个角度,龙目都死死将他盯住,无处不在,如影随形,仿佛他有一丝不敬,墙上的巨龙,就会立马撕扑而上,将他咬死。 玄玄过了第一关,接下来要看他,怎么趁胜追击,蒙混过关。 5月7日打赏统计,感谢浅染-ed的打赏支持,感谢每一位投下宝贵月票的小伙们支持,嗯嗯,月票不能停~ 第157章 以死谢罪 阁里思缓缓低下头,语气也没那么嚣张了:“关乎两国邦交大事,还请南朝陛下,慎重处理。” 南兴帝淡应一声,当然也知道,阁里思没说实话,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 他看向了姜宁瑗。 姜宁瑗神色惶恐,连忙走到堂中跪下去,便叩头不止:“父皇,儿臣是被奸人所害,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南兴帝有些微讶,盯了她一会儿,没说话。 顶着父皇沉沉的目光,姜宁瑗身上像被人压了一块大石一样,都要透不过气来,脑中不停地回荡着母后的话。 ——乖瑗儿,你要按照母后教你的话去说,你父皇才会饶过你。 ——才不会牵连到承恩公府和你三皇兄! ——将来你三皇兄继承大统,你就是长公主,你才能安享富贵荣华,永远把姜扶光踩在脚底。 ——乖瑗儿,不要怕,不要惊慌。 南兴帝开口问:“你说有人害你,这人是谁?” “是,是,”脑中浮现了半夏千疮百孔,浑身是血的模样,姜宁瑗撑在地上的手缓缓握紧,眼里有些慌乱,“是、儿臣身边的令侍半、半夏。” 令侍是从五品女官,品级不低,是宫中主子们的近身宫女,照顾主子的生活起居。 也是主子身边最近的人。 南兴帝目光微冷:“你说谁?” “回父皇话,”姜宁瑗嗓音发颤,晃了晃脑袋,甩开浮现在脑中那双瞠目圆瞪,死不瞑目的眼,“是半夏!” 南兴帝嗓音沉了沉:“有何证据?” “我记得很清楚,”听着父皇那沉沉地,带了威严的声音,姜宁瑗心里又是一颤,“约摸子时时分,我在西侧院观看表演,兴致正浓,伏苓见时辰不早了,劝我早些回去,我很不乐意,但因伏苓是母后派到我身边的人,我担心她去母后身边告状,只得勉强同意。” 张德全递了一盏茶过去。 南兴帝接过,是阿穆亲手做的桑葚蜜膏,清甜爽口。 “伏苓便去寻了,王府持重的女官打一声招呼。” 原也是之前发生的事,姜宁瑗说来也流畅,到了后面,就又紧张起来。 “原要等伏苓一起,但半夏一个劲地挑拨离间,说伏苓,仗着母后撑腰,越来越不将我放在眼里,窜唆我先走,我当时也是气糊涂了,就跟半夏先行了一步。” 说到这里,半夏要害主子的企图已经曝露,若不是心怀不轨,为何要窜唆主子提前离开? 她还提到了荣郡王妃,这是人证。 荣郡王妃立时走到堂中,屈身行礼:“妾身因身体不适,亥时就已经回去了,贴身的令侍百灵与画眉二人,留在西则院照应,西侧院人多事杂,妾身命人记下了所有应邀的名册,及离开的时辰。” 她呈上了一本册子,张德全立马接过,呈到陛下面前。 南兴帝翻看了几页,没说话。 荣郡王妃继续道:“宁瑗公主身边的令侍伏苓,确实在子时,过来提了宁瑗公主提前离开的事,并且记录在册,事发之后,妾身也询问过当时在场的王府侍女,有侍女证实,宁瑗公主确实是同半夏先一步离开。” 姜宁瑗是公主,王府派了侍女,专门在附近策应周全,自然发现宁瑗公主提前离场。 荣郡王妃的话,佐证了姜宁瑗的说辞 南兴帝合上册子:“如此看来,半夏是有害你的动机。” 姜宁瑗额头冒出冷汗来:“回去的路上,半夏一直在我身边,挑拨伏苓的是非,我当时只顾着生气,没去注意半夏,冷不防头顶就传来一阵钝痛,眼前阵阵发黑,人就晕倒了。” 太医也证实,宁瑗公主的百会穴,确实受过袭击,此穴会令人陷入昏睡,不论怎么听,都毫无破绽。 半夏窜唆主子提前离开,就很有问题。 返回的路上,也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南兴帝若有所思:“半夏也有害你的时机。” 姜宁瑗眼睛都红了,声音带了哭腔:“返回的路上,只有我同半夏两人,当时半夏离我很近,只有她才能在我,毫无防备之下将我击晕,我倒地之时,迷茫的眼中看到了一双精致的绣花鞋,是半夏的。” 南兴帝出声:“如你所言,半夏为什么要害你?你是主,她是奴,背主的奴才向来没有好下场。” “我、我,”姜宁瑗眼泪一下冲出了眼眶,嗓音一下变得嘶哑,“半夏打小就跟了我,她嘴甜,又会哄人,比张嘴闭嘴这不行,那不许的伏苓讨喜,我向来只同她亲近,一直待她不薄,我不知道她、她为什么要害我,母后还在审问。” 一副惨遭亲近信任之人背叛的伤心模样,任人见了,都觉得可怜。 南兴帝盯了她一会儿:“这些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让朕如何信你?” “父皇,请您相信儿臣,”姜宁瑗哭倒在地,“我同阁里思王子,从前都没见过,又怎会同他幽会,这种事,除了会损害我的名节,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吗?”南兴帝意味不明,冷淡的目光扫一眼坐在堂中的承恩公。 承恩公十分警觉,拢在袖中的手,猛地紧握成拳,陛下已经怀疑他了。 “父皇,请您相信我吧,儿臣句句属实,”姜宁瑗哭声凄惨,立马举手起誓,“我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就叫儿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若你父皇不肯信你,你就发誓。 ——誓言越毒越好。 ——到底是父女一场,你父皇便是再不满,也不好逼你太甚。 ——不过一些虚无缥缈的誓言,做不得真,老天真要开眼,为何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坏人呢? “你住——”口,南兴帝来不及阻止,就看到她无知无畏,指天发誓的行为,闭了闭眼睛,没再说话。 “儿臣如今失了名节,已是残花败柳之身,自觉失了天家体面,无颜面对父皇,若父皇不肯相信儿臣,儿臣便,”姜宁瑗面如死灰,“以死谢罪。” 说完,她猛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柱子撞去,耳边还萦绕着,母后温软的话。 第158章 死无对证 ——如果你父皇仍不信你,你就当场触柱。 ——乖瑗儿,这只是作戏,死不了你。 ——且不说殿中那么多人,还能拦不住你一个弱女子,能眼睁睁瞧你去死? ——虎毒不食子,你父皇是不会背上逼杀亲女的名声。 “快拦下她。”南兴帝面色胚变,忽地站起。 小德子离柱子最近,一个闪身,挡在柱子面前,姜宁瑗一头撞到小德子身上,小德子‘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哀嚎,两个内侍这时也冲过来了,一个搂住姜宁瑗的腰,一个去扯开她的手臂,几个人倒在地上,摔作了一团。 场中十分混乱。 南兴帝身子一塌,就软倒在椅子上,后背湿了一片。 张德全变了变脸,连忙端了一杯参茶上去,参茶是贵妃娘娘亲手准备的,防的就是陛下动怒。 南兴帝喝了参茶,这时姜宁瑗瘫坐在地上,无声流泪,方才触柱的举动,仿佛真的吓到了她了。 “荒唐,”南兴帝猛地一拍桌案,“动不动就要寻死觅活,眼里还有没有朕?” 他何尝不知,这只是姜宁瑗糊弄他的手段,他却不能不当一回事。 原也只想搞清楚这件事,以免影响了同云中国的邦交大事,也并不打算追究姜宁瑗什么。 偏有人要自作聪明。 “父皇,我……”姜宁瑗终于知道害怕了。 “住口!” 南兴帝勃然大怒,操起案上的杯盏,朝她劈头盖脸掷了过来。 杯盏就在她身前摔得稀碎,哐啷的声响,刺进耳里,姜宁瑗吓得闭眼尖叫。 就这样,还学人家寻死觅活。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通传:“皇后娘娘到。” 南兴帝抬起头,见林皇后匆匆入内。 “陛下,请息怒,”林皇后上前,扫了一眼瘫倒在地的姜宁瑗,对南兴帝福了福身,“妾身于宫中,得知这一消息,一路上肝肠百结,首先便想到,阁里思王子代表云中国来我南朝,朝贺陛下万寿,带着与南朝交好的诚心,此番闹出这等丑事,势必要影响两国邦交大事,心中之忐忑,是一刻也不能停。” 一句话,便陈明了利害。 南兴帝也不开口,任由她说。 林皇后垂下眼睛:“妾身,卯时初至行宫,询问此事竟由,便得知了半夏不妥之处,思及西山行宫,闹出了南越国细作一事,心中不安更甚,便秘密拷问半夏。” 南越国不希望看到,南朝和云中国共商伐越大计,利用细作破坏两国邦交往来,再合理不过了。 南兴帝龙目微张,将她盯住不放。 顶着帝王之威,饶是林皇后也不由心中一窒:“半夏熬不住酷刑,亲口招认,她是南越国安排在南朝的细作之一,同赵检一样,有一半南越国血统,从小就养在南朝,所以身份埋得极深,又因她平时只负责传递一些消息,没有接过任务,一直未曾曝露。” 殿中气氛沉闷无比,再无人说话。 南兴帝深深地看了林皇后一眼,只是林皇后低敛着眉目,并没有发现这饱含深意的一眼。 “来人!”林皇后朝外唤了一声。 候在殿外的景玉,便躬身入内,跪在殿门口,双手高高捧着一只托盘。 南兴帝看了一眼,就听见林皇后继续说:“半夏的口供在此,请陛下明鉴。” 仵作可以检验死人的手印和活人的区别,口供是事发之后,她命人写的,之后哄骗半夏按了手印,半夏甚至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小德子走过去,将那托盘取来,里面放了几张白纸黑字,上面有些斑驳的血迹,每一张上,都按了一个朱砂手印。 张德全接过托盘,呈给了陛下。 南兴帝翻看了这几张口供,不光对自己南越国细作一事,供认不讳,还供出了自己在皇城司的一个同党。 她击晕了姜宁瑗之后,由对方借着巡逻之便,把姜宁瑗带到阁里思的小院。 上面的口供很有说服力。 说不震怒是假的。 林皇后低着头,为了摆平这件事,她还抛出了皇城司里一颗重要的棋子。 想着皇城司三番两次出现纰漏,陛下定会继续清理皇城司,这人大约是保不住了,倒不如废物利用。 “半夏人在何处?”南兴帝意味不明。 “回陛下话,”林皇后下垂的眼睫,止不住轻颤几下,“半夏熬不住严刑拷打,招认自己是南越国细作之后,就已经死了。” 所以这一番话,是死无对证,只是她一面之词,勉强可以为证的,就是半夏临死之前画押的口供。 屈打成招的手段多的是,口供就一定能是真的? 衙门断案,都要人证物证俱在。 “妾原也爱女情切,实在太忧心两国邦交大事,一时情急之下,这才对半夏用了酷刑,没成想,竟闹出了人命。”林皇后突然跪地,脸上透了羞愧,“是妾,越俎代庖,请陛下恕罪。” 细作一事兹事体大,又岂是后宫可以干涉?发现半夏是细作之后,理应禀报陛下,交由皇城司彻查。 可皇后有什么错呢? 她也是为君担忧,害怕影响了邦交大事,手段厉害一些,也理所当然。 除了是一国之母,她还是一个母亲,女儿在行宫受辱,爱女情切,也是情有可原。 殿中静的落针可闻。 这时,林皇后突然伏地不起:“全怪妾疏忽,看着半夏机灵讨喜,便放到了宁瑗身边,怎么也没想到,她竟还是南越国的细作,不仅害了我儿宁瑗,还险些酿成大错,坏了南朝同云中国的邦交,妾疏忽至此,实在愧对陛下对妾的信任。” 南兴帝盯着她,久久不语。 殿内死寂,最后只剩姜宁瑗,压抑不住的低低抽泣之声,回荡在大殿中,显得幽怨无比。 沉寂的气氛,让原本胜券在握的林皇后,心中涌现了一股不安,流泪道:“陛下,全是妾的过失,当初西山行猎,闹出了细作之事,妾就该加以警惕,再仔细筛查宁瑗身边的人手,也不至于酿成今日之祸!宁瑗是被半夏所害,叫人害了名节,失了贞节,还连累了阁里思王子,求陛下明察!” 林皇后不论是脑子在线,奈何女儿太拉垮,叹气,叹气~ 5月8日打赏统计,感谢镜子里的表演者、浅若梨花落的打赏支持,感谢每一位投下宝贵月票的宝子们的支持,希望大家继续月票支持~ 第159章 何其残酷? 南兴帝脸色极是难看,目光从大殿上一行人身上,依次掠过,忽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般地道:“好啊!” 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青天白日,朗朗晴空,伫立片刻。 良久之后,南兴帝神色渐渐平和,看向姜宁瑗:“宁瑗,你我父女一场,朕也知,今日此事,非你所愿,你遭此打击,朕也不欲怪你,事后也会把此事遮掩过去,不会影响你的名节,是关系了邦交大事,这才要问明缘由,你同朕说一句实话,你方才所说每一句话,是否全部属实?” 林皇后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紧了些,担心姜宁瑗抵不住这番亲近言语,当场曝露了。 承恩公父子俩,也是心里一‘咯噔’,几乎下意识低下了头,挡住了紧缩了眼眶,以及震动的双眼。 “父皇,我,”姜宁瑗缓缓低下了头,内心不由陷入了天人交战,她握紧了手,“我所说的每一句话,皆尽属实,不敢欺瞒父皇。” 母后说,背后做局算计这一切的人,用心很险恶,把矛头指向了承恩公府,令父皇怀疑承恩公府,为了获得阁里思的支持,故意将她这个侄女送给阁里思,父皇不怪她,可她不能让这件事牵连到承恩公府。 “请父皇明鉴。”姜宁瑗再次叩首在地。 林皇后心弦不由一松,到底不算蠢到底。 望着俯伏于地的这个身影,南兴帝目光里渐渐露出失望之色。 “罢了,你起来吧。”片刻后,他道。 姜宁瑗连忙谢恩,从地上起来。 南兴帝终于看向了林皇后:“你说的没错,确实是你的疏忽,也是你的过失,你既然对自己的错处,供认不讳,便交出宝玺,由贵妃代掌,自己回中宫好好反省过错。” 他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也淡得很,却一字一句,如一把冰冷利剑,贯刺人心。 “陛下!”林皇后愕然抬头。 “陛下!”承恩公大惊失色,连忙跪到堂中,“请息怒!” 林弦照也是震惊无比,跟着父亲一起跪下。 “怎么?”南兴帝似笑非笑,“方才还一字一句,全是自己的疏忽过失,需要朕让小德子,再将你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吗?” 林皇后呼吸一窒,顿时说不出话来,也担心多说多错。 南兴帝又看向跪地不起的承恩公,淡声问,“承恩公对朕的处置,有异议?” 既然事情是姜宁瑗惹出来的,就由皇后这个做母亲的承担后果,这很合理。 话说到这份上,承恩公忙道不敢。 南兴帝转头,威严的目光将阁里思盯住:“你对这个处置结果,可还满意?” 顶着南兴帝那一双龙目,阁里思也算真切体会到了天子之威,冷汗一下冒出来了:“满、满意!” 皇后的凤印都夺了,他还能有什么不满? 为了表达云中国附属的决心,迷惑南朝,此次朝贺,他带来了一大批云中国的奇珍异宝,花了血本。 再要得寸进尺,南兴帝肯定要怀疑,云中国同南朝邦交的诚心。 思及至此,阁里思王子连忙跪地谢恩:“陛下英明。” 南兴帝“嗯”了一声:“退下吧!” 阁里思王子松了一口气,连忙退出大殿。 南兴帝看着林皇后,淡声道:“便到此为止,昨晚的事,要怎样遮掩过去,由你自行处理。” 林皇后软倒在地,像被人抽空了全身力气,震惊、骇然、惶恐、不信的情绪一一在脸上闪现。 万万没想到,陛下竟也丝毫不顾念多年夫妻情分,穆贵妃那贱人,身子一大好,便迫不及待夺她凤印,盘算着让她给穆贵妃让位。 南兴帝看也不看她一眼,吩咐道:“宣,皇城司吴中尉。” …… 现在很适合开诚布公。 芙蓉石凤首熏炉里,熏了姬如玄换上的安神香,许昨夜叫他三番四次摧折不停,没有睡好,她精神很差,靠在床榻上,也有些昏昏欲睡。 姜扶光费力睁了睁眼:“当年,北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约是君心难测,天命抵不过人心吧,”姬如玄笑了一下,不带任何情绪,“十五年前,外祖父战死,北朝战败,打破了所谓的‘人皇降世’,‘天命所归’。” 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感受,年仅六岁的姬如玄,所遭遇的一切,似乎比她想象之中的更要可怕。 她控制不住心中钝钝的疼意蔓延。 “新上任的太史令,直言自古身负大命之人,有气运加身,祥瑞伴世,受命运眷顾,会庇佑一方,此番北朝战败,足以证明,皇太子非大天命者,并联合北朝官员废太子,”姬如玄弯了弯唇,“狗皇帝,相信了。” 这样看来,姜扶光才像被命运眷顾的天命之人。 接下来的一切,姜扶光都知道,因为戚氏和俞氏有相似的背景,她特地搜寻了许多,北朝有关那一场浩劫的文字记载。 “所有人都在否定皇太子存在的意义,皇太子的天塌了,世界崩毁了,脊梁被人一寸寸敲碎了。” 姜扶光看着姬如玄,他一出生就被赋予了人皇的使命,所有人都告诉他,那是他生存的意义。 他也一直这样以为,被那些所谓的大儒们,日复一日像牲畜一样洗脑、驯化、鞭策,成为他们眼中合格的人皇。 可是有一天,所有人都说他不是人皇了,甚至很多人都为了他失去性命。 这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何其残酷? 他所有的存在意义都被否定了,他会不会想,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自己是不是不该存在? 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你知道,我外祖父是怎么死的吗?”姬如玄无声地笑,问了一声废话。 莫非俞老将军的死,还另有隐情,姜扶光睁大眼睛,后背陡然窜上了一股蚀骨的寒意,令她血液几乎僵凝。 “是相思子,”姬如玄仍然在笑,笑得仿佛一只阴间恶鬼,“相思子的毒很轻微,但如果一个人,长年累月地服用相思子,毒素会日复一日地堆累在体内,终有一日,会酿成索命的剧毒。” 第160章 你这个怪物 姜扶光倒吸了一口凉气,英雄一世的俞老将军不是在战场上旧疾复发而死,而是中毒身亡。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是北朝皇帝根除俞氏一族的阴谋。 “那你的母后……”姜扶光陡然住嘴,看着姬如玄,目光因为太过骇然,而不止地颤动。 “你真聪明,”姬如玄还有心情夸了她一句,咧着嘴,露出了满口白牙,“不过,她不是死于相思子,是被人强行吊到房梁上,我就藏在殿后,看到她像一只涸辙之鱼,脖子圈在白绫里,两条腿,不停地蹬啊蹬,喉咙里‘唔唔’的抽息,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姜扶光猛然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看他。 “我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哦,”姬如玄偏头看她,表情很乖软,仿佛一个正在讨糖吃的小孩,“死死捂着嘴。” 她感觉到姬如玄气息渐渐发冷,在那种情况下,姬如玄如果被人发现,他也活不了。 姬如玄阴阴地笑了起来:“北朝的冬天很冷,很冷,那天风很大,呼啸的寒风,不止地在我耳边哀嚎、怒咆、尖啸,风从破陋的纱窗吹进了殿内,吊在梁上的尸首,不停地晃啊荡啊,我就这样一直看,一直看,那时我一直在笑……” 他偏头,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姜扶光惊得,一颗心都要从心口里跳出来。 直觉要糟了。 “小太阳,”他惨白着脸,嘴唇毫无血色,眸中鬼影幢幢,一片阴森,通身寒煞,令人感觉冷进了骨缝,“你会怕我吗?” 姜扶光愕然望着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会吗?”他下意识,冲她扬起一个乖软的笑,笑得天真无邪,“小太阳,你会吗?” 姜扶光却觉得毛骨悚然:“不,不会。” 之前确实不会,现在有点会了。 “真的吗?”姬如玄咧开唇角,嗓音也透着天真无邪,“敢骗我,后果会很严重哦。” 他分明在笑,可姜扶光却透过这笑,看到了一颗支离破碎的心:“我不骗人。” 姬如玄看着她笑。 ——你要笑,只有笑,才不会被人讨厌,明白吗? 耳边响起了,不知是谁的声音。 “不许笑,”姜扶光讨厌他此时的笑,猛然倾身上前,一把拽住他的前襟,语气比他还凶狠,“我不许你笑,听到没有,这样笑起来,很吓人知道吗?你要再笑下去,我肯定得怕你了。” 姬如玄被她凶傻了。 脸上的怪笑渐渐凝固。 他瞪直了眼看她,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她红着眼睛,鼓起脸颊,好像快气炸了。 姬如玄呼吸滞住,喉结滚了下,用一种十分怪异的腔调,是女人的腔调,带着尖锐刺耳: “你是木头人吗?连笑都不会,哪有人天生就不会笑,你果然是个怪物,难怪你父皇不喜欢你。” “笑,快笑啊,你怎么不笑,怎么不笑?” “你快笑啊,不笑,就打死你。” “你笑不笑?” “笑,给我笑啊啊啊。” “笑啊,快笑啊!你这个怪物。” “走开,你这个怪物,快走开,不要靠近我。” “我没有你这种,连笑都不会的怪物儿子,滚,快滚啊!” 姜扶光陡然红了眼眶,他模仿的是俞皇后的腔调。 他一出生就被赋予了人皇使命,整日同太傅读书,没有一点孩童该有的乐趣与天真,又怎么会笑? 俞皇后也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她并不能接受这样的儿子,私底下对他非打即骂,歇斯底里。 “要笑,只有笑,才不会被讨厌。”薄唇一动,他淡淡地开口。 一滴失控的泪水滚了出来,姜扶光捧着他的脸,轻声说:“不会的,你不笑,我也不会讨厌你。” 你救过我的性命,我只会感激你。 也会信任你。 不会讨厌你。 一滴泪水滑过她带笑的唇角,姬如玄轻轻一震,下意识抬起手,将那一滴泪擦去。 “不笑了,好不好?”姜扶光嗓音微哑。 姬如玄僵滞半晌,唇角扯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很轻的“嗯”声,接着又道:“还要听吗?” “要!”姜扶光毫不犹豫。 “你有没有看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你跟前,为你死去的画面?” 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缥缈,姜扶光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他是不笑了,可表情空白,双眼放空,像个木头人一样,心头浮起一丝怪异。 忽然打了个寒战。 “我见过的,”姬如玄的语气平淡得像是一潭死水,“是我的恩师,太史令杨太史。” “一个烦人的小老头,”姬如玄语气很嫌弃,表情带了点扭曲的怪异,“他会悄悄用油纸,将一支糖葫芦裹住,塞进袖子里,悄悄带进宫里,借着教我道经的名义,把我带到偏僻无人的角落里,把糖浆都化了,吃起来特别酸的糖葫芦,强塞给我,让我吃。” “将皮影戏夹带在裤腰里带进宫,给我演皮影戏。” “我每日只睡三个时辰,他就借着打坐的名义,让我偷懒睡觉,不然就向太傅告状,说我偷懒,不学习。” “夏天的时候,他带我去宫中僻静的宫院里,捉蛐蛐,斗蛐蛐……” “……” 听着他字字描述,姜扶光已经在脑中,勾勒出一个瘦小的老头,留了一把灰白胡须,像个老顽童一样,是姬如玄人生里,唯一的一点亮色,是姬如玄口中的‘恩师’,姬如玄提起他时,语气嫌弃的要命,可嗓音里,却透了一股直钻人心的悲凉。 杨太史的结局肯定不好。 甚至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年冬天,杨太史生辰,我向舅舅讨来了千和香珠,送予他做生辰礼,他高兴地抱着我转圈圈。” 姬如玄弯唇在笑,笑得很松快,就仿佛,当时被杨太史抱起,举高时,那自由自在,仿佛不拘束的感觉。 姜扶光猛然低头,看向了腕间的千和香珠,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在宫宴上,姬如玄在提及这串香珠时,态度会那样怪异,他在提醒她,这串香珠来历非凡,让她珍惜千和香珠。 并不是在向她介绍。 作话小剧场~ 作者:玄玄,你是懂卖惨的。 姬如玄:这个时候不卖惨,来个霸道废太子爱上我?脑子有病吧~ 作者:也不是不可以,藏娇殿,镣铐,让她永远离不开你。 姬如玄:讲清楚,我们俩谁更疯批? 作者捂脸爬走,顺便求个月票~ 5月9日打赏统计,感谢浅若梨花落的支持,感谢每一位投下月票的小伙伴们~ 第161章 我很好养 “那天很冷,”姬如玄不笑了,“寒风刺骨,天上洋洋洒洒飘着雪花,杨太史因为阻止废太子,被拉到午门,杖毙了,我当时就站在午门观刑,杨太史的鲜血,浸进了雪地里,化成了血水,漫到了我的脚下。” 她的心脏‘怦怦’地乱跳,只觉得浑身冰凉。 “这只是一个开始,很多人,坚决反对废太子,降罪俞氏,他们不是死在残酷的刑场上,就是死在阴森的大狱里,抑或是天寒地冻的流放路上。” “一条条鲜活的人命,都是为我而死,他们的冤魂,日日夜夜压在我的脊梁上,痛哭哀嚎,夜深人静的梦里,是他们浑身是血,唤我皇太子的身影。” 他就这样被逼得人不人,鬼不鬼,姜扶光闭了闭眼,连心跳似乎也变得钝钝的,坠得隐隐作痛。 那么多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谶言,付出惨痛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没有人在意过姬如玄的感受。 他才六岁。 “你之前说,要告诉我来南朝的目的,”姜扶光觉得自己很卑鄙,不停地在他伤口上撒盐,其实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还算数吗?” 姬如玄偏头看她,仍是平静道:“算数的。” 脑中‘嗡’一声,姜扶光脑袋突突地跳着疼,她双手交握,不让自己颤抖。 “杀姜扶光,打破朝廷平衡局面。” “令承恩公府同太尉府两虎相斗,搅乱南朝局势。” “摧毁戚氏,扶姜景璋这个废物上位。” “在北朝发动兵变,屠龙斩虎,让俞氏族人重返朝堂,替那些为俞氏、为皇太子流血牺牲的人报仇雪恨。” “吞并南朝,统一南北。” 每一样都令她难以接受,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拔下头上的簪子,刺进他的胸膛。 她一把攥住了姬如玄的胳膊,嗓音嘶哑难听,语气还带了一点迫切:“当初在西山,你为什么要救我?” 姬如玄低着头。 “告诉我!”她拔高了音量,因为太过焦急,眼眶有些发红,眼角泛起了一点水光。 他缓缓抬头,转动眼珠看她:“大约不想你死。” “为什么要送我膏油,救治我外祖父?我外祖父病痛缠身,不能上战场,岂不更符合你搅弄南朝局势,摧毁太尉府的算计?”姜扶光心中有种很糟糕的感觉,嗓音不觉带了咄咄逼人。 “你很担心你外祖父。”姬如玄下意识回道。 “那又为什么,要助我请玉衡子救治我母妃?你所做的一切,都违背了,你来南朝的真实目的,”她有些崩溃,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拔高嗓音,大声质问,“姬如玄,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扶光,你还记不记得,我初来南朝那日,在永安街。”姬如玄嗓音嘶哑。 她死死攥住他的衣裳,眼里一片刺人的冰凉。 “我不想说这个,”她按捺下心中汹涌的骇浪,弯了弯唇,试图露出笑容,放缓了声音,柔和地说,“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常言道,狗仗人势,既是丧家之狗,便也无势可依。”他凝视着她,眸间一片森黢黢的黑。 “姬如玄!”她把他抓得更紧,声音隐隐发颤。 “养狗吗?”姬如玄半跪在她面前,仰头看她,“被人抛弃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狗,可奶可狼,会看家、会打架、会咬人、会护主,会暖床,讨主人欢心,且忠心主人,永远不会背叛。” 姜扶光愕然地看他。 “要养吗?”姬如玄握着她的手,眼里带了点乞求,“我很好养,只要你不定时,给我一点甜头。” 她呆呆愣愣的,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眼前不自觉地浮起了他,宛如神明从天而降,举刀——跃起——下劈——狞笑时的模样。 他抱着她,在林间穿梭——跳跃——闪躲——喘呼着将她护在身后时的模样。 还有他发着高烧,将同样发烧的她,密密匝匝地抱在怀里的模样。 泪水涌了出来,她的嘴唇轻轻地翕动。 “好。”她说。 姬如玄心头一松,一喜,眸中燃起了火,大约是太激动,一时间,他手脚不知往哪里摆,不觉就紧握着双拳,额角有青筋浮出,咧出一个狞笑,身体还略有一点颤抖。 黑黢黢的眼底,乍然绽放的喜悦光芒,令姜扶光重重地怔了下:“你要什么甜头?” “你真可爱,”姬如玄挑起嘴角笑,笑得胸膛乱震,“傻得很可爱呢。” 姜扶光脑中一阵麻木:“我哪里傻了?” 姬如玄缓缓起身,身体向前倾,双手按在床榻边沿,凑近她,丹凤眼微眯起狭长的弧度,显得格外迷人,丹脂一般的唇,慢慢浮现了一缕坏笑。 姜扶光往后躲。 他继续前倾。 直到后腰传来一股酸意,姜扶光才发现,后背空荡一片,保持后仰的姿势,令她难受了。 大掌绕过她后背,扶住她酸胀的腰,薄唇微启,他暗哑的嗓音,透了一缕热烈:“我很容易被你满足。” 姜扶光抬眸看他,他眼底幽邃,‘哧’一声,像燃起了一族幽幽的火光,灼灼的烫意,令她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 他意味不明,嗓音里满含了笑:“你亲手做的香药,嘴边的小梨涡,唤我一声君玄哥哥。” ——叫一声君玄哥哥,命都给你。 脑中陡然浮现了昨晚,他哄骗她的画面,姜扶光面颊微红,突然撇开头,不看他了。 “当然,”姬如玄盯着她软嫩的唇,喉结滚动,嗓音透了一些干涩,“还可以这样。” 这样是怎样?姜扶光脑中浮现了疑问。 接着,他手臂渐渐收紧,将她柔软的娇躯,用力一推,推进了他的怀里,将她用力按在怀里。 喘呼声落在她耳畔,呼吸灼人:“你哄一哄我,哄一哄我,我把命给你。” 姜扶光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有点失控,也有些心慌意乱,决定将话题拉回正轨。 “你的人皇使命,不要了吗?” “我本来也是要灭北朝的啊,灭南朝,统一南北,和灭北朝,统一南北,这有差别吗?”姬如玄还搂着她,她似乎忘记了拒绝他了。 第162章 统一大势 开诚布公到了这地步,实在大大出姜扶光的意料:“一定要这么做吗?” “你不懂,”姬如玄轻叹一声,“自从北朝俞氏衰微之后,北朝已经没有能抵挡羌人的将领,近年来,北羌屡次进犯,北朝损失惨重。” “是靠我外祖父当年苦心钻研的对付羌人的武器,以及一些排兵布阵之法,才勉强抵抗羌人北侵。” “羌人野心勃勃,想要入主中原的野心世代都有,一旦失了北境这一道防线,南朝也岌岌可危。” “这并非我危言耸听,不然你以为,去岁那一场仗,北朝怎么会轻易就投降,还同意割让城池,答应赔款,遣送质子?” 姜扶光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狗皇帝沉迷酒色,荒淫无道,是不可能整军抗羌,五年内,羌人必将北侵。”姬如玄看她。 所谓的谶言,其实指的就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北方羌族为患,南方南越雄强,云中国虎视眈眈,西蕃也是狼子野心,中原分裂已久,如不能达成统一局面,如何能抵抗四方邦夷。 是统一南北的大势到了。 …… 当天,半夏是南越国细作的消息便传开了。 宁瑗公主身边的令侍半夏,在回去的路上,撺唆主子,在附近小院里,互换了衣裳,宁瑗公主回到西侧院继续看表演。 半夏借“公主”的身份行事,伙同皇城司的同党,给阁里思王子下药,将阁里思王子带到下人院,意图破坏南朝同云中国的邦交。 人证物证俱在,个中详情因兹事体大,不便透露。若有人私下打探,或再拿去传议,一概以窥视皇权,扰乱视听之罪加以惩处。 姜宁瑗的名节保住了。 一连出了两起细作犯乱之事,险些酿成大祸,皇后娘娘自觉疏忽、过失,愧对陛下的信任,主动交出宝玺,由穆贵妃代掌,并回到中宫反省过失,待反省自身之后,再重履皇后之责。 穆贵妃备了礼,派人去安抚昨夜闯进下人院,受到惊吓的各家小姐,顺便提点了几句,‘闯祸’的小姐们,无不感恩戴德,也不再惶惶不安。 事情到此为止。 此事,没有牵连承恩公府,可皇后被夺了宝玺,承恩公父子二人如履薄冰,无不战战兢兢。 也终于尝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苦楚。 “事情是糊弄过去了,”承恩公努力回想着,当时在大殿内,龙目一扫而过时,那锐利眼风,“可陛下仍在怀疑承恩公府,怀疑我们利用宁瑗公主,想同阁里思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合作。” 可事实上,他们确实想和阁里思达成不可告人的合作。 但对象是长公主。 想到陛下沉沉的双眼,林弦照也是心有余悸:“皇城司在下人院不远处的荷池里,找到了丁香和紫鹃的尸体,经仵作检验,二人死亡时间,约在亥时,因尸体浸泡太久,具体时间,无法推断,二人皆是头部受创而死,尸体上找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承恩公沉默听着。 “因丁香和紫鹃,是昨夜负责值守的侍女,皇城司初步推断,许是值夜时被杀人灭口。” 承恩公沉声道:“丁香和紫鹃是穆贵妃宫里的人,皇城司不会让此事牵扯到穆贵妃身上。” 查到这一步,就不会继续查。 当然,就算继续查,两人死无对证,也查不到承恩公府头上。 林弦照心里是既庆幸,又失望:“陛下让吴中尉参与整顿清理皇城司要务,吴中尉已携陛下手谕返京,调取皇城司在职案卷。” 承恩公眼底透了深深的疲惫。 屋里静了静。 林弦照沉默了许久:“骁骑将军戚言淮向陛下提议,以后天子出巡,由护军营、皇城司、羽林卫三军策应护卫,陛下也准了。” 不仅断他们的手,还绑了他们的脚。 长公主真是好手段。 “阁里思王子那边怎么样了?”承恩公有些心力交瘁,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疼,他仍没放弃,获得阁里思支持的念头。 林弦照微叹一声:“打着皇后娘娘的名义,派人去阁里思别院的人,连门都没进,就被阁里思的亲随打发了,下人回来禀报说,亲随的态度极其恶劣,想来阁里思不会同我们合作了。” 如果他是阁里思,也不愿节外生枝,牵扯到南朝内斗。 承恩公不死心:“等巡田事毕,挑选几个绝色美人,再备上厚礼,同阁里思接触,先让三皇子解了禁足,不然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 巡田第五日,是陛下万寿,文武大臣,内外命妇,皆要为陛下贺寿。 整个上午,南兴帝都在忙着礼部准备的各种祭礼,到了午时,这才消停下来。 傍晚时分,行宫举办了万寿宴。 行宫里风景如画,去万寿宴沿途一路浓桃艳李,紫薇娇妍,花香四溢。 微风拂过,一片缤纷落英。 “今天精神好了不少,看来是有好好吃药。”一片粉桃,轻旋着落在她肩头,戚言淮伸手替她拂去。 姜扶光根本没生病,有点心虚:“就是有点受凉,发一发汗就好了。” “万寿宴上,要祝酒,记得把酒换成果酿。”戚言淮担心她身子刚好不能喝酒,提醒她。 姜扶光拉长声音:“知道了,阿兄!” 小时候可喜欢折腾人了,可每回求他的时候,就特别乖,特别会撒娇,他每一回气得牙痒痒,可只要她拖长了嗓音唤他阿兄,恨不得把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难得见她这么乖,戚言淮像小时候那样,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果酿不醉人,也要少喝,喝多了,后劲可就大了。” 姜扶光撇撇嘴,觉得他啰嗦。 戚言淮没好气地敲一下她额头,又忍不住提醒,“万寿宴要到亥时结束,夜里气温低,你要喝多了,叫夜风一吹,指不定又要受凉。” “知道了,知道了。”姜扶光嘟嚷应下。 这是被嫌弃了!戚言淮一脸无语,可见她身上穿得单薄,一截儿小腰,细得像柳条一样,好像风一吹就能折,一看就穿少了。 作话小剧场~ 姬如玄一脸奸笑:“我从单打独斗,变成了强强联手,赚翻了~恋爱脑不代表没脑啊喂~” 姜扶光:“好像上了贼船~” 作者:“夫妻同心,天下无敌~” 勇敢玄玄,大胆向前~感谢所有投票月的小伙伴,么么哒~ 第163章 这是三舅子 “帔帛带了吗?要带一条厚实的,能把整个背都挡住,女孩子家,身子娇嫩,可不能贪一时之凉,受一生之罪。” 姜扶光也是一脸无语,天气这么热,翟衣用料厚重,穿起来本来就热,还嫌她穿得少。 她小时候戚言淮就这样。 不管是天冷,还是天热,总要让她多穿一件衣裳,她要哪天少穿了衣裳,他就能一直念叨她投降为止。 但其实,戚言淮也是一个粗心的大男人,自己日子过得比谁都要糙。 唯独对她,总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与细心。 那边戚言淮觉得帔帛不保暖,蹙眉道:“不行,还是带一件及腰斗篷吧,把腰挡住,女孩子家,受不得凉。” “阿兄,”姜扶光跺了一下脚,“我都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啦!” 怎么还喜欢管东管西。 “我们快走吧!”姜扶光怕被他继续念叨,加快了脚步。 才走了两步,耳畔一声轻笑,戚言淮伸手将她勾了过来,圈住了她的腰身。 他力气很大,姜扶光冷不防被他拉得一个趔趄,整个人带着转了个身,一头撞到他胸前。 戚言淮扶稳了她,摸了摸及肩的小脑袋。 “长大了,也长高了,”以前刚到他胸膛下面,现在都到了肩膀处:“再长两年,就要到我下巴了。” 戚家都是武将,从小就习武,打熬筋骨,个头都长得高,尤其是戚言淮,身长八尺,简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还能再长高一点,”姜扶光踮起脚尖,一下就到了戚言淮下巴处,“我现在,才到姬如玄的胸口。” 长到他锁骨位置,就满足了。 “姬如玄?”戚言淮扶住她的肩膀,担心她踮脚摔了,似笑非笑,“怎么?你们还比过?” 关系竟然好到这个地步?!! “没,没有,”姜扶光暗骂自己嘴快,在阿兄面前口无遮拦惯了,“我就是看他挺高的,比阿兄都要高点。” 阿兄身长八尺算高,姬如玄直接比阿兄还高了一些。 姬如玄那个头,是挺显眼的,任何人往他身边一站,都要忍不住怀疑人生,戚言淮倒没多想。 也完全没想到,自己既当爹又当娘,千辛万苦一手拉扯大,千娇万宠养大的小姑娘,已经同某个野男人暗渡陈仓了。 走过秾桃艳李的夹道,姜扶光看到夹道洞门处,一道玄色身影,立在一棵紫薇花树下翘首以盼,微风轻拂,顿时花枝乱颤。 “长公主。”姬如玄眼睛一亮,眼里只看到她,其他人都被自动忽略。 姜扶光不想理他,想掉头走人。 这时,姬如玄含笑吟吟大步上前,眼睛一睃看到了姜扶光身边的戚言淮,笑容敛了敛:“骁骑将军也在啊!” 这是三舅子不能得罪。 要有礼貌! 从热情到冷淡,前后态度转变,简直天差地别,比翻书还快。 顿时有种自己很不受待见的感觉,但是你不待见我,干我屁事,戚言淮呵笑了一声:“姬公子是特地在这里,等我们兄妹吗?” 谁等你了,我在等姜扶光,三舅子不能得罪,要礼貌。 姬如玄笑得那叫一个谦和有礼:“礼部官员过来通知,万寿宴上有我的献礼环节,也安排了我的席位,便想等长公主一起过去。” 安排质子献礼,戚言淮颇感意外:“礼部脑子残了么?” “什么时候通知的,”姜扶光俏脸微凝,语气也有些不悦,“怎么没提早过来知会我一声?” 献礼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宣礼,一般是各地诸侯、藩属国表忠心的场面,关他一个质子什么事? 质子在南朝的生活都要靠鸿胪寺,能准备什么像样的万寿礼? 借着陛下万寿礼羞辱质子,这是上赶着给父皇找不自在,可礼部通知都下了,想来质子献礼已经录了名册,现在万寿在即,说什么都晚了。 “半个时辰前,许是临时决定。” 姬如玄凑到姜扶光左边,夹道不算太宽,并列三人,有些勉强。 戚言淮怒目而视,他当作没瞧见。 “礼物准备好了吗?”事已至此,姜扶光也不好多说什么,“都准备了什么?实在不行,我那边有一块上等的黄田冻,其石质晶莹、脂润、色泽浑然天成,父皇一向喜欢寿山石,也算投其所好。” 都到这个时候,专程准备万寿礼已经来不及了。 “准备了一盒天竺奇香,并从玉衡子那儿得来的培元丹和蕴神丹。”姬如玄说话时,不时偏头去看姜扶光,眼底闪着光。 姜扶光略一思索:“挺好的,天竺奇香救治了母妃的病症,母妃如今身体大好,父皇肯定会龙心大悦,培元丹固本培元,蕴神丹养心蕴神,皆是难得的灵丹妙药,没什么比陛下龙体康健更重要。” 姬如玄如何得了这些药,也不必费心解释,玉衡子是方外之人,同姬如玄有缘,以药相赠,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也这样觉得。”姬如玄笑得一脸真诚,陛下身体好,才能实现南北统一呢。 姜扶光看了他一眼,昨天听他开诚布公地说,要灭了北朝,统一南北,她至今还有一种不真实之感,今天他就献上玉衡子的灵丹妙药,让父皇长命百岁的诚心,也是满满的。 戚言淮终于明白,这小子到底是如何,在冷静聪慧的小表妹心底占有一席之地。 知道她在意什么,就往哪一处使力,实在太会钻营人心。 城府如此之深,怎会沦为质子? “献礼时,只要态度恭敬,大方有礼即可,没有特定礼数。”姜扶光同他说起,献礼需要注意的事项。 此时,夕阳西斜,凉风送爽,五色的旌旗,在风中猎猎飘展,漫天的金色余晖,将天边的云彩都染成了绚丽的云霞,洒落在行宫广场上。 “长公主到了,同骁骑将军一起来的。” 东方毓闻声看去。 身穿翟衣礼服的长公主,云髻峨峨,柔情绰态,款步而来,及地裙裾,轻盈地拂起一地落英,却是瑰姿艳逸,难以描摹。 东方毓正要上前,就注意到长公主身边一左一右,并列而行的人。 第164章 不能饶恕! 右边应是才回京不久,领了神卫营将军一职的骁骑将军戚言淮,左边的是姬如玄,一身玄色衣裳,同长公主玄纁遍地翟衣,有一种微妙的和谐。 他暗暗蹙眉,整衣上前:“见过长公主,”语毕,又转向戚言淮,同他打招呼,“骁骑将军,幸会。” 完全无视了姬如玄这号人。 “东方世子,”戚言淮眼睛暗了暗,不着痕迹地打量他,“幸会!” 倒是一副人模狗样,就比姬如玄那小子顺眼一丁点,不过想当他妹婿,还差远了。 姬如玄一偏头,就看到戚言淮明晃晃的挑剔与嫌弃,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他要知道戚言淮此时的嫌弃,有一大半是因为他,也不知道笑不笑得出来。 感觉气氛有些怪,姜扶光心中一阵无奈,含笑同东方毓交谈:“听闻东方世子前两日回京了一趟?” 正是巡田第三日,她出事那天。 “父亲派了大臣进京朝贺,前日抵达洛京,”东方毓嗓音清朗,“我得了这个消息,连忙回京接应,昨日下午,才返回行宫。” 一回到行宫,就听说了,行宫里有南越国细作作乱,觉得事有蹊跷,但因事涉皇城司,陛下也下令不允私下探查、传议,在得知长公主无事后,便没有派人探查。 “登州前来朝贺的官员,可都安置妥当了?”这个时间,也只等万寿宴开始,姜扶光是礼节性的询问。 陛下上午要完成诸多祭礼,各地官员要定在午时之前进入行宫,内廷会派人进行安置,官员要沐浴净身,整衣以待,等傍晚万寿宴开始后,按照品级次序入场。 “有劳公主挂心,”东方毓笑道,“已经准备就绪。” 姜扶光笑着点头,不知怎就想到,巡田第一日,姬如玄在八角亭处说的话: ——你不应该是旁人权衡过后的选择。 ——东方毓他不配! 同东方毓继续寒暄的心思,突然就淡了。 东方毓看了一眼姬如玄。 姬如玄挑眉回看。 东方毓果断走到戚言淮身边。 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扶光!” 正当姜扶光寻思着,要如何摆脱身边这三人,自己先行一步,就听到一声呼唤,抬眼看去。 顾嘉彦同一旁的姜宁柔说了什么,就大步向她走来。 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不含一点阴霾,俊逸爽朗,却无知无觉,突然令姜扶光无比刺眼的笑容。 “扶光,你怎么了?”青梅竹马十年,顾嘉彦对姜扶光的情绪变化,十分敏锐。 就像此时,扶光分明同以往没什么差别,可他却能敏锐地感觉到,她有些不高兴,似乎是从看到他后。 “没什么,”姜扶光知道,自己有些迁怒顾嘉彦,“就是附近花香太浓,熏得人有些头晕。” 她和顾嘉彦相交十年,顾嘉彦一直很维护她,若知道有人要害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帮她。 顾嘉彦也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人算计了。 还真怪不得他。 只是,不论她再怎么在心底说服自己,始终觉得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那天的情况实在太危险了,如果姬如玄没有救她,她只有死路一条。 而这一切都是源于,她实在太相信顾嘉彦了。 “我们快走吧,”顾嘉彦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笑起来,“你从小就对气息味道十分灵敏,呆在味道太浓的地方,就会不舒服。” 姜扶光深吸一口气,含笑:“好!” 姬如玄弯了弯唇,轻敛了眼睛,挡住了眼底汹涌而出的杀意,人一生之中,能有几个十五年呢? 整整十五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呢。 怎会轻易舍下呢? 说起来,顾嘉彦他有什么错呢? 他只不过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明知道,以当下朝局,他和姜扶光没有可能,却仍不肯死心,在得知陛下属意东方毓时,满心的失魂落魄,方寸大失,一时不察,叫人钻了空子。 像一个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倔驴,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的游戏,试图向姜扶光表明心迹,却又近情心却,担心唐突了佳人,连两人十五年青梅竹马的情谊,都要受到影响。 满心踌躇,举棋不定,成了旁人利用的温床。 就挺冤~ 可是他差一点害死了姜扶光啊~ 不能饶恕! “对了,那天晚上,你约我品茶赏兰的事,有人知道吗?”姜扶光旁敲侧击。 对方要提前知道,顾嘉彦要在那处约她赏兰喝茶,才能布下这样的算计。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顾嘉彦却还是老实回答:“我没同旁人说过这事。” 姜扶光一听这话,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也不再问了。 姬如玄弯唇一笑,不告诉旁人,不代表旁人不能从别的途径知道。 他了解过,紫鹃茶是来行宫之前,顾嘉彦向顾玉珩讨要的,依照顾嘉彦得了什么好东西,忘了自己嫡亲妹妹,也要送给姜扶光的尿性,旁人稍一打听,就知道紫鹃茶是要送给姜扶光的。 这已经说明了,顾嘉彦会在行宫里借机同姜扶光见面。 给了旁人算计顾嘉彦的动机。 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为顾嘉彦创造一个,同长公主单独相处的机会,同时也是他们动手的时机。 利用陛下要为姜扶光和东方毓赐婚一事,刺激顾嘉彦。 那些纨绔是最重要的一环。 天时(紫鹃茶)、地利(刺激)都有了。 只差人和。 碧血丹心兰是顾玉珩,送给嫡亲妹妹的礼物,顾令仪宝贝得紧,还特地带来了行宫,正新鲜着,热乎劲也没过。 她到底为什么轻易就答应,用一套头面就将这么难得的碧血丹心拿给了顾嘉彦,去讨好姜扶光? 顾令仪因为二哥对姜扶光,比她这个亲妹妹还好,一直十分气愤,还暗暗恨上了姜扶光。 就真的愿意将碧血丹心拱手让给姜扶光? 这其中缺了最关键一环,任他如何探查,都查不到半点端倪。 月夜赏兰,烹茶品茗,是何等风雅,一株碧血丹心兰成就了顾嘉彦一腔花前月下,风花雪月之心。 他没道理还无动于衷。 有修罗场那味吗? 5月11日打赏统计,感谢气泡噗噗茶、Janase、20230224216345、浅若梨花的打赏支持,感谢所有投月票的小伙伴们,比比心~ 第165章 格局打开了啊 但这件事姬如玄不会告诉姜扶光,他没必要让自己多一个情敌。 最好让姜扶光永远也不要知道,顾嘉彦对她心怀不轨。 也最好永远不要知道,顾嘉彦之所以会遭人算计,追根究底,是顾嘉彦对她的不轨之心。 这时,姜宁柔也走过来了,浅笑盈盈:“七皇妹,你来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扶光觉得姜宁柔行走时,身形有些不太自然,不如从前莲步轻移,弱柳扶风之轻盈,脸上的笑,也有点僵硬,没之前温柔自然,面容淡施了薄妆脂粉,可眉目间,仍透了淡淡的郁气与疲惫。 “六皇姐可是身体不适?”姜扶光关切询问。 姜宁柔表情先是一僵,接着无奈轻笑:“前日晚上,在西侧院看表演时,多喝了几杯青梅酿,叫夜风一吹,就有些头重脚轻,当时还以为是酒酿上了头,没太在意,没成想第二日就受了风寒。” 姜扶光深有感触:“身体没事吧?荣郡王婶准备的青梅酿,确实很不错,我那日也没忍住多喝了几杯。” “喝了药,已经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疲倦乏力,精神不济,”说到此处,姜宁柔接着又问,“你前些日子做的青麟髓,还有剩余的吗?青麟髓醒脑清神,倒是可以提一提精神。” 青麟髓原是徽州上贡的药墨,此墨研之,清香入鼻,走窜极快,醒脑提神,由此声名大噪,后一字不改,用以制作香锭。 原也适合春夏时节,解春困夏乏。 姜扶光笑:“我也经常熏用此香,屋里经常备着,回头给你送过去。” “给我那边也送一些呗,这几日,天气越来越热,总觉得人困力乏。”姜宁嘉大步上前。 姜扶光微笑应下。 姐妹三人,极自然走在一起,姜扶光彻底将身边的四个大男人抛之脑后。 四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皆是一脸嫌弃,转头就散,一刻也不愿多待。 此时,距离万寿宴还有两刻钟。 藩属国的使臣,及文武大臣们,按照品级次序,相继落座。 甫一开宴,姜扶光携群臣,恭贺陛下万寿无疆,念贺表文,歌功颂德,扬陛下自登基以来的功绩。 随后,穆贵妃就携了内、外命妇,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为陛下贺寿,念祝祷文,贺陛下寿与天齐。 接下来,就是藩王国使臣,及各地官员献礼环节。 阁里思作为藩属国前来朝贺的使臣,送上了云中国,对南朝陛下的敬意,继续同南朝交好的诚心,各色的珠玉宝石,名贵药材,珍奇异宝,是以往的两倍之余,立时震惊了不少人。 南兴帝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当姬如玄这个质子,走到台前献礼时,场中之人的表情各异,那是相当精彩。 连南兴帝的表情也不禁一顿,扫了旁边礼部官员一眼。 礼部官员顿时冒了一身冷汗。 “公子玄,向陛下献上天竺奇香一盒,玉容膏一盒,来自道医玉衡子的秘药,培元丹、蕴神丸各一瓶,”说完,姬如玄躬身下拜,“祝陛下万寿无疆,长乐无极,祝贵妃娘娘福寿安康,长伴君侧。” 南兴帝龙颜大悦:“你的这番心意,朕收下了。” 穆贵妃也微笑道:“你有心了。” 场中之人面色又是一阵精彩纷呈。 已经献完礼的官员,纷纷在腹里骂娘,你祝陛下万寿,夹带贵妃娘娘做什么,是不是忘了,宫里还有一位皇后娘娘,巴结讨好的做派,简直没眼看了。 当然了,陛下宠爱贵妃娘娘,在场谁还没准备贵妃娘娘一份礼呢? 可,这是能在这种场合,摆到明面上来的吗? 都是夹在万寿礼里的礼单里,等内廷清点的时候,才会联同礼单一起,送到贵妃娘娘那边。 正等着献礼的官员们,眼神都亮了。 不错啊兄弟,格局打开了啊! 献个礼,都要献得与众不同,姜扶光抚额轻叹,看向了姬如玄,他已经回到座位上。 南朝人喜欢席地而坐,如此显得庄重。 姬如玄似乎很不习惯,坐姿像在坐椅子,如此一来,一条大长腿便无处安放,总是屈起来。 乍眼看去,总觉得这人举止轻浮,没规矩。 他之前没说过,还准备了玉容膏。 据说是产自北朝黑水一带,一种纯净的淡水珍珠,研磨的粉质,细腻光润,制成的面膏,有养颜润肤,延缓衰老的功效,因产量十分稀少,专供北朝顶级贵族女眷使用,极为难得。 正想着,忽然感觉有一道让人感到很不舒服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姜扶光有些不悦,偏头看去,恰好撞上了对方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阁里思! 被发现偷窥,阁里思半点心虚也无,对长公主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 姜扶光没有理会。 献礼结束后,礼部准备了丰富多彩的宴乐歌舞,极力彰显陛下仁治有德,南朝歌舞升平,一片太平景象。 歌舞到了中途,戚言淮站起来:“陛下,臣听闻,云中国尚虎,国人以勇武自居,云中国的主君皮罗耶阁下,有云中国第一勇士之名,阁里思王子,身为皮罗耶阁下嫡亲子,想来也是勇武非凡,臣斗胆,想向阁里思王子,讨教一二。” 南兴帝笑了,转头看向下处的阁里思:“王子意下如何?” 姜宁瑗的事,虽然得到了妥善处理,可堂堂一国嫡公主,被一个藩属国王子欺辱,事后对方有恃无恐,大放厥词,着实让人恼怒,他非但不能降罪,还要给阁里思一个交代。 南兴帝对这一结果,并不满意。 原也想寻机压一压阁里思的气焰,这不机会就来了。 这小子果然深得朕心。 浑归浑,小事上拎得清,大事上也从不含糊。 “我也正想领教一下南朝的高招。”阁里思傲慢霸道,被人当众挑衅,还能忍得住?当下就沉脸应下。 云中国靠近西番国,以游猎为生,是吃牛羊肉、喝奶酒长大,一个个身强力壮,可比南朝这些软脚虾厉害。 加之他从小就习武,对自己的身手十分自信。 第166章 似乎有点暗爽? “既如此,双方对战,点到为止。”南兴帝含笑应允。 两人相继走入台中,气氛一下变得热络起来。 “王子请指教。”戚言淮抱拳,一句寒暄的废话也没有。 早看这个狗屁王子不顺眼了,刚才他就发现,这个色胆包天的狗玩意,竟然敢拿那种恶心的目光,去看阿琰。 真是活腻歪了。 “好说,好说!”阁里思王子抡起拳头,就向戚言淮砸去。 戚言淮不闪不避,一拳迎上。 两人拳对拳,腿对腿,你来我往,拼的是筋骨血肉,是谁更硬。 砰! 砰! 拳腿相击的劲气声,不断响起。 转眼就对了十来招。 “你很不错嘛!”阁里思收起了轻视的心思,不敢再大意轻敌,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微微一眯眼。 “你嘛,”戚言淮冷笑一声,“就不过如此。” 他悍然上前,全身每一块血肉,都大幅度调动起来,每一次攻击落下,另一次攻击迎上,毫无停歇。 密集迅猛的攻击,让阁里思应接不暇,暗暗叫苦。 他已经明白,自己根本不是戚言淮的对手,方才对的十几招,只是热身,也是不想让他这个一国王子输得太难看。 现在戚言淮动真格了。 “砰——” 阁里斯被一脚扫落在地,他目光阴鸷地看向戚言淮,强忍身上的剧痛,快速从地上爬起回击。 眼前人影晃动,戚言淮瞬息,便来到阁里思身前。 阁里思挥拳出击。 戚言淮却一把扣住他挥来的拳头,用力一折,阁里思的腕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喀啦声,手腕脱臼,疼得他惨呼一声,来不及反应,戚言淮又一个过肩摔,像破麻布袋一样,重重地抡到地上。 “啊啊啊——”阁里思凄厉的惨呼声响起。 南兴帝有一种想捂眼的冲动,看到这一幕,他终于有点同情承恩公了,这小子打架,怎么还兴把人当沙包的。 也这太、太不道德了。 但代入一下自己,似乎有点暗爽? “快宣太医。”穆贵妃看了一眼干坐着看戏的陛下,也是一脸无语,言淮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就是陛下惯的。 “承让了。”戚言淮礼貌拱手,还补了一句,“王子,果真勇武过人。” 阁里思已经被人扶起,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抡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于他而言,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戚、言、淮,”他怒瞪戚言淮,就像在看一个死人,“我记住你了。” 戚言淮笑道:“王子看得起言淮,这是言淮的荣幸。” 阁里思王子气得差点仰倒。 姜扶光憋不住笑,心中那点被阁里思冒犯的不悦,也渐渐散了。 “我下手很有分寸,”戚言淮话锋一转,“王子身上都是些皮外伤,回头擦了药,养几天就没事了,手腕脱臼,请个太医接上了就行。” 皮外伤是没错,但他在阁里思身上一些穴位处,用了暗劲,接下来,阁里思会感觉周身疼痛,没有十来天是好不彻底,也算小惩大戒。 阁里思王子被扶下去了,太医帮他接好了手腕,检查伤势,果真都是皮外伤。 也许是之前输得太难看,阁里思心有不甘,指了指身后一个身材高壮的男子:“这是我云中国最厉害的勇士阿乌蛮,也想见识一下,南朝的高招,不知在座可有应战?” 姜扶光并不意外,打架这回事,向来是你来我往,她有点好奇,接下来,谁会主动应战。 “我来!”东方毓从座位上站起。 南兴帝哈哈一笑,介绍道:“这位是东海侯世子,东方毓,在我南朝,也是颇负盛名的青年才俊,由他出战,倒也不算辱没你们云中国最厉害的勇士。” “原来是东方世子,”阁里思面色阴郁,看向了身边的勇士,“阿大,你就陪东方世子好好【玩玩】。” 他将玩玩两个字,吐重了一个音。 阿乌蛮也不愧勇士之名,不仅力大无穷,而且皮厚肉糙,东方毓武艺高强,应对起来也相当吃力,双方这一番打斗,还真是险象环生。 场外观战之人,也都纷纷捏了一把汗。 戚言淮凑近姜扶光,至于他为什么会同姜扶光坐一起,陛下都没说什么,大臣们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阿乌蛮肌肉力量太强,是个肉盾,弱点是敏捷不足,他的攻击,落不到东方毓身上。” “东方毓身法敏捷,每一招都落在阿乌蛮身上,看似占尽了上风,但东方毓力量不足,他的攻击,无法对阿乌蛮造成实质伤害。” 比斗仿佛陷入了僵持。 姜扶光颔首:“东方世子的力量,是毋庸置疑的,只是相对阿乌蛮这种纯力量肉盾型的对手,劣势太明显了。” 阁里思仿佛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有些得意:“阿乌蛮是新选的云中国第一勇士,至今未有败绩,贵国的东方世子,如不能速战速决,就只能被阿乌蛮拖死。” 场中,阿乌蛮抡拳,朝东方毓砸去。 东方毓险险避过。 阿乌蛮‘砰’一声,打到台旁的旗柱上,腿粗的旗柱,‘咔嚓’一声断裂倒地。 场中立马响起了一阵抽息声。 好狠啊! 这一拳,真要打到人身上去,骨头都能打断。 南兴帝沉了沉脸,阿乌蛮凶狠,倘若东方毓露了败像,阿乌蛮一拳下去,就算不把人打死,也要打残。 阁里思过份了。 阿乌蛮下手之狠毒,完全不加掩饰,东方毓多番尝试克敌制胜的方法,无果后,体力也在迅速流失。 再次躲过阿乌蛮捶来的拳头,东方毓脑中灵光一现,不知怎就想到,之前在马球场上,姬如玄逮着他肩膀一处打,仅仅三下,就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他目光一凝,逮着阿乌蛮的腹部一处打。 几十个回合下来,阿乌蛮腹部受创严重,被打得吐血当场,只得认输。 “好!”戚凛风拍手叫好。 南朝的文武大臣们都与有荣焉,叫好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方才的比试真是太精彩了。” “东方世子果真文韬武略。” “是啊,真是名不虚传。” “……” 5月12日打赏统计,后台打赏统计,延迟24小时,所以小伙伴没看到统计,那是后台延迟的原缘,第二天会统计的,感谢气泡噗噗茶,浅若梨花的打赏支持,感谢小伙伴们的月票支持~ 第167章 也不嫌丢人 第167章也不嫌丢人 阿乌蛮回到阁里思身边。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阁里思,被打脸当场,不由恼羞成怒,骂了一声:“废物。” 阿乌蛮低着头,不敢回嘴。 第三轮,顾嘉彦主动上场,自从进了射声尉后,短短一个月,他已经是脱胎换骨,双方你来我往,打了整整两刻钟,都分不出胜负,最后为了顾全云中国的面子,南朝这边裁定平局。 阁里思一张脸已然铁青,心里暗暗吃惊,不都说,南朝这边的男人,一个个都是软脚虾吗? 他一点也没夸张,方才出战的两人,确实是云中国最厉害的勇士。 怎么会在南朝人的手底下接连失利? 不应该啊! 阁里思决定改变策略,提出要比试射箭,并点了一个身材粗壮的女勇士,名叫郑红蛮。 他听说南朝的女人柔若不能自理,身边养了一群丫鬟,照顾生活起居。 正在姜扶光想要应战时,姜宁嘉率先起身:“父皇,儿臣也想同云中国的勇士较量一番。” “准了。”南兴帝点头,之前连赢了两场,平了一场,便是输一场也不打紧。 内廷立马在台上设了两靶,划定射程距离为一百五十步,统一使柘木弓,每人射五箭,以正中靶心多者胜。 姜宁嘉同郑红蛮一起上台。 郑红蛮身形高壮,与之一比,身形削瘦的姜宁嘉,就比她足足矮了半个头。 文武大臣们纷纷摇头,几乎已经预见了,这一战必输无疑。 姜扶光对姜宁嘉很有信心,对戚言淮道:“教我们骑射的白老将军曾言,最厉害的箭术,是要心中有箭,才能百发百中,要心箭所指,眼箭所向,耳听八方,汇聚成神,则箭之所至,所向披靡,三皇姐就极有天赋。” 她根骨太差,在箭术上难有成就,就在骑术上多下功夫。 姜宁嘉则骑术难精,在箭术上却深得真传。 戚言淮笑了:“巧了,我的骑射也是白老将军教的。” 姜扶光定了定神,认真观看比试。 姜宁嘉大约有些紧张,首箭失利,距离靶心偏了寸许,底下的文武大臣们,立马摇头叹息。 轮到云中国郑红蛮,她一箭射中靶心,立时士气高涨,挑衅地看向姜宁嘉:“听说你们南朝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边养了十几个丫鬟伺候,连生活也不能自理,被你们南朝的男人们,养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年龄一到,就要配人,结婚生子,啧!” 此言一出,南朝不论男女脸都变了。 姜扶光抿了嘴角,姬如玄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她发怒的前兆。 有几个爆脾气的武将家小姐,憋不住火气,拍案当场:“敢侮辱我南朝女子,找死是不!” “不会说话,就给老娘闭嘴。” “信不信比试完了,老娘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南朝有摄政长公主,临朝听政,你们云中国有吗?” “……” 南兴帝淡声道:“继续比赛。” 场中的嘈杂,终于安静下来。 姜宁嘉紧紧攥起拳头,深吸一口气后,缓缓放开,因为太过愤怒,她声音有些嘶哑:“拿一条蒙巾过来。” 姜扶光立马让璎珞去拿。 蒙巾挡住了眼睛,眼前陷入一片黑暗,顿时耳聪心明,不必受场中形形色色之人的干扰,整个人都沉静下来。 场中一片哗然—— “怎么把眼睛蒙上了,荒唐,狂妄。” “她想干什么?射不过,大大方方认输就行,我南朝又不是输不起,也不嫌丢人。” “眼睛蒙上了,看不到靶子,这要怎么射?” “……” 听着场中众议纷纭,南兴帝有些不悦:“安静。” 立时鸦雀无声。 姜宁嘉深吸一口气,举弓对准靶子,拉弦蓄力,猛地松弦,箭矢‘嗖’一声,尖啸而去。 “噗!” 场中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 只见姜宁嘉一箭,射到了郑红蛮的靶子上,将郑红蛮射的那支箭,射了下来,‘啪’一声掉在地上。 靶子上,只有一只红色尾羽的箭矢,钉在属于郑红蛮那一箭的位置上。 “好!”南兴帝惊声叫好。 从前教导扶光和宁嘉骑射的白老将军,就时常夸赞,两位公主皆是人中之凤,一个骑术精湛,一个箭术过人,他也只当两个女儿有些天赋,这话恭维居多,竟不知道宁嘉还有这样的本事。 场中响起了一片叫好声。 郑红蛮气得直咬牙:“这是犯规。” 姜宁嘉拉下眼巾:“规则上没说不能这样射。” 郑红蛮哑口无言,规则是双方定下,彼此都同意的,南朝宁嘉公主凭实力钻漏洞,她无话可说。 “云中国来者是客,”姜宁嘉扬头,看向脸都黑了的阁里思,“南朝作为东道主,应礼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王子若觉得比赛规则不妥,可以当场提出更改规则,姜宁嘉自当遵从。” 一席话,尽显了大国风范,让满场的文武大臣们都交口称赞。 阁里思脸色越发难看,比赛都进行了两轮,哪有中途改规则的道理,他觉得,这是南朝公主对云中国的挑衅与羞辱。 阁里思心中火冒三丈,阴着脸:“不用,比赛继续开始。” 接下来! 阁里思又开始后悔,之前没有更改规则,剩下三箭,他们郑红蛮射一箭上去,姜宁嘉随后,就将之一箭射下。 五箭射完! 箭靶上只有一支蓝色翎羽,还留在靶子上。 其余四箭,全是代表南朝的红色翎羽。 看了自己箭靶上射偏的一箭,姜宁嘉放下手中的长弓,躬身道:“这一战,我认输。” 负责裁定的官员,顿时急赤白脸:“您怎么能认输?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此一战,是您技高一筹。” 场外其他人也不理解,跟着一起附和。 “郑红蛮五箭皆中靶心,”姜宁嘉遗憾道,“我却射偏了一箭,比赛的规则是,中靶心多者为胜,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可是……”裁定的官员,看着郑红蛮靶子上,孤零零的蓝色翎羽。 “不必多说,”姜宁嘉荣宠不惊,“我在靶场上的行为,全因郑红蛮侮辱我南朝女性,是为尊严故,但规则上,我甘拜下风。” 第168章 绝不能输 第168章绝不能输 裁定官面露难色,一点也不想判定郑红蛮赢。 “宁嘉所言甚是,”南兴帝一脸欣慰地看着姜宁嘉,“我儿心胸旷达,远超这世间众多男子,虽败犹荣。” 一句虽败犹荣,令在场之人心服口服。 姜宁嘉十分激动:“儿臣,多谢父皇称赞。” 南兴帝高兴完了,就问:“宁嘉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姜宁嘉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后一咬牙,单膝跪地:“父皇,儿臣想进城外护军营,投身行伍,为家国尽忠,为父皇尽孝,请父皇恩准。”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不光南兴帝吃惊,其他文武大臣们,也都有些不可置信。 “女子怎可从军?南朝没有这样的先例。” “真是荒唐,身为天家公主,享受天命富贵,怎可这般离经叛道?”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怎可颠倒阴阳,使阴阳失衡,这万万不可!” “……” 姜宁嘉听着场中众议纷纭,一颗心渐渐跌落谷底,原以为自己赢了云中国的女勇士,就能达成所愿。 终究还是妄想了。 这时,场中响起一道琅声如玉:“女子因何不能从军?试问南朝有哪一条律令,规定女子不能从军?” 姜宁嘉陡然抬头看去。 是姜扶光! 柳大夫立马跳出来:“自古保家卫国者,皆为男儿,这也是约定成俗的规定。” “自古,皆,”姜扶光一字一顿质问,“柳大夫,未免断章取义。” “商王后妇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女战神,对外助商高宗武丁开疆拓土,征服蛮夷,一生南征北战,未有一败,对内她亦是贤德的王后,替商高宗生儿育女,以至于她死后,商王武丁悲痛不已,将其葬在政殿旁,日日追思,守护。” “琅琊吕母,率琅琊民众,发动农民起义,反抗王莽暴政,乃史上赫赫有名的起义女领袖。” “前秦高帝苻登之妻毛皇后,出身将门,擅长骑射,在苻姚之战中,同苻登夫妻同心,大败姚军。” “……” 这个长公主,怎就喜欢抠别人字眼? 这不是御史台喜欢干的事吗? 她怎么比御史还要御史? “我且再问,”姜扶光目光环视四周,“女子因何不能从军?南朝有哪一条律令,明文规定,女子不能从军?” 场中之人,无不哑口无言。 女子不能从军的理由多了去,可大多都是一些大男子理论,眼下也搬不上台面,没得叫云中国看了笑话。 人家云中国连女勇士都有。 况且,宁嘉公主的实力,大家也都有目共睹。 柳大夫有苦难言,嘴硬强撑:“南朝没有女子从军的先例。” “现在有了,”姜扶光起身,走入台前,躬身奏拜:“朝廷纲纪,当以律令为先,南朝没有哪条律令规定,女子不能从军,那么宁嘉公主所请,便符合律令,并无不妥。” “宁嘉公主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不能因她是女儿身,便对其存在偏见。” “没有先例,便开一开先例,凡事都有先例,因循旧例是让我们以史为鉴,并不是让我们墨守成规,一成不变,请陛下恩准!” 有一个武将家的小姐站出来:“臣女,斗胆附议!” “臣女附议!” “臣女附议!” “……” 之前挑衅未成的郑红蛮见此一幕,哈哈一笑:“我就说嘛,你们南朝的女子根本就被男人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箭术再好有什么用,将来是能相夫教子,还是能伺候公婆啊,哈哈……” 云中国那边爆发一阵嘲笑声。 南朝这边的众大臣,纷纷怒目而视。 南兴帝神色淡淡:“朕也想知道,女子为何不能从军?这是谁规定的?朕也想知道,这世间还有谁比朕这个天子懿律嘉量,金科玉律。” 此言一出,柳大夫连忙起身,走到台前,跪到圣前。 南兴帝看向了姜宁嘉,微笑道:“你有不输男子之果敢诚勇,亦有报效家国的志气,便允你入神卫护军营。” 有戚言淮那小子照应一些,问题不大。 姜宁嘉大喜过望,连忙抱拳谢恩。 身为神卫护军营统领的戚言淮,把玩着酒杯,轻笑:“有点意思。” 这件事就此定下。 柳大夫浑身虚脱了一般,回到座位上。 这一段插曲到此结束。 到了下一轮,姜扶光主动起身:“听说,云中国女子善驭马,孤倒是想讨教一二,不知云中国可有应战?” 姬如玄一下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明亮到发光的姜扶光。 阁里思王子愣了半晌,才点了一个身形娇小,容貌俏丽不俗的女勇士:“乌依娜,你上去。” 一行人移步马场,马道上设了路障,增加赛马的难度,也增加了不少可看性。 姜扶光换了银红马装,到达马场时,马场上一切准备就绪。 乌依娜一脸高傲,挑眉看她:“你们南朝的女人,还真麻烦。” 姜扶光没理她。 两人挑了马,做好了准备。 尖锐的哨子声,响彻了整个马场,一棕一白两匹马,宛如离弦之箭,同时冲出。 姬如玄死死盯着,场中属于姜扶光的白马。 在马儿冲出去的一瞬间,姜扶光整颗心飞扬了起来,耳边呼啸的风声,眼角不断飞掠倒退的风景,成了一道道残影。 “驾!”她扬手挥鞭,琅玉声音,在风中破碎。 马场上的人都惊呆了:“长公主的骑术这么好吗?” 姜宁嘉笑了:“等着瞧吧,这局长公主赢定了,从前教导我们骑术的白老将军说,长公主看似温静,但她的心,有无限广阔,这方寸天地,能困住她的身,她的眼,却困不住她的心。” 所以,不论她如何努力,在骑术上总也比不过姜扶光。 两人速度不相上下,互相僵持。 乌依娜不停地挥鞭,加速,仍被南朝长公主咬得死紧,想到阁里思王子那些折腾人的手段,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她绝不能输。 一定要赢! 乌依娜发了狠,一鞭抽向姜扶光,比赛规则没说不能伤人。 场外之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明天行宫副本结束,开启新副本,么么哒~ 5月14日打赏统计,感谢Janase的打赏支持,感谢每一位投月票的小伙伴~,么么哒~ 第169章 说了要养我 第169章说了要养我 姬如玄猛地将手中的酒盏捏碎,看向女勇士的目光,已然在看一个死人。 袭来的马鞭,把空气抽得噼里啪啦响,姜扶光早有防备,身体后仰,躲过这一击。 乌依娜抓紧时机,抢先了一步,回头挑衅地看了姜扶光一眼,双眼盯紧了前边的障碍栏。 翻过这个障碍栏,就能彻底把南朝长公主甩开。 就能赢! 就在这时,姜扶光猛地一鞭抽向乌依娜,双腿夹紧马腹,用力一拉马缰,高喊了一声‘驾’,马儿仰头,高高地撂起前蹄,猛地一跃而起,完成了障碍翻越,宛如离弦之箭,向终点飞驰。 “咝!”乌依娜发出闷哼声,握着缰绳的手臂,被抽了一道红痕。 错过了障碍翻跃的时机,被姜扶光远远甩在身后。 场外不少人看出了门道,长公主抽女勇士那一鞭,不论是时机,还是角度,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场中爆出了一阵欢呼叫好声。 此时,天已经黑了,马场上灯火如昼,一片通明。 东方毓看着那道银红身影,在明亮的灯火下,显得明丽鲜亮,目眩神迷。 南兴帝骄傲的神情,几乎溢于其表,一把搂住穆贵妃的肩膀,大笑道:“梓童,你真是为朕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穆贵妃也很高兴:“也是陛下教女有方。” 阁里思这边连番失利,脸色已经彻底挂不住了,内心深处浮现了淡淡的隐忧,父王想要南上称雄的霸业,真的能成吗? 随后,南兴帝钦点了宗室里,一个武艺一般的子弟上场,输给了云中国,为这场比试画下了终点。 姜扶光换衣出来,就见姬如玄站在一棵桃树下。 树上高低错落,挂了几盏昏灯,朦胧的光影洒落在他身上,削瘦挺拔的身影,嶙峋若孤岩。 “你怎么在这?”姜扶光走过去。 “怎么办?”姬如玄抚了一下额头,“你一离开我的眼睛,我就心神不宁,好像你要出事一样。” 姜扶光直接从他身边走开。 阑珊灯影,薄薄地洒在她身上,夜风轻轻拽动她的衣裙,将她纤细的身段,勾画得朦胧妖魅。 令人心醉神迷。 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姜扶光驻足、旋身,压脚的裙边倏然绽放,宛如一阵荷风,翻滚着妩媚的细浪。 “还不快跟上,”她回头看他,唇边浅笑盈盈,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万寿宴不能离席太久。” “姜扶光,”姬如玄大步上前,仿佛一条找到主人的大狗狗,不停冲主人摇尾乞怜,“不如,你就收了我吧,你堂堂护国长公主,临朝摄政,收一个面首总不过分吧!” 这样就能光明正大的住进长公主府,同姜扶光朝朝暮暮,还能保护她。 多好啊! 姜扶光不理他,并加快了脚步。 “考虑一下呗,”姬如玄不依不饶,凑到她身边推销自己,“我长得俊俏,且身强力壮,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入得了洞房,还能打能扛,有责任有担当,能护你一世安康,不亏吧!” 姜扶光没忍住回头瞪他:“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你适可而止。” “我说真的,没开玩笑,”姬如玄露出一个乖软的笑,“旁人便是要议论,也是说我不知羞耻,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长公主,攀龙附凤。” “越说越离谱,”姜扶光面上浮现了一丝恼色,双颊透了薄红,“我懒得理你。” 说完,她扭身就走。 “女人,可真是无情啊。”姬如玄唉声叹气,看姜扶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提起裤子不认账的负心汉。 姜扶光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一条手臂,及时勾住她的腰身,轻轻一带,姜扶光踉跄着跌进了姬如玄怀里。 姜扶光仰头看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眸中映着朦胧灯火,宛如光影洒落的湖面,映着潋滟的水色,粼粼的波纹,当真是眉是山峦聚,眼是横波水。 想亲! 姬如玄将她按进怀里,一低头,一个吻落在她发间,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盈满了她幽幽的发香。 “姜扶光,你说了要养我,”一掌握住她不盈一握的腰,他声音沙哑,带了一些嘶沉,“不能反悔。” 过了良久! 一直久到,姬如玄几乎控制不住,要掐住她的腰,狞笑着告诉她:反悔的后果,会很严重哦! 姜扶光终于闷闷地嗯了一声。 大约是姬如玄太会卖惨,开诚布公之后,她像中了邪一样,鬼使神差就答应养了个狗男人,还上了他所谓的灭北朝,统一南北的贼船。 事后自然是悔得肠子都绿了。 后悔也晚了。 …… 万寿巡田,圆满结束。 返京后,一场大雨带走了暮春最后一丝凉意,将枝头的秾桃艳李,打得七零八落,一地落英,绿意渐浓,天气也越发炎热。 姜扶光喊来璎珞:“挑两个貌美如花,舞姿妖娆的美姬,不露痕迹地送到阁里思身边。” 璎珞心中一跳:“您这是……” “不要多嘴!”姜扶光神色淡漠,嗓音透了警告。 璎珞连忙压低头:“奴婢这就去办。” 山亭里安静下来,姜扶光长眉微敛,细致如鬓,却透着一股迫人的凌厉。 阁里思仗着身后有云中国两大部夷,便有恃无恐,因戚家军同南越年年交战,觉得戚家军积弱,认定南朝不敢在这个时候同云中国翻脸,更不敢得罪他,为太尉府树敌,便在南朝肆意妄为,以为南朝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她有无数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报复方法。 至于罪魁祸首的承恩公,对付他只需要忍耐。 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姜宁嘉走进山亭里,里头俨然变成了一间小书房。 案上文书纸张堆叠如山,朱笔、墨砚、笔山、镇纸、水盂整齐排列,书匣堆放一堆,一片狼藉。 姜扶光手里捧了一卷西南地物志在看。 看到感兴趣的内容,她会抄录下来,一些地势方面,还会根据描述,绘下相关的地形图。 “这都什么啊!“姜宁嘉拿了几页,眼睛发晕,完全看不懂。 第170章 风雨欲来 第170章风雨欲来 姜扶光搁下书:“我从宫中的藏书阁里,寻到了大虞朝时,西南一带的舆图,不过舆图上许多地域和名称,同现在差别很大,正在查阅西南一带的地物志。” 大虞朝开西南蛮夷之地,滇王降虞,大虞在西南设‘云中郡’,西南一带这才有‘云中’之称。 宫中有西南一带的舆图,及许多西南的文献书籍留存。 “你看这个做什么?”姜宁嘉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 她这个七皇妹,从小就是一个能人,不管做什么都要先筹谋一番,传说中的谋定而后动。 “知己知彼嘛!”姜扶光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姜宁嘉也不问了,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听说了吗?乌依娜死了。” 死状极其凄惨。 姜扶光捧着茶,不由一怔。 “就是之前和你赛马的云中国女勇士,”姜宁嘉一脸唏嘘,“今天,天没亮,尸体同收拾泔水的驴车,一起从四方馆里运出来,驴车不知怎就受了惊,卷尸的草席掉在地上,里面的尸体露了出来,这才被人发现。” 姜扶光蹙眉:“怎么回事?” “乌依娜当时,”姜宁嘉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又怕污了她的耳朵,“衣不蔽体,且体无完肤,听说是被凌虐致死。” 见她一脸尴尬神情,姜扶光明白了,‘凌虐’指的是什么,心里直犯恶心:“是因为乌依娜在行宫输了赛马?” “多半是,”姜宁嘉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听说乌依娜出身施浪诏贵族,身份不低,本身实力也不弱,阁里思就算因她输了赛马,对她施以惩罚,也没必要杀了她,总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姜扶光低头喝茶,之后又问:“和你一起比箭术的郑红蛮,有没有受到惩罚?” 郑红蛮出身比乌依娜低,是因姜宁嘉相让,这才赢了比试,可赢得并不光彩,以阁里思的性情,肯定也不会满意。 “听说挨了一顿铁鞭,伤得不轻。”姜宁嘉若有所思。 姜扶光低头喝茶,暗暗将整件事琢磨了一遍。 “你说,阁里思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姜宁嘉神色带了鄙夷,“南朝地广物博,人才济济,云中国弹丸之地,本就依附南朝,输给南朝也很正常,怎么还把人当牲畜一样打骂惩罚?云中国万里挑一选出来的勇士,就这待遇?” 姜扶光眼里一阵幽深:“阁里思的反应确实有些大了。” “阁里思这人争强好胜,小题大做,实在太霸道了,”想到实力不错的郑红蛮,姜宁嘉轻叹一声,“算了,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 姜扶光搁下茶杯:“你什么时候去神卫营报道。” “明天就去,”姜宁嘉脸上神采飞扬,“这两日,我将公主府里一应琐事都处理好了。” 进了神卫护军营,没有军职在身,不能擅离营中,以后每十日才能回来一趟。 “恭喜你呀,”姜扶光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从前白老将军总是感慨,你为什么托生了女儿家,不然定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大约也是听他说的次数多了,我就想啊,凭什么只有男人才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女人就不可以?”提及往事,姜宁嘉神色有些恍惚。 “期待你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那一天,”姜扶光看着她,眼里充满了鼓舞,“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姜宁嘉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会向天下所有人证明,女子一腔忠勇,从未逊于儿郎。” “我等着那一天。”姜扶光含笑看她。 姜宁嘉上前一步,用力将她搂进怀里:“谢谢你!” …… 第二日,姜扶光去送姜宁嘉。 一回到长公主府,小德子满头大汗地迎出来:“长公主,陛下召您进宫议事,您快准备一下,随奴婢进宫去吧!” 巡田回京,已经过了四日,共商伐越大计的会谈,也要开始。 张德全请姜扶光进殿。 日光从半敞的排窗透入,南书房里一片明亮,白玉龙兽首三足盖炉,盘踞在龙案前,喷云吐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醇厚幽静。 斑驳的光落在他身上,两鬓的灰丝,让姜扶光心中一阵酸涩。 “来了。”南兴帝搁下奏折,露出笑容。 “让父皇久等了。” 父女俩沿着外头的长廊,走到庑廊下。 庑廊处种了一丛忍冬花,沿着栏杆木架攀蔓,正值花期,金银二色忍冬花,在绿叶间翩翩起舞,引来了蜂蝶相戏。 “你对合作伐越怎么看?”南兴帝出声询问。 此处没有外人,父皇是想听她真实想法,姜扶光也不瞒着:“云中国并不可信。” “何以见得?”阁里思万寿朝贺的诚意,是毋庸置疑的,满朝文武对此事抱有极大的信心。 姜扶光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皮罗耶上位后,是否真心归依南朝,还有待商榷,阁里思朝贺上贡,确实表达了云中国,同南朝继续友好往来的诚心,但这诚心有多少,也尚可未知。” 南兴帝深以为然:“依你之见?” 姜扶光将乌依娜的死说了一遍:“便输了威严,又何至于此,郑红蛮和乌依娜,都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与惩罚,不像不服气,倒像在泄愤,倘若真心依附南朝,怎会因几场比试,就激愤至此?” 南兴帝的目光不由一深:“你的说法很没有说服力。” 阁里思的态度有问题,是没错。 但证明不了什么。 姜扶光将此事说与父皇知道,是让父皇有个思量,并不指望能说服什么。 “首先,促成双方合作的条件是什么呢?”利益才是合作的根本,吃力不讨好的事,云中国怎么会干? 南兴帝目光渐深:”你是怎样想的?” “无非两点,”姜扶光胸有成竹,语气十分笃定,“其一,要求南朝派兵相助云中国,征服其他三诏。” 南兴帝仔细听着,没有说话。 “其二,倘若父皇不愿出兵,他们会退而求其次,要求南朝不要干涉西南争斗,皮罗耶会自己出兵,征服其他三诏,统一西南。” 5月14日打赏统计,感谢Janaes、书友20230224216345、帝九清翎的打赏支持,感谢投月票的小伙伴们,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171章 唇亡齿寒 第171章唇亡齿寒 南兴帝沉凝了半晌:“你是觉得二者皆不可为?” 姜扶光缓缓点头:“父皇可要想清楚,西南一带六大部夷,其中蒙西诏、蒙舍诏、越析诏,虽然积弱,但同时,也对南朝构不成威胁,三诏靠近南朝岭南一带,已经部分汉化,向来依附南朝,云中国不敢对三诏出兵,是担心南朝会插手。” 想要统一西南,就越不过南朝,云中国这才抛出了共商伐越大计的诱饵。 南兴帝脸色已经一片郑重。 “眼下,蒙西诏、蒙舍诏、越析诏三诏虽然积弱,也不成气候,但三诏同气连枝,又有南朝震慑一二,云中国尚不敢妄动,三诏是抵御云中国的天然屏障,父皇真的打算放弃三诏?” “皮罗耶野心勃勃,父皇真的放心让他一统西南,就不怕养虎为患?让西南成为另一个南越国?” “再说云中国,邆赕诏征服了浪穹诏、施浪诏,河蛮,及周边大小部夷,这才建立了云中国,但邆赕诏的位置,靠近西北一带的西蕃国,双方互有往来,生活习性,也受西番影响颇深。” “共商伐越的计划,至今还秘而未宣,但前来朝贺的三诏使臣,只怕已经闻到了风声,不日就会求见父皇,试探父皇的态度。” “父皇还请尽早决断。” 一字一句,当真是针针见血,南兴帝看了她良久,这才道:“朕以为你会支持伐越会谈。” 如果不能拉拢云中国这个盟友,太尉府将腹背受敌。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姜扶光面露苦涩:“我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可阁里思态度不对,我不能将太尉府的后背交给这样的盟友,太冒险了。” 倘若没有行宫里发生的事,她或许还会在两国共谋伐越的会谈上多使些力。 南兴帝久久不语,陷入了天人交战。 他何尝不知此事不妥:“若能借助云中国伐越成功,皮罗耶便是统一西南,云中国也不足为惧。” “现在的问题是,云中国可不可信。”姜扶光神色凝重,“西南那么大一片土地,与岭南交接,同西番国接壤,父皇真能放心让皮罗耶一统西南,真到了那个时候,南朝还能震慑云中国吗?” 南兴帝脑中便浮现了,南书房墙上,挂着的那幅南朝疆域图,那是他日日夜夜驻足良久的舆图,上面的每一个地域,他都熟烂于心。 西南成患,并不是危言耸听。 “西番蛮夷,凶猛如虎,云中国可以向南朝称臣,为什么不能向西番俯首?一旦云中国臣服西番统治,那么西南一带,又将陷入永无止境的干戈。” 南兴帝沉默良久:“依你之见?” 姜扶光缓声道:“父皇不必急于一时,此次先同云中国商议建交事宜,伐越一事,容后再谈,我倒有一计,可以暂时缓一缓岭南的局势,让太尉府不至于太被动。” 南兴帝眉目一松:“说来听听。” “其一,蒙舍、蒙西、越析三诏,近来定会求见父皇,试探父皇对于同云中国建交的态度,”姜扶光目光闪了闪,轻笑一声,“父皇只需表达,南朝会同云中国建交往来,命礼部及鸿胪寺的官员,一定要加倍礼遇云中国的使臣。” 南兴帝眼中透了笑意:“连西南三诏也要算计其内?” “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姜扶光脸上没了笑意,“三诏如果够聪明,想必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三诏若不想沦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就不会坐以待毙。 南兴帝觉得有点意思:“那么其二呢?” 姜扶光凑到南兴帝的耳边,小声说了一阵。 南兴帝听了之后,脸上浮现了笑意:“你这个小狭促鬼,敢情是让父皇帮你当一回恶人。” “父皇,您一直不满承恩公把持兵部,掣肘太尉府,打压戚家军,这一次定能让他主动将钱送给戚家军。” 朝中有不少武将,奏请陛下增加岭南兵额数量,延加军饷,兵部那边一直以国库不丰,户部吃紧为由婉拒。 户部就更不用说了,但凡能少花钱的地方,他们就双手赞成,多年来同兵部一唱一和,父皇没少为这事头疼。 “若岭南的局势真能缓解一二,确实也不必急着同云中国合作,观望一下云中国的态度,也更稳妥,”南兴帝笑了起来,“行,就按你说的办。” “谢谢父皇。”姜扶光松了一口气。 南兴帝话锋一转:“接下来,同云中国商议继续建交一事,便交给你全权策应?” 扶光临朝摄政不久,这是一个累积声望的大好机会。 承恩公府在行宫里,不惜算计把她送到阁里思的床上,还搭上了自己的嫡亲外甥女,就是为了得到一个让阁里思亲自指定,参与会谈的名额,父皇却让她全权负责! 想到恶心人的阁里思,姜扶光蹙眉:“父皇还是另选旁人吧,儿臣就不参与了。” 不仅不接手,连参与也不愿,南兴帝的脸色顿时沉下:“可是阁里思对你有什么不敬之举?” 阁里思连嫡公主都敢肖想,扶光又生得倾城绝色,未必没有那龌龊心思。 姜扶光连忙安抚:“父皇别生气,阿兄已经替我教训他了,反正他在京里也待不了多久,这段时间避着些便是。” 南兴帝听笑了:“原来这小子是为你出气,打得好啊!” 出宫后,姜扶光直接去了一趟太尉府。 前院人声鼎沸,内院也是一派忙碌景象,廊庑里堆满了打开的箱笼,下人们进进出出,脚步声纷杂。 “大舅母。”她出声轻唤,笑靥明丽。 叶氏含笑转身:“阿琰来了,过些日子你大舅舅要动身前往岭南,要做些准备,家里有些乱。” 姜扶光心念微动:“您便随大舅舅一起去岭南吧。” 叶氏不由一怔,她同戚凛风夫妻情深,从前跟着他南征北战,也是夫唱妇随,是近几年公公年岁大了,身上病痛越发严重,她放心不下,这才一直留在京中照应,几年下来,她同丈夫聚少离多,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聚。 第172章 是老娘提不动刀了 第172章是老娘提不动刀了 叶氏蹙眉:“你外祖父……” “阿兄回来了,外祖父身边也有照应,”姜扶光截断了她的话,“听胡医师说,外祖父的身体已经大有起色,我让戚尚宫过来照料,一定妥当。” “那怎么能成,”叶氏想也不想就拒绝,“戚尚宫是你身边年岁最长,也最持重的女官,偌大的长公主府,怎可少得了她,而且她年岁也不小了,已经开始荣养,怎好继续劳累她。” 长公主府下设,尚宫一人,正二品,负责教养、辅佐公主,实行宫规,是长公主身边最信任的人。 戚尚宫是戚氏族中挑选进宫的女官,伺候了贵妃娘娘同长公主两代人,劳苦功高,如今在长公主府荣养,平常只负责调教丫头的活计。 姜扶光轻叹一声,“外祖父年岁大了,让戚尚宫过来与他做做伴,说说话,也挺好的。” 除了生活起居的安排,大多时候,都是下人负责照顾外祖父。 听她一说,叶氏又有些迟疑了,公公身边确实需要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照应,可她心中仍有顾忌。 戚言淮踱步走来,抬手拂去落在她鬓边的一瓣桃花:“傻不傻,这种事应当同祖父说,你一说,他一准同意,公公有令,儿媳妇怎敢不从。” 叶氏脸都绿了,咬牙道:“臭小子,怎么说话的你!” “祖父在京里荣养,好吃好喝,奴仆成群,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戚言淮挑挑眉,“该担心的,不该是大伯吗?岭南条件艰苦,打起仗来,是要玩命的,大伯身为一军统帅,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吧。” 叶氏顿时默了,此次丈夫归京,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身体也有暗伤积瘀,是花了许多时间调养才恢复过来。 她怎能放心他一个人? “你是不知道,”戚言淮叹了一口气,“这两年,军中有不少将士心疼主将,三番四次给大伯送女人,啧,一个个年轻貌美,温柔小意……” “还有这事?”叶氏的声量都提高了,“他怎么没跟我说过?” 姜扶光躲到阿兄后面,探出一个头来,有点同情被侄儿坑了一道的大舅舅。 不知道事后,阿兄会不会被打? 唉,阿兄为了这个家真是牺牲良多。 “唉,”戚言淮也在唉声叹气,“要不是我大伯对您情深义重,抵抗了环肥燕瘦,各色美人的诱惑,您现在庶子庶女都一大堆了。” 叶氏忍不住直磨牙。 “但是吧,岭南的局势越来越严峻,大伯整日忙碌,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身体,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戚言淮话锋一转,“再有下次就……” “是老娘提不动刀了,还是他飘了。”叶氏大吼一声。 一脚踏进院中的戚凛风,虎躯一震,身子僵在院门口,就问,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吗? “愣着干嘛,还不给老娘滚过来。”叶氏立马转过头去。 姜扶光幸灾乐祸的目光,看向了屁颠过来的大舅舅。 戚言淮拉了她一把。 姜扶光一个激灵,和阿兄对视一眼,兄妹俩手拉手,轻轻地挪着脚步,三十六计,溜为上策。 隔了老远,姜扶光还能听到大舅舅哀叫的声音:“娘、娘子,听我解释啊啊啊……” 兄妹俩走远了,互相对视一眼后,忍不住捧腹大笑。 戚如烈的身体大有起色,显得精神焕发。 “外祖父,”姜扶光立马放开了戚言淮的手臂,扑到外祖父身边,撒娇,“有没有想我呀。” 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臂,戚言淮抵了抵后槽牙,小没良心的。 戚如烈哈哈一笑:“你个小精乖,都已经临朝摄政了,还这么爱撒娇,真是要了我的老命。” “听胡医师说,最多半载,外祖父的身体就能大好,”姜扶光满眼的喜悦,“以后外祖父就不必再受病痛之苦。” 膏油搭配天泽香丸,互为表里,再以没药酒调养,效果十分显着。 过不了多久,外祖父便能重临战场,戚家军必定声威大震,南越国也会有所忌惮,岭南的局势,也能得以缓解。 这是她拒绝同云中国共谋伐越大计的底气。 当然,这件事她还没有告诉父皇。 戚如烈也是一脸感慨:“真是多亏了姬如玄,本以为质子来朝,对太尉府的冲击会很大,没想到,太尉府的局势反而越来越好了。” 姜扶光目光闪了闪。 戚如烈偏头看她:“太尉府同质子不好往来密切,你以后要代太尉府多照应他一些,他身为质子在南朝也不容易,能帮衬的地方,就尽量帮衬一些。” 想到上赶着要给她做‘面首’,张嘴闭嘴就要她‘负责’的姬如玄,姜扶光又是一阵头疼。 那种事,分明女子比较吃亏的吧。 可轮到姬如玄,自己仿佛才是那个负心郎,薄幸人。 “我们家,可没有忘恩负义之人,”见她神色闪烁,戚如烈以为她没听清,“听清楚了吗?” 敛了一下思绪,姜扶光连忙道:“我会照、照应姬公子。” 不知道外祖父知道了,您让外孙女照应的人,每天都想爬她的床,给她做面首,要她负责,还要她养,又会作何感想? 会不会悔不当初,想打断姬如玄的狗腿?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声暴喝:“戚言淮,你这个浑小子,给我滚出来,看老子今天不打断你的腿子……” 戚言淮像个猴儿似的,猛地跳上窗台,一把推开窗子,从窗台上跃下,溜得比耗子还快。 姜扶光看得目瞪口呆。 戚如烈不禁抚额:“这小子又闯了什么祸,把他大伯气成这样?” 姜扶光就凑到外祖父跟前,一双眼闪闪发亮,同外祖父一起分享,可把戚如烈听得哈哈直笑。 他拍案定板:“就这样定了,回头我同你大舅母说,老大这几年也不容易,让他们夫妻一起也有个照应。” 姜扶光安心了,又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同您商议。” “是同云中国合作伐越的会谈有关?”一提这事,戚如烈就忍不住直皱眉,显然并不赞同。 第173章 一看就不正经! 第173章一看就不正经! 皮罗耶野心太大,就怕驱完了虎豹,又要引狼入室。 原就打算过几日亲自进宫求见陛下。 姜扶光颔首,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之后又道:“……过两日,父皇会召群臣议事,商定继续同云中国建交,至于共谋伐越一事容后再议,朝中大臣定会出声反对,到时候外祖父和大舅舅就这样……” …… 进京朝贺的官员及藩属国使臣,陆陆续续离京返回,阁里思王子还留在四方馆,等着同南朝商议建交与伐越合作。 蒙西、蒙舍、越析三诏的使臣,似乎察觉了什么,也留在四方馆没走。 “长公主,”璎珞走进山亭里,低头禀道,“姬公子过来了。” 姜扶光心里怦的一跳,手中紫毫笔在纸上停了一停,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洇开了一团墨迹。 风吹皱一池春水,山亭轻纱撩动,一缕风透进来,吹得案上的纸张哗哗声响。 她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请进来吧!” 璎珞应声,正要离开,姜扶光又唤住了她:“以后姬公子过来,就不必过来禀报,直接请进府便是。” 璎珞心下大骇,屈身低头:“是!” 山风吹开了轻纱,送爽入亭,姜扶光仍有些心浮气躁,干脆坐到亭边摇扇。 她也搞不清,自己现在同姬如玄到底是怎么回事? 开诚布公之后,她发现自己对姬如玄很容易心软,姬如玄似乎也感受到这点,也越发没脸没皮,成天想爬她的床,给她当‘面首’,动不动就问她讨要‘甜头’,还总要她‘负责’,每次把她惹恼了,就装作乖巧讨好的样子,她每次都不忍苛责他。 黑狸奴从亭外窜进来,绕着姜扶光的裙边喵呜一声,唤回她飘飞的思绪。 姜扶光一弯腰,将小狸奴抱起来,毛茸茸的一小只,软乎乎的一团儿,揉起来连皮毛也顺滑了许多。 看来姬如玄将它养得不错。 “小畜生,”姬如玄单手拎走了这只,赖在姜扶光怀里享受爱抚的小东西,“养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主人是谁。” 小狸奴浑身都炸毛了,喵呜乱叫。 姜扶光抬眸,就见姬如玄一身苍色长衫,衣襟没有合拢,将锁骨及一片光洁平滑的胸口坦露出来。 他脖子修长削瘦,锁骨精致,轮廓分明,肩膀抖动时,琐骨凸现、翕动,显得优美迷人。 姜扶光感觉耳根处微微躁热。 好端端的衣裳,偏就叫他穿得流里流气,不伦不类。 一看就不正经! 肯定是故意的。 姬如玄一松手,小狸奴凄叫一声,一蹬腿,跳到了木栏上,离姬如玄远远的。 “养不熟的白眼奴,”姬如玄勾了勾唇,唉声叹气道,“还是养狗好啊,省心又懂事,忠心又护主。” 又来了,姜扶光一脸无语,没好气地看他:“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姬如玄捧着心口,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你可是说过要养我的。” 又又来了,姜扶光轻抚额头,她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对姬如玄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心软。 开诚布公的那天,他是不是故意卖惨? “好好说话。”姜扶光偏头不看他。 有人不要脸,偏捧着一个盒子凑过来,讨好地笑:“送给你的。” 姜扶光冷不防回头,就看到,他胸前汉白玉般的白肤,仿佛还记得他胸膛光滑致密的触感。 她面颊一热,下意识拿扇轻掩,恼声道:“你离我远点,风都叫你挡住了。” “打开看看。”姬如玄又将盒子往她面前递了递。 姜扶光满眼狐疑,打开锁片,掀开盒子,里面整齐摆放了六块龙涎香,每一块都达到了白蜡的顶级品质。 她睁大眼睛:“哪里来的?” 洪山香通窍开慧,益思醒神,是极难得的养心蕴神之香,若父皇能时常熏用,定能体泰延年。 这个方子难就难在,龙涎香的品质要求太高,连东方毓之前送的极品龙涎香,都差了几分。 “大食国,”姬如玄表情十分得意,“最好的龙涎香就产自大食国,东海龙涎香,便是品质达到了极品,在性味归经上,仍是差了不止一筹。” “你还有往来大食国的商队?”姜扶光吃惊不小。 “大虞国万邦来贺,北朝有大虞朝同各国往来贸易的商道与海航图。” 富贵险中求,他手中掌握了俞家军旧部,这么多人要养,没钱怎么能成,也只能想办法搞钱。 团扇不由一顿,恰巧轻遮红唇,姜扶光眉目轻敛,开诚布公以后,姬如玄待她十分坦诚。 罗扇掩娇面,鬓间微香汗,搭了一身半透纱罗衣衫,好一副美人曳扇图 姬如玄勾唇轻笑:“扇薄露红铅,罗轻压金缕。” 姜扶光一把拿下了半掩的香扇:“打哪儿学了登徒浪子的做派?” “我对你……”姬如玄缓缓凑近,姜扶光心慌意乱,连忙偏过头去。 姬如玄的唇落在她耳际旁边,看她白玉一般的耳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变红,仿佛要滴血一般。 一阵口干舌燥,便想到行宫那一晚,他曾拥着她,耳鬓厮磨,她在他怀中战栗轻瑟时,婉转的画面。 想咬! 姬如玄目光幽邃,潮湿的呼吸,似有若无落在她耳边,声音嘶哑:“我对你无师自通。” 耳朵轻微发痒,痒得人心跳加快,姜扶光忍不住转头。 琼玉一般的小鼻,猛然与他悬胆高鼻相蹭,四目相对,两人似乎都有些发怔,看着彼此,眼神渐渐勾了丝一般,都忘记了挪开眼睛。 亭中一片寂静,山风也停了下来,连不时飘动的轻纱,也静立不动。 姬如玄放轻了呼吸,忍不住靠近。 “长公主。”亭外传来璎珞的声音,她低眉敛目,隐约看到姬公子弯腰低头,似在同长公主说话。 两人靠得有些近。 姜扶光如梦初醒,猛地偏开头,深呼一口气,平复了心底的躁动,平静问:“什么事?” 璎珞这才稍稍抬头:“仵作送来了乌依娜的尸检案卷。” “拿进来吧!”姜扶光冷静下来。 第174章 还真能唬人! 第174章还真能唬人! 璎珞走进山亭,将案卷呈给长公主,便退出了山亭。 姬如玄目光轻闪,看向姜扶光手中的案卷,不动声色地询问:“你还派了仵作检验乌依娜的尸身?” “阁里思的反应不太对,乌依娜的死,也有些奇怪之处,小心无大错。”姜扶光低头看尸检案卷,顿时蹙起眉来。 尸检记录太恶心了,姜扶光实在看不下去,翻到了尸检的结果。 “哦,是吗?”姬如玄垂下眼睛,唇间浮现了一丝玩味,“那么,仵作可有检出什么疑点?” “那倒没有,”姜扶光摇摇头,合上案卷,“乌依娜确实是被凌虐过度致死,也许是我多心了。” 笑无声扩大,姬如玄轻声说:“小心总无大错的。” 姜扶光轻敛眉目,又想到了郑红蛮:“不过这份尸检,也证实了我的猜想,阁里思确实有些不寻常。” 一个浑身上下体无完肤,没一块好肉。 一个皮开肉绽,几乎没了半条命。 阁里思对输给南朝一事,表现得格外激愤,不单是个人的胜负欲可以解释得了。 姬如玄不想再说这个话题,随手拿起案上一卷陈旧的舆图,是大虞朝时期的西南地域图,转开话题:“你要重绘西南舆图?” “是有这个打算,”姜扶光蹙眉,“不过大虞朝覆灭,距今已有三百年之久,西南一带也改换了天地,我只能查阅西南一带的地物志,古今对照,画出大致地貌,只作参考,没有太大的实用价值。” 见她鬓角微汗,姬如玄倒了一杯凉茶,递给她:“西南一带大致的地形、地貌不会改变,军中有斥候探路,会探查某地实际地形,绘制更详实的地形图,制定完善的攻防计划。” 舆图起到最大的作用,是为了辨别方位,避免迷失方向,方便整合军队。 一杯凉茶下肚,姜扶光身上的躁意缓和了些:“我想知己知彼,做些防范,到了你嘴里,倒似我要攻打西南一般。” 姬如玄玩味一笑:“那可不一定。” …… 第二日朝会,南兴帝钦点昌郡王全权负责,有关南朝同云中国继续建交事宜,由兵部叶尚书、礼部左侍郎、鸿胪寺钱少卿等人参与和谈。 两国共谋伐越一事,则容后再议。 不少大臣提出反对的意见。 “陛下,眼下联合云中国,先解决南越大患,才是当务之急,共谋伐越,刻不容缓,势在必行!” “太尉府一边防范西南部夷,一边抵御南越入侵,压力与日俱增,这几年,军中损伤也越来越大,伐越大计,不容轻忽啊陛下。” “陛下,岭南局势日益严峻,自从戚南风战死,戚老将军病疾缠身,不能领兵,太尉府的声威也大不如前,岭南战事关系了南朝国祚,共谋伐越很有必要。” 南兴帝道:“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云中国新王皮罗耶称王不久,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皮罗耶同南朝建交的诚心虽有目共睹,但共谋伐越合作事宜,不宜草率定论。” 充满威仪的一席话,也极有道理。 朝中霎时一静。 “陛下,”姜扶光走到堂中,跪到地上:“皮罗耶野心太大,光凭一纸建交文书,不足以安抚,南朝如不能同他达成利益上的合作,以利益牵制云中国,皮罗耶定不会真心归依我朝,请陛下收回成命。” ——明日早朝,父皇当众宣布,共谋伐越容后再议,届时我会联同太尉府一起演一出戏。 南兴帝盯着跪地不起的长公主:“太尉府是你外家,你忧心岭南的局势,忧心太尉府的处境,情有可原。” 他话锋微顿,之后又道:“但你可曾想过,皮罗耶统一西南的野心昭然若揭,如若南朝同意与皮罗耶合作对越,便不能再插手西南争斗,就代表南朝要抛弃蒙西诏、蒙舍诏、越析诏三大盟友,任由他们被云中国吞并,皮罗耶野心勃勃,焉知西南不是第二个南越?” 此言一出,朝臣们顿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此言,只差没明着说,长公主支持共商伐越,是出于一片私心,完全没有考虑过家国利益。 这也是陛下头一次在公开场合,对长公主这般不假以辞色。 长公主终于踢到铁板了。 承恩公差点没笑出声来,同阁里思合作一事泡汤之后,又惹了陛下的猜忌,他正愁不知该如何打击姜扶光,压制太尉府,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陛下改变主意,突然不同意与云中国合作伐越,那么太尉府在岭南的压力,也会与日俱增,处境也会越来越艰难。 这才是承恩公府最想看到的。 姜扶光愕然抬头,脸色也是一阵惨白,仿佛没想到向来疼爱她的帝王,竟会这般待她。 南兴帝见了,都不禁开始怀疑,他的话是不是有点太重了,要不重来一次? 小丫头戏演的还真能唬人! 戚凛风都被唬住了,连忙跪到堂中,为长公主‘求情’:“陛下,长公主一心为国,绝无半分私心,是因岭南局势太过严峻,方才大臣们也都支持与云中国共谋伐越,请陛下明鉴。” 他话音刚落,承恩公就站出来了:“戚将军此言差矣,臣也觉得,云中国换了新王,可交不可信,共谋伐越一事,还得从长计议,不能草率决断,以免养虎为患,养寇自重,悔之晚矣。” 他一开口,便有承恩公府一系的朝臣们跟着帮腔。 “承恩公所言极是,西南地广物博,若让皮罗耶统一西南,必定后患无穷。” “蒙西、蒙舍、越析三诏,同南朝交好,南朝怎可背弃盟友,令盟友寒心?” “陛下深谋远虑,臣附议。” “陛下英明。” “……” “陛下,”戚凛风猛地一磕头,咚一声,连脑门都磕红了,“臣,戚凛风从不畏战,但岭南形势严峻,恐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万一戚家军在同南越交战时,云中国对岭南出兵,南上称雄,臣万死也承担不起惨败的后果。” ——大舅舅,明日朝会上,您要卖惨,越惨越好,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戚家军积弱不振,一定要同云中国合作,才能扫除南越大患。 感谢浅若梨花落的打赏支持,感谢投月票的小伙伴们,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175章 甩锅就对了 第175章甩锅就对了 承恩公蹙眉:“戚将军未免危言耸听,你也说了【万一】,说明这也是【万中唯一】的可能,陛下反对同云中国共谋伐越,是出于长远大局考量,怎可因一时之困,陷南朝于明日之患?” 立马有朝臣跟着一起附和。 南兴帝沉着脸,张德全也不禁躬了腰背,陛下是对太尉府的不识相,十分不满。 长公主更是瘫倒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啧~ 戚凛风又猛然一磕头,一旁的姜扶光听到‘咚’一声,脑门不禁一麻,都替他觉得疼了,让大舅舅演戏,还真演出了几分真情实感。 “陛下,镇守在岭南的十万将士,他们每一个都是我南朝的大好儿郎,倘若大战来临,戚家军独自应对,军中肯定要伤亡惨重。” 戚凛风抬起头来,威风八面,身经百战的一军统帅,在提及自己手底下的兵时,也不禁红了眼眶。 在场之人,无不唏嘘感叹。 想来岭南的局势应是严峻到了,连戚凛风这一员悍将都觉得棘手,骄傲如太尉府,被称之为南朝‘不败战神’的戚氏,也低下了高高在上的头颅,想要寻求后援了。 太尉府是真不行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南兴帝似有动容:“岭南那边的局势,当真已经严峻到这个地步?” 承恩公蹙眉,心中暗道不好。 戚凛风声音一哑,眼里含了热泪:“不敢欺瞒陛下,西南一带,皮罗耶频繁出征周围的大小部夷,与南朝西南边境屡有摩擦,臣不得不分兵防范。” “如此一来,应对南越的兵力减少,加之南越国来势汹汹,每有战事,难免伤亡巨大,兵部每年拨下的兵额不足,根本无法弥补损兵折将的损失,加之新兵实力不足,导致戚家军年年积弱,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一席话,令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姜扶光偏头看了热泪盈眶的大舅舅,这已经不是演戏了,而是戚家军的真实境况。 心头止不住地发酸。 南兴帝也不禁脸色胚变,目光锐利如箭,射向了兵部叶尚书。 叶尚书额头隐隐冒汗,握着朝笏的手,也有些发颤。 听戚凛风这话的意思,戚家军年年积弱,实力不足的局面,有兵部一半的责任。 倘若在其他时候,还能蒙混一二,可眼下关系了共谋伐越一事,事涉了邦交大事,倘若出了差错,兵部就要首当其冲。 戚凛风堂堂八尺男儿,也不禁泪洒朝堂:“臣,曾数度上疏朝廷,请求兵部增加兵额数量,加拨军饷,在物资上做充足准备,积蓄力量,可兵部屡次以国库不丰,户部开支不足为由,拒绝臣的奏请,臣也知南朝之大,国用之浩繁,便只能忍耐。” 朝堂上鸦雀无声。 没人怀疑戚凛风所言有假,堂堂八尺男儿,当堂哭得稀里哗啦,还假得了不成? 这泪是戚家军的血泪。 南兴帝目光冷厉,看向了叶尚书:“叶卿,戚将军所言是否属实?” “这,”叶尚书连忙上前,额头冒出了一层密汗,“戚、戚将军确实,曾数次请求兵部增加兵额,加拨军饷,加征粮草,臣也同户部进行交涉,户部也确实说过,国库不丰,户部收支吃紧,臣也没想到,岭南的局势严峻到这个地步,因此没有严正同户部交涉,让户部拨银,是臣的疏忽。” 叶尚书立马跪地。 官员们上奏的折子、文书,内廷会有记录,哪年哪月哪日,一查便知。 所有的奏折文书,都有一式两份,宫里留存一份,各部的衙门留存一份,陛下一查便知,叶尚书无法在此事上瞒骗什么。 他也没说谎,户部是出了名的抠,但凡向他们要银子,他们总把国库不丰,户部支出吃紧这话挂在嘴边上。 甭管是不是真的,甩锅就对了。 户部石尚书觉得自己很冤,连忙走向堂中:“陛下,户部管朝廷所有收支,倘若人人伸手向户部要钱,户部手一松就给了,朝廷有多少银子都不够造的,兵部要银子,总得出具相关文书举证,可兵部不曾向户部提交过有理有据的文书,此事非户部之过。” 叶尚书不服气,当场与石尚书分辩:“那么,石尚书是承认了,兵部曾向户部提交过,有关岭南一带加拨饷银的文书吧!” 石尚书气不过:“可兵部提交的文书内容,有不尽不详不实之处,户部也曾提醒过兵部,要提交更详尽的文书,户部才能同意批款,之后上呈陛下,由陛下定夺,是否向岭南加拨饷银,可兵部却敷衍了事。” “每回让你们拨款时,跟要了你们老命一样,抠抠搜搜,现在倒怪兵部文书不详,我看是户部刻意刁难吧!” “放你的狗屁,户部掌全国收支,怎会连家国大事都拎不清,在兵事上刁难你兵部,我至于在这上面犯糊涂?” “呵,话说得好听,哪回问你们要钱,你们不是百般推诿,喊苦喊穷,咱们哪回不是求爷爷,告奶奶,才求了你们拨款?” “钱财是南朝立国之本,我们如果不卡严一点,怎么能保证全国收支平衡?” “……” 两位大人当堂吵得急赤白脸,争得面红脖子粗。 堂中谁也不敢插嘴,关系了岭南战事,关系了邦交大事,谁也不敢在这事上置喙什么。 听这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南兴帝哪里听不出来,他们是在互相推诿责任。 兵部确实从未提交过详实的放银文书。 户部能不花钱,自然是乐于见成,两人沆瀣一气,置岭南越发严峻的局势于不顾,加上承恩公把持了兵部,党羽遍及朝堂,一个个欺上瞒下,竟把他这个皇帝也糊弄了。 如果不是扶光想出这一招,他至今还蒙在鼓里。 可恶,可恨! “好了,”顾丞相出声,“在朝堂上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石尚书立马闭嘴。 叶尚书也不甘心地闭了嘴。 顾丞相老神在在:“出了问题,就解决问题,好在岭南的局势,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是要让他们将功补过。 第176章 欺君误国 第176章欺君误国 南兴帝怒气稍缓:“张德全,派内廷司掌各地文书奏请的掌事,协助兵部叶尚书,将近年来,戚将军上奏朝廷的文书,奏书一一找出来,并核定岭南三年内的伤亡名册,及补充兵额的数量,以及军饷款项的各项支出。” 特地派了内廷协助,是因陛下不信任兵部。 叶尚书宛如晴天霹雳。 南兴帝加重了语气,看向了石尚书:“该补充多少兵额,拨多少饷银,增多少兵甲武器,征多少粮药,也都核算清楚,户部要一一填补清楚,倘若再有疏漏,就治你们一个欺君误国之罪。” 这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叶尚书和石尚书,骇得面如土色,连连表示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绝不会再出纰漏。 南兴帝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迟疑:“戚将军,同云中国共谋伐越一事,你怎么看?” 承恩公双眼重重一跳,陛下得知戚家军积弱不振,岭南情势严峻,又要改变主意,同云中国共谋伐越吗? “但凭陛下做主。”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作为臣子,理该听从陛下的旨意行事。 南兴帝一时陷入两难,久久不知该如何决断。 承恩公不能再继续沉默了,必须阻止伐越合作:“陛下,太尉府是我南朝第一武将世家,戚家军积弱不振,这也是满朝文武也都始料未及,戚将军迫不得已想要同云中国达成伐越合作,但云中国可交不可信,伐越合作也不要急于一时,先看看云中国同南朝交好的诚意也不迟,以免养虎为患。” 他不敢把话说死。 “当务之急,理该督促户部与兵部,将戚家军中的一应疏漏,一一填补,太尉府在南朝,素有不败战神的美名,臣相信,只要朝廷给予戚家军鼎力支持,戚将军一定能克服当下困境,令戚家军重振声威,扬我南朝国威。” 戚家军积弱多年,想要重振声威,也非一日一时之功,对此他并不担心。 倘若伐越合作达成,太尉府扫除了南越大患,不仅声威大震,同时还代表太尉府获得了云中国的支持。 太尉府又将呈现,当年权倾朝野的局面。 姜扶光在朝中地位无可撼动,三皇子将永远要被她压制。 冠冕堂皇的一席话,当真给太尉府戴了好大一顶高帽。 ——朝廷都鼎力支持了,你还无法改变戚家军积弱的局面,你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和朝廷重托吗? 不论如何都是戚氏无能,跟朝廷没有关系。 和朝堂上所有大臣,都没有关系。 不用多说,这一番话自然得到朝野上下不少人的支持。 承恩公躬身下拜:“请陛下三思。” 姜扶光垂下眼睛,所有一切,都按照她预料的那般发展。 演了这一出戏后,承恩公府不但不会再把持兵部,掣肘太尉府,压制戚家军。 承恩公为了安抚戚家军,让陛下彻底打消和云中国合作的念头,还会主动给予戚家军鼎力支持,彻底堵住太尉府的嘴,让太尉府再也没有机会提出同云中国合作。 太尉府不畏战,与其把战胜的希望寄托给别人,倒不如自己稳操胜券。 太尉府从来不支持伐越合作,从内部解决戚家军的隐患,才是演这一出戏的目的。 南兴帝听了这一番话后,果真神色动容:“承恩公所言极是,伐越合作,什么时候都能再议,兵部和户部那边的疏漏,才是当务之急,戚将军意下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戚凛风只有遵从的份:“陛下英明。” 散朝后,戚凛风回到家中,同父亲说了早朝上的情形。 戚如烈哈哈大笑:“接下来也该轮到我上场了。” ——散朝之后,就辛苦外祖父进宫一趟,也好让陛下知道,您的身体大有起色,安一安陛下的心。 不久之后,承恩公得到消息,久不上朝的戚老将军,拖着病痛的身体,匆匆进宫求见陛下。 那可是三朝元老。 他立马喊来福安:“派人去叶府,给叶尚书送个信,除了将戚家军近三年的兵额、军饷一一核算,补发,再多补两年军饷,让太尉府彻底闭嘴。” 兵部从军饷上掣肘太尉府,压制戚家军,但该从户部要的钱,也从来没少要,只是这钱没花在岭南,便多加两年军饷支出,兵部也负担得起。 福安连忙送信过去。 “请国公爷放心,兵部这边定会将这事办得妥妥当当,令陛下满意,让太尉府再也张不开嘴。” 叶尚书冷笑一声,兵部的东西岂是好拿的。 “朝廷给予戚家军鼎力支持,若太尉府还想借助云中国,扫除南越大患,也实在太无能了。” 戚家军在兵部的打压下,已经年年积弱,实力大不如前,便是给再多东西,积弱的局面,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战事一触即发,不等戚家军重振军威,南越就要打上来了。 这时,叶明婉端着一盅参汤走进书房里:“近日朝中事忙,父亲每日操劳,女儿特地命人准备了参汤,好叫父亲补补身子,令身体康泰。” 叶尚书微微一笑:“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行了,你和三皇子大婚将至,要忙着备嫁,诸事庞杂,可不要把身子累坏了。” 大婚就订在五月十五,听说是难得的黄道吉日。 “父亲请放心,皇后娘娘派了宫中的女官过府操持,自是妥当的,”提及婚事,叶明婉温婉的面容,染了些许红霞,显得娇美,“这段时间,女儿也想在父母身边多尽一尽孝心。” 叶尚书眉目舒展:“皇后娘娘重视你,这是你的福分,将来你和三皇子夫妻和顺,这就是最好的孝心。” 叶明婉面颊微红:“父亲,女儿还没嫁,您说什么呢。” 叶尚书哈哈一笑,心中的郁气也散了不少,心想女儿如此善解人意,将来定是三皇子的贤妻良佐。 叶家的大好前程还在后头,何必计较一时得失? 共谋伐越的风波,在兵部拿出了针对戚家军,一应军饷补发文书后,终得以平息。 承恩公总算松了一口气。 今天发现月票榜榜单掉了两名,才发现我好几天没要月票。。。。嗯嗯,今天是求月票的一天~ 第177章 会谈 第177章会谈 殊不知道戚凛风,拿着厚厚一册补发文书,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戚家军是积弱不错,但在排兵布阵,训练士兵上,从来没有含糊过,有了这一批军饷,戚家军的实力,至少要翻上两番。 与此同时,同云中国建交的和谈,也已经展开。 如姜扶光推测的那般,云中国代表和谈的使臣,确实提出,要相助镇守领南的戚家军共抗南越。 事后南朝要帮助云中国统一西南。 云中国将永远臣服于南朝治下,每年向南朝纳贡,甚至还开出了一笔,十分庞大的纳贡数额。 参与和谈的南朝官员,都忍不住心动了,还是昌郡王一脸遗憾地表示,蒙西、蒙舍、越析三诏,历年来依附南朝,此次上贡朝贺,也表达了极大的归附诚心,南朝收了好处,岂能背叛盟友。 云中国方苦苦相劝,和谈一度陷入僵局。 无奈之下,云中国方只得退一步,希望南朝不要干涉西南内斗。 同时表示,云中国方也将协助镇守岭南的太尉府共抗南越。 南朝方直接表示,皮罗耶称王不久,两国继续建交之始,当以诚相交,方见真心,共谋伐越一事,兹事体大,理应从长再议,不应草率定论。 谈判再度陷入僵局。 “初入南朝时,负责接待我们的礼部官员,曾表示过南朝合作的诚心,怎么突然改变了态度,不愿意同我们合作了?” 双方谈了三天,一直没有进展,云中国方的使臣,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难道是之前行宫里发生的事,惹恼了南朝陛下?” 王子那点风流韵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最清楚,心里虽然不满,却也没表示什么。 当初是南朝【有求】于云中国。 “南朝女子对名节看得极重,那个宁瑗公主,是南朝陛下的嫡女,南朝陛下也因此事威严尽失,想必十分恼怒。” 几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阁里思眼中一片阴鸷:“宁瑗公主不如长公主受宠,南朝陛下对她很不待见,不可能因为她影响邦交大事。” 一行人不敢多说,只得向阁里思讨主意:“现在该怎么办?” “先给父王传信,看看父王的意思,”阁里思脸色很难看,语气也十分不耐,“派人去同承恩公接触,告诉承恩公,倘若共谋伐越的合作达成,云中国将力挺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 使臣有些为难:“之前承恩公数度派人同我们接触,都被您毫不客气地打发了,想来承恩公怀恨在心,没那么容易同我们合作。” 南朝顶尖权贵,叫人三番四次打脸,又岂能容忍。 提起这个,阁里思又是一肚子火,当初以为十拿九稳的事,谁知会节外生枝:“承恩公想要立储,我们想要一统西南,双方利益一致,想来承恩公是愿意冰释前嫌,同我们握手言和。” 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 已到了仲夏时节,池中菡萏初绽,莲叶田田。 端午节将至,天气变得闷热,姜扶光搬进了避暑园。 避暑园修建时,选取了背荫、且地处较高的地带,园中八面通风,四面环水,广植高树。 室内还建了水墙、水槽。 不过,阿兄管得严,只有三伏天才允许她用水墙,担心她贪凉,还特地从交趾国弄了几张翡翠玉席。 产自交趾国一处玉河的水产子玉,因长年累月浸在水中,故玉质清凉、冰爽,却不冷人,天生就有凉身、养神之效。 姜扶光靠在玉席里,同璎珞说话。 “谈和陷入僵局,南朝方坚持,要先建交,其他容后再议,云中国方并不死心,也在步步退让,还提出,只要南朝答应不插手西南争斗,愿意奉上大量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的珍奇,以及大量的牛羊,马匹,还答应事成之后,将西南靠近岭南一带的云南五县割让给南朝。” 姜扶光眉目微动,大虞朝开西南,在西南设‘云中郡’,而云南五县就是当时大虞朝,西南经略使治郡所在,一地封疆大吏,也因此,这一带的南蛮部夷,也渐渐汉化。 西南地域广阔,云南县得天独厚,不仅物产丰富,而且地广人稀,占地十分广博。 云中国为了统一西南,确实给足了诚心。 参与和谈的官员,想不动心都难。 但云中国开出的条件越优渥,姜扶光心中警惕愈甚。 “参与议和的官员,当场便有些心动,这两日,云中国使臣频繁同参与和谈的官员们接触,贿赂了不少宝物,阁里思王子还派人暗中同承恩公接触。” 说到此处,璎珞蹙了下眉,有些担心。 之前在行宫,承恩公府不惜算计长公主,向阁里思卖好,也要同阁里思合作,获得阁里思的支持。 现在阁里思主动向承恩公寻求合作,承恩公未必不会动心。 姜扶光手执团扇,轻摇慢曳:“今时不同往日,承恩公不会再同阁里思合作。” “这是为何?”承恩公分明是希望,通过得到云中国的支持,达成立储的目的。 “同阁里思合作,固然能达成立储的目的,但与此同时,戚家军获得云中国的帮助,扫除南越大患,必定声威大震。” 她斜倚在榻间玉席,薄而不透的罗衫,勾勒着她委婉曼妙的身姿,带着几分入骨妖媚。 璎珞也不由恍神。 她也是倏然才发觉,从前含苞待放的娇人,仿佛在雨露的滋养之后,一夕之间,宛似浮波菡萏,含露弄娇辉,芬馥美妙。 “如今陛下拒绝同云中国共谋伐越,是正中了承恩公的下怀。” 承恩公高兴还来不及呢。 姜扶光轻笑一声:“承恩公主动站出来支持陛下,拒绝与云中国共谋伐越,还协同兵部一起算计太尉府,将共谋伐越的后路也一并堵死了,此事毫无转圜的余地。” 戚家军在岭南积弱不振,处境艰难,太尉府日薄西山,这才是承恩公更想看到的局面呢。 雪萤纱从香肩滑落,落在臂弯里,因天气闷热,屋里也没旁人,姜扶光也就由着它去。 第178章 姬如玄,你大胆! 第178章姬如玄,你大胆! 她打了一个呵欠,转口又交代:“大舅舅此次归京,已经耽搁了许久,想来端午节过后,大舅舅就要动身前往岭南,岭南一带,夏季瘴热,易生热邪,清热解毒、避秽、驱虫的香药要加紧做,到时让大舅舅一并带去岭南。” 姜扶光名下有诸多产业,规模最大的是香药生意,每个季度抽出香坊的三成盈利,购置香料药材,制成每个季节,适合军中将士使用的香药,这些香药也确实在戚家军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还有天下楼,”姜扶光声音娇懒,“今年的麻纸要比往年多造三成,天下楼要推出一批麻纸书,大量请人整理书目、撰写、抄书,我要让南朝的书本价格,统一下降两成。” 天下楼是长公主经营,至今已经开到了南朝十六郡,成为天下寒门学子的圣地。 璎珞颔首:“麻纸以苎麻、大麻、亚麻等,材料获取容易,制作工序也简单,成本低廉,不仅坚韧防蛀,而且很耐用,虽然成品纸,纸面无光,很难避免厚薄不匀的缺点,但因价格很便宜,很受寒门学子们的欢迎。” 世家垄断了知识,以及同知识相关的造纸,认为麻纸粗劣,流行价格较高的皮料纸、绵纸、竹纸、桑纸,很多寒门学子,都用不起纸。 天下楼推出了白麻纸和黄麻纸,不仅质量好,而且价格低廉,如今麻纸已经在南朝广为推广。 天下楼名利兼收。 璎珞走后,姜扶光靠在榻上看西南地物志,庑廊下一片静谧,偶尔一阵习习凉风,穿过纱帘。 这时,珠帘啷当声响。 姜扶光闻声看去,就见一身玄色衣裳的姬如玄大步走进。 见姜扶光娇体横陈于榻间,香肩如玉,宛若削成,肩下一对精致琐骨,骨肉匀称,轮廓分明,宛如一双蝴蝶,随着她团扇轻摇,香肩轻抖而翕动。 香肌艳态,柔媚入骨。 霎时,满室生春。 “你,”姜扶光愣了一下,立时满脸红霞,慌忙拉了一下臂弯里的衣襟,嗔恼:“你怎么没经通传,就往屋里闯,也忒无礼了。” 光莹的玉席间,一双光洁柔滑的雪白玉足,隐透几分让人口干舌燥的委婉艳韵。 姬如玄眼底一片幽暗:“长公主允我自由出入府中,不必通传,听闻长公主在庑廊纳凉,我便直接过来了。” 哪知会看到活色生香的一幕。 姜扶光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内室,更气恼了:“非礼勿视,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出去。” 当初她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允许姬如玄随意进出长公主府。 本来长公主府中,能近身伺候主子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她根本不需要顾忌什么。 可姬如玄一天天地往长公主府跑,一天也不带歇的,几乎把长公主府,当成他自己的家。 现在她在自己家里,还要防着某人突然出现。 姬如玄弯着唇笑,不退反进。 “姬如玄,你大胆!”姜扶光恼红了脸,忍不住抬眸瞪他。 姬如玄挑挑眉,走上前来,半跪在她面前,声音沙哑:“奴伺候长公主穿鞋。” “不、不用吧。”姜扶光连忙拒绝,缩了缩自己的脚。 话音刚落,姬如玄一把握住姜扶光的脚。 “我自己来。”姜扶光吓了一跳,想要把脚收回去。 莲足精巧,骨肉匀称,细细小小的,大约她太紧张,脚背不觉弓起,像一张拉满的小弓,弯弯的,宛如一钩月。 姬如玄忍不住低笑出声:“长公主莫要紧张。” “放肆!”姜扶光不觉压低了声音,压抑的嗓音透了一丝暗色,显得柔媚,“还不快放开我。” 她忍不住挣动了几下,抬眸瞪他。 “别动!”姬如玄不松手,没有任何冒犯的举动,稳稳地拿过脚踏上的抹袜,轻柔地套到她的脚上。 姜扶光身体僵硬,心跳不由加速,面颊染上了些许嫣红,像被他吓住了一样,不敢再乱动了。 姬如玄又抬起她的另一只脚,帮她穿好抹袜。 见他低眉敛目,细致轻柔,姜扶光心中的紧张与羞恼渐渐平静下来,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 “主院埋伏了一百弓箭手,个个都有百步穿杨,例无虚发的本事。”姬如玄声音嘶哑低眉顺目,伺候她穿鞋。 仲夏天热,姜扶光换上了帛屐,木底帛面,精美又舒适。 “长公主若觉得奴冒犯了您,”姬如玄抬眸看她,眼里透了一抹幽深,“只需高喊一声,府中的守卫就会立时现身护主,与此同时,至少有十支弓箭,会在瞬间,瞄准奴全身要害,只需一声令下,立时,就能将奴射成筛子。” 有一度,他为了来长公主府翻墙、爬屋顶、趴窗,没少刺探长公主府的守卫,次数多了,也差不多都摸得一清二楚。 “哪学了这些奴颜婢膝?”姜扶光心中有些恼了,故意别开脸,不去看他。 冒犯吗? 如果眼前这人不是姬如玄,单纯只是一个奴婢,方才伺候她穿鞋时,轻柔细致,整个过程中,也没有半分逾越。 除了他掌心太烫,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外,也称得上一句无可挑剔。 奴才伺候人的活计,他却做得如此熟烂。 她不敢去想这背后的原因。 “一些冷宫里的生存之法,”姬如玄不想提这些,轻笑一声,“长公主还是不要知道才是。” 她从小也在宫中长大,知道宫里许多狗奴才,喜欢见风转舵,逢高踩低,经常欺辱那些失势的主子,通过凌虐他们取乐。 年仅六岁的姬如玄,想要在冷宫这个吃人的地方活下来,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屈辱? 这人又在故意卖惨,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心软,姜扶光顿时醒悟过来,怒瞪眼前的人。 这人实在太可恶了。 下次她一定不会再对他心软,一定不会。 “奴,不仅会伺候长公主穿鞋,还会伺候您沐浴、穿衣、梳发、画眉、点妆……”眼里闪动着得逞的笑,姬如玄缓缓凑近,“要不要试一试,嗯?” 今天又是求月票的一天。 5月18日打赏统计,感谢气泡噗噗茶、Janase、书友20230224216345的打赏支持~ 第179章 又娇又凶 “不许再靠过来。”姜扶光耳根发痒,一股热意沿着耳根蔓延, 她有些招架不住,身体向榻后仰了仰,凶巴巴地狠瞪着他。 只可惜,她面颊一片嫣红,态若敷脂,宛如俏立枝头的海棠,娇艳盛放,模样又娇又凶,非但不吓人,反显得娇媚。 他笑得胸膛乱震。 “你笑什么?”姜扶光恼羞成怒,睁大眼睛瞪他,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但因为他半跪在地上,仰头看她,她心里太气恼,这一脚冷不防踹到他下巴上。 气氛倏然一静。 姜扶光有点心虚,连带心中的恼意,也消散了大半,连忙就要将腿收回来。 “不疼的。”姬如玄一把握她的踝骨,脚踝骨不盈一握,细致得令他心都碎了。 姜扶光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应该踩在此处,将奴一颗心用力地,碾碎。”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笑容透了些许邪气,显得有些病态。 姜扶光用力挣了一下腿,没有挣动。 她有些慌了,红着眼眶看着姬如玄,眼里一片水润,声音也含了哭腔:“姬如玄,你、你别这样。” “我害怕。” “别怕,别怕,”姬如玄终于放开她了,凑近她的身前,“奴,只想向主子讨些甜头,“长公主应了奴,可还行?” 他声音哑不成调,一字一句,仿佛被热意熏过。 过往的经验告诉她,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试图去同一个疯批讲道理,或是做出反抗。 不然他一双幽深双眼,就要变成阴森鬼蜮。 姜扶光真是怕了他了,猛然闭上眼睛:“你、你先放开我。” 还是不允吗? 姬如玄低哑的笑声,仿佛从胸膛里发出,宛如一首琵琶曲,弹到了缠绵处,音嘶声已哑,悱恻入心,丝丝入扣。 姜扶光耳朵都酥了,卷翘的眼睫,扑棱棱地轻颤着,抖动着,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去看他。 怕自己一睁眼,就会被他蛊惑。 “长公主不允,”姬如玄目光,落在她含珠的花瓣唇间,倏然盯住,“奴,只能自己讨了。” 姜扶光来不及反应,唇间一湿,她“唔”一声,试图挣扎,双肩不由一重,却被他发了狠一般,按到了榻上。 良久! 久到姜扶光唇间发麻,姬如玄终于放开她,她娇艳的唇,宛如被雨露滋养后,显得娇艳欲滴。 他揽着她的细腰,一边轻抚着她的发鬓:“长公主不收面首,不如收一个入幕之宾如何?” 姜扶光星眸半掩,唇有些发麻,神思这才归笼:“起来。” 姬如玄得了甜头,这会倒是听话,连滚带爬一般,从榻上起来,还仰起头,弯起唇,露出一个乖巧讨好的笑容。 姜扶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撑起绵软的身子,靠在榻上摇扇,丝丝凉风拂过面颊,身上的躁意,这才缓解了一些。 姬如玄连忙倒了一盏凉茶,奉上:“长公主请喝茶。” 姜扶光偏头看他,他双手捧着茶,一脸无辜的表情,只好搁下团扇,端起茶来喝。 他满脸笑容,自觉拿起团扇,给她扇风。 将奴颜婢膝展现得淋漓尽致,姜扶光不禁抚额:“说吧,你又发什么疯?” “长公主,请看!”姬如玄将方才带来的长盒,递到她面前,脸上得意的神情,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 姜扶光打开盒子,里面放了一个卷轴。 迎着姬如玄催促的神情,她打开卷轴,不由吃了一惊,抬眸看他:“西南地域舆图,这是你绘的?” 难怪一来就要讨甜头。 “绘制舆图,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姬如玄一边敲着膝盖,一边笑,“这种吃力受累的活,就交给我来。” 他也是心疼姜扶光,每天要批奏折,还要查阅大量的西南地物志,连眼睛都熬红了。 “你只花了三天,就把西南地域图绘出来了。”姜扶光吸了吸气,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姬如玄很享受她这种惊讶赞叹的目光。 事实上他熬了三天三夜,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才绘出来的,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让她知道。 “地貌根据你查阅的地物志,做了一些调整,你对照看看,如果有错漏的地方,改一改便是。”话虽如此,但姬如玄对自己很自信。 姜扶光卷好舆图,连日来悬着的一颗心不由一松:“有时间再说。” 这已经是对姬如玄最大的肯定,姬如玄又嘚瑟起来:“长公主这点甜头,给得不冤吧!” 姜扶光真想一脚踹到他脸上。 这时,玛瑙走过来:“长公主,东方世子派人送了帖子,邀请长公主于端午节,去京河观看龙舟赛。” 姬如玄目光沉了沉,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姜扶光接过帖子,工整的楷书字,端正大气,笔锋透纸,显得尤其郑重,是东方毓亲手所写,落款亦是东方毓的私印。 上次进宫,父皇就问了她,对东方毓是否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 东方毓不论是家世人品,还是相貌才学都属上乘,父皇把南朝最好的男儿挑给她,她能有什么不满? 如果她能和东方毓嫡结良缘,朝廷对登州会更放心,她如今临朝摄政,背后站了南朝两大权贵,不论是谁登基,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东海侯也不会在她和新皇之间权衡利弊,她也不必再将命运交给别人主宰,她从前担心的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她本该满意的。 可当时她满脑子都是姬如玄的话! ——你不应该是旁人权衡过后的选择。 ——东方毓他不配! 她缓缓低下头,对父皇说:“东方世子龙章凤姿,是世间难得的儿郎,父皇为女儿筹谋良多,用心良苦,女儿心领神会,但女儿也才及笄,年岁尚小,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就订亲嫁人。” 南兴帝看了她良久:“你不想太早嫁人,可以先赐婚,把亲事先订下来,我问过东方毓,他直言,对你一见倾心,愿与你结百年之好。” 姜扶光有些吃惊:“承蒙东方世子厚爱,但女子一旦定亲,就要守诸多规矩,女儿确实不想太早定亲。” 第180章 心有所属 南兴帝蹙眉:“你若不想远嫁登州,将来便常留洛京,你为君,东方毓为臣下,便是成亲了,也该由他长留洛京伴你身侧,便是他继承了爵位,也该由他拔空远赴洛京,同你团聚。” 话说到这份上,姜扶光仿佛没有拒绝的余地。 “父皇,”她挽着父皇的手臂,晃了又晃,“自古长幼有序,三皇姐为长,都还没定亲嫁人呢,我怎可后来居上,旁人还当我不知羞,上赶了想嫁人。” 南兴帝每次都受不了她的撒娇劲,心里已经投降了一半:“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真不想太早订亲,还是心中另有所属?” 阿琰从小就同顾嘉彦青梅竹马,两人一直走得很近。 顾嘉彦虽比不过东方毓文韬武略,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两人家世匹配,从小一起长大,又知根知底,比东方毓似乎要更合适。 只是顾相那边,有点难搞。 头疼! “父皇,”脑中陡然浮现了,姬如玄举刀——跃身——下劈——狞笑的画面,她眼睫轻颤,敛下了眼睛,“我心中并无所属,是我,想要像三皇姐那般建功立业,不想太早涉及儿女私情,请父皇成全。” 南兴帝从前就知道,这个女儿很不一般。 那时她才五岁,粉雕玉琢的小人儿,问他:“父皇,世家同寒门,为何泾渭分明?” 他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就领她去了宫中的藏书楼,整整一座三层殿宇,广纳天下藏书,浩瀚如烟海。 他指着这些书籍:“世家子弟三岁开蒙,族中有贤明的长辈,有博学的先生,有丰富的藏书,有世代积累的传承,有渊源的家学。” 世家垄断了学识,寒门子弟要勤学上进,就要投靠世家,进入世家开办的学社学习。 久而久之,就垄断了人才。 有了庞大的人才,进而就垄断了权力和财富。 寒门学子说好听点是落魄的世家,可除了祖上遗留了几分风光名声,其实与普通人无异。 想要勤学上进,笔墨纸砚的消耗,就负担不起。 商家富户,倒是不必为银钱发愁,但世家垄断了知识,没有丰富的藏书,更别提那些珍贵的大儒之作。 市面上流传的书籍都是手抄本,大多都错漏百出,没有博学的师长,书读百遍也未必能正确理解其中的意义。 寒门出身,头悬梁锥刺股,历尽艰辛取得了功名,却因出身所限,不可能身居高位,永远只能屈居世家子弟之下。 大多人,只能进入世家做清客幕僚,希望通过辅佐主子,功成名就。 五岁的小扶光一脸疑惑:“曹丕为了笼络世家,稳固皇权,开创了九品中正制度,讨好当时的世族,但最终,曹魏仍亡于世族治下,故民间流传了一句话,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治国先治民,治民当以教化为本,为什么要让世家垄断知识,垄断人才,让世家掌握巨大的资源,左右朝堂?” 南兴帝浑身巨震,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她一指这些藏书:“这么多好书,束之高阁,不见天日,岂非明珠暗投,父皇为什么不广开书楼,撰书、印书、卖书?” “刊印困难,成本太高,就让寒门子弟入书楼抄书,换取勤学银钱,再用抄书得来的银钱,从书楼购置容错率少的名家经典,如此一来,他们需要什么书,就来书楼抄什么书。” 学子们抄的书,可以卖给有需要的学子,羊毛出在羊身上,得利的是书楼。 这种名利双收的好事,为什么不做? “每隔十日,书楼延请名师,开设经书讲义,寒门学子趁此机会,聆听名家教学,为朝廷笼络人心。” “在书楼推广便宜麻纸,物美价廉的绵纸,大量低成本的书籍流入世面,书籍的价格,势必会走低。” “广印农书、医书等书,惠及百姓。” “世家可以垄断知识,朝廷为什么不能蚕食垄断?” “……” 南兴帝心中很复杂:“这样很难,世家不会允许书楼经营下去,动摇他们的利益。” “不难,”小扶光歪着头,看着父皇,“打出孟太傅的名头,书楼就会获得大量寒门的支持,世家便是势强,又岂能倒行逆施,同朝廷作对,同天下寒门相抗衡?” 孟太傅是南朝第一圣贤,是天下文人之首,门生故吏遍及朝堂,不管书楼开到哪里,都会有人替书楼保驾护航。 世家终究只是家,不可能同朝廷和民心相抗。 南兴帝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眼前这个稚童并非心血来潮,她是真正明白书楼背后的深远意义。 造福万民,功在千古! “好,”南兴帝轻笑,“我们小阿琰,有兼济天下之仁心,从明日起,你就去尚书房,受孟太傅庭训。” 小扶光弯唇笑:“我想好了,这座书楼就叫天下楼,是天下所有人的书楼,我会推出更便宜的书,让更多人得到读书的机会。” 她做到了。 用了十年时间,让天下楼成了天下读书人的圣地。 孟太傅从来没有隐瞒天下楼背后的东家,就是姜扶光。 所以姜扶光在民间的声望极高。 “行,既然你不愿意,你和东方毓的婚事,就从长再议吧!” 南朝只有交到阿琰手中,他才能真正放心,但戚家军积弱,太尉府日薄西山,阿琰便是临朝摄政,地位也不稳固,所以他才迫切地想要同登州联姻,为阿琰再拉一个强大的后盾。 但阿琰不愿。 那就再看看吧,就再撑一撑吧。 姜扶光缓缓合上了请帖,命人取了纸笔来,提笔润墨,回书一封,婉拒了东方毓的邀请。 父皇既然答应了婚事从长再议,就不要多作纠缠。 姬如玄凑过去看清了上面的内容,眼中光芒闪动:“端午节我带你出去玩吧。” 姜扶光摇头:“荣郡王叔昨天送了请帖,邀我端午节参加百草盛会,我以身体不适推掉了。” 既然如此,就不好出门了。 姬如玄顿时明白了,姜扶光不去百草盛会的原因,脸上依然在笑,但是眼里却宛如幽暗的沼泽,仿佛能噬人一般。 昨天第178章,被关了一小时,我都莫名奇妙,就帮忙穿个鞋,也能被关,为了你们我真是牺牲良多,要月票安慰才能好起来! 5月19日打赏统计,感谢申姜cy的打赏支持,感谢小伙伴们的月票支持~ 第181章 有趣的计划 有些人一下搞不死,整天出来碍眼,还真是让人心中不悦呢? 姬如玄眼珠乱转,得想个办法,尽快把人弄走才行。 东方毓收到长公主的回信后,驻足在窗前,久久没有言语。 巡田回京第二日,陛下就召见了他,询问他对长公主是否有意。 高高在上的帝王,没有问登州可有同皇室联姻的意思,单问他对长公主是否有意? 比起皇室同东海联姻带来的诸多好处,陛下似乎更在意女儿的幸福。 他心思电转,心中狂喜:“陛下,那日在西山得见长公主,臣便对长公主一见倾心,臣愿同长公主结百年之好,并向陛下起誓,此生不纳二妾,不生二心,专一长公主,一生不负。” 陛下还在潜邸时,便心慕戚氏女,南书房的庑廊之下,种了一簇忍冬花,听闻那是陛下同戚氏女的定情花。 忍冬花一蒂二花,成双成对,形影不离。 状如雄雌相伴, 似鸳鸯对舞, 是情人花。 暗喻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东方毓很清楚,这话定能打动高高在上的帝王。 南兴帝果然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东方世子若是不急着回登州,倒可以在京中多留些时日。” 为避免地方诸侯和朝中大臣勾结,地方诸侯如无宣诏,不能私自进京,便奉诏入京,也不能长期滞留京中,这是国之大忌。 陛下没有明着许婚,却留他在京。 这是莫大的恩典。 是因有了陛下的支持,所以东方毓才会冒昧下帖,请长公主端午同游。 长公主婉拒了。 “世子爷,”杜七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世子,“二公主宁慧年满十七,才远嫁了徽州,三公主宁嘉年逾十八,至今仍未订下,还在陛下的首肯下,入了城外护军营,五公主宁瑗年满十六,也待字闺中,长公主才及笄不久,想来陛下留您在京,也是这个意思,您也不用太心急。” 东方毓回过身:“你觉得像长公主这样的女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儿郎?” 同长公主几次接触下来,长公主待他客气有礼,与旁人没什么不同。 他还听说,长公主同顾相次子顾嘉彦有青梅竹马之谊,恃才傲物的少年世子,心中竟生出了丝丝忐忑。 杜七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得道:“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爷得了陛下的认可,想来比旁人,更容易获得长公主的芳心才是。” 东方毓出身望族,恃才傲物,又少年得志,原也不是踌躇之人,他认定了长公主,必定是要想办法获得美人芳心。 …… 姬如玄在长公主府待到日头偏西。 正要离开时,门童捧着一封信,站在主院门口:“是顾二公子的手信,顾二公子的长随南星小哥送来的,请转交长公主。” 脚步不由一顿,姬如玄幽暗的目光,落在门童手中那封顾嘉彦写给姜扶光的信。 门童恭敬地将信交给主院的侍女之手。 侍女接到信后,寻了长公主跟前伺候的令侍玛瑙姑娘,将信交给了玛瑙。 这会儿,长公主在庑廊批折子,若无重要的事,玛瑙也不好前去打扰,便将信送去了书房。 顾二公子可以进出长公主府,倘若有重要的事,也不会派人送信过来。 待玛瑙掩门离去,拐角阴影里便转出一人来,来人避开守卫,无声无息地跃上窗台,进入书房,取走了那封信笺,打开来瞧。 一个有趣的计划,在脑中形成,他轻弯了一下唇,笑不达眼底。 片刻过后,信笺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处。 天,起了风。 不知打哪儿吹来的乌云,笼罩了天空,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也变得乌沉沉。 顾嘉彦看向灯台上的鲤鱼灯,渐渐有些出神了。 巡田回京第二日,陛下就召见了东方毓。 之后又过了数日,本该返回登州的东方毓,还住在行馆里,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 陛下特允了东方世子久留京中,没明着赐婚,可与登州结亲的意思,却表达得十分清楚。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青梅竹马十年,他看着喜爱的姑娘,从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长成了光艳潋滟的倾城佳人,不甘心将她拱手让人,总要试一试…… 前去送信的长随,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怎么样?”顾嘉彦神色激动,忽地从椅上起身,连忙追问,“信有没有送到长公主府?” “送到了,”南星喘了一口气,“公子安心等着长公主那边的回信吧。” 公子要邀请长公主去赏荷,送个请帖便是了,偏觉得请帖不如信笺有诚意,磨磨叽叽大半天,直到太阳偏西,才让他把信送过去。 “太好了,”顾嘉彦心中既激动又忐忑,“快将我前些日子从南海弄来的降真香,再仔细拿去检验一下是否有差错。” 南海地属南荒,因南越人盘踞在沿海一带,所以产自南海的降真香,是比龙涎香一样稀少珍贵之物。 公子为了这一块降真香花了许多功夫。 这都验了三遍了,还能有假不成,南星叹了一口气:“公子,您真的决定这样做?如果让老爷知道了……” 巡田回京后,老爷就不许公子有事没事去寻长公主。 不然也轮不到他去长公主府送信。 “先不要让我爹知道,”顾嘉彦苦笑了一下,“至少等我见了扶光,这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一辈子那么长,他总要为自己抗争一次。 不论结果如何! 天色阴沉,风吹落枝头残花,落了一地残红。 屋里两个坦胸露背,身披薄纱的舞姬,正在卖力地展现妖媚舞姿。 阁里思左拥右抱,屋里一阵嬉闹艳语。 这时,阁里思派去与承恩公接触的侍从回来了。 “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又重新准备了西南一带的珍奇礼物,客客气气地登门求见承恩公,仍被承恩公府的下人,客气地打发回来了。” “岂有此理!” 阁里思勃然大怒,猛地掀翻了一桌的佳肴,屋里几个美姬艳娼惊慌乱叫,躲到一旁瑟瑟发抖。 第182章 端午节 “这两日,我几次三番备上厚礼,命人登门道歉,已经给足了面子,承恩公还想怎样?” 侍从也是一脸无奈:“承恩公倒像真的不想同我们合作。” “这不可能,”当初,是承恩公主动向他卖好,求着同他合作,“承恩公那边可有明确表示过,不想同我们合作?” 侍从犹豫了一下,摇头:“承恩公府的下人,每次都以国公爷公务繁忙,打发我们派去的人,确实不曾明确表示,不肯同我们合作。” ‘公务繁忙’这样的借口,在受儒家文化熏陶的名门世家,已是十分敷衍的借口,旁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拒绝的意思。 但云中国是西南蛮夷,双方文化的差异,让阁里思以为承恩公是在惺惺作态,欲拒还迎。 阁里思更是火冒三丈,认定了承恩公是对之前的事怀恨在心,故意借机羞辱他。 此次来南朝最大的目的,就是促成两朝友好邦交,共谋伐越,等他日父王一统西南,南上称雄。 所以,就算明知承恩公是故意羞辱他,他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寻求同承恩公合作的机会。 阁里思面色阴鸷,寻思着,要不要亲自去一趟承恩公府。 这时,长随急忙走进屋里,跪伏着将一张信笺举在头顶道:“王子阁下,方才有人送来了这个,因送信之人形迹鬼祟、可疑,奴觉得事关重大,便前来禀报。” “端午节戌时三刻,城郊荷风园……”阁里思夺过那张信纸展开一看,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不由一愣,“什么玩意儿?” 侍从接过信笺,顿时发现了疑点:“您快看,这字迹像不像之前,承恩公写给您信上的字迹?” 阁里思一把接过,果真越看越眼熟:“快去将承恩公写给我的信找出来,仔细对照一下,看看这封信笺是否出自承恩公之手。” 侍从去而复返。 两人对照了字迹,果真出自同一人之手。 阁里思阴沉着脸:“承恩公这是什么意思,明着拒绝我的示好,背地里又搞这些鬼祟伎俩,以为我会上当?” 可万一这是真的…… 侍从考虑了片刻:“承恩公贵为南朝顶级权贵,他的亲笔手迹,一般只在顶级贵族之间流传,这封信应是承恩公亲笔无疑,或许承恩公明面上有什么顾忌,这才不敢明着表露,要同云中国合作的意思。” 大权贵的亲笔手信都是写给信重的属下,或是与自己同等级别之人,其他消息传递,都是以口信传达,或是请信任的幕僚代笔,以防被人抓了把柄。 阁里思在屋中来回踱步,三皇子禁足在府中,明显不如长公主得势,想来南朝陛下,是不希望看到云中国同承恩公府合作。 倒是可以解释承恩公遮遮掩掩的做派了。 阁里思又仔细翻看信笺,除了是承恩公的字迹,上面没有任何,证明承恩公身份的印鉴。 “去找个会鉴定字迹的,将两份书信,再仔细对照一下,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另外再去打听一下,承恩公在南朝的处境,要事细无遗。” 距离端午节还有几日,倒也不必忙着下决定,承恩公心怀谨慎,送来的信笺上没留下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这也能理解。 在双方没有达成合作之前,没有任何信任可言,留下证明身份的印鉴,就相当于留下把柄。 当务之急,是要证明这封手书是否真的出自承恩公之手。 …… 端午节这日,姬如玄在庑廊下纳着凉,唉声叹气。 “公子,”金宝实在忍无可忍,“这已经是您第一百三十二次叹气了,您到底累不累啊!” “唉!”姬如玄又重重叹了一口气,用行动证明,他不会累。 金宝更无语了:“荣郡王爷在北郊枇杷园举办百草盛会,您要实在无聊,就过去凑个热闹,反正荣郡王爷也邀请了您。” 百草盛会在南方盛行,北方并不时兴,公子应该会感兴趣才是。 “长公主都不去,我去干嘛,”姬如玄兴致缺缺,在榻上浑扭直板,“没有长公主的地方,有什么意思?!” 所以,您一直长吁短叹,是因北苑没有长公主?! 金宝对恋爱脑已经病入膏肓的主子,彻底绝望了。 自从他爬上长公主的床后,来南朝的一切计划,就全部叫停,人也彻底摆烂,整天不是在琢磨,要上赶着给长公主做面首,就是倒饬打扮自己,想要靠‘美色’勾搭长公主,成为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他深吸一口气! 算了,不管怎么说,这糟心的主子总算攀上了长公主,同长公主达成了统一南北的合作。 长公主英明睿智,总比一个疯批靠谱吧! 金宝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你说,”姬如玄又是一阵长吁短叹,“荣郡王干嘛要请阁里思这个色中饿鬼,百草盛会上那么多贵族女眷,个个如花似玉,他就不担心阁里思急色上头,闹出什么丑事,坏了自己的名声?” 百草盛会还是很有意思的,男男女女结伴同游,自由在山中游玩、登山、踏青,采集花草、中药草,总之不拘种类。 之后一群人聚在一起,比斗自己采集的花草。 若是花草,就要在比斗的过程中,吟出与花草相应的诗词,谁的诗词更胜一筹,谁就胜出。 若是中药草,就要说出性味归经,功能主治,价值高者获胜。 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但是! 因为阁里思这个色胚,他和姜扶光同游的机会,没有了。 “陛下钦点荣郡王,负责接待云中国的使臣,”金宝叹了一口气,“不请阁里思王子才叫怪吧!” 而且,阁里思正在为共谋伐越一事筹谋奔走,他就是再蠢,也不会在这个节骨上闹出什么丑事来。 现在是云中国【有求】于南朝。 “姜扶光为了避开阁里思,连百草盛会都不参加了,”一提这事,姬如玄气都不打一处来,“老子当初在行宫里,就应该把那个瘪三一刀砍了,省得让姜扶光如鲠在喉,心里不痛快。” 5月20日打赏统计,感谢Janase、气泡噗噗茶的打赏支持,么么哒,感谢小伙伴们的月票支持~ 第183章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金宝也觉得,这个疯批当初没杀了阁里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咝~ 爱情的力量,真是恐怖如斯~ 想到阁里思每次看姜扶光,那恶心的眼神,他也膈应得慌:“算了,还是避着吧,横竖搞不死的人,没得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阴了阴眼,以后杀阁里思的时候,一定要先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狗,再将他挫骨扬灰。 “先把这个瘟神送走再说。”阁里思没有达成目的,是不会轻易离开,那就想办法让他不得不离开。 金宝觉得继继这个话题很危险:“今天端午节,北苑准备了粽子和雄黄酒,您多少用一些,也好图个吉利。” 端午节许多讲究,都是为了避秽驱邪,防病袪灾。 “不吃了,”姬如玄一脸嫌弃,“雄黄酒又苦又涩,简直难以下咽,粽子年年一个味,有什么好吃的。” 总之就是没劲,没意思。 便在这时,前院的下人捧着一个木托过来:“公子,长公主派人送来了端午节礼。” “谁送来的?”姬如玄一骨碌从榻上起来。 下人连忙道:“是长公主府里负责跑腿的内侍公公,把东西送到北苑后,就回去复命了。” 姬如玄连忙看向木托,上面摆了六个粽子,一小瓶雄黄酒,一盘五毒饼,一条五色丝,及一个绣了蒲草纹的袪邪香囊。 姬如玄连忙拿过五色丝,青、赤、黄、白、黑五色丝线,编了精美的如意结。 他轻笑一声:“万事称心,吉祥如意吗?” 我心中没有万事,所思所想唯长公主一人,不知长公主是否能尽如吾意? 姬如玄美滋滋地将五色丝系在手臂上,拿过香囊翻来覆去地看,白底香囊上绣着蒲草纤细,韧草如丝。 里面填充了芳香开窍的中草药,能起到驱虫、避瘟、防病的功能。 凑到鼻间轻闻,清香扑鼻,直入神窍。 仲夏时节,天气闷热生燥,能提神醒脑,舒筋顺气。 姬如玄如获至宝,连忙将香囊挂到腰间:“派人去打听一下,除了北苑,长公主还往哪里送了端午节礼,都送了一些什么。” 金宝唤了一个人前去打听。 姬如玄拿起一个系着紫色绳结的粽子,剥开粽皮,露出里头加了红枣,红豆、红皮花生、红糖的四红物粽。 咬一口,软糯香甜,他眼睛一亮。 仿佛之前说,每年粽子都是一个味,没什么好吃的人,不是他自己。 金宝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姬如玄又拿起五毒饼,咬了一口:“是樱桃肉。” 以仲夏季节的樱桃、桑椹、荸荠、玫瑰、杏肉做成酥饼,在酥饼上印上五毒的图案,做成五毒饼,酥香甜软。 姬如玄盘坐在毡席上,一边吃着长公主送来的端午节礼,一边喝着雄黄小酒,真是好不惬意。 大约两刻钟,前去打听消息的下人回来了:“除了北苑,太尉府、丞相府、登州行馆……都收到了长公主府的节礼。” 姬如玄顿时觉得,喝进嘴里的雄黄酒又苦又涩,简直难以下咽。 “不过,”下人察言观色,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五色丝和袪毒香囊,只给宫里、北苑和太尉府送了,听说五色丝是长公主亲手编的,就连袪毒香囊,也是长公主亲手配香填香。” 姬如玄双眼开始放光:“去把荣郡王送来的请帖带上,我们去参加百草盛会。” 金宝用力憋着笑:“您不是不打算去吗?” “荣郡王盛情相邀,我一个质子,怎好驳了他面子,”姬如玄话是一套套往外说,“百草盛会只在南方盛行,我初来南朝,总得去见识一下。” 您就直说,想去炫耀呗! 长公主送的五色丝、袪邪香囊,也足够他在顾嘉彦和东方毓面前嘚瑟了。 北山峻岭绵延,山中生长了许多奇花异草,每年端午节,荣郡王就会在北郊举行百草盛会。 参加盛会的客人,会在身上带一包种子,将装着种子的香包勾丝挑破,大家在山中游玩、采集之际,种子会从香包里洒落,在雨露的滋养下,生根发芽。 姬如玄带了一包香材种子,径直上山。 金宝以为他只是来炫耀的:“公子还要参加斗百草?” “虽然我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但长公主肯定喜欢。”姬如玄挑了挑眉,“既然来了,就采些奇花异草献给长公主,博长公主一笑,也挺有趣的。” 金宝牙酸了。 事实证明,姬如玄为了讨好长公主,花大量时间,研读各种香药材的习性生长、性味归经,是真的有用。 他深入内山,凭着丰富庞大的山野经验,根据北山的地势地貌,判断出适合哪些珍奇异草的生长。 “这处山坡地势陡高,背阴通风,土质湿润松软,一定生长了珍贵的兰科植物。”姬如玄闭眼分辨气流的走向。 哪个方向气流通风越佳,珍贵的植物多半就长在哪个方向。 不到一刻钟,就找到了一株兰科仙草。 茎直圆柱,株高数尺,枝头开了一簇簇黄绿小花,花心一抹红艳,宛如朱砂。 姬如玄笑了:“运气不错,是铁皮石斛,传说中的救命仙草。” 玲珑可爱的小花,气味芳香,他小心刨开铁皮石斛四周的泥土,将整植连土带根一起挖出来。 铁皮石斛不需整株入药,可以反复采摘,整株挖回去,还能重新种活。 端午时节,枇杷园中的枇杷成熟了,黄澄澄的枇杷,簇拥枝头,玲珑喜人。 已经到了傍晚时分,结队进山的男男女女,已经陆陆续续结伴返回。 荣郡王夫妻二人对照名册,每十人进行分组,举办斗百草。 每组选出前三,进行第二轮斗百草。 第二轮选出前三,进行第三轮。 直到斗出百草盛会前三。 为了使百草盛会更隆重,荣郡王特地向宫里的陛下、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讨要了彩头。 长公主因身体不适,不能前来,也准备了三件彩头,其中有一块无事香牌,听说是长公主亲手做的。 第184章 百草盛会 此时,金乌西沉,余晖为枇杷林镀上了一层金黄。 斗百草进行到了最后一轮。 除了姬如玄外,另有戚言淮、东方毓、顾嘉彦、阁里思、林弦照等顶尖权贵子弟,进入最后一轮。 俗称‘神仙打架’。 姬如玄拿出铁皮石斛:“性微寒、味甘、归胃肾经,主治益胃生津,滋阴清热,通络散结、退翳明目,《道藏》称,铁皮石斛为九大仙草之首,最补血、精、津,令人精、气、神充足。” 仙草一出,谁与争锋? 姬如玄成了百草盛会的优胜者。 顾嘉彦以一株百年首乌,斩获第二。 戚言淮采得黄精,获得第三筹。 东方毓以一株建兰中的名品兰,‘青山玉泉’错失前三,拿到了第四。 姬如玄如愿以偿,选走了出自姜扶光的那块无事香牌,顿觉这一趟百草盛会,不虚此行。 斗百草结束后,天色已暗。 姬如玄拉着方才一起斗百草,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年轻公子说话:“你佩戴的香囊还挺别致的!” 对方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们好像不熟吧,但禀着礼数:“姬公子的香囊也不错。” “是吗?”姬如玄嗓音高了一些,“香囊和五色丝,是随着长公主府中的端午节礼一起送来的。” 不远处的东方毓,仿佛吞了苍蝇。 隔着人群都能看到姬如玄得意神情,在朦胧的灯火下,是那样刺眼,偶尔瞥来的目光,也带了挑衅。 很快,连顾嘉彦也知道了,他低头看着腰间锦葵纹样的香囊,是姜扶光亲手配香填香。 每年能得这样一枚香囊的,只有宁嘉公主,宁柔公主和他。 顾嘉彦远远望去,姬如玄系在手臂上,编成如意结的五色丝,令他目光一阵恍惚:“往年,姜扶光亲手编织的五色丝,只有太尉府,和宫里的陛下、贵妃娘娘才有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扶光对一个质子竟也这般看重? 南星小声安慰:“到底救治了贵妃娘娘多年顽疾,长公主心中感激,厚待几分也是有的。” 顾嘉彦抿了抿嘴,想到姜扶光答应了他的邀约,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府吧!” …… 天色已暗。 姜扶光搁下手上的账册,怔怔看着窗外的暮色:“天快黑了。” 璎珞递了一杯明目茶过去:“顾二公子已经从枇杷园回来了。” “我没有问这个。”姜扶光接过茶杯,低头喝茶。 想到三日前,摆在书房里的那张信笺,璎珞垂下了眼睛。 当时长公主看着信笺,沉默了许久,这才提笔回了一封信笺,命人送去了丞相府,亲手交到了顾嘉彦的长随南星手中。 屋里静了静。 璎珞又道:“听说姬公子也参加了今日的百草盛会,同东方世子一行人斗百草,还得了第一筹,拿下了您亲手做的无事香牌。” 那是难得养精蕴神的香牌,十分难得。 长公主只做了十枚,送了亲人。 是因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彩头,就舍了一枚出去。 姜扶光垂下眼睛,既如此她手中剩下的这枚香牌,便也不必送他了。 璎珞见长公主有在听,就继续道:“顾二公子斩获第二,得了您的宣城紫豪玉笔,三表少爷位列第三,拿到了您准备的短刀。” 长公主准备了三样彩头,都让前三取走了,反倒是陛下、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准备的彩头,让排名后面的人得了去。 “出去吧。”姜扶光轻叹一声。 她同顾嘉彦青梅竹马十年,顾嘉彦待她一片赤诚,从未有过半分欺瞒利用。 她也很珍惜这份难得的少年情谊,以为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上次在行宫里,她因顾嘉彦身陷囹圄,险些万劫不复,终究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 荒诞的是,顾嘉彦对此一无所知。 姜扶光没有办法去迁怒他。 他是无辜的。 可是,她也没办法当作那一切没有发生过。 曾经,她就躺在阁里思的床榻上,做好了孤注一掷,一击必杀的准备,更做好了,杀掉阁里思后,以死谢罪,平息两国干戈。 是姬如玄的出现,避免她走向必死之局。 可她和顾嘉彦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姜扶光轻叹一声,神色间浮现了几分怅然若失。 顾嘉彦两度单独相邀,姜扶光心中隐有所觉,她仔细想过,顾嘉彦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也是难得的良人。 他们幼年相识,年少相知,互相尊重,互相了解,定能相敬如宾,夫妻和睦。 如此一来,以顾丞相为首的中立派,也将倒戈相向。 但姜扶光也知道,顾相不会允许。 而且,这样对顾嘉彦太不公平。 她对顾嘉彦没有男女之情,并不能回应他所期待的感情,她不想欺骗那个,始终待她一腔赤诚的男子,更不想辜负那个处处维护她的少年。 至今她仍在珍惜,同顾嘉彦之间的少年情谊,不愿掺杂其他。 这样就挺好。 “长公主,”门外传来璎珞的声音,“姬公子的伴从金宝公公,送来了一株铁皮石斛。” “请进来吧!”姬如玄大约就是采到了这一株铁皮石斛,才在斗百草上取了第一筹。 金宝就捧着铁皮石斛进了堂中,屋里溢满了芳香。 这株铁皮石斛年份不浅,生了一大丛,叶片顶端,开满了玲珑小花,株植优美,花姿优雅,玲珑芳香。 确实十分稀罕。 野生铁皮石斛千金难求,姜扶光很难不喜欢:“你家公子还在百草盛会?” 金宝下垂的眼皮,轻颤了颤,又把头埋低了一些:“百草盛会只在南方盛行,公子觉得有趣,打算晚些回来,是因铁皮石斛要赶紧种下,便让奴才先将铁皮石斛送到长公主府上。” 姜扶光话锋一转:“早上送去的粽子和五毒饼,可还合姬公子胃口?” 金宝如实回答:“公子十分喜欢,因吃了太多粽子和五毒饼,午食都没用。” 姜扶光又命人准备了一些粽子和五毒饼,让金宝带回去。 金宝欢欢喜喜地走了。 姬如玄:嗯,把事搞起来 玄玄不是个安份守己的人,主打的就是一个搞事,造作,偶尔发一发疯,虽然他恋爱脑,但那只是在他的阿琰面前,离了阿琰的视线,他会让你知道,什么叫阴险~ 5月21日打赏统计,感谢Janase、celestial李、气泡噗噗茶、申姜cy、用户。的打赏支持,感谢小伙伴们的月票支持~ 第185章 杀人灭口? 端午节不宵禁,永安街华灯如昼,街上人声沸鼎,往来不绝。 姜扶光马车出行,身边带了贴身的璎珞,安排了卫十二护卫随行,另有卫四暗中策应。 这一路并不顺畅,前面有摊贩,同客人起了争执,双方大打出手,商贩的摊子被掀翻了,惹来了兵马司巡逻的卫队。 姜扶光本是低调出行,不想惊扰百姓,也不想干扰兵马司维护治安,便耐着性子等着。 这一等,就是两刻钟。 商贩与客人互不相让,兵马司只好以干扰城中治安的罪名,把两方人都带到了兵马司衙门。 道路这才顺畅起来。 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姜扶光不由蹙眉:“速度再快点。” 以顾嘉彦的性子,必定早就到了。 但马车还没出内城,又撞上了兵马司的人在抓小偷,惹了四周不少百姓围观,马车拥堵在内城,一时动弹不了。 “看来要迟到了。”看着车窗外的夜色,不知为何,姜扶光心中隐隐浮现了一丝不安。 …… 新月蛾眉天如水,人乏蝉鸣,桃李无言,亭亭荷莲,在碧水中散发着沁人清香,使人心旷神怡。 荷风亭里,悬着一盏昏灯,顾嘉彦红衣似火,站在亭中远眺。 他约了姜扶光戌时四刻,在荷风园相见,担心误了时辰,就提前半个时辰过来等候,连南星也没带在身边。 亭中的燃香,已经燃了三刻。 还有一刻钟,姜扶光就要过来了。 顾嘉彦心中激动,将精心准备的礼物捧在手中,不停地朝石桥尽头的方向张望。 不一会儿,石桥头边传来一道朦胧身影。 顾嘉彦心中一喜,正要仔细看去,后颈传来一阵剧痛,他眼睛发黑,‘砰’一声倒在地上。 捧在手中的盒子,也跌了出去。 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了一道黑影,他努力将这道身影刻入脑中,身体被人重重踹进河里,仰面坠入藕湖之中。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亭山孤灯蒙昧,一抹颀长的身影,坐在木栏上,一条腿平放在木栏上,另一条腿屈起。 “救……救命……” 水声哗响,河水没过鼻息时,强烈的窒息感,让昏迷的顾嘉彦本能地挣扎呼喊。 姬如玄挑挑眉,继续欣赏着顾嘉彦挣扎下沉的身影。 等阁里思过来,想来顾嘉彦已经奄奄一息。 顾嘉彦的长随南星,就守在荷风园附近,在发现阁里思朝荷风亭过来,会避开阁里思,过来荷风亭给公子报讯…… 发现自家公子落水了,场中只有阁里思一人,岂非很有意思? 云中国王子谋害顾相次子。 有趣,实在太有趣。 不过,要不要趁此机会杀人灭口?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想想都让人嫉妒的发疯呢。 上次在行宫里,顾嘉彦害她深陷囹圄,事后姜扶光不但没有追究,还当作事情没有发生过。 荡漾的波光映在栏杆处的少年脸上,晃动扭曲。 振翅声响起,一只游隼落在伸到亭外的手臂上,冷锐的双眼,如索命无常一般审视着河中下坠的身影。 “人来了啊!” 姬如玄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遗憾地看了一眼,湖里挣扎下沉的身影,消失在碧荷深处。 “端午节戌时三刻,城郊荷风园……”阁里思如约而至,却没有贸然过去,立在石桥头上,向石亭张望。 只看到不远处的石亭里,亮着一盏孤灯。 收到承恩公秘密送来的手书,阁里思一连寻了数个擅长鉴定笔迹之人,确认手书确实出自承恩公之手。 又打听到—— 陛下独宠穆氏贵妃,多年不曾临幸中宫。 三皇子姜景璋为嫡,本该被立为储君,却处处受长公主打压。 承恩公府屈居太尉府之下,一直在为立储筹谋。 顿时,就相信了一半。 阁里思决定过来探一探虚实,为了谨慎起见,他将阿乌蛮带上了,以阿乌蛮的身手,便是在南朝也罕有对手。 “现在是什么时辰?”阁里思询问身边的阿乌蛮。 阿乌蛮估算了一下:“已经到了约定时间,属下看到石亭里有一道身影,看身形应是承恩公无疑。” “承恩公还挺守信,”阁里思满意一笑,半悬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亭里只有承恩公一人?” 阿乌蛮点头:“属下只看到了一人。” “既然承恩公单独相邀,为表诚心,我先一个人过去,你在石桥附近守着,随时注意石亭里的动静。” 阁里思迫切想与南朝达成共谋伐越的和谈,并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承恩公身上,自然不希望节外生枝。 他快步走进亭中,亭里却空无一人,阁里思不由一愣,方才他分明看到,亭子里确实有一道身影,因灯火黯淡,有些看不真切。 怎么一眨眼,就没人了呢? 怎么回事? 阁里思心中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不及反应,就见一个青衣小厮,冲进亭子里,气喘吁吁道:“公子,我刚才看到阁里思王子朝这边过来。” 公子单独约见长公主,也不好叫阁里思王子搅了局。 阁里思不认识南星,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南星却认出了眼前这人是阁里思,脑袋一懵,阁里思王子在这,那他家公子又上哪里去了? 哗啦~湖中传来一阵水响。 南星扑到木栏边,看到湖中飘着一角红色衣裳,因长公主曾夸公子穿红衣英姿勃发,公子特地回府换了一身红衣。 “公子!”南星大叫一声,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阁里思暗叫不好,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匆匆走到石桥边上,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长公主,双方打了一个照面,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 看到有个人影冲过来,姜扶光还以为是顾嘉彦特地过来接她,没想到竟然是阁里思。 卫十二出声:“属下看到,阁里思王子是从荷风亭里出来的。” 姜扶光心里一咯噔,没有理会阁里思,连忙带着璎珞径直朝荷风亭走去。 顾嘉彦约她在荷风亭相见。 阁里思怎会在此处? 且行为鬼祟。 还没到荷风亭,就听到亭中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声:“公子,公子,快醒醒,来人啊……” 第186章 你想让他死 是南星的声音,顾嘉彦出事了。 姜扶光加快脚步走进亭中,就见一身红衣的顾嘉彦,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 她猛地蹲地,翻了翻顾嘉彦的眼皮:“璎珞,反复按压他的胸膛,想办法让他吐水。” 璎珞上前推开了六神无主的南星。 南星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这才发现长公主过来了,仿佛见到救星一般:“长公主,我家公子溺水了,快救救他……” “别怕,你家公子还有救。”姜扶光检查顾嘉彦的口鼻,没发现脏污,用力掐他的人中穴。 南星身子瘫软到地上,发现公子溺水之后,他连忙跳进湖里,将公子捞起来,此时他已经浑身脱力了。 姜扶光反复去掐顾嘉彦的人中,询问南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家公子怎么会溺水?我记得你家公子会凫水。” “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南星喘着气,仔细回想了一下,“公子提前半个时辰,就来了荷风亭,还把我打发离开,大约戌时三刻,我看到阁里思王子带了护卫,朝荷风亭这边来了,担心他搅了公子同长公主会面,就避开了阁里思,匆匆来到荷风亭报信,荷风亭里只有阁里思一人,并不见公子的踪影,我听到水声,这才发现公子溺水。” “你确定当时荷风亭里,只有阁里思一人?”想到阁里思匆匆离去的身影,姜扶光不由蹙眉。 “我确定。”南星肯定点头。 姜扶光推算了一下时辰,阁里思是戌时三刻过来。 她是戌时四刻到来。 相差一刻钟。 顾嘉彦就是在这一刻钟内落水,后被南星及时救起,若时间再长一点,恐怕就要没命了。 这样看来,阁里思来荷风亭的时辰,确实是顾嘉彦溺水的时辰。 阁里思嫌疑很大。 不过,阁里思同顾嘉彦无冤无仇,谋害他的动机是什么? 阁里思最近在为两国和谈筹谋奔走,应该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到底是怎么回事? 璎珞反复按压顾嘉彦的胸膛,大约十来下,顾嘉彦喉咙一呛,一连吐了好几口水,掀了掀眼皮,似要说什么,又昏迷了过去。 姜扶光探了探鼻息,微弱却持续:“卫十二和璎珞,先把顾二公子送回府去。” 卫十二走进亭内,扛起顾嘉彦,璎珞扶起瘫在地上的南星,离开了荷风亭。 荷风亭静了下来。 卫四悄无声息地匍匐在荷风亭顶,黑色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整件事都透了蹊跷,姜扶光围着荷风亭走了一圈又一圈,随后在一处木栏处停下,静立了良久。 “出来吧!”姜扶光嗓音很轻,她闭了闭眼,“我知道是你。” 藕荷深处的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他的计划天衣无缝,金宝回来送铁皮石斛,制造自己还在枇杷园的假象,他就有了不在场的证据。 在永安街上,制造一些小混乱,推迟姜扶光赴约时辰。 虽然不知为什么,姜扶光仍是在约定的时间内赶来了荷风亭,但好在计划已经完整进行。 姜扶光不可能怀疑到他身上。 一定是在诈他。 不能上当。 “姬如玄,”姜扶光清冷的目光,穿过重重夜色,看进了藕荷深处,“我知道你没走,这里也没有旁人。” 姬如玄不能再自欺欺人。 姜扶光确实发现了他。 可是他不懂,自己的计划明明很完美,姜扶光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又过了片刻,湖中传来一阵水声,姬如玄从藕荷深处,游到了荷风亭边,披着一身淅淅沥沥的湖水,翻身进了亭内。 姜扶光怔然看他,他浑身湿漉漉,不停地滴着水珠,脚下很快就凝了一滩水。 姬如玄眸色幽暗难辨,看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自诩算无遗策,”姜扶光讽刺一笑,心中漫出了无尽的愠怒,“应该知道我嗅觉灵敏,自小就异于常人,所以我从小学习香药,才会事半功倍。” 姬如玄微怔,他确实从未考虑过这些。 “你大约不知,端午节香囊里填充的香药材,是我亲手配伍,我送给每一个人的香囊,都不一样,仲夏雨多,北苑湿热,易生热邪,所以我送给你的香囊有芳香燥湿、驱虫、防病的功效,清香纯正,气味持久。” 端午节香囊里填充的香药料,味道都很浓郁。 姬如玄在荷风亭里停留,约有一刻钟,香囊持久发散香气,荷风亭里留有余香。 从姬如玄离开,到她现身,不过片刻时间,她仍然捕捉到了,荷风亭中似有若无的香气。 “我没想要他的命。”姬如玄看着她愠怒的双眼,一颗心不止地下沉。 姜扶光颤声:“你想让他死。” “是。”他承认。 她眼眸轻颤:“为什么?” “他实在太碍眼了。” 姜扶光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 他看着她,眼底一片死寂,卸下了一切伪装时,他连语气也变得轻快,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他那么蠢,蠢到被人利用,险些害死了你,却仍旧一无所知,让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一个一个的从世上消失,不好吗?” “乌依娜也是你杀的?就因为,”姜扶光攥紧了五指,嗓音艰涩,“她之前在赛马的时候,险些伤了我。” “是啊,”他索性也不隐瞒了,弯着唇笑,“乌依娜手中的马鞭,是以蟒皮糅制,为了增加鞭子的杀伤力,在鞭尾处装了尖刺,当时她的鞭子是朝你的脸上抽去,如果你没有躲开,轻则毁容,重则摔马而亡!” 以当时的马速,坠马的下场可想而知。 “啪!”姜扶光忍无可忍,扬起手。 “我没有杀他,”想过,但没来得及,姬如玄面颊一偏,脸上漫出一片麻意,“顾嘉彦他没有事。”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大发慈悲,饶他不死?”姜扶光毫不怀疑,只要姬如玄想,顾嘉彦绝对活不到南星到来。 姬如玄看着她,没说话。 夜风轻拂,挂在亭下的灯笼轻轻地摇晃,亭中一片暗影幢幢,显得一片昏茫。 疯批是没有道德的~勇敢玄玄,在线卑微求月票~月票快到碗里来~ 5月22日打赏统计,感谢浅若梨花落的打赏支持,感谢小伙伴们的月票支持~ 第187章 你不要我了吗? 他依旧是乖巧安静的样子,仿佛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轻声问。 “你不想看到阁里思。”姬如玄声音沙哑,夜风拂在他湿漉漉的身上,竟令他生出了几分瑟缩凉意。 “也对承恩公算计你的事,耿耿于怀。” 姜扶光嗓音沙哑:“为什么是顾嘉彦?为什么要通过伤害一个无辜的人,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差一点就死了。” 那个待她一腔赤诚的少年郎,差一点因为她死掉了啊。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你忘了,他之前在行宫里差点把你害死。”姬如玄看着她。 姜扶光深吸一口气:“那不是他的本意,他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我。” “因为他,你差点死掉了。”姬如玄很执拗。 “那是我同他之间的事,和你无关,不需要你来插手。”姜扶光发现,让姬如玄随意进出长公主府,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姬如玄是怎么知道,顾嘉彦约她见面? 连时间地点都算计分分毫不差。 除非他看到了顾嘉彦写给她的信。 不是套上了链子,狡诈的狼狗就会变成乖顺的家养狗。 姬如玄抿紧了唇。 他垂下了头,半晌不语。 就当姜扶光以为他在忏悔反思时,少年抬起头,眼底一片幽暗,他唇角挑起,黑眸中全无笑意。 “你觉得他无辜,”他嗤笑一声,“这世间谁人不无辜?皇权之下,又有谁是真的无辜?” “姬如玄,”姜扶光心中涌现了一股浓浓的疲惫,“我不希望你对我身边的人动手,我以为,你懂的。” 就因为姬如玄帮了外祖父,帮了母妃,救过她的性命,她便自以为是地认定,自己了解这个人,一点点对他敞开心扉,给予信任,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不会欺骗她,更不会隐瞒她。 她错了。 姬如玄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疯批。 “我痛恨阁里思,也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姜扶光嗓音很轻,“我会用自己的方法报复回来,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姬如玄垂下眼睛。 是的呢,姜扶光那么聪明,对付阁里思简直易如反掌。 “承恩公三番四次算计我,我确实耿耿于怀,一直隐而不发,是因以顾相为首的中立派,为了平衡朝局,避免太尉府功高震主,长公主摄政专权,一定会保承恩公,我如果贸然动手,不仅会令朝局失衡,父皇为难,还会得罪中立派,彻底将中立派推向三皇子一系。” 对于中立派而言,陛下立不立储并不是多重要。 他们没必要为此得罪陛下,只需平衡朝局,坐山观虎斗,等到父皇年迈,时机合适,就能站出来发动群臣,拥立新帝。 先帝殡天之后,外祖父就联合承恩公及群臣,拥立父皇登基。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姜扶光抬眸看他,清澈的眼中,宛如破碎的冰,带着刺人的冰凌,“不需要你,打着帮我的名义,却欺瞒我,在背后伤害我在乎的人,把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你就这么在乎他?”姬如玄面无表情。 “是!”她看着他,回答。 “你不要我了吗?”他慢慢把眼珠转向她,眼底一片幽暗空寂,“像他们说的那样,我所在乎的一切,最终都会离我远去……” 外祖父战死的消息,传进京里,父皇将他关进冷宫,宫人不给他食物,他饿得头晕眼花。 内侍让他跪在地上,自称奴,伺候穿鞋。 宫女拿着鸡毛掸子,不停地抽打他。 这都没关系。 直到那天,内侍拉着他出宫,他看到菜市口,跪了一地的男女老少,他们蓬头污面,身上穿着死囚服,满身都是血污,跪在血渍未干的地上。 举着大刀的刽子手,一刀接一刀砍下他们的头颅,他只能站在那里,眼看着那些拥趸他的人一个个死去。 一条条人命,在染血的刀下颤抖。 “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吧,他才七岁……” “杀了我,放过他吧!” “太子殿下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太子殿下救命啊……” “太子殿下……” 刀起刀落,血肉横飞,求饶声戛然而止,更多的惨叫痛哭声响起,汇成一片,久久回荡在菜市口。 年仅六岁的小如玄,立在一地倒伏的尸首之中,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脸,黏稠的血珠顺着衣裳慢慢淌下,嘀嗒,嘀嗒。 菜市口血流成河。 他站在血泊里,木然地看着血流向他涌来,仿佛要将他淹没一般。 求饶的声音停了下来,他眼前只剩下一地死尸。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在他眼前消失了。 四周凄厉痛哭的声音歇斯底里,他们愤怒地冲上来,紧紧攥着他的手,朝他嘶吼。 “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你不是皇太子吗?” “他们都是为你而死,你怎么没哭?” “你怎么一滴眼泪都没有?” “你为什么还在笑?” “这么多人因为你死,你难道一点内疚都没有吗?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你是个怪物。” “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他们都死了,你凭什么还活着?” “你这种怪物,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你去死,去死啊啊啊……” “你这个怪物,我诅咒你在乎的一切,都将离你远去。” “……” 四周七嘴八舌的咒骂声,不停钻进耳里,他捂着耳朵,头疼欲裂,仿佛无数妖魔厉鬼围着他撕咬。 那些死去的人幻化众鬼,日日夜夜压在他的脊梁上,尖叫哀嚎。 小如玄大病一场,在病痛的折磨中,日复一日地沉沦、挣扎,犹如置身阴森的阿鼻地狱,身体被不停撕扯,肉骨被无情捶打,备受煎熬。 “这一生,你在乎的一切,都将离你而去。” “你注定一无所有。” “没有人会在乎你。” “没有人会爱你。” “……” 姬如玄神色木然,眼底鬼影幢幢,一片森冷寒意:“你会抛下我吗?” 姜扶光呼吸一窒,眼眶微红,望着姬如玄的眸子,翻涌着无尽的复杂。 第188章 别想丢掉我 姬如玄之前不止一次对她说过:“你说过要养我,不能反悔。” 有那么一瞬间,姜扶光确实反悔了。 按道理说,她同姬如玄才认识三个多月,万万抵不过同顾嘉彦青梅竹马十年的情谊,可她心里分明不是这样认为。 她只要闭上双眼,就能想到西山猎场上,姬如玄宛如天神降临,挡在她身前的画面。 山观里,他流着血,发着高烧,却将她密密匝匝护在怀里的情形。 在行宫里,他从阁里思手中救走了她。 在清泉院的厢房里,他们耳鬓厮磨,痴缠不休。 在长公主府的庑廊下,他双手滚烫,握着她的小足,对她奴颜婢膝,自称为奴。 “……” 前事种种,此时回想,尽是出生入死,惊心动魄,姬如玄宛如一把尖刀,在她短暂的十五年生命里,刻下了重重一刀,留下了深重的痕迹。 许久,静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下不为例。”她听到自己疲惫的嗓音,很轻。 她转过身去,不想再理他,一步一步走出亭外。 姬如玄大步上前,从背后搂住她,露出了得逞的笑:“阿琰,你现在没有丢掉我,以后就再也别想丢掉我。” “放手!”她嗓音沙哑。 姬如玄将她抱得更紧,保证:“我以后都听你的。” “那你错了吗?”姜扶光问。 姬如玄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没有错。” 姜扶光也沉默了一会,开口:“七岁那年,中秋佳节,我带着璎珞和卫十二悄悄溜出宫,同顾嘉彦一起赏花灯,那天永安街上人潮人涌,十分热闹,我被人潮推挤,被迫同璎珞和卫十二分开。” “那天风大,永安街上不慎起了火,到处都是尖叫逃窜的人,我被人撞倒在地上,路边烧断的木头,倒下来了,年仅十岁的顾嘉彦,一把将我推开,他自己因为来不及逃,被砸到了,衣裳起了火……” …… 起火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逃,她和顾嘉彦也被人潮推挤分开。 顾嘉彦逆着人群,一边大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向她的方向奔来,紧紧拉着她的手跟着人潮一起跑。 当时人太多了,到处都是惊慌逃窜的人,如果不跑,就会被人潮撞倒,被蜂拥而至的人潮踩踏。 后来姜扶光不慎被人撞倒。 顾嘉彦第一反应不是自己逃,毅然扑到了她身上,把她牢牢护在身下,替她挡住疯狂而至的踏踩。 身边和他一起逃的人,用力拉他,大声地叫:“傻小子,快跑啊,想被人踩死啊。” 姜扶光也在大叫:“你别管我,赶紧跑吧!” “别怕,”顾嘉彦不理会,“我会保护你的,你一定会没事。” 那你呢?姜扶光想问他,可是喉咙哽咽得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 好在,他们侥幸逃过一劫,一个壮汉拉了他们一把。 但很快,路边有一根燃烧的木头砸下来,顾嘉彦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却被木头砸到,身上起了火。 他不停在地上翻滚。 她急忙脱下外衫,不停地去抽打他身上的火苗,焦急大喊:“卫十二,璎珞,顾嘉彦,来人啊,快救人啊……” 幸好卫十二及时赶到,救下了顾嘉彦。 可顾嘉彦后背被烧伤,险些高烧丧命,后来养了三个多月才恢复过来,也因此,他后背留下了丑陋的伤疤。 时隔多年,回想当时的种种,姜扶光还是红了眼眶。 “姬如玄,他跟你一样,待我一腔赤诚,在我身临险境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来,将我护在身后。” 姬如玄眸子轻动,没有说话。 姜扶光一笑:“顾嘉彦一直很维护我,会因为御史大夫家的柳大公子,指桑骂槐地说一句,女孩子家就该老老实实,待在闺中绣花弹琴,他就跳起来跟柳大公子理论。” ——女子不用读书,你家的女娘都别读书,天天绣花弹琴多好了啊! ——孟太傅都愿意教扶光公主,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南朝哪条规定上写了,女子不能读书?” 姬如玄垂下头去。 “我不会让你伤害顾嘉彦。”姜扶光看着他,如此说道。 姬如玄无言以对,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明知道姜扶光很重感情,就不该去伤害对姜扶光好的人。 虽然那个人实在太碍眼了。 “我知道你曾经经历过很多坎坷,见过太多死亡,所以你不知敬畏生命,”姜扶光回过身去,眼前的人,离她这样近,他的心跳一声一声,闯进了耳朵,震动了心房,“可是,我不希望你牵扯无辜。” 他要走的路,注定是一条血肉载途,白骨盈道的路,会有很多人为之牺牲死去,他今日可以为达目的,去算计、利用、伤害,甚至是杀死一个无辜的人,明天就会有千千万万无辜之人,死在他手中。 他要立的分明是千秋功业。 是为了救素叶城中,那些为了他被流放的人。 是为了替那些压在他的脊梁上,日夜哀嚎痛哭的冤魂报仇。 为什么一定要枉造业障? “今天晚上,你从未出现在此处,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这个时间你刚从百草盛会回来。”姜扶光抬眸看他,“这几日,就好好待在家里反省。” 姬如玄眼睫一颤,倏地抬眼。 …… 阁里思急忙带阿乌蛮回到四方馆,今天晚上的事,处处都透了蹊跷,他至今还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再三确认过,信笺上的字迹确是出自承恩公,这才前去赴约。 为什么承恩公没有出现? 一个人的字迹,根本不可能完全模仿,小到每个人书写习惯不同,握笔姿势有差,下笔力道轻重,着墨的浓淡之别……大到字行之间,透露出来的风骨气韵,根本不可能完全一样。 就算模仿得再像,也是形似,神不似。 字如其人,从不是说说。 权贵之家书信往来,用的信纸也都不一样,为了防止消息泄露,最惯常用的手段,就是在纸上做加密。 每一种纸材料配比不同,就能做出上百种存在差别的纸,纸张之间细微的差别,很难被察觉。 作话小科谱~ 今天又是求月票的一天! 古代有两样最难造假,一就是权贵家往来的书信,另外就是印章,古代可以在信纸配比上,进行加密,制做出来的信纸,就算是同一种纸,用料一模一样,配比不一样,成品纸的纹理纹路,都会有细微的差别~古人的智慧,是超乎想象的~ 5月23日打赏统计,感谢浅若梨花落的打赏支持,感谢亲亲们的月票支持~ 第189章 宣阁里思进宫 通信的双方约定好,用某种材料配比做的纸,互相书信往来,一旦收到的信,纸张不对,那么这封信肯定不是真的。 他收到的信笺,不仅字迹同承恩公如出一辙,便连纸张,也同之前写给他的信一模一样。 不可能造假。 难道这一切都是承恩公的阴谋? 他的目的是什么? 阁里思心中有些不安,荷风亭落水之人到底是谁? 对方要利用落水之人算计他,那么落水之人的身份肯定干系重大。 阁里思转念一想,他身为云中国王子,身后站了两大部夷,不管背后之人想要算计什么,都不可能成功。 南朝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同云中国交恶,否则南朝在岭南一带的戚家军,就要面临来自云中国和南越两国压力。 想通了这些,阁里思心中一定,连忙唤来了阿乌蛮:“去把塔桑尔大人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塔桑尔是此次出使南朝的代表使臣。 便在这时,一个侍从急忙走进屋里:“王子阁下,大事不好了,皇城司派人把四方馆包围了。” “什么?”阁里思面色胚变,心里不由一咯噔,“怎么回事?” 侍从来不及回答,门外就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想知道怎么回事,王子阁下不如问我。” 阁里思闻言抬头,就见一个身穿甲胄的男人,握着腰间的佩刀,龙行虎步地走进了屋里。 “你又是谁?”阁里思阴下脸,不悦道,“谁允你擅闯进来?” “皇城司中尉吴定宣,见过王子阁下,”吴中尉语气很客气,态度却全然不是那回事,“陛下要召见王子阁下,还请王子阁下,随某走一趟吧。” 这阵仗,这态度,让阁里思心中不由一沉:“夜已经深了,本王累了一天,已是人困体乏,正要歇下,贵国陛下总不好深夜扰人清梦吧!” “某不是在征求王子阁下的意见,是在通知王子阁下。”吴中尉目光定定地看着阁里思,缓缓抬手一挥,数个侍卫举刀上前。 云中国护卫队立马上前,双方呈现对峙局面。 “大胆,”阁里思勃然大怒,怒瞪吴中尉,“我可是云中国的王子,你竟敢对本王子无礼!这就是你们南朝的待客之道?” 吴中尉哈哈一笑:“待客之道,那是礼部才讲究的东西,咱们这些大老粗只管听令行事。” “放肆!”阿乌蛮大吼一声,铁塔一般的身躯,挡在王阁里面前。 吴中尉脸上笑意一收:“整座四方馆都被皇城司包围了,王子阁下是个聪明人,还是识相点,乖乖跟某走一趟吧。” “你……”阁里思怒目而视。 吴中尉侧身做了一个请势:“王子阁下,请吧!” 阁里思站在原地没动。 自他携礼入京之后,就受到了南朝方的诸多礼遇,这也给了他一种错觉,仿佛南朝有“求”云中国,迫不及待要与云中国共谋伐越,这才摆低了姿态,同时也给了他嚣张的底气。 后来,南朝方虽然拒绝了共谋伐越,但同云中国建交的诚心丝毫不减。 这也让阁里思觉得,共谋伐越一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眼下的局面,却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皇城司直接受命南朝陛下,是南朝最精锐的军队,皇城司的态度,直接代表南朝陛下的态度。 阁里思只得同吴中尉一起进宫。 一人高的连枝灯树上,镶满了灯座,烛火闪烁,烛光透过琉璃罩,照得南书房里灯火通明。 南兴帝负手,看着占了一面墙的地域图,目光落在西南那处,眉头紧锁。 之前在行宫里,阁里思毁了宁瑗的名节,当时南朝同云中国共谋伐越在即,他顾念父女情份,顾及姜宁瑗的名声,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便默认由皇后处理了这事,才让阁里思全身而退。 但这件事,从头到尾疑点重重。 皇城司清理了一遍又一遍,仍没有查出蛛丝马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巡田回京这才多久,阁里思又闹出了谋杀顾相之子一事。 阁里思简直要疯了,万万没想到,荷风亭落水之人竟是顾相之子,顾丞相为文臣之首,岂止是干系重大。 顾相掀了一下耷拉的眼皮:“敢问阁里思王子,今晚戌时三刻,你人在哪里?” “顾相,”阁里思知道自己被人陷害,回答顾相的问题,就相当于承认自己谋杀未遂,“本王子不是你的犯人,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顾相声音平缓:“或许,王子阁下更想回答皇城司的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阁里思心里直发虚。 只要一想到,方才几乎是被皇城司,像犯人一般押进宫里,心里就涌现了一股不安,想来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嘉彦遇害,同王子牵扯上了关系,”顾相面容带笑,嗓音不高不低,“事涉了两国邦交,关系了接下来两国建交和谈,非同小可,王子阁下是带了诚心,来南朝促进两国邦交,想来也不希望闹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阁里思看着眼前笑得眼睛眯起来的老家伙,脑子里猛地冒出了‘老狐狸’三个字来,这话是在威胁他。 倘若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南朝就要怀疑云中国的诚心。 既不是诚心相交,那么他来南朝的目的,就值得深思,南朝不会放过一个居心叵测的他国王子。 搞不好,小命也要不保了。 阁里思的额头霎时冒出冷汗来。 绝不能让南朝怀疑云中国的诚心,便是共谋伐越合作不成,也要先结下邦交之谊,麻痹南朝。 不然父王南上称雄的霸业,也将胎死腹中。 “今晚戌时三刻,”阁里思王子低下头,“我在荷风亭。” 顾相又问:“王子阁下去荷风亭时,亭中可有其他人在场?” 阁里思眼皮重重一跳:“没有。” “也就是说,当时亭中只王子阁下一人?”顾相语气加重了。 阁里思迟疑了一下:“是!” 顾相当即就道:“陛下,臣要指认云中国,阁里思王子,在荷风亭谋杀臣的次子顾嘉彦未遂。” 第190章 宣长公主进宫 阁里思当即不干了:“我没有推顾嘉彦,也根本不知道顾嘉彦在亭中,我来荷风亭时,顾嘉彦已经落水了,顾相仅凭三言两语,就断定是我推了顾嘉彦,也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南兴帝看向顾相,眼睛微眯:“你有何证据?” “嘉彦的长随南星,就守在荷风园附近的小道上,他亲眼看到,戌时三刻左右,阁里思王子带着侍从阿乌蛮进荷风亭,南星特意避开阁里思王子,匆匆前去向主子报讯,这才发现主子落水,当时亭中只阁里思一人,王子方才也承认了,亭中没有其他人在,嘉彦落水的时间,和阁里思王子到达荷风亭的时间完全吻合,嘉彦头部受击,是被人击晕后,推进湖里。” 荷风亭没有第三人,阁里思就是嫌疑人。 阁里思怒道:“这都是他们主仆二人的一面之词,怎可为证?” “有一个人可以证明,南星所言非虚。”顾相老神在在。 阁里思脑中浮现了一个人,心中涌现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哦?”南兴帝蹙眉问,“是谁?” “是长公主。”顾相回答。 连扶光也被牵扯进来了,南兴帝目光锐利地看向顾相,面上透了不悦之色。 顾相越发谨慎:“嘉彦之所以会去荷风亭,是因约了长公主戌时四刻,在荷风亭见面,长公主的贴身令侍璎珞说,长公主出行时,路遇兵马司办差,耽搁了不少时间,出了内城之后,就套了马车上的马匹,直接乘马赶去了荷风亭。” 这些说辞有证可查,只需向兵马司调取今晚执法的簿册。 南兴帝目光深了深:“宣长公主进宫。” 姜扶光回府不久,就被小德子请进了宫。 虽然不认同姬如玄的做法,却也不得不承认,姬如玄此计精准毒辣,把中立派也拖下水。 书房里静水一般的沉寂,落针可闻,连枝灯树上,烛光轻盈地跳跃,偶尔发出嗞声轻响。 姜扶光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拿给顾相:“三日前,我府中收到了令公子的长随南星,送来的信笺,是令公子的手书,落款亦是他的私人印鉴,令公子在信中约我端午节晚戌时四刻,去荷风园亭中相见。” 顾相拆开信笺,略略看了几眼,确实出自嘉彦之手:“这封信除了长公主外,可曾有旁人看过?” 这话问得十分犀利,信笺就是被姬如玄看到,才有今日这事,姜扶光如实回答:“府中收到令公子的信笺时,我正在批阅折子,令侍便将信笺送去了书房,待我处理完折子,这才送上来的。” 她的回答,也堪称滴水不漏。 接收各府往来信笺、请帖的奴才,极受主子信重,书房更是府中重地,出入有严格规定,更不可能出错了。 顾相点头。 接着,姜扶光就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一遍“……我在荷风亭处的石桥上,同阁里思王子打了一个照面,当时阁里思王子行色匆匆,身边没有带任何侍从,我的侍从卫十二告诉我,阁里思王子是从荷风亭出来的。” 今夜月华如水,繁星高烁,习武之人眼力过人,卫十二确实能察觉荷风亭内的动静。 “我心中有异,匆忙赶到荷风亭时,令公子被南星救起,已经不省人事,情况十分危险,便让璎珞为令公子紧急施救。” 一席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顾相又问:“长公主命人先一步送嘉彦回来,之后在荷风亭,是否发现其他异样?” 嘉彦落水一事,分明十分蹊跷,长公主如此聪慧,不可能察觉不了,肯定会仔细探查荷风亭。 “不曾,”姜扶光轻颤了一下眼睫,缓缓敛下双眼,“我让卫四探查荷风亭,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荷风亭里确实没有异样。 异样在湖中。 她没有说谎。 人证有了,顾相掀了掀眼皮,看向阁里思:“阁里思王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南书房里倏然一静。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阁里思,令他百口莫辩:“我带着阿乌蛮来荷风亭,阿乌蛮分明说,荷风亭里有一个人影,等我到了荷风亭,人影突然不见了,我当时觉得奇怪,来不及反应,顾嘉彦的随从,突然从另一个方向闯进了亭中。” 顾相神色淡淡:“当时嘉彦就在亭中,且没有离开过荷风亭,阿乌蛮看到的人影就是嘉彦。” 知子莫若父,嘉彦那么喜欢长公主,在长公主没到之前,他不可能离开荷风亭半步。 阁里思一阵语塞,当时夜色凄迷,他也不能肯定,亭中的人是不是顾嘉彦:“反正我没有谋杀顾嘉彦,顾相若想指证我,请拿出更有力的物证来。” 人证、物证缺一不可。 单凭人证不可能将一国王子定罪。 阁里思有恃无恐,断定南朝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 案子陷入了僵局。 南兴帝始终不置一词,他站在排窗前,看进了夜色里,庑廊下挂着几盏宫灯,从这个位置,能看到忍冬花攀延绕缠,枝叶间金银二色的花,在月下起舞,深吸一口气,还能闻见忍冬花四溢的清香。 “陛下,”张德全小声禀报,“吴中尉求见陛下。” “宣!” 身披盔甲,腰间佩刀的吴中尉,大步走进南书房,咚一声单膝跪地:“禀陛下,顾二郎清醒了片刻,并且交代,他昏迷之中,看到击晕他的凶手,身长约九尺,佩戴香囊里有苍术这一味药材,这是他亲手画押的供词。” 姜扶光眼睫轻颤,呼吸一下摒在鼻腔里。 阁里思身长同姬如玄差不多,只是香囊……端午节香囊里填充的香药料,有不下上百种。 万一阁里思的香囊里,没有苍术? 姬如玄心思缜密,偏就在香囊上面出现了失误,是因香囊是她送的,他从一开始,就对她毫无戒心,在算计这一切时,把香囊都忽略了过去,更没想到,顾嘉彦能分辨苍术的气味。 姜扶光敛下眼睛,绝不能让皇城司盯上姬如玄。 张德全取过供词,南兴帝只看了一眼,就拿给其他人互相传看。 今天还是求月票的一天。 5月24日打赏统计,感谢Janase、申姜cy的打赏支持 第191章 宣承恩公进宫 吴中尉继续道:“我们在四方馆里,找到阁里思王子今日佩戴的香囊,让太医检验,确实在香囊里发现苍术。” 阁里思瞪大眼睛:“佩香囊是南朝的端午习俗,端午节人人都佩香囊,本王子入乡随俗,一个香囊能证明什么?” 姜扶光心中一定:“一个香囊确实不能证明什么?可是当一切证据,都指向了王子阁下时,香囊会加深王子阁下的嫌疑。” 而且,南朝人身高普遍在七尺余左右,八尺已经很显眼了,身长九尺就更加少见了。 姬如玄心思缜密,或许他并非忽略了香囊。 而是因为香囊并不影响大局。 她是关心则乱。 阁里思顿时哑口无言。 吴中尉继续道:“臣派人查了阁里思王子的行动,阁里思王子酉时(17点)从百草盛会回四方馆,之后招了两个舞姬,布下自己在房中同舞姬寻欢作乐的疑阵,同侍从交换了衣裳,从角门离开,中途换了两次马车,许是为了,甩开后面盯稍跟踪的眼线。” 阁里思神色俱震,他以为自己行动隐秘,其实他的一举一动,在皇城司眼中根本是破绽百出。 南兴帝目光不由一深:“王子阁下形迹可疑,毋庸置疑。” 顾相也有些吃惊。 阁里思王子同嘉彦无冤无仇,他本以为此事另有蹊跷,现在看来阁里思王子去荷风亭的目的,才更值得深究。 吴中尉继续道:“阁里思王子出了内城,马车在郊区绕了一个圈子,戌时三刻抵达荷风亭,在荷风亭待了不到一刻钟,就离开了荷风亭。” 同顾嘉彦遇害的时间相吻合。 吴中尉将一叠纸张呈上:“这是相关人等的证词和口供。” 张德全立马拿了口供,呈给南兴帝。 南兴帝仔细翻看,供词记录十分详尽,有完整的时间线,阁里思王子几时出门,马车经由哪些地方,在哪些地方停留,事细无遗,且有相关的人证,口供。 铁证如山。 “拿给顾相看看。”南兴帝面色冷沉。 张德全立马将证词,呈给顾相。 顾相一张一张仔细翻看:“如此看来,阁里思王子暗害吾儿,是证据确凿。” 这份行动线,处处都表明了,阁里思行为鬼祟,形迹可疑,目的地,正是荷风亭,排除了有人诬陷,下套的可能性。 加之皇城司提供的时间线,同案发现场完全吻合。 人证物证俱全,阁里思无可辩驳。 证词在南书房各人间传看。 阁里思知道糟了,一时间脑中思绪纷杂,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共谋伐越一事是彻底黄了。 两国邦交,首重诚心,其次才是利益。 之前在行宫里,他毁了宁瑗公主名节,已经让南兴帝十分不满,但因有中宫皇后担下了一切过失,他才能全身而退。 现下,又出了他暗害顾相之子一事,南兴帝必定要怀疑,云中国同南朝交好的诚意了。 两次事端,都跟承恩公有关,阁里思心里简直是恨毒了承恩公。 顾相出声询问,带着咄咄逼人的锐利:“敢问王子阁下,事发当晚,你为何行为鬼祟前去荷风亭?” 阁里思王子正要开口。 顾相轻笑一声,加重了语气:“王子阁下,最好考虑清楚再说,你所涉之事,已经不单是暗害吾儿嘉彦,是以他国王子的身份,在南朝行鬼祟窥探之事,倘若不能交代清楚,南朝有足够的证据,以间谍细作罪,将你收押。” 阁里思王子不可置信:“我可是云中国的王子,你们敢这么对我?” “与南朝建立友好邦交的王子,才有价值,但,”顾相声音平缓,语气还透了一丝笑意,“意图危害南朝利益的王子,那就是南朝的敌人,所以,”他一掀眼皮,看向了阁里思,“王子以为呢?” 姜还是老的辣啊!姜扶光看得叹为观止。 此一言,果真将阁里思吓住了,冷汗一下冒出来,他连忙道:“陛下,请您相信云中国与南朝交好的诚意,我绝没有任何窥探南朝的意思。” 南兴帝略一颔首:“既如此,便请王子将事情交代清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阁里思心中微定,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呈上:“不敢欺瞒陛下,自谈和陷入僵局,我一直在奔走筹谋,想要化解僵局,为两国邦交迎来新的契机,曾数度派人同承恩公接触,哪知承恩公明着拒绝,背地里却命人送来了这张信笺。” 谁也没想到,这件事竟还牵连上了承恩公,南书房里的气氛,顿时一阵凝滞。 顾相眼皮子狠狠一跳,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姜扶光神色平静,这本就是一箭双雕的局,阁里思为了脱身,肯定会将承恩公也拖下水。 顾相现在就是后悔把事闹大,也来不及了。 张德全将信笺呈给陛下观看之后,又拿给堂中其他人观看。 南兴帝这才出声询问:“这张信笺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印鉴,你因何断定这是承恩公写给你的手书?” 顾相垂下眼睛,向来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生平头一次,有一种被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的感觉。 阁里思手中必然有能够证明承恩公手书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已经足以证明,堂堂国舅背地里同他国王子勾结往来。 犯了大忌。 而这件事,起初是由他告发的,他就不能置身事外。 果然,阁里思不慌不忙,又取出一封信:“这是我入京之后,贵国承恩公写给我的慰问信,上面的字迹,同信笺上的字迹如出一辙,连写信所用的纸张,也是一模一样,我一连寻了数个鉴定笔迹之人,他们都断定,这两封手书确实出自同一人之手。” 慰问信上有承恩公的私人印鉴,这是赖不掉的。 慰问信中是一些殷切问候之语,并无不妥之处。 但越是这样,才越叫人恼怒,堂堂国舅同他国王子从前并无私交,为何还要亲自写信慰问? 南兴帝面色已有愠怒:“宣,承恩公进宫。” 之后又将南书房伺候笔墨的四个常侍太监召了过来,他们是天子近侍,几乎都精通墨宝鉴定。 作话小科普~ 关于身高问题,每个朝代的度量,都有一定的差别~夏朝以十寸为尺,殷商以十二寸为尺,周朝以八寸为尺。 秦汉七尺的高度约170,一般八尺约183左右,九尺差不多189左右了,当然了也有例外,到了唐宋明几代,一尺约摸30厘米,七尺2米多了。 秦汉时期,男子的普遍身高差不多就是168-170左右。 当然了,这些资料,是我搜集了不少关于古代长度计量,自己总结,有一定的依据,但不一定完全准确,主要是为了设定作品,大家可以参考,不要被误导~ 第192章 无耻之尤 一股风雨欲来之感,笼罩在南书房中,诸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四位常侍将两份笔墨进行对比、甄别。 一时间争议不决。 “这两份笔墨出自同一人之手。” “此言差矣,两份墨宝分明不尽相同,慰问信上笔墨圆融内敛,信笺上更锋芒外露。” “用墨之人心境不同,笔墨也有细微差别,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点阵上也有细微差别,信笺上点阵势如雷霆,有风雷之象,慰问信上却略含谨慎。” “那你要怎么解释,连书写的信纸也都一模一样?分明是出自一种材料配比,每一种纸的材料配比不同,纸张就有不同的差异,而材料的配比都是家族机密。” “……” 四人争执不下,一时间难以决断。 姜扶光仔细听着,信笺是真是假不影响大局,关键是引阁里思为了自证,拿出承恩公私下同他往来的慰问信。 证实承恩公私底下同阁里思勾连。 父皇必定怀疑,姜宁瑗失贞一事,也与承恩公脱不了干系。 不论如何,阁里思王子和承恩公都难逃罪责。 她心中吸了一口凉气,对枢机子谶言中的大地人皇,天命之人,有了更深切的认识。 城府之深沉,心机之缜密,手段之犀利,叫人不寒而栗。 姜扶光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颤,心中暗暗轻叹,可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此时,已到了夜半时分,承恩公已经歇下了。 接到宫里的传唤,福安连忙将承恩公叫醒:“国公爷,快醒醒,陛下召您进宫,德公公在前厅候着。” 这都深更半夜了,陛下怎会召他进宫? 承恩公一激灵,人就清醒过来:“德公公有没有说,陛下为何传唤?” “不曾,”福安面色凝重,“我旁敲侧击,试探了几句,德公公口风很紧,没有透露分毫。” 承恩公心下凝重:“皇后娘娘那边没有消息传出?” “陛下命皇后娘娘,待在中宫反省过失,中宫的守卫加强了许多,”福安心中不安,“近来,皇后娘娘同承恩公府的消息往来,也少了许多。 承恩公有一种两眼摸瞎的感觉,突然想到,一个时辰前,四方馆那边有些异动,他命人过去探查,下人回来禀报,说是皇城司在附近办案,再具体的,根本就查不到。 他一猜就知道,在那边办事的人肯定是吴中尉。 否则他不可能半点消息也收不到。 所以就没有继续探查,以免惹了一身骚。 承恩公立马起身梳洗换衣,跟着小德子一起进宫,一路上他也试着刺探了几句,德公公打着哈哈:“承恩公到了宫中,自然就知道了。” 夜色幽寂,沉寂的南书房里,有光亮透出,宛如一头巨兽,静静地匍匐在两仪殿一隅,等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书房里还在争执吵嚷,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抬头看去。 承恩公甫一走进,就感觉一道愠怒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他心里不由一咯噔,就看到书房里,站了长公主、顾相、阁里思三人,心中暗叫不好。 南兴帝终于开了口:“两份墨笔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 场中一片静默。 半晌之后,一个常侍上前:“经奴婢四人初步判定,信笺和慰问信,虽有细微差别,但相似程度,达到了六成左右,另书写用的纸张,出自同一种材料配比,二者并无不同。” 此一言,六分的墨笔,三分的信纸,几乎断定了二者出自同一人。 南兴帝略一颔首:“把两份手书拿给承恩公看。” 他并不关心信笺是不是承恩公所写,这都无所谓,慰问信上有承恩公的私人印鉴,这就是铁证如山。 承恩公拿到两方手书时,全身血液霎时凉透,他下意识看向了阁里思王子,脑中缓缓浮现了一句话: ——与虎谋皮,终被虎噬。 当初在行宫偷鸡不成,如今恐还要惹一身骚。 “陛下!”承恩公猛然跪地不起。 南兴帝并不看承恩公,威严的目光落在阁里思身上,淡淡的杀机流转:“承恩公约你在荷风亭相见,你们准备密谋何事?” 阁里思的行为称得上鬼祟,【密谋】二字也并不为过。 南朝陛下已经对他动了杀机,阁里思浑身发寒,哪里还敢隐瞒:“不瞒南朝陛下,自我入京之后,承恩公就曾三番四次派人备上厚礼,意图通过交好本王,获得云中国的支持,让三皇子解除禁足,参与和谈,达成立储的目的,父王对同南朝建交,共谋伐越一事十分重视,因此我并不想参与南朝的党派之争,以免和谈节外生枝,所以并未同意,对承恩公也多有回避。” 承恩公猛然伏地,南书房的御用金砖冬温夏凉,他感觉一阵阵凉意,沿着膝盖渗进了骨血里。 他想要出声反驳,可那封慰问信,就是他私下与他国王子勾连的铁证。 那封所谓的密信,反而变得无关紧要。 是真是假,已经没人在意。 “姜宁瑗失贞一事,作何解释?”南兴帝目光将阁里思盯住。 阁里思仿佛有一种,被巨龙盯视的感觉,这就是南朝陛下的浩荡天威吗? 他心中一阵惶恐,连忙跪地:“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是承恩公为了向我卖好,要将、将……”他猛将到了嘴边上的【长公主】三个字生吞下去,“宁瑗公主……” 南兴帝宠爱长公主,若知道他曾经同承恩公合谋算计长公主,焉有命在? 此言一出,场中一干人等,尽数跪地不起。 任谁也没想到,行宫那件事背后竟暗藏了这样的玄机。 姜扶光目光一阵幽深,姬如玄是算准了,阁里思王子绝对没有胆量,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将她牵扯进来。 不会有人知道,当日在行宫里,最先遭到算计的人,其实是她! 算无遗策也不为过。 “无耻之尤!”南兴帝宛如一头发狂的巨龙,双手一挥,将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以及文房四宝,尽数拂到地上。 承恩公缓缓闭上双眼,硬着头皮道:“陛下,这只是阁里思王子的一面之词……” “住口!”南兴帝怒斥。 继续求月票的一天~ 看吧,我就说了,恋爱脑不代表没脑,咱们玄玄脑子天花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之一比,琰琰胸襟更广,比较在意朝局的安定,社稷的安稳,心系百姓~ 第193章 降爵 第193章降爵 承恩公未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南兴帝冷冷地俯视阁里思:“所以,在收到承恩公的信笺后,你才会行为鬼祟,前去荷风亭赴约,却没想,顾二郎在荷风亭中,为免行迹败露,你将顾二郎打晕了,推入湖中,杀人灭口?” “我没……”有。 一个‘有’字,没来得及说出口,阁里思头皮一麻,倏然抬头,就被天子龙目怒张之势,骇了心神,待反应过来时,早已经冷汗森森,‘我没有’三个字,终究变成了无力的狡辩。 “好、好、好,”南兴帝怒极反笑,目光盯住承恩公,“好一个承沐皇恩的承恩公,好一个欺君罔上,窥视皇权的国舅,好一个结党营私,利欲熏心的肱股大臣。” 承恩公额头抵着冷硬的御窑金砖,后背已经湿了一片:“陛下,那封信笺并非出自臣之手,臣从不曾邀请阁里思王子在荷风亭相见,是有人陷害臣,请陛下明鉴。” “那又如何,”南兴帝双目猩红,嗓音沉凝如水,透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就算有人陷害你,也是为了向朕揭露你染指皇权,欺君罔上的累累恶行。” “陛下,臣绝无此意,臣只想立储树嫡。”承恩公意图辩解。 “朕不立景璋,你心中可是觉得怨愤?”南兴帝嗓音冰冷,“可是觉得,景璋为嫡,且是唯一的嫡出,朕就必须立他为储君?” “臣、臣……”承恩公直觉糟了。 “这天下是朕的,要立谁,朕说了算,几时轮到你来置喙?”南兴帝冷笑一声,“朕为何不立景璋,承恩公心中应比朕更清楚,中立派为了平衡朝堂,从不参与党争,为何多年来,连他们也从不催朕立储?你就不曾想过?” 顾相轻叹一声,承恩公终究还是私心太重。 须知这天下是姓‘姜’,不姓‘林’,有一个能肆意干涉皇储决议的外家,陛下如何能放心将江山交给三皇子? 将来三皇子登基,这天下到底是姓‘姜’,还是姓‘林’? 外戚干政,那是历朝历代之大忌,历史上那么多血泪的教训,还不足以让承恩公警醒? 真让林氏专权了,不仅中立派的利益要受损,太尉府又焉有活路? 这姜氏天下,还是要靠戚氏才能守住,太尉府戚氏存在一天,就是南朝社稷的基石,没有太尉府,姜氏皇朝如何应对四方蛮夷? 承恩公能承担得起四方战事? 承恩公身体一软,血液慢慢变凉,话说到这份上,君臣之间从前的情分,也彻底到头了。 “传朕旨意,即刻起褫夺承恩公爵位,收其诰券,降为承安侯,”南兴帝盯着承恩公一字一顿,声音冰冷无情,“承安侯,谢恩吧!” 承安侯颤颤巍巍下拜:“臣,承安侯,谢主隆恩。” 南兴帝颔首:“跪安吧!” 承安侯用力磕了一个响头,这才起身告退,小德子连忙带了一干人等,随着承安侯一起去府上,取回‘承恩公’的诰券。 顾相轻叹一声,接下来朝野上下,怕要掀起一场党派之争,而这一切,也是他一手促成。 南兴帝目光盯住阁里思:“和谈尚未定论,王子阁下这段时间,就安心待在四方馆内,直到和谈结束,皇城司会盯着王子阁下的一举一动。” 阁里思王子敢怒而不敢言。 南兴帝又看向了顾相:“今日之事,顾二郎受惊不小,好在顾二郎吉人自有天相,也算有惊无险,等顾二郎身体好转,就领了射声校尉一职,好好为家国尽忠。” 这是安抚,也是补偿,他家小子也算因祸得福,顾相焉有不领情的道理,连忙低头谢恩。 南书房里安静下来。 姜扶光化了一杯桑葚蜜膏水,呈给父皇。 南兴帝轻叹一声:“今日之事,原也没有你的干系,累了一整日,今日就在宫里歇下吧!” “今日端午,父皇也早些歇下吧!”姜扶光劝慰了一句。 但完全没用。 姜扶光一走,南兴帝又连夜召见了昌郡王,户部尚书等人进宫议事,今夜也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第二日,承恩公降爵的消息传开。 京中一片哗然。 承安侯一系的官员,纷纷奏疏陛下,无有回应。 中立派感受到朝局即将失衡,心中难免升起一阵恐慌,纷纷求见顾相。 却发现,相府家门紧闭,顾相称病不出,朝臣们顿时明白了,承恩公降爵一事另有内情,纷纷打探情况。 宫外一片纷乱,宫内也不平静。 林皇后直到早上才得了消息,因为太过震惊,失手打翻了茶盏:“罪名是什么?” “欺君罔上,染指皇权。”景玉慌声道。 林皇后不由遍体生凉,这样的罪名,除非是陛下已经知道,当初在行宫里的事。 “扶、扶本宫起来。”林皇后嗓音艰涩,浑身使不上一点力。 景玉扶着林皇后,去两仪殿求见陛下,被小德子挡了:“陛下在南书房同大臣议事,皇后娘娘请回吧!” 林皇后不肯离开,要在南书房门口长跪不起。 小德子无法,只好进去向干爹通报。 张德全沉吟了片刻,向陛下说明了情况。 南兴帝头也不抬:“让她回去。” 淡淡的四个字,已经没有了半分夫妻情分可言,张德全心下微窒,他是眼睁睁看着林氏一族,是如何将陛下的宽容,一点一点消磨殆尽。 “皇后娘娘!”张德全亲自走了一趟。 林皇后不由一喜:“陛下是不是愿意见本宫了?” 张德全摇头:“陛下让奴婢问您,他还记得当年对您的承诺,您是否还记得,当年对陛下的承诺?” 林皇后身体一软,跌在地上。 当年先皇后为她和皇长子赐婚,彼时,父亲还只是永安伯,因祖上有从龙之功才得了封诰,但几代下来,家业已经败落,不复从前光耀,父亲只在兵部领了侍郎一职,秩从四品,不高也不低。 以她的身份能被选作皇子正妃,那是祖上烧了高香。 可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甚至觉得憋屈不已。 第194章 他是属狗的吗? 第194章他是属狗的吗? 先皇后选了她这个家中空有爵位,而无实权的女子做正妃,是在打压大皇子,让大皇子彻底绝了,通过联姻获得朝中大臣支持的途径。 她当时在京中颇有才名,便连深受陛下信重的三皇子,也赞扬过她的才貌,心中难免心高气傲,很不情愿。 父亲就对她说:“中宫无嫡,大皇子就是所有皇子之中最尊贵的。” 她心中不服气:“那又如何?大皇子软弱无能,一向不得陛下和皇后娘娘重视,皇位肯定落不到他头上,而且大皇子为庶长,一直以来,都是各位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嫁给大皇子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父亲轻叹一声:“我暗中得到消息,听说戚大将军对大皇子十分看重,多年来暗中照拂颇多,也因此,大皇子才安然活到现在,或许太尉府会拥立大皇子也不一定,这对我们家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她仍是不情愿:“陛下分明更属意三皇子,待三皇子也十分器重,三皇子一直在拉拢太尉府,便是给三皇子做一个侧妃,也好过嫁给大皇子。” 三皇子一直很欣赏她的才情,若能嫁给三皇子做侧妃,定能得三皇子宠爱,将来三皇子登基,她就是宠妃。 父亲摇摇头:“皇后娘娘既是赐婚,此事便再无更改。” 她就这样不情不愿的嫁了。 成亲当晚,大皇子看着她并无欢喜的面容,无不自嘲:“我知瑜娘不想嫁我,但圣意如此,如今我们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夫妻,我不会强迫你,只要你安心做我的皇子妃,我会给予你应有的尊重与体面。” 看着这个记忆里软弱无能的大皇子,她冷笑一声:“你放心,我林晚瑜知道轻重,不需要你来提醒,既然嫁了你,自会尽心尽力做好这个皇子妃。” 新婚第一夜,他同新婚丈夫,同床异梦。 后来庶长子和庶二子相继出世,林晚瑜担心侧妃威胁到自己的地位,遂和丈夫同房怀了嫡子。 但她和丈夫始终相敬如宾。 两人同房屈指可数。 直到先帝驾崩,太尉府联合朝臣,兹按礼法‘立长不立幼’,拥立大皇子登基为帝,一场可怕的宫闱斗争,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等到陛下登基为帝,她想要同陛下修复夫妻关系,已经为时已晚。 …… “陛下,当真不肯见我?”林皇后哑声询问。 “皇后娘娘请回吧,”张德全叹了一口气,“陛下命您在中宫反省自身,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景玉扶着林皇后起身。 林皇后脸色苍白:“本宫这般不识大体,触怒龙颜,岂不让陛下正中下怀,他才好借机发落本宫,让本宫顺理成章地为穆贵妃腾位置。” “娘娘,”张德全大惊失色,“陛下不是这种人。” 林皇后也自知失言,冷着一张脸。 便在这时,穆贵妃带着玉竹走了过来,玉竹一左一右提了两个食盒,双方互相打了一个照面,谁也没有开口打招呼。 穆贵妃笑着对张德全道:“便劳烦公公通传一声,我想同陛下一起用早膳,大约两刻钟,也耽误不了陛下的政务。” 张德全简直求之不得,连忙道:“奴婢马上进去通传。” 陛下熬了一整晚,东西也没吃用多少,他实在担心陛下的龙体,眼下也只有贵妃娘娘能劝慰一二。 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林皇后脸色逾发难看。 不一会儿,小德子就匆匆出来,对林皇后行了一礼,便恭恭敬敬地将贵妃娘娘请进了南书房。 看着小德子对穆贵妃谄媚的态度,景玉忍不住啐了一声:“这个狗奴才,就会见风使舵。” 林皇后看着戚思穆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攥紧了五指。 …… 姜扶光原想陪母妃用完早膳再出宫,不过璎珞过来禀报,贵妃娘娘去了南书房,便只好作罢。 随意吃用了一些东西,她就回了长公主府,命人准备了上好的药材、补品,及一些自己亲手做的香药,去了丞相府看顾嘉彦。 顾嘉彦坠湖一事,多少同她有些干系,同她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于情于理也要登门探望一番。 马车驶出了垂花门,到了府门口,姜扶光眼角余光一瞥,瞥见了长公府门前那棵老榆树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姬如玄! 她暂时收回了,允他随意进出长公主府的特权,让他在北苑好好反省。 结果,他根本没听。 看着他那张平静的脸,仿佛昨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姜扶光险些气笑了,一把拉上了车窗帘子。 昨天就不该对他心软。 姬如玄眼底黑沉,看着她拉上车帘,挡住了一切窥视的目光,抿了抿唇。 还在生气啊。 有点难办。 马车缓缓向前,璎珞掀了一下帘子,往后睃了睃,小声道:“姬公子还跟在马车旁边。” “不用理他。”姜扶光忍着怒气道。 见长公主脸上已然薄怒,璎珞敛下了双眼,她打小就伺候在长公主身边,鲜少见到长公主动怒。 仅有几次怒火都与姬公子有关。 仲夏天热,车帘换成了轻薄的纱帘,姜扶光便不去看车窗,可眼角的余光,也总能瞥到跟在车窗旁的身影。 姜扶光忍无可忍,一把撩开车帘:“不许再跟着我!” 姬如玄果真不动了,削瘦的身影兀立在长街上,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过了片刻,马车外面的卫十二道:“姬公子又跟上来了,不过远远地吊在马车后面,并没有靠近。” 又来了!姜扶光抚了一下额头,这家伙是属狗的吗? 姜扶光忍不住掀帘回望,阳光如火如荼洒了他满身,他却像一只无家可归,在荒野里踽踽独行的流浪狗。 知道自己心软的毛病又犯了。 “让他不要再跟了,回北苑好好反省,”她语气一顿,叹了一口气,“五日,不能再少了。” 卫十二领命。 片刻后,卫十二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姬公子回去了,这是姬公子让属下拿给您的,还说这是他亲手做的赔礼。” 勇敢玄玄,大胆求月票~,听说投月票,能让长公主原谅我~ 第195章 凤血玉凤凰簪 第195章凤血玉凤凰簪 姜扶光接过木盒,打开锁片,里面摆放了一根玉簪,一根凤血玉凤凰簪,簪头上雕了九尾,整只簪子雕刻流畅,宛如一只栖在梧桐枝上,垂尾仰颈的凤凰,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璎珞心中大骇,簪子在南朝是定情之物,只有正妻可以戴簪,男人送簪给女子,就代表这个男子,想娶对方做正妻。 簪子是姬如玄亲手雕的? 他还会雕刻? 姜扶光心口微窒,将簪子放回盒子里,猛地将盒子盖好:“南北两朝风俗不同,姬公子许是不清楚南朝这边送簪的规矩。” 姬公子不知,长公主分明是知道的,却没说要送还回去,璎珞心中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息。 姜扶光握着扁长的花梨木盒。 花梨木散发着淡淡的馨香,上头雕了细致的连枝牡丹,盒子打磨得十分光洁,抚之有油润光滑之感,并无半分涩滞。 凤血玉十分罕见,听说产自西域,因其色彩殷红而得名,在史料中,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时的礼单,有过相关记载,但鲜少有人见过。 姜扶光从没见过。 之所以认出这是凤血玉,是因玉簪通体宛如鸡血,纯正自然,且毫无瑕疵,普通红玉鲜少能达到这样纯正的红。 姬如玄说,这是送给她的赔礼。 她是一个字也不信。 这样一根雕工精美的玉簪,根本不可能一晚就雕好。 马车驶过长街,进入一个胡同,在一处宅邸面前停下,卫十二出声提醒:“长公主,已经到了。” 轻抚着扁盒上连枝牡丹纹的手,不由一顿,姜扶光如梦初醒,将扁盒收进了衣袖里。 璎珞压低的眼中,能看到长公主宽袖微沉,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 顾氏是吴兴望族,至今已经绵延五百余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就是吴兴顾氏的最佳写照。 当年,大虞朝末帝暴虐不仁,各地诸侯纷纷起事,打得大虞朝四分五裂,吴兴顾氏当即辅佐南太祖统一南方,平定了南方战事,立下了南朝百年基业,使百姓安居乐业,不必受战乱之苦。 如今南朝社稷安稳,吴兴顾氏功不可没。 姜扶光递上拜帖,就被相府的下人,殷勤地引进顾嘉彦的住处。 “扶光!” 姜扶光闻声望去,就见顾嘉彦急步走来,他还病着,面色有些苍白。 “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跑出来了。”姜扶光蹙眉。 顾嘉彦连忙解释:“我没事,就是昨晚坠湖时,呛了水,有些发烧,昏沉了一晚,今天已经好了许多。” “那也要仔细养着。”姜扶光见他脚步虚浮,让南星将他扶进屋里。 “你别担心,”顾嘉彦无奈地靠在榻上,“习武之人,身体哪有这么娇弱,养一养就没事了。” 姜扶光仍不放心:“醒来后,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怕她担心,顾嘉彦如实回答:“就是有些轻微咳嗽,脑袋昏昏沉沉,四肢酸痛,身上使不上力,太医说这是溺水窒息,挣扎脱力所致,不碍事,只要按时吃药,最多三五日就恢复了。” “可有呼吸困难,头疼的症状?”姜扶光语气紧张。 宫里曾有一个宫女,溺水被救起后,不仅心肺皆伤,还落下了头疼的毛病,每每发作,癫狂吓人。 顾嘉彦摇摇头:“没有!” 姜扶光陡然松了一口气,又交代:“我挑了一些定神益脑,益养心肺的香药,每日早晚熏烧,饮食要清淡滋补,多吃清肺蕴神的食物,我准备了食单,叫厨房照着食单做就行,还要多卧床,忌劳累,少思虑……” 顾嘉彦听她琅声如玉,字字关切,句句细致,心中一阵熨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姜扶光不由一愣。 少女柔指纤妙,握在手中软玉一般温凉,柔腻无骨,顾嘉彦心口发烫:“阿琰,你来看我,我很开心。” 阿琰是扶光的小名,小时候他经常叫。 后来她年岁渐长,再这样叫就有些不合适。 “对不起,”姜扶光眼睫轻颤,看着被他握住的手,轻轻一挣,拿回了自己的手,“若非因为我,你也不会坠湖遇险。” 顾嘉彦看着空掉的手,心中怅然若失,勉强一笑:“是我主动约你相见,这才遇到歹人,又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自责。” 姜扶光轻抿了一下唇,摇摇头。 顾嘉彦永远不会知道,他遭此横祸,确实是因她之故,她非但没有替顾嘉彦惩治真凶,反而包庇了这个真凶。 顾嘉彦握拳抵着唇轻咳了几声,嗓音嘶哑道:“其实,我很庆幸你昨夜没有提前到来,也没有撞上歹人,若是因为我,连累你也遭遇危险,我才是要后悔一生。” 姜扶光心中越发内疚,主动握住他的手:“别胡思乱想,仔细把身体养好。” 她不停在心中说服自己,行宫那一次,她因顾嘉彦身陷囹圄。 这一次,顾嘉彦因她坠湖遇险。 就扯平吧! 以后他们仍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好!”顾嘉彦见她眉眼不开,以为她在担心自己,“我一定听你的话,把身体养好,不让你担心。” 姜扶光这才放心下来。 “阿琰,我……”顾嘉彦想到昨晚在湖心亭,没来得及的表白,心中不由一动,大约是太过着急,他喉咙一痒,忽猛烈咳嗽起来。 “嘉树。”姜扶光连忙倒了一杯温水喂他喝下,又帮他顺了顺背,他的咳嗽这才平复下来。 这么一咳,顾嘉彦刚恢复了一些血色的脸,又变得一片苍白。 望着他虚弱的模样,姜扶光几度启唇,又悻悻闭上,心里想好的那些说辞,一时找不到机会说出口。 还是下次再说吧! 顾嘉彦靠在迎枕上,被方才一阵咳嗽一打岔,整个人仿佛泄了气一般,到了嘴边的话,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阿琰,”他也暂时歇下了这份念头,“其实,我昨晚约你相见,是有礼物要送给你的。” 姜扶光猛然松了一口气:“是什么礼物?” 顾嘉彦让南星将礼物取来。 姜扶光打开长盒,里面摆了一截小臂长的降紫色木块,气清甜,味苦辣。 第196章 姜扶光好狠的心 第196章姜扶光好狠的心 “降真香无疑。”姜扶光惊讶不已,“降真香,又名紫真藤,南越国用紫真藤根部,制成紫金藤散敷之,血止痛定,明日结痂无斑,会救万人,因此降真香被管控很严,你是怎么弄到的?” 顾嘉彦解释:“你之前就很想要一块降真香调香制药,我恰好认识了一个商队,他们有渠道,能弄到南越一带的降真香。” “我改日做一些香药给你送来。” 回到长公主府,姜扶光回到房中,摒退了下人。 她坐在梳妆台前,从袖中取出那方扁盒,轻轻打开,通体玉血的凤凰簪光莹流转,纯净无瑕,天然浑成。 她轻轻拿起凤凰簪,触之有清凉柔润之感。 其色如凤凰泣血。 却并无那种凄凉、阴沉、不祥之感。 反而给人一种美好、高贵、吉祥、安谧,看一眼,便让人心生愉悦,内心由衷生出一股欢喜。 姜扶光坐在光鉴照人的白铜镜前,素手捻簪,插簪入发,仿佛一只凤凰,停在发髻间仰颈鸣矣。 她怔坐良久。 久久没有取下。 直到! “长公主,”璎珞低头进屋,“三表少爷过来了。” 姜扶光取下凤凰玉簪,放进盒子里,将盒子锁进梳妆台里。 仲夏炎热,山亭建在半山腰处,绿荫遮蔽,不时一阵凉风入亭,倒是缓解了夏季暑热。 “阿兄,你来啦。”她仰起头来看他,长睫忽闪,笑容明丽。 小时候,她就喜欢这么仰着小脸看人,巴掌大的小脸儿,眨巴着黑玛瑙的眼睛,粉妆玉琢,卷翘的眼睫,轻轻闪动,每一下都像闪在人心上。 每次都看得他心都化了。 “昨日在山中采了一株黄精,送来给你调香入药。”戚言淮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姜扶光没有急着打开,黄精要炮制之后,才能入药。 “对了,承安侯突然降爵,这是怎么回事?”戚言淮担心这其中有她的干系。 姜扶光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罪名是,欺君罔上,染指皇权。” 戚言淮听得直蹙眉:“你也觉得顾嘉彦坠湖遇险,是阁里思王子所为?” “皇城司拿出了有力的物证,”姜扶光垂下眼睛,“阁里思王子有动机,他也拿不出任何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 戚言淮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但顾相和陛下都断定,是阁里思所为,他也不好再纠结什么了。 “姜景璋为嫡,朝中很多守旧派老臣都支持他,此番是因顾相之故,承安侯被降了爵,却不会轻易失势,你要当心承安侯狗急跳墙。” 姜扶光颔首:“现在还不是打压承安侯的最佳时机,我不会贸然行事,不过我们可以借此事,先断承安侯一臂,让他再也不能把持兵部,掣肘太尉府,打压戚家军。” 只要皇后不倒,承安侯府就不会轻易落败。 “你的意思是,”戚言淮目光微动,“要动兵部?” “对,”姜扶光目光一阵幽深,“连人选也是现成的。” 戚言淮闻言笑了:“户部石尚书。” 兄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狡诈。 姜扶光缓声道:“户部和兵部,一个管银,一个耗银,关系向来不洽,早前兵部叶尚书,在戚家军的军饷一事上,拖了户部下水,让石尚书受了陛下猜忌,石尚书只怕怀恨在心,但碍于叶尚书背后有承恩公和皇后撑腰,只能忍气吞声。” 户部累死累活赚的银子,大多都拨给了兵部,结果还要被兵部反咬一口,任谁都觉得愤愤难平。 戚言淮接了她的话:“如今承安侯降爵,户部肯定会跳出来打击兵部,我们安插在兵部的人,秘密向户部石尚书告发,兵部每年发放给戚家军的军饷,与户部放银严重不符,户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兵部有银子,自己不给戚家军置军饷,现在出了问题,反倒怪户部不给兵部拨银子,是把责任推给户部,想要户部背锅。 万一哪天岭南战事出了问题,陛下旧账新算,户部岂非首当其冲? 户部还能忍?! 姜扶光笑了笑:“先不急,姜景璋大婚将至,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不然罪过可就大了。” 戚言淮轻捏了一下她鼻尖,笑容透了玩味:“你这般为姜景璋考虑,他可不会感激你。” 兵部掌武卫官、士官选授、考课及军制、训练、征调、镇戍、边防、仪仗、禁卫、驿传、厩牧、军械、符勘、兵籍、武学等军事行政,职权尤重。 兵部的政令,原是由太仆寺分管。 但承恩公把持兵部,将太仆寺职务架空,太仆寺如今只负责仪仗、厩牧、车舆这等细枝末职。 姜景璋娶了兵部尚书之女,就间接掌控了整个兵部。 如果叶尚书倒台了呢? 叶家女就没了价值。 费尽心机娶了一个,对自己完全没有帮助的女子为妻,不知姜景璋会作何感想? 姜扶光淡声道:“想来石尚书,最近一定会派人仔细打听,戚家军在岭南的实况,阿兄安排一番,要让石尚书知道戚家军积弱不振,无力抗击南越,戚家军越惨,石尚书就会越惶恐,越不会轻易放过叶尚书。” 戚言淮笑:“放心吧,定让石尚书寝食难安。” …… 三皇子婚期将至,姜景璋解了禁足,开始紧锣密鼓地操办婚事,强强联姻缓冲了承安侯被降爵的冲击。 姜扶光也并未借机打压林党。 “金宝,”姬如玄趴在榻上,浑身像长了虱子似的,翻来覆去,“今天是第几天了?” 金宝翻了一个白眼:“从五月初六算起,今日是第三天。” “还有两天,不对,加上今天,就是三天,”姬如玄一脸崩溃,在榻上翻来滚去,“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您整天正事不干,就唉声叹气地掰着手指数日子,当然过得慢。 他都要被这个烦人的主子,给烦死了。 “姜扶光,好狠的心啊,”姬如玄趴在榻上唉声叹气,“为了别的男人,这么惩罚我,都不让我去长公主府找她。” 你们的月票呢,我掉榜啦~ 第197章 论贤惠,还得是您 第197章论贤惠,还得是您~ 论狠心,谁能比得上您? 顾嘉彦人是招您了,还是惹您了,就因为嫉妒,您一出手就要了他半条命,他简直就是个大冤种。 但金宝也只敢想想。 为了让这个烦人的主子,不再折腾他这个可怜的伴从,金宝只好出主意:“长公主只是禁了您的足,但没禁北苑所有人的足,没说不让您往长公主府送东西啊!” 给烦人的主子找点事干,转移一下注意力。 果然,姬如玄眼睛亮了,忽一下坐直了身子:“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金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您当然想不到,您每天跟个深闺怨妇似的,尽天埋怨长公主狠心,觉得长公主关心顾嘉彦,不关心您。 您都要顾嘉彦半条命,还不许长公主去看看人家,关心一下? 您要不折腾这一出,长公主何至于这般? 这人啊,就是造作。 “送点什么呢?”姬如玄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起来,在庑廊下来回踱步,“对了,最近天气那么热,我给她做一道北方解暑的美食送过去。” 金宝嘴角一抽,您可真是个贤妻良母呢。 论贤惠,还得是您嘞~ …… 蜃首香炉,盘踞案上,正在吞云吐雾,姜扶光伏在案上批阅奏折,近来小德子送来的奏折越来越多了。 “长公主。”璎珞递了一杯消暑茶。 将朱笔放到笔山上,姜扶光接过茶盏喝茶,直到一盏茶见底,她才问:“什么事?” 璎珞接过茶盏,硬着头皮禀道:“姬公子,派人送了一道北方的消暑美食,说是他亲手做的。” 端午节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加之最近国事操劳,长公主胃口一直不大好。 又来了!这才消停了几天,姜扶光按了一下,发胀的太阳穴:“我正好有些饿了,就端过来吧!” 璎珞连忙吩咐下去。 不过片刻,侍女就将吃食送来了。 璎珞掀开琉璃碗,翠绿色的凉面,散发出荷叶的清香:“这道面食,名叫荷叶冷淘,采新鲜的荷叶捣成汁,以荷叶汁和面,和好的面,色泽翠绿,清爽怡人,且带着荷叶的清香。” “将荷叶面,反复揉打至劲道,切成面条,放进锅里烫熟,放凉后,加爽口的青瓜、木耳等瓜果伴面,加些许冰块镇凉,食之鲜爽清香。” 金宝公公口齿伶俐,将荷叶冷淘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璎珞补充了一句:“金宝公公说,姬公子做荷叶冷淘,用了不少心思。” 琉璃碗盛在冰盆里,姜扶光尝了一口:“果真鲜滑爽口,清香怡人。” 不知不觉,一碗冷淘见底了,姜扶光还有些意犹未尽。 “长公主要是喜欢,”璎珞谨慎地开口,“奴婢命人往北苑那边传个话?” “不了。”姜扶光取了淡盐水漱口,取了五香丸嚼了半晌,吐出。 恰在这时,玛瑙走进书房:“长公主,蒙舍部夷的逻炎,方才递了拜帖,登门拜见,眼下在大殿候着。” “逻炎,”姜扶光神情不由一顿,“是蒙舍首领细奴迦最器重的长子,此次逻炎进京朝贺纳贡,带上了细奴迦的请封文书,细奴迦因年迈,欲立长子逻炎蒙舍部下一任首领,请求南朝陛下批准奏请,父皇已经批准了。” 等回到西南,逻炎就会被授予首领,统领蒙舍三十万众。 书房里静了片刻。 “南朝同云中国和谈一事已经传开了,近些日子,三诏也坐不住,频繁接触礼部及鸿胪寺的官员,想要打探消息,逻炎明目张胆向长公主府递了拜帖,想来三诏也不想坐以待毙。” 她缓缓起身,弯唇轻笑:“孤也想知道,刀都架在脖子上,三诏究竟要怎么做?” 逻炎递上拜帖之后,就被长公主府的令侍客客气气地引进了大殿,奉茶侍女送上了清凉爽口的解暑凉茶。 云中国一统西南的野心昭然若揭,却碍于南朝方,不敢轻举妄动。 得知云中国阁里思王子,携了庞大的朝贡之礼,出使南朝,父亲心生警惕,遂联合蒙西、越析,主动将今岁的朝贡增加了两成。 这也只是表达了三诏归依南朝的诚心,并不能真正打动南朝。 近些年来,岭南一带频繁与南越交战,南朝损伤颇大,希望通过与云中国建立邦交,共谋伐越,解决南越大患。 而云中国也希望通过支持南朝伐越,达成统一西南的野心。 早前,三诏进宫求见陛下,南朝陛下就表示了,岭南情形严峻,同云中国建立邦交友谊,能缓解岭南压力。 逻炎回到四方馆后,又打探到自阁里思入京之后,南朝礼部的官员就对他礼遇有加。 听闻两国邦交陷入僵局,逻炎立即与三诏使臣商议:“或许这是三诏扭转局面的契机。” 但三诏就拜见的人选上,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承恩公、顾相,戚大将军三方,相持不下。 最后逻炎提出:“长公主临朝摄政,深得陛下信重,相信没有人会比长公主更在意岭南的局势。” 三方经过激烈探讨,这才定论。 逻炎等了一刻钟左右,就听到内侍传唤:“长公主到。” 逻炎连忙起身看去,就见长公主款步而来。 粉面朱唇,长眉连娟,颊边一对笑靥,眉心一朵翠钿,小山髻斜卧,缀满金翠花钿,蓬松鬓边一朵碗口大的牡丹花,颤巍鬓发,雍容华贵。 容光之盛,让人不敢逼视。 逻炎连忙上前揖身行礼:“逻炎见过长公主。” 逻炎年约三十出头,高大英武,模样英俊,浑身充满了阳刚气。 姜扶光眉目含笑:“阁下不必多礼,快请坐。” 逻炎甫一坐定,就有奉茶侍女过来换茶。 茶毕,姜扶光搁下茶盏,同逻炎寒喧:“上次见到细奴迦阁下,还是三年前的万寿礼,当时父皇同孤介绍说,细奴迦阁下是一位很好的首领,他躬耕发展,赏罚分明,深得蒙舍三十万部众爱戴,使蒙舍呈现了繁荣的局面。” 蒙舍是哀牢人的聚集地,是征服了周边大小部夷,才发展到今日的规模。 第198章 戚氏高义 第198章戚氏高义 逻炎不由一愣,连忙道:“不敢居功,父亲常道,蒙舍能有如今长治久安的繁荣局面,是赖南朝陛下仁德庇护,父亲及蒙舍三十万部众,由衷盼望蒙舍能继续归附南朝,维持如今繁荣安定的局面。” 姜扶光笑容一深:“南朝向来与西南各个部夷、邦国友好往来,为维持西南平稳安定尽一份力。”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逻炎额头隐隐冒汗,长公主分明待人温和有礼,言语含笑,说起话来不疾不缓,不紧不慢,可偏就让他不得不,凝聚心神,小心翼翼,不敢分毫大意。 “听闻南朝要同云中国建立邦交,原也轮不到蒙舍指手划脚,但因事涉西南安定,逻炎也不得不斗胆向长公主陈情。” 姜扶光眉目微动,没有说话。 “邆赕诏自立云中国后,穷兵黩武,频繁攻打周边大小部夷,皮罗耶手段极其残暴,不仅大肆屠杀部民,还将活下来的男女老少充作奴隶,对他们进行惨无人道的暴力、剥削、迫害。” 姜扶光蹙眉,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奴隶制在汉王朝消亡上千年,现存的奴籍和贱籍,皆与奴隶无关,奴籍服务于贵族的下人,可以领取奉银,保有一定人权,且可以为自己赎身。 贱籍一般是犯罪被贬,仍在少数犯畴。 “这是皮罗耶残暴不仁的证据,请长公主过目。”逻炎将一卷厚厚的布绢,双手捧上。 长约三尺的白色布绢上,写下了皮罗耶在西南犯下的累卵罪行。 时间、地点、所犯何事、何人举证。 一一道明画押。 只要派人去西南打探一番,就知真假。 三诏不敢在这种事上蒙骗南朝。 姜扶光目光渐渐慎重:“为何不将布绢呈给陛下?” “三诏自不敢插手南朝政务,”逻炎苦笑一声,心中一阵颓丧,“今日拜见长公主,是想提醒长公主,皮罗耶野心勃勃,且与西番来往甚密,今日他不满足西南半壁之地,想要一统西南,来日他必不满西南弹丸小地,此人狼子野心,欲壑难填,万望长公主慎重之。” 姜扶光收下了布绢:“那为何要将布绢呈给孤?” 逻炎知道这位摄政长公主不好相与:“太尉府是长公主的外家,在两国邦交一事上,长公主理应较旁人更慎重才是。” 凭借一介女流走向前朝,临朝摄政,他绝不相信长公主会是个目光短浅,意气用事之人。 姜扶光轻笑一声,吩咐璎珞:“将日前,昌郡王送到长公主府上,有关南朝同云中国和谈的详情取来,交给逻炎阁下观看。” 这是最后一次和谈。 之后两国和谈陷入僵局,和谈也暂时中止,双方都在寻求打破僵局,促进和谈的方法。 下一次和谈,就定在明天。 姜扶光淡淡道:“逻炎阁下今日过来寻孤,想必也是知道,岭南形势严峻,戚家军压力与日俱增,放眼朝野内外,无人敢在云中国邦交大事上置喙什么,放眼朝野内外,唯一能左右邦交大事之人,唯有孤一人。” 逻炎缓缓低下头:“长公主所言甚是。” 璎珞去而复返,将两国谈和的详情内容,呈给逻炎看,逻炎看到云中国为了统一西南,不惜痛下血本,心中一阵胆颤。 一旦两朝达成共谋伐越的合作,南朝不仅借助云中国的力量扫除南越大患,还能将云南五县大片疆土收入囊中,云中国还承诺,献上为数庞大的金银财宝,每年上贡南朝巨额纳贡。 这样的条件,便连他看了都动心,更遑论是南朝。 云中国步步退让,给出的条件竟对南朝百利而无一害,可见统一西南的决心有多么强烈。 逻炎心中不禁一阵绝望,但他心中不甘心:“长公主,某今日斗胆前来拜见长公主,是因某敬太尉戚氏满门英豪,敬长公主兴修水路,广开书楼,施利于民,敬南朝陛下仁德,从不欺压部夷。” 姜扶光眼睫轻颤,缓缓敛下双眼,端起茶杯,默然不语。 “太尉戚氏,满门忠义之士,世代儿郎,皆从武为将,为国捐躯,义无反顾,南朝立朝一百七十余年,可荆州戚氏之盛名,却存了四百余年,当年蛮族南下,是远在荆州的戚氏,毅然带兵南下,抵抗南蛮,南荒之地,埋了多少戚氏儿郎的忠骨义魂?” “三十年前,西南一带爆发瘟疫,灾民不论逃到哪里,地方官就下令驱赶。唯有当时驻守在岭南的戚老将军,在边境设营安置灾民,广招医者收治灾民,活人无数,等疫病解除,他又派人送灾民回乡。” “十五年前,南越大举南下西迁,岭南一带连失数城,是戚二爷率军迎敌,不仅收回失城,还请求当地豪族开仓放粮,赈济难民,之后横扫南越,将南越逼至南海一带,然,天妒英才,谁也没有想到,南越荡平在即,戚二爷却暴毙身亡。” “十五年间,戚骠骑镇守岭南,年年与南越交战,年年损失惨重,可戚家军始终守住了南朝寸土,不曾让南越践踏半步,他明知,南越国来势汹汹,在得知皮罗耶在西南的暴行之后,仍然分兵驻守西南,震慑云中国,使云中国不敢在西南边境残害三诏部民。” “戚氏满门壮烈。” “戚氏高义。” 逻炎掷地有声:“三诏每一个部民心中,戚氏是鼎天立地的大英雄,戚氏又怎忍心,为了扫除南越大患,与虎谋皮,将三诏部民置身水火,令他们遭云中国血腥吞并,暴虐统治,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姜扶光抿了一下唇,搁下茶杯。 逻炎声音凄厉:“长公主兴修水利,广开书楼,施利于民,有济世之胸怀,更有治世之仁心,又忍将放弃三诏,令三诏陷入战火,所有部民将饱受战火,流离失所?” 沉默良久,姜扶光终于开口了:“你觉得,如此战功显赫的太尉府,为何需要借助他国力量相助,才能扫除南越之患?” 第199章 太高明了 第199章太高明了 逻炎嗓音艰涩,面色变得黯淡起来:“是因戚家军积弱,对抗南越日渐吃力,戚氏根本承担不起战败的后果。” 三诏部众也都清楚,岭南失守,南越会南上西迁,他们安定的家园也将毁于一旦,他们无一希望戚家军能扫除南越之患。 可是他们也清楚,倘若南朝同阁里思达成共谋合作,三诏会遭云中国吞并,被皮罗耶这个残暴的家伙血腥统治。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实不相瞒,”姜扶光也不继续再与他卖关子,“承恩公把持兵部,掣肘太尉府,打压戚家军,这才导致戚家军年年积弱,我最终的目的,是改变戚家军积弱的局面,并非一定要同云中国合作。” 逻炎大喜过望,从袖中取出几张羊皮卷:“逻炎谨代表蒙舍部,及蒙西、越析两部夷,献上西南三部共助戚家军,共抗南越的诚心与决心,请长公主将三诏同戚家军共进退的心意,代为传达陛下知晓。” 璎珞将羊皮卷接过,呈给了长公主。 西南一带纸业并不发达,又因部落之间经常发生动乱,纸张不易保存,一些重要的文字,仍保持了以羊皮卷书写的习惯。 三张羊皮卷,分别记录了三诏所处地理位置,盛产哪些物资,并罗列了三诏将给予戚家军在粮、药、矿等各方面的资助。 姜扶光目的达成:“逻炎阁下请放心,孤稍后进宫面圣,将三诏一心,同戚家军共抗南越的决心,如实禀于陛下,并且极力说服陛下,拒绝同云中国共谋伐越,三诏开诚布公,诚心相待,南朝定不负友邦之谊。” 逻炎激动红了眼眶:“长公主高义。” 唇亡齿寒的道理,三诏都明白,比起云中国让步南朝的巨额条款,他们在物资上的支持,并不能真正助戚家军败敌。 长公主能答应说服陛下,他意外之余,心中又充满了庆幸。 送走了逻琰,姜扶光果真换上了尚服局,前两日送来的长公主礼制的礼服。 周礼三翟衣:袆衣、揄狄、阙狄。 袆衣是皇后娘娘才能戴的翟服,袆衣为玄色,刻缯彩绘翚凤。 姜扶光为公主时,身穿的阙狄翟衣,就是玄色遍地,刻缯赤绘雉鸟,颜色规制等同皇后,只要绘纹上低了两等。 如今换上了更高级别玄遍地揄翟礼服,刻缯彩绘长尾鹞凤,仅次于袆衣,就显得更为隆重。 南兴帝拿到三诏奉上的诚心后,心中大悦:“你故意让朕拖延和谈进度,等的就是三诏方寸大失,主动拿出共抗南越的诚心。” 姜扶光轻笑:“比起云中国,我更相信彻底归依南朝的三诏,三诏虽然积弱,但是拧成一股绳,未必不能震慑云中国,成为戚家军的后盾。” 南兴帝又笑问:“如果是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四点,”姜扶光也不打马虎眼,“其一,在西南建立完善的情报结构,更快捷,更透明地了解西南局势,将三诏彻底掌控,如此一来,云中国再有什么动静,我们也能尽快做出应对,不至于鞭长莫及。” “其二,组建三诏义军,威慑云中国,减轻戚家军压力的同时,也可以随时驰援岭南后方,三诏义军是为抗击南越,震慑云中国而设立,合则成势,分则一盘散沙,并不足为惧。” 南兴帝笑了下,三诏分属不同部族,怎么可能完全一心? 一旦扫除南越大患,三诏义军,人心分散,也不可能聚集成势,进而威胁南朝。 这一招着实太高明了。 “其三,加大南朝与三诏通商往来,强边御外的同时,也让三诏有利可图,他们才会尽心尽力,与戚家军共同抗击南越。” 三诏此番是为了自保,才决心与南朝共抗南越,可若是付出得不到回报,难免会人心泛散。 “其四,云南三县被三诏瓜分而治,可以借机收复云南三县,此事可以先谈,不必急着让三诏首肯,但随着南朝同三诏合作日益加深,我们对三诏的掌控也会加大,这事多半是能成。” 南兴帝哈哈大笑:“小阿琰深谙合纵连横,捭阖之术,不仅有大局观,还有远见。” 且不说其他,就单论收复疆土这一项,倘若真在扶光手中达成,足够她在南朝史书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名垂千古。 第二日,南兴帝就召见三诏使臣,直言南朝不会放弃盟友。 三诏使臣感恩戴德,喜不胜喜。 随后南兴帝钦点长公主、戚凛风二人,率礼部、鸿胪寺众官员,同西南三诏商谈共抗南越一事。 双方都带了诚意,会谈十分顺利。 三诏为戚家军提供相应的物资同时,南朝也将加大南朝与三诏之间的商贸往来。 三诏成立义军,戚家军会负责训练相关事宜,此举是在强化三诏的军事力量,三诏更是激动不已。 和谈的官员趁机提出,想要收复云南三县,三诏使臣面含难色,却并没有马上拒绝。 和谈的官员一看有戏,又提出诸多促进西南繁荣发展的大好处,三诏使臣神色已有松动。 三诏使臣已从蒙舍逻炎那里知道,云中国统一西南的条件,就是割让云南三县,并且还将三县周边的丽江、玉溪两县一并割让。 如今南朝只要云南三县,态度已经十分和缓了,三诏使臣也心知云南三县多半是保不住了。 但这么大的事,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和谈的官员们互相对视一眼,也不为难他们,笑哈哈地转了话题,似乎并不强求。 三诏使臣不禁松了一口气,觉得南朝行事进退有理,心中难免心生佩服。 和谈进行了三天,双方就物资供给、商贸、义军上面的细节,做了诸多探讨,终于达成了共识。 共抗南越的盟约,正式议定,只待三诏使臣归去,一应条款就会立刻实施。 与此同时,南朝与云中国,就两国继续邦交往来达成了共识。 南朝将作为宗主国,继续为云中国提供一定庇护,而云中国作为蕃属国,将继续向南朝纳贡。 第200章 你想嫁给他? 第200章你想嫁给他? 姜扶光喊来了璎珞,将一个瓷瓶交给她:“将东西交到阁里思身边,我们安排的舞姬手中,想办法让阁里思吃下去,这是一个月的量。” 璎珞心中发颤,低头应是。 姬如玄打了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问:“你不是想杀了他吧!” “你多虑了,”姜扶光靠在玉席上,翻了一页书,“阁里思是代表云中国,同南朝签定和谈的使者,他活着,盟约才更有保障,他还不能死。” 正当姬如玄松了一口气时,就听到姜扶光话锋一转:“就让他生不如死吧。” 姬如玄一口茶呛进喉咙里,不止地咳嗽,最毒女人心啊,他当初就不该认为,姜扶光妇人之仁。 “那到底是什么药?”该不会是什么,会令人痛苦不堪的药吧! “你想知道?”姜扶光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姬如玄被她饱含意味的一眼,看得浑身一激灵,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不是自己应该知道的事。 姜扶光已经搁下了书:“是禁宫秘药,会让男人变成阉人的药。” 姬如玄顿时觉得下腹处,凉飕飕的。 他从小在宫中长大,知道阉人在阉割之后,还会服用秘药,以免阉根不净,秽乱后宫。 咝~ 这个女人简直太歹毒了~ 不仅在身体上折磨阁里思,还在精神上践踏他,让他尊严尽失。 他他简直、直太喜欢了! 姬如玄连笑容也变得勉强,心肝俱颤,努力摆出一副乖巧的表情:“那、那真是太好了。” “我也觉得是,”姜扶光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故意逗他,“这种药连服一个月,就会让阁里思出现一些阉人的特征,比如声音变尖、变细,行为举止也会变得阴柔,古怪……” “是、是吗?”姬如玄牙齿直喀啦。 姜扶光忍不住笑,似笑非笑:“变成阉人的是阁里思,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 但是!让阁里思变成阉人的是你,我能不紧张么?万一哪天把你惹毛了,指不定连我也要变成阉人。 这话是能说的吗? 必须不能啊,姬如玄两眼望天:“我有紧张吗?你肯定看错了,我一点也不紧张,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一句千古名言,深觉古人诚不欺我。” 姜扶光问:“什么名言?”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姬如玄脱口而出,悔之晚矣,连忙补救,“总结一句话,就是女人不能惹。” “是吗?”姜扶光轻笑一声,“你还挺有觉悟。” 姬如玄一激灵,不说话了。 终于清净了,姜扶光继续看书。 但没清净多久,姬如玄又凑过来了,蹲在她面前,仰起头看她:“长公主为何要袒护我?” 姜扶光瞥他:“你说呢?” 姬如玄摇头:“我不知。” “你不知,”姜扶光都要气笑了,“你全身上下长了百儿八十个心眼子,不过是借机试探我的底限罢了。” 姬如玄不说话了,这一局他赢了。 姜扶光袒护了他。 可是他也输了,姜扶光把上次在行宫里因顾嘉彦身陷囹圄一事,同那晚的事互相扯平。 一笔勾销了。 她和顾嘉彦之间也没了隔阂。 一朵紫薇花,从枝头坠落,吹进庑廊,落在姜扶光的发髻上,一刹那间乌发含芳,娇艳吐蕊。 “只要你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你在南朝一天,我就保你一天。”她抬眸看一眼姬如玄,眼波盈盈,明媚的光瞬时都涌进了双眸里。 倘若这双眼睛只看他一人,那该多好! “如果顾嘉彦死了呢?”姬如玄笑问。 “我依然会选择保你,”姜扶光定定看他,目光幽冷一片,“长公主府也会继续庇护你,却也仅此而已。” 往日恩情也将一笔勾销。 “长公主对我,可真是,”他勾唇笑,却笑不达眼底,“宽容呢。” “我欠了你两条命,”姜扶光撇开头不去看他,轻颤了一下眼睫,缓缓敛下眼睛,“不是吗?” “你喜欢顾嘉彦,想嫁给他?”姬如玄出声问。 “你胡说什么,”不知为何,这个问题从他口中问出来的一瞬,姜扶光心中陡然涌现了一股愠怒,嗓音也不觉高了些,“我同他是好朋友,两人坦坦荡荡,从未有过逾越之举,你以后休要胡言。” “我信长公主。”姬如玄嗓音含笑。 虽然挺碍眼的,但以后设法让他少过来碍眼,也不是不行,唉,青梅竹马什么的,实在太令人讨厌了。 姜扶光面色稍霁。 姬如玄又凑过来:“我送给长公主的赔礼,长公主可还喜欢?” 那根凤血玉凤凰簪,姬如玄亲手雕刻的,他是否知道,在南朝簪子对男女之间有特殊意义,轻易不能相送? 或许是不知道的吧! “雕工很精湛,凤凰簪尤其灵动。”姜扶光没说喜不喜欢,却记得簪发入鬓时,仿佛一只凤凰停驻在她发间。 那天她看了许久。 姬如玄语气很骄傲:“杨太史从小就教我雕刻,我学得又快又好。” 他每日的课程都排得满满当当,在庞杂繁重的学业中,雕刻是唯一课程之外的学习。 因不是被人安排着学,他尤其喜欢,学的时候特别认真。 “凤血玉,是产自西域一带雪域高原的红玉石,又叫高原血玉,此玉终年受雪域冰雪滋养、洗涤,玉质纯净无瑕,光莹无比,雪域高原是当地传说中,最接近神明的地方,传说此玉通灵,能扶神养命,在西域被奉为神玉。” 姜扶光垂眼,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日轻抚凤凰簪时,凉而不冰,沁凉爽神的触感,确实是她不曾感受过的。 “凤凰簪是赔礼,”姬如玄从怀里,掏出一块凤血玉凤穿牡丹镂雕圆佩,“这是我送你的端午节礼,虽然晚了几日,但礼不可缺。” 姜扶光顿时明白了,凤凰簪是姬如玄为她准备的端午节礼物,因为惹了她生气,这才当做赔礼送给了她。 这几日,他又重雕了一块玉佩送给她。 看到这枚递到她面前的凤血玉圆佩,姜扶光手指轻颤。 求勇敢玄玄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哈哈~五月最后一天,月票不要留着过月呀~感谢气泡噗噗茶,申姜cy,Janase的打赏支持~ 第201章 造孽啊 第201章造孽啊~ 上次的凤凰簪,大约不是他亲自送的,她收起来格外轻易,可送东西的人换了,收东西时的心境也完全不同了。 “你要不喜欢……”见她迟迟不肯收下,姬如玄有些失望。 “谁说不喜欢了,”姜扶光突然很怕他收回去,伸手接过玉佩,握在掌心里,“我喜欢你的雕工。” 仍没说喜不喜欢玉佩。 姬如玄走后,姜扶光握着玉佩回到房中,挑了一根红绳,将玉佩穿好,结了一个凤尾结,缓缓戴到颈间,塞进衣领里。 层层衣领遮挡下,她感受到凤血玉熨帖在琐骨下方,凉而不冰,与肌肤相贴,可凤血玉始终凉入神窍。 袪烦解燥,扶神养命,许不是传闻。 姬如玄捧着长公主送的紫金散回到北苑,看到金宝后,脑中不禁又浮现了,长公主要把阁里思变成阉人画面,浑身一激灵,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都有些无法直视金宝了。 “去去去,”姬如玄一脸赶苍蝇的表情,“别整天正事不干,尽往我跟前碍眼。” 莫名奇妙遭到嫌弃的金宝:“……” 当天晚上,姬如玄做了一个梦。 姜扶光穿着薄如蝉翼的罗衣,月色轻笼而下,她纤细的腰肢,宛如蔓草柔桡轻曼,纤盈绰约,轻盈软滑的衣襟,从香肩滑落衬许,一抹削肩雪肤露在外面,比羊脂还要莹润柔腻,隐隐有股幽香萦绕。 “君玄。”含丹的唇间,浅梨涡盈盈浮现。 她抬手捻指轻抚发鬓,凤眼微眯,眼尾妩媚地微微上翘,双眼潋滟如水,横波顾盼。 整个人美得,就像洛京初绽的牡丹,含芳吐蕊,繁艳芬馥,色、姿、香、韵俱佳,让人不敢逼视。 霎时,满室生春。 姬如玄看得目瞪口呆。 她眼波盈盈,纤腰款摆,一双妙玉小足踩在地毯上,乌亮的长发,披散肩头,莲步轻移,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白色的裙摆像涟漪一般在踝骨间漾开,当真是千娇百媚,活色生香。 姬如玄仿佛受到蛊惑一般上前:“乖,叫君玄哥哥。” 风娇水媚的娇人儿,手臂宛如蔓草一般,缠在他的脖颈间,含丹娇唇,缓缓向他凑近,含芳吐蕊,发出柔媚入骨的嗓音:“君玄哥哥,你吃药了吗?” 姬如玄蓦然醒来,一激灵从床榻坐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息声,浑身衣服都汗湿透了。 金宝听到动静,连忙端着灯走进屋里:“公子您又做,”想到公子很久没做噩梦,他生生将【噩梦】两个字,咽进喉咙里,张了张口一个【春】字,没来得及吐出,又被他憋了回去,“呃,做梦了吗?” 语气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一会儿天水香,一会儿药酒,再加上各种固本培元,温精固阳的香药,再这样补下去,他怀疑,他家公子会被长公主补坏。 可这都怪谁? 造孽啊~ 姬如玄想到方才的梦,他不禁用力搓了一把脸,心啊肝的都颤了颤:“太可怕了。” 金宝一听这话,难道他误会了什么?公子这回没梦到长公主?又做了什么噩梦? 可这反应不对啊? 不行,他要需要冷静冷静,姬如玄跑到院子里的水井边,拎了一桶冷水,就往头上浇去。 金宝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一幕,叹了叹气:“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算了,还是去准备姜汤吧~ 一桶冷水浇下,姬如玄感觉自己冷静了一下,可一想到梦中的画面,感觉自己还还需要清醒清醒。 于是,又一桶冷水当头浇下。 浇完了,姬如玄想到好好的美梦,最后变成了噩梦,心里那叫一个惆怅,不行他还需要缓缓神。 哗! “造孽~”姬如玄叹了叹气。 想到了阁里思,恨不得将这个瘪三大卸八块,不,大卸八块太便宜他了,就应该千刀万剐。 要不是这狗东西,他也不会经历这些。 不行,他冷静不了。 哗哗! 接连几桶冷水浇下,饶是姬如玄铁打的身体,也不禁有些受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现在去宰了阁里思还来得及吗? …… 谈和敲定后,阁里思迫不及待要离开南朝这个是非之地,礼部当然是客客气气地挽留了一番,阁里思再三婉拒,礼部又设宴款待了一番,随后准备了厚礼及礼乐,像送‘瘟神’一般,把阁里思一行人送走了。 蒙舍三诏心中大定,带着对南朝的感恩戴德,也相继离开。 诸事既毕,戚凛风随之要返回岭南镇守。 临行在即,姜扶光去太尉府见了大舅舅一面,两人在书房里密谈了半个多时辰。 “……两国虽建了邦交往来,但云中国不可信,望大舅舅思量,礼部送了二十余美人给阁里思,里头有我安排的细作……” 她交细作的联络方式交给了戚凛风。 礼部送上的美人,阁里思定是要收下的,至于回到云中国后会不会打发走,就不得而知。 但细作经过特殊训练,每人都有特殊本事,知道怎么隐藏身份,攀附权贵,探听消息。 姜扶光又道:“大舅舅到了岭南之后,一定要时常与我互通消息,让我及时掌控岭南局势,防备云中国狼子野心,大舅舅尽可放心将后背交予我,不管云中国有什么阴谋,都不会得逞。” 戚凛风心中酸涩,从小仰着小脑袋,对他喊大舅舅要抱的小丫头长大了,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为太尉府遮风挡雨。 她苦心筹谋,竭尽心力为太尉府排除后患,解决太尉府积弱的局面。 又将三诏绑到了戚家军的船上,让戚家军多了一个后盾。 他拍了拍小外甥的肩膀:“小阿琰,是真的长大了,将后背交给小阿琰,大舅舅自然放心。” 姜扶光哑声道:“大舅舅,岭南靠你了。” “放心,定不会叫你失望。” 兵部承诺的军饷,基本已经齐备,如甲胄武器,也都先从护军营抽调了一部分。 为了弥补戚家军兵额不足的问题,南兴帝从城外护军营抽调了五万,军籍五年以内的护军,充入戚家军。 第202章 大婚 第202章大婚 军籍时间短,就意味战力不足,一时抽调,对京中的防卫,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但同时,也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到了戚家军中,由身经百战的老兵带一带,就能上阵杀敌。 城外护军三大营,神护营、神卫营、神锐营,每营掌兵五万,拢共十五万兵马。 皇城司十二卫尉,每卫掌兵五千,拢共六万兵马。 三千羽林卫,个个能以一挡十。 兵马司掌兵一万。 守城军屯兵七万。 京中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三十多万兵马,抽调五万,满打满算也有二十五万,兵部再从各地抽调兵额,及时补充缺漏,也无妨碍。 第二日,姜扶光送大舅舅离京。 此次返回岭南,大舅舅押运了大批兵甲、药材及粮草,数量远超从前,有了这一批兵晌,戚家军就能一改往年积弱,对战南越胜算也会更大。 姜扶光站在城墙上,目送大军南下。 戚家治军严明,一向很得百姓拥戴,官道两侧乌泱泱一大片,挤满了自发前来为将士送行的男女老少。 三百个戚家军,高大威猛,身骑骏马,手持枪矛,腰佩长刀,身穿盔帽甲衣,马蹄踏响,雷霆轰隆,浩荡而来,同早已等在城门外的五万护军汇合。 大军雄姿英发,气势如虹。 送行的百姓看到这一幕,方始觉踏在脚下的土地,是那样的安稳,不觉发出一阵欢呼声。 戚凛风同护军营中尉交谈完毕,大军准备出征,他似有所感,抬头回望城楼。 姜扶光乖巧一笑,用力向大舅舅挥了挥手。 “回去吧!”戚凛风含笑挥手。 此时,戚凛风和姜扶光并不知道,此一别经年,再次相见,早已经流年飞转,物似人非。 大军宛如一条长龙,沿着城外的官道,蜿蜒而去。 戚家军的大旗,在风中飘展。 姜扶光在城楼上看了很久,直到大军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再也看不到了。 璎珞提醒:“长公主,回去吧!” 姜扶光心中忧虑,接下来,岭南那边的情势会越来越严峻,此一别,未知后事如何,实在叫人难以心安。 如此,便只能尽力替太尉府扫除一切后顾之忧。 大军南下之后,三皇子婚期已至。 林皇后对这桩亲事格外上心,不但常常亲自过问,还将香玉派去叶府操持,婚礼排场很大。 大婚当天,钟乐嘉庆,叶府一片热闹和喜庆。 后堂里,叶明婉被十来个宫人、仆妇、丫头轮流环伺,沐浴、梳头、换衣、上妆……从早忙到晚上,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她终于意识到,皇家礼数之大超乎想象,而三皇子正妃的名头,不仅是一份尊荣,更是一分沉重的负担。 喜娘将凤冠上的霞影纱放下,轻纱覆了面容,连眼前的视线,也变成了一片喜庆的红。 教引的宫人,拿了避火图与她分说男女之事。 她羞得满面通红,混身宛如火烧,却不得不凝神去听,夫妻敦伦,阴阳合和,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者也,不容轻忽。 等到黄昏,吉时将到。 三皇子姜景璋过来迎亲。 礼部赞官引导,一应繁缛礼节后,她被人送上了一顶八抬大轿,在大乐和周围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之下,被抬离叶府,往三皇子府而去。 叶明婉凤冠霞衣坐在花轿里,身后是十里红妆,绵延数里,引得永安街人潮如涌,百姓们争相围观议论。 林皇后亲自主婚,姜扶光前来观礼。 新人拜了天地,礼毕之后,宫里的圣旨才姗姗来迟。 张德全宣读圣旨:“朕获承天序,钦若祖考,今三皇子景璋英姿特立,赋质端凝,浚发天潢之派,值此新婚,成家之时,立业之际,特封尔为尊正安王,锡之册宝。望承家志,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尚其祗佩,毋忝训词。钦哉!” 场中静得落针可闻。 历年皇帝的兄弟封郡王,亲子封亲王,而亲王也有等级之分,嫡出封尊正,庶出封皇品,皇太子封圣尊。 陛下这一纸赐封不像封赐,倒像警示。 圣旨中虽有溢美之语,却没有任何赞扬三皇子品性德行之言词,与当初长公主越级封长时,那长篇的溢美赞德的圣旨一比,就显得十分平淡。 连安王这个封号,也显得颇含深意。 ‘安’是个好字,陛下赐‘安’为号,也不是不好,‘安’可以是安分守己,也可以是兴国安邦…… 林皇后的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 宣读完了圣旨,张德全笑道:“安王殿下,上前接旨吧!” 姜景璋连忙上前,跪拜:“臣,谢陛下隆恩。” 张德全郑重地将圣旨放到安王手中,语重心长道:“陛下对安王寄予厚望,还望安王殿下,莫要辜负了陛下的用心良苦。” 出宫前,陛下独自立在两仪殿的阶前,遥望三皇子府的方向,身影被黄昏的霞光,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暗影。 “朕赐他一个‘安’字,是希望他能安己修身,莫要再受中宫及外家摆布,”南兴帝眼神悠悠,“那么,他就能成为兴国安邦的一国之君。” 若不能,便只能做一个安份守己的王爷。 是厚望,亦是告诫。 姜景璋想到,当日陛下赐封长公主时,那溢美赞德的长篇圣旨,心中只觉得讽刺,面上却一片恭敬:“臣,谨记陛下教诲。” 张德全心中暗叹,领着天子的仪仗回宫复命。 婚礼继续进行。 场中有不少人,听出了张公公方才对安王殿下说的话,颇含深意。 安,定也—— 陛下赐这个“安”字,或许是真的对安王殿下寄予厚望。 一时间,众人神态各异。 婚宴完毕,姜扶光乘车回府:“安同定,定心以思慧,定神以养性,定性以养德,定身以修才,才德兼备是陛下对姜景璋的期许,确实是寄予厚望,只可惜,林皇后自以为是,偏激自私,姜景璋心胸狭隘,自负专行,未必能领会这其中深意。” 这是父皇给姜景璋,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姜景璋能抓到,就能腾云驾雾,一飞冲天。 作话小剧场~ 姜扶光弯唇轻笑:“大郎,该吃药了~” 玄玄可怜弱小又无助:“我乖~” 作者:“就问玄玄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新一个月新开始,月票要记得投给我呀~最近家里诸事庞杂,状态超级差,哭死~ 嗯,祝小伙伴们六一节快乐~ 第203章 大冤种 第203章大冤种 折腾了一整日,姜扶光有些乏了。 珍珠准备了药浴,姜扶光泡了一刻钟左右,全身就汗津津的,浑身无力地被珍珠扶了起来。 珍珠端了一碗乳羹:“姬公子派人送来的,木瓜酸枣杏仁乳羹,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临睡前吃一些,还能助益睡眠,放在井里镇了一天。” 自从上次,姬公子送了荷叶冷淘,之后便天天变了法子,做各种消暑养生的美食,往长公主府里送。 长公主也喜欢,每次都会吃用许多。 近来连胃口也好了。 姜景璋大婚的筵席,置办得丰富隆重,不过姜扶光在外面吃用谨慎,用得并不多,这会儿正觉得饿。 她接过乳羹,浓浓奶香味,带了炒杏仁的清香,味道酸酸甜甜,凉而不冰,鲜滑爽口。 一碗乳羹下肚,仿佛连身上的燥热也缓解了不少。 姜扶光弯了唇,眉目含笑:“我前两天做了清凉珠,明日送一串去北苑吧。” 璎珞应是,长公主从不主动送东西给姬公子,可长公主但凡做了什么新鲜香药,得了什么稀奇东西,总要命人往北苑送一份。 姜扶光套好衣裳,到庑廊下乘凉,庑廊前是一方清池,旁边奇石叠嶂,一派秀峻。 姬如玄采的那株铁皮石斛,就种在池边奇石旁背荫处,株姿优美,玲珑小花,迎风曳动,芳香四溢。 玛瑙上前,将一封信呈给长公主:“是户部石尚书今日晌午派人送来的书信,您当时去了安王殿下府上观礼。” 石尚书终于按捺不住了,姜扶光拆开信来瞧。 石尚书果然在信中提及,几日前,他收到了一封密报,密报上声称,兵部拨给戚家军的军饷,同户部拨银有不符之处,怀疑叶尚书贪墨军饷。 石尚书收到密报之后,并未声张。 将历年来,兵部请求拨银的文书,户部签给兵部的放银书,以及拨给兵部的款项,一一核算,这一核对就发现了大问题。 石尚书愤慨其说:“兵部分明有多余的银子,却坐视戚家军年年积弱而不理,掣肘太尉府,打压戚家军之险恶用心,日月昭彰,天理难容。” “如今戚家军积弱不振,兵部叶尚书为了推卸责任,便将户部拖下水,想让户部背锅顶缸,欲陷户部于不义,简直是无耻之极。” “倘若岭南战事出了问题,陛下兴师问罪,层层问责,户部又该如何自处?” “户部岂不成了冤大头?” “戚家军就成了大冤种。” “……” 一番大义凛然的话之后,石尚书表明了,他会在后日朝会上参奏兵部,并希望获得长公主的支持,揭露这个害群之马的真面目,为戚家军申张正义,为戚家军尽除后患,安定军心。 事关戚家军,姜扶光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深入了解到戚家军积弱不振,同云中国共谋伐越一事也彻底没戏,石尚书就慌了,唯恐将来岭南战事出了问题,陛下秋后算帐,户部难逃罪责。” 姜扶光将信装回信封里:“现在承安侯降爵,户部又抓到了叶尚书的把柄,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借这一机会,同叶尚书死磕到底,将户部的干系全部撇清。” 朝中其他人,也不会就岭南一事上插手。 中立派亦是如此。 她轻笑一声,执笔蘸墨,扬扬洒洒两页信纸,表达了姜扶光的心意难平。 “将这封信,送去石尚书府上。” …… 转眼,就到了朝会日,姜景璋以亲王的名义上朝参政。 石尚书躬身道:“臣要参奏兵部叶尚书,为了打压戚家军,私自挪用军饷,置岭南十万戚家军安危于不顾,置无数忠魂义骨埋骨枉死,其罪天理难容。” 此言一出,朝堂之中一片哗然。 顾相眼皮重重一跳,立刻低下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作态。 中立派的官员仿佛收到了某种讯号,知道这种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纷纷摆出作壁上观的姿态。 承安侯紧了紧手中的朝笏,眼中震动不止。 叶尚书更是面色胚变,连忙走到堂中:“陛下,石尚书血口喷人,臣执掌兵部,掌全国兵马兵事,多年来,尽忠尽责,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南朝兵马强盛,也有臣一番苦劳,远的不说,去岁承安侯大败北朝,臣虽远在京中,可也在背后妥善安排,周全兵事,这才令承安侯后备无忧……” 他一边说着,已经潸然泪下。 南兴帝神色漠然,看向石尚书:“你可有证据?” 石尚书道:“臣没有证据,但臣可以证明,户部历年来拨给兵部的饷银,同兵部置办给戚家军的军饷,有不实之处。” 接着,石尚书将一份文书当堂呈上。 这份文书核总了近十年来,兵部请求拨银的文书,户部签给兵部的放银书,以及拨给兵部的款项。 清晰明了,一观就知。 为了这份文书,户部的算筹拨了整整五天五夜,户部的几个核算官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可见工程之浩繁。 可这份文书也不能指证什么,唯一的作用就是为了与兵部当堂对峙,届时有长公主和太尉府的支持,兵部尚书但凡有一丁点问题,就别想脱身。 户部若不是为了自保,谁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陛下,这十年来,兵部曾多次打了戚家军的名义,向户部请求拨银,户部没少拨银给兵部,为戚家军置办军饷。” 户部拨银都是有规定的,兵部为戚家军请求拨银,那么户部拨的银子就只能用在戚家军身上,不能挪作他用。 私自挪用军饷,那可是祸及满门的重罪。 张德全将文书呈上,南兴帝面沉如水,仔细翻看。 叶尚书浑身冷汗淋漓。 他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压戚家军,做得也都十分隐秘,自问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所以,石尚书究竟是怎么知道,拨给戚家军的军饷有问题? 难道是有人告密?这才引起了石尚书的怀疑,清查户部十年的账目,从中发现了不妥之处? 承安侯闭了闭眼睛,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204章 欺君罔上 第204章欺君罔上 到底是叶尚书不够谨慎,上次在朝堂上,不该为了推卸责任,将户部拖下了水,惹恼了石尚书。 石尚书为了逃脱戚家军积弱不振的干系,定是与太尉府联手,清查了户部十年的账目,从拨给兵部的款项中,发现了兵部置办给戚家军的军饷数额同户部拨银不符,告到了陛下跟前。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石尚书看了长公主一眼,心中一安,继续道:“陛下,户部清查了近十年拨给兵部,为戚家军置办军饷的放银款项,零零总总的款项加起来,足有千万两之多。” 石尚书发出疑问:“为什么戚将军三番四次上疏朝廷,要求延加军饷,兵部置之不理?到头来还怪到户部头上,说户部不拨银?” “臣身为户部官员,本不该插手兵部事宜,以免落了一个“越权”的罪名,但兵部既然将户部拖下了水,户部也不能置身事外,便斗胆问问叶尚书,户部拨给戚家军的饷银,银子没有用在戚家军头上,到底用到了何处?” “显是兵部打着戚家军的名义,伸手向户部要钱,结果钱没有用到戚家军身上,导致戚家军年年积弱,到头来还反咬户部一口,陷户部于不义,户部不认这错。” “请陛下彻查此事,还户部一个公道,还戚家军一个公道,还这十年来,因兵部军饷不足,而枉死南荒的忠魂义骨一个公道。” 石尚书句句诘问,掷地有声,满堂死寂。 兵部叶尚书当廷跪下:“陛下,这只是石尚书的一面之词,石尚书不知,近年来,戚家军同南越交战,耗损越来越大,每年都要更替大量兵甲武器,药材消耗也巨大,兵部的军饷,大多都用于……” 姜扶光上前一步:“双方各执一词,便请兵部拿出十年来,发放给戚家军的军饷名册,及相关账册,互相核对,便知真相。” 最初的惊慌过后,叶尚书就镇定下来了,兵部的军饷名册及账册,他做得天衣无缝,内廷年年审查,都没发现问题。 他心中一定。 石尚书拿出来的文书,确实可以证实,户部放银与兵部发放戚家军的军饷额,有些不符,却没有实际证据,证明他挪用军饷, 那些不符之处,他都在兵甲、武器和药材上动了手脚,陛下清查下来,只会发现兵甲、武器、药材的消耗庞大。 就算继续查,自有负责铸造、采买这方面的人背锅,他顶多就是监管不力,被陛下斥责一顿。 南兴帝面沉如水:“准奏。” 话音刚落,姜扶光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臣手中,刚好有一份,戚家军十年军饷的消耗汇总,及铸造、采买方面的实况,请陛下明察。” 早在父皇让她干权涉政的那一天起,她就在为今天做准备。 只为一击必中。 叶尚书来不及收起的得意神情,就这样僵在脸上,他陡然瘫倒在地上,石尚书的递上的文书,只是一个由头,真正能置他于死地的是,长公主这份能证明他做假账,贪墨军饷的文书。 张德全将长公主呈上的文书,送到南兴帝手中。 单从这一份文书上,看不出什么来,但南兴帝已经隐约察觉,兵部的账本或许有问题,隐而未发。 各部的账册,各部留一份,宫中留存一份,内侍捧着一摞摞的账本、文书、名册来到大殿上。 不一会儿,整个大殿就摞了一人高的书墙。 内廷同兵部官员,开始查阅账本、翻查文书、搜集名册,算筹‘喀嗒’的声响,此起彼伏,从早到晚。 在内廷大量人手的核查下,暮色四合之际,小德子终于将三份奏报,呈给了陛下:“兵部账册汇总,请陛下过目。” 表面上看,兵部的账册并无问题,但如果和长公主呈上的那份文书一比较,问题可就大了。 南兴帝怒极反笑:“叶尚书,你要如何解释,兵部将近二千万两的军饷亏空?这其中有一千多万两,是户部发放给戚家军,置办军饷的饷银,钱没有用在戚家军身上,到底用在何处?” 三方账目,三方指证,叶尚书已经无可辩驳,他跪伏在地:“陛下,微臣并未私自挪用军饷,此次为戚家军置办的军饷,不仅比往年多了三成,还额外多加了三年军饷,户部拨的银子确实用在戚家军身上,请陛下明察。” “十年,你利用兵部尚书一职,掣肘太尉府,打压戚家军,导致戚家军年年积弱,无数镇守岭南的将士,无辜枉死,你让朕明察,好啊,朕就将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查个底朝天,朕倒要看看,你到底还干了哪些天理不容的缺德事。” “陛下!”叶尚书凄声大喊。 “来人啊,摘了他的乌纱帽,扒了他的官服,收监查办,”南兴帝尤怒未消,“查封叶府,叶府一干人等,全部捉拿。” 羽林卫立马上前,当廷按住叶尚书,叶尚书趴在地上痛哭求饶,满堂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他说话。 他求救的目光看向了承安侯,眼里透了一丝光亮。 承安侯却缓缓低头,不去看叶尚书了,倘若他还是当初的承恩公,倒是可以尝试,替叶尚书找几个替死鬼,为他逃脱罪责。 可现下,他降爵未久,陛下对承安侯府已经彻底失去了信任,他如果站出来,势必要受到牵连。 叶尚书见承安侯不理会,目光渐渐黯淡。 被封了安王的三皇子姜景璋,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回想到,三日前,他迎娶叶尚书之女叶明婉时,又是何等意气风发。 人人都说,这桩婚事是强强联合,当时文武百官贺喜谄媚的嘴脸,至今还记忆尤新。 洞房花烛夜,叶氏女,温婉妩媚的面容,令他心口发烫,一时情难自禁,搂着她软嫩的身子,一夜恩爱不停。 叶氏女婉转的声音,至今还余音在耳。 可转眼间,这些春风得意的美好画面,在他眼前哐声碎裂,令他如遭雷击,浑身战栗不止。 叶尚书倒台了。 那他费尽心机娶的叶氏女,就没了价值。 卑微玄玄,在线求月票~还请大家多多投月票~ 第205章 天堂地狱 第205章天堂地狱 叶氏女已经入了皇家玉碟,拜了太庙,也赐了王妃诰命,不允私自和离。 且这桩婚事,是当初母后为他求来的,理由就是,他钦慕叶家嫡长女,想要聘其为妻, 如今叶家失势,他不仅不能和离,还要表现出对叶氏女情深义重,不离不弃,不然满朝文武要怎么看他? 短短十数日。 外家承安侯降爵,岳家叶氏垮台,他被封了安王,这事事桩桩都让姜景璋油然心生一股恐惶之感。 消息传到宫外,叶明婉满脸不可置信,心急如焚地坐上马车赶回叶家。 夜色初临,皇城司吴中尉便带兵包围了整个叶府,叶府所有人都戴上了镣铐,被皇城司的人拖走。 匆匆赶来的叶明婉,正好看到这一幕,她跌跌撞撞上前,却被官兵伸臂挡了去路。 “皇城司正在办差,还请安王妃退避一二。” 叶明婉眼睁睁看着叶府一众人扒了外裳,退了发冠、钗环,只余白身,披头散发,被押上了囚车。 一时间,心如刀绞。 “让开,”叶明婉情绪激动,忍不住上前拉扯,“我是安王妃,你们胆敢对我不敬?” 官兵岿然不动:“皇城司奉的是皇命,办的是皇差,请安王妃不要再继续妨碍公差,否则皇城司以妨碍皇差,忤逆皇命的罪名,将您一并收押带走。” 叶明婉面色一惨,身体倒跌连连,双腿不禁一软,眼见就要软倒在地上,亏得身边的侍女小桃机灵,连忙扶了她一把。 “王妃。”小桃担心唤她。 叶明婉看着一辆辆囚车,从叶府门前的街道驶过,四周围满了指点议论的人群。 皇城司还在继续抄家。 叶明婉天塌地陷,不禁泪流满面,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浮现了,当日在春日宴上,她曾仗着叶家得势,未婚夫乃皇位唯一继承人的身份,让当时还是公主之尊的长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吃了一个闷亏。 当时,长公主只弯唇一笑,那笑似透了意味一般,有些刺人:“你说得都对。” 轻描淡写一句话,将就此事掠过不提。 还当她无言以对。 现在想来,长公主当时的眼神睥睨淡薄,仿佛蝼蚁一般,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长公主只是不想同蝼蚁论长短。 不,她不是蝼蚁。 她已经嫁进了天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叶府犯下的罪行,不会牵连到她身上,她仍是高高在上的安王妃。 只要她能保住自己地位,将来叶家还会卷土重来。 叶明婉抹了一把眼泪,神色冷静:“我们回府。” 小桃扶着她上了马车。 叶明婉回到安王府,甫一下了马车,就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下人正在交头接耳。 她心中一堵,目光冷厉地看过去,两人干人目光闪躲,连忙低下头,继续做活。 叶明婉一路走来,皆是下人们异样的目光,指指点点的态度,小声议论的声音,在看到她时,又做贼心虚的表情。 小桃一脸气愤:“这些个贱奴,就知道见风转舵。” 叶明婉一颗心,在王府这既短暂又漫长的路上,被生生煎熬着,一回到堂中,就看到了面色阴沉的姜景璋。 他看她的眼神,全然不似之前的柔情蜜意,反而带着一股刺人的冷意。 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紧成拳,指甲刺进了掌心的肉里,她也不觉得疼。 娘家倒了,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高贵体面的叶家女,成了一个罪臣之女,众人看到她的目光,再也不是艳羡、尊敬,而是鄙薄不屑。 她再也不是尊贵得体的安王妃,家族倒了,她没了价值,从此之后,要谨微慎行,成为一个仰他人鼻息而活的可怜人。 天堂地狱不过如此。 叶明婉轻扯了嘴角,笑比哭还要难看:“王爷回来了……” 姜景璋看着叶氏女明艳温婉的面容,从前他对这张脸有多么喜爱,现在就有多么厌恶。 叶家倒台了,他堂堂嫡皇子沦为了满京笑柄,可他甚至连休弃也不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姜景璋冷声警告:“你父亲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许还要牵连许多人,这阵子人老实呆在府里,不要惹事。” 叶明婉心中憋屈,只得低头应是:“殿下请放心,妾自当铭记本份,不让殿下为难。” 姜景璋见她乖觉,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叶明婉支撑着发沉的身子,回到后院,碰到了殿下跟前的几个侍妾,她没嫁进安王府时,就在殿下身边伺候的,都是世家送来的庶女,身份低贱,她向来没有放在眼里,可如今这些低贱之人,却当着她的面,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明目张胆的嘲笑她。 “哟哟哟,这不是我们高贵的王妃姐姐吗?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搞得这样狼狈?” “她算哪门子的高贵,一个犯官之女,比我们还不如呢。” “啧啧,还真是可怜呢。” “谁说不是呢?” “……” 叶明婉死死看着这几人。 小桃气不过,要上前理论,叶明婉一把拉住她的手,轻声说:“我们走。” “王妃!”小桃跺脚。 叶明婉转身离去,小桃连忙跟着,走了老远还能听到,背后指点议论,以及大声嘲笑的声音。 叶明婉回到房间,就让小桃伺候她梳洗,她坐在镜前,拿起眉笔一笔一笔地为自己画眉。 可心绪不平,手如何能稳。 她一遍一遍地对镜描画,不厌其烦,直到画出令她满意柳叶眉,她才终于罢休,放下手一瞬间,手臂酸疼,几乎抬不起来,她看着镜中那双细致的长眉,眉梢被她描得尖细。 “去准备笔墨纸砚。”叶明婉出声吩咐。 小桃连忙去办,不一会儿就端了托盘进屋。 叶明婉写了一封信,在信中责问父亲,因何要不忠不义,犯下如此过错? 接着又抱怨她如今在府中落得一个,将侍妾都敢嘲笑的处境。 之后又劝说父亲,不要一错再错,把自己犯下的过错尽数招认,也算全了君臣之间最后的恩义。 第206章 风声鹤唳 第206章风声鹤唳 一封信不算长,表达了对父亲获罪的难过,对父亲有负君恩的失望,对自己处境的苦闷。 叶明婉将信交给小桃:“设想将信送去大理寺,交到我父亲手中,父亲虽然下狱,但一应罪名还待查实,我到底还是安王妃,只一封普通的书信,大理寺不会为难。” …… 皇城司查抄了叶府,从叶府查抄了大量的金银财宝。 吴中尉想到长公主的话:“狡兔有三窟,孤汇总了叶尚书贪墨军饷的数额,你照着明目,严刑拷打,势必要将这笔款项藏匿的地方,一一查找出来。” 吴中尉蹙眉:“叶尚书与承安侯勾连,贪墨的银子,有一大部分都进了承安侯的口袋,他未必会将承安侯吐露出来。” “无妨,孤只要钱,”姜扶光神色淡淡,“此一次,断承安侯一臂已是不易,不必多生事端,叶尚书家中经营了庞大的产业,他不吐出承安侯,就拿自己隐藏在暗处的一部分家业填补军饷亏空。” 官员隐藏在暗处的产业,一般很难尽数清查。 刑部官员连夜核查刑名,同大理寺一并审查,叶尚书私自挪用军饷,贪墨军饷等一应罪名。 短短几日,涉事官员便已经达到十来人。 京中一片风声鹤唳。 小桃气喘吁吁地跑进屋里,就见小姐又坐在镜前描眉,她激动道:“王妃,之前明目张胆嘲笑您的几个侍妾,今日一早,就让府中的长史遣送回了娘家,听说是,他们家中贪脏枉法,被大理寺审讯查获,殿下气急败坏,直接将她们送走了。” 叶明婉并不意思,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继续描眉,白铜镜光鉴照人,映出她端庄得体的妆容,及眉眼间淡淡的狠色。 那封信确实只是普通的书信,无非表达了一个意思,叶家所犯之罪,她概不知情,进一步撇清与叶府之间的牵连,再表达一下自己的深明大义。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埋怨父亲犯错,令她被王府侍妾嘲笑的话,知女莫若父,父亲又岂会不懂呢? 妄图通过给殿下送庶女,得博好处的世家,能有什么好气节,父亲同他们一个派系,谁能不知道谁? 父亲可是犯官呢,大理寺审讯的时候,招认几个轻而易举。 就算她失势,收拾几个贱蹄子,也是旨绰绰有余。 叶明婉的眉笔画到尾部,眉尾不禁一翘,细致的长眉,多了几分妖媚:“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小桃低头:“已经准备好了。” “今天晚上就用上,不要叫人察觉,”叶明媚继续上妆,妆容显得妖娆,与她从前温婉得体的扮妆大相径庭,“等殿下回府后,就把人请过来,就说父亲私底下给我留了东西……” 破船还有三两钉,只要她运用得当,体现了自己的价值,姜景璋就不会轻易放弃她,她的处境也不会太艰难。 小桃应下。 “殿下喜欢我这张脸,”叶明婉轻抚着自己面颊,觉得镜中的人陌生又熟悉,“趁他还没有彻底厌倦这张脸,我要想办法,稳固自己在王府的地位。” 叶尚书的案子,还在继续查,朝中也不太平。 姜扶光就兵部尚书一职,同林党产生了激烈的争执,姜扶光建议重新启用,前兵部李尚书。 这位李尚书十五年前,因南越大举进犯,岭南连失数城,被兵部几位官员,联名参奏他失察之过获罪,判了举家流放,随后叶尚书接替了兵部尚书之位。 之后戚南风收复城池,为李尚书陈情,直言非李尚书失察之过,是军中出了细作,李尚书这才得已归朝,在太仆寺任了寺卿一职,多年来被叶尚书压制,从此官途式微。 而林党却坚称:“兵部尚书一职,理该从兵部选任,而兵部右侍郎孙大人,多年来兢兢业业,并没有参与前叶尚书贪脏枉法之事,理该擢升。” 姜扶光却认为,叶尚书贪脏枉法,身为兵部副手,多年来却未曾发觉,以致于叶尚书铸下滔天大错,也有失察之过,陛下不追究过失,是陛下仁德,因何还要擢升。 一句话,点到了重点。 而令人意外的是,中立派也都纷纷站出来支持。 南兴帝沉下双眼,当即下谕:“擢升太仆寺李寺卿,兵部尚书,此事不必再议。” 林党顿时明白了,当年戚南风为李尚书陈情,人人都以为,李尚书是戚党,所以才会阻止他重回兵部。 万万没想到,李尚书竟是中立派。 长公主果真是好手段啊! 中立派不参与党争,不论何时,只要按朝廷法度办事,岭南就不会再出问题。 …… 一转眼就到了五月下旬。 天气逾发炎热,姜扶光又将书房,搬去了湖心亭,以前只有阿兄一人管他,现在连姬如玄都管她,这么热的天,也不让她用冰,连冰饮,酥山都不允她吃,说是女孩子家不能贪凉,要到三伏天才能用冰吃冰。 “叶尚书倒台了,承安侯露了颓势,”姬如玄有一下,没一下为她打扇,“为什么不趁胜追击?” “承安侯在朝中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姜扶光有些困,眼中沁出了眼泪,“叶尚书倒台,中立派李尚书重回兵部,令他多年来在兵部经营,毁于一旦,他肯定正在想办法反击我。” 她没说的是,姬如玄利用顾嘉彦坠湖一事,有些太冒失了。 赶狗入穷巷,只会令狗急跳墙。 姬如玄蹙眉。 “中立派不会让我对承安侯穷追猛打,”姜扶光有些无奈,“中立派要防止我摄政专权,危害他们的利益,防止太尉府功高震主,威胁皇权,要利用承安侯牵制贵妃党,朝中还有一股隐藏在暗处的旧派残党势力,父皇也不希望朝局失衡,给那些旧派残党,可趁之机。” “不破不立,”姬如玄并不赞同,“南朝如今的中兴盛世,宛如空中楼阁,倘若不能清除,那引腐肉脓包,坍塌也是迟早的,承恩公一日不除,隐藏在暗处的旧部残党,就有机会躲在他身后兴风作浪。” 你们的月票呢~嗷嗷~ 第207章 郎君果真生得俊俏 姜扶光如何不知这些:“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不过也该早做准备,前段时间,私盐入市,盐价暴跌,这件事虽然被遮掩了过去,但我仍旧顺藤摸瓜,查到了杭州郡,杭州郡新安县王县令的夫人,是林氏旁支之女,私盐一事,承安侯府肯定沾手了,以这一方面做为突破口,定能查到很多有趣的东西。” 姬如玄顿时懂了:“先收集承安侯贪赃枉法的证据,然后伺机而动。” 姜扶光就是用这一招,扳倒了权倾一时的叶尚书。 她是最耐心,最冷静的猎人,窥伺着认定的猎物,布下天罗地网,静待时机,一击即中,令对方再无翻身的机会。 只是,如此一来,她就要辛苦许多。 姬如玄敛下眼睛,他手中就掌握了承安侯通敌的罪证,但这些罪证并不能拿出来,否则他来南朝的目的就要曝露,还会牵连到姜扶光。 想来过不了多久,北朝使臣之死也要曝露了,届时朝野内外,又将引起震动。 到时候姜扶光…… 姜扶光有些昏昏欲睡。 亭里安静了片刻。 “姜扶光,”姬如玄见她削肩上薄纱的衣襟,滑了寸许,顿觉一阵口干舌躁,“你昨天又去看了顾嘉彦。” 姜扶光撑了撑眼皮嗯了一声,哝声道:“他身体大好,今天就已经回射声尉当职,父皇提了他射声校尉。” 姬如玄抿了抿唇:“你不会再为他担心了吧?” 姜扶光仿佛睡着了,没说话。 湖心亭中一阵寂静,姬如玄停下蒲扇,偏头看去,姜扶光已经睡着了。 他起身,坐到长榻边上,凝眸望她半晌。 榻上的睡美人乌发高挽,修眉连娟,修长凤眼处,一排浓长卷翘的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暗影,琼鼻毓秀,丹唇含脂,靡肤腻理,便是不施粉黛,也光彩照人,让人不敢逼视。 他忍不住俯身上前。 姜扶光似有所觉,轻颤了一下眼睫,姬如玄摒住呼吸,浑身冒出了一阵汗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见她没有醒来,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姬如玄轻抚着她的发鬓,温软的唇落在她的额头。 姜扶光摒住了呼吸。 就在她以为姬如玄的唇,要离开时,他的唇随之亲了她的眉毛、双眼、鼻尖,最后停在唇间,一动不动。 姜扶光身上微微冒汗。 许久后,停在她唇上的唇,细微地动了动,唇间传来一阵湿意。 微屏了呼吸,等了很久,他的唇又落在她的发鬓、耳际,姜扶光实在忍不住,小声嘤咛了一声,翻个身,背对着姬如玄,继续装睡。 耳边传来了一阵叹息,姬如玄上榻,侧躺在她身旁,拿着蒲扇继续为她打扇。 “我送你的凤凰簪,你为什么不戴?” “你送我的清凉珠、玉佩,还有之前在百草盛会上赢来的无事香牌,我都戴在身上了。” “听说玉簪是定情之物,女子收下了男子送的簪子,就代表愿意同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蒲扇的风,带了微微的熏意,仿佛醉人一般,令姜扶光脑袋发沉,颤了颤双睫,渐渐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好像喝醉了一般,整个人醺沉沉的,穿一件淡烟罗衫子,系一条白练汀裙,香肩微露,琐骨欲飞,薄纱的衫子,仿佛能印出凝玉肌骨。 她踩着小碎步,摇摇晃晃走进一间燃着红烛,熏着暖香的房中。 房中坐了一个人,背对着她,后背宛如坚硬的汉白石,散发着冷白的光,每一寸肌理都平滑致密,仿佛壁垒一般森严、垒实。 肩膀下阔肌,开张之间,仿佛有强大的力量,要从身体里迸发,越显得脊骨间脊线凹陷。 宽肩,细腰,麒麟臂。 她朝他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身体越来越热,身上粘腻腻冒出了许多汗,十分难受。 “虎背蜂腰螳螂腿,”她上前一步,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脊线上,“公子可愿给我做个面首,我定不让你吃亏。” 男子回过身来,抬眸瞥看一眼,双眸沉静如海。 是姬如玄。 身上热得难受,她索性将姬如玄推到榻上,走到他身边,轻挑起他的下颌,娇笑一声:“郎君果真长得俊俏。” 他眼神幽暗,盯着她不放。 姜扶光一点也不怕他,她浑身燥热,干脆整个人往他怀里一扑,坐到他怀里,抬手搂住他的脖子。 “郎君,不愿做面首,”她在他怀中扭动,搂住他脖子的手用力一扯,将他的头扯低下来,她凑上唇去,轻声道,“那不如,做个入幕之宾?” 四目相对,眼神儿勾出了丝来。 呼吸缠绕,渐渐急促。 她身上沁出一层细密香汗,发鬓湿漉漉的,愈发缠着他不放,他看着她,慢慢朝她俯身,双臂收紧。 她躺在他怀中,他托着她的细腰,低头吻她的鬓发。 睡梦间,姜扶光双腿用力一蹬,仿佛一脚踩空了步阶,突然从梦中惊醒,呆了一呆,刚才的梦记忆犹新,她还能记得自己坐在姬如玄的怀中,手臂勾着他的脖颈……娇笑着,让他做面首,做入幕之宾。 姜扶光汗津津地,整张脸热的通红。 都怪姬如玄,整天张嘴闭嘴,不是上赶着要给她做面首,就是尽天地想要爬她的床,做个入幕之宾。 果真是中毒太深。 姜扶光又热又臊,感觉身后有一个大火炉,正在烘烤她一般,偏头看去,姬如玄竟然侧躺在她身边睡着了,双臂搂着她的腰,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将她密密匝匝地搂在怀里。 热意透过衣衫,一波波地传到她身上。 怪不得她会这么热,还做了那么奇怪的梦。 “别动,”他双臂一紧,小声的嘟嚷了一声,“让我抱一会。” 灼灼的呼吸洒在后颈,带起一阵阵酥麻的战栗,姜扶光身体僵了片刻,不敢动了。 可她实在太热了。 越不让她动,她就越想动,身后的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猛地睁眼将她按在榻上。 呼吸和呼吸紧密地交织相融。 姜扶光睁大眼睛,看着悬在她上空的男人,一双幽深的双眼,宛如激流的河水,汹涌着,激荡着,凝望她。 第208章 潮讯到来 刹那间,姜扶光以为姬如玄要吻她。 “姜扶光,我不是圣人。”他凝视她片刻,闭了闭眼睛,眼睫剧烈颤抖,终是按捺不住,低头亲她,唇从她的脸颊、耳畔、发鬓边擦过,缓缓地将她紧紧地按进怀里。 他想占有她,却从不想慢待她。 姜扶光被他紧紧抱着,下巴枕着他的肩膀,没法动弹,抱着他的身躯,坚实有力,热意熏得她身子发软,整个人都有些晕眩了。 姜扶光下意识伸手推他。 “让我抱一抱,”姬如玄一边说着,就将她牢牢地扣在怀里,“好阿琰,让我再多抱一抱,好不好?” 姜扶光不禁浑身轻颤,心底酸涩翻涌,放下了手。 姬如玄就这样抱着她,一动不动。 久到姜扶光以为,自己会被他烤化在怀里,他终于放开了她。 姜扶光猛然松了一口气,小声地问:“你、你还好吧!” 姬如玄没回答她,目光幽幽地望了她许久。 姜扶光被他看得一阵心虚,眼睛有些发虚,轻颤了颤眼睫,敛下双眼,不经意瞥到了他,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眼神顿时像被什么蛰了一般,连忙躲开,还顺手推了他一把。 接着,她听到扑通一声,姜扶光吓了一跳,连忙扑到栏杆处,见姬如玄顶着一片荷叶,掉进了在湖里。 姜扶光终于没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姬如玄游到木栏前,双手捧了一捧水,猛地一浇,姜扶光立即惊呼着,躲开了。 …… 第二日,杭州传来八百里加急奏报,徽港潮汛,新安县一连七日大雨不歇,恐有水患。 从杭州到洛京大约一千五百里路。 一旦有加急文件,快马加鞭之下,每天至少要跑八百里,因书信延误而遭致的一切后果,沿途驿站所有相关人等,就要被施以绞刑。 没人敢怠慢。 且为了保证信件能安然送达,加急的信件,都是由身体素质极佳的兵丁派送。 当然,这也只针对信件传递。 若是随行物品,肯定达不到这样的速度。 杭州水陆驿站兼程,速度会更快,奏报只需一天就能送进京里。 奏报上注明,大雨是从五月十七日开始,距离五月二十一日奏报进京,已经下了五日了。 朝野上下无不担忧。 南兴帝连下数道圣谕,要求浙江官员做好应对水患的一应准备,并勒令当地豪绅,不准哄抬粮油价格,如有犯者,将处以极刑。 姜扶光请了工部的官员商讨泄洪、分流,减轻大坝冲击的方法,一连三日不曾合眼。 一张张印了长公主宝印的文书,加急送往杭州郡。 “长公主,休息一会吧!”璎珞端了一碗乌鸡汤,“姬公子特地派人送来了乌鸡汤,让您补一补身子。” 姜扶光揉了一下有些发胀的额头:“我同工部一起,重新运算了大坝蓄水、冲击、承重,如果杭州郡能按照我下发的文书,及时组织官民高筑河堤,阻洪截流,疏通下游河道,大坝至少还能支撑月余,这月余内,大雨随时会停,潮汛随时会退,潮讯会及时得到疏通治理,不会造成严重后果。” 怕就怕杭州郡大小官员阳奉阴违,后果将不堪设想。 璎珞安慰道:“连续一个月大雨,这种情形在历朝历代都不多见,许是再过几天,大雨就会停下,潮讯就会退去。” 连日未眠,姜扶光脸色有些憔悴:“不知道为什么,近日右眼皮总不时地跳,心里总觉得不安。” “您这是劳累过度,需要休息。”璎珞盛了一碗乌鸡汤。 姜扶光接过鸡汤,汤色清亮不腻,上面飘着淡淡油花,味道清甜。 …… 这个夜里,有多少人在为新安县的大雨,徽港的潮讯,忧心忡忡,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承安侯站在庑廊下,目光望进了深沉的夜色,漆黑不见五指的夜,仿佛看不到前路的承安侯府。 他回想着近来发生的事, 皇后娘娘交出凤印,在中宫反省, 承恩公府降爵承安侯, 叶尚书倒台,李尚书重掌兵部, 承安侯府在兵部的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以后再也无法掣肘太尉府,打压戚家军, 三皇子被封了安王,陛下的圣旨里,透着一股告诫警示的意味,字字句句都表达了,让三皇子安份守己的意思, 陛下唯有两位皇子,安王殿下为嫡,因何迟迟不立储? 难不成陛下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废嫡立庶,立胆小懦弱的二皇子为储君,让姜扶光临朝摄政,毕竟一个无势可依,又胆小懦弱的皇帝也更好掌控。 思及至此,承安侯想到今日早上,安插在宫中的眼线递来的消息,心中五内俱焚,仿佛已经看到承安侯府彻底失势的那天。 “父亲,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什么事?”林弦照匆匆赶来。 承安侯沉默了半晌,这才嗓音艰涩:“弦照,今日上午,陛下宣见了二皇子,并且为二皇子赐了婚。” 二皇子比安王殿下年长了一岁多,陛下很不待见他,所以他的亲事,也一直没有着落。 林弦照目光震动:“是谁?” “岭南望族孟氏女,”承安侯声音有些发干,“孟氏同戚氏交好,戚家军积弱不振,孟氏给了戚家军不少支持。” 林弦照脑袋有些发晕,孟家是岭南七大望族之一,论家族底蕴,及手中掌握的各项资源,孟氏只能排到五六,但因孟氏一向同戚氏交好,在岭南一带极有名望。 陛下已经在为废嫡立庶,做打算吗? “婚期订在七月下旬。”承安侯补充了一句。 “这么急?”林弦照眼中露出惊恐来,“距离婚期才两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礼部从现在就要开始筹备皇子大婚。” 天家讲究多,礼数大,历来皇子大婚,至少也要一年半载。 陛下怎会这样心急? 承安侯浑浊的眼中,渐渐浮现了杀意:“弦照,我们除掉长公主的机会来了。” 长公主不死,景璋永远无法登上那个位置。 “父亲,您的意思是……”林弦照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父亲说的机会指的是什么。 有月票的小伙伴们,要记得投月票啊~ 第209章 丧心病狂 第209章丧心病狂 接着,他突然想到,近来震动朝野的一件大事,新安县降雨不歇,徽港潮讯,恐有洪患。 父亲难道想利用这件事对付姜扶光?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父亲,万万不可啊,新安县是大县,在前朝时由淳化、遂安两县合并,自古以来就人口密集,附近六个县区加起来,足有百万人口,倘若发生洪灾,百万人将要受灾。” “所以说,这是我们对付长公主的大好机会。”承安侯露出激动狂热的表情,“之前,杭州太守请求加拨修河道、河堤的款项,被长公主驳回,最后只批了二十万两,御史台柳大夫还为此同长公主对簿公堂。” “父亲,”林弦照心底的震惊难以形容,“你疯了。” “倘若河堤出了问题,长公主首当其冲,”承安侯仿佛没听到,径自在说,“新安县百万人口,若因河堤修检出了问题,蒙受灾难,长公主将名声尽丧,遗臭万年,以死谢罪都不足以平息民怨。” “疯了,疯了,”林弦照怔愣地看着父亲,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一般,“父亲,新安县连日大雨不停,徽港潮讯的奏报进京后,长公主一连三日,寻工部各大官员议事,一连往杭州郡发了十八道加急文书,每一道文书背后,都是她同工部商量出泄洪、筑堤、固坝,在哪个水位截流,在哪个地段分流的办法……” “长公主名声尽丧,没有天降祥瑞的名声,就没有人再压制安王殿下了。”承安侯嗓音已经透了疯狂。 “我们同长公主是政敌,这是立场不同,”林弦照闭了闭眼,“可是,在我心中,是由衷佩服像长公主那样忧国为民的女子,这样的人,她可以死在政治的阴谋之下,但万万不能将她一腔赤诚为民的心扭曲抹黑,使一腔忠魂被世人曲解,令一腔家国情怀被无情辜负……” “长公主一倒台,太尉府就不足为惧,我们只要安份守己,等到陛下年迈,就能联合朝臣,兹按礼法“立嫡不立长”,扶安王殿下登基称帝。”承安侯已经在脑中,构想出了承安侯府势如中天的那一日。 “上一次在行宫,我就不该让你利用那样肮脏的手段,意图获得阁里思的支持,达成立储的目的,”林弦照面色惨淡,脸上尽是悔恨,“结果害了宁瑗表妹,酿成了今日的苦果。” 倘若他能阻止父亲,姑母就不会交出凤印,在中宫反省。 降爵一事就不会发生。 叶尚书就不会因为父亲被降爵,而倒台。 二皇子也不会同孟氏联姻。 父亲也不会越来越疯狂。 对付长公主,已经成了父亲的执念,父亲已经丧心病狂,彻底疯魔了。 “弦照,等到安王殿下登基,”承安侯一把握住儿子的肩膀,激动得面容扭曲,“太尉府就成了我们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我们和长公主相斗,”林弦照眼中掠过一道坚定,“因何要将新安县百万黎民牵扯进来?他们都是无辜的,为了一己私欲,陷百万黎民于水火,踩着百万黎民的血泪、尸骨,您就不会觉得亏心?” 承安侯目光阴沉沉地看着,这个从小就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心中有些恼怒,之后又带了点欣慰和释怀。 “你说的对,”他定定看着儿子,“你是为父的好儿子,亏心的事,当然不能由你来做,你将来是辅佐社稷的肱股之臣,是要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林弦照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不安:“您这是什么意思?” “来人啊,”承安侯高喊一声,“将世子带回院中,喂他吃下软筋散,严加看管,对外宣称,世子身体抱恙。” 立时,有四个黑衣暗卫现身。 “父亲,您不能这样做……”林弦照大喊一声,同四个暗卫交上了手,但以一敌四,他终究不敌,失手被擒。 暗卫押着林弦照离开。 林弦照不甘心,试图说服父亲:“父亲,您不要这样做,我们可以想别的方法对付长公主,父亲,您忘了我的名字的由来吗?是父亲说,盛德‘炤’明,炤同照,父亲此忱Фタ蓁铡教导我,做一个有德之人,儿子此忱Фタ蓁铡就谨记教诲,以父亲为鉴,父亲,父亲……” “父亲还请三思,我们同长公主是权力之争,是立场之争,无分对错,可一旦毁堤造孽,那就走了邪路,走到了陛下及天下万民的对立面,自古邪不胜正,您不会成功的,不会成功的……” “父亲,您不要一意孤行,这么做,会让承安侯府万劫不复,父亲……” “父亲,不要一错再错……” “父亲……” 林弦照被拖了下去。 承安侯负手而立,望着无尽黑暗的夜色:“立即传信新安县王县令,让他设法毁堤淹田……” …… 更深露重。 被承安侯父子俩人议论的二皇子姜景璜,仍然没有歇下,他坐在书案前,低头看着案上的美人图。 岭南孟氏七女孟安雅。 这幅画卷是他出宫之时,贵妃娘娘派人送来的,随同一起的,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宝盒,里面装满了成色上佳的珠玉宝石。 前来送东西的内侍,小声地说:“这次婚事,贵妃娘娘寻摸了许久,也仔细寻摸了孟氏女的性情,孟安雅柔顺敦厚,定能与二殿下夫妻和顺,请二殿下放心。” “这盒东西,是贵妃娘娘特地为您准备的,让您多打些精美的首饰送去孟家,表一表诚心。” 姜景璜笑了一下,除了母妃,这宫里宫外,谁不是把他当成了透明人?又有谁会在意他的亲事? “二殿下,已经很晚了,您早点歇息吧。”长史过来催促。 “母妃病情才好,就忙着为我操持婚事。”姜景璜微微一叹,神情间透了担忧,“这么多年来,母妃为我操心了许多,我连报答她的恩情都做不到。” 在外人眼中,他是胆小懦弱的二皇子,不受父皇待见,平常在府中深居简出,鲜少出门见人,同贵妃娘娘不亲,同太尉府也没有往来,同长公主更是疏远。 可唯有他知道,母妃待他恩同再造。 第210章 皇权争斗 第210章皇权争斗 尤记得当年母妃小产,险些丧命,父皇龙颜大怒,命人彻查此事。 紧接着,抚养他的何贵嫔被人发现,在他的吃食里下毒,这才令他天生反应鲁钝、迟缓。 那时他还小,何贵嫔虽然抚养了他七年,但同他一向不亲近,甚至十分不待见他,有时候心情不顺,责打也是时常有的,因此他被养的胆小懦弱,不喜见人。 何贵嫔死后,他被人带去了甘露宫。 当时,因为病重,面容枯槁的贵妃娘娘握着他的手:“陛下建议将你过继到我身下,做我的嗣子,我拒绝了。” 那时,小景璜心里是失望的。 何贵嫔不喜欢他,经常责打他,宫人也经常背地里嘲笑他,欺负他。 只有这个母妃,会因为他反应迟钝,同他说话时,看着他的眼睛,刻意放慢了语速。 看到他被人欺负,会出声制止,惩罚欺负他的人,还会将他带去甘露宫,命人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准备好吃的糕点。 小时候他有口吃,也是母妃经常让他读书给她听,他读的不好,母妃也不会责怪他,还会很耐心的,一字一句不厌其烦教他读,后来口吃的毛病才渐渐克服。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 其实,他很喜欢这个母妃。 “母妃,是不是嫌……”弃我?小景璜心里很难过。 “不是,”贵妃娘娘靠在迎枕上,目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反应鲁钝、迟缓,这并不是什么缺陷,这是上天的赐予,你大皇兄是天资聪颖,可你看他如今怎样?” 小景璜反应迟钝,没有明白母妃的意思,但他明白了,母妃并没有嫌弃他。 “跟着我,对你没有好处,兴许哪一天我就护不住你了,”穆贵妃苦笑一声,眼中含泪,轻抚着她的小腹,“就像我的璧儿一样……” 当太医说,她今后再也不能生养时,陛下提议要将景璜过继到她名下。 她当时也是心动的。 可她不想将可怜的景璜牵扯进皇权争斗。 他还那样小。 从小就没了母妃,被何贵嫔残害至此。 那样可怜的孩子,也是人生父母养,怎可因她一时私心,去利用他呢? 她和中宫已然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自古嫡庶相争,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小景璜不该承受这些。 小景璜愣了半晌,才半跪到床榻前,握着母妃的手:“母妃,不哭,我不给你、做嗣子。” “你已经七岁了,”穆贵妃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殷切交代,因为担心他反应迟缓,她语调很慢,“我会借着何贵嫔一事,请求陛下将你身边的宫人全部换掉,暗中寻摸一些老实可靠的人去你身边照料,也会暗中派人照应你。” 小景璜很高兴,握着母妃的手舍不得放。 “但是,我要你记住,”穆贵妃加重了语气,连握着他的手,也加重了,“何贵嫔虽然害你,但到底养育了你七年,你要因何贵嫔之死,疏远甘露宫。” 小景璜愣住了,很久都反应不过来。 “听清楚了吗?”穆贵妃拔高了声量。 “听、听清楚了,”小景璜吓了一跳,他听清楚了,但他不明白,“我、我听母妃的,母妃不生气。” 穆贵妃放柔了声音:“天资虽鲁钝,迟缓,却也不可荒废了学业,学得慢没有关系,关键是要有一颗上进的心,胆小也好,懦弱也罢,做人重要的是不愧于心,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因为我帮你惩罚了欺负你的坏人,你就折了小纸船送给我,因为我送了你一块糕点,你就剥了一盘松子仁给我……” 姜景璜那时还不明白,母妃待他的良苦用心,只觉得母妃看他的眼神很温暖,表情很真挚,让他心里好开心。 后来渐渐长大,太尉府同承恩公府势如水火。 他才恍然大悟。 他一个无权无势,又不受父皇待见的皇子,凭什么能安然活到现在,真的是因为他胆小懦弱,天生鲁钝,反应迟缓吗? 当然不! “母妃苦心孤诣,为我操持婚事,求了岭南孟氏女,而孟氏是岭南望族,同戚氏交好,有了这一层干系,”姜景璜轻声道,“戚氏得势时,能更好的庇护我,戚氏不得势时,孟氏盛名也能保我无忧。” 他脑中突然冒出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长廊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皇子府上的令侍白露,急急忙忙找了过来:“二殿下,白女官又犯病了。” 白女官是从前伺候何贵嫔的令侍,何贵嫔死后,白女官就得了疯病,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 原是打算赶出宫去,任其自生自灭。 是二皇子仁善,感念白女官曾对他有过照拂之恩,将疯疯癫癫的白女官,带回府里精心照顾,还请医师为她治病。 这几年,白女官的病情稳定了许多,已经鲜少发疯,偶尔还能与人交谈几句。 “怎么回事?”姜景璜立刻放下画卷,出声询问。 “是值守的婢女,因夜深困乏,便忍不住闲聊,不知何故提了一句长公主同贵妃娘娘长得像,”白露口齿伶俐,立马交代了前因后果,“白女官突然发了疯地大叫,真像啊,眉毛像,鼻子也像……” 姜景璜目光微闪:“我去看看。” 刚穿过回廊,前方人声杂乱,一个披头散发、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跌跌撞撞,歪歪倒倒在院子里大喊大叫。 “太像了,毛眉长得像,鼻子也像……” “真的好像啊……” “……” 七八个婢女围在一边,想要搀扶妇人,又怕吓着她。 姜景璜冷眼看了半晌,这才出声:“都退下,别吓着了白姨。” 婢女连忙退下。 姜景璜这才快步上前,温声问:“白姨,什么太像了,谁跟谁长得像?” 他说话速度很慢,语气也温和,白女官胡乱抹了一下散乱的头发,眼神迷茫,神情懵懂:“贵妃娘娘长得像。” 姜景璜心口一窒,他按捺住心中的急切,语气越发温柔:“贵妃娘娘同谁长得像?” 这个月,打算冲一冲月票榜,小伙伴们帮帮忙吧~新副本即将开启,么么~ 第211章 不寒而栗 “同……同……”白女官的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了一般,“对、是、是何娘娘,何娘娘长得像贵妃娘娘。” “你说谎!”姜景璜加重了语气,面色有些严肃,“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白女官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到了,捂着脑袋尖叫:“我、我没有说谎,何娘娘同贵妃娘娘长得像,一定要这么说,一定要这么说……” 姜景璜的一颗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一般,有些透不过气来,他柔声问:“为何一定要这么说?” “为什么要这么说?”白女官尖叫。 “不知道!”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啊啊……” “哈哈,你们长得好像啊……” “好像啊……” “……” 姜景璜看着再次发疯的白女官,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那时候他年岁小,依稀听到何贵嫔身边有人说她同母妃长得像,从前每次何贵嫔听到这话,都会高兴的赏赐身边的下人,可后来进宫之后,何贵嫔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次听到这话,都会气得大发脾气。 他那时很不解,何贵嫔长像偏柔弱,五官显得柔美。 可母妃长相端艳大方,艳若牡丹,两人分明一点也不像,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她们长得相呢? 他还以为是自己眼光同别人不一样。 也不敢说出去。 后来母妃小产,查到了何贵嫔身上,他听到宫人们私底下议论,说什么父皇把何贵嫔当成了【替身】,所以招致了何贵妃的怨愤。 他隐约觉得不对。 可他人小,反应鲁钝、缓迟,想不出其中关节。 那时何贵妃宫里的人,但凡能近身的,全部处死,不能近身的,统一流放到南荒一带做苦力。 唯一活着的,只有不知何故疯疯癫癫的白女官,他求了母妃,这才保下了白女官。 这么多年来,寻了不少名医,为白女官求医问药,可始终没太大起色。 方才听白女官的话,仿佛是有人指使何贵妃身边的人,说何贵妃长得像母妃。 试想一下,当一个人耳边天自己长的像另一个人,自己会是什么感受? 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那么当年母妃小产的事,就另有隐情? …… 姜扶光终于从堆积如山的图纸、文献中抬头,一束阳光从排窗透进来,刺得她眼睛疼,脑袋也不由一昏。 她用力闭上双眼,抬手挡住刺目的光线,这才意识到,又是一个漫长的黑夜过去。 “天亮了,”姜扶光缓缓放下手,眼睛渐渐适应了屋里的明亮,“新安县的雨停了没有?” 璎珞声音酸涩:“今天早上收到了杭州郡送来的急报,大雨仍未停下。” 自从杭州郡大雨之后,每天都有急报送进京里。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 “我知道了。”姜扶光缓缓站起来,脑中一阵晕眩,一时没有站稳。 “长公主,”璎珞连忙上前扶她,“您已经一连五日没有好好休息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熬不住的。” 自从浙江的奏报进京后,长公主每日与工部大臣们议事,不停地查阅历朝历代,有关徽港潮讯的资料文献,一连往浙江发了二十四道加急文书。 还秘密派人前往杭州郡了解潮讯实况,监察浙州及杭州郡大小官员,是否听令行事。 关系了百万黎民生计,怎能有半点轻忽? 姜扶光挣开璎珞的手,缓缓走出书房。 如火如荼的阳光,烤得她浑身躁热,仿佛置身火炉,闷热的天气,令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你又熬了一整晚。”姬如玄轻叹一声,逆光而来。 姜扶光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你怎么来了?” 姬如玄上前一步,猛地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璎珞吓了一跳,连忙要出声阻止,就被一双噬人的目光盯住。 她心中狂跳,脑子里一阵空白,不停地回荡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到了嘴边的话,也生生咽进了喉咙里。 “你干嘛,快放我下来。”璎珞听到长公主嗔恼的声音,透了几分柔软。 于是她知道了,主子的事,做下人的,不该随便插手。 “你需要休息。”姬如玄抱着她,大步走到庑廊下,将她放到长榻上,半跪在地上,抬起她的脚,轻柔地为她脱去了脚下的帛屐。 姜扶光靠在迎枕上,这才始觉浑身虚软无力,大热天的,身上竟无端地冒了一身虚冷汗意。 “我熬了四红粥,养心安神,补气养血,”姬如玄从盅里,盛了一碗色泽褐红的汤粥,“我喂你。” 姜扶光摇头:“我自己来。” 姬如玄并不理会,盛了一勺子粥,递到她唇边:“文火熬了一个多时辰,温度正好。” 粥里带了淡淡的黄芪味道,糯米、红皮花生、红豆、红莲子、红枣熬得软烂,淡淡的甜意,一下漫进了心里。 她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发紧,隐隐有些潮湿。 “甜不甜?”姬如玄问。 “甜!” 她又强调:“很甜。” 姬如玄继续喂她吃粥,不厌其烦地重复同一个动作,直到一碗粥见底了,他又端了淡盐水,伺候她漱口,取了五香丸让她净口。 吃了东西后,姜扶光身上有了些许力气,胸闷气短,晕眩乏力的感觉缓和了许多。 她靠在迎枕上:“再等五日,如果新安县雨水不停,徽港潮讯不退,我就动身前往杭州郡,亲自督导防洪治水、救灾赈民之事。” “陛下自会派有经验的监察史前去,你又何必辛苦这一遭?”姬如玄见她面容憔悴,心疼得要命。 “别人去,我不放心。”大约是熬了一整夜,她喉咙里很不舒服,嗓音暗哑,“新安县是两县合并,历年就是人口稠密之地,加上附近几个县区,人口高达一百多万,更是南朝桑蚕、丝织、粮食的重要产地,倘若洪灾肆掠,奸商趁势而起,行低买高卖这等,兼并土地之恶行,后果不堪设想。” 历年天灾人祸,土地兼并诸恶横行,百姓没了田地,就要租种有田人家的田地,劳动成果会被剥削,官商勾结,贪官污吏横行,富户手中掌握了大量资源,就能控制当地商贸发展,控制国家资源。 第212章 风雨欲来 姬如玄满脸暴躁:“朝廷是没人了吗?” 姜扶光苦笑:“不能说没人,太尉府是武官,不能随意涉政,我虽然临朝听政,但支持我的文官还在少数,中立派防着我专权,不肯为我所用,三皇子为嫡,在朝中党羽颇多,我在朝中势单力薄,能信任的人并不多。” 太尉府的权势,确实能令她稳坐摄政长公主之名。 却不能让她获得更多人的支持。 “你不能去杭州郡,”姬如玄握着她的肩膀,语气沉沉地,“承恩公在杭州郡经营多年,那里是他的地盘,你一旦进入杭州郡,天高皇帝远,就相当于送羊入虎口,我身为质子,不能离京保护你,你一去杭州郡,就是九死一生。” 姜扶光沉默了,她因何不知道这些,可事关百万黎民的生计,她怎能袖手旁观? “姜扶光,”姬如玄语气很暴躁,“你听我一次,你不要去杭州郡,我派人去杭州郡,监视浙州大小官员,保证让你掌控杭州郡的大小动向。” 离得近了,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清苦气味。 是清凉珠的气息。 姜扶光抬眸看他,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幽暗,眉骨间带着峥嵘,五官轮廓清晰分明。 姜扶光垂下眼睛,“以后再说吧!” 她手中有一支暗卫力量,同姬如玄的人互相配合,人手是充足了,如果能随时掌握杭州郡的动向,也能及时做出反应。 这也算是个办法。 姬如玄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并没有真正放松下来,姜扶光并没有完全打消这个念头。 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姜扶光语气不觉带了点撒娇:“你别担心我,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眼前一黑,双手无力地垂下,身子软倒。 姬如玄将她揽进怀里,少女身躯娇软,眼睫微颤,脸色一片惨白,额头,鼻尖溢出了细密的汗意。 掌中酥软,骨肉均匀。 淡淡的少女幽香,顺着汗意发散。 “姬如玄,我头晕……”姜扶光呢喃了一句。 “你太累了,血气不足,所以才会头晕气短,胸闷难受,”姬如玄将她按进怀里,语气沙哑,“乖,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觉,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也不去,好不好?” “好!”姜扶光声音微弱,眼皮越来越沉。 一室幽香沉浮。 半晌后,为了让她睡的舒服一些,姬如玄放开了她,取来软枕,手扶着她的脖颈,让她躺进长榻里,安置好昏睡的她。 凝望她片刻。 睡着的娇人儿,脸色白的近乎透明一般,仿佛精美易碎的薄胎玉,显得格外脆弱娇柔。 为了平衡太尉府和承恩公府的争斗,她从五岁起,就被南兴帝推向了前朝。 为了改变太尉府被掣肘,戚家军被打压的局面,她十二岁开始涉政,在朝堂上同那些老臣们据理力争。 她聪明沉稳,冷静睿智,从不计较个人得失,明知道自己在朝中孤立无援,需要在朝中培植自己的亲信党羽,兵部尚书的位置,仍然说让就让出去了。 南兴帝很信任她,她想要拿下这个位置,安排自己的人,培植自己的党羽很容易。 结果她没有。 是因她清楚,兵部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唯有李尚书重掌兵部,才能尽快清除多年弊患,使朝堂尽快安稳下来。 …… 她制定律法,男人打妻子,会被官府剃阴阳头,在大街游行,被大臣反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发就是不孝!” 她当庭反问:“男人打自己的妻子,不仁不义不礼不信,连畜生都不如,还讲什么孝心?” 把反对的官员怼的无言以对。 她推行嫁妆保护制,女子嫁人后,嫁妆归夫家,却不属于夫家,妻死,嫁妆只有嫡出子女可以继承,若无子女,则要归还娘家。 她鼓励滋生人口,女子怀孕,其夫免劳役,女子生产后,可向衙门领取贴补粮食和银钱。 …… 南朝人口滋生这么快,呈现了如今这繁荣局面,她功不可没。 姜扶光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样风光。 姬如玄黑眸低垂,见她眉头微蹙,轻柔地扶起她,将软枕往上挪了一些,她翻身侧睡,娇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眉头渐渐舒展。 姬如玄坐到庑廊下的案上。 天气炎热,庑廊背荫,姜扶光喜欢在这处庑廊下纳凉,时常在庑廊下处理公务。 他时常拿一本姜扶光常看的书陪在一旁,互不干扰,看书久了,一抬眼,就能看到她伏案的身影。 时常给他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挑了一支姜扶光常用的玉管笔,温润的羊脂玉上,雕了精美的兰草,握在手中透着温润感。 他挑了最薄的纸张,奋笔疾书,写下了一封信,卷成了长条状,以指为哨。 不到片刻,灰蓝色的游隼,从高空向下滑翔,收翅落在他的手臂上,他轻抚着游隼的毛,将信塞进游隼腿间的信筒里。 这个小东西,不仅飞得高,速度迅捷,而且十分凶猛,不会被射杀,在天空几乎没有天敌。 传递消息的速度是鸽子的数倍。 游隼咕咕叫了几声,蹭了蹭主人的手,振翅高飞,转眼间就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空中。 姜扶光仍在昏睡,呼吸声很轻,双颊晕红,鬓角出了微汗。 姬如玄坐拿着蒲扇,给她打扇。 午后,卷起一阵大风,天边阴云笼罩,云层翻涌。 天色昏暗。 “要下雨了。”姬如玄将庑廊下的竹席放下,挡住了肆卷的狂风。 闷雷滚动,云层压得越来越低,天幕仿佛要塌下来一般,城楼上的城尉兵,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乌黑。 几匹快马利箭一般,冲到城门下,一甩手将一个令牌,抛上高墙,急声大喊:“北边急报,速开城门。” 守城尉兵接过令牌一看,是北边八百里加急,连忙大吼:“开城门,快开城门。” 轰隆一声,紧闭的城门被拉开。 快马宛如疾箭,冲进了城门缝中,在街道疾驰,蹄声如雷,风吹衣袍哗哗作响。 “北边急报,速速退避。” 作话小科谱~ 今天是继续求月票的一天~ 男子打老婆,剃头游街,嫁妆继承制,男人出轨,女子可以获得一半的财产,和离再嫁,都是源自秦朝,突然觉得政哥思想超级前卫呀,所以他为什么是暴君呢?查了巨多资料不得不感慨一句,据统计秦朝统一全国后,当时的人口差不多是二千多万,70万修陵,50万南下攻打百越,30万北上打匈奴,将近三百多万人在修长城,一百万人在修战道,防止六国复辟,还有一部分是在服重役,有多少人在种田?抛开老弱病残孕,几乎大半的壮劳力,都在打仗,服役。。底层人是真没享受到,统一带来休养生息,以及美好生活,只饱受国破家亡的的痛苦与绝望。。。千秋霸业,是白骨铺途,血肉载道铺成,但是秦朝的统一,也造就了强汉的崛起~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罪在当代,功在千秋】,这只是个人浅见,让大家见笑了~ 第213章 扑到他胸前 “北边急报!” “速速退避!” 一行人一边疾马飞驰,一边放声高喊,永安街不管是人还是车,连忙退避让行。 漫天乌云狂卷,铺天盖地,黑云汹涌而下,云层间掠过一道道雪亮电光。 风声响彻大街小巷。 姜扶光睡了一个时辰了,脸色终于不像之前那样难看,姬如玄取了一张薄毯,盖在她身上。 她醒来的时候,庑廊里一片昏暗,狂风吹打着四周的竹席。 身上的不适已经消失,她坐起身。 “醒了。”耳边传来嘶哑的声响。 就见姬如玄坐在锦凳上,神情专注地看她:“头还晕不晕?” “不晕了。”她摇摇头,刚睡醒,她显得格外乖巧,神情很柔软,脸上带了一抹刚睡醒的红晕,显得娇艳可人。 “喝了。” 他声音暗哑。 姜扶光接过碗,发现是一碗四神汤。 她低头喝了一口,味道清淡鲜香,一碗下肚,顿觉神清气爽。 “我睡了多久?” 刚睡醒,她眼角微红,像抹了明艳的胭脂,隐约带了几分天真妩媚,姬如玄回答:“快两个时辰了。” “这么久啊。” 姜扶光连忙从榻上起身,她身上有些绵软,起身太急,身子突然一歪,姬如玄手臂横在她腰间,将她往怀里一带,她踉跄着扑到他胸前。 “姬如玄……”嗓音又娇又软。 姬如玄眼眸颤动,忍不住低头看她,庑廊下一片黯淡,可她白玉般的面容,却明珠生晕,莹润皎然。 “我不晕了。”她小声说。 姬如玄一语不发,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相拥而立,他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感觉就像抱了一团软玉,温香娇暖,春水般细柔。 呼吸缠绕,气息交融,她仰起脸看他,红唇微张。 姬如玄低头,离她越来越近。 风拍打着庑廊下的竹帘,发出声响,越显得庑廊里一片幽静。 “长公主!”庑廊外面传来一声叫唤。 姬如玄放开她。 “长公主,”璎珞急步走进庑廊里,“北边有急报进京,陛下急召您进宫议事,德公公在前厅候着。” 北边急报?质子邦交议定后,连月来,两国边境安稳,姜扶光目光微顿:“可有提过,所谓何事?” 璎珞摇头:“不曾。” 姜扶光连忙同璎珞一起出了庑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驻足回头,见姬如玄站在庑廊里,身影在昏暗的空间里,显得很黯淡。 “我去去就回,”她忍不住说了一句,接着又道,“北苑潮湿,我做了一些芳香燥湿的香药,走的时候,别忘了让珍珠拿给你。” 姬如玄笑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姜扶光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莫名晦涩,却也来不及多想,匆匆随璎珞一起离开。 姬如玄看着消失在长廊深处的身影,目光幽深难言。 该来的,始终要来。 一道青白色的闪电,嗞嗞地将天空撕裂,厚厚的黑云里,哼起了闷雷的声响,街上空无一人,唯独一辆马车,在空荡荡的街道疾驰。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天空炸响,那一瞬间,仿佛连天地都在震颤。 狂风肆虐,乌云压城,雷声轰鸣,层层黑云笼罩,电光在天际狂舞,姜扶光被小德子引进了南书房。 顾相、承安侯,御史台柳大夫等十余位大臣,已经在书房等候。 姜扶光顿时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南书房里安静了片刻。 南兴帝终于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抬起头来,目光一扫书房里的诸人,说了一句令人心惊肉跳的话。 “北朝十位使臣,于三个月前,在北雁关被杀害,北朝陛下修书向南朝询问,为何使臣迟迟不归。” 她陡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林弦照回京后,就称病不出,连向父皇复命,也是由皇城司李校尉代劳。 是因林弦照早就回京了,还带回了北朝使臣被杀的消息。 陛下防止走漏了风声,遮掩了林弦照归京一事。 姜扶光不由遍体生寒,情神不由一阵恍惚,脑中浮现了,进宫前,姬如玄站在黯淡的庑廊下,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神色间透了晦涩。 他从没告诉过她这件事。 姜扶光眼眶发热,轻颤了颤眼睫,缓缓敛下了双眼,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定下神。 “使臣被杀三月有余,为何北朝直到现在才发现不对劲?”她声音干涩,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北朝皇帝说,北雁关外等待接应使臣的一百精兵被杀害,导致消息滞后。”南兴帝声音嘶哑。 姜扶光倒吸了一口凉气。 北朝作为战败国,派使臣出使南朝时,护送的精兵是不允进入南朝疆土,全部候在北雁关外,等待使臣归国,在踏入北朝领地后,才会继续护送使臣归朝。 “而且,”南兴帝继续道,“有人两度冒充北朝使臣张成显,向北朝传递消息,说出使归期暂缓。” 北朝虽然觉得奇怪,可人在南朝,一时也不好追问什么。 南北两朝路途本就遥远,出门在外,总会有诸多意外,比如大雨积泥,山路塌方,马车损坏等等,行程因各样原因耽搁,也是常有的事。 “就没人发现消息有问题?”顾相觉得不可思议。 “经多方鉴定,传递消息的字迹,是张成显无疑。”南兴帝又抛出另一个疑点。 姜扶光已然明白了。 张成显是姬如玄的人,他在临死前,已经写好了传递消息的信笺,他在北朝定是极有名望,所以没有人怀疑他。 “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姜扶光声音暗哑。 不可能查到,谁能想到一个初来南朝的质子,会有能力在南朝布下如此杀机? 就连她都没有发现不是吗? 书房里沉默了一瞬间。 “不曾,”南兴帝微叹一声,“羽林卫和皇城司都出动了,没有查到丝毫蛛丝马迹。” 顾相脸色不好看:“可有怀疑的人选?” 南兴帝同样摇头:“作案手法,与当年的旧派残党相似,作案的动机,也是为了搅弄南朝局势。” 顾相神色凝重:“如果真是这样,这件事就有些棘手了。” 书房里又是一静。 第214章 质子还朝 “北雁关外接应使臣的北朝精兵被杀,也就是说,北朝并没有证据表明,使臣是在南朝的领土上被杀?” 顾相点出了重点。 南兴帝颔首:“即便如此,使臣在出使南朝期间被杀,南朝嫌疑很大,南朝也拿不出确实的证据表明,使臣不是在南朝的国土上被杀,南朝难辞其责,北朝也不会善罢甘休,两国好不容易议定的质子邦交也将岌岌可危,北边将再起干戈。” 顾相蹙眉:“岭南那边局势严峻,云中国也不得不防,此时不宜同北朝再起干戈。” 屋外电闪雷鸣,一道道青白闪电,仿佛要从窗纱透进屋里来。 南书房里静了片刻。 姜扶光缓缓抬头,神情已然一片平静:“据我所知,北朝俞家衰微之后,北朝应对羌族入侵,也相当吃力,尔今羌族虎视眈眈,北朝想来也不愿同南朝再起干戈。” 南兴帝看她:“你有何建议?” 姜扶光猛然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刺痛了掌心的嫩肉,一直疼进了心里,她眼眶微微发热,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恢复清明。 “北朝使臣被杀,南朝确实难辞其咎,便主动退让一步,允质子还朝,表达南朝与北朝继续邦交的诚心。” 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这样早,这样猝不及防。 姬如玄早算到了这一天。 在他被送到南朝做质子那一天,他就为自己铺好了退路。 他在南朝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精密算计的。 那么她呢? 是否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书房里气氛凝重。 雪白的电光,从窗纱透进,映亮了南兴帝晦涩的面容,也映出了他眼底涌动的深沉之色。 姜扶光心口发闷,微敛的双眼里浮现了酸涩,她静静地站着,身形凝定不动,浑然不觉周围涌动的暗流。 良久过后。 南兴帝声音淡淡:“朕听闻,你一向同公子玄交好,往来也十分密切。” “请陛下容禀。”姜扶光连忙跪地,嗓音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在一瞬间透了一丝干哑。 “你说!”南兴帝语气沉沉。 “北朝战败后,割让了三座城池,并进献了大量的奇珍异宝,遣送质子来南朝议和,”雷声休止,电光又闪,姜扶光声音平静下来了,“如今北朝使臣出了差错,南朝难辞其咎,为免两国再起干戈,三样总要归还一样。” 顾相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沉默不语的承安侯,却忍不住发难:“质子是两国邦交的纽带,为什么要允质子还朝?质子还朝后,质子邦交还算不算数?两国之前围绕质子邦交,签订的各项议和条款,还算不算数?长公主敢说你此举,就没有半分私心?” 南兴帝目光盯紧了姜扶光。 “那依承安侯的意思,该归还什么,才能既体现南朝对于使臣被杀一事的歉意,又表达南朝继续与北朝交好的诚心,还能不损南朝利益,不失南朝体面威严?” 承安侯冷笑一声:“我南朝金银财宝多的事,大不了将北朝进献财宝送还,再补偿一些。” 姜扶光轻笑:“孤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个甜枣,可还行?” 承安侯不由一噎。 “北朝陛下缺的是金银财宝吗?”姜扶光继续问,“敢情两国邦交大事,在承安侯眼中是如此儿戏,拿点钱财就能解决,北朝泱泱大朝是你用钱就能打发得了的吗?” 承安侯说不出话来,他觉得长公主说话的语气非常冲,每个字都透了尖锐的嘲讽。 他同长公主打了许多年交道,长公主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语言不疾不缓,态度不紧不慢,面色从容不迫。 从没见她这样尖刻的样子。 有些不对劲。 “但凡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姜扶光语气透了几分咄咄逼人,“你此举,由内而外都透了轻慢之意,北朝焉能心平气和?” 顾相颔首:“长公主言之有理。” 否决了归还财宝这一提议。 南兴帝面色和缓了一些。 姜扶光深吸一口气,缓和了心中躁意,让自己冷静一些:“陛下,质子与城池孰轻孰重?” 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需要讨论。 不管什么时候,疆土都摆在首位,北边的三座城池都已经完成了相关交接,南朝已经完成了边城驻防事宜。 吃到嘴里的肉,焉有吐出来的道理? 南兴帝终于问:“你为什么认为允质子还朝,北朝就会接受南朝表达的诚意,须知北朝皇帝,并不待见这个皇长子,甚至干出了将嫡长子送来做质子的荒唐事。” “两国邦交,首重诚心,而诚心是建立在,双方互相尊重的基础上。” 姜扶光垂下眼睛,挡住了眼中越来越酸涩的情绪:“质子是北朝曾经耻辱的证明,南朝主动归还质子,就代表双方愿意站在更平等的地位上,继续商议和谈一事,南朝没有任何损失。” “质子邦交不是一劳永逸,如陛下所言,北朝皇帝并不在意这个儿子,靠质子邦交维系两国和平,又有多少约束力呢?” “眼下南北两朝都有外敌环伺,谁都不愿再起干戈,两方更应该尽弃前嫌,开诚布公,站在利益的立场上,再议对双方更有利的邦交条款,两国邦交,利益才牢不可破,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顾相当即表示:“臣附议。” 承安侯虽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长公主言之有理,承安侯府才是最不希望看到,南北两朝再起干戈。 否则,承安侯府大败北朝的功绩,也将尽丧。 他低下头:“臣,亦附议。” 南兴帝这才柔声道;“起来吧!” 他并非怀疑,她此举有私心,而是他深知女儿脾性,知道她最重情义,公子玄来了南朝之后,助戚老将军缓解了腿疾,还献奇药治愈了她母妃的病。 他听说过不少,长公主同公子玄往来从密的消息,也知道她有分寸,但他若不主动提出质疑,其他朝臣就会提出质疑。 姜扶光却没有动,只道:“臣,愿意作为此次出使北朝的使臣,同北朝重新签订议和条款,请陛下恩准。” 大家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张成显吗? 一转眼就到了高考,祝各位奔赴高考的小伙伴们,都能拥抱青年,无悔青春,奔赴更美好的未来~ 第215章 天生对立 南兴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连语气也加重了:“此事,容后再议。” 北朝使臣在南朝的国土上被杀,足以证明有一股势力潜伏在暗处,打算搅弄南北两朝局势,此次北朝之行凶险万分。 她怎么敢? 议事完毕,天幕已经黑沉。 “大雨将至,路上不好走,今天就留在宫里吧。”南兴帝听着屋外,时不时炸响的雷鸣。 姜扶光低头:“府中尚有事务没有处理,不便留在宫里。” 南兴帝看她苍白的憔悴的面容,蹙眉:“这几日,工部官员频繁出入长公主府,长公主府的文书,也连续不断地往宫里送,你已经一连数日不曾好好歇息,朕不日将钦点监察史前往杭州郡,监察徽港水患,及百官言行。” 长公主发往地方的文书,是要由陛下批核之后,才会下发到地方,自然也知道她操劳甚重。 “事关百万民生,不容半分轻忽。”姜扶光声音艰涩。 南兴帝轻叹一声,没说什么了。 一个私心太重,只计较个人得失,一个有济世仁心,胸怀天下。 扶光为何不是男儿身? 姜扶光披着挡风的斗篷,走出南书房,看着仿佛就要坍塌下来的天幕。 这场大雨已经酝酿了将近两个时辰。 小德子拿着雨伞,一激灵小跑过来:“长公主,可是要出宫了?奴婢送您一程。” 到了午门。 姜扶光从小德子手中接过雨伞:“快回去吧,免得下雨淋湿。” 小德子站在午门,看着长公主一脚深一脚浅,慢慢走出了宫门,他揉了揉眼睛,黑压压的天幕,仿佛正压在她瘦弱的身躯上,将她衬得那样渺小,可她挺直的背脊,却有一股撑天立地的锋利。 仿佛只要她在,这天就不会坍塌。 马车就在不远处,璎珞拿着雨伞急步走过来,担心雨落得急,将雨伞撑开了。 姜扶光沉默不言,站在连枝海棠的花伞下,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 姬如玄站在马车旁看她,午门外狂风呼啸,风吹落她头上的斗篷兜帽,露出一张绝艳出尘的面庞,乌光柔亮的黑发在青白电光照耀下,似笼了一层乌润光泽,似有光晕流转。 她驻足顿步,止步不前,视线从清晰到模糊。 轰的一声巨响,一道焦雷在众人头顶炸开,仿佛一瞬间,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姬如玄几乎下意识上前了几步。 隆雷疾电之中,骤然响起一片噼里啪啦声,黑云压城,雨滴狠狠砸下,倾刻间,在天地之间,拉开一张万丈雨幕。 姜扶光站在雨伞下,仍被溅落汇集的雨水,打湿了裙摆。 雨幕下,她视线氤氲潮湿,变得模糊不清,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一道玄色身影伫立在雨中,任脸上雨水冲刷而下,纹丝不动。 “走吧!”她抿了下唇,踩着水花四溅,继续前行。 璎珞感觉到长公主心情不好,撑伞不言。 模糊的身影,在雨幕中变清晰一些,可以看到嶙峋轮廓,姜扶光目不斜视,直视前方,连眼睛也没眨一下,走在伞下与他擦身而过。 在离开南书房那一瞬,脑中被压抑的,纷杂的念头,纷沓而至,心中酸涩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有想过要怎么面对姬如玄? 可当她挟着纷杂的思绪,缓缓迈出宫门,看到他的一瞬间,她倏然明白过来,这从来不是什么选择题。 她和姬如玄,一个南朝长公主,一个北朝质子。 命运注定,永无交汇。 所谓的相识、相知、相惜,不过是她自以为是。 他们终将回到各自的道路,进行各自的人生。 这样很好。 欠她的,他还了两条命给她。 欠他的,她便恩怨两消,以作还报。 下次见面,他是身负谶言,统一南北的人皇。 她是护卫社稷的南朝护国长公主。 此消彼长。 天生对立。 姬如玄一语不发,暗色双眸凝视着她,眸中倒映出天际的电光,以及倾盆的雨幕。 “回去吧!”这句话,是对璎珞说的,也是对他说的。 下一刻,她的呼吸哽住了。 姬如玄忽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手指发烫。 姜扶光驻足僵硬。 大雨模糊了整片天地,目极所见,皆是一片模糊。 雨水哗哗流淌,姬如玄上前一步,走到了伞下,雨水打湿了他的脸,雨滴顺着下巴滴落,他狼狈的看着姜扶光。 姜扶光仰头看他:“我向陛下建议,允质子还朝。” 雷声停了下来,她的声音响在哗啦的雨幕里,冰凉的雨滴,从他的下巴上,砸在她的面颊上。 她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我没有将北朝使臣是在南朝被杀的证据,交到北朝皇帝手中。”姬如玄声音沙哑,眼眸低垂,猛然按住她的后背,将她沉沉地按在胸前。 所以这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抱着她,缓缓闭上眼睛。 “我知道。”她声音很平静。 姬如玄来南朝的目的,就是为了搅弄南朝局势,只要将证据交给北朝方,证据确凿之下,南北两朝将再起干戈。 他的目的达成。 如今双方还有转圜的余地,是他手下留情。 “阿琰。”姬如玄眼眸轻颤。 姜扶光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一阵恍惚,半天回不过神,许久之后,才感觉自己浑身发凉。 他浑身被雨淋透了,湿漉漉的衣裳浸湿了她的衣裳。 雨声滂沱。 撑伞的璎珞,震惊地看着伞下相拥的两人。 回到长公主府时,姜扶光的衣裳已经湿透了,珍珠准备了药浴,她泡了两刻钟,身上的凉意已经驱散了。 姜扶光坐在梳妆台前,缓缓打开暗盒,从中取出一个扁盒。 珍珠为她梳了一个高髻,在乌发上妆点了精美的钿花,姜扶光打开扁盒,从盒内取出一根凤凰玉簪。 珍珠眼神微顿,公主名下所有的首饰,都有专门登记造册,这支凤凰玉簪她是第一次见到。 既没经过她的手,那便是旁人私下相赠。 在南朝,簪子是定情之物,男子赠簪给女子,代表着结发为夫妻,女子倘若接受了男子赠送的簪饰,就代表她愿意同这个男子结为夫妻。 第216章 玉簪还给你 姜扶光捻簪没发,纯净鲜艳的凤凰,仰颈驻立在发髻间,衬得她瑰姿光艳,雍容华贵。 珍珠要为她上妆。 “我自己来。”姜扶光取了养面的蔷薇露在掌心化开,均匀按压在面颊、额头、下颌。 反复三次之后,玉颜无瑕,光泽莹润。 珍珠将润面的膏脂,递她。 她指尖轻挑,指甲从香盒里挑出一团凝脂,厚重的凝脂化开后,继续按压上脸。 靡肌腻理,丰肌凝颜。 珍珠捧上了玉容膏。 北朝价值千金的玉容膏养肤滋容,令女子容光焕发,保青春长驻,令贵族女子趋之若骛。 她薄施粉黛,执笔描眉,一笔一笔,描尽风月,忍将心事绘尽。 珍珠仔细端详镜中的美人。 云髻高耸,花钿满头,如烟似雾小山眉,白玉娇容漫出淡淡粉霞,眉梢眼角,以胭脂绘了淡淡的晕花,衬得她容光秾丽。 宛如仙葩遗世。 她缓缓起身,披着挡风的斗篷,沿着长长的廊道,走进了庑廊下。 四周一片昏暗。 姜扶光恍惚有一种,看不到出路的惶然,她倏然驻足,双腿如何也迈不动了。 遽然,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幽暗的双眼看着眼前华净鲜妍,秾华明丽的少女,目光缓缓定格她乌发红簪。 他送的凤凰玉簪。 姜扶光退后一步:“之前在西山猎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承恩公布下了杀局,要取我性命?” 他沉默了片刻。 “是!” “杀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她凝睥看他,电光忽明忽暗,在眼前交织,刺得她双眼酸涩,“对吗?” 他声音沙哑:“对!” 昏暗的庑廊里,传来一声幽叹:“我早该想到的。” “我不想你死。”他喉咙干涩,“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那时觉得你长得这么好看,死了怪可惜的。” 姜扶光轻笑了一声:“是吗?天底下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是不是每个长得好看的人,你都不想让她死?” “不是,”姬如玄摇摇头,“只觉得你好看。” 她轻颤了颤眼睫,敛下双眼:“我与陛下提议,允质子还朝,重新与北朝签订友好盟约,陛下会先同北朝皇帝交涉,双方达成共识之后,南朝方会派使臣出使北朝,重新商议和平条款。” 她双眸明净如雪,凝视着他的目光很温和。 在西山行猎,姬如玄选择救下她,不惜坏了在南朝的全盘计划,便为自己留了这一条退路。 他不会也不可能,以质子的身份一直待在南朝。 “是吗?”他语气很淡。 姜扶光喉咙里一阵酸涩,提醒他:“等两国和谈敲定,南朝方会护送质子还朝,多则三五个月,少则两个月,你就能返朝,这段时间南朝对你的监视也会减弱,你安心等着,不要再多生事端。” “你很希望我离开?”姬如玄嗤笑一声,不止一次提过,要助他还朝。 每一次,都是那样令人不悦。 “这不是你的算计吗?” 狂风裹着水汽从罅隙里,吹进庑廊里,她突然觉得有点冷,不由拢紧了挡风的斗篷。 他双臂轻颤着,想将她娇袭瑟瑟的身子拥入怀中,为她挡去风雨,让她不必受风雨侵袭。 庑廊下安静了片刻,只有青白色的电光,时不时地将两道黯淡的身影照亮。 “我们,”姜扶光启唇,一阵风刮过,雨珠砸在瓦顶上,一片脆响,她的声音,伴着雨珠纷落,显得纷杂凌乱,“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话音方落,轰隆隆的雷声炸响。 姬如玄耳朵几乎失聪。 她素手轻抬,腕间的千和香珠被她戴了一阵子,颜色油润朱红,宛如一颗颗玉珠,莹润光洁,衬得她皓腕如雪,纤玉细致。 昏暗的空间里,她肤光胜雪,比他从前见过的每一次都要好看。 “这支玉簪,”她手如柔荑,十指纤妙,捻着兰花指,取下了乌发间纯净无瑕,莹玉璨然的凤凰玉簪子,“还给你。” 她执簪向前一递。 这支玉簪,他花了整整一个月才雕好的,雕好后他很怕姜扶光不收,后来她收下了,他也不敢再提那支玉簪,就怕她突然还回来,内心忍不住悄悄窃喜,总盼望她能戴上这只玉簪。 这是姬如玄第一次见她戴这只玉簪,大约也是最后一次了。 姬如玄没有伸手去接。 她又向前递了递,微笑道:“拿着吧!” “留着吧。”姬如玄喉咙微哑。 姜扶光摇摇头,执意将玉簪递还给他。 姬如玄黑眸幽深,倘若他不收,她定会狠心丢弃,想到方才她插簪在髻时,那鲜妍明丽的模样,他终于伸了手。 姜扶光正要将簪子放到他掌心,刚一松手,他微颤的手,陡然收回。 “哐当”一声,凤血玉簪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姜扶光呆住了,握簪子的手猛然颤了起来,她不加思索,蹲下身去,捡起断成两截的凤凰玉簪。 姬如玄闭了闭眼,唯一一块凤血玉,他雕了这根凤凰玉簪,剩下的边角料,什么也做不成,便雕了玉佩赠她。 凤血玉养人是真,西域有一老僧,有一串凤血玉佛珠,终年不离身,寿高一百零九,一生不瘟不病,身宁体泰。 雕这枚凤凰玉簪时,他满心盼她岁岁安好。 长命百岁。 姬如玄声音嘶哑:“玉簪碎了。” 姜扶光蹲在地上,手里攥着断成两截的凤凰玉簪,脑子里一片空白,凤血玉的断口,秾艳得刺目,仿佛能沁出鲜血来。 这一刻,她仿佛真的相信,凤血玉是凤凰的血泪所化。 鲜艳的凤血玉,刺得她双眼发涩,发酸,发胀,她觉得眼睛不舒服,忍不住轻眨了一下眼睛。 仿佛有什么从眼底涌出来,一滴泪珠,‘嗒’一声响在她心中,落在地上。 她用力将眼中的残泪,眨了回去,缓缓站起身来,背过身去:“以后不要见面了。” 姬如玄上前,轻挑着她的下颌凑近,气息互相交缠,他用很轻的气音,在她耳边轻笑:“我可是疯子呢。” 幽冷的气息,令她浑身战栗,顿时毛骨悚然。 今天还是要求月票的一天呢,啊啊,没道理这个月的月票榜单,会比上个月差?难道大家都要高考了吗? 第217章 一辈子都别想逃 “不乖的小太阳,”他的眸色深得可怕,修长的脖颈上喉结滚动,唇角浮着怪异的笑容,“会受到惩罚。” 姜扶光被他按在木柱上,青白色的电光,倏地窜进他眼中,那双眼鬼影幢幢,阴气森森。 看一眼,便令人遍体生寒。 他猛然低头,重重地碾在她唇间,亲得又狠又用力,柔嫩的唇瓣,被他咬破了,每一次碾动,都令她唇间发疼,身体止不住地战栗。 姜拊光下意识挣扎,却换来了他更加霸道的亲吻。 她开始窒息,不停地用力地抽动鼻息,仍然透不过气,胸口像堵了一块大石,眼睛发黑,身体发软。 整个人,仿佛被他狠狠地抛进了地狱里。 身体沿着木柱往下滑。 姬如玄放开她,轻抚着她的鬓发,弯着唇轻笑,“别怕,别怕,没事的,就像之前在西山,你站在我身后,我会清除一切障碍,回到你的身边,好不好?” 他手指冰凉,在她面容上描摹,嗓音温柔,透着一股子幽凉。 “好不好,嗯?” 姜扶光脑子一片混乱,一偏头,躲开了他的手,脚步踉跄,跌跌撞撞,走进幽深的长廊里。 姬如玄站在昏暗的庑廊下,看着她步步远走。 他无声发笑,笑意狰狞,看姜扶光的背影,宛如在看一个觑觎以久的猎物,充满了兴奋与疯狂。 …… 当天晚上,姜扶光做了一个梦。 四周起了大火,宛如炼狱一般,姬如玄置身炼狱,不停地举刀——跃身——下劈——狞笑,不断有鲜血喷溅而出,惨叫声不停地响起,他踩着血海,越过尸山,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狞笑着对她说: “为什么要逃?” “是我为你杀的人不够多吗?” “你逃不掉。” “一辈子都别想逃!” “……” 魔鬼一般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回荡,将她困在可怕的梦魇里,挣脱不出。 她感觉自己置身火海,身上火烧一样滚烫,浑身僵硬,意识模糊。 外间值守的璎珞,听到内室传来动静,一连喊了几声长公主,却没有回应,匆匆进了内室,就见长公主面颊已经烧得通红,嘴里呢喃,不停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胡话,已经不省人世了。 璎珞吓了一跳,连忙命人将前院的胡医师寻来,又另外派人去寻了太医。 珍珠打了一盆热水过来,帮长公主拭身,换了干爽的衣裳。 胡医师这才背着药箱,匆匆过来,床幔已经放下了,只有一只手探出帐外,胡医师把了把脉,不由蹙紧了眉。 璎珞很焦急:“长公主怎么样?” 胡医师摇摇头:“长公主可能是太累了,加之近日操劳不停,乏于休息,又忧思不断,心神耗损过度,心力交瘁,身体承受不住,而且……” 璎珞连忙追问:“胡医师但说无妨。” “长公主的脉象,似有郁积于心,”胡医师叹了一口气,“情志不畅,难以纾解,这才病如山倒。” 璎珞目光颤动,脑中陡然浮现了,之前在午门外,铺天盖地的大雨之下,在伞下相拥的身影,心中一阵颤动。 璎珞喂长公主吃了药丸,之后又猛灌了几碗汤药下去,可长公主仍是高热不退,意识模糊。 “烧得太严重了,要施针退烧。”胡医师摇摇头。 静夜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是卫十二提着女医官的衣领匆匆赶来。 屋中灯树上烛光错落,恍如白昼,姜扶光躺在榻上,烛光笼在她脸上,她面如金纸,双眸紧闭,神色憔悴。 “怎么烧得这样严重?”女医官吓了一跳,连忙前去把脉:“烧了多久了?” “约摸四刻,府里的医师开了清热的药,但高烧一直不退。”璎珞语气很紧张,“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女医官翻出药箱,取出一套银针,洗了手,为长公主施针。 大约两刻时,榻上的长公主身子抖了起来,额前一层层冷汗沁出,忽然哇的一声,呕出一口暗血。 屋中其他几人脸色大变。 璎珞膝盖一软,陡然跪到了榻前,眼眶都红了。 女医官面色一松:“别担心,发了汗,烧就要退了,长公主近日心力交瘁,有积郁内阻之症,这是於血,不会损伤身子,这些日子,要常用一些养心蕴神的膳食,还要保持心情舒畅,多休息,万不能再操劳了。” 长公主高烧急症,实在太吓人了。 “阿琰,他们都说,这一生我所在意的一切,都将离我远去。” “连你也要离我远去吗?” 男人嘶哑的嗓音,幽冷极了,姜扶光浑身战栗,不停地摇头,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不,不是这样的,是你杀了北朝使臣,算计了这一天,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也很清楚吧,你连谶言一事都告诉我了,为什么偏就没有将你杀了北朝使臣一事告诉我?” “你什么都肯告诉我,唯独不告诉我这件事。” “你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 “我很难过。” “荷叶冷淘很好吃,是你说,可惜槐花的花期过了,不然槐叶冷淘更好吃,我以后吃不到了。” “……” “我愿意养你,不走好不好?” “……” 姜扶光脑中纷乱,悠悠转醒。 她脸上爬满细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意识还没恢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出了一身的汗,身上黏黏的不大舒服,挣扎要坐起身。 璎珞端药进屋,见长公主醒了,目露狂喜之色:“长公主!你没事了!” “姬如玄呢?”她问。 璎珞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姬如玄呢?”她又问了一遍。 璎珞低下头:“昨天下午就走了。” 原来过去了这么久,姜扶光恍惚了一阵,只觉得头疼欲裂,连嗓子眼都有些干疼,浑身使不上气力:“我怎么了?” “您病了,昨日半夜忽然起了高烧,是太医院的女官施针,这才退了烧。”璎珞眼睛发酸。 难怪身上这么难受。 “好些了吗?”璎珞关切询问。 姜扶光撑起身,靠在迎枕上,揉揉额头:“我没事……” 第218章 让她心软 璎珞担忧地喂长公主吃药。 姜扶光想要自己来,可身上软软的,使不上半分力气,只得由着璎珞喂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放了穿心莲,一阵苦意,仿佛穿进了心里。 她不觉想到,昨日进宫之前,姬如玄也像这般,喂她吃了一碗黄芪四红粥,淡淡的甜枣蜜意,一下漫进了心里,她满心都觉得甜。 一碗药终于见底了。 姜扶光又问:“杭州郡的奏报进京了吗?新安县的大雨停了没有,徽港的潮讯涨了多少?” 璎珞眼眶不由一湿:“您这一病,连陛下都惊动了,陛下让您仔细养着身子,今日连奏折都没往长公主府上送。” “这样啊,”姜扶光呆了呆,“你出去打听一下,杭州郡的奏报实情。” “长公主,”璎珞拔高了声量,“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不能再操劳了。” 姜扶光靠在软枕上,半晌没有说话。 “对了,”她嗓音发疼,一说话,就难受,“玉簪呢?” “什么玉簪?”璎珞愣了一阵,突然反应过来,昨天长公主一直握在手中,已经断成两截的凤凰玉簪。 姬公子送的。 “那支凤血玉凤凰簪,”姜扶光有点急,从软枕上起身:“我记得,我昨天一直拿在手中,是不是落在哪里了?” 璎珞轻抿了一下嘴角,从长公主的枕边,取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默默地递给她。 姜扶光连忙接过盒子,打开锁片,看到躺在里面的玉簪时,不由松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紧接着,她看着断成两截的玉簪,又怔忡不语。 “长公主别难过,”璎珞轻声道,“内廷有工匠,可以将玉簪修复如初。” 床榻旁的香案上,熏着芳香燥湿的香,烟丝袅袅升腾,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恍惚又想到,簪断玉碎时,那‘哐当’一声轻微,仿佛碎在她的心上。 良久! “不了,”姜扶光拢上盒子,递给了璎珞,“碎了的玉簪不吉利,修补也无济于事,拿去内廷,打造一只手串吧,要在珠子上面刻凤凰纹。” 璎珞低头应是。 这时,玛瑙走进了屋里,将一封厚厚的信呈上:“长公主,是北苑命人送来的信。” 她怔怔看着这封信,过了好大半晌,这才伸手接过,用了最大号的信封,厚沉沉的一封。 “你们都退下吧!” 璎珞迟疑了一下。 “退下!”她加重了语气。 璎珞这才屈身,退出了房间。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姜扶光看向窗外,昏沉的天色,还淅淅沥沥下着雨,雨水落在树叶上,发出啪哒的声响。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自己不该打开这封信。 姬如玄肯定又在玩什么花样。 让她心软。 她迟疑良久,缓缓打开信封,里面厚厚一叠,竟是承安侯与姬如玄通敌往来的信件及详情。 姜扶光脑子里嗡地一声,仿若当头一棒。 什么大败北朝,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骗局。 她还记得,去岁南北两朝交战,北边的战报接连不断地送进京里,她每次都要拿着死亡名单,一遍又一遍地看,仿佛要将这些为国捐躯的忠烈之士的名字刻进脑海里,之后她会督促兵部,尽快将抚恤金发放给其家属。 甚至一度为此和兵部对簿朝堂。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所谓的北边干戈,只是承安侯为了一己私欲,妄图通过一场胜仗,彻底压制太尉府,达成立储的目的。 这一场仗,原本可以不打的。 那些死在北边战场上,为国捐躯的战士,原本不用死的。 他们究竟是为了大义而死? 还是为了某些人的私欲野心而死? 姜扶光浑身恶寒,凉到了指尖。 “啊!”她一挥手,将榻旁小几上的杯盏挥到地上,杯盏哐当落地,她心中余怒未消,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不正常的潮红,胸口不住起伏。 “长公主。” 守在外间的璎珞连忙进屋,见长公主靠在迎枕上,不住地喘气。 “扶孤起来,”姜扶光还病着,这一通火气下来,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手脚酸软无力,“孤要进宫面圣。” “长公主!”璎珞实在担心。 姜扶光撑起身子,就要下榻。 见她脸色由红转白,一片惨淡,璎珞哆嗦着唇,劝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连忙上前扶她。 脚才一落地,踩在床榻下的水河玉席上,一股凉意从脚心,沿着小腿,一直窜到脑子里。 她陡然清醒过来。 “你出去吧!”姜扶光坐回床榻。 “长公主,”璎珞见她脸上,着实惨淡吓人,心里实在不放心,“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女医官还在府中,奴婢把她请过来。” “不用了,”姜扶光缓缓靠进了迎枕里,“我想一个人静静。” 璎珞只好离开。 姜扶光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她恨不得马上进宫,将这些证据呈给父皇,让父皇知道承安侯自私虚伪的真面目。 可是! 这些信件全部来自北朝,她该怎么解释,这些信件的由来? 又该如何解释,自己是怎么拿到这些证据的? 整个南朝,唯一有可能拿出这些证据的人,只有从北朝遣送到南朝做质子的姬如玄。 姬如玄向来同她交好,很难让人不怀疑。 这件事一旦曝露,堂堂一国之君,被人这般愚弄、戏耍、欺瞒、蒙骗,父皇岂会轻饶了他?! 冷静下来后,姜扶光一阵恍然。 这大约就是姬如玄给她的选择题。 姬如玄把信交到她手中的同时,变相也将性命交到她手中。 他是死是活,全在她一念之间。 “疯子,真是个疯子。”姜扶光喉咙酸涩,心里堵得慌,“你难道不知吗?通敌叛国,是比谋逆还要严重的罪名,是要株连九族,只要我将这些证据交出去,就能将承安侯一系连根拔起,姜景璋就彻底翻不了身,我再也不用担心,戚氏一族会步上俞氏的后尘。” 这是她做梦都想要做的事。 如今机会就摆在她面前,她却犹豫彷徨,举棋不定。 不该是这样的。 她是南朝最尊贵的护国长公主,理该承其名,担其责,家国社稷永远是她坚定不移的选择。 她不能心软,不能! 姜扶光浑身颤抖,不停地在心底说服自己…… 听说投月票能召唤爱心~怎么样,小伙伴们要不要试试,哈哈~ 第219章 你这个疯子 第219章你这个疯子 “你时时刻刻都在设法攻陷我的心房,每当我起身穿鞋时,就会想起,你跪在我面前,自称奴,伺候我穿鞋的画面,每当我吃东西时,就会想到你做的那些,很合胃口的美食,甚至每天都在期待,你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送来……” “你甚至不惜拿命去赌,我对你的心软,你这个疯子。”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一次又一次对你心软?” “你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利用我对你的心软?” “你会没命。” “会死的。” …… 天色昏暗,淅淅沥沥的雨,一直没有停过,北苑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潮湿气息。 四足盖炉,青烟浮动,熏着芳香燥湿的香药。 姬如玄盘坐在榻上,目光落在院中,那棵歪脖子杏树上结满了黄澄澄的杏子,饱满又喜人。 倒是可以做蜜杏脯,给姜扶光当零嘴。 不过,改天去打听打听,哪家蜜渍杏脯做得好吃,跟着一道学一学。 突然想到不久前,送去长公主府里的信,嗤笑一声,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姜扶光有多重情,他比谁都清楚。 她书房里摆了一本北朝编年纪事,记录了俞氏从北朝第一世家,渐渐走向衰微,被流放素叶城的经过。 那本书就搁在书架上,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书页有些陈旧,书角处还微微卷起,定是被她时常翻阅。 俞氏同戚氏,有着相似的背景,相同的家世。 她一定很怕戚氏会步上俞氏的后尘,年仅五岁,就被南兴帝推到前朝,平衡太尉府与承恩公府的斗争。 她经常翻看这本书,时刻提醒自己,要成为太尉府最坚强的后盾。 姜扶光做梦都想扳倒承安侯,暗中搜集了不少承安侯的罪证。 但这些罪证,并不能彻底让承安侯倒台。 姜景璋为嫡,朝中有许多文武大臣支持他,只要不是太严重的罪名,多的是大臣为承安侯开脱。 中立派为了平衡朝中局势,防止她专权,防止太尉府功高震主,也会力保承安侯。 这么多年来,她只是暗中蛰伏。 胭脂糕事件, 西山遇刺, 行宫遇险。 承安侯三番四次算计她,欲陷她于死地,可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隐忍不发。 是因她手中没有更有力的罪证,在朝中也没有信任的大臣,贸然出手,只会引起承安侯的警惕。 这些年,她一定很辛苦。 “亲爱的长公主殿下,”姬如玄弯唇笑了下,笑不达眼底,“一个扳倒承安侯的大好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会怎么选呢?” 金宝浑身发颤,只觉得齿冷。 “我真的,”姬如玄笑容越来越深,连嗓音也带了诡异的笑意,“很期待呢?” 期待什么?期待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金宝看着自己颤抖的十指,胸口像是压着千斤巨石,他喉咙干涩:“你会死的。” “嗯哼,”姬如玄不以为然,“也有一半可能,不会死。” “您凭什么认为,自己有一半的可能?”金宝笑容带了点苍凉,“您觉得,您一个人的份量,足以同整个太尉府,那些支持太尉府的朝臣,及他们的家眷、亲朋相抵吗?她可是护国长公主,您觉得她会为了你心软吗?” 姬如玄默了一下:“我烂命一条,早在十五年前,就该同杨太史他们一同死去。” “素叶城中的俞氏族人,”金宝眼中含泪,声音一片哽咽,“那些因您而流放素叶城的大臣及家眷呢?您要放弃他们吗?” 姬如玄眉目安然,显得面容温润,连眉锋间那一点峥嵘,也隐藏了,不带一点攻击性。 “承安侯倒台了,她定能借机清除朝中旧派党羽,扫除南朝弊患,戚老将军身体大好,戚家军一改往日积弱不振,姜扶光运筹帷幄,戚凛风骁勇善战,戚家军士气凌云,定能横扫南越,重振太尉府威名。” 金宝觉得,眼前这人,是他二十一年人生之中,最正常的一刻,由内至外的平静。 金宝心中有一种不详之感。 “姜扶光是个重信之人,我助她扳倒了承安侯,”他笑了笑,“她定会完成,我未完成的使命,统一南北,救出素叶城中那些因我流放的人。” 承安侯一系倒了,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挠她。 太尉府就是她手中最尖利的矛。 戚老将军用兵如神。 戚凛风天生将星。 戚在渊骁勇。 戚言淮诡道。 姬如玄从怀中拿出一块印鉴:“在我的安排之下,北朝不堪一击。” 金宝看着那块印玺气脉内蕴,是最顶级的青田冻,这世间很难再寻到第二块。 也是曾经俞氏的象征。 印石是天然形成的石头,这世上没有一块石头是完全相同的,同一个矿坑里出产的石头,还有质地、纹理上的差别。 印石在雕刻的过程中,会产生裂纹,印石表面会呈现出天然的断茬,形成自然的肌理,根本没有办法摹刻,仿刻。 这世间也不存在一模一样的刻印。 谁拥有这块印玺,就能号令俞家军旧部。 令那些隐藏在朝廷内部,忠心俞氏,忠心皇太子的旧党臣服。 他是真的赌上了一条命。 “她有济世天下之仁心,更有为国为民的胸怀,这样看来,”姬如玄面无表情,“姜扶光才更像预言中的大天命。”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厮匆忙走进庑廊:“公子不好了,长公主方才进宫了。” 公子的信封,才送到长公主府,长公主就要进宫。 金宝鼻尖一酸,猛然落下了眼泪。 寒意一点一点浸上来,他站在昏暗的庑廊下,玄色的身影,浸在昏色的暗影中,默默把涌到喉头的腥甜之意压了下去。 “可是陛下召见?”他沉声问,声音嘶哑。 新安县大雨不歇,徽港潮讯,陛下许是召她紧急议事也不一定。 小厮哑着声音:“不曾。” 廊外风声凄厉,雨声淅沥,大风挟着湿雨,一起刮进了庑廊处,姬如玄身上的玄色衣衫都吹得鼓胀了。 金宝看着他,心中溢满了酸楚与担心,昨日公子在午门外淋了雨,身上都湿透了,之后又冒雨回了北苑,一身湿衣直到现在都没有换下。 第220章 内心是绝望的 第220章内心是绝望的 过了许久。 “这样啊!”姬如玄笑了一下,表情很平静,将手中印玺抛到金宝手中,“等时机成熟,就交到她手里吧,有了这方印玺,她定会设法保你一命。” “公子——”金宝攥着手中的印玺,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别哭了,”姬如玄望着远处的天际,眼睛很空,脸上的表情也近乎一片空白木然,“你全家都因我而死,你七岁就成了罪奴,阉割入宫,跟了我这个疯子这么多年,整天担惊受怕,也没过一天安生日子,你应该开心才是。” 金宝不停摇头,当年北朝皇帝要降罪俞氏,身为兵部侍郎的父亲,屡次奏疏无果后,在朝会日公然为俞氏说话: “俞老将军是为国捐躯,陛下不该降罪俞氏,理应恩恤忠臣,方显陛下仁德,让俞氏感念皇恩。” “当今夏土,分裂而治,故北羌频繁入侵,虎视眈眈,俞氏的兴衰,关系了北朝国祚,陛下且不可倒行逆施,招致人神共愤。” 陛下勃然大怒,将金家举家下狱。 那年他八岁,阉割入宫已有一年,因是罪奴,在宫中屡遭欺辱。 年仅七岁的废太子,悄悄将被人打的遍体鳞伤的他背进了冷宫,为他擦药治伤,将自己藏的豆饼子分给他吃。 告诉他:“你就待在冷宫吧,冷宫人少,跟着我,我保证不让你受欺负,你一个罪奴,本就只负责打杂活计,在哪儿打杂都一样,没人会管的。” 满门抄斩之后,他心里其实很恨这个废太子,认为是他害死了父母亲人。 但是! 他眼睁睁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废太子,为了让他不被欺负,奴颜婢膝地,伺候一个奴才洗脚穿鞋,给一个奴才捶背奉茶,在一个奴才面前,自称“奴”。 所有人都在大声嘲笑,曾经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皇太子,如今沦落成了一条贱狗。 公子就跟着所有人一起笑,笑得比他们更开心,更大声。 那些狗奴才走后,公子就拿着讨来的豆饼,扳成两半,将大的一半分给他。 他不要,公子就硬塞,还振振有词:“你可是我罩的人,肯定不能饿肚子,这样岂不显得我很没用?孔融让梨,也是自己吃小梨,将大的让给兄长,你比我大,吃大的,没毛病。” 那时,他内心是绝望的。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夜半起身,在院子里看到一个,不停挥着拳头的身影时,他浑身巨震。 回想从前,金宝眼泪越发不受控制:“公子,您快逃吧,长公主府距离宫中有一段距离,您一定能逃出去。” “说什么傻话……”姬如玄笑,突然停下话,眉头紧皱。 金宝见他面色一阵潮红,吓了一跳,飞快上前。 姬如玄一声闷哼,呕出一口鲜血,几缕血丝洒落。 “公子……” …… 淅沥的雨声,一直没有停歇。 永安街上空荡无人,一辆华盖宝车在街上疾行,马蹄哒哒不停,溅起水洼里的积水,车轮一轮轮轧过湿漉漉的街道。 马车里很安静。 璎珞还记得,长公主穿戴整齐后,捧着檀木盒子出来。 她欲要接过。 长公主却摇摇头:“我自己拿着。” 之后,她就一直捧着这一方檀木盒子,一语不发。 看着长公主憔悴的面容,璎珞心里有种强烈的不详之感。 也不知道姬公子,到底在信中和长公主说了什么,长公主的反应会这么大,连病重的身子也不顾及,坚持要进宫面圣。 怎么劝都不听。 “到哪儿了?”姜扶光低着头,一只涂了蔻丹的纤纤玉手,轻抚着手中檀木盒子。 璎珞掀了车窗帘子,向外张望:“到了东正街拐角处。” 姜扶光眼睫轻颤,抬起一只手,轻掀了车窗帘子,长街上弥漫着一张恼人的雨帘,飘着淡淡的雨雾,眼前一片模糊,她极力张望,一座陈旧的孤宅,在雨中伫立静默,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北苑! “停!”大约喊得太急,喉咙不由一痒,她忍不住咳了起来。 璎珞连忙倒了一杯枇杷蜜水,伺候她喝下。 马车缓缓减速,停下了。 姜扶光的咳嗽也止住了,茫然地看着雨中静穆的宅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喊停。 或许是因这一别,以后便不会再相见了吧! 她目光一阵涩然,用力眨眼,将漫出眼底的泪意忍住。 人车静默了片刻。 “走吧,”她声音嘶哑,“不要耽搁了正事。” 马车继续前行,姜扶光有些头疼,浑身酸疼,整个人昏昏沉沉地,随着颠簸的马车一起晃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 马车停下了。 姜扶光强撑着剧烈的头疼,弯腰踏出车厢,卫十二将雨伞撑到她头顶,小心地护持她下了马车。 璎珞撑着雨伞在马车旁接应。 没让她淋到一点雨。 脚落到了实处,姜扶光还没站稳,胸口突然喘不上气,身上突的冒出一阵虚汗,眼前陡然一黑,就要栽倒。 “长公主!”卫十二一把将她捞住,搂进怀中。 姜扶光靠在卫十二的胸前,气若游丝,星眸半掩,仿佛马上就要晕过去一样。 璎珞连忙从腰间的荷包里,取了一粒丹参丸喂长公主服下。 丹参丸入口,带了一丝微甜,被她用力咽进了喉咙里,姜扶光突然又想到,姬如玄总向他抱怨,丹参丸实在太苦了。 后来每回再做丹参丸,她总要多加一些蜂蜜。 真的很甜呢。 璎珞又伺候她喝了一杯参茶,姜扶光平复了片刻,终于缓过劲来:“别担心,我没事了。” 璎珞心中发涩。 怎么能没事? 新安县大雨,徽港潮讯的奏报送进京里后,长公主就没安生过,日夜操劳不停,忧思不断,身体和精神一直紧绷着。 昨晚高烧渐退了,可一直反复低烧,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消停。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又收到了姬公子的信。 接着就匆匆进宫。 雨滴飞溅,打湿了她的裙角,姜扶光拢了拢身上的毡布斗篷,毡布是用动物的毛发织成的布料,轻薄防风,还有防水的功效,贵族雨天出行,大多会穿戴毡布斗篷。 第221章 都是长公主的错 第221章都是长公主的错 璎珞和卫十二将长公主送到宫门口就止步了。 巍峨的宫门,肃穆森严,仿佛张着巨口的野兽,将长公主虚浮的身影吞没。 姜扶光等在南书房外,望着廊外雨打蕉叶,苍翠的芭蕉叶被雨水洗礼后,显得越发油绿。 小德子匆匆从屋里走出来:“长公主,陛下正在与众臣商议,派监察史去杭州郡,陛下让您回去歇着,仔细养着身子,新安县的事不用您操心。” “陛下不肯见我?”姜扶光回身,天色昏暗,窗里隐约透出摇曳的烛光,想来父皇又是一夜未眠,召了大臣议事。 “这……”小德子一脸为难,冷不丁抬头,瞧了长公主薄施脂粉的面容上,掩盖不了的憔悴与疲惫,心中不由震动。 昨夜长公主突发急症,发了高烧,消息传进宫里,陛下一夜未眠,一直等到长公主烧退的消息传进宫里,这才安生下来。 “有劳公公再去通传一声,”姜扶光低下头,看了一眼捧在手中的檀木盒子,“孤有急事禀报。” 小德子随之看到长公主捧在手中的檀木盒子:“这是长公主要呈给陛下的东西吧,若实在紧急,不如由奴婢代为传达?” 姜扶光沉默了一下,摇头:“事关重大,便麻烦公公了。” 小德子无奈,只好继续通传。 太极宫气象巍峨,拔地数丈,离地三十九台步阶,四周层峦叠嶂,仿佛坐落群山之巅,孤立苍穹。 姜扶光极目眺去,能看到一座座恢弘宫殿,矗立在雨幕中,檐牙交错、鳞次栉比,五色的琉璃瓦上浮动着潋滟水光。 一阵潮湿雨风拂过,雨珠砸在瓦顶上,一片脆响,凉意透骨,姜扶光不禁打了个激灵,拢了拢肩上的毡布斗篷。 南书房里,一片吵嚷声响,其中就数御史台,柳大夫声音最大:“新安县是两县合一而治,如今原遂安那座大坝的堰口决堤,是长公主之过,当初杭州郡李太守奏请朝廷,要加拨修检河堤、河道的款项,被长公主驳回不说,最后只批了二十万两,若当时加拨款项,加固河堤,河堤怎会轻易就被大水冲垮?” “这一切,都是长公主的错。” 几道温和的声音打断柳大夫的激愤之语,小声劝他冷静一些。 “怎么能是长公主的错?新安县大雨,徽港潮讯的奏报送进京里后,长公主连日不歇,同工部商量对策,一连往杭州郡发了二十四道加急文书,长公主都操劳病重了,你们还指责长公主?” “四年前,在长公主的建议下,加修了两座拱坝,将主坝所承受的压力,向两岸基岩转移,减轻主坝承受的冲力,保持坝体稳定,并在河岸下游一带修渠排水、引流、泄洪,这才有了南朝这几年的风调雨顺……” “臣以为,此事蹊跷,绝非长公主过失,还请陛下派监察史,查明实情。” “……” 小德子低头走进屋里,屋里争执不由一停。 出了事后,所有人都在推卸责任,可也有人就算陛下瞒了消息,却仍然忧心新安县的情况,带病进宫。 南兴帝彻夜未眠,眼里有红血丝浮现,连嗓音也哑了:“她不肯走?” “长公主执意要求见陛下。”小德子无奈禀道。 南兴帝揉了一下发胀的额头,目光落在盘踞在案的龙首熏炉,龙口微张,正在吞云吐雾。 是阿琰送进宫里的洪山香。 香入神窍,安神镇心,养精蕴神,他熏了几日后,夜间安眠舒睡,白日精神好了许多,头疼也有好些日子没犯。 既有济世仁心。 亦有贤孝德行。 若为男子,必能再治中兴盛世百年。 便为女子,也能兴国安邦数十载。 “新安县决了一座大坝,淹田数万亩,百姓受灾,水灾仍在蔓延,宫中已成是非之地,朕瞒着她消息,让她安心待在府中养病,她仍是神通广大,自有消息来源,偏要往这是非之地而来。”南兴帝脸色不大好。 她若踏进了南书房,必定要面对众位朝臣的责难。 “长公主忧国思民。”小德子回了一句。 “罢了,今天见不到朕,她是不会罢休的,”南兴帝抚了一下额头,“请进来吧!” 小德子走了出来,请长公主入内。 姜扶光得了允许,褪下毡布斗篷,递给了小德子,单薄的身子透着令人心碎的纤细。 南书房殿中的鎏金灯树上燃着蜡烛,殿中坐了十余个朝臣。 顾相、承安侯、柳大夫、兵部李尚书、户部石尚书等,朝中重臣俱在。 便连称病不出,久不上朝的戚老将军也被惊动了,看着外孙女儿惨白着脸,走进内殿,他沉了沉脸。 南兴帝坐在龙案前翻阅奏章。 姜扶光顶着殿中各人的目光,走上前。 她面色惨白,脚步虚浮,可挺直的背脊,仍然透着一股坚韧不折的刚强,承安侯都有些佩服她了。 南兴帝蹙眉,正要赐座。 姜扶光走到殿中,缓缓下跪,将手中的檀木盒举高,嗓音嘶哑,“臣,今日进宫,一为揭发承安侯贪赃枉法,欺君罔上咳……” 高烧了一整晚,喉咙本就难受,此时拔高声音,喉咙又疼又痒,忍不住剧烈地咳嗽。 大殿里,咳声不止。 整个南书房都因她一番话震动起来。 承安侯心中一阵骇然,接着又放松下来,他目光阴鸷地看了长公主一眼后,沉下脸,一语不发。 他不说话,自然有人替他说话。 尤其是柳大夫,本就对长公主不满,听闻此言,顿时怒极当场:“新安县冲毁了一座大坝,淹田万亩,百姓受灾,流离失所,都这个时候了,长公主不思救灾、赈民,只顾着权利斗争,究竟是何居心?” 他一开口,御史台就又有其他官员站出来。 “杭州太守及修河司联合奏报,言明因为河道检修款项不足,检修不彻底,这才导致大坝决堤,并参奏长公主误国误民,请求陛下降罪,以平新安县民怨纷纷,长公主要作何解释?” “新安县万千黎民,因长公主受灾受难,长公主就没有话要说?” 第222章 承其名,担其责 第222章承其名,担其责 “眼下新安县的灾情,仍有扩大趋势,新安县是大县,有四十余万百姓,倘若洪水肆掠,周边六大县区,亦要受灾,届时长公主就是千古罪人,至今长公主还在勾心斗角,不思忧患,实在令我等齿冷。” “……” 南书房大殿里,讨伐声不断。 承安侯不发一言,端着茶杯挡住了唇边淡淡的笑意。 连顾相都蹙眉了:“长公主,此事稍后再议,眼下新安县受灾,满朝上下都在商议赈灾事宜。” 姜扶光咳嗽不停,撕心裂肺。 南兴帝听着这一声赶一声的咳声,一颗心都揪紧了,猛地将茶杯掷向地面。 “住口! 场中诸人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南兴帝这才道:“地上凉,扶长公主起身。” 张德全立马过去扶长公主。 姜扶光不肯起身,勉强忍下了喉咙里的咳意:“这是承安侯勾结新安县王县令,及杭州李太守,流通私盐的证据。” 此言一出,场中又是一片哗然。 承安侯握着茶杯的手不由一哆嗦,茶水溅出来打湿了袖子,前段时间,私盐入市,导致盐价暴跌,他察觉不对,连忙命人撤了部分私盐,将价格维持起来了,这件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倒是让长公主抓到了他的狐狸尾巴。 真是失策。 柳大夫当场就要跳出来,叫戚老将军一个眼神给骇住了神儿,哆嗦了一下,老实坐着没动。 到底是征战沙场半辈子的三朝元老,看人的时候,带着一股骇人的煞气。 南兴帝蹙眉:“为何此时将这事披露出来?” “眼下洪灾泛滥,水患肆掠,”姜扶光喉咙又疼又痒,声音又嘶哑了一些,“诸如李太守、王县令这等贪脏枉法之人,实不堪一方父母官,又岂会忧国思民,助朝廷救灾济民,若不加以惩处,恐天祸之后,还要酿成人祸。” 南兴帝目光渐渐冷厉:“你所言甚是。” 接下来朝廷会调取大量物资前往新安县,事关百万民生,救灾济民之事,怎可交到这等人之手? “陛下,官府控制盐业,是为了税收,天下之赋,盐利独占三分,私盐入市,影响户部税收,侵害的是朝廷的利益。” “而且,未经精细加工的粗盐有害杂质多,色质黄黑,长期食用,会导致四肢麻木,出现肌肉和关节疾病,更严重的,会令孩童智力低下,生长缓慢、痴呆,对健康极为有害。” “历朝历代,无不禁止私盐,一旦查获私盐,无不处以极刑,请陛下明察。” 南兴帝脸色很难看:“呈上来吧!” 张德全连忙上前,接过长公主手中的檀木盒子,呈到圣前。 南兴帝仔细翻看,一应证据齐全,不仅有贩卖私盐的账册,还有销路地点,他目光淡淡瞥向了承安侯。 承安侯呼吸一滞,接着又镇定下来。 私盐一事都是交给王县令和李太守在做,承安侯府确实有干系,但干系并不多,联合朝中一些大臣,未必不能推脱罪名。 只是陛下本就对承安侯府猜忌甚重,出了这事,承安侯府的处境会越来越差。 没关系。 等新安县水灾一事闹大,长公主名声尽丧,遗臭万年,承安侯府就高枕无忧了。 姜扶光又咳了一阵,张德全倒了一杯温水递上去,她摇头不喝,猛地一磕头。 “陛下,新安县大坝决堤,未知情形如何,臣愿意前往新安县,主持新安县抗洪、治水、救灾、赈民之事,与新安县百姓共进退,潮讯一日不退,洪灾一日不平,百姓一日不安,臣誓不还朝。” 此言一出,场中大震。 连一向与长公主不对付的柳大夫,神色也不禁一阵动容,半晌说不出话来。 南兴帝目光阴沉,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不发一言。 “请陛下恩准。”姜扶光再磕头。 承安侯在杭州经营日久,李太守和王县令都是他的人,在去新安县之前,她必须要解决后患,以免到了新安县处处掣肘,不能为民请命,这才有了揭露私盐一事。 私盐本是她对付承安侯的利器,目前查到的私盐已经有六十万余引,这其中涉及庞大利益,简直令人心惊肉跳,倘若能顺藤摸瓜,查实承安侯贩卖私盐的罪名,承安侯府势必获罪。 可惜的是,私盐一案,因调查时日尚浅,目前查到的证据里,有关承安侯府的干系不多,承安侯轻易就能撇清。 终究还是打草惊蛇了。 但她不得不这样做,眼下民为重,己怨为轻,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陛下,最了解大坝的人就是臣,只有臣去,才能尽快助新安县百姓渡过灾难。”姜扶光伏地不起。 “胡闹!”南兴帝忽地站起来,怒目而视,“你看看你,都病成什么样子了?还想去新安县,你想死在新安县是也不是?” “新安县大坝以土石建造,因水流湍急决堤也有可能,李太守及御史台弹劾你的错处,还未经查实,你何故急急忙忙将这么大的事往自己身上揽。” “臣,自请去新安县,并没有将错往自己身上揽的意思,臣也并非觉得,自己有罪,而是因为咳,”姜扶光直起身子,直视天颜,咳了一两声后,掷地有声,“臣是护国长公主,承其名,担其责;” “也因臣是陛下的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更因臣是朝廷命官,本该为民生谋福;” “臣,以孤自诩,便是时刻谨记,当居高而善下,名高而责重。” 她嗓音沙哑,透着一股艰涩,却字字响亮,回荡在内殿之中,也回荡在每个大臣的心头。 众人心弦震荡,一时说不出话来。 砰的一声巨响,南兴帝忽然暴怒。 “住口。” 满殿朝臣魂飞魄散,皆是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朝廷是没人了吗?”南兴帝目光阴恻恻一扫跪了满地的官员,冷笑一声,“大事临头,只顾推卸责任,妄加指责,无一人站出来承担责任,到头来,竟要推一个重病在身的弱女子出来?” 你们的月票呢~~难道被我虐到了?可是我米有很虐啦~ 第223章 你会把命给我吗? 柳大夫顿时满面通红,伏地不起了。 几个御史台的官员,同他一般。 “陛下——”姜扶光跪在堂中,脊背挺直,眼中浮现了血丝,“我外家戚氏,满门忠烈,护国卫民,南荒之地,埋藏了无数戚氏儿郎的忠魂,我虽是女子,亦承戚氏忠心为国,济世仁心,为家国尽忠。” “来人啊,”南兴帝拔高了声量,立时有两个羽林卫现身,“长公主忤逆犯上,将长公主拘禁未央殿,严加看管。” 姜扶光猛地一磕头:“陛下……” 两个羽林卫走到长公主身前,一拱手:“长公主,得罪了。” 气氛很凝重。 陛下对长公主的拘禁,是暴怒亦是保护,在没有查实新安县大坝决堤的实情前,御史台也不敢再妄加指责了。 “众卿,就没什么要说的吗?”南兴帝神色不明。 这时,工部有官员站出来,跪到殿中:“陛下,臣工部右侍郎温亦谦,自请前往新安县抗洪,治水,查实土石大坝决堤一事,请陛下恩准。” “臣,御史台黄景州,自荐监察史,前往新安县救民、赈灾。” “臣,大理寺左少卿,自请前往杭州,调查杭州大小官员贪脏枉法一案。” “……” 出了大殿,羽林卫连忙放开了长公主。 姜扶光额上溢了一层薄薄的汗,强撑着积攒的力气,顿时如潮水般尽数褪去,她两腿发软,头重脚轻。 潮湿的雨风从廊外吹来,她不禁轻轻战栗起来。 “长公主,”小德子立时过来扶她,“奴婢扶着您。” 姜扶光定定神,靠着小德子的搀扶,一步一步走下长阶,突然驻足,向宫外远眺。 尤记得进宫前,她手里拿着承恩公通敌叛国的罪证。 信封被她用力攥着。 自从姬如玄对她开诚布公之后,她就知道,自己永远对他硬不下心肠,便有太多诡谲算计,可他内心却是那样真挚、纯粹、赤诚。 他已经身处地狱,却始终记得,要为那些为他而死的人报仇审冤,要救素叶城中,因他而被流放的人。 这样的姬如玄,怎能轻易就死在尔虞我诈的权谋斗争之下? 他应该活着去救自己想救的人,杀该死的人。 “碰到你这样的赌徒,”姜扶光缓缓闭上双眼,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我认输。” “你赢了!” “可还高兴?” 她撑着虚软的身子起身,裸着一双足,缓缓走到桌边坐下,抬手拿起灯罩,将信封点燃,火舌卷起,信封很快就燃着了。 明亮的火光,映进她乌黑的眼底,火苗仿佛燃在她的眼底。 她掀了一个杯碟,将残余的信丢在上面。 火舌将整封信燃成了灰烬,半点残余也没有留下。 姜扶光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是质子归朝,南北两朝互相交涉,欲重新议和的关键时期,不宜多生事端。 倘若这时,将此事揭露,势必要在南朝引起一番震动,南北两朝的议和,想来也不能顺利进行。 她是为了大局。 为了大局。 思绪回笼,姜扶光听着雨声淅沥,杂乱入心,真的只是为了大局吗? 她笑了笑。 沿途离开了太极宫,进了后宫,姜扶光抖得更厉害了,额头浮现密密的虚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小德子一脸惊慌:“来人,快来人啊。” 姜扶光攥住他的手,断断续续地嘱咐:“我没事……就是太累了,别惊动父皇,我睡一觉,睡一觉……” 小德子胡乱着点头。 …… 这天上午,陛下连下了十余道圣谕。 长公主忤逆犯上,拘禁宫中反省; 承安侯涉嫌私盐,触怒天颜,责令归还全部涉嫌私盐的脏银,暂停一切职务,彻查私盐案件,补盐税亏空,将功抵过; 任工部右侍郎,温亦谦兼河道监察史,前往新安县抗洪,治水; …… 无垠火海,张牙舞爪,黑烟翻涌弥漫。 姬如玄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踽踽独行,眼前不断幻化成人首分离,血光飞溅,血流成河的惨景。 一张张熟悉的脸,化为恶鬼在火海沉浮,哭嚎声穿云裂石,尖叫着向他伸出鬼爪,要将他扯进地狱。 “太子殿下,下来陪陪我们呀……” “快来陪我们……” “你怎么不下来?” “快下来……” “下来……” 姬如玄继续向前,踏过尸山血海,鬼影在他身周飘荡,发出阴森恐怖的笑声,对他说着怨毒的话。 “你们天生对立,是宿命的仇敌,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她终将离你而去。” “你逃不过宿命。” “哈哈哈……” “哈哈……” “我不信命的。”姬如玄继续向前走,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只隐约记得,自己曾经承诺过一个人: ——倘若我们之间隔了千重万水,你就在原地等我。 ——我会踏平这千山重重,万水迢迢,走到你面前。 有人在等他,所以不能停下。 要一直走。 一直走。 走到她面前去,告诉她:“我来了。” 眼前的厉鬼,化作她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看着他娇笑着,用柔媚的声音一声声地唤他。 “君玄哥哥——” “君玄——” 姬如玄停下了,‘她’躺进他怀中,柔软的双臂,宛如蔓藤一般缠住他的脖颈,微微用力,让他低头俯身。 “君玄哥哥,你会把命给我吗?”怀中的‘她’,仰起脸,朱唇一点口含芳,就停在他唇边。 姬如玄听到自己说:“会!” 怀中的“她”,笑得香肩微耸,雪脯乱颤,婉转的嗓音,宛如咽啭莺啼,娇嫩得令人想要堵住她的檀口。 “那你留下来陪我,”她又凑过去了一些,红唇似有若无地挑逗他,“好不好?” “君玄哥哥,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君玄,留下来。” “陪我。” “……” 如泣如诉的哀求,不停地在耳边响起,姬如玄极缓地伸出手臂,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按进怀里,张了张口…… “怎么回事?”古医师脸色微变,“刚才还好好的……” 他抓起姬如玄的手腕,再为他探脉,神色骤变。 第224章 公子熬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古医师一脸不可置信,“才片刻工夫,公子的脉象,急转虚弱,像是……像是……” 他猛然一个激灵,仿佛被人掐住了脖颈一般。 公子熬不住了。 金宝泪如雨下:“不可能,公子身体一直很好,不可能淋了几场雨,突然就不行了,之前明明还好端端的……” “是余毒反噬,”古医师深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来,都是他在帮公子压制余毒,“他从小身中奇毒,虽然侥幸解了毒,但余毒深入肺腑,很难拔除,只能以功法压制,他每次运完功,内力耗损,无法压制余毒,就会出现血亏气虚的迹象,这是余毒在反噬。” 金宝愕然地瞪大眼睛:“这、这不是骗人的吗?” 他猛然呆住。 这才是真相,所谓的功法太过刚猛,每次动武之后,就会出现气虚血亏的说辞,才是假话。 九分真话挟杂了一分假话,连他这个贴身伴从也瞒过了。 “他心神大伤,没有求生意志,功法无法压制余毒,余毒反扑十分激烈,能不能熬过去,要看他自己。” 古医师摇头叹息,连忙从药箱里取出一套银针,为姬如玄施针。 “公子,快醒醒,”金宝面色惨白,跪在榻前,一遍一遍地喊他,“长公主来了,她来看您了,醒醒啊……” 眼前的‘她’,不停地大喊着:“留下来,陪我。” 他缓缓将‘她’按在胸前,手臂绕到了她的脑后,手指不轻不重捏着她后颈的嫩肉,嗓音幽冷至极。 “不!” 咔擦一声,他一把拧断了‘她’的头。 他拿回这只手,仔细观察,指节苍白修长,手背筋络,微微凸起,轻轻一握,力量沿着筋络,迸发出来,轻而易举就能捏碎一个人的颈骨。 “冒充谁不好,”姬如玄不紧不慢地擦着手指,不可思议地笑,“非要冒充她?” “孤拿命去喜欢的人,岂会认错?!” 姬如玄感觉身体正在不停地往下坠,深渊无尽,一点点将他吞噬,周围越来越暗,越来越冷。 就在他摊开双手时,眼前出现了一片光,耀眼刺目,令他睁不开眼,他看到了杨太史,慈爱地向他招手,对他说:“回去吧!” 他下意识伸出手。 杨太史摇摇头,推了他一把,他身体踉跄倒地,杨太史消失了,另一个娇美的少女,撑着一盏玉兔捣药的花灯,缓缓朝着他走了过来。 灯光趋散了四周无尽的黑暗,朦胧的光笼罩在她身上,她轻抿着嘴角,颊边的浅梨涡浮现。 “君玄,来!”她向他伸出手。 姬如玄站在原地没动,她是假的,是恶鬼变成的,要将他拖向地狱,让他永不超生,他不能上当。 “来。”她继续伸手。 他颤抖着伸出手,忽然又缩了回来。 假的,一定是假的。 不能上当。 “来呀。”她不厌其烦地伸手。 姬如玄仿佛受到蛊惑一般,向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和她五指相交,紧紧地扣在了一起。 半个时辰后,古医师累得满头大汗,整个人虚脱一般,瘫倒在地上,姬如玄睁开眼睛,视线落到金宝脸上。 “阿琰来了?”他气若游丝。 那时,他隐约听到了这一句。 金宝扑到榻前:“公子,承安侯因为涉嫌私盐,触怒龙颜,陛下让他彻查全国私盐,补户部盐税亏空。” “不是通敌叛国。” “您赌赢了。” 公子不是赌了一条命,是真的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姬如玄气息微弱,努力撑开眼睛,张望四周:“她,没有来。” 榻边的金宝浑身一震。 “她呢?”姬如玄要起身。 金宝不敢抬头,小声道:“长公主忤逆犯上,被陛下拘禁在宫中,您就算去了长公主府,也见不到她。” “为什么?”他声音越来越轻。 “不知道,”金宝哽声,“俞二没有消息过来。” 屋中安静下来,死水一般的寂静。 “嗯。”他应了一声,再次昏迷过去。 金宝心中一急,古医师急忙道:“暂时没事,只是此次功法反噬太过剧烈,对身体损伤极大,可能要在榻上躺几天,才能下地行走,不要惊慌,这阵子仔细养一养,身体就能彻底恢复。” 只要功法运转,余毒就会被压制。 …… 王县令的夫人,是林氏旁支之女,长公主从林夫人入手,查到她名下有一家名叫“集雅斋’的古玩铺子。 这也没什么,铺子是正经经营,林夫人也没有沾手私盐,根本不可能查到什么。 坏就坏在,长公主心思缜密,半点蛛丝马迹也不放过。 她查到,林氏族中五房的子弟,三不五时就会去这家铺子,脱手一些腻歪的古玩字画,或购买一些看中的古玩字画。 双方买卖,流通金额颇大。 这原也没什么,古玩行当一掷千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林氏是杭州郡望族,买卖东西手笔大,也说得过去。 而且王家和林家是亲戚,照顾亲戚生意,再正常不过了。 但长公主偏就将林氏五房查了一个遍。 至此,仍没查出任何同私盐有关的蛛丝马迹,换作旁人,大约也就放弃了。 但长公主偏就,将林氏五房查了一个底朝天,查出五房花销太大,沿着这条线索,查到五房名下产业的盈利情况。 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来。 五房名下产业,每个季度的盈收,并不足以支撑一大家子挥霍无度。 由此推断,五房定然还有其他来钱的门路。 顺藤摸瓜之下,查到私盐。 王县令牵扯其中。 那么‘集雅斋’,就是一个脏银转换地,将彼此手中的脏银,经过正常生意往来,在市面上流通,把脏银变‘干净’,就算有人发现了不对劲,查双方的账目,也查不出任何问题。 没有账目为证,证据不足,最终也会不了了之。 但凡长公主大意分毫,就不可能查到林氏族中。 承安侯头一次感觉,自己遇到克星了。 凡走过必留痕迹,便是再谨慎小心,遇到心思缜密,抽丝剥茧的长公主,总要露出几分破绽。 第225章 吃力不讨好 “让我彻查全国私盐案,补盐税亏空,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长公主的意思。” 屡次栽在长公主之手,承安侯脸色铁青。 私盐一案,查到了林氏族中五房,令陛下对林氏大为火光,可家族分枝,也牵扯不到他头上。 坏就坏在,长公主还查到,林氏五房每年‘孝敬’承安侯府大笔银子,这笔银子,就是贩卖私盐的脏银,经过‘集雅斋’生意流通之后,‘洗白’的银子。 承安侯府收了‘脏银’,谁会相信承安侯府和私盐没有关系? 这笔‘脏银’就是承安侯府涉嫌私盐的铁证。 “因为没有实质证据,证明承安侯府参与私盐获利,就无法定承安侯府的罪,”承安侯双手握拳,狠狠击到桌子上,“可彻查私盐,却是吃力不讨好。” 福安心中也是暗叹:“私盐屡禁不严,是因私盐利润奇高,沿海一带,盐徒横行,千百为群,持械贩私,各地官府、世家、豪绅牵扯其中,陛下让您彻查全国私盐,是为了将功补过,这差事要办到陛下满意,倘若不能查出一些眉目,陛下就能治您一个督案不力之罪。” “长公主此计十分毒辣,是要借机分化您在朝中的党派势力。” 查出一些眉目,势必要得罪一大批人。 查不出来,陛下这边也不好交代。 承安侯默了片刻:“长公主既然查到了林氏五房,继续暗中调查,定能查到承安侯府身上,她是为了控制杭州郡的局势,这才将查了一半的私盐案揭露出来。” 一旦查实承安侯府涉足贩私,承安侯府的风光也到头了。 长公主不会不清楚这些。 但为了新安县万民,仍是放下了私怨。 连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钦佩,还是庆幸。 “好在,长公主没有继续查下去,”承安侯蹙眉,“眼下情况,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控的地步。” 福安低头不语。 “推一些替死鬼出来,同贩私背后涉嫌的世家、豪绅,及官员私下商量,凑一大笔脏银交公,花钱消灾,让陛下满意了,差不多也能过,虽然得罪了一大批人,同时也掌握一大批官员的把柄,令他们为我所用。” 这种事有利有弊。 福安点头:“那杭州郡那边……” 承安侯蹙眉:“陛下另派了大理寺的官员,前去查明私盐实况,李太守和王县令都保不住了,保不齐还会波及浙州大小官员,现在满朝文武的目光都盯在承安侯府身上,不要轻举妄动,浙州的事暂时不要插手。” 刑部虽然管天下刑名,但其实管的还是民。 大理寺只要是重大案情都能管。 大理寺历年来挑选的官员,都是深受陛下信重的寒门仕子,有陛下做靠山,他们很难被世族收买。 大理寺还关联了皇城司,二者经常协同办案。 涉及了皇权,谁也不敢轻易染指。 大理寺掌控在陛下手中,就能基本保证吏治清明,司法公正。 这是要抛弃浙系官员,福安心中不由一紧:“这样一来,承安侯府在浙系多年的经营,也要毁于一旦。” 从皇城司到兵部,再到浙系,承安侯府真是损失惨烈。 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侯爷要不惜一切代价除了长公主,有长公主在的一天,承安侯府就永无安宁之日。 “对了,”承安侯心中在滴血,蹙眉又问,“新安县大坝毁堤一事,可有处理干净?” 王县令办事还是十分牢靠,只是王县令很快就要获罪,他担心王县令嘴上不牢。 “长公主涉政以来,主张兴修水利,让陛下越来越重视工部,工部得了不少甜头,故工部向来同长公主同气连枝。” “陛下派了温亦谦查实大坝详情,对我们很不利,温亦谦不仅出身寒门,为人也迂腐得很,时常与一帮寒门学子,赞扬长公主有济世之仁心,更有治世之胸怀,对长公主推崇倍至,是长公主在朝中最忠实的趸拥,这人有些手段,定会想方设法替长公主摆脱干系。” 福安立马道:“侯爷请放心,毁堤淹田,祸害百姓,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王县令就是再蠢,也不会吐露半句,否则他满门都保不住了。” 死自己一个,还是死全家,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承安侯这才放心了。 “再等等,”承安侯缓下了心中的焦躁情绪,“等新安县的灾情奏报进京,就放出消息,大坝因检修款项不足,检修不彻底,这才被大水冲垮,将矛头指向长公主误国误民……” 新安县的灾情,一时半会很难估量统计,奏报还没进京,陛下将长公主拘禁在宫中,是为了保护长公主,不让长公主受到太大的波及。 但是! 等灾情一进京,他就会联合御史台,及朝中大臣弹劾长公主,要求陛下免除长公主临朝摄政。 之后挑动杭州郡民怨,呈万人书,废除长公主护国封号。 长公主惹了民愤民怨,陛下也护不住她。 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彻底除掉她。 承安侯府的一切损失,都是值得的。 福安想到新安县及附近县区百万民,心口一阵狂跳。 “事后,我会启奏陛下,让三皇子同弦照一起前去新安县赈灾,”承安侯深吸一口气,脸上露了笑容,“林氏在浙州经营数代,多的是人替三皇子筹钱筹粮筹药,帮三皇子将这事办得漂漂亮亮,三皇子在弦照的辅佐下,定能将灾民妥善安置,三皇子有了贤德的名声,立储一事就再无阻拦。” 福安将颤抖的手藏在袖中,用百万灾民为三皇子铺路,坏事侯爷做了,就为了成全了三皇子的贤德之名,达成立储的目的。 何等丧心病狂? …… 天幕暗沉,阶前雨落纷纷。 杜七匆匆赶到廊下。 世子负手立在廊下,高大挺拔的轮廓,陷在一片晦暗的光影里,越显得深邃。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信,犹豫要不要上前。 “什么事?”东方毓转头过来。 杜七惴惴不安,走上前去,犹豫了片刻,递上信:“侯爷命人送了加急信,似有什么重要的事。” 第226章 千古罪人 东方毓看向他手中的信,一时没有伸手去接:“宫里可有消息传出?” 杜七知道,世子爷问的是长公主的消息,摇摇头:“这两日,朝野上下都在商讨新安县的灾情,陛下很重视此事,夜惫心力,且事细钜,事必躬亲,文武大臣们不敢有丝毫怠慢。” 东方毓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杜七继续道:“陛下连下十三道圣谕,新安县的灾情奏报一进京,监察史就要动身前往新安县。” “长公主府可有动静?”东方毓再问。 “暂时没有,”杜七摇头,又道,“主子被拘禁宫中,长公府中一应照旧,下人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由此可见,长公主御下治事之能。 东方毓这才接过信,却没有打开,他语调冷静,声音平稳,“我们在京里待了多久了?” 杜七瞳孔不由一缩:“三月进京到至今,满打满算三个月。” “三个月了,”东方毓语气有些微微恍惚,“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整整三个月,他同长公主完全没有任何进展,端午节过后,长公主操劳国事,连见面的机会也寻不到。 想到近来朝堂风云变换,杜七心中隐有预兆。 东方毓抬目望天,天幕灰沉,正在酝酿一场更可怕的狂风暴雨,“这天,是眼见着变了。” 杜七心口发紧。 “近日风雨变换,”他自嘲一笑,脑中浮现了行宫里,姬如玄讽刺的笑容,面容一阵晦涩,“父亲在催我回去呢。” 杜七声音有点颤抖:“陛下要与登州联姻,世子爷是奉命留京,世子爷何不将心意告知侯爷?” 侯爷还能违抗圣命吗? “登州是地方诸侯,历来受朝廷猜忌,”东方毓轻叹一声,“不能干涉朝纲,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避嫌。” 而且戚家军积弱,岭南情形严峻,未知情况如何。 父亲不会在这个时候同天家联姻。 杜七喉咙一哑。 “你没有发现吗?”东方毓神色黯然,“端午节过后,行馆这边的耳目多了许多。” 文武大臣的耳目都到了行馆。 强留有害无益。 这段时间,他一直低调行事,连长公主也没见过。 杜七心里很难受。 “新安县大坝冲毁,”东方毓微微一叹,“等奏报进京后,一场权力倾轧,就会彻底展开。” 长公主未必能安然脱身。 他想帮她。 可地方诸侯不能干涉朝纲,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有什么脸面留下? “您打算什么时候回登州?”杜七问。 “等新安县的灾情奏报进京后,就向陛下请辞,”东方毓心中有些狼狈,看着廊外淅沥雨声,“回到登州后,尽我所能,多筹备一些粮药送去新安县,助新安县平复灾情,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朝中的尔虞我诈,他帮不上忙。 那么竭尽所能,助她妥善安置新安县万民,想来这也是她所求的吧。 杜七眼睛发涩。 地方诸侯,无诏不得进京,这一次离京,世子爷不知何时才有机会上京。 倘若陛下不诏世子爷进京,世子爷这辈子岂不是再也见不到长公主了? 世子爷那么喜欢长公主。 每次见了长公主,分明是那样欢喜。 行馆书房里,就有一幅世子爷亲手画的御马图,长公主一身红衣,如火如荼,看一眼便觉得夺人精目,慑人心魂。 他突然又想到,挂在书房里那盏玉兔攀桂的花灯,原是打算送给长公主的,后来被北朝质子搅和了。 有一次他去书房收捡,不慎看到灯座下的谜语:久别重逢。 一见喜! 又名穿心莲,一见穿心,相见皆是欢喜。 复名苦草,相思如苦草断肠。 从此,一见欢喜是你。 相思穿心亦你。 断肠亦你。 “来日方长,”东方毓的目光,看向阴沉的天幕,眼中闪动着暗芒,“我还有机会。” …… 新安县的灾情终于奏报进京,淹田万亩,受灾百姓高达数万,大雨仍未停歇,潮讯仍未退去,灾情仍在蔓延。 一时间流言四起。 是长公主驳回杭州郡有关加拨河道、河堤款项的奏报,导致大坝检修款不足,检修不彻底,酿成了如今祸事。 新安县的灾情是长公主一手造成。 长公主祸国误民,是新安县的罪人。 长公主不该临朝摄政。 长公主该以死谢罪。 长公主…… 外边喧嚣尘上,群情激愤,口伐笔诛,金宝心尖发颤。 打听消息的小厮,气喘吁吁:“公子交代过,要注意宫里宫外的动向,有什么消息及时禀报,可是……” 眼下正是公子压制余毒反噬的关键时期,古医师再三交代,定不能惊扰了公子。 金宝有些六神无主,在大厅来回踱步。 犹豫再三,他咬了咬牙:“我去见公子。” 小厮脸色一白,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说,公子都为长公主‘死’过一回了。 金宝匆匆走进内室,俞二掀帘子,无声朝他摇摇头。 “古医师在为公子施针,压制余毒反噬,现在还不能见你。” 金宝心急如焚,透过薄薄的纱帘,看到公子盘坐在铺了玉席的榻上,衣衫半褪到了腰际,裸露在外的躯体,扎了密密麻麻的银针,整个人被扎成了‘刺猬’。 古医师表情很严肃,不时捻动银针,银针不止地颤动,公子的神情尤为痛苦,喉咙里发出闷哼声。 他紧抿着唇,将薄唇压成了一条细线。 “怎么回事?”金宝小声的问。 “自己作死呗,”俞二用力翻了一个白眼,“不听医师劝告,在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强行运功,又遭到了功法反噬。” 金宝叹气:“没见到长公主,他也不能安心。” 俞二没好气:“长公主拘禁在宫里,被皇城司层层守卫,他就是插翅也见不到人。” 想到外面那些传言,金宝一阵唉声叹气,发生了这种事,公子想杀人的心都有,又怎么能安心休养呢? 等了一刻钟,古医师终于收针了。 金宝惴惴不安地走进屋里,心里想着该怎么向公子禀报,一双猩红的眼,猛然睁开,将他盯住。 可怜的玄玄啊~麻麻疼你~这几天月票居然涨了?果然之前大家都在高考是吧,么么,大家继续为玄玄奉献一张张月票爱心,安慰安慰可怜的玄玄~ 第227章 严惩长公主 姬如玄瞳仁里阒黑一片,不带半点光亮,宛如沉沉夜幕,冷酷森然,不见半分人性,若恶鬼修罗。 让人毛骨悚然。 金宝浑身战栗,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新安县毁了一座大坝,灾情今日天没亮就奏报进京了。” 姬如玄面无表情,眼底浮现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带着噬血幽冷。 屋里一片死寂。 就在金宝以为,公子不会回应时,他嗓音艰涩,像被沙子磨过一般:“继续。” 金宝冒了一身冷汗:“随同灾情奏报一起进京的,还有浙州大小官员,联名参奏长公主误国误民,罪犯滔天的折子。” 姬如玄目光冰冷,表情倏然狰狞。 金宝眼皮狂跳,加快了语速:“今日朝会,御史台柳大夫,联合御史台官员,及朝中文武大臣,弹劾长公主误国误民,要求陛下严惩长公主,给新安县受灾的百姓们一个交代,平息民怨。” 姬如玄脸上、身上不停淌下汗水,肌肉绷起,双眉紧皱:“陛下作何反应?” 金宝低下头:“陛下大发雷霆,当场命人将御史台一个蹦跶最欢的老臣,拖到殿外行了杖刑,并道工部温侍郎,才领了河道监察史一职,前往新安县查实大坝决堤一事,真相如何,要等工部温侍郎的奏报进京后才有定论。” “眼下国难当头,御史台及满朝文武,不思安排监督赈灾救民事宜,反而在朝中上窜下跳,简直枉为朝廷命官。” 屋里又沉默了一阵,姬如玄搁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 金宝迟疑道:“今日,京里多了许多传言……” 姬如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金宝被盯得浑身汗毛直立,磕磕巴巴地将流言说了一遍。 “去准备行囊,”姬如玄用力喘了一口气,“今天晚上,我要动身前往新安县。” 都过了三日,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金宝骇然瞪眼:“您是质子,不能随便离京,一旦被人发现……” “两朝正在交涉质子还朝,重新商订和谈事宜,这段时间,北苑的监视会放松,”他艰涩的语调,带着不容置疑的森冷,“替身足以应付。” “可是,”金宝极力劝说,“您体内余毒反噬,身体很虚弱,需要休养一些日子,怎么经得起长途跋涉的辛劳?” “走水路,”姬如玄眼底盘结着血丝,表情十分骇人,“下去安排。” “公子……”金宝很担心,“长公主还在宫中,您……” 姬如玄叹了一口气:“她早就不在宫里了,大坝决堤,她被拘禁宫中那一晚,想必就悄悄离京了。” 大坝没有决堤时,姜扶光就因忧心水患,说过要去新安县的话,如今大坝决堤,她不可能会安然呆在京中。 南兴帝自然不想让她去新安县。 可他除了是一个父亲,还是一国之君,事关新安县及附近县区百万民的生死,交给姜扶光他才能真正安心。 而且,新安县大坝决堤,林党把矛头对准了姜扶光。 姜扶光不会坐以待毙。 远离京中是非之地,为百姓做实事,减轻灾情带来的严重后果,查实大坝决堤的真相,才能扳回这一局。 浙州是在承安侯府的掌控之下,姜扶光也知此行九死一生,临行前在宫里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被拘禁深宫时,悄无声息下江南下。 同时揭露李太守、王县令等人贩卖私盐的罪证。 其一,是为了牵制承安侯府,令承安侯投鼠忌器,不敢插手浙州事宜; 其二,是为了掌控新安县的局势,避免受制官府,处处掣肘; 其三,朝廷另派能为民请命的官员,才能更好的救灾,赈民; …… 她把一切都算计透了。 金宝茫然地睁大眼睛,长公主不在宫里,所谓的拘禁宫中,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姬如玄沉默良久:“把古医师带上。” 他现在身体很虚弱,功法无法运转,余毒随时都会反噬,要尽快恢复正常。 …… 姜扶光同父皇一起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之计。 被陛下下令拘禁当晚,她就在一百羽林卫,及卫十二、卫四的护送下,前往南阳郡桐柏县一处私渡。 随后一百羽林卫化整为零,有些潜伏在她四周,策应安全,有些提前一步赶往新安县。 明面上,她身边只留了卫十二和卫四,另有璎珞和一个女医官贴身照料。 姜扶光乘船沿淮河南下,五日后到达淮安。 此时,淮安一处私渡,一条渡船载了十几个渡客,船夫久候无人,以竿撑点,慢慢将船推离岸边。 岸边随风传来了一道呼声:“船家,等等!” 船夫回头,见渡口来了一行五人,领头的两人高挑瘦削,身穿黑色劲装,身上佩了武器,一看就是练家子。 后面三人,走在中间的女子,身上披着一件青色的挡风斗篷,戴了兜帽,脸色苍白清透,带了病容,一股子弱不胜衣的娇柔。 只看一眼,便知这女子气度不凡,身上透了泼天贵气。 卫十二从怀里取了一锭银子,抛向船夫:“船家,麻烦稍带一程。” 船夫一把接过银锭,当即面露喜色,忙将船撑了回来,伴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客官,我的船大,两人行桨,安全又稳当,五人一起上船,也坐得,此处渡口人较少,每天两趟船,错过这一趟,下一趟就要等到明日上午。” 姜扶光眉目含笑,哑声道:“有劳船家。” 渡口风大,她一开口,便有一阵凉风倏然灌进喉咙里,忍不住捂嘴轻咳,可见是病得不轻。 船夫受宠若惊,这么一个浑身贵气,长得跟仙女一般的贵人,同他们这些穷苦人说起话来,不仅面容含笑,连声音也是温雅客气。 “主子——”璎珞紧张起来,这一路长公主赶路不停,风寒不仅没好,反而又有加重的趋势。 女医官劝她寻个客栈休息一晚,她都不肯。 直言,眼下新安县灾情还在蔓延,晚一时到,受灾的百姓就要多一些,要尽快过去抗洪、治水才是。 姜扶光摇摇头:“先上船吧,不要耽搁船家做生意。” 第228章 贼船 船室里有十来个人,里头还算宽敞。 璎珞上前与船客交涉:“我家主子身子不适,不宜与人拥挤,便有劳各位行个方便。” 说完,就拿了银钱打点。 船客见她们一行人通身气派,身边还带了护卫,也知道他们不好惹,见璎珞客客气气,出手大方,也没什么不满。 十几人痛痛快快拿了钱,同人挤作一堆,将更大的空间让出来。 船夫点篙,将船推离岸边,随后便随水势,一边撑船,一边给客人说着当地掌故。 他颇是健谈,一看就是个灵通的人。 姜扶光给璎珞使了一个眼色。 璎珞会意:“不瞒船公,我家主子此去杭州,是为寻医问药,听闻新安县一连下了十余日大雨,还冲垮了一座大坝,也不知那边情况如何?” 这处渡口,地处京杭运河一个小私渡,往来客旅众多,船家定是知道一些情况。 果真,一提这事,船夫就说:“大雨还在下哩,潮讯也一直没退,前日我接了几个新安县逃灾的船客,他们家就在大坝附近,听他们说,大雨一连下了许多天,大坝还好端端的,至少能撑个把月。” “新安县十里八乡的里正,一直在组织村民准备泥沙、土袋、石头,一旦大坝水位升高,就组织村民筑堤,可是一天夜里,大家听到嘭一声响动,大坝突然缺了一个大口子,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船客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些人认为,这土石坝塌得蹊跷。 有些人认为,土石坝不牢固,下了这么多天的雨,塌了也很正常,就是苦了附近的百姓。 姜扶光蹙眉,大坝在冲毁之前,不可能一点征兆都没有。 卫十二一向警惕,上船后便护在姜扶光身边,抱着长刀,靠在船舷上,打量了下同船之人。 卫四则蒙面,坐在船头警戒。 河心风大浪急,船体开始左摇右晃,乘客无不惊慌失措,姜扶光旁边一对中年夫妻,更是大声尖叫起来。 卫十二一手按住长公主的肩膀,助她稳住身形。 异变突生。 那对夫妻中的妇人,身子往姜扶光身边一斜,蓦然手探入袖,竟摸出了一把匕首,便朝姜扶光刺来。 “找死。”卫十二目呲欲裂。 但这妇人还没近身,船客里一道身影窜出,五指牢牢钳住妇人手腕,喀嚓声响起,妇人手腕脱臼,疼得脸色发白,发出惨叫。 “留活口。”姜扶光声音嘶哑。 假扮船客的羽林卫,一个过肩摔,将妇人摔倒在地,随之将她按在地上,将之制伏,与此同时,卫四也制伏了中年丈夫。 “主子,”羽林卫单膝跪地,拱手,“刺客已制伏。” 趴在地上的二人,死死地盯着姜扶光,双眼里满是惊骇。 姜扶光神色淡漠:“先绑了。”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船上渡客惊慌乱叫,有些胆子小的,甚至当场哭了起来。 船头的船夫更是吓得瘫在船头,忘记撑船了。 “我的护卫不会伤人,大家安心乘船。”姜扶光声音温雅。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过镇定,语气太沉稳,胆子大些的人,渐渐镇定下来,但心里还是怕得很。 到了傍晚时分,船终于靠岸了,渡客拿了自己东西,头也不回逃命而去。 姜扶光立在船头,眺望河岸,若有所思,想起方才惊险一幕,犹心有余悸:“现在没人了,船公可否如实相告?” 船公动了动唇,眼中透出惊骇来,没有说话。 姜扶光轻笑一声,嗓音嘶哑,伴着阵阵咳嗽:“可是水匪?我曾听说,江淮一带,常有水匪出没,打劫过路旅客,这二人一出手就是要害,便不是一般的水匪,船公常在渡口往来,想来接触不少。” 她此行为了避人耳目,也是为了图快,没有乘坐官驿船,一路上乘的都是私渡私船。 今日上了一条贼船。 船公一听这话,双腿一软,扑倒一声跪倒在船上:“小人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请贵人饶命。” 他在渡口干了几十年,迎来送往,也是长了见识的。 这女子浑身冒着贵气,身边带了护卫,还有护卫暗中护送,虽是满口吴侬,却带了豫州口音,那可是天潢贵地,是洛京所在地。 “既不是一伙的,为何水匪会出现在你的船上?”姜扶光语气平淡,仍是温和。 船公脸上灰败:“他们是附近清水帮的人,淮安一带大小私渡,都是他们的地盘之内,他们盘踞在这一带,收船公保护费,劫掠杀人,尸体往河里一扔……” 姜扶光神色渐渐凝重。 坐船路过的乘客,大多是外地人,杀人投河,神不知鬼不觉,因寻不找尸首,只能算失踪案,这种案子,往往不会投入太多人力、精力,往往过一段时间找不到人,案子就不了了之。 地方匪徒势力,如此猖獗,肯定是官府不作为。 估计这上上下下都烂透了。 璎珞取了一锭银子,拿给船公:“今日这事,便有劳船公代为保密,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家主子的事。” 船公顿时大喜过望,连连保证,不会吐露半个字,连忙接下银钱,磕头谢恩。 姜扶光看船夫远去,交代羽林卫:“跟上去。” 羽林卫拱手而去。 卫四审问完两个水匪,回来禀报:“清水帮是淮安一带,最大的水匪势力,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姜扶光听得直皱眉,这两个刺客,在清水帮应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消息是审问了不少,却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东西。 “把人交到羽林卫手中,让他们处置。”羽林卫更擅长审问消息,兴许能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此时天色已晚,渡口没有行船,不能继续换乘赶路,姜扶光一行人,寻了附近一个村子,打算借住一晚。 姜扶光刚进村口,拿着蒲扇纳凉的老汉,声音苍老:“姑娘,你咋到了俺们村子?” “老丈人,”姜扶光声音温雅,“我们一行人,赶路到了前边渡口时,天色已晚,渡口没有行船,打算在贵地借住一晚,还请老丈人,行个方便。” 作者是亲妈咩~所以,可以要月票票吗?作协有一个采风活动,从6月14日到6月16日,这几天为了不断更,犹鱼每天都在赶稿赶稿~ 第229章 抵达杭州 老汉身形矮小,眼底泛黑,嘴唇发紫,整个人几乎瘦脱了型,乍眼一瞧,有些畸形。 她心里一咯噔,一股寒意不止地从脚心,一直窜到心里。 “姑娘这话言重,”老丈人见这姑娘通身气派,语气带了点谨慎,“姑娘只借住一晚?” 姜扶光颔首:“明日天一亮就走。” 老丈人想再探问几句,可能觉得这一行人不好惹,又不敢多问,怕惹恼了贵人,只得点头应下。 璎珞上前使了碎银。 老丈人立马满脸含笑,将姜扶光一行人领进村子。 姜扶光注意到,老汉走路时,双腿有些僵直,显得很不自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心里陡然涌现了一股酸胀,探问:“您今年多大了?” “四十哩,”他一笑,咧了一口黑牙,还掉了一颗门牙,“俺们村里的人说,俺老当益壮,肯定能活五十。” 姜扶光用力攥住袖中的双手。 江南一带物资丰富,人均寿命要比许多穷困地区要高许多,四十岁,正当壮年,可这个老汉,已经走完了人生的风华正茂,垂老矣矣,即将迈入死亡。 这个村子的人,可能寿命普遍不高,活到五十,对所有村民来说,都是难得的高寿。 村里来了陌生人,引来了村民围观。 村子比想象之中还要破败,姜扶光留心观察村中人,眉头轻蹙。 卫十二注意到她的神色,小声询问:“这个村子,可有什么不妥?” 姜扶光摇摇头,神色有些恍惚。 这时,一个孩童从斜刺里冲出来,大约是跑得太急,身子一个踉跄向姜扶光撞来,卫十二本能抽刀。 姜扶光急声:“别伤人。” 卫十二将刀按回去,孩童扑倒在姜扶光的脚边。 “怎么样?有没有摔伤?”姜扶光连忙弯腰,将倒在地上的孩童扶起来,顿时她双眼凝住。 孩童头发稀疏枯黄,长得十分瘦小,允着脏兮兮的手指,淅沥地流着口水,对她傻笑。 她的手开始颤抖。 缓缓闭了闭眼,姜扶光微笑着,从腰间的荷包里,取了一枚枇杷糖,打开糖衣,温声道:“甜的,给你吃好不好?” 孩童愣着没动。 姜扶光以为他没听懂,将枇杷糖塞进他的嘴里。 呆滞的双眼,渐渐浮现了光亮,他高兴地笑:“甜的。” 姜扶光看着他眼中的光亮,轻抚了下他稀疏的头发:“真乖。” 孩童的母亲,猛然松了一口气,急忙上前,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迅速抱走了自己的孩子。 村民见贵人和善,神情渐渐放松了。 老丈人腾了一处过得去的屋子,让姜扶光一行人住宿,村民很热情,送了干净的铺盖,及一些蔬菜鸡蛋,还有一只鸡过来。 这已经是村子里,最好的东西。 璎珞折了银钱,村民客气地推托后,高高兴兴地接下来了。 姜扶光走到厨房,查看了柴米油,目光定在瓦罐里发黄发黑的盐时,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清水帮不仅是淮安一带最大的水匪,还是最大的私盐贩。 这一晚,姜扶光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那个孩童已经九岁了,可个头却如六七岁的孩童一般矮小,同他说话时,他反应明显迟呆。 百姓要种地务农,农闲时,还要做工,服劳役,食盐量比较大。 他们长期食用不健康的私盐,导致身体早衰,发育迟缓,四肢僵麻,甚至是短寿…… 这是姜扶光,第一次直面私盐危害。 令她浑身恶寒,毛骨悚然。 夜半时分,羽林卫终于打探消息回来了:“那个船公,果真是清水帮的人,属下顺藤摸瓜,寻到了清水帮一个据点,船公已经秘密解决。” “继续查,”姜扶光神色冷漠,“清水帮涉及私盐,沿着这条线索,往当地官府、世家、豪绅身上查。” 私盐不是她此行的目的。 但往往私盐背后,涉及了制盐、运输、脱销,上上下下的关节,里里外外的关系、人脉、渠道都要打通,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链,蛛丝网结一般,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浙州肯定牵涉其中。 承安侯无法插手浙州之事,她就能瓦解浙系私盐行当,拔出萝卜带出泥,整个江南的私盐业也能清剿一番。 但私盐利润奇高,屡禁不严,宛如地里的韭菜,割完一茬又一茬,铲完一批又一批。 得想办法扼制私盐,同时在不损朝廷盐税的情况下,把官盐的价格降下来。 还要普及私盐危害,让普罗大众认识到食用私盐,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他们才不会买私盐。 羽林卫有些迟疑:“属下受皇命护长公主安危。” “既到了孤身边,就要受孤的命。”姜扶光低低地咳了几声,嗓音又哑了一些,“孤命你,联络还在淮安一带的羽林卫,彻查淮安私盐案。” 三千羽林卫,个个万中挑一,每一个都精通刺探情报,让他们来探查此事,杀鸡用了宰牛刀,最妥当不过了。 羽林卫只得领命。 第二日,天没亮,姜扶光留下一些碎银,离开了村子。 接下来,姜扶光一行人,两度没有赶上行船,耽搁了行程,六月八日终于抵达了杭州。 整整在路上走了十一日。 提早过来的羽林卫前来接应,并将杭州郡,及新安县的情况禀报一遍。 同送进京的奏报大体相符,具体情况要去新安县才能知晓。 杭州正在下雨,淅淅沥沥,不大也不小,连下不停,守城的官兵检查了通关及身份的文书,便放他们进城。 他们一行人,寻了一家名叫‘客云来’的客栈。 厅堂里,喧哗声鼎沸。 身姿妙曼的舞姬,薄纱披身,露了玉臂香肩,及大片雪肤,踏歌摇摆飞旋,纱裙高高扬起,舞姿绚烂。 雨势不停,潮讯不退,客栈商人滞留在城中,也不能出门,聚在厅堂里观赏舞姬曼妙舞姿,时不时击掌叫好。 姜扶光驻足良久,眼中一片晦涩。 她披了一身毡布斗篷,斗篷宽大,衬得娇小的身段,弱骨纤形,冰肌莹彻,当真是仪态万芳。 一个醉汉不由看痴了,跌跌撞撞向她走来,流里流气:“嘿,美人儿,来来来,陪爷喝一杯……” 第230章 杀人啊 卫十二人狠话不多,一刀划破他颈间的皮肤。 血珠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冒出来。 醉汉感觉脖子一疼,双眼惊骇,酒醒了一大半,顿时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捂着脖子惊声大叫:“血,好多血,杀人啊……” 厅堂里乐舞停了。 众人不由一阵骇然,商人走南闯北,见惯世情,一看姜扶光通身气派不凡,身边还带了护卫,根本不敢招惹。 璎珞唤来面如土色的伙计,递了一包碎银:“劳烦伙计,去请个大夫,帮这位客人看看伤。” 伙计满口应下。 姜扶光正要离开,感觉有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抬眼看去,二楼栏杆处,有两个年轻公子正在看她。 不认识的人。 她收回目光,带着璎珞上了楼。 回房之后,伙计送来热水浴桶,她脱下潮湿的衣裳,泡进温热的香汤中,惬意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一路咬牙赶路,别说沐浴,用热水擦身都是奢望。 正值六月,天气炎热,身上都腌出味来。 在热水中泡了一会儿,僵硬的四肢渐渐放松下来,浑身又酸又疼,璎珞喂她喝了汤药,她就昏沉睡下了。 屋里灯火如豆,轻轻摇晃。 这一路长途跋涉,璎珞也是疲惫不堪,见长公主睡得深,没有不妥之处,心弦一松,浓浓的睡意袭上大脑,她眼皮发沉,忍不住爬在桌边睡着了。 窗外响起细微的动静,一道暗影从窗台跃进,踩着悄无声息地步子,缓缓走到床榻前。 薄薄的幔帐后,朦胧地映出少女薄纱覆身,娇体横陈时,窈窕玲珑的身姿。 璎珞似感觉到什么动静,迷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榻边立了一道黑影,惊骇地瞪大眼睛,正要张嘴呼喊。 一道冰冷目光扫了过来。 似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璎珞顿觉不寒而栗:“姬、姬公子。” 他竟然来了。 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双颊凹陷,越发瘦削,眉骨间的峥嵘之意,几乎磅礴欲出,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气势。 “出去。”姬如玄嗓音沙哑。 璎珞迟疑了一下,脑中又浮现了,当日午门外,在伞下相拥的二人,以及那根断成了两截,被长公主紧紧握在手中的凤凰玉簪。 她低下头退出了屏风外。 姬如玄转身,抬手拢起床幔。 昏暗的灯光落在床榻前,姜扶光仰躺在枕上,面颊睡得通红,鬓发也透了湿意,发丝黏在脸颊上,泛着湿光。 似是很不舒服,她将身上的薄毯推掉。 衣领散乱,露出一对精巧的锁骨,及大片雪脯,薄而不透的蚕丝里衣,贴身透气,已经被汗水湿透。 她意识朦胧,星眸半睁,浓睫颤抖:“姬如玄……” 嗓音娇软,宛如撒娇般。 姬如玄浑身僵硬,见她闭上双眼,又睡了过去,就知道她神志不清,方才只是无意识喊了他的名字。 轻叹一声,从药囊里取了一枚褐色的药丸喂她服下:“从玉衡子那里搜刮的疗疾药丸。” 余毒反噬比想象之中,还要更严重,为免耽误行程,他在动身之前去了一趟明心观。 牛鼻道一边叹气,一边碎碎念:“你中的毒是西域邪毒,名唤‘脑神丹’,此毒十分诡异,会令人变得残忍嗜血,最后癫狂至死。” “西域曾有一王庭,用‘脑神丹’培养了一支嗜血军队,王庭利用这支军队,几乎横扫西域,后因中原大虞朝介入,西域诸国联合覆灭了王庭,‘脑神丹’从此绝迹,没想到……” 他摇摇头,看姬如玄的眼神透了怜悯。 姬如玄盘坐在蒲团上,汗水不停地冒出来,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 玉衡子摇头:“余毒每次反噬,会令人心性大变,最可怕的是,每反噬一次,对人体的影响就深一分,直到有一天六亲不认,彻底颠狂,目前还能压制,但压制越狠,反弹起来就越凶。” 古医师面色凝重:“可有拔毒的方法?” 玉衡子颔首:“余毒在他体内长达十余年之久,已经根深蒂固,深入脏腑,想要完全拔除,需要一年半载,过程之痛苦,不亚于刮骨剜心,在解毒过程中,不仅会功力全失,人也会变得极度虚弱。” 鲜少有人能熬得住这种痛苦,以姬如玄现在的处境,他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拔毒。 古医师脸色有些难看。 玉衡子道:“我先帮他施针,压制残余反噬,你从旁看着,以后余毒反噬就用这一套针法,可以减轻余毒对他的影响。” 古医师大喜过望,连忙道谢。 玉衡子一边施针,一边为他讲解针法施用,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姬如玄的气息平稳下来,面色不似之前那样难看。 玉衡子将拔毒的办法写下,交给了古医师:“我于毒术并不擅专,你或许可以借此钻研出更稳妥的拔毒方法。” 古医师以毒术见长,珍惜地将方子收好。 玉衡子又配了五毒丸:“一味压制余毒,并不可取,我按照你当年解毒的思路,做了五毒丸,以后每个月让他服用毒丸,散去全身功力,让两毒相攻,过程尤为痛苦,丝毫不亚于解毒时刮骨剜心之痛,却可以减少余毒反噬,使毒性对他的影响变小,但此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古医师激动不已,散去全身功力,余毒势必反噬,以五毒丸攻之,消耗余毒的猛烈反扑。 他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 虽然公子每个月都要承受一次刮骨剜心之痛,但脑神丹对公子的影响也会削弱,反噬也会减轻、减少。 “攻毒之后,对身体损伤颇大,要注意固本培元,仔细调养身体,他现在服用的丹参丸,就是极好的药,加大用量即可。” 玉衡子写了数个调理身体的方子。 “他修习的是道家内功,倘若能继续精进,对脑神丹这种邪毒有天然的克制作用。” 之后又从书架上,取了一本辅助修行的呼吸吐纳法,及道家打熬筋骨,增强功力的药方,一并交给古医师。 玄玄全力奔赴,不虐的,对了,我差点忘记了,最近在上PK,小伙伴们一定要全力支持,多投月票,推荐票,助力作者喔~ 第231章 合格的大冤种 玉衡子禀持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德行,又同古医师仔细交代,日常生活起居的注意事项。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时辰后,姬如玄一醒来就‘恩将仇报’了。 不仅将他好不容易积攒的药丸搜刮了一空,还叫他‘牛鼻道’。 玉衡子气得破口大骂。 姬如玄无病一身轻,就是身体还有些虚弱:“行了,改天命人给你送一批上好的药材过来。” 做人怎么能杀鸡取卵呢? 养鸡吃蛋不香吗? 想到他上次送来的一批药材,玉衡子心道,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脸色好看了一些,但看到空荡荡的药架时,他猛然回过味来。 我他妈就是个大冤种,还是那种给人做白工,还帮人数钱的那种。 他气得一阵骂骂咧咧。 观中的弟子也忍不住低了头,憋着嘴偷笑。 “臭小子,别让我再见你,”玉衡子冲着门外大吼一声,犹不解气,对观中小童道,“下次他要再来,就拦着不许进来。” 小童嘴里应着,心里却道:反正姬公子每次都不走正门,我想拦也拦不住呢。 小童又问:“那姬公子派人送来的药材,还收吗?” “收收收,收什么收?”玉衡子胸口一堵,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 但转念一想,姬如玄搜刮了他这么多好药,得耗费他多少药材,难不成就这样白给他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他又改口了:“收,怎么不收,拿了我这么多好药,收点药材怎么样了?那都是应该的!我不光要收药材,以后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就找他要去。” 小童心中一默,收了药材,做成各种世间罕见的珍药,等着姬公子下次过来搜刮,然后再送一批药材,再生丸,再搜刮…… 循环往复。 完美。 您真是个合格的大冤种。 …… 药丸入腹,姜扶光身上渐渐发热,发汗。 姬如玄喊璎珞进来伺候:“她身上湿透了,帮她擦擦身,换上干爽衣裳。” 伙计殷勤地送了一盆热水过来,姬如玄将热水送进屋里,站到了屏风后面,背对着屏风,身姿挺直。 姜扶光精疲力竭,整个人昏昏沉沉,感觉身上传来一些动静,努力睁了睁眼,眼缝里仍是一片混沌。 “璎珞——”她嗓音轻细。 璎珞连忙安抚:“您方才发了许多汗,奴婢在为您擦身换衣。” 感觉身上的黏腻散去,清爽了一些,仿佛有了一丝力气,姜扶光用力睁了睁眼。 脚步轻响,屏风前人影微晃,一双皂皮靴向榻边走来。 她眼睫轻颤,眼皮发沉,又闭眼睡了过去。 外面还在下雨,屋里漫着一股淡淡凉意,璎珞拿了一张薄毯搭在她身上,防止她受凉。 顶着姬公子瘆人的目光,璎珞低头退到屏风后面。 姬如玄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她掌心发烫,微微汗湿,手指却冰凉,指节柔软纤细,根根如玉。 “她病了多久?”姬如玄压低了嗓音。 璎珞隔着屏风:“已经十余日,许是那天下了大雨,有些受凉,当天夜里就起了高烧,发了急症。” “太医怎么说?”那时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是该怎么利用北边使臣被杀一事,赌上一条命,彻底攻陷她的心房。 “是心力交瘁,积劳成疾……”璎珞迟疑了一下,没有将‘积郁在心’说出口。 长公主本就病得不轻,便有女医官一路照料,但因一路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眼见着一天比一天虚弱,咳嗽也加重了。 姬如玄凝睇看她,便是病了,仍是柔媚如水,极尽柔妍。 人人都知道,护国长公主有倾国之容。 可美貌和柔弱能博得怜爱疼宠,换不来尊重敬畏。 天降祥瑞也好, 南朝最尊贵的公主也罢, 这些加诸在身上的光华,就像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景,终将褪去那层虚无,曝露出皇权之下的残酷争斗。 但凡姜扶光有一丝看不透,有一丝退怯,她就会跌进泥泞里,任人践踏,太尉府就会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所以她不敢怯懦。 她必须永远冷静理智,永远意志坚定,永远坚毅强大,如此才能长成参天大树,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她步步走来,历尽艰辛。 姜扶光之前发热发汗,睡了不大一会儿,就喊起渴来。 她感觉自己被人轻柔扶起,一条很有力的手臂枕在她颈后,带着淡淡甜味的水送到唇间。 碗移开,她被人轻柔放下,颈后的手臂抽离,她觉得身上有些热,忍不住撩开搭在身上的薄毯。 过了片刻,薄毯又盖了过来, 她再推开。 又过了片刻,她终于感觉不那么热,毛毯又搭到她的肚腹处。 她不由使起了小性子,撅了撅嘴,发出不满的哼叽声,用力踢开薄毯,背过身去,蜷卧而眠。 姬如玄只手抵额,忍不住笑。 热气散去,姜扶光终于舒服了,娇小的身子,拱成了一弯卧月,乌黑长发披满肩头,精巧细致的小足,微微蜷着,脚背微微弓起紧绷,小小的一只,可怜兮兮,显得她身姿纤曼,柔弱艳美。 姬如玄无法,让璎珞拿了条小毯,搭在她肚腹间。 这一次,她不满地咕嚷了几声,睁开了湿漉漉的双眼,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姬如玄……” 她眼眶微热,眼前模糊。 压抑在心底深处,有一种极致酸涩的情绪,宛如翻滚的浪潮,突然涌上心头,喷薄而出。 “君玄……” 她鼻子一酸,眼底浮现了泪光,眼前的人,仿佛云山雾罩的梦境,她急切地抓住那只正准备收回去的手。 这一次,好像抓到了。 “君玄,我难受。” 因为知道是梦,所以不必隐忍,可以尽情地柔弱撒娇。 好像担心他会放开,她手指有些娇蛮,挤进他的指缝里,与他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十指连心,姬如玄心间一阵悸动。 他动了动五指。 姜扶光五指扣得更紧,像之前在行宫那晚,他覆在她身上,与他十指相扣,温柔地亲吻她的发鬓,他的手是那样宽大、有力,握着她时,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都能带着她一起闯过,令她很安心。 第232章 君玄,我冷 “君玄……”她仰着脸,嗓音娇软,“不走好不好?我想吃你做的槐叶冷淘,桑叶豆腐,甜甜的四红物汤……” 一低头,看她星眸瞪得很大,但神志迷离,显然没有清醒。 她眼底微红,透着水光,横波潋滟,定定地凝视着他,细声细气,一片柔软,语气却又娇又蛮。 她大约以为,这是一场梦吧。 姬如玄只顾看她,一时忘了回答。 “姬如玄。”她有些恼,连君玄也不叫了,眉头紧蹙,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好——”姬如玄终于开口。 姜扶光眉眼微弯,松开他的手。 看着空荡荡的指缝,姬如玄微抿了唇。 “不许反悔,”她勾着小指头,弯着唇笑,“我们来拉勾!” “幼稚!”姬如玄哧笑一声,嗓音很轻,担心会惊醒了她,令她从‘梦中’清醒过来。 她催促:“快伸手。” 姬如玄从来没同人拉过勾,见她伸了右小指,他也伸了右小指。 “不对,”姜扶光眨眨眼,“男左女右。” 姬如玄换了左小指:“这样?” “你可真笨,”她一脸嫌弃,勾住了姬如玄的小指,“连拉勾都不会。” 姬如玄眉眼含笑,温声道:“我不会,你教我。” “好呀,”她晃了晃勾起的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不许变。”他要争取活到一百岁。 姜扶光觉得踏实了,又将手指塞进他指缝里,扣住他的手,颤了颤眼睫,合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姬如玄低笑。 睡到后半夜,外面刮起了风,雨势变大。 她蜷缩着身子,往姬如玄身边靠了靠,低哝一声:“君玄,我冷……” 姬如玄将被她嫌弃的薄毯,盖到她身上。 “不许走……”她咕哝一声,又往姬如玄身边靠了靠。 见她都睡到了榻边上,姬如玄上了榻,侧倚在榻边,她似有所觉,翻了个身子,背对着他,依进了他的怀里,单薄的背脊紧紧挨在他的胸膛。 慢慢地,娇软的身躯整个贴了上去。 床前一片昏暗,烛光透进幔帐,落在床榻旁的男人身上,将男人嶙峋的轮廓,映得深邃晦涩。 这一夜,姜扶光睡得很安心。 洛京。 承安侯正在屋里和几个幕僚密谈。 “京中的流言,已经酝酿了许久,柳大夫迂腐守旧,认为长公主牝鸡司晨,窃权乱政,向来看不惯长公主,也没少联合御史台及朝中大臣,弹劾长公主误国祸民,要求陛下降罪。” “可陛下袒护长公主,将长公主保护在宫中,对朝中一面倒的弹劾置之不理。” “开弓没有回头箭,”贾长史面色阴狠,一咬牙道,“就按照原定的计划,在新安县再烧一把火,把整个新安县都淹了,四五十万人受灾,陛下总不会置之不理了吧。” 一众人脸色惊变,难免露出不忍的神情,可动了动了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气氛一度沉凝。 承安侯蹙眉,正要开口,福安急色匆匆地走进屋里:“侯爷,宫里传来消息,长公主不在宫里,拘禁在未央宫里的人,是长公主身边的玛瑙姑娘。” 饶是淡定如承安侯,也不禁一脸震惊:“长公主不在未央宫,那她在哪里?” 这是怎么回事? “是金蝉脱壳,”贾长史牙关咬得喀啦响,深吸一口气,才冷静下来,“大坝冲毁的奏报一进京,御史台就将矛头对准了长公主,长公主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同陛下一起演了一出金蝉脱壳之计,秘密前往杭州查实大坝被毁一事,解朝中之困,再不济还能平定灾情将功补过。” 他们在京里,苦思对付长公主的方法。 可长公主已经跳出洛京,直接去杭州寻找破局之法,不论是谋略、胆魄还是城府,都远超旁人预料。 承安侯此时也反应过来了:“长公主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就毁了我们全盘计划,新安县的火不能再烧了,不然就要烧到我们自己头上。” 贾长史脸色也很难看:“现在的问题是,毁堤是否万无一失?杭州郡大小官员,为了配合侯爷扩大灾情,故意延误灾情,势必会引起长公主的怀疑,长公主定要查实一番,万一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于承安侯府而言,就是灭顶之祸。” 福安连忙道:“侯爷尽可放心,知道长公主心思缜密,李太守和王县令都心存了警惕,精心做了安排,就算长公主将他们祖宗十八代的关系往来查一个遍,也绝不可能查到什么。” “南朝有律令,因河堤失修,酿成灾祸,此罪与丢城弃地等同,是死罪,毁堤更是祸及满门,李太守及王县令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顾及一家老小,绝不会吐露半句。” 承安侯神色仍没放松:“万一呢?” 李太守和王县令身上牵扯了私盐案,等大理寺的监察史到了杭州,就要着手调查,大理寺查案的手段向来厉害。 福安又道:“杭州有修河司,一旦情况不对,李太守和王县令,就会揭发修河司贪墨河道款,导致河堤失修,长公主会将矛头对准修河司,绝不会波及到您的头上。” 因南朝水灾频发,朝廷于工部辖下设‘都水监’,并在地方设‘修河司’,负责河道修缮工事。 修河司政令仰承工部,独立于地方官府,但有关河道上的事,却仍越不过地方官员。 他们做了两手准备,一旦情况不对,立刻祸水东引,将一切过错推到修河司身上,让他们做替死鬼。 这些个修河史,每年经手这么多河道银子,没一个是干净的,只要朝廷一查,上上下下都难逃罪责。 承安侯顿时放心了许多。 一听安排了替死鬼,贾长史的脸色也好看许多:“林氏是杭州望族,承安侯与浙州骨肉相连,如今长公主去了杭州,侯爷最好不要再插手浙州,及朝中【倒长】之事,最好是想办法将浙系那边的一切干系都断干净了。” 承安侯颔首,他心中一阵恍惚,想到了弦照那的话。 到了河北以后,去了西柏坡纪念馆,还有开国伟人们的在西柏坡的故居,解放三大战役,辽沈、淮海、平津,都是我们伟大的毛主席在这里,在一间间狭小的院子指挥,胜利。。。。 好累(o﹏o)。。。。 第233章 罪无可恕! ——我们同长公主是权力之争,是立场之争,无分对错,可一旦毁堤造孽,那就走了邪路,走到了陛下及天下万民的对立面。 ——自古邪不胜正,您不会成功的,不会成功的…… 也许弦照是对的。 六月九日,小雨。 姜扶光再睁开双眼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烛火已经燃尽,只唯一堆蜡油,屋里一片昏暗,阴暗晦涩的光亮,从纱窗透进来。 身上有些酸软无力,但身子已经不像昨天那么沉了。 睡了一晚后,她的病症好像减轻了许多。 她有些恍惚,昨晚她好像梦到了姬如玄,还抓到了那只之前在梦里一直想抓,却始终抓不住的手。 那手如印象中一般坚实有力。握着她时,密密匝匝的包裹感,力道却很轻柔,令她有一种被呵护,被疼惜的感觉。 梦中的一帧一帧,都是那样真实。 真实到,姜扶光撑起身子,从榻上坐起,忍不住四下张望,却看到璎珞,靠坐在床榻前睡着了。 姬如玄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姜扶光徐徐吐出胸腔间的一口浊气,身子渐渐恢复气力,连日来昏沉的大脑,轻松了许多,感觉精神充沛。 璎珞醒了过来:“主子,您醒了,身体好些了吗??” “好了许多,”姜扶光脸上有了些许血色,嗓音没那么哑了,“昨天晚上辛苦你了。” 璎珞缓缓低下头:“您没事就好。” 姬公子临走前交代过,不要告诉长公主他来过的事。 梳洗完毕后,璎珞端了一碗四红粥过来。 四红粥软烂,入口便觉得绵软香甜,姜扶光不由一顿,看着碗里的粥,神情有些恍惚。 大约是病了许久,味觉出了问题吧。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有人叩了叩房门。 “进来!” 暗卫打探了消息,回来禀报:“长公主一连往杭州郡及新安县,发了二十四道加急文书,但衙门却并未将文书内容公开。” 羽林卫是陛下的人,用起来不如自己人顺手,临行前,长公主派了一百暗卫前往杭州郡刺探消息。 姜扶光蹙眉:“可有按照文书内容执行防洪措施?” “有,”暗卫接着又道,“但执行情况并不太好,但凡涉及银钱方面,就以款项不足塞搪。” 倘若出了问题,朝廷一查,衙门确实在尽力防预潮讯、水患,但河道款项不足,衙门没钱,能怎么办? 衙门也尽力了。 错处顺理成章就到了,不肯多批款项的长公主身上。 地方官员同京里的承安侯里应外合之下,长公主难逃罪责。 “自承安侯降爵,叶尚书倒台之后,我一直防着他狗急跳墙,”姜扶光笑容带了一点凉意,“原来搁这里等着。” 承安侯和浙州大小官员串通一气,延误灾情,扩大灾情,要利用新安县灾情扳倒她。 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但想到承安侯为达目的,通敌卖国的行径,姜扶光不由遍体生寒。 倘若大坝是人为毁坏…… “大坝冲毁之后,杭州郡大小官员都是什么反应?” 脑中浮现了昨日进入客栈,大厅里歌舞欢笑的一幕。 姜扶光心里堵得慌,倘若杭州郡真正紧急投入到抗洪救民之中,地方商绅绝不可能明目张胆寻欢作乐。 “李太守下令加固河堤,并将衙门里的衙役投入到救民、筑堤之中,新安县十里八乡的村民,也都积极配合,但,”暗卫语气沉了沉,“衙役消极怠工,近些日子,一直传出欺压百姓,与百姓起冲突的传闻。” 姜扶光心里阵阵发冷:“杭州郡至今仍未准备赈灾事宜吗?” “衙门已经在开仓放粮了。”暗卫道。 “也就是说,粮食还没赈下去?受灾的数万灾民呢?”她陡然拔高了音量,声音透了一丝锐色,“是如何安置?” 据离大坝决堤,已经过去十来日了,赈灾粮还没有发?! 倘若她没来新安县,外有浙系官员串通一气,欺上瞒下,朝内有承安侯掩护包庇,会有多少老百姓,因承安侯的一己私欲而受灾,又有多少灾民,因官府故意延误、扩大灾情而死去? 而这一切的严重后果,就全成了她的责任。 “王县令在各大乡镇外的空地上,临时设了安置点,灾民都安置在那边,”暗卫又道,“衙门发了榜文,请求当地世家商绅协助赈济灾民,杭州郡岳家,联合了当地世家商绅捐助难民,这些日子,难民营消耗的粮药物资,都是杭州郡一带的地方商绅及世家自主捐助。” “荒谬!”姜扶光勃然大怒。 杭州自古人杰地灵,世家豪族林立,其中以林家势大,岳家传承最久,底蕴也最深。 不过,在林家得势之后,就疯狂打压杭州郡其他世族,导致岳家及其他世家衰微。 姜扶光冷静下来后,吩咐:“去查查新安县大坝被毁一事,这么重要的事,李太守及王县令,肯定会找信得过的人去做,集中所有人脉,查他们祖宗十八代所有关系往来,一个也不要放过。” 杭州郡大小世家林立,林家虽然得势,却从不是林家一手遮天,尚还有被林家打压的岳系世家。 这世上聪明人多的是,李太守延误灾情,难免会惹人揣度,只要有人怀疑,就会有人留意。 她可不是那些身单力薄的监察史,到了地方之后,事事都要仰仗地方官员的协助才能办成事。 一百羽林卫,一百长公府暗卫,个个以一抵百。 蝼蚁焉能撼动大树? 暗卫心神一凛,领命而去。 屋里安静下来,姜扶光渐渐冷静下来,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方觉浑身竟冒了一身冷汗。 倘若她没来杭州郡,就永远不会知道,承安侯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为了对付她,竟不惜牺牲新安县这么多无辜的百姓。 罪无可恕! 从新安县潮讯,至今十余日,官府不作为,想来新安县那边的情况已经十分严峻。 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些受灾的百姓们,正在饱受怎样的痛苦? 第234章 遇袭 姜扶光越想越不安,唤来了璎珞:“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启程去新安县。” 璎珞连忙劝道:“现在客栈里只有三个暗卫在,不如等他们回来后再启程?” 长公主带来的人虽多,但一部分羽林卫在淮安一带探查私盐,一部分先行抵达的暗卫,还没收到传讯前来会合,身边本就人手不足,又都派出去打探消息。 “不用,”姜扶光面色凝重,“我们一行人带着护卫,已经有些惹眼,杭州郡情况不对,眼下还不能打草惊蛇。” 她现在还不能掌控整个杭州,曝露身份后,就要受地方官员的掣肘,这样对她十分不利。 姜扶光心中一阵紧迫:“灾情刻不容缓,我要立刻去新安县,查实李太守和王县令延误灾情,才能借机发作,顺利将杭州郡控制下来,迅速投入到抗洪救民之中。” 璎珞见长公主面色坚决,只好下去准备。 这一准备,就是半个时辰。 姜扶光蹙眉:“简单收拾一些东西,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璎珞目光闪了闪,缓缓低下头:“长公主还病着,奴婢去厨房准备了五神汤和一些四红物粥。” 她出去之后,碰到了姬公子。 得知长公主要提前出发前去新安县时,姬公子看她的眼神,仿佛刀子一般,要将她凌迟。 “你就没劝着?”他嗓音发凉。 璎珞手心隐隐冒出黏腻的汗,几乎不敢抬头看他:“那也要能劝得住才是。” 姬如玄微叹一声,取下了腰间的药囊,递给璎珞:“疗疾丸,临睡前吃一粒,培元丹放在吃食里,每日一颗。” 璎珞松了一口气,接过药囊。 姬如玄想了想又道:“外面还在下雨,路上积水泥泞,至少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到达新安县,准备炭火带上,厨房还有一些四红物粥,我再准备一些五神汤,疏风散寒,让长公主在路上用。” 等准备好一切,已经时半个时辰后了。 这一路,远比想象之中要更加难走,满地泥泞,马车颠簸摇晃,姜扶光在马车里晃荡了一个时辰,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她筋疲力竭,整个人头昏脑胀,昏昏沉沉地靠在璎珞怀里,璎珞喂她喝了几回五神汤,又喂她吃了一些粥。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突地停下来了。 身体猛然一晃荡,姜扶光也清醒过来:“璎珞,我们到了吗?” 淅沥的雨声停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 寂静中,空中传来一声声尖啸声,一支支箭矢划破风雨,钉在马车上,马车的车厢是铁桦木所制,铜铁不穿。 璎珞猛然抱紧了长公主,将她护在怀里:“长公主,我们遇袭了。” 姜扶光满眼惊骇,袭击她的人,绝不可能是什么匪徒。 杭州郡一连下了十几日的雨,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匪徒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出来劫人。 弓箭是严管武器,只有军队和贵族才能配备,普通匪徒不可能获得。 那么最大可能是,这些人是专门埋伏在这里等她? 姜扶光呼吸微凝,金蝉脱壳之计,还没那么快拆穿。 为了防止泄露行踪,她特地避开了官驿,才抵达杭州郡一晚,怎么会这么快就走漏了消息? 难道是内鬼? 不! 羽林卫和长公主府的暗卫,绝不可能有问题。 最大可能是,她离京的消息,在宫里就已经曝露了。 那些人推算了她抵达的时间,提前在前往新安县的途中,进行埋伏。 是了! 马车外,卫四放了救援信号。 一阵弓弦嗡嗡齐鸣,箭支齐飞,卫四、卫十二、卫九三人,内力激荡而出,长刀不停挥动,劲风磅礴。 一阵刀光交错,箭矢纷纷坠地,跌落在泥泞里,有几支漏网之箭,射到车厢上,却连车厢都伤不到。 是铁桦木制的马车,其坚固比铁器更甚。 躲在暗处放箭之人,大约也意识到弓箭伤不了长公主。 山坡上出现了二十几个杀手,黑衣劲装,蒙面包头,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双眼,将马车包围。 还有几个人拉紧弓弦,站在山坡上,随时准备配合杀手,在最合适的时机进行干扰,寻机射杀敌人。 为首的男人眼神阴冷,拔出佩刀:“长公主,我们在这里等了你好几天,哈哈,果然不出所料,你一路为了避人耳目,便是来了杭州郡,也不会大张旗鼓,身边更不会带太多人在身边。” 姜扶光深吸一口气,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果然,孤在宫里就已经曝露了。” 为免走露了风声,陛下派皇城司和羽林卫层层守卫,出宫当晚,她装扮成小太监,同宫中负责采买的车一起出宫。 没想到,便是这样小心,仍然走漏了消息。 “长公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埋伏这么多人,是为了对付羽林卫,没想到长公主身边竟没有一个羽林卫,且只带了三个护卫,真是天助我也。 “想杀我的人是谁?”姜扶光出声询问,“承安侯,还是另有其人?” “去地狱,问阎王吧。”领头一声令下,二十几个杀手,立即挥舞着利刃,随他一起冲向卫十二他们。 对方人多势众,连身手也不弱,卫四和卫十二、卫九平静的面容,渐渐有了凝重之色,面对接连不断的攻势,还有山坡上,时不时射来的冷箭,三人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马车旁边。 男人狂吼一声:“杀!给我杀……” 听着马车外厮杀惨叫的动静,姜扶光苦笑一声,这一次真是失策了。 卫四虽然放了求援信号,但山中泥泞难走,便是快马加鞭,也要许久才能赶到,对方人多势众,个个身手不凡,卫四他们便是以一挡十,也不可能撑这么久。 方才三言两语的试探,她几乎已经肯定,这些人绝不是承安侯派来的。 金蝉脱壳之计,就是针对承安侯,他不会这么早察觉,也在静待时机,等杭州郡灾情进一步扩大的奏报进京后,给她致命一击。 承安侯和杭州牵扯太深,得知她来了杭州之后,避之还唯恐不及,又怎会在这个时候插手浙州之事? 第235章 取你性命的阎王 第235章取你性命的阎王 姜扶光心思念转,突然笑了一声:“要杀我的人,不是承安侯吧!” 领头的杀手眼眶不由紧缩,被卫四一刀逼退。 “孤没猜错的话,”她实在太过疲惫,又忍不住咳了起来,断断续续的咳声,从马车内传出,清晰入耳,“你们是朝中某些旧派残党派来的吧!在先帝时,就盘踞在朝野内外,宫里宫外都有眼线,孤的金蝉脱壳之计,之所以这么快被对方知悉,问题出在宫中。” 领头人心中狂跳,一时不察,手臂被卫四划伤,他顿时反应过来,长公主是在故意干扰他。 以此为三个护卫减轻压力,争取喘息的时间,让她们支撑更久。 “不要听长公主说话。”领头人听到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姜扶光面色平静:“从南书房到未央宫这一段路程,都有哪些人当职,以羽林卫的手段,很快就能顺藤摸瓜,找出一串葫芦。” 但凡她能活着,势必要曝露对方埋在宫里的人手。 由此可见,对方杀她的决心,到底有多么坚决。 领头人额头一下冒出冷汗:“可惜,长公主不可能活着回京,这些秘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卫四刀风袭来,他连退数步。 “如果孤所料不错,”姜扶光轻叹一声,又咳了几声,“你们在杀死孤后,会留下证据,将杀人的线索指向承安侯,达成诬陷承安侯的目的,太尉府和承安侯府两虎相斗,朝局势必失衡,就是旧派残党乘虚而入的大好时机。” “好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戏。” 领头人冷笑一声:“尽管说,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你错了,”姜扶光冷笑一声,“这话,孤不是说给你听。” 领头人还没反应过来。 马车里又传一声冷喝:“还不突围?!” 耳边陡然传出数声惨叫,领头人暗道不好,就见卫十二拼着重伤,突出重围,身形沿着山道上的斜坡翻滚下去。 领头人瞳孔巨震,大喝一声:“还不快追。” “千万不能让她跑了,否则主公的计划就泡汤了。” 立时有几个杀手,沿着斜坡追下。 但是斜坡上满是泥浆,脚一踩下去,就陷在泥泞里,脚被焊住了,行走十分艰难,杀手们只得像卫十二一样,从斜坡上翻滚下去。 但此时,卫十二已经与杀手们,拉开了一段距离,逃生的机会很大。 姜扶光今早起身,就已经不怎么咳了,之前连续不断的咳声,就是向暗卫发出的突围暗号。 她一边干扰这群杀手,一边将猜测的信息借机告之卫十二。 卫四负责牵制领头人,让领头人无瑕分身。 卫九则负责制造突围的时机。 卫十二一开始就在为突围做准备,从哪个方向突围,采取什么方法逃跑,逃跑的路线等等…… 这一切,卫十二都经过了精密计算。 这些被组织培养的杀人工具,永远不可能想象得到,世家大族培养的暗卫到底有多么厉害。 领头人被卫十二分心,被卫四逼退。 卫四用力叩响了马车门,与卫九对视一眼,立时冲进杀手群功力全开,以死相搏,将七八个杀手都缠住了。 听到车马叩声,璎珞趁机打开车厢后门,扶着长公主下车逃跑。 一直呆在车里只有死路一条。 “想逃?!”一声冷笑传来。 姜扶光抬眼,就见领头人跃上了马车,举刀向她冲下。 卫九从斜刺里冲出来,将她们挡在身后,大吼一声:“我来拖住他,快带长公主走。” “快走!” 璎珞顾不得其他,连忙带着长公主逃。 立时又有几个人冲出来,卫九一边要应对领头人,一边还要阻断杀手追击长公主,很快就连中数刀,身受重伤。 便在这时,山坡上接连放了十几支冷箭,朝姜扶光袭去。 “长公主!” 卫四大声疾呼,想抽身去救,却被其他刺客缠住了。 风声呼啸。 卫九意欲转身,却被领头人一刀砍向了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刀破空而至,一道身影蓦然从远处扑来,劲风刚猛,将冷箭尽数挡了回去。 山坡上传来几声惨叫,三具尸体从山坡上的泥泞里滚落下来。 男人踩着满地泥泞,缓缓走来。 姜扶光呆住。 “乖,哪也不用去,”姬如玄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鬓,“就待在我身后,看我精彩表演。” “君玄……”她低唤一声。 姬如玄缓缓转过身去,抬臂缓缓拔刀,玄色衣袍已经湿透了,臂膀间蓄满浑厚拔张的力量。 追上来的领头人,看到倏然出现的人,表情凝固在脸上,对上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猩红的双眼,眼底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纵横盘织在眼底,闪动着冰冷嗜血的光。 他在狞笑,笑容里透了噬血的兴奋。 修罗恶鬼,暴虐嗜杀。 领头人毛骨悚然:“你是谁?” “取你性命的,”两刀相击,铮鸣锐响,火星迸发,“阎王!” 领头人手中的长刀应声碎裂,身形顿时被逼退数步,被那双残酷的双眼注视,他忍不住汗毛直立。 心底窜起浓烈的恐惧和绝望。 他下意识想逃。 这个念头一涌现,他顿觉不可思议,身为一个杀手,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为什么他还会有恐惧和逃跑这种念头? 是了! 他不怕死,却怕地狱里的修罗恶鬼。 刀锋架到了脖子上,男人脸上闪动着狰狞的笑:“指使你的人是谁?” 领头人哈哈大笑:“长公主牝鸡司晨,窃权乱政,误国误民,天底下想杀她的人多了去,没有谁指使我,我是在替天行道,为新安县那些受灾的百姓伸张正义,杀了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女。” 任务失败,他已经不能活了。 鲜血喷涌而出,领头人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响,抽搐了几下,砰一声倒向地面,溅起一阵浑水烂泥。 双目圆瞪,已经没了气息。 姬如玄低头,黏稠的血,沿着长刀嘀嗒嘀嗒下淌,他肩膀微颤,呕出一口血。 “姬如玄——”姜扶光惊声呼喊,向来冷静的面容,露出了惊慌的神情来。 第236章 你受伤了 第236章你受伤了 姬如玄抬目望去,耳朵不由一抖,一声又尖又细的弓弦,嗡声骤响,让人头皮发麻,他扑身上前,揽住她的身体,闪身躲避。 “噗!”一篷鲜血飞溅而出。 一支利箭,钉在姬如玄后背的肩胛处,被他护在怀里的姜扶光,分明感受他身体踉跄一步,喉咙里发出极轻的闷哼声。 “姬如玄!” 他抱着她一动不动。 “你受伤了。”姜扶光有些惊慌。 姬如玄双眼猩红,他喉咙一甜,将涌到口中的鲜血咽了下去,一把推开了她,以刀撑地,喉咙艰涩:“离我远点。” 话音方落,他身体向后倒去。 “姬如玄,”姜扶光眼眶湿润,冲过去抱住他,“你怎么样,姬如玄,来人,快来人啊……” “姜扶光,”姬如玄猩红的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凤凰玉簪碎了。” 簪子是定情之物,断簪就是断情。 她是不是已经断情了? 那么绝决的对他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然后,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之计,悄无声息离开上京,来了杭州。 灾情没有数月,根本无法平定,那时南北两朝重新议和一事,也该敲定下来,南朝会护送他归朝。 姜扶光如此狠心,从离京那一刻起,便已经打定主意,此生不复相见。 “没关系,没关系,”姜扶光不禁落泪,连忙从颈间挑出玉佩红绳,“你送我的玉佩还在,我一直戴着。” 姬如玄怔怔地看着,她胸前的凤血玉佩,雕成了凤穿牡丹纹样。 那时他在想,玉簪不好戴出来,玉佩总没那么多讲究吧。 他也曾想象过,她将这枚玉佩挂在腰间,款步盈盈之时,玉佩轻微地摩擦身上衣料时的画面。 可他一次也没见过。 “原来,你一直贴身戴着啊!”他双眼紧闭,已经晕了过去。 “姬如玄!”姜扶光大喊。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严青浑身是血,疾奔过来:“严青见过长公主,主子他怎么了?” 姜扶光稳住心神:“晕了过去。” 严青面色变了变,担心内力消耗,余毒又有反噬迹象,但姜扶光低头看着姬如玄惨淡的面容,满心满眼的担忧,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他刚才吐血了。”姜扶光嗓音嘶哑。 “主子他内力消耗过度。”严青没说谎,不过实话只说了一半。 姜扶光从药囊里取了一枚丹参丸,喂给姬如玄服下。 这时,卫四脚步虚浮地过来禀报:“刺客皆伏诛,没能留下活口,身上没有任何代表身份的东西及印记。” 她也试图留下活口,但那些人宁可鱼死网破。 见她伤得如此严重,姜扶光心中一阵难受:“你伤得怎么样?卫九呢?” “属下还撑得住,卫九却伤得很重,需要妥善处理。”幸好姬公子来得及时,否则他和卫九都要交代这里了。 姜扶光冷静地交代卫四:“把姬公子和卫九送上车去,你先同他们回杭州治疗身上的伤,严青留下来。” 姬如玄和严青是骑马过来,马车并未损坏。 卫四有些迟疑。 严青到底不是自己人。 姜扶光继续交代卫四:“不要曝露了姬公子的身份,若是路上碰到了羽林卫,只说是长公主府的暗卫。” 马车远走,姜扶光浑身泥浆,满身狼狈,站在满地尸体的山道上,神色平静至漠然,鲜血将地上的泥泞,都染成了红血。 不知何时起,天上又飘起了小雨。 雨丝绵密落下,严青很担心长公主淋雨受凉,连忙脱下自己身上的蓑衣,披到长公主身上。 山道里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严青已经把脸蒙起来了:“您怎么什么都不问?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扶光淡声道:“我想知道什么,自会问他。” 严青噎了一下,正要说话,突然侧耳凝听:“有一队人马赶过来了,应该是羽林卫。” 比想象之中还要早一些。 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宛如风驰电掣,不到片刻就已经到了近前。 领头的羽林卫纵身下马,膝盖重重地跪进泥泞里,溅起了一阵黄浆:“属下救驾来迟,请长公主降罪。” 姜扶光推开身边一直扶着她的璎珞。 “此事不怪你们,”姜扶光头疼欲裂,她强撑着虚软的身子,“将此处收拾善后,仔细找找有什么线索。” 她从袖中取出一面令牌:“去城外驻防营传旨,请宣威将军即刻带兵入城……” 杭州自古就是赋税重地,沿海一带常有水匪出没,劫掠商船,抢夺财物,故南朝在沿海一带设驻防营,设参军一职,参领驻防营。 羽林卫平静的接过调兵谴将的兵符。 姜扶光面色凝重。 兵符是陛下给她的最大底牌,调兵谴将是何等重大,便是有兵符在手,也要有适当的调兵理由。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用,也不敢用。 地方驻军纪律松散,倘若惹出骚乱,连官府也不好管,一般地方官员几乎都不会让驻军入城。 她很担心调兵入城,会对杭州郡的治安造成不好的影响,灾情未平,又因驻军入城引发民怨。 这事传到京中,陛下势必要兴师问罪的。 风声呼啸,天边阴云笼罩。 守城的官兵,听到一阵密集的隆隆声,下意识望天,心里直犯嘀咕,怎么突然打起雷了? 正想着,忽听到一声惊呼:“那、那是什么?”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天空弥漫着朦胧雨雾,远处的雨幕,隐约有什么在不停晃动而来。 风驰电掣,很快靠近城门。 城尉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勉强看清是一支骑兵,宛如长龙一般,向城门急奔而来。 大地在铁蹄下震颤。 守城的官兵哪见过这等阵仗,顿时惊慌大喊:“快,快去禀报太守大人。” 话音方落,大军近前。 城尉看清了旗帜,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是、是城外驻防营。” “如无战事,驻防营不得调动……” “他们要造反吗?” “……” 不消片刻,兵临城下,旗下的将领一身银色盔甲,气势不凡,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五官深邃,线条硬朗的脸,竟意外年轻。 河北采风已经结束了,犹鱼已经返回武汉~这三天收获还是满满的,特别是去西柏坡,心情特别激动,但累也是真累,你们能想象,顶着40度,大中午在露天环境下观光采风,是个什么体验?简直不敢想象,我们的革命先烈们,是怎样从那段艰苦的日子里走来。。。。 新书偏正剧,风格受众偏小,喜欢的小伙伴们,一定要大力支持哈~ 第237章 传孤令 第237章传孤令 士兵们朝旗帜靠拢,没有半点喧哗,气象森严,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开门,”宣威将军一甩手,将兵符扔上城楼,仰头大喊,“驻防营宣武将军岳霆,奉长公主之命入城,尔等速开城门。” “速开城门。” 天幕阴沉,雨声挟着风声,声声凛冽,城门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大军宛如静默的长龙,威临城下。 守城尉兵拿着双手捧着兵符,双膝一软,扑通跪到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开门!”宣威将军声音不耐。 守城尉兵如梦初醒,大吼:“开城门,快开城门。” 嗓子都被他喊破了音。 轰隆一声,城门大开。 “驻防营奉长公主之命入城,闲杂人等,速避!” “速避!” “速避!” “……” 宣武将军率军急奔入城,蹄声如雷,溅起地上的水洼,雨风拍打旗帜的猎猎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传遍杭州城大街小巷。 气氛沉重,一触即发。 城中的百姓躲在家中,从窗缝门缝窥看外边情景,瑟瑟发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城中的世家豪族得了消息,均是面色凝重。 谁也没想到,这位金尊玉贵的护国长公主,竟然悄无声息地来了杭州郡,还调动了驻防营。 很多人都敏锐地感受到,杭州郡,不,是整个浙州的天要变了。 军队风驰电掣,行过长街,停在杭州郡衙外面。 身穿玄纁翟衣的女子,立在郡衙门口,仰头看着‘明镜高悬’的牌匾,略带苍白的面容,带了一丝睨态。 听到声响,姜扶光回过头来。 宣武将心间突地一跳,是因眼前的少女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恃生,云髻峨峨,戴了一只赤金镶红宝花丝大凤,细致的长眉,逶逦入髻,带了一抹睥睨之态,眼神流转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仪。 她的脸上带了病容。 岳霆心中震动,立即解兵,单膝跪地:“末将,杭州郡驻防参军,宣威将军岳霆,率三百先头军,参见护国长公主。” 他身后的士兵,立即解兵下跪,齐喊:“参见护国长公主。” 整齐划一的声音,带着惊人的威势,宛如雷霆。 “杭州郡岳家?”姜扶光目光如炬。 岳家自古以书礼传家,没想到竟出了一个这样年轻的将军。 参军是从四品杂号将军,不大也不小,但岳霆这么年轻,就成了一军将领,却是十分难得。 岳霆低头:“回长公主话,末将乃岳氏长房嫡子,家中行二。” “势如雷霆,有风驰电掣之象,”羽林卫传令不久,岳霆就能迅速整合大军,率先行军前来,速度之快,足见此人雷厉风行,“宣威将军治军有方。” 这是对他的认可,岳霆受宠若惊:“长公主谬赞。” 姜扶光颔首:“免礼!” 岳霆起身佩兵,士兵们跟随其后。 “传孤令,即日起,杭州郡进入战备戒严,全面封锁,切断一切往来消息,禁一切礼乐铺张,一经发现,轻者仗三十,拘刑二十日,重者削家流放。” “控制郡衙,及城中大小官员,查抄家中一应文书。” “接管城中治安,违法犯纪者,即刻捉拿。” “调兵前去新安县救民、防洪。” “大军入城后,严整纪律,不得滋事扰民。” “……” 姜扶光一连下了十余道命令,平静的面容下,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令人心弦震动,久久难以平复。 新安县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官府不作为,当地商绅还在招妓取乐,目前尚不知道大坝是被大水冲毁,还是被人为损坏,暗处还有旧派残党潜伏。 她必须马上接管整个杭州郡的人力、物力、财力,才能尽快止住灾情,安抚灾民。 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堂堂护国长公主,光天化日之下,在杭州郡遇刺,是地方官员治地不力,她有了顺理成章的发作理由。 岳霆躬身领命。 大军包围了整个郡衙,李太守才姗姗来迟。 看到站在郡衙门口,满身威仪的长公主,李太守瞳孔紧缩,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下官,杭州郡李太守,拜见长公主,长公主福寿安康。” “拿下!”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杀伐果决。 李太守瞪大眼睛,来不及反应,就被一个士兵按在地上,他惊呼大叫:“长公主这是何意?下官可是朝廷命官,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自有朝廷法度处置,您如此行事,恐怕有违朝廷纲纪?” 此话一出,连压制李太守的士兵,都忍不住看向长公主。 姜扶光踞高临下:“孤于新安县途中遇刺,李太守治地不力这是一罪,三十名刺客刀弓齐备,弓刀皆是朝廷军器管制物品,普通人没有获取的途径,孤现在怀疑你勾结刺客,意欲谋害护国长公主。” 李太守骇然瞪眼,硬着头皮道:“下、下官冤枉啊,长公主要治下官的罪,还请拿出证据来,不然下官不服……” 他只能喊冤。 弓刀确实是朝廷严管械物,民间不能私自打造,更不允私自持有,便是那些江湖人,想要光明正大在各地行走,也要去官府登记户籍兵器,过了官府明路,才能光明正大入城行走。 否则,就是非法持械,是死罪。 一些地方势力,能通过各种途径弄到这些兵器。 可这仍是地方官府行令不严。 是地方官府之错。 他推脱不掉。 长公主借机发作,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呈上来吧!”姜扶光目光平静。 跟在她身后的璎珞,捧着三尺余的长盒,缓缓上前,姜扶光打开盒子,拿出三尺玄龙杖。 场中众人心中惊惧,顿时扑通跪了一地。 三尺玄龙杖,上奏下打,虽不如尚方斩马剑威严,只要有恰当的理由,却仍可以处置三品以下的官员。 她语气不疾不缓:“孤要治你的罪,你当如何?” 李太守脑袋咚一声磕到地上,心中涌现了一股浓浓的绝望:“下官言辞无状,请长公主恕罪。” 第238章 控制杭州郡 第238章控制杭州郡 当初,李太守接到承安侯的消息后,就同王县令商量好了,毁堤之后,务必【扩大】灾情,将灾情严峻的责任推到长公主身上。 朝廷就算查,也只能查到杭州郡大小官员极力抗灾救民,没有丝毫怠懈。 而灾情严峻的原因,是河道款项不足造成的。 待民怨纷纷之际,放出消息,是长公主误国误民,激起民愤,呈万民书,请求陛下惩治长公主,陛下不可能再维护长公主。 长公主倒台指日可待。 届时,承安侯提议让三皇子来杭州郡赈灾,他们只需全力,助三皇子解决了灾情,事后非但无罪,反而还会成为全力救灾的“大功臣”。 三皇子立储,肯定会感念他们的相助之恩,未来官途也会更顺利。 坏事他们做尽了,好处也全让他们得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拘禁在宫中的长公主,竟然在朝廷监察史到来之前,就悄无声息来了杭州郡。 所有的计划全都泡汤了。 连自己都搭了进去。 李太守被关押起来,姜扶光步入郡衙,将她之前连下的二十四道加急文书张榜到郡衙门口,并让宣威将军马上动身前去新安县,控制县衙大小官员,按照文书内容所述,组织百姓防洪抗灾。 羽林卫送来了毁堤一事查实的结果。 厚厚一叠,都是李太守和王县令,祖宗十八代以内,在杭州郡所有关系往来。 姜扶光仔细审阅,王县令非浙州人士,他调任新安县至今三年,在杭州根基不深,将他在杭州的人际关系列举串连,什么都一目了然,确实没什么可查。 倒是李太守,人际关系远比王县令要复杂太多了。 姜扶光以李太守为中心,绘制了一张人物关系简图,没有发现不妥之处,羽林卫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把人物关系捋了一遍又一遍。 “李太守,是新安县安阳乡大李村人士。” “嫡妻王氏,是安阳乡王家村人,娘家小有十几亩良田,是王家供养李太守读书入仕。” “王氏红颜薄命,在李太守入朝为官后不久,就因病去世,李太守感念亡妻恩义,为亡妻守丧,守丧期间纳了林家庶女为妾,守丧一年后,李太守续娶了杭州城一个小世家苏家嫡女。” …… 嫡妻王氏因为早逝,又因出身低微,人际往来也都十分简单,一目便能了然。 羽林卫查过之后,没发现不妥之处,便把重点放在林、苏两家。 明眼人都知道,李太守和林苏两家牵连很大,毁堤一事,李太守很可能不会牵涉到这两家。 那么…… 姜扶光所目光放在亡妻王氏上,突然问:“王氏娘家还有一个兄长,名叫王有财,有没有查过此人?” 羽林卫道:“王有财和李太守的关系十分恶劣,王氏去世后,王有财曾数次去衙门击鼓鸣冤,状告李太守为了攀上苏家,谋害嫡妻王氏,因王家确实供养了李太守读书入仕,这件事一度让李太守身败名裂。” “但不久之后,就又传出,王有财染上了赌瘾,不仅败光了家业,还曾数次向李太守勒索钱财,李太守给过几次,但王有财贪得无厌,到处败坏李太守的名声。” 没人会相信一个烂赌鬼的话,谋害嫡妻王氏一事,就轻易化解。 姜扶光深以为然:“王氏之死,与李太守是否有关?” “王氏之死确有蹊跷,因年代久远,无法在短时间内查实,不过,”羽林卫话锋一转,“王氏还在世时,李太守就与继妻苏氏有染。” 如此看来,王氏之死八成和李太守有关。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农家妻,怎么比得上世家嫡女? 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姜扶光蹙眉:“王有财和王氏兄妹关系如何?” “王有财对王氏一直不错,兄妹之间的感情也很好。” 事隔多年,羽林卫仍然能在短时间内查到,王氏之死有蹊跷,王有财在乎妹妹王氏,肯定也发现了一些蹊跷,这才屡次状告李太守。 “王有财是什么时候染上赌瘾的?”姜扶光又问。 “就在王氏死后不久,是有人做局,故意引他染上赌瘾。” 这么一来,一切都串连起来了。 李太守为了攀上苏家,暗害嫡妻王氏,被王有财察觉了端倪,王有财愤愤难平,屡次状告李太守,险些让李太守声败名裂。 李太守为了收拾王有财,故意设局,让王有财染上赌瘾,没人会相信一个烂赌鬼的话,不仅保住了自己的名声,还祸害了王有财,手段卑鄙又高明。 姜扶光蹙眉:“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线索?” 王氏已经死了多年,再深的感情,再多的仇恨,也会在赌桌上一复一日的消磨,这世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羽林卫摇头:“我们查了王有财的人际往来,这人有些门道,在赌场做了打手,大多时候都呆在赌场里,有了钱就赌,暂时没有查到别的线索。” 王有财浑名远扬,赌场正需要这样的浑人镇场子,打发闹事之人,帮赌场讨债,这些人经常帮赌场讨了债,利用讨债捞私钱,手里也不缺钱。 姜扶光揉了一下额头:“继续深入调查。” 羽林卫领命而去。 璎珞过来禀报姬公子的伤情:“姬公子伤势不重,伤口也不深,医师已经为他处理好了伤口。” 姜扶光蹙眉:“他都晕了,怎么会不严重?” 回到杭州之后,身边就布满了羽林卫的眼线,也不能亲自过去看姬如玄的伤势。 加之新安县形势严峻,她一时脱不开身。 “射箭之人是临死反扑,这一箭的威力也大打折扣,姬公子内力消耗太过,又因太过劳累,所以才会晕倒。” 姜扶光眉头紧锁,心中仍没有放松下来,又问起了几个护卫的伤,卫九伤得最重,好在及时处理伤势,已经顺利脱险。 卫十二被杀手追击,被赶来的姬如玄所救,伤得并不严重,休养几天就能回来。 倒是卫四,伤情比较严重,需要养一阵子才能恢复。 第239章 子宁不来? 屋里安静下来。 姜扶光强撑的力气,如潮水一般退去,她瘫坐在椅子里,脑中一遍又一遍想起,姬如玄踩着泥泞,走到她面前来。 ——乖,就站在我身后。 那时,她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大约是昨晚在梦里,握到了一直握不到的那只手。 今早吃到嘴里的那一碗黄芪四红物汤。 她心中便隐有预兆吧。 姜扶光轻叹一声,敛下心中纷乱的思绪,定了定神,开始查阅了衙门内近期,关于水患的详情后,神色愈发凝重。 她沉凝良久。 “望陛下知悉,护国长公主奏上……”姜扶光提笔蘸墨,脑里浮现了赶往杭州这一路发生的事。 私盐祸民,匪徒猖獗,官府不作为,新安县途中遇刺,宫中内鬼…… 事事桩桩,笔笔触目,字字惊心。 “臣心中既惊且惧,万望陛下悉知裁夺!” 厚厚一叠折子呈于案上。 姜扶光喊来羽林卫:“加急加密送进宫中,务必亲手呈到陛下手中。” 羽林卫离开后,姜扶光继续查阅文书,夜深人静,灯树上烛光闪动,将她纤细的身影拖得老长。 这一忙,就已经到了深夜。 少女实在太过疲惫,枕着胳膊,趴在书案上睡着了,她的呼吸很轻,细致长眉微微蹙起。 姬如玄缓缓走进屋里,取过挂在门口的毡布斗篷,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睡的不熟,仿佛若有所觉,轻颤了一下羽睫,姬如玄身形一闪,跃上了房梁。 姜扶光悠悠转醒,轻揉了一下有些发涩的眼睛,感觉肩膀上传来异样,偏头就看到肩膀上搭了一件斗篷。 她目光陡深。 这时,璎珞端了汤盅进屋:“长公主,奴婢准备了乌鸡汤,清淡滋补,您趁热吃一些吧!” 姜扶光没什么胃口,可看到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勉强接过了璎珞递来的乌鸡汤。 杭州郡大小官员,都被看管起来,压积的文书,都需要她亲自处理。 都是有关灾情之事,不容延误。 黄亮的鸡汤上,飘着红枣和枸杞,及淡淡的油花,她低头喝了一口,握勺的手,不由微微一颤。 鸡汤鲜甜爽口,开胃醇香,没有一丝杂味。 “鸡汤味道不错,”姜扶光抬眼,漫不经心地夸了一句,“是谁熬的?” 璎珞下意识低下头,轻声回答:“奴婢寻了两个可靠的厨娘,每日为长公主准备膳食。” 避重就轻,一句也没提鸡汤,姜扶光颔首,没再继续追问。 璎珞不由松了一口气。 鸡汤一入腹,暖意发散全身,浓浓的疲惫感涌上来,她眼皮沉沉地打架:“我去内间小睡片刻,一个时辰后,喊我起身。” 璎珞连忙应下,退了出去。 本来困得睁不开眼的姜扶光,一躺到榻上,压抑在心底深处,一股极浓烈的酸楚,便不受控制翻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心烦意躁,想要起身倒一杯茶喝。 手里的碗突然一滑,碎裂声响起。 她忍不住‘啊’了一声。 一道暗影窜进内室,地上是破裂的碎片,她披头散发坐在榻上,轻唤他:“姬如玄。” 姬如玄顿时明白自己上当,转身就要逃。 “不许走!”她声音娇蛮。 姬如玄身形一顿,背对着她站着,房中残灯如豆,洒落一片昏影,他一动不动,身如鬼魅。 “你都来了杭州,怎么不来见我?”姜扶光嗓音微哑,定定地看着他僵硬的背影。 沉默片刻,姬如玄艰涩道:“你之前说过,不要再见面。” 姜扶光眼睫轻颤:“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还救了我?! 姬如玄一语不发,哧笑了一声,抬腿离开,他早该知道,姜扶光坚毅果决,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 成功攻陷了她的心防,却并不代表可以侵占她的心。 只要她不允许,任何人也别想占据她的心房。 “我曾经说过,我们不要再见面,我也没想过要见你。”这一次,她没有喊住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 姬如玄双手紧握成拳,听她用了温软的声音,说了这世间最残酷的话,勉强压制的余毒,仿佛又有反噬的迹象。 他不由苦笑了一下。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嘶哑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哽咽,姬如玄倏然转身,昏暗的光线里,她肌光胜雪,满头乌发披散在肩头,散发出柔亮的光泽,衬得她眉眼柔软。 “纵我不去见你,难道你不能主动来?”她眉目含笑,光华漫绽。 姬如玄混身巨震,大步走到她榻边,半跪在她面前。 “你……”她颤着手指,落在他的面颊,心中蓦然一阵酸楚涌现,鼻子不由一酸,眼眶霎时红了。 “瘦了。” 轻颤了一下眼睫:“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本来就瘦的人,如今更是嶙嶙瘦骨,显得形销骨立。 这段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眼泪凝于眼睫上,轻轻颤抖砰动,啪嗒一声,落在他的面颊,姬如玄感觉那冰凉的泪珠,正沿着他的面颊,缓缓滑落。 他心都碎了。 “别哭,我好好吃饭,一定把肉长回来。”姬如玄将她搂在怀中,感受到她轻柔缓慢的呼吸,双手微颤。 她哽咽问:“你的伤……” “只是皮外伤,取箭包扎后,已经没事了。”姬如玄目光飘了飘,有点心虚,一低头,避开了她含泪的眼睛,吻了吻她的发顶,“不然,我也不能过来看你。” 余毒反噬之后,他身体一直很虚弱,内力消耗之际,余毒便又有反扑之势,本来不是太严重,就是见姜扶光很紧张的样子,就忍不住演了一把苦肉计,没想到,真把人吓到了。 他有点后悔。 “真的?”她分明不信。 之前在西山猎场,他总说‘一点小伤’,‘不碍事’,‘不疼’这样的话。 分明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把衣裳都染了大片。 “不骗你,”姬如玄最怕她哭,有点手足无措,“伤口没西山猎场那次深,不然我脱给你看。” 说完,就要去脱衣衫。 第240章 君玄,我好累 “君玄,”姜扶光轻轻环住他的腰,阻止了他脱衣的举动,“我生病了,脑袋每天都昏昏沉沉,难受的要命,还要强行打起精神赶路,饿了只能吃一些干硬的糕点,有一次没有赶上渡船,附近连个村子也没有,就只能在荒野烧个火堆凑合,那天晚上风大,我靠在卫十二怀里,被冷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 听着呼呼的风声,想到自己远离上京,不知道姬如玄怎么样了,心里很难受。 姬如玄不发一言,却忍不住将她搂紧了一些。 “那天我们上了一条贼船,身侧一个妇人,突然握着匕首朝我刺来,我那时害怕极了……” 卫十二就在她身边,卫四也在船顶策应,还有假扮船客的羽林卫暗中保护,远比那次在西山遇刺要安全许多,可她就是觉得害怕,脑中不觉就想到了姬如玄。 如果姬如玄在,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挡在她身前。 可是姬如玄不在。 此次前去杭州,她立下了军令状:与新安县百姓共进退,潮讯一日不退,洪灾一日不平,百姓一日不安,臣誓不还朝。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中。 兴许等她回去时,两朝重新议和已经商定,姬如玄已经回了北朝。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别怕,别怕,没事的,”姬如玄轻声道,“不论如何,我始终都会来到你身边。” 姜扶光喉咙颤抖,有些说不出话来,轻轻嗯了一声。 屋里静了片刻—— “你什么时候来的?”姜扶光忍不住问。 “你离京三天后,新安县大坝决堤一事传开了。” 余毒反噬,令他昏迷了整整两天,醒来后,他就试图运转功力,压制反噬,没想到又被功法反噬。 不然,他早该察觉了。 为了追上姜扶光,这一路他水陆兼程,翻山越岭,提早一步抵达杭州。 “很多人都在骂我,对不对?”来到杭州之后,她才知道这一切是承安侯的阴谋,不用想也能猜到,京中的情形如何。 姬如玄默了半晌,自古女子干政摄政者少,世人难免偏见。 即便姜扶光兴修水利,造福于民,广开书楼,教化于民,主张减赋于民,滋生人口,还为了鼓励生产,制定了保护女子权益的相应律令。 可当这滔天祸事来临之际,仍有许多人认为女子不该当权,理该弹琴绣花,相夫教子。 因为偏见,发出声讨之声。 口伐笔诛,纷沓而至。 他这才深刻意识到,这些年来,姜扶光到底有多么不容易。 “等你查明一切真相,平定新安县水患,流言自然会平息。”姬如玄轻抚她的背脊,安抚着她。 姜扶光嗯了一声,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是那样坚实温暖。 她觉得安心踏实,便有些昏昏欲睡,眼皮沉沉的。 她用力掀了掀,声音低哝:“我好累,想睡一觉……” “吃完药再睡。”姬如玄取了一枚疗疾的药丸,塞进她的嘴里,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 她星眸半掩,软在他怀里乖乖吃药的样子又娇又软:“好困……” 姬如玄将她放到榻上,为她盖好薄毯,正要起身,袖子不由一紧,微微低头,一只细白如玉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子。 “不走!”她睁大眼睛看他,眼皮不停打架,语气娇糯甜软,带着撒娇。 明明困得要命,却执着睁大眼睛。 真要命! 姬如玄心里软得一榻糊涂,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鼻尖轻抵着她的鼻尖,嗓音低哑:“就在这里陪你,哪儿也不去。” 姜扶光终于放心了,合上双眼睡着了。 姬如玄看着,仍被她攥住的袖子,抚额低笑,这样的她,哪还有半分平常的冷静自持,矜高从容? 吃完药不久,姜扶光开始发热发汗,又像昨天晚上那样推被,不老实,使性子,甚至比昨晚还要过份。 反复将薄毯推开后,她一翻身,气哼哼地将薄毯压在身下,便是睡着了,她还弯着嘴角,仿佛对他露出了胜利的笑容,简直让姬如玄哭笑不得。 他无奈之下,蹬掉靴子上榻,将她搂到怀里,小丫头熟门熟路地在他怀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发出一声叹喟,终于安生了。 姬如玄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将下巴搁在她发顶,也闭上了双眼。 —— 岳家。 岳宗长送走了几个世家宗长,就听见一阵悠长的箫声。 他脚步微顿,看到不远处的八角亭里,有一位白衣胜雪的公子,长身玉立,站在亭中吹箫。 芝兰玉树,箫声夜雨,是何等惊才绝艳。 岳宗长眼眶微湿,撑着雨伞走到八角亭外,直到箫声停歇,他才出声:“辰儿,这么晚了还没睡?” 岳辰回过身来,一张侧颜丰姿隽秀,湛然若神,可另外半张脸上,却覆着一张银色的面具。 “我睡不着。”他声音温润。 “这场雨已经接连下了二十余日,毁了一座大坝,增加大了新安县主坝的压力,使主坝水位上升加快,应该支撑不了几日。” 看着嫡长子脸上的面具,岳宗长心中涌现了一股,难言的锥心之痛。 时至今日是,他仍然记得,当年杭州郡流传的一句话:岳家大郎,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惊其才,绝其容,故列江南第一流。 可这么惊才绝艳的岳家大郎,却毁在一场‘蓄谋’的大火里,毁了一张脸,自此之后深居简出,面具示人。 害了他的人,正是林家。 这些年来,林家以各种手段毁了不少世家弟子,被毁的子弟都是世家重点培养的核心子弟。 岳宗长握紧了手:“长公主以雷霆手段控制了杭州郡,你二弟也奉长公主之命,带兵前去新安县救灾,目前看来,这位护国长公主有点东西。” 岳辰颔首:“父亲多斟酌便是。” 岳家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如不能另辟蹊径,挣脱困境,落魄也是迟早的事。 长公主的到来,就是一个难得的转机。 能不能把握这个转机,要看岳家能付出多少代价。 这几天月票好少,小伙伴们要给力喔~ 第241章 拿着鸡毛当令箭 “不过,”岳辰话锋轻转,“父亲要想清楚,岳家是想得一时庇护,改变家族处境,还是想得长公主重用,重振家声。” 岳宗长蹙眉:“依你之见?” “长公主来了杭州郡,杭州郡大小官员延误灾情,已然定论,等长公主平灾归京,整个浙州都要翻天地覆。” 失去对浙州的掌控,承安侯府的威望势必大减。 岳宗长蹙眉:“戚家军积弱也是事实。” 岳辰并不认同:“戚家军积弱不振,非实力不如人,前有承安侯摆布兵部掣肘太尉府,打压戚家军,后有云中国野心勃勃,一只凶猛的巨虎,被人缚住了手脚,不能放开手脚,如何能放手一搏?” “如今长公主雄强,沉浸多时的戚家军,便宛如猛虎出笼,重振“战神”之名,指日可待。” 岳宗长若有所思。 岳辰并不多言,只提醒道:“岳家想要取得长公主信任,助长公主平定灾情,这点诚意是不够的。” 岳宗长目光陡深。 岳家能抗住林家变本加厉的打压,辰儿功不可没。 他说:“举步维艰,就不要举步,目光放远,向下扎根,积累力量,才不会轻易被人撼动。” 辰儿提议,向天下楼捐书、献书,合作刊印书目,岳家底蕴深厚,家中藏书何至万卷? 家中的族老们纷纷出言反对。 辰儿花了三天时间,说服了那些顽固的族老们。 事实证明辰儿是对的。 岳家此举,在一大批寒门学子之间,赢得了巨大的名望,有大批寒士子弟的拱卫,使岳家从林家的打压下,得了一些喘息。 后来岳家在太学的几个子弟,传回消息,说他们在太学很得师长器重,有两个入朝为官,却始终得不到重用的子弟,也说自己得了上峰看重,岳家稍一打听,才知道那些帮助岳家的人,竟是孟太傅的一些名门故吏。 他们这才意识到,天下楼背后的东家是长公主,可长公主背后是孟太傅及陛下。 论胸襟及远见,家中无一人能及辰儿。 岳宗长劝道:“明日你同我一起去郡衙拜见长公主吧,听闻长公主幕府,有门人清客三千,但凡有才之士,且人品出众者,皆可入幕府为僚,若能得长公主赏识,走幕臣之路,仍然可以为国尽忠,造福百姓,兴许还能得长公主举荐,被朝廷破格录用。” 古往今来,有多少有志之士是幕臣出身? 岳辰摇摇头:“我志不在此,父亲不必相劝。” 六月初十,小雨。 姜扶光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外面还在下雨,她茫然地看了屋内,没有看到姬如玄。 恍惚以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梦。 璎珞进来伺候她沐浴,身体浸泡在清苦的药汤里,她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璎珞为她推拿头部穴位:“宣武将军送来了新安县最新灾情,受灾范围扩大,淹田面积高达十几万亩,受灾百姓高达十数万人。” 姜扶光呼吸一滞:“是衙门不作为,没有大力组织筑堤、固坝、防洪、泄水、清理下游各处河道通路,使水灾扩大?” “是!”璎珞心中微颤,“宣武将军已经控制县衙,并将驻防军投入抗洪之中。” 姜扶光心情凝重,一心想着尽快将郡衙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尽快去新安县,主持抗洪大局。 璎珞转了话题:“杭州郡的世家过来拜见,眼下正在郡衙里候着。” “怎么之前没有禀报?”姜扶光睁了眼。 “是姬公子吩咐,”璎珞不敢瞒着,“他说长公主长途跋涉,舟车劳顿,身体十分疲乏,要泡一泡通筋活络的药浴,解一解疲乏,活络活络筋骨,养一养精神,世家那边的事,没有您的身体紧要。” 姜扶光不觉弯了唇:“他呢?” 璎珞答道:“羽林卫今早送来了一批,从杭州郡大小官员府中查抄的文书,姬公子正在查看。” 姜扶光顿时感觉,压在肩膀上的担子轻了许多,人也不像之前那么紧迫了。 想到姬如玄的伤,她心里仍有些不大放心:“让女医官过去为他检查一下伤势,以暗卫的名义。” 璎珞应下了。 “世家都来了哪些?”杭州郡大小世家不在少数。 “岳、朱、秦、章……”璎珞一连说了十余家。 都是杭州郡颇有名望的世家,家中有子弟在朝中为官。 姜扶光若有所思。 前来拜见的世家,是以岳家为首的岳系势力,又因岳家曾是杭州第一世家,被林家打压得非常厉害。 “城里的情况如何?” “驻防军镇守杭州郡各大出入口,并接管了治安巡逻,没有扰民,也没有造成太大恐慌,杭州郡内一切照旧。” 岳霆没有让她失望,姜扶光松了一口气。 璎珞继续禀报:“昨晚巡逻军,抓到了几个行迹可疑之人,已经交给羽林卫在审问。” 泡了两刻钟,姜扶光身轻骨软,浑身使不上力。 璎珞帮她绞干了头发,之后取了膏油,在掌心搓匀,为长公主推拿筋骨。 姜扶光正要拒绝。 “姬公子交代说,”璎珞早一步开了口,“长公主筋骨受累,身体必然酸疼不适,早晚推拿一次膏油,明日就能好。” 姜扶光有些一言难尽:“拿着鸡毛当令箭。” 璎珞也有些忍俊不禁:“姬公子还说,长公主想尽快将手头上的事处理完,去新安县查看灾情,但是呢,磨刀不误砍柴工,您把身体状态调整好了,处理事来,也会事半功倍,耽搁不了时间。” 姜扶光哑口无言。 于是,等推拿完毕后,璎珞端了药膳过来时,她没好气地问:“这会,姬公子又交代什么了?” 简直跟阿兄一样总喜欢管人。 璎珞憋不住笑:“姬公子亲自下厨,做了神仙粥,有养血安神,滋阴润胃之功效。” 神仙粥是一道粤系药膳。 据说对风寒引起的头痛咳嗽、浑身酸懒、体虚乏力等症有奇效。 此粥光主要配料就高达十余种,姬公子卯时就起身熬粥,她在一旁打下手,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 第242章 世家 神仙粥鲜香开胃,姜扶光吃了两碗这才作罢。 吃完之后,全身微微发热,冒出一阵细汗,不仅没有黏腻难受,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女医官过来禀报:“暗卫的伤并不严重,用了极好的金创药,伤口已有愈合迹象,这几日不要碰到伤口,使伤口裂开出血,内服一些活血化瘀的汤药,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姜扶光着实松了一口气。 此时,世家前来拜见的人,已经在郡衙会客厅里,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但在场没一个人敢露出半分不满,也没人敢交头接耳。 整个郡衙都被驻防军重重守卫,来的时候,就有羽林卫拦住他们的去路,要求检查所有随身携带的物品。 检查完毕,羽林卫亲自带他们一行人进了郡衙,一眼就看到整整三十具尸体,整齐排列在郡衙廊下。 看来,长公主昨日在前往新安县途中遇刺的消息,是真的。 这可是谋害皇族的重罪。 挑衅天家威严,欺君之罪,长公主还身负了皇命,谋害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一行人满面骇色,胆子小一点的,当场就腿软了,身边的人扶了一把,这才没有失态,朝廷要是追究下来,上到官府,下到地方世家,都逃不了干系,整个杭州郡都要迎来一场浩劫。 一行人战战兢兢地等着,茶水一盏盏的换,却没人去动,担心喝多了水,在长公主面前失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岳宗长等得口干舌躁,终于忍不住去端茶水。 这时,大堂里传来通报声:“长公主到。” 岳宗长连忙放下茶盏,一行人起身整衣,走到堂中,见后堂有一道身影走出来,连看也不敢看,连忙跪地磕头,自报家门。 新安县的灾情,还需要当地世家的支持,姜扶光态度也很和善。 一行人心中微定,看到坐在堂中的少女,云髻巍峨,发前一只金累丝赤金镶红宝大凤,嘴里衔着一颗玄珠,在额头,漫绽出万千华光,衬得她威仪天成,令人不敢逼视。 玄珠! 传说中衔于龙之口的龙玄珠。 姜扶光面色含笑,“说起来,孤同你们几家,还有一段渊源。” 岳宗长一行人受宠若惊,也猜到长公主说的应是,岳系世家向天下楼捐书献书一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长公主还记得。 “七年前,岳家大郎岳辰,曾代表你们几家,向天下楼捐献了大量藏书,还同天下楼商议了合作刊印的事宜,低价售卖,供天下学子阅览,你们能打破门户之见,视天下学子为同仁,实为大义。” 这是天下楼第一次和世家合作。 姜扶光得知此事之后,了解到岳系世家在杭州的处境时,为此还特地请太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照拂一二。 太傅问她为何? 她说:“岳系家族,虽是为了应对林家打压才有此举,但岳系世家敢于打破千百年来,世家固有的阶层规则,迈出这一步,就说明岳系家族有足够博大的心胸,及宏远的眼界,我不喜阶层固化,却最欣赏敢于打破规则之人。” 太傅笑了:“能有如此心胸与眼界之人,唯一人尔。” “谁?”姜扶光好奇。 “岳家大郎,岳辰。”太傅感慨道,“世间人杰无数,岳辰当为第一流。” “就是那位,有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惊其才,绝其容,乃为江南第一流的岳辰?”岳辰年少成名,她在京中也听过一二。 “对。”太傅抚须轻笑。 小扶光托腮轻笑:“能得太傅这般盛赞之人,真想见识一下呢。” …… 长公主提及当年捐书一事,有示好之意,岳系世家求之不得,也知道今日是来对了,不由心中大定。 岳宗长是一位年逾五十的老者,他率先走到堂中,呈了一摞册子:“请长公主知悉,岳家同朱、秦、章等家族,联合相熟的商绅,准备了一份灾情物资捐献的名目,我等定当全力支持长公主平定新安县灾情。” 驻防军入城之后,岳系世家就敏锐感觉到,整个浙州的天就要变了,他们重振家声的时机也到了。 朝廷赈灾少不了地方支持,岳宗长紧急联系相熟的人家,密谈了一整晚,整理了这份名目,决定出钱出力,助长公主平定灾情,借机靠向长公主这棵大树。 羽林卫上前接过了名目,检查没有问题之后,才呈到长公主手中。 姜扶光看到一摞册子,皆是各家捐赠的名目,远比想象中还要庞大许多。 世家做事向来深谋远虑,钱财在他们眼中反而不是那么重要,舍起来也格外痛快。 她轻笑了一声:“各位家主的心意,孤便代新安县受灾的百姓们收下了,待物资到位之后,孤会在衙门张贴告示,宣扬各家大义捐赠。” 岳宗长忙道不敢:“这都是应当的。” 姜扶光也不玩虚的:“新安县灾情严峻,衙门这边缺人手,你们家中若有德才兼备的子弟便送来,若有好的平灾建议,也尽可提出,表现优者,待孤回京之后,会亲自向朝廷察举其才德。” 岳宗长一行人自是大喜过望,连忙磕头谢恩。 当地官府有向朝廷察举人才的权利,李太守是承安侯的人,多年来从察举人才上压制各大世家。 长公主此言,一下挠到各大世家的痒处。 家中成器的子弟被长公主察举,起点一开始就比一般人高,入了太学之后,也会受师长看重,将来进入朝廷,也背靠了长公主这棵大树。 姜扶光又问起新安县的情形。 岳宗长摇头叹气:“情况并不好,各大镇上都安置了灾民收容点,但因雨一直不停,缺少营账,几十个人挤在一个营帐里,里面又脏又乱,每天都有人在生病,每天都有人因病死去。” 只怕灾情未平,又要爆发瘟疫,姜扶光神色凝重:“孤会在衙门张贴告示,以重金酬措,召集全城医师去新安县为灾民治病,营帐的事,便有劳各位尽量筹集,孤会记得各位的相助之义。” 第243章 又爱又恨 岳宗长一行人连忙应下。 见他们十分配合,姜扶光沉重的心情,缓和了许多:“有劳岳宗长牵个头,以官府的名义向各大米行借粮,所有的借据,都加盖长公府的印玺,将来如数奉还。” “不愿借粮者,便以囤积居奇问罪,即刻抓捕。” “防疫之事,也要尽早准备,孤手中有些避秽驱邪,避病防疫的香方,所需香药材寻常多见,且南方盛产,提前做好防备,能减轻瘟病爆发,请各位家主立马组织人手,加紧且大量制作。” “所需药材向药材商借调,同样加盖长公主印玺,违令者,绝不姑息……” “再以孤的名义,向附近各大州府衙门借粮征药。” “……” 一行人足足商议了一个时辰,长公主字字句句,皆是忧国思民,令岳宗长一行人,心中是既钦佩又羞愧。 长公主贤德思民,有情有义,也坚定他们背靠长公主的决心。 各项物资事宜相继敲定,姜扶光总算放松了一些。 各大家主纷纷告辞,岳宗长稍后一步,试探问:“不知长公主对杭州郡李太守知道多少?” 姜扶光眉目微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岳宗长这才道:“王有财是新安县之人,在新安县有个相好的,新安县大坝决堤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他趁着夜黑无人悄悄摸出城,回了一趟新安县。” 王有财极其刁滑,岳家盯了他好些年,才查到这一桩。 姜扶光的脸色倏然冷厉,这是连羽林卫都没有查到的消息。 这个王有财果然有问题。 李太守延误灾情,故意扩大灾情,岳系世家不可能没有察觉,肯定要暗中调查,以免天大的祸事波及到自己头上。 姜扶光深深看了他一眼:“岳宗长的人情,孤记下了。” 岳宗长心中不由一定:“长公主若要探查此事,可以先查城中的安民药铺,药铺伙计那天陪药铺医师,去附近一个村子急诊,看到王有财趁着夜色回了新安县。” 毁堤一事是何等重大,但凡透露半点风声,将会祸及满门。 岳家也承担不起这种风险。 现在看来,长公主之势强于承安侯,但想要获得长公主的信任,毁堤一事,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有了投名状,长公主才会重用岳家。 当然了,倘若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护国长公主,而是朝廷派来的监察史,他是绝不可能将这件事吐露出来。 倘若长公主没有对岳系世家礼贤下士,给予信任,且委以重任,并真心实意前来杭州郡平灾救民,他也不会将此事告之。 岳系世家是想找一个靠山,而不是成为长公主与承安公争斗的棋子,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岳宗长走后,姜扶光立马唤来羽林卫:“……将与王有财有染的寡妇,秘密带到杭州城来。” 不一会儿,羽林卫就过来禀报:“昨夜,驻防军在巡逻之际,抓了几个行迹可疑之人,其中一人就是王有财,王有财户籍登记是良民,羽林卫没有拷打,只是严加审问,但此人十分油滑,嘴风很紧,并没有审问出什么。” 此人不仅参与毁堤,很可能参与了李太守在杭州郡各种违法乱纪,贪脏枉法之事。 “先把人放了。”姜扶光眼中掠过一丝冷光,“对付这种小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他逼到绝路,让他们狗咬狗。” 羽林卫仔细听长公主吩咐,眼中异彩连连。 姜扶光回到房中,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璎珞伺候她吃完药,又喝了一碗清淡滋补的枸杞乌鸡汤。 “身体好些了吗。” 姜扶光听到声音,一抬头,便看到姬如玄站在门口。 她点头:“除了还有些精神不济,身体没有别的不适。” 见她气色确实好了一些,姬如玄颔首。 “姬如玄。”姜扶光出声唤他。 姬如玄挑眉看她。 “让璎珞给你拿一身暗卫的衣裳,你扮成贴身暗卫,”姜扶光定定地看着他,“不要再躲了。” 为了避开羽林卫的耳目,他一直待在后院,哪儿也没去。 “贴身、暗卫?”姬如玄笑容一深,他缓步上前。 姜扶光心口发紧:“你身份敏感,不好在人前露面,扮成暗卫,把脸挡住,可、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我身边。” 姬如玄在她身前站定,缓缓降下身体:“给你做贴身暗卫,日夜不离陪着你,好不好?” 他双手撑在榻边,将她罩在胸前,姜扶光心中砰砰直跳,并不喜欢这种带了侵略感的压迫,身子下意识后仰。 她后仰,姬如玄就俯身而下。 直到,将她整个人罩在身下,悬在她身体上方。 “不说话,”姬如玄偏过脸,唇似有若无亲吻她的发髻,“我就当你同意了。” “我……”姜扶光浑身战栗。 “嘘,”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到她的唇间,含笑道,“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哎,这么漂亮的唇儿,偏就喜欢拒绝人。 真让人又爱又恨。 姜扶光想到当初在十里桃林的老桃树上,他也曾这样抵住她的唇,不许她说话,霸道得令人发指。 她动了动唇,想要张口说话。 “这么不乖,”姬如玄一脸无奈,手指轻轻摩挲她的唇,将手指拿下,“那我只好把你的嘴堵住。” 姜扶光来不及反应,他倏然低头。 唇被他含住,她倏然想到,雷鸣电闪的那天,他在庑廊下将她按在柱子上,发了狂的亲她。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涸辙之鱼,就要窒息死去。 很委屈。 但这一次他很温柔。 撑在后背的手臂有些发软,身子陡然向后倒去。 姬如玄扶着她的腰,同她一起后倒,两自迥异的身躯轻轻贴在一起,严丝合缝。 他用指尖挑起了她的下巴,唇若即若离,细细地汲取她的气息。 鼻尖相触时,他会低低地笑,用鼻尖轻轻地去蹭她鼻尖,灼灼的呼吸,洒在她脸上,烫得她脸红,忍不住去躲。 他却霸道地捧着她的脸,对准她的唇,重重亲了下去。 两人都有些忘情,呼吸越来越急。 第244章 甜吗? “像这样每日与你贴身的,”他的唇碾过她的唇角,低低笑道,“贴身暗卫,对吗?” 姜扶光瞪他,眸中波光潋滟。 “阿琰,”姬如玄低笑,“要想马儿跑,又不喂马儿饱,这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呢?” 姜扶光有些恼了:“那我不养你了。” “那可不行,”姬如玄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能吃完不认帐。” 他垂下头,亲得更重了。 姜扶光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结束的,直到姬如玄离开,她还有些恍惚,重新整理了仪容后,这才去了书房。 姬如玄站在书架前查找案卷,已经换上了暗卫的黑色劲装,他身形嶙峋峭拔,腰间革带紧束,窄袖紧衣勾勒出一具劲瘦的身躯,整个人浑似一张拉满的弓,举手投足间气势拔张。 他回过身来:“羽林卫抄家还真是一把好手,从杭州郡大小官员家中,抄了不少他们贪脏枉法,违法乱纪的书信往来及文书,一根葫芦藤,就能牵着无数个葫芦。” 目前只查抄了文书。 姜扶光失笑:“羽林卫最擅长收集情报,但凡羽林卫出动,不仅掘地三尺,连瓦片都要翻一遍,更别提什么机关,暗格,根本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主要还是驻防军,及时控制了杭州郡大小官员,他们没有时间毁证灭迹。” 姬如玄深以为然。 “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些刺客,如果没有遇刺这一出,我也寻不到机会,封锁杭州郡,控制这些官员。” 那些旧派残党,在无形之中还帮了她一把。 姬如玄阴恻恻地笑:“千万不要让我知道,幕后主使者是谁,不然一定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断,挫骨扬灰。” 姜扶光被他笑出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转了话题:“我命女医官为你熬了活血化瘀的药,你喝了没有?” 提起这个,姬如玄简直一言难尽:“女医官开的药,实在太苦了,你让她下次多加点甘草。” 他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乖乖喝过药。 差点没吐出来。 流血受伤都不怕的人,居然怕苦,姜扶光忍不住笑:“良药苦口,我觉得药还是苦一点比较好,害怕吃苦药,以后就多注意身体,不要让自己生病受伤,不然再有下次,我一定让人在药里放黄连,或者是穿心莲。” 姬如玄一脸痛苦。 姜扶光噗哧一笑,从药囊里取了一颗秋梨糖,因为她之前咳嗽的很严重,女医官就准备了不少秋梨糖和枇杷糖。 她总要随身携带几颗。 姬如玄正要说话,面前的少女,眉目含笑对他说:“低头!” 他依言低头,正要开口询问,少女颊边浮现了浅梨涡,轻踮起足尖,抬起手,嘴里就被塞了一颗东西。 指腹轻擦过他的唇,姬如玄眸底浮现了些许幽暗之色,方才在内室里,与她榻上激吻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好不容易才压下欲潮,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喂完糖后,姜扶光怔了一下,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并未想太多,只觉得姬如玄怕苦,那就喂他吃糖。 吃糖就不苦了。 姬如玄什么话也没说,不动声色地坐下,将那颗秋梨糖含在唇齿之间,眯了眯眼。 姜扶光便问:“甜吗?” “甜的。”姬如玄吃糖的时候,喜欢把糖咬碎了,用牙齿磨了磨糖,又有些不舍得,眼睛却定定落在她身上。 苍白的唇儿恢复了血色,显得饱满又诱人。 他目光微深,别有深意道:“真的很甜呢。” 于是,姜扶光笑了,脸上没了病容,却还透了些许苍白,笑起来时,浅梨涡浮现,格外清透明丽。 …… 洛京。 是夜,天穹浩瀚,星河璀璨。 南兴帝立在摘星楼,双眼深邃,看向古城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似漫天繁星在人间洒下的轮廓倒影。 想必此时,杭州正下着大雨。 他咳嗽了几声。 张德全连忙上前,劝道:“陛下,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殿罢,贵妃娘娘派人来问询了两次。” 自从长公主去了杭州之后,陛下就没安生过一天。 南兴帝摆摆手:“回了贵妃娘娘,就说朕还有折子没有批完,就不,”他顿了一下话,又改了口,“就晚些再回甘露宫。” 张德全恭敬应下。 这时,小德子手里捧着折子,急忙送来:“陛下,杭州急报,走的是加急加密。” 加急加密的信件,是上呈陛下的密信,只允三品以上官员传递。 南兴帝伸手拿过奏报,里面夹着一封私信。 他目光微凝,打开折子:“护国长公主敬上,六月九日,杭州雨势不停,臣派羽林卫打探消息,官府不作为,延误灾情,且有故意扩大灾情之嫌疑,心中骇然无比,忧心新安县灾情,遂冒雨前往新安县,于途中遇袭……” 他双手不由一颤,眼中透出骇人厉色。 张德全和小德子,伏地不起。 这已经是长公主,加密上呈御前的第二封奏报了。 第一封是,长公主途经淮安,水匪猖獗,随后路过一村子,亲眼目睹私盐之害。 千字奏报,字字触目,句句惊心,其中饱含的信息,令南兴帝遍体生寒。 “官府为何要延误灾情?” “第一封加急奏报送进京里时,朕就亲自下令,让杭州郡大小官员做好赈灾救民的准备。” “长公主一连五日,二十四道加急文书,交代了水位上升后,在哪个堰口筑堤,在哪个地段小分流,灾民要如何安置,物资该如何筹集,只要杭州大小官员照做,灾情一定会加以控制。” “延误灾情,就是故意扩大灾情,这又是何故?” 张德全想到奏报进京后,朝中几乎一边倒的“倒长”的呼声,几乎与杭州郡每日奏报进京的灾情,互相呼应。 冷汗一茬茬地往外冒。 倘若长公主没有去杭州郡,整个浙州大小官员沆瀣一气,灾情引发的严重后果,就全到了长公主身上。 连陛下都要被蒙在鼓里。 “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操控了这一切呢?”南兴帝似笑非笑。 第245章 杀人灭口 有能力操控整个浙系的人,已经不言而喻了。 张德全遍体生寒。 “夏虫岂可语冰,”他的女儿,肩挑的是太尉府戚氏,心系的是山河万里,“承安侯终究是低估了她。” 承安侯的算计是狠毒的。 唯独漏算了阿琰心怀大义,会在重病的情况下,自愿前往杭州赈民救灾。 他又打开了密信:“……三十位刺客,埋伏于山中二日,弓刀齐备,目标明确,训练有素,然臣身边只三名暗卫在侧,三人拼死相护,等来了救援,方转危为安,万望陛下悉知,臣一路为避人耳目,轻装简行,又有金蝉脱壳之计作掩,前往杭州的消息,没这么快透露出来,臣怀疑消息是从宫里曝露……” “来人。” 羽林卫悄然现身。 “长公主在杭州遇刺,必然是在宫中走漏了消息,盯住南书房及未央宫这一段所有宫人,切忌不要打草惊蛇。” 倘若真如扶光所言,刺杀是旧派残党所为,目的是为了嫁祸承安侯,挑起林党与戚党两斗,渔翁得利,那么大张棋鼓地查,最后查到的一切线索,不用猜也只会指向承安侯。 不动声色之下,还能顺藤摸瓜。 “看,”南兴帝笑了,“这就是做大事者的心胸,但凡阿琰有一丁点私心,就能将计就计,利用刺杀一事,对付承安侯,令承安侯获罪,谋害摄政长公主是什么罪名?谋害身负皇命的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可如此一来,就给了旧派残党有机可趁。 与之相比,承安侯为了一己私欲,置上百万百姓的生命于不顾,置国家利益而不顾,利用新安县水患,延误灾情,扩大灾情,妄图“倒长”的行为,简直是讽刺至极。 张德全深以为然。 南兴帝冷笑:“加密加急的奏报,暂时密而不宣,朕倒要看看,这戏要唱到什么地步。” …… 杭州。 是夜,雨声淅沥。 王有财得知长公主来了杭州郡,杭州郡全面戒严,心里有些发虚,打算连夜摸出城,先回新安县避一避风头。 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城防、巡逻,悄悄摸出杭州城,不被任何人发现 这种事他没少干。 却没想到,驻防营的巡逻军这么警惕。 王有财被抓后,被严加审问。 审问他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浑身透着一股血煞气,饶是他这种老江湖,也不禁心里直打鼓,连腿肚儿都打起颤来。 不光如此,这人还尤其敏锐,好几次抓住他话中细微的漏洞,不动声色地套问,险些将他套住了。 幸好他三教九流接触不少,与人说话也都留了神,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这才糊弄过去。 而且对方连他细微的表情转换,情绪变化,都能窥得一清二楚。 每当他表情变换之际,就逮住令他情绪变化的问题,不停地以各种方试进行询问。 这一天一夜,王有财与对方斗智斗勇,又听着牢里不时传出的凄厉惨叫,整个人都心力交瘁,不论是心理,还是精神都陷入了崩溃边缘。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熬不住,打算吐露一些东西时,对方终于将他放了。 王有财感觉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走出郡衙大牢时,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淅沥的雨丝落在身上,浇得他浑身冰凉,他这才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王有财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胡乱脱了衣裳,就扑倒床上睡觉。 他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了。 子夜时分,淅沥的雨渐渐停了。 杭州城榆钱巷子,忽然窜起了火舌,大火很快蔓延至近邻间壁,转眼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巡逻军连忙赶过来救火。 一时间锣声、鼓声、脚步声、叫喊声、喝骂声响成一片。 说起来,王有财也是“幸运”,睡得正香的时候,被隔壁夫妻激烈的争吵声,及砰砰地摔打声吵醒了。 他正骂骂咧咧,忽然闻到浓重的酒味,家里冒出了浓烟。 王有财意识到不对劲,胡乱裹着衣裳就逃出了屋。 巷子后边的暗处。 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男子,神色紧张地从暗处走出来:“王大哥,我刚才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定是有人想一把火烧死您。” 王有财狼狈不堪,回首看了一眼,不远处被大火无情吞噬的小院,不由得遍体生寒。 他阴着脸:“杭州城里的情况怎么样?” “长公主在前往新安县的途中遇刺,刺客的尸体摆在郡衙门口,城里已经全部戒严了。” 王有财脸色发白,双手不禁抖了起来。 他一出大牢,就有人要杀他,显是为了杀人灭口。 他一直知道,京里的贵人在杭州郡有一个情报联络点,李太守经常通过这个联络点,向京里传递消息。 里面还专门培养了一批杀手,专门为京里的贵人,解决杭州郡里一些棘手的人或事。 长公主来了杭州郡,整个浙州的天就已经变了,一旦毁堤一事被曝露出来,那可是祸及满门的重罪。 他一个烂赌鬼人微命贱,哪里比得上京里的贵人们金贵。 只要杀了他,李太守便是贪脏枉法,也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京里的贵人也能高枕无忧。 王有财面露狰狞。 他是个烂赌鬼,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么多年来,王有财充当双面人。 明面上与李太守反目成仇,四处散播李太守的流言。 暗地里却帮李太守贪赃贩私,杀人放火,做了无数伤天害理的事。 大祸临头,他们就要用他的命保自己的命。 王有财想要逃,可一想到整个杭州郡都戒严了,他刚从大牢里放出来,若再被巡逻军抓到,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他有问题吗? 狡兔有三窟。 王有财决定先逃到,自己在城中另一处更隐秘的住处,先躲一躲再说,等杭州郡戒备放松之后,就立马逃出城。 王有财躲开巡逻军,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小巷。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巷子里传出一声申吟声,王有财宛如惊弓之鸟,借着手中火折,微弱的光,看到路边的垃圾堆里,倒了一个满身脏污的老醉鬼。 第246章 总销魂,绝伦 王有财觉得不对,连忙熄了火折子,准备逃离。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老醉鬼,遽然暴起,扑向了王有财,身形快如闪电,双手中有寒光闪烁,向他窜来。 “杀人了,救命啊……”王有财死命地往前跑去。 跑了没几步,老醉鬼已经扑过来,噗的一声闷响,利刃刺透了王有财的肩膀,王有财疼得尖叫出声,身子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 老醉鬼正要上前补刀。 “什么人?”暴喝声传来。 黑暗里有人影晃动,转瞬即至,老醉鬼跃到房顶上,却被另一人截去了退路,前后夹击之下,双方交起手来。 王有财疼得哇哇大叫,听到黑暗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随后他又听到一声惨叫声。 打斗结束了。 …… 夜深人静,姜扶光坐在案前,还在低头查阅羽林卫查抄的书信文书,淡青罗衫,石榴红裙,乌发蝉髻,丰肌如雪。 灯下看美人,真是另有一番风味。 姬如玄搁下手中的文书,托腮看她。 姜扶光被他一瞬不瞬的目光,看得混身不自在,勉强看了七八封书信后,实在忍无可忍。 她抬眸:“你盯着我看了都快一刻钟,眼睛不累吗?” “不累啊,”姬如玄冲她笑,笑容透着乖巧,“曲弯弯蛾眉扫黛,高耸耸蝉鬓堆云,娇滴滴皓齿朱唇,肌如美玉无玷损。” “但见了,总销魂,绝伦。” “你长得好看。” “看一辈子,都不会累。” 姜扶光放下手中的书信:“你正常一点。” “我怎么不正常了,”姬如玄不服气,“深更半夜,人困力乏,还不行我看看美人提一提精神。” “羽林卫查抄的书信文书,也快查阅完毕,你要实在太累了,就先去休息。” 哪些是官员们贪脏枉法的罪证,哪些只是普通交友往来,姜扶光都一一做了分类,整理了名册。 等到监察史抵达杭州郡,交给专门查办的监察史,就能将这些贪官污吏绳之于法。 好在有姬如玄帮忙,否则这么庞杂的事情,她一个人就是不眠不休,三天也不可能干完。 “那不行,”姬如玄一脸拒绝,“要休息,也是你去休息,你要不去休息,我就一直盯着你看,看得你心烦意乱,没办法做事。” 姜扶光抚额:“我还不累。” 她是真不累,姬如玄每隔半个时辰,就会让她闭目休息一刻钟,比阿兄还要烦人,劳逸结合之下,又怎么会累? “乖,”姬如玄凑近她,用自己的鼻尖轻轻撞了撞她的鼻尖,“已经到了丑时四刻(2点),再不睡觉,鸡都要叫了。”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鼻息间,姜扶光觉得有些痒,忍不住笑:“别闹。” “不听话,”他抬了抬下巴,亲了亲她的鼻尖,“就要接受惩罚了。” 一边说着,唇已经凑到她唇间。 “流氓,”姜扶光面颊微微发烫,简直怕了他了,连忙躲开,“我去休息还不行嘛,你不要乱来。” “晚了!”他低笑一声,一只手绕到她脑后,用力一按,重重地亲了上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动静。 姬如玄放开她,将颈子上的面罩拉上来,挡住了脸。 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姜扶光整了一下衣裳,坐端正了。 羽林卫进来禀报:“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了两场刺杀,王有财身受重伤,以为有人要杀他灭口,已经是惊弓之鸟。” “属下命人将他送去医馆接受治疗,医师趁机在他的药里,下了轻微致幻的药,会令他心神泛散。” 姬如玄轻叩了一下膝盖。 毁堤是祸及满门的大罪,王有财就是把李太守卖干净了,也不可能轻易将这件事吐露出来。 对付这种嘴硬刁滑的小人,严刑拷打,不如攻心。 “事后,属下将王有财关进大牢里审问,王有财仍不肯招认,属下拿出从杭州郡大小官员家中,查抄有关私盐的书信,进一步攻破他的心理防线,他这才张了口。” 王有财很狡猾,他原想只想招供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但是,他并不知道,审问他的人是羽林卫。 天下第一皇家暗探。 只要撬开了这张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就不是他自己说了算,而是要看羽林卫要听什么。 “王有财招认,他是‘万财赌坊’背后真正的东家,万财赌坊名为赌坊,实则为杭州城最大的贩私团伙,光赌坊地窖里就搜出了二十万引盐,他们以赌坊作为掩护,吸引三教九流前来,为那些盐商打掩护,在杭州城里明目张胆的贩盐。” 姜扶光倒吸一口凉气:“所以,王有财是杭州郡贩盐大头目之一。” 可真是一条大鱼,岳宗长还真是卖了她一个大人情。 多行不义,必自毙。 林家跋扈,多年来打压岳家,迫害岳家子弟一事,终究还是遭了世家反噬。 “王有财唯独不肯招认毁堤一事,属下将安民药铺的伙计,请过来指认王有财,王有财仍只是宣称,他回去私会老相好,别的什么都没干,直到属下将与他相好的寡妇和孩子带过来,并承诺事后饶他不死,他才招认了事情的经过。” 姜扶光轻笑了一声:“王有财和寡妇勾搭了七八年,寡妇恰好有一个七岁遗腹子,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王有财和寡妇勾搭一事,做得实在太隐秘了,一个村里的人都没有发现。 羽林卫继续道:“王有财很狡猾,属下顺藤摸瓜,在杭州城里寻到了四处,王有财临时落脚地,分别从里面搜出了贩私账本,以及参与贩私的名单、私盐产地、运输途径、联络人、暗号等证据。” “之后属下发现,查到的账本有问题,又秘密审问了寡妇,寡妇没有参与私盐,原是一个犯官之女,不仅认字,还会看账本,打理生意,王有财名下有一部分钱财账本,是交给她在管。” “属下在寡妇的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密室,里面藏了毁堤及贩私最关键的证据,有十几万脏银,以及大量的金银珠宝,整个浙州大小贩私团伙,都与他有往来。” 第247章 姬如玄,你无赖 姜扶光蹙眉问:“证据呢?” 羽林卫道:“因为事关重大,属下先行回来禀报,证据稍后才会送过来。” 姜扶光心中一定,淡淡吩咐:“将王有财招认的人一一抓捕归案,严加审问。” 羽林卫领命。 屋里再度安静下来,姬如玄重新拉下面罩:“快去睡觉,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一定不会耽搁你去新安县的行程。” 姜扶光又有些犹豫,想等羽林卫的证据。 姬如玄起身,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内室,将她放到长榻上:“乖乖睡觉,不然就要惩罚你了。” “无赖!”姜扶光有些气恼,连忙闭上双眼,背对他。 姬如玄低笑了一声,拿过薄毯搭在她身上,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姬如玄!”姜扶光回过身来,唤他。 他挑眉应了一声。 “你也不要太累了,”姜扶光又背过身去,加快了语速,“反正也没多少事,明天做也一样。” 姬如玄没说话,又走回榻前。 “听到了没有?”姜扶光回过身来。 来不及反应,他突然覆身压下,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梦。” 抽身离开。 …… 六月十一日,阴。 姜扶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屋里一片昏暗,淅沥不停的雨也停了,偏头扫了一眼屋里,姬如玄靠在长榻上,像是睡着了。 姜扶光怕吵醒他,小心起身,发现身上的酸疼不适已经好了许多,整个人清爽舒适,精神充沛。 她放轻了脚步,走到榻前,他双目紧闭,眼圈周围有些发青,许是这些日子,一直没能好好休息。 姜扶光凝望着姬如玄,怔怔地出神。 她从没想过,在这世上,当她身陷绝境之时,能不远千里、义无反顾来救她的人,会是姬如玄。 告诉她,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来救你; ——我始终会来到你身边的; ——别怕,站到我身后; ——乖,没事的! 她是南朝最尊贵的公主,父皇宠她爱她,时常将她带在身边,父皇批阅奏折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小案上,研究经书典籍。 母妃实在看不下去,劝她玩乐。 她却对母妃说:“东汉和熹皇后邓绥,六岁便已熟读百家经论,研究经书典籍,与续写《汉书》的班昭学习史学经论,又同道家修习天文算数,谶讳之学,我与她相比,差之远矣。” 母妃没好气道:“年龄小,野心倒不小。” 父皇听到这话哈哈大笑:“小阿琰有志气,那你知道邓绥在历史上,都有哪些贡献吗?” “邓皇后减少王室开支,用以赈灾,破格录用人才,支持蔡伦改进造纸术,提拔年轻将领。” “临朝称制长达十六年,躬行节俭,大力救灾,帮助东汉王朝度过了“水旱十年”的艰难局面。” “同时重用虞诩、马贤等名臣,平定羌乱,讨灭海贼,征服乌桓、鲜卑、南匈奴等外患,并南拓疆土一千八百里。” “危机四伏的东汉王朝转危为安,时人颂曰“兴灭国,继绝世”。” “……” 她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父皇将她抱在怀里:“那我们小阿琰就成这样的人。” 之后,父皇将她推向了前朝。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自己要成为太尉府的支柱,她白天同太傅学习,夜里挑灯夜读,一刻也不敢懈怠。 但现在却有一个人,主动帮她承担肩膀上的重担。 姬如玄警惕性很强,向来浅眠,昨夜定是忙到很晚,这才睡的这么深。 姜扶光悄声返回床榻,拿了薄毯盖在姬如玄身上,动作轻柔,生怕吵醒了他,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转身去了侧室梳洗。 …… 用完早膳,天已经亮了。 书信和文书都已经查阅完毕,分类整齐的叠放,王有财的口供,及搜查出来的贩盐证据,也都做了整理和汇总。 整整十条贩私链,每条利益链的背后,涉及了蛛丝网结一般的人脉关系网,遍及南方各大州、郡、县、镇、乡,令人不禁遍体生寒。 王有财是南方最大的盐徒。 他的背后站了郡守、州牧,林家,以及京里的承安侯。 姜扶光深吸一口气,平息了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翻看王有财的口供。 毁堤一事,是王县令指使王有财做的,作案工具是一种,能使土石腐蚀的液体。 大坝决堤当晚,王有财避人耳目,悄悄返回新安县,将这种液体浇到水位还在安全线,本来还十分坚固牢靠的大坝上,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土石坝就冲毁了。 根据王有财的口供,这两日他会再毁一座土石坝,进一步扩大灾情,没想到长公主来了杭州郡。 姜扶光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将毁堤的相关口供及罪证收好,打算回京之后,亲自上呈陛下。 处理完这些琐事,璎珞过来禀报:“长公主,岳宗长过来了。” 岳宗长雷厉风行,已经将第一批物资送往新安县,并拿了相关名册给长公主过目。 第一批物资以最紧要的粮药,姜扶光目光微顿:“两千顶营帐?孤记得昨日岳宗长曾说,第一批物资最多只能提供两百顶营帐。” 岳宗长道:“这两千顶营帐,是浙州富商楚庄楼捐献,楚家广开丝绸、瓷器、茶叶通商之路,乃浙州第一首富,楚庄楼此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来往官商之间,游刃有余,不容小觎。” 姜扶光若有所思。 百姓受灾二十余天,官府不作为,民间只能向官府捐献赈灾,不能私赈灾民,否则一顶“商人乱政”的罪名扣下,就是抄家流放的大罪。 她来杭州郡的消息一传开,楚庄楼就大手笔,捐了两千顶营帐,可见楚家早就在为灾情物资做准备。 岳宗长继续道:“楚庄楼就在郡衙外面候着,他说想和长公主做一笔生意。” 楚庄楼提出要见长公主,并请他代为引见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楚庄楼疯了,异想天开,长公主临朝摄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楚庄楼一个商人,想见就能见的? 第248章 军令状 士农工商,商最末流,楚庄楼没有资格拜见长公主。 可楚庄楼却说:“如您所言,若长公主果真一心为民,但凡对灾民有益之事,无不应允,只想尽快平定新安县水患,免百姓苦楚,便一定会见我。” 他苦思良久,想着楚家是浙江第一首富,手中拥有庞大的资源和人脉,还是决定开口试一试。 “有点意思。”朝廷想要尽快平定灾情,除了要借助地方世家的力量,也需要当地商绅的支持,楚庄楼主动示好,倒是磕睡遇到了枕头。 岳宗长心中惴惴不安。 “请进来吧!”姜扶光笑了。 楚庄楼早就为赈灾做了诸多准备,却隐而不发,等的就是监察史一到,助朝廷平定灾情,达成名利双收的目的。 两千顶营帐是最紧缺的物资,是楚庄楼送来的‘问路石’。 …… 楚庄楼等在郡衙门外,负手看着郡衙榜文,一手馆阁字体秀雅圆融,正大光方,笔墨之间体现出气象博大、笔势恢弘之美。 字字句句表达了,新安县灾情可防可控; 救灾赈民刻不容缓; 朝廷赈灾的命令已经下达,赈灾款不日下达; 呼吁全面防瘟救灾; …… 每一张榜文都表达了,朝廷赈灾救民的决心,极大地鼓舞人心,起到了安抚民心的作用。 楚庄楼又想到昨日拜访岳家,询问长公主时,岳宗长满脸钦佩:“长公主和善,一心为民,但凡对灾情有益之事,无不应允。” 看似什么话也没说,实则什么话都说了。 岳宗长在暗示他,助长公主平定灾情,能从长公主身上获得足够的利益,由此可见,岳系世家已经从长公主那里得到了甜头。 这时,岳宗长匆匆出来:“长公主召见你。” 楚庄楼面色平静,并不意外长公主会见他,不紧不慢整衣理冠,同岳宗长一起进郡衙拜见长公主。 他清俊文雅,看起来不像商人,倒像读书人,年约二十五六,同岳霆差不多大,一身蓝松江棉布衣,通身俭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腰间一枚青田石,气脉内蕴,十分难得。 楚庄楼此人,也是个人物。 他幼时天资聪颖,喜欢读书,楚父大喜过望,不惜重金将他送去了岳家学社,希望他将来能够入仕为官。 可惜,楚庄楼在岳家学社学了三年,并无长进,还得了‘顽劣不堪’的名声,被岳家学社退还归家。 旁人都笑话楚家一介商户,也想入仕为官,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楚庄楼成为杭州郡耻笑的对象。 三年前,楚庄楼不知怎的,突然通过朝廷考核,得了茂才之名,衣锦还乡,楚父在杭州城大摆十日流水席,连城中的乞丐,都能讨一口吃的。 但令人意外的是,楚庄楼得了功名之后,打死不入太学,竟跑回杭州经商,楚父差点没被气死,父子俩差点反目成仇。 但即便如此,整个杭州郡也无人敢小瞧他,人人都要称呼他一声: 楚茂才! 姜扶光有些惊讶:“坐下来说话吧!” 楚庄楼这才谢恩起身,看到了堂中的少女,乌发凤髻,蛾眉淡扫,淡青色松江棉布衣,系了一条松花裙,淡雅又温静。 只作了寻常打扮,却显得她麝兰琼树,霜艳天姿。 姜扶光嗓音温雅:“楚茂才大义捐赠,扶助灾民,孤谨代表朝廷,及新安县受灾的百姓,谢过楚茂才高义。” 楚庄楼听出她语气中的真诚,不由一怔,连忙道:“长公主言重了,商人之财,皆取之于民,只有朝廷安稳,百姓安居乐业,才有源源不断的钱财可赚。” “楚茂才,是个实际人,”姜扶光笑容一深,“古自便有儒商,注重个人修养,诚信经营,以德为立身之本,有家国情怀,楚茂才这一番言,当得起儒商之名。” 且不说楚庄楼身怀功名,楚家是浙州第一富商,也是南朝的纳税大户,楚家的卷宗在户部留存,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的掌控之下。 楚庄楼一听这话,忙道:“当不得长公主谬赞。” “听岳宗长说,你想同孤做一笔生意,”姜扶光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愿闻其详。” 楚庄楼心中一定:“想来朝廷的赈灾款,不日就要抵达杭州,届时长公主要以最快的速度,将银子变成赈灾的粮药帐篷。” “楚某不才,筹集赈灾物资一事,长公主大可交由楚某来做,楚某可以向长公主立下军令状,保证以最短的时间,最低的价格,筹到最多的物资,全力助长公主平定灾情。” 世家捐赠的物资,只能解燃眉之急,想要平定新安县的灾情,还要朝廷出面赈灾,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调集全国物资,全力赈济灾民,这才是重中之重。 怎样利用这笔赈灾款,将百姓妥善安置,确实是姜扶光在考虑的问题。 楚庄楼是有备而来。 最短的时间; 最低的价格; 最多的物资! 确实打动了姜扶光,她没有一口答应:“这么大一批赈灾款,所需物资之巨大,楚家能吃得下吗?” “实不相瞒,大坝决堤之时,楚家就已经联络了各州商路,做好了随时调取物资的准备。” “楚某虽不才,但在苏浙两州,还是有些影响力的,楚某若是接下为朝廷赈灾筹粮一事,当地官府大开方便之门,掌握物资的巨商自然要顶力配合,楚某自然有办法,在短时间内,以最低的价格,筹集大批物资。” “事成之后,长公主得名,楚家借助朝廷进一步扩展各州商路,灾民能妥善安置,这是三赢的局面。” “楚茂才弃一时之利,谋长图远,孤大开眼见。”楚庄楼此举不是为了赚朝廷的钱,是为了借机拓展楚家商路。 想来也对。 堂堂护国长公主坐镇新安县,整个郡都在掌控之下,商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敢借机赚朝廷的钱,谋长图远更符合利益。 意味不明的话,让楚庄楼心下微惴,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他谨慎地低头,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第249章 吃醋? 过了片刻,姜扶光笑了笑:“挺好的,合作双赢才符合利益,楚茂才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双方合作的根本是为了施仁于民,达成三赢局面。” 真正打动她的是楚庄楼所说的三赢局面,说明此人在图利的同时,也有济世的心胸。 商人能有这样的心襟,实属不易。 楚庄楼连忙从袖中取出厚厚一本文书:“楚家有一批物资,今日晚上就能抵达杭州,物资里还有一千顶营帐,及大批粮药,新安县灾情严峻,在朝廷赈灾款没有下来之前,楚某愿将这一批物资借给朝廷,助长公主尽快稳定新安县灾情。” 这下,姜扶光真有些高看楚庄楼了。 她接过文书略略翻看:“待灾情稳定下来后,借来的物资,朝廷会如数折银奉还。” 楚庄楼并不在意这些,话锋一转:“杭州郡有一座天下楼,天下学子不论贵贱,都可以抄书、借书,里面有整个杭州郡最便宜的麻纸、笔墨,还开了阅书室,为寒门学子提供了良好的阅书、交流的环境,使寒门子弟齐聚抱团,不再受世家子弟欺辱。” “某少时,常去天下楼借书、看书。” 所以在得知长公主来了杭州之后,他迫切地想见见这位让寒门读得起书,让商流能取得功名的长公主。 姜扶光讶然看他:“原来如此。” 士农工商,商最末流。 南朝不禁商流入仕,但商流子弟比起寒门子弟地位还要低,时常被人瞧不起,当年楚父为了将楚庄楼送去岳家学社,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楚庄楼却落了一个声名狼藉的下场,可见他在岳家学社的日子,定是十分艰难。 退学归家后,楚庄楼并没有放弃学业,恰逢天下楼开张,楚庄楼通过天下楼,精修学业,取得茂才功名,向所有瞧不起他的人证明了自己,之后放弃仕途,接手家中生意,开始经商。 被千夫所指不改心志。 心性之坚毅,世所罕见。 这下,姜扶光还真有些佩服他了:“楚茂才家学源渊,不知对天下楼的经营有什么见解和建议?” 她对天下楼很上心,见楚庄楼有远见,难免想要讨教一些。 “办了天下楼之后,很多问题接踵而至,我那时年幼,这才知道想要办成一件事,到底有多么艰难,招揽了许多清客门人,出谋划策。” “最令我头疼的就是,天下楼有了海量书籍,可供寒门子弟借阅,可寒门学子没有师长教导,底蕴不足,死读书,读死书,不解书意也没有用,为此我还求了太傅,太傅将自己毕生所学整理成书,交给了我。” “我便想了一个好主意,以天下楼的名义,广邀天下饱学之士,去天下楼授课,借阅太傅毕生心血的着书,果然吸引了不少名儒,许多名儒感受到寒门学子学业之艰难,对学业的热情、执着,渐渐愿意常驻天下楼,主动授课。” “……” 楚庄楼认真听着,长公主字字句句,沤心沥血,为天下楼的完善经营,殚心竭虑,也难怪陛下对长公主如此信重。 楚庄楼也提了不少好的建议。 双方聊的十分投机。 这时,后堂走出一道人影,黑衣劲装,口戴面罩,挡住了面容,楚庄楼下意识看去,便对上了一双幽暗的双眼。 幽深的双眼,宛如渊沉,闪动着深不可测的光芒,眼底浮现了一股凶意,仿佛正有一头噬血巨兽,藏在深渊里蛰伏。 楚庄楼毛骨悚然。 姜扶光转过头去,眉目含笑:“你来了,早膳用了吗?药喝了没有?” 姬如玄点头。 姜扶光终于放心了,继续与楚庄楼说话,姬如玄站到她的身后,幽暗的双眼像刷子一般,似有若无地刷过楚庄楼。 楚庄楼顿觉汗毛直立,有一种被凶兽盯上的错觉,后背一下冒出冷汗来,又提了一些天下楼的经营建议,就借机告辞了。 “你们聊了整整半个时辰。”姬如玄声音沙哑。 “楚家在江浙一带经营多年,了解这边的民情,给出了不少赈灾救民的意见。”姜扶光起身离开大厅。 姬如玄跟在她身后:“是吗?” “我很高兴,”姜扶光回头看他,眼里满是笑意,“我广开书楼,办了天下楼,是觉得世家垄断学识并不可取,朝廷想要长治久安,需要广纳人才,而不是阶层固化,这些年来,我看到各地察举的人才,多了许多寒门学子,也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可却头一次,有一个商流子弟,走到我的面前,告诉我,天下楼改变了他的一生。” 一个商流子弟,被岳家退还归家,落了一个顽劣不堪的名声,这对一个少年来说,是多么残酷的打击。 没有天下楼,楚庄楼很可能会一蹶不振,便是勉强振作,也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姬如玄不动声色地问:“你很欣赏他?” “是挺欣赏的,”姜扶光笑道,“因天下楼之故,同楚家结了一份善缘,楚家愿意不计代价,鼎力相助,还真是意外之喜。” 楚庄楼主动提及天下楼,是在隐晦地告诉她,抛开利益不提,楚家承了她的恩,愿在灾情上鼎力相助。 之所以不明说,是因楚家到底是商流,话说得太明白了,就有谄上之嫌。 朝廷向来最忌官商勾结。 她亦要避讳。 姬如玄笑了:“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姜扶光回头看他,忍不住噗哧一笑,“你以为是什么?” “哦,”姬如玄抬眼望天,“我想也是。” 他也没以为什么,就是在后堂听她同旁的男人相谈甚欢,还聊了那么久,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得劲。 姜扶光笑出声来:“楚茂才的物资,今天晚上就会运往新安县,我们今天下午就动身前往新安县。” 姬如玄挑眉:“郡衙这边就不管了?” “物资方面已经与世家谈好了,眼下杭州城已经全面戒严,城中有副将坐镇,再过几日,朝廷委派的监察史就该抵达杭州,也出不了乱子。” 第250章 冲突 郡衙是连通各个世家、商绅的关键,倘若驻防军没有入城,她还真有些放心不下城中的事。 姬如玄轻叹一声,只好点头。 到了下午,雨势变大,天空哼起了闷雷声,姜扶光抬眼望天,阴沉的天幕,变得乌沉沉地,想来又要有一场大雨要降临。 骏马发出嘶鸣,马蹄趟过泥泞积水,发出杂乱声响,一队人马沿着新安县山道,急奔而去。 “驾!”领头的女子身披蓑衣,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握紧了缰绳。 一路快马加鞭,总算抵达了新安县。 六月十一日,下午。 世家精心挑选出来的世家子弟们,昨天已经赶到了新安县,一共十二个人,皆是族中最出色之人。 听闻长公主过来了,纷纷过来拜见,却见长公主一身黑衣劲装,英姿勃发,浑身散发着一股慑人的威仪。 当真是修眉连娟,琼鼻如山,唇间朱樱一点, 态浓意远,靡颜腻理,袅似麝兰琼树。 几时见了这样仙宫天人,一行人纷纷涨红了脸,唯恐在长公主面前失态,纷纷低下头去。 为首的人是竟不是岳家子弟,而是秦家大郎秦江舟,年约二十出头,长得斯文俊秀,温文如玉。 姜扶光轻笑一声:“孤曾听说,岳家大郎,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惊其才,绝其容,故列江南第一流,怎不见他?” 岳辰应该是岳家这一代的领军人物。 岳家一位子弟面色黯然地站出来:“大兄他面容有瑕,已多年不在外面走动,故没有前来,大兄接下了与商绅沟通借粮征药之事。” 姜扶光不由一怔,接着就笑了:“我只是随口一问。” 这一茬就此揭过,秦江舟禀道:“我等重新整理了灾民的户籍,确认了受灾人数,及死伤失踪的情况。” “各方捐赠的物资,也都分类造册。” “以衙门的名义,将新安县十里八乡的医者医师都召集了起来,另派人从杭州郡重酬医者前来新安县。” “杭州各米行同意借粮,单据都送到了衙门,只等长公主盖印之后,今晚就能运粮到县衙。” “药材商们主动降了价格,同意药材征用,单据也都送来了。” “……” 秦江舟有条有理地将事情交代了一遍,拱手将一摞册子递给了长公主。 “你们辛苦了。”姜扶光嗓音温雅,示意姬如玄接过册子,见几人面容带了疲惫,“想来许久不曾合眼。” 世家都有自己一套教养儿女的方法,男子七岁单独立院,派家里持重的家仆从旁指点,院子里的大小事,都要自己学着打理。 怎么驭下治事,怎么修身齐家,这是家族给他们的第一个考验,从中脱颖而出的,都会受到家族重点培养。 所以,世家培养的绝不是什么只会读书的“书生”,而是正真能立身治事的“人才”,这也是世家始终能根深朝堂,屹立不倒的原因, 将一些事情交给世家去做,姜扶光还是很放心。 世家在当地有名望,人脉渠道样样不缺,和许多商绅都保持不错的关系,与商绅沟通的事,交给世家去做会更简单。 协助长公主平定灾情,这种立功的机会,世家子弟同样也不会放过。 等将来长公主向朝廷察举他们时,这也会成为朝廷考核的重点,有了漂亮的履历,一入朝堂起点都比别人高。 每个人都会借助背后的家族全力去做。 这也是姜扶光的一计阳谋。 普通一个中小县人口,大约二万到十余万人左右。 繁荣的大县人口,能达到二十余万人。 南朝地处南方,自古以来因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人口稠密之地。 新安县是由两个大县合并,是杭州桑蚕和水稻的主要产地之一,拢共有四十万余人。 “大坝冲毁,还波及了附近的桐庐、建德两县,受灾人数高达十七余万人,死亡人数高达二千余人。这已经是陛下登基以来,规模最大的灾情了。” 姜扶光神色凝重,倘若潮讯不退,灾情会继续扩大,受灾人数会更多。 就连这些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世家公子们,在见了新安县灾情后的惨状,也不禁心有戚戚。 姜扶光从袖中取出玺印,将各大米行的借据一一盖印:“让各大米行尽快运粮,所有粮食都要仔细查检,允掺杂陈粮,凡有发霉、发芽的米粮,立即将米行查封,把米行东家抓捕关押,容后审查。” 秦江舟连忙接过一叠借据,神色凝重地点头。 这时,岳霆闻讯赶来。 姜扶光见他身上还披着蓑衣,身上还滴着水:“刚从大坝下来?” “是。” “大坝情况如何?”姜扶光蹙眉问。 岳霆面色凝重:“不是很好,筑堤、固坝,疏通下游通路,几乎没有停过,但大坝的水位,仍是日日升高,倘若潮讯不退,最多五日,水位就要越过大坝,整个新安县都要被淹。” 两人正说着。 一个士兵浑身湿漉漉,满面焦急的跑来禀报:“将军,不好了,大坝上打起来了,村民和官府衙役,不知何故起了冲突,双方大打出手。” 岳霆脸色陡沉:“怎么没拦着?” “拦了,”士兵喘了一口气,“根本拦不住,咱们是驻防军,不管是衙门还是村民都插不上手,万一不小心伤了人,惹出了骚乱就麻烦了。” 姜扶光面色一凝:“过去看看。” 秦江舟一行人也不放心,纷纷跟在长公主身后。 闷雷声渐渐大了,姜扶光披着蓑衣,急忙和岳霆一起去了大坝,姬如玄轻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一路上,姜扶光问岳霆:“衙役和村民经常发生冲突?” “对,”岳霆叹了口气,“几乎每天都要闹事,严重的时候还会抄家伙,那帮衙役大约在官府里当职久了,派头却是不小,不好好做事也就算了,还经常对村民们颐指气使,挑衅生事……” 听岳霆一说,姜扶光就明白了,官府派衙役过来筑堤,本就为了摆摆样子,没打算真心帮助村民,当然不会认真做事,村民们也不是傻子,把一切看在眼里,对衙役就产生了不满,双方冲突不断。 第251章 她该死 距离大坝还有一段距离,姜扶光听到一阵尖锐的吵闹,大坝上两帮人抄了家伙正在对峙。 “官兵打人了,老天爷啊,还有没有王法啊!” “畜生啊,这是不给俺们活路。” “跟这帮畜生拼了!” “你们这些贱民,闭嘴,统统闭嘴。” “看老子不抽死你。” “找死是不是。” 不待她走近,忽听到一片鬼哭狼嚎声,两帮人动起手来,村民们举着农具,冲向了身穿衙役服的衙役面前。 几个身穿轻甲的士兵,连忙上前拉扯,却不想被一个衙役一衙棍敲得头破血流,战友吓了一大跳,护着士兵脱离打群架的人群,不停地喊着别打的话,声音都喊破了音,却没一个人理会,两方人已经打红了眼睛。 “君玄,带我过去。”姜扶光面露急色。 姬如玄一把揽住她的腰,足尖轻点,兔起鹘落之间,已经上了大坝。 这时,一个衙役手里拿着鞭子,狠狠一鞭子抽向一个村民,被抽中的人顿时皮开肉绽,躺倒在地上惨叫。 见了血后,场面顿时失控了,村民们怒红了眼睛,大吼着畜生,宛如一头头发疯的公牛,不要命一般冲上前去。 衙役们终于知道害怕了,大喊着:“不要过来,小心把你们都抓到牢你去,不要过来,啊啊……” 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姜扶光神色冷静,一扫大坝上的驻防军:“护国长公主在此,孤命你们,即刻将闹事者制伏,出了问题,由孤一力承担。” 驻防军愣了一下,看到匆匆赶来的将军,哪敢迟疑,一行人宛如狼入羊群,只听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连接不断的响起。 不到片刻,就将闹事之人一一制伏。 村民们不服气:“俺们就知道,你们这些当兵的,和官府这群杂碎都是一伙的,故意来祸害我们。” “官府根本不管我们死活,故意让这些衙役来祸害我们。” “狗官,要逼死我们啊!” “拼了,跟他们拼了,反正都是一死,谁怕谁啊……” “……” 姜扶光朝岳霆使了一个眼色。 岳霆立马上前一步,大吼一声:“护国长公主在此,大家先静一静。” 村民们认识岳霆,对领兵打仗的将军心生畏惧,茫然地看着他,终于安静下来了。 一群衙役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小、小人拜见长公主。” 遽然,一个村民抓起一把泥,狠狠地朝姜扶光砸过去。 姬如玄上前挡住了姜扶光,泥巴啪一声,砸到他的后背上。 岳霆大惊失色,大吼一声:“你们干什么?” 秦江舟一行人也都纷纷变了脸色,连忙对村民们呼喝起来:“住手,快住手,这是护国长公主,朝廷派来帮助你们的人,你们怎么好赖不分?” 回应他们的是,一片砸来的泥巴。 姜扶光耳边嗡嗡直响,听着人群里不断地传来叫唤的声音:“就是她,不批河道款,导致大坝决堤。” “她是新安县的罪人。” 人群里立刻炸开了锅,无数道或厌恶,或痛恨的目光,向姜扶光射过来,似万箭齐发,仿佛要把她扎成刺猬。 骂声四起,泥巴漫天飞,有激动的村民,扛着农具冲了过来,岳霆面色大变,连忙上前阻拦,驻防军们也都反应过来,拔刀挡在面前。 秦江舟一行人气不过,试图同他们理论:“你们冷静一点,大坝决堤不是长公主的错,是官府不作为,长公主一来新安县,就抓了那些害你们的贪官污吏……” 但激愤的村民,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她害了我们所有人。” “她该死。” “去死。” “……” 姬如玄浑身气势拔张,双手握得喀嚓直响。 姜扶光赶紧按住他的手:“别冲动。” “他们骂你!”他眼中浮现了噬血之意。 姜扶光心里也不好受,她攥了攥五指,冷静道:“错不在他们,他们只是一群无辜的受害者。” 她推开了姬如玄,缓缓上前。 “不要过去!”姬如玄一把拉住她的手。 姜扶光低头,用手拨开握在腕间的大手,坚定地从他的怀里走出来,越过驻防军的保护圈。 一个羽林卫挡住她的去路:“属下奉皇命,护长公主安危,这群刁民现在群情激愤,属下等还是先护送您去衙门……” “让开!”姜扶光沉声道。 羽林卫迟疑了一下:“长公主安危为重。” “让开吧,”姜扶光抬眸看他,“国难面前,生命最重,这是命令。” 羽林卫缓缓低下头,退开了。 “长公主。” “长公主,不要过去。” “长公主,他们已经失去理智,会伤人的。” “……” 岳霆及秦江舟一行人不由大惊失色,纷纷出声阻止长公主,岳霆想拉住长公主,却被长公主贴身暗卫挡住,一时抓了一个空。 “没事。”姜扶光头也不回,走到了人前。 村民们群情激愤,一把把污泥,向姜扶光砸去,冲上来把姜扶光堵在中间,大声地叫骂质问,大坝上乱了一团。 “你这个害人精,还有脸来新安县!” “把她扔到河里,去堵河堤。” “对,把她扔下去,扔下去……” “扔下去……” “……” 姜扶光挺直了背脊,站在人群之中,面对一群拿着农具,情绪激愤的村民,毫无半分惧意。 她扬起声音:“孤现在就一个人站在这里,身边没有护卫,且手无缚鸡之力,你们要把孤扔进河里去堵河堤吗?” 姬如玄眼睛一缩,猛然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连岳霆也不禁摒住了呼吸。 村民们乱成了一锅粥,嘴里还叫嚷着:“扔下去,扔下去……” 姜扶光继续问:“如你们所言,官府不管你们死活,等水位升高,大水淹田毁屋,你们一样也活不成了,你们要把孤扔下去,大家一块死吗?” “不想活的,现在就过来。” “把孤扔到河里去。” “一起死!” “来啊!” 她陡然拔高了音量,娇小的身子里,仿佛蕴含了无尽的勇气与力量,每说一句话,她就上前一步,村民们迫于她的气势,下意识后退一步。 第252章 我们一起死 秦江舟一行人看着这一幕,眼睛止不住地颤动,昏暗的天色里,长公主娇小纤细的身体笔直而坚定,仿佛能鼎天撑地一般,挡住了汹涌的民怨,天地风云色变,大河顿失滔滔。 她气吞河山。 直到许多年后,他们一个个都已经成为朝中重臣,仍然记得在这个雨声淅沥的日子里,长公主孤身一人,立于苍穹,斩尽了杭州这方蒙昧天地,使天清地明,使河海清宴,自此沿海一带的百姓们,不祭海神妈祖,改祭护国长公主。 姜扶光继续上前:“孤来新安县时,曾于陛下立军令状,誓与新安县百姓共进退,潮讯一日不退,洪灾一日不平,百姓一日不安,孤誓不还朝。” 村民们节节后退,一双双麻木空洞的双眼,看着眼前娇小的少女。 “来啊,把孤扔进河里去。” “我们一起死。” “来啊!” 一声声呼喊,伴着淅沥的雨声,伴着滔滔的河水,在大坝上回荡,雨水顺着她的发稍,从脸上冲刷而下。 “砰”一声,一个村民扔掉了手中的农具,崩溃大喊:“我不想死,我想活,我不想死啊……” 人群不由一静。 “我也不想死……” “我想活。” 接二连三有人扔掉了农具,崩溃大哭。 潮讯至今还没退去,许多人都受了灾,他们眼睁睁看着大水淹掉了他们辛苦秧插的稻田,冲毁了房屋,吞没了他们熟悉的亲朋,毁掉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心中充满了恐惧、焦虑、惊慌。 可官府不作为,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水肆掠,所到之处,一片汪洋。 姜扶光眼眶红了,嗓音一片沙哑:“乡亲们,朝廷没有放弃你们,治水的河道监察史,赈灾监察史,以及赈灾银,都在路上,从新安县的水患奏报进京,朝廷就已经在准备赈灾,但是洛京距离杭州路途遥远,就算日夜兼程,也需要大半个月之久,他们很快就要来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人,激动地问:“真的吗?朝廷真的没有放弃我们?” “陛下是一位仁德的皇帝,大坝决堤的消息奏报进京后,他忧心地方官员不作为,令百姓饱受灾患之苦,这才令我秘密前往杭州,视察新安县水患详情,主持赈灾救民事宜。” 这是祸水东引,村民们的怒火,总要有一个发泄的途径,而导致灾情扩大严重的,就是王县令和李太守,他们不冤。 村民们反应过来了。 “怪不得,驻防军把县衙围起来了,定是长公主发现官府不作为,祸害我们,把王县令抓了起来。” “朝廷真的没有放弃我们。” “我们有活路了。” “……” 见姜扶光控制了局面,姬如玄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但戒备仍未放下,一直看着人群中,娇小且坚定的身影。 岳霆也松了一口气,看长公主的眼神,不觉带了一丝钦佩。 他可是亲眼见识过,这帮村民们到底有多么横蛮,时常同衙役们起冲突,双方好几次都差点打起来了。 “大家静一静,先听我说。”姜扶光拔高了音量。 大坝上安静下来,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看向了姜扶光。 姜扶光对身边的女医官道:“你先过去看看他们的伤势,若有伤情严重者,立马让驻防军送他们回镇上治疗。” 女医官背着药箱上前。 “你要干什么?”村民们对她很戒备,不让她上前。 姜扶光道:“她是医师,孤让她替你们检查伤势。” 村民们这才放松一些。 姜扶光道:“我联系了杭州城的世家、商绅,也同各大米行借了粮,这些日子会有源源不断的物资送到新安县来。” 她话音刚落,就有几道人影大呼小叫着,跑向了大坝。 “里正,村长,好消息,杭州城运救灾物资过来了,十几车物资,往镇上去了,运送物资的人说,是奉长公主之命,运救灾物资给灾民……” “他、他们还说,后面还有很多物资……” “村长,我们有救了。” “长公主来救我们了。” “……” 场中一片哗然,村民们抱头痛哭。 姜扶光看着这一幕,眼眶也不禁一湿。 岳宗长将名册拿给她过目前,物资已经出发了,因路上泥泞难行,运送物资也显得艰难重重,耽搁了大半日这才送到。 头发花白的里正热泪盈眶,看着眼前被砸了满身泥泞,却始终不避不让,不退不避的长公主,心里充满了愧疚,他一把扔掉了手杖,屈腿就要下跪。 姜扶光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他:“老人家,这是做什么?” “村民愧对长公主,请长公主原谅村民无知。”里正语气诚恳。 “老人家,使不得,”姜扶光把里正扶起来,“官府不作为,致新安县的村民们受灾蒙难,朝廷有失察之过,与村民们无关,当务之急,还请里正安抚村民,主持大局,大家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里正激动道:“好好好。” 这一茬就此揭过,姜扶光微微松了一口气,又温声问:“方才见你们同官府的衙役们大打出手,便有什么冤情跟孤一一道明,倘若属实,孤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大坝上不由一静。 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村民站出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衙门里这帮杂碎,偷奸耍滑不做事,竟还指手划脚,调戏我妹子春花,有一次被我们村里的人逮了一个正着,他们还倒打一耙,说我妹子先勾引他,到处散播流言,毁我妹子的名声,我妹子受不了,险些吊死了。” “岂有此理。”姜扶光勃然大怒。 衙役大多出身市井,纪律很差,官府若是多加约束,倒也不敢胡作非为,倘若放纵,什么欺压百姓的事都能干得出来。 姜扶光出声道:“孤定会查明真相,还春花姑娘一个清白。” 贼眉鼠眼立马感恩戴德。 姜扶光话锋一转:“我只身前往杭州,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女,日常有诸多不便,便请春花姑娘过来照应一二,不知可方便?” 今天是求月票的一天,么么哒~ 第253章 长公主饶命啊 第253章长公主饶命啊 贼眉鼠眼激动不已,春花伺候过长公主,将来就没人再敢说她的嫌话,以后春花就是顶体面的姑娘了。 姜扶光喊了一个暗卫过来,交代了几句。 暗卫立刻带贼眉鼠眼过去指认。 衙役哪里还敢欺瞒,当场就招认干净,还了春花姑娘的清白,暗卫立刻将衙役绑起来,回头关进县大狱里。 众人见长公主雷厉风行,简直大快人心。 有一就有二,接二连三有村民站出来,指认衙役抢夺财物,欺辱村民等各种令人发指的行径。 姜扶光一一做了处理。 她很清楚,衙役与村民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若不能处理妥当,后面还会爆发更大的矛盾。 民愤民怨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一个村民畏畏缩缩地上前:“长公主,小的有一天夜里尿急,出屋放、放水,看到几个衙役鬼鬼祟祟凑在一起,说是王县令只让他们过来做做样子,千万别出力,一定要让灾情扩大……” “对,我们看到了,他们经常趁村民不注意,把河堤上堆好的沙袋推到河里。” “我也看到了。” “刚才我们就是找官兵理论,才差点打起来的。” “……” 四周七嘴八舌的声音,令衙役们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瘫倒在地上,崩溃大喊: “我没有,不是我……” “长公主饶命啊!” “长公主饶了我们这回吧!” “……” 姜扶光终于搞明白了,村民对衙役的仇恨根源在哪里。 她冷笑一声,走到这群衙役面前,捡起地上的一根鞭子,记得这根鞭子,在不久前将一个村民抽得皮开肉绽,倒地不起。 她将一个长得高壮的村民唤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王大贵。” 姜扶光把鞭子交到他手上:“筑堤需要大量人手,这根鞭子你拿好了,往后他们做事不尽力,直接抽了便是。” 村民们不由一愣。 姜扶光继续,语气认真:“但是,鞭子不能乱抽,你看看现在的水位,伤一个人,就少一个人扛包筑堤,堤坝上就会少许多沙包,大坝被淹的危险,就多一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大贵激动地握紧了手里的鞭子,用力点头:“鞭子只能抽那些懒驴。” “对。”姜扶光笑了笑。 解决矛盾的最好办法,从来不是劝慰,更不是调解,而是双方角色互换。 村民由被欺压的受害者,翻身成了欺压的一方,在心理上得到了平衡,怨气自然会消解。 衙役为虎作伥,也不值得她调解什么。 看着浩荡的河水,不断升高的水位,姜扶光面色十分凝重,巡视完大坝,又马不停蹄去了镇里的安置点,查看灾民收容情况。 空地上百来顶营帐,还没靠近,姜扶光就闻到了一股发酸发霉的臭气。 不论男女老少都挤攘着,连身子都伸展不开,孩童的哭闹声,病人的咳嗽声,男人的吼骂声,妇人的嚎哭声…… 目及所见,皆是苦难。 姜扶光勃然大怒:“扒了王县令和李太守的官服,关进囚车里,在新安县各大镇里游行示众,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为官不为民,会有什么下场。” 羽林卫立即供手。 “传孤令,在镇中空地设营,将女人、老人、小孩、身体残障者,带回镇中妥善安置,请医师过来筛查病患,将病患单独安置,并为其治疗,身体健壮者都送到大坝上筑堤,一日三餐,由官府供粮。” “从明日起,灾民每日发放两食,身体无病无痛的女人、老人、年长的孩童,都安排去采集艾草、苍术、紫苏、菖蒲、白芷、香附、辛夷、板蓝根、鱼腥草等具有防病防瘟的药草,每日熬制,分给灾民喝,驻防营抽调人手护卫安全。” “发动全郡群众采防疫药材,以官府的名义,按市价收集他们采集的药材。” 姬如玄目光轻闪,这些药草广泛地分布在南方温湿一带,田边地头,山间小路上随处可见。 眼下正值五六月,正是这些药材的采集时期,药材的效果也最佳。 疫病,治不如防。 灾民们整天窝在安置点哀声叹气,混吃等死,加之人多杂乱,容易引发矛盾、冲突、骚乱,造成严重后果。 与其让他们待在安置点内耗精神,倒不如安排点事让他们做,缓解治安防灾的压力同时,又能让他们感受到生存的希望。 “衙门张贴榜文,提醒各村镇注意防疫,每日喝一些防病的药。” “每日派衙差到街上游街击锣,提醒百姓注意清洁,防病。” “灾民安置点,设监督管理,每日检查灾民及营帐清洁,每日熏烧清洁避邪,避秽防疫的香药。” “灾民们互相监督,举报者每日饭食多加一块肉。” “一旦发现有人生病,立刻将人隔开,一同营帐的人,也要待在帐中隔离三日,未发病者,允许离帐。” “……” 姜扶光雷厉风行,命令一经下达,就马上执行,还派了暗卫监督进度,发动镇民们过来帮忙。 杂乱无章的收容点,顿时变得秩序起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 姜扶光拖着又累又饿的身子,回到了县衙。 璎珞准备驱寒的姜汤,姜扶光喝了一大碗,感觉冰凉的身子,变得暖融融的,身体这才舒服了一些。 “奴婢准备了药浴,长公主身骨受累,泡一泡才有精力为灾民奔走。”璎珞担心长公主身子才好一些,又要把自己累病了。 “好!”新安县防灾救民的事,没有完全展开,后面会有越来越多的麻烦等着她,这个时候不能病倒。 书案上的文书堆积如山,这一忙就到了深夜。 姬如玄端了一碗十全大补汤进屋:“把汤喝了,就去睡两个时辰,明日天没亮,就要去收容点,巡视收容营整改,及物资发放事宜,又要忙活一整天。” 姜扶光将笔搁到笔山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轻叹了一口气:“千头万绪,且事无大小,便连收容点发生骚乱,也要反复斟酌,此事该如何处置,才不会引发民怨、民愤、民乱,还要搞清楚骚乱的原因是什么,究其根源,如何避免。” 实在太难了。 第254章 潮讯上涨 第254章潮讯上涨 姬如玄将十全大补汤端给她:“正常,灾民们受了灾,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遭到了重创,每个人心里都憋了一口恶气,窝了一把恶火,稍有不慎就烧了起来,若不妥善处理,就会酿成惨祸。” 姜扶光深以为然:“北朝这些年来,可有发生过大范围的灾情?” “有的,”姬如玄目露讽刺,“十年前,北朝两年干旱,因地方官员处事有失公允,引发民怨,发生了一起大规模的叛乱。” 姜扶光睁大眼睛:“这种民乱要镇压,同时也要采取怀柔之策,对乱民加以招抚,派官府为他们登记户籍,由朝廷出面赈济粮食,给他们发放土地,使他们有田可耕,有地可种,人心一散,反叛之势也就散了。” 他们在成为叛民之前,都是地地道道的老百姓。 姬如玄轻笑了一声:“前去镇压灾民的是,当朝太尉之子柳骠骑,他并没有招抚流民,而是以流寇之名,杀了一批流民,杀鸡儆猴,逼聚众的流民迁移。” “流民被迫背井离乡,一路历经艰辛,到达迁移地,却发现地方官府非但没有发放田地,给他们安排落脚之处,反而以流寇的名义,将他们发往边境戍边,不肯去的,当场便以流寇论处。” “无数的流民,被迫在皮鞭和棍棒的驱赶之下,沿着河西走道而去,一路倒尸无数,伏尸千里,臭气熏天,其惨烈之状,犹如人间地狱。” “一批不堪忍受的流民趁夜起事,杀死了押送的官兵,抢夺了兵器,掉头回到故地,沿途一呼百应,人越聚越多,竟达十万之众,一路攻城占地,声势浩大,地方官府望风而逃,不敢应战。” 姜扶光震惊不已,接着就是冷汗淋漓:“后来呢?” “还是礼部郎中的张成显,主动请命,同朝廷平叛的大军一起前往河西,平叛的将军曾在锦州戍守,他也不愿对这些曾经守护过的老百姓赶尽杀绝,与张成显商量对策,张成显主动充当人质,促成了朝廷与乱党之间的和谈,事后官府为他们重新登记户籍,发放米粮土地,这场祸事,才渐渐平定下来。” 那个代表北朝出使南朝,长了一张巧嘴的礼部侍郎,那个以一己之身,赴肝胆,埋尸北雁关的张成显。 “原来是他啊!”姜扶光悠悠叹气,心中惋惜不已。 屋里安静了片刻。 姜扶光喝完了大补汤,浑身暖融融的,人也有些犯懒了。 姬如玄将她打横抱起,送进书房后面的隔间,里面置了一张小榻,将她放进榻里,盖好薄毯。 姜扶光扯住他的袖子:“两个时辰之后喊我起身。” 六月十一日,四更(凌晨3点)。 姜扶光只睡了一个时辰左右,就被一阵炸雷惊醒,她立马披衣起身,见外面雷鸣电闪,一阵瓢泼大雨,猛然浇下,脑子里嗡声直响。 雨又下大了。 潮讯上涨。 大坝水位上升加快。 姬如玄奔进隔间:“不要慌,三千五百顶营帐已经搭建完成,女人、老人、小孩都已经安置进了各个乡镇里的安置点,大批麻袋送往大坝,应付今晚尽够了。” 明日物资还会继续送来。 “我要去坝上。”姜扶光大步走到厅堂,披好蓑衣、戴好斗笠,又拿了雨伞就大步走进大雨里。 此时,大坝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老天爷,开开眼吧……” “开开眼吧……” “河神娘娘开恩呐……” “……” 这一场大雨,直接压垮了百姓们心中最后的坚持,他们不像之前那样,拼命筑堤防洪,反而是跪在大雨里哭着喊着求神拜佛。 姜扶光看着这一幕,心中既痛心又难受,她一把扔掉手上的雨伞,扬起声音大吼—— “起来,都给我起来!” “马上去扛包筑堤,把堤坝垒高了,就能挡住江水。” “水位还没有涨到大坝上来,现在下包、筑堤还能堵住。。” “起来,都起来。” “起来啊!” “……” 村民们瘫倒在地上,痛哭失声:“堵不住,根本堵不住……” “能堵住,一定能堵住,”姜扶光嘶哑着声音,对瘫倒在地上的村民,不停地说,“能堵住的,相信我,一定能堵住……” “快起来……” “起来!” “相信我,能堵住的。” “不努力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能堵住?” “……” 这时,王大贵从地上站起来,他手里还拿着长公主,交给他的长鞭:“大家快起来,听长公主的,她说能堵住,就一定能堵住,俺们怕什么?俺们的老子、老子娘、婆娘、儿女,都被安置进了镇上,住在又宽又大的营帐里,每天都有两餐饭,生病的人,也都有医师为他们免费看病,俺们怕什么?大不了拼了。” 又有一个村民站起来:“对,拼了,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一把力气,不就是扛包吗?拼了!” “对,拼了!” “拼了!” 村民们纷纷站起来,跑到大坝上扛包。 姜扶光身体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她唤来岳霆:“要注意水位,准备随时疏散百姓。” 岳霆回道:“都已经安排好了,四周都是山,百姓疏散会很快,不会造成伤亡。” 姜扶光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有一场硬仗,在大坝上安营搭棚,供村民休息,馒头和热水热汤要准备充足。” 整个大坝热火朝天,村民们不停地扛包,下包,实在撑不住的,就去棚子里狂塞几个馒头,灌一碗肉汤,去山上接替装包,装包的人则继续扛包筑堤。 姜扶光一直站在堤上,看着滔滔江水,滚滚而逝,心中一片焦虑。 “长公主,长公主……”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棚子里虽然撑了灯,但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加之雨势太大,姜扶光什么也看不清,直到一个蓑衣斗笠的人走近:“下官河道监察史温亦谦,拜见长公主。” 姜扶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来了。” 按时间推断,温亦谦应该还需三五日才能到达,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只比她晚了三天。 月底了,小伙伴们的月票再冲一波吧~ 第255章 孤向你们发誓 “下官向陛下求了圣旨,提前出发,一路上没坐官驿船,日夜赶路不停,这才提前到了杭州,得知长公主遇刺,杭州城戒严,就知道新安县这边灾情严重,就立马赶了过来。” 温亦谦一到新安县,大雨倾盆而下,连忙去了县衙,这才得知长公主在堤上。 姜扶光道:“你来的正好,大坝水位不断升高,再这样下去只怕堵不住,你有没有其他办法。” 温亦谦脸色很凝重:“到时候要派人结成人墙,跳进水里去堵堤顶包。” 姜扶光呼吸一滞,江水如此湍急,下水堵堤,九死一生,她不是没想过,但谁不是人生父母养呢? “再看看吧!”她没有一口应下,只道,“之前在京里孤就同工部一起商讨过,分流泄洪,这流要怎么分,往哪里分,在哪个地段分,也都有详情的方案,你先去大坝上实地勘查一番。” 温亦谦颔首。 姬如玄端了一碗热汤过来:“吃点东西吧。” “我吃不下。”姜扶光摇摇头,却接过他手中的热汤,仰头就往嘴里灌,一入口就满嘴腻味。 她拼命将肉汤往喉咙里咽,又狠命将从喉咙里涌进嘴里的汤,继续往下咽。 姬如玄赶紧回棚子里,倒了一碗热水过来。 喝了一碗热水,姜扶光这才好受一些:“他们原本不用承受这些,有人却为了一己私欲,毁堤害人,扩大灾情,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绝不会!” “轰——”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 姜扶光拔高了音量:“我发誓。” “好,”姬如玄看着她,轻声道,“我帮你。” “长公主,不好了,”岳霆匆匆赶来,“水流湍急,已经堵不住了,沙包一扔下去,就被水冲走了,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什么时辰?”姜扶光哑声问。 岳霆愣了一下:“还差两刻钟,就到卯时了。” “那就再坚持两刻钟,”姜扶光抬头望天,大雨冲刷在她脸上,“再过两刻钟,就该天亮了。” 岳霆急忙传令。 姜扶光轻声问:“你说,天亮之前大坝能堵住吗?” 姬如玄回答不了,他能感觉到,姜扶光的心在流泪,可她面色却始终平静,娇小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立在堤坝上,成了大坝上所有人的支柱和标杆,每当有人撑不住,想要放弃时,回头看看站在大雨里,与他们同在的长公主时,他们浑身就又充满了力量,大吼着继续扛包。 温亦谦匆匆跑来:“长公主堵不住了,您快下令吧!” “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水位已经到了最后一道安全线了。” “他们还能坚持。” “长公主!” “卯时,等到卯时。” 温亦谦无奈,只好点头。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水位已经越过了大坝最后一道安全线,姜扶光喊来了岳霆:“安排驻防军结成人墙,下水堵堤,顶坝。” “是!”岳霆心情沉重。 不到一刻钟,就已经组织了一百人,前来拜见长公主。 姜扶光撑着雨伞,手里提着灯,缓步上前,灯光朦胧,一一照到每个人的脸,一个个询问他们的姓名,似要将他们每一个个,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禀长公主,我叫吴兴,新安县人。” “你左眼下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王大明,新安县人。” “嗯,你脸上有一道疤。” “……” “够了,”岳霆大吼一声,“长公主,让他们下水吧,他们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民,现在他们保家卫民的时机到了。” 姜扶光将一百人的音容,记在脑海里:“如果不测,孤定会重恤你们的家人,孤向你们发誓。” 这时,王大贵匆匆带了几十个壮实的村民匆匆跑来。 秦江舟气喘吁吁:“长公主,村民们得知要下水堵堤,纷纷自告奋勇,要求和战士们一起下水。” “长公主,让俺们下去吧。” “俺们不怕死。” “对,不怕死。” “……”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姜扶光举起灯笼,朦胧的灯影下,映出村民们一张张无畏热忱的脸。 她眼眶发热:“都回去吧,他们堵不上了,才轮得到你们。” “长公主……”村民们不愿回去。 “回去,”姜扶光加重了语气,“你们当朝廷没人了吗?” 村民们吓了一跳,这才失落的回去了。 姜扶光郑重地看着,眼前排列整齐的战士,哑声道:“战士们,拜托你们了。” 一百个战士,脱下了身上沉重的甲胄,光着膀子,在腰间系上粗麻绳,扑通扑通地跳下河里,堵到大坝堰口,用力推住沙包垒起来的沙墙。 姜扶光看着这一幕,不禁湿了眼眶,她用铿锵的声调唱道:“茫茫瀚海江河,亲亲我家我国,滚滚尘烟厚土,悠悠我穴!朗朗乾坤,男儿热血,壮志凌云,浩浩苍穹,佑我南朝,卫我家园……” 这是一首战歌,长公主一起头,就有士兵们跟着一起唱,他们嗓音浑厚,浩浩荡荡的气势,在滔滔江河上荡气回肠。 村民们虽然不会唱,但也会跟着一起附和。 六月十二日,辰时。 天终于亮了。 下了一整晚的雨,终于停了。 但潮讯未退,水位仍在涨高,下水的战士们筋疲力竭,有一个战士,被漫过沙墙的水流冲走了。 “快拉绳子,救人!”姜扶光失声大喊。 岸上牵着绳子的士兵,拼了命的拉动绳子,终于把人救下来了。 有一就有二。 有二就有三。 不断有战士被水流冲走,被救下,但也有两人没有救回来,被江水无情吞没,姜扶光只能眼睁睁看着,脑袋阵阵晕,险些软倒在地上。 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僵硬地站着,不停地提醒自己,她不能倒下,不能倒。 “换人!”姜扶光声音嘶哑。 又有一批战士挑进江里,岸上的战士咬牙将筋疲力尽的战士拉上岸,立刻有人上前背着他们去了营帐,喂他们喝下热汤。 这时,温亦谦带着赈灾监察史黄景州过来,拜见长公主。 第256章 谨遵长公主令 黄景州得知长公主秘密到了杭州之后,不由大吃一惊。 想到御史台,正在弹劾长公主误国误民,可长公主却已经站在了新安县大坝上,冒着大雨,不眠不休。 看到大雨里静立的身影,是那样娇小,却又是那样巍峨如山,坚不可摧。 姜扶光颔首:“孤在大坝上一时走不开,县衙里的事,有劳黄御史多尽心一些。” 黄景州连忙应下。 从上午到下午。 不断有人下水,人数几十人到百人,一批换一批,冲走了一人又一人,大坝上所有人都累得快瘫了。 众人不禁一阵绝望。 温亦谦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迈着艰难的步子,来到长公主跟前:“长公主下令分流吧,淹一个县,好过淹五六个县,新安县东邻桐庐、建德,南连信安江、常山一带,西与安徽休宁、歙县相连,北与临安毗连,倘若不分流,大水被波及数个州县地区,波及人数将高达一百多万。” 姜扶光仰头,用力将眼中的泪逼了回去:“下令了,我就真成了新安县的罪人呢。” 温亦谦扑通跪地:“有下官在新安县的一天,就没有长公主的罪,这一切都是下官的主意,下官才是新安县的罪人,一切后果,皆由下官一人承担,请长公主下令吧!” “我告诉他们,能堵住。”姜扶光嗓音嘶哑。 “结果没有堵住。” “没关系的,”姬如玄看着她破碎的神情,心都要碎了,“只要人还活着,他们还能重建家园,你只要在赈灾上,多尽一份心意,他们一样会感激你的。” “是吗?”她低声道。 王大贵高声道:“长公主下令吧,您已经尽力了,俺们不怪您,淹一个新安县,其他县不用受灾,俺们觉得挺值的。” “对啊,长公主下令吧,俺们不怕。” “您说过,灾情一日不平,就一日不离杭州,有您在,俺们不怕。” “长公主,俺们相信您。” “……” 姜扶光热泪盈眶,声音无比艰涩,缓慢:“传令下去,立即疏散群众,准备小分流。” 温亦谦愣了一下:“长公主,小分流未必能泄洪,只怕到时候江水汹涌,会肆掠成灾,望您三思啊!” 小分流,是将水分流到附近几个村子里,淹几个村子,固然比淹一县要好,但潮讯不退,水位上升,小分流只能解一时之困。 之前他同长公主就商量过分流办法,大分流小分流都有讨论过。 “不必多说,”姜扶光神色冷静,“就按孤说的办。” 温亦谦连忙跪地:“长公主,万万不可啊,堤坝水位上升太快,小分流犹如饮鸩止渴,只解一时之忧,后患则无穷,您若坚持小分流,延误了大分流的最佳时期,使其他县区都受到波及,朝廷责问下来,您责无旁贷……” “别说了。”姜扶光嗓音沙哑。 “您大约不知,新安县水灾当前,您在新安县殚精竭虑,为国为民,可朝野上下的朝臣们,却仍在勾心斗角,御史台每天都有弹劾您的折子,承安侯每天都在散播您的不利流言,大臣们每日都在请求陛下降罪……” 可此时,长公主却在新安县的堤坝上,用瘦弱的肩膀上,挑起了百万民生。 “别说了。”她拔高了声量。 “长公主,”温亦谦红了眼眶,“您很清楚,一旦命令失误,承安侯系会像野狗一般撕扑上来,将您撕成碎片,承安侯利欲熏心,眼里只有权势,一旦他掌权专政,那才是南朝的灾难,您就算不为那些追随您的朝臣们想想,也要为南朝的将来,更要为南朝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想一想……” 姜扶光闭了闭双眼:“先小分流,一旦情况有变,就立刻大分流,我推算过,如果小分流后,水位仍然涨势不停,只要把握时机,最多会让建德受到小范围波及,我有五成把握。” “长公主!” “桐庐、建德、常山三个县加起来,便也五十余万人,可光一个新安县,就有四十万人,如果大分流,整整四十万人将失去家园,流离失所,届时朝廷的赈灾压力会加大,赈灾需要的庞大物资从何处来?” “四十万人不能产粮,还要消耗粮食,这一场天灾人祸,就会打破南朝如今的中兴盛世。” “整整四十万灾民,这是罕见之大灾情,稍有不慎,杭州就会多四十万反民。” “那时,我姜扶光才是千古罪人。” 温亦谦缓缓低下了头,是他看低了长公主,以为长公主是妇人之仁,可其实长公主想得远比他更深远,她已经考虑到了大分流后的种种后果。 “整整五成的把握,有一半的机会挽救新安县,但凡再少一成,孤也就不必觉得为难了。” “孤不是在赌,是在拼,竭尽全力拼这五成的希望。” “为了朝廷。” “为了新安县。” “为了百姓。” 姜扶光沉声道:“下去办吧,出了问题我一力承担。” “是!”温亦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喊了一声,“下官,谨遵长公主令。” “万一呢?”姬如玄拉住她的手腕,“万一雨势加大,潮讯突然猛涨,再下令大分流,就来不及了。” “万一啊,”姜扶光笑了笑,看着浩荡江河,“那就是我姜扶光妇人之仁,当断不断,误国祸民,遗臭万年,”她抬头望向昏茫的天空,“但我姜扶光没有错。” “是天要亡我。” “姜扶光,”姬如玄盯着她,“你想死吗?” “不想的,”她上前一步,同姬如玄靠得极近,仿佛靠在他怀里一般,“到时候,我被贬为庶人,就同你一起好不好呀?” 她抬起头来,明媚修长的眸子,眼角微微翘起,眉目间流露出几分动人心魄的纯真柔媚。 姬如玄猛然闭上了双眼,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不好!”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点也不好!” 姜扶光目光颤动:“我以为,你会高兴的。” “我不高兴。”姬如玄红着眼眶,定定地看着她,“我一点也不高兴,所以你收回成命!” 么么哒,有月票的小伙伴们,记得要投月票呀~~ 第257章 必不叫你跌进泥泞 第257章必不叫你跌进泥泞 姜扶光愣了一下,张了张口:“为什么?” 这难道不是他所求的吗?为什么机会来了,他却说自己不高兴呢? “我不想叫你跌进泥泞里。”姬如玄目光幽暗。 “一半一半的选择,向来最令人左右为难,不管哪一个决定,都是一场豪赌,”姜扶光突然不敢去看他的双眼,她低下头,“我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选择。” “你就完全没有替自己想过吗?”姬如玄哑声问。 “想过的,”姜扶光轻笑,“从站到堤坝上的那一刻,我就想过,小分流命令失误,陛下要降罪,我以戴罪之身揭发承安侯,朝臣们便会认为,我为了推卸责任陷害承安侯,污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不会再有人相信她的话,因为是戴罪之身,她收集的所有证据,都不能作为呈堂供证,指证承安侯。 戚党也会受到承安侯一系的严重打压,没有人能帮她。 她会一力承担,所有灾情的后果。 “承安侯府会逍遥法外。”她轻轻一叹。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姬如玄喉咙发哽。 “所以,我打算将证据交给温亦谦,由他秘密呈给陛下。”姜扶光继续道。 姬如玄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他除了是一个父亲,还是天子,小分流使灾情扩大,此时陛下拿出这些证据,朝臣们同样会认为,这是陛下怀了私心,想要包庇你,反而会助长承安侯的声威,立储悬而未决,朝野上下人心浮动,更给了他们立储的时机与借口。” 所以,承安侯毁堤的证据,就算到了陛下手里,他也不会公之于众。 更不会还姜扶光一个公道。 “你说的对,”姜扶光并未反驳,只道,“承安侯的得意只是一时,陛下会在接下来的私盐一事上作文章,从而引出毁堤案。” 从王有财那里得来的贩私证据,足以将承安侯拖下水。 “可那需要很久,一切都已经晚了……”你自己承担了灾情的所有责任,从天堂跌落泥泞里。 就算有一天真相大白,你也承担了一切,不该由你来承受的一切罪责。 “我知道的。”她道。 姬如玄双手发颤。 “新安县还有机会的,”她轻声说,“明知道还有机会,却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放弃这一方水土,我做不到的。” “这一方水土,世世代代孕育了许多人,这一方百姓勤劳朴实,他们世代采桑、养蚕、织布、种田、纳税、服役,为南朝做了多少贡献,怎可轻弃?” “怎能忍心?” “好,”姬如玄放开手,“我帮你。” “君玄!”姜扶光倏然抬头,却被他炙炽的目光烫得一缩。 “我必不叫你跌进泥泞,”姬如玄轻声说,“王有财之前毁堤的药水,能达成快速毁堤的目的。” 王有财原本打算再毁一座堤坝,所以准备了充足的药水,就藏在寡妇家的密室里,目前就放在县衙里。 “没想到,这原本是要害我的东西,”姜扶光轻笑,目光有些苍凉,“如今却帮了我一个大忙。” 姬如玄没说话。 “之前只有五分把握,有了毁堤的药水,能再加两成。”姜扶光笑了一下,“连老天都站在我这边。” 姬如玄走出了伞下,转身走进了雨幕里,找到了不远处正在安排小分流的温亦谦。 姜扶光撑着雨伞,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在昏暗的雨幕里,宛如嶙嶙的山石,是那样坚实硬朗。 她突然不怕了。 岳霆带着驻防军,去小分流的几处村子疏散百姓。 四周都是山,疏散很快。 姬如玄和温亦谦带了驻防军和村民,找到最佳的位置,开始掘口分流,将汹涌的江水,分流到附近的村子,减轻堤坝承受的压力,使水位降低。 到了晚上,大坝水位降到了安全位置。 村民们欢呼着,一个个都累瘫了。 姜扶光身体阵阵发软,刚好有一批麻袋送到大坝上,驻防军们又忙着装袋,丝毫不敢大意。 姬如玄和温亦谦还没有回来。 他们带人守在堰口,随时关注水位,一旦水位越过安全线,有控制不住的趋势,就会立即决口大分流。 然而,到了子夜时分,水位又急剧升高。 姜扶光巡视大坝,看着堤坝的图纸,指着一处:“在这一处决口,再进行一次小分流。” 温亦谦劝说:“长公主,大雨还在下,水位还在涨,再进行一次小分流,最多只能撑三四个时辰,万一雨势加剧,再进行大分流就来不及了。” “第一次小分流淹了三个村,这一次要淹五个村,”姜扶光闭了闭眼,哑声道,“去办吧!” 温亦谦没有办法。 第二次小分流后,水位又降了,可村民们却高兴不起来,继续筑堤,堵堰口,只希望下次水位涨上来时,能多撑一会儿。 时间滴滴嗒嗒过去。 六月十三日,辰时。 天亮了。 姜扶光已经连续在大坝上呆了一天两夜,水位在持续下降两个时辰后,又开始上升了。 一旦水位再上升到安全线以上,她就要下令撤离所有村民,远离大坝,下令大分流。 内心无时无刻不再承受着煎熬和压力。 姜扶光抬头望天,雨还在下,没有减小,也没有加大,就是这些雨,沿着四通八达的水路,不停地汇聚成流,流进了徽港大坝,泛滥成灾。 里正过来劝她:“长公主,去休息一会儿吧,天灾无情,倘若大坝淹了,那也是老天不开眼,不是长公主的错。” 王大贵也过来劝她:“长公主,淹了就淹了,俺们相信您。” 秦江舟也说:“长公主,您已经尽力了,您应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迎接后面更加残酷的灾难,新安县几十万百姓全靠您。” “……” 所有人都在劝她。 姜扶光浑身突然涌现了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她脚下微微趔趄,整个人天旋地转。 “长公主……”四周传来惊呼声。 不能晕,不能晕,姜扶光用力咬了一下舌头,有气无力道:“我、我没事,扶我坐、坐一坐。” 第258章 陛下请息怒 第258章陛下请息怒 所有人都看出,她很累。 大家都知道,长公主带病兼程,赶来了杭州,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整个新安县及附近县区,百万民生全压在她一人头上。 羽林卫将她扶到棚子里,她靠在椅子里,整个人昏昏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 “长公主,长公主……”外面传来急切的叫喊声。 是温亦谦的声音,姜扶光一激灵清醒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了下达大分流的命令。 温亦谦冲进棚子里,弯腰捂着腹部,剧烈地喘呼。 姜扶光的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她喉咙干涩:“是不是水位急剧升高?大分流来不及了?” “长,”温亦谦试图说话,但他实在喘的太厉害了,连话也说不出来,“长公主,水位,嗬嗬水位……” 姜扶光心弦一阵紧绷:“水位怎么了?你快说啊,如果要大分流,就不能耽搁分毫。” “长公主。”这时王大贵冲进来。 姜扶光脑中一阵晕眩,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却强撑着不倒下。 王大贵一脸喜色:“雨势变小了,天上的阴云正在散开,里正说,雨要停了,雨要停了,长公主,我们成功了,我们堵住了,长公主……” “你说什么?”姜扶光脑子里嗡嗡直响,踉跄一步冲到棚子外面,她已经脱掉了蓑衣斗笠,冰凉的雨丝,落在身上一片冰凉,她抬眸望天,阴云笼罩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明朗了一些。 一阵雨风刮来,她看到密布的云翳,被撕开了一条细缝,有一缕光,从云翳之中透出。 温亦谦已经恢复镇定:“长公主,大坝水位上升速度变慢了,潮讯要退了,我们不用大分流了。” “我们成功了。” “我们堵住了。” “淹了七个村,保住了整个新安县。” “……” 四周传来欢呼声。 姜扶光孤身一人,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望着喜极而泣的村民们,轻轻拭去眼角湿润的泪,缓缓露出微笑来。 村民们激动地向长公主奔来,猛地举起长公主,用力地抛高。 姜扶光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尖叫出声,她一叫,村民们也跟着她一起尖叫欢呼,场面一片热烈。 到了下午,雨已经停了,大坝水位的涨势已经越来越慢。 温亦谦和姬如玄,分别带着村民和驻防军,疏通下游各大河路、水渠、水沟通路,使大坝泄洪加快,岳霆带人继续扛包筑堤。 笼罩新安县一个月的阴云,终于散开了。 雨过就要天晴。 姜扶光看着街头巷尾,一张张充满喜悦的笑容,心中充满了忧虑。 气温升高,病邪滋生,接下来又有多少人会承受疫病之痛?又会有多少人会死于疫病之下? 她简直不敢想。 姜扶光踩着虚浮的步子,回到了县衙。 黄景州得了消息,出来迎接,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坚如磐石一般的身躯,往前一扑,好险让身边的羽林卫捞住。 “快请医师。”黄景州大喊。 “不,”姜扶光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一字一句地交代,“我没事,就是太累了,不需要医师,立刻征调杭州、附近县区所有医师,筛查安置点病患,将病人单独分帐隔离,将没有病的男女老少,全部派出去采药,让整个新安县所有人,每日都要喝避病防疫的汤药……” 黄景州上前,缓缓低下头:“长公主,您忘了吗?前两日您就请求世家出面,征调和重酬医师前往新安县,医师按照您的吩咐,每日都在筛查病患,分别按照病情轻重、缓急进行分类隔离。” 就算大灾之后,爆发疫情,也属于可控范围了。 “这两日大雨,虽然没办法采药,但世家和楚家送来的物资里,有一批数量可观的防病治疫的药材,世家安排了人,分守在各镇的安置点,每日盯着百姓过来领取汤药,看着他们服下。” 浙州一带,是许多具有防疫治病药材的主要产地,这里聚集了大量的药材商,每天都有庞大的药材,沿着海陆两路,运输到全国各大药铺,进行销售。 这里不缺药材啊。 长公主以官府的名义,征调药材、米粮,所有借据加盖长公主玺印,又有当地具有名望的世家从中调动说项,不愿接受借调征用的,以囤积居奇的罪名处置,没有人敢挑衅堂堂护国长公主的天威。 不过短短三日,整个杭州所有地区,都积极投入赈灾事宜。 长公主在这场灾情凝聚人心,体现了惊人的大格局。 长公主安排好一切,他接手的新安县,是一个物资充足,万众一心的新安县。 姜扶光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这样我就放心了。” 她闭眼昏睡了过去。 六月十四日,晴。 新安县的喜讯,送进了京里,呈到了陛下龙案前。 南兴帝听着朝中千篇一律,弹劾长公主误国误民,请求降罪长公主的奏请,猛地将龙案上一堆弹劾的折子拂到地上。 “陛下请息怒。”朝臣们一阵惶恐,连忙伏地不起。 这还是长公主被拘禁宫中,半个月以来,陛下头一次勃然大怒。 朝臣们虽然惊心,却仍旧有恃无恐。 陛下再恼怒又如何?新安县大雨不停,徽港潮讯不退,灾情仍在扩大,是长公主误国误民之故,长公主理该承担罪责。 “误国祸民?” “千古罪人?” “越权乱政。” 南兴帝盯着底下的官员,一字一句地问:“你们说谁?” 朝中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之后,柳大夫站出来理直气壮道:“臣,弹劾的自然是长公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疼爱长公主,却也不能罔顾我南朝律令,包庇长公主之罪行,请陛下降罪长公主,以平民怨纷纷。” “我南朝有律令,因河堤失修,酿成灾祸,其罪与丢城弃地等同,河堤失修之错,全在长公主一人一身,请陛下尽早决断。” “长公主祸国殃民,有害社稷,陛下不能徇私枉法,包庇长公主。” “陛下除了是长公主的父亲,还是一国之君,孰轻孰重,还请陛下明断。” “……” 这就是一本纯纯的正剧,女主大格局,大胸怀,我老早就想写这样的女主,但大家也知道,这类文其实并不讨喜,读者受众也偏冷,我在开新书之前,写了两个开头,有一个是穿书女配文,编辑更喜欢另一个,觉得梗好,读者都吃这个,但是呢,我特别想写这样一个女主,一切为了喜欢,所幸数据还算不错,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呢~ 第259章 伏首认罪 第259章伏首认罪 朝臣们纷纷站出来,跪了一地。 “请陛下降罪长公主,平新安县四十万民怨。” “住口——”南兴帝再怒。 “陛下!”朝臣们跪地不起。 “张德全,把这几日从新安县呈上来的折子,当堂念一遍。” 张德全捧着一叠折子,卑躬曲膝地走到堂中,小腿肚不停地打着颤,衣服下摆也抖个不停,可他还是稳稳当当地站着。 朝臣们不由一愣,杭州每日都有加急奏报送进京里,报告灾情,他们都是知道的。 陛下怎么还要命张公公当堂念? 这是怎么回事? 从姜扶光六月初八,抵达杭州,每日一封加急奏报,到六月十四日,一共六封奏报。 “陛下知悉,护国长公主奏上……” 甫一开头,承安侯眼皮就重重一跳,这是长公主呈给陛下的密报。 陛下却一直密而不宣,隐而不发。 这背后的深意叫人不寒而栗。 “……偶上一贼船,遭水匪刺杀,地方匪徒猖獗,经常在淮安一带的私渡劫杀过路船客,抛尸江中……” “……一村七十六余人,皆受私盐所害,四十余寿终,孩童发育迟缓、呆滞,壮年人手脚麻木僵迟,臣心中既惊且惧,倘若壮年人因私盐之害,劳作效率降低,生产力将大大降低,人均寿命减少,我南朝每年就要损失许多壮劳力,粮产势必减少……” “六月初八,抵达杭州当日,敬上……” “六月初九,臣冒雨前往新安县,于途中遭到刺杀……臣恐灾情有变,遂出示兵符,调驻防军入城协助……” “六月初十,臣与岳、朱、秦、章等,杭州世家商谈物资捐赠事宜,并请求世家出面与当地商绅沟通,以官府的名义借粮征药……” “六月十一日,臣与浙州首富楚庄楼,商谈筹备赈灾物资事宜……臣乘马抵达新安县,晚,大雨倾盆,大坝水位急剧升高……” “六月十二日,大雨不停,堰口堵不住了,温大人劝臣下令分流,可这流要怎么分?新安县四十万余民,分流之后,南朝就多了四十万灾民,或许将来会多四十万反民,若是不分流,附近三四个县区也会受灾,甚至还会波及徽州,臣左右为难,不忍四十万人受灾,不忍新安县这一方水土变成汪洋,下令小分流。” “六月十三日,臣已经做好了,随时准备大分流的准备,当天下午雨停了……臣不负陛下重托,阻止灾情扩大蔓延,眼下灾后安置,疫病防治,家园重建等等,乃重中之重,万望陛下知悉,并给予臣及万万受灾百姓鼎力支持。” “……” 朝堂上静得落针可闻。 南兴帝冷笑一声:“不久前,你们御史台的黄景州,也呈了一份奏报,便一并念与他们听吧!” “臣监察史黄景州敬上,望陛下知悉,六月十二日臣抵达新安县,此时大坝上灾情紧急……江水滔天,长公主一天两夜,不眠不休,立于大坝之上,成了所有人的脊梁,很多人都累得倒地不起,可看到大雨里撑天立地的人影时,大吼着爬起来,继续扛包……” “一天两夜,长公主以身,为百姓撑起了一方天,筑无畏不屈之脊梁,水灾能平,功在长公主凝聚人心,长公主有功社稷,以贤德之心,周济万民,实乃我南朝之幸。” “臣要状告,杭州郡大小官府延误灾情,扩大灾情,郡衙有粮,却不放发给灾民,每日一餐,粥清得能照见人影,几十余灾民挤在一个营帐,安置点矛盾冲突频发,酿成无数惨祸,有人被推攘倒地,磕破脑袋,血尽而死,有人因为绝望,投河而死,有人因为疫病,不治身亡……” 御史台许多大臣,都退回了原地。 柳大夫仍固执的站在原地:“可长公主驳回检修河道款项,导致河道失修,仍水灾之祸首……” “所以呢?”南兴帝似笑非笑,“朕现在是不是应该,立马急召在新安县治水救民的长公主回京,让她伏首认罪?” 柳大夫心中一窒。 “你们呢?”南兴帝一扫众大臣,“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顾相上前一步:“臣以为,此时不当再议此事,长公主凝聚人心,平定水灾,如今灾民安置,疫病防治,诸事庞繁,非长公主不能尽平。” 长公主已经成了灾民们的主心骨,只要有她在新安县,新安县就不会乱。 戚老将军站出来:“臣附议。” “臣亦附议。” “……” 朝臣们纷纷附议,承安侯一系大势已去,承安侯头重脚轻地走出大殿,柳大夫一连喊了他数声,没得到回应,连忙追了上去。 “承安侯。” 承安侯有些恍惚,驻足看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柳大夫何事唤我?” 柳大夫连忙道:“老夫想同承安侯一起,商讨有关长公主误国误民一事。” 承安侯叹了一口气:“柳大夫,你我同朝为官几十载,我向来知道你刚正不阿,是一个难得的直臣,满朝上下谁不钦佩柳大夫的气节?” 直臣者,上攻君之过; 次攻宫闱之过; 下攻帝族,攻后族,攻宠贵。 整天上窜下跳,看谁谁不顺眼,逮谁谁是奸臣,说好听点是‘直臣’,说难听点就是古板迂腐,不懂得变通。 柳大夫忙道:“不敢当承安侯谬赞。” “只是,”承安侯继续道,“眼下新安县的灾情,才是当务之急,长公主是否祸国误民,还要容后再议才是。” 柳大夫认为女子干权,有牝鸡司晨、巅倒阴阳之嫌,特别忌讳长公主专权,因此逮着机会就弹劾长公主。 柳大夫也道:“老夫也知,眼下当以平灾赈民为重,不当在此时提及之前河道款驳回一事,可老夫只要一想到,新安县十余万灾民,受灾之因,是因河道失修,心中就痛心疾首。” “长公主能主动前去平灾赈民,将功补过,老夫心里也着实佩服,也敬长公主的品性为人,但新安县那么多人受灾,那么多条人命,岂是将功补过四个字就能揭过?” 第260章 甜也是真甜 第260章甜也是真甜 “十几万人受灾,正在饱受苦难;” “截止今日,已经有三千余人因灾情死去;” “自古十灾九瘟,还会有更多人因为疫症死去!” “保守估计,死亡人数绝不会低于万人,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功过相抵了?!” “死了这么多人,何来的功?何来相抵?” “陛下不公,必遭万世垢病。” “老夫既是御史台的官员,就不能坐视陛下一世英明,留下万世污点。” 看柳大夫言辞激愤,承安侯心里一咯噔,隐隐有些不安:“你千万不要冲动,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柳大夫揖礼道:“承安侯能放下私人恩怨,以家国为重,老夫佩服,但老夫心意已决,待长公主平灾归京之后,便向陛下死谏,请求陛下降罪长公主。” 承安侯额头直冒冷汗:“柳大夫,你……” “承安侯不要再劝,”柳大夫直视承安侯,“按我南朝律令,因河堤失修,酿成灾祸,使百姓受灾,家国蒙难,其罪与丢城弃地等同,理该当诛,但念其主动前去平灾赈民,老夫会请求陛下废长公主封号,将其贬为庶人,让长公主尝一尝普罗大众之苦。” 说完,他挺直了背脊,越过承安侯走出了午门。 “唉,柳大夫……”承安侯下意识伸出手臂,想要挽留。 承安侯心中不安,匆忙回到府里,又叫来了福安,仔细询问了毁堤一事,是否处理妥当。 福安再三肯定不会牵连到承安侯府。 承安侯这才放心一些。 但是,福安却不知道,林家跋扈,多年来打压世家的行为,终究埋下了祸根,遭了反噬。 长公主在新安县一呼百应,从世家那里得到了重要线索。 抓了关键人物王有财,不仅查到了毁堤,还查到了私盐。 可以说是一锅端。 更没有想到,长公主不仅遣大军入城,封锁了杭州郡,还直接以谋害长公主的名义,控制了杭州郡大小官员,在杭州郡大小官员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让羽林卫查抄了文书,如此不讲武德。 快、狠、准,直击要害。 承安侯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私盐一事也闹大了,保不齐整个浙州都要牵连进去,你确定尾巴都扫干净了?不会牵连承安侯府?” 福安道:“私盐一事,承安侯府没有直接参与,就查不到确实的罪名,不过林家那边,可能要推几个替死鬼出来。” 承安侯眉头一松:“就这样办吧!我方才在朝中看顾相脸色也不对,接下来满朝文武都会盯死私盐案,我手中的私盐案子,也不好办啊。” 私盐一事,直接捅了马蜂窝。 承安侯府唯一的倚仗,就是三皇子为嫡,立储一事,至今悬而未决,许多大臣都愿支持。 倘若承安侯再犯忌讳,在朝中威望势必大减。 如此,便不能只推替死鬼。 是真要查点东西才是。 …… 姜扶光醒来时,从窗纱里透进来的阳光,将屋子照得通彻明亮,刺得她眼睛不由一闭,眼角沁出泪来。 她呆了呆,猛然翻身坐起。 “怎么了?”守在榻边的姬如玄被惊醒。 姜扶光连忙下地,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光着脚跑到窗前,用力推开了一扇窗,却被窗外倏然刺来的日光,刺得眼睛发胀,她闭上了双眼,感受到灼灼的光线,映在脸上带着一丝热烈。 她高兴起来:“天晴了。” 姬如玄拦腰将她抱起:“昨天傍晚太阳就出来了,当时你正在昏睡。” “我睡了多久?”姜扶光问。 “整整八个时辰。”怎么叫都叫不醒,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连夜去安置点,把正在筛查病患的女医官拎回县衙。 女医官把脉后,只说:“长公主心力交瘁,身疲力乏,正在昏睡,身体和精神都在深眠中自我修复,不要吵醒她,让她睡到自然醒,可在屋里点上养精蕴神,养心养血的熏香,可助她恢复精神。” “怪不得一觉醒来,我感觉神精气爽,精力充沛。”姜扶光气色红润,整个人容光焕发。 “对了,”她连忙问,“大坝上情况怎么样?一连下了一天两夜的雨,安置点是不是又病了许多人?医师够不够?药材缺不缺?” 姬如玄一脸拿她没办法的表情:“大坝水位还没退,但也没有再上升,温亦谦带着村民及驻防军,在各县奔走,疏通下游通路,只要不下雨,最多三日,大坝水位就会降到安全线。” “安置点的情况还是比较乐观,因为你下令,将身体比较弱的老人、女人、孩童,及残障者,移回镇里安置,衙门每日都准备了防疫避病的汤药,病患大大减少,已经挪到了镇外较远的空地上安置,并派了医师过去治疗。” “药材很充足,安置点身体健康的灾民,今天已经组织起来,到附近去采药了,我过去看了,灾民们精神不错,能有事做,这让他们很踏实。” 姜扶光笑了:“黄大人做的很好。” 姬如玄但笑不语,这都是姜扶光提前安排好的,黄景州是按要求执行,不过御史台这帮人,没事就爱逮住人弹劾,尤其爱弹劾姜扶光,可真到了大事大非眼前,却是半点也不含糊。 姬如玄将她放到床榻上。 “我睡好了啦,不想……”嗓音一下卡在喉咙里。 姬如玄身体覆下,双手撑两侧,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你之前说,要同我在一起,是真的吗?” 两人鼻对鼻,靠得实在太近,他嘶哑的嗓音,宛似小弦切切,呢喃如私语,透着缠绵悱恻的音调。 姜扶光耳朵发麻,耳根处有淡淡的热意在发烫蔓延。 “我……”她张了张嘴。 “算了,”姬如玄轻叹一声,伸了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间,“我就不该问你。” 又来了,姜扶光怒目而视:“你放唔……” “你还是不要开口说话,”指腹又按紧了一些,感受着她唇间柔嫩的触感,姬如玄吸了吸气,“你这张嘴儿,漂亮是真漂亮,亲起来甜也是真甜,吻起来也是真要命,就是有点言不由衷,口是心非。” 今天又是想堵上媳妇儿嘴的一天,6月最后一天,小伙伴们真不打算把你们积压的月票投给我么? 第261章 傻得可爱 第261章傻得可爱 姜扶光睁大眼睛,眼里带了恼意,脸色一片绯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她抬起手准备要推他。 姬如玄一把钳住她的手腕,高举到头顶。 她不服气,又抬了另一只手。 就不信他还长了三只手。 姬如玄没长第三只手,他只是低头堵住她的嘴,空出另一只手,将她不老实的手送到头顶,交给另一只手牢牢按住。 姜扶光气死。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姬如玄放开她,指腹轻抚着她柔嫩的唇,“我都已经听到了,想反悔别说门了,连窗户缝都没有。” 话说完了,他终于放开她。 “姬如玄!”姜扶光抡起拳头,想去捶他。 “我们来拉勾。”姬如玄一把握住她抡来的玉白拳头,小心地扳开她的小指,强行用自己小指,勾住她的小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鼻间突然涌现了一股酸意,她眼眶顿时红了。 小时候,她不知道拉勾只是孩童之间童言无忌的游戏,她不论想要什么,总要同阿兄拉勾,阿兄每次都会实现。 很长一段时间,她总天真地认为,只要拉勾许下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直到慢慢长大才懂了,拉勾根本没有意义。 这一切的美好,都源于那个愿意帮你实现愿望的人。 “怎么了?”姬如玄有些慌,要把小手指收回去。 哪知,小手指突然一紧。 他一低头。 姜扶光细白的小指,用力勾紧他的小指,轻轻晃了晃,眉眼含笑:“一百年不许变。” 姬如玄之前连拉勾都不会。 这个几乎所有孩童都玩过的游戏,他却从来没有玩过,所以他不知道,拉勾只是一种游戏。 就像她小时候那样,是真的以为拉勾许下的承诺和愿望,就一定是真的。 倘若这一切美好,都源于那个实现愿望的人,那么她愿意为他实现愿望,让他所念皆所愿,所求皆所得。 姬如玄呆了呆。 “我不会否认说出口的话,”姜扶光认真地说,“不用每次都担心我不认账,急巴巴地要堵我的嘴。” “所以,”姬如玄傻了,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问,“你愿意同我在一起?” “我几时不愿同你一起了?”姜扶光不答反问。 姬如玄说不出来,姜扶光似乎从来没有抗拒他的接近,也从没拒绝过他的讨好,甚至还有过回应。 他腰间的暾将出兮玉佩,手腕上的清凉珠,以及时常送到北苑的各种香药。 “行宫那晚,你说,”她轻颤了一下眼睫,挡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姜扶光,我心悦你。” 姬如玄双眼震动。 “我听见了。”她抬眸看他。 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到了,也记住了。 “可我,”姬如玄又咽了咽口水,脑子有些发懵,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只是一个质子,你……” “哦,这就有点难办。”姜扶光有些为难。 招惹她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是一个质子,现在倒是纠结上了。 姬如玄心跳骤停,连忙低下头,就要去堵她的嘴。 这一次姜扶光反应比他快,先一步抬手捂住他的嘴:“那就只能先委屈你,无名无份待在我身边。” 说完,她拿下了捂在他嘴上的手,问:“还想堵我的嘴吗?” “想!”姬如玄猛然低头,堵了上去。 姜扶光睁大了眼睛,他亲得又重又急,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脑子也有些发晕,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喘呼着放开她的唇:“你就不怕我离开南朝?” 质子还朝已经摆到台面上了。 “你说,”她用力喘了一口气,嗓音嘶哑,“不论如何,总会来到我的身边,我信你。” 她现在年岁尚小,也没打算太早成亲,是等得起的。 就算等不到也无妨的,等待从来不是她生命之中的唯一,他来与不来,她仍是南朝最尊贵的护国长公主,临朝听政,为国为民。 她的心因他停下。 但脚步不会因任何人而停下。 心有安放,志有所归,再也没有这样的两全之法,这样很好。 “姜扶光,”姬如玄不停地喘呼,“我想……” 要你! 他托起她精巧的下颌,目光落在她的丹唇之上,望了片刻,慢慢低头,脸朝她压了下来。 姜扶光知道他要亲吻自己。 心跳撞向胸口,一时心如鹿撞,腮晕潮红,她轻颤了颤眼睫,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了他靠近的灼灼呼吸。 他微微一顿,停了下来,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闷笑。 姜扶光清楚地感觉到,他肩膀和胸膛都在震动,顿时又羞又恼,连耳根子都烫了,也不要他亲了,豁然睁开眼睛,用力一把推开他,从榻上起来。 “时辰不早了,我等一会儿要去安置点巡视。”说完,她扭身便走。 哪知,她才抬起一脚,身后的人欺上来,从后背搂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姬如玄低声哄她:“没笑你,就觉得你可爱。” 嗯,傻得可爱。 就像之前在行宫那晚,闭上眼睫,睫毛不停地颤啊抖啊,都颤成了蝴蝶,紧张又羞涩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姜扶光扳开腹部交叠的双手:“我先去梳洗。” “奴伺候你梳洗,”他凑近了她耳边,呢喃私语,“好不好?” 她俏脸又漫出了红霞,正要开口说“不好”,姬如玄陡然将她托起,抱在怀中,大步向侧室走去。 “姬如玄,你放肆。”姜扶光攀住他的肩膀,有些微恼。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唇:“奴,任凭长公主处置。” 死皮赖脸的样子,让姜扶光完全拿她没有办法。 梳洗完毕,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外面太阳大,要戴凉帽。”凉帽遮阳,檐下垂着薄透的纱帘,纱帘可以撩起,也可以放下。 官府积极赈灾,让灾民们安心不少,虽然仍没从家园被毁,亲人逝去的伤痛之中振作起来,可脸上已经不见之前那种麻木绝望的神情。 姜扶光打扮很低调,在姬如玄的陪同下走进安置点。 第262章 又菜又爱撩 第262章又菜又爱撩 因天气太热,安置点附近搭了凉棚,不能采药干活的老弱妇孺,正聚在凉棚下研磨药材、筛细粉、和香泥、揉香泥、放入模具,阴干,制作防疫用的线香。 因为手中有活,大家也没有时间沉浸在伤痛里,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昨天晚上,俺们营帐里就熏了避疫香,那味叫人安心得哟,连睡觉都安稳了不少。” “俺们帐里也熏了,别说还真有用,我昨夜里,就有些头重脚轻,当时没留神是病了,昏昏沉沉睡一晚,就觉得那香熏的怪舒服,第二天一早起来,脑袋就轻松了,一碗热乎乎的防疫汤药灌下去,立时发了一身汗,医师过来筛查时,俺就提了一嘴,医师仔细把了脉,说什么风邪入体,但因防预及时,阻断了病源,这才没有风邪化病,若是化病了,就要送去城外隔离治疗。” “听你这么一说,我前儿也是混身恶寒,起鸡皮疙瘩,后来衙门派人送了防疫汤药,我喝了之后,身上也发了一通汗。” “我也是……” 大家七嘴八舌,发现防疫用的药方,竟还真有用。 姜扶光弯唇笑,转头看向姬如玄:“这是你的功劳,你想要什么奖励?” 方子是姬如玄从玉衡子那里弄来的。 玉衡子游历四方,知道浙州一带盛产哪些药草,也了解水灾之后,流传的疫症大约是哪一类,写了十余张避疫、防疫、治疫的方子,同时也兼顾了药材消耗问题,药方十分精简,用价格低廉的药材,花最小的代价,达成避疫,防疫、治疫的目的。 朝廷也会缩减一大笔开支。 “什么奖励都可以?”姬如玄戴了面罩,但一双好看的凤眼,却微微眯起,显得狭长又深邃。 姜扶光被看得心跳微急,拎了裙摆走进棚子里。 又菜又爱撩,姬如玄叹了口气:真拿她没有办法! 灾民们发现了长公主,激动得跪到地上给长公主磕头。 长公主没来之前,官府根本不管他们,每日一餐,粥清得能照见人影,像牲口一样被扔在臭哄哄的帐篷里,几十个人你挤着我,我压着你,里头闹哄哄的。 早前安置点有个营帐,有个小孩子生病,咳嗽不止,一个脾气暴躁的壮汉被吵得受不了,跳起来就要打人。 孩子他娘,也是个泼辣的,两人当场撕打起来,壮汉失手把妇人推到地上,妇人磕破了后脑勺,当场就流血不止。 安置点的官兵也不管,妇人抽搐着身子就没了。 壮汉吓疯了,尖叫着往河边跑,有人不放心追了过去,就见他扑通一下投河了,河水湍急,转眼就冲走了。 长公主把他们当人看,将许多人安置在干净整洁的镇上,住着又宽又大的帐篷。 看到跪了一地的人,姜扶光连忙上前,将面前一个老大娘扶起:“大家都起来吧,我就随便过来看看,都起来做事吧。” 一行人稀稀拉拉地起身,七嘴八舌地说着感激的话。 姜扶光问了安置点物资同防疫情况。 灾民们争相回答。 姜扶光露了笑容:“大家也要注意个人清洁,互相监督,发现身体有什么不适,要立刻告诉医师,不要因为害怕隔离,就瞒着不说,且不说耽误治疗,还会传染给别人,损人不利己,就算生病了也不要怕,隔离点有医师为病患治病,疫症在发病早期,很容易治好。” “俺们都听长公主的。”大家七嘴八舌。 姜扶光问:“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吗?” 气氛凝重下来,大家都低着头不说话了。 姜扶光知道,这些灾民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做为人的尊严与底气,就算心里有话,也不敢问。 她心中酸涩,只是耐心等着。 终于,有一个老大娘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什、什么都可以问。” “什么都可以问。”她强调。 “俺想问问,等水灾过去了,地里不能种粮,我们该怎么办,官府会继续发粮食吗?” 姜扶光耐心回答:“水灾走了,壮劳力去修堤固坝,力气小一些的就去修渠、疏通河道,防疫是长久的事,老弱病孺继续制香,孩童们种桑苗,扩大新安县养蚕规模,大家以工换粮,你们觉得行吗?” 对这些朴实的老百姓们来说,有事做,就代表有饭吃,哪有不愿意的,当下就有人热泪盈眶。 “俺们下半年的口粮要怎么办?现在都到了六月中旬,晚稻也来不及了。” 姜扶光笑了笑,温声说:“户部从各州官府征调了一批优质粮种,这些日子会陆续运过来,按照每户人头免费发放,这个时节还能种荞麦、大豆、玉米,荞麦是短日作物,现在种下,两个多月就能收成,大豆和玉米都是高产作物,下半年定能吃上自己种的粮食。” “粮种真的不要钱发给我们?” “对,不要钱,”姜扶光微微一笑,“大家不要卖地卖田,如果有人想买你们的田地,那肯定是奸商趁你们受灾,想要贱买兼并你们的土地,碰到这种人,你们只管一群人冲过去把人抓住,出了事,算我的。” 杭州城戒严了,目前还没有发现土地兼并这种事,等灾民安置防疫步入正轨,杭州城就会逐渐开放,届时南朝各地的商人,会大量涌入杭州寻求商机,或铤而走险,大发国难财。 这种事要防范于未然 “俺们都是庄稼人,没田没地就没活路,长公主说不卖就不卖,俺们都信你。” “只要不是活不下去,俺们不卖地。” “对,不卖地。” “……” 大家七嘴八舌,姜扶光又道:“水灾之后,大家的日子会很艰难,不过又黄又黑的盐,大家不要吃。” 她担心灾民因为日子艰难,去吃私盐。 灾民们目光一阵闪烁,没人说话。 姜扶光心中发凉,在场的人几乎都吃过私盐:“官盐价格高于私盐,是因官盐洁白干净,对身体有益,可私盐发黄发黑,只能满足一时身体所需,却对身体有害。” 新一个月开始啦,小伙伴们记得把月票投给我~ 第263章 赈灾银抵达 第263章赈灾银抵达 “长久食用私盐,会导致四肢僵麻,寿命大大减少,小孩子比同龄孩子矮小,还会变得痴呆迟钝,村子里一定有这样的情况,你们再仔细想一想,出现这种情况的人家,是不是家境特别不好,长久食用私盐?” 他们只知道私盐不干净,吃了对身体不大好,但他们都是庄稼人,身体也糙实,也就没当一回事。 因此,大多人都不知道长久食用私盐的可怕后果。 经长公主一提,他们再仔细一回想,发现长公主说的,似乎都是真的,一时都有些发懵。 浙州私盐泛滥,大多百姓都吃过私盐,现在有人告诉他们,便宜的私盐不能吃,他们一时很难接受。 姜扶光原也只是提个醒,让他们留个神。 想要让他们不吃私盐,还得朝廷从中使力,让百姓吃得上官盐,再循序渐进地,让老百姓意识到私盐的可怕。 不可操之过急。 新安县一共有二十一个乡镇,为了方便管理,每个乡镇都设了安置点,姜扶光在姬如玄的陪同下,走遍了新安县大小乡镇各个安置点,巡视灾民安置,病疫防治,为灾民解惑,提醒灾民不要卖田地,不要食用私盐。 并且要求当地镇长,及十里八乡的里长,要求他们全力配合朝廷赈济灾民,绝不允许出现兼并土地,官商欺民这种情况。 低层的官员,哪敢违逆长公主的命令? 差点没把灾民当爹妈供着。 而且,长公主联合世家,特地派了世家子弟在各个灾民安置点,协助展开灾民安置,病疫防治等事。 这些个世家子弟,唯长公主马首是瞻,背后还有强大的家族支持,但凡他们有一点不尽心,一状告到长公主那里,哪有他们好果子吃? 他们可都听说过,长公主这一路巡视,已经一连撤了六个镇长。 被撤的人,长公主下令将其拖到安置点杖打三十,关进囚车里,轮流在各大乡镇之间游街,杀鸡儆猴,听说等杭州郡解禁之后,这些人就要拉去南荒之地流放。 十日后,姜扶光回到县衙,听到了一桩奇闻。 杭州郡逐步放开,港口上停靠了来自南朝各地的商船,官府也接到了一大批来自民间的捐赠。 尤其是登州,整整捐了一大船物资。 同时,也有不少奸商,妄图拱抬物价,大发国难财,被岳辰重新教导他们做人。 事情是这样的。 岳辰在杭州郡开放之前,利用世家渠道,在南朝各地放出风声,说官府不放粮,杭州城里的商绅们恶意哄抬物价,灾民那叫一个苦哟。 这种事对于商人来说都是常规操作。 奸商们相信了。 全国各地的奸商闻讯后,纷纷拉了大批物资过来,准备大发国难财。 千里迢迢赶来杭州,就听到晴天霹雳的消息,官府放粮了,地方商绅还主动降低粮药价格,助朝廷赈灾。 粮药价格比市价还低。 奸商傻眼了,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可现在怎么办? 这时,笑眯眯的岳辰代表官府,过来和他们商量物资买卖。 不愿卖? 那就拉回去呗。 可运输不需要人力、物力、财力么? 拉回去还不是要卖的么?这么大一批物资流入市场,也会导致价格狂跌,到时候就不值现在这个价了。 拉回去就是血亏。 不拉回去,还能赚个歪瓜两枣。 还是卖吧~ 坑完他们这一波,岳扒皮笑眯眯地,让他们留下来欣赏杭州风光,奸商们一脸无语,杭州除了十几万灾民,有个屁的风光。 岳扒皮故意将他们扣留在杭州,不让他们走。 杭州郡的具体消息,就传不出去。 就有源源不断的“奸商”,啊呸是商人,上赶着被岳扒皮薅羊毛,跟地里的韭菜似的,薅完一茬又一茬。 不答应是吧~ 行叭,长公主说了,等灾情稳定下来后,会在杭州城办几桌,答谢千里迢迢运送物资的各地商绅。 想走!就是不给长公主面子。 就问你敢不敢走?! 奸商们含泪被当地世家子弟热情款待,今天去大坝上走一遭,大坝重修需要钱,你们如此大义,不如意思意思点吧。 明天去灾民安置点,灾民日子苦啊,一天两餐,粥都能照见人影,你们有钱不如再施舍点呗。 然后呼呼啦啦一帮灾民激动地围上来,说一堆感激的话。 就问道德绑架,你怕不怕。 后天就去隔离安置点,你们看已经有这么多人得了疫病,都做了那么多好事,不如再意思意思点买药钱呀。 …… 奸商们简直欲哭无泪,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读书人。 但世家子弟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脸皮厚点算啥,用岳兄的话,薅到奸商羊毛,那才叫本事。 岳辰成功凭一己之力,带偏了整个杭州世家。 所以,姜扶光拿到捐赠名目时,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太累,所以眼睛出了问题。 在听说岳辰的丰功伟绩之后,顿时感慨:“岳辰,还真是个人才啊。” 第二日,朝廷的赈灾银也到了,因长公主常驻县衙,银子也直接运到县衙。 姜扶光清点赈灾银,张贴榜文召告全县。 王大贵挤到人堆里,听衙役宣读完榜文,激动得面色涨红,撒开腿子就往安置点疯跑:“乡亲们,朝廷给俺们送赈灾银子了……” 安置点的灾民听到呼喊,一窝蜂一般冲出来: “朝廷的赈灾银真的来了?” “长公主没有骗我们。” “呜呜呜,太好了。” 赈灾银大大安定且振奋了民心,灾民们如潮水一般涌到县衙门口,跪在地上热泪盈眶地高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至此新安县大局方定。 楚庄楼得了消息,匆匆来了县衙,商谈赈灾物资筹集详情,粮食和药材的价格,也如实给到最低。 “赈灾物资价格,某与岳大郎已经谈妥。”楚庄楼将名册递上。 姜扶光翻阅之后,有些讶然:“比之前楚家给我的报价,还低了不止半成,楚茂才高义。” 第264章 大局初定 第264章大局初定 楚庄楼苦笑摇头:“是岳大郎高义,他主动说服了杭州郡那些豪商,让他们让利灾民,助朝廷赈灾,几大豪商联合一起,将赈灾物资的价格压低了半成,杭州郡大小商绅又拧成一股绳,联合一起迫使携了物资来杭州的外来商人,跟着一起让利……” 他就是那个,被岳大郎说服的豪商之一。 “听说岳辰多了一个外号,叫岳扒皮。”姜扶光意外也不意外。 岳大郎没有代表世家来新安县平灾,却坐镇杭州,联合世家商绅,揽下了整个杭州物资统筹一事。 但凡有他出马,粮药商绅纷纷慷慨解囊,不仅愿意借出更多物资,便连价格也比市价低了一两成。 因此,杭州城大小商绅及外来商人们,一听到岳辰的名号,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避之而唯恐不及。 只要被岳辰盯上的人,羊毛都要薅秃。 岳扒皮总有各种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出钱出力,完事了,一拍额头,麻爪,又被这个大忽悠给忽悠瘸了。 姜扶光将名册交给黄景州。 作为赈灾监察史,黄景州早就了解过赈灾物资的市价,同时也拟定了心理价格,楚庄楼的报价低于他的心理价位,黄景州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仿佛担心楚庄楼反悔,立马盖上了赈灾监察史大印。 姜扶光同时加盖了县衙印章,以及长公主印玺。 物资供应商定之后,有关赈灾详情,就是身为赈灾监察史该全权负责的事。 接下来,从各州借调的粮种陆续送来,黄景州按照户籍人口,陆续且优先发给地势较高,水退得较快,已经可以耕种的乡镇灾民。 部分灾民白日在田地劳作,夜里回到镇上集中安置。 第二日,大理寺监察史文轩礼,从杭州赶来拜见长公主。 文轩礼四十余岁,祖籍杭州临安,祖上也曾是显赫一时的世家大族,后因战乱落魄。 “有关杭州城大小官员贪赃妄法、违法犯纪的一应文书,下官均已查实,相关案犯也均已捉拿审问。” 姜扶光有些讶然:“不愧是大理寺,办起案子就是雷厉风行。” 文轩礼来杭州也才十余日。 “不当长公主谬赞,”文轩礼谦虚道,“长公主派羽林卫协助下官办案,又为下官扫清了杭州郡所有障碍,还为下官提供了诸多线索,若下官还不能尽快查实,那就是下官无能。” 姜扶光笑:“你太谦虚了。” “光杭州这一郡查获的私盐,目前已有三十余万引,所涉官员及世家商绅,高达三百余人,羽林卫继查抄文书之后,又查抄了他们家财,光白银就查抄三百余万两,黄金也有十余万两,还有为数庞大的珠玉财宝,古董字画,古籍珍本,但凡值了价的东西,更是堆满了郡衙大堂。” 文轩礼面色凝重,万万没想到杭州郡大小官员全部沦陷了,当真是三年‘清’县令,十万雪花银。 “部分赃银赃物,均登记造册,请长公主过目。” 璎珞接过厚厚一摞册子,姜扶光道:“待孤查阅完毕,加盖长公主玺印,派驻防军将脏银分批押送回京,尽数充入国库。” 文轩礼应下。 姜扶光又道:“孤奏请陛下,恳请陛下让你兼领巡盐史,彻查江南私盐案,并允你携陛下手令,必要时可调地方军协助办案,陛下已恩准。” 抓了王有财这条大鱼后,她看到了私盐背后蛛丝网结一般,庞大且复杂的利益,牵涉之广,让人难以想象。 她向陛下奏明情况,提出给文轩礼一些办案特权,让他多一些筹码,才不会被地方束缚手脚。 她郑重地捧起任命文书,及陛下手书,交到文轩礼的手中。 文轩礼立马高举过头,跪地谢恩:“臣,文轩礼,定不负皇恩浩荡,不负长公主所托。” 姜扶光又拿过桌子上一个箱子,交给文轩礼:“这是杭州贩私头目之一,王有财的口供,及从他多个临时落脚处,查抄出来的贩私证据,他们是浙州最大的贩私势力,案件涉及浙州大小官员、当地世家、商绅,以及匪徒势力。” 文轩礼觉得手中的盒子,重逾千斤。 当天下午,姜扶光拟以奏报,将新安县灾情、疫情,及私盐案的进展一一奏报。 并恳请陛下另择贤能,填补杭州郡一应空缺,强调新安县此番受灾,派到此地的官员应尤为慎重,要上能行令,下能抚民,方不堕朝廷之威信。 姜扶光向朝廷察举了人选。 “岳家大郎岳辰,虽面容有瑕,却在联合商绅,统筹整个杭州物资调配上,展现出惊人的筹划,堪为第一流,臣荐他暂代新安县令一职,助赈灾监察史平定灾情,免百姓苦。” 南兴帝接到奏报之后,见私盐所涉之重大,免不了一通怒火。 户部石尚书一听,光杭州一郡每年私售定额盐引,就高达三十万引,心里的算盘敲得啪嗒直响。 石尚书的心在滴血,捂着胸口差一点晕过去。 “三十万引,折合银两就是十余万两白银,浙州十二郡,每年就有一百多万两白银,进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口袋,这是要了臣的老命哟。” 他当即站出来,请求陛下严查私盐,甚至要派出户部官员,辅佐新任巡盐史文轩礼一起彻查私盐。 南兴帝准了。 接下来,派谁前去新安县接任县令一职,南兴帝越过了吏部,采用了长公主的建议,启用岳辰。 顾相一干人等,均无异议。 眼下新安县诸事庞杂,百废待兴,需要派熟知地方民情之人前去,才能迅速投入灾后诸事统筹,助长公主平定灾情。 如此一来,人选就很有局限性,朝廷一时半会也无法迅速做出安排。 可灾情刻不容缓。 长公主和黄景州没有地方官员协助,两人身上的压力与重担可想而知,万一分身无暇,岂非误了灾情? 岳家也是当地颇有名望的世家,在杭州根基深,由岳辰暂代县令一职,更能迅速整合地方资源,赈济灾民。 至于岳辰面容有瑕,朝臣们都不太在意。 古往今来,总有一些大才之士,被朝廷破格任用。 么么,新书因为比较冷门,所以各大榜单没有读者基数上不了,唯有月票榜可以拼一拼,小伙伴们一定要助力我登榜呀~有月票,且喜欢本书的读者,要投月票呀~ 第265章 她以为他怂 第265章她以为他怂 时值七月,二皇子姜景璜大婚,姜扶光远在杭州,无法参加婚礼,便传信让长公主府准备了一份厚礼,恭贺二皇子新婚。 与此同时,新安县终于从水灾的阴影之中走出来,百姓拿着朝廷免费发放的粮种,白天回到自己的田地里劳作耕种,晚上回到安置点休息。 灯树上,烛光闪动。 姜扶光从堆积如山的文书里抬头,揉了一下发昏发胀的额头,觉得浑身酸软疲惫。 姬如玄叹了口气,走过来,将她打横抱起来:“明天你要去巡视隔离安置点,今天就早点歇息。” 大约是这几日实在太累了,姜扶光精神不大好,很容易感觉疲惫。 侧室里放了浴桶,一开始她还以为,姬如玄要为她沐浴,整个人都是拒绝的,好在姬如玄这个人无赖归无赖,还没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他只是像个【奴才】一般,从厨房里拎来热水,为她准备药浴香汤。 她就站在旁边看着,整个人像一只煮熟的虾子,肯定从头红到脚了:“那个,还是让璎珞……” “璎珞今天下午,就去安置点指点老弱妇孺,制作避秽驱邪,防病避疫的香包,还没有回来。” 将香包悬于营帐内,能起到清洁避秽的作用。 等药浴的香汤准备好了,姬如玄要上前伺候她宽衣,她吓了一大跳,死命捂着衣襟,不让他伺候。 姬如玄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转身出去了。 姜扶光这才知道,这个坏家伙故意逗她呢,顿时又羞又恼,连忙脱了外衫,穿着亵衣,浸进了药浴里。 药浴泡久了,会令人胸闷头晕。 姜扶光身体乏力,泡了不到一刻钟,就感觉胸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气,连忙从浴桶里出来。 披上巾衣瘫坐在小榻上,喝着姬如玄为她准备的甜瓜汁,补充身上流失的水份。 大约半盏茶左右,姜扶光头也不晕,继续入水。 反复两次,姜扶光泡得身娇体软,晕乎乎的,气喘吁吁地从浴桶里出来,大约是脚下沾着水,一步迈出去,双腿一阵绵软,整个人软倒在地。 噗通一声沉重钝响,守在外门的姬如玄霍然进屋,走到屏风前:“阿琰?” 姜扶光摔在地上,整个人又羞又疼,咬咬牙,想自己站起来,但双手刚刚撑地,只觉眼前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无奈,她紧抿着唇答应了一声。 脚步轻响,屏风前人影微晃,一双皂皮靴大步朝她走来,一俯身抱起姜扶光,把她送到榻上。 她身上穿着湿漉漉的亵衣,但薄薄的衣料紧贴在体肤之上,令她有一种,穿了仿佛没穿的感觉。 姜扶裸着手臂抱在胸前,有气无力道:“你出去。”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姬如玄反应比她还大,反应过来后,立刻背过身去,结结巴巴地问她:“你、你怎么摔、摔倒了,你你没没事吧,有没有摔、摔伤?” 他的手有些发抖。 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靡肌腻理,宛如凝玉膏脂一般,稍一用力就要化一般。 姜扶光顿时啼笑皆非,拿着大巾衣披在身上,挡住了身子,顿时脸不红,气也不喘了,目光也不闪躲了。 “不是要伺候我梳洗么?”许是泡了许久,她嗓音柔媚,娇滴滴地,仿佛能滴出水来,“站在那儿,要怎么伺候?” “我、我厨房里还熬着冬虫草花胶炖鸡,我我我去端给你吃,”姬如玄拔腿就跑,简直是落荒而逃。 姜扶光捂着肚子咯咯直笑。 跑出房间的姬如玄,靠在门上喘呼不止,额头上冒出汗来,汗水流到眼里,十分难受。 他眯起眼睛,听着屋里咯咯地笑声,不禁有些恼了。 “早晚有一天收拾你。”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 脑中又浮出了方才美人出浴时的画面,亭亭玉体,宛似出水菡萏,含露弄娇辉,满怀的温香软玉,他当下便觉得热血张炽。 她以为他怂。 可事实上,只是不想在她面前失态。 这才落荒而逃。 又用了一些甜瓜汁,吃了一些果物,姜扶光渐渐有了力气,换了一身茶色松江棉布衣,系了一条杏黄八幅裙子。 姜扶光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房中。 又等了片刻,姬如玄才端着一盅冬虫草花胶炖鸡姗姗来迟。 他站在屏风后面左顾右盼,一副踌躇迟疑的样子。 “端过来吧!”她强忍着笑。 姬如玄一拍额头,深吸一口气,走进屋里,见姜扶光衣衫整齐,靠在榻上晾头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冬虫草花胶炖鸡入口,便带了浓浓的胶质,鲜滑又爽口。 姜扶光吃完后,便觉得通体舒畅。 姬如玄拿了软巾帮她绞头发,直到将头发的水绞干后,将首乌头油均匀地涂在发间,拿了黄杨木梳,帮她梳头。 齿梳轻轻地刮过头发,不轻不重,不快不慢,每到一处穴位,便停下来稍稍用力。 紧绷的头皮也松快下来。 忽然,梳子顿了一下。 姬如玄看到齿梳间缠了几根发丝,心中微微一颤。 “怎么了?”姜扶光哝声问。 “要抹头油。”他将三根发丝,从齿梳上取下来,随手塞进了怀里,又取了一些首乌头油涂在发丝上,继续帮她梳发。 整整梳了一百下,姬如玄才停下。 此时,头发已经全干,乌黑柔亮的长发,光润如缎,姬如玄探手入发,发丝柔顺地从指间滑落,丝丝缕缕,缠绕在心间,令他心中一片缠绵情意,难以自持,他探头上前吻了吻她的发顶。 姜扶光困得睁不开眼,举起双手:“抱我。” 姬如玄抱起她,将她放在床榻上,搭上薄毯,她小脸一沾到枕头,就轻轻蹭了蹭,闭眼就睡了过去。 随着气温升高,许多灾民因为各样原因染上疫症。 比较乐观的是,朝廷派了太医过来协助治疫。 玉衡子以万君山的名义,号召天下医者前来杭州,助官府治疫,这阵子杭州郡来了许多医者。 安置点每日都在筛查病患,病疫还在可控范围,又因发现及时,治疫方子效果显着,许多灾民都能得到救治。 第266章 身染疫病 第266章身染疫病 但仍有小部分人,因为身体抵抗力比较差,死在病疫之中。 姜扶光一进安置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看到几个戴着面罩的衙役,抬着几具蒙了白布的尸体。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时,重疫隔离点的太医,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拜见长公主。 姜扶光连忙免了他的礼数,询问了安置点的情况:“那些因病去世的百姓,都是怎样处置的?” 太医连忙道:“尸体焚烧后,会收集他们的骨灰,事后送到家人手中。” 安置点的空地上,架了几个大铁锅,还有无数煎药罐子,医师们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理人,申吟哀嚎的声音不绝于耳。 姜扶光掀开其中一个营帐,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几个病人浑身起了脓胞,躺在干草里痛苦哀叫,身穿道服的中年男子戴着面罩,正在为他们涂药。 姜扶光面色很凝重:“医师还是太少了,一个重病隔离安置点才三名医师,剩下的都是负责打杂的学徒……” 她呼吸一窒,没有再说下去了。 愿意冒着风险为重疫患者治病者,还在少数,重疫患者治愈的可能也大大降低,官府将更多的医疗资源都分配到轻症患者。 很残酷,却也无可奈何。 等姜扶光巡视完各个乡镇隔离安置点,回到县衙当天就病倒。 女医官为长公主把完脉后,顿时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是、是疫症,长公主她、她染上了瘟疫。” “什么?”姬如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接着他又说,“这不可能,我一直很小心,每天都让她戴面罩,在身上洒雄黄粉,戴避疫防病的香囊,出了安置点,立刻在身上洒上硫磺粉,让她喝雄黄酒,每天都让她用硫磺水擦身,当天穿过的衣裳,也都全部焚烧,而且她之前身上,没有出现诸如发热、咳嗽等各种疫症的症状。” 女医官也怕诊错,又询问:“除此之外,长公主最近可有感觉浑身酸疼无力,身体很容易疲惫,时常感觉精神不济等症状?” 姬如玄脸色发白,喉咙干涩:“有,大约七八日前,就有这些苗头,因那时她每日繁忙不停,还以为是身体疲惫的原故。” “你说什么?”女医官惊得连声音都变调了,“长公主染病已有七八天?” 姬如玄点头。 “糟了!”女医官大惊失色,嗓音透了慌乱,“病疫在发病三到五日左右,是最容易治愈的,一旦超过这个时间,治愈的可能性将大大降低……” 姬如玄的脑子,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 这时,姜扶光悠悠转醒,看向女医官:“你先出去。” 女医官哆嗦着嘴,退出了房间。 “我没事的。”姜扶光轻声安慰他,“我的症状许是不严重,至今也没有很严重的症状。” 姬如玄握着她的手,嗓音沙哑:“你会没事的。” “嗯,我一定会没事。”她笑着说。 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姬如玄喉咙里一片酸涩。 姜扶光交代道:“我要搬进隔离安置点,以后每日县衙里急待处理的事务,就送去隔离点。” “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衙门里的公务,”姬如玄红着眼,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姜扶光,你不要命了吗?” 姜扶光含笑:“身后还有十几万灾民牵着我呢,我怎么会轻易死掉?让我一天什么也不干,尽躺着,我也不能安心养病。” 姬如玄顿时说不出话来。 沉默许久后,他只好道:“隔离安置点环境太差,我去镇子边缘位置,找一间民房……” 姜扶光摇摇头:“病人都去了隔离安置点,都在那边养病,因何我就不能去?我若安置到了别处,还要另派太医单独照顾,隔离点的医师已经很紧张了,每一个医师都要看顾几十个病患,调走一个人,就代表有几十个人,没有医师看顾……” “姜扶光!”姬如玄忍无可忍,猛地拔高声量。 姜扶光愣愣地望着姬如玄,眼眶不由一红:“你凶我!” “我没有。”他大声否认。 她眼中含泪:“你竟然凶我。” “我都说了,没有凶你。”姬如玄暴躁地捂脸。 她声音哽咽:“你还在凶我。” 姬如玄一脸崩溃:“好好好,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凶你。” 姜扶光眼睫轻颤,泪盈于睫。” 姬如玄差点给她跪下了:“你别哭,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大声说话,你想去隔离安置点是不,行,我马上就去安排,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我不病,就照顾你,直到你身体康复,我病了,我们俩就患难与共……” 姜扶光喉咙里一阵涩然,张了张口想要拒绝。 “你要还拒绝,我就亲你,我们俩干脆一个传俩,要病一起病,省得你事多。”姬如玄威胁她。 “无赖。”姜扶光睁大眼睛,红着眼眶骂他。 “阿琰,”姬如玄将她搂进怀里,用力抱紧她,嗓音嘶哑,“一定要好起来。” “好!”她回答。 姜扶光搬进隔离点不久,长公主身染重疫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在新安县乃至整个杭州郡都传开了。 灾民们哀哭成片,感觉支撑他们的脊梁倒下来了,以后的日子,要靠他们咬牙自己撑。 以岳宗长为首的岳系世家,及楚庄楼一行人,连忙求见长公主,却被告之长公主不见任何人,若有指示,会以书信的方式传递,并恳请他们在接下来的赈灾抚民,疫病防治、灾民返乡、以工代赈等事上多尽心。 消息传回京中。 南兴帝心急如焚,连忙召了太医院洪院史,命他召集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日夜兼程,赶往杭州,为长公主医治疫病。 随后又以天子名义,广召天下名医,前往新安县为长公主医治。 凡治愈长公主者,赏黄金千两,良田千亩。 一时间,天下哗然。 朝野上下也是风声鹤唳,紧咬着长公主驳回河道款,导致河堤失修的御史们,顿时也消停了。 第267章 替死鬼 第267章替死鬼 柳大夫怔立良久:“女子一腔忠勇,从未逊于儿郎,从前是我小看了长公主。” 最应该感到开心的承安侯,一时也高兴不起来了。 一回到家中,福安就来禀报从浙州打探到的消息:“听说是重疫,都病了七八天了,因忙着巡视隔离安置点,身体没有明显症状,便以为是身体太过劳累,一直强撑着身子,延误了病情。” 承安侯蹙眉:“病了这么久,还能治好吗?” 福安道:“听说长公主的病症,同其他灾民都不一样,不仅浑身酸疼,还时冷时热,太医都束手无策,一时拿不出有效的治疗办法,治了几天,长公主身体每况愈下,之前每天还能处理衙门堆积的公务,后头连笔都拿不动。” 承安侯心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 距离姜扶光搬进隔离点,已经过了七日。 姬如玄在隔离区僻静偏远的地方单独设营,姜扶光担心把疫症传染给姬如玄,强烈要求他戴面罩,要戴浸泡过雄黄酒的手套,连脖子都捂得严实。 叮嘱璎珞,每天要提醒他早晚喝避疫的汤药,身上要洒雄黄粉和硫磺粉,每日衣裳洗过之后,要熏避疫的熏香。 她还在营帐里,挂了许多防疫的香囊,熏了防疫的熏香。 连自己身上也都佩了香囊,戴了面罩,熏了重香,避免不了和姬如玄肢体接触,就避免同他亲密相处。 她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庆幸的是,姬如玄没有染上疫症。 为了方便照顾她,姬如玄垒了简单的灶台,每日变了法的做各种吃食,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可饶是如此,姜扶光的身体,仍是每况愈下,胃口也越来越差,吃得也越来越少,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连提笔蘸墨都费劲。 温亦谦走进营帐里,这么大热天,长公主身上却披着一顶斗篷,娇小的身子,裹在肥大的斗篷里,有一种弱不胜衣的病弱感。 短短七日,长公主就已经形销骨立。 可即便如此,她仍在伏案书写,分明她的手一直在发颤,写不了两个字,就要停一停,歇一歇,免得将墨汁溅到纸张上。 他心中发涩,缓缓下跪:“下官,拜见长公主。” 笔尖微顿,姜扶光抬起头来:“来了啊,快坐下吧!” 许是知道他要来,营帐里摆了两个熏炉,熏了浓浓的防疫香,整个营帐里浓烟缭绕,令她很不舒服。 姜扶光掩嘴咳了几声:“你让璎珞带话,说有重要的事要禀报,一定要见到我才能说,究竟是什么事?” 温亦谦眼眶发红:“属下这阵子,暗访了许多灾民,他们口径一致,都说大坝很牢固,往年也有接连下了十几天的雨,水位一直都在安全线内。” “而且村民每天让人守着堰口,大坝在决堤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在大坝决堤当晚,守着堰口的村民,也被大水冲走了,但就在大坝决堤半个时辰前,与他轮班守堰的王大贵,亲口说大坝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大坝出了问题,守堰的村民随身带着铜锣,为何没有示警?那么大一座大坝,怎么可能说毁就毁?” 姜扶光有些讶然,没想到温亦谦竟能查到这么多。 百密总有一疏。 但凡是那些见不得人的鬼祟之事,总会有些端倪,只要有人肯用心去查,就能一定能找到线索。 “下官觉得事有蹊跷,开始暗访那些,每年参与河道修缮的村民,从他们的话中,隐约意识到,”温亦谦伏地不起,喉咙里一阵发颤,“修河司贪墨修河款,每年朝廷拨下来的修河款,真正用于河道修理的不到五成。” “哐当”一声,姜扶光手中的茶盏掉到地上,她喉咙发痒,捂着嘴轻咳了数声。 原以为,承安侯是胆大包天,可修河司一事闹出来,她才知道承安侯是老谋深算。 她这才明白承安侯为什么有恃无恐,指使李太守和王县令毁堤。 是因有修河司这个替死鬼。 起先是长公主驳回修河款的奏请,只拨了二十万两修河款,不仅触动了修河司的利益,还让修河司大小官员怀恨在心。 同时,修河司又做贼心虚,暗暗揣测长公主,是不是察觉他们贪墨河道款一事?担心贪墨修河款一事曝露。 往年修个河堤,需要三十万两以上,今年只拨了二十万两,若河堤仍然安然无恙,工部那边肯定会怀疑。 之后大坝冲毁,致新安县受灾,修河司不知其内情,眼见贪墨修河款,导致河堤失修的罪名掩不住了,个个心惊胆战。 当李太守要将责任推到长公主身上,修河司为了推卸责任,迫不及待跳出来,同李太守及杭州郡大小官员沆瀣一气,一面倒的将河堤失修的罪过,全推到长公主身上。 想让长公主做替死鬼。 殊不知,修河司也是承安侯的替死鬼。 若“倒长”成功,承安侯达成目的,修河司自然无事。 若“倒长”失败,毁堤一事的罪过,就到了修河司身上,承安侯能安然逃过一劫。 好一个计中计。 倘若温亦谦没有查到修河司贪墨修河款,承安侯将修河司推出来替死,她手中掌握的毁堤证据,根本不足以让承安侯认罪伏法。 “驻防军控制了杭州郡大小官员,下官以河道监察史的身份,在驻防军协助下,强行进入修河司,翻查修河司历年来有关河道修缮的账册,发现账册与下官,暗访查到的信息严重不符。” “下官敢以人头担保,修河司向朝廷谎报修河款,行贪墨修河款之恶行,导致河堤失修,使新安县受灾,十余万灾民受苦,眼见贪墨罪行遮掩不住,便妄图将河堤失修的罪过推到长公主身上,让长公主做替死鬼,简直罪无可恕,请长公主下令,揖拿一干犯罪人员。” 姜扶光轻声说:“大坝是新修的,本就十分牢固,修河司一行人向来油滑,贪墨修河款是真,每年认真在修缮河堤也是真,你认为真的是河堤失修,才导致新安县受灾?” 第268章 她熬不住了! 第268章她熬不住了! 温亦谦愣了一下。 “你想替孤脱罪,孤心中明白,”姜扶光又咳了几声,“此时你心中,应该也是疑虑重重。” 温亦谦无话可说,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河堤决口之前,没有一点征兆。 远非河堤失修可以解释得了。 姜扶光将案上一方盒子推到他面前:“看看吧,看完了,就一切都明白了。” 温亦谦打开盒子,拿出里面一沓口供纸张,一张一张地翻看,面色渐渐变得凝重,看到最后,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荒唐,”温亦谦大吼一声,“毁堤害民,亘古未有之恶,简直是丧心病狂,下官现在就拟以奏报,以一颗项上人头,参奏承安侯祸国殃民……” 他转身就要离开。 “回来。”姜扶光出声唤他。 “长公主,”温亦谦不甘道,“您还要继续隐忍下去吗?纵使朝廷如何极力赈灾,纵使您为这些受灾的百姓殚精竭力,甚至身染重疫,可这些灾民,他们仍旧在饱受苦难。” 他红了眼眶,连声音都嘶哑了:“每日都有几十人因病疫死去,如今连您也因为操劳而染了重疫,可那些真正作了恶,造了孽的人,却高堂满坐,坐拥荣华,他们甚至丧心病狂到,每日散播您的流言,联合朝臣们倒‘长’,他们都该死,这滔滔江水,也洗刷不了他们遗臭万年的罪孽。” “孤原打算归京之后,就将毁堤一事亲自上奏陛下,因兹事体大,也不想将你牵扯进来,没想到你竟查到这个地步。” 姜扶光轻叹一声。 目光落在温亦谦呈上来的,厚厚一叠的口供证词,他为了查这么些东西,估计走遍了整个新安县十里八乡,不厌其烦地暗访,试图为她‘脱罪’,想来这阵子定是十分不容易的。 她感念温亦谦这一片赤诚。 “长公主,只要您一声令下,下官愿为您肝脑涂地。”温亦谦坚定道。 “如今有修河司挡在承安侯面前,毁堤一事就另有定论,”姜扶光闭了闭眼,“幸好发现的及时。” 温亦谦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 承安侯大可将毁堤一事,推到修河司身上,说修河司陷害他。 修河司有作案动机,修河司贪墨修河款,导致河堤失修,新安县受灾,这可是死罪,这才故意毁堤,让长公主做替死鬼。 也有作案能力,这世间有谁比修河司更了解大坝?也只有修河司才知道,怎样在最快的速度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毁掉一座大坝。 修河司推长公主出来做替死鬼不成,就想陷害承安侯府,希望逃脱罪责,也说得过去。 毕竟,修河司是连长公主都敢陷害的人呢。 “毁堤的证据有两份,”姜扶光目光冷冽,“你拿着证据,亲自去审问修河司大小官员,毁堤死全家,贪墨死一人,看看修河司的人,是想给承安侯做替死鬼,还是老实招认。” “修河司的人知道怎么招认,才能将承安侯牵连进去。” “承安侯想要利用修河司脱罪,那么我们就让修河司,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承安侯万万不会想到,这世间总有一些人,满怀一腔赤诚与热忱,永远不会轻易放弃心中信念。 温亦谦没有查到大坝被毁的异常,大多人都会认为,大坝就是毁于河道款不足,河堤失修。 但温亦谦没有放弃,他从参与修缮河堤的百姓入手,走遍十里八乡,不辞劳苦,进行暗访。 查到了修河司谎报修河款,贪墨修河银子。 就算她没有查到毁堤一事,温亦谦仍然能帮她脱罪。 “修河司贪墨一案,也要彻查……”姜扶光突然捂着胸口,额前一层层冷汗沁出,忽然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长公主!”温亦谦惊呼一声。 外面的姬如玄听到动静,猛然掀帘进屋,见姜扶光呕血,连忙冲过去,抱住她瘫软的身体。 “阿琰……”姬如玄慌乱不已,“阿琰,来人啊,太医,太医……” 太医听到动静,连忙冲进营帐里,看到地上一大团血渍,心里一咯噔,连忙跪到地上去为长公主把脉。 他又换了另一只手再探脉,神色骤变。 “怎么会这样?长公主脉象怎么突然变得这样虚弱?”他额头已经冒出汗来。 姬如玄想伸手拧断他的脖子:“到底怎么样了?” 太医伏地不起,身子抖得跟筛糠:“长公主恐、恐是不好,许是臣诊错了,臣再同其他太医一起商量一下对策。” 她熬不住了! 密密麻麻的血丝浮现,姬如玄一双眼变得猩红,他一把扼住温亦谦的脖子,“你刚才,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是、是,”温亦谦瞪大眼睛,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修、修河司,贪、贪墨修河款……” 姬如玄手一松,温亦谦砰一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你们这些废物,”姬如玄神情有些癫狂,“她大病未愈,身体本就比较弱,是因操劳过度,这才染上了疫病。” “她已经病得连笔都拿不动了,为什么还要来打扰她?” “没有她,你们就不会做事吗?” 温亦谦满脸羞愧,心里涌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咳,”身后传来几声虚弱的咳声,“不、不要迁怒旁人。” “阿琰。”姬如玄抱住她。 姜扶光又咳了两声,交代温亦谦:“修河司贪墨修河款一事,一定要查清楚,请、请羽林卫协助,所有相关人等,均不可放过。” 温亦谦颤声应是,转身一走出营帐,眼泪就冲出眼眶。 太医切了一块千年老山参,喂长公主含住,心急如焚地退下,去寻其他太医一起商讨对策。 姜扶光靠在姬如玄怀里:“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姬如玄嗓音嘶哑,轻声说,“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 “咳,”她轻咳了一声,惨白的脸,隐透了几分灰败,“你又在哄我,我现在的样子,肯定难看极了。” 姬如玄低头,她瘦了许多,连眼睛都瘦大了,巴掌大的小脸上,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憔悴又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