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虐穿越女,统管全家后我再改嫁》 第1章 我要娶她为平妻 三月,花瓣随着轻风的卷动,悄悄溜进了倚梅轩。 苏扶楹端坐在正堂的红木椅上,手中捧着侍女刚斟的香茗,一袭淡粉色的衣裳轻柔地包裹着她那柔弱的身躯。她的目光穿透了袅袅升起的茶香,定格在了眼前这位男子身上——她的夫君,大昭的永昌侯秦尧。 秦尧刚刚从朝堂归来,还未来得及更换下那身庄重的朝服,他的风采依旧,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急切:“扶楹,我今日已经在朝堂上请求陛下赐婚,我将会娶萋萋为平妻,这件事,还要辛苦你操劳了。” 苏扶楹依旧保持着端庄的姿态,轻轻将茶杯放回桌上,疑惑的道:“柳萋萋?柳家的那个庶出女儿?不是离家出走了?” “嗯,萋萋说此次出去一趟,还是京都更好,想要....”秦尧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愧疚与坚定交织:“想要嫁给我!” 苏扶楹的眉梢微挑,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既如此,侯爷是想纳她为妾?柳姑娘....她愿意吗?” “什么妾不妾的!萋萋她自小是家中庶女,不受待见,受尽磨难,长大之后又被家中姐妹逼的出走,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怎么可能让她做妾,再受委屈!” 看着秦尧蹙眉的样子,苏扶楹觉得有些可笑。 “那么侯爷如今是想.....怎么做呢?” “扶楹,我已经向皇上请旨,娶萋萋做我的平妻,从此你们两个就是平起平坐,没有大小之分的,你放心,萋萋并不在意主母的位置,我与她成亲之后,你还是秦家的主母,没有人可以动摇你的地位。” 秦尧信誓旦旦的对着苏扶楹作保证,在他眼里,苏扶楹她们这种京城贵女就是每天执着于内宅的那点算计,心一点没有柳萋萋光明。 听见秦尧说自己精于内宅的算计,苏扶楹嘴角勾起一抹讥笑:“那么侯爷现在是一定有把握陛下会下圣旨为你们赐婚,一个庶女与伯府嫡女平起平坐?” “萋萋此次去江南,遇到一位神医,深得真传,早已不是你们这些足不出户的京城贵女可以相比的。” 说起心爱之人,秦尧的眼中闪过一丝自豪,果然萋萋是比她们都要优秀的。 “况且之前太后重病,就是萋萋入宫治好的。只是萋萋一贯行事低调,所以很少有人知道罢了。” 听着秦尧对苏扶楹赞不绝口的夸赞,苏扶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定定的看着秦尧低声道:“既然侯爷已经有十足把握,还来征求我的同意干嘛?” 秦尧摸摸鼻子,欲言又止,踌躇再三开口道:“萋萋说.....终究是用了你外祖家送来的天山雪莲,要通知你一声。” 苏扶楹觉得可笑至极! “侯爷,你用我外祖送我的雪莲,去换娶柳萋萋进门的圣旨?如今来和我说只是因为她柳萋萋说要通知我一声,怎么她若是不说,你是打算白用吗?” 苏扶楹不自觉提高了声音,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说一辈子对他好的男人,天山雪莲生长在常年下雪的天山,常年下雪,寸步难行,且高耸入云,外祖家不知耗费多少心血就得了这么一朵,如今竟然成了柳萋萋抢她夫君的筹码! 她也配! “扶楹,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从小是将军嫡女,后来又是伯府嫡女,受尽宠爱,只要是你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如今只不过是一朵雪莲,如果你实在想要,大不了让你外祖家再去采一朵就是了。总之此事已经成定局了,你同意与否也不重要,我今日就是来通知你一声。” 秦尧有些难堪,但一想起心上人,立马又眉目温柔缱绻,对着苏扶楹拱手弯腰道:“但是萋萋,她和你们都不一样,和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她很特殊,她总说着那些我见都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过的事情,她好像有一种魔力,扶楹,我爱极了她,希望你可以成全我。” 苏扶楹感到一阵不适,似乎刚食用的膳食并不干净,让她感到恶心。她急忙拿起手边的茶杯,猛灌了几口,却发现茶水早已冷却。这茶水的凉意,又怎能比得上她此刻心中的寒意?她不甘心地抬起头,问向秦尧:“这件事情,父亲母亲也同意了?” 秦尧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他们自然是同意的。这是陛下的赐婚,何等荣耀。萋萋深得两位老人的欢心,她刚带了自己做的点心给母亲,叫什么蛋糕,母亲可喜欢了,连身上的病都好了。” 苏扶楹心中涌起一股讽刺之感。这一年来,永昌侯老夫人的病痛不断,是她,拿着伯府的令牌,进宫请来太医,不分昼夜地侍疾。如今,柳萋萋仅凭一份点心,几句甜言蜜语,便让老夫人的病痛全消? 苏扶楹眉毛挑起,“她在府里?” 秦尧想到柳萋萋的样子,心里总是欣喜的,嘴唇微微扬起,“在的,如今应该在和.....” “阿尧!我可找到你了。”一道欢快的声音打断了秦尧的话。 苏扶楹抬眼望去,只见柳萋萋穿着一袭鹅黄色长裙,裙摆随风飘扬,如同春天里的一只欢快蝴蝶。她手上戴着的血玉镯,正是苏扶楹的嫁妆。 因为侯府老夫人说喜欢血玉,她便从嫁妆中拿来送给她。 真是一家子,用着别人的东西送礼,也不闲臊得慌! 秦尧连忙上前,张开双臂,仿佛生怕柳萋萋摔了一般:“萋萋,你找我直接让下人来就行了,自己跑来干嘛,摔了怎么办。” 柳萋萋笑着扑进秦尧怀里,仰着头,笑嘻嘻地说:“我才不要,人生苦短,这么美的季节,我们就应该去奔跑,去野营,去骑马,放风筝,干嘛一直呆在四四方方的宅子里,闷都闷死了。” 秦尧一听这话,立刻吩咐小厮去备马车,拉着柳萋萋的手就往外走,似乎完全忘记了苏扶楹的存在。 在门口的时候,秦尧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对苏扶楹说:“苏扶楹,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说完,便带着柳萋萋离开了。 柳萋萋在离开时,回头看了苏扶楹一眼,眼中带着一抹嘲弄。 苏扶楹看着秦尧带着心上人离去的背影,心头的讽刺更甚。 “小姐。”碧玉在一旁抹着眼泪,“这侯爷府一家子也太欺负人了,看着姑爷这样欺辱你,居然没有一个说话的,你等着,我这就回将军府!”说着便要往外走。 “碧玉!”苏扶楹开口叫住了她,“别去,如今伯府已经不是往日了,你难道不明白吗?永昌侯府就是看见这,才有胆子娶平妻的。” 毕竟在大昭,正室无罪就娶平妻可不是一件易事! “你去将哥哥给我的人叫来,顺便将我的嫁妆单子取来。” “好,为什么要取嫁妆单子?”碧玉偏着头问道。 苏扶楹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一下,“傻丫头,自然是要拿回来。” 这侯府看着尊贵,实际早没了进项,嫁入侯府的这三年,全靠她精打细算,用自己的嫁妆在贴补,秦尧不理庶务,又看不惯她的算计,她倒要看看,他拿什么娶平妻! 碧玉捂着额头,疑惑的问道:“但是,女子嫁入夫家,嫁妆就是夫家的了,怎么拿回来呀?” 在大昭,只要成婚了,嫁妆就是男方的,不管和离还是丧偶改嫁,都没办法带走嫁妆。 “而且,小姐,这婚事是夫人生前的遗愿,她在世的时候,就希望您安安稳稳,嫁人生子。” 说起母亲,苏扶楹眼底开始泛起泪光,心像是被人剜了一块。 父亲苏威是武将,先娶了京城富商陈家嫡女陈宝华,也就是她的母亲,生了哥哥苏浩明和她,后来又抬了中书令的庶妹林氏为妾,生了庶弟苏浩临和庶妹苏扶岚,哥哥和弟弟从小就跟着父亲上战场,每每母亲在家都担惊受怕,寝食难安。 她虽是武将家族出身,母亲却一直不肯让她像习武,只让她每日学习如何做一个当家主母。 “扶楹,你不知道,做武将家属太辛苦了,我只希望你以后在京城觅得一个佳婿,安安稳稳,生儿育女就好了。” 每当父兄上战场的时候,母亲总是在深夜,把她抱在怀里这样说着。 直到三年前,哥哥战死在边疆,被敌人割下头颅悬挂在城墙之上,母亲得知此事,哭的眼睛都瞎了,抱着为哥哥准备的婚服哭了几天几夜,原本这次凯旋,哥哥就要和礼部尚书之女李婉琴成婚,没想到天人永隔,母亲也一病不起。 哥哥棺椁进城的那天,李婉琴穿着丧服以未亡人的身份自缢在家中,留下遗书想与哥哥合葬。 朝廷感念苏家,让哥哥与李婉琴合葬。 这一战,父亲也重伤,不能再上战场,弟弟苏浩临接任父亲,升为骠骑将军,擢升父亲苏威为勇毅伯,在京颐养天年。 几日之后,母亲却突然好起来,开始为她筹备婚事。 勇毅伯嫡女要嫁人,而且她的美貌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一时间求娶之人络绎不绝,母亲为她选择了秦尧,因为永昌侯是一个闲职,并不是上战场的武将,更是因为秦尧承诺此生绝不纳妾。 可刚嫁入秦家一个月,勇毅伯府传来噩耗,她母亲心伤难愈,已经去了。 她得知消息赶回府中,只看见母亲躺在那里,静静地睡着。 整个府邸,到处都是白色,每个人都在哭。 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将林氏扶正,如今她不过是一个没了母亲的出嫁女,亲生哥哥已经战死,勇毅伯府也有了新的主母,至少在外人看来,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受尽宠爱的嫡女。 柳萋萋,听说她离家出走在江南遇到一个神医,深得真传,这次太后重病就是她治好的,有了对太后的救命之恩,永昌侯府自然是愿意娶这个庶女的。 第2章 就当我那份嫁妆打发了叫花子 碧玉从里屋缓缓走出,手中紧握着嫁妆单子,她一边走一边低声念叨:“姑娘,这三年来,您为侯府补贴了近万两银子,连陪嫁的首饰也少了大半,都被老夫人、秦小姐,还有府中的几位夫人拿去了。” 永昌侯府人丁兴旺,共有五子一女。秦尧排行第三,乃家中嫡子。长子秦思与次子秦临是一对双胞胎,均为庶出。老四秦劲亦为庶子。而最受宠爱的幼子秦明,同为嫡出,备受兄长们的喜爱。家中最小的女儿秦梦,因得老侯爷夫妇的溺爱,性情颇为任性,对苏扶楹的珍宝亦多有觊觎。 苏扶楹凝视着手中的嫁妆单子,母亲为她准备的陪嫁丰厚之极,可见母亲对她的担忧与爱护。然而,母亲未曾想到,若无足够的智慧与手腕,如此庞大的财产只会招致他人贪婪的目光。 苏扶楹的眼神黯淡下来,手中的单子被她紧紧攥住,“碧玉,去把苏九找来,我有事要吩咐。” 苏九,是她哥哥留给她的亲兵,除了碧玉,无人知晓他的存在。自她嫁入永昌侯府,便将他安排在外院,以备不时之需。 碧玉动作迅速,不久便带着苏九穿过连廊,来到苏扶楹面前。苏九跪地,恭敬地问:“小姐,有何吩咐?” “苏九,你去一趟江南,帮我查一个叫柳萋萋的女子,她在江南所有的事情,都要查清楚,知道了吗?” ”是。”苏九闻言,立马起身出门,往江南赶去。 苏扶楹不信,一个女子离家出走了几年,回来就全变样了?她要弄清楚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碧玉,我记得我这嫁妆里有一棵人高的红珊瑚是吧?”苏扶楹用手托着下巴,看着碧玉问道。 “唔....”碧玉想了想,突然道,“姑娘,我记得这个去年被老夫人拿去了。” 闻言,苏扶楹收回思绪,从椅子上起身,眼眸沉静,冷笑道:“走,跟你姑娘去要嫁妆!” 此时,永昌侯府,福寿堂内,秦老夫人正和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和秦梦坐在一边陪着老夫人,她们正在说着秦尧准备娶柳萋萋的事。 “娘,三弟真的打算娶一个庶女做平妻吗?”二夫人是刑部尚书家的庶女,她的身份比柳萋萋高了太多,却只能嫁给一个庶子,如今柳萋萋这个庶女居然能做侯爷的平妻,她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 四夫人也附和道:“是啊,娘,这柳家的庶女究竟有何能耐,竟能成为三弟的平妻。不知三弟妹会作何感想。”说着,她转向大夫人的朱氏,笑着问:“大嫂,您说呢?” 朱氏,出身商贾之家,在众夫人中地位最低,性格温顺,平时少言寡语。突然被问及此事,她紧张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结巴地说:“我...我只是担心三弟妹,如今三弟要迎娶平妻,最难受的应该是她。” 秦梦听到朱氏的话,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冷冷地说:“哼,她再怎么尊贵,也是三哥的夫人。圣人云,出嫁从夫。如今三哥要迎娶平妻,她也只能欣然接受。” 秦梦一直对苏扶楹心怀不满。同样是侯府的嫡女,她自觉更应受尊崇。然而,苏扶楹无论容貌、衣食住行,还是处事风度,都远胜于她,更得到京城众人的赞誉,这让她心中充满了嫉妒。 现在要和一个庶女平起平坐,看她还是不是处事不惊的做作样子! “嫂嫂弟妹在聊些什么呢?我是不是来的不巧?”说话间,苏扶楹已经走进福寿堂。 苏扶楹轻移莲步,步入了福寿堂。她身着一袭绛红色的长裙,金丝绣花在衣摆上熠熠生辉,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手腕上的翡翠玉镯,翠绿欲滴,与她头上的步摇相映成趣,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她缓步上前,向秦老夫人行了一个优雅的礼:“娘,儿媳今日给您请安来迟了。” 苏扶楹平日里鲜少如此盛装,今日的华丽装扮让在场的众人都为之一震,竟忘了回应她的请安。 秦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轻声道:“起来吧。” 苏扶楹缓缓起身,落座一旁。 “扶楹,你在家何必穿戴得如此奢华?我永昌侯府向来崇尚节俭,你这样若是被外人瞧见,还以为我们侯府挥霍无度呢。”秦老夫人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责备。 苏扶楹闻言,轻轻抬起手臂,指尖轻抚着衣袖上的金线,她轻笑道:“老夫人不必多虑。如今京城中谁人不知,永昌侯府全靠侯爷一人的俸禄支撑,养活着这一大家子。这身衣裳,怕是连侯爷一个月的俸禄都买不起。老夫人不必杞人忧天,年事已高,思虑过多,若是再病倒了,那萋萋姑娘的点心能否治好您,就不得而知了。” 福寿堂内一片寂静,仿佛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几位夫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惊讶的眼神,似乎都在心中暗想:苏扶楹今日是疯了不成? 然而,苏扶楹仿佛没有察觉到她们的目光,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这侯府的一切,都是她用嫁妆置办的,她倒要看看,今日她们能如何。 秦老夫人又惊又怒,指着苏扶楹,却因愤怒至极而一时语塞。 秦梦一边轻拍着秦老夫人的背,一边冷冷开口:“三嫂,莫不是因为三哥要娶柳小姐为平妻,你便在此发疯?世间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何况三哥是侯爷。三嫂,纵然你如何不满,也改变不了三哥对柳小姐的爱慕。” 苏扶楹听着秦梦的话,无需抬头,便知她脸上定是挂着讥笑。她轻轻放下茶杯,从怀中取出嫁妆单子,铺在桌上,手指轻点:“这是我嫁入永昌侯府时,母亲为我准备的嫁妆单子。今日我清点嫁妆,发现不少物件不翼而飞。”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 不等她们开口,苏扶楹的唇角微微勾起,轻笑道:“或许是我的嫁妆太过丰厚,引来了小人的觊觎。那些银钱,不过近万两,就算是施舍给了乞丐,或是被贼人偷去,我也不再追究。但其他的,今日我必须一一取回。” “老三家的,你这是在说我们侯府动了你的嫁妆吗?”秦老夫人站起身,颤抖着手愤怒的指着她。 第3章 很简单!柳萋萋,只配做妾! 苏扶楹轻轻一笑,从容站起身来,用帕子轻拭嘴角,“娘,儿媳可没这么说。只是我看您屋里那株红珊瑚,与我陪嫁的那株惊人地相似。还有妹妹和各位嫂嫂身上的衣裳首饰,竟与我嫁妆中的一模一样。” 福寿堂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众人神色各异。在大昭,女子和离或去世后,嫁妆确实归夫家所有,但那是身后事。在媳妇尚在人世时,动用嫁妆是极为失礼的行为,尤其是对于侯府这样的望族,若传出去,定会成为笑柄。 “苏扶楹!”秦梦站在秦老夫人,她的脸色涨红,手指紧紧握拳,“你别因为三哥要娶一个庶女过来找我们麻烦,怎么?这些衣服首饰只有你苏家有吗?别人买也买不到,穿也不能穿吗?” 苏扶楹冷眼旁观,看着她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愤怒而涨红的脸,她不紧不慢地回应:“别的我不敢说,但这红珊瑚确实是我娘的嫁妆,是我外祖父从东海寻来的。在大昭,恐怕找不出第二株如此高大的红珊瑚。” 一旁的朱氏连忙劝道:“扶楹,我们知晓三弟娶平妻你心里难受的紧,只是,不好忤逆造谣长辈的,老夫人怎么可能会拿你的嫁妆!” “是呀,莫不是你自己把嫁妆用到哪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如今又来冤枉我们了吧?”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这嫁妆丢失的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她们倒是一身干净,苏扶楹都忍不住拍手叫好了! “好好好,嫁过来这么多年,我算是知道了,永昌侯府原来是一个惦记媳妇嫁妆的狼窝!”苏扶楹环顾福寿堂四周,看着眼前这个让她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她谨记母亲的话,侍奉公婆,她在这里曾经日夜不休的照顾着重病的婆婆,善待姑嫂,她以为只要真心待人,别人就会真心待她,直到如今才看清,低笑了几声。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了! 要抢她嫁妆,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还想让她认下秦尧娶平妻?她偏不如她们的愿! 看着苏扶楹的模样,有人担忧,有人幸灾乐祸,秦梦心里有些快意,再受宠,在尊贵又怎样,现在不还是沦为弃妇! 苏扶楹缓缓转身,抬头看着上首的秦老夫人,看似柔弱端庄的她此时透出一股寒意:“可是这可怎么办呢?母亲,我在来之前,已经通知长公主了。” “通知长公主干什么?”秦老夫人和福寿堂众人都看着她。 苏扶楹语速变缓,平静的吓人,“长公主的儿媳有孕,我听说红珊瑚能驱邪祈福,带来好运,正好我想起嫁妆里有一株人高的红珊瑚,就修书一封,通知长公主来取。” 长公主只有一子,如今儿媳有孕,自然是高兴坏了,但是听说是双生胎,她那媳妇早年又因为妾室陷害,流产了一次,身子亏损,怕是有危险,长公主重视的很,生怕出事,派人在四处找药,所以她一告诉长公主自己有人高的红珊瑚,她自然就急忙要来永昌侯府了。 苏扶楹已经问过相熟的太医,其实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静养就可以。 “只是我如今嫁妆里却没了红珊瑚,母亲房里却多出一株珊瑚,还不肯送与长公主,您说,她来这里会作何感想?” 秦老夫人听罢脸色陡然转黑,张着嘴,手指指着苏扶楹道:“你....你是故意这样做的?“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苏扶楹,你别得意,纵然是长公主又如何人,你的嫁妆没了就可以来抢我娘的吗?”秦梦突然站起来怒吼道。 苏扶楹轻挽嫁妆单子,步履从容地向福寿堂外走去。她边走边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嫁妆单子我手里有,侯府有,我娘家亦有。红珊瑚是我娘的陪嫁,我娘的嫁妆单子在娘家和外祖家皆有记录。待长公主到来,我自会如实相告。至于长公主会作何感想,我便不得而知了。” “老三家的,你且慢一步。”听到苏扶楹这番话,秦老夫人哪里还敢让她轻易离去,连忙出声叫住,语气中带着急切的安慰,试图平息事态。 苏扶楹脚步微顿,转身面对秦老夫人,身姿挺拔,目光坚定:“怎么,母亲,莫非您已决定将那株红珊瑚交还于我?” 秦老夫人的愤怒略有收敛,但脸色依旧阴沉:“老三媳妇,你因老三要娶平妻而心生不满,我能理解。但家和万事兴,柳氏对太后有恩,又是皇上赐婚,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你放心,她虽为平妻,实则与妾无异,三哥儿的后院仍旧由你掌管。”她的手中佛珠转动,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苏扶楹静静凝视着秦老夫人,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写满了精明与算计。 秦家二夫人趁机进言,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三弟妹,你对三弟娶平妻的不满我们能理解,但若因此忤逆长辈,那便是大罪。你可要三思,一旦被休,你的嫁妆将全部留在侯府。你还是赶紧回娘家看看,能否再找来一株红珊瑚吧。” 苏扶楹微微扬起嘴角,声音平静而有力:“你们不必催促我去寻找红珊瑚,倒是应该想想长公主到来时如何应对。我嫁妆的去向和三爷娶平妻的事,我定会一一告知长公主。”她缓缓坐下,气定神闲,“但念在我们是一家人,我给你们时间,好好考虑。” 大昭长公主是谁?那可是当今陛下的姑母,年轻的时候为了大昭与边疆蛮族和亲,受尽磨难,待大昭铁骑接回公主后,被封为护国公主,为稳住新帝地位,她又嫁给当朝一品大将军宇文侯,三年前,宇文将军战死,皇帝为宽慰长公主,追封宇文侯为护国公,世袭继承,可以说,她现在在朝中的地位比太后还要重要! 况且因着之前她儿子宇文玥的妾室陷害护国公夫人,致使护国公夫人流产,那是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加上早年和亲的遭遇,所以长公主极为厌恶男子纳妾,更别说是的平妻。 现在的永昌侯府已经不如往昔,经不起长公主一怒! “老三媳妇,你说吧,想怎么办?”秦老夫人用一只手撑着额头,终是让步了。 苏扶楹莞尔一笑:“很简单,母亲,我早就说过的,除了那些银钱,剩余嫁妆全部还我,我自己管理,而且,柳氏要入门可以,但是她只能说妾,以后若是生了孩子,寄养在我的名下,她不得抚养。” 平妻?想都别想,柳萋萋,只配做永远也抬不起头的妾室! 第4章 拿了我的,全都要还回来 “妾?柳氏的身份,做妾可不太适合!”秦老夫人沉吟着,眉宇间难掩忧虑。 柳萋萋虽出身庶女,但其父柳如海乃朝中权势显赫的右相,且已将她生母扶正。加之柳萋萋救治太后有功,怎能甘心屈居妾位! 扶楹眼波流转,端庄地坐在椅上,侧首望向秦老夫人:“母亲,现在小弟也正准备科举吧?” 秦老夫人瞳孔一缩,面前的苏扶楹已非昔日温顺模样。她言辞锋利,却始终占据着道理,更以侯府利益为名,让人难以斥责,只能忍气吞声。 永昌侯府自先帝时期便已淡出朝政,仅凭世袭爵位,在京城众多望族中,无权无势,难以引人注目。苏扶楹的嫁入,曾以嫁妆为秦尧捐得礼部侍郎之职,方使侯府在朝堂有了一席之地。此番秦明科举若成,侯府声望定能更上层楼。 偏偏遇上这么个煞星,尧儿不过娶个平妻,便这样揪住不放,还用明儿的前程威胁! “老夫人!老夫人!长.....长公主....长公主来了!”门外传来急促的通报声,打断了秦老夫人的沉思。门房气喘吁吁地跑进福寿堂,报告长公主已至府门前。 秦老夫人急忙起身,命人扶她前去迎接,同时吩咐门房:“速开正门,迎接长公主。”她又瞥了一眼苏扶楹,向身边的嬷嬷低声道:“快将那株红珊瑚送至老三媳妇房中,嫁妆单子上缺失的珠宝首饰,也一并补齐,立刻送去。” 苏扶楹闻言,眉梢微挑,连忙行礼道谢,随即向碧玉使了个眼色。碧玉心领神会,这是要她全程监督。 当侯府众人匆匆来到前院,长公主的御驾已赫然停在大门前。宫女们分列两旁,手提花篮,外围则是侍卫们手持仪仗,戒备森严。 随着宫女的一声:“公主驾到!”侯府众人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跪下。 “拜见长公主,愿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老姐姐快起来吧,我们这岁数,就不用跪下请安了。”从御驾上走出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女人,正是大昭的长公主,一袭流云般的金丝绣凤长裙随着她的脚步飘动,长裙上绣的金丝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老姐姐,我们也许多年未见了!”一声老姐姐,立马吓得秦老夫人连连摆手说不敢当。 “老姐姐,我们许是多年未见了。”长公主的一声“老姐姐”,让秦老夫人连忙摆手,惶恐不敢当。 “听说老姐姐你府中有位媳妇是苏家的小姐,不知道是哪位?” 说着她又看向侯府众人,这次是一一扫过,最终停在了人群中的一抹红上。 注意到长公主注视到目光,苏扶楹缓缓抬头,眼尾上翘,在眼波流转间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情感和故事,“想必你就是永昌侯夫人苏扶楹吧?”听到长公主的声音,她从人群中站出来走到她身前,跪下跪拜到:“臣妇苏扶楹拜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微微颔首,笑道:“起来吧,你的眼睛,真像你母亲。” 苏扶楹心中一惊,她母亲从未提及与长公主相识。 “都起来吧。”长公主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又对苏扶楹说,“你不是说嫁妆中有株人高的红珊瑚吗?现在何处?” 秦老夫人正欲开口,碧玉匆匆归来,在苏扶楹耳边低语几句。 苏扶楹轻轻一笑,对着长公主行了个福礼,“公主,不如我们去正厅品茶细谈,红珊瑚已从母亲房中取出。” 此言一出,庭院中众人神色各异。长公主打量着众人,似笑非笑,“是不是本宫来得不巧,老姐姐你藏起红珊瑚不愿给我?” 说完便拉着苏扶楹的手,往正厅走去,听起来是开玩笑,但是秦老夫人可吓得不轻,连忙让人去看看,后面是不是又出了幺蛾子。 到了正厅,长公主坐在上首,苏扶楹立马让人上了茶,恭恭敬敬立在下首。 不多时,已经有丫鬟带着小厮将那人高的红珊瑚抬到了正厅。 放下手中的茶,长公主看向那株大珊瑚,立在那里竟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深赤通透,即便是这样的大白天,也能看见周身的光采。 “果然是世所罕见的宝贝呀,扶楹啊,你有心了。” 长公主看着那株珊瑚,站起身来,缓步上前仔细观赏,真是越看越喜欢,不住的夸赞苏扶楹。 红珊瑚历来是被佛教看作如来佛的化身,现在送给长公主,让她给护国公夫人安胎,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了,可长公主毕竟是从皇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自然知道这珊瑚没有那么好拿走。 她绕珊瑚几圈后停下,示意苏扶楹坐于身旁。侯府众人见长公主如此看重苏扶楹,心中忧虑。 “孩子,我与你母亲曾是好友,多年未见,得知她已离世,甚是惋惜。看你如今风华绝代,你母亲定感欣慰。这是老国公当年送我的镯子,虽不贵重,却是我心爱之物,现赠予你。”长公主说着,亲手将玉镯戴在苏扶楹腕上。 苏扶楹眼含热泪,跪下谢恩,“谢长公主厚爱。” 长公主的丫鬟机灵地扶起苏扶楹,帮她拭去泪水,似无意地道:“公主,这珊瑚不是三夫人的嫁妆吗?怎么我刚才听着好像是从老夫人房里拿出来的?” 秦老夫人听见这话,险些将手中的佛珠笑掉,正欲开口,不想苏扶楹直接开口道:“禀公主,只是母亲两年前说想观赏一下这珊瑚,便从我这里拿走了,没呈想公主来的太快,我还来不及拿回来,所以这才说要去母亲房中拿来。” 苏扶楹直接承认这是自己的嫁妆,还被秦老夫人拿去两年没还,言外之意如果公主不来,她还是不还的。 秦老夫人又惊又恐,眼见再说下去,自己就成了霸占媳妇嫁妆的恶婆婆了,恼羞成怒道:“老三家的,公主面前岂敢胡言乱语!”转头对着长公主又堆满满脸笑意,“公主恕罪,可能是底下人做事惫懒,当成扶楹孝敬婆母的,便没有拿回去,也是我这个当家人做的不好。” 忘记了?笑话,也要看她苏扶楹今天肯不肯放过你们!还一个红珊瑚就行了?这些人头上戴的,身上穿的,一点一点,全都要给我还回来! 第5章 这才刚开始:拿回嫁妆 苏扶楹看着秦老夫人想甩锅给下人,怎么可能如她所愿。 “说起下人,臣妇想起一事很是有趣,想说给长公主听听。”苏扶楹眉眼弯起,轻笑着朝秦梦看去,明明是笑,可秦家众人却觉得有一股寒气直冲她们而去。 长公主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这场好戏,倒是有趣,点头道:“你说吧。” “刚才臣妇的侍女来报,说是在小妹的房中发现了我嫁妆中丢失的一些首饰,原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偷偷拿到小妹的房里,有机会拿出去变卖,没想到,小妹却说我的侍女仗势欺人,这首饰,绸缎又不是只有我能买,别人便买不得了。”苏扶楹依旧嘴角噙笑,缓声道来,却听的秦梦咬牙切齿! “本来就是,难道这首饰只有你苏扶楹能带,其他人都不能带?明明就是我三哥要娶......” “梦儿!住嘴!” 一声厉喝,止住了秦梦的话。 秦梦咬着下唇,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实在又委屈的很,自懂事以来,永昌侯府对这个小女儿娇宠的很,没有谁敢违拗她,没想到今日在众人面前,被母亲大声斥责,还是因为苏扶楹那个贱人! 苏扶楹!她居然还在看自己的笑话! 秦梦被秦老夫人呵斥后,即便很委屈,也不得不住口,但是却瞥见苏扶楹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这就是赤裸裸的嘲笑! 一个被她三哥厌弃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嘲笑她! “母亲,这个女人就是故意的,她就是因为三哥要娶柳萋萋做妾......” 啪! “我让你住嘴!你是没有把我这个母亲的话放在心上吗?” 秦梦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秦老夫人,她居然打她,为了这个贱女人,她的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这么多人,还有那些下人的面,打了她一耳光! 秦梦气极,便当着长公主的面,哭着跑回自己的院子。 正厅内的秦家众人皆是大气不敢出,她们自然知道这位大小姐的受宠程度,只是没有想到秦老夫人,居然会为了苏扶楹打了她,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了。 “长公主恕罪,梦儿无礼,偷拿嫂嫂首饰,皆是臣妇教女无方。”秦老夫人跪地告罪,希望长公主不追究。 苏扶楹闻言,心中暗笑。秦老夫人为保儿子,竟牺牲女儿,只字不提平妻之事。 长公主默然品茶,良久轻笑道:“女儿家不懂礼仪,严厉教导便是。德行有亏,却是大事。老夫人需用心。”此言一出,秦梦名声受损,大昭重品行,如今被长公主定性为“德行有亏”,谁还敢娶? 秦老夫人闻言,如五雷轰顶,幸有丫鬟搀扶,未至跌倒。长公主又道:“适才听秦小姐之言,永昌侯欲娶平妻?”她目光转向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心惊胆战,连忙跪拜:“此乃皇上旨意,柳氏救治太后有功,故赐旨意。旨意尚未下,老三家的或因此心生不满。” “皆是臣妇之错,未能管教好这一家子。” 说到此处,秦老夫人心中便有了几分底气,“老三家的可能是因为此事不满,平日里梦儿又娇宠一些,应该是心里有些不平衡,才引起了今日的事情。” 听着秦老夫人请罪,还卖惨,苏扶楹觉得她应该去唱戏,这样定能成为头角,如今只在内宅做个老夫人实在委屈了。 “既然是圣上的旨意还未下来,那便等下来之后再说,要知道天威难测!若是有变化,你们现在这样岂不是要让人说圣上言而无信!” 转头又看向苏扶楹,长公主语重心长道:“我知你心有不甘,可此事乃是圣上的意思,纵然本宫也厌恶妾室,但也没有办法,好在平妻终究侍妾,这是本宫母后当年给我的玉佩,今日便赠与你了,今后可以常来公主府。” 这是将苏扶楹认作自己女儿了,看在这层关系上,别人也不敢欺负了她。 “多谢公主,只是臣妇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臣妇希望可以自己保管嫁妆,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若是以后再丢失,以后真的没有颜面去见母亲。”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哽咽,真情流露。 长公主闻言,点头表示理解,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轻拭眼角,“这是应该的,作为女儿,本就应当如此。”她又对秦家众人说道:“扶楹丢失的嫁妆,还请各位尽快补齐。” 一场大戏看完,长公主带着浩浩荡荡的御驾离开,走时自然是将那人高的红珊瑚带走了,还拉着苏扶楹的手,在众人面前说日后护国公平安生下孩子,她是要坐上席的。 长公主一行人走后,永昌侯府众人长舒了一口气。 苏长公主走后,永昌侯府的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苏扶楹心中暗自得意,却也不失礼节,向秦老夫人行了一礼,“母亲,儿媳这就告退了,各位别忘了把我的嫁妆早日还回来哦~还有小妹那边,辛苦母亲多费心啦!” 她轻笑着,带着碧玉离开了正厅,回到了倚梅轩。 “娘,真就这样便宜苏扶楹了,我们倒是没什么,苦点就苦点,只是孩子们自小是没吃过苦的。”从苏扶楹嫁过来之后,侯府这几房就一直用她的嫁妆,吃的要最好的,穿的要最华丽的,突然一下子收回去,她们自然不乐意。 侯府四夫人也附和:“对呀,娘,苏氏嫁进秦家,自然她的嫁妆就是秦家的。” 秦老夫人听着这些抱怨,心中烦躁,“你们都住嘴!侯府现在虽然不富裕,但靠着我尧儿的俸禄,养着你们自然是不成问题的,等着日后我明儿高中,还有尧儿在朝堂上帮他,有她苏扶楹哭的时候!”她命令道,“你们,赶紧找找,把她的嫁妆还回去,如果还有话,直接去找长公主说,我是不管了!” 秦老夫人气呼呼地离开正厅,朝着小女儿的院子走去,心中暗自思忖,等柳萋萋进门后,定要找机会让秦尧除了苏扶楹,届时那些嫁妆自然还是她的。 倚梅轩内,碧玉看着翻看账本的苏扶楹,忍不住担忧:“小姐,你花了这么大力气,还赔了一株红珊瑚,就只是拿回这点嫁妆,柳萋萋还是要进门呀!”” “你这小妮子,这件事乃是皇上的旨意,哪里这么好扭转,我们一步一步来,如今才刚刚开始。” 第6章 原来是白月光回来了 苏扶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知道碧玉的疑惑,但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小姐,你这是何意?”碧玉抬头望向苏扶楹,眼中满是不解。 苏扶楹轻轻放下手中的账本,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深意:“你觉得,当年秦尧为何要娶我入门?” 碧玉挠挠头,想了许久,才疑惑地说:“自是小姐太过优秀,长得美,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出身名门。” “你这丫头,心里怕是只觉得我什么都好吧。”苏扶楹轻敲了碧玉的头一下,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随后又正色道,“你忘了还有一点,你小姐我的外祖是京城的富商,我还是一个富婆!” 玉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小姐的意思是,姑爷他...看中了你的财产?” 苏扶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忆起了过往,“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一嫁进来,秦老夫人就让我管家。名义上我是侯府的主母,实际上却是拿我的嫁妆去填补侯府的亏空。” 永昌侯府人口众多,府中主子挥霍无度,仅靠爵位的俸禄根本无法维持开销。后来她拿出嫁妆为秦尧捐官,情况才略有改善,但侯府的财务依旧是捉襟见肘。 秦尧的嫡出妹妹秦梦,每月的胭脂水粉钱就足够普通百姓一年的生活费用,更不用说府中其他几位主子的日常开销了。 这一切,不得不让苏扶楹怀疑秦尧娶她的初衷。 但最终确认秦尧另有目的还是另一件事,在秦尧和她说要娶柳萋萋为平妻之前,苏扶楹就已经知道了柳萋萋,毕竟说侯府主母,所有的事情府中小厮自然会报给她,更不用说她还有自己的人。 苏扶楹便派人去查了秦尧和柳萋萋的往事,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就是一大片青青草原,原来他们两人从小就相熟,柳萋萋因为说庶女,从小就被姐妹欺负,有一次被秦尧看见了,这不就激发了男人的保护欲(虽然他那时候还是一个小鸡仔),救下了柳萋萋,一来二往,两人就感情越来越好。 柳萋萋还总是语出惊人,能给秦尧带来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感觉,比如每次看见路边的乞丐,她总是满怀感叹道:天下应是人民的天下,天下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不应该有高低贵贱之分。 笑话,若是真如她说的那样,她早就和离了,何至于如此艰难! 更让人意外的是,柳萋萋十岁以前并不是这样,十岁之前她连说话都说不利索,是有一天她捡了院子里的一个蘑菇,吃了之后晕了三天三夜,家里人都要抬走扔去后山了,她突然醒了,醒了之后就变样了。 不仅说话利索,很能出口成章,就是太利索了,经常怼嫡姐和嫡母,就被罚跪,罚抄书,各种各样的罚,所以最后她跑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前段时间又回来了! 在柳萋萋回京城后不久,她就去找了她以前的青梅竹马,苏扶楹现在的夫君,秦尧,二人多年未见,再见之时就是天雷勾地火,就有了夫妻之实。 秦尧自己的俸禄早就用完了,还从账上拿了苏扶楹的银子,在外面租了一处院子,二人时不时就到院子,第二日才回家。 苏扶楹心中暗自思忖,秦尧竟对如此轻佻的女子情有独钟,可见他的品性也非她所期望的那般高尚。 苏扶楹将账目收好,唤来正在给她煎“送子药”的碧玉。 她嫁给秦尧三年,却一直没有身孕,秦老夫人着急抱孙子,让人送来“送子药”,每天给苏扶楹喝。 “小姐。”碧玉端着煎好的药,低头走进屋里,朝她福身行礼。 苏扶楹接过药碗,一点一点的倒入旁边的花盆,一旁的碧玉很是震惊,张大嘴看着苏扶楹,要知道,以前小姐可是日日离不了这药的。,今日怎么还主动倒了? “碧玉,从今天开始,不用再把我的嫁妆拨给侯府开销了,找个时间,把这些首饰,金银珠宝换成银票,存在我外祖家的钱庄。” 最后一点药倒完了,苏扶楹将碗递给碧玉,“这劳什子的药,以后都别给我煎了。” 秦尧这个贱男人,不配让我给他生孩子! 看着自家小姐今天反常的样子,碧玉终究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小姐,你没事吧?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大不了我们不要这些钱了,回家去!” 苏扶楹笑着不语,碧玉对她自然是忠心的,在这个侯府她最信任的就是她了,只是离开这里回家,哪里那么简单。 苏扶楹只是笑着摇头。她知道,一旦嫁出,女子便如同离枝的花,难以重返故土。和离或被休,对于女子而言,都是无法承受之重。 她望向窗外,春意盎然,生机勃勃,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片刻后,她用轻松的语气对碧玉说:“行了,你这小丫头,别担心我会做下堂妇。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带你去庙里,咱们一起做姑子。” 她示意碧玉处理药碗,又吩咐道:“把这药碗洗净,别让人发现我没喝药。再从我房里取来彩云斋的衣裙和粉蝶轩的首饰,送到秋月阁给秋姨娘。” 碧玉虽然不舍,但依旧遵命而行。秋姨娘曾是秦尧的通房丫头,苏扶楹见她本分,便提拔她为姨娘,安置在秋月阁。 今天晚上,秦尧应该会过来! 果然,戌时左右的时候,秦尧气冲冲的朝着倚梅轩过来。 进了倚梅轩之后,把桌椅板凳全都砸了一遍,丫鬟刚端上来滚烫的茶,直接被他泼了一身,还骂道:”没长眼的狗奴才,这个侯府谁是主子,你眼瞎了看不见吗?” 转向苏扶楹,他更是怒不可遏:“苏扶楹,我原以为你虽精于算计,却也宽宏大量。没想到你竟如此两面三刀。” 此时苏扶楹刚用完晚膳,正躺在榻上看着账本,碧玉正在一边用红木小锤给她捶着腿。 听见这动静,碧玉直接站起身,生怕砸到自家小姐,像一只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护在苏扶楹身前,气呼呼的盯着秦尧。 感叹这丫头的忠心,苏扶楹从榻上下来,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去看看刚才被烫的丫鬟,碧玉看了那丫头一眼,发现有人已经将她带走了,便直直的护在她跟前,不肯走。 苏扶楹也没法子,只好走到一边,看着秦尧道,“侯爷深夜前来,发了一通脾气,将我这院子砸了,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明日便回娘家,请我爹和弟弟,给我主持公道!” 真当她娘家没人了!即使她娘和嫡亲哥哥都去世了,但好歹她是苏家嫡女,她爹是勇毅伯,她异母弟弟是将军! 永昌侯府,在她面前,完全看不上! “是不是你和娘说,要让萋萋做妾,还用五弟的前程和你的嫁妆威胁娘,还把长公主招来了。”看着苏扶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秦尧更是气盛。 第7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可信 秦尧的愤怒与失望溢于言表,他无法相信,苏扶楹往日的温婉贤淑,竟全是伪装。在他眼中,她已不再是那位端庄的侯府夫人,而是一个满怀嫉妒之心的妇人。 “侯爷,是您的母亲、妹妹,还有这侯府的众人暗中挪用我的嫁妆。在长公主面前,他们哑口无言,现在反倒将矛头指向我?我还未追究他们盗用我嫁妆之事呢。”苏扶楹冷冷回应,她的唇边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面对秦尧为柳萋萋而来的质问,她显得从容不迫。 “至于柳姑娘为妾,我实在是看侯爷您对她的深情难以割舍,想要为您分担一二。但圣旨未下,不能以平妻之礼迎娶柳姑娘。我担心侯爷和柳姑娘等不及,便提议先纳为妾,日后再抬为平妻。”苏扶楹的话语中透露出她对秦尧的了解,以及对这复杂局面的掌控。 至于后面抬不抬,就不是她们能决定了。 大昭娶平妻要求极为严苛,正妻没有过错不能娶平妻,但是像秦尧这样求了圣旨的除外。 秦尧却无法接受这番解释,他坚信柳萋萋与苏扶楹不同,她的纯真善良与苏扶楹心中只有权谋的名门贵女形象形成鲜明对比。“我早就告诉过你,萋萋与你不同,她不会影响你在侯府的地位。你为何就不能放过她,非要让她做妾?” 秦尧的愤怒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无法理解苏扶楹的坚持。“若不是萋萋替你求情,让我看在你为侯府辛苦多年的份上,我早就休了你。你居然还想让她做妾!” 秦尧的眼神冷硬如冰,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苏扶楹的厌恶与失望。“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我娶萋萋为平妻是不可能改变的。母亲身体不适,你是侯府的主母,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识相的话,就赶紧备好彩礼,别耽误我和萋萋的好事,否则别怪我给你一纸休书!” 听他胡言乱语,苏扶楹满眼戏谑的看着他,怒极反笑! “你娶平妻,我出彩礼?秦尧,你这是把我当成你娘了?” “你放肆!”秦尧怒目圆睁,脖颈青筋暴起,怒道:“什么你的钱,我这些年的俸禄都去哪里了,你每日在家哪里用的了那些钱,总之我不管,这便是你的事,若是做不好,我倒要去苏家问问,他们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撂下狠话后,秦尧愤然离去,留下倚梅轩内一片狼藉。 “你们,赶紧过来,将这些脏东西全都扔了出去,别放在这污了夫人的眼。”看侯爷终于离开,碧玉赶紧招呼着丫鬟小厮将打碎的桌椅等清理出去,又着人送来新的。 秦秦尧的怒火在侯府中燃起了不小的波澜,他的激烈举动让所有人都知晓,他为了一个尚未正式入门的庶女,竟对正室苏扶楹大加斥责,甚至扬言要休弃她。倚梅轩的下人们因此而心生动摇,有的对苏扶楹心生同情,有的则暗自谋算自己的未来,毕竟主子失宠,下人们也难有出头之日。 苏扶楹却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她悠然坐回榻上,继续翻阅着账本——这些数字和记录,才是她未来立足的根本。在她看来,男人的情义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她一向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从父亲纳妾之时便深知男人的不可靠,母亲去世后,父亲扶正了林氏,这一切让她更加确信,女子若真信了男人的承诺,那将是何等的荒唐可笑! “小姐,侯爷他去了秋月阁!”碧玉在收拾好一切后,端来了一笼用羊奶制作的金乳酥。 你看,前面还说了心里只爱你,转头还不是去了其他女人那里。 看着这金乳酥,苏扶楹想起了出嫁前的日子,母亲每晚都会让她吃一笼,说这样能让肌肤白嫩如雪。如今这已成了她的习惯。她轻咬一口,品味着那熟悉的味道,“嗯,这乳酥不错,碧玉,你要不要吃一块?”她递给碧玉一块。 “我的好小姐,你现在还吃得下?”碧玉看着苏扶楹,心中焦急,“今天侯爷发那么大的火,又去了秋月阁,府里的丫鬟们怎么看你,院子里那些不安分的,都急着去攀高枝。要是柳家的庶女真嫁进来了怎么办?” 碧玉看着现在还能吃的津津有味的小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碰上这样一个小姐简直了! 今天的金乳酥味道好像特别好,她一连吃了好几块,最后一块吃完,拿起手帕擦了嘴和手,看着碧玉正色道:“碧玉呀,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着急了,我苏家怎么说也是对大昭有功的,我哥哥还死在边疆,尸骨不全,即便是下旨去平妻,皇帝也会考虑一下我娘家,不然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旨意下来。 “只要抓住这段时间就好了。”苏扶楹轻声说。 夜幕降临,春日里的倚梅轩花开得正艳,即便是深夜,廊下的灯光透过窗棂,映照出一片花影。 “碧玉,襄阳侯夫人的春日宴三日后就要举办了吧。”苏扶楹忽然提起。 春日里的宴会络绎不绝,襄阳侯府夫人举办的春日宴便是其中之一。她喜欢热闹,也乐于做红娘,邀请了京城中的少男俊女,以及新婚的小夫妻。永昌侯府虽已落寞,但依旧在受邀之列。 “是啊,小姐,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小姐要去吗?”碧玉好奇地问。成婚后,苏扶楹便未再出席过,或是因家事繁忙,或是不想再凑那热闹。 但今年,苏扶楹决定去看看,“嗯,碧玉,准备一份礼物。我记得襄阳侯府的女儿甚爱琴,明日陪我去一趟潇湘馆。” 但今年,她想去看看,“嗯,碧玉,你替我备上一份礼物,我记得襄阳侯府的女儿很是爱琴,明日你陪我去一趟潇湘馆。” “知道了,小姐,赶紧休息吧。”碧玉铺好床铺,催促苏扶楹早点休息,“大晚上看账本,也不怕伤了眼睛。”她一边拿走烛台,一边数落着苏扶楹。 苏扶楹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这丫头是不是最近对她太放肆了。 福寿堂内,秦老夫人卧在榻上,闭目养神,手中佛珠轻轻转动。 “今天倚梅轩发生了什么?我听说尧儿发了大火?”她停下手中的佛珠,睁开眼睛,轻声询问。 丫鬟跪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当听到秦尧要休弃苏扶楹时,秦老夫人重重地将佛珠磕在桌上,“尧儿太沉不住气了。” 她让丫鬟退下,转头问身边的江嬷嬷,“给苏氏的药,她还在喝吗?” 江嬷嬷被秦老夫人的眼神吓到,低声回答:“在喝着呢,您送过去的是送子药,三夫人自然是不敢浪费您的心意,日日都在喝。” “那就好,苏氏,只能病逝于侯府,绝不能被休弃。”秦老夫人的话语中透露出一股阴冷。 江嬷嬷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秦老夫人却依旧闭目念经,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秦老夫人闭上眼,依旧坐在那里念着经。 第8章 我要你的孩子! 第二日一大早,苏扶楹刚起来洗漱,便听见门外传来清安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望去,是秋姨娘,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倚梅轩。 秋姨娘一进来就看见苏扶楹在洗漱,立马就自觉上前,接过碧玉手上的毛巾,伺候她洗漱。 洗漱好了就乖乖站在苏扶楹身后,也不说话,就是碧玉干什么她就抢着干,弄的碧玉以为要被人抢饭碗了。 又一次被秋姨娘抢过手中的茶壶后,碧玉终于忍无可忍,她瞪大眼睛,冷冷地看着秋姨娘,讥讽道:“姨娘今天一大早就来了,是来向夫人炫耀昨天侯爷留在秋月阁的事吗?” 然而,秋姨娘并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恭敬地递上茶水,让碧玉更加气愤。 苏扶楹坐在太师椅上,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然后放在桌上,含笑看着碧玉,轻声道:“好了,一大早的,我有些饿了,你去传早膳吧。” 她又转向秋姨娘,“一大早就过来,你有心了,坐下吧,可是有事要和我说?” 秋姨娘并没有坐下,而是走到苏扶楹面前,跪下行了一礼,才开口道:“妾身笨嘴拙舌,不会说太多,但妾身知道,夫人昨天送来的衣服首饰,是给妾身一个机会。今日一大早过来,除了请安和谢夫人,还有就是昨夜妾身没有喝避子药,特来领药。” 苏扶楹嫁进侯府三年,一直无所出,大昭的规矩的没有嫡子之前,是不允许有庶子的! “唉,你倒是有心,快起来吧。”她看着眼前跪着的女人,叹了一口气,等秋姨娘站起身后,她定定的看着她,正色道: “这侯府一直没有孩子,我和侯爷都着急,只是我命中子嗣福薄,应该是无缘了,但永昌侯府不能断了香火,若是你日后有了孩子,我想让这孩子记在我的名下,你可愿意。” 秋姨娘猛的抬起头,愣愣的看着苏扶楹,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以后自己的孩子是嫡子,那么侯府日后很大可能就是她孩子的。 只是,苏扶楹以后真的不会生下自己的孩子吗? 良久,她缓缓开口:“妾身,愿听夫人差遣。” 苏扶楹满意的点点头,她招呼着外面的碧玉传早膳,让秋姨娘坐下来和她一起用膳,秋姨娘却坚定的摇了摇头,继续站在身后给苏扶楹布菜。 这可又把碧玉气的眼冒金星! 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机会,在小姐面前好好告这个有女人一状! 苏扶楹一边吃饭,一边想着今天出门买琴的事情,压根没注意身后的风起云涌。 ..... 这边用完膳,秋姨娘就回了自己院子,苏扶楹忙完就吩咐碧玉准备出门的事情。 昨夜说的今天要出门,碧玉早早便在二门处备下了一辆桐木漆的平头大马车,又另点了几个粗壮婆子和一打护院跟着。 一进马车,苏扶楹便看见桌上还准备了各样瓜果点心,都是她爱吃的,忍不住给碧玉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谁知这丫头反而傲娇起来,偏头撅着嘴道:“我可比那些只会哄姑娘的小妾好多了吧!” “傻丫头,我这是留着秋姨娘有作用。” 大昭虽然规定,正室五年内没有孩子,妾室不可生养,但五年之后如果还没有,便可以让妾室生孩子,并且正室很可能被休,如今她这情形,肯定是不会给秦尧生孩子了,那就只能借用妾室的孩子。 ... 苏扶楹乘坐的马车很快便抵达了潇湘馆。 她在车内便听到外面喧嚣的人声,清晨的街道上已是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孩童的欢声笑语点缀其间。 正当她扶着碧玉的手,准备下车时,马车突然猛烈一震。 猝不及防之下,苏扶楹和碧玉都向前冲去。幸而苏扶楹反应敏捷,及时抓住了门柱,避免了被甩出车外的窘境。 碧玉也迅速爬起,尽管车内铺着厚厚的绒垫,她的额头还是撞得生疼,她怒吼道:“怎么回事?!” 然而,无人回答。 苏扶楹稳住身形,轻轻掀起车窗帘角,向外窥探。 只见外面一片混乱,哭喊声此起彼伏。 几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骑着高头大马,肆意笑骂。 原来他们刚才纵马狂奔,将街道上的小摊贩踢得人仰马翻,无辜的行人也遭了殃,一时间妇孺哭泣,民怨沸腾。 苏扶楹心中暗骂:“纨绔!” 碧玉也愤愤不平:“败类!” 其中一个身着大红锦衣的男子,挥舞着马鞭,嚣张跋扈:“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敢挡着爷的路,爷就一脚踩死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下方一个男子扶着自己被撞得头破血流的老母,怒不可遏:“你们……你们,没有王法了吗?如此伤天害理,草菅人命!” 红衣男子一鞭子抽下去,那男子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 他低头护住自己的母亲,红衣男子却毫不留情,一鞭接一鞭地抽打,那男子却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肯松手。 旁边的贵胄青年们纷纷嘲笑:“柳文才,你的鞭子不够劲儿啊!” “是不是昨夜在牡丹楼被小桃红掏空了身体?哈哈哈……” “兄弟,你可得悠着点儿,别闪了腰。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牡丹楼的生意可就损失大了!”周围的纨绔子弟们哄笑连连。 柳文才恼羞成怒,更加用力地抽打,那男子被打得皮开肉绽。 苏扶楹心中暗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给护院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上前夺走了柳文才的鞭子。 这些护院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虽然比不上她大哥留给她的人,但对付这些京城的公子哥,还是绰绰有余。 柳文才一愣,随即怒骂道:“你是哪个府上的狗奴才,敢抢小爷的鞭子!” 他正是柳萋萋的胞弟,因为姐姐救治太后有功,即将嫁入侯府,父亲又是当朝右相,母亲也刚刚扶正,一时间风头无两,在京城里更是横行霸道。 苏扶楹在碧玉的搀扶下,从马车上缓步走下,冷冷望着他:“柳公子,当街纵马,殴打无辜百姓,纵使你是右相的儿子,你姐姐救过太后,大昭也容不得你这样放肆!” 柳文才正在恼怒,忽然听到一个有点印象的声音,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碧蓝色交领银色滚边长衫和雪青色白霜襦裙的女子,正站在马车旁,冷冷地看着他。 细眉深眸,虽然未施粉黛,却天然艳冶,一时之间,柳文才竟然看呆了。 第9章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嘴里有味儿 柳文才身侧的公子哥们见他这般落魄,纷纷嘲笑道:“柳文才,你莫不是魂不守舍了吧?” “休得胡言,这是永昌侯夫人,勇毅伯的千金。”人群中有识得苏扶楹的,低声提醒道。 公子哥们一闻其身份,顿时收敛了笑意。永昌侯府虽不足为惧,但其背后的势力却让人不敢小觑。勇毅伯的威名,大昭将军的权势,皆非他们所能撼动。 柳文才却不肯罢休,心中暗想:这便是令他姐姐屈尊为妾的女子。姐姐才情横溢,医术超群,更是太后的救命恩人。即便下嫁秦尧已是自降身份,这女子竟还敢令她为妾! 怒火中烧,柳文才直接扔了被苏扶楹护院抓在手里的鞭子,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她的面前。 “你便是那个让我姐姐做妾的苏扶楹?” 柳文才与她的距离很近,强大的压迫感几乎令周遭空气凝结。 苏扶楹呼吸一滞,连忙退后一步,伸出手拦着柳文才,不让他靠近,又用帕子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你别过来,没人和你说,你嘴里味儿很大吗?” 说完还用帕子在面前扇了扇。 那些人听见苏扶楹的话,立马笑作一团,更有甚者还捂着肚子笑道:“柳文才,你是不是在牡丹楼玩了一夜,早起忘记洗漱了?这小桃红也太不负责了!” “你这贱人!”柳文才被气的脸色涨红,恼羞成怒,举起手便要打苏扶楹。 在柳文才的手掌即将触及面颊的瞬间,苏扶楹眼神一凛,头微微一侧,巧妙地躲过了这一巴掌。 随即,她右手如电,一把抓住了柳文才的手腕,微微用力,便让对方感到一阵剧痛。 柳公子,你一无功勋,二无官职,三无功名在身,我可不是你能随便动手打骂的。苏扶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冷冷看着他。 柳文才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内宅女子制住,更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反击,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周围的公子哥和百姓见状,纷纷屏息凝视,不知如何是好。 “回去告诉你的姐姐,如果还想进永昌侯府的门,就乖乖等着!”说完便将柳文才的手丢开,拿起碧玉手中的帕子,满脸厌恶的擦起手,似乎刚才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脏东西。 柳文才揉着手腕,面色阴晴不定,最终冷哼一声,还是让开了路。 苏扶楹在众人的赞许声中步入潇湘馆,碧玉满眼星光,紧随其后, 笑话,想她苏扶楹也是武将世家,在小时候,她爹和哥哥怕她受欺负,就教了她很多防身术,对付一个京城公子哥,简直小菜一碟。 潇湘馆的对面说京城最大的酒楼——永安楼,也是京城人最多,消息最灵通的酒楼。 此时,永安楼二楼走廊上,一位身着宝蓝色圆领直缀的男子,手持折扇,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一幕。 “爷,是否需要我去查探这位永昌侯夫人的底细?”他的随从问道。 据他们所知,永昌侯夫人向来深居简出,如今却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一面。 男子摇了摇头,收起折扇,嘴角的笑意未散:“这样才有趣。” “明日,我要京城各大酒楼都流传着右相柳如海之子当街行凶的传闻。” “遵命,我这就去办。”随从领命,退下。 潇湘馆内。 掌柜一见来人是苏扶楹,立马上前迎接,“小姐,今天过来可是有什么需要?”” 苏扶楹环顾四周,目光在琴架上轻轻扫过,却未见心中所想的那把琴。 她转向掌柜的,声音柔和:“福伯,我想要一张琴。” 福伯,是潇湘馆的老掌柜,也是她娘留给她的。 福伯闻言,看了苏扶楹一眼,他记得小姐不喜欢琴,今天怎么来这里找琴了。 苏扶楹见福伯一时未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轻声补充:“非我所用,乃欲赠人。辛苦福伯为我挑选一张好琴。” 她的笑容中,有着与她母亲相似的灵动光芒。 福伯被她的笑容所打动,连忙回神:“小姐请上楼稍候,我这便去取。” 他吩咐伙计引苏扶楹至雅间,自己则匆匆去取琴。 潇湘馆二楼的雅间,窗户正对着永安楼,从高处俯瞰,楼下人潮如织,热闹非凡。 伙计知晓这是自家小姐,态度极为热情,迅速准备了苏扶楹喜爱的茉莉香片,再配以一碗奶香四溢的奶酪浇鲜樱桃,解腻又美味。 茶还没喝完,福伯便已经取来了琴,来的时候看见苏扶楹还在吃,就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等她吃完了一整碗的奶酪浇鲜樱桃,福伯才上前将琴放在桌上。 苏扶楹虽不通琴艺,但一见此琴,便知其非凡。 琴身纹理清晰,色泽温润,轻抚之下,音色醇厚悠扬。 福伯在一旁细心解释:“此琴以百年老桐木精雕细琢,木纹如波荡漾,琴面漆色深邃,触感温润如玉。十三徽位以贝壳镶嵌,熠熠生辉,弦音纯净悠扬,实为难得之佳琴,赠人最为适宜。” 苏扶楹虽不懂琴,但会听劝,直接决定就要这张琴。 等到她们从潇湘阁出来已经接近午时,碧玉和苏扶楹都有些饿了,正好对面就是永安楼,苏扶楹决定今天带着好丫鬟碧玉一起下馆子。 于是她们又将琴放回了潇湘阁,待吃完午饭再来取。 除了主仆二人,还有刚才带来的婆子和护院,也一起在永安楼吃饭,只不过苏扶楹和碧玉二人去楼上的雅间,那些婆子和护院在楼下大堂。 这可高兴把那些婆子护院高兴坏了,出来一趟还能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吃饭,这样的好差事以后得抢着干。 主仆二人进永安楼的时候,刚好碰上刚才二楼那个男人出来,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因为不认识也就说话,只是在那男子上车的时候,苏扶楹回头看了他一眼。 正巧碰上他也回头,两两对视。 这个人,有点熟悉,而且他刚才说什么:小心柳家人!? 他是对她说的吧,她也不认识他呀! 第10章 没事就不要提那个晦气的女人 在繁华盛景的京城,永安楼的门前车水马龙,一派热闹非凡。当苏扶楹一行人踏入这座闻名遐迩的酒楼,伙计们的目光立刻被这群气质非凡的客人所吸引。 “欢迎几位贵客光临?”一位机敏的伙计迅速迎上前,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 碧玉轻轻从绣花荷包中拈出一枚银锭,轻轻一晃,那伙计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小二,我们要一间雅间,然后再给我们在大堂安排两桌。” 那小二在永安楼也是见过达官贵人的,看眼前人的穿着,自然知道非富即贵,立马应了下来,又招呼了一个伙计,在大堂找出两桌,让苏扶楹的婆子和护院坐下。 随后就拎一壶茶,领着苏扶楹和碧玉往二楼雅间走去。 “小二,你可认识刚才出去的两人。” 听到身后苏扶楹的问话,那小二愣了一下,想了想,问道:“夫人是说刚才和您打了照面的那二位吗?” ”唔。”苏扶楹沉吟一声。 “嗨,想必夫人平时肯定甚少出门,所以不太清楚京城近几日的事情,头先和您打招呼的,穿着圆领的那位爷,正是陛下的侄子,大昭的宁王世子赵景宁呀。” 他似乎并不奇怪为何苏扶楹不认识赵景宁。 “唉,说起这宁王世子,也真是很可怜。”那小二一边领着苏扶楹往雅间走去,一边说着八卦,“听说当年宁王妃娘家涉及谋反,后来全族被灭,宁王和宁王妃双双自缢而死,死时留下遗书,希望陛下能照顾好唯一的儿子赵景宁。” “啊?为什么我们在京中这么多年,并没有见过宁王世子呢?”碧玉跟在苏扶楹身后,不解的问道。 吱吖~ 前面的小二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笑着道:“夫人,雅间到了。” 说着便进去给她们收拾起桌子,顺便将手里提着的茶放在桌上。 苏扶楹顺势坐了下来。 “之所以说宁王世子可怜,除了自幼丧父丧母,还有就是小小年纪一个人前往封地,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陛下自然不肯留着他在身边,就打发他去了封地,是打算让他自生自灭的,毕竟不到十岁的孩子,一个人去那么远,路上发生点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但是幸好咱们这位宁王世子福大命大,平安无恙的活到了现在,这不,马上是万寿节,太后也想念这个孙子了,陛下就让他回来了,住进原来的宁王府。” 说起赵景宁的事情,那小二简直是一个滔滔不绝。 听着他的话,苏扶楹暗道今天来对了地方,果然要打探京城里的消息,永安楼必须要去。 随即开口问道:“你这永安楼倒是消息很灵通啊,不知道我想知道的消息你有没有呢?如果有,这定银子就是你的!” 苏扶楹从怀里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 那小二一看这人出手如此阔绰,立马举起双手保证:“整个京城,就数我们永安楼是消息最灵通,整个永安楼,我知道的消息最多,夫人只管问就是了。” 说话的期间一眼都没有离开过那锭银子,开玩笑,十两银子够一个普通家庭很好的生活一年了,他的月钱才一两银子! 苏扶楹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直接把银子丢给他,开口问道:“不知道这边有没有关于右相女儿,柳萋的消息呢?” 那小二接过银子,正在掂着重量,听见苏扶楹的话,猛的抬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想必夫人便是永昌侯夫人苏扶楹吧?” “你怎的知道?”苏扶楹还没说话,一旁的碧玉忍不住开口问道,她们是从潇湘馆走来的。侯府的马车还停在潇湘馆门口,她们也没有自报家门,这小二怎么知道的? 小二笑了一声,说道:“永昌侯爷和柳家那位小姐也经常来我们永安楼,我们自然知道一些消息,比如永昌侯爷要娶平妻的事情。” 他一边说话,一边抬眼,偷偷打量着苏扶楹的表情,声音也越来越小。 苏扶眼拿起茶杯,自顾自抿茶,似乎并不在意秦尧娶平妻这件事。 “你继续说。”喝了大半杯茶,将茶杯放在桌上,她整了整衣袖,然后偏着头,朝窗外看去。 街上,似乎有一辆永昌侯府的马车,朝着永安楼驶来。 “说来这柳小姐,奇怪的很,当年唯唯诺诺的一个庶女,听说就坏东西大病一场,好了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没上过什么学,却能出口成诗,但是字又写的极丑,还经常会说出一些男女平等的话来,听说除了永昌侯,他还和京城许多贵公子处的和哥们一样。” “哦?她还会作诗?”这倒是让苏扶楹感到颇为奇怪。 柳萋萋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识字书可以的,但是作诗就难了,况且一个会作诗的人,为什么字又写的难看呢? ”是呀,我还记得柳小姐写了一首诗,很多读书人都夸赞呢,好像是.....您让我想一想。”生怕苏扶楹不信他,要拿回那锭银子,小二赶忙想着。 “哎呀,我想起来了。”一拍脑袋,便说道,”好像写的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就是这首诗,当时好多读书人都拍手叫绝呢!” 好像害怕苏扶楹不信他的话一样,他又开口补道:“清风斋那边大多是一些读书人,想来算有柳小姐的诗的,夫人可以去看看。” ..... “小二,给我来一间雅间....” 这是....秦尧的声音,苏扶楹本想继续问的,但是谁知秦尧这个时候来了,看样子还要上楼,这时候正是永安楼最忙的时候,她自然不能再留人了。 就挥了挥手,让他出去,又指了指隔壁。 那小二在永安楼混了那么久,自然是人精一样,连忙退出去,还带上了门。 “来了,秦爷今天吃些什么?”那小二连忙脸上堆起花一样的朝着秦尧招呼上去,顺便引着他朝苏扶楹隔壁走去。 秦尧今日的心情似乎颇为开心,大声吩咐小二道:“给爷上一壶玉团春,来一份姜醋金银蹄子,太白鱼头,江瑶清羹,黄焖牛肉,再上几道时令蔬菜就好了。” ”好嘞。”小二领命,自然勤快的去准备菜。 “尧哥哥,你什么时候可以娶我?是不是苏姐姐她不同意呀?” 门外的柳萋萋一边说话,一边委屈的靠进秦尧的怀里。 这可把秦秦尧心疼坏了,连忙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萋萋,你别担心,苏扶楹那个女人改变不了什么的,我这一生只想娶你,要不是她,你早就是正妻了。” “她若是识相,就应该早早备好彩礼,等着我去娶你,若是不识相,我就给她一纸休书!” 说完又觉得很是晦气,赶忙带着柳萋萋去了雅间,“没事我们就不要提那个晦气的女人了!” 正好路过苏扶楹的房间。 苏扶楹坐在雅间内,窗外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精致的桌面上,她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得长长的。 她静静地听着小二的叙述,心中却早已波涛汹涌。 碧玉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第11章 欣赏了一场活春宫 “小姐,侯爷他实在太过分了,这不是在妥妥的打你脸吗?”碧玉听见外面的声音,双手握拳,满脸气愤的看着苏扶楹。 苏扶楹抬手阻止了碧玉的话,用手示意让她注意听隔壁的声音。 “尧哥哥,听说襄阳侯府明日就要开始春日宴了,到时候你和苏姐姐一起去吗?”隔壁雅间的柳萋萋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萋萋,我到时候自然是和你一起去的。”秦尧的声音脱口而出,没有一丝停留。 这种宴会,侯府的主母自己一个人出行,侯爷却带着一个外人出席,真是一点不顾及侯府和苏扶楹的颜面! “萋萋,这是在外面,门还没关,你别动。” 一声颇为忍耐的声音,打断了苏扶楹的思绪,接着便是秦尧厚重的喘气声! “小姐,他们二人也太不知羞耻了!”碧玉满脸通红,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瞥着苏扶楹,她真是为自家小姐委屈。 还没等苏扶楹回话,又听见隔壁柳萋萋说道:“尧哥哥,可是我去宴会还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听说襄阳侯小姐爱琴,可是我对音律不通~” 隔壁雅间,还开着门。 柳萋萋此时正坐在秦尧怀里,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话语间带着一丝娇嗔,秦尧看着她朱唇微张,瞬间便觉得血脉膨张,也顾不得现在在外面酒肉,站起身便关起了门。 一边关门,还一边说:“这有什么,对面就是苏扶楹娘家的潇湘馆,等下我们直接去挑一把最好的琴就好了!” 说罢,就大步走到柳萋萋身前,一把拉入怀里,轻咬着她的耳朵,沉声道,“只是,萋萋该如何报答我呢?” “唔~”柳萋萋刚准备开口回答,秦尧直接欺身堵住了她的嘴,随后就是唇舌交融。 吻罢,柳萋萋还捶着秦尧胸口,笑骂道,“你也太坏了,说好今天是带我出来吃好吃的,我还没吃到,就要被吃了!”顺便还佯装生气的将头扭到一边不理秦尧。 秦尧将头埋进柳萋萋的胸脯前,好声好气的告罪。 “好萋萋,你就体谅体谅我吧,好几日没有见你,还要对着苏扶楹那个女人,整日摆着一张死人脸,可憋死我了。”说着便开始褪去柳萋萋的衣衫。 柳萋萋刚开始不依,笑骂着他是流氓,渐渐的也尝到了甜头,便半推半就的从了,水乳交融的声音响起。 苏扶楹在这边自然听的清楚,只是震惊他们两人居然这么胆大,这还是青天白日,更是在外面,他们也敢! 身旁的碧玉更不用提,那眼珠子都快震惊的落在地上了。 “这......这.....小姐,咱们就这样看着吗?”她用手指着胳壁,眼眶通红。 她的小姐,在娘家受尽宠爱,可是自从夫人去了之后,老爷扶正了林氏,苏家就再也没人来侯府看过她,如今这对奸夫淫妇,简直太可恨了。 看着怒不可遏又满眼通红的碧玉,苏扶楹叹了一口气,思索良久,终是开口道:“碧玉,我心里早已没有了秦尧,所以他和谁干了什么事,我并不在意,所以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只是.....” 碧玉摇了摇头,疑惑道:“奴婢不理解,难道就这样忍气吞声吗?” “当然不是!”苏扶楹站起身,望向窗外,沉声道:“我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事情,只是不该伤了我的面子!” 她转过身来,看着碧玉,道:“碧玉,你先去潇湘阁,让福伯将我那张琴卖给柳萋萋。”然后又从手上褪下一只玉镯,递给碧玉,“然后再去长公主府,说是明日想和她一同前往襄阳侯府。” 听到苏扶楹要将那张琴让给柳萋萋,碧玉猛的抬起头,“小姐,那您到时候送什么礼物?” 苏扶楹眉眼一弯,狡黠的笑道:“到时候就会知道啦,我不仅要送给襄阳侯小姐一份大礼,还有柳萋萋,我也要送她一份大礼。” 碧玉不懂,但是小姐的话她听。 下楼的时候,刚好碰见小二端着菜去隔壁雅间。 碧玉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小二敲了一声门,就乖觉的站在门口,并没有因为里面的声音感到震惊,反而一脸的习以为常,甚至还拿出一张纸揉吧揉吧,塞进耳朵。 碧玉更是震惊,看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她连忙低头快步走出永安楼,朝着潇湘馆走去,路过大堂时护院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头。 从潇湘馆出来以后,她又朝着公主府的方向疾步而去。 此时的永安楼。 苏扶楹坐在那里,听着隔壁的喘息声、笑骂声,暗自好笑,自己也是听了一场活春宫! 直至二人结束,她依旧坐在那里,帕子在她手里不知道被揉了几个轮回,早已皱皱巴巴,她还听见结束以后秦尧轻声宽慰着柳萋萋,承诺着一定会让她入门。 碧玉还没回来,楼下的婆子护院早已吃完去了潇湘馆那边等着。 她想,如果此时有一把刀,那二人在她面前,她可能会直接杀了他们,大不了就是一死,或者自己直接出门,全了这二人的心思,现在这样可真是憋屈。 可她又想起了母亲,如果她知道了秦尧竟是这样的人,不知可会后悔?当年父亲纳妾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一滴眼泪落在杯子里,她抬手抚上脸颊,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敲门声响起,苏扶楹赶紧用手帕胡乱擦了一下。 碧玉从外面进来,轻声道:“小姐,已经办妥了,长公主说明日会来侯府接你,让你与她一起做这公主御驾去襄阳侯府。” 一起坐着公主御驾去? 苏扶楹还是有一些震惊的,她以为顶多是在侯府门口一起进去,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会来接她。 隔壁此时依然是你侬我侬,苏扶楹不想再听了,带着碧玉出了永安楼,出门的时候那伙计依旧满脸堆着笑,挥着毛巾说:下次再来哈。 她们直接上了马车,回了永昌侯府。 第12章 襄阳侯府春日宴——女人的戏台子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碧玉就把苏扶楹捉起来细细打扮,今天势必要将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苏扶楹身着一条月白的金边滚领对襟长袍,下身是一条淡绿长裙,发髻高高挽起,用玉簪固定,发髻上插着几朵精致的珠花,额前垂着几缕细碎的发丝,更添了几分柔美。 这一身都是开春刚做的,碧玉是大丫鬟,也做了一身大红百蝶穿花的对襟褙子,倒也有一派富华气息,跟在苏扶楹身后,倒像是姐妹似的。 待她们装扮好,天已经大亮了,用过早膳,巳时末的时候,长公主府的马车终于到了永昌侯府门前。 苏扶楹并没有说今日和长公主同行,因此秦家众女眷早早便坐上自家马车去赴宴了,至于秦尧,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 长公主见苏扶楹一人等着,也没有过多询问,只招手让她上车,碧玉则跟在车后。 在金碧辉煌的马车里晃了约一个多时辰才到了襄阳侯府,侯府大门敞开,因长公主身份尊贵,苏扶楹也跟着沾光从正门进入,下了自家马车换上侯府内巷的软轿,又行了一会儿才到二门,女客们才下了轿子。 门口早有丫鬟婆子等候着接人,苏扶楹等人这才有机会细细看,只觉得眼前倏然开朗,府内高阔平和,远眼过处还有小桥流水和山丘树林;一个中年婆子引着她们等人一路走进去,穿过一个蛮子门,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去。 碧玉附到苏扶楹耳边,轻声一句:“小姐,同是侯府,这里可比我们家强多了。”苏扶楹点点头,没有说话,只规矩的走路。 古代上层社会,清流和权贵虽有通婚,但却界限分明,权贵子弟大多靠着蒙袭或皇帝赏识,在军中或卫戍禁军里谋职,再不然就在某部门挂个虚衔,而读书人走的却是文官科举路线,童生,秀才,进士,成绩好的进翰林院,成绩一般的在六部熬资历或外放,如此累积品级,或做高官,或回家赋闲做个乡绅。 许多士绅之家的子弟,根本就不紧着做官,但如果真正有哪家的士绅子弟真考了功名,做了官,无论大小,都是光宗耀祖的。 永昌侯府的秦明便是如此,听说她那小叔子功课一直名列前茅,是有状元之才的,这也是为什么襄阳侯府这样的热门权贵,每年都会邀请永昌侯府来参加春日宴。 若将来秦明真有发迹的机会,早一点做感情投资总是不错的,何况投资数额又不大。 正想着,便到了正堂,还未进去,便听见里面传来声音:“顾老夫人,你可真是好福气呀,有这些个好儿媳,你看看这春日宴张罗的。” 襄阳侯本姓顾,因着战功被封为世袭的侯爷,如今几个儿子也在朝中当差。 顾老夫人此时正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听见此话,笑得合不拢嘴,指着秦老夫人说:“你还说我,你家的媳妇差哪里了,我听说你们家老三家的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我这好几年请她来都说没时间,是不是你把人家累着了。” “唉~”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我哪里敢累着她呀?今天是好日子,不说了,不说了。”就是这样与说不说的态度,让人更觉得奇怪,难道秦老夫人在家受了委屈? “娘!你干嘛不说?”一旁的秦梦忍不住了,这么好的机会,可以让苏扶楹在京城的名声变坏,她可不会放过。 说着她便从秦老夫人身后站出来,朝襄阳侯夫人行了一礼道:“顾老夫人,你可不知道我三嫂在家有多可怕,她嫉妒我三哥喜欢别的女子,就来我娘的房里大吵大闹,还污蔑我们秦家偷了她的嫁妆。” 正厅众人都是满脸感兴趣的听着,这等大瓜,还是要自家人说出来才好吃! “哦?这苏家女儿竟然是这般悍妇?”顾老夫人摇摇头,语气中带了一丝不信任,“她年少时我也见过,我记得是很好的。” “怎么不是!”秦梦满脸气愤,怎么不信她! 秦老夫人见状赶紧拉了拉秦梦的手,出声阻止道:“梦儿!”又看向顾老夫人,不好意思的说道:“夫人见谅哈,我这丫头心疼我,见不得我委屈。”而后又变了语气,长叹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这话一出,就是坐实了苏扶楹在家欺辱老人,悍妒的事了! 苏家女眷正坐在不远处,和相熟的人家聊的开心,一听这边在开苏扶楹的批斗会,赶紧就过来看看。 苏扶岚来的时候正好听见秦梦在说自家姐妹,立马开口呛到:“怎么我姐姐在家的时候,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小姐,嫁去了你们家竟然成了悍妇?怕不是你们将我姐姐逼成这样的?” 苏家本就是有军功的伯府,儿子又是戍守边疆的将军,她家的女儿自然是受不了气的。 见她们没回声,苏扶岚又道:“当年永昌侯府求娶我姐姐的时候,说的可是只爱她一人,怎么短短三年,又有喜欢的女子了,今日若不是你们,我竟然不知道我姐姐在你们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居然还贪图她的嫁妆!” 虽然苏扶楹和苏扶岚感情并不深厚,但是她们始终是一家人,有人说自家姐姐的不是,那也就是说她的不是。 “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假话,天打.....” “梦儿,住嘴!”因为苏扶岚的话,秦梦琪极了,直接要发誓,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但是还没有说完,秦老夫人就立马出声,不让她继续说了。 然后她又看向苏扶岚,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连讥讽道:“毕竟是庶女扶正,一点都不懂规矩,长辈在说话,你不请安直接插话,这就是你们伯府的规矩吗?” 苏扶岚被噎了一口,说不出话,转身跑向林氏那边,秦梦脸上得意的神色更盛。 “母亲,儿媳不知道哪里惹了您不开心,竟然在外面这样诋毁我,还侮辱我娘家人。” 苏扶楹低头进去,只觉得脚下一软,原来屋里铺着厚厚的‘吉祥福寿’纹样的猩红驼绒毡毯,屋内很大,似乎是几间屋子打通了的,只竖了几面多宝格,格子里琳琅闪烁着许多精美华贵的瓷器古董做摆设。 屋内本来一片喧哗声,或坐或站了许多男男女女,正热闹的说着话,听见这声音,纷纷回过头来看着她。 第13章 襄阳侯府春日宴——怎么又来? “扶楹你来了。”林氏缓步走来,对着苏扶楹笑道,态度亲热。 林氏此人,说好听点是脚踏实地,说难听点是眼光短浅,自打被苏威扶正之后,她便觉得自己两个儿女就是伯府的继承人了,便渐渐与苏扶楹来往甚少。 只是现在出来了,听见有人污蔑苏扶楹的名声,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也会护着苏扶楹,所以装也要装出一副热情的样子。 苏扶楹与林氏寒暄后,立刻恭敬的给上首坐着一位老人家行礼,堆起满面笑容,嘴里贺寿道:“给老夫人道喜了,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起来,起来。”顾老夫人今天穿着一身赭红色寿纹锦缎短袄,精神饱满。 她冲着苏扶楹笑道:“你娘亲还在时,你经常同她一起来参加我这春日宴,她那时便念叨着,以后要给你寻摸一门好亲事,不像他,日夜为着你爹担惊受怕,只是你成婚后,很少来我这里来,我们这刚刚还在说着你呢,听你婆母的话,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提起亡母,苏扶楹眼角略有湿润,恰巧长公主此时进来,笑着对顾老夫人道:“哎哟,我的好嫂子,扶楹是来拜寿的,您没事说这干嘛?” 老夫人摆摆手,连声笑着道:“好好,我不说了,还不快看座;你今日怎么到的这样晚?” 长公主指着苏扶楹,笑道:“还不都是这丫头闹的,非让我今天去接她,我还寻思着他们侯府难不成不认识路?谁知道我去了才发现,整个永昌侯府只剩这丫头一人,我去的时候还巴巴儿的站在门前等着我呢?” 说着又往秦老夫人那边瞅了一眼,开口道:“这嫁妆之事,我不是记得当时已经处理好了吗?秦姑娘,你偷盗嫂嫂嫁妆,对嫂嫂无礼,到现在还在这里污蔑人吗?” “哦?这件事你怎么还掺和进去了?”顾老夫人知道这位长公主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点性子,断然不可能平白无归去帮别人。 说起这事,长公主马上就是满脸笑意,拿起桌上的茶先喝了一口才道:“嗨,还不是我家那个儿媳妇吗,她不是有身子了吗,太医说胎相不是很稳,我就去京城的找安胎的药。” ”这丫头!”长公主笑着用手指了指苏扶楹,“这丫头给我来信,说她嫁妆里有一株人高的红珊瑚,说是安胎最好,让我去侯府取一下,谁知我去的时候正好碰见秦姑娘偷盗这丫头嫁妆的事情,就正好一并处理了。” 听到这里,众人哪里还不明白,纷纷朝着秦梦和秦家众人投来鄙夷的目光,这些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最是鄙夷那些用媳妇嫁妆的事情,还是偷用。 顾老夫人上前拉着苏扶楹的手,带到了秦老夫人面前,打起了圆场,“大妹子,我就说这里面有误会不是,这丫头我看着长大,定然不会是那样的。” 秦老夫人只得面带微笑,点点头,现在长公主都来替苏扶楹说话,她还能怎么办! 只有秦梦,依旧是满脸怒意,恨恨的盯着苏扶楹。 总有一天,她会让的苏扶楹好看! 女客渐渐到来,一群服饰华贵的太太奶奶们三一堆四一堆的坐在一起吃茶说话。 正当妙龄的小姐们也多起来,有认识要好的便凑在一起说话;在座的女眷们不是来自公卿门第便是高品大员之家,至少也是出自官宦世家。 秦梦似乎见到什么人,笑着起身而去,走过去拉着三两个华服少女说起话来。 碧玉转头对着苏扶楹笑道:“小姐,你看,她可真会巴结。” 苏扶楹看去,发觉秦梦在那群贵女中满脸堆笑,见缝插针的凑趣两句,颇有巴结讨好之意,不由得暗暗摇头——不是同一个圈子的,再巴结难道能巴结出真友谊来? 碧玉看着外头繁花盛开,时不时还有清风拂过,对着苏扶楹疑惑道:“小姐,怎么今日不见襄阳侯府的小姐?” 苏扶楹摇摇头,并不知道。 说话间,外头传来一阵声音:“母亲,你看,柳小姐送了我什么?”。 是襄阳侯府的小姐,顾知韵,襄阳侯夫妇两个最是宠爱她。 听见她的声音,一群丫鬟婆子率先出去迎接,所有坐着的女客立刻都站起来,或跟着出去,或规矩的站在原地等。 过不一会儿,呼啦啦进来一群锦缎珠光的女眷,前呼后拥着一个少女,这便是顾知韵了,顾知韵后面还跟着秦尧和柳萋萋,两人正一脸笑意,手牵着手。 古代大家族的规矩,一旦成年的,就连本家女眷都要注意避讳,如今这两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晃晃的手牵着手来参加聚会,再说今日永昌侯府的主母还在,这不是下苏扶楹的脸吗? 众人都饶有兴味的看向苏扶楹。 秦老夫人看见自己儿子牵着柳萋萋的手进来,也是气的半死,她虽不喜欢苏扶楹,有意让自己儿子娶柳萋萋为平妻,但是她还是更看重侯府的面子的,如今他俩这样,成何体统,以后出去了别人如何看待永昌侯府。 秦梦倒是十分开心,在她看来,只要可以让苏扶楹伤心的事,她都开心,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不负众望,苏扶楹做出一脸强忍悲伤的样子,起身向顾老夫人告罪,说自己身体不适,想要先回去休息。 “嫂嫂,刚才顾小姐说,柳小姐送了她一份礼物,嫂嫂不想看看吗?” 听见秦梦的话,秦尧才发现原来苏扶楹也在,以往她都是不参与这些活动的,今日的苏扶楹,似乎有一些不一样,以前她总是不施粉黛,脸色苍白,眉宇间透露着一股疲惫感,让人很是厌烦。 今天她的发髻高高挽起,用簪子固定,端庄又优雅,丹唇素齿,脸庞白皙,略施粉黛,眉如远山,眼似秋水,一抹淡淡的胭脂更添几分娇艳,让他想起大婚那夜,他刚揭开盖头看见她的第一眼。 第14章 柳萋萋不能受委屈!苏扶楹可以! 顾老夫人见女儿这样高兴,也想看看到底是得了什么礼物,便对着顾知韵笑道:“让我们看看是什么样的礼物,能入了你这小皮猴的眼?” “母亲,你说什么呢?”顾知韵一脸女儿家的娇羞,扑进顾老夫人怀里。惹得众人大笑。 顾老夫人一边轻拍着女儿的背,一边慈爱的笑道:“看你成什么样子,让人看笑话,到底得了什么宝贝?” “是呀,顾小姐赶紧给我们看看吧。” 堂上有会来事儿的夫人,也一起附和着。 顾知韵从母亲怀里起身,身后丫鬟捧着一张琴上前,“母亲,你看这琴,是不是颇有古韵?” 说着便从丫鬟手里接过,送至顾老夫人跟前。 顾老夫人眼前一亮,看着这张琴,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 “这是......绿绮?“ 一脸不可置信,她用手轻轻置于琴弦之上,一拨,音韵沈厚清越,又有一种松、透之美。 “果然是一张好琴。”顾老夫人说完这句,便又坐回去,脸上神情却不似刚才那样惊喜。 一旁的顾知韵并未察觉,还是一脸开心的看着顾老夫人:“母亲,我也觉得只是一张好琴,这还多谢了秦侯爷和柳小姐呢?” 说完顾知韵便朝后面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刻恭敬的给顾老夫人行礼,堆起满面笑容,嘴里贺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在外人看来,这二人活脱脱一副新婚小夫妻的模样。 顾老夫人打量了二人一眼,刚才顾知韵进来时,她就已经注意到了秦尧和他身旁的这名女子,二人关系甚是亲密,只是.....她微微侧眼看了看坐在一旁道苏扶楹,正在慢慢悠悠的喝茶,如今才知道原来的右相家的女儿柳萋萋。 她直接开口问道:“不知柳小姐是从何处找来这琴的?” “这是我家传的古琴,我们都是一些粗俗之人,不懂得欣赏,也是浪费了,想着顾小姐是爱琴之人,就赠予了顾小姐,也不算明珠蒙尘。” 苏扶楹依旧慢悠悠的喝着自己的茶,身后的碧玉听见柳萋萋这样说,早已气的头上冒烟,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不断转着手帕,在心里默默骂人。 秦梦却不想如此简单放过苏扶楹,顺着刚才的话说道:“柳小姐真是高风亮节,不知三嫂您送了什么礼物?”说完又故作惊讶的补上一句:“嫂嫂您家大业大的,该不会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吧?” 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坐下去了。 苏扶楹起身,朝着顾老夫人福了一礼,“我知夫人素来爱琴,又有发扬琴学的宏愿,我素来是不懂琴的,娘家又陪嫁了一家潇湘馆,恐怕糟蹋了好琴,愿意借给夫人,与夫人合力培养大昭的琴学大家!” 众人听见苏扶楹的话,都深吸了一口气,就连林氏和苏扶岚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那可是整个京城最大的琴馆,而且潇湘馆遍布大昭,其中价值不言而喻。 襄阳侯夫人因为爱琴,所以建了一所琴学,立志培养琴学大家,这在大昭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大昭的爱琴之人都可以前往去学习,如今她肯借出潇湘馆,可以说帮了她很大的忙。 “至于柳小姐送的这张琴。”苏扶楹看着顾知韵手里的琴,轻声说道:“我虽说不懂琴,但也知道绿绮早已失传,这琴,怕不是绿绮!” 秦梦最看不惯她这种装模作样的样子。一脸鄙夷,“你都说自己不懂琴了,你怎么知道这琴不是?” “顾老夫人,你怎么看呢?”苏扶楹并不搭理秦梦,只看着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笑而不语,转头看着顾知韵,“韵儿,你觉得呢?” 顾知韵被一下问懵了,她还沉浸在苏扶楹借出了潇湘馆这样的“壮举”,听了顾老夫人的话,思索良久,开口道:“女儿十分佩服侯爷夫人的壮举,但是这张琴,通体黑色,又缠着淡淡绿纹,且是用桐木和梓木打造而成,琴音也浑厚,应该是古琴绿绮,夫人应该是不通琴学,才会有这般误会。” “就是,也不想想自己,一个不懂琴的人在这里谈论琴。” “顾小姐都说是了,那肯定就是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真丢脸!” 听见顾知韵的话,周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谈论声,但都好像是在骂苏扶楹的。 “扶楹,你懂什么?赶紧给萋萋道个歉回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秦尧一脸怒意,因为他觉得苏扶楹在这里就是丢了他的脸面。而且居然会质疑萋萋,她懂得比苏扶楹多多了,一开口就让她给柳萋萋道歉! 周围人听见这话,便越发觉得苏扶楹不受宠是真的,估计不久后就要被休也不一定。 苏家人看见自家小姐被如此对待,皆是一脸怒气,碍于主母林氏,不敢发声。 苏扶楹对秦尧的话充耳不闻,甚至都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只是直直的站在那里,给他一个背影,虽然单薄却屹立! “唉~”顾老夫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看着苏扶楹道:“你为何觉得这不是绿绮。” “很简单!”苏扶楹轻声拨了一下琴,缓缓道,“刚才顾小姐说的没错,这琴声浑厚,但却更像近代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她转身看向柳萋萋和秦尧,眼神冰冷,嘴角却带着一抹讥笑,“这琴,与我潇湘馆丢失的一张琴很像!我潇湘馆那张琴,乃是前朝大师仿做的绿绮,名曰绿箩。”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皆是面面相觑,渐渐的开始议论起来: “真是如此的话,那就说柳萋萋偷了人家的琴,还说是自己的?” “咦?你怎么知道是她偷的,也许是她家里人偷的,她拿来的呗。” “真不知道这秦侯爷眼睛怎么了,居然看上这样的女人!” 京城的达官贵人本就看不上柳萋萋,一个女子,成日和男子厮混,成何体统,以往只是听说,如今看见她和已经成亲的男子拉拉扯扯,更是厌恶,不觉之间就有些同情苏扶楹,看向她的眼神也都带着怜悯。 秦尧和柳萋萋听着这些话,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 柳萋萋轻轻拽了拽秦尧的衣袖,满眼含泪的看着他,这神情,真是我见犹怜! “住嘴!苏扶楹,你怎么知道这是你潇湘馆丢失的琴,萋萋说了这是她们家祖传的,你有证据证明吗?” 苏扶楹冷冷的看着秦尧,这琴从何处而来他自然清楚,他可能也不理解为什么柳萋萋要说这琴是她们家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只能保护柳萋萋。 萋萋她,很可怜,她的名声不能被毁,除了他就没有人能保护她了。 苏扶楹,她自幼受尽宠爱,就算名声毁了也没关系,她还有娘家,还有外祖家。 第15章 你想让柳萋萋做妾,我也会帮你的 “既然永昌侯爷想让我证明这琴是我潇湘馆的,那我就证明给你看。”苏扶楹拿出一方帕子,对着顾老夫人道:“夫人,可否让你家丫鬟端来一盆水?”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襄阳侯夫人还是让人打来了一盆水。 苏扶楹用水将帕子浸湿,又将那张琴翻过来,将那湿帕子盖在底部中间的音槽中,然后解释道:“潇湘馆为防止贼人偷琴,用了特殊的方法,在龙池和凤沼中做了标记,只要沾水,救会显示出来。” “夫人请看。”苏扶楹便揭下了那张帕子,将琴送与顾老夫人跟前,正是“绿箩”二字,上面还印着潇湘馆的印记,只要京城的懂琴之人都会认识。 已经证明这张琴就是潇湘馆丢失的,襄阳侯夫人便让人拿着琴,四处传阅了一番。 “果然是有字样证明的,想不到真是小偷!”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拿着偷的琴来送礼,真当别人傻子吗?” “就是,若是襄阳侯府收下了,日后再被发现岂不是也变成偷窃之人了?” 听见正厅内的窃窃私语,顾老夫人冷哼一声,他们襄阳侯府可不背这偷琴的污名。 “柳小姐,我们十分感谢你送琴之恩,只是我襄阳侯府虽不及右相,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却也是几代的勋贵之家,实在不敢承担偷窃的污名,这琴,你还是送还潇湘馆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被人当面骂,柳萋萋眼圈发红,几滴眼泪挂在眼角,抬头看了一眼秦尧,又转头看向苏扶楹,怯懦的开口道:“苏姐姐,是我错了,这琴是尧哥哥从潇湘馆拿来的,我怕您生气,就说是我家传的,你不要生气!” 说着就上前想要拉住苏扶楹的袖子。 啪! 没想到苏扶岚直接上前,一把拍下柳萋萋的手,然后搂住苏扶楹的胳膊,讥讽道:“我姐姐可只有我这一个妹妹,我竟然不知道她何时有了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妹妹了!” 看见柳萋萋被欺负,秦尧直接护在她的身前,脸色阴郁,“苏扶楹,这琴是我在潇湘馆拿的怎么了?你一开始就知道了还故意装作不知情,就是想看萋萋出丑是不是?你果然心思恶毒!” “哼!”苏扶楹冷笑一声,“既然侯爷承认了这琴是在潇湘馆拿的,还请两位记得结一下账!侯爷,这琴,你不会还要用我的钱买吧?” 看着眼前的女人满脸的讥讽之意,秦尧哪里受得了,脸色由红变紫,愤怒道:“不用!”然后又朝着柳萋萋柔声说:“萋萋,你先将这张琴买下,以后我给你买更好的!” 柳萋萋闻言,脸色瞬间难看,她哪里有那么多钱! 苏扶楹心情却十分舒畅,招呼着碧玉去收钱,“碧玉,你带着柳小姐去算一下,要多少钱,福伯就在侯府外面等着的,记得去外面算,别在里面扰了夫人的清净!” 顾老夫人也点头道:“今日侯府就不留二位了,还请二位自便。” 话刚说完,就有人上前,请秦尧和柳萋萋出去,秦尧何时受过这种气,直接袖袍一甩,大步走出去,柳萋萋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叫着“尧哥哥。” 刚才还在秦梦身边的几个贵女,原本还帮着她说话,如今这样,都离得远远的,有几个离得不远,也被自家娘亲派人拉远了,一边走还一边说以后让她们离秦梦远一点。 秦家众人也是如此,几乎没有人敢挨得近,她们自己也觉得丢脸,便早早回家去了。 到家之后,秦老夫人和秦梦自然是发了好大一通火,除了厌恶苏扶楹,连带也恨上了柳萋萋。 但是现在襄阳侯府内,顾老夫人正拉着苏扶楹的手,双眼满是慈爱,尤其是刚才秦尧如此护着柳萋萋,秦家众人也不帮着她,同为女人,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会不心疼呢?更别说苏扶楹还借出了潇湘馆。 林氏见此机会,也上前拉着苏扶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你这孩子,在婆家受了委屈也不回来告诉我们,我们又不是那等子低贱人家,加了女儿还能不管了?你这样你爹知道了多伤心,我又怎么对得起你那死去的娘!”越说越哭的厉害,苏扶岚在身旁一直给她擦着眼泪。 正厅众人听林氏这话,又想起自家女儿,眼眶也湿润了,谁不想自家女儿嫁的好! 刚安慰了几句,林氏立马就站了起来,朝顾老夫人行了一礼,道:“老夫人,我家扶楹实在可怜,我也没有心情继续待下去,想着早点回家和他父亲商量一下,怎么也要为女儿讨回公道,这便告辞了!” 林氏拉着苏扶岚出了侯府,看着林氏的背影,苏扶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是真情还是假意,难道这么多年,苏家和秦家同在京城,苏家没来看她是另外有原因吗? 苏扶楹本也想告退,但是顾老夫人非要留着她在襄阳侯府多待一会,她也不好推辞,就留了下来。 碧玉跟着去收钱了,苏扶楹就自己一人在襄阳侯府逛。 襄阳侯府蜿蜿蜒蜒的曲径回廊一段接着一段,似乎永远也走不完,她心里闷的难受,索性跨出回廊,沿着零星散雪的石子路大步迈开,却始终甩不掉心里的郁气。 快到中午了,日头渐高,晴雪初好,或近或远的种了许多树,正开着花,香气随着微风缓缓沁入苏扶楹的鼻端,她深吸了一口气,清香溢慢胸腔,觉得心里畅快了些,才慢慢放缓脚步。 苏扶楹低着头走路,忽闻一阵脚步,然后头顶响起一个极低沉的男声:“秦…三夫人?” 她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只见一个粗老的树后转过一个男子,身着暗红色色流云蝙蝠暗纹直褂,边角以两指宽暗金色锦绒滚边,外头罩着一件酱色缎貂皮袍,他朝着走前几步,高大颀长的身材背光遮出整片巨大的阴影,苏扶楹生生被罩在里头。 她心头一动,她终于想起来了,退后一步,试探道:“宁王…世子?”这人,在永安楼见过。 那男子点点头,沉声道:“秦三夫人刚才的戏,唱的极好!不如我们合作?”表情带着几分探究和戏谑,目光犹如钉子般,这句话语尾虽上扬,却不是问句。 苏扶楹心脏跳的厉害,强自按捺下不安,恭敬的福了福,道:“那只是潇湘馆正常的验货流程,我只是自证清白。”她可没做什么,可别瞎说。 男子笑了两声,道:“我知道,只是,我看着秦三夫人让自己夫君在众人面前吃瘪,想想这个就很开心!” “拿着!”他递过来一张玉牌,“以后若是想要我的帮助,随时到宁王府找我。”随后又贴身上前,在苏扶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想让柳萋萋做妾,我,也会帮你的。” 第16章 遇见:李婉琴的妹妹、赵景宁 苏扶楹一看他如此,吓得赶紧退后好几步,福了福,恭敬道:“世子,我这就过去了,您……慢慢赏花吧。” 说完,不待那人开口,苏扶楹拔腿就走,又不敢跑步,只能轻提着裙子,尽量高频率的走起来,刚才顾老夫人怎么说的来着,戏台子搭在侯府的西边,她看了看日头,赶紧往西边过去了。 大约惊险之下,人类的潜力就出来了,苏扶楹一路上居然没被弯弯绕绕的林木回廊给迷惑,只一路往西,然后看见人群渐多,她抓着一个丫鬟问路,便被安安全全的带去了戏台。 只听的胡琴嗯呀,旦角儿婉转吟唱,显然戏已开场,她立刻往戏棚子里走去。 说是戏棚子,其实便如一个大开着门窗的大堂,里头人头攒动,珠光宝气盈满一室,女客们早已入座,正中自然是长公主和襄阳侯夫人,然后两边开去,再一排排往下,摆放着许多长凳高椅,十几张海棠雕漆的如意方桌在其中,七八个着青蓝色锦纹褙子的丫鬟穿插,给女客们续茶或添上瓜果点心。 苏家因今日之事早已回去,秦家众人也没脸待下去,如今襄阳侯府只剩下苏扶楹一人,她自觉没趣,便自行找一个角落坐下听戏。 “苏小姐。”猛然听见有人叫自己,苏扶楹抬起头,看着对面站着一个浅银红遍地散金缂丝对襟长绸袄的女孩,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却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苏扶楹好笑,从一旁的盘子上拿了几个果子,递给她,笑着开口,“你是哪家的姑娘?可是找不到自家人了?” 那女孩并未接过果子,淡淡看了苏扶楹一眼,福了一礼,道:“我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女儿李婉梦。”说着又指了指不远处坐着的夫人,“我娘在那边。” 苏扶楹顺着她的手看去,一个穿着粉紫色的褙子的夫人正看着这边,见她望过去,朝着苏扶楹点了点头。 礼部尚书,苏扶楹只记得,李婉琴在大哥回城之日便自缢而死,陪着他去了,母亲死后她回家也少,与李家也甚少来往。 “婉琴姐姐,是你?”想起早逝的家人,她的眼里仍然还有泪意,看着眼前的女孩,就像看见当年的李婉琴。 李婉梦对苏扶楹的问题似乎很惊讶,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名叫李婉梦,李婉琴自然是我的姐姐,嫡亲的姐姐。” 苏扶楹瞬间明白了,宛如被打了一闷棍般向后仰了下,心里大骂自己是猪,刚才吵架吵糊涂了,竟然忘了这茬子事儿。 礼部尚书与妻子是从苦难中一起熬过来的,即便是现在已经做到尚书,依旧没有妾室,膝下也只有两个女儿,在大昭,正室没有儿子却不纳妾的很是少见。 只是,苏扶楹上下打量了李婉梦,这姐妹二人相差也太大了,李婉琴是那种风风火火,敢爱敢恨的潇洒性子,不像她妹妹这样,端方守礼。 似是知道苏扶楹在想什么,李婉梦也不端着了,直接坐在她身边,拿起刚才的果子,一边吃一边说:“爹娘很是自责,太宠爱姐姐,养成了太过于敢爱敢恨的性子,出了那件事以后便对我严加管教,不让她们伤心,我就做副样子罢了。”说着又低下头,带着一丝哭腔道:“可是他俩也不想想,他俩如此恩爱,姐姐又怎么会是负心的人?” 看着眼前的女子,苏扶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是为她的哥哥死的,只能轻拍着她的背。 良久,李婉梦抬起头,还是那副端正的样子,坐在椅子上,看着苏扶楹道:“我娘说,咱们也算是亲家,若是有事,不用瞒着,也可以去找我们,若是姐姐还在的话,想必也会护着你的,如今她不在了,我们也不能违背了她的心意不是。” 说完便起身,背对着苏扶楹,轻声说道:“那等男子,比不上你哥哥分毫,若是我姐姐,早就带着人闯去侯府,替你出气了,你可真丢人啊!” 说完便回去了李家那边。 嗯,若是李婉琴还在,肯定不会饶过秦尧和柳萋萋,她也不明白,明明婉琴姐姐是礼部尚书之女,出身文官之家,怎么比她还要像一个武将家的小姐。 所以她和哥哥才合得来,但是他们都不在了啊,母亲,哥哥,婉琴姐姐,都不在了! 正在出神想着事儿呢,忽听一声响亮的惊叹声,越过整个大堂传过来,大家纷纷回头! “啊!”身旁的一个小姑娘忽然轻呼道,慌乱着拉着,最后拉住了苏扶楹,指向门口那里,“宁…宁王世子来了。” 明兰有些惊讶,这个小姐怕不是拉错人了,见她没有注意自顾着看向门口那边,便偷偷将袖子抽了回来。 然后才看去,只见赵景宁正在给长公主见礼,长公主十分亲热的拉着他左看右看,上下打量,满脸堆笑着和襄阳侯夫人说了几句话。 苏扶楹觉得几乎可以给她们配音了,必然是在夸赵景宁多么俊秀出挑。 在赵景宁他爹还没出事的时候,他也是这个京城鼎鼎有名的少年郎,长公主又是她的亲姑姑,见他这些年受了苦,自然更偏疼几分,如今回京了,总想着能给他配一门好亲事。 苏扶楹抬眼看去,不知长公主说了什么,只见顾知韵娇羞的挨着她不住巧笑,一双大眼睛却毫不闪避的看着赵景宁,流露出思慕之色。 可赵景宁却一副恹恹的,有一句没一句的答话,脸色苍白,神情忧郁,顶棚装点的花朵隔着日光洒下斑驳,一朵朵淡暗的阴影落在他秀美如玉的面庞上,绚丽精致如同少女的花钿。 她微微出神,一点不像他在院子里碰到的宁王世子! 苏扶楹随意瞥了过去,只见那边厢的他正微微抬眼,虚无的目光不知在看什么,隔着喧嚣人群,忽然对上了她的眼,苏扶楹立刻躲开目光,不动神色的转头盯着戏台。 赵景宁忽的笑了,一抹笑从嘴角蔓延开来,不知又迷死多少少女,可他却像是不自知,呆呆的望着一边,顾知韵正和他说着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见,苍白的面孔倏地绯红,忽然站起身来,重重的长公主和襄阳侯夫人行了个礼,推说身体不适,然后转身离去。 顾知韵也有些尴尬,长公主倒还镇定,一边和顾老夫人说笑,一边赶忙吩咐人跟上去:“刚从封地回来,这傻小子定是累了,还不适应,快,上去跟着,叫他好好歇息!”这句话声音格外响亮,似乎有意解释给在场所有偷偷窥视的女客们听。 赵景宁还没走几步,便是呼啦啦一大群人围拢上去,嘘寒问暖的,长公主还特意把自己身边通医术的嬷嬷派了过去,让叫瞧瞧是不是妥当。 苏扶楹低头而坐,手心一片冰凉。 第17章 宝珠啊,是我对不起你 那日从襄阳侯府回家后,苏扶楹当夜睡得并不安稳,她将赵景宁的事儿原原本本想了一遍,觉得还是早日去还了那玉牌,这辈子她可不想再和情爱扯上关系。 秦尧从襄阳侯府离开之后,依旧没回府,估计是和柳萋萋在那个私宅吧,秦家众人没有来找麻烦,就连秦梦都安静了许多。 苏扶楹打算着回一趟娘家,柳萋萋的事情,是好解决了。 碧玉收了柳萋萋的钱后,早早就回了永昌侯府等着,却不想小姐回来后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样。 她就静静躺在内室的榻子上,看着床的方向发呆,什么都没说,只长长的叹气,主仆俩俩睁着眼睛躺着睡了,夜深人静,苏扶楹半睡半醒之间,忽听身边似乎是有母亲的声音,轻轻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哪条路是死胡同,便不会再走这条路了。” 困倦疲惫一下子涌上来,她觉得眼角湿湿的,把头塞进枕头里,让那些面料吸走所有的软弱和犹豫,她对自己说,等这一觉醒过来,她要依旧好好生活,开开心心的。 ...... 第二日一大早,苏扶楹就让碧玉去让人套好了马车,准备吃完早饭就回苏家一趟。 娘亲去后,她就很少回去了。 苏扶楹到苏家的时候,正听见苏威大发雷霆,进出的丫鬟小厮都轻手轻脚,不敢有半点喧闹嬉笑。 见大小姐回来,门房连忙迎上气,另一个则赶紧进去禀报。 “怎么回事,爹爹怎会发这么大火,我在门外都听见了。”苏扶楹一边从马车上下来,一边问着。 门房哪里敢说主子的话,只敢低头不语。 一进门,便看见苏威正在院子里甩着鞭子,周边丫鬟小厮都是瑟瑟发抖,不敢上前,一边甩着鞭子,一边骂道:“秦尧那个怂包,竟然敢如此对待我家楹儿!老子非抽死他不可!” 越想越气,收回鞭子便要出门。 林氏正在旁边看着,因是背对着苏扶楹,所以并未瞧见她。 听见苏威的话,苏扶楹的眼泪顿时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直往下落。 她一度以为,娘亲和哥哥死了,爹爹扶正了林氏,便是不再爱她了,所以她很少回苏家,在秦家受了委屈也不说。 原来....并不是这样! “爹!”带着哭腔,一声爹出口,眼泪便像决了堤一样,止都止不住,除了那声爹,其他的字她现在一个也说不出来。 听见女儿的声音,苏威猛然回头,就看见苏扶楹跪在地上,满脸都是眼泪。 看着女儿看看,他的心都要碎了。 苏威赶紧上前,把苏扶楹拉起来,一个五大三粗,上过无数次战场的男人,现在也哭了,一边哭还一边说,”女儿,是爹对不住你,你嫁给秦尧那个畜生之后,我就没去看过你,若是我们家有人去过,你也不会受委屈,你来信说在秦家很好,我就信了,我怎么那么笨!“ 又蹲在地上哭,”宝珠啊,是我对不起你,我眼睁睁的看着老大没了,现在唯一的女儿在我身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我竟然不知道!你别生气,你也别先走,等等我,等我日后下来了,你再找我算账。” “今天,我先去找秦尧那个龟孙子算帐,她负了咱们女儿,辜负了你的信任!我劈了她再来见你!“说着,便要起身去拿大刀。 苏扶楹见状哪里敢让他去,秦尧死了无伤大雅,赔了自己爹就不好了,赶紧上前拉住苏威的袖子,说道:”爹爹,你放心,这件事女儿自有打算。不过还要爹爹帮我。” “你说,要爹做什么?”苏威见女儿有所请求,哪里还有不同意,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要让人去做梯子。 苏扶楹笑了笑,拉着她爹进了正厅,又到了一杯茶给他,让他先消消气。 于是便说起了秦尧用她的钱在外面租了私宅以及秦家偷用她的嫁妆,并且秦尧还要用她的嫁妆迎娶平妻的事情。 “什么!你说那小子干了什么?“ 苏威刚下去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一掌拍在黄梨花桌子上,恨不能现在就去劈了秦尧。 林氏想起了襄阳侯府的时候,也十分生气,怒道:”永昌侯府欺人太甚!“ 只有苏扶楹,在她爹的手掌和那张黄花梨桌子间反复打量,手好像越来越红了。 第18章 和离?不和离? 见苏威真的要拿起刀,去劈了秦尧。苏扶楹赶忙把他拦下来,又把他按回椅子上。 轻声开口道:“爹,我已经想好怎么应对这件事了,就是明天要辛苦你了。” “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说要爹怎么做?”听见苏扶楹说自己已经有办法了,苏威这才放心下来。 苏扶楹也不墨迹,直接说道:“明日辛苦爹去早朝,就说永昌侯府私吞我的嫁妆,还用我的嫁妆养外室,如今就连娶平妻的钱他们都要我从嫁妆出。” 苏威一脸不解,疑惑道:“即使是这样,皇上顶多是训斥秦家几句,并不能改变柳萋萋嫁给秦家的决定。” 确实,柳萋萋嫁给秦尧,是皇帝许诺的,没有那么容易改变的。 苏扶楹却眉眼一弯,轻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沓纸,放在苏威的桌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在帮我,父亲你看,这是什么?” 拿起桌子上的那沓纸,每张纸都写的是右相之子柳文才当街行凶的事情。 “这..... 苏威看见这些纸,沉吟了一声。 柳萋萋是右相柳如海的女儿,如果能打击到右相,说不定真的可以避免这件事。 苏威放下这些纸,上下打量了苏扶楹,充满探究的开口问道:“扶楹,你是怎么想的,是要和离吗?如果打算和离,那为父即便拼了这条老命,也会让你实现的。” 李氏轻轻道:“扶楹虽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瞧她受苦,我也似刀割般,可……可……,只怕,只怕耽误了岚儿,她也大了,人家要是因这个,不要她怎办?“ 苏扶楹忽然觉得身后一阵风动,苏扶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不怕,让姐姐和离!我便是一辈子不嫁,也不能叫姐姐在秦家受罪!” 三人被忽然钻出来的品兰吓了一跳,然后林氏气急败坏的骂起扶岚来,扶岚顶嘴,林氏气急败坏打了苏扶了一巴掌。 但她铁骨铮铮,一声未哭,扑通一声跪下了,然后大声表白:“人的命,天注定,若女儿有福分,便是姐姐和离了也无妨,若是叫姐姐过着苦日子,我便是当神仙也无趣!”然后连连磕头恳求林氏。 苏扶楹惊慌之余也没怎么听清,最后似乎是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 直到苏扶楹定下神来,林氏已带着苏扶岚离开,似乎下定决心要和秦家干一架了。 听见苏威的话,苏扶楹内心升起一抹暖意,真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何会觉得苏家不在意自己了。 “扶楹,你莫要觉得你娘亲去了之后,爹爹就不喜欢你了,也不要觉得我将林氏扶正是不爱你娘了,这里面有许多的难言之隐,或许等以后你就懂了,只是我想告诉你,我这辈子只爱你娘亲。”苏威见苏扶楹一直不说话,以为是她还在责怪他们,那么多年没有去看她。 苏扶楹抬起头,缓步走到苏威面前跪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女儿多年来误会爹爹,是女儿错了,只是如今,我并不想和离回苏家,一是大昭和离的女子名声极差,还会影响到娘家,扶岚妹妹还没有嫁人,女儿要为家族考虑,二是和离按照大昭律法,和离之后我的嫁妆必须归秦家所有,女儿不愿,三是秦家如此欺骗娘亲,诓骗我嫁过去,女儿势必要让秦家付出代价!” 看着苏扶楹跪下,苏威本就心疼,又听见女儿这样说,更是觉得自己这个父亲不称职,,连忙将她扶起来。 坐在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扶楹,你可想好了,若是不和离就要一直在秦家这个虎狼窝待下去,而且爹上朝堂说了嫁妆的事,你以后在苏家就更难了。“ 苏扶楹点点头,刚用帕子擦过眼泪,现在又流出来。 ”既然不和离,我明日说了秦家的这些事情之后,还要说什么?“苏威不明白,既然不和离,那说这些干嘛? 苏扶楹用帕子擦完眼泪,坐在下方的椅子上,轻声说:“爹爹在朝堂上还是要说和离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爹爹要说,和离的原因,除了秦家私吞我的嫁妆外,还要说秦尧曾告诉我,说陛下已经下旨,要迎娶柳萋萋为平妻,但柳家门风实在太差,我即便是和离也不愿意与这样的人共事一夫,既然柳小姐和永昌侯爷情深意笃,我就腾位置给他们。” 苏扶楹又拿出一份房契,说道:“这是柳萋萋和秦尧在外面租的房子,用的还是我的嫁妆,自古以来,就没有外室进府做平妻的先例,就说我实在无法承受这个屈辱,自请和离。” 苏威点了点头,怒道:”右相家的女儿真是好本事。“ 苏扶楹笑笑不说话,思索了一番继续道:“爹,你接着就说,我要和离,但是我的嫁妆必须全部带回苏家!柳萋萋从一个外室做了平妻,本就是有皇帝的功劳,他这般打脸我苏家,提个要求很公平。” “那如果皇帝同意了呢?”苏威又迷糊了,这样皇帝同意了,她不就和离了。 苏扶楹冷笑一声,“你放心吧,秦家不会同意的,下朝之后,秦尧肯定会来找我,这次,我要柳萋萋做连妾都不如的通房。”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明天的细节,不知不觉,已经到午时,苏扶楹在苏家吃了午饭,又回去看了一眼自己的院子。 走的时候苏威将伯府的护卫又送了一批给苏扶楹。 还碎碎念说:“这苏九也不管事!” 苏扶楹一惊,他本以为苏九是她大哥留给她的,现在听这话,难道是她爹留给她的。 “爹!“苏扶楹叫了一声,看着苏威。 苏威回头,看着女儿,问道:”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说完就要转身。 苏威叫住了她,以为她是担心明天的事情,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明天爹一定完成任务,只是,你以后要多回家看看。“ 苏扶楹点头,转身离去 来的时候只有一辆马车,回家的时候多出了几十个人! 第19章 只要苏扶楹和秦尧和离 第二日一早,林氏就服侍苏威穿戴好朝服。 因为林氏昨天将苏扶岚拉走,所以并不知道苏扶楹他们最后的打算。 临出门的时候,还在担忧着苏威今日是不是会求陛下,让秦尧和苏扶楹和离,忍不住开口问道:“老爷,扶楹必须要和离吗?” 苏威打量了林氏一眼,终是叹了口气,道:“扶楹虽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但好歹也叫过你几年的姨娘,如今她遇到这样糟心的事,我是她爹,不帮着她,难道还要让外人帮她吗?你也好好想想吧!” 一甩衣袖,苏威就大步离开了正院。 林氏听夫君这样说,自然不敢在追问,只能让苏威坐上门口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朝着皇宫驶去。 进了宫门,就必须下来走了,一路上苏威遇到了很多相熟之人。 因为苏威早年出征,伤了身子,皇帝特许他不用每日早朝,是以那些老朋友见到他也是十分惊讶。 几人趁着这段路程一边走,一边聊天,回忆往昔,相约着有时间一起喝酒,恰逢此时右相林如海从他们身边路过。 “林大人。”苏威开口叫住了柳如海。 柳如海停下脚步,转头看见是许久没有上朝的苏威,拱手道:“勇毅伯今日怎么上朝了?” 苏威冷笑一声道:“那得感谢林大人的一双好儿女呀。” 听见此话,旁边官员便是一脸吃瓜的表情,柳家女儿即将嫁入秦家为平妻,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这平妻算起来也是妾,不知道柳家到底怎么想的,让自己女儿去一个破败侯府为妾! 柳如海刚想反驳几句,苏威便迈着步子走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朝堂上,皇帝依照往日,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开口道:“众位爱卿可有其他的事起奏,如果没有就退朝了。” 底下无一人回应。 就在太监总管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准备喊退朝的时候,苏威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在地上:“陛下,臣有本奏!” “勇毅伯倒是许久未见了,你有何事要奏?” 听见声音,皇帝抬头一看,见是平时一般不上朝的勇毅伯苏威,十分好奇是什么事能让他来说。 苏威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颤声道:“臣福薄,为国征战多年,最后落个重伤,成了废人,与发妻只有一子一女,大儿子战死沙场,为国捐躯,那是他的荣耀,可怜我发妻因为这件事早早离开人世。如今与林氏还有一个儿子,也继承了我的衣钵,继续保家卫国。” 听着苏威的话,朝堂百官不禁动容,就连皇帝也开口道:“苏卿辛苦了,你先起来说。” 苏威站了起来,继续开口道:“如今我女儿苏扶楹嫁入永昌侯府,却不想永昌侯府竟然是一个虎狼窝,他们诓骗了我发妻的信任,哄骗她将女儿嫁去,却只为贪图她的嫁妆。” “勇毅伯,圣上面前,慎言!” 苏威定定的看向那声音的来处:“原来是永昌侯爷,如今倒是连岳父都不叫一声了,怎么,难道老夫哪里说错了吗?你如今可以站在这里,不是我女儿用钱给你捐官的吗?“ 秦尧自从做了苏扶楹捐的官后,每日也是上朝的,只是站在最后面几排,如今他一说话,百官纷纷回头看向他。 秦尧一时间满脸通红,便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京城大多勋贵子弟都还捐官,但不会拿到明面上说,更不会用家中主母的嫁妆。 见他没说话,苏威继续道:“秦家私吞我女儿嫁妆,这件事长公主也是知情的,是抵赖不得的。” 听见长公主也知道这件事,大家觉得也是八九不离十,还有官员在想:听说长公主上次和苏家女儿一起去了襄阳侯府的船日宴,到时候可以去问问自家夫人,看是不是真的。 “其实这还不是最不要脸的,最不要脸的是秦尧居然拿我女儿的钱去外面包养外室,而且这个外室不是别人,正室柳相家的女儿,柳萋萋。”说道气愤处,他恨不能上去踹那几人两脚,奈何秦尧离的太远,柳如海那边又离皇上太近,他怕伤到了皇帝。 柳如海听见他说自己女儿是外室,也不再沉默,开口道:“勇毅伯可有证据,女子名声有多重要,你应该清楚。” “呸!”早就受够了这类衣冠禽兽,苏威直接朝他吐了一口唾沫,“这就是柳大人你要的证据。”说着从怀里拿出房契和供词。 ”秦尧你个王八犊子,你说你包养外室就算了,还用我女儿的钱,现在那一家子都被扣在我府里,只要提问,再看下房屋登记册子自然清楚。” 在大昭,不管是自家的房子,还是出租,承租,买卖,都需要登记在册,一查便知道这房子是谁的,谁租的。 说完苏威又跪了下去:”陛下明鉴,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外室可以登堂入室成为平妻的,况且柳家家风识实在成问题,他那儿子柳文才当街纵马行凶,目无王法,女儿不知廉耻,甘愿为一外室,我女儿虽不算什么巾帼英雄,但好歹是她娘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实在不愿与这等人家女子共事一夫。“ ”苏威,你欺人太甚!“柳如海见他在朝堂上这样说柳家,顿时无法压抑心中怒气。 苏威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似是很受用,缓慢开口道:”哦?难道老夫哪里说错了,你儿子没欺负人,你女儿没做人外室?“ ”你.....“柳如海气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启禀陛下,柳家少爷柳文才当街行凶一事,微臣也在现场。“ 是宁王世子,大家都饶有情趣的看着他,这位世子,平时上朝可是一言不发,怎么今日来给苏威作证了。 皇帝在上面抬手,示意已经知晓,又看向苏威,开口问:”苏卿现在想如何?“ 苏威恭敬道:“微臣知道柳氏女嫁入秦家为平妻,早已无可更改,只想着让自家女儿和秦家和离,但嫁妆需要全部还回来。” 第20章 老父亲的 演技!目的达成 苏扶楹想和离不可能,她只能被休,嫁入秦家多年无子还依然做我秦家主母,已然是厚待她了,如今想要带着嫁妆和离,绝不可能。“秦尧双眼猩红,盯着苏威。 且不说苏威还算他的岳父,就是此时此刻,他依旧在朝堂上,皇帝还坐在上面,他这般说话,属实是太过于无礼了。 因为,皇帝也是龙颜大怒,重重拍了面前的书案,说道:”秦侍郎,你有些疯魔了,还是先退下吧。” 说完便有太监上前,请秦尧离开,皇帝叫的是秦侍郎,而非侯爷,朝堂之上谁没有几百个心眼子,谁不知这是皇帝生气了。 就连久战沙场的勇毅伯都知道,一开口先卖惨,再说自己功劳,再说儿子的功劳,最后才说了女儿,提了要求,皇帝现在正哀痛着呢,秦尧上来就说要休世代功臣之家的女儿,那可不得惹怒了皇帝。 秦尧也自知惹怒了圣上,连忙跪下磕头请罪,但皇帝不是很买账,造成如今局面的,他也是其中一人,现在秦尧还这样不识时务,能不气吗,直接让太监总管带着御林军压出去了。 出了殿门他还是懵的,不知为什么为发展成这样,他和柳萋萋对太后乃是有恩呀。 朝堂上。 皇帝看着苏威,说道:“苏卿,朕也身为人父,自然也懂你的心情,只是柳家女儿和永昌侯毕竟是救治太后有功,朕也说要下旨赐婚,只是近来朝中事务繁忙,已然是忘记了,可终究君无戏言呀。” 你和我可不一样,你能随便牺牲自己的儿子女儿~ 苏威忍不住腹诽,但面上依旧恭敬,道:“说起这件事,微臣依旧有话讲,当日救治太后的那朵雪莲,乃是扶楹外祖送给她的嫁妆,未经过她的同意便被秦尧擅自拿走,并以此作为他娶平妻的筹码,陛下,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 “啊?还有这等事!” 听见苏威这样说,皇帝也很吃惊,在心里大骂秦尧这个狗贼,居然偷自己老婆的嫁妆给自己娶小老婆,还把他拖下水! 其他官员看向柳如海的眼神也充满了鄙视,那里面满满都是看不起的意思,还有一些和苏威交好的武将已经把鞋子脱下来了,拿在手上准备随时出击,苏扶楹也是他们抱过,宠过的! 秦尧此时应该很庆幸自己走的早,不然他今天不一定回得去。 “唔,苏卿,这件事涉及太后,朕要先问过她的意思,才能给你一个答复,你看可以吗?” 作为一个皇帝,已经开始询问臣子的意见,说明已经做出了很大让步,他还能要求什么呢? 况且苏扶楹和他商量的结果也和这个差不多,她说还有后手,说明这件事还是很有把握的。 “一切由陛下定夺,臣没有其他意见。” 皇帝点点头,很开心苏威的识时务,不像那个秦尧,真是想想都是一肚子气。 给太监总管甩了一个眼神,立马吓得他赶紧喊了下朝,今天皇上心情可不太好。 ..... 下朝后,太监总管王富正陪着皇帝从勤政殿出来,本想问皇帝等下要去哪里,但是看着他的脸色又不敢开口,索性就一直陪着走路不说话。 “王富,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少?”皇帝脚步一顿,停下来看着身后的太监总管。 他立马弯腰,眉眼一笑,说道:“哎哟,奴才这不是看皇上有事在想着,就不愿意扰了您的清净。”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挺会为你偷懒找个理由,今天的事你说说,有什么看法。” “陛下您可别为难奴才了,奴才哪会有什么看法,奴才只觉得勇毅伯爱女情真倒是真的,奴才都流了好几次泪。” 看王富这样,皇帝也只笑着说他是个老油条,嘴里没有半句真话。 说着又命人准备轿辇,去太后的寿康宫。 “呼~”跟在后面,王富长舒一口气,总算糊过去了。 ....... 刚到寿康宫,皇帝就看见长公主带着侍女走出去。 便好奇的指着那边道:“王富,这是长公主吗?” 顺着皇帝手指的方向,王富看了一眼,道:“奴才看了一眼,但是眼神没有陛下好,只觉得似乎是长公主殿下。” 这倒是十分奇怪了,不是逢年过节的,长公主这么进宫来见太后了。 这二人的关系可不咋好。 带着一头疑问,皇帝进了寿康宫。 一进去,就听见太后在训斥宫人,话里话外似乎还在带着长公主,黄帝连忙屏退左右。 “母后,这是在宫里,慎言。” 一见是自己儿子,太后便上前拉住儿子的手,赶紧和他诉苦,你知道昭和刚才来干嘛了吗? 长公主封号是昭和长公主。 “母后,无论姑姑来干嘛,您也不应该骂她呀?隔墙有耳,这穿出去,不得让人笑话。” “谁敢?儿啊,你如今也是皇帝了,怎么面对昭和还是这么怕呢!你知道外面怎么说吗?说她的地位比我还高!” 太后本就不是正统皇后,当年只是一个洗脚婢,是皇帝醉酒才承宠,即便生下了如今的皇帝也是不受宠,在宫里受尽凌辱,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当年长公主力保皇帝上位,他也坐不上皇位,太后自然也不能像如今这样,只是人发达了以后总是想掩盖自己的黑历史,对那些看见自己受屈辱的人自然是怨恨的。 皇帝满脸无奈的看着自己的老母亲,他懂母后年轻时的苦,可即便是这样,在这宫里也不能随意妄为,扶着太后坐下,开口问道:”母后,长公主来看您说了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不过就是说她的儿媳如今有孕了,太医说是双生子,等日后生了还要请我去她府里,还说什么多亏了苏家姑娘送的红珊瑚,保住了她儿媳的胎,谁知道她是来炫耀的!” 说着又看向儿子,路口婆心道:“儿子呀,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宫里也有人,怎么还没有个儿子啊,若是他们不行,哀家这就传旨,再来一次选秀?” 吓得皇帝都没问苏扶楹的事,就跑了。 当夜就下了一封圣旨,说苏秦二家乃是家事,皇家不好插手,两家自行协商,但苏扶楹的嫁妆,从此由苏扶楹自己掌管,同时雪莲乃是苏扶楹的嫁妆,因此救治太后也有苏扶楹的一份功劳,因此秦家若不能取得苏扶楹的同意,并不能娶平妻。最关键的是最后一条,以后,无论苏扶楹无论是被休还是和离,都可将自己的嫁妆带走。 第21章 柳家的一些秘密! 圣旨传到永昌侯府的当夜,整个侯府便炸了锅。 秦尧拿着剑,叫嚣着要去倚梅轩杀了苏扶楹,还没有进院门,就被苏威送给苏扶楹的护院打倒在地。 等侯府众人赶来的时候,秦尧已经像狗吃屎一般的躺在地上了。 秦老夫人看自己儿子这般凄惨,就坐在院门口撒起泼来,痛斥苏扶楹不孝。 众人纷纷瞠目结舌,没想到堂堂永昌侯府的老夫人,居然还能如此下作。 这场闹剧以碧玉泼来的一盆水终止,顺便还带了一句话:“老夫人,如今我家小姐回娘家了,你在这里再怎么演戏她也是看不见的,不如直接去那戏园子里,没准我家小姐看你们侯府贫穷,也能从手缝里面漏出一两个子儿,够你们侯府用个一年半载了。” 说完转身就进了院子,还让人关了院门,说不是什么猫狗都能放进来的。 反正圣旨已下,她们小姐虽然还是秦家妇,但不用受秦家制衡,而且现在嫁妆都由苏扶楹掌管,保不准以后秦家还得回过头来求着她们呢! 柳家自然也知道圣旨的事情,但柳如海现在可没有心情管这个。 柳文才现在正跪在他面前,膝盖下还垫着碎瓷片,血都渗出来,流到了地上,但他一句求饶都没有,只是瑟瑟发抖的看着眼前拿着鞭子的男人。 外人可能不知道,只要柳家人有谁犯错了,柳如海都会让人跪在祠堂里,用鞭子抽你,怎么求饶都没有用。 柳文才已经接受了,从小到大,因为他是庶子,不受宠爱,所以他被罚的最多,以前还会哭着求柳如海不要打他,但他渐渐发现,求他没有用,不知不会停,反而会打的更重,不如不说话,打完了柳如海自然会停下。 这次也是一样。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一声质问,让柳文才愣了愣,虽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还是会有一些害怕。 柳文才声音略带一丝颤抖说道:“儿子知错,不该.....不该仗着自己是柳家人便在街上纵马行凶!“ ”错!“ 一声鞭响落下,柳文才的后背出现一道血痕。 ”你错在没有考虑到后果,更错在没有想好如果被人举报,你应该如何应对!“ 又是一鞭子! ”你如果想好应对之策,为父今日在朝堂上就不会那么丢人! 想到今日白天在朝堂上,以及下朝后被几位武将拦下,就差被暴揍一顿,好话说尽了才放他离开,他堂堂右相,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如今大昭形势还不是很稳定,皇帝还要靠着那几位武将,这份屈辱,他只有自己吞下。 柳如海更加气愤,又重重的甩了三鞭子。 柳文才已经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后背满是血痕,衣服也被鞭子抽的破碎不堪。 他苦笑了一声,原来,父亲这样生气竟然是为了自己面子,呵! 听见柳文才的苦笑,他以为是在嘲笑他,便又想抽一鞭子。 “老爷,不要,求求你,饶过文才吧,再打下去,他会死的呀!” 门外的王氏急忙冲进来,跪在柳如海的脚下,拉住他的手,声泪俱下的求着柳如海。 柳如海看了王氏一眼,回头看着门口,怒道:“你们怎么办事的,谁让夫人进来的,还不赶紧把夫人带下去,” 说完便有几个丫鬟婆子上前,将王氏架了出去,还贴心的拉上了祠堂的大门。 不一会儿,祠堂内便响起了一声声鞭子的声音,但是没有一声求饶或者喊痛。 大概抽了二十鞭,柳如海终于从祠堂内走出来,王氏在外面已经哭成泪人,远远朝里面望去,柳文才已经瘫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柳如海看这不断在哭的王氏,瞪了一眼,说道:“都是你宠出来的,还有脸哭!” “今夜就让这逆子,在祠堂好好反省,谁都不允许进去!” “等下让柳萋萋来我书房!” 说完他就甩着袖子,离开了祠堂,只剩下王氏在那里不断的哭,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在这个家,从来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王氏本是柳如海的妾室,那时候,他还没有做右相,只是一个五品官,她是柳如海当时的上司送给他的,他自然不喜欢她;直到后面柳萋萋大病一场,醒来以后完全变了一个人,还有惊人的才能,这才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一开始柳萋萋看她受欺负,总劝着她不如离开这个男人,女人靠自己也能活下去,她觉得柳萋萋简直疯了,这个世界,女人没有男人根本活不下去,久而久之,柳萋萋也不劝了。 直到柳萋萋消失许久,回柳家以后,不知怎么,就让柳如海特别信任她,王氏有时候都觉得,柳如海有时候都要听柳萋萋的。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做了主母,可是那又怎样,以前柳府门听主母的,现在柳府听柳萋萋的,总之都不是她! .... 下人听命去传了柳萋萋,让她去柳如海的书房。 进去之后,柳如海就让众人退下。 而后,他开口问道:“现在的情况,你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秦家,我是一定要嫁进去的,而且,苏扶楹还不能和秦尧和离!” 柳如海一拍桌子,怒道:“如今的情况,你难道要嫁给秦尧做妾?你觉得柳家还不够丢脸吗?” 看见柳如海气急败坏的样子,柳萋萋忍不住冷笑一声,看着手上刚做的指甲:“父亲想说什么?你不要忘记了,那位大人物需要的东西就在永昌侯府,如果我不去,怎么拿到?父亲别忘了,你如今的位子,全靠那位大人!” 苏家这边,收到圣旨的时候,简直不要太开心,现在正坐在一桌子庆祝呢! 第22章 街上会面 苏威高兴的连喝了好几杯酒,一旁的林氏一直担心他身体,朝着苏扶楹投去求助的眼神,想让她帮着劝一劝。 苏扶楹也举起一杯酒,对着苏威说:“爹,女儿敬您一杯,但是喝完这杯之后,你就不能喝了,您身体还没好,要少喝。” 说着她就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看着女儿如今的样子,苏威眼中不禁浮现起苏扶楹小时候的模样。 小小糯糯的,十分可爱,总是奶声奶气的叫着爹爹。 ”爹爹,我以后也要找一个和您一样的夫君。“ 那些幼稚的话犹在耳边,可当时那个黏人的小丫头早已经长大了。 苏威当时并不喜欢秦尧,他觉得秦尧根本配不上自己女儿,奈何妻子一直执意如此,自己已经对不起她了,不愿意再违背她的意愿,没想到竟然是将女儿送到火坑去了。 见桌上气氛有些沉闷,苏扶岚扫了桌上一眼,最后盯上了苏扶楹,开口问道:”二姐,你怎么知道皇帝不会同意爹爹的要求,让你们和离?“ 这个也正是大家都疑惑的地方,如果皇帝仪式生气,直接同意了,那苏扶楹不就达不到目的了吗? 林氏和苏威也转头看向苏扶楹。 苏扶楹莞尔一笑,“柳萋萋给秦尧做平妻这件事,虽然是皇帝定的,但是终究是太后的意思,而太后,因为早年的事情,现在最痛恨有人不经过她的同意随意改变她的决定,所以皇帝当时肯定不会立马同意这件事,而要去和太后商量。“ 她的眼里闪烁着光,今天可真是开心。 苏家三人一脸顿悟,但林氏很快又疑惑,”可是扶楹,你怎么知道皇上去了太后那里,就会收回赐婚圣旨,君无戏言,他这不是在打自己脸。“ ”林姨。“苏家三人听见苏扶楹叫林氏林姨,都双眼瞪的大大的,互相瞅着,这是林氏进苏家之后,苏扶楹第一次如此正式的称呼她,林氏激动的眼圈都红了,赶紧拿出帕子抹泪。 ”我虽然不能确保太后改变赐婚的想法,但是我知道,太后一向喜欢和长公主争个高低,所以我提前去求长公主,请她进宫去看望一下太后。“ 苏家众人不禁给苏扶楹竖起了大拇指,尤其是苏威夸赞道:”不愧是我女儿,简直太聪明了!“ 等到苏扶楹离开苏家的时候,已经是亥时。 街上早已没有了人,只依稀在街边还有几个铺子支着,卖一些面条,馄饨。 苏扶楹早在马车里摇摇晃晃,今日喝了几杯酒,脑袋倒是晕晕乎乎的,现如今坐在马车里晃着晃着,竟然要睡了,如果此时碧玉在身边倒还有个能说话解闷的。 只是今夜秦家那几个势必要去倚梅轩闹的,如果她和碧玉都不在,怕是震不住那些人,只能将她留在侯府,身边带了另一个丫头。 苏扶楹用手撑起头,一只手将马车门帘轻轻撩起一个角,虽是春日,晚上的风到底是有些凉爽的,顺着窗吹进来,酒也醒了几分。 想起今日苏威说的话,没想到还有宁王世子的助力,这倒是难办了,到底要不要回份礼呢?只是那日在襄阳侯府,赵景宁有些孟浪的行为确实吓到她了,他是男子,更是宁王世子,自然是不用怕的,只是苏扶楹只是一介女子。 ”前面可是永昌侯夫人。“ 一辆马车拦住了她,马车上的小厮开口问道。 因着实在太晚,又是在大街上,苏扶楹也不好随意露面见人,带着几分醉意,开口问道:”不知阁下是?“ 那头马车内传来一声嗤笑,”秦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呀,小王今日在朝堂上刚帮令尊说话,怎么到了夫人这,这么快忘记了?“ 是赵景宁,今日朝堂上还有一件事,皇帝宣布赵景宁继任宁王的位子,以后都留在京城,不必回到封地了。想必此时圣旨已经下了。 苏扶楹立马惊醒,如临大敌一般,赶忙坐直身子,整理了一下,开口道:”今日多谢宁王,只是现下夜已深,实在不便与王爷相见,改日定要请王爷过府一叙。“ 咳嗽了一声,示意车夫赶紧走,谁知半天没有动静,苏扶楹撩开车帘一看,赵景宁已经从他那辆石青帷饰银螭绣带的黑漆齐头驾马车上下来了,上了自家马车,今日想着回苏家,就没有带护院,带的马夫早就被赵景宁的人打晕了。 愣神的功夫,赵景宁已经钻了进来,他刚从外面进来,还带进来了一缕夜深的冷风还有一丝酒气,苏扶楹立马更清醒了,看着眼前的人,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扣住,一身宝蓝色的袍子,显得人是最端正守礼的,如今呢,却坐在她的马车里,做的都是不端正的事情。 苏扶楹看了看他,终是开口道:“还没恭喜世子,终于得尝所愿。” 赵景宁今日终于继任父亲的爵位,在永安楼吃了酒后,不想着应付那些人,便自顾自的走了,也不说去哪里,只让侍从驾着马车整个京城的游荡,哪知走着走着竟然遇见了要回永昌侯府的苏扶楹,鬼使神差之下居然直接让人打晕了她的马夫丫鬟,上了她的马车,如今看她这样,怕是吓到不轻吧。 “只一句道谢?”赵景宁沉着声,开口问道,苏扶楹饮了酒,脸上一片晕红,很是可爱。 苏扶楹摇了摇头,无奈道:“今日确实没有准备礼物,抱歉了王爷,明日我补了送去府上如何?” “不用。“赵景宁直接坐下,靠在马车内说道:”不知小王今日在朝堂上的行为有没有帮到秦夫人,夫人觉得我们有没有合作的希望?“ 虽是带了几分醉意,似乎在这样的坏境下更是撩人。 ”多谢王爷,只是我始终觉得,此乃内宅的事情,王爷也不便插手,况且,我也是不大相信男子了。“ 苏扶楹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低头恭敬,没有任何错处,也不亲近。 赵景宁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扶楹,我不是秦尧那等人,你知道的,我.....“ ”王爷,你今日终于实现多年夙愿,该是开心的,我如今也已经嫁为人妇,也是遵从父母之命,也是满意的,至于日子总是要向前看的。“ 第23章 哦!有大瓜! 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头秀发梳起了高高的髻,话语间谨慎小心,滴水不漏,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当家主母。 ”唉~“ 赵景宁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准备下车。 似是不服气,便背对着苏扶楹开口道:”即便是我如今要了你,以秦尧那怂货的胆子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我怕你不高兴。你只管去做你要做的,我做我想做的就好。” 赵景宁回到自己的马车里,还专门让人来送她回家,那个丫鬟和车夫就另外让人送回去。 宽敞的马车内尽有香炉小几,铺着薄薄的蓉覃毯,苏扶楹歪歪的靠在刚才赵景宁靠着的垫袱上,找了把扇轻轻摇着,散散酒气,马车一下一下微微晃动,刚才这一遭,她的酒意已经没了,小几上的紫铜熏炉里吐着淡淡的柳岚香,若有若无,笼在半密闭的空间里,这让她想起许多往事。 其实苏扶楹是认识赵景宁的,只不过是只认识少年的他罢了。 当年,赵景宁一家还没有遇到事,她大哥也还在,她自小便喜欢跟在大哥身后,尤其是懂事后知道自己爹爹纳了林氏,让娘伤心了,就不喜欢她爹了,更加黏着哥哥。 那日,她跟着哥哥去了演武场,本来她是女子,这演武场她是不能进的,可她爹爹那时已经是大将军了,管着演武场的人都是从小抱过她的叔叔伯伯们,她又是个孩子,就没当回事,放着她进去,还派了几个人跟着她。 她一进去,就看见有几个男孩子,和她哥哥差不多大,围着一个男孩,似乎是在争论着什么,还没细听,就看见几人已经动手,开始打起来了。 这么多人打一个,自小受爹爹和哥哥熏陶的苏扶楹哪里能忍,直接带着人就上去帮忙,见打不过直接拉着人就跑。 这演武场她来过很多次,自然熟悉,左拐右拐,就带着他躲起来了。 等到众人找到两个孩子的时候,他俩已经靠着一根大树睡着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宁王世子赵景宁。 他们被找到的时候,宁王还大笑着,拍了拍苏威的肩膀:“苏威啊,你这闺女我可太喜欢了,虽然这丫头年纪还小,但是毕竟是我家小子占便宜了,不如我们就做了亲家如何?” 她爹自然气的吹胡子瞪眼,抱起苏扶楹就走了,看这两父子再也没有一个好眼色。 其实她爹和赵景宁父王都是军中的好友,只是气愤这两父子,苏扶楹小小年纪就开始打主意。 宁王府覆灭的前一日,她还记得,老宁王来找她爹喝酒,她和赵景宁躲在屋里,靠在一起偷听他们俩说话,她问赵景宁:“你爹来说什么?” 赵景宁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我父王说我可能不能娶你了。” 第二日,便传来宁王一家谋反的消息,除了赵景宁,全都被杀了。 她也哭着跑出去,准备去救赵景宁,可是还没出苏府,就被抓回去了,她像小时候那样,抱着爹爹爹手说着以后都不讨厌他,也不讨厌林氏了,让爹爹去救赵景宁,可是爹爹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他也无能为力。 最后,赵景宁去了封地,她去找了大哥,她知道,大哥肯定会帮她的。 她骑着大哥送她的马,从苏府追出了京城,那是她学会骑马以后,第一次在马场外面骑,京城的街道全是人,又挤又堵,她只能狂甩鞭子,她怕迟了就赶不上了,人那么多,她就一路喊着“让开,让开。” 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她追上了赵景宁,她拦住了马车,以前出行奴仆成群的宁王世子,如今只有一辆青灰马车,带着三五个丫鬟仆人,她忍不住红了眼眶,然后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直接跳上了马车。 “呵!” 苏扶楹笑了一声,那时候的自己,多像今晚的赵景宁。 她跳上马车说了什么呢,她记得好像是:“我等你回来娶我!” 赵景宁好像是说:“别等了,我回不来了。” 赵景宁最后还是走了,她已经没有力气骑回去了,天快黑的时候,苏威终于找到她了,看见坐在地上的女儿,苏威吓得赶紧带着她回去。 苏扶楹却摇了摇苏威的手,轻声道:“爹,我没事,你说,赵景宁还会回来吗?” 听见这句话,饶是不流泪的苏威,也红了鼻子。 后来苏扶楹哥哥出事了,爹爹重伤,她娘哭的眼睛都要瞎了,哥哥棺椁回京以后,她娘亲就张罗着给她找婆家,最终挑中了永昌侯府秦家,她写了一封信给赵景宁,说她就要嫁给秦尧了。 赵景宁没有回。 苏扶楹静静望着空气中袅娜的淡烟,轻笑了一声,心道:自己又不是当年的少女了,怎么还能想起当初的傻事。 待回到永昌侯府,已经是亥时末了,进到倚梅轩,碧玉已经铺好了被褥,正站在院子门口垫脚望着呢。 见苏扶楹回来了,连忙跑上前,担心道:“小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遇到了什么事吗?” 直到苏扶楹一再强调没事,碧玉这才作罢,有时想一想,多一个操心的丫头,可真是要命啊。 更深夜漏,苏扶楹挨着枕头,头仍旧昏昏,全身泛红,面颊似火烧,那些往事好像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一夜,睡的又不是很安稳。 第二日,苏扶楹虽然想早早从床上爬起,但因着昨日的事,日上三竿了,才被碧玉捞起来,好在她免了那些姨娘请安的事情,不然,可要丢脸了。 碧玉一边服侍着苏扶楹梳洗,一边和她讲着昨天晚上,她是如何教训侯府众人的,说到激动的时候,直接打翻了她的洗脸水。 又忙让丫鬟进来收拾,然后穿了早膳进来。 苏扶楹笑弯了眼,打趣道:“你这小丫头,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昨天泼了他们水,今天就要泼我了?” 碧玉自知有错,哪里还敢说话,只低着头给苏扶楹布菜。 刚消停一会,二门上的婆子来报,说老夫人房里的江嬷嬷来了。 第24章 秦家众人 苏扶楹心里暗道:终于来了! 冲着门外的婆子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让她进来等着吧。” “小姐,你说江嬷嬷这时候过来干嘛?” 苏扶楹正在喝着小厨房刚送来的金丝燕窝粥,还冒着丝丝热气,听见碧玉的话,心里冷笑了一声,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为着那道圣旨。 现在想着来找她了,那就太晚咯~ “老奴给三夫人请安。“ 一道请安声打断了苏扶楹的思绪,放下手里的羹匙,低头便看见江嬷嬷,此时正跪在地上请安,苏扶楹却不说着让她起来的话,开始寒暄起来:“这不是江嬷嬷吗,许久未见,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老夫人这几日可好?” 那老婆子此时正跪在地上,见苏扶楹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便心里忍不住腹诽道,好不好你不知道吗? 但终究苏扶楹是这侯府正儿八经的主子,即便她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在有体面,也是一个下人,主子不说起来,她也只能跪着回话。 “回夫人的话,老夫人身体还行,只是许久未见夫人,有些想念您了,想要请你去福寿堂。” 苏扶楹却不再搭话,只是喝着她的粥,碧玉在一旁夹着菜。 看着老婆子如今跪在这里,碧玉心里可真是解气,想当初他们小姐刚嫁过来的时候,成天被秦老夫人叫过去站规矩,姑爷也不护着,任由这个老婆子欺负,一会说站的不标准,一会说坐的不得体,若不是小姐顾念夫人的身体,哪里忍得了,现在可算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苏扶楹今日起来的本就晚,洗漱穿衣又耗了一点时间,如今日头渐渐也大了,江嬷嬷就跪在那里,后背被晒的汗湿了一片,就在她快晕倒的时候,苏扶楹终于吃完起身了。 “哎哟,怎么嬷嬷还跪在那里呢?我这也是没看见!”说着又虚打了一下碧玉,怪道:“你这丫头也是,嬷嬷年纪大了不知道吗?若是在我们院里出了个好歹的,那不是我们说也说不清了吗?” 碧玉连忙认错,称是自己没注意到,后面自己去认罚。 江嬷嬷看着两主仆一唱一和的,知道今天自己是要吃亏了,只能讪讪笑道:“夫人说哪里的话呀,老奴皮糙肉厚的,哪里那么娇贵,碧玉姑娘也是侍奉您专心,没有注意到老奴。” “现在也不早了,老夫人还等着您呢,咱们赶紧去吧。” 苏扶楹点点头,让江嬷嬷在前面带路,她在后面撑着碧玉的手(主要是吃多了,不好走)还带着一个丫鬟,一起去了福寿堂。 走了大约一盏茶功夫,苏扶楹一行人终到了正院,刚走进二重院子,便闻到一股浓浓的汤药味,苏扶楹随着江嬷嬷后头跟入。 抬步进去,里头已坐满了人,正是一片嗡嗡说话声,两边列椅上是男女依齿序而坐,秦尧也在其中,就连在外读书的秦明也在一旁坐着呢。 上首则坐着秦老夫人,众人见苏扶楹带着两个丫鬟进来,全都停下了说话,回头打量着,苏扶楹只微微一笑道:“叫各位笑话了,一群妇道人家走的慢了,耽搁了这许久,真是对不住。 四夫人坐在右侧,今日穿的是玫瑰紫的遍地缠枝芙蓉花的锦缎褙子,本就是一张芙蓉瓜子脸,又梳着斜堕马髻,簪着一支金托底红宝石牡丹花样的珠钗,更显的娇俏可爱,站起来笑道:“嫂子说什么话,不过等上片刻,有什么对不住的!” 秦老夫人坐在上首咳了一声,四夫人便立马又坐下,江嬷嬷早就站到秦老夫人身边了。 碧玉吓得在后面扯了扯苏扶楹的衣摆,着急道:“小姐,我怎么瞅着今天不太对!” 苏扶楹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放心,便施施然走上去,给秦老夫人请安。 “母亲安好!给母亲请安了!” 还未等秦老夫人说话,门口管事朗声道:“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到。” 永昌侯府老太爷,也就是秦老夫人的夫君,排行老大,还有两个庶出的兄弟,因是庶出,在成家以后便分家了,所以平时并不常见。 见这场景,苏扶楹哪里还不知道,这场面大了呀! 幸好是这几位老太爷来了,众人又见了一番礼,然后坐下,不然今日秦老夫人可能都不会让苏扶楹坐下。 进过一盏茶,秦老太爷扫了一圈堂内众人,沉声道:“今日请众位到此,便是要议一议小儿与柳家姑娘之事,家事不利,请诸位莫要见笑。” 然后又朝着苏扶楹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老三媳妇,这件事你是如何看的。” 苏扶楹一看这架势,心中虽然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父亲,这件事儿媳早已说的清楚,柳萋萋想要入门做平妻,是不可能的,我苏家乃事圣上金口,亲封的忠勇之家,我父亲乃是勇毅伯,我哥哥为大昭而死,我弟弟至今守着大昭的国门,她柳萋萋是什么?一个婚前与我夫君便苟合在一起的浪荡女子!她柳家之子柳文才目无王法,我就是死,也不会与这样人家的女子共事一夫!“ 一番慷慨陈词,确实听着落泪,但总有无心之人。 ”苏扶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入我秦家三年有余,至今未有一子,实乃不孝,现在我与萋萋情投意合,萋萋已经有了身孕,正是秦家之喜,岂料你竟妒忌至此,不肯容人,你若不让她进门,今日我便将你休出门去!” 众人听柳萋萋已经怀有身孕,皆是大惊,秦老夫人连忙站起来,问道:“尧儿,果真吗?” 秦尧点了点头,看向苏扶楹的眼神越发不善。苏扶楹看秦尧的脸色,便缓缓道:“此乃家宅内事,本来我也不好说,但话既然说道这份上,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说着转身向秦尧,“侯爷,我来问你,我进门三年,为你纳了几个妾?” 秦尧气息一窒,哼了一声不说话,苏扶楹继续道:“我进门不足一月,便将你原来的通房抬了做姨娘,不到半年,便为侯爷你张罗了两个通房,一年后又从外头买了一个,第二年聘了一个良家的姨娘,另一个通房,第三年又是三四个,如今侯爷你屋内人零零总总已有十个了。” 听苏扶楹将自己的底细抖搂出来,秦尧脸皮涨红,秦家众人都纷纷侧目,三老太爷素来与秦老太爷不和,凉凉道:“怪道大侄子屡试不中,最后靠夫人买了个官,原来如此忙碌哟。” 秦尧羞愤难言,秦老夫人看儿子发窘,连忙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况且我儿是为子嗣大计,你这是何意?” 三老太爷冷哼一声道:“到底是为了子嗣,还是好色,天晓得!” 秦尧大怒,几乎要拍案而起。 第25章 大战一触即发!已经爆发! 秦家的二老太爷一看情况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道:“你们都少说几句,侄媳妇也先不要生气,这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何必争执呢?” 秦老夫人见有台阶下,赶紧道:“没错,不要扯这些有的没的,媳妇自己无能也不说了,既然现在外面有人怀了身子,她便好好接纳进来,待生下个一男半女,也是她的福气。” 苏扶楹语音森然:“今日便要说这个,我只问母亲一句,若是我坚持不肯让侯爷将柳萋萋娶为平妻,你们待如何?” 秦尧听此霍然站起,一脸高傲:“不贤之人,要来何用,休书一封,下堂去罢!” 这个正厅顿时鸦雀无声,有几个女子心中怜悯,转头去看苏扶楹,只见她眼神空洞,身子摇摇欲坠,全靠丫鬟撑住了。 秦尧看苏扶楹不说话,又傲慢一笑:“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若你肯贤惠些,好好照料秦家子嗣,再出一些彩礼钱将萋萋娶进门,与你平起平坐,永昌侯府也不会少你一口饭吃!你仔细思量下罢。”大马金刀的坐下,一副笃定了苏扶楹舍不得她这永昌侯夫人的模样。 苏扶楹看他这副样子,大声道:“不用思量了,你永昌侯府我们高攀不起,不过不能休妻,只能和离,一应陪嫁全部取回!” 永昌侯府众人大吃一惊,尤其是秦老夫人和秦尧,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刚硬,面面相觑,震惊过后,纷纷劝道‘莫要意气用事’,‘宁拆十座桥不毁一门亲’云云。 秦尧回过神来,大叫道:“什么和离?此等不贤不孝之人,休书一封都是便宜了的!”秦家老夫人忙接上:“嫁入我秦家门,那些陪嫁自然都姓了秦的,在大昭,这早就是定了好的,凭什么取回?” 苏扶楹看着这母子俩的德行,昂声道:“什么不贤不孝?你们黑了心肝的也说的出口?你要孝顺繁衍子嗣,我也没拦着,人道进门七年无处方为过,可我与秦尧成亲不到半年就给你纳小的了,这样你还说我i‘妒忌’?我进门三年,一个月中倒有二十多天是睡在母亲屋里的,端茶递水,伺候饮食,下灶上房,三更睡五更起,打骂没有半句还口的,这还不贤惠?” 说完似乎说觉得不解气,又道:“你们若是欺我娘家无人便是想错了!若是和离,我现在就请人去苏家请族老过来处理一应事宜,若是休书,那不可能!” 秦尧冷笑一声:“男人休妻,天经地义,你如何拦得住?” 苏扶楹也报以冷笑,从袖子中抽出一道圣旨来举起,道:“这道圣旨想必父亲母亲也是看见了,圣上说的,我的嫁妆,由我自行解决,你我两家的婚事,自行商议,我没有错,便不能休,反倒是你,用我的钱养外室,人伦败坏,若是我不同意,柳萋萋便不能进门!” 秦尧这次是真的变了脸色,强自镇定:“哼,读书人风流的多了,哪个名满天下的人没有几个红颜知己。” 苏扶楹笑道:“不过人家可都没往家里拉呀,更别说还让她登堂入室延育子嗣了。” 秦尧火冒三丈,秦家几个老太爷一看苏扶楹这架势,就知道她是有备而来,今日之事看来是不能轻轻揭过了,立刻转头劝秦尧:“既然如此,不如先将柳家女儿纳为妾,等生下孩子再说就是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妾室闹的家里鸡犬不宁的。” 秦尧闻言,忽然化身情圣,眼眶含泪:“这万万不可!萋萋,萋萋她自小受尽欺凌,我答应要娶她为平妻的,不可以失信呀!” 看不得她这副样子,苏扶楹冷声说道:“各位太爷想必也听过我爹在朝堂上说的话,我苏家是看不起这种没有妇德的女子的,若是在我不知道他们苟合的情况下,我倒是可以忍受纳柳萋萋进门为妾,只是如今,她要做妾,都不可能!” “你要如何!”秦尧闻言大怒,质问苏扶楹。 苏扶楹整了整衣袍,平静道:”柳萋萋如果进门,只能做个通房丫头,等她生产完了之后,再抬为妾室,还有就是.....“ 她以眼神示意碧玉,碧玉立马就懂了,朝着门外喊了一声,”上来吧。“ 有一个粗壮婆子拖着一个丫鬟进了福寿堂,那丫鬟已然是瑟瑟发抖,如今看见秦老夫人,就像是见了救世主一样,赶紧挣脱出去,跪在地上爬向秦老夫人,一边磕头,一边说着:”老夫人救我。“ 那丫鬟,正是那日来福寿堂通风报信的。 秦老夫人怒极,正准备开口质问苏扶楹。 ”我的倚梅轩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若是再让我发现有人往倚梅轩塞人,就不是这样简单了!你说对吗,母亲?“ 看着苏扶楹冷笑的模样,秦老夫人终是压住了心中的怒火,说道:”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苏扶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大厅中间,扫视了一圈坐着的秦家众人,不缓不慢说道:”秦家想休妻,不可能,只能和离,我的嫁妆进侯府的时候是多少,我走的时候就要是多少,有这圣旨在,哪怕少了一个铜板,我也会去大理寺状告侯府盗窃,若是要和离,你们先算算怎样填补那几万两的银子,如果不和离,柳萋萋便只能做通房,就看你们是要去大理寺成亲还是纳一个通房回来了?作为侯府当家主母,柳家那边,我一样去帮你们说~“ ”我记得,五弟好像还要科举吧,若是家里有人犯盗窃,这可不太好!“ ”想好了就来倚梅轩找我,记住,小心一点,若是弄坏了倚梅轩的一砖一瓦,都要给我照价赔偿。“ 见无人答话,苏扶楹就行了个礼,带着碧玉出了福寿堂,直到回了倚梅轩,才觉得活过来了! 第26章 秦明的话 福寿堂内,众人见苏扶楹就这样带着丫鬟离去,都是面面相觑,大房的婆媳关系已经这般了吗? 苏扶楹的小姑子秦梦尤其气的厉害,大声道:“母亲这般待三嫂,三嫂却这般不孝,不给母亲面子。”又正好瞥见五哥秦明坐在那里,想着这位哥哥平日里最是看不惯不守礼的,如今坐在堂上一言不发,想必也是看不惯的,便高声道:“五哥你说呢?……五哥自小饱读诗书礼仪,想必清楚孝道所谓何也,今日之事,你也评断一二呀!你觉着三嫂做的可对?” 秦明当时就眉头一皱,不悦的去瞧着秦梦,在他看来,这件事苏扶楹是没有错的,毕竟是三哥有错在先,即便与那女子两情相悦,也好提前和三嫂说清楚,如今无媒苟合,不仅打了三嫂的脸,那女子也是丢了脸面,不过想那柳家的女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不然为何还没有成婚便与男子厮混。“ 众人的视线也纷纷聚拢过去,看着秦明,连外头的男人都静了下来,秦明心里冷笑了下,面上不显,缓缓抬起头,面色淡然轻松,高声道:“我哪里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出戏,讲的事情与今日倒颇有几分相似。” “你说这做什么……”秦梦忍不住插嘴,立刻被秦老夫人按了下去。 秦尧摇着手中的扇子,慢条斯理道:“一男子遇到一个声称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便以为是奇女子,一心想带回家中,可家里妻子不愿,便养做外室,时间一久,这外室就说自己怀孕,非要进门,那男子与妻子成婚许久,却一直没有孩子,便着急将那名青楼女子带回家,不惜将家里的妻子休弃也要让她进门,等休了妻子之后才发现,这女子原来有一个相好,孩子就是那个相好的,最后把那男子的家产全部偷走,带着孩子和相好的跑路了。” 里外两处厅堂愈发安静,只听见秦老太爷一下一下的拨着茶盖,清脆叮咚的瓷器声,秦尧气的胸口发闷,却也不说话了,屋里静默了良久,秦老夫人才叹息道:“难为两位叔叔和明哥儿了,为着我的不成器的儿子闹的的不快了。” 永昌侯府二夫人最机灵,连忙起身笑道:“是呀,三弟也是遇到喜欢的女子,又是怀着孩子,三弟妹也是为咱们侯府操碎了心,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大家都没错,回头备上几盅好酒,叔叔们喝两杯,把话说开了便好了!” 一旁的四夫人也连忙打圆场,大声道:“二嫂说的对,咱们也自己也摆上一桌吃酒;都是自家人,什么不好说的!” 这几句话下来,气氛便松快许多,大家渐渐又说起话来,屋里又其乐融融。 苏扶楹回到倚梅轩,刚坐下,忽闻一股食物香气,抬头一瞧,里头的双喜红木鞘翅小几上已摆了好些吃食,金灿灿的雪花糖粒玉米烙,奶香四溢的红豆椰酥卷,几碟当季点心,还有她平日里喜欢的鲜猫耳朵汤,高汤浓香,苏扶楹立刻一喜,欢欢喜喜的坐了过去,转头展颜笑道:“还是陈妈妈疼我,知道我饿了,不像碧玉那个丫头,跑的飞快。“ 碧玉正端着鲜笋老鸭进来,正巧碰上苏扶楹说自己的”坏话“,连忙笑道:”想我今日是准备多了,本来想用老鸭汤给小姐压压惊,没想到小姐早就吃上了。“作势就要端出去, 直到苏扶楹叫了她一声,她才又端回来。 陈妈妈正在苏扶楹身后,一双眼睛充满慈爱的看着苏扶楹,陈妈妈是她母亲陪嫁的丫鬟,自从她母亲去后就一直在苏家,打理他们之前住过的房子,上次回苏家的时候,苏扶楹便将陈妈妈带走了。 陈妈妈长着一张团团的圆脸,话不多,看着却很和气,看着苏扶楹的时候十分温柔,总是将她的事情打理的周周道道的。 用了膳,苏扶楹便想着靠在软榻上,又让碧玉拿来了账本,这可是她今后的立身之本,可不能丢了,这几日总在忙其他的事情,账本已经很久没看了。 春日午后的阳光甚是暖和,苏扶楹斜斜地靠在软榻的垫子上,几缕阳光顺着漏窗洒进来,打在账册上,不知不觉,苏扶楹渐渐的睡着了。 这几日晚上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睡也睡不好,好不容易今天有个机会睡着了。 陈妈妈从里间又拿出了一张薄薄的被子,轻轻搭在苏扶楹身上,虽说午后是暖和的,但是也怕漏窗进了风。不敢打扰苏扶楹睡觉,碧玉和陈妈妈静静的退了出去。 “今日在福寿堂发生了什么?” 到了外间,陈妈妈拉住碧玉,问她今天在福寿堂发生的事情。 碧玉本来气消了,如今想一遍反倒更加生气了,直说:“这哪里是什么侯府,是狼窝子还差不多。“ 于是便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妈妈听到柳家那个女儿已经怀有身孕,也是十分生气,骂道:”真是丢了咱们女人家的脸,她那样好的身份,便是皇宫里也嫁的,如今却偏偏要做一个外室,真是太下贱了!“ 说到这里又看向碧玉道:“碧玉,你记住,咱们女人自己是一定要强的,那种勾搭男人家,做个通房丫头的事千万不能干!” “我知道的。” 然后两人又继续说起福寿堂的事情。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苏扶楹终于睡好了,招呼着碧玉进来为自己收拾一下。 “碧玉。“ 听见苏扶楹在叫自己,碧玉赶忙进去。 一边将小姐扶起来,重新梳一下睡乱的发髻,一边和她说着今天福寿堂派江嬷嬷过来了,一直在二门说要见苏扶楹,被陈妈妈泼了一盆水,就老实了。 ”嘶!你说什么?”乍一听见陈妈妈泼江嬷嬷水的事,吓了苏扶楹一大跳,转头的时候扯到了头发,可把她痛坏了。 碧玉也笑道:“小姐你没想到吧,陈妈妈也那么彪悍。”然后就说了苏扶楹睡着的事情。 但是碧玉正在和陈妈妈说福寿堂的事情,陈妈妈正在气头上,自家的小姐被侯府这样欺负,哪里还能不生气。 江嬷嬷这时候又过来了,非要见苏扶楹,这时候苏扶楹刚睡着没有多久,想着这几日她没睡好,陈妈妈就吩咐倚梅轩的下人,不许打扰苏扶楹午睡。 可江嬷嬷不信,非说苏扶楹不懂规矩,吵着要见她,这可把陈妈妈气坏了。 拿起一盆水就去了二门,直接一盆水泼过去,还说:“若是一盆水不能让江嬷嬷冷静下来,这里还有,若是冷静下来了就说找小姐什么事,等小姐醒了自然会传达。” 江嬷嬷这才不敢闹了。 苏扶楹忍不住给陈妈妈竖了个大拇指:牛! 然后又问道:“所以江嬷嬷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 “还不是为着侯爷和柳家的事情,江嬷嬷说,一切交给夫人负责。” 苏扶楹了然,这便是同意了。 随后吩咐碧玉:“碧玉,你去京城的成衣铺子,置办一件水红的衣服,然后随便再置办几件首饰就可以。” 第27章 永昌侯府夫人苏氏不忍血脉流落,特来迎柳氏入府 第二日,待梳妆过后,苏扶楹带着碧玉买的衣服和几件首饰,还带着一封买卖文书,坐着马车去了柳家。 柳家本就是一个七品官,靠着李如海钻营和妻子周氏娘家,如今做到了右相。 柳家的家丁一看是侯府的马车,连忙进府禀告。 “老爷,夫人,小姐,侯府来人了。” 柳萋萋此时正在梳妆打扮,一听是侯府来人了,就知道是永昌侯府要来商量娶她的事情了。 哼,有妻子又怎么样,伯府嫡女又怎么样,等她日后进了府,凭借她的本事,拿捏一个小小的侯府,还不是手拿把掐。 她柳萋萋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看过那么多的宫斗小说,宅斗电视剧,对付一个只能靠着夫君生活的苏扶楹,实在不要太容易。 她欣喜的放下手中的木梳,莲步轻点,踏出门去。 王氏也觉得这是永昌侯府要来商量婚事,虽然说是平妻,不是真正的妻子,但是萋萋如果真心喜欢永昌侯,那也是可以的,朝着柳萋萋笑盈盈的走来:“萋萋,永昌侯府来人了。” 柳萋萋一身素白的衣裙,头上别着一只玉簪,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这也是秦尧送的,巴掌小脸,樱桃小嘴,只能说是清丽脱俗,但是京城贵女向来以华贵为美,她这番打扮,确实是与众不同的。 柳萋萋紧紧握住手中的绣帕,抬头紧张的望着前缘:“一定是尧哥哥来下聘了,他说过会娶我进府的。” 王氏眼眶泛红,握住女儿的手,颤声说道:“萋萋,这些年,你受苦了,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苏扶楹在柳家门口并不等柳如海和王氏出来迎接,直接命一名小厮拿着一面锣开始敲起来,一边敲还一边喊着:“右相嫡女柳萋萋,身怀有孕,永昌侯府夫人苏氏不忍血脉流落,特来迎柳氏入府!” “右相柳家嫡女,怀有秦家骨肉!” “永昌侯府夫人苏氏不忍血脉流落,特来迎柳氏入府!“ 锣鼓喧天,一声声柳家嫡女怀有秦家骨肉,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京城众人只是知道柳家嫡女柳萋萋与永昌侯有情们却不知道已经暗自苟合,在此之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柳家人和秦家人,如今这样一闹,全京城都已经知道了。 右相家的女儿,不知羞耻,暗自和永昌侯苟合,还怀了孩子。 这样大的人家出了这样大的笑话,谁不爱看。- 很快四周的人便越来越多,这些老百姓可不惯着你,直接就开始窃窃私语,什么难听说什么。 ”你说右相的嫡女都是这样,那他家的其他女儿岂不是.....“ ”是啊,还以为这些名门贵女有多冰清玉洁,没想到连青楼的花魁都不如,人家至少还收钱,明码标价。“ ”这右相家的嫡女,怕是进宫做娘娘都可以的,竟然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 ”听说这右相家的女儿还很会做诗,很多文人墨客都很喜欢她,争着抢着想要见她一面。唉没想到啊~“ ”哼,这有什么想不到的,谁知道是不是和那些文人已经做过什么事情了!” “哈哈,那永昌侯岂不是带了高高的绿帽子了,哈哈哈!” 行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难听,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永昌侯都如此浪荡,看来永昌侯的家风也不过如此呀!” 苏扶楹听见这句的时候,眸子明显一泰,顺着那道声音看去,就看见之前说话的那人从人群中退出去,走到了街对面,站在一个黑衣男子身后,这人,是赵景宁,他又来了! 但是永昌侯府的名声坏了,也是苏扶楹想看见的。 碧玉朝着行人看去,担忧道:“小姐,这样到时候老夫人会不会找你的麻烦呀。” “放心,经过这件事,你以为秦尧还能做官吗?如今秦家已经没有进项的铺子了,全靠着我的嫁妆,永昌侯府那点俸禄,还不够秦梦一天的开销,我的钱现在是我自己掌管着,他们就是生气也不敢对我如何。” “况且,他不是想染柳萋萋进府吗?我这不是在让她进府吗?” 苏扶楹看着柳府门口,面色沉静,只有在看见赵景宁的时候,有一丝慌乱。 柳府中,柳如海听着府外的声音,满脸怒气的看着柳萋萋和王氏,冲着柳萋萋沉声道:”这就是你说的,秦尧会娶你进门?“ 说完只能硬着头皮出门,将苏扶楹迎进府里。 ”柳大人。”苏扶楹微微服了一礼。 今日他还是右相柳大人,如果柳萋萋一旦入门,那么他就是奴婢的家人。 柳如海冷着脸,黑如锅底,怒气冲冲,:“你们永昌侯府不是说,娶萋萋为平妻吗?为何出尔反尔,还在外大肆宣扬萋萋怀孕之事!” 苏扶楹由碧玉搀扶着,坐在一侧,缓缓开口道:“柳大人,我这次来,是受母亲秦老夫人之命,迎柳小姐进门为通房!待日后生下长子以后,可以抬为姨娘,您若是觉得此事不宜,可以去找我母亲说理。” 她话落,就朝着身边的碧玉使了一个颜色。 碧玉领着两位端着木盘子的婢女上前。 里面放着一套水红的衣服,都算不上婚服,还有几套廉价的首饰,另一盘子里放着一张买卖契约。 第28章 落得做一个通房!连妾室都不如 看着木盘里的东西,柳如海气的身子发抖。 他手握成拳,一把打翻了木盘,里面的衣服洒落一地,那劣质的银手镯在地上转了个圈又滚到了柳家人脚下,被那张买卖契书刺痛了眼,似有动手之意,“你们实在太过于荒唐,我女儿乃是堂堂右相之女,做你侯府正妻都绰绰有余,本来平妻就已经是下嫁了,现在你们居然还想让她做通房,连妾室都不如,你们秦家实在欺人太胜!” 苏扶楹的护卫见着老头想动手,连忙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就在这时候,柳萋萋和王氏从外面进来,正笑容满面的准备和柳如海行礼。 却瞥见了那张落在地上的买卖文书和散落一地的劣质首饰,还有那件水红的衣裙,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苏扶楹端起一旁的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柳大人,我们大昭的女子向来最懂礼数,绝不会做一些无礼之事,比如无媒婚前苟合,我们是断然做不出来的,但柳大人的女儿似乎天赋异禀,那就另当别论了,本来要一个通房进门,我这个主母是不用来说的,只是考虑到柳姑娘和侯爷的一段情,我们也不能含糊,除了秦家三位老太爷写的买卖文书之外,这里还有一百两银子,作为买断柳小姐进府的费用,从此之后,她便是我永昌侯府的一个通房,再也不是什么右相家的小姐,另外还有一套衣裙和几件首饰,以供柳小姐用作新服。” 说着,还瞅了那落在柳家人脚下的衣服,轻笑一声:“这衣服已经脏了,倒也不是问题,洗洗就行,衣服不像人,人是洗也洗不干净的!” 柳如海猛然站起身,瞪着地上的这几样东西。 买卖文书?! 什么是买卖文书?! 今日柳家若是收了钱,签了文书,柳萋萋从此以后就是秦家的通房,即便秦尧在喜欢抬为妾!贵妾!也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人,柳家若是要保护脸面,就不得不断了与柳萋萋的联系。 “你....“柳如海咬着牙,捂住胸口,往椅子上重重一摔,:”你.....你们!全都给我滚!“ ”父亲!“柳萋萋大步走到柳如海的面前,唤住他:“父亲,您没事吧?” 柳如海忍痛,用尽力气将柳萋萋的手一推,对着王氏道:“瞧瞧,这就是你宝贝女儿干的好事!”说完又看向柳萋萋,”这就是你一心要嫁的永昌侯府,你看现在,秦尧他护得住你吗?我们柳家的声誉,全部被你毁了!” 柳萋萋看着那张买卖文书,看着那一百两的买断之资,还有那红不红粉不粉的衣裙,便是家里丫鬟也看不上的首饰,顿时又羞又怒! 她抬起刚才还是喜笑颜开的一张脸,恶狠狠的看向苏扶楹,“是你,是你嫉妒尧哥更喜欢我,所以特来羞辱我对吗,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只要和尧哥在一起就可以了,不会威胁你的主母之位,你怎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要去告诉尧哥,让他替我做主!” 苏扶楹垂眸,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嫉妒? 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 “今日我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柳家,秦尧会不知道这件事吗?况且着文书,可是经过秦尧的手,若他真的想娶你为平妻,为何现在还不来?“苏扶楹冷冷说道,柳萋萋一颗心坠落海底。 他带着微博去人来柳家时,秦尧确实阻拦来着,但是很快就被秦老太爷和秦老夫人派人,将他押回去了,他们更能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就算得罪柳家也只能默认苏扶楹的行为。 柳萋萋咬紧牙,盯着苏扶楹,原本还是一朵可怜兮兮的小白花,现在染着戾气,一双眼睛宛如毒舌,”你胡说,尧哥哥对我情深,他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苏扶楹让人将那张买卖文书拿来,”这上面印着永昌侯府的大印,你可认得?如今谁是侯爷,有这大印,你应该知道!“ 柳萋萋抬眸看去见到那猩红的【永昌侯府】几个大字,脸上瞬间一白,双眸中的水波乱作一团,恐慌和悔恨弥漫开来。 上一刻她还因为能嫁进永昌侯府,完成那位大人的使命而开心不已,下一刻发现自己只能作为通房入府,连低贱的妾室都不如,天堂和地狱,往往就是一念之间。 苏扶楹在仔细打量着她。 苏扶楹道:”柳萋萋,自毁声誉的是你自己,今日买卖文书在这里,你若是不愿意,大可就地烧毁,日后与秦家再无瓜葛。“ 柳萋萋如果真能如此,她倒是还能敬她一份,给她一些体面,毕竟女子在这世上,太难了。 可惜柳萋萋并没有这样做。 王氏一把抓过柳萋萋道:”萋萋,莫要糊涂,这文书写的乃是通房,连妾室都不算,若是平妻,哪怕侧室也行啊,你就算嫁进去生十几个孙子,这也没办法扶正!“ 既然不能让柳萋萋做平妻,就要断了她的后路,通房上面还有妾,贵妾,侧室,这些都是她的拦路虎,大昭对女子的礼法极为严苛,便是差一步她也成不了平妻,不能扶正! 今日柳萋萋还有选择的机会,若是真的进了府,便是她终老一生,也最多是个妾。 柳萋萋却恶狠狠的看着苏扶楹,一把拽住王氏道:”娘,你可不要被这个女人吓到,做妾又怎样,通房又怎样,只要尧哥哥爱我就可以,只要进了侯府,抓住了那些人,就算苏扶楹是侯府主母也不能奈何我,到时候让尧哥哥随便找个理由休了她,这主母之位还不是我的了?“ 听着母女两个的谈话,柳如海就知道,这个女儿是死不悔改了。 他扶着椅子缓缓起身,指着他们母女两个厉声斥责:“当初要给你寻一门正儿八经的亲事,你不乐意,非要跑出去,去了江南,如今却要上赶着去给人家做小,真是不知羞耻。“ 他言辞激动,用力拍打着几案,大声痛斥,“若你今日非要去永昌侯府做通房,那么从今日起,你便不是我柳如海的女儿,从今日起我柳家没有你这个女儿,你是死是活与我们都没有关系。” 柳如海本来还在因为女儿归来之后,他能攀上那个大人物而开心。 没想到柳萋萋无媒苟合的事情被传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家中还有柳文才没有娶妻,还有其他女儿没有嫁人,若是影响到其他人的婚事,那柳家就算完了。 他宁愿舍去这个女儿,也要保全柳家的声誉。 “父亲!”柳萋萋慌乱不已,她哪怕再蠢,也知道娘家意味着什么,出嫁女没有娘家可依靠,谁还能看得起,“父亲,我去求尧哥哥,他不会让我做通房的,父亲!” 柳如海手一摆,“他不会,那么永昌侯府呢?” “永昌侯府会允许你做平妻吗?会让你做正室吗?” 柳如海一语道破。 之前柳萋萋是因为有圣上的话,永昌侯府才敢,如今没有了圣旨,明显圣上更偏心苏家,永昌侯府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通房得罪苏扶楹呢? 第29章 入门了 苏扶楹冷眼听着柳如海的质问,不得不说,果然还是男人最懂男人。 她缓缓转身,道:“柳小姐,轿子就在门外,你如果愿意做通房,就随我一起入府,若不愿意,那便算了。” 她在柳府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实在不愿意继续和他们周旋。 柳萋萋看着她,恨得牙痒痒。 苏扶楹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又坐了下去,就在那里等着柳萋萋做出选择。 在喝了五杯茶以后,柳萋萋突然起身,跪在柳如海身前,朝着柳如海磕了三个头之后说道:“父亲,我与永昌侯爷情比金坚,两情相悦,我相信入府以后他会好好待我,只要可以在他身边,我愿意入秦府。” 柳如海冷漠的看着她,他已经给柳萋萋机会了,既然这是他的选择,他也没有办法,“既然如此,你就走吧。”话音一落,苏扶楹便让人重新送上买卖文书和那些衣服首饰,还有一百两银子。 柳萋萋低下头,终是接过了那份文书,柳家也算是大家,自然不在意那一百两银子,柳萋萋自己就收下了。 她以通房的身份进了永昌侯府,柳如海自然是不会给她嫁妆的,那么这一百两就是她所有的钱了。 苏扶楹放下茶杯,冷笑着问道:“那么柳小姐,这是愿意进府了?” 柳萋萋一改之前凶狠的模样,双眸低垂,楚楚可怜的朝着她行礼道:“姐姐既然想让我做通房,那么我就只能做通房,哪里还敢得罪姐姐。” 寥寥几句,尽是责怪。 苏扶楹睥睨她一眼,“柳小姐,我在秦家并没有亲生姐妹,你这姐姐,我担待不起,况且我妹妹也不会做人家通房,你往后还是和府里姨娘一样,叫我夫人吧。” “另外。”她起身缓步走到柳萋萋身前,用手指轻轻挑起柳萋萋的下巴,漫不经心的说道:”柳小姐要弄清楚,从来都不是我要让你做通房,是秦老夫人和秦老太爷,是.....永昌侯府。“ 最后几个字意味深长。 柳萋萋眸光一凛,双手紧紧的握住那份文书,牙齿咬着下唇,鲜血从唇缝中流出来。 苏扶楹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的模样,心情大好,带着丫鬟婆子走出柳府,坐上马车回府。 他们马车后面跟着一个两人抬着的青衣轿,寒酸轻浮,和方才的衣服首饰一样,都是苏扶楹特地为柳萋萋准备的。 柳萋萋见这轿子是那些青楼女子才做的低贱轿辇,不觉脸色惨白,几欲晕倒,再加上一身白衣,并未穿着苏扶楹准备的衣服,真是犹如新丧。 王氏还在一旁抱着自己女儿哭,然后又嘱咐道:“孩子,你别怕,如果真的不想呆在永昌侯府,就给我来一封信,我定然想办法将你接回来。” 柳萋萋惨然一笑,如今柳如海都不认她了,她进柳府就必须完成任务,如果那位大人也放弃她,那她就是真完了。 “娘,你放心吧,我不怕苏扶楹,再说尧哥对我还是有真情的,只要抓住了他,我在秦家还不是如鱼得水。”柳萋萋凶狠的眼神再一次盯着苏扶楹的马车,咬牙切齿道:“这次,我要亲眼看着这个女人去死!” 苏扶楹坐在马车里,突然感到后背有刺骨的寒意,侧头撩开马车帘子朝后面看去。 柳萋萋在王氏的搀扶下坐上了那顶小轿子。 碧玉在她身旁笑着道:“和小姐想的一样,柳家那位小姐当真愿意做通房!” 苏扶楹放下帘子,坐回原处,问道:“我交待你的事情,可吩咐下去了。” 碧玉挑眉一笑,拍着胸脯道:“那当然,我可是早早就办好了。” 苏扶楹轻轻点头,眉宇间也透露出一丝笑意,然后吩咐起身后小厮,“回去吧,另外敲锣的不要停,继续喊着。” 就这样,从柳家到永昌侯府,又喊了一道。 这下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柳萋萋未婚先孕,还进了永昌侯府做通房。 柳萋萋成名之后本就心高气傲,又因为救助太后有功,便更加目中无人,而且平时与男子交往没有任何分寸,总是借着与人说诗的名义和众多男子厮混,京城中的贵女早就看不顺眼了,偏偏有许多贵女的自家兄弟,自己未婚夫又为柳萋萋说话,一时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现在沦为一个破落侯府的通房,许多贵女邀约着一起去庙里烧个高香,苏扶楹也成了那些贵女争相谈论的偶像。 永昌侯府转角的一处酒馆里,赵景宁听着手下人的汇报,嘴角溢出笑,轻声说:“这丫头,倒是和以前一样,罢了,你继续守着吧,有事来回我便是。” “王爷。”赵景宁身边的一个侍卫上前道:”宫里那边传您进宫了,似乎是那位等不及了。“ ”嗯“赵景宁点点头,随即离开这里,回了宁王府。 这边苏扶楹的马车终于到了永昌侯府。 她下了马车,从正门进去,早早就已经有软轿在那儿等着了,而柳萋萋的轿子就停在侧门,让她自己走进去。 秦老夫人带着秦家的女眷早就等在那里了。 秦老夫人对苏扶楹心里还是很生气的,只是不敢出口责怪罢了,如今要靠着苏扶楹养着秦家,她如果还想过之前的日子,怎么敢得罪她。 第30章 永昌侯府的规矩,跪地奉茶 苏扶楹进府以后,来到前厅给秦老夫人行礼。 在大昭,纳妾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今日柳萋萋是一个通房,府里来的人不多,只有秦梦扶着秦老夫人,还有喜欢看热闹的二房和四房。 秦梦和二夫人本就不喜欢苏扶楹,处处与她作对。 苏扶楹与他们一一行礼之后坐到一侧,秦二夫人阴阳怪气道:“三弟妹果真是咱们家最贤惠的,一大清早就去柳家,替三弟将柳氏带进门,你可不知道,三弟今天早上差点砸了你的院子。” 秦老夫人双眸一沉,朝她使了个眼色。 秦二夫人看着苏扶楹,翻了个白眼,“母亲就知道偏心,她今日去柳家,毁的是柳家的名声吗?她毁的是我们秦家的名声。” 秦老夫人面如土色,她今天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又惊又怒,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将秦尧拦下,以免他将事情闹大,到时候既得罪了柳家,又得罪苏家。 眼下秦尧已经被她劝去后宅,只盼着这场闹剧早日结束。 苏扶楹全程没有说话,眉眼含蓄,慢悠悠的坐在那里喝茶。 柳萋萋已经葱侧门进来了,正被丫鬟扶着朝前厅走来。 她手里握着一方锦帕,跨进院子,才刚走几步,就被四个粗壮婆子拦着,这几个婆子是苏扶楹的陪嫁,都是当年罪王府里出来的,手段可是了得。 一个婆子往地上丢火盆,那火星子差点蹦到柳萋萋身上,吓得她惊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还有一个婆子在柳萋萋身后,拿着一根刚摘下来的柳条儿,还是鲜绿的。 柳萋萋瞧着这场景,正一头雾水,问道:“你们什么意思?这是要做什么?” 两名婆子直接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死死按住,不等她挣扎,就从背后掏出一把锃亮的剪刀,高高举起,“卡擦”一声,手起刀落。 柳萋萋那一头飘逸的秀发,直接被婆子剪下,黑发落地,触目惊心。 柳萋萋惊愕不已,大怒道:“我的头发,你们居然敢.......“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婆子就已经捡起那把断发,扔进火堆中,火焰燃起,发丝烧卷成一团,院子里弥漫着阵阵焦臭味。 ”柳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不该毁坏,但是你既然已经与父母断绝关系,进了我秦家,做一个通房,从今以后便要守我秦家的规矩,今日见了你的头发,就是要断了你的念想,从此之后,你不在是右相家的小姐,只是永昌侯府的一个通房!“ 看着柳萋萋趴在地上抓住头发的疯魔样子,苏扶楹冷冷出声训诫道。 京城的女子常常以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丝为美,柳萋萋平日里最不喜欢挽起发髻,撩起几缕发丝用玉簪别着,耳边还垂着几缕,男子最是喜欢,可当家的主母却并不喜欢她那样的做派,一副勾栏女子式样。 柳萋萋抓住自己的头发,推搡着婆子们,超府内冲去,一边跑一边喊着:“我要去找侯爷说。” “柳小姐,这是我们侯府的规矩。”一婆子拦住她,那婆子的身材有两个柳萋萋那么大,直直挡住了她的路,“你与侯爷无,无媒苟合,实在下贱,念着你现在怀着身孕,只要跨火盆,用柳条抽几下驱邪,对你,对孩子,都是好的。” 柳萋萋眼睛通红,望着那婆子,委屈问道:“这是哪里的规矩?我从没听过,你去叫你们侯爷出来,我倒要问问。” “柳小姐,如今侯爷在秋姨娘院子里睡着呢,内宅的事情都由夫人负责,你要见她不如等到晚上吧。若是不愿守规矩,不如趁早离开秦府!“ 柳萋萋回头看了看永昌侯府的大门,良久之后,握紧的拳头松了,轻颤的双肩缓缓垂下,她合上眼睛,认命一般的道:”既然是永昌侯府的规矩,我自当遵守!“ ”那好,柳小姐可是要受住了!“ 另一位婆子拿起柳条朝她抽去,毕竟柳萋萋现在怀着身孕,也不敢太用力,柳枝只在她身边四周落下,下她的面子罢了。 婆子每落下一声,就会高喝一声,犹如村头对通奸女子行刑一样。 啪! ”柳家嫡女以一百两贱资卖入永昌侯府,从今日起,为永昌侯府三房通房!“ 啪 ”入府以后,需谨记侍奉主母,每日晨昏定省,侍奉叩拜,不得耽误。“ 啪! 柳条虽没有打在柳萋萋的身上,可她却觉得比打在她身上还要屈辱,白皙的脸上满是委屈,她将长长的指甲嵌进肉里,过往楚楚可怜的眼睛里满是怨恨。 苏扶楹见差不多了,就让婆子将她带进了前厅。 秦老夫人和秦家众人看见了柳萋萋的时候,纷纷诧异不已,之前她们是见过的,虽然不如苏扶楹那般惊艳,但是双眼灵动,长得也是可爱招人疼,不像现在这样,一身白衣,头发散乱,面容惨白。 秦老夫人当即不悦,”虽然只是收一个通房,但是也算是喜事了,一身白衣成何体统,我秦家,还没有丧事要办!“ 苏扶楹缓声道:”母亲,我给柳氏送去了一套衣服和许多首饰,但是好像她不是很喜欢。“ 柳萋萋抬头瞪了一眼苏扶楹,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人这么会装,是送来了,不过是青楼女子都不穿戴的劣质货色! 秦老夫人身边的江嬷嬷见老夫人生气了,连忙上来打圆场:”白衣确实不妥,老夫人不如让柳氏赶紧敬茶,早些去后院换一身?“ 柳萋萋委屈的唇齿轻颤,斜看了一眼苏扶楹,端过一旁婆子上的茶,恭恭敬敬的跪下,给他们敬茶。 待到给苏扶楹敬茶的时候,柳萋萋特地挑了一杯最热的茶,跪下去的时候眸子转了转,娇弱的抬了抬手,想借着装晕的机会,将手里的热茶泼向苏扶楹。 苏扶楹也不急,她依旧端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静的看着柳萋萋。 只是眼看柳萋萋杯子里的茶水就要洒出的时候,苏扶楹快速朝旁边偏了一下,那些茶水好巧不巧的,全部泼在了苏扶楹身后的秦梦脸上。 秦梦原本是看着柳萋萋的茶水往苏扶楹那边倒去,怕她跑了,准备上前稳住她,没想到最后全部泼在自己脸上。 滚烫的茶水,秦梦痛的大叫着娘。 众人大惊,纷纷站起身来,整个厅堂鸦雀无声,只有秦梦的哭声。 秦老夫人心疼急了,上前直接给了柳萋萋一巴掌,就带着秦梦赶紧回房,叫了京城最好的大夫。 柳萋萋被打了一巴掌,愣在那里,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要泼苏扶楹的,最后怎么泼到了秦梦那里。 她也不敢出去,只敢躲在自己房里不出去。 第31章 送给柳萋萋一个大礼 一直躲在自己房里没有出来的秦尧,在知道柳萋萋的事情以后,一气之下又闯进了苏扶楹的倚梅轩。 正值春日,院内的花开的正是艳丽,苏扶楹正从丫鬟手中接过剪刀,准备剪几枝花。 秦尧闯进来,一身刺着金丝的青衣沾上些许路上的花瓣,携带着丝丝怒气,倒是将院里树上的鸟儿惊的四处乱窜。 他来不及抖落身上的花瓣,大步走来朝她冷声质问道:“可是你命人剪去萋萋的头发?是你故意躲开,让萋萋遭到母亲的责罚?” 这是自他上次离开后头一次进他的院子。 冰冷的语气让小小的庭院如坠寒冬。 秦尧自小就被当作侯府的接班人,自然是养尊处优,皮肤雪白,在旁人眼中他才华出众,貌若潘安。 苏扶楹皱眉,抬头看向他,正对着那双清澈如瑰玉的眼眸。 三年的夫妻,她也曾因为这双眼睛动过心,少年郎,当年说此生只要一人,谁能不动心呢? 如今,再看这张脸,只觉得当年的怦然心动早已变成翻江倒海的恶心,扰的她夜不能寐。 苏扶楹没有和他多言,直接拿出一张草拟好的文书递给他。 秦尧接在手里,低头看去:“这是什么?” “和离书。”苏扶楹面无表情,现在每看秦尧一眼都觉得恶心。 秦尧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和离书?你这是在怪我迎萋萋进门?和我来欲情故纵?” 苏扶楹也跟着冷笑出声:“侯爷,你不是一直不满我,喜欢柳萋萋么?那正好,你现在与我和离,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秦尧听后大为震惊,这是苏扶楹第一次当面和他提出和离,他一直以为苏扶楹是那种只能生活在内宅中的女人,如果她离开了男人,离开了内宅,那么就没,没办法生存了,他以为,即便是将苏扶楹打死,她不会离开永昌侯府的。 没想到她居然主动和自己提出和离,她就这样着急? “为何突然给我和离书?”秦尧嘴角的笑容消失,紧皱的眉头有些难看。 苏扶楹不理她,让碧玉进去拿出笔墨,“秦尧,你既然不再喜欢我,与我也是过不下去,那么和离不是正好,和离之后,你可以将你喜欢的柳萋萋扶正没,往后再也不用担心谁能欺负了她,你以后再想抬李氏,王氏,都可以,也没有人拦着你了。” 秦尧看着苏扶楹那张冷冰冰的脸,知晓她并不是再说气话,若是今天签了字,是一定会和离的,秦尧神色里混杂着愤恨恼怒和莫名其妙的不安。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她走。 秦尧将手里的和离书一点一点撕碎,用力朝空中一抛,冷言道:“苏扶楹,想和离,不要做梦了,我们秦家没有和离,想走,除非你死!” 苏扶楹看着满地的碎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果然,她猜对了,秦家不会放她离开的。 柳萋萋这次进门并没有带来什么嫁妆,因为在柳家门前闹的那出,秦家和柳家是彻底的闹掰了,而秦尧因为这件事受到圣上的斥责,从四品的侍郎贬为七品的典仪,现在秦明还要科考,整个侯府还是要指望着苏扶楹。 “既然如此,侯爷就要劝劝柳氏,让她收好了自己的性子,可别在和我作对了,不然只有受罪!”苏扶楹说完这句话,就带着碧玉进屋关上了门,就连掉在地上的花都懒得带回来。 苏扶楹知道今日是和离不了的,但是秦尧看见和离书以后,也不再追究今日为难柳萋萋的事情了。 所谓的宠爱,还不是不如利益。 昨日,在准备迎柳氏进府的事情之前,苏扶楹特地去老夫人房里提出,要将秦尧身边的一个通房梅香抬为妾室,另一个妾室菊英抬为良妾,还说她这身子,想来也是不能很快要孩子,但是侯府不能没有子嗣,就说这二人再加一个秋姨娘,谁先生在孩子就抬为贵妾,孩子就记在苏扶楹的名下。 秦老夫人见苏扶楹这样识相,也就依了她。 梅香原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主,本就是秦尧之前去青楼瞧上的,说着卖艺不卖人,看见秦尧是永昌侯,还不是吧着脸往上凑,年纪不大却有一双勾人的眼睛,伺候人的本事也厉害。 这几人就算是苏扶楹送给柳萋萋的大礼。 入夜,柳萋萋在自己院子里等秦尧,已经过了亥时,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才回来,说是今日主母抬了两位新的姨娘,安排着和柳萋萋同住,侯爷现下已经去了梅香姨娘那里。 柳萋萋不禁怒火中烧,立马朝着身边丫鬟说道:“去,替我去找侯爷,就说我胸口疼,让她来看我。” 今晚怎么说也算是她和秦尧的新婚之夜,秦尧居然不来她的房里。 她心慌的很,本就不是很熟悉侯府的礼仪,如今秦尧又不在身边,现在她只想快些见到秦尧,想要和他说说这些日被苏扶楹欺负的苦楚。 “是,娘子!”那丫鬟行礼告退。 待过了半晌,那丫鬟回来传话,“娘子,侯爷说今日公务繁忙,明个一早就来看你。” 她拢了拢耳边散落的头发,若是白日就能瞧见,额头上分明还有一块红,明显是被杯子砸的。 其实她去请侯爷的时候,秦尧正在和梅香厮混,被人打扰了自然烦躁,随手便扔了一个杯子打发出去,还说着:“心里痛就去看大夫,我又不会治!” 第32章 两个女人的战争 柳萋萋听说秦尧忙于公事,并不愿意来看她,脸色越发难看,没过多久,就听见院子里断断续续传来梅香的叫声。 那些声音里,有痛苦,有快意,更多的是一份得意。 都是经历过人事的,柳萋萋哪里不知道这声音代表这什么,想起刚才的男人说自己没时间来看自己,现下却是别的女子院里,柳萋萋白衣之下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猩红的眼睛犹如夜间被锁住的豺狼。 明明前几日才握住她的手,说出要娶她进门的男人,现在不但没有护着她,反倒在她进门第一天就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她为了这个男人不惜与家族决裂,来到这个府里成了连丫鬟都不如的通房。 柳萋萋嘴角划过一抹冷笑,掰断了自己长长的指甲,原来所谓的宠爱,不过如此! 院里的声音越发激烈,就连长廊外面的树都在摇摇晃晃,经过一段高潮之后又渐渐的歇了下去,柳萋萋的眼神也渐渐的变得冷静,用力的擦掉了眼角的泪光。 那些丫鬟看着这个新进门的女人,虽然面上可怜她,但是心里还是有几分嫌恶,好好的正头大娘子不做,偏偏要做着见不得人的通房,真是给女人丢脸。 “阿碧。”柳萋萋朝着身旁的女人唤道。 那丫鬟害怕柳萋萋生气,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娘子有什么事情吗?” 柳萋萋伸手整理了一下有点乱的发髻,又指了指桌面上的针线:“你去把针线拿给我吧。” 阿碧十分疑惑,“娘子,你这是?” “你拿来就是了。” 虽然阿碧困惑不已,但还是听从吩咐去拿了过来。 柳萋萋并未从柳府带走任何丫鬟,阿碧是进府之后苏扶楹从一个三等丫鬟中提上来的。 那丫婚本来也不叫阿碧,只是苏扶楹身边有一个碧玉,进府之后柳萋萋就将她原来的名字也改成了阿碧。 阿碧看着这位娘子拿着针线,笨拙的开始缝起荷包,时不时针还把手给扎破了,手指上的血全部滴在了荷包上。 她想上去帮忙,柳萋萋却一把推开她,坚持自己做完。 用了一夜的时间终于赶制出一个......十分丑陋的黑色荷包,上面还有她的血渍。 第二日清晨。 经过一夜的发泄,秦尧感到神清气爽,又想起昨日进府的柳萋萋,因为自己娶她进府的事情,遭到了皇帝的训斥,自己也被贬了,加上昨日为柳萋萋出头,去找了苏扶楹,还被她给威胁训斥了一通,秦尧的心情十分郁闷,所以昨天就躲着不见柳萋萋,反倒去找了梅香发泄。 如今想起她,心中又觉得这一切都不是柳萋萋的错,昨天自己做的事,实在有点对不起柳萋萋。 走到柳萋萋的门前,秦尧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然后轻轻的走了进来。 柳萋萋此时正靠在床上,一夜无眠,让她本来就白皙的脸蛋儿更显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衬托的柳萋萋越发的楚楚可怜。 她见到秦尧,并未开口责怪,只是转头不去瞧他,用帕子将自己的脸遮住,低声啜泣,“尧哥哥,我现在难看的很,你不要看我。” 秦尧见心上人如此,心里更加气愤昨天自己的行为,连带着也恨起了苏扶楹,若不是她,自己昨夜根本就不用那么生气,也就不会惹柳萋萋不开心了。 他急忙上前,将柳萋萋娄入怀中,“昨夜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以后我将苏扶楹休了,自然会将你扶正。” 柳萋萋伸手按住她的唇:“尧哥哥,你知道的,我嫁给你并不是为了什么主母的位子。只要你爱我,就够了,你心里有我,我就安心了,也别再为了我去和苏姐姐争执,这样我也会不安心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绣好的荷包,递给秦尧。 “前几日我见你身上的荷包有些旧了,昨天晚上睡不着,就起来给你重新缝制一个,你看看可喜欢。” 秦尧接过手仔细端详,说实话,这个荷包做的很丑,针脚很粗,歪歪扭扭,就像是一条蜈蚣,上面还绣了两只不知道是鸭子还是鹅的,但是看见那荷包上的血迹,想起这是柳萋萋昨天晚上没有睡着缝制的,至于为什么没有睡着,秦尧自然知道,想到这里,秦尧心里更是愧疚,他将这枚荷包紧紧握在手里,把柳萋萋紧紧拥住,怜惜的朝着她的眉心一吻,愧疚道:“萋萋,对不起,我昨夜不该让你一个人的....” 就在两人温存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名女子倚在柳萋萋门前,调笑道:“哟,我说侯爷您一大早去哪里了,原来是子在柳妹妹这里,可叫我一顿好找啊。” 柳萋萋心里顿感不悦,抬眼一看,正是昨晚辛苦一夜的梅香。 此时梅香正披着一件粉色的薄纱,轻轻拢起来,透出里面凹凸有致的身型,院里的丫鬟都不敢抬头看,她娇笑着,俏皮的踩着小步子来到秦尧身边,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呼了一口气,说到:”侯爷,你走的这样急,梅香的东西落在你身上你都不知道。“ 虽然昨夜经过一场大战,但秦尧此时见梅香这样,还是忍不住血脉膨胀,吞掖着口水,哑声问道:“什么东西?” 梅香慢慢将手伸进秦尧的衣襟里,当着柳萋萋的面与秦尧调起情来,随后扯出了一条红肚兜,笑道:“你看,侯爷你是不是把我的肚兜拿走了,这若是上朝被人发现了,还不得丢脸了,你是不是要好好奖赏我。” 说着,梅香便往秦尧身上贴去。她本就是丹凤眼,如今笑起来很是勾人,而去梅香原本就是从青楼出来的,让男人舒服的法子谁也没有她知道的多,秦尧最是宠爱她。 柳萋萋这次是真被气的咳嗽了起来,当着她的面,秦尧居然敢喝这个女人打情骂俏。 秦尧见状,赶紧将梅香推到一边,用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几声,然后开口:“我今日要去早朝,你们在家好好相处。”说着便快步离开了柳萋萋的院子。 梅香看见落荒而跑的秦尧,忍不住笑出声,在他出门前。还不忘举起手摇着帕子喊道:“侯爷,那你别忘了,昨夜答应人家的,今晚....“ 话还没出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的,柳萋萋更是剧烈咳嗽起来,送客的意思很是明显了,眼神中都是轻蔑的意思。 梅香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这位曾经的千金大小姐看不起自己,顿时就感到不悦,暗暗在心里记下一笔:你等着吧,敢瞧不起姑奶奶。 第33章 回陈府探望外祖母 待秦尧一走,梅香逮着机会就站在柳萋萋的门口,叉着腰,高声大骂,“还以为是个什么样子的货色,勾搭着侯爷得罪了主母和苏家,自己也被贬了,原来是一个娇滴滴的村妇呀,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瞧不起咱们这些做姨娘的,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现在就是一个连咱们姨娘都不如的通房丫头,也不想想自己怎么进府的,我呸!” “以为自己大着肚子就能做永昌侯府的女主子了,谁知道这孩子是谁的,自己勾搭着爷们儿,和你婚前苟合,难保这肚子里是一个野种,找咱们侯爷做便宜爹呢!” 梅香从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当时也是吃了许多苦,只是如今跟在秦尧身边,苏扶楹又抬了她的身份,气势更是嚣张,这满院子的人,除了苏扶楹她不敢码,就连秦尧她都能埋怨几句。 柳萋萋在进府以前,幼时虽被家里人欺负,但到底没有这样辱骂过,后来自己争气,王氏又扶正,自己在整个右相府更加没人敢惹,就算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大昭,因着自己穿越过来,带着前世记忆,随便出口就是一首旷世佳句,在那些文人墨客中也是备受好评,大家看她高洁,送了她「青莲居士」的称号,整个京城的公子哥儿,说不捧着她。 没想到如今进了永昌侯府,却要被这样腌臢女人侮辱,梅香的那些骂声无疑是踩着她的八寸经脉,柳萋萋起身,想要出门教训她,才走了几步,就因为休息不好又气急攻身,瘫在了床上,一时动弹不得。 梅香骂了几句,也知道这女人是侯爷喜欢的,便没有继续了,回了自己屋里,将门”哐当“一声关起,把隔壁柳萋萋房间的窗台多震的一晃。 这两人闹的不可开交,苏扶楹却是不知晓,她一早就套了马车去了陈府。 前几日收到陈府来信,说是苏扶楹的外祖母身体不太好,现下永昌侯府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苏扶楹便想着回去看看外祖母。 正巧的是在路上遇到了苏扶楹的大舅舅陈宝达带着长子陈良才出外收账赶回来,苏扶楹自从出嫁后就没有见过那位大表哥,或许是在外奔波久了,只见他肤色微黑,浓眉大眼,嗓音响亮,气概爽阔,和大舅舅生的很像,他一见到苏扶楹便笑呵呵道:“好久不见的到表妹了,祖母一直在父亲面前念叨你,这些年祖母身体不好,越发的想你了,你这是....?!” 见苏扶楹带着一大批人,乌央乌央的,马车后还带着一车礼品,陈良久好奇的问道。 表哥,舅舅。“此时在大街上,苏扶楹并不方便出来,就在马车内虚行了一礼,”我想着今日去看望祖母。“ 陈宝达和陈良久顿时笑开了花,连声说着,”好,好,那我先让人回去通报一声,让你表哥陪着你回去,这次你外祖母可要高兴坏了。“ “表妹还不知道吧,这段时间,你没有去看祖母,祖母每天最担心的就是你了,等你到了你就知道了,你也不用怕,回头我护着你,必定不会让祖母太过热情吓到你的。” “其实你当时在秦家的事情,我们也是知道的,但是祖母一直说,京城的达官贵人多,秦家再怎么样也是侯府,我们就是想插手也插不上,又埋怨姑姑,太过着急把你嫁出去,没有仔细看过夫家人品,说是百年了以后,总要追下去好好教训姑姑一番的。” “表妹有没有出过京城,你不知道,外面的风光比京城美多了,南方有海,一望无际,北方还有高耸入云的雪山,来绵不绝,表妹你喜欢什么,等来日再去外面收帐,我到时候给你带回来送你。” ”.....“ 临近夏日,天气越发的炎热,苏扶楹坐在马车里,靠着软塌,拿着一把绸缎团扇轻轻摇着,便是坐在轿里也不觉着气闷,团扇上是苏州有名的双面绣,一面绣着花好月圆,一面绣着锦绣良缘,是出嫁时母亲特地找了师傅花了半个月绣出来的。 良才表哥一直在外面陪着说话,一点也不觉得闷,碧玉对外面的事情很感兴趣,总是问个不听,良才表哥也耐心的回答着。 陈家原本是乡间的挑着担子四处叫卖的货郎,直到陈老太公抓住了改朝换代的时机发家致富,巴上了几个大官,走官商勾结路线,陈家才渐渐兴旺,修了祖庙,盖了宗祠,还在京城建了一座偌大宅邸,从此便是在这满是达官贵人的地界儿安居落户了。但凡商贾出身的人都喜欢走文化路线,老太公发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金聘了一位没落书香官宦家的小姐为妻,育有三子。 老大承袭家业却贪欢好色,迷上了一个歌姬出身的妾室,作出宠妾灭妻的闹剧,听说死时家产几被败尽;老二就是苏扶楹的外祖父,风度翩翩倜傥潇洒,迎娶了同时富商大户的贾家千金,也就是她的外祖母,两家联手,才有了如今名满京城的陈家,他们两人也是相爱一生,生下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给了苏扶楹她爹,不幸早早离世;老三最极品,吃喝嫖赌却一直活到现在。 早有小厮前去陈府报信,待苏扶楹一行人到时,陈家正门大开,门口站了一排衣衫光鲜的女眷,见苏扶楹扶着丫鬟的手下轿,当头一个中年的圆脸妇人走上前来,赶紧一把将苏扶楹拉入怀中,哭着笑道:“我可怜的侄女,总算是回来了,你外祖母盼的脖子都长了,这些年没见着你,眼睛都要哭瞎了,偏不敢去侯府看你,如今看你精神爽健,舅母比什么都高兴!” 第34章 和外祖母一起哭 正说着,转眼看见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孩站在苏扶楹大舅母身后,便试探着问:“这是我那侄女儿,书瑶?”陈大夫人笑呵呵道:“就是这小猴儿,自小养在婆母身边,被宠的无法无天,但是也正好能和她老人家作伴。” 那小孩一边躲在陈大夫人身后,一边探出头来,望着苏扶楹。 她想起这是大表哥陈良才的女儿,当年她出嫁的时候,还是一个奶娃娃,没想到转眼间已经这么大了,眉宇间竟然有些像娘亲。 看见苏扶楹一直望着陈书瑶,陈大夫人便将躲在身后的小猴子捞出来,那小丫头立刻会意,虽有一点胆怯,但看着自家祖母,还是慢慢挪动脚步,老实恭敬站到苏扶楹跟前,乖巧的拜下:“给表姑母请安,表姑母安好。” 陈大夫人本家姓吴,与陈家多是生意往来,两家一来二去也就成了亲家,因着祖上有宠妾灭妻的例子,外祖父特地说过,他这一脉是断然不能出现妾室的,听说当年苏扶楹的爹爹抬林氏,还特地来陈府请罪,但是女婿终究是外家,他也不好说什么,但是陈家这几个儿子,除了还没成家的小舅舅,其他人都是只有一位正房妻子。 靠着这一点,虽说陈家是士族子弟看不起的商人,但还是有许多官宦人家想着将女儿嫁进陈家。 看着眼前乖巧可爱的孩子,苏扶楹眼睛笑眯成一条线,不住的说:“好好好,好孩子。”又细细的摸了摸书瑶的脸,目光中流露出赞色:“这孩子可生的真好,规矩也好,以后我可得多来陈家,看看这小猴儿。” 吴氏又指了指身边一个年轻妇人:“这是你大表嫂文氏,你成婚前是见过的,我就不多介绍了,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找她就好了。” 苏扶楹再次恭身行礼:“大表嫂好。” 文氏立刻扶了苏扶楹起来,柔声道:“妹妹别多礼,待见过了老太太,你瞧瞧给你预备的屋子可喜欢?若不喜欢,咱们立刻换,这里便是妹妹自个儿的家,千万莫拘着了。” 苏扶楹出嫁前,也是经常去陈家常住的,陈家也会专门留出她的房间,只是多年没有过来,想是文氏又派人专门收拾了一番。 吴氏一身富态相,亲切和气却又稳重威仪,说话间,已引着众人往里走去,穿过二门和茶房门房,顺着传廊走进内宅,绕过罩壁,入了陈老太君住的正堂,苏扶楹进去,只见当中坐了一个发丝银白的老妇人,面貌瘦弱干枯,只一双眼睛湛然有神,正是苏扶楹的外祖母贾氏,她一看见苏扶楹便立刻站起来,急忙双手张开,想去抱着她。 苏扶楹也连忙快走几步,到了外祖母跟前,立马跪下请安,“外祖母!” 见她跪下,贾氏更加心疼,赶忙将苏扶楹扶起来,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 贾氏抱着苏扶楹,哭道:“我这些儿女,最疼爱的就是你母亲,偏偏她最先舍我而去,又遇上你这么个孽障,成婚之后竟然一次都不来看过我这个老婆子,当真是不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吗?如今我老婆子也快去见你娘了,你还来干什么,我总要去见你娘亲,给她赔罪的,她剩下的唯一一个女儿,我竟然没有看顾好,让她嫁了人在夫家受了那样大的委屈,我这个老婆子竟然浑然不知。“ 说着,又搂紧了苏扶楹在怀,呜咽起来.众人忙都宽慰解释。 站在背后服侍的人,还有和苏扶楹一起进来的吴氏,文氏,也都哭了起来,拿着手里的帕子不断拭着眼泪,苏扶楹也哭个不住.身旁的碧玉慌忙安慰着,待哭了好一会,众人才慢慢解劝住了。 想起外孙女在秦家受的委屈,老太太立马就坐不住了,之前苏扶楹没来陈家他们也不好去,如今回了陈家他们自然是要给她做主的,招呼人去叫来几个儿子,准备商量着将苏扶楹接回来。 苏扶楹立马出身阻拦了外祖母的想法:“外祖母,扶楹知道你疼我,但是这件事已经解决好了,您信我,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一边说,还一边抱着贾氏的胳膊撒娇。 看着外孙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而且听他说的,也很有信心,贾氏也就算了,毕竟孩子终究是大了。 老太太只能满眼慈爱的看着苏扶楹,摸着她的脸,笑着说道:“你这小皮猴,你这侄女也是随了你的性子,也是这样的皮。”说着便指了指身边的书瑶,随后又叹了口气,“你身子本来就不好,你外祖父特地寻了雪莲给你补身子,却被那对贱人拿去用了,这样吧,你在这里住几日,先别管你府里的糟心事,反正现在有个右相女儿,太后的救命恩人,哪里轮到你操心。” 苏扶楹笑着应了。 见老太太和苏扶楹正亲热地说着话,吴氏也上前搭话,笑着指着站在旁边的一个比苏扶楹小几岁的女孩说:“这是你表妹品兰,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们最爱在一起玩的。” 苏扶楹拿眼睛去看那女孩,只见她圆脸大眼,模样颇似吴氏,一对英气的秀眉挺拔,整张脸显得生机盎然,她也正在看苏扶楹,苏扶楹和她目光一对上,微微一笑示好:“品兰妹妹好,许久未见了” 那女孩眸子闪亮,回道:“扶楹姐姐也好。” 说着,偷瞄了自己母亲一眼,吴氏见妆立马说道:“你这妹妹已经定了亲,就是李家的公子,如今婚期已经定下来,就在七月七日,日子倒是很好,只是你这妹妹自小就在家里养的刁蛮了,现在要嫁去官宦人家,我们做父母的,总怕孩子哪里不好,去了惹别人笑话,笑着扶楹你也是大家族的主母,就想着这些日子能不能教教你妹妹规矩。” 贾氏闻言,看了大夫人一眼,眼里不悦开口道:“教规矩自然有嬷嬷,哪里轮到她动手了,再说她好容易来一次,你还想着给她安排活做!” “老太太不要生气,这不是想着终究是自家人吗?况且扶楹与李家也是相识的。”吴氏连忙笑着和贾氏告罪。 苏扶楹却觉得并不打紧,看着陈老太太笑道:“外祖母,舅母也是为了表妹好。”又看向了吴氏,问道:“是京城哪一家的李家公子啊?” “就知道咱们扶楹是懂事的。”吴氏连忙接过苏扶楹的手,给老太太轻轻捶着背,说道:“还能是哪家?就是礼部尚书李儒他们家的公子呀!“ ”李儒?“苏扶楹暗自呢喃,他记得李家并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 她又看向表妹陈品兰那边,表妹见苏扶楹看过来,便左眼大大的朝她眨了一下。 第35章 表妹的婚事 苏扶楹眉眼一弯,用帕子捂住嘴,轻轻笑了一声。 她与这表妹也许久没有见了,当年出嫁时还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这些年也出落的亭亭玉立。 听见苏扶楹轻笑,吴氏和贾氏本来正好奇着,一看见站在那里的品兰,哪里还能不知道,吴氏笑着道:“老祖宗,您看我说什么来着,这猴儿是不是得好好教教规矩,要不然去了李家还不得笑话我们。” 苏扶楹刚才就想问李家的事情,一下子被打断了,现下吴氏提起,就开口问道:“外祖母,舅母,我记得那礼部尚书家里只有两个女儿啊,姐姐婉琴,当年我哥哥出事以后就殉情了,还有一个妹妹,没有听说有儿子啊。” 吴氏浅笑一声,嘴角处有两个梨涡,看着很是慈爱,“母亲,你看,我就说找扶楹肯定是可以的。”然后看着苏扶楹继续说道:“本来是这样的,但是那礼部尚书李儒年纪也渐渐大了,膝下没有儿子也不行,就从李家其他房过继了一个儿子,给二老养老送终,只是不知这人品行怎么样。” 苏扶楹点头,心下明了,道:”若是只说礼部尚书他们家,那我是知道的,凭着我与婉琴姐姐的交情,更不必提在襄阳侯府春日宴上面李家夫人还帮我,若是他们家的亲生孩子自是不必害怕的。“ 想想又安慰道:“但舅母也别着急,既然能被他们夫妻二人看重,想必才识人品也不差,反正现下还不到五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舅母若是不放心,可以和我说一下表妹的未婚夫婿名字,我这边到时候帮您查一下,自然是让您放心的。” 苏扶楹一说完,吴氏立马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只说道:“好侄女儿,不枉费舅母疼你一番心意。” 品兰生性豁达,见表姐一来就受人喜欢也不生气,只假意恼道:“娘亲好偏的心,如今见了个表姐,便把我忘在脑后了。”吴氏笑着用力点了下兰的脑门,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谁让你这些年胡闹的,惹得你母亲可不是看见好闺女就忘记你了!” 笑了一会儿,苏扶楹一直没看见外祖父,便好奇问道:“外祖母,怎么今日不见外祖父?” 贾氏用手指了一下外面的书房,说道:“今日陈家来了客人,你外祖父去陪着呢?” 只说了有客人,并没有说是谁,而去还需要外祖父去找招待的客人,应该说很重要的人了。 苏扶楹这样想着,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和外祖母还有大舅母在正厅里说笑。 当天下午,陈家的几个儿子也都从外面回来了,还有苏扶楹的几个舅母,三舅母前几日回娘家去办事还没回来,二舅母早上出去办事,直到喜下午才回来,大舅母吴氏忙叫丫鬟去把正在房里歇息的苏扶楹叫来。 缓步朝正房走去,沿着抄手游廊拐个弯,一个丫鬟守在门口打开帘道:“表姑娘到了。”苏扶楹跨进门去,当正中坐着贾氏,吴氏坐在墩上,文氏站着张罗茶果,都笑着和几个穿着华贵的女子说话。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一直紧挨着陈老太太咬耳朵说笑话,她肤色微黑,一双眼睛却灵动活泼得真不似她的年纪。 听见外面的声音,她转头便看见苏扶楹扶着丫鬟的手进来,立即起来拉着她细细上下打量,只见苏扶楹肤如雪凝,目光清澈,一对米粒般的笑涡在嫣红的嘴角隐隐若现,回头笑道:“母亲这可以放心了,眼下瞧着我这侄女儿,面容姣好,想着总算没有受太大委屈。” 说着又拿着苏扶楹的手朝椅子走去,拉着她坐下,说道:“你可不知道,你外祖母日日在家中担忧你,尤其是秦家的事情传出来以后,好几次想去秦家见你,因着害怕给你惹去麻烦,都被我们拦下来了,你说你这孩子,也是实心眼儿,我们是正经的亲戚,你娘亲是你外祖母心头的一块肉,纵然是去了,难道你还能不认我们了?” 说到动情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 陈老太太指着她道:“你可别再惹我哭了,这丫头刚来的时候,我可哭了好大一场。” “母亲说的是。”一个男子站在二舅母沈氏身后,将她拉了一把,又看向苏扶楹,“还记得你二舅舅吗?” 苏扶楹立马起身见礼,“二舅舅好。二舅舅说哪里的话,扶楹怎会忘记您老人家!~” 还有三舅舅,未成婚的四舅舅,各种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全都回来了,苏扶楹一一屈身过去,盈盈下拜行礼。 陈家气氛和悦美满,一家人从上到下都脾气相近,爱说爱笑,待人大方热情,苏扶楹宛如服刑多年的劳改犯忽然获得假释了一样,整个人都松开了。就是有一点,人实在有点多,行礼都行的累了。 借口想更衣,苏扶楹才能出来透了口气,刚走出院子,苏扶楹就看见有一男子站在游廊下,正是刚从她外祖父书房出来的赵景宁。 原来今日外祖父的客人是宁王赵景宁。 她并不记得外祖家与朝廷有什么关系,自从上次长街遇到之后,她便一直躲着赵景宁,现下在陈家遇见了,还是赶紧跑。 她转身朝另一边走去,忽然发现在另外一边的游廊上,也有一个男子,看见苏扶楹朝这边走来,也抬头看向她,似乎是在等她。 第36章 表哥 那男子长眉入鬓,眉眼冷傲,孤身站在那处却透着一股傲然之气,苏扶楹看了片刻,才认出这人是她三舅陈宝邺的儿子,也是她的表哥陈良卿。 陈良卿转头,见苏扶楹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由的露出几分温柔笑意。 “扶楹,过来。” 男人招招手,苏扶楹加快几步走了过去。 “见过表哥。” 见到陈良卿,苏扶楹忽然有些忍不住委屈,语气中也带了一点不容察觉的哽咽。 外祖家有四个舅舅,除了小舅舅没有成婚,其余几个早就已经成家生子,所以苏扶楹出生的时候已经有了好几个表哥表姐了。 但那些表哥表姐比他大多了,只有三舅舅家的陈良卿,与她是差不多大的,所以每次来外祖家,都是陈良卿带着她。她也与这个表哥最能说到一起去。 陈良卿仔细盯着他的脸,半晌没有说话。 记忆中她还是那个喜欢牵着自己的手,去追哥哥姐姐玩的小丫头,他记得苏扶楹最喜欢吃糖糕,若是来到陈家,总是要缠着他去买给她的,如果自己不愿去,她总是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 神情和今日的有些像,却又不一样了。 以前苏扶楹有什么心里话,或是在家受了委屈,总会和她说的,记得那年姑父抬的林氏生下了女儿,她来陈家时便一脸不开心,问他日后爹爹是不是就不喜欢自己了?可现在她只是低着头,生怕他这个表哥会看出来。 陈良卿拧着眉,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柳家那个女儿已经入了秦府,你如今在侯府不同往日,听说侯爷十分看重那个通房,你在家中一定要小心,平日不要和他们起纠纷,若是过的不合意心,自然是可以和离的,我们家也不是那种只顾名声不在意子女性命的人家......” 刚说了几句,就看见苏扶楹眼眶泛红,陈良卿急忙停下, 苏扶楹莞尔一笑道:“表哥,你这话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怎么越说越像咱们府里的老嬷嬷一样。” 陈良卿微微一愣,有些窘迫。 他怕苏扶楹如今失了母亲,林氏又不肯提点她,没有人去教她这些后宅的事情,后宅,那是比朝堂还要复杂的。 他便绞尽脑汁想了这些嘱托,瞅着没人的时候说给她听,谁知她听了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后宅的事情,表哥并不是很懂,只是.... 扶楹知晓的,表哥。“ 一句表哥不懂惹的苏扶楹好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陈良卿见状就知道,她在侯府过的并不是很开心,只是他毕竟只是苏扶楹外祖家的一个表哥,没有办法插手苏扶楹房中的事情。 想了许久,陈良卿才道:”如今科举就快开场了,今年我也会下场,表妹你安心,我在书院跟随先生学习多年,先生说如果不出意外,今年我必然会上榜的,到时候我便能在朝中任职了。“ 陈家一直都是商贾人家,原本想着让自家女儿嫁给朝中官员,也能改变出身,可接连遇到了苏扶楹爹爹抬林氏,还有永昌侯府的事情,陈家便觉得,还是要自家朝中有人。 可幸的是,三舅舅家的陈良卿一直是个爱学的,陈家请了早些年在太学任职的孟先生,孟先生学问极好,虽年纪大了些,却是出名的才思敏捷,教书育人十几年,于科举应试之道最是明白,教学质量有口皆碑,学生成材率高,陈家也是请了好久才请动的,如今既然孟先生说陈良卿很有希望,便是十拿九稳的。 苏扶楹眉眼带笑,朝着陈良卿虚虚服了一礼道:“那便是恭喜表哥了,终于得偿所愿。” 其实大昭的科举和前朝没有什么不同的,除了闷头用功之外,还需要大量的前后期工作。 这里面大有门道:首先要知道主副考官的文章喜好和政见倾向,甚至字体偏爱,然后是当今朝政风向,不能涉及禁忌话题和派系斗争等等,末了,还要会友拜师,在清流中混个人熟。 虽然考卷是封了姓名的,但事实上能当上主考官的,基本能从文章字迹和行文中猜出自己熟悉的考生。 这不是用来作弊的,但只要不很离谱,可以获得相对稍高的评价。如果能有永昌侯府或者勇毅伯府这样的官宦家族帮忙介绍引见,陈良卿可以事半功倍。 但是表哥一直没有和他们提过这事情,跟着孟先生学了许多年,一直要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 苏扶楹看着陈良卿微微皱起的眉头,柔柔道:“表哥莫要多想了,我在侯府很好,侯府老太太对我也很好,如今整个侯府全靠着我一人,他们就算有怨气,也是不敢朝我的,....你看,侯也原本是要柳萋萋为平妻的,但是最后还不是让我生生逼成了通房,他也不敢找我的,我真的很好。” “只是与表哥还有外祖,舅舅舅母多年未见,扶楹十分思念你们罢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陈良卿的打算,不过是想着能早日入朝,皇帝刚登基不过几年,现下手里正是缺人才的时候,若是可以得到陛下重用,不止是陈家在朝上有人,陈家本就富可敌国,如果在朝中有权,他也可以给苏扶楹撑腰了。 但是科举哪是简单,何况朝堂更是波谲云诡,一时不慎,有可能就是家破人亡。 苏扶楹又怎么可能那么自私,表哥身上本就已经背负了整个陈家的希望,如今还想要拖着她。 “表哥切莫思虑过多,我还有苏家,你.... 男人家的事情,你莫要管。“ 陈良卿半弯着手指在苏扶楹脑袋上轻轻一敲,见她捂着头,又笑着从怀里掏出个纸包。 ”表哥送你的礼物。“ 苏扶楹打开一看,是糖糕,她幼时最喜欢吃的,每次来陈家,都会让陈良卿去买来,陈良卿也惯着她,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 她鼻尖一酸,咕哝道:“表哥你还记得,放在怀里这么久,也不怕化了,糖黏在身上。” 陈良卿看她一眼,“你喜欢的东西,我自然会帮你弄来,小时候是,现在也是,扶楹,你记住,永远不要害怕麻烦我们。有委屈就说,知道吗?“ 苏扶楹握住手里的纸包,死死抿着唇,不敢出声,生怕一不小心眼泪就会落下来。 陈良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叹息:”这么点小事,你就难受了,之前还和我说在侯府多厉害,可不要出去哭了丢人。“ ”表哥只希望你好好的。“ ”两位兄妹感情倒是深厚。“ 兄妹二人正在温情叙旧,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男声,陈良卿见状收回了手,抬头看去,是刚回京的宁王。 第37章 要命的秘辛 “王爷。” 见赵景宁朝这边走来,苏扶楹和陈良卿纷纷向他行了一礼。 “王爷同祖父聊的怎么样?” “还行,陈老让良卿兄等下去找他。” 赵景宁看着二人,离得这样近说话,不觉自己语气里带了几分醋意,只想赶紧将陈良卿支走。 陈良卿点头,见苏扶楹还站在这里,便对她说:“扶楹也好多年没有见过祖父了,不如和我一起去吧。“ 苏扶楹刚准备说好,赵景宁就笑着出声道:”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问问永昌侯夫人,陈公子先去吧!” 听赵景宁此言,陈良卿朝着苏扶楹望去,眼里满是担忧,苏扶楹朝他笑了笑,让他赶紧去,别让外祖父等的着急了。 “那我就先去了,扶楹还要麻烦宁王照顾一下了。” 赵景宁目送着陈良卿离开,看表哥离开,苏扶楹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二人就静静等站在那里,苏扶楹怀里还抱着陈良卿送的糖糕,心中有一丝宽慰,自从秦尧出了那档子事之后,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羞愧以及委屈,在见过外祖家这些人之后,都一一消散了。 “你倒是珍惜他送的东西,抱着不肯撒手。“ 见苏扶楹紧紧抱着怀里的纸包,赵景宁冷冷出声,只是,话中全是酸气。 “王爷。”苏扶楹朝赵景宁行了一礼道:“不知道王爷留下妾身,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赵景宁见她一举一动都什么遵守礼仪,,没有一丝错漏,却独独少了一份情谊,心里有一股无名之火,忍不住开口道:”先前与你那表哥说话时,怎么不见你这样守礼,如今到了本王这里,却谨慎的很。“ 不懂他在气什么,自己与外祖家的人多年未见,现在见一见,言语之间有些熟络,这不是正常的吗?况且,自己与他,也没有多大的干系吧! 听赵景宁不着边际的话,苏扶楹有点生气,简单行了一礼,便说道:”若是王爷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我俩的身份,单独呆在一起太久总是不好的。“ 说完便要和赵景宁告辞,与他擦肩的时候,赵景宁突然一把抓住了苏扶楹的手腕,这可把她吓得一跳,但是又不敢叫出来。 ”扶楹,和我说说话吧。“ 赵景宁的声音很是委屈,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当年她给过机会的, 苏扶楹挣脱不开,淡淡开口道:”王爷,我还是要活下去的,你若有事,直接说就好了。” “唉!”赵景宁叹了一口气,终是放开了她的手腕,“扶楹,当年的事情,对不起,我.....“ ”王爷!“听他想要说着以前的事,苏扶楹没有多大的兴趣听,直接打断,说道:”若是王爷今日拦着我,只是说以前的事情,那就没必要了,我现在过的也很好。“ 知道苏扶楹不想提以前的事情,赵景宁也就不说了,他挡在苏扶楹身前,缓缓开口道:“陈家大郎的女儿要成亲的事情,你知道吗?” 陈书瑶和李家的公子?这件事苏扶楹刚才就知道了,此时又被赵景宁提出来,不知他想说什么,抬头看向他。 对上苏扶楹的眼睛,赵景宁有一时失神,片刻后,将头偏向一边,道:“你知道要和你表妹成亲的是谁吗?” “礼部尚书李儒承嗣的儿子李霖啊。”苏扶楹脱口而出,这不是都知道了吗?有什么好说的。 赵景宁打开扇子,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不错,但你不知道的事,这李霖原是李家三房的孩子,李家大房也就是李儒事礼部的人,但是李家三房的长子乃是京兆尹的人。” “京兆尹?”苏扶楹愣了一下,她曾在家听父亲说起过京兆尹,“那不是端王掌管的吗?” “还不算太蠢。”赵景宁看向远处,继续道:“还有一件事,你或许很快就知道了,端王的二儿子,恐怕是要娶你的小姑子。” “什么?“这次,轮到苏扶楹震惊了,端王目前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尊贵,他是皇帝的叔叔,也是唯一一个叔叔,是先皇最小的儿子,因为当年争夺皇位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太小,所以并没有参与,到了这一代,他也成为了整个皇室最尊贵的宗亲。 按理说他的儿子要成亲,上至宗亲贵族的郡主公主,下至前朝大臣的嫡女,没有谁是不愿意的,没有必要与一个落寞侯府结亲。 似乎看出苏扶楹的疑惑,赵景宁在一旁说道:”端王的二儿子是侧妃所生。“ 侧妃的儿子,也就是庶子,但这样尊贵的王爷,即便是庶子的嫡妻,也比永昌侯府的嫡女要高贵的多。 ”你没发现这两家亲事都有一个共同点吗?都与一个人有关。“ 苏扶楹听赵景宁这样说,立马抬起头看向他,发现他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正望着自己,苏扶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王爷是说我?“ ”嗯。“赵景宁点了点头。 她听见肯定的回答,笑了笑,百思不得其解,她就是一个侯府的夫人,而去还是京城最穷最没钱的侯府,即便她是勇毅伯的嫡女,可是如今她娘家已经没有嫡亲的兄弟,哪里还值得这些大人物花心思。 等等?端王为了结亲这样花心思,难道说,端王并不想只做王爷吗? 而她身上,有端王需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苏扶楹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要命的秘密啊!~ 第38章 怎么宁王去哪,哪里有瓜 很久以后,苏扶楹想起想起那天的情形,还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和赵景宁聊完之后,苏扶楹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害怕惊叫出声。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赵景宁,略微沉思。 “照你的意思,我表妹的婚事也是端王设计的结果吗?” 苏扶楹并担心秦梦的婚事,不过是永昌侯府的人,嫁给谁,过的怎样都与她没有关系,只是陈书瑶毕竟是自己表妹。 如果这场婚事真的是有其他目的,最好还是算了,她自己已经在这样的婚事里。 “或许吧,如果不信我的话,你大可自己去查验一番。” 说完这句话,并不等苏扶楹说什么,就自己离开了。 也经过了晌午,临近夏日,本来十分炎热的天却很是阴沉,蒸得人生生闷出一身汗来,透不过气来的厉害。 苏扶楹转身便去书房拜见了外祖父。 听见书房门开的声音,小厮连忙出去准备瞧是谁,苏扶楹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外祖父,扶楹有事和您说。” 陈家老太爷挥了挥手,那小厮便出去迎接苏扶楹进来,一进来,她便看见表哥在里面给外祖母拍着背顺气,陈家的老管家也撑着老太爷的的身体,正打算将他放到暖榻上去,好让陈老太爷靠着绒垫子歇息。 苏扶楹一瞧外祖父的面色,顿时慌了,只见他脸色铁青,气息不匀,胸膛剧烈的一起一伏,似乎是生了很大的气,一旁的陈良卿神情歉疚尴尬。 “外祖父,你怎么了。”苏扶楹一下扑在老太爷的膝盖上,颤颤的去握他的手,只觉得触手尚温,反握回来的手指也很有力,她才多少放下些心。 老太爷微微睁开眼睛,眼神还带着愤恨,见是苏扶楹才放柔软些:“我没事,不过是为着刚才的事与你表哥争论一番,气急了些。”说话间,转眼瞧见陈良卿,只见他脸上微微泛红,一只手掌印在脸上很是明显,却低头站着不敢说一句,老太爷心头一软,便道,“你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如今我陈家就靠着你了,如果你真心爱护你的这些兄弟姐妹们,就好好争口气,到时你高中了,她们的日子自然就会好了。”陈良卿点点头,朝着苏扶楹那边看去,随后又低下头,乖觉的立在一边,陈老太爷转过身,闭上眼开始养神。 一进了次间,苏扶楹就从炕几上的厚棉包裹的暖笼里拿出茶壶来倒了一杯,塞进陈良卿手里;他一边谢过,然后喝了口热茶,暖气直融进身体里,才觉着舒服了些。 苏扶楹见他气色好些了,便急急的问道:“表哥,外祖父到底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和宁王聊了许久吗,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你说呀?” 陈良卿犹豫了下,但想起适才自己和祖父的争执,想着也没什么好瞒自己表妹的了,咬了咬牙便一口气说了。 宁王今日过来一开始是说书瑶的婚事,祖父听他说这件事情与端王之间的联系,当即就表示不愿意这门婚事,后面会寻个由头将这门婚事退了。 至于书瑶,可以先送回岭南老家一阵子,过个两年风头过去了,在接回来,自然可以找到好的婆家。 “这样很好啊!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苏扶楹本来提的高高的心,听陈良卿这样说,就又放下了。 本来这件事就是这样简单解决了,但是天下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前几日大舅母吴氏瞧着书瑶这阵子乖巧多了,便带着她去宏业寺拜一拜佛,求求平安。 想着平日里在家里将书瑶拘束着,这几日她又乖巧的很,吴氏就放她在庭院里走走,她自去与方丈说话,谁知一眨眼功夫,叫陪着的几个婆子就被陈书瑶打发回来了,说她只叫身边陪着散步去了。 吴氏觉着不对,立刻叫人去把书瑶找回来,可是宏业寺不比其他寺庙清净,那里香火鼎盛,寺大人多,一时间也寻不到。 正发急的当口,陈书瑶自己回来了,说只在后园的林子里走了走。 “这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啊?”苏扶楹不解,看向陈良卿的眼神越发疑惑。 谁知陈良卿苦笑了下,摇头道:“没事便好了,大伯母见书瑶安然回来,也觉着自己多心了,带着她用过素斋才下山回府,谁知今日宁王来府里和祖父说了一段话,祖父当即气的要去打死书瑶。” “这是为何?“苏扶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陈良卿放下茶碗,唉声叹气道:“原来书瑶她,她,她早与那位李家的儿子李霖有了情愫,他们在宏业寺里相约会面,本来只说了几句话,谁知真是老天爷也不作美,那日恰巧宁王也去宏业寺,为亡夫亡母去做法事。” 苏扶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他看见书瑶表妹了?” 陈良卿心里堵得慌,摇头道:“倒霉就在这里,那宁王刚回京中,圣上可怜他幼时苦难,很是宠幸,安排了很多公务,所以他并未亲去,再说他在封地多年,从未见过书瑶,便是瞧见了也不会知道;是宁王府的一位妈妈,她奉命去为法事添福禄,出来给小沙弥赠僧衣僧帽时远远瞧见了,那妈妈是后面才去的宁王府,见见书瑶很是眼熟,便拉着小沙弥问过才知道,原是咱们家的人。” 苏扶楹僵在炕上,一点都不想动弹,也不知道说什么,陈良卿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们家本来与他宁王府也没有什么干系,原也不打紧,想必那妈妈回去后也就当是一个新鲜事说给府里的人知晓,只是不知为何被宁王听见了,听见也就算了,偏不知道为何,他就上心了,来府里和祖父说了这一遭,就在刚才,祖父就派了小厮去责问再三,书瑶只说,她与那李霖早就相识了,如今定下婚事再好不过,而且双方婚期已经定下来,也是不可以更改的。” 苏扶楹听了全部过程,几乎没背过气去,好容易才吐出一句:“书瑶表妹也太糊涂了,女子不像男子如此自由自在,务必要仔细自己的名声。” 陈良卿幽幽的叹着气,没有说话,他其实很赞成苏扶楹,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对于女子以及那女子的家族都死致命的打击,虽然两家定亲了,但是如果没有捂严实,夫家发现了,那么女子就很难在夫家立足,尤其是嫁去礼部尚书这样的清流门家做当家主母的,就更加要注意着这种事情。也是点背,被人看见了。 “那现在怎么办?”过了半响,苏扶楹才有气无力的问道,忽然发现陈良卿的眼神竟躲躲闪闪起来,似乎不敢正视苏扶楹的眼睛;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与痛苦,不愿意说话,苏扶楹觉得奇怪,连着追问了几次,陈良卿才支支吾吾道:“适才,宁王那个无耻之徒和祖父说了一句话。” 话还没说完,外头正堂就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丫鬟在外头传道:“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来了。” 第39章 赵景宁要娶她? 苏扶楹看了眼心神不定的陈良卿,便竖着耳朵去听外头,只听大舅舅乎低声说了什么,然后是大舅母的抽泣声,接着,陈老太太勃然大怒,厉声大骂道:“你休想,亏你也是为人父为人舅舅的,这种主意也想得出来,那扶楹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宝珠也是你们的亲妹妹啊,她现在走了,只留下这么个女儿,我疼都来不及,竟然让你们这样糟蹋!” 声音愤怒尖锐,苏扶楹从未听外祖母这般生气过,而且话里还涉及到她,她慢慢走下炕,挨着厚厚的金褐色云纹锦缎门帘站着,听外头声响。 陈家大儿急急道:“母亲听儿子一言,母亲看来只有这一种法子,可以解陈家目前的危难。好在这些日子来,书瑶的母亲为了磨砺她的性子,一直将她关在府内,很少去外面走动,现在离着婚期还有一段日子,过几日就将书瑶送回岭南老家,就和李家说书瑶重病在床,以送回老家医治养病,这桩婚事就取消了,估计李家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书瑶这件事好解决,宁王那边实在难办,今日他过来与父亲说的话,想必也是不愿意与陈家结仇,只是如今他深受陛下宠爱,咱们家的良卿不久之后也是要科考了,那可是全家的希望,咱们不求着京城的豪门贵族能帮我们,只求着不要背后使绊子就好。今日宁王能来告知父亲,端王和李家的关系,想必也是向着李家的,且咱们都知道,扶楹小时候便与他赵景宁是有情的,既然如此,我能干嘛不答应他,爹娘,你们就想看着扶楹在永昌侯府那样的虎狼窝里耽误一辈子?” 啪的一声清脆响,想必是一个茶碗遭了秧,老太爷直接起身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下,老太太的声音气的发抖:“你倒想得美,你们夫妻俩自己不会教女儿,学的伤风败俗,最后都要旁人来收拾,你们竟算计起扶楹丫头来了,我告诉你们,做梦!” 老太太粗粗着喘着气,继续道:“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哪个高门贵女能将一个女儿许给两家?且这丫头的永昌侯府刚消停下来,来外祖家散散心,就遇上你们一对狼柴虎豹的黑心夫妻,一个利欲熏心,一个只想着功名利禄,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你们让我的扶楹怎么活,况且赵景宁自己的宁王府还有一大摊子事没有处理干净,他父母的,他自己的,这些事比起永昌侯府,并不少,便是都处理完了,扶楹也和离了,她真的嫁娶去宁王府,这天下的人会怎么看她,这天下一人一口唾沫,就能要了她的命,你有脸下去见你妹妹?” 一声闷响,陈家大郎似乎是重重的跪下了,吴氏低低的哭起来,哀声的哭道:“老太太,您这么说可冤枉了媳妇,虽说扶楹并不是我的女儿,这十几年却也跟书瑶一般无二,何尝有过慢待,书瑶犯了这般的错,我也是悔恨当初不叫她养到您跟前好好学学规矩老太太,您千不看万不看,也要看在陈家这些后代子女的面子上呀,家里还有许多待嫁贵女,若是这件事传了出去,陈家就完了,您不能光疼扶楹丫头一个呀。” 老太太似乎梗了一下,然后又厉声骂道:“我陈家家大业大,况且何必非要嫁在京城里,岭南老家不成吗?便是真的嫁不出去,还不能养在家里了,若是那几个哥儿有能力的,自然是可以靠自己考上的,若是考不上,便是我扶楹去做皇后娘娘那也是不行。难道非为了自己叫妹妹赔上一辈子,那赵景宁你们夫妇俩瞧得有趣,我可瞧不上!” 只听苏扶楹大舅舅大声叫道:“父亲母亲,那您二老说如今怎办,儿子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本想勒死那孽障,好歹正了门风,大不了此事作罢,叫人笑话一场也算了。都怪儿子教女无方,自作自受谁也怪不得,可那宁王.....”他似乎哽咽了一下,“前几日传来消息,西边又有匪寇,陛下已经派赵景宁去剿匪了,明日便出发,等回来之后又会在进行封赏,他走的时候就说,希望回来之后有答复,我这......” 后面的话苏扶楹统统听不清了,她只觉着自己耳朵一片轰鸣,好像什么东西笼罩了她的听觉,震惊过后是麻木的恍惚,她慢慢走到陈良卿面前,轻声问道:“表哥,大舅舅大舅母说的是真的,赵景宁说娶我?” 陈良卿艰难的点了点头:“是的,他自己和祖父说的,他赵景宁愿娶陈家的女子,结两姓之好,后头还补了一句,瞧着陈家唯一一个外孙女是不错的。”在他听来,这句话有些刺耳,似乎在暗示什么;相信祖父也听出来了。 陈家老太爷虽然震惊,但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当即回道:“扶楹叫我一声外祖父,但陈家终究是外人,她的事情,还是要苏家说的算,况且她现在还是秦家妇。” 这是暗示他别瞎想了。 谁知赵景宁却说,:“只要老太爷同意,若是日后扶楹和离了,便许给我就好,至于其他的,我自会自己做。” 陈良卿也觉着对不住苏扶楹,明明陈家是外家,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也帮不到什么,如今,还要她为陈家搭上自己的后半生和一辈子的名声。 谁知陈良卿不由得暗叹一声,却见苏扶楹犹自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正仰着脖子呆呆的出神,过了会儿,她忍不住问了一遍:“表哥,那赵景宁真是说愿意娶我?”语气中没什么委屈,倒有几分匪夷所思的意味。 陈良卿便又肯定了一遍:“实是真的。” 苏扶楹脑子木木的,咬着嘴唇歪头想了半天。 外头传来老太太的怒骂声,大舅舅和大舅母不断的哀求声,苏扶楹慢慢的坐倒在小杌子上,叹着气,张着嘴,混乱着脑子,捧着脸蛋发起愣来了。 第40章 又上她马车了 待到外头没了声音,苏扶楹想着也好出去了。 刚提脚准备出去的时候,衣袖突然被人拉住,她回头,是陈良卿。 看见苏扶楹回头,陈良卿赶忙松开了手,只见眼前女子轻声开口道:“表哥,有事?” “扶楹,你....你日后若真的和离.....我...” 看着眼前的表哥,苏扶楹突然眉眼一弯,笑着道:“若是我日后真的和离了,那我就经常回外祖家来,表哥可不要厌烦我这个妹妹呀,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嫡亲兄妹,却也差不离了。” “表哥,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出去了,表哥毕竟是外男,刚才是形式所迫,若是还与表哥同处一室,就不太好了。” 苏扶楹说话轻柔的很,听在陈良卿心里却是扎心的疼。 她什么都懂,所以说他们是嫡亲的兄妹,除了这层关系,怕是不能再有其他的。 见陈良卿呆呆的站在那里,并不出声,苏扶楹便急急走出里间,去看外祖母了。 她刚出来,便看见外祖母靠在太师椅上,身边的老嬷嬷给她拍着背,顺着起,嘴里还念叨着:“老太太放宽心些,可不能气出病来。” 见苏扶楹走出来,贾氏感觉招手让她过去,她连忙快走几步到老太太身边蹲下,刚想开口,就被外祖母一下打断:“扶楹别怕!你外祖母还没死呢,还是陈家的老祖宗,你一个苏家的人,他们也想让你为了陈家,休想!”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很吓人。 吴氏见局势胶着,异想天开出一个好主意,不如直接让苏扶楹自己去向老太太表态,说日后和离愿意嫁给赵景宁不就完了吗?正主都同意了,老太太还能闹什么。 陈家老大听的目瞪口呆,随后长长叹气,常人做事都喜欢徐徐图之,尤其是这样的涉及声名的大事,自然不能轻易就成事的,身边这位大奶奶却喜欢复杂简单化,能用威逼的绝不用利诱。 “你就别添乱了!”陈老大喝止了吴氏,皱着眉头不悦道,“哪有姑娘家自己去讨婚事的?!且她现在还是秦家的宗妇,她能说吗?苏家和她的声名还要不要来,况且她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性子老太太还不清楚?一张口,就知道是你在后头逼的!到时候便是火上浇油!” 陈老大越说心头越火,忍不住指着吴氏的鼻子吼起来:“女不教母之过!就是你这般行事没有规矩,不敬婆母,胡作非为,才纵的书瑶这般丢人现眼!你还有脸去说旁人!” 吴氏被骂的满脸通红,却也无话可还口,只能悻悻沉默。 前头母子战火正炽,苏扶楹在后头发呆充楞,半天也没一句话,因为她的确没想好说什么,只需摆出一副落落寡欢的落寞模样。 因着发生这样的事情,陈家是不好在待下去了。 天快黑的时候,苏扶楹让碧玉套好了马车,准备回侯府了。 上车的时候吴氏拉住她的手,不住的道歉,吧哒吧哒掉眼泪,但是话里话外还是让她考虑一下。 苏扶楹只敷衍着。 上了车立马让人快走,然后靠着软垫上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碧玉在一旁生气道:“舅老爷舅太太也是太没有良心了,自家女儿出了那档子事,怎么能让小姐你去弥补,他们也不想想,小姐您现在还是秦家的人,还没和离呢,若是以后传出去,你还活不活了!” 越说越气,甚至连赵景宁也骂起来了:“以奴婢看,那宁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知道小姐您已经嫁人了,偏偏还觊觎着您,觊觎就算了,咱们小姐毕竟是国色天香,但是他居然敢去您外祖家说让您和离以后嫁给他!真是一个臭不要脸的登徒子!” “碧玉,你......” “你们家的小丫鬟真是牙尖嘴利呀,连王爷都敢辱骂了。” 喝止碧玉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听见外面有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苏扶楹刚准备撩开马车帘子,赵景宁已经进来了,嘴角还噙着笑。 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外面,发现车夫果然“又睡着”了,马车也被赵景宁的人赶到无人的地方。 苏扶楹不禁冷笑道:“王爷真是好手段,几次三番将我的人打晕,闯入我的马车,刚才王爷既然说我身边的丫头,请问她说的有错吗?你身为外男,却闯入我这个内宅妇人的马车内,还对我动手动脚,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赵景宁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因为刚才见她撩开门帘,以为她想逃出去,情急之下就一把拉住苏扶楹的手,现在似乎更不想放开了。 朝苏扶楹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却当作没看见,小小的马车,有三个人在,况且赵景宁长得还是人高马大的,实在憋得慌,见碧玉不识眼色,便咳嗽了一声。 外面立马进来了一个侍卫,直接就将碧玉带了出去,顾虑自家小姐的名声,她也不敢大喊大叫,只能跟着出去,出去时看向赵景宁的眼神似乎在说:登徒子! 看车内已经没有了其他人,赵景宁自来熟一般的坐到软榻上,拿起矮几上的茶杯就喝,苏扶楹想阻止已然是来不及了。 只能忍着怒气开口道:“王爷公务繁忙,这个时间点来看臣妇是有什么要事吗?” 现在的宁王确实是公务繁忙,自从他入京以后,皇帝为了弥补皇族对他的亏欠,特地将宫内禁军交由他掌管,保护皇室的安卫,除此之外,还有可以监察百官的监察司,都交给他来管着。 “今日你出门后,端王派人上门与你秦老夫人商议你小姑子的婚事。” 赵景宁一边轻轻捏着苏扶楹的肉,一边说道。 见自己挣扎不出,苏扶楹也就任他捏着,反正不掉肉,“哦,感谢王爷费心关注我侯府的事情了,只是小姑的婚事自然是由婆婆做主,我也没有办法。” 赵景宁笑道:“还有你那刚进府的通房,也是个不省心的,她早与端王勾结在一起了,后日宫里贵妃寿辰,邀请了各大臣以及家眷进宫,你要小心。” 如今宫里并没有皇后,贵妃便是最大的,摄六宫事,她的寿宴,自然是京城豪门贵妇都去了。 第41章 小姑子的婚事 托赵景宁的福,苏扶楹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是那么重要的,只是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他们需要的。 说完话之后,赵景宁趁着夜色就离开了,走时说了句:“进宫当心,但也无需害怕,左右我会护着你的。” 苏扶楹没说话,要他护着的时候他不在,现如今自己又能力解决了,他又出现了。 那车夫慢慢醒来,因自己犯困睡着的事情,立马跪下磕头请罪,苏扶楹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他赶着车回侯府就是。 回到倚梅轩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守着院门的丫鬟见苏扶楹回来,立马高高兴兴的迎上去,笑着道:“夫人今天出门了,可没瞧见好戏。” 苏扶楹没心思知道这些,身后的碧玉却来了兴趣,上前问道:“什么好戏?” “不就是那边的。”那丫鬟指了指柳萋萋和梅香的院子,撇着嘴说道:“碧玉姐姐,你可不知道,今日你陪着夫人刚出了门,梅香姨娘就去找柳娘子的事情了,说是将她大骂了一通,柳娘子气的直掉眼泪,晚上侯爷回来了,又被梅香姨娘拉去她房里了,刚才柳娘子还发了还发一通火,刚刚才安静下来。” 因为柳萋萋进门的时候是通房,所以侯府的下人一直叫的是柳娘子。 碧玉听见柳萋萋的糟心事她就开心,立马追问道:“梅香姨娘骂柳家的什么了?” 那小丫鬟就慢慢喝碧玉说着今天的事情,说道兴起处,碧玉还大叫了一声好,又想到天色已晚,大家都睡了,就又捂住嘴,拖着那丫头去旁边无人处说起今天的事。 苏扶楹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也没心思想这些,就进了屋内。 屋内陈妈妈正在给苏扶楹的床榻铺着软一点的褥子,见她进来,便说道:“姑娘从陈家回来了?见到老夫人应该是心安了吧。” 苏扶楹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陈妈妈看她脸色似乎不太好,还以为她听门外的丫头说起今天的事,心里忧心,开口劝道:“姑娘也别为了院子里几个腌臢人坏了自己的心情,虽说当家主母事事都要看顾,可也要注意身子,没得为了这么个没有半点情谊的家熬坏了自己,这才是不值得。” 她自然知道陈妈妈是担心她,但有些事,只能自己想,苏扶楹缓缓开口道:“我知晓的,陈妈妈,如今天色晚了,你早点歇着吧,这里等会碧玉来弄就好了。” 陈妈妈退下后,苏扶楹靠在榻上,又想起了秦梦的亲事。 那时候她刚嫁入侯府一年多,母亲也去世了,侯府见苏家扶正了林氏,就开始搓磨她。 秦梦是从她进府就不喜欢她的,却总是眼红她的首饰,总是找各种理由来拿她的东西。 到了小姑子说亲的年纪,秦老夫人活跃起来,带着女儿积应对各家的邀约帖,并频频把苏扶楹带上。这种拜会她很熟悉,当初没嫁前她也出席过。 事关小姑的终身大事,她不好推辞,权当做拓展些人面了;况且,对着秦梦小姐冰雪清雅又高傲斯的面孔,还颇有几分凉快功效。大约秦老夫人觉着带苏扶楹在身边,可以显示侯府实在很一团和睦。 不过可惜了,就算苏扶楹肯配合,秦梦却还嫩,她装不出和苏扶楹亲昵的样,各府女眷不乏人精,自能瞧出侯府姑嫂之间那种陌生和隔膜。 其实苏扶楹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这种贵妇圈的聚会,颇有些论资排辈的意思,那些没出个的大姑娘基本是不大说话的,必须‘温良恭顺,寡言慧心’才好,至于她这样的年轻小媳妇,尚未生育,进门不久,更不能显得活泼倜傥了。 苏扶楹只好每次以端坐的姿势,始终保持着温和腼腆的微笑,充当一盆漂亮的盆景,时不时的应景凑上两句即可。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苏扶楹基本明白秦老夫人的心意。 如今她中意的女婿人选有,一为忠勤侯府的沈家的世孙,年长顾廷灿一岁,体健貌端,性豪迈热忱;另一为永昌伯府的次子,母家为一门两总督的王家嫡女;还有一个是张老尚书家的,年纪轻轻,已有功名在身。 豪门娶媳,尤其是宗妇,自得问清性人才。 沈家问的是苏家——因他们好歹是苏扶楹的娘家,对侯府的小姑子多少了解一点,谁知苏扶岚张口就是:“她怎么知道?她们姑嫂就没说过几句话。” “怎么会?”沈家的世子夫人惊讶道,“我听说扶楹颇守规矩,五天就去请安,你也说她照管悯恤后辈,怎么……” “大嫂子您想哪儿去了?”林氏嗔笑着,“只不过是那位秦六姑娘,我们扶楹去请安时大多不出来,便是出来了,也没说几句话。” 世子夫人不说话了。 楚家关心的是儿将来的前程,于是就抓了堂侄楚勤然来问。 楚勤然与秦尧交好,他沉默半天,只吐出一句话:“秦尧与六姑娘兄妹……不甚熟悉。” 楚夫人还不死心,又问:“那姑娘性如何?” 楚勤然道:“长诗书,会歌赋,能画擅写。” 人家问的是性,他回答的是专长。这两句话就够了。楚侯爷和楚夫人颇为失望。 而张家似乎更中意宁海侯家的姑娘,目前正若隐若现的磨蹭到一半。 其实在苏扶楹看来,以秦梦的性格,还是稍微找不那么显赫的家世好,这样若有个争执吵闹的,娘家还能上门去说说,或者找相公脾气好一些,能忍让她的高傲性子。 几次接触下来,秦老夫人夫人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含糊其辞,只好退而求其次。 其实除了这家,也有很好的人选,例如某总兵家,某总督家,以及某地方的世家望族,但却需要远嫁,未免不美。 可惜,那些不熟悉或没交情的人家,因无法确切知道女孩性,就往往会只看外在的风评,他们知道永昌侯府家里的情形,也有些犹豫。 第42章 总有适合女子自己的活法 以至于拖到现在,秦梦还是没有寻到合适的人家。 没想到,最后竟然被端王家的看上了。 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不容易来的亲事,秦老夫人势必会同意的。 得想个法子破了这门才是的。 ..... 次日一大早,苏扶楹正在用膳的时候。 碧玉匆匆进来,在苏扶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真的?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可查清是什么人?” 银勺在燕窝粥里打着圈,苏扶楹转头看向碧玉,手里动作不停。 碧玉低着头轻声道:“应该是真的,那丫头不敢说谎,应该是刚发生的,她过来的时候那院子吵得正凶着呢。” “说是梅香姨娘的老娘。” 苏扶楹略微沉思,放下手里的燕窝粥,带着碧玉出了倚梅轩。 路过门口的时候正巧看见了来报信的小丫头,她看着那丫鬟点点头,“是个衷心的,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锁心。”锁心立马跪下,声音略带一丝颤抖。 苏扶楹用手扶了扶发髻,说道:“你是个懂事的,知道这家里是谁做主,你去院里找陈妈妈要赏赐吧,回去以后继续帮我看着那个院子的情况,有事回我,少不了你的好。” 锁心连忙叩头谢恩。 苏扶楹一进梅香和柳萋萋的院子,就听见柳萋萋指使下人的声音。 走近一看,还有一个婆子跪在地上,梅香的脸上还有鲜红的巴掌印,埂着脖子瞪着柳萋萋,双手被一个小厮紧紧锁着不能动弹。 柳萋萋更是威风,让身边的一个小厮压住地上的婆子,准备上手去扇她的巴掌。 “柳娘子。” 听见苏扶楹的声音,众人纷纷回头看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姜黄色绣满遍地毓秀葱绿折枝桃红牡丹的薄锻褙,里头衬着月白纱缎小竖领中衣,下头一条细褶儿墨绿长裙,露出一对小小尖尖的锦绣鞋头,居然上面各缀着一个指头大的珍珠。通身主母气派,却又不失气质。 见苏扶楹来了,柳萋萋略微行了一礼,梅香此时被笑死抓着,正眼泪汪汪的的看着她。 “大胆,你一个外院的小厮,谁给你的胆子,敢抓着姨娘的手。” 苏扶楹冷声道:“还不赶紧松开!” 谁知那小厮竟没有听话立马松开,反而是看了一眼柳萋萋。 “好啊,看来你们分不清谁是这府里的主母了!”苏扶楹笑道,随后大手一挥,朝着身后的丫鬟道:“拿我的对牌,去外院找几个护院过来,将这个不知尊卑的奴才捆起来,重打三十大板,然后卖了。” 丫鬟领命就出了院子。 那小厮一听,立马跪下求饶,又对着柳萋萋道:“娘子救我。” “苏扶楹,小厮也是人,你怎么能随意打骂,说卖就卖!人人平等,你懂不懂?”柳萋萋也气急了,如果今日这小厮被罚了,日后还有谁敢帮她。 身后的婆子很是有眼色,从院子里搬出一张椅子,仔细擦过以后才搬来给苏扶楹坐下。 她顺势坐下,眼睛都没抬一下,充满讥讽道:“哦?既然在柳娘子心里人人平等,那你怎么打骂梅香姨娘,可见柳娘子你可真真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 柳萋萋被噎了一下,不知如何做答,只能支支吾吾道:“她.....她那是.....违背侯府规定.....私自带人进府,我这是训诫她,对训诫她!” 苏扶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婆子,手里还拿着一个菜篮子,低着头眼神躲闪。 “哦?我竟然不知道,这永昌侯府已经是柳娘子当家,我和老夫人都已经不在了,要劳烦你一个刚进府的通房训诫姨娘?” 一旁的碧玉笑道:“夫人,听说这柳大人是最重规矩的,可是不知怎么的,调教的女儿一点规矩都没有!” “既然不懂规矩,就让府里的嬷嬷教教规矩吧,这段时日,就别见侯爷了,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见,免得让侯爷不开心。” 说罢,身后几位嬷嬷上前行了一礼,就朝着柳萋萋走去,低头道:“娘子,跟老婆子走吧。” “我不去,我是侯爷的人,你们怎么敢如此糟贱.....”话还没说完,柳萋萋便被婆子用毛巾塞住嘴,拖走了。 她们本就得了夫人的令,要好好教教这位规矩,况且通房并不是什么正经主子,日后再得宠爱,最多也就是个姨娘,苏扶楹始终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当家主母,她们自然是分的清。 快到夏日了,院子里的阳光正盛,苏扶楹拿着帕子挡着一点,带着一丝慵懒道:“今日我也乏了,将这妇人逐出府区,日后别再让她进来。” “是,夫人。” 恰巧去找护院的丫鬟也回来了,连着那个小厮一并送了出去。 婆子们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地上的妇人,就将她往外拖。 那妇人一个劲的朝着梅香喊道:“香儿,你快和夫人说一声,我是你娘啊,快!” 梅香死死咬着唇,就是不开口。 苏扶楹当即厉声说道:“梅香乃是侯府的姨娘,早已与侯府签了卖身契,与你有何干系!” 梅香露出惊色吧,猛然抬头看向苏扶楹。 她以为这次苏扶楹抓住她的把柄,是不会放过她的,毕竟哪个主母让妾室好过。 如今她将外人带进府里,无论那人是谁,随便安个盗窃的名头,她就活不了,没想到.... 苏扶楹目光森冷,几句话下来,那妇人不敢再说话,很快就一起被丢出侯府。 梅香诧异的看着苏扶楹,自从她进府,可没少勾引侯爷,“夫人,你....你为何要帮我。” 苏扶楹背对着她,看着那妇人被拖出去的方向,良久,才缓缓道:“我并没有帮你,我只是觉得你娘的话,并不对。”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听碧玉说了院里的情况。 梅香她娘自从知道女儿在侯府里做了姨娘之后,总是想尽办法找她要钱,女儿家的只能靠着男人过活,如今梅香有这幅脸皮就该好好利用,靠着这张脸和肚子,多从侯爷那里弄些钱,帮衬着家里的爷们。 没想到今日她娘又来了,打扮成后厨的厨娘,还是一样的说辞逼着她拿钱,恰巧被路过的柳萋萋听见了,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苏扶楹侧过身子,看着梅香,缓缓道:“我并不认同你娘说的女子只能出卖色相,靠着男人和肚皮,天宽地阔,山高水长,总有属于女子自己的活法,不失尊严,不委身于人,坦荡自在。” 第43章 我就是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府里的主子 梅香一怔,从来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过,从小到大,她的母亲一直让她照顾弟弟,说女人生来就是为了伺候男子的,男子便是家里的天,不可以忤逆,只有靠着男人,她才能有出路。 苏扶楹并没有说太多,她对梅香并没有恨意,或者一开始会有一丝嫉妒,如今更是连那一丝嫉妒都没有了,她只是可怜这个女人。 临走的时候,苏扶楹让碧玉给梅香留下了一定银子。 梅香捧着那锭银子,良久都没有回神,直到苏扶楹的身影消失在朱红色的长廊,她才将银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她爱骂人,但是也喜欢哭,就像是个孩子一样,只是她太早就承担了养家的重担。 怀里的银子是烫的,不知道是心里觉得暖,还是现在日头越来越大,晒得暖了,这银子解决的不仅仅是温饱,还有每个独守空房的夜晚,至少让她觉得,侯府还有活生生的人在。 福寿堂内。 现在是苏扶楹管家,但是侯府自己是没有营收的,只能靠着她的嫁妆,所以她就缩减了各房的吃穿用度,保证温饱即可,就是外面的聚会,都很少再去,说就是侯府没钱。 秦老夫人便也觉得丢不起这人,更不想去了。 但是现在秦老夫人看着自己每天的伙食是越来越差,以往一天两晚的燕窝羹,现在是两天一碗。 这让过惯了奢侈生活的秦老夫人怎么忍受的了,这次送来的更生气,那燕窝稀的和水一样,一口喝下去,竟然是糖水。 一气之下,秦老夫人将碗狠狠摔在地上,厉声道:“来人,去把三夫人唤来!” 门外的小丫鬟忙快步进了屋子,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老太太,方才三夫人屋里人过来了。” “她倒自己找上门来了。”秦老夫人用帕子擦擦嘴,然后用力甩向一旁,这帕子都不是丝绸的了,沉声道:“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说什么?” 那丫鬟低声道:“夫人说,如今侯爷的俸禄已经不够府里日常开支了,只能先委屈您几日了,若是您实在想吃什么,可以先记下来,等什么时候侯爷升官了,或者五公子高中了,再给您补上,夫人屋里的人说完....说完就走了....”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秦老夫人看着地上的碎片,胸口积攒着怒火,手中的佛珠不停的转着,如今和苏扶楹算是撕破了面皮,如果她一直把控着银子,没有她的钱,侯府的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这几日饭菜越老越差,她每日要吃的补品越也没了,天可怜见,她都老了不少,白头发也多了起来。 一双冷厉的眼睛被厚厚的眼皮压成了三角眼,少了年少时的雍容华贵,更多了几分市井老妇人的尖酸刻薄。 如今,苏扶楹是留不得了! 秦老夫人沉默许久,不断捏着手中的佛珠,凶狠的眼眸闪过一丝寒光:“去,把梅香给我叫来。” 身边的采莲疑惑抬头:“老太太你是说梅姨娘吗?” “嗯。”秦老夫人闭着眼,轻声回应着:“让她快些过来吧。” “是,老太太,我这就去。” 梅香刚进门,就听见外面采莲在叫他,说是老太太要见她,梅香赶忙收拾了一下,用粉遮住了脸上的印子,便跟着采莲走了。 刚出院门不久。 倚梅轩那边就有丫鬟收到消息了,碧玉忙进去和苏扶楹说这件事。 苏扶楹刚回院子,此时正坐在里间,翻看着账本,看见碧玉匆忙进来,就知道有事,开口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小姐,梅香姨娘被老太太叫去了。” 私下里,碧玉一直叫苏扶楹小姐,她知道,小姐可不喜欢什么夫人。 苏扶楹点点头:“知道了,给那个丫鬟打赏了吗?” 碧玉点头,道:“我办事,小姐放心。” “就是要这样,如今侯府里都在缩衣减食,我就是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府里的主子,日后要向着睡!” .... 梅香一路跟着采莲,大气不敢出。 早年刚进府的时候,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后来侯爷来请安的时候,她瞅准机会上前搭话,这才做了通房,后来夫人又给她升了姨娘。 自从跟了侯爷后,秦老夫人很少叫她,不知今日是为何。 跟着采莲进了院子,她跪在地上,低首行礼:“梅香见过老夫人。” 秦老夫人细细打量起梅香,一张白玉般的脸蛋儿,双眸如星,夸赞道:“的确是个美人儿,当年跟在我身边确实是委屈你了。” 梅香大惊,连忙低下头,颤声道:“奴婢不过蒲柳之姿,还是多亏老夫人教导,不然奴婢完不能有今日的造化。” 秦老夫人脸上带着笑,“是个机灵懂事的丫头,今日的事情我知道了,委屈你了。”话落,朝梅香招了招手,”过来。“ 梅香跪地上前,来到秦老夫人脚边。 秦老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好像摸猫儿狗儿一样的,摸着她的头,轻声道:“你可还记得,我当初放你出去时候说过的话?” 梅香心里一惊,果然! 她轻轻点了点头,道:“奴婢记得。” “记得就好,今日虽然苏扶楹救了你,但是你终究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不管日后如何,她总是不会放过你的,现如今留着你,只不过是你对她还有些作用,可以用来恶心柳家那个,等你没价值了,你看看她还能容得下你吗?” 梅香睫毛一颤。怀里的银子还没来得及收起来,还在发着烫,快要灼伤她,后背都是汗。 “侯爷更喜欢的是柳娘子......” 第44章 居然让她下毒? “那你便要更加为自己谋划了。”秦老夫人脸上依旧笑着,只是看的梅香有些发寒。 她从桌上的锦盒内拿出一个瓷瓶,笑着道:“这是一瓶从海外舶来的灵药,听说可以让人早日去到逍遥天外,你拿着,每日去给夫人请安时,趁人不注意放一点在茶水中。” 其实这几年秦老夫人一直都在派人给苏扶楹下药,只是自从抓到了那个给她通风报信的丫头之后,苏扶楹便将院子里伺候的人全都换了,现在是如同铁桶一般,根本放不进去人。 秦老夫人这才想到了梅香。 让梅香去下毒,顺利的话没被发现最好,日后也好拿捏她,一个姨娘的死活是没人在意的;若是被人发现了,就说是梅香自己争宠,打杀了便是,没准还可以嫁祸给苏扶楹,冠上一个善妒的名声。 反正秦梦要嫁去端王府,这破天的权势和富贵,即便他们秦家拿了苏扶楹的嫁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梅香必经在侯府生活了十几年,虽然平日里性子急躁,但是人也不傻,她自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不管成与不成,总归她是活不了的。 但她现在也是受制于老夫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反抗她,她只能答应。 梅香双手颤抖着从秦老夫人手里接过瓷瓶,低头,将头紧紧贴在地面,沉声道:“是,老夫人。” 秦老夫人见他如此听话,一双三角眼笑的眯成一条线,朝身后的江嬷嬷使了个眼色。 江嬷嬷点头示意,从怀里拿出一袋子铜板放在梅香手上,笑眯眯道:“这是老夫人赏你的,拿去买一些胭脂水份,现在侯爷妾室通房都多,你自己要想办法,老夫人交代的事放在心上些,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梅香看着手里的钱袋子,还有江嬷嬷的话,心里事心动的,她将瓷瓶放进怀里,正好碰到了那枚银子,手里拿着那袋子铜板,给秦老夫人行礼之后,匆匆离开了福寿堂。 回去的路上,梅香一直心神不宁,跌跌撞撞,手里的钱袋险些拿不稳,路上碰到丫鬟向她行礼也没有看见,好几次差点被路上的石子绊倒。 “姨娘,你要小心着呢!”一个丫鬟赶忙上前扶住差一点又被绊倒的梅香。 梅香道过谢之后有匆匆往院子去,这次倒是没有魂不守舍。 那丫鬟一直看着梅香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朝倚梅轩走去。 丫鬟名叫轻烟,是苏扶楹从苏家带来的,虽然不像碧玉一样整日在苏扶楹眼前伺候,但是身手好,手段干脆利落,是苏家专门培养了保护苏扶楹的。 很快,轻烟就到了倚梅轩,看见苏扶楹后行了一礼,“小姐,奴婢刚才肯见梅香姨娘从福寿堂出来,一路上魂不守舍的。” “可看清楚了,是梅香姨娘?”苏扶楹放下手里的账本,唇角轻扬。 她一直不信秦老夫人只在她院里留了一个丫鬟,所以她派轻烟去查这件事,只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梅香也掺和进去了。 轻烟点头:“没错,就是梅姨娘,奴婢见她神色慌张,快要摔倒的时候,上去扶了一把。” 苏扶楹将看了一半的账本放到一旁,缓缓气盛,来到院门口,已经到了夏季,树木都是翠绿浓郁的,只是树上有几只蝉,白日里总是鸣叫的人不安生。 轻烟跟在苏扶楹身后,问道:“小姐?” 苏扶楹微微抬眼,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树,答非所问道:“这院子书是茂盛的很,但太茂盛了,蝉就多了,你和碧玉带着几个丫鬟,有空的时候抓了吧,吵得人头疼。” “是,小姐。”轻烟眸子一转,回归正题:“那梅香姨娘那边?” 苏扶楹抬手挡住射进来的阳光,这天儿,越开越热了:“暂且不用管她,你让人继续盯着就好,就用咱们自己府里带来的。” 轻烟迟疑片刻,低头道:“是,小姐,奴婢知道了。” 苏扶楹转身走进厅内,继续问道:“明日就是贵妃的宴会了,可有打听到哪些人去?” “回小姐,京城内三品以上大臣的家眷,还有各大国公府,侯府,伯府的家眷都去了,另外....轻烟略微迟疑了一下,见苏扶楹转头看着她,她才继续道:“奴婢听说柳娘子也是被邀请的,还是贵妃娘娘特意下的帖子。” “哦?这样吗?”苏扶楹嘴角划过一抹笑意,那可是越来越好玩了,一个贵妃娘娘,邀请侯府的通房参加自己的宴席,不是打她这个侯府正室的脸,就是和这个通房有什么交易。 “嗯,知道了,你们早点去准备明天进宫的事情吧,咱们可不能出问题。”苏扶楹手里握着茶杯,眼睛看向远处,明天晚上,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宴会。 是,小姐。”轻烟应声退下,苏扶楹交代的事情比较多,她最先去挑了两个身手不错的丫鬟,让她们陪着小姐进宫,明晚再带上她,应该可以保护小姐的。 傍晚时分,翠竹苑内,霞光满天,缕缕晚霞顺着落日余晖从窗子里斜着照进来。 梅香手里紧紧握着那个瓷瓶坐在床榻上,沉默许久,等到天色渐渐暗淡时,她拿着瓷瓶在房内踱步。 秦老夫人给的是慢性毒药,最少得服用半年才能见效。 梅香此时正在犹豫不决,抬手便要撕扯自己的秀发,面容也扭曲,整个人痛苦不堪。 最终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茶具,这还是上次伺候秦尧被赏的,是她这里最贵的东西了,平日里她也不爱喝茶,弄这些高雅玩意儿不适合她,还不如琢磨琢磨怎么才能让侯爷舒服,那茶具便被她收在柜子里。 苏扶楹听到丫鬟禀报说梅香会来院子里并不奇怪,让碧玉去泡茶。 “夫人。”梅香扭着水蛇般的细腰,朝她行礼道:“奴什么感念您今日为奴出头,特地赶来感谢夫人。” 说罢,便让身后的侍女将那套茶具拿出来。 那套茶盏居然还是琉璃的,果然好看,在灯光的映照下竟然是五彩斑难的,要是拿去卖了,估计也会值点钱的。 苏扶楹并没有收,轻声婉拒:“我说过,我本来也不是为了特意帮你,况且你生活本就不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时碧玉端来了两杯茶,还未上前,梅香便及其殷勤的起身上前,端过其中一杯茶来到苏扶楹身边,毕恭毕尽的奉上那杯茶:“二奶奶,请喝茶。” 第45章 又收了一位帮手 梅香原本就是姨娘,身为妾室给正头大娘子奉茶,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是就在她端着茶的一瞬间,梅香的指甲轻轻的触到了那杯茶。 指甲里放了她事先从瓷瓶中挖出的毒药,真不愧是秦老夫人调教出来的,下毒的那套动作行云流水,面不改色,若不是苏扶楹在一开始就知道梅香有问题,估计确实会喝了那杯茶。 苏扶楹并没有接那杯茶,只是静静看着梅香。 梅香也只能躬着身子等她接过,心里十分忐忑,但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 怀里的银子依旧没有收起来,今天回了院子以后她就魂不守舍,一直坐到出门的时候。 此时站在这里,那银子似乎更烫了,后背的里衣早已经被汗水浸湿。 许久之后,苏扶楹莞尔一笑。 “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梅姨娘你了,听说今日还召你去见她,怎么敢劳烦姨娘给我奉茶。”苏扶楹的声音并不大,可以说是轻声细语,但每个字落在梅香耳朵里,就如同将自己放在火上烤那样难受。 苏扶楹看着她,从梅香手里接过那杯茶,吹了吹,盖上盖子又放在一旁,对梅香道:“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你就回去吧,今夜侯爷去了秋姨娘那里,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了。” 梅香的头埋得更低了,双手不断的搅着手里的帕子,余光还时不时看向桌子上的那杯茶。 苏扶楹看她的眼神,故意问道:“梅姨娘,你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梅香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更像是惊涛骇浪,她猛的跪下,带着哭声道:“夫人!” 苏扶楹闻言抬头看着她,正准备要问她话。 谁知梅香突然从地上起来,冲到她的面前,一把将桌子上的茶拿走,将里面的茶水全部泼在地上。 “滋滋滋” 那茶水落地,立马冒出许多白色的水泡,这水,有毒! 碧玉立马上前,将苏扶楹护在身前,轻烟立马将梅香双手朝后一扳,控制住她。 “梅姨娘,我们家小姐带您不薄吧,没想到你居然是那等子黑了心肝的人,想着害我们小姐呢!”碧玉像是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对着梅香就是一顿骂。 苏扶楹连忙制止碧玉,朝她使了个眼色。 碧玉立马也懂了苏扶楹的意思,除了轻烟,这屋里没有其他亚丫鬟,她立马又将门窗全部关了。 “说罢,怎么回事?”苏扶楹瞥了一眼那摊地上的茶水,朝梅香冷声问道。 梅香眼睛通红,立马就尬跪下了:“夫人,我对不起你!这茶是有毒的!” “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你既然知道今日老太太找我,就应该知道这毒是谁让我下的了。”梅香虽然手不能动,但是头依旧可以动,她给苏扶楹重重的磕了头,眼泪鼻涕一起流。 碧玉正准备上去给这个黑心的婆娘一巴掌,却被苏扶楹拦住了,“既然已经下了毒,怎么还要阻止我喝下去?” 梅香颤抖着身子,抬眸看向她,一双大眼睛早就布满了泪水,“夫人,若不是夫人今日救我,估计我早就被柳萋萋发卖了!我虽然爱财,但也知道报恩。“ 若是放在以往,让她给苏扶楹下毒也就下了,反正如果苏扶楹死了,那她就更能得到秦尧的宠爱了,如果没有杀掉,也能让她的身体大不如前,反正怎么做她都有好处。 梅香颤着声音道:“奴婢以往总是觉得女子比男人低一等,要以男人为尊,自小到大我娘就是这样教我的。是您今天说的那番话,让我突然一下就醒过来了,除了您之外,没有哪个人对我这样好。“ 苏扶楹没有点头,而是反问梅香,”你现在是侯爷的妾室,可对他有情?” 梅香一顿,嘴角浮现一抹哭笑,道:“夫人,您别看往日我在您面前装作侯爷很爱我的样子,我懂,虽然侯爷经常找我,但是他也经常去别人房里,况且无论怎么样,我就是个妾室,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奴婢。“ ”他都既然对我无情,我又为什么喜欢他。” “老夫人找我的时候,给了我一袋子铜板,说是只要我下毒害你,她那边到时候自然会给我多多的赏赐,但是我自己知道,不管我有没有下毒,在老夫人那里我自然是活不了了。” 梅香虽然年纪看起来并不大,但是心里却十分清楚吗,跟明镜儿似的。 苏扶楹走到她的身前,缓缓道:“既然对侯爷无情,那你自然是可以脱身的,若是想要我救你,你就得先自己救自己。“ 梅香也知道苏扶楹现在的情况,侯府虽然穷的没钱了,但是又好面子,不肯说出去,用着苏扶楹的嫁妆,现在却想杀她。 她重重的点头:”奴婢知道,从今以后,无论夫人你想做什么,奴婢都会帮着夫人您的。“ 苏扶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 梅香十分开心,眼泪顿时止不住的往外流,此刻的她就想死漂浮在海面上的人,终于在大风暴来之前被人救了起来。 哭过的梅香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立马看着苏扶楹道:“夫人,我这几日发现六小姐总是来找柳萋萋,她们每次说话的时候还将身边的丫鬟全都赶出去,就连贴身伺候的丫鬟都在外面,不让进去。” “秦梦?”苏扶楹弯腰,拿出帕子轻轻的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这把梅香吓了一大跳,想说什么都忘记了,立马跪在地上。 苏扶楹略带笑意的看着她:“瞧把你吓得,你自己擦行了吧?”说着便将手里的帕子给了梅香,又问道:“你刚才说是秦梦经常去找柳萋萋吗?” 梅香接过帕子,又叩谢了一番,点头道:“嗯,是六小姐没有错。” 第46章 母子俩的谈话 梅香离开苏扶楹的倚梅轩后,按照苏扶楹的意思,给秦老夫人传话说已经成功下毒。 秦老夫人心定,暂且老实起来。 入夜时,她将刚去柳萋萋院里的秦尧唤到自个屋里。 秦尧刚回府,因着之前纳柳萋萋的事情,惹皇帝不快,被贬了,如今正烦着呢,并不关心府里的事情,听秦老夫人这样说,讥笑道:“看来,她当真介意我纳萋萋进府。” “你呀!怎么不和萋萋多等一些时日,你瞧,把她惹生气了吧?“秦老夫人有些责怪他,但也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 他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极为宠爱的。 秦尧给秦老夫人到了一杯茶,递上去:“她都已经让萋萋做了通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况且若是真的在等一些时日,萋萋的肚子更大了,那时才是更加丢脸。” 秦老夫人斜睇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丢人?”她想到了柳萋萋入门的时候,苏扶楹在街上闹的那一出,秦老夫人这么久了不敢门。 秦尧坐回原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母亲,我这可都是为了秦家着想,一是为了秦家开枝散叶,二柳如海好歹是一个右相,况且柳萋萋当时救助太后有功,谁能想到成如今这样。” 秦老夫人收回方才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慢悠悠道:“柳氏如今也只剩下那个孩子了,如果不是那个孩子,我也不会让她进门,但是你也不可以过分忽视苏扶楹,毕竟侯府如今是要靠着她的,等日后你妹妹嫁入端王府,你自然可以厌弃她,只是如今不行,日后柳氏的孩子生了,你就让他记在苏扶楹的名下,怎么也能算个嫡子,苏家的那些嫁妆也该是留给孩子的不是。” 秦尧握紧椅背,眸光闪过一丝阴狠:“不如早些动手,让她一病不起。” “我已经动手了。”秦老夫人抬眸,眸色和他一样冷:“只是如今她拿了圣旨,最好还是有个孩子,这样即便她死了苏家来要嫁妆,也是不行的。” “母亲!”秦尧惊呼一声,他刚才说让她一病不起更多是生气,口不择言,他没想到秦老夫人已经动手了。 秦尧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苏扶楹提出和离书的样子,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揪着一样,憋的难受。 他沉默不语,只是胸口,有些微微发烫。 秦尧不肯听母亲多说下去,他连忙告退,出了福寿堂。 本来是想去找柳萋萋的,但是现下也没有那个心情了,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倚梅轩,倚梅轩早已熄了灯,想是根本不想他来的,他又何必自找没趣儿。 离倚梅轩最近的就是秋姨娘的秋月阁。 秦尧看了一眼倚梅轩,转身大步朝着秋月阁走去。 倚梅轩的房顶上,一个黑衣人把刚刚拔出的刀又插了回去,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好险,如果永昌侯进去了,我还得杀了他,这件事太难办了,得赶紧找主子换个活干!” 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大早,因为今天要去宫中赴宴,碧玉和轻烟早早就将苏扶楹叫醒,梳妆打扮。 两个丫鬟昨晚商量好,今天去宫中恐怕会有危险,就让轻烟陪着去,轻烟身手不凡,而且胆大心细。 然后去了福寿堂请安。 “恭喜六妹妹了,如今是快成了端王府的人了。”秦家二夫人依旧是八面玲珑,她私心也是很不喜欢秦梦的大小姐脾气,谁都看不起,之前秦梦秦亲事不顺,她不知道多开心,现下题听说她居然能嫁去端王府,私下里也是发过许多火的,现在见到了秦梦,还能装出一副开心的模样恭喜。 秦老夫人笑道:“梦儿的亲事,老侯爷也一直催着我,我也是着急的。她这年纪,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只是前几次一直不成,这丫头总是挑剔许多,我也没瞧见更好的,不舍得将梦儿匆匆忙忙的嫁出去,没想到竟是有这样的造化,想也是老天的安排,一直让梦儿等着她的天定良人呢?” 不巧,苏扶楹刚走到晚凤堂门口就听到了季淑然这么一番话,忍不住笑了。 苏扶楹一脚跨进福寿堂,道了一声“老夫人。” 秦老夫人眸光一暗,苏扶楹如今叫的是“老夫人”,而不是“母亲”,她好像刻意在划开和自己的关系,或者说,和秦家的关系。 叫过老夫人后,又一一给在场的人行了礼。 “老三媳妇,你来的正好,梦儿今日也要跟我们一起进宫。”秦老夫人转头朝秦梦开口道“差什么,需要什么,就告诉你三嫂,她会为你准备好。” 苏扶楹颔首称是。 “这是梦儿这么大第一次参加宫里宴会,你好好带着她,切莫坏了规矩。”老秦夫人细细嘱咐,“你们代表的是秦家的脸面,我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秦老夫人竟然破天荒的夸了她一遭,苏扶楹微笑着点头。 她这样,落在一边的秦梦心中就十分不是滋味,秦梦是眼看着苏扶楹自从嫁入侯府后,地位一点一点的提高。 从来都是恨人有笑人无,苏扶楹过的好,看在秦梦眼里就十分刺眼,恨不得她一夜跌进地狱,过得比自己还要潦倒才令人称快。 如今自己也要嫁进王府了,比起苏扶楹,只会更加尊贵。 感觉有道视线一直在看着自己,苏扶楹连忙转头看过去,是柳萋萋,现在她正站在秦老夫人身后,恭恭敬敬,端着茶水侍奉。 从进门到现在为止,柳萋萋都很安静,没有作妖。 想到这里,苏扶楹又向秦老夫人看去。 秦老夫人笑的贤淑,仿佛真是一个慈爱的母亲,只是苏扶楹觉得她的目光更像是一条盘旋在树枝上的毒蟒,正眯着眼睛,慢条斯理的打量自己的猎物,发出阴惨惨的笑意,尖牙还淬着毒汁。 她在算计什么。 苏扶楹的目光,又落在秦梦身上。 秦梦到底年纪小些,不如秦老夫人表情天衣无缝,她也极力想要表现出旁若无人的微笑,只是到底掩饰不了眼里对苏扶楹的恨意,还有一丝不知为何而起的兴奋。 那种目光黏黏腻腻的,让苏扶楹似曾相识,但这转瞬之间,苏扶楹并不清楚是在何时看过。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种目光让她十分不舒服,脊背发凉,让她一瞬间就警醒起来。 第47章 赴宴前的准备工作 秦家大、二、四房的三位夫人在秦家没有多说话的分量,只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一会儿瞧瞧苏扶楹,一会儿瞧瞧秦老夫人,顺便还看了看秦梦和柳萋萋。 秦老夫人喝了柳萋萋递来的一杯茶,似乎是想到什么一样,朝着苏扶楹说道:“你看,人老了就是容易忘记事情,柳氏已经进门多日,因着身份,也没有回门,如今柳大人和柳夫人很是想念,就一起带着进宫,也好瞧瞧柳大人。” 秦家人一副看好戏的眼神,在秦老夫人和苏扶楹之间来回徘徊,一个通房丫头,哪里有什么回门,还要带着进宫,秦老夫人说这话,就是在打苏扶楹的脸。她们倒想看看,苏扶楹会怎么办。 苏扶楹点了点头,轻声道:“好,一切听从老夫人的。” 秦老夫人没多说什么,宫宴是在晚上,她又对秦梦讲了些进宫的事宜。 待秦老夫人一一交代完之后,已经过去了很久。想着还得回去准备,大家就从福寿堂各自散去。 苏扶楹出了福寿堂门口,就往自己院子里走去。倚梅轩与秦府其他几人的院子都不在一个方向,自然不必同行。 只是没想到才走了一小段,身后就有人唤她:“扶楹姐姐。”“三嫂。” 转头一看,却是柳萋萋和秦梦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二人的关系倒是很好了。 对于这二人,柳萋萋是个喜欢装模作样的,秦梦却对苏扶楹从来没什么好脸色。一看到秦梦,苏扶楹就晓得对方又在盘算什么。 “扶楹姐姐,你走的这么快,我都快追不上了。”柳萋萋亲亲热热的开口。 苏扶楹站在原地,连虚与委蛇都不愿,只客气的道:“柳娘子有什么事?另外,我家中并没有做通房的妹妹,柳娘子还是叫我夫人吧。” 柳萋萋没想到苏扶楹会连面子都不屑于装一装,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片刻,她又很快调整过来,笑道:“今儿个在福寿堂,姐姐.....不对,夫人还没过来,听说了一件事。”说到此处,柳萋萋特意顿了顿,才道:“是六小姐的亲事,老夫人说,六小姐和端王府的亲事今晚就要定下来了,两家是已经交换了庚帖,端王想着在晚宴的时候请皇上赐婚,你看看,这是多大的荣耀啊。我想夫人也许不知道这件事,才特意过来告诉夫人一声。” 就为了这事? 碧玉有些生气,苏扶楹微微一笑,道:“多谢柳娘子告知,我知道了。不过,我想起来当日柳娘子不是也说有圣旨赐婚吗?最后还不是沦为通房丫头了,所以有些事,没有板上钉钉就不要大肆宣扬了。” 听着苏扶楹的话,柳萋萋险些起的晕倒。 苏扶楹并没有去看柳萋萋,只是盯着秦梦细细看了一遍,嘴角含笑。她的笑容温柔澄澈,没有包含任何一位在里面,却无端的看的秦梦有些发慌。 为了冲破这种压迫感,秦梦问苏扶楹:“三嫂,你这样盯着我看做什么?” “没什么。”苏扶楹云淡风轻的道“只是觉得六妹妹得到如此良缘,应该是为你祝贺,只是……”她淡淡道:“若是让端王府的人知道,六妹妹在家与一个通房互相称作姐妹,不知道会怎样想。” 秦梦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急于过来戳苏扶楹的心窝子,却忘记如今的柳萋萋已经不是右相嫡女,而是与永昌侯未婚苟合,最后沦为通房的卑贱女子,如果这件事被端王府的人知道了,会不会认为她和柳萋萋是同样的女子? 秦梦勉强笑道:“这是我与三嫂的贴心话……” 眼见着秦梦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苏扶楹心情顿好,继续不紧不慢道:“这世上,要知道,才华容貌性情品德虽然都很重要,可要没了好的家世名声,什么都不是。要不,你看京城青楼里的那些姑娘,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美若天仙,蕙质兰心,可也就一辈子是个姑娘了。”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等秦梦回答,就带着碧玉飘然而去。 自是没看到身后秦梦是什么表情。 回去的路上,碧玉一路笑的打跌,待回了倚梅轩,又将此事一字不落的讲给陈妈妈和轻烟几人听,说完后,大笑道:“你是没看到六小姐当时的脸色,哎唷,咱家姑娘可真能耐,拿六小姐和京城的青楼姑娘们相比,六小姐一定气炸了,啐,谁让她没安好心,故意挑衅!” “六小姐干嘛老是和咱们姑娘过不去?”一个小丫鬟叫明月的,年纪小,好奇的问:“若是小姐和柳娘子过不去,那是因为小姐和柳娘子一个正室一个通房,柳娘子喜欢争风吃醋,可六小姐是侯府的嫡女,姑娘又没碍着她。” “见不得人好呗。”碧玉脱口而出,“非要人人都如她一般苦大仇深,凭什么呀,姑娘是金枝玉叶,她干嘛时时和姑娘比。姑娘比她好,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苏扶楹听着自家丫鬟们的议论,笑着摇了摇头。 秦梦能图什么,无非就是不甘心罢了。秦梦希望看见自己过得落魄潦倒,这样就能让她觉得比自己高人一等。秦梦甚至希望用端王府刺激自己,可秦梦不懂的是,苏扶楹对端王府的富贵,还真是没有一点儿兴趣。 她外祖家有钱,她的嫁妆哪个都是价值连城,端王府都不一定有她有钱,若是尊贵,她娘家是伯府,弟弟是大将军,虽不如端王府,但是也是手握实权的高门。 端王府于她来说,是个挺讨厌的门户。 苏扶楹道:“有这样的人,出身好却不安分,成日想着跃上枝头,以为世上全都是不公,心中不甘心。这样的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几个丫鬟似懂非懂的点头。 苏扶楹想着,这样看来,其实秦梦和柳萋萋是一样的人,只是秦梦不懂得掩饰自己的不甘心,而柳萋萋太懂得掩饰自己的不甘心。 掩饰好到连秦尧这个亲梅竹马也没能察觉,还以为她是单纯可爱。 真是可笑。 苏扶楹的笑容慢慢沉寂下来,她又想起在福寿堂里,秦梦和秦老夫人看她的目光,那种似曾相识的目光,让她到现在都还不舒服。 她得提防起来。 苏扶楹想了想,道:“碧玉,把我的匣子拿过来。” …… 第48章 宫宴上 早上的风波,并没有影响到晚上大家进宫的欢喜。 柳萋萋再看到苏扶楹的时候,并没有因为上午的事对苏扶楹横眉冷对,仍旧是如以前一样挂着笑容,甚至还称赞苏扶楹的裙子好看极了。 姜梨就回道:“柳娘子的也很不错。” 柳萋萋进侯府时候已经及笄了,虽然她年纪比秦梦还要小一些,但柳萋萋个子高,只比苏扶楹矮上一点,看起来一点不显稚气。她穿着一件蜜合色八妇罗裙,裙裾上绣着蟹爪菊花,长发挽成垂云髻,点缀着一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 其实这身富贵打扮,反而将柳萋萋身上小家碧玉的风情给淹没了,只是柳萋萋本身却很高兴。大约是因为进宫的衣裳首饰都是秦老夫人叫裁缝来准备,柳萋萋自从进府后难得有这般贵重的衣裳首饰,因此也不觉得不好,十分满意。 秦老夫人显然对这样的情景乐见其成,秦府其他房打扮的越过,自然就能衬的秦梦一枝独秀。 秦梦也的确是花了心思,别的不说,那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长尾鸾袍,就足以吸引人的目光了。金雀钗,八宝手串,腰间樱红络子,加之特意妆容过。秦梦平日多爱诗书,倒是很少妆浓,此番要进宫,难得描眉敷粉,点了胭脂。 她的五官精致娇美,也压得住这样的浓妆,站在花丛下,显得人比花娇,艳光四射。 倘若这样进宫,的确能吸引贵族公子的目光。只是,苏扶楹很纳闷,秦梦既然已经要和端王府的订亲,为何还要盛装打扮? 要知道一般人秦梦的性子根本瞧不上眼,更别提主动吸引旁人了。 在苏扶楹打量秦梦的时候,柳萋萋也在打量姜梨,秦二夫人更是夸张的掩嘴笑道:“若非我晓得这两个丫鬟,可真是认不出三弟妹了。” 苏扶楹自从嫁入侯府来便不喜欢盛装,只是这段时日每次都是以红色为主,这次是老夫人统一找裁缝新做的,不知为何,这回让裁缝来做衣裳,挑的不是红艳的颜色。 但因为要面圣,不可过于素淡,还是需要一些颜色。苏扶楹穿着木兰青双绣锻裳,里头配着碧玉云锦裙,清清浅浅的翠色。葫芦髻让她看起来格外清新爽利,头上没有任何发钗点缀,只坠了两粒白玉耳坠,衬的耳朵小巧精致,衬的脸庞洁白如玉。 她没有如秦梦一般浓抹,只清清淡淡的描了眉,眉如螺黛,眼如点漆,唇色淡淡,却有了出尘之态。 和秦梦在一起,犹如青竹之于红花,幽谷之于烟火。后者固然让人喜爱,前者却容易印在脑中。 秦老夫人自然是看见了秦梦眼中的神色,她特地给苏扶楹选的素色衣衫,就是不想她今日出太多风头,没想到竟然另有一番风味。 转过身,秦老夫人轻轻按了按秦梦的肩,她这才收起愤恨的目光。 一般没事不出现的永昌老侯爷这次也一起进宫,见自己女儿亭亭玉立,此刻生出了满足之感,就道:“可以出发了。” 各房各自乘坐一辆马车,此刻的苏扶楹,却在马车里,想着从前的事。 刚嫁入永昌侯府的时候,她是真切而深刻的欢喜着,为秦老夫人的身体担忧,每次她身体有一点不痛快,就让人拿着娘家的牌子进宫找太医,侯府虽然听着富贵,但是没有权利,宫里多的是势力小人,少不得的见人下菜,所以每次只得用勇毅伯府的名帖才管用。那时候秦尧每次都笑着说:“得妻如此,为夫真是三生有幸,只能抓紧时间给岳父生个好外孙才能报答。” 她佯怒要去打秦尧,惹得他哈哈大笑。现在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 事实上,她到现在也没有生下一个孩子,而秦尧也根本不会让她生下孩子,反而会为了那点嫁妆而杀了她。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外头的马夫道“夫人,老爷,到了。” 老侯爷先下车,下面的丫鬟婆子来秦老夫人等人,苏扶楹刚下马车,塌上与宫门一墙之隔的土地,望着深深的宫墙,一时间心绪复杂。 这个宫殿看起来富丽堂皇,然而住在里头的人,又有多少是行尸走肉?他们穿金戴银,好像什么都有,但实则什么都没有。苏扶楹可怜他们,也瞧不起他们,更不愿意与他们为伍。 “这就是宫门了。”从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秦梦道。 苏扶楹笑笑,秦家大房嫡子秦景瑞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往日他在府中因是长孙,被老侯爷疼爱的多一点,养的松散的性子,他今日也得穿的人模人样的,不能如在府上一般放肆。这对秦开瑞来说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了,他身边的二房的秦开佑,倒是一如既往的很和气。 对于秦家女眷,殿里的夫人小姐们都不陌生。 秦家作为京城老牌的破落贵族,以往哪位夫人家中宴请宾客,是都不会邀请秦家老夫人的。因为就算邀请来了,也不会送什么贵重礼品,日后秦家有事还得找你。 直到娶了苏家的苏扶楹进门后,秦家老夫人这才被京城的贵妇圈重新接纳,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秦老夫人出门参加宴会总要带着苏扶楹了。 苏扶楹,那可是苏家的嫡女,外祖家更是富可敌国的陈家,还有个弟弟是大将军,父亲是勇毅伯,就连已经死掉的大哥,他的未婚妻李婉琴更是以未亡人的身份殉情,凭着这点,礼部尚书李家就和苏家剪不断。 而众人印象最深的,也就是苏扶楹为永昌侯秦尧纳了右相家的嫡女为通房!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是外人对苏扶楹的印象。自从嫁入侯府,苏扶楹除了跟着秦老夫人,自己倒是很少出来参加宴席,没想到这次给秦尧抬个通房满京城都知道了,右相家的嫡女与永昌侯爷婚前苟合,怀有身孕,秦家主母苏氏将其纳为通房。 所有人都盯着秦老夫人的身后。 第49章 宫宴中 秦老夫人身后,苏扶楹和二夫人、四夫人在前,大夫人反而在后,秦梦则扶着秦老夫人走在她们身前,最后居然还有右相家的女儿,秦家的通房柳萋萋。 秦梦面带笑容,十分甜美精致,穿着举止一看就是生活优渥,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小姐。除此以外,秦老夫人还着力让姜幼瑶看起来端方、稳重,要知道男子看女子,看的是美丽、智慧,是女子自身,可大户人家挑媳妇,除此之外,还要看媳妇的性情、本事,能否管好一个后宅的安宁。 尤其是听说端王府的二公子前些日子一直闹着不同意,更是让秦老夫人气恨不已,自己侯府的嫡女,嫁你一个王府庶子,还敢不同意,若非后来端王妃亲自上门说了这件事,还说着要在宫宴上请求赐婚,给秦梦最大的荣耀,加之端王府确实是一门好亲事,秦老夫人定然不会让他们如此好过。 秦梦越是出众,却越是说明这桩亲事里,秦尧配端王府二公子绝不是什么高攀,而是绰绰有余。 秦梦就如盛开的花骨朵儿,袅袅娜娜的进门,她容貌极盛,让玉明殿也增色几分。一些容貌平平的小姐们,望着秦梦,不由得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长养在老牌的贵族人家,虽然败落了,但是嫡亲的嫂嫂出身也是高贵,还有万贯家财,拥有无可比拟的容貌,家人宠爱,天真烂漫,这不是人人羡慕?即便在场的小姐们大多出自富贵人家,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富贵人家的小姐,有的人生也不是如表面上看到的风光,苦在心里。 秦梦将众人的艳羡尽收眼底,心中不免得意,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秦梦身后走着的,是苏扶楹。 其实论起家中排行,苏扶楹应当走在秦梦前面。但秦家老夫人有意让自己女儿出风头,便让秦梦扶着她走在最前面。苏扶楹也不在意这些,在她看来,谁先谁后不重要。 众人就眼睁睁的瞧着花一样的秦梦身后,走出来一个水一样的年轻妇人。 比起秦梦的盛装,她实在显得太清淡,太清淡了。但在清淡中,她分明的五官又像是山水画中的浓墨重彩,给人以无限韵味。 她的步子平缓,不慌不忙,比起秦梦的轻快,看起来更温和稳重一些。秦梦若是燕京城里烂漫的官家小姐,这女孩子更像是山里清秀灵慧的仙女,前者适合花团锦簇的增色,后者适合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 女孩子嘴角也是含着笑容,和秦梦的笑容不同,苏扶楹的微笑更像是从心底发出的会心微笑,十分平和舒适,仿佛没有烦恼,让人瞧着,心里也跟着熨贴起来。 正在和人说话的端王妃就蹙起眉头。 自从端王府二公子与秦家六小姐要议亲开始,端王妃就有了心病。虽然当年她和陈宝珠十分交好,两人当时还说好苏扶楹日后是要嫁给端王世子,做世子妃的,但后来苏家大郎战死疆场,苏威也重伤不能再上战场,苏家只剩一个庶子撑着,不能再成为端王府的助力,端王妃就歇了心思。 后来陈宝珠去世,端王府也只是派人送来奠仪,并未有人过来,苏扶楹身为陈宝珠留下的女儿,她也从未关心过。 苏家想来也是知道的,后来也就没有和端王府联系。 可没想到,端王竟主动来找她,说要与秦家的嫡女结亲。 纵然秦家已经娶了苏扶楹,但是在京城的名声依旧不是太好,一个用媳妇嫁妆的破落侯府,哪里配得上王府,即便是庶子。 端王仿佛十分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只说自己也知道这门婚事很是不配,但秦家有有苏家的女儿在,苏家女儿中的嫁妆里有一件东西是他们时候成事的关键。 现在和秦家结了亲,是为了能尽快找到那些东西。 谁知端王之子赵琦睿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当年和苏家的亲事,跑来质问端王妃,还说若是当年娶了苏扶楹,哪里会有老二的事情。 端王妃吓了一跳,这件事可不能让端王知道,不然又是一顿骂。 而端王二公子赵琦年也是个不省心的,听外面人说秦梦被好几家拒亲了,说别人不要的,她也不要,偏偏这事儿不知怎么的还被秦老夫人晓得了。 本来就坏了一次事,这次也不能再坏事了,端王妃不得不登门赔罪,真是吃了好大一波气。 回府之后还把王府侧妃绑着,对着赵琦年恩威并用,他好歹是不提这混账想法了。 又怒又气,端王妃既害怕儿子赵琦睿生惹出什么祸事,又怕拿个不省心的庶子赵琦年发癫,今日的宫宴,当真是惊心动魄。 平心而论,苏扶楹的眉眼生的像陈宝珠,清秀分明,轮廓却生的有点像苏威,有种天真的敦厚。然而她的眼神,她的笑容,既不像苏家人那么风骨自在,也不如陈宝珠单纯活泼。 那种温柔让人没有防备,却也让人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晓得。 端王妃心里就是一沉,苏扶楹这个样子,若是让端王世子赵琦睿看见了,能勾走赵琦睿的心,并不意外。 但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倘若真的影响了端王的计划,那可真是完了,端王府可不止赵琦睿一个儿子,可只有这一个儿子,端王妃只觉头疼。 众人不晓得端王妃心中所想,只顾着看秦家的女孩子。 秦家女眷一到场,因着身份缘故,不少人就开始过来热络的打招呼,秦老夫人自然要带着秦梦一起先去给端王妃请安,然后再去和其他贵妇人聊一聊,秦家几位夫人也和自己相熟的夫人坐在一处,秦家大夫人因着没什么好友,也没有人来恭维她,只得坐在秦老夫人身边,和秦梦在一起,颇有些受冷落的模样。 苏扶楹则径自去找苏家的人了。 自从上次回了苏家后,很多事情都说开了,与苏家的感情自然也就好了,如今她就这么一个相熟的世家,苏扶岚一个人早就烦闷极了,见她来了喜不自胜,等苏扶楹和林氏见过礼,就把她拉到一边,道:“听说你家那位小姑子要嫁去端王府了?” 第50章 宫宴下 苏扶楹讶然了一瞬,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开了,她笑着点头。 敏感的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打量自己,苏扶楹抬眼看去忍不住一愣,盯着自己正是亲手抬到秦家的通房,柳萋萋。 柳萋萋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浅笑温柔,但在这样的笑容下却带着些阴狠毒辣,让苏扶楹有些恍惚。仿佛是第一次见到柳萋萋的时候,那时候的秦尧刚下朝过来找她说要娶柳萋萋为平妻,两人吵了起来,但更多的是秦尧自说自话,后来柳萋萋来了,嫩黄的衣服,显得她格外娇嫩。 就连看向苏扶楹,她也是轻笑着的,好像她并不是来抢走她夫君的,反而是好姐妹一般,当时苏扶楹还不明白。 后来苏扶楹执意要让秦尧纳柳萋萋为妾的时候,柳萋萋来找过她,她那时也是笑着,但是是轻蔑的笑着说:“苏扶楹,秦尧从始到终都是不爱你的,她爱的只有我,你别想着拦我进秦家!”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柳萋萋没有把她当作是对手,才会那样笑着看她。 可她不懂的是,世家大族的女子,有几个是能靠着情爱过一生的! 见苏扶楹盯着柳萋萋看,苏扶岚问道:“她进了侯府可还听话?看她瞧着你笑的样子我就恶心,一个右相家的嫡女,上赶着给别的男人做妾室都不如的通房,真是丢了女人的脸!” “她在府里恐怕顾不上我。”苏扶楹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永昌侯府里姨娘打架,柳萋萋正忙着争宠。 但她心里也清楚,柳萋萋之所以这样看着她,肯定是和今日的宴会有关,恐怕今天的宴会没有这么简单。 苏扶楹的笑容落在柳萋萋的眼里,更觉刺眼。而且柳萋萋总觉得,苏扶楹的神态举止,总是让她感觉她是知道今天的事情的。不过柳萋萋确信今天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只要今天事成,看她还这么小的出来,恐怕自己的嫁妆也要全部落入秦家,还落个被休的下场,到时候自己再被扶正,谁说通房一定下贱的! 随即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苏扶楹了。 说笑了一会儿,外头有宫女来报,太后来了。 诸位夫人一齐起身,迎接太后的到来。 当今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年轻时却是个不受宠的妃子,长得也不好看,先帝在的时候宫里有皇后和王贵妃、陈淑妃,这几人斗得死去活来,但凡先帝宠幸谁,势必要送一碗避子药过去的,因此先帝子嗣稀少,当年先帝宠幸过太后一次之后,就丢在那里忘记了,那三位瞧着太后样貌丑陋,又不受先帝喜欢,就放过太后了,没想到后面生下了皇子,也是先帝唯一一个皇子。 再到后来,就是皇后获罪,王贵妃和宁王一家涉及谋反,后宫只剩陈淑妃,她自己没有子嗣,只是养过一阵子端王,先帝登基前两个月,端王的母妃王氏难产而死,登基后便将端王交给当时最受宠的陈淑妃抚养。 陈淑妃与苏扶楹外祖家还有一些关系,她乃是苏扶楹外祖父的一个远房旁枝堂妹,当年也是搭上了陈家才进了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却没了联系。 先皇故去之后,长公主力排众议,扶持年幼的当今皇帝登基,皇帝生母也成了太后,陈淑妃成了陈太妃。 如今端王比皇帝要年长许多,而且这些年,颇有培养自己势力,开始蠢蠢欲动,皇帝的位子坐的并不安稳。 这也是为何如今朝中人对端王礼敬三分的原因。 当今的皇帝并没有皇后,只有一位贵妃摄六宫事,这位贵妃乃是幼时便服侍皇帝的宫女,所以皇帝现在没有外戚支持,有的只是自己,可支持他的人并不多。说不准哪一日,这个皇位就要拱手让人,端王拥有的,看上去比皇帝多多了。 太后穿着一件绛紫金缎宫服,云子冠。说起来,太后也到了天命之年,不过大约因为保养得当,站在贵妃身边,并不比贵妃衰老多少,只是在容貌上比不得贵妃。她唇边带笑,倒是很和蔼。 太后身后跟着的,便是陈太妃,陈太妃和太后站在一起,倒比太后显得衰老多了。不过尽管如此,还是可以从陈太妃布满皱纹的脸上,看见当年宠冠后宫的绝美容颜的影子,她倒是穿戴鲜艳,眉眼中的骄矜和当年刚入宫时如出一辙,太后看了心里恨的牙齿痒痒。 贵妃一身镂金挑线纱裙流光溢彩,那薄薄的一件便是无数织女的心血。她亦是娇颜如花,比起秦梦少女的娇艳来,又多了几分妩媚。站在厅中,自是当朝贵后,后宫第一人该有的姿态,不必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高高在上。 听闻陈太妃骄矜,太后虽然心里不快,面上却不和她计较,整个后宫里,现在几乎都是太后说了算。也不必在意一个太妃。 只是如今皇帝尚且势薄,端王势力越发庞大,后宫之中,陈太妃似乎有要做主的意思。 太后见众人起身,便笑着称不必拘礼,又让诸人坐下。等会宫宴就要开始了。 女眷们来的早,宫宴在玉楼殿举行,玉楼殿殿外便是长长的花池亭台,夜宴过后,自可以赏月鉴花,很是风雅。 过了一会儿,男眷也陆陆续续到了。 男女不同席,但究竟是在一殿。大昭不比前朝,只要不是私见男子即可,倘若在大庭广众之下,女子见外男也不必回避。但到底是有些害羞,一些脸皮薄的姑娘便背过身去,省的害羞。 苏扶楹看见了陈良卿,听闻上月宫里国子监在京城举办会考,陈良卿一鸣惊人,只要本次科举下场榜上有名,注定要入仕。一些年轻的贵族子弟便与他交好,走在他身边的人也不少,陈良卿看上去与他们相处的也还不错。 苏扶楹心中轻轻松了口气。 倘若她有个强硬的外祖家,对她未来只好不坏。 陈良卿此时春风得意,身后跟着的便是此次国子监校考的第二,那原本该是第一,被陈良卿占了魁首的右相府上大少爷,柳文昭。 柳文昭是右相柳如海嫡妻留下的儿子,生的容貌平平,与他弟弟柳文才相比,实在不讨姑娘喜欢。但上天也很公平,柳文昭不够英俊,却才华匪浅,柳文才俊朗迷人,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柳文昭和柳文才两兄弟随着右相柳如海一起进来,许多胆大的姑娘也跟着打量起这兄弟俩。 毕竟除了右相如今的实力越来越大之外,柳家的女儿柳萋萋也是京城各家讨论的趣事。柳家人进门便瞧见了最末尾的柳萋萋,柳文才本想上前和姐姐打招呼,被柳如海瞪了一眼,也不敢上前。 苏扶楹的目光只在柳家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滑了开去,对她来说,并不打算和柳家有什么往来。 国子监会考红榜,魁首陈良卿,第二是柳文昭,第三竟然是端王府的世子赵琦睿。 这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端王如今是京城权势最大的王爷,即便日后世子想做什么官,直接说一声就好了,没想到真的居然自己去考了,但这样的贵族人家若是出了读书的清流人,也是值得开心的。 第51章 各自招摇 苏扶楹很快就看到了赵琦睿。 并非她想注意到赵琦睿,而是端王世子看她的眼神实在不加掩饰,太过热烈。若非人多,只怕都会被人看出端倪。苏扶楹心中有些恼火,她如今已经是人妇,况且她与赵琦睿并不相熟,赵琦睿如此,实在让人作呕,难受极了。 旁人不注意赵琦睿,因为赵琦睿虽然是青年才俊,但他乃是端王世子,且早已经定亲,亲事实在做不了主。但端王妃,却是打赵琦睿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眼看着赵琦睿进门之后立刻去搜寻苏扶楹的身影,立马就着急了。 端王妃脑子“嗡”的一下,立刻心道不好。赵琦睿如此不怕被人撞见,表现的太过明显,难免惹人怀疑。 恰巧赵琦睿的目光被秦老夫人母女看见了,两人心里愤恨不已,一面恨赵琦睿心性不坚,容易被人勾引,另一面便是恨极始作俑者苏扶楹,倘若苏扶楹安分守己,不去勾引,端王世子又怎么会一直看着她这样已经成家的女人! 苏扶楹果断的起身,换了个位置,遮掩住赵琦睿的眼神。她实在不想和端王世子有什么扯不清的交集,她现在名声刚刚好起来,可不想因为他又惹了一身臊。 赵琦睿见不到苏扶楹的身影,有些失望,不过转瞬又恢复过来,依旧翩翩公子的模样,与人谈笑。 苏扶楹越过重重人群,终于见到了秦尧。 秦尧今日穿着官服,苏扶楹很少见过这样的沈玉容。在她和秦尧刚成婚的时候,他并没有官身,那时候的秦尧是温暖的,柔和的,宽容的人。后来她坚持要娶柳萋萋后,她见秦尧的次数寥寥无几,一见面就是吵架。 苏扶楹又错开目光去看另一头的柳萋萋。 柳萋萋倒是毫不遮掩对秦尧爱慕的目光,几乎是追随者秦尧而移动。只是这样看来似乎是落花有意流水不如想象中的有情,秦尧并没有投给柳萋萋一个眼神。 端王来的晚一些,到来之后,便和太后见礼。 最后来的是皇帝。 这还是苏扶楹第一次见到当今皇帝。如今二十有三,这对帝王来说,是非常年轻的年纪了。他登基五年年来,大昭并无大动乱发生,即便如此,他的皇位仍然坐的岌岌可危,并不如表面安稳。 但凡身在朝廷中的人,都晓得端王就是的当今皇帝最大的威胁。五年之前,皇帝仓促即位,端王想起兵却为时已晚,五年的时间,当年的小皇帝赶得上如今的端王么? 没有人知道。 皇帝的身边,除了贵妃,还站着一名年轻女子。这女子生的十分貌美纤弱,楚楚动人,然而衣裳也并不华丽,甚至称得上是清简。一直噙着微笑,苏扶岚与苏扶楹咬耳朵:“那是陈丽嫔,听说是陈太妃的侄女。” 苏扶楹瞧着陈丽嫔,看起来比贵妃要年轻许多,很温柔,也十分和气,并不指点什么,和高高在上的贵妃比起来,简直不要更平易近人。不过苏扶楹也清楚,陈丽嫔真如表面上这般柔弱无争,便也不会在后宫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皇帝的宠妃了。 没点本事的,早就成为了弱肉强食的牺牲品,又怎么能安然站在皇帝身边。 陈丽嫔与皇帝说了些什么话,皇帝便挥了挥手,陈丽嫔便上前来与陈太妃还有端王妃打招呼。 不知端王妃与丽嫔说了什么,丽嫔当即就叫了秦老夫人和秦梦去见礼,顺便也笑着看了苏扶楹一眼,那一眼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苏扶楹却莫名的很不舒服。 苏扶岚问:“你不去见礼?” “他们又没叫我去。”苏扶楹不在意道:“不去了。” 苏扶岚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像是方明白过来,挺高兴的道:“还真是你的脾性。” 她失笑,她又不像秦老夫人,需要巴结着这些豪门贵族上赶着去讨好。 说到底,陈丽嫔是陈太妃娘家的人,如今陈太妃与端王有养育之情,又是嫂子,她自然要站在端王那边,将秦老夫人叫去说话,自然是为端王二公子和秦梦的婚事,与自己注定是敌人,这种敌对的立场,并不会因为她上前见礼而改变什么。 不要做无谓的事,尤其是这事还是你所不愿意做的。陈宝珠这样说过,苏扶楹也记在了心里。 正当皇帝与太后说话的时候,太监来报,又来人了。 能比当今陛下来得晚,这人也算是胆子忒大。要知道如端王这样的人都还是遵循礼法,苏扶楹抬眼看去,见宫殿门外的长廊外,不紧不慢的走来一人。 年轻人穿着大红的织金长袍,袍角迤逦,在璀璨的灯火下划出的光彩,比大殿柱子上镶嵌的宝石还要夺目。 这样繁复华丽的衣裳,但凡容貌不够盛,都会被衣裳压住,显得是“衣裳穿人”,除非是绝世美人,五官精致挑不出一丝瑕疵,还要风华绝代,当勉强相衬。 可这衣裳穿在年轻人身上,非但不是说勉强相衬,还能说是相得益彰,看他穿这件衣裳,不禁让人心中生出叹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衣裳,世间只有他穿,才不叫辜负了华服。 华服比宝石还璀璨,而他的美貌,比华服还招摇。 正是宁王,赵景宁。 第52章 陈良卿直接就做官了 赵景宁来的很迟。 即便这样,当今陛下也没有半分不悦,仿佛习以为常似的。不仅如此,包括端王在内,也没有一人敢于置喙。 宁王刚回京城,但是皇帝就委以重任,不仅掌管禁军,负责整个皇宫的安危,还帮着皇帝监察朝堂群臣,众人害怕他还是因为他的手段阴险狠辣,加上喜怒无常的性子。 但苏扶楹以为,朝堂之中,像赵景宁敢这样随心所欲,依仗的必然是其他。横行无状的人那么多,但凡招惹了地位更高的人,自然能教训对方,让无状的人狠狠吃个苦头。 但好似教训宁王的人还没有出现,哪怕是端王一派的人嚣张跋扈,大约也没有对赵景宁出言不敬的。就连长公主见了赵景宁,也没有多说什么。 世上之人,地位低的惧怕地位高的,地位高的惧怕地位更高的。皇帝纵然贵为天子,可能过的也不比赵景宁要轻松的多。 苏扶楹想,做人做到宁王如今的样子,也算是满足了。至少无人敢欺,无人敢辱。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好笑,遂摇摇头,打消这些莫名的念头。 赵景宁同皇帝见了礼后,就寻了位置坐下。宫宴的位置,他所坐的位置和端王靠的很近,几乎是平起平坐了。 苏扶楹注意到,场上许多年轻的姑娘,又有很大一部分将投向端王世子或是陈良卿的目光,转向了赵景宁。 毕竟论起容貌来,这殿上所有男人加起来,都比不过宁王。如陈良卿、端王世子这样的俊美眉目,在赵景宁面前比起来,也仿佛蒙上了尘埃。 这样的人,天生就该是众星拱月,把所有人都比下去的。 不过如今的苏扶楹,对于皮相实在没有半分喜悦。当初她也是是京城第一美人,秦尧也是十分俊美,最终他娶她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可见光有美貌也是不行的。 “宁王倒是很得陛下看重。”苏扶岚悄声对苏扶楹道。 “陛下没有亲信,”苏扶楹微笑:“只能依仗宁王了。”如今皇帝帝位不稳,端王一派虎视眈眈,从前的端王还要收敛几分,如今右相和端王互相扶持,端王一派越发稳固,另一头,以苏扶楹父亲苏威一类的武将文官,在朝中势力广大。或许他们没有谋逆之心,但对于一个势微的帝王来说,这些人的实力就是威胁。 一边是朝中文武官员一派,一边是端王一派,加上皇帝自己,如今的大昭,犹如三足鼎立。朝里文武官员众多,势力自然广大,若是领头的人不在,朝中许多事情怕是无法运行,一方面皇帝要依仗他们保持朝中稳固,另一方面要提防端王在背后放冷箭。三方势力中,皇帝反而成了最为单薄的一派。 苏扶楹不禁为皇帝感到辛苦。 纵然登基五年,当今陛下大约也建立了一些自己的亲信,但五年时间远远不够成长出足以与另外两派分庭抗礼的臣子,这样的情况下,宁王赵景宁就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一来有赵景宁的父亲老宁王的旧部势力,手下有兵马,势力不弱,二来赵景宁的师傅是明老将军,自从宁王出事以后,都是由明老将军抚养他长大,老将军自小从马背上长大,坚信忠君报国,人品毋庸置疑。皇帝用着放心。三来嘛,赵景宁此人喜怒无常,心狠手辣,这样的人却更难被人收买,加之平日行踪神秘,不和朝中文武官员一派交好,也不和端王一派牵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这样一来,皇帝会看重赵景宁,将他视作心腹,是很自然的事。 不过,赵景宁就真的会甘于做当今皇帝的心腹么?苏扶楹忍不住看了一眼红衣青年,她总觉得,宁王并非是旁人所说的喜怒无常的性情,之所以难以琢磨,不是因为他无迹可寻,可是因为他藏的太深。 苏扶楹又隐约的觉出一点奇怪,但说不清究竟是哪里奇怪。总之在皇帝、端王和赵景宁的关系中,苏扶楹察觉到一丝不同,并不简单的只是表面上看到的这样。 她还没有想清楚,轻烟就过来轻轻地拉了一下苏扶楹的衣角,道:“小姐,宫宴快要开始了。” 宫宴快要开始了,各人都要各自落座。 苏扶楹得跟秦家女眷们坐在一起的,便和苏扶览分开了。落座的时候,苏扶楹坐在秦梦秦老夫人中间。柳萋萋对她挤出来的笑容里都含着恶意,苏扶楹简直不忍看。 不想笑便别笑,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委屈自己? 皇帝还没有落座,皇后站在他身边,丽嫔稍稍靠后一些,到底也是站在了陛下身边。苏扶楹目光闪了闪,皇帝对丽嫔的宠爱,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一些。 皇帝道:“孤听闻今年国子监红榜已出,国子监都前三名在此殿,各自是哪位?出来让孤看看是怎样的好儿郎。” 陈良卿和柳文昭同时站起身来。 大约是第一次面圣,陈良卿极力保持镇定,仍不禁泄露出一丝紧张,走的步伐略显僵硬。不过没有人会在这里议论他的紧张,能在国子监校考中摘得魁首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值得敬佩的。 出乎人意料的是柳文昭,有了陈良卿的陪衬,就更衬得他神态从容安静,仿佛面对的不是九五之尊,而是普通的家人一般。 皇帝的目光露出些趣味来。 上轻车都尉,孔六今日也来了,他就坐在赵景宁身边,穿着熟悉的甲衣,对他低声道:“那个便是你看中的永昌侯夫人?长得不错。” 赵景宁瞥了他一眼,淡笑道:“废话。” 柳文昭和陈良卿行过礼,皇帝令他们二人起身。先是看向陈良卿,问:“你就是陈良卿?” “回陛下,正是草民。”陈良卿杰恭敬道。 “听闻你乃商户出身,竟能有如此学问,在国子监校考中独占鳌头,很不错。”皇帝笑道:“孤很看重你这份上进,必然要好好嘉赏你。户部近来有空职,孤就让你做户部员外郎,宫宴过后就上任吧!” 陈良卿闻言,又惊又喜,忙叩谢道:“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第53章 面见皇帝 苏扶楹也很惊讶,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会直接封陈良卿为户部员外郎,要知道这个职位瞧着不起眼,京城却是许多人挤破头也想进去的。一来这是京官,即便是许多科考出来的年轻人,头一年都要外放地方的,陈良卿却能留在燕京城。二来是这官位是从五品,要知道秦家的侯爷秦尧,凭着苏家的名声在仕途上混了多年,也才将将是个七品的典仪。 陈良卿刚入仕途,便走在了许多人的前头! 端王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他早就看重陈良卿仕途上会有作为,本想拉拢,一切都进行的挺顺利,可中途不知道为何,陈良卿突然疏远了他。如今陈良卿果然如他所料,以入仕就有如此佳绩,可自己和他的关系却远远不及当初所想,这就难办了。 男眷席上,秦尧嘴角发苦。一个刚入仕的少年都比自己官职高。 秦老夫人微微皱眉,陈良卿能一举成为户部员外郎,是她没想到的事。她自然不能让陈好,最好陈家一直没落,这样苏扶楹才不会有人撑腰。 不过,想到今晚将要发生的事,秦老夫人的眉心又舒展开了,管他陈良卿如何,苏扶楹如何,今夜一过,户部员外郎这个肥缺,陈良卿也没有福气去享受了。两个声名狼藉的人都不一定能活过这个夏日,又何必在乎眼下的不舒坦? 陈良卿谢恩后,皇帝又笑着看向柳文昭:“不愧是柳大人的儿子,果然才华横溢,柳卿家,你有一个好儿子啊。” 柳如海连忙站起身来谢过陛下,柳文昭也抬起头,微笑道:“多谢陛下。” 比起陈良卿的局促,柳文昭是坦荡多了,从容多了,也平静多了。 甚至没有一点面见天颜的激动。 陛下朝下面扫了一眼,疑惑道:“不是说永昌侯府也来了吗?怎么不见侯府夫人?” 听闻此言,苏扶楹连忙站起身,走到中间,盈盈一拜,轻声道:“臣妇参见陛下。”举止有礼,大方得体。 皇帝瞧着面前的女子,今日穿的倒是很是素净,但依旧掩饰不住眉眼间的姿色,她的目光里没有对天家的畏惧,但又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的不敬。而是非常平和的,苏扶楹的眼睛非常纯洁清澈,更像是稚童才有的眼神,皇帝也并没有生气,想起之前她和秦尧的事情,就问:“孤一直知道勇毅伯有位好女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永昌侯府娶了个好媳妇啊,你平日里都爱做些什么?” “回避下,臣女无事时,喜爱抄佛经,平日读《般若经》《华严》《金光明》《妙法莲花》。”她娓娓道来。 皇帝笑道:“难怪孤看你性情平静,你这性子,倒是与太后投缘。” 当今太后就是酷爱礼佛,皇帝这话,可算是非常抬举姜梨了。 接着太后笑着道:“先前哀家重病一事,还要多谢永昌侯夫人送来的雪莲,这里是哀家几本手抄的佛经,就送给夫人了。” 苏扶楹立马行礼谢过,这是皇帝在为当时赐婚的事情道歉。 皇帝哈哈大笑道:“苏爱卿,你养了个好女儿。当得起掌上明珠,既是太后有赏赐,孤自然也是要赏的。”他随意挥手,便有个太监模样的人前来,捧着布帛,念出一长串名字。 无非就是首饰珍宝,苏扶楹听得头疼,毕竟皇帝又不能赐她个官位,要是赐个县主之类,如今也突兀了些。苏扶楹对珍宝首饰并无热爱,听得也很平静,倒是宴席上的秦梦听完,更是要妒忌的酸水往外冒了。 孔六道:“看见没有,永昌侯夫人一点不为所动,绝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不为荣华富贵所动的好女人。” 他们行伍出身的,最是看不起靠老婆的人,因此知道了秦尧的事情,越发觉得秦尧配不上苏扶楹,她本就是宁王赵景宁的亲信,他的那点小心思,孔六还是清楚的。 赵景宁唇角一勾,笑意微带嘲弄:“她心里图谋不止这些,当然不为所动。”又昵一眼孔六,“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目光短浅。” “我目光短浅?”孔六道:“我他娘的能百步穿杨!” 赵景宁懒得搭理他。 苏扶楹谢过恩后,带着场上众人的艳羡回到了座位。秦老夫人笑着称赞她道:“扶楹真是给咱们府上长脸了。” “三嫂比我强多了。”秦梦也恭维道。 秦老夫人如此就罢了,苏扶楹晓得秦老夫人惯来爱做这样的举动。只是连秦梦也要忍住不悦做面子,就让苏扶楹有些诧异。 秦梦应当如柳萋萋一样,一声不吭,心里恨毒了自己才对。 她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秦梦,发现秦梦的目光里,还隐藏着些期待和兴奋,不由得警醒起来。 再如何,宫宴还是要开始的。 菜肴丰盛,苏扶楹却无心品尝。秦梦有些炫耀般的为苏扶楹解释各样菜色,似乎在证明自己她见过的世面多得多。或是故意不提醒一些菜肴要如何入口,等着看苏扶楹出丑。谁知苏扶楹要么安然无恙的度过,要么根本就不夹那道菜,让她的打算落空。 到了后面,秦梦也不怎么在意姜梨了。只管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有意无意的侧身向着男眷席上,大约在“引人注意”。 男眷席上,端王世子赵琦睿却是不时地往苏扶楹的方向看去。 因着苏扶楹与秦梦坐在一处,旁人看见,也只以为端王世子看的是他的秦梦,身边的人还打趣他,看上自己弟弟的未婚妻了,赵琦睿不答话,心思却全然不在此处。 自从知道了苏扶楹身上有他父王要的东西,重新让苏扶楹成为他的侧视或者日后成为正室,到现在已经成为了端王世子的执念,这样他就能将端王其他的儿子永远踩在脚下。 只可惜这件事端王妃不同意,估计端王听了也会大怒,如今的世子妃娘家是大昭的成国公,不管地位还是尊荣,都是一等一的,赵琦睿也晓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是荒唐。 第54章 设计 这一场宫宴,竟是持续了很久。官僚们各自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说着官场上的话,夫人们则是闲话家常,交换着彼此府上无关痛痒的趣事。小姐们和公子们,则是隔着男女眷长长的席幕,偷偷地时而互相看一看,有不小心对上眼的,便又飞快的错开目光,仿若无事,实则暗暗地记住对方的容貌动作,打算回府后打探一番。 倒是各有形状,别开生面的一副众生相。 端王和皇帝之间,倒也看起来是叔侄和睦,其中潜藏的暗流汹涌,却不为人知道。太后一如既往地宁静,陈太妃与贵妃在说话,丽嫔温柔的坐在一边,不时地为皇帝斟酒——这种本不该她做的事,她也做得十分自然而亲切。 桌上的玉白细瓷瓶里,是梅子酒和杏花酒。因着女眷们不胜酒力,宫廷夜宴中准备的酒水也是甜甜的果酿,并不醉人。 苏扶楹面前只放着杯茶,酒杯却是一点儿也没碰。她一直都知道喝酒误事,很少喝酒,尤其是宫宴这样的大场合,她越是不会犯一丁点差错,况且今日看情况应该是不太平的。 秦梦却是不晓得这些,似乎也极喜爱果酿甜甜的滋味,直喝的眉眼微醺,脸庞爬上嫣红,显出几分平日没有的娇媚来。 正在这时,听得秦老夫人含笑问道:“扶楹怎么不尝尝这梅子酒?” 苏扶楹抬眼看去,就见秦老夫人自然而然的拿起苏扶楹面前的酒盅,给她斟满,笑着放到姜梨面前,道:“宫里的梅子酒和咱们府里酿造的不一样,味道更清甜,也不醉人。咱们妇人家,多喝一些也有好处。” 苏扶楹扫了一眼秦老夫人,她笑的十分温柔,但不知为何,苏扶楹突然生出了一种不适之感,仿佛心里有个声音正在提醒她,千万莫要喝下这杯酒。 苏扶楹相信自己的直觉,便道:“多谢老夫人,只是我不胜酒力。” “这哪里算酒,其实就是甜甜的糖水罢了。”秦老夫人笑道“我见梨儿你今晚用膳用的不多,夏日里容易惫懒,喝点梅子酒解暑。” 苏扶楹心里打了个突,目光偶然瞥到隔着自己不远处的男宾席位上,陈良卿正被右相两个儿子拉着敬酒,转头看见了柳萋萋和秦梦笑着说话,心中一惊,一瞬间,一些画面从脑海中倏然掠过。 秦老夫人的神情,那种极力按捺着期待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像是一条毒蛇蛰伏的眼神! 刹那间,苏扶楹差点变了脸色。 虽然怀疑来的莫名,但苏扶楹几乎能够断定,秦老夫人母女打的主意,就是想让她身败名裂,而让一个女子身败名裂最好的方法,就是通奸偷情。 苏扶楹心里发冷,抬眼看去男眷席上,陈良卿还正被人劝酒,他毕竟今日才被点任京官,来敬他酒的人许多,陈良卿多少也得喝点。这本来无可厚非,不过苏扶楹却见着,除了右相家的两个儿子,还有一个斟酒的太监,他未免也太过殷勤了一些。 年轻的公子哥儿如此多,那太监偏偏守着陈良卿一个,分明柳文昭柳文才也在旁边,赵琦睿也在旁边,就连秦尧也在旁边,太监多少也要照拂着周围的人一些,可他独独就盯着陈良卿。 其实宫宴这么多年,席上又觥筹交错,酒酣耳热,没有人回去注意一个小太监的举止。但苏扶楹偏偏就注意到了,她幼时跟着母亲陈宝珠,陈宝珠每每算账管家的时候都会教她:越是复杂的事务,越是要留意细节。 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在此时被苏扶楹看在眼里,也终于令她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原来这几个人为自己安排的“奸夫”,是陈良卿。 于情于理,好像都很合适。陈良卿和自己是表兄妹,本就有关系,况且当年陈家也是有意与苏家结亲的,这也可变成有私情的象征。当然了,如果苏扶楹是未婚女子,与陈良卿互相青睐,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她是永昌侯夫人,还是在宫宴席上,做出丑事被人撞破,那就是大过错了。 她身为女子,必然名声尽毁,苏家也会被人指点诟病,家中弟妹的婚事自然就泡汤了。而陈良卿才刚被点任京官就如此下作,盛怒的皇帝指不定会怎么责罚他,至少他的仕途就止步于此。 陈家和她,就算不会过于责怪,但毕竟是毁了全族的希望,心里必然是有一道隔阂的,总之,她和陈良卿,这辈子就算毁了。 真是好周全的盘算!好歹毒的计策! 在宫里能有这么歹毒又周全的打算,可不是一个破落的永昌侯府能够做出来的。 苏扶楹扫了一圈在场的官眷,柳萋萋! 可一个柳萋萋便能做到这样吗? 生为伯府嫡女,侯府主母,没想到进宫赴宴还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苏扶楹的心中说不出是愤怒多些还是荒谬多些,到了最后,却全然只想冷笑。 既然如此,她就偏不如这些人所愿! 苏扶楹看着秦梦,笑道:“六妹也没喝这酒呢。” “梦儿不能沾染梅子做的东西”季淑然道“但凡沾了,便会全身起红疹子。你别看她一点不沾,怕是心里馋嘴的很呢。” 秦梦撇了撇嘴,没说话。 苏扶楹却心知肚明,秦老夫人可算是个万无一失的,只怕是害怕中途出什么变故,让秦梦误饮了酒水生出事端,连这种理由都能编出来。 只是,秦老夫人莫非以为,只要秦梦不喝酒,就能万事大吉,全顺着她心意么? 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苏扶楹微微一笑,淡道:“是么?还是第一次听说六妹不能粘梅子。如此,多谢母亲了。”她将酒杯接过来,以袖遮面抿了一口,这才放了下来” 还剩大半盅。 秦老夫人眼见着,却也没有再劝她喝下剩下的半盅,又与苏扶楹夹菜,端的是温柔慈母,一点儿也挑不出错处。 苏扶楹眸光转厉,然而立刻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来时,笑容依然如最初一般纯澈无争。 秦梦正扭头,忽然瞧见苏扶楹面前的酒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愣了一愣,下意识道:“你什么时候喝光了?” 第55章 意外 “唔,”苏扶楹答道:“甜甜的很好喝,我便喝光了。不过,不能贪杯,一杯就够了。”她笑笑。 秦老夫人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另一头的柳萋萋,将将放下面前的酒盅。 宫宴热闹过后,太后提出要去玉明殿外的荷花池边赏月。 宫里的池塘是请工匠挖的,效仿京城的永安河,因此十分宽广。夏日的时候,十里荷塘,一片翠色,明月当空,星光点点,极为好看。 连日来的闷热都一扫而光,令人神清气爽。 宴罢过后赏赏花,大约是贵人们素来的喜好。 苏扶楹也跟随着永昌侯府一道来到了荷塘周围,秦老夫人和秦梦还有柳萋萋,亦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苏扶楹深知,这自然不是秦老夫人为了表示和自己这个儿媳妇的亲热,不过,她也并不在意这些。 水上长廊,夫人小姐们顺势坐下,桌上有摆好的瓜果点心,苏扶楹正跟着往那头走去,突然间,感觉自己手心里被塞了个什么东西,回头一看,就见一个陌生的宫女与自己擦肩而过。 她捏紧了手里的东西,依稀辨的清似乎是张纸条,不由得看了一眼秦老夫人和秦梦,以为这是秦老夫人的安排。但见她并无不对,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时又有些纳闷。 但终于走到湖心亭里的时候,苏扶楹故意落在后面,趁着秦老夫人和秦梦等人不在,瞧瞧打开手心,果然是一张字条,借着幽暗的灯笼光,可见一行小字。 园后南门清水轩见。落款是赵琦睿。 苏扶楹一怔,秦老夫人已经在唤她,便立刻将字条揉作一团,本想扔进湖里,忽而想到什么,又重新藏在袖中。 刚走到秦老夫人身边,她就笑道:“扶楹走的慢了些。” 苏扶楹含笑以对,心里却对赵琦睿的这张字条怒极反笑,赵琦睿应当不是秦老夫人安排的人,以她们对端王府的看重,万万不会让任何一点事牵扯到赵琦睿。他应当是自己的主意。 苏扶楹万万没想到端王世子也会在此插上一脚,不晓得这位世子如何来的自信,自己就真的会随着一张纸条赴约。或许他认为苏扶楹还念着幼时的情谊?对他余情未了?可苏扶楹仔细的回想了一遍,自从嫁人后,她和赵琦睿就没见过几次,仅有的几次照面,都没有表现出对他一丝一毫的兴趣。 大抵自作多情的人,便是再如何对他冷若冰霜,他也总能找出对方爱慕自己的证据。 苏扶楹心里盘算着,今日自己和陈良卿不会如秦老夫人所愿,但仅仅如此,似乎也太便宜了一些秦老夫人。 从嫁到秦家开始,心里一直顾念着她是秦尧的母亲,这是自己的婆家,大家都是一家人,因此平日里大家的吃穿用度都用她的钱,他从来哦不计较什么,就连秦老夫人拿走她的嫁妆,她也没有说什么,秦梦每次看见好东西就拿走,她也让她拿走。 直到秦尧执意要娶柳萋萋,秦家众人不断不反对,还一力支持,她才开始反击回去的,苏扶楹自以为不过分。但这一次,秦老夫人是真正的惹怒她了。 她的手段实在太下作,眼见苏扶楹和娘家关系越来越好,与外祖家也好起来了,甚至还攀上了长公主,秦老夫人不想等了,使出这样的手段。 世人说,真正的报复,便是抢走人心中最珍爱的东西,并撕碎凌辱。秦老夫人最心疼的是秦梦、秦明和秦尧,秦明与她没有什么恩怨,不用牵扯进来。但秦梦和秦尧不一样。 秦梦如今最执念的,可不就是嫁入端王府做二公子的夫人吗。眼下这不就是她的缺点,既然那么想嫁进去,那她就成全她,只不过是不是正室夫人,是不是二公子,那就由不得秦梦了。 苏扶楹的手指摩挲着袖中那张短短的纸条,倏而笑了。 既然赵琦睿自己要趟进这淌浑水,便也怨不得她祸水东引。 假若让秦梦知道自己得到端王府世子的青睐,邀约自己在深夜私会,不知道一直想压自己一头的秦梦会有什么反应呢?如果真的能发现她和赵琦睿幽会,那么她不仅能嫁入端王府,还可以帮着二公子打压世子,顺便也能让苏扶楹身败名裂,秦梦会怎么选呢?苏扶楹十分期待。 秦老夫人不时地抬眼看向苏扶楹,时间慢慢流逝过去,苏扶楹伸手支出额头,轻声道:“老妇人,我有点头晕……” 怎么这么快?秦老夫人心中疑惑,她以为药效还要会子才慢慢发作,眼下苏扶楹这般说,她也不得不应着,又怕再待下去会让人看出端倪,未免出什么事端,只得提前让她离开。 秦老夫人就对身边一个一直站着的宫女道:“先把三夫人扶回房好好休息,等会我再来接她。” 秦梦试探的问道“三嫂?” 苏扶楹微微蹙眉,挥了挥手,却不小心碰到一边的杯子,满杯茶水,尽数泼在秦梦的裙子上。 秦梦“呀”的惊叫一声,连忙站起身来。 苏扶楹微微瞪大眼睛,似乎也稍稍清醒了一些,连忙道:“对不起六妹,我不是故意弄到你衣裳上的。”又很是歉意的看着秦梦身上的污迹,“这下可怎么办?不如你与我一道去换衣裳,正好我休息一下。” “不必了……”秦老夫人正要阻拦。 “母亲,这是宫宴,六妹妹穿着脏污的衣裳终究不美,宫里应当有一些应急的衣裳,六妹还是换了为好。” 秦梦正是有些恼火,这身衣裳她今日第一次穿,因着是秦老夫人特地寻人裁的料子,平日里是很少见这样的好料子的,这会儿全都被苏扶楹毁了。 突然听得苏扶楹说起宫里的衣服,心里就是一动,想必公里的料子,尤其是给她这样侯府小姐准备的,自然是不会差的,说不准比秦老夫人给的还要好。当即就站起身,笑道:“母亲,不碍事的,我与三嫂一道去吧,三嫂说得对,穿着脏污的衣裳,只怕别人说我们秦家对陛下不敬。我在路上还能照料三嫂呢。” 第56章 嫡庶之争 秦老夫人手心微湿,秦梦虽然厌恶苏扶楹,但是性子太不冷静,秦老夫人只是说今日会有打算,但是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不过想想有宫女跟着也就释然了,待走到半路,让人将秦梦引开也就罢了,苏扶楹还是如原先计划的一般。 而且苏扶楹药效发挥的这么快,离席离得早,也有充足的时间来布置。秦老夫人就对身边宫女使了个眼色,道:“既然如此,你俩就先去吧。” 一旁的柳萋萋没有说话,虽然今日的事是她让秦老夫人牵头布置,但若是秦梦敢坏她的事,她也不会留手的。 秦梦就和苏扶楹一道,跟着这位面生的宫女离开了。 离湖心亭不远,水上长廊的边际,有很多空着的茶屋,便是为了宫里的贵人临时有个头疼脑热,要休息或是换衣裳准备的。平日里都没什么人,很是安静。 苏扶楹与秦梦一道走着,不知是不是因为宫宴上喝了太多酒,秦梦走着走着,也觉得头昏昏沉沉,苏扶楹边走边与她说起亲事。 “……今日听母亲又说起六妹妹和端王二公子的亲事,我瞧着端王妃对六妹妹也十分满意,想必六妹妹也是高兴的。” “说起来,六妹妹妹这桩亲事委实不赖,除了端王世子,二公子赵琦年在京城也算是百里挑一的人物,只是府里毕竟是有一个世子在的,而且世子妃乃是国公府嫡女,家世也是不俗的,想必日后肯定是继承王位的,六妹妹你进府以后千万要记着谨慎小心些....” “......嗨,想着是我多嘴了,二公子要娶六妹妹,想必也是极看重六妹妹的,又怎么会让你受委屈,听母亲说,端王妃来了府里好几次,想必端王府也是很看重妹妹的。” 苏扶楹突然说起这些,秦梦怀疑她是在报复自己,之前端王妃来府里明明是为着赵琦年想要退婚的事情,虽然秦老夫人不和她说,是她自己偷听到的。 苏扶楹肯定是知道这件事,还往她心头戳刀子,说起自己的亲事,秦梦也忍不住有些怨愤。 秦梦道:“三嫂倒是挺关心我的亲事的,不过我如今也大了,自然是全凭家里人做主的,我一个女儿家的,自然母亲说好便是好的,哪里比得上三嫂,即便进了侯府,依旧美艳动人么,不知道多少男子喜欢呢!”说这话的时候,秦梦还带着几分赌气。要是平常,她自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今日也许是有些醉了,她说话也胆大了许多。 在酒宴上,她看见端王世子一直朝着苏扶楹望去,虽然众人以为是瞧她的,但是秦梦清楚,赵琦睿看的是苏扶楹,还有上面的宁王赵景宁,也是时不时的打量着苏扶楹。 秦梦不明白,明明她只是一个已经嫁人的妇人,怎么偏偏那么多人喜欢,还有一直被灌酒的陈良卿,别以为她看不见,总是往苏扶楹那边瞟着。 苏扶楹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似乎还含了几分怜悯:“要说咱们都是女子,为什么女子之间还要相互为难呢?在我看来,妹妹你确实比我好太多了,只是如今侯府不比当年,所以你这婚事才拖了这么许久。”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秦梦想起自己的身世,明明她才是侯府嫡女,身份比苏扶楹高贵许多,只是侯府败落,还要靠着苏扶楹过日子,顿感不平,心中酸溜溜的,一时竟没有回答苏扶楹的话。= 苏扶楹自说自话:“可惜了,六妹妹你如此容貌才学,想必日后进了侯府也施展不出什么本事,况且端王二公子终究只是一个庶子,日后应该也是无用的,你看看咱们侯府的庶子处境,也能想想日后的生活了,别说是和端王世子相提并论,连普通的官家的嫡子说不准也不能相比。也是呢,给一个庶子做正妻,或许还比不上给世子做个妾。可惜.....”她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人比人,不如人,都是命呢。” 秦梦更难受了,她这一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比下去。她在秦家,虽说不是什么天之骄女,但好歹也是侯府嫡女,大昭嫡庶分明,庶子庶女地位比嫡出的不知道低了多少,她如今竟然要嫁给一个庶子,而且最可恶的是这个庶子还不愿意娶她! 她越发生气,好像是随意什么人都能上来践踏她一脚似的。心中又恨,又不愿意在嘴巴上落得下风,秦梦道:“我便是这样的命,当然不如三嫂了,不过三嫂也是心宽,三哥如今有新人在身旁,怕是很难想起三嫂了,三嫂还是多想想怎么哄三哥开心吧。” 秦梦想着,如今苏扶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定然是装出来的无疑。若是换了她自己,自己夫君非要娶一个平妻进门,断然心里不会如此轻松。可秦梦每每想在苏扶楹心上戳刀子,总是无功而返,苏扶楹就是不晓得生气似的。 果然,这一次,苏扶楹听罢秦梦挑衅的话,也只是淡淡一笑,道:“甘不甘心又如何?总归已经这样了,而且,柳萋萋总归只是一个通房,就算日后升为妾室,她若是犯错,我也能打发出府的,就算她生了孩子又如何,一辈子的庶子,我想拿捏他还不容易吗?妹妹,这便是庶子的难处,若是柳萋萋能将我弄下去,日后扶正,那也是她的本事,可是不是人人都会有的,况且,侯府终究不是王府,没什么好争的,若是王府,便是为妾,也要争一争的,只是妹妹,这二公子一早的前程就是定好的……”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秦梦,没有说下去。 秦梦知道苏扶楹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如果她是端王世子的妾室,哪怕为自己的孩子争一争,日后也可能成为继承人,至于赵琦年,如果端王世子不死,那么他就只能是一个庶子,以后出府也没什么好差事,而且现在赵琦年还在和赵琦睿别苗头,一旦世子即位,自然不会善待他。 做一个世子的妾室,还是杀一个世子,难易程度可想而知。 大约是心中急怒连着怨愤,秦梦也觉得心头发热,脑子发晕,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苏扶楹一边说话,一边余光注意引路的宫女神情。见那宫女听着她与秦梦的对话,却丝毫不为所动,苏扶楹心里更加警醒。 第57章 胆大的想法 走了一截路,忽然迎面又来了一位宫女,只对秦梦笑道:“丽嫔娘娘让奴婢带秦六小姐先去偏房挑衣裳,”又对苏扶楹笑道:“永昌侯夫人先去前边房里坐着休息,六小姐挑完衣裳,奴婢再将小姐送回来。” 苏扶楹心中冷笑,秦老夫人的人果然迫不及待的要把秦梦支开,做戏做全套,她便微微一笑,按了按额心,对秦梦道:“既然如此,六妹妹且先去吧,我头疼的厉害,先去休息,在房里等你就是。” 秦梦一路上吃了姜梨一肚子气,自然不会说什么不对,况且能去挑丽嫔为她准备的衣裳,到底让秦梦雀跃了几分。秦梦应了,只见苏扶楹跟着最先引路的宫女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但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从苏扶楹的袖子里,突然掉出了一样东西。 秦梦离得近,下意识的就屈身捡了起来,正是一张纸条,秦梦正要喊姜梨停步,却就在瞬间,就着长廊上挂着的灯笼光,看清了纸条上的字迹。 秦梦的声音一下子咽进了喉咙。 她攥着纸条站起身,便见苏扶楹越走越远的背影,心跳的飞快。 那纸条上,竟然是端王世子要私下里约见苏扶楹的事,看样子,应当就是今夜。秦梦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要将这纸条拿给秦老夫人,让苏扶楹的丑事暴于人前。这样一想,她的头晕竟然也好了许多。 秦梦将纸条藏进袖中,苏扶楹和宫女的身影已经拐过长廊,再也看不见了。秦梦这才转身,看向望着她的,即将带她去挑衣裳的那位宫女,笑道:“我三嫂真是粗心,自己掉了东西也不晓得。只有等会子我再想办法还给她了。我们走吧。” 秦梦也跟着半路出现的宫女,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另一面,正随宫女走向茶室的苏扶楹,不动声色的翘了翘嘴角。 在她丢下那张纸条,而身后却什么声音都没有的时候,她就知道,秦梦到底是上钩了。 在那样的环境下,苏扶楹丢掉纸条,秦梦不可能没看到。但她却没有出声叫住她,自然是看清楚了纸条上的字迹。 秦梦想要做什么,无非就是去找秦老夫人,不过即便把这张纸条给秦老夫人,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苏扶楹到底没有去赴约。但是,倘若秦梦将方才一路上苏扶楹说的话听进了耳中,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以秦梦争强好胜,不肯屈居人下的性子,很容易被眼前的利益蒙蔽双眼。 苏扶楹所言“给端王世子当个妾也比给庶子当个妻好”,但凡是有脑子有尊严的女子,都不会认同,但秦梦就不一定了。 毕竟,秦梦向来不能受委屈,何况是嫁给一个庶子,而且这个庶子还多次想要退婚。 眼下,就只管解决这一头就好了。 苏扶楹随着引路宫女再次拐过一个转角,才到了长廊尽头的茶室。宫女笑道:“侯夫人先请进去休息,里头有茶水点心,奴婢再去搬些铜冰过来解暑。” 苏扶楹道:“你去吧。” 宫女走了,苏扶楹安静的坐下,须臾,她站起身,走到屋里点着的熏香面前,唇角一勾,便轻而易举的将那香折为两断。 这样的方式,她曾经也见过。 她的手摸到袖中一把精致的匕首,那还是赵景宁之前听闻她要进宫赴宴的时候送给她的。眼下那把匕首就藏在苏扶楹袖中,宫里也没有人会想到堂堂永昌侯夫人会带此种利器进宫。 她也不急,重新在小几前坐下来,以手支面,看起来像是在假寐,另一只手却轻轻叩击着桌面,敲打的面前的油灯也簌簌落下灯花,十分耀眼。 外面的宫女还不会离开的,苏扶楹心里思忖着,至少要等到陈良卿也进来才是。只是不晓得陈良卿神志不清到何种地步,不过,倘若陈良卿真的神志不清到很严重的地步,苏扶楹也不介意让流血的代价令他清醒清醒,她又轻轻抚摸了一下袖中的匕首。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油灯里的灯油都少了一小半,外面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从外面进来。 苏扶楹依旧支着下巴假寐。 “陈少爷,您先在此休息片刻,奴婢再去添些茶点来。”有女子的声音这样说。 门又被轻轻关上了,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突然传来。 苏扶楹心中一紧,便觉扑鼻酒气突然萦绕在鼻尖,她忍了又忍,也不晓得外头那宫女还在否,只觉得有人在推搡着自己。 苏扶楹忽而抽出袖中的匕首,精准的抵住对方,她的嗓音凉凉,克制又含着一股难以自持的暴戾,道:“陈良卿。” 对方的呼吸忽然变得平缓了。 她睁开眼,见自己的刀尖抵住陈良卿的喉咙,后者脸颊通红,酒气熏天,看上去是个醉鬼无疑,却用一种愕然的眼神看着她。 苏扶楹微微皱眉。 陈良卿没醉,他清醒着。 …… 秦梦被引路的宫女带到另一件偏房里等着换衣裳了。 她其实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袖中纸条拿到秦老夫人面前去给她瞧瞧,因此连等待送衣裳过来的人的耐心也没有。心中有些烦躁的时候,就不由得又把从苏扶楹身上掉下来的纸条细细看了一遍。 苏扶楹心里想着,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嫂嫂表面上看似冰清玉洁,没料到暗中却还和端王世子勾勾搭搭。说起来,苏扶楹也是苏家的女儿,这事情要是真捅了出去,一个国公府,一个伯府,弟弟还是驻守边疆的大将军,真不知道怎么解决。 不知为何,秦梦的心里,突然又浮现起苏扶楹方才说过的话来。 “六妹妹你如此容貌才学,却只能嫁给一个王府的庶子,别说和端王世子相比,就是连普通的官家的嫡子说不准也不能相比。也是呢,给一个庶子做正妻,或许还比不上给端王世子做个妾。” 秦梦恨恨的想,赵琦睿约见的人,为何不是她呢?分明她比苏扶楹也不差。 想着与苏扶楹纠缠的人是赵琦睿这样的端王世子,自己未来的夫婿却是连赵琦睿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的庶子,秦梦突然生出了一种恹恹之感,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想看苏扶楹出丑的念头都淡薄了。 额心时而发晕,秦梦的心里渐渐热起来,突然地,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脑海。 倘若今日和端王世子约见的人是自己呢? 第58章 幽会 倘若自己借着苏扶楹的名义,借着这张纸条和端王世子在一起了,赵琦睿会不会怜惜自己,对自己也生出一丝丝的爱意,从而想法子把自己也纳进端王府? 秦梦倒是没有痴人说梦一般的立刻想做赵琦睿的妻子,端王世子已经有了正室。还是国公府的嫡女,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目前断然不可能成为赵琦睿的正妻。可是,做个贵妾不也挺好? 苏扶楹有一句话说对了,与其给不受宠的庶子做个正妻,还不如给端王世子做个妾,至少赵琦睿日后会是这京城最尊贵的端王,家大业大,自己嫁过去,实在是不亏。 越想越是觉得这个可行,秦梦看着手心里的纸条,忽而紧紧攥住掌心,她就这么决定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头送衣裳的宫女正托着衣裳回来,秦梦见状,忙站起身。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换上干净的衣裳去赴端王世子的约,着急的模样惹得宫女都有些疑惑。 秦梦有心想要支开旁人,便笑道:“我突然有些想要上茅房,等换完衣裳后便去。姐姐不必在此陪我,给我指个方向就是。”那宫女大约也只是秦老夫人叫来传信的人,事情做完之后也没有旁的事,因此对她的话不疑有他。 便给秦梦指了个方向,道:“不远,六小姐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往右就能见到了。”秦梦换好衣裳,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先是往茅房的方向走去,待走到尽头往右以后,又转过头,见四下里并无人跟随,当即调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正是端王世子纸条上所言,园后南门清水轩。 秦梦走的很快,到了最后,竟然是一路小跑起来。 跑起来的时候,清爽的夜风吹到脸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却丝毫没有将秦梦心里的火焰吹熄一些,她的心里却是越来越火热。她已经想好了,见到了赵琦睿,便向他诉说自己的倾慕之情,说自己在秦家过的苦楚,介时还要留下一两滴眼泪。 男人们,对于美人的倾慕,没有不心中得意的,便是自诩正人君子的人,也不忍心责怪少女的一腔爱意。况且男人都喜欢怜弱,她生的楚楚可怜,到时候一流泪,便是赵琦睿之前没有留意自己,也会忍不住软下心肠。只要得了他的话,只要能和他搭上关系…… 苏扶楹咬着嘴唇,她就能摆脱未来嫁给一个庶子的宿命! 这时候再回想起方才苏扶楹的话,那些话里的讽刺和若有若无的轻蔑,更是让秦梦内心如火在燃烧。苏家是伯府又如何?如今的永昌侯府早已破败,如果自己能嫁给端王世子,那不比嫁给一个什都没有的庶子强,日后赵琦睿继承了王府,侯府还不是要上门求她? 嫁过去为妾,要看正妻的脸色也没什么关系。只要笼住了端王世子的心,一切都不是问题,等她在王府站稳脚跟,母亲自然不会怪她的,就在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南门清水轩已经进了。水上的阁楼,此刻一片漆黑,里头连灯也没有燃一盏,可见平日里没有人来。 到底是经常进宫的,端王世子倒是会挑地方,又或者这地方是他一早就看好的,就等着今日和苏扶楹在此幽会。 秦梦轻轻一笑,抬脚往里头走去。心里头更加热烈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心情的原因,苏扶楹甚至觉得自己额上开始微微渗汗,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滞瑟,很想找个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去,方能缓解这种热意。 她停了停,长长呼出一口气,在清水轩面前停下脚步。 只要进了这道门,她就能摆脱未来可能平庸的一生,这是她为自己挣来的钱程,和侯府无关。 秦梦打开门,一脚踏了进去。 ..... 茶室里,灯火幽微,外面静悄悄的。 苏扶楹和陈良卿面对面坐着,苏扶楹已经收回来握着匕首的手。 陈良卿目光却是落在桌上的匕首上,流连了一会儿,似乎难以置信,最后才看向苏扶楹,道:“你进宫还拿着刀?” 苏扶楹这会儿实在没有时间为他解释自己为何要带刀进宫,只问他:“你怎么没醉?” 少年哼了一声,道:“我陈家生意场上见过多少人,今日那些人来敬酒恭贺,有人是为了敬酒,有人分明想浑水摸鱼。” 他道:“我没喝多少酒,不过是装醉,想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用意,没想到还真是有后招。被带到这间房里,我还以为他们想做什么,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末了,他才皱起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苏扶楹简直要被陈良卿气笑了,说笨,他分明还留着心眼,否则怎么会看出那些人不怀好意,甚至将计就计装醉。但说他聪明,竟连眼下什么情形,对方打什么主意都看不出来。 她平静的开口:“孤男寡女,自然能酒后乱性。” 陈良卿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回过神后,涨红了脸,似乎有些不自在,却还要按捺着这份不自在与苏扶楹正色道:“就为了毁你名声?” 在他看来,秦家一屋子糟心事,不如早早和离,但女子始终没有那么容易。 苏扶楹冷冷道:“恐怕不止那么简单,表哥你若是与我出了什么丑事,你这刚当上的户部员外郎还当不当的成?陈家还能不能进入官场?” 陈良卿噤声,苏扶楹一说这话,他立刻想到了,背上登时出了一身冷汗。都道官场凶险,从前在官场以外还不自知,如今是领悟到了。这才刚被点任,还没上任,就被人背后捅刀子。不知道是碍了哪路神仙的路。 当即又有些愤怒,道:“这是想一箭双雕!” “不错。”苏扶楹道:“好在你没有上当,我也没有。” 陈良卿这才打量了一下苏扶楹,忽而问道:“他们也给你下药了?” 苏扶楹点头:“不错,不过我没喝。” 见陈良卿松了口气,苏扶楹忽而勾了勾唇:“我送给别人喝了。” “确实该如此!”陈良卿不置可否,“他们既然想坏你名声,你自然要让他们也会明白,什么叫做害人终害己。” 苏扶楹觉得今夜的陈良卿有些奇怪,他平日里总是笑眯眯,慢吞吞的,今夜却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变得凌厉起来,而他好像也不屑于去掩饰这份凌厉,反而期待着什么事情发生。 陈良卿又突然笑着问道:“倘若今夜我真的醉了,你当如何?” 他是提前觉察出有些不对,才省的酿成大祸,不过他也有些好奇,如果今夜的他没有觉出不对,中了计,苏扶楹又当如何?那些人既然给他们下了药,可想而知那药究竟有什么作用,自己若是控制不住…… 陈良卿的脸红了红,苏扶楹怎么解决接下来的局面。 第59章 幽会中 “无事,”苏扶楹淡道:“真到了那时候,我就一刀刺伤你,然后离开。被人发现后只会觉得宫里有刺客,你既被刺伤,当然也会清醒,明白过来只会配合我,这一出‘孤男寡女宫中幽会’,只会变成‘新任员外茶室遇刺’。” 她说的平淡,语气里连个平仄都没用,陈良卿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他气不过,道:“你打算用刀刺我,你下得去手吗?我是你表哥!” “没什么下不下的去手的。”苏扶楹站起身,“表哥,受伤固然不好,总好过生不如死。”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太凉,让陈良卿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心里明白,苏扶楹是真的下得去手的。 只要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不落入敌人圈套,她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如今的她在侯府如履薄冰,不会给他们一点机会的。 见苏扶楹起身要走,陈良卿下意识的道:“你要去哪里?” “外面守着的人应该不在了,再等一会,‘捉奸’的人应当就要到了。我得离开,这样等他们到了,只会看见你一个人,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要去什么地方?”陈良卿既然能拿榜首,自然也会是聪明的,刚才只是不通男女之事,如今也反应过来了,立刻反问,“你要是现在出现在那些人面前,立马就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计划有误。” “我现在当然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苏扶楹微笑,“我要去确保另一场戏,安全无虞的进行。”她推开门,轻轻走了出去。 陈良卿愣在原地,外面太黑,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苏扶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无形之中让他觉得这个表妹变了,虽然不用再担心她在侯府的日子了,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惊胆战。 虽然如此,陈良卿还是忍不住摇头,自语道。“胆子真大。” …… 同苏扶楹这头与陈良卿的一切顺利不同,秦梦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 到达清水轩以后,秦梦摸黑进了阁内,清水轩不大,因着到底是做的不甚光彩之事,秦梦也不敢点灯,生怕引起旁人注意,只得借着门外头远处的灯笼,隐隐绰绰分辨屋内的大概。 屋里并没有赵琦睿的身影。 秦梦有些着慌,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急的原因,她的身体越发热了起来,一边要按捺着不被人发现,一边又是身体里不断涌起的陌生的热潮,秦梦只想快点脱下外裳,拿扇子狠狠地扇一扇降降暑气才好。 这宫里应当是不热的,且眼下也是晚上,竟不知怎会如此炙热。 正当秦梦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热意时,忽然间清水轩门外似乎有人影微动,她心中一动,刚要从一边的小椅上起身,就见清水轩的大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 秦梦险些眼眶发热,即便屋里没有点灯,她也能辨得出那是端王世子赵琦睿的影子。 秦梦不得不承认,事实上,她早已注意到了赵琦睿。也是,有这样以为丰神俊朗的哥哥,秦梦如何还能再嫁给一个碌碌无为的庶子!她也是在心里,在梦中曾经想过嫁给赵琦睿的。 只是不同的是,过去的赵琦睿是虚幻的,眼前的赵琦睿,却是真真实实的出现在面前。 但见赵琦睿进了屋,大约也很不适应屋子里的昏暗,往前走了两步,见秦梦站起身,迟疑了一下,忽而惊喜的道:“扶楹。” 秦梦正要回答自己并非苏扶楹,话都在嘴边了,最后一刻忽然顿住了。许是身体里的热意让她头脑也开始发热,秦梦的心里,倏而闪过一个念头。 倘若自己不说自己的身份,就此和赵琦睿耳鬓厮磨呢?这样一来,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舟,便是端王府再不满意,在赵琦睿占了她身子的情况下,也只能娶了她进门! 她不是没有见过这种事,曾多次听说被人撞见私通的小姐少爷,倘若是大户人家又不想孩子受罪的,便干脆结为秦晋之好。 虽然短时间里会被人议论一些,但时间久了,人们也都记不得这些琐事。再者,便是被人议论一辈子,只要自己过得好了,管那些人作甚,都是眼红而生的怨愤罢了。 秦梦的心里,飞快的盘算着。 赵琦睿见自己梦中的姑娘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以为苏扶楹是害羞,便又走近了一步,有些激动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没想到……” 他径自握住了苏扶楹的手,“你果然心里还是放不下我。我比拿秦尧厉害百倍不止,你实在是委屈了。” 赵琦睿难以掩饰自己激动地心情。 自从知道了自己本来与苏扶楹应该订婚的,只是端王妃的原因....而如今苏扶楹的手中有端王要的东西,且苏扶楹也貌美,赵琦睿便日思夜想。 当他在宫宴上再次看到苏扶楹的时候,他的心里立刻蠢蠢欲动了起来。 苏扶楹就像他够不着的一朵花,开的高高的,他喜欢那朵花洁白无瑕的样子,又怕别人捷足先登将花采下,便恨不得现在就把花摘下来据为己有,却不想想这朵花被摘下来,便活不了多久了。 就譬如他明明知道这样在宫里私下约见苏扶楹是件危险的事,也于礼法不合,尤其是苏扶楹还已经嫁进了永昌侯府,一旦被人发现,她便是千夫所指。即便是这样的危险,他还是送出了那张纸条。 赵琦睿本以为苏扶楹不会来的,但他的心里又隐隐含着一丝期待,或许苏扶楹在府内被秦尧冷落,或许她想起一点旧情呢。 第60章 事成 眼下看见苏扶楹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赵琦睿心中喜悦之情无法溢于言表,又有一丝暗暗地得意,仿佛为自己率先得了佳人芳心而自豪似的。 秦梦被赵琦睿猛地一握手,便呆了一呆,她不敢说话,怕赵琦睿发现了她的身份。然而赵琦睿的手握着她的手,秦梦便觉得,自己的手心越发的灼烫起来,他身上传来好闻的香气,秦梦头晕晕的,越发站不住,软绵绵的就要往端王世子身上倒。 赵琦睿也察觉到秦梦身子的滚烫,奇道:“你身上怎么这样烫?扶楹,你……” 秦梦的喉中便逸出一丝嘤咛,脚下不稳,晃晃悠悠。 赵琦睿下意识的伸手扶住她,双手恰好放在秦梦的腰间,软玉温香在怀,鼻尖萦绕的都是佳人发间的香气,他不禁心神荡漾起来。 他本就对苏扶楹有意,今日又喝了不少酒,男人到底都是一样,管不住自个儿的裤腰带,在端王世子心中,若非当初端王妃自作主张,苏扶楹也本就是他的人,这是你情我愿的事,自然也不必管。 他就顺势把对方往自己怀里一带,深情的道:“楹儿……” 连这样亲昵的称呼也出来了。 秦梦却只觉得赵琦睿大手拂过的地方痒痒的,一开始本来是想要算计他,这会儿脑子也不甚清醒,只想循着自己的本能贴上去,方才能舒缓内心的燥热。秦梦便也往周彦邦身上贴了帖,从喉间逸出舒服的喟叹。 赵琦睿先是有些愕然,再看对方摇摇晃晃的模样,心下了然。想来苏扶楹今夜也是喝了不少酒,应当是有了醉意,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赵琦睿十分庆幸,幸而是自己遇到了她,若是苏扶楹这番模样落在别的男人眼中,难免对方不会生出不轨之心。 眼见着苏扶楹在自己怀中乱拱,他被拱的一阵邪火也直往上冒。他并非不通人事的少年郎,家中早早的就有教他人事的通房丫鬟。因此也没有犹豫,就着漆黑的屋子,将怀里的“苏扶楹”压在了屏风后的小榻之上。 屋子里想起“咯吱咯吱”床榻摇动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其他,令人面红耳赤。 …… 宫里的水榭里,秦老夫人与秦家众人,仍旧在安心赏荷。 林氏见四下都没看到苏扶楹的身影,问苏扶岚:“你二姐怎么不见了?” 苏扶岚道:“说是头晕,去茶室里歇息一会儿。”说罢又摇了摇头,十分不解的样子,“今日看她也没喝几杯,怎的酒量如此之浅?” 林氏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但左右又无事,只得暂且如常与人说笑。 秦老夫人正微笑着听诸位夫人恭维秦梦,在刚才端王当着所有人的面向皇帝请求赐婚,说是端王府的二公子要迎娶永昌侯府的六小姐,皇帝乍听皱了皱眉,但终究是同意了,因此大家此时正忙着在秦老夫人身边恭维呢。 忽而她身边的江嬷嬷走上前来,俯身在秦老夫人耳边说了什么,季淑然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欢喜。 柳萋萋也朝秦老夫人看过来,见秦老夫人笑容满意,便也跟着笑着点了点头。 一边的秦家二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再看看苏扶楹空着的位置,有些了悟,故意挨近秦老夫人了些,道:“母亲,怎的三弟妹还没回来?” “扶楹说头晕的厉害,”季淑然笑道:“不想她酒量如此浅,不过喝了两杯酒就晕了,想她身为武将之家酒量应该不错的。” 二夫人心中冷笑,若是苏扶楹出了事,秦梦再嫁去了端王妃,她这个嫡母怕是不会放过这几房庶出的,遂又道:“我看还是寻几个下人去守着三弟妹,宫里这么大,切莫迷路了。” “无事的。”秦老夫人笑的宽和,“左右梦儿也和她在一处,况且不是没有引路的宫女,宫里都是有侍卫把手,不会不安全的。” 二夫人语塞,她再怎么也不能怀疑宫里不安全,太后可都在这里。况且伴随着这句话,她见远处的丽嫔也看了自己一样,心中一凛,面上登时露出一个笑容,和气的答道:“我就是担心弟妹,母亲说得对,没事的。” 秦老夫人此刻十分欢喜,方才得了消息,苏扶楹和陈良卿都去了茶室,陈良卿和苏扶楹都被下了药,屋里也点了催情香,想来正是缠绵的时候。 再过一阵子,人证物证俱在的时候,她们就能顺理成章的找个借口,“发现”苏扶楹和陈良卿的奸情,将这桩丑事暴露于人前了。 苏扶楹的死期到了,秦老夫人嘴角的笑容格外温柔,她握着自己酒杯,听着身边人的恭维,心中尽是胜者的喜悦。 宫里的长廊静悄悄的。 屋檐下挂着琉璃灯,在夜风的吹拂中灯火微微晃动,颤动的影子都带着些旖旎生香的味道。 皇宫很大,苏扶楹走的很慢。 她并不急于去看秦梦和赵琦睿能否“在一起”,因着心里有数。如秦梦这般心思活络的人,只要稍加点拨,不怕秦梦想不到那一面去。 苏扶楹微微叹息。 华美的宫殿里,夜里掩盖了太多肮脏的事。焉知这姹紫嫣红的花坛地下,花泥是否又是累累骸骨? 她倒也不怕走错路,她自幼过目不忘,这样的来路走一遍也就认识了。清凉的晚风吹到她的脸上,很奇怪,苏扶楹并没有报复的喜悦和激动,和秦老夫人难以自持的得意不同,这一刻,她竟出离的平静。 秦老夫人母女对于苏扶楹来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她们背后真正的人是端王,是宫里的人。 看今日的情形,秦老夫人对于宫中的宫女十分熟悉,想来应该是之前就通过风的。 能是谁呢? 太后自然是不会同他们做这样的事,剩下的只有陈太飞,贵妃和丽嫔,贵妃是从小服侍皇帝的,且这次宴会乃是她的生辰,自然是不会做这种事毁坏的。 剩下的便很好猜了,丽嫔本就是陈太妃一脉的,自然和陈太妃站在一起,只是不知道,她们为何会这样帮秦老夫人。 苏扶楹心下烦躁。 隐忍着去接近敌人,只能徐徐图之,然而要按捺着恶心微笑以对,又实在太强人所难。 她心里正想着,忽然见对面的花坛里,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第61章 满意 应当是官家小姐与贴身丫鬟,那官家小姐打扮的极是华贵,光是头上那一支珐琅五彩相思钗,也要值好几百两银子。在今日宫宴前来的小姐中,这一位至少可以排的上前次。 只是打扮富贵的这位小姐,此刻却像是心情并不怎么爽利。她只道:“那些人说话忒无趣,赞美我的话也听腻了,无非就是想借我打听大哥的事,也不瞧瞧自己,我大哥岂是他们能攀上的?” 苏扶楹本来微笑着听着女子的抱怨,此话一听,嘴角的微笑渐渐淡薄了下来。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柳文昭的妹妹,右相府的庶女柳云,想着应该是柳萋萋如今不是右相家的,如今又开始培养这个庶女了。 柳云这会儿应该是自己跑出来透气,没有与王氏呆在一处。苏扶楹回想起柳云方才说的话,心里就忍不住想要冷笑。 今日来的都是朝廷命官的千金们,再不济,也是高门官户小姐,柳云好大的口气,柳文昭虽是右相府嫡子,才学也是上等,但他一没有爵位,二没有建功立业,只有有父辈封官荫蔽,虽是青年才俊,但到底势力单薄些。京城里家世比他好的贵族子弟数不胜数,柳云竟觉得这些全都比不上柳文昭。 在这一刹那,苏扶楹的心里,忽然浮现起一个奇妙的念头。 她知道柳云隐秘的心思,之前在宴席上就看见她一直在打量着男宾那边,就譬如这会儿柳云出来透气,苏扶楹肯定,定是因为见不到端王世子的缘故。既然知道柳云的秘密,那就利用一番,让别人早些发现那件事。 想到这里,苏扶楹微微一笑,缓缓而出,唤道:“柳姑娘。” 柳云正生着闷气,冷不防听见有人喊自己,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是苏扶楹,眉头一弯,笑着回了个:“秦三夫人。” 柳云是知道这位秦三夫人的,于公于私,她都不讨厌她,甚至有点喜欢,柳萋萋曾经欺负她,苏扶楹让柳萋萋做了妾室都不如的通房,算是帮她出了一口气,而且也正是因为她,柳云如今在相府才能过上如同嫡女一样的待遇。 苏扶楹对柳云笑道::“柳姑娘怎么出来了?” 柳云轻笑一声回答:“三夫人不也出来了吗?” 苏扶楹摇头:“我是因着喝多了果子酿,头有些晕,出来吹吹风醒醒酒而已。”她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噗嗤”一笑,道:“今夜还真是有缘,三番五次的遇着熟人。方才我还看见了端王世子,没想到眼下又看到了柳姑娘。” “端王世子?”柳云本来有些心不在焉听苏扶楹说话,听到“端王世子”四个字却立刻精神了起来,她急急地追问:“可是赵琦睿?” “正是。” 柳云狐疑的打量了一番苏扶楹,有些酸酸的道:“你与端王世子倒是关系匪浅。” 苏扶楹失笑:“并非如此,只是偶然见到罢了。赵世子正要去南院清水轩小憩一会儿,我们才会撞见的。”她指了个方向,“喏,就在那边。” “南苑清水轩?”沈如云问。 “不错,我看端王世子也饮了不少酒,大约是身子不舒服。”苏扶楹笑道:“不过我现在要回母亲身边去了,柳姑娘等会也早些回去吧,外面风凉。”说完,她便与柳云道了别,转身离开了。 柳云在原地呆呆站着,神色阴晴不定,一直咬着嘴唇,似乎难以抉择。 身边的丫鬟有些害怕,小声问道:“小姐,现在……” “走,我们去南苑清水轩。”柳云下定决心。 “小姐,这样不好吧。”丫鬟倒还是有些分寸。 “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只是恰好过去,撞见他罢了!”柳云厉声喝道,随即就带着丫鬟往南苑清水轩的方向走去。 主仆二人走后,方才的花园里,苏扶楹从月季丛后站了出来。 这柳姑娘果真对端王世子有情。 解决了柳云之后,苏扶楹的心情更好了。 她的步子甚至变得轻快起来,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幼时和母亲一起出去游玩的时候,忍不住的想要唱首歌。 终于是将柳云也引到了这场混战之中。 她正愁要寻个什么样的法子将一众人引到清水轩去,柳云就自己撞了上来。以柳云对端王世子的痴情,眼睁睁的瞧见自己心爱的男子与另外的女子私通,柳云一定受不了。苏扶楹相信,在柳云撞见私情的第一刻,柳云一定会设法吵闹的让整个宫宴上的人都知道这桩丑事。 如此一来,世人都晓得秦六姑娘和自己未婚夫的哥哥睡在一起,和未婚夫哥哥通奸固然是背德,但身为未婚夫哥哥的赵琦睿也为人不齿。苏扶楹想,看重名声的永昌侯老侯爷要么让秦梦嫁给赵琦睿为妾,要么就只能打死秦梦或者赶去做姑子,无论哪种方式,再犹如活生生的剜去秦老夫人的一块心血,她一定痛不可挡,他本不想这样的,是秦老夫人一而再再二三的逼迫她,给她下毒,如今还要坑害她的名声,如果不给她一个教训,她怎么可能知道痛。 而秦梦呢?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嫁给端王世子做个妾,可做妾真的好么?光是端王世子妃就是个善妒的,况且家世又是极好,即便是端王夫妇平日也要供着这个媳妇。如今面对这个败坏了自己夫君名声的女人,怎么会有好脸色。 至于柳云,此事就是因她发现而被捅破,毫无疑问,多少都会和端王府结仇,那么右相家与端王自然也会生出嫌隙,赵琦睿就更不用说了,他根本就不会喜欢柳云,至于他在宫中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该如何处置吗,估计端王自然有定论。 这一出戏里,每个人都各得其所,苏扶楹十分满意。 她正想着,忽然见前面有两人正在说话,其中一人十分显眼,便是在黑暗中,也如一簇最耀眼的月光,吸引着人不住的将目光投往他身上。 第62章 偶遇 年轻人艳红衣裳,夜色里更如绝色精魅,他正低头与对面的人说着什么,因着侧对着苏扶楹,灯光昏暗,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赵景宁。 苏扶楹心中一凛,之前坑了柳云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光。 每次见到赵景宁,苏扶楹都没有好事发生。也许是赵景宁的容貌太艳丽,太具有攻击性,又或者是他那双眼睛,分明在慵懒的似笑非笑,却让人觉得,他在无比清醒的观察着你。 苏扶楹停下脚步,赵景宁二人也察觉到有人,转过头来看向她。苏扶楹心里暗呼糟糕,面上却丝毫不显慌乱,不紧不慢的与赵景宁行了个礼,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看上去,却好像是无意中走到这里,和宁王再平常不过的偶遇,没有什么交集,就这样离开的普通事。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很不平静。 她总觉得和赵景宁说话的那人看起来十分面熟,当那人转过头来面向她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更强烈了。虽然不晓得究竟在哪里见过,但她确信,自己一定见过此人。 她有些不明白,她与赵景宁也算是年少相知,如今他回京城也是见过许多次,为何他身边的人她却不认识,甚至模样还很陌生,那人必然不是赵景宁的人,到底是谁呢? 冥思苦想着,却又忍不住想到赵景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在宫宴上大摇大摆的四处行走,也只有招摇的宁王才能做得出来,这也是因为当今皇帝对赵景宁格外宽容。自然也是了,一边是端王和右相,一边各个党派,为了抗衡这些,皇帝能依仗的也只有赵景宁了。 嗯,右相? 苏扶楹心中一动,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了,刚才和赵景宁说话的人,可不就是右相府大公子柳文昭的下人么? 右相府大少爷柳文昭德才兼备,又爱广交好友,当初苏扶楹给秦尧买官的时候,柳文昭竟然不在乎自己右相府大公子的身份,主动来与秦尧恭贺。当时苏扶楹还随秦尧一起待客,记得在柳文昭随身的侍卫中,是有这么一人,后来在街上遇到柳文才时,也看见了这么个人。 倘若是旁人,便是见过柳文昭的侍卫,时隔这么久,又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便是再遇到,只怕也认不出来。但苏扶楹的记忆力超群,那人的模样还如昨天见过一般清晰,绝对不会认错。 他是右相的人! 苏扶楹心中大悟,仿佛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要知道赵景宁可是皇帝的人,可他却私下里和柳文昭的人交谈,莫非宁王和右相之间早已有了联系。这样一来,岂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赵景宁已经被右相收买了? 不不不,还不至于能收买的了赵景宁,那么……是赵景宁选择了右相,选择了端王? 他是叛党?! 仿佛窥见了冰山一角,有了这个惊心动魄的认知,苏扶楹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心惴惴跳个不停。 但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仿佛等候多时,他说:“苏二小姐发现了什么,怎么怕成这样?” 苏扶楹猝然转身!他一直不肯叫自己秦三夫人,即便众人面前也是叫永昌侯夫人。 赵景宁就站在她身后,她竟不知赵景宁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赵景宁离她只有一拳的距离,因着个子太高,与她说话的时候微微弯腰,而苏扶楹转身又转的太急,几乎撞进了他的怀里,便被赵景宁提着衣后领,半拎着与她对视。 他有一双极美的眼睛。 形状极美,长而润,眼尾微微上挑,带出妖冶的华丽。颜色极美,呈现微微的琥珀色,通透如琉璃,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情态极美,似笑非笑睨人的时候,仿佛多情,又好像无情,却有一从如同罂粟的香气,钻的你五脏六腑都心痒痒。 但他极冷。 即便是这幅温柔的、惑人的姿态,这张颠倒众生的脸面,苏扶楹从他的脸上,还是能看到那种浸入骨髓的冷。 他是能洞察人心的妖怪。 苏扶楹直视着他的眼睛,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她道:“宁王说笑了。” 赵景宁不以为然的松开手,苏扶楹的衣领被他放过来。赵景宁道:“你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你很慌张吗?” 苏扶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拉开了一点与他的距离,似乎这才觉得安全了一些。她道:“王爷看错了,我没有慌张。”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苏扶楹表现的太平静了,但若是如同别的千金小姐一般惊慌失措的举动,苏扶楹又觉得,一定会被赵景宁认出来。 赵景宁的眼睛太毒。 赵景宁低头看着她,思忖了一下,忽然开口:“或许,你认识刚才那个人?” “不认识。”苏扶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她大哥曾经和她说过,谎话要一气呵成听起来才会像真的。但苏扶楹的心里忍不住后怕起来,赵景宁这是什么嗅觉,他竟然连这也猜到了? 他果然很可怕,是个心思藏得很深的美人。 赵景宁终于没在这个问题上不依不饶了,他只是看着苏扶楹,若有所指道:“每次遇到苏二小姐,都能看出好戏,王府里从来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戏。”他佯作抚掌,手心里的金丝折扇在黑夜里划过粼粼微光,“真遗憾。” “王爷说错了,”苏扶楹道:“我也不是戏子,这里亦不是戏台。” “是么?”赵景宁挑唇,“可你刚才做的事,帮秦六小姐和端王世子安排的戏码,真是很巧妙啊。” 苏扶楹心中一跳,他竟连这也知道了! 从这么一个漂亮的年青人嘴里听到这种话,即便他的嗓音低哑,有种惑人的引诱,苏扶楹还是觉得自己背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从安排赵琦睿和秦梦,甚至到不久前遇到的柳云,发生的也只是几刻之前的事,皇宫这么大,要打听清楚每个角落发生的事并不简单。但赵景宁几乎是立刻就了如指掌,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在整个皇宫里都有耳目! 第63章 并蒂莲 这个皇宫里发生的事,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或许,连这次她在宫里遇到的事情是谁安排的,这人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不然为什么一而再的提醒她要小心。 苏扶楹的脸色晦暗不明。 赵景宁却道:“你在宫里安排这一场好戏,一旦出现了一点纰漏,你可知道是多么危险的事情。而且...他打量了苏扶楹一眼,继续道:“这件事的安排并不合理,若是你那六妹妹回家说了这件事,虽然表面不为难你,但你觉得端王、侯府会放过你,甚至与宫里的那位贵妃,她能从一个宫女坐上如今的位子,哪里回事简单的人,你弄乱了她的生辰宴会,她又会放过你吗?” 苏扶楹心里一惊,是了,她但是被这些腌臢事气昏了头,一时没有想到这些,但是如今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有回头的路了,她抬起头,看向他,顷刻之间,她已经打定主意,对赵景宁道:“王爷喜欢看戏,看戏就看戏,不过自古观戏不语的规矩,想必国公爷也了解。” 赵景宁闻言,面上一笑,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微微侧身,语气更是暧昧,“我偏要说,你奈我何?” 苏扶楹心中一口气顿时堵住,说真的,她还真不能把赵景宁怎样,他是盛宠优渥的宁王,便是她身为苏威的女儿,侯府主母,也不能对赵景宁做什么。但她是苏扶楹,赵景宁年少时的朋友,应该是可以的吧。 “那我就只能认栽了,年少时识错了人吧。”苏扶楹平平淡淡的回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和赵景宁在这时候强硬的对上并没有任何好处,除了把自己的处境弄得更加麻烦以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至少今夜她能做的都做了,如果这也不成,便是她的运气不好。 人都会有运气不好的时候,但人不会次次都运气不好。 赵景宁瞥了苏扶楹一眼,忽然笑了,他道:“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他拿折扇懒洋洋的拂去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我只是想要和你说,做事情前先想好退路,今日的事我已经想好了,稍微换了一下,你到时候看吧。” 苏扶楹闻言,心下一松,开口道:“有王爷在,你不就是我的退路吗。”又很好奇赵景宁做了什么 赵景宁闻言开心大笑,也不管是不是在宫里,看着苏扶楹道:”那你可要记住今日的话了。“ 苏扶楹这才发现那句话有一丝暧昧。 “你和陈良卿关系好像不错,”突然地,赵景宁提起了陈良卿,“今晚的事,你们心有灵犀,做戏的手法都不谋而合。”赵景宁道:“陈良卿,和你走得很近?那日我去陈家,你俩聊了很久。”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提起陈良卿。但苏扶楹立刻又想到了方才和赵景宁说话的柳文昭的人,右相府上之前有意拉拢陈良卿,如今陈良卿疏远他们……赵景宁不会是因为此事而来? 在心里飞快的斟酌几番,苏扶楹才道:“我与表哥的关系也只是平平,并没有说过几次话,对表哥的事也不是很清楚,今夜的事,只是一个偶然。” 赵景宁闻言,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倒也没再说什么,苏扶楹一看他的眼睛就觉得不自在。好在这人并没有无休止的和苏扶楹一直呆下去,他说:“走吧。” 苏扶楹道:“什么?” “你不是要看戏吗?”他说的理所当然,“我也一道去。” 苏扶楹:“。…。” 她并不愿意和赵景宁站在一处,且不说他们之前的关系,况且她现在已经嫁人了,其他人看见自然会多出许多风言风语,他不愿意为苏家惹麻烦。而且光是被赵景宁探究的眼神看着,苏扶楹都觉得被观察的感觉太强烈了。 虽然她并非天真不知事的烂漫少女,应对各种人也绰绰有余,但赵景宁身上的感觉太过危险,就像是一只没有亮出爪子的毒兽,只看得到它漂亮的长羽和优雅的身形,却看不到他潜藏在美好外表之下的利爪和狩猎姿态。 但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拒绝赵景宁的要求。 苏扶楹只得和赵景宁一起前行了。 …… 水榭处,桌上的茶水都添了几遭。 夜宴过后的赏荷,太后年纪大了,坐了会子便得回行宫休息。陈太妃惯来是和太后对着干的,太后走了,也自觉没趣,不久就跟着离开。 皇帝是要跟他的臣子们谈论时政,水榭里的夫人们面上却都是渐渐有了乏意。 虽然宫宴上的杏花酿并不醉人,但喝了许多,眼下吹着夜风,便舒坦的只想闭目假寐一会儿。 丽嫔见状,倒是笑起来,提议道:“老是这么坐着,都有些困倦,不如站起来走一走,听完水上长廊尽头的荷花开的最艳,贵妃娘娘说前些日子开了一朵并蒂莲,这可是罕见玩意儿,咱们也去瞧瞧,开开眼界。” 此话一出,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小姐夫人们,倒是不约而同的精神了起来。 有人问:“并蒂莲?那我还真没见过,听闻之前白云庙后面的池塘里开了一朵并蒂莲,许多人前去看,说是看见了便能得福佑,家中和睦呢。” 家中和睦,还有一句话大约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便是夫妻感情顺遂。在场的女眷,已为人妻的哪个不愿意夫妻和睦,便是没有出嫁的女儿家,也盼着有朝一日出阁,寻个如意郎君,琴瑟和鸣一生一世。如此好彩头,哪个不想去看看。 “确有此事。”贵妃也微笑道:“诸位夫人想去瞧,倒是可以去看。” 在座的夫人小姐们顿时高兴起来,纷纷附和丽嫔要去看并蒂莲的话。 苏扶岚有些不想去,她和那些贵族小姐实在难以打成一片,奈何林氏却还得和其他官员的夫人应酬,便拍了拍苏扶岚的头,示意她跟着一道去。 第64章 识破 秦老夫人也笑着站起身,道“我家老三媳妇也在长廊尽头的茶室,想来她也休息了一会儿,应当是没有那么头晕了,恰好我将她接过来,等会子一起离宫。” 身边丫鬟怯怯的开口:“老妇人,六小姐也还没回来呢。” 苏扶楹是去休息,秦梦只是去换个衣裳,这会儿也一去不复返了。秦家二夫人也注意到了,埋怨:“这丫头,瞎走什么,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不必担心,”秦老夫人道:“梦儿和扶楹一道离开的,指不定梦儿这会儿正在和她三嫂呆在一处,等会子咱们去茶室就能看到他们了。” 二夫人不敢反驳秦老夫人的话,心里却不相信,秦梦的性子秦家谁不清楚了。秦梦和苏扶楹向来不对盘,怎么会和苏扶楹待在一起?况且今日又是宫宴,秦梦怎么甘心不露面躲在茶室里,按她的性情,早就该出来引起旁人注意了。 可即便心急,也不能表现出来。况且她们也确实不晓得秦梦去了哪里,便想着跟着先去一道茶室,看看秦梦在不在里头。 一行人便往长廊尽头的茶室走去。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钻到了层云底下,只洒下一两星点黯淡的光辉,水上的荷叶并着荷花都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游鱼见有人经过,纷纷钻到了荷叶地下。 波光粼粼,暗流汹涌。 那长廊看起来很长,边走边说笑的时候,不过须臾便也到了。到了长廊尽头,果然看见了有一朵并蒂莲,只是这并蒂莲不如别的荷花开的鲜妍夺目,只是小小的两朵,看起来并不起眼。 众人都有些失望。 不过却还是因为那个能福佑“家中和睦”的传说而多看了几眼,只是看过之后,反而觉得没有水榭里的风景好看。 秦老夫人笑道:“梨儿就在这里头的茶室里,我先去瞧瞧她,哪位口渴了想要进去喝杯茶的,也一道进去就好。” 走了一阵子,倒也有口渴想喝茶的夫人,就与她一道走了过去。 秦老夫人走到茶室面前。 茶室里只有一点点幽微的灯火,在夜里显得格外暧昧缠绵,隔着窗户,看不到里头的人影,只是静的出奇。 柳萋萋此时也笑道:“姐姐是不是睡着了,怎生里面如此安静?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极有可能,”秦老夫人担忧的开口:“刚才就说头晕,这会儿睡着,可别着凉了。” 心中却是得意非凡,苏扶楹这会儿想必和陈良卿刚刚颠倒鸾凤,倦极而眠,哪里听得到外面的声响?那药效此刻最是强劲的时候,身后又有这么多“人证”,苏扶楹和陈良卿这一夜,注定是难忘的一夜了。 因此,秦老夫人没有任何犹豫,一边轻声喊着:“老三媳妇”,一边伸手将门推开。 茶室的门仿佛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灯火忽的摇曳了一下。 秦老夫人迈步跨了进去。 一进去,秦老夫人便心中一动,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就看见茶室小几前,灯火下,陈良卿正以手支面,蹙眉看向她。 衣着整洁,干干净净,小几前是茶水和点心,屋里没有姜梨的影子。 这和秦老夫人想象里的一片销魂狼藉完全不一样。 秦老夫人眼前一黑,身后其他的夫人已经到了,其中夹杂着柳萋萋刻意扬高的声音:“姐姐——” 声音戛然而止。 外头的夫人突然见到陈良卿一个男子出现在这里,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有人认出来,这是今年国子监校考的榜首,刚被皇上点任为户部员外郎的陈少爷。有人就问:“陈少爷怎么在这里?” 柳萋萋满心欢喜的进来,只想着一睹苏扶楹狼狈的惨状,看见陈良卿好好地坐在这里,当时就尖声道:“你怎么在这里坐着?苏扶楹呢——” “苏扶楹?”陈良卿蹙了蹙眉,道:“永昌侯夫人?我没有看见甚么永昌侯夫人。我在席上饮了酒,引路的宫女让我在此歇息一下,我方来不久,没看到苏扶楹。”他看向柳萋萋:“或许永昌侯夫人早已离开了。” “不可能——”柳萋萋气疯了,道:“一定是她藏了起来,她在哪?”她就这样四处翻找了起来。 四周夫人顿时以异样的目光看向柳萋萋,柳萋萋这幅模样,好似笃定苏扶楹一定会在这里一般,实在是有些执念了,大宅子里的那点事情,这些人都是人精儿一样,怎么会不懂? 看见其他人看柳萋萋的眼神,秦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她露出马脚,便一把攥住柳萋萋的胳膊,看向陈良卿笑道:“萋萋也是太担心扶楹了,你看这大晚上的,她人也不见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一副很担心的慈母模样。 陈良卿早已明白今夜一事便是面前的毒妇一手主导,也晓得秦老夫人慈爱的脸皮下是如何一副蛇蝎心肠,心中只冷笑着,面上却还是肃然的摆了摆手,道:“夫人关心则乱,可以理解,只是……。”他有礼的道“下次进门前,还请先敲门。” 秦老夫人登时面皮一臊。 她一心想着让众人瞧见苏扶楹的丑态,怎么会故意敲门?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老夫人心中生疑,茶室这么小,苏扶楹断然不会藏的住。而且陈良卿衣着整齐,屋里也没有任何痕迹,甚至连异样的香味都没有,一切都说明,陈良卿和苏扶楹根本就没有开始过? 来回报的人分明说,看见苏扶楹和陈良卿都进了这间茶室,眼下陈良卿的样子,不像是被下了药,那苏扶楹呢?苏扶楹又在哪里? 秦老夫人心中着慌,看不到苏扶楹,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事被忽略了,将要发生似的。 陈良卿与秦老夫人说完这话以后,便站起身,对诸位夫人拱了拱手,他一个男子,站在全是女子的场合,多少有些不方便,还是回避为好。 才走到门口,突然顿住了。 “夫人,永昌侯夫人来了。”陈良卿对门内道。 秦老夫人一愣,赶紧走到门口,便见自长廊远处款款而来的,不是苏扶楹又是谁? 苏扶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红衣的貌美的年青人,却是宁王赵景宁。 苏扶楹看见他们一行人,亦是十分疑惑,上前道:“母亲……你们怎么来了?” 第65章 怀疑 “老三媳妇”季淑然问:“你不是在茶室里休息吗?怎么方才来不见你人影,只有陈公子?” 苏扶楹赧然一笑:“我在茶室里呆了片刻,想去净房,出来后却是不晓得路了,走来走去竟然迷了路,一直在花园里绕圈子。”苏扶楹道:“我不识路,身边又没有人经过,在花园里耽误了太长时间,还好遇到了国公爷。” 苏扶楹笑道:“王爷见我走的艰难,便带着我走出花园。我本想在茶室里等母亲,就回到茶室,不想你们都过来了。怎么?”苏扶楹看向秦老夫人,“有什么事不对吗?” 秦老夫人哑口无言。 宁王赵景宁就站在苏扶楹的身侧,不知道苏扶楹说的话到底哪句话是真的,但秦老夫人却不能表示出怀疑,因着怀疑苏扶楹,就是怀疑赵景宁。赵景宁既然什么话都没说,也就默认了苏扶楹说的是事实。 秦老夫人几乎要把牙给咬烂了。 苏扶楹侧头,似乎这才看见了陈良卿,她有些疑惑:“表哥你怎么会来这里的茶室?宫里的茶室如此多,男子的茶室也不在这边……”她没有说下去,话里的意思却让诸位夫人都深思起来。 如果苏扶楹没有去净房,也没有迷路在路上耽误了太多时间,苏扶楹和陈良卿就算同处一室了。这样看在旁人眼中,便是没有什么,也多少会说不清。对于这位新上任的户部员外郎,可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了,对永昌侯夫人,也是名声上的打击。 不过苏扶楹却是非常幸运的恰好避开了。 再想想刚才柳萋萋进屋里的反常举动,好似一早就晓得永昌侯夫人会在茶室里,而秦老夫人甚至不敲门就直接推门而进……其中很是耐人寻味。 秦老夫人见苏扶楹三言两语就把矛头只想自己,心中恨极,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对应的话,只得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柳萋萋和丽嫔。 丽嫔正要说话,忽然见外头跌跌撞撞跑进一人,却是直奔右相夫人王氏这头,应当是右相府的丫鬟。 那丫鬟惊慌喊道:“夫人,少爷出事了!” “夫人,少爷出事了!” 右相夫人一惊,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怎的如此惊慌?” 那丫鬟正要说话,却又看到王氏周围一群夫人诧异的眼光,登时说不出来,只涨红着脸支支吾吾,仿佛难以启齿。 右相夫人见这丫鬟如此情态,心里便是“咯噔”一下,仿佛被坠了块笨重的石头似的,沉甸甸的往下沉。 事关自己的弟弟,柳萋萋却是忍不住了,上前问道:“我弟弟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似乎这才看见柳萋萋,更加惊慌了,躲避着柳萋萋的追问,却又把目光隐隐落在秦老夫人身上。 秦老夫人有些莫不着头脑,柳萋萋却是突然看了苏扶楹一眼,但见苏扶楹站的坦荡,唇角含笑,一个可怕的念头就充斥在脑中。 “不管怎么样,”王氏此时顾不得什么了,只对那丫鬟道:“少爷在什么地方?你快带我去!” 丫鬟声音里都带了哭腔,道“老爷他们都在清水轩……随行的还有不少大人,夫人……少爷这回不好了!” 她说的不甚明白,但众人瞧这丫鬟的模样,心里都明白了几分。若是单纯的不好,又怎会如此遮遮掩掩,说着不好,分明就是丑事。既然随行有许多大人看到,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也没什么,回头回府问一下老爷,自然就晓得是什么事了。 闻言,王氏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下去。她亦是在右相府里做当家主母做了多年,从这丫鬟的神态中,大约也晓得是发生了何事。但听闻在场有许多人,当即就不好了。既是丑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可见到的人越多,将来想要遮掩,就不可能了。 苏扶楹站在赵景宁身边,面上还挂着温和的微笑。心里也是震惊万分,不自觉看向了赵景宁,他不是让赵琦睿去的吗?怎么变成了柳文才? 不过说来也是柳文才蠢,或者是柳文才色胆包天,皇帝和臣子们闲谈时政,却是在离清水轩不远的偏殿上。两厢离得这般近,一旦柳云闹将起来,这些大人当然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一来,柳文才的事,也算是举朝皆知,不枉她一片苦心。 赵景宁瞧着苏扶楹嘴角的微笑,觉得有趣,却也学她不动声色的站着,只是以扇柄抵住唇,遮掩嘴角的一抹笑容。 柳萋萋却是没想那么多,她关心则乱,事关自己弟弟,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只道:“清水轩?娘...柳夫人。”似乎觉得此时再叫娘有些不妥,“我与你一道去吧。”她又拉了拉秦老夫人的袖子,“母亲,我们也一道去看看吧!” 秦老夫人恨不得捂住柳萋萋的嘴。柳萋萋这么说,旁人不会觉得怎样,但那些夫人猜到了其中隐情,秦老夫人被柳萋萋的这番话弄得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林氏却是慢慢开口了,她说:“无论怎么样?呆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等会子诸位也该宴罢回府,我们还是先出去水上长廊,时候不早,各自回府吧。” 却是给了右相府的公子一个台阶下。 苏扶岚不屑的撇开头去,若是她,才不会给这些人台阶下,偏要亲眼目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右相夫人王氏感激的对林氏笑笑,道:“却是如此,还是先回去吧。”走路的时候,脚步却是有些虚浮。 苏扶楹看在眼里,并未说一句话。倒是秦老夫人,走过来,看着苏扶楹的眼睛,轻声问道:“扶楹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到底是怀疑到了她身上。 第66章 轻薄 苏扶楹适时地露出一个诧异的眼神,摇头:“我便是一直和宁王在一起,怎知道柳家公子的事?母亲这话说的奇怪。” 秦老夫人又看向赵景宁,分明是生的十分貌美,然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轻轻瞥过,却让秦老夫人感到一阵凉意。 她当即没再说话,只是勉强笑了笑,便去追前面的王氏。 陈良卿落在后面,对苏扶楹的目光对上,欲言又止,大约是看见赵景宁在一边,不方便说话,便动了动嘴唇,低头随着人群离开了。 赵景宁和苏扶楹走在最后面。 苏扶楹的步子迈的快些,有意要和赵景宁拉开距离,埋头不住地走着。奈何赵景宁身高腿长,不紧不慢的走着,却总是和苏扶楹并驾齐驱,不分上下。 他悠悠的道:“永昌侯夫人做戏的本事,比戏班子的头牌还要精彩。”。 赵景宁莫不是在暗示什么? 苏扶楹冥思苦想着,嘴上却也不闲着,道:“王爷误会了,我对做戏没有兴趣,况且拿我比作戏班子的头牌,王爷你这是瞧不起我苏家吗?” “做戏的人不需要兴趣,”赵景宁含笑道:“做得好就行了。” 苏扶楹实在不晓得这位宁王是什么意思,拿出苏家来威胁也不管用,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他。 谁知道他在心里算计什么?要知道连皇帝都被他算计进去了。 想到赵景宁可能已经转向了端王,苏扶楹就不寒而栗。 赵景宁没有君臣之义,这已经不是心狠手辣,已经是没有什么能放在他眼中的狂妄了。 苏扶楹以为,这种人,即便当年与他有情,如今也是远离为佳。 赵景宁不说话了,只是悠然的随着苏扶楹一道行走。他们二人的背影,一个清丽瘦弱,一个华贵妖冶,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却被灯火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到一处,显出缠绵的姿态,契合的过分。 待水上长廊走过,要往出宫的方向去等候自家老爷。 一行夫人正走着,忽然听见有女子的声音传来:“母亲!” 那声音十分凄厉,众人一看,却是在一处楼阁外,竟有形容狼狈的女子,跌跌撞撞奔来,跑向柳萋萋的母亲,王氏身边。 那女子是柳云。 就连苏扶楹也诧异了几分,要知道她的初衷也不过是让柳云撞见秦梦和赵琦睿二人私通,妒忌之下引来旁人,但现在柳的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却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事。 难道其中还有意外? 一边牵着苏扶岚手的林氏,面上笑容一闪而逝。 方才旁人只注意来给右相夫人报信的丫鬟,她却听到了那丫鬟嘴里说到了清水轩三字。晓得出宫路上必然会路过清水轩,便提出立刻出宫。右相夫人也是关心则乱,根本没注意到其中委婉。便是熟识宫中路的丽嫔等人,又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不会提醒。 林氏对右相府府无仇,只是为苏扶楹鸣不平。况且柳家如此欺辱苏扶楹,让她平白无故遭受了许多罪,苏威每每提起都在责怪他没有找看好女儿,虽然如今柳萋萋只是一个通房,但当时给的羞辱还没有忘记。如今听到柳家的人出事,林氏并不觉得同情,反而有几分快意,只觉得老天开眼。既然如此,不带着众人亲自去瞧瞧右相家的儿子是如何“出事”,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的美意? 她才不会好心好意的给右相府台阶下! 柳云一下子扑到沈母面前,几乎要昏了过去,众人这才看清楚,沈如云早已哭花了脸,十分可怜。 “母亲,母亲……” “云儿,你这是怎么了?”王氏急急地追问。 “端王府世子,他……他……轻薄我!” “噗嗤”一声,却是有哪家官家的小姐忍不住笑出声来。自来女子受轻薄,虽然愤怒,但也不会主动说出来,无关女儿家脸皮薄,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总觉得不美。而柳云说这话,却是十分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或者说本来就是庶女,所以才不知规矩? 王氏顿时阴沉沉的看了那姑娘一眼,那笑起来的小姐顿时噤声,吓得直往自家娘亲身上钻。 柳云依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苏扶楹却觉得意外,这件事可是在她意料之外了。以她的推测,虽然赵琦睿的确是个伪君子,但怎么也不会去轻薄柳云,因柳云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况且当时还有秦梦在,赵琦睿……哪里有多余的空闲?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瞥见被王氏搂在怀里的柳云,眼睛眨了眨,并非是伤心的模样,而像是什么算计得逞的得意。 苏扶楹只疑心自己看错了,又朝她看了一眼,这一回,虽然没见柳云露出刚才的眼神,却发现柳云的衣裳弄乱的褶皱,凌乱的发丝,都显得十分刻意。 况且,哪有人被非礼了,全身上下都一片狼狈,鞋子上却半分泥土也未沾,发钗也戴的十分端正,耳环也没有丢失。 实在是太奇怪了。 苏扶楹猛地想到一个可能。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柳云,倘若她的猜想是真的,那真的要为柳云的大胆而惊愕了。 柳云口口声声说赵琦睿会轻薄自己,端王妃闻言却是气炸了,不等王氏开口,就率先站出来:“胡说,我儿怎么会轻薄于你!我儿光明磊落,定是你污蔑他!” 在众人眼里,实在也有些不可能。虽然柳云也算得上五官端正,但比起世子妃,也是逊色多矣。放着世子妃这么个美娇娘不管,却去轻薄一个姿色远不如的柳云,这在别人的眼里,除非赵琦睿是傻子,否则怎么也解释不通。 柳云见端王妃的模样,心中恼火,倒是想也没想,冷笑道:“哼,他还不止轻薄了我呢,连永昌侯府的六小姐,他的弟妹也一并轻薄了!” 秦梦! 秦老夫人脑子一懵,下意识的看向端王妃。端王妃也傻了,她本来就找不到赵琦睿的身影,正是十分着急,这会儿听见柳云的话,如遭雷击。 第67章 乌龙 端王妃喃喃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如云立刻道:“你们是不知道,就在前面的清水轩,秦六小姐都被……都被……”她没有说下去。 苏扶楹心中冷笑,她或许还不知道,在前面清水轩的事情已经被皇帝和众大臣发现。 端王妃只觉天旋地转。天啊,不是右相府的事情吗?怎么还扯上了赵琦睿。 赵琦睿究竟做了什么!为何会突然和两个陌生小姐纠缠不清,为何又会被皇上瞧见! 这是毁了呀! 端王妃后退两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虽然她嘴里还嚷着:“不可能”,但心里已经信了七分。 柳云可是右相之女,况且他的哥哥还是会试第二,皇帝如今又是看重右相,一定会为柳如海坐主。柳云满心只有赵琦睿,当然不忍心赵琦睿做责罚,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柳云嫁给端王世子做妾,一个庶女也是可以了。 柳云得偿所愿了。 苏扶楹几乎可以肯定,所谓的赵琦睿“轻薄”沈如云,定然是柳云自己捏造出来的事实。大约那会儿赵琦睿自己也神志不清,却被柳云抓住了机会,借故赖上他。 苏扶楹不晓得柳云是怎么想到这一招的,但也不得不为柳云佩服。她一心想要嫁给赵琦睿,如今以这种办法达到目的,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脑子的。 就譬如现在。 就在这时,前面又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各位夫人不约而同往声音的方向一看,却见着许多臣子模样的人,正在阁楼的门口簇拥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柳云见状,立刻哽咽了,道:“你们看,那就是他们。” 世子妃内心本就剧烈波动,听闻端王世子在前面,不顾端王的阻拦,径自往前跑去。站在清水轩门口的都是些大臣,皆是不愿意污了眼睛的避让,端王也在此处。柳如海还跪在地上。 端王世子妃跑至门口。 但见清水轩里一片狼藉,散发着某种耐人寻味的味道。 走近一看,众人皆是震惊,哪里是赵琦睿和秦梦! 这分明是秦梦和右相家的次子,柳萋萋的弟弟——柳文才! 柳文才和秦梦应当都已经醒了,只是衣裳有些凌乱,应当是匆匆穿好的。柳文才面色通红,似乎十分难堪。秦梦却是满脸泪痕,似乎大哭过一场,如今看见了秦老夫人,立马眼里全是眼泪,唤了一声:“母亲,是三嫂,是她害我!” 众人都看向苏扶楹,没想到她却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想也没想,扬手“啪”的给了秦梦一巴掌。 姜玉娥被打的身子狠狠一歪,满眼凶狠的盯着苏扶楹:“是你,是你陷害我来到此处的!” “呵,秦梦,你竟敢污蔑嫂子,这一巴掌我打的是你不知羞耻,败坏我侯府的门风,既然你说我陷害你,那你说说我是怎么陷害你的,我是给你下了药抬到这里,还是绑来这里的!” “你分明是......秦梦本来是想说,是苏扶楹故意将纸条遗留给她的,但是转念一想,即便是纸条也不能证明苏扶楹故意陷害她,而且赵琦睿是她未婚夫的哥哥,她上赶着来见他是想干什么? 她愤恨的盯着苏扶楹,这次的苦果,只能她自己吃下去了! 王氏又看向柳文才,悲痛的问道:“文才,你……你怎么能如此?” “我、我不知道。”柳文才也十分惶惑,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记得自己喝多了出去,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后来秦梦就来了,二人便耳鬓厮磨,再后来,记忆都有些模糊,直到有女子的惊叫将他唤醒,接着皇上和自己父亲,还有朝中一些大臣来了,睡在身边的却成了秦梦。 柳文才什么都记不起来。但看见苏扶楹打秦梦,姜玉娥捂着脸的模样,他又觉得秦梦十分可怜,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苏扶楹见秦梦说不出什么,就又退了回去,如今站在人群中,看见柳文才如此做派,也有些不解。按理说,饮过药酒的只秦梦一人而已,而去应该是赵琦睿来到这里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柳文才,而去他怎么也一副晕晕乎乎不清不楚的模样。 “夫人在想什么?”赵景宁突然问。 “在想,为何是柳公子在这里,为何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是否是他的推托之词。” 赵景宁轻轻笑了一声。 苏扶楹抬起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意味深长的摇了摇扇,忽而恍然大悟。 这人这么喜欢看戏,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既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打算,莫不是在其中添了一把柴,让这出戏更精彩? 柳文才这幅德行,莫不是拜他所赐? 苏扶楹心情复杂,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赵景宁这人没什么好,偏在这件事上,做成了一件好事,倒是达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可是柳云若是看见里面的人是柳文才,怎么会想到这么个阴损法子? 见苏扶楹看着柳云,赵景宁轻笑一声,用扇子指了指清水轩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黑衣人,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正是端王世子赵琦睿! 想来找柳云来的时候赵琦睿还没有醒过来,她灵机一动,就想到了这个阴损的法子。 只是在她走了以后,赵景宁又让人调换了。 苏扶楹不由得看向赵景宁,满脸疑惑,他这样保着端王世子,难道真是端王的人? 那边端王妃见并不是赵琦睿,立马上去给了柳云一个耳光,要拉着去见官,诬告端王世子,这可是不小的罪名。 如今柳家儿子出了这种事,王氏哪里还有心情去管一个庶女。 苏扶楹觉得赵景宁做了件好事,看他的眼神了温和了一点,赵景宁却像是没看到似的,仍旧微笑着瞧着面前没唱完的戏。 端王忍无可忍,把端王妃拉了出去,右相毕竟是跟随了他多年的人,这是他的女儿,自然是要给一些面子的。 皇帝已经走了,据说是看不得这等污秽场面。 但这出戏要如何收场?苏扶楹也很好奇,柳文才一定会暂且被带回府去,右相府商量着给出一个交待来。但秦梦和秦老夫人到时候如何应对端王府怒火。苏扶楹才不信,端王府会善罢甘休。 第68章 看戏 秦老夫人只觉头疼,这实在是飞来横祸,最倒霉的居然是秦梦?想到这里,秦老夫人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苏扶楹。 苏扶楹站在赵景宁身边,赵景宁个子高,恰好让苏扶楹站在他的背影中,因此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但秦老夫人以为,现在苏扶楹的脸上,一定挂着那种讨厌的,好似没什么能动摇她的笑容。 此事一定和苏扶楹有关,秦老夫人恨恨的想,今夜本想让苏扶楹和陈良卿名声扫地,不曾想出事的却是柳文才和秦梦,且不提柳云这头,柳文才如何和秦梦搅在一起,这让秦老夫人气恼,却也相信一定有苏扶楹在其中动手脚的缘故。 但苏扶楹和赵景宁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老夫人并不敢直接过去质问苏扶楹,她实在忌惮这个朝廷新贵宁王,那貌美的青年就像颜色艳丽的毒蛇,盘旋在苏扶楹周围,却无意中把她纳在了保护范围。 秦老夫人也束手无策。 柳文昭此时也只是对端王道:“今日舍妹受惊,在下先带她回府休息看大夫,此事在场诸位都亲见所见,日后我柳家定然会给端王府一个交代。”说完,一副不欲过多纠缠,十分关心柳云的样子,就走到王氏身边,要带她离开。 柳文才的事情,自然有柳如海和王氏,他现在只要处理好这个庶妹即可。 他看向柳云的眼神闪过一丝阴狠,还以为她是个懂事的,没想到和柳萋萋相比,也是个差不多的蠢货。 柳云虽然失望,但也知道现在的事情已经不知道何事变了,明明他去看的时候就是端王世子,怎么会变成柳文才。 本来还要不依不饶的闹上几句,一抬头正对上柳文昭严厉的眼神,当即不敢说话了。虽然柳文昭是整个柳府对她最好的,但柳文昭真的生气的时候,那也是十分可怕的,就连嫡母王氏都不敢招惹他。 柳云只得万般不甘的同柳文昭离开了。 柳萋萋十分讨厌这庶出的妹妹,以为他看不出来,这是柳家想找人替代她,谁知竟然找了这样一个蠢货,一边在心里骂柳家没有良心不识好歹,一边又恨都怪着柳文才生事,一时间甚至连秦梦也恨上了,只对着柳云的背影冷笑道:“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伤风败俗!”一转头走了。 右相今日算是当着同僚的面,里子面子全丢了个干净,站在原地,脸涨得通红。 苏扶楹唇边溢出一丝笑。 赵景宁问:“永昌侯夫人笑什么?” “五十步笑百步,”苏扶楹道:“不好笑么?” 柳萋萋骂柳云是上不得台面的伤风败俗,却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资格说这番话,在苏扶楹眼中,柳萋萋和柳文才、秦梦、端王世子不过是一丘之貉。况且柳萋萋还是未婚有孕,妄想借此鸠占鹊巢,更加不要脸面。 右相夫人王氏总算是回过神,她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和惊慌,走到清水轩门口,先是佯打了柳文才几下,又看向秦梦,道:“秦六小姐今日也受惊了,先回府休息去吧,过几日,我们柳家也一定给秦六小姐一个交代。” 却是皮笑肉不笑的,令秦梦也有些害怕。 柳云是口口声声说自己被端王世子轻薄,可秦梦和柳文才在一起被众人发现的时候,可不像是被人轻薄的模样,反倒是郎情妾意,况且哪里有端王世子? 在右相夫人眼中,柳云好歹是自家人,她是更相信柳云的,怕不是端王先发现了赵琦睿的事情,找了一个替罪羊,偏偏他儿子柳文才碰上了,而且秦梦这样子,指不定是她先勾引的。 想起秦梦的身份,右相夫人就头疼的很,怎么说也是一个侯府嫡女,是不能做妾的,只是她这样子坏自己儿子的名声,甚至她还不清楚破了她身子的到底是谁! 若是忍下了,岂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看向秦梦的眼神也更加轻蔑。 秦梦不是没有听出右相夫人语气里的奚落和不在意,她心中半是屈辱半是羞愤,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此刻才是叫苦不迭。虽然平日里秦老夫人对自己女儿十分宠爱,但身为一个女人,她也晓得其中利弊。 原本秦梦是已经和端王府定亲了,如今居然有其他男子有染,还是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无疑是得罪了端王府,日后秦尧和秦明的前途,就算是完了,还有永昌侯府的名声,以及秦梦自己的名声,若是右相府那这件事要挟他们,恐怕秦梦连个正室都做不了。 尤其是,秦梦和柳文才之间,指不定是你情我愿,既然是你情我愿,也就不存在什么“交代”不“交代”得了。 秦老夫人都不好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扶起秦梦,带着她走到一边,匆匆与王氏说了几句话,甚至不敢去看端王妃是什么表情,匆匆离去了。 在场的人见此情景,身在此局中的两位小姐都离开了,独独只剩柳文才一人。右相府也是立刻要带柳文才离去的。 看客们看到此处,也晓得接下来没什么精彩可欣赏,便纷纷告辞打道回府,却是准备着回到府中,继续谈论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流韵事。 秦家也得回府。 秦梦此时大约还想质问苏扶楹为何要害自己,奈何秦老夫人一直死死牵着她,况且周围还有许多人再看,只得作罢,只是那心如死灰的模样,竟比被捉奸时还要憔悴几分。 苏扶楹也跟在秦老夫人身后,准备一起回府。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赵景宁还站在原地,见她转身,有些意外。 苏扶赢轻轻对他行了一礼,道:“今日的事,全仰仗王爷出手相助。苏扶楹不胜感谢。” “别。”赵景宁的扇子在黑夜里,发出些幽暗的华光,他漫不经心的道:“唱戏的是你,看戏的是我,永昌侯夫人不要弄错了,”赵景宁诡异的一笑,“我只看戏,不唱。” 苏扶楹微微一怔,心里有几分泄气,她故意这般说话,便是想让赵景宁以为,今日之事是他们二人一起做成的。日后赵景宁倘若想要出卖她,总有几分顾忌。谁知道这人连这个当也不上,倒是警惕的不得了。 第69章 哭晕了 真是奸诈极了。 苏扶楹的笑容就淡了几分,点了点头,随着秦的队伍飘然而去了。 “唔,女人真可怕,”赵景宁在背后低笑了一声,自语道:“没想到当年的小女孩也已经长大了。” …… 回去的时候,苏扶楹没有和秦梦他们同乘一辆马车。 秦梦大约要同秦老夫人好好哭诉一番,这番伤心欲绝的模样是万万不能被其他人看在眼里的,尤其是秦梦的眼中钉苏扶楹。 苏扶楹便自己单独乘坐一辆马车。 今日之事,秦老夫人母女想害她和陈良卿,结果却成全了秦梦和柳文才,甚至让柳云钻了空子。这池塘里的水已经被搅得混到不能再混,说实话,就连苏扶楹自己也没料到会促成这么个结果,谁知道柳云会有这么一出神来之笔? 看起来对于苏扶楹来说是皆大欢喜,实则却才刚刚开始。 经此一事,端王和永昌侯府的亲事算是没了,右相府的次子睡了端王府二公子的未婚妻,右相府的庶女污蔑端王府世子,倒是很大的一出戏。 右相府原本是支持端王的,经过这件事,怕是两人之间总会有裂痕。 灵光一闪,苏扶楹好像想到了什么。 或许,从一开始,赵景宁就是站在当今天子后面的,在天子到之前把端王世子换出来,让右相和端王之间产生隔阂,顺便还能解决了永昌侯府和端王府联手。 至于和柳文昭的人交谈,估计也是烟雾弹罢了,也或许是故意让他看见的。 不过秦家这边秦老夫人迟早会弄清楚,秦梦和柳文才一事是苏扶楹所为。而这一回后,秦梦彻底不会和端王府走在一起,秦梦自然恨始作俑者苏扶楹。 而陈良卿那头,秦老夫人想害陈良卿不成,但陈良卿如今已经是户部员外郎,本就惹人眼热,谁知道明里暗里会招多少嫉恨?先不说别的人,端王府如果知道这件事和他们有关,自然会他给下绊子。陈良卿虽然是皇帝钦点,但刚入仕,一点可以依仗的关系都没有,陈家过去并无做官的人,能给陈良卿庇护,实在很少。 她和陈良卿的路,接下来势必要走的更加艰难。 不过,那也没什么。苏扶楹愉悦的想,无论如何,能让眼前的敌人吃亏,也不算亏待了自己。未来的困难再多,再多也无非是像今夜一样,一一化解就是了。 她的路,总会越走越平坦的。 …… 回到府里后,苏扶楹没有与秦老夫人他们打招呼,直接回去了倚梅轩,今日已经太晚。碧玉见她安全无虞的归来,皆是松了口气。 苏扶楹也没有告诉她们今日宫宴上发生了什么。 今夜她也忙了一夜,还和宁王赵景宁周旋,眼下也想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至于秦梦和秦老夫人那头,苏扶楹微微一笑,今夜他们当然顾不上自己,还要更重要的事要做。 福寿堂里。 秦老夫人肃容看着秦梦。 她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见过不少事,大庭广众之下捉奸的事听了不少,也不是没有亲眼见过,她鄙夷不知自爱的人,讨厌破坏家族名誉的子女,但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件事会发生在他们秦家身上,还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 “梦儿!”姜老夫人冷道:“我一直对你疼爱有加,生怕委屈了你,可你今日实在叫我太失望了!” 秦梦很少看见母亲如此动怒,也沉默着不说话。 “你打算如何?”秦老夫人问。 秦梦此时也是万般无奈,之前几次都险些晕厥了过去,只道:“女儿听母亲的安排。” 秦老夫人低头看向小女儿,显然是真的伤心了,以她这般爱惜模样的性子,如今眼泪哭花了妆容也顾不得,嘴唇更是苍白如纸。秦老夫人也难免心疼,在他看来,这件事受伤最大的就是秦梦了。那个什么柳文才,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哪里配得上他的女儿。 秦老夫人耐着性子道:“梦儿,别任性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情,你也只能嫁去柳家了,我知道柳文才是个不中用的,但是女子的名声实在是重要啊!” .... 日头懒洋洋的照射在雕花的窗户上,一只黄鹂停在门口海棠花枝上,叽叽喳喳的欢快叫着。 苏扶楹走过来的时候,那黄鹂受了惊,便扑棱着翅膀,一眨眼飞到高树上去了。= 姜梨抬眼看着外面的天空,是个好天气。 “姑娘——姑娘——”碧玉自外面小跑进来。 白雪正在扫地,碧玉进门的时候跑的太急,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白雪忙伸出一只胳膊托住她,不愧是力气大的白雪,一只手也托的稳稳地,碧玉这才站直了身子。有惊无险的对白雪感激道:“谢谢你啊白雪。” “有什么事这么急?”白雪好奇道:“慢慢说不行么?” “不行,头等的大事,慢慢说就不新鲜了,姑娘——”她终于寻到站在窗前晒太阳的苏扶楹,道:“可算是找着您了,姑娘,今儿个奴婢去外头院子,听闻了一件事,姑娘可知道是什么事?” 不等苏扶楹开口,白雪就插嘴道:“你不说,姑娘怎么知道是什么事?” “你别说话。”碧玉道:“奴婢听闻昨儿晚上福寿堂里出事了,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六小姐哭晕了好几次呢。” “哭晕了?”苏扶楹意外,不过想想也释然。毕竟秦梦被众人捉奸,恐怕是要嫁给柳文才那个纨绔子了。 碧玉耸了耸肩:“也不知道六姑娘是因为什么哭晕的。” 苏扶楹笑了笑,她知道她们是为了什么。 为了自己的婚事和未来。 第70章 质问 苏扶楹见碧玉想不明白的模样,便让白雪退下,告诉了她昨夜里发生的事。 碧玉没有跟着去宫宴,是以也不知道还要这么一出,听完苏扶楹叙述的整个过程,十分惊讶。苏扶楹倒也没说自己是如何作弄秦梦的,只说阴差阳错,该给自己的药酒被秦梦给喝了去。 碧玉后怕极了,惊惧的道:“多亏那药被六小姐给喝了下去,若是被姑娘喝了……。”碧玉简直不敢想接下来苏扶楹会遭遇什么事,又双手合十对着天上默念,“这都是夫人在天有灵,一直在暗暗保护姑娘不受伤害,阿弥陀佛……” “老夫人的心太狠了,”轻烟此时也进来了,皱着眉,昨夜是她陪着姑娘进宫的,自然知道来龙去脉:“这么做,是没有给姑娘留一条活路。看着温柔慈爱,实则却是蛇蝎心肠。姑娘,咱们能不能回家告诉老爷,让老爷来秦家算账?” 苏扶楹摇了摇头。 “此事我并没有证据,光是我的一面之词,她们自然也可以反驳。且如今出事的是秦梦,我说出这件事还会被人发现,宫中的事与我有关。无事,”苏扶楹道:“光是这一回和端王府的亲事作废,也就足以令这母女二人元气大伤了。总归没伤到我,至于她们的真面目,”苏扶楹微微一笑,“只要我还在这府里待上一日,就总能找的着机会。” 碧玉和轻烟面面相觑。 既然自家小姐都这么说了,她们也只能作罢。碧玉问:“那如今怎么办,出了这样的事,六小姐和端王府的婚事岂不是没有了,柳家的那位到底要如何?是要娶六小姐过门么?我瞧着老侯爷不一定会将六小姐嫁给柳文才。” 连碧玉都看得出,经过这么一出,秦梦是不可能再入周彦邦的门,端王府也绝不会要一个与人有染的女子,也辱没皇家的名声,至于柳文才,即便是纨绔,也不得不嫁了。 “六小姐也不可能做正妻吧,”轻烟跟着道:“听说柳文才已经和兵部尚书的女儿定亲了,不管是从如今的权势还是亲近来看,兵部尚书王家小姐的地位,比六小姐高得多。如果要给六小姐交待,就更要给王家小姐交待,王家小姐和六小姐之间,肯定会先迁就王家小姐的。” 兵部尚书王家是右相夫人王氏的娘家,只不过王氏是庶女,之前一直被看不上,是这几年扶正了,才有了往来,柳文才年前就已经和王家嫡女王雅茹定了亲。 只不过经过此事,不知道王家姑娘是不是还愿意嫁进柳家。 碧玉大力点头。 “不过,”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疑惑的问道:“不曾听过柳文才之前和六小姐有什么干系啊?他们有事怎么搅到一块儿去的?而且听说柳家小姐柳云当时也在,口口声声说是端王世子,这里面怎么还会有端王世子的事情?” 喝醉了的柳文才偶然见到秦梦色心顿起,才会突然生出非礼之举,是这样? 那么柳云和端王世子呢?又是怎么回事? 苏扶楹的笑容冷淡了些。 郎君无情,妾却有意,这可不是什么意外,而是秦梦精心布置的“壮举”,只不过怕是她也没有想到,会是如今的结局。 …… 柳家。 家仆们低着头认真做事。 即便如今的主子贵为右相大人,看上去也十分宽容仁爱,但发起火来,可是吓人的很,况且家里的二少爷柳文才又是个暴戾性子的人。从宫里回来以后,主子们颜色更加难看,因此做事一丝一毫也不敢分神,十分小心。 屋里,柳云正与柳家人对峙着。 “你做的太过分了!”柳文昭道。 柳云不以为然,回道:“哥,做错事的不是我,是端王世子,你怎么还来怪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大哥?” 柳文昭不怒反笑,看着柳云,问:“哦?真是他做错了?” 他的目光十分尖利,像是“嗖的”一下直接钻入人的心里,将人心里所想的全都窥探的一干二净。柳云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道:“不错!” 柳文昭定定的看着她。 柳云有些心虚。 宫宴上的那一晚,众人看得见结果,明明是右相次子柳文才和端王次子未婚妻秦梦宫中私会,颠鸾倒凤,偏偏这件事还是被柳家庶女柳云发现的,但她却说是端王世子! 众人看得见结果,却无人知道那一晚具体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柳文才和秦梦,可能知道的也不甚清楚,最清楚莫过的,可能是柳云也可能不是。 那一夜,她在花园里偶遇了苏扶楹,得知端王世子的去向,挣扎几番,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己的一腔思慕,自己也前去了清水轩,打算与赵琦睿“偶遇”,至少与他说上几句话,让他记住自己,晓得有这么个人,而不是一个陌生人。 却不想变成如今模样。 当她推开毓秀阁的大门,看到秦梦和赵琦睿耳鬓厮磨抵死缠绵的丑态时,差点忍不住尖叫出声。愤怒和妒火瞬间淹没了她,柳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打算跑出去,将这桩丑事公之于众,狠狠报复这个伤了她心的男人,和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在离开之前,柳云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又退了回来,她想要质问赵琦睿为何要这么做。如果之前自己不得不放弃,只能远远地望着这个深爱的男人,是因为赵琦睿已经成亲了,但已经成亲的赵琦睿,为何要和弟弟的未婚妻秦梦在一起,难道他喜欢的是秦梦吗? 可是在柳云鼓起勇气质问赵琦睿后,他却没有回答。他好像听见了柳云说话,抬起头对着柳云的方向,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迷迷糊糊的,仿佛喝醉了一般,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柳云就想起苏扶楹所说的,赵琦睿喝醉了小憩,想着赵琦睿莫不是喝醉了,心中又生起一点侥幸,是他喝醉了无意识的做出这种事吗? 当她大着胆子再走近一点,强忍着内心的厌恶看向秦梦的时候,发现她也如端王世子一般,迷迷糊糊的不清醒。 但纵然是醉酒的人,也不该是这副模样。 柳云隐隐约约察觉出有一丝熟悉的感觉,觉得这画面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直到她看见屋里的角落,点燃着半截熏香,另外半截已经变成灰烬,落在地上。 沈如云恍然大悟! 她明白了为何眼前的这幅画面如此熟悉,让她忍不住回想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如今终于晓得,这不就是当初偷看自己的大姐,柳萋萋与秦尧在一起的模样吗 几乎一模一样! 第71章 有诈 那时候的秦尧也是如此,迷迷糊糊不甚清醒,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也是一样昏昏欲睡不清醒的两个人,也是一样的熏香,一样耐人寻味的味道。 柳在房里呆得愈久,愈是能感觉到口干舌燥,一股陌生的热潮在体内涌动。 若是她没有看见过柳萋萋和秦尧一事,以柳云不算聪明的头脑,自然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因为有过经验,当初柳萋萋的事情她也帮她做过,柳云这回十分聪明,立刻就猜出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琦睿和秦梦这是被人算计了! 事已至此,柳云反倒犹豫了起来。 赵琦睿若是被人算计,就并非是他本意,自己自然也犯不着报复他,不必叫人来围观这场丑事。但若是不叫他们起来,醒来以后,秦梦会不会借机利用此事赖上赵琦睿?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柳云甚至在想,说不准,设计算计端王世子的,就是秦梦自己。 有了这个猜想,柳云越发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要知道秦梦虽然是永昌侯府的嫡女,但是做王妃还是不可能的,而且她马上要嫁给端王的庶子,应该是不愿意的。 这样一想,柳云就觉得耿耿于怀起来,看秦梦十分刺眼。要是自己就此走掉,岂不是如了秦梦的愿?让她白白捡了个便宜,是柳云不愿意看到的事。 思来想去,柳云也没想到很好的办法,不由得愤愤,谁让和赵琦睿纠缠的不是自己呢?若是如今和赵琦睿躺在一张床上的人是自己,事情就好办多了,以右相府女儿的身份,让端王世子纳了自己就可以了,虽然她是庶女,但做个妾总是可以的。而有了夫妻之实,便是世子妃再如何不甘,也要顾及王府名声的。 本来是随意一想的事,想到后面,柳云突然一愣。 对啊,既然自己要是和赵琦睿纠缠在一起,世子妃就没戏唱的话,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反正如今的端王世子被人下了药人事不省,便是多一个人“纠缠”,他也不会知道的。 只是柳云也清楚,她不可能和秦梦一样,也这样衣衫不整的睡在赵琦睿身边,她是女子,她得顾忌到自己的声誉。 在这一事上,柳云大约把此生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尽了,才编造了一个‘被轻薄’的故事,如此一来,她便成了人人可怜的受害者,但也和赵琦睿有了肌肤之亲,能以此让他对自己负责。 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只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最后竟然会变成二哥柳文才了。 现在家里所有人都来质问他,父亲,母亲,哥哥,被柳文昭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柳云只能说出实话,道:“大哥,父亲,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是端王世子轻薄了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变成了二哥,我离开清水轩的时候,里面就是赵琦睿和秦梦啊,现在我的名声毁了,如果不嫁给端王世子,我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没有别的办法?”柳文昭哼了一声,“你当时这么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柳云心里一震,柳文昭还是猜到了,也是,以她大哥的心思,不会猜不出其中的蹊跷。 “我知道你喜欢他,但他是端王府的世子,更是国公的女婿!”柳文昭道:“如今你害端王府和秦家成仇,你以为端王府不会恨你?秦家也会记在你头上!” 柳云最讨厌提到秦家,虽然她如今也是右相府的女儿,可始终比不上柳萋萋,更比不上失了名声的秦梦,她忍不住讥讽道:“秦家,端王府,你就知道他们,说到底,你还是在意你的仕途。如今端王也要依靠咱们柳家,你何必惧怕他们,你——” “啪”的一声,柳云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柳文昭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柳云被她打的身子一歪,险些跌倒。只见柳文昭双目通红,手掌发抖,看着她,目光阴鹜,他道:“注意你的言辞。” 她吓得连哭也不会了。 她晓得自己这个大哥聪明,从小念书就念得好,私塾里的先生都说,他们柳家迟早要出一个状元郎。 外面的下人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佯作没有看到,离得远远的。这样的场景柳家里并不陌生,主子生气的时候经常会这样。 最终还是右相柳如海发了话,他要去端王府一趟,这件事蹊跷的很,他要去端王府找王爷好好说一下,如果柳云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有人刻意要针对端王世子,但为什么又被人换了? 柳云听说父亲要去端王府,心中暗喜,却还要抽抽噎噎的道:“父亲莫要骗我,也莫要觉得是女儿不依不饶,如今若是端王府不给个交待,我也没有别的去处,只得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京城人如何对待不洁的女子,你也是知道的。”她猝然住嘴,惶惑不安的看了一眼沈玉容。 柳如海眉心微微一跳,没有发火,只是突然安静下来,神情也变得冷淡,他说:“我知道了,这几日你就在府里好好呆着,没有我的话,哪里都不能去。”说罢,竟也没管柳云和其他众人,径直出去了。 柳文昭这一回,也没再次阻拦,只等柳如海走了后,兀的瞪了她一眼,说道:“好端端的,你提起那件事干什么?你看你父亲,又不舒服了。” 柳云心里也很后悔,这个结骨眼儿上,她也不愿意惹柳如海生气,嘴上却还是不松口,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提起那人还如此作态,不会是还惦念着她吧?” 第72章 另有隐情 柳云有些心虚和害怕,她算计端王世子一事,除了让柳文昭猜出来以外,谁都不知道。柳如海若是得知了真相,必定不会绕过她! 她想起昨夜回府之后,柳如海的反应,到现在还有一丝后怕。 …… 昨夜右相柳如海一回到家,就让人将柳文才压到了祠堂。 不一会,祠堂那方向便传来女子的哭声。 “老爷,别打了,别打了!文才经不住这么打,快住手!”王氏劈手就要去夺柳如海手上的鞭子,被柳如海一把推开跌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那乌黑油亮的鞭子落在柳文才背上,他顿时惨叫一声。 厅中的下人,右相府的其他人都不敢为柳文才求情。柳文才跪在地上,有意要躲避父亲的鞭笞,却被抽打的更凶。 他的背上,立刻爬满红色的伤痕,伤痕一道道凸起,因着平日里细皮嫩肉的长养着,疤痕十分可怖。 柳如海一边打,嘴里一边痛骂着:“竖子荒唐!” 今夜是他上任右相以来最丢脸的一天了,女儿被男子轻薄,儿子与别人未婚妻睡在一起,况且那人还不是别人,一个是端王府的世子,一个是端王府二公子的未婚妻。 当时端王看向他的眼神,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端王的打算他是知道的,不过是看中秦家永昌侯府夫人嫁妆里面的东西,想借着二公子和秦家六小姐的婚事与苏扶楹搭上关系,谁知竟然被这个逆子破坏! 王氏再怎么也劝阻不了,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柳如海打累了,将手里的鞭子一扔,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开去。 右相夫人连忙扑上去,见柳文才奄奄一息的模样,眼泪顿时怎么也止不住,对身边的下人急喝道:“快去请郎中!” 郎中很快来了,为柳文才写了几张药方,王氏连忙叫人去抓药拿到厨房去煎,一边又亲自为柳文才的后背涂上药膏。 过了一会儿,昏迷的柳文才这才悠悠醒转过来,唤了一声:“娘。” 王氏的眼泪落在手背上,心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不得伸手打他两下,却又舍不得下手,只道:“你这是做的什么事?” 柳文才也说不出来。 做的什么事?从昨夜到现在,他都晕晕乎乎什么都不清楚。 王氏又道:“你怎么能和秦梦搅到一起?你可知她是端王府看上的,你如今这样是打了端王府的脸面,你惹怒了他们家,皇上势必对你不喜,也对咱们右相府心生不虞,你父亲才会如此生气。” 柳文才只听得头大,他何时去招惹秦梦,他连秦梦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昨夜出事,她声泪俱下的控诉时,柳文才才第一次看清楚这女子的模样。虽说平日里他风流成性,经常流连烟花之地,但是对于官眷女子还是很注意分寸的,对这么一个陌生女子,他如何会去轻薄?柳文才自己都想不清楚。 “你之前不是说你中意的是你舅舅家的雅茹,既是中意她,如何又会找上秦六小姐,文才,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王雅茹?柳文才一愣,背上鞭笞留下的疼痛一瞬间都被他忽略了。柳文才想了起来,昨夜里,他分明是收到了王雅茹的纸条,说是要在南门的清水轩见面,他这个表妹平时就不愿意搭理他,如今主动约见,又是晚上,他不免激动起来,想着能与她一度春宵,立马就去了,怎么会变成秦梦?那时候他眼见着清水轩有灯光,以为王雅茹前来赴约,心中喜不自胜,没想到一进门就晕了过去,难道是有人故意要这么做的? 见柳文才呆住不说话,王氏问:“你怎么了?” 柳文才回过神,敷衍道:“没事。”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实在无法平静。 王雅茹会变成秦梦,这是怎么回事?那封纸条是王雅茹让人送到他手上的,那人也说清楚了。这种重要的东西,他也定然不会随手乱扔让人捡到,但是他醒来后摸遍全身也没有发现那张纸条。 柳文才又想起昨夜柳云引来人群后,王雅茹也站在人群之中,望着他的目光里,并无一丝惊讶,平静的让人齿寒。 她早就知道了。 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柳文才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冷的发抖,身体越是冷,心里头仇恨和愤怒的火苗却是越窜越大,越来越旺。 便是他再傻,也知道经过昨夜的事情后,他的仕途算是全都毁了。 这一切,都是拜秦梦和王雅茹所赐。 柳文才恨秦梦,更恨王雅茹。她自己不来赴约就算了,还用了这么一种折辱人的法子。她对自己的真心视而不见,还弃如敝履。用了这么一种办法,毁了自己一生。 这是个恶毒的女人! 见柳文才似乎浑身上下都发起抖来,王氏有些着急,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再让郎中来瞧瞧?” “不用了。”柳文才强忍着背上的疼痛和心里的寒冷,道:“娘,接下来应当怎么做?眼下的我和秦六小姐有了牵扯,与舅舅家的雅茹表妹的婚事,我当如何?”他牵起嘴角,“婚事,应当不可能了吧。” 王氏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昨夜刚回府不到一个时辰,你舅舅家就派人来了。”她的语气也不知是愤怒还是遗憾,“和雅茹的亲事,你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柳文才冷笑一声道:“哼,果然啊。” 王氏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奇怪,忍不住看着他。 柳文才心里却想着,当初和王雅茹的亲事,本就是他找母亲硬要的,其实王雅茹也是不愿意的,只是没想到她居然用这样的方式退婚。 “秦梦怎么样?”柳文才问:“我好像得给她安排一个名分,娘,她做妾还是做正室?” “原本她这种女子,做个妾已经是勉强的。”王氏哼了一声,“只是她终究是永昌侯府嫡女,况且曾经与端王府的那位议亲也是正室,若是不能做咱们右相府的正室,怕端王那边觉得我们打了他的脸。” 第73章 各自的婚事 如同右相府里商量着对于秦梦的处置一样,永昌侯府里,福寿堂里,秦老夫人也正为秦梦的事与老侯爷争吵不休。 苏扶楹已经和永昌侯府算是闹掰了,这种事情,秦老夫人自然不会找她,自然是拉着老侯爷商量。 “梦儿现在已经和柳文才在一起了,她只能嫁去右相府!”秦老夫人瞪大眼睛,大约是因为秦梦的事,一夜之间,她竟看上去消瘦不少,越发显得脸尖而薄,颧骨高高,比平日里显得刻薄多了。 “我决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流连烟花柳巷的纨绔子弟!”老侯爷却一改往日的懦弱性子,与秦老夫人争得脸红脖子粗。他道:“嫁给这样的男子,将来她的儿子就会像我一样!” 这一下,竟是连秦老夫人也哑口无言了。 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当初嫁给秦老侯爷,她也不是不喜欢,永昌侯府虽说已经不如往日了,但她也只是个侍郎的嫡女,想要嫁给更富贵的人家,也是不可能的。加之老侯爷看起来清秀文弱,也不讨厌。 但过日子,总是柴米油盐。她嫁进来的时候侯府因为老侯爷的爹不学无术,整日沉迷烟花柳巷,遛狗赌博,早已不如往日了,老侯爷自小也不得宠爱,更是没有得到好好的教导,导致他在官场也没有什么作为,只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她知道艰难,没想到这样艰难。 她的娘家也没有多少嫁妆给她,偏偏人的心又总是喜爱比较,比起二房和三房的富贵,他们过的这般拮据,让她也气恼不已。心中有了不甘心和责怪,秦老夫人便时常与老侯爷争吵。老侯爷从不反驳,只是诺诺的受了,她这才看清这男人不是文弱,是生性懦弱,一辈子也只能是个靠着祖辈功勋。 如今成亲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老侯爷与她争吵。而连“只能像我一样”这种话都说了出来,显然老侯爷是被气急了。 老侯爷的确是被气急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摊上那样一个父亲的孩子有多可怜,与旁人相比,他总是自卑抬不起头的。他小的时候也曾幻想过,倘若他的父亲也像祖父那样能驰骋疆场就好了,那么他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长大了以后,便晓得,一切都是人的命。 他的命运是不能更改的了,但他的女儿可以。秦梦是可以不走这条路的,她可以选择不嫁给柳文才,这样一来,她的子女也就不必成为像他这样的孩子,面对这样悲惨的命运。 “那你说要怎么办?”秦老夫人突然冷静下来,她没有如从前一般和老侯爷不依不饶的争吵不休,而是近乎绝望的道:“眼下全京城的人都晓得梦儿和柳文才在一起了,况且她还曾经是端王府二公子的未婚妻,谁敢得罪端王府?整个京城没有人会娶梦儿,你难道要她一辈子呆在府里做个老姑娘?还是让她干脆剪了头发到庙里去,青灯古佛一辈子?”秦老夫人喃喃的道:“我是没有教导好女儿,可你若不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破落侯爷,断然不会是这么个结果。” 老侯爷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 这时候,秦梦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进来便跪倒在地,哭着对老侯爷道:“爹,我不要做姑子,我也不要在府里呆一辈子。眼下已经如此了,如果不嫁给柳文才,我便是没有别的路可走,爹,您要逼死女儿吗?” 见妻女如此,再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老侯爷脸色灰白,再无招架之力,蠕动着嘴唇,终于闭了闭眼,半晌后才道出一个“好”字。 就此尘埃落定。 …… 时日不紧不慢的过去,夏日终于过去了,秋天随着桂花的香气一道从遥远的长空中赶来。 这个夏日过的分外漫长,京城似乎发生了许多了不得的事。仔细想想,除非生死,也都是小事。但是小事里,也有被人津津乐道数月不停的。 永昌侯府的侯爷纳了右相府嫡女为通房是一桩。 端王府世子与右相府的庶女是一桩。 端王府二公子未婚妻与别人苟合又是一桩。 右相府次子的桃花居然是端王府二公子的未婚妻也是一桩。 自从宫宴之上右相府次子当着诸位宾客的面与女眷纠缠不休,男子们皆艳羡柳文才,女子们则是不约而同的同情起柳文才原本的未婚妻王雅茹来。 说起来也是飞来横祸,王家小姐只要再过一年便可与柳文才完婚了,谁知道中途出了这么个事。分明什么也没做,未婚夫便被人抢了。也有拍手称快,只说幸好是在还未嫁过去的时候发现了,不然就和永昌侯府的那位夫人一样了。 不管众人如何说道,最终这桩风流韵事,还是以右相府柳文才和端王世子的姻缘来解决。 柳文才将迎娶秦家六小姐秦梦为妻,同时端王世子纳柳家庶女为妾。 柳云是被赵琦睿“轻薄”的,又是右相的女儿,女儿家的清白声誉最是重要,只得将柳云抬进门去。那秦梦,京城流言里大多都是秦六小姐已经定亲了还和别的男人暗度陈仓,只是为了遮掩这桩丑事,不得已才娶进门,当然,秦家也应了,无形之中便更是映证了秦梦与柳文才早有私情一事。 在外人看来,柳文才娇妻在怀,又成了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右相的女婿,也算是皆大欢喜。但这其中滋味,也就只有柳文才自己知道了。 倚梅轩里,碧玉坐在屋前的小凳上,和青烟一起打络子。 “侯爷和柳家那个不在,近日天气都好了很多。”碧玉伸着鼻子深深嗅了一口,空气里的桂花香气格外浓烈。 轻烟煞有介事的点头:“对。” “就是不知道柳娘子要被禁足多久,”明月和白雪扫完地,闻言笑道:“多关个三五日才好。” 苏扶楹笑着看着院子里的丫鬟,这段日子以来,她们也轻松了许多,秦尧去了外地办差,本来是轮不上他的,只是早朝的时候宁王提了一嘴,皇帝就让他去了。 柳萋萋也被禁足了。 有一日她去福寿堂请安,打碎了一个杯子,说是老夫人最喜欢的,还是秦梦在府里的时候送的,现如今打碎了,很是生气,就禁了足。 第74章 往事 秦老夫人这么一来,实在省了苏扶楹的力气。没有柳萋萋在她面前惹人讨厌,秦老夫人大约也分身乏力,没有力气来对付她,这些日子,永昌侯府里平静的要命。 秦梦和右相府的亲事也定了下来。苏扶楹以为,秦梦未来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本就心胸狭窄,性情跋扈,而柳文才本身并非爱慕秦梦,并且从柳云的话中大概可以知道,那夜她是看见了与秦梦睡在一起的人是端王世子,估计柳家也会知道这件事,长此以往,定会对秦梦心生埋怨,这几人在一起,不怕右相府不鸡飞狗跳。 恶人自有恶人磨,把秦梦和柳文才凑在一起,实在很圆满。 想着未来右相府的闹剧,苏扶楹忍不住有些想笑,正想着,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不在家这几日,你倒是挺开心!” 苏扶楹抬眼一看,秦尧正一脸促狭的看着她,仿佛逮到了苏扶楹的小秘密,还嫌不够似的凑上前。 苏扶楹“蹭”的一下子站起身,道:“侯爷公事忙完了?来我这里有何事?” “嗯”秦尧微微点头,“刚回府,想来看看你。” 宫中宴会之后,柳萋萋经常缠着秦尧,说他弟弟肯定是被人陷害。 秦尧听的很是厌烦,他弟弟是被人陷害?被谁?难道是秦梦吗? 后来柳萋萋被秦老夫人禁足,他又被派去外地,他心里还有一点开心,终于不用在他耳边烦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离开秦府的这段日子,倒是时常想起苏扶楹来,今日刚回来,便着急忙慌的朝倚梅轩过来。 苏扶楹实在懒得管他,回府不去看他的娇媚妾室,来她这里做什么?她可没有那些女子的功夫哄她开心,柳萋萋也真是奇怪,进了秦府似乎只会和妾室斗法,还斗不过。 “你来到底有什么事?”苏扶楹问。 “三日后是中秋夜,晚上有灯会,去不去看?” 苏扶楹:“不看。” 站起身就要往屋里走。没料到秦尧今日跟个无赖似的,立刻站起身,缠着她进进出出。 苏扶楹这样的好脾气都有些不耐烦他,道:“侯爷,柳娘子还怀着身子呢?你该去看他,秋姨娘似乎也有喜了,今日丫鬟来说吐了几次,已经去请大夫了,侯爷如果没事,可以先去看看他们。” 秦尧站在原地,碧玉轻烟她们也一道看向苏扶楹。 苏扶楹这才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些,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去了,她也不准备收回,只定定的看向秦尧。 秦尧也是有脾气的,如今听苏扶楹的话,生气甩手就走了。 他走后,苏扶楹便没有在院子里晒太阳,自己进屋去了。 等苏扶楹进屋后,轻烟疑惑的问碧玉:“姑娘怎么不高兴了?” 碧玉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侯爷太讨厌了吧。” 屋里,苏扶楹对窗坐着。 桂花树翠绿的叶子里,开着细小的浅黄花粒,看着虽不起眼,却比其他花束都要芬芳。树底下也落了许多残败的花朵,由浅黄变成金黄,最后变成带着香的花泥,尘归尘,土归土。 又是一年中秋了,苏扶楹默默地想。 她回忆自己第一次跟着秦尧过中秋的样子。中秋是团圆的时候,她想念母亲和哥哥,父亲又已经又有妻子,总是分外怅然。秦尧就牵着她的手对她道:“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带你去看京城的中秋会,以后每年都带你去看,你会喜欢的。” 秦尧就带着她去看灯会。 那些猜灯谜的小贩写在灯谜上的谜语总是分外简单,她和秦尧总是一猜一个准,赢得的灯笼手里也拿不下,转而送给路边偶遇的小童。 她还记得有个灯谜叫“离别在眼前”,她猜出来是“盼”,秦尧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个字,就像我对你一般。” 他“盼”着她,那时候的她以为是真的,也真的相信,却不知道那个“盼”后,还有一个“死”。 他盼着他死,才无人可挡他路。 苏扶楹手握成拳,深深吸了口气,才慢慢松开掌心。 她并不愿意沉溺于过去的回忆之中,但后来越是残酷,就显得过去的回忆越是清晰。 她宁愿不看,永远只记得对方丑陋的面目,这样温情的美好好似也不会被打破,就被封存在地下,就当一开始就没用过。 她不会自讨苦吃。 …… 京城的陈家,有一个房间灯火燃的特别亮。 陈良卿坐在屋里,正小心的拨动灯里的烛心,正动着,身后门的方向突然传来声音,有人推开门进来了。 他站起身转头一看,脸上流露出些激动:“小叔!” 来人是个身材清瘦的中年男人,模样倒也生的文质彬彬,戴着羽冠,白衣,垂下两条银色的缎带,看起来像个读书人,眼中却有一丝狡黠的灵慧。他关上门,也快步上前,嘴里叫道:“良卿,你可是有出息了啊!” 他走到陈良卿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一路上听夸你的人不少。不错,给咱们老陈家长脸了,比我有用!” 这男子正是陈良卿的小叔,京城富商陈家的四老爷,陈宝轩。 陈宝轩一开始也是打算走仕途,但是无奈多次都是考不上,后来也就放弃了,接手了陈家的生意,这是刚回来。 陈良卿看着陈宝轩疑惑的问:“小叔,你才刚回来,找我有什么事?” 说到此处,陈宝轩眉头微皱,方才的喜悦也稍稍冲淡了一些,他道:“你祖母身子不好,前几个月在家晕了一回,我们打算带你祖母回范阳养着,正好如今范阳那边的生意也有了些麻烦,你爹已经先走了,我们到时候都会回去的,京城恐怕只剩你一个人了。” “怎么?”陈良卿一愣,“出什么事了?” “不是特别大的事。”陈宝轩回过神,拍了拍陈良卿的头,“我过来,是给你送些银票。你如今是官儿了,上下打点多要用银子的地方,虽然说财不可露白,但该用的地方还是要用,咱们家也不缺这点银子。” 第75章 中秋 陈良卿还是有点难以放心,问:“小叔,真的没什么事?我和你们一起回去吧。” “你这才刚上任没多久,哪有这么长的时间回范阳,没事,你祖母不是什么大毛病,你且安心在京城待着。等你在这头立稳脚跟,咱们也回来了,喏,我估摸着那得等你升迁到四品,其实一两年就也成了。”他摸着下巴思忖。 陈良卿有些无言。 .... 宁王府。 肃杀的秋日,国公府里的花园里,仍旧是花团锦簇。 王府似乎没有秋日冬日的萧条景象,赵景宁养了一府的花,自然有春夏秋冬都能盛开的。桃花不会在秋天开,但秋天有菊花,荷花不会开到冬日,但冬日也有红梅。 当然了,普通的桃李菊梅,都入不得宁王的眼,宁王府府养的花,比京城里大多人都要娇贵。冻着不成,热着也不成。水浇多了不成,土埋浅了也不成,还要时时为她剪枝,捉虫,为她寻一个舒服的位置,不能太逼仄,也不能太空旷。不能被猫抓坏,也不能被鸟啄伤。 宁王府里的每一个人,上至管家侍卫,下至倒夜香的,人人都是养花高手。若是寻常人养不好的花,去宁王府门口蹲着,等早上小厮出门的时候随手逮一个问问,保管能说的头头是道。 是以别人问京城景色最好的地方是哪里?不是白云山,不是青道观,不是宫里,不是画舫,而是宁王府。那是把人间最好的颜色都集到一处,与外头格格不入的艳丽。有人说,若不是赵景宁喜怒无常无人敢惹,只怕每日偷看王府花园的人都能把府门的外墙推翻。 实在是太美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地方越美的地方,养的人也是美的。整个宁王府里的下人小厮侍卫打手,个个都貌美如花,虽比不得宁王赵景宁绝色倾城,拿到外面去,大约也能迷倒一片。 实在费解。 此刻,宁王府书房里,有人正在说话。 孔六一拳擂在桌上,粗着嗓子道:“明日中秋灯会,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赵景宁干脆利落的回了他两个字。 “为什么?”孔六问:“你不想看端王搞什么鬼了吗?” “还不到他动手的时候,去了也没用。”赵景宁漫不经心的道:“年年都一样,没意思。” “今年有金满堂。”坐在另一边的吴七斯斯文文的开口,还不忘抚弄一下他尖尖的山羊胡:“大人不是很喜欢看戏?” “对对对,”孔六也道:“金满堂,听说比那劳什子之前红遍天的满园春要好多了。” 赵景宁看了他一眼,要知道,之前名满燕京城的满园春,就是因为出了个小桃红场场红的,只是那总是唱旦角的小生小桃红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竟然趁着来王府唱戏的时候爬赵景宁的床。可把他恶心坏了,赵景宁打折了她的腿将他丢了出去,他才不管你男女,连带着满园春也连夜逃出京城。 惹恼了宁王,丢掉性命都是轻的。 满园春就此从京城销声匿迹,也没有别的戏班子起来。前不久来了个金满堂,说倒是不错。 见赵景宁还不回答,孔六大叫道:“你要是不出门,我和吴七都得在宁王府陪你处理一晚上公事。明日是中秋节,中秋节!赵景宁,王爷,大人!能不能有点人性呢?叫花子都得过节哪!” 吴七没有说话,笑眯眯的模样,却也是十分附和孔六的话的。赵景宁抬眼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半晌,道:“不。” 孔六一下子泄了气,正要反驳,门忽然开了,赵景宁的师傅走了进来。 九月末的天气,老师傅还是打着赤膊,应当是在院子里练剑刚回来,额上还有亮晶晶的汗珠。不过他的剑气应当一如既往的糟蹋了不少赵景宁养的花。 眼见着老头子头上还飘着几朵残落的花瓣,吴七的眼皮子就忍不住跳了跳。他可认了出来,那花瓣好似之前赵景宁花一千两银子从外商手里买回来的“剑南春”,这么几片花瓣,也值当个一百两银子吧。 难怪王府的下人老说最奢侈的不是赵景宁,而是这个老头。这般不怜香惜玉的师傅,真不知道是如何与赵景宁相处下来的。 “明日你们要去中秋灯会啊?”老头子中气十足,声音洪亮,看着赵景宁,眼神里有些惋惜,“我本来想让你留在府里陪我练剑的,刚听到你们在屋里说甚么灯会,太可惜了。” 孔六正要说“不可惜赵景宁又不去”的时候,就听见赵景宁遗憾的声音响起:“确实很可惜。” 孔六吃惊的看向他,赵景宁微笑着,神态自若的道:“师父一人在府里练就好了,最好在空地练,我们出门会很晚才回来。” 农历八月十五,是中秋节。 这一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至多也就是侯府里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但就是这顿团圆饭,说是“一起”也不甚准确。因着科考临近,秦明就在书院呆着不回来了。秦梦成日被秦老夫人禁足也做不得什么,不到月余就消瘦了许多。原来的娇艳可人如今看着竟像是风吹就倒,楚楚可怜。 不过这样一来,反而是更让人心疼了些。吃饭的时候苏扶楹便注意到,老侯爷对秦梦的态度温和极了,应当是觉得嫁给柳文才一事委屈了秦梦。 苏扶楹见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觉。二房老妇人却是看不过去,故意堵秦老夫人似的道:“今晚的中秋灯会,大伙儿都要去吧。” “梦儿就不去了,”秦老夫人道:“梦儿得了风寒,这些日子还没好,出去了倘若吹风更是麻烦,况且也要准备待嫁的事情,你们去吧,我在家陪着梦儿就是了。” 秦梦的禁足还没有解,秦梦自己也不愿意出去,虽然被禁足也很令人气恼。但只要一想到出门去,众人都要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她,秦梦就觉得屈辱极了。柳文才一事,已经让她成了这件风流韵事里的笑话。与其在外面瞧着别人的眼神闹心,还不如自己呆在府里,眼不见为净。 第76章 灯会 “老三家的和你二婶一道去吧。”秦老夫人突然说话了,她道:“今年的中秋灯会也很好,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秦老夫人这短时间不仅没有找她的麻烦,现在反而对她温声细语。 一旁的老侯爷也点头,道:“老三家的你就去吧,好好玩一玩。” 这两位都发话了,苏扶楹自然不好推脱什么,虽然心里千般不愿,也只得应承下来。这下子,弄得秦尧倒是两难,前日因为苏扶楹不肯去,他去寻了柳萋萋,谁知柳萋萋说身子有孕,不想出门,他已经同意在家陪着柳萋萋了,现在苏扶楹又去了。 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留在府里。苏扶楹看起来既懂事又大方,柳萋萋却是从小吃过苦头的,日后有机会,再补偿苏扶楹就是。 见儿子仍然只顾着柳萋萋,冥顽不灵的模样,秦老夫人心中叹息,摇了摇头,吃过饭就回去了。 因着秦老夫人发话,用过晚饭,天色暗下来后,苏扶楹就得被迫和二房的人一道出行了。 秦老夫人不在,她这几日腿脚不方便,留在府里休息,又有人陪着。大房这边见老夫人不去,其他几房自然也不去了,只是自家的小辈让苏扶楹带着出门了。 碧玉和轻烟也跟着姜梨,两个丫鬟都是第一次逛灯会,不时地发出阵阵惊叹。 苏扶楹的神情很平淡,和平时不一样的平淡,虽然唇角带着惯常的微笑,但就算是花灯暖融融的灯光,也不能照亮她的笑容。 京城的大街小巷,酒楼茶肆,到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都是百姓们自己亲手扎的。每个地方的习俗都大同小异,譬如京城的花灯,就和县城的河灯一样。只是花灯是挂在绳索山那个的,河灯则是漂流在水面。 有六角形的,也有做成灯台模样的。心灵手巧的人不在少数,别看平日轻烟平时稳重话少,但终究是个女孩子,对这些美丽的东西十分感兴趣。碧玉更不用说了,不时地拉着苏扶楹说这个好看,还是那个好看。 待看到一个兔子模样的花灯时候,两个小丫头就死活走不动路了。奈何这个做兔子花灯的老板也是个倔性子,只说这灯不卖,除非有人猜出上面的灯谜,作为回礼送给对方。 两个丫鬟一看到识文断字的就头疼,其他房的人又早早的走到前面去了。便一把扯住苏扶楹的袖子,撒娇道:“小姐~” 实在受不了两人,但想到自从嫁到侯府,这两个就没有和她一起逛过灯会。她便停下脚步,仔细的看向她们十分青睐的这盏花灯。 扎花灯的人也是有几分手艺,这样动物形状的花灯本就难扎,这人却扎的栩栩如生。身子用雪白的布帛包裹,里面是竹子做好的骨架。一对带着粉色的长耳,眼睛用两粒红豆点缀。随着里头灯火摇曳,兔子的眼睛也显得灵动几分,好似下一刻就要跳起来似的。 的确是一盏很漂亮的花灯。 再看向花灯底下木牌上写着的灯谜,苏扶楹本是微笑着看着,却在猛然间,微笑僵住,神情巨变。 只见灯谜上一行细小的字,赫然写着一排熟悉的灯谜离别在眼前。 刹那间,苏扶楹的耳边,似乎又回响起那个深情的声音,他说“这个字,就如我对你一般。” 前尘往事尽数落于眼前,苏扶楹灼伤般的缩回手去。 两个丫鬟见主子一直不动,便问道:“小姐,怎么了?” “我猜不出来。”苏扶楹冷冷的道。 “啊?这灯谜这么难吗?”两个丫鬟很失望了。 苏扶楹说完之后,转过头拔腿就走,仿佛厌恶那盏灯至极,甚至不愿意多看那盏灯一眼。 两个丫鬟始料未及,却又舍不得那灯,一时之间竟没有追上她。等再追上来的时候,人群里早就没有苏扶楹的影子了,当即就心道糟糕。 顺着人群,苏扶楹在慢慢的走着。 二房的人带着大房的孩子已经走到了最前面,她那两个丫鬟又在后面,人群摩肩接踵,很快就会将人挤散,既不在原地,很容易迷失。 苏扶楹并不很害怕,她认得京城的路,眼角也瞥到最近出的城守备的位置,一旦真有什么问题,能第一时间就向离她最近的城守备呼救。 她也不愿意去找大房,只觉得这是个难得的独自的时刻。自打出嫁以来,她都快忘记自己是苏扶楹了,只记得自己是永昌侯夫人,虽然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但偶尔时候,她也会记起,她原来的名字,叫做苏扶楹。 生怕永昌侯夫人的日子过久了,就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名字,还有想要做的事。沉溺于这个身份带来的尚且安逸的生活,这不是她想要的。今夜的灯谜,像是一味苦涩的浓药,涩的心头发麻,却也令人短暂的清醒。 因此,能撅弃掉做“永昌侯夫人”的时刻,这么一个人待着,也很好。 碧玉和轻烟好不容易跟了上来,眼见自己姑娘站在那里,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人群里再也看不到秦家一行人的身影,碧玉道:“姑娘,咱们还是去寻二夫人他们吧?什么都瞧不见了,等会子找不着回府的路怎么办?” “无事。”苏扶楹道“我记得路。” “人太多了。”轻烟也劝:“咱们身边一个侍卫也没带,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苏扶楹瞧了瞧自己,如今她这个侯夫人树敌最狠的,也无非是秦老夫人母女,如果哪一日端王府查到了真相,还有端王府。但秦老夫人母女便是要对她下手,也不会挑人这么多,众目睽睽之下。秦梦且不说,秦老夫人却是十分缜密,半点把柄也不会给人留下。不过凡事都有意外,也不能以常理推断,倘若这对母女丧心病狂起来,一切也是有可能。 她便歇下心头还想独自去走走的心思,道:“说的有理。” 第77章 被请 碧玉和轻烟皆是松了口气,苏扶楹正要往前去寻二老夫人的身影,无意间却是瞥到不远处有一人:“陈良卿?” 自宫宴过后,苏扶楹很少见到陈良卿了。 此刻,就在不远处的一个买花灯的小摊贩面前,陈良卿和似乎正在挑选花灯。 想着打听陈良卿和陈家近来的状况,尤其是右相家的有没有再次拉拢与他,便打算去穿过人群,往那头的陈良卿身边走去。 却不知自己动作的这一幕,全都被另一人尽收眼底。 永安楼上,孔六正瞪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出神,他其实不大爱看这些花啊灯啊的,亮晶晶的晃人眼睛。不过比起呆在王府看无聊的朝务,当然是热闹更好看些。何况这热闹里,还有许多令人赏心悦目的姑娘,能让黯淡的夜色增添光彩。 只是今夜,孔六在赏心悦目的姑娘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哎,是永昌侯夫人!”孔六站起身,兴奋地冲赵景宁道:“你快来看,是永昌侯夫人,没想到她今晚也出来看灯了。不对,她怎么一个人?身边一个秦家人也没有,连秦尧都不在?难不成偷溜出来的?” 关于赵景宁和永昌侯夫人的事情,孔六是知道的。 正在品茶的吴七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道:“哪有偷溜出来还带丫鬟的,外面人这么多,大概是和家人走散了吧。” “走散了?”孔六眉头一皱:“外面人这么多,歹人不少,年年都有女子被歹人掳走的,要是出事了就不好了。” “那你当如何?”吴七好奇的看着他。 “我送她去找她家人啊!”孔六说的理所当然。= “孔六。”吴七笑眯眯的又伸手点了点外面,指给孔六看,“你看,这永昌侯夫人,可不就是去找她表哥,陈少爷了么?” 这话一出,不仅是孔六,就连一直在旁边玩扇子的赵景宁,也忍不住往楼下瞥了一眼。 果然见在穿流的人群中,苏扶楹和身边的两个丫鬟正在往对街走去,因着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一条街的距离竟然也走的十分艰难。不过难得的是她的方向感极好,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并未被接连而来的人流冲散方向。 而她前去的目的,毫无疑问,正是站着一名俊朗不凡的少年,陈良卿。 她想往陈良卿身边走。 吴七笑道:“这对表兄妹的感情极好。” “这不废话么,人家是亲戚。”孔六一时忘了去看其他人,专注的看着苏扶楹和陈良卿二人。 赵景宁也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看了几眼,突然一合扇子,道:“六子。” 黑衣侍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眼前。 “请苏小姐上来。”苏小姐三个字,咬的极重! 吴七和孔六都没想到赵景宁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俱是齐齐看着他,目光难掩诧异。 “就说我请苏小姐看金满堂唱堂会,给她安排最前面的位置。” 孔六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 人群实在很拥挤。 京城每次到了灯会的时候,人都多了许多。很难想象平日里一条窄窄的街道,今日穿越也是如此艰难。 总算是要到达对面了。 正当苏扶楹心中暗暗松口气,想要带着两个丫鬟往陈良卿那头走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黑衣人,拦在她们面前。 碧玉吓得差点尖叫,轻烟也举起了拳头。那黑衣人却像是面无表情似的,一字一句道:“永昌侯夫人,宁王爷请您看金满堂唱堂会,在永安楼安排了最前的位置。” “宁王?”苏扶楹道:“赵景宁?” 六子有些诧异,苏扶楹竟然面不改色的直呼大人的名讳,他点了点头。 苏扶楹蹙眉,碧玉小声道:“姑娘,这人突然冒出来,什么宁王,莫不是唬人的……” “不是唬人,”苏扶楹回答,“他是宁王的人。” 这下子六子心中更惊讶了,他确定苏扶楹并没有见过自己,但苏扶楹何以说得这么肯定。下一刻,就听见苏扶楹淡淡的声音传来:“赵景宁喜美恶丑,这暗卫长得如此漂亮,定然是他的人无疑了。” 六子分明站的很稳,听清苏扶楹说的话刹那,也差点滑了一跤。 倒是碧玉,此刻认真的抬起头来打量起六子,待看清楚六子的脸时,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道:“真的!姑娘,他比咱们府上的侍卫长得好看多了!和侯爷差不多好看!” 六子“。…。” 轻烟拉了拉苏扶楹的袖子,小声道:“那姑娘,咱们还去吗?” 苏扶楹看向六子,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她心里思忖几番,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去吧。” 碧玉还是有些害怕,苏扶楹却很无奈,她晓得,就算自己说不去,拒绝了宁王,赵景宁也会有办法来让她去的。之所以这么有礼,不过是因为他想要显得有礼一些。 自从回了京城之后,这个人骨子里,就有了独断专行的血液。没有人能拒绝他,因为他总有自己的办法。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扶楹只得道“走吧。” 她和碧玉轻烟一道随着六子往永安楼走去。 陈良卿正挑花灯一边说话,偶然的一回头,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他差点脱口而出苏扶楹的名字,但还没说出口,那身影便随着人群一道淹没,再也看不见了。 他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怔怔的看着出神,仆人付过银子,一转眼看陈良卿看着人群发呆的模样,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陈良卿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心里暗道大约是错觉。便是苏扶楹今夜出来,也不会独身一人,总会有秦家人跟随的。 他实在魔怔的过分。 …… 永安楼是燕京城最大的酒楼。 永安楼是销金窟,是上等人来的地方。但苏扶楹却是很讨厌这里,在这里,她亲耳听见了秦尧和柳萋萋的私会! 如今没办法,又被当作“座上宾”被“请”进去,虽然此请非彼请,到底也是名正言顺的。 一楼的堂厅里,已经来了一些人,不过苏扶楹被请到的地方,却是二楼。 二楼的茶间里。 第78章 听戏 永安楼苏扶楹也是来过的,只是今日为了中秋堂会的永安楼比平日更为奢侈。 光是铺在地面上的毯子,便是波斯长绒绣花毯,顶间点缀着宝石。屋子里点的熏香苏扶楹闻不出来,却是极舒服极芬芳的味道,用两个丫头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就很贵”。 在“一看就很贵”的永安楼二楼茶室,六子帮苏扶楹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苏扶楹见到了里面的人。 出乎她的意料,里头除了赵景宁以外,还有两个人,一人是个留着山羊胡的青衫文士,对着苏扶楹微微一笑,她并不认识此人,只是微笑回礼。还有一人苏扶楹是认识的,是当初宫宴上坐在赵景宁身边的一人,上轻车都尉孔威,人称孔六。 孔六见了苏扶楹倒是表现的很高兴,粗着嗓子招呼了一声:“苏大小姐。”苏扶楹心里很是奇怪,按说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她已经嫁给永昌侯,,应该是要叫她永昌侯夫人的,但孔六却不是。 苏扶楹这才看向赵景宁,这年青人今日穿了一声淡红的长袍,虽然淡,却越发衬的他容貌浓艳。 他的皮肤比女子涂了脂粉还要白皙,嘴唇比四月的桃花还要红润,于是白的越白,红的越红,偏生一双眼睛又是透亮的琥珀色,整个人都不沾人间烟火,他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幅画,即便是懒洋洋的把玩手中的金丝折扇,也美丽的随时可以入画成谜。 “王爷找我,是有何事?”苏扶楹问。她早已和眼前的人说的很清楚了,只是目前也实在摸不清赵景宁找她来做什么? 赵景宁瞧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他说:“我们好歹也算有些交情,永昌侯夫人不必生分。今日中秋,路上遇见有缘,金满堂在永安楼唱堂会,请夫人共赏而已。”夫人两字,他咬的很重。 苏扶楹纳闷,他们哪里还算有些交情了,要论交情,都是些孽缘。 赵景宁与她从小长大,她救过他,见过她青春明媚的样子,如今回京,也见过她撺掇柳云,搅浑端王府和永昌侯府的一门亲事,满心算计。而她也撞见过赵景宁和右相来往的秘密,彼此熟知对方的秘密,却又真的摸不透对方,放在一般人眼里,说是互相想要置对方于死地也不为过。 而且他们也不是什么“路上有缘”,分明是赵景宁派人来,没有给她第二条选择的“请”上来的。 苏扶楹道:“多谢国公爷好意,不过我不爱看戏。” “这场戏,苏小姐一定会喜欢看的,比你之前的戏好,不妨多等等。”赵景宁含笑以对。 苏扶楹简直差点笑不出来,赵景宁这话,好似又在提醒她宫宴这事。这真是,她做错的一件事,便是不该被赵景宁抓住小辫子,成日这么要挟! 孔六左右看了看,对赵景宁和苏扶楹之间这种微妙的气氛十分费解,不过他倒是还算和气,对苏扶楹道:“苏大小姐,方才在楼上见你,身边一个侍卫也没有,也没有你的家人,可是与家人走散了。每年灯会上走失的女子不在少数,歹人也多,便是有城守备,也并非万无一失。不妨等看完这场堂会,我们找人护送你回府,让你和家人会和。免得生出意外。”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孔六看起来比赵景宁真诚朴实多了,苏扶楹也很难生出恶感。 而且孔六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眼见着夜色越暗,街道上的花灯越来越亮,出来赏月的人群也越来越拥挤,眼下独身在人群里穿梭,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眼见着碧玉和轻烟面上也露出担忧的神情,苏扶楹边拿定了主意,暂且按孔六说的这么办。 她瞬间扬起一抹笑容,十分温纯的模样,道:“多谢孔大人。” 孔六有些受宠若惊,又忍不住得意的看了一眼吴七,怎么样,他没有吓着小姑娘,他年纪还不算大吧? 吴七撇过头去,懒得看他这幅蠢样。 正说着的时候,楼下突然响起戏班子独有的开场声音。 金满堂的堂会,就要开始了,这是开始的第一出戏。 金满堂这是最近京城挺红火的一个戏班子。 但凡最火的戏班子,都像是急于要得到宁王的认同似的,总要先做这么一场戏给宁王看。只要是赵景宁认定唱得不错的,这戏班子就铁定不错。 虽然在苏扶楹看来,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堂堂一个王爷,一个皇室后裔,反倒像是个管戏班子的似的。但有时候又觉得,像赵景宁这样的人,与戏有些渊源,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生的很美,比台上的戏子还要艳丽,生来就该站在人前光芒四射,但他又不太适合亲自登台唱戏,因为他活的太清醒,也太凉薄,无法入尘世这出困局。这样的天之骄子,大约只适合站在戏台下,看旁人虚假的悲欢离合,连眼泪也不屑于落下两滴。 他只是当个笑话看,就如他唇角嘲弄的笑容。 二楼整层楼,大约都被赵景宁给盘了下来,并无别的人在。姜梨可以从茶间里走出来,待走到二楼的栏杆处,往下看,便是戏台子。 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台上的人,却又比一楼的看客要高了一层,苏扶楹猜测这是赵景宁喜欢居高临下的角度。 但不得不说,这样看戏,比直接在台下看,更有一种看戏的抽离感。怎么说,倘若离戏子太近的人,容易入戏。但离戏子近,却又比戏子站得高,便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一出戏,戏再精彩,人难入戏,就不会被其中的情绪牵着走。 金满堂的名旦叫柳红,是个年轻的女子,因脸上涂满脂粉,看不大清楚模样。但看窈窕的身段,柔软的唱腔,也当是个难得的妙人。难怪台下的看客们如此捧场,纷纷拍手喝彩。 这一出戏,却叫“香莲案”。 “香莲案”讲得是个挺有名的故事,是前朝一位女子的故事。年轻女子名叫香莲,是一个富家女,与一个破败公侯家的公子成了亲,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后来时间久了那个公侯家的公子便很少回家,也不像之前那般喜爱香莲。 第79章 哭了 为照顾夫君一家的香莲并不知道,此时那公子少时的青梅竹马回来了,两人早已暗中苟合,当时娶香莲只是因为看中了香莲家中钱财,且她长得和青梅竹马有几分相像!每每听见有心人在她耳边说这些,香莲总是不信的,她的夫君屡次考不中,她就用嫁妆给他买了一个官,肯定是太忙了,没想到一日在京城的街道上,看见丈夫和另一名女子举止亲密。 香莲这才晓得,他早就将家里的妻子都抛之脑后。跟在他们去了一家酒楼,听着两人商量着如何弄死她,拿到她的剩余嫁妆,然后再娶那女子过门,香莲的心里如同刀割。 恰巧此时,香莲娘家获罪了,说是出售的东西有毒,致人死亡,为了爹娘,她去找了自己的夫君,却不想在他书房里竟然看见了,是他故意陷害她娘家的,香莲拿着证据准备去告发他的时候,被发现了,他将香莲关了起来,极尽侮辱,终于,在香莲爹娘死后,她也死了,死后,化为青鸟,终日在公侯府门口高声啼哭,惹得人人驻足。此事惊动了皇帝,下令官差彻查此事,晓得了那公子是如此负心薄幸之人,便削了他的官职重责,一家人全部下了大牢。 这个故事是前朝一位说书先生杜撰的故事,不过因着十分精彩,对于里头香莲的遭遇令人深感同情,后来又被戏班子搬上戏台,成为很出名的一折戏。 女子们爱看这样婉转凄怨的故事,会跟着里头的香莲难过落泪,男子们则是唏嘘,虽说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不过也有“糟糠之妻不下堂”之说,这样背德的人,难怪最后老天都看不下去。 苏扶楹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还是苏家的一个小姑娘,那时候年纪小,并不会跟着落泪,只是一味的愤概香莲遭遇的不公。还对大哥说若是自己,晓得了自己的枕边人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绝不会自绝于公侯门前,而是拿着刀与那人同归于尽。她大哥当时还说:“到那时,你定然会舍不得。” 她嗤之以鼻,有何舍不得的,不过是个连畜生都不如的白眼狼。故事里的香莲居然还会念着过去的好,也不知是不是杜撰这个故事的人没能想明白,出了错处。 那时候的她想不明白,却没料到,许多年后,这个故事像是翻版似的,重新刻印在她生命里。她成了另一个香莲,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谎言、背叛、流言和伤害充斥着最后的时光。 但有一件事从头到尾她也没变过,便是如今,再次问她,她还是可以说,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当对方选择背叛的时候,就是将过去的情谊全都挥剑斩了干净。旁人不在乎的东西,自己却小心翼翼保存,那不叫善良,叫轻贱。 她决不让人看轻自己。 台上的人唱的泣涕连连,苏扶楹听得心如刀绞。唱词种种,实在很难不让她想到自己。就如香莲怎么也不明白,她什么也没做错,什么都做的很好,丈夫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 苏扶楹不敢往下想。 另一边,也一直看戏的吴七突然出声道:“喏,苏小姐看的很仔细。” 三人都朝她看去。 苏扶楹侧身对着她们,眼眸垂的很低,却是错也不错的盯着台下的人,显然看的很仔细。仔细去看,就能看到她紧紧抓着二楼台上的雕栏边缘,手上骨节都发白,抓的用力。 她是沉迷到戏中去了。 “这有什么?”孔六不以为然,“苏大小姐嫉恶如仇,又善恶分明,这出戏讲得憋屈死了,听的人都生气,苏大小姐为戏所感,听得投入点,很正常嘛。” “为这出戏听得入迷有所波动很正常,”吴七笑眯眯道:“但这可是苏小姐啊。” 苏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似乎随时都是微笑着的,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是温和如一汪溪水,平静而和缓,几乎看不到她大怒或是大急的时候。这样的性子在有些人身上是不温不火,但在苏小姐身上,有点眼力的人大约都能看出,苏小姐是不计较。 或者说,大部分的事情,在她眼里,都是不重要的。不重要的事,也就没有必要放在心上。这是经历过人生巨大转折之后才会拥有的心态,多在历经世事的老人身上才会出现。 总而言之,苏扶楹不会把小事放在心上,连可能毁掉一生名誉的人都不在乎的人,会为了一出小小的戏剧就感同身受吗? 别人也许会,但苏大小姐一定不会。如果她因这出戏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举动,那只能说明,这出戏触动了她,在她过去的人生里,有一些和这出戏里,某些重合的东西。 这就是共情。 赵景宁的指尖拂过洁白的扇柄,忽然站起身来,看向苏扶楹的目光带了些伤感,不紧不慢的往苏扶楹身边走近。 “他……”孔六要说话,被吴七一把扯了下来,吴七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道:“好好看戏。” 结发妻……苏扶楹恍恍惚惚的想,这倒是个缠绵的称呼,就如同当初秦尧对她的温柔一般。 这样的中秋夜,夜色她也经历了不少,每一次都是欢喜而满足。谁知道会有这么一日,想起过去种种,仿佛刀剑入腹,刀刀见骨,催得人痛不欲生? 她简直快要分不清这究竟只是一出“香莲案”的戏剧,还是真实的自己。她好像变成了香莲,又好像比香莲还要悲惨。 正在这时候,身边突然递过来一方绢帕。 洁白的,什么绣花都没有,丝质顺滑,在灯火下发出微妙流动的光彩,一看就很轻软。 “擦擦吧。”赵景宁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气定神闲的,他说:“苏小姐梨花带雨的样子,实在不怎么样。” 苏扶楹都没计较他这算不得好听的话,急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但觉脸颊湿漉漉的,她什么时候哭了都不知道。 她竟然哭了。 下意识的,苏扶楹想要去接赵景宁的手帕,可是下一刻便清醒了过来,便笑着道:“多谢王爷,不过,我自己有。”她从怀里掏出一方浅绿色的帕子,虽然比不得赵景宁的金贵,却也素雅的很,径自擦去了自己的眼泪。 动作坦然的像是拂去灰尘一般。 第80章 争吵 却不想她下意识的扬起笑容,配着眼角的泪珠,说不出的古怪。赵景宁也顿了顿,不置可否,收回了手帕,对苏扶楹道:“没想到苏小姐这么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会哭啊。”他慢条斯理的开口,“我都要怀疑,苏小姐是个戏迷了。” “戏精彩就看一看,不精彩就不看。”苏扶楹也笑,“都说金满堂是京城的红班子,今日也算见识过了,那个叫柳红的唱腔,很容易打动人。” “打动人的不是柳红的唱腔,是戏本身。”赵景宁道:“苏小姐刚刚入戏了。” “我?”苏扶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不是戏中人,如何入戏,王爷说笑。” “扶楹”他梦里叫了这个名字无数次,这还是第一次当众叫出来,倒是把身边两个男的还有那两个丫鬟吓了一跳,赵景宁却好似没有看见一样,自顾自的说道:“这些年,你做戏的本事很好,说谎的本事却不怎么样。”赵景宁含笑着叹息:“你的谎言,实在太拙劣。” 苏扶楹眉头微蹙,正要说话,冷不防赵景宁突然勾起她的下巴,迫起她抬头看她。 这个姿势,已经是轻佻之极,旁边的孔六险些惊叫出声,被吴七一把捂住嘴巴。 苏扶楹的心中诧异之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羞愤还是惊讶,只得直勾勾的盯着赵景宁。 几次三番都这样近距离的看赵景宁,但不管是多少次看,每一次看到,还会像是初见时候的惊艳。 他淡红色的长袍松散,领口绣着的牡丹却精致又整齐,在凄凄惨惨的唱腔里,越发显得他深艳。像是开在惨白冬日里的一朵红莲,灼热的令人刺目。又像是于深渊的倒影中看见一轮皎洁明月,漂亮的令人胆寒。 他眼眸色浅,是通透的琥珀色,眼形的轮廓却天生深刻,于是像天然描了眼眉似的,画一样的勾人。他的鼻梁形状好看的不像话,嘴唇薄而红,即便是薄情的嘲笑,也让人想要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求得一吻。 而他嘴角噙着微笑,慢慢的,一点点的向前俯身,越是亲密,越是凉薄,他的一双眼睛潋滟的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声音却含糊的低哑,他说:“眼是情苗,你的眼睛,出卖了你的心。” 苏扶楹道:“我没有。” “你心里有个人。”他说。 苏扶楹:“我没有。” “这个人在你心里,你不爱,却很恨。”他含笑道。 苏扶楹一怔,那一句“我没有”,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年青的男人就像是通晓人心思的妖孽,天下的一切都在他眼中无所遁形。苏扶楹不禁怀疑,这个人是否能够识破所有的谎言,明白一切的背叛。因他迷人的眼睛能沉沦所有人,唯独沉沦不了他自己。 回来之后,他活的太清醒,也注定不会太愉快。 在这一瞬间,苏扶楹莫名竟然轻松了起来。 在和宁王赵景宁交锋的这几次,没有一次,她是占在上风的,虽然也不是落于下风,但苏扶楹自己心里清楚,那种迫人的压力,的确令她很不舒服。但这一刻,她明白,如赵景宁这样的人,的确可以把一切都看明白。但活的太清楚,太明白的人,大多很辛苦。 难得糊涂。 像是总算是在有一样事情上,赵景宁注定没有办法超越自己。苏扶楹忽然弯了弯眉眼,仿佛紧绷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也放松下来,她看着赵景宁,笑道:“王爷说怎样,就是怎样吧。” 没料到苏扶楹会突然妥协,说的还这样轻松,赵景宁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苏扶楹微微挣脱赵景宁的手,赵景宁松开挑起他下巴的手指,重新抚上折扇,他又成了那副客气有礼的模样,披上了他的羊皮。 “王爷这么爱看戏,难道不怕有朝一日自己也入戏,被人看笑话?” 赵景宁眸色微微加深,像是没想到苏扶楹不仅没有后退一步,还说出了这般有些挑衅的话。 “苏大小姐认为,我是会入戏的人?”他不轻不重的摇着扇子,道:“我不如苏大小姐仁慈。” 意思是,他不如苏扶楹仁慈,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别人的悲欢离合落泪。 “戏就是戏,做不得真。”他几近缠绵的吐出残酷的句子。 “身在戏中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在戏中的。”苏扶楹轻声道:“就如我在这里遇到打动我的故事,也许有一日,你也会遇到。” 她说着温和的话,看着赵景宁的目光里,却带了一丝执拗。这让她看起来总算是像个“小姑娘”了,但说话的方式,还是这么的委婉而意味深长。 “那就毁了这出戏,”赵景宁笑的很和气,“我不当戏子的。” 这简单粗暴的话语,真是当年宁王世子的作风!苏扶楹有些气闷。赵景宁在骨子里就是一个独裁的人,他不必去考虑别人的想法,也不在意别人的意见,在他的心里早就有一杆秤,他只需要往里添加砝码。 没有人能成为他的砝码,所以注定不会有人成为他的软肋,他注定不会被任何人要挟,他是没有弱点的,所以人人惧怕他。 苏扶楹冷冷道:“那就祝愿王爷永远都能如今日一般当个看戏人了!”她也不明白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偏偏要跑到这里来与赵景宁打机锋。如他这样的人,最好不要多交往,能躲多远躲多远。 但这人就是能轻易挑动她骨子里的意气,不由自主的就与他说多了话。他可真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不过这世上,玩鹰的让鹰啄了眼睛,这种事也是屡见不鲜。 苏扶楹道:“浓尽必枯,淡者屡深。”她心里轻哼了一声,转身往孔六那头走了。 赵景宁愕然的站在原地,想清楚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扶楹这是在警告他,越是单薄的东西,也许到最后越深刻。他做的越是过分,难免日后会遭报应。 孔六正和吴七嘀咕着怎么瞧苏扶楹和赵景宁像是要吵起来似的,冷不防就看见苏扶楹走了过来。他挤出一个还算和蔼的笑容,对苏扶楹道:“苏大小姐怎么过来了?不继续看看?” 第81章 意外发现 “没什么好看的。”苏扶楹的笑意温和谦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刚刚才和赵景宁针锋相对过,她说:“这故事已经看过许多次,且太悲惨,今日中秋,不想伤怀。” 孔六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对。” 赵景宁抱胸站在雕花栏杆处,有趣的看苏扶楹游刃有余的应付孔六的寒暄,是个会变脸的小姑娘,且变脸的能力相当不赖。 他又扫了一眼还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唱个不停的柳红,心中思忖,就是不知道她爱的恨的,又是哪一个。 应当是秦尧吧。 …… 和孔六这样的直性子打交道,比和赵景宁轻松多了。即便是旁边那个笑眯眯的,老是想套苏扶楹话的山羊胡,应付起来也比赵景宁来的容易。 和赵景宁打交道,他总是不吝啬让人看到与他多情的美貌截然不同的另一面,比如残酷,比如冷情。 吴七却一直在笑眯眯的和苏扶楹攀谈,偶尔问些永昌侯府和苏家的事,虽然他问的都是小事,苏扶楹还是敏感的察觉出吴七是想要套他的话。 苏扶楹不认识吴七这人,也不晓得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就算吴七是赵景宁的人,苏扶楹也不会因此放松警惕,要知道赵景宁也不是什么好人,想害永昌侯府他可不管,万一想要背后陷害苏家如何?他早已不是当年和大哥深交的赵景宁了,至少目前不是,苏扶楹甚至弄不清楚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是谁的人? 苏扶楹笑着和吴七回答,却是一一避开了重要的问题。来回几次,吴七也意识到了苏扶楹察觉了出来,便不再提问,只是笑笑,和孔六继续斗嘴。 赵景宁什么也没做,只是靠着雕花栏杆看“香莲案”,他看的漫不经心,让人简直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在看。 令人迷惑这会不会也是他的一出戏而已。 也不知坐了多久,苏扶楹直觉道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便起身道:“几位大人,我得回去了,找不找我,二婶他们会着急的。眼下时间也不早……” “那就送你回去吧!”孔六大手一挥。 “等等。”吴七拦住他,道:“我们毕竟是宁王的人,这样送二小姐回去,虽然可以解释清楚,难免惹来误会,我们自是没什么,苏大小姐是姑娘家,如今又嫁去了永昌侯府,为了不给姜大小姐添麻烦,还是把苏大小姐送到侯府二夫人身后,这样,总要好解释些。” 苏扶楹了然。 赵景宁道:“六子。” 六子正被碧玉和轻烟看稀奇一般的围着看个不停,毕竟侯府里没有生的如此标志的侍卫,碧玉一直在比较六子和秦尧哪个生的更好一些。从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开始比划起,到最后也没比划出个所以然。反倒是让六子臊的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这回听到赵景宁命令,六子总算能摆脱两个丫头,立刻道:“在。” “送苏大小姐回去吧。”赵景宁道。 六子颔首,苏扶楹对赵景宁行礼:“多谢王爷款待。” “不客气。”赵景宁轻笑,“后会有期。” 苏扶楹:“。…。” 真希望那个“有期”,是百年之后,不,千年之后才好。 算是从永安楼里出来了,苏扶楹微微松了口气,回头一看,永安楼伫立在京城城中心人来人往的街道中,灯火幢幢,像是一个不真实的美梦。 她忽然发现,今日中秋原本以为出来的睹物思人,就这么被赵景宁搅混了。 虽然一开始的确是有思,但和赵景宁的交锋争执,竟然让那些不甘和痛苦一时间没时间侵袭过来,到现在,一身都是轻松。 也算歪打正着吧。 她道:“走吧。” 在苏扶楹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十分熟悉。 中秋灯会,即便已经晚了,但整条街依旧人山人海,苏扶楹只是依稀看着那人背影像是之前见过的。 “那是?” 碧玉和轻烟顺着苏扶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不是柳萋萋吗?”碧玉惊讶道:“今日柳娘子不是身体不适?侯爷在家陪着她的啊!” 是啊,原本应该在家修养身体的人,如今孤身一人出现在灯会上,还特意装扮过,带着帏帽。 这是为什么呢?秦尧又去了哪里呢? 苏扶楹朝着轻烟使了个颜色,她立刻就明白了,直接就跟了上去,幸亏现在人多,柳萋萋那边也是走的慢。 六子看着这位苏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身手居然也这么好,忍不住惊讶道:”她?“ 苏扶楹撇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只准你家王爷养暗卫,不许我家丫鬟身手好?” 待找到了秦家一行人,六子便倏而隐没在人群中,秦家二老夫人一看到她,立刻道:“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你都找不到,差点就要告诉你母亲让她想办法了!” “被人群挤到了偏僻的地方,好容易才回来。”苏扶楹面不改色的说谎,“现在已经没事了。” “真的?”秦二老夫人怀疑的看着她:“怎么去了这么久?你的妆有点花……” “太热了,汗水弄花的。”听她这样说,秦二老夫人也不再多问。 其实秦家众人哪里有担心过苏扶楹去哪里?走了这么久路,眼睁睁瞧着自己侄媳妇不见了,竟也不慌不忙。问起她,二老夫人就道:“苏扶楹早已是个大人了,哪里能迷路,还有两个丫鬟跟着,放心的很。” 苏扶楹离开以后,永安楼里,金满堂的堂会还没有唱完,咿咿呀呀的戏腔里,赵景宁懒洋洋的坐下来,问道“如何?” “苏大小姐很聪明。”吴七微微一笑:“打听了这么久,回话滴水不漏,是个很敏锐的姑娘。” “你打听什么了?”孔六狐疑的看着他。 “毕竟是苏兄的妹妹。”赵景宁不甚在意的回答。 另一头,来回报的侍卫也道:“查清楚了,陈良卿和苏小姐没有提前约好,应当是街上偶遇。不过陈家的生意似乎出来一点问题,昨日已经有人回范阳了。” “陈家人走了?”孔六皱眉,“他们陈家的生意都在京城,还能去哪里?” 第82章 一夜未眠 孔六看了一眼把玩扇子的赵景宁,嘀咕道:“那他怎么不去苏家?这俩好歹也曾经是姻亲,虽然苏家故奶奶是死了,不过还有苏大小姐这个联系在。陈良卿去苏家一趟,苏威自然不好意思见死不救。” 吴七叹息一声:“你平日里也听听京城里的新鲜事。陈家生气苏威扶正妾室太快,已经多年不和勇毅伯府联系了,陈良卿怎么可能去苏家?“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 ....... 她想到灯会上的陈良卿,不禁摇了摇头。若不是赵景宁的侍卫突然出现把她带去看劳什子堂会,她应当与陈良卿说上一两句话的。因为右相和端王的关系,苏扶楹总觉得陈良卿的官途应当不会太一帆风顺,甚至于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也尚未可知,但似乎已经嗅到了阴谋的苗头。 无论如何,陈良卿都要小心再小心才是。 时间已经耽误了很久,和二房的人没逛多久,就要回府了。回到府中,秦老夫人都睡下了,苏扶楹当然更不会主动与她们母女打招呼,也径自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本想早早睡下,谁知今夜心绪烦乱,怎么也合不上眼睛。脑海里总是浮起赵景宁那双漂亮的凤眼,他在自己耳边喃喃低语:“眼是情苗,你的眼睛,出卖了你的心。” 连赵景宁都看出了自己心中有仇恨。 苏扶楹摇了摇头,似乎想把心里烦乱的杂事都一并甩个干净。 真是煎熬。 这一夜,实在是睡得很不安稳。到了半夜,又开始下起大雨,雷声合着雨声,让本就睡不着的苏扶楹越发的难以入眠,一直到了鸡叫三声,东方既晓,雨声将歇,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下过一夜的雨,空气格外清新。碧玉和白雪正在院子门口的花坛边帮花浇水除草,见苏扶楹出来,碧玉直起身子,笑道:“姑娘难得惫懒一回,奴婢就让白雪没有叫醒您。”见苏扶楹走过来,又笑道:“昨夜雨下的好大,连海棠花都打碎了。” 苏扶楹突然想到昨夜碰到的女子,身上穿着的衣服似乎绣着的就是海棠,不知道轻烟昨天打探到这么样,那人是不是柳萋萋,还有她去哪里?做了什么?苏扶楹看向碧玉就问:“碧玉,轻烟可回来了?” 碧玉抹了把额上的汗,道:“早回来了,姑娘,只不过昨夜回来的晚,又碰巧淋了雨,现下还在睡着。” 苏扶楹点了点头。 几人正随意攀谈着,突然见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来了。翡翠没有进院子,只在倚梅轩门口停下脚步,对着苏扶楹笑道:“夫人,老夫人请您去福寿堂。” 碧玉和白雪面面相觑,这些日子以来,苏扶楹和秦家闹的挺凶的,秦老夫人没什么事的话是不会找上苏扶楹的。苏扶楹又不是秦梦,没事就去福寿堂找老夫人讨点珠宝首饰的。 碧玉就脆生生的问:“翡翠姐姐,老夫人找咱们夫人去福寿堂是做什么?府里有什么事吗?” “不是的。”翡翠笑道:“就是过段时间六小姐不是要出嫁了吗?如今三夫人才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老夫人说让夫人操持一下。” 碧玉见翡翠如此回答,这才放下心来。看翡翠的神态语气,老夫人应当不是找苏扶楹去兴师问罪,苏扶楹也没犯什么错。 苏扶楹一眼就看出来碧玉心里在担忧什么,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便是真的秦老夫人找她兴师问罪,倒也没什么。她能保护自己全身而退,便是真的对方蛮不讲理,无非也是禁足之类。 那也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如今让她去操持秦梦婚事,才是最难做好的,不就是看上她的那点嫁妆了。这种事,还是能推就推了。 碧玉看了苏扶楹的脸色对翡翠道:“翡翠姐姐稍稍等我们夫人一下,夫人去换件衣裳,这就走。”苏扶楹回屋披了件衣裳,就和碧玉一道和翡翠去了福寿堂。 倚梅轩到福寿堂还有一段距离,平日里要去这条路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其他人。不过如今秦梦要出嫁,整日就是呆在家里刺绣。其他都是男子,平日也很少出门,还有秦尧的几位姨娘每日自己斗的死去活来,更不会出来看风景了,是以这一路上什么人也没遇到,顺利的过分。 苏扶楹很满意。 通行的翡翠心里却在思量,这位不得侯爷喜欢的侯夫人,她们还以为做不了多久,就会被休,没想到居然能将右相家的嫡女纳了做通房,还与老夫人斗法,拔了老夫人安排在院子里的人,府里的小姐们鸡飞狗跳,事事糟心,就只有她一人全身而退,滴水不沾,不仅如此,还声名远播,得圣赏赐。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因此,翡翠不敢小瞧了这位看似温和的侯夫人,言行举止方面,无形之中也恭敬了许多。 苏扶楹感觉出了翡翠态度的变化,微微一笑,并不言语。踩低捧高,是人之常情,永昌侯府身为大户官家,就连里头的丫鬟也沾染上了官场的习性,惯会见风使舵。 不是好事,但也不是坏事。 至少这为她创造了许多契机。 等到了福寿堂堂,翡翠先进门,笑盈盈的对里面的人道:“老夫人,二小姐到了。” 苏扶楹跟着翡翠走了进去,一进去,便见一个熟悉的少年坐于秦老夫人的下首,微微仰着头,似乎有些不自在,脸色颇有一些不好看。 苏扶楹的脚步一顿,心中疑惑,柳文才,他这是.....过来提亲了? 对这位右相府的次子,苏扶楹不敢说十分了解,但也大约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情,并且,当时在街上也确实遇见过。柳文才因为自己姐姐柳萋萋的事情,苏扶楹有怨气,如今秦家不仅让他的姐姐做了通房,还和王家一起勾结陷害他和那个蠢女人秦梦,他自然对秦家也没什么好脸色。看柳文才与秦梦的事情发生那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登门就晓得了。 苏扶楹心里还没摸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秦老夫人和蔼的道:“老三家的,快来见过右相夫人。” 第83章 出走 “右相夫人。”苏扶楹轻声喊道。 她对王氏并没有多少的的感觉,因为她养出来柳萋萋这样的女儿,又有柳文才这样的儿子,一对儿女似乎总是和她过不去一样。 王氏看见她的行礼,只微微点了点头。 “右相夫人特地来侯府商量你六妹和右相次子的婚事,你是梦儿的嫂子,俗话说长嫂为母,梦儿的婚事,就交给你负责吧。”秦老夫人笑道:“右相夫人还给你带了礼物,等会子让人搬到你院子里去。” 苏扶楹笑笑,心中了然。右相夫人怎么会给她带礼物?估计她心里恨不能将她杀了,大约是秦老夫人自己拿出来,想着诓骗她去负责秦梦的婚事。 苏扶楹看了一眼王氏,王氏看见她看过来,侧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像是有些心虚。 心虚什么?苏扶楹愕然。 她才不会那么傻,当下便说道:“老夫人,咱们当时可是说好的,侯府的事情,我苏扶楹可不会再管了。” “况且”她话说了一半,看着王氏和秦老夫人,“六妹与柳公子的婚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今京城里谁不知道六妹本是端王府的儿媳,却在宫宴上与柳家公子无媒苟合,还被当场抓到,简直是丢死人了,如果真要大操大办,这不是打端王府的脸?” 若要秦老夫人伤心,就要狠狠的戳进她的心窝子。 “你!” 秦老夫人和王氏气的立马就要摔碗,但苏扶楹说的也有道理,如今若是大操大办。确实不行了。 苏扶楹一盏茶喝完,却不想和他们在墨迹时间了,直接回了句,“倚梅轩还有事情未处理,先告退了。” 她就带着碧玉出了福寿堂。 王氏自从扶正为右相夫人,哪里受到这种怠慢,立马脸色更加难看。 第二日,苏扶楹因着头天晚上想轻烟说的事情折腾了大半夜,起得也晚了些。碧玉还笑道:“姑娘昨夜里睡得真长,难得睡得这样好。外头到处都是吵嚷的声音,奴婢今儿个鸡叫三声的时候就醒了,在床上烙饼似的睡不着。” 侯府小姐和右相公子的婚事,即便不是大操大办,该采买的也不少。 白雪道:“夫人,咱们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以前都是免了请安的,只是这段日子,不知道为什么,秦老夫人每日都要她去请安。可能秦老夫人也希望趁此机会让苏扶楹多为女儿添妆?每每对她也算慈爱,只是这过分的慈爱,让苏扶楹有些不自在。 她道:“好。” 到了福寿堂,便见秦老夫人坐在堂厅里,四房的小少爷秦集正被奶妈拉着,坐在凳子上吃花生糖。自从发生了秦梦的时候,秦老夫人对子孙的管教也严厉了许多。秦基毕竟是小孩子,当初四房虽然宠爱,但更多的时间还是养在了老夫人身边。因此虽然有些养歪了,却不像秦梦那般无可救药。这段日子也规矩了起来,至少不像苏扶楹刚嫁过来时候那般无法无天了。= 秦老夫人见苏扶楹来了,照常和苏扶楹说了会儿话。其他人也在,局促的坐在一边,沉默的很少说话。她是这个性子,秦老夫人习以为常,待她也是淡淡的。虽然不苛刻,但也不亲热。 唯有秦梦迟迟未来。 “六丫头怎么没过来?”姜老夫人问。 身边的嬷嬷瞧了瞧外面,道:“许是起迟了,丫鬟们也没来报。” 秦老夫人皱了皱眉,道:“越发没规矩!”她大约以为秦梦是昨日里因为柳家来人的事还在赌气,故意不来请安的。 姜梨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喝茶,姜幼瑶如何,她才懒得管。姜幼瑶倘若再不收起原先的性子,便是自己不对付她,也迟早有人对付她。 “你去看看。”秦老夫人对珍珠道:“把她给我‘请’过来。” 秦老夫人的声音里,已然有了些微怒气。 其他房的庶子庶女更害怕了,有些手足无措,似乎是想离开,又不知应当找个什么理由。 就这么说说,眼下秦梦不在,大嫂也不在,无人与她搭话。二夫人就来与苏扶楹闲聊,都是些琐碎的事情,简直是没话找话说。二夫人也知道,如今秦老夫人有意想要弥补苏扶楹,和苏扶楹交好,自然能让老夫人心中舒坦。能把老夫人哄得高兴了,日子能难过到哪里去? 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过了一会儿,珍珠回来了。苏扶楹眼尖的发现,珍珠的身后并没有其他人——她没有把秦梦“请”来。 不仅如此,走得近了,苏扶楹还发现,珍珠脚步匆匆,面色慌张,她是秦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鲜少有这般惊惶的时候,如此神色,只怕是出了事。 果然,珍珠一进福寿堂,就道:“老夫人,出事了,六小姐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秦老夫人皱眉道。 “六小姐不在府里,离开了!” “离开了是什么意思?”二夫人不以为然,“说不准她出府玩去了,只是没与门房的人说,怎么这般惊惶的?” 珍珠扭头,似乎这才看到二夫人也在,面色更加为难了。秦老夫人道:“你只管说,不必忌讳什么,此处都是自家人。” “六小姐绝不是偷偷出府去玩的。珍珠道:“奴婢方才去看过了,六小姐屋里,值钱的金银细软都不见了,还有架子上的古董,衣物。而且,六小姐的贴身丫鬟还在府里,六小姐若偷偷出府,不可能不带上丫鬟的!” 这分明是要一去不回头的姿态。 “啪”的一声,秦老夫人手里的茶盏摔碎了。二夫人氏也惊讶的张大了嘴。 苏扶楹心想,这回可是真出大事了。、 秦梦出走,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实。昨日白日里秦梦还在,今日一早去看就没人了,可见秦梦好只能是在昨夜里趁着四下无人才离开府的。 秦老夫人气的差点晕倒,立刻让珍珠把六丫头房里的两个丫鬟带上来审问。金花和银花被带到福寿堂的时候,皆是花容失色,显然也知道这回是出了大事。秦老夫人看着她们,冷冷道:“说罢。” 第84章 去了冯家 金花有些犹豫,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对秦梦忠心耿耿,到了这个地步,仍然不愿意出卖秦梦,也许是惧怕事后秦梦找她算账。 秦老夫人冷笑一声:“来人,把这两个丫鬟拖出去卖了。” “卖”的意思,便是要卖入青楼妓院。金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们本是官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这样的丫鬟,要么是跟着小姐出嫁,被姑爷开脸成为姨娘。要么便是嫁出去做个管事的夫人,怎么也比沦落青楼强。 不等金花开口,银花已经径自朝秦老夫人磕了个头,道:“老夫人,奴婢知道六小姐去了哪里,六小姐去了冯家!” 金花吓了一跳,银花怎么就直接给说出来了?殊不知银花早就对秦梦抱有不满,秦梦自来任性,对身边丫鬟稍有不满意就打骂有加。从前有人管束着,还要收敛一些。如今要出嫁了,不知秦梦是不是不喜欢这门亲事,性情越发暴躁,时常不把她和金花当人看。可怜她们作为她的贴身侍女,不但不能说自己小姐的是非,还得忍下这非人的虐待。 眼下秦梦出事,银花可是不愿意再让自己因为秦梦犯的错赔上一生了。因此,她并不像金花一般纠结,道:“老夫人,昨夜里小姐让奴婢和金花替她收拾了也金银细软。又引开了门房,奴婢们在门房的茶水里下了泻药,趁他们去茅房的空当,六小姐逃出了府。” 永昌侯府二夫人奇道:“逃?她为何要逃出府去?若是想去冯家,大可以自己去?” 冯家是秦老夫人的娘家,也是秦梦的外祖家,如果要去,直接说一声就好了。 银花嗫嚅了两下,才道:“六小姐以为,如今府里将她禁足,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再出府去,更不用提去冯家。六小姐说一定要回冯家,奴婢们不敢惹怒主子,奴婢们的卖身契还在主子身上……况且奴婢想着,今日一早便将此事回禀老夫人,这样一来,六小姐即便是去了冯家,老夫人也能派人去寻。” 秦老夫人的脸色难看极了,银花话里的意思,秦梦分明是对秦家心存不满,连带着对她这个娘也是不满意的,才想着去她娘家寻找安慰。这样的小姐,简直是……愚蠢! 二夫人也跟着道:“梦儿这丫头也实在太骄纵了些。怎么会认为府里会将她关一辈子?无非是最近正是风口浪尖,她若是出门,反倒是不好。还不如好好在府里,避过风头再说。况且她马上就要出嫁了,等嫁去柳家,再有什么风言风语也能停了,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这般识人不清呐。” “够了!你少说两句!”秦老夫人怒道,又道:“把老三给我寻来,出了这样的事,他得马上去冯家要人!秦家的小姐在冯家过活,传出去想什么样子!” 冯家虽然是秦老夫人的娘家,但是早已经不是她的嫡亲血脉掌权了,秦老夫人这一脉并没有嫡子,最后是有其他房的嫡子继承的,如今的冯家,与秦家并不是多么深厚的关系。 本来秦家就因为秦梦和柳家一事如今在京城成为百姓谈资,要是秦梦再去了冯家,旁人会怎么想?秦老夫人虽然口口声声说着秦梦愚蠢,到底是自己的女儿。 苏扶楹瞧见秦老夫人的动静,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秦梦便是犯了这么多错,秦老夫人仍旧对她没有完全失望,永昌侯府嫡女的身份,却被这愚蠢的女子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可见人的路最终怎么样,还是要自己走的。 秦尧下了朝就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听闻此事,面色铁青,二话没说就带人去冯家上要人了。 二夫人出了福寿堂,与苏扶楹咬耳朵,道:“三弟妹,你猜秦梦会跟三弟回来么?” “当然。” “为什么?”二夫人反倒像是很失望似的,道:“难道冯家不留她么?她好歹也是冯家的外孙。” 苏扶楹道:“你也知道是外孙了,秦梦呆在冯家,对她来说并非好事。只有让她回到秦家,对彼此才是最好的结果。至于秦梦本身的意愿,重要么?” “也是,她的意愿反正都不怎么聪明。” 苏扶楹往一名,倚梅轩走去,中秋过后,没料到秦梦就给了整个秦家这么大一个惊喜,这也是苏扶楹没有预料到的。 只是……秦梦接下来回府要面对的麻烦,可就多了去了。至少对于她骤然要嫁去柳家一事,秦老夫人和老侯爷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愧疚,此刻定然烟消云散。 秦梦在闹下去就没有依仗了。 下午的时候,秦尧带着人回来了。苏扶楹自己在倚梅轩里,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气急败坏的秦梦,没料到碧玉匆匆从外面跑来,一进门就将门掩住,对着莫名其妙的白雪和苏扶楹道:“出大事啦!” “怎么?”苏扶楹问。这府里隔三差五就“出大事”,归根结底也真的不算什么大事。至于秦梦,苏扶楹也不认为她现在还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来。 “侯爷晌午带着人去冯家找六小姐,这会儿空着手回来了。奴婢还以为是六小姐执意要留在冯家,不过后来在福寿堂外面听见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老候爷还说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人。”顿了顿,她才道:“六小姐没去冯家,不见啦!” “没去冯家?”这下子,苏扶楹的目光一凝。秦梦论说有多聪明,可能连柳萋萋都比不上。若是不去冯家,这京城里还能去什么地方……莫非,是去找柳文才,或者说是赵琦年了么? 轻烟也跟苏扶楹想到一块儿去了,问道:“六小姐不会去端王府了吧?” “也可能,不过真要去了端王府,那边当很快派人前来告知。” “为何?”碧玉道:“这么急着明哲保身?” “柳云马上就要嫁到端王府了,再怎么样他也是右相的女儿。”苏扶楹浑不在意的笑了笑,“况且听说端王府的二公子最近也在议亲,想必此时的端王府并不愿意与秦家车上关系,秦梦出现算个什么事?况且如今秦梦名声不好,端王生怕赵琦年和秦梦扯上什么关系,他还要靠着儿子的婚事呢?躲避还来不及。” 第85章 李家 “这么说来,只要六小姐去了端王府,很快咱们府上就能知道了?”碧玉问。 苏扶楹点头:“所以也不必太过忧心,京城虽然大,咱们明面上也没有报官,只要秦梦不遇到坏人,便是遇到坏人,也能很快查清楚下落。”她转过身,淡淡道:“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 这是苏扶楹的想法,她笃定秦梦走不远。且不说其他条件,便是单单秦梦自身,也并非吃苦的性子。在外面只怕呆到半日就觉得后悔了。 但没想到,苏扶楹的这个想法竟然是错的。 到了夜里,仍旧没有秦梦的消息。碧玉偷偷去相熟的丫鬟哪里打听了,听闻秦尧也去了端王府找人,不过仍旧是一无所获。派出去追查秦梦下落的人也并未发现秦梦的踪迹。好好一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秦老夫人已经和老侯爷商量是否要报官,可是一旦报官,对秦梦的声明可真是有损了。 争执了许久,最后决定,明日一早就去报官。名声固然重要,但性命才是放在首位的。 碧玉和白雪絮叨了几句就出去了,苏扶楹上了塌,吹灭了灯,却是睡不着。想着秦梦的事,总觉得奇怪。 这么大一个人,如何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倘若走在街上,自然是很容易被发现的,认识的官家,也无人敢藏下她。甚至秦尧还让人去了茶坊青楼,看看是不是被人贩子抓住了,也没有结果。出城门的印记里没有秦尧的消息,莫非……她是被谁藏起来了么? 苏扶楹冥思苦想,最后也没想出个结果。便翻了个身,闭上了眼。明日事明日再说,且让秦尧报官再让人找找。如果找不着……找不着的话,问问赵景宁吧。 也许他能知道。 …… 第二日一早,苏扶楹出倚梅轩给秦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果然没看到秦尧的影子,应当是带人去报官了。二夫人也在,不过没有平日里的泼辣精明,讷讷的坐在一旁,还对苏扶楹摇了摇头,好像在告诫苏扶楹,不要惹老夫人生气,静观其变就好。 秦老夫人大概是真的动了怒,前边秦梦和柳家的事还没弄出个好歹,现在又一波再起。秦家这下子真的要沦为京城的笑柄了。 福寿堂的气氛十分沉默,正在这时,翡翠突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帖子,将帖子送到姜老夫人身边,一边道:“老夫人,礼部侍郎李家送帖子过来了。” 礼部侍郎?苏扶楹心中一动,李家?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向秦老夫人手里的帖子。 秦老夫人飞快的看完帖子,似乎有些倦意,就道:“回了吧,这几日还是避免出门,同李家本也无甚往来。“ 苏扶楹自嫁到秦家来,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模样。无论是珠宝首饰还是绫罗绸缎,送她也都是微微一笑,却并无太过高兴的模样。这幅无欲无求的模样令人欣慰,又有些惴惴不安。这会子,秦老夫人突然见到苏扶楹难得流露出有兴趣的模样,思忖了一下,就道:“老三家的,你想去吗?” 苏扶楹一怔,二夫人也朝她看来,苏扶楹微微笑了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嘴上虽然这么说,目光却仍旧看向那帖子。 秦老夫人立刻心领神会,斟酌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这帖子就接了吧。既然他们相邀,不去反倒显得我秦家底气不足。本来无事,却不知他们在背后说些什么。两日后,老三媳妇,你也梳妆打扮一下,随我赴宴。” 二夫人奇道:“李家为何要设宴?” 秦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李家小姐要出嫁了,十日后进端王府的大门。出嫁前设宴宴请一番。” 李家人丁单薄,李夫人又只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女儿,秦老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苏扶楹.....如今李婉琴要出嫁,对于李家来说,大约是一件大事。 只是,听见李婉琴要嫁的竟然是端王府的赵琦年,苏扶楹不禁愣住了,最终还是没能避免。 不过现在这时辰可真不是很好,毕竟秦家才出了这么多事。但对于苏扶楹来说,恰恰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在离去李家赴宴的两日里,官衙的人仍旧没有找到秦梦的下落。因着秦尧跟衙门的人打过招呼,倒是没有放出秦梦的大名,名声是保住了。至少现在,除了衙门里的人,并无人知道秦梦不见了的事实。 秦尧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苏扶楹晓得秦尧其实也是担心的,毕竟是他的亲妹妹。再如何愤怒失望,一到了这样的关头,还是忍不住担心。但这对苏扶楹来说,并不会改变什么。 到了去礼部侍郎府赴宴那一日,一早,秦老夫人就让珍珠送来了首饰。 中秋的时候做了好几件新衣,都还没来得及穿,这下子倒是可以穿着了。秦老夫人送来的首饰也着实大方,琳琅满目。碧玉挑着和衣裳配的首饰给苏扶楹戴上了,又仔仔细细的给苏扶楹梳了头,略施粉黛,一切便好的出奇。 “这段日子夫人许久都不曾赴宴了,恰好趁着这次机会让旁人惊艳惊艳。”碧玉像是从来不知道谦虚二字如何写,洋洋得意道:“把别的小姐都比下去,让他们看的惊掉牙!” 苏扶楹笑了笑,不置可否,她这回去李家,是想再寻一些证据,虽然还能寻到的李家继子和端王府合伙的证据实在是太渺茫了,李家定然就将所有的痕迹清理干净,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但她还是想要看一看。 待出了院子,秦老夫人一行人也早已在了。二夫人三夫人没有带上自己的儿子,怕他们到时候在宴会上捅娄子。今日来的还有一些世家小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可不好。她们也是怀着为自己挑选儿媳妇的心情来赴宴的。 至于大房,秦老夫人也派人问过,朱氏说自己近来身子不好,婉言谢绝了。秦老夫人自认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到,朱氏自己不领情,她也不必再劝。 第86章 赴宴 一路上秦家二夫人表现的好像和苏扶楹关系还不错的样子,捡着话苏扶楹说,气氛倒也融洽。只是苏扶楹心中揣着事情,难免有些心不在焉。众人还以为她昨夜没休息好,便让她靠着马车休息一会儿,到了再叫她。 苏扶楹便靠着马车闭上了眼,可是哪里睡得着,思绪纷乱的要命,脑子里尽是过去的种种,婉琴姐姐随着哥哥去了,李婉梦如今竟然也要嫁去端王府,如今她已经知道了端王的心思,只是不知道李家怎么会同意端王府的婚事。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二夫人摇了摇苏扶楹:“三弟妹,到了。” 苏扶楹睁开眼,随着她跳下马车。 李家的门口仍然和过去没什么两样。门房的小厮甚至是苏扶楹面熟的,只是身上穿着的衣裳,却比过去要富贵多了。 苏扶楹扶着秦老夫人的手,与门房递了帖子,门房便恭敬的让开,将人迎进去。 一进门,便是满目的风雅之气,秦家二夫人道:“看来这李大人也是风雅之人,府里很有文人韵致。” 二夫人的娘家吴家也是文臣家,文人对文人,总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苏扶楹看着眼前的装饰,李家看起来的确风雅,知书识礼,只是这谦谦君子下的人心,却是无人知道的。 待到了院子,便发现已经来了不少夫人小姐。还有一些少爷,官家少爷们来的少,苏扶楹看见了妹妹苏扶岚。苏扶岚和林氏也是来赴宴的,苏扶岚看见姐姐,激动地自己一路小跑过来,道:“可算是见着你了!” 说起来,苏扶楹自从宫宴之后,便鲜少看见苏扶岚了。她们平日里来往的也少,况且苏扶楹也不大喜欢出门。秦家又接二连三的出事,她不再到处走动。苏扶岚拉着她的手在林氏身边坐下来,秦老夫人见她与相熟的小姐妹说话,便也随她去了。 苏扶岚道:“你可还好吧?我有多久没见着你了?两个月还是三个月?原本之前我想下帖子去你府上的,可听闻秦家这段日子不太平,不好贸然拜访。想要叫你出来找我,又怕你不便出门。没想到今日倒在这里看见你了。” 苏扶楹微微一笑:“近来是发生了许多事,不过都过去了。” 苏扶岚打量了一番她,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也没有憔悴消瘦,这才松了口气,道:“过去了就好,看见你这样,我总算是放心了。今日怎么只有你来,不见秦梦?” 外人还不晓得秦梦不见了的事,苏扶楹笑道:“她在府里,被禁足了。” 苏扶岚道:“她那个性子,准是又在府上没事找事了。她不来还好些,她一来,我真怕她找你麻烦。” “多谢了。”苏扶楹也笑,看向这个继妹,“最近你也没什么事吧?” 苏扶岚道:“没什么。”说到这里,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吱吱呜呜的。苏扶楹见状,轻声问:“可是有什么不对?” 苏扶岚看了她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爹说是时候为我相看人家了,今日来赴宴,我娘也是来看有何合适的人选。天知道我根本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她说着说着,看向苏扶楹,眼睛一亮,道:“说起来,你当时应该也经历过吧!“ 姜梨笑笑。 “我?”苏扶楹回神,笑道:“我当初也跟你一样,本是不愿意嫁人。不过这种事,最终倒也不是我说了算,与其白白担心,不如放宽心。” 苏扶岚闻言,也叹了口气,道:“谁让咱们生做女子,却比男子还要辛苦的多。” 苏扶楹不再说话,抬眼看向其他地方。今日来的人,也有冯家人,但只与秦老夫人打了个招呼之后,便远远的坐在另一头。因为之前秦梦的事,冯家和秦家两户的关系也十分尴尬。却是不好说什么。 除此之外,苏扶楹还看到了右相柳的人。柳文昭和柳文才竟也来了,但想想也是,李家既然能将女儿嫁给了端王次子,想必是投了端王一派,右相又早已与端王勾结。李家和右相就是一伙的。苏扶楹注意到,在座的年轻小姐们,许多人的目光都往柳文昭兄弟看去。 柳文昭和柳文才,其实都生的一表人才。尤其是柳文昭,年纪轻轻才华出众,又有官身。虽然柳文才已经和秦梦定亲,而且看起来像是个纨绔子弟,但他的那副好皮囊和身份地位,还是让许多姑娘动了心。柳文昭到如今还未婚配,算是贵女圈里面的香饽饽,只是挑选姻缘一事,要么十分开明的家族,全凭孩子自己喜好坐主。要么越是地位高贵,越是要讲究门当户对。旁人挑上了柳家,也得柳家看得上眼才是。 林氏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忍不住往苏扶岚那头看去,看苏扶岚只与苏扶楹说话,并未朝柳家兄弟俩看一眼,这才放下心来。柳家兄弟固然好,可柳家和苏家是死对头,若是苏扶岚也心仪柳家兄弟,必然是不能成的。好在苏扶岚看上去对这二人并无青睐之意。 正与苏扶岚说着话,柳絮突然道:“哎,李夫人出来了。” 苏扶楹抬眼看去,李夫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紫色衣裙,衣袂飘飘,款款而至。她惯来看上去温柔典雅,如今也是一样。在一众比她年纪小的少女之中,非但没有被比下去,反而有种独特的美。 李夫人拉着李婉梦与各位夫人小姐见礼,李婉梦穿着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霏子长裙,可算是十分华丽了。她今日亦是精心妆点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很快要嫁入端王府,看起来分外娇艳。 李家的养子李霖后出来,他一出来,许多贵女们黏在李家兄弟身上的目光,霎时间就转向了李霖。虽及不上柳文昭那般有才,但他父亲也是礼部尚书,况且现在也是端王府的姻亲,日后想要功成名就肯定不难的,除了家底薄了点,真是找不出缺点了。 第87章 琴音 李夫人的脸上,忍不住就流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来。她很喜欢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今日来府上的任何一位,换在几年以前,他们一家都需高高仰望对方。而今这些人称赞她的女儿,追捧她,却让她觉得,过去的一切苦都是值得的。哪怕只是为了这片刻的虚荣。 苏扶楹将李夫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这与记忆中的李夫人大相径庭,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从襄阳侯府帮她解围开始,不用一年不到,或许,当初帮她解围也是故意的? 李府的家宴要开始了,众人落座在席上。侍女送上来一盘盘精致的菜肴,许久不见,李府的下人多了很多,连饭菜的口味也变了,苏扶楹怔怔的想。 这顿宴席,看上去也是宾主尽欢。夫人们忙着热络的闲谈,相看的相看,巴结的巴结。用过饭后,就当在庭院小筑里看雪。 虽然今日未曾下雪,但李府风雅,特意修缮了看雪亭。长长的一道廊亭,也是一方景色。苏扶岚有些兴致缺缺,其他小姐随着李婉梦在院子里走动,苏扶岚却不爱凑这个热闹,拉着苏扶楹,两个人单独在园子里闲逛。 逛了一会儿,苏扶岚要去净房,苏扶楹在外等她,也随意走走,走着走着,突然看见一处敞开的屋里,桌上放了一方琴。 这方古琴,一看就很是珍贵,而是应当是女子所用,十分纤细轻薄,琴面下还雕刻了花鸟。苏扶楹走进屋,走到这方琴跟前,伸手抚过琴面,珍贵的琴,大约摸起来都没有粗糙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精致。 她坐了下来。 没有焚香,也没有浴手,她试了一下,直接便弹拨起来。 她弹得是《胡笳十八拍》。 琴声悠悠荡荡,渐渐传出了老远,李府没有侯府大,这琴声自然也不会在中途就销声匿迹,渐渐地传到了廊亭之上。 起先还没有人注意,以为是哪位琴师在弹奏。渐渐地,听的人也都被吸引了注意,有人道:“这是哪位琴师,《胡笳十八拍》这般琴曲也能弹得出神入化,这……这是何人在弹?” 冷不防有人问到,李夫人正在发呆,一时没回过神,只见身边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李夫人,您怎么了?” 李夫人这才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回答道:“嗯,谈的极好。”无人发现她此刻的掌心里,竟全是汗水。 旁人只能听到琴声,却听不到琴心,可她分明就觉得,弹琴的人如此熟悉,好像就是那个人,那个本应不该存在的人……陈宝珠? 这怎么可能呢! 陈宝珠已经死了,弹琴的定然是和陈宝珠琴声相仿的人,是她自己弄错了。这般想着,迫不及待道:“琴师?我们府上未曾请过琴师。” “未曾请过琴师,那弹琴的是谁?”众人诧异,“不会是来客里的哪位小姐吧?” 李婉梦恰好也在,她想了想,道:“府里只有一张琴,是母亲送给姐姐的,放在西园的茶房里。要是有人在咱们府上弹琴,定然只能弹那一张琴,只要派人去瞧瞧就知道是谁了。诸位不必心急,我这就叫人去看,哪位弹琴的人是谁,再请他过来。”说罢,便吩咐丫鬟前去了。 《胡笳十八拍》仍旧没有停,越是弹到激荡处,越是有味道,有人忍不住道:“这琴声,和当年的李夫人也差不离了。” 李夫人闻言,心中一阵恼火。曾几何时,整个京城将她奉为第一琴师,尤其是陈宝珠出嫁以后,她只顾着后宅的事情,李夫人再无对手。 除了恼怒以外,李夫人的内心深处,还有深深地恐惧。 实在是太像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听陈宝珠弹奏《胡笳十八拍》的时候,吃惊的都不肯相信世上有人能弹成如此境界。在那时,她也痛恨的发现,自己的琴技,的确及不上陈宝珠。 好在她最后死了,苏家大儿子死了的消息,还是她去告诉她的。 但这人是谁? 被李婉梦吩咐去寻找弹琴之人的丫鬟来到了西园的屋子里,那弹琴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小丫鬟进了屋子,看见那方珍贵的花鸟琴端端正正的放在桌上,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空气里只余淡淡的芳香。 小丫鬟去而复返,却带回来古琴旁边并无他人的消息。 众人一片哗然,《胡笳十八拍》弹奏完了,弹琴之人不知所踪,也不知是谁,这看起来像是很有韵致的一个谜。有人道:“说不准正是什么高人,平日里戏文里都爱这么写,这些高人都有自己的习性,不乐意让人发现他们的真面目。” “如此如此,风雅风雅!” 人们这般说道,李夫人掌心的汗水,却更多了。 那人不知所踪?怎么会?不过是一个礼部侍郎府,这么小的地方,能躲到哪里去?既然一开始就不打算见面,为何还要弹奏。李夫人隐隐觉得,那琴声,分明是弹给自己听的,除了她以外,没有一个人能听出琴音的熟悉。当然了,除了她以外,也没有一个人听过陈宝珠弹奏的《胡笳十八拍》。 莫不是陈宝珠的鬼魂,出来警告她?李夫人觉得脑子有些发晕。其实自从陈宝珠出事后,她从来未曾踏足过苏家。时隔这么久,李夫人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这回事,一切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但她没想到,一切并没有过去,甚至变本加厉的折磨她。 她的脸色苍白极了,身边的小姐瞧见,问道:“夫人如何了?怎生流了这么多汗?” “无事。”李夫人勉强摆了摆手,“只是有些晕而已。” “莫不是吹着了风?”有热心的夫人连忙拉她往里坐了坐,“别做外面了,省的受了风寒。” 面前是温热的暖炉,周围是热闹的人声,这莫名其妙出现又消失的琴声,很快就被人群抛之脑后,不过是一件小事。 对于李夫人来说,却不仅仅是一件小事了。 第88章 八哥 苏扶楹早已离开了那间屋子。 这座府邸,幼年时她也曾时常过来,尤其李婉琴与哥哥定亲之后,哥哥很少来,她来的越发勤遍,府里下人都说李家有三位小姐,那时候的高兴总是很单纯的,她有时候在府里将每个角落都走过。 如今想来,仿佛都成了笑话。但对于这府邸的了解,却从未变过。她知道每一条路如何走,也知道哪里没有下人。 苏扶岚还没有回来,苏扶楹便又走到花园的边缘等待她。李家的花园就不如王府的花园热闹了,似乎自从李婉琴死后,府里的人也无心侍弄这些花花草草。因此到了冬日,花圃里一片萧条,十分冷清。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扶楹”! 苏扶楹吓了一跳,那声音陌生又熟悉,离她极近。她能确定,那人一定是在唤她,苏扶楹连忙回头,目光所及,却没有一个人。 花圃里空空荡荡的,连个下人也没有,如何来的人叫她名字? 苏扶楹定了定神,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扶楹扶楹!”这一回,越发清晰,还夹杂着一些扑腾的声音。 她听清楚了,声音是从房檐下柱子旁边传来的,苏扶楹顿了顿,什么都没想,抬脚往那头走去。 走得进了,就看见一个铜鸟笼,里面一直通体漆黑的八哥歪着头瞅她。蓦地,黑豆般的眼睛一眨,大叫起来:“扶楹扶楹!” “你!”苏扶楹简直说不出话来。 有一年京城的冬日,她来李家找李婉琴,发现在她窗前卧着一直冻僵了的八哥。看样子应当是哪户人家养的却没有关好笼子,跑了出来。京城冬日又冷,飞到这里便冻僵了。 她便找人将这八哥捡起来放在铺了手帕的盒子里,又放在火炉边,得了暖意,这八哥竟然醒转过来,后来李婉琴看见了,干脆就找了只铜鸟笼,把这八哥养了起来。 八哥在李家呆了几年,倒也学会了几句话,很通灵性。每每看见了苏扶楹,便会叫“扶楹扶楹!”,但别的人走近,它并不会这样叫。李婉琴曾还打趣,说这八哥也是会认人的。 如今这样的境况之下,八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吓了苏扶楹一跳,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她又好气又好笑,道:“别叫了!” 八哥仍然歪着头瞅她,忽的飞到了挨着苏扶楹的一面,两只爪子紧紧抓着笼门,高声叫起来“扶楹扶楹!” 这可了不得,苏扶楹诧异的看着它。论如何,她都不能在这里久留。 正当她想抬脚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道:“遇见这种事,当然是杀人灭口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苏扶楹回头一看,就看见几步远的地方,赵景宁一身红衣,瞧着她淡笑。 “王爷?”她问,“您怎么来了?” “我路过此地,见此地热闹,就进来看看。”他说的很是怡然,“李家人很欢迎。” 苏扶楹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这只鸟好像知道的不少呀。”他轻描淡写的说,走到鸟笼旁边,伸出一根手指逗弄八哥。八哥顺势去啄他的手指,却被赵景宁避开,点了一下它的脑袋。 “不管怎么样……李家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今日与端王府的亲事,你自己过来看了吧,便知道这是他们自己愿意的。若是发现你来了这里,会引人误会。”赵景宁挑眉,“我不是教过你,不可留活口。” 苏扶楹:“……” 她自然知道,但这只是一只鸟,有别的办法,只要避开它就行了。何故非要夺它性命。赵景宁的手指挠着八哥的羽毛,八哥似乎十分舒服,没有躲避,微微偏着头看他,也不知是不是被惑人的美色所迷,乖巧的很。 但苏扶楹知道,那根好看的手指,随时可以要了这鸟的命。 果然,赵景宁笑着打开了鸟笼,将这八哥捉到自己手上来。 八哥在李家里养了好几年,早已养的很是亲近人。对于赵景宁突然将它拿出来,也没多动弹,呆呆的卧在赵景宁掌心里,也安静下来。 苏扶楹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握紧掌心。 她心中一紧,忍不住道:“不行!” 赵景宁抬眼看向她,慢悠悠道:“为何不行?” 苏扶楹说不出话,这八哥好歹她也养了几年,当年是她将这八哥捡回来的。 赵景宁仍旧笑盈盈的,但他的眼神,却透着一股凉薄。 苏扶楹缓了缓,道:“也许可以用哑药。” “把一只鸟毒哑,苏扶楹,”他鲜少这般连名带姓的叫她名字,叫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种好笑的漠然,他说:“你没事吧?” 苏扶楹也晓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过于。对赵景宁这样“喜怒无常”的人来说,为一只鸟费这样的心神?怎么可能,对人他也不见得有这样的耐心,杀人灭口杀就杀了,还说什么胡话。 苏扶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赵景宁掌心迅速一合,那只八哥就从他掌心消失了。 他看了一眼苏扶楹,道:“别傻。” 苏扶楹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看着那只空了的鸟笼,默默地没有再说话了。 赵景宁与她走了两步之后,远离了那空的鸟笼子,苏扶楹道:“王爷,我要在此等候我妹妹苏扶岚,怕是不能和你一道同行了。况且……”况且,在李家与赵景宁一道同行,怕是会惹来旁人诧异的眼光。 赵景宁看着她,他的目光像是要把苏扶楹看穿似的,突然道:“你打算如何对付李夫人?” 苏扶楹一愣,赵景宁道:“方才你弹得那首《胡笳十八拍》,让李夫人方寸大乱。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摩挲着折扇的扇柄,“你冲着她弹奏。” 他连这也知道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苏扶楹看着他探究的目光,想了想,道:“此事说来话长,那首曲子的确是为李夫人弹奏。接下来我想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我想让端王妃感觉道,李夫人的存在,是个隐患,她得将李夫人灭口。” 第89章 养鸟 不一会儿,苏扶岚出来了,看见她便走过来,道:“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我方才出来,见你不在长廊上,找了好久才找着你,还以为你回去了。咦,”她看向房檐下柱子边挂的那只空鸟笼,道:“这里怎么会有空鸟笼?里面没有鸟么?” 苏扶楹望着空荡荡的鸟笼,摇了摇头:“不知。”心中却是暗暗叹息,这最后一只与她过往有关的李家记忆,终于也是失去了。 到底是有一丝怅惘。 待到了廊亭,已经是过了好一阵子。许多逛园子的小姐都已经回来。苏扶楹注意到,作为主人家的李夫人已经不在了。她走到秦二夫人吴氏身边,问:“李夫人怎么不在?” “说是身子不舒服,可能受了风寒,眼见着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已经回去了。”吴氏以为苏扶楹是关心她,便解释道。 身边的苏扶岚推了推她,皱眉道:“李婉梦怎么老是看你?” 苏扶楹一愣,看向李婉梦,恰好看到她探究的目光,自从襄阳侯府一别之后,就没有再见过李婉梦,现在看来,当日她来主动搭话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目的。 但是此刻李婉梦看着她的原因,她心中了然,道:“大约是因为秦梦的原因。” 如今李婉梦就要嫁去端王府了,原本他这个夫君,应该是她的小姑子秦梦的。 事实上,她并不看好李婉梦嫁到端王府之后的日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两家是得偿所愿,端王府的赵琦年也会因为李家的关系好好待她,至少表面上对李婉梦很和气,然而赵琦年是个什么人,想想也是每日鸡飞狗跳,令人头疼。 头疼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做,她不会操这个闲心,她今日来李家,虽然没有找到当日娘亲突然离去的什么证据,这是因为李夫人当时肯定是已经将一切都打扫干净,但是,今日的一番试探,她知道了接下来应当怎么做。 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这一日到了傍晚时分,李家的宴席才算是散了。回府路上,秦老夫人疲乏的闭上眼养神,吴氏便不敢说话惊扰了她,也安静的坐着,苏扶楹难得有了清净的机会,坐着想着自己的事。 等回了永昌侯府,又回了倚梅轩,碧玉和白雪见她回来,便打热水送热茶,碧玉将白日里府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捡着觉得有用的说。 秦梦还是没有下落,如今整个城里都快找了个天翻地覆了,现在官府那头怀疑秦梦是用了某种法子偷偷混出了城去,但秦尧不相信,秦梦从未出过京城,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她一定还在京城,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于是还得继续搜捕。 白雪问:“夫人今日去李家觉得怎么样?李府大不大,听说是皇上御赐的宅子,比咱们府上还要漂亮么?真可惜奴婢没能去,否则应当长一长见识的。” “碧玉,去把门关上。”苏扶楹打断了白雪的话。碧玉把门关上,和轻烟一起走到苏扶楹面前,知道苏扶楹是有话要说了。 苏扶楹从桌下摸出一个匣子,将匣子打开,里头是整整齐齐一叠银票。她如今不缺银子,平日里也没什么大用处,这会子,苏扶楹数了数,数了五张出来。 “这五百两银子,交给你去做一件事。”她把银票放到轻烟手上。 轻烟捧着银票,看着苏扶楹的脸色,没来由的跟着紧张起来,道:“姑娘吩咐的事,奴婢一定做到,是何事呢?” 苏扶楹让她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轻烟闻言,面目疑惑,但还是道:“姑娘放心吧,奴婢等会子就去办。” “此事一定要隐蔽。”苏扶楹道:“不可为人所知。” “奴婢省得。”轻烟坚定地点了点头。 “碧玉,我也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她又在碧玉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碧玉闻言,亦是露出和轻烟一般的诧异神色,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此事就拜托你们了。”苏扶楹叹了口气,“我身边能真正信任的,也只有你们了。” 赵景宁的人固然好用,却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用了。苏扶楹自认亏欠他良多,因此,能自己动手的事,就尽量不要将他牵扯进来的好。他和秦尧不一样,他根本不欠自己什么,所以也没必要付出。 窗外的枝头,隐隐约约传来鸟雀的啁啾,可这个时节,哪里来的鸟雀,秦家也没有特意养鸟,大约是自己的错觉。 不由得,苏扶楹又想到那只葬于赵景宁之手的八哥,不由得眼眸黯了黯。 真是很可惜了。 …… 宁王府里,书房里燃着灯火。 吴七在屋里已经等候多时,待见赵景宁进来,立刻站起身,道:“大人,端王那头有消息了,琼州的兵马正在大量集中,恐怕……” “至少也得过了新年。”赵景宁不紧不慢道。他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掌心,吴七一愣,便见赵景宁的掌心里,卧着一只毛茸茸的黑团。 乍然得了自由,那黑团扑灵一声,展翅飞到了墙上悬挂的长剑剑柄上,歪着头瞅他们。 吴七端详了半晌,道:“这是乌鸦?” 话音刚落,那黑鸟就冲着赵景宁大叫起来:“美人!美人!” 吴七:“……”完了,这鸟完了,居然当面调戏赵景宁,也不知是哪一位调教出来的货色。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赵景宁并没有生气,反而像是被逗笑了,他道:“嘴巴倒甜。” 竟无一丝不依不饶的样子。 吴七心中奇怪,赵景宁这样子原来是要将这只长得像乌鸦的八哥养起来? 宁王府府里是不养鸟的,王爷的师傅曾经也是个爱鸟之人,养了许多有趣的鸟雀,但他养的的鸟个个嘴贱,不呆在笼子里的时候,就去啄花坛里的花。王府里的花岂是普通花,人要尝上一点都会当场毙命,何况是鸟? 于是他的鸟全都被花圃里的花毒死了。深受其害,又不能把花苗全部拔光,干脆从此以后不养鸟了。事实上,除了人以外王府里一只动物都没有。要知道有这么大一座毒物在府中,一个不慎丢了性命,也是罪过。 第90章 又听见了 当然,赵景宁本人也没有什么爱心和耐心,去照顾一只动物。 不过眼下,看起来他对这只八哥还算不错。 “大人是要养鸟么?”吴七道:“可得把它关在笼子里,别让它到处乱飞。” “养?”赵景宁侧头看向八哥,八哥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嘴巴一张:“美人美人!” 吴七心想,这鸟怎么跟个登徒子似的。就见赵景宁笑起来,他问八哥,“你叫什么名字?” 这八哥虽然看起来精明,却是不能有问必答的,因此也只是一个劲儿的嚷着美人,说不出什么话来。 赵景宁道:“既然没名字,你就叫小白。” 吴七:“……大人,这八哥是黑的?” “嗯,”赵景宁道:“但它叫小白。” 吴七说不出话来,转念一想,这又不是他的鸟,操这份心作甚。便撇开八哥,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说了,与赵景宁商量了一会儿接下来的计划,这才离开。 临走之前,看了一眼小白,似乎十分费解,才出了门。 吴七走后,赵景宁走到小白站着的长剑旁边,伸手将它抓了下来。小白侧头看着他,咕噜了一声,赵景宁就把它放在桌上,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把手帕垫在桌上。小白站上去,他就把手帕抱起来,把鸟裹得严实,放在暖炉侧边的小几之上。 天寒地冻,屋里总比外头要温暖几分,小白也不至于冻死。 得了这方温暖的天地,这只黑色的小鸟仿佛很舒服,不一会儿就眯起双眼,像是要睡着了。赵景宁看了它一会儿,摇了摇头,走到了另一头。 这只鸟本来不应该活着的,但他也实在做不到如苏扶楹说的那般,特意给一只鸟喂哑药,还不如带回来。李家也只是丢了一只八哥而已,看起来这只八哥如此聒噪,也并不得人心。 莫名有种金屋藏娇的错觉。 ..... 时间又过了半月。 自从那一日李家宴过后,李夫人受了“风寒”,身子一直没有好,院子里,丫鬟问看着喝药的李夫人道:“夫人今日也不出门么?” 李夫人看了看天气,难得是个好天气,没有下雪,反是出了太阳。阳光暖融融的,像是要晒到骨子里,也像是把她连日来的阴霾都晒开了许多。 她迟疑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还是出去看看吧。” 一直呆在府里不出来见人,难免惹人起疑,既然如此,还不如出去走走,只要早些回来就是了。 李夫人这般想着,就让丫鬟替她梳头,上了些脂粉,又挑了一件显得气色好些了的衣裳披在身上。 府门口有许多孩子在此放鞭炮留下的残迹,倒也热闹的很。李夫人为了清净,特地和李儒说将李府搬到一处小巷里。小巷里本来平日往来的人就稀少,显得格外安静。李夫人正想出去走走,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琴乐声从不远处传来。 正是《胡笳十八拍》! 她手一抖,心中打了个哆嗦,一把抓住身边的丫鬟,问:“你可听见了?” 丫鬟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的问:“夫人所说的是什么?” “琴声!是琴声!《胡笳十八拍》!” 丫鬟恍然:“的确有琴声的,就在不远处。” 李夫人这才放下心,并非她一人听见,便不是撞了鬼。且再仔细听听,那琴声并不像是陈宝珠所奏,显得普通多了。 还没来得及松下一口气,巷子里走来两个过路人,闻言她的话,转头道:“这位夫人也知道《胡笳十八拍》呢,今日京城出了个神秘的琴师,一首《胡笳十八拍》弹得出神入化,听过的人纷纷效仿,这几日到处都是呐。” 其中一人更是笑道:“说起来,有人说,这神秘人的琴法,和大昭第一琴师陈宝珠差不多,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李夫人眼前一黑。她是被丫鬟扶回院子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耳边只隐隐约约回响起“那神秘人不知是什么身份,每次都看不到人,有人说莫不是根本就不是人,否则如何看不到真面目”。 她闭了闭眼。 这些日子,她谎称风寒闭门不出,无非也就是因为那一日听到了熟悉的琴声,落下心病,惶惶不可终日,才躲在府里。谁知道今日才一出门,又听到这些消息,一时之间,只觉得那东西仿佛缠上了自己,铺天盖地都是,怎么也逃不开? 丫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以为李夫人的风寒又重了,张罗着要去找大夫抓药。她靠在床榻之上,只觉得身上渐渐发冷。 那人是谁?是人还是鬼?是死了的陈宝珠还是活着的神秘人,为何什么都不弹,偏偏弹《胡笳十八拍》?她为了成为最好的那个琴师,放弃了名利,甚至为了不有孕,给自己丈夫下了绝子药。一切都只是为了“第一”二字。为了这二字,她不惜与人合谋杀害了至交好友,为了这二字,她背叛了自己的心,然而如今,却连这唯一也保不住么? 不知为何,李夫人的眼前,又浮现起昔日陈宝珠的容颜来。她第一次看到陈宝珠,却不是因为她人人称道的容貌而惊艳。只是为在琴艺一事上,陈宝珠与她事事想通,心有灵犀而高兴。她欣喜于觅得知己,但越是深究,越觉得心惊,陈宝珠在弹琴一事上的造诣,远远高于她矣。 虽然陈宝珠是富商之女,可世人能看到的,也只是很小一部分。陈宝珠嫁到苏家,苏母并不让她抛头露面,要她操持家务,不可整日弹琴看书。因此陈宝珠不能展露琴技,除了偶然与李夫人在一起的时候弹上一曲。李夫人暗中庆幸,幸而还有苏母阻拦,若是陈宝珠在人前弹琴,只怕就显得她第一琴师的名声像个笑话。 妒忌、不甘、愤怒是什么时候在心底悄悄滋长起来,李夫人已经不清楚了。她只是感觉自己越来越在意陈宝珠,每每有陈宝珠出席的宴会,她都跟着,怕的就是倘若她弹琴,她该如何? 第91章 她曾经害过一个人 曾经的至交好友现在成了让自己不安的存在,而且这不安在苏威成为了大将军之后攀到了极致。 李夫人不妒忌陈宝珠有一个能立功的夫君,也不妒忌陈宝珠自己容颜绝色,她什么都不在乎,但在琴艺一项的执拗,却是谁也比不上。 她疯狂的想要摧毁陈宝珠。 不是没有犹豫过的,毕竟这么十来年里,最懂她琴艺的只有陈宝珠。她们出嫁之前就已经认识了,陈宝珠是富商之女,有整个大昭最豪华的琴铺子:潇湘馆。李夫人本名萧音,也是生于琴艺大家,幼时跟着父母去潇湘馆买琴便遇见了陈宝珠,年岁渐长,渐渐的,两人也就熟识了,后来陈宝珠也越来越喜欢弹琴,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只是后来出嫁后,陈宝珠因为家中婆母的关系,便很少弹琴了。 陈宝珠待她,也的确是以知己之心真心相待。她温柔善良,每每看见陈宝珠真切的眼神,李夫人便能感到自己的黑暗和疯狂。 直到有一日,有人找上了她,问她愿不愿意在陈宝珠的杯子里,每日投放一点东西。 起先李夫人还以为,是自己表露的太明显,她的妒忌之心,早已被旁人看在眼里。但后来才明白,对方只是因为她是陈宝珠的好友,比较好下手,才找上她的。 她假意推辞,不为金银所动,对方便以刀剑家人相胁,李夫人便顺水推舟,装作不得以忍辱负重的答应了。 她历来不允许自己的名声留下一丝污点,便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也能说是被人所迫,而不是自己心中妒忌而为。 李夫人不晓得药粉究竟是什么东西,她猜想是要人命的毒药。不晓得陈宝珠究竟得罪了谁,可这目的,也与她不谋而合。 那一晚,李夫人在等下看着纸包,看了很久。 她从未杀过人,双手不曾沾过血,抚过琴的手怎么可以害人? 但她又想,只要陈宝珠死了,她就可以结束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不必总是担心那一日陈宝珠的琴艺展露,将她给比了下去。否则人们会说,看啊,那个人,只想做第一琴师,结果还是被人比了下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白日做梦。 她不愿意被人嘲笑,她愿意永远做第一琴师。 于是李夫人每日都去找了陈宝珠弹琴,在陈宝珠的酒水里,放了东西。一切都是按照神秘人交代她的办法做的,那药粉也确实如她所料,在一点点蚕食陈宝珠的生命。 直到.... 苏家长子死在战场,苏威也受伤,她利用丈夫在朝中的地位,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经意的在陈宝珠面前提起这件事。 陈宝珠从此一病不起,只是没想到她自己的那个女儿,如此不中用,死了个男人简直要了她的命,居然跟着苏家长子一起死了。 她突然在那时候明白了,是的,她恨陈宝珠,她妒忌陈宝珠,妒忌她拥有一切,还有琴艺。妒忌她得天独厚,能成为她永远成为不了的人。 她转身离去。 至此以后,李夫人不再踏入苏家门。只有李夫人自己知道,她太心虚太害怕了。 陈宝珠聪慧过人,很快就会想明白自己的可疑之处。她不愿与陈宝珠当面对峙,那会让李夫人看清楚,自己内心便是这么个不堪丑陋的小人。 时间渐渐过去了,直到有一日,陈宝珠的死讯传来,李夫人的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不会再有人发现当初是自己对陈宝珠下的药。她的阴暗和妒忌,将随着陈宝珠的死一同消失在世上。她仍旧是那个温柔高洁的第一琴师,不会担心有朝一日沦为笑话。 至于当初究竟指使她下药之人是谁,李夫人也不在乎。对方既然已经得手,便不会再追究。此事天知地知,死去的陈宝珠知道,没有人再知道。 然而李府的《胡笳十八拍》,今日的《胡笳十八拍》,又让她想起自己刻意忘记的事实。提醒着她当年做过的事,那种随时会被人夺走一切的不安又出现了,与从前不同的是,如今的她,还背着一条命债。 她一时间,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是好。 轻烟在下午的时候回来了,碧玉则是傍晚的时候才回来的。这两个丫鬟一前一后的出府,怕是惹人怀疑,只对外说去买夫人需要的东西。 等回到院子,轻烟先把门窗关的严了,道:“姑娘,一切顺利。那李夫人果然如姑娘预料的那般,听闻路人如此说后,就立刻回了府,不再出来了。奴婢躲在暗处,瞧见他们府上的丫鬟出来找大夫抓药,好像是李夫人受了风寒。” 苏扶楹笑道:“你做的很好。” 她让轻烟拿银子买通几个面生的百姓,在李夫人出门的必经之处让人弹奏《胡笳十八拍》,再让人假装无意交谈被李夫人听见。李夫人心中有鬼,自然会又惊又怕,露出马脚。要挑拨李夫人的和端王府之间的关系,首先得让她自己崩溃。 不过如今一步步证实李夫人果然在自己母亲身死一事上助纣为虐,苏扶楹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毕竟她自认苏家,还有她母亲没什么对不住李夫人的,仅仅只是因为想要争夺第一琴师的头衔就对好友痛下杀手,李夫人也实在是硬心肠。况且对于她母亲来说,从未想过要争夺什么名号。 轻烟虽然按照姜梨所说的做了,却是有些不解,苏扶楹和李夫人之间似乎也没什么过节,就问:“姑娘为何要这么做?李夫人做过什么事么?” “她曾害过一个人,”苏扶楹道:“我做的这些,只是帮她回忆起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否则时间久了,她自己也忘了,还以为真是光风霁月,纯洁良善的一生。” 轻烟讶然:“李先生害过人?!这可真看不出来!” 是啊,谁能看得出来呢,毕竟一个无欲无求的人主动去害人,说出来谁都不信。身为至交好友的陈宝珠没看出来,更何况是外人了。 刚说完这话,外头有人敲门,碧玉的声音响起:“姑娘在屋里么?奴婢回来了。” 第92章 我可以帮你 轻烟连忙将门打开,碧玉进来了。她大约奔走了一天,现在已经快冬日的,额上竟然有些细细密密的汗珠。只是看向苏扶楹的目光却是含着抱歉,道:“姑娘,奴婢跑遍了整个京城有名的药铺,都没有这种药。”她说着还道:“到底引人注目,奴婢还拿斗笠遮着脸,不敢直接回府,在外面绕了好一圈才回来。” 这在苏扶楹的意料之中,她道:“如此,辛苦你了。” “姑娘,要不去别的地方看看?药铺里没有,许是这种药掌握在一些带名大夫手里。毕竟是偏方……” “偏方未曾经过验证,未免有保证,要是出了性命之忧,必然有人彻查,万一查到咱们头上就不妥了。”苏扶楹摇头,“没事,此事我另想办法,先就这样,碧玉,你奔走了一日,赶紧休息去吧。” 碧玉点了点头,轻烟好奇的看看碧玉,又看看苏扶楹。她不晓得苏扶楹交代碧玉是做什么事,不过也没有多问,很快就随着碧玉一道退出屋去了。 苏扶楹一个人留在屋里,叹了口气。轻烟那边倒是很顺利,碧玉这头就很难办了。也对,这些事情要办起来,本就不简单。苏家的力量她又不能随意乱动,否则会被父亲发现她所做的事,追问起来也不知如何回答。 秦家这边秦梦还没找到下落,况且秦家也没有什么势力。 想着想着,不觉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苏扶楹看了看天空,已经是夜里了,外面没有了人声,她想要伸手将窗户关上,省的风把桌上的灯火吹熄,突然听到有人的脚步声。 一片寂静里,这脚步声不轻不重,不疾不徐,想带着魔力似的,惹的人不由自主的追寻者声音望过去。 一张勾魂夺魄的脸出现在窗前,他的红衣上洒满了黑金蝴蝶,艳丽又阴森。 “宁王爷?”苏扶楹讶然的望着他,只是这份讶然里,已经不复最初时候的惊慌。就如在夜里发现了一只误闯进屋的野兽,讶然一瞬,也就过了。 他走到窗前,下一刻,就出现在屋里,苏扶楹甚至没能看清楚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红衣一闪。她下意识的伸手将窗户关紧了,怕别人瞧见听见这里的动静,惹来怀疑。 青年像是很熟稔似的在屋里的小几前坐下,倒茶,喝茶,顺带问了一句,“听说你的丫鬟今日满京城找能致人假孕之药,怎么,你要用在谁身上?”他打量了苏扶楹一番,语气揶揄,“你自己难道还想用这个来争宠吗?” 苏扶楹顿了顿,心中道一声好快。碧玉回来后也不过几个时辰,赵景宁的人马又立刻知道了。这世上,分明就是借用赵景宁的力量最为简单了,她何必苦巴巴的要自己去做。可又没办法,她到底还要脸皮,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赵景宁帮助自己。 “是用在李婉梦身上。”顿了顿,苏扶楹才道。 赵景宁喝茶的动作一顿,看向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苏扶楹微笑道:“我比谁都清楚。我认为现在时机已经到了,再这样耽误下去,我会等不及。我实在很想快些了结这桩事,从我知道我娘亲的死与李家有关,我哥哥的死与端王有关时,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报复,如今李婉梦就要嫁去端王府了,端王世子妃多年未有子嗣,我想看看,如果李婉梦怀孕了,为了保住端王世子之位的端王妃会怎么做?李家又会怎么做!让他们这样一直等下去,还要等几年。” “这可不行,我得帮他们一把。”她声音冷静而温柔。 赵景宁瞧着她,她从前还多有隐瞒,如今对他,倒是几乎不怎么隐瞒了。除了她内心底那个秘密,其余的,几乎可以说是尽数告知,仿佛很信任自己似的。 “我倒是有些后悔,将当年的事情告诉你了。”赵景宁看着苏扶楹,那夜在回秦家的马车上,他拦下来了,然后和苏扶楹说了许多往事,包括他查出来的,当年苏扶楹大哥苏浩明并不是被敌人杀死,而是端王....为了获得别国的支持,故意将她大哥的行踪出卖,以至于惨死疆场。 而她母亲,陈宝珠,苏扶楹本就怀疑她病的奇怪,果然,赵景宁和她说,她母亲的死与端王妃和李夫人,这两个昔日的好闺蜜有关,尤其是李夫人,是她下的药,为的竟然是那可笑的天下第一琴师的称号。 这几个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要找的药,找到了没有?”赵景宁问 苏扶楹摇了摇头:“没有,这件事并不容易。” “就算是找到了,你想接近端王府,让李婉梦用药,也不是容易的事。” 李婉梦不日就要嫁进端王府,接近她,恐怕是很困难了,况且,她们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往来。 苏扶楹笑笑:“我自然知道,因此还在思考对策。” “你应当知道,”他把玩着折扇,似笑非笑道:“我可以帮你。” 苏扶楹轻轻一怔,随即笑了,摇头道:“王爷已经帮了我良多,此事也是有风险的。这背后是端王,倘若顺水推舟查到了王爷身上……” “那你就小看我了,”他语气里有淡淡的讥嘲,“我做了,就没人会发现。” “那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苏扶楹笑意诚恳,“我想了想,我全身上下,都没什么值得王爷图谋的东西。这笔交易对于王爷来说,并不划算。倘若王爷帮助我,付出比得到的多。我实在没有脸面,再次占您的便宜了。” 这话实在很冠冕堂皇,以至于赵景宁都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他盯着苏扶楹的眼睛,漂亮的眸子一眯,“我发现,你不适合做一个奸商。你的良心,实在很无用。” “难道在王爷的眼里,我是没有良心之人么?”苏扶楹也笑。 “一开始我是如此认为,现在看来,好像是我错了。”赵景宁悠悠道,“你倒算得上是个好人。” 第93章 你也可以看看小白 一开始他与她见面的时候,是在京城的宁王府里,那时候,他们二人都小的很,她救了他一命,骗过了所有人,仰着一张无害的脸,柔柔弱弱的说几句话,淌几滴眼泪,便将自己的目的达到。几岁的小姑娘,心机筹谋一点不差,像是从刀光剑影中厮杀出来,那时候他知,小姑娘并非善类。 之后一切误打误撞,回了京城,眼见着她对付婆母,对付小姑子,对付心怀鬼胎的夫君和小妾。丝毫无惧,总是微微笑着就将别人的棋打乱。 他能看得到她温软外表下的冷酷心肠,但有时候赵景宁又认为,苏扶楹并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孩子。但她偏偏又将自己拒之千里之外,只是为了当年他没有及时赶回来。有时候赵景宁能感觉到她的善意,她的温柔和她的冷酷合在一起,让她整个人矛盾又具有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注意。她像是竭力去甩掉一些东西,令自己成长为另一个人,但骨子里的烙印,却深深地留了下来。 她可能自己也没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 “宁王爷这么说,倒是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看着赵景宁,微微笑着,“一开始我也认为宁王爷很是无情,可现在看来,好像是我错了。” “从我回京城以来,世上没有人说过我是好人。”赵景宁挑眉。 “那我就是第一个。”她含笑以对。 不知为何,如今的她,比起从前来,像是又沉静了不少。赵景宁心中讶异一闪而过,他道:“我府上有一个药师,炼药无人能及,你说的假孕药,他能做的出来。” 苏扶楹眼睛一亮,只听赵景宁又道:“我也可让人出手,李婉梦可以服下这味药。不过世上没有白得的礼物。” 苏扶楹道:“宁王爷但说无妨。” “端王应该在不久后大约会举事,介时需要苏家分散端王一部分注意。” 苏扶楹一惊:“这么快?” “快么?”赵景宁一笑,“对他来说,已经很迟。” 苏扶楹回答:“我知道了。便是宁王爷不交代,一旦端王举事,父亲也会对付端王。端王本就视苏家为眼中钉,一旦成功,必然要清算苏家。为了自保,父亲不会袖手旁观。” “除此之外,苏家需将矛头对准皇上,要做出种种行径,让人认为,苏家不安于现状,有所野心。” 这一回,苏扶楹是真的愣住了,她问:“这是为何?” “到时候自然会明白,现在只需要这么做即可。”赵景宁突然一笑,他的笑容里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却让整个人的轮廓都生动英俊极了,他说:“这一回,我请你来看戏。” 苏扶楹盯着他,隐隐觉得赵景宁接下来要做的事,并不比她对付李家的事来的还要惊悚。只是她也深知不能多问,这不是她能过问的事。 “你的烤鹿肉,很不错。”赵景宁道:“得了闲暇,可以来府上,再多烤烤。” 苏扶楹:“……”她还是小时候烤过的。 她实在很想说不,但适才得了人家的帮助,就这般拒绝人家,也说不过去,只得闷着头说了一声“好”。 赵景宁像是被她这般的态度逗笑了,苏扶楹瞧着赵景宁的笑容,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连忙道:“说起来,王爷可知道,秦梦从府上逃走了的事?” “秦梦?”赵景宁眉头微蹙,道:“不知道,不关心。” 也是,对赵景宁这样的人来说,他不关心的事,自然不必去特意打听。苏扶楹就道:“秦梦身边的丫鬟说,秦梦逃出去是去冯家了。可是冯家那头却称秦梦没有去过——这事儿冯家犯不着说谎。秦尧.....也曾去端王府府打听,秦梦也不在端王府上。已经报了官,虽然没有大肆宣扬,可搜寻一直未停,但这么久以来,并无消息。” 赵景宁听到这里,已经心领神会,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帮忙找出秦梦的下落。”他瞥了一眼苏扶楹,“你好心到此如地步?” 他记得,在秦家时候,没有少收到秦梦这个小姑子的欺负。 “并非如此,”苏扶楹只觉得好笑,“我虽不是坏人,却也从来没有以德报怨的想法。只是想要知道秦梦的下落而已,倘若她过的还行,不牵扯到秦家,我也懒得去寻。倘若她可能会为秦家招来祸事,还是让秦尧赶紧将她带回来为好。以她闯祸的本事,我觉得,放她在外头走动,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秦尧那个没用的东西,除了找女人还行,其他的就是废物!”赵景宁听苏扶楹说到秦尧,不免生气,骂了几句。 但一想,确实是如此。如今局势错综复杂,要是有人用秦梦作伐子来攻击秦家,可真是飞来横祸。苏扶楹心想,既然李家那头的事已经请了赵景宁帮忙,索性这件事也一道请赵景宁来帮忙好了。 “可以,”赵景宁点头道:“如果有她的消息,我会让六子告知你。” “多谢王爷。”苏扶楹谢道。 “不必谢,对了,”他道:“那个叫雨香的丫鬟,脸上已经完全好了。这幅容貌,不适合在外走动,否则容易被端王府的人马发现。你要是想见她,就来宁王府。有什么话,就让你的侍卫传。” 苏扶楹一听,霎时间喜出望外,这可真是一件好事。雨香恢复容貌了!这个为了她母亲而遭此厄运的丫鬟,总算是找回了自己失去的一件东西。这令苏扶楹心中的愧疚也减轻了很多。 她面上欣喜之色难以掩饰,赵景宁尽收眼底,他唇角一翘,“你很高兴?” “非常高兴。”苏扶楹道:“真的非常感谢王爷。我想明日就去看看雨香,可以么?” 她一双清澈的眼睛盈盈望着赵景宁,流露出真切的向往,赵景宁别过头去,道:“可以。” 顿了一会儿,又说:“你也可以看看小白。” 小白?苏扶楹一愣,小白是谁?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是她认识的人么? 还没等她问出来,赵景宁已经站起身,从窗前离开了。 第94章 颜七月 第二日,苏扶楹打算去宁王府。 秦家的人以为她是要回苏家,自然就没有人管她了,他们现在还忙着找秦梦。苏扶楹也的确先回了苏家见过苏威。苏威如今比起前些日子来,又好了一些。 等从苏家出来,苏扶楹便让人驱马车去了宁王府附近,来到了宁王府门口。昨夜里她已经与赵景宁说好了,说好今日来看雨香。 宁王府门口那个长相俊秀的小厮,一看到苏扶楹前来,二话不说便打开大门迎接。轻烟和碧玉二人皆是心中诧异,想着自家姑娘何时已经被宁王府奉为座上宾,还是关系已经熟稔到和进苏家差不离了。 苏扶楹没想太多,直接抬脚跨了进去。 她记忆力很好,走过的路,不需要人提醒,便能走第二遍。因此,她轻而易举的就绕过宁王府复杂的走廊,走到了赵景宁书房前面的院子。她往日与赵景宁每次见面,倘若在屋里,就是在这间书房。 她本想先去见一见赵景宁,告诉他自己来了。不曾想外头只有一个六子,六子看着她道:“王爷今日出去了,夜里才会回来。临走之前吩咐属下,苏大小姐前来,直接去西房,雨香姑娘居住的地方就在西房。” 苏扶楹稍感意外,没料到赵景宁竟然不在。不过他虽然不在,却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实在是很有心。 苏扶楹道:“那就谢过六子小哥了。” 六子连称不敢,将苏扶楹带到西房门口,道:“这里就是西房了。” 苏扶楹点了点头,让轻烟和碧玉在门外守着,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雨香正坐在桌前擦拭桌子。她在宁王府待着,十分不自在,自来都是她伺候别人,何曾有过别人来伺候她。加之宁王府里的大多都是小厮,也实在不适合跟在她身边。便婉言谢绝了安排的下人,一个人照顾自己起居。 只是平日里也不知道做什么,更不晓得可以做什么,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便只得自己找些活计来做。 听见外头有动静,雨香蓦地转过身,看见苏扶楹也是一愣,随即才颤抖着双唇,泪流满面,颤颤巍巍的出声:“小...小姐!” 苏扶楹仔细的打量海棠的脸庞,雨香也感觉到了苏扶楹正在端详自己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对着她笑了笑,道“奴婢脸上的疤痕已经全好了,多亏宁王府神医的医术,和从前全然一样。” “是啊,”苏扶楹感叹,“没有一点儿不同。” “你这几日在这里过得如何?”苏扶楹问道“可还住的习惯?” “宁王府一切都好,”雨香低下头,“只是奴婢不习惯无所事事的日子。小姐,”她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向姜梨,“那一日小姐说过,只要奴婢活着,就能成为替夫人报仇的证据。奴婢斗胆猜测,小姐是要替小姐洗清莫须有的罪名,将真凶公之于众。奴婢希望能尽一份力,不知小姐打算何时动手?” 她语气平静,目光里却流露出按捺不住的急切。苏扶楹心中叹了口气,雨香最是忠义理智,如今劫后重生不久,却还想着自己母亲的事。 “此事不急,”苏扶楹道:“我已经在着手准备。等需要你时,你自然可以出现。” “奴婢……如今在世上,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可以找谁说话了。”雨香有些茫然道:“从前在苏家的时候,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就是奴婢的全部。可是现在,夫人去世之后,我知道李家夫人就是真凶,我也不能在出现在苏家了,还有奴婢的那些姐妹们,也死的死,散的散,天下之大,也无奴婢容身之所。”她自嘲的笑了笑:“奴婢五岁起被人卖给人做丫鬟,也早就与家中断了联系。后来回到槐花村,虽有两个弟弟,却实在不亲。况且这些事情也不能与他们说。” “雨香”苏扶楹轻声道:“等我母亲的案子过后,凶手伏法,你便不必害怕有人认出你的身份对你杀人灭口。到时候,我会送你到苏家吧。” 雨香一听,道:“真的?” “真的。”苏扶楹道。 姜梨又嘱咐她:“这些日子你便什么也别想,虽然不能出府,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李家的人若是瞧见你还活在世上,只怕对千方百计对你不利。若是一定有什么事想要出去,便请六子同你一同前去,但最好还是不要了。”她说到这里,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和王爷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熟稔,这段日子我也厚着脸皮叨扰了他许多,所以……” 雨香是聪明的姑娘,立刻道:“奴婢知道,奴婢不会让小姐为难的。” 苏扶楹松了口气,又与她说了些话,安抚了她一会儿,才离开屋子。 门外的六子还在守着,苏扶育走上前道:“我想见一见王府的神医,六子小哥可否为我引见?” 六子应了,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颜七月正在屋子里炼药,大约是炼药,她应当还是因地取材,旁边的银桶里,放着一大把鲜花。十分面熟的模样,苏扶楹就想了起来,这花可不就是宁王府花圃里的那些花么? 那些花都有剧毒,恰好是可以被颜七月拿来做药的。她一身黑衣在满屋子花花绿绿中,却也不显得奇怪。 苏扶楹道:“七月姑娘。” 颜七月回过头,看见是她,便放下手里的东西,道:“你来了。” 看她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苏扶楹会来一般。 “我刚刚去见过雨香了,她的脸已经全好了,多谢颜姑娘的医术,实在令人称奇。”苏扶楹笑着致谢。 “我说过了,我不是大夫,给她治脸,用的也是以毒攻毒的路子。”颜七月满不在乎的开口,“那也是她自己努力,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能挺过去,我也很意外。” 她总之是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便是做了好事,也要摆出一副顺手为之的模样。苏扶楹笑了笑,以这样冷冰冰的态度保护自己,或许就是颜七月的生活方式。 第95章 准备动手了 颜七月看向苏扶楹,问道:“听赵景宁说,你在找致人假孕的药?” “正是。”苏扶楹回答,“七月姑娘可能制得出来?” “当然。” 她颜七月可是当今世上最强的医毒双修,尤其是在制药方面,颜七月自来都是自信有加,她说:“十五日,十五日之内,我便能炼出来。这药炼出来后,给人服下,与寻常女子怀了身孕一般无二,就算是宫中太医来把脉,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苏扶楹心中一喜,道“如此,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这药只能管用三个月,三个月后,种种迹象会烟消云散,再来请人把脉,就会发现孕像全无。你要做事,得考虑到这一点。” 颜七月并不询问苏扶楹要将这药用在谁身上,为什么要这么用,这可能和颜七月生来淡漠的性子有关。不过这样却也省了苏扶楹同她解释的功夫。 “三个月也足够了。”苏扶楹笑道:“此番又要劳烦七月姑娘。” “倒也算不上麻烦,赵景宁付了我银子,我自然会将事情办好。”颜七月看了苏扶楹一眼,道:“你才是真厉害,能让赵景宁这般帮忙。” 苏扶楹一诧:“付了银子?” 她可从来不知道这回事,但颜七月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过身,继续炼药了。苏扶楹不好打扰她,便从房里退了出来,轻轻掩上了门。 今日来宁王府的目的,也是达到了,赵景宁也不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苏扶楹就与六子说了几句话,六子领她出府。 路过院子的时候,突然一只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只听见扑扇翅膀的声音,那东西落在房檐下的灯笼顶上,看着苏扶楹,张口就喊“扶楹0扶楹!” 苏扶楹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却见李家的那只八哥正对着她,无比热情而欢快的喊着。 一时间,苏扶楹竟没有想到八哥叫自己“扶楹”一事,而是惊讶的道:“它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大人养的鸟,叫小白。”六子道。 苏扶楹:“小白?” 她突然想起昨夜里最后赵景宁走的时候,对她道:“你也可以看看小白”,当时她还纳闷,小白是谁,可还没来得及询问,赵景宁就已经走了。她以为小白是自己认识的人,没想到竟然是这只八哥! 等等,它不是已经被赵景宁捏死了么? 在李家的时候,这八哥太过聒噪,以至于让赵景宁生出杀鸟灭口的心思。苏扶楹也的确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那只八哥捏在掌心,慢慢握紧。还当他是杀了,心中很是难过了一番。这会儿看,赵景宁原来没有要了这鸟的命,还把这只鸟带回了府里,取了个全然沾不上边儿的名字——小白? 这根本就是黑色的八哥呀!= 苏扶楹抬起头看了看六子,六子仍旧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这时候,小白又欢快的冲她叫了两声。 苏扶楹“……”她仍旧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在这里久呆了。她便不再去看小白,道:“我先离开了。”自己离开了王府。 坐在马车上,苏扶楹想着今日在王府遇到的一切,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弄得她也不明所以了。 …… 京城的永安楼里,靠窗的一间,如往日一般,被人早早的定下了。 孔六从外面刚回来,口渴的紧,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猛灌了一口。那一小壶茶珍贵的很,值当好几百两银子,就这么被他牛嚼牡丹似的饮了。吴七看的眼皮子一抖,实在无可奈何。 “我说,豫州那边的消息都传过来了。”孔六看向红衣青年,“端王那小子怕是要动手,咱们得随时做好准备。皇上那头怎么说来着?” “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吴七回道:“关键是端王究竟什么时候动手,又是用什么样的办法动手。”= “祭坛。”赵景宁道:“五月十八皇帝登山祭天,是个好机会。” “端王想在山上把皇帝给——”孔六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可以呀,够狠,像端王的作风!” “总之,现在各方势力都登场了,”吴七敲了敲桌子,“不过皇上这次要是清算了端王,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清算柳家了?” “不会。”赵景宁的语气十分肯定。 屋里的几人都看向他。 他唇角一勾,“大的还没收拾,哪顾得上小的。” 众人默默咀嚼他这句话,却又摸不出个所以然来,皆是有些一头雾水。正在这时,外头走进来一名侍卫,对着赵景宁道:“陈家派人去李家府门外守着了,看样子,今明两日内会下手。” “唉唉唉?”孔六忍不住道:“陈家不是苏大小姐的外家吗?他们守着李夫人干嘛?” “李夫人可是朝廷的礼部侍郎夫人啊,”孔六摸了摸下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吴七轻笑一声:“陈家和李夫人无冤无仇,哪里来的过节,没的说,肯定是苏大小姐的意思。陈家对苏大小姐,可是言听计从,只是不知道,苏大小姐和李夫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了。”他看向赵景宁,这里面和苏大小姐管起最为密切的,也就只有赵景宁了。 赵景宁没有搭理他们,只是吩咐侍卫道“找几个人看着陈家派去的人,别让他们惹麻烦。” 这就是要帮陈家善后的意思了。 侍卫领命离去,几个人面面相觑,孔六问:“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暗地里还有什么交易不成?” 赵景宁瞥了他一眼,淡道:“喝你的茶吧。”心中却思量着,苏扶楹的动作倒很快,对于李夫人,也是一点时间也没给对方留。她这样急匆匆的,迫不及待的去做这些事,无非就是为了扳倒李家和端王,让他们反目成仇。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急呢?有什么理由,能让她这样焦急? 他薄唇红润,端起茶来饮了一口,垂下的眼眸掩去了眸中深思,无人察见。 …… 第96章 遇见贼人 天色暗了下来。 李夫人坐在屋里,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灯火,心里一片怅惘。 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放不下什么。自从见到有人在门前谈论《胡笳十八拍》之后,她屡次想到陈宝珠,即便她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不去回想过去发生的事,噩梦却如影随形。她甚至做过噩梦,梦里陈宝珠站在她身边,讥嘲的看着她,一身白衣,慢慢的向她走近。 仿佛要抓她一起去暗无天日的地狱似的。 李夫人惊醒,出了涔涔冷汗,倒让丫鬟们吓了一跳,以为她的风寒加重,屋里便全是药的清苦味道。 坐在榻上的时候,李夫人便忍不住想着,当年陈宝珠病重之后,再也不出门,缠绵病榻的时候,也就跟自己此刻差不了多少吧。只是不晓得那时候的陈宝珠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也许是想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是心如死灰,又也许是想着真正凶手究竟是谁,然后想到了自己头上。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李夫人唤来丫鬟,道“我想出去走走。” 丫鬟道:“夫人,您的身子还没好,不可以到处走动的。” “无事,”李夫人回答,“我只是在附近走走,不会走的太远。你们陪着我,我在屋里实在觉得很闷。” 她想她不能一直呆在屋里了,呆在屋里,总是让她胡思乱想,想起过去那些令人心悸的回忆。这屋里仿佛也有陈宝珠的亡魂似的,她怕被冤鬼缠身,也怕陈宝珠会找上自己。 她得去人多的地方,沾沾人的活气,看着鲜活的市井,然后告诉自己,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人会发现她做过的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丫鬟拗不过她,只得找来厚厚的披风,让李夫人裹得严实,再给她手里塞了个暖炉,扶着她出了门。 李夫人在跨出门的那一刻,还是很紧张的,她生怕自己又听到了那首散之不去的《胡笳十八拍》,她仍旧没有摆脱陈宝珠的影子。但幸运的是,这一次出门,没有人在不远处弹奏《胡笳十八拍》,也没有人在门前议论第一琴师。 李夫人随着丫鬟往巷子外面走去。 街道上都是玩闹的孩童,虽然已经是傍晚,但街道上的热闹一点儿也没见少去。反是到处都是卖糖人,耍杂艺的。灯笼接二连三的亮起来,整个京城被染得红彤彤,亮汪汪的。 这是她熟悉的京城,热闹的,和府中的阴冷不同。她想在这个繁华的地方,创造属于自己的传奇。至少在她有生之年,她希望能将“第一琴师”这个名称保留下去。毕竟她是真的爱琴,也是真的爱旁人艳羡妒忌的眼光。 李夫人并没有走远,只是在家附近的街道上逛了逛。大约是街道上许多人给了她安心的感觉,亦或是今日的她出来没有再遇到阴魂不散的《胡笳十八拍》。她的脸色好了许多,身边的丫鬟见了,笑道:“夫人眼下看起来好了许多,大约是药材起了作用。” 她“嗯”了一声,又四处逛了逛。她有心想要打听那位前些日子出现的,弹《胡笳十八拍》弹得极好的神秘琴师,想要知道是否京城第一琴师改换他人的事情已经人人皆知,但有意去打听的丫鬟回来后,却对李夫人说没有这回事。 李夫人心中虽然疑惑,却也放下心来,虽然不晓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眼下好事业没发生什么,她猜测或许是自己太多心了。 走了一会儿,天色渐晚,李夫人与丫鬟往府里走回去。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丫鬟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夫人前几日说想吃杏德斋的糕饼,这会儿应当不必排着长队,总归也不远,夫人先等等奴婢,奴婢很快回来。” 李夫人闻言就点头,“你去吧。”她的确是想到自己前几日说想吃杏德斋的糕饼,便在巷子口安心等待。 小巷子到了晚上,几乎没什么人了。李夫人站在原地,远处走来两个路人。 因着这巷子是一处死巷子,路的尽头是一堵墙,因此不可能是过路人。大多都是住在巷子里,或是来附近走亲戚的人。但到了晚上,一般没什么客人,李夫人见这二人眼生,不由得多看了他们几眼。 那两人却也正在盯着她。 李夫人一惊,她出门的时候带着面纱,旁人认不出来,便是登徒子,也不必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况且这二人的目光格外森冷,仿佛盯上猎物的豺狼,她不由自主的想要远离这二人,却见这二人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回头朝她前来。 李夫人吓了一跳,确定这两人是冲自己而来,当即转身就跑。可她还没跑两步,就被人抓住,她到底是手无寸铁的的弱女子,当即就要高呼,不曾想一人一把捂住她的嘴,李夫人于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惊恐的瞪大眼睛,神情一寸一寸的绝望下去。 她眼睁睁的看着其中一人从袖中,亮出一点刀光来。 正在那刀光就要扑向她面门来的时候,猛然间,其中一人拉下李夫人的面纱,眼前一亮,道:“嘿,这夫人虽然嫁人了,但依旧是个美人,就这么白白死了,岂不可惜……要不?”他露出淫邪的笑容。 李夫人闻言,心中更是荒凉,另一人却道:“别废话了,王妃交代的事办好就是,你还敢横生枝节?” 王妃?李夫人一愣,什么王妃? “可是真的太可惜了,”拿刀的那人犹自不甘心似的,捏了捏李夫人的脸蛋,“你看,嫩的能掐的出水。” 李夫人心中浮起一阵屈辱,更多的却是恐惧。她不知自己得罪了谁,更不知这两人是谁派来的。正当万念俱灰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丫鬟的声音:“夫人?夫人!” 那二人一听,下意识的一松手,李夫人立刻死命一推,张口叫道:“救命啊!救命!” 在夜里寂静的巷子里,这般大声呼喊,立刻就引起人主意来。有几家宅院的门一开,循声过来。 李夫人回头一看,两个陌生人不见了。 第97章 发现 丫鬟和被惊动的人很快跑到了李夫人面前。 李夫人跌坐在地,面纱也掉了,面色惶恐。丫鬟吓了一跳,道:“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有人....李夫人喘了口气,脸色煞白,“有人想杀我!” “什么人?”闻讯赶来的住在附近的人皆是转头看向四周,却道:“没见着什么人哪。莫不是强盗?李夫人要不去报官吧,此事交给官府处理。” 这里的人都是住在巷子里的住户,与李夫人也都认识,这会儿都纷纷热心的出起主意来。 丫鬟也道:“是啊夫人,要不咱们现在先去报官吧!” 一听到官,李夫人本能的就想拒绝。她咳嗽了几声,道:“我眼下实在难受的紧,想先回房休息一阵子。待感觉好点,再去报官。” 众人见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皆是点头。一些妇人又上前关心的宽慰几句,李夫人才被丫鬟搀扶着进了房。 丫鬟也担心外面仍旧不安全,又让府里的护卫今夜好好守着大门,将大门落了锁,才张罗着给李夫人熬点姜汤安神。 这巷子虽然安静,但平日里,却从未有过任何强盗匪寇的事,李夫人这回遇到的,还是第一次。 李夫人坐在屋里的塌上,姜汤还没熬好,屋里只有冷下来的茶水。她又急于喝点什么,伸手去拿茶盏,手却抖得老高,直打哆嗦,怎么也抓不住一只茶盏,便听得“啪”的一声,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丫鬟听到动静,又连忙跑进来收拾。好在是冷茶,并不烫手,李夫人看着地上氤氲出的一大片水迹,想到方才自己命悬一线,仍旧觉得心悸。 外头的人说是匪寇强盗,路过见她一个孤身妇人才起了歹心,可李夫人知道不是。那两人一开始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还叫出了她的名字,可见是受人指使。可李夫人自认从未与人结仇,此生做过唯一得罪人的事,也就是陷害了陈宝珠。 但那人嘴里说的,却是王妃。王妃,大昭如今的王爷有两位,但王妃如今只有一位了,就是端王妃。但堂堂的王妃又为何会对她下此狠手,她可从未得罪过这位王妃呀! 等等,她想起来了,那人匆忙之中,还说过一句“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是要来杀人灭口,可是她究竟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 李夫人并不傻,相反,她极为精明,短短的几句话,便已推算出了不少。可越是想的深入,越是觉得头疼欲裂,也不知是真的受了风寒难受,还是心中有鬼作祟。 正在这时,丫鬟将煮好的姜汤端了进来,道:“是热的,夫人且喝一两口,压压惊。” 李夫人想伸手接过来,无奈手仍旧拿不稳,丫鬟便服侍她,一勺一勺的将姜汤喂进李夫人的嘴里。肚子里有了暖意,心也稍稍安定一些,李夫人静下心来,再想此事,兀的,一个念头浮起在她脑海之中。 当年端王妃与陈宝珠的感情也是极好,二人甚至好到孩子要指腹为婚的地步,她也因为常去找陈宝珠而搭上了端王妃这条线,众人只觉得李儒是靠着自己的才学当上了礼部尚书,却不会知他们李家不过是无权无势的,若不是有端王这条线,估计早就被挤下来了。只是那两人最后不知道因为何事闹翻了,从此便再也没有来往过。 本来这些,李夫人也没想到的。但今日那人嘴里称的是王妃,她想来想去,自己同端王妃之间的联系,也就是因为端王妃喜爱听自己弹琴,自己从前常去端王府给她弹琴。但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端王妃也不爱听琴了。 等等,端王妃不再召自己去王府的时间,好似恰恰就是陈宝珠死了后,而喜欢听自己弹琴的时候,恰好是....她们吵架以后。 仿佛有了头绪,在往这个方向思考的时候,就容易了许多。李夫人又想起,当年陈宝珠还没死的时候,已经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才女,可端王妃提起她的时候,却总是带着三分厌恶。当初李夫人以为这不过是因为她妒忌比自己更为优秀的女子,如今看来,其中很是值得深究。 自己杀害了陈宝珠,但端王妃为何要对自己下手呢? 她的耳边,浮现起那个陌生人冷漠的话语:“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她有什么秘密?她只有一个秘密,就是后来每次去见陈宝珠的时候,都会给她下一点慢性毒药,她想的是让陈宝珠缠绵病榻,再也出不了府,弹不了琴。 这就是她的秘密! 刹那间,她豁然开朗,为何端王妃要对她下杀手!当年有神秘人威胁她要她对陈宝珠下手,她以为自己拿的是毒药,不曾想却是比毒药还要凶狠的东西,不过几年,陈宝珠就死了,那神秘人身份不明,可现在想想,十有八九就是端王妃! 正是因为如此,端王妃才会想要派人来杀她,因为她会泄露秘密!但为何到了现在才出手,无非是因为前几日在李家宴会上,端王妃估计也听见那恐怖的琴声,让她想起了还有自己这么个不可控制的罪证,心神不宁的不止自己,还有端王妃! 果真是好歹毒的计谋,一箭双雕! 只要自己死了,就没人知道当初那药是有人指使她而下。便是有朝一日陈宝珠的案子被人发现其中不妥,也可以尽数推到她身上。因为——死人不会说话,更不会为自己辩解! 李夫人感到遍体生寒。 她晓得端王妃的能耐,当初既然能不动声色的杀掉陈宝珠,自然也能杀掉自己。端王势力如此广大,耳目众多,自己只要身在京城,怎么也不会逃掉的,况且,自己的女儿就要嫁去端王府了。 李夫人很怕,自己还没走出这个府苑,就已经一命呜呼。 她脑子飞快的转动,在京城里,想要出城也好,藏起来也罢,她一个人决计是做不到的。她认识的贵人虽然也多,但面对端王妃,也要上赶着巴结。自己想要求得庇护,须得找一个不怕端王妃,又极有权势之人。 是谁呢? 第98章 小产了? 次日,永昌侯府一大早就去街上的保安堂请了大夫。 苏扶楹用早膳的时候,轻烟正好进来,对着她行礼道:“小姐,今日一大早,柳娘子院子里就请了大夫,好像是有小产的可能。” 放下手中的碗筷,苏扶楹脸色立马就端正了,看向轻烟。 轻烟抬眸,继续道:“这几日,侯爷似乎是因为六小姐的事情,心里烦躁,昨夜歇在柳娘子房里的时候,似乎.....轻烟有点难以启齿,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似乎是侯爷用力太猛了,凌晨的时候就见血了。“ ”嗯。真是改不了的性子。”苏扶楹轻笑一声,满眼讥讽,如今为着秦梦的事情,秦老夫人本来对柳萋萋没有什么好感,还有梅香姨娘在旁边,现在又有秦尧这一折腾,估计柳萋萋的孩子是保不住来,苏扶楹问道:“柳萋萋如今怎么样来。” 轻烟低声回到:“一开始柳娘子没想着去请大夫,只是喝了一贴保胎药。早上的时候肚子疼的受不了,才情了大夫的。” “自个儿服下保胎药.....”苏扶楹唇角勾起一抹笑,柳萋萋这人实在愚蠢,难道还真将自己当成什么神医来,说来当初让苏九去查她在江南的事情,想来也要回来了。 苏扶楹继续问道:“大夫如何说的?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住?” 轻烟轻轻摇头,眉头皱起,“恐怕是不中用了,柳娘子以往都会在后院看看风景,赏赏花,但是今日大夫回去了,柳娘子一直没出来。” “那咱们可要小心了,不能让那个这把火烧到我们院子里,这几日,凡是倚梅轩的人,都不要往那边院子里去,那边院子里来人,也不要让她们进来,另外吩咐下去,就说柳娘子今日受惊了,念在她怀着子嗣实在艰难,就请老妇人日常用的那位大夫,过来给她调理身子吧。” 轻烟抬头,略微想了想,“是,姑娘。” 两件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轻烟起身就退下了。 正好碧玉此时端着早膳进来了,“小姐,您还是别为那院子的事情操心了,保不住后面还要赖上你呢。”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今天的汤。 这是拿乌鸡和人参,又用小火吊了整整三个时辰的汤,最是补身子的:“姑娘你还是多喝几口汤的,这糟心的侯府,嫁过来几年,人都瘦了。” 随着热气腾腾的鸡汤被舀出来,屋里瞬间飘荡着香味,暖暖的,快要入冬,喝这个正好暖暖身子。 “也好。”苏扶楹将碗端在手中,用勺子搅了搅,脑海中又浮现出在宁王府看见的种种。 碧玉看出苏扶楹心神不宁,转身就把安神香给点了起来,一缕缕如同薄纱的烟雾袅袅升起。 白色的烟雾穿过苏扶楹的手指,她放下手里的。 这天,柳萋萋的院子里依旧不安宁,她身下的见红一直没有缓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柳萋萋的丫鬟真的怕了,“娘子,我们还是去求侯爷给您请几个厉害的大夫吧,不然不仅保不住孩子,您的身子也会受影响的。” 今天秦尧看见柳萋萋出血了,心里很是害怕,只是请了一个大夫,然后就不见人影了。 那丫鬟说着,猛地起身转身准备走。 “站着!”柳萋萋坐在床上,厉色朝他唤道。 那丫鬟停住脚步,咬了咬唇无奈回头,“娘子,这是人命,咱们可不能赌啊!” 柳萋萋不想听她继续说话,捂住自己的肚子,正色道:“你今日若是敢去找大夫,那日后也别想在我身边伺候。” 那丫鬟惊愕抬头:“娘子....奴婢也是....” 柳萋萋直接打断他的话,“去,给我去后厨弄一点吃的。” 她柳萋萋是救过太后的名医。她现在只是动了胎气,只要喝一点安胎药,好好休息就是了。 那丫鬟眼睛红红的,十根手指紧紧窜在一起,用力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委屈的回道:”是,娘子。“ 和苏扶楹人参鸡汤不同,柳萋萋只是通房,吃食自然没有那么精美,那丫鬟求了好久,才求来了一碗鱼汤。 端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碧玉带着老夫人的大夫走来。 ”碧玉姐姐,你来这里做什么?“那丫鬟脚下一晃,手中端着的瓷碗也撞的叮当响。 碧玉见她如此慌张,心中也笃定几分,将身后的大夫引上前,”我们夫人最是见不得人受苦,听说柳娘子身体不适,似乎是要影响了胎儿,这不,立马禀明了老夫人,老夫人也担心娘子肚子里孩子的情况,立马就将身边的大夫找来了,说是照顾娘子的身子。” 那丫鬟握紧食盘,咬着下唇犹豫不决:“夫人当真愿意?” 碧玉提高音量,不悦道:“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往日里大家有什么不愉快,那是大人之间的事情,没必要牵扯孩子,况且老夫人身边的大夫,整个府里谁不认识?我有必要骗你吗?如今我人都带来了,用不用全在你们,我早和夫人说了,不用操心你们,看看如今,倒是觉得我们另外有心思了” 那丫鬟听见碧玉发起了火,立马低下头,不敢说话。 屋子里的柳萋萋听见外面的声音,闻声走来,冷声道:“多谢姐姐关心,我的身子好得很,不用劳烦老夫人身边的大夫了,况且,我本身就是懂医术的,夫人莫不是忘记了?” 碧玉打量着眼前的柳萋萋,透过殷红的胭脂能看见下面苍白的脸,笑道:“别的我这个奴婢倒是不懂,只是娘子你脸色苍白,明显气血不足,说话中气不足,还是早日让大夫看看为好!” 柳萋萋扶着门,看着碧玉的脸,满眼怒火,心里想着没想到嫁进这侯府,连一个奴婢都可以欺负她,她穿越过来十几年,就没受过这种气,如果不是为了主子的大业,早就杀了她。 随即她便厉声驱逐:这就不劳烦姑娘费心了,我不过是一个通房丫头,不敢劳烦老太太房里的人!“ 第99章 大婚 晚间的时候,苏扶楹在永昌侯府里,得知了陈家派去的人已经成功的消息。 陈家的人动作很快,这出戏也极好,应当没有被人发现端倪。听说当时李夫人面色苍白,失魂落魄。苏扶楹晓得,以李夫人的聪慧,一定很快能将此事联系到陈宝珠一事上,进而想到端王妃身上。 狗咬狗,一嘴毛,现在还不到让她们相互撕咬的时候,至少得先让她们自己发现,自己的对手是什么。 颜七月假孕之药暂且还要一段日子才能做出来。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扶楹又难得闲暇起来。 不久之后,李婉梦要出嫁了。 秦老夫人没有收到请帖,事实上,礼部侍郎府也不敢给秦家下请帖。毕竟李夫人对苏家有愧,以前没有想起来也就罢了,这刚被《胡笳十八拍》唤起了记忆,她还怎么能忘记呢? 虽然秦老夫人没有收到请帖,亦不打算观礼,秦家还是偷偷派了几个人混进了观礼的人群之中。大约是为了寻找秦梦的踪迹,秦梦到现在还没有下落,如果她还在京城,还是自由之身,端王府作为她一开始要嫁的人家,成亲之日,秦梦是一定要来看一看的。 秦家想着,只要秦梦前去,就能把她找出来。 苏扶楹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秦梦就算真的去了,也是自讨没脸而已。 碧玉一边折衣裳,一边道:“如今李家小姐要嫁给端王府的次子,六小姐只怕是气炸了。六小姐向来心气儿高,如今人家嫁的是原本她要嫁的端王府,想来是很不平的。” 都是自己的因果罢了。 “不过近几日老侯爷看起来真可怕。”碧玉想了想,道:“奴婢今日去厨房的时候,在院子里见到老侯爷。原先老侯爷虽然也不会多说话,倒也算得上平易近人。平日里也要笑一笑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冷漠起来。该不会是在老夫人那里吃了亏吧。” 苏扶楹闻言,不由得陷入沉思。 老侯爷一开始是不同意秦梦嫁给柳家的,晓得其中的辛苦。只是秦梦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柳文才躺在一块儿的,已经吃亏了。若是不嫁给柳文才,未来未必还有什么好人家肯娶她,说不准比嫁给柳文才的下场还要不如。 无可奈何,老侯爷也只有同意了此事。但好像就是从那一日开始,他就变得阴郁起来。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似的。 她想了想,吩咐桐儿道:“碧玉,你最近在府里,和老夫人房里的丫鬟多走动,莫要被人发现了,打听一下,老夫人那边和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老夫人?”碧玉有些诧异,但她晓得苏扶楹做事有自己的道理,因此乖乖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 苏扶楹看向窗外,外头风平浪静,是个好天气,阳光暖融融的,看着天空,似乎可以瞧见外头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迎亲队。 不知端王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苏扶楹微微一笑,把窗户掩上了。 …… 端王府,今日异常热闹。 端王次子赵琦年娶妻,来观礼的人不少。这其中有一部分自然是因为和李家的交情,但更多的人,却是冲着端王的一方而来。 新郎的爹,正是如今朝中深得圣宠的端王,便是为了和这位权势熏天的王爷交好,来观礼替新郎捧场的人也不在少数。 端王和端王妃也是笑意盈盈,虽然和永昌侯府秦家这门亲事是散了,不过到底李家也还不错。秦家毕竟是侯府,但秦家的女儿难免要娇惯一些,日后娶进门来还不得像菩萨一样供着?这位李家的小姐就要好掌控多了。 况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看秦家近来接二连三的出事,秦家还能热闹多久尚未可知。李家就不同了,看样子,那位李大人未来形势一片大好,长久不衰。 李夫人今日也是被当做座上宾来相邀的,自己的女儿能嫁到王府,这在从前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再说赵琦年生的一表人才,看着也令人欢喜。李婉梦自己也很喜欢这位夫君,李夫人虽然这几日身体不适,但依旧开心的很。 外头突然发出一阵哄闹声,原是新郎官到了。 赵琦年走了进来。 半年前,赵琦年仍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如今的赵琦年,比起半年前,要胖了不少。以至于他原本那张俊朗的脸,都有些变形的肿胀。他的神情也是恹恹的,虽然今日已经被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看起来仍旧没甚么精神。 他自然是没什么精神,今日早上端王府房东人是在勾栏花坊里找到他的。如果不是硬生生将他拖回来,只怕今日的喜宴,他还在不该待的地方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即到了现在,昨夜的酒意大约也还没有清醒,目光无神。 李婉梦和赵琦年大喜的日子,秦家派去寻找秦梦的人失望而归。在端王府以及端王府附近,并未看到相貌肖似秦六小姐的人。至此以后,秦家老侯爷显得更忧郁了一些。连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都不愿意见,要么便是秦梦已经不在京城了,要么便是秦梦仍在京城,却无法自由的走动。 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对于老侯爷来说,第二种显然令他更加痛心,时间久了,他对秦梦的不悦和失望几乎已经散去,身为父亲本能的担心占了上风。 反倒是秦老夫人,一反常态的强硬起来。说着既然找不到,日后也就不必再找了。 这些对苏扶楹来说,都没什么关系。她除了每日去陈家看看外祖母有没有回来之外,就等着颜九月什么时候将假孕药做好,好实行她的第二步计划。 但没料到,这一日,秦府里却等来了一封奇特的帖子。 翡翠来倚梅轩寻苏扶楹,见到苏扶楹就道:“夫人,老夫人让您去福寿堂一趟。” 碧玉问:“翡翠姐姐,老夫人突然寻夫人,可是有什么要事?” 第100章 宁王府的帖子 “无事,我去看看就知道了。”苏扶楹笑道。心中也不禁生了疑窦,分明早上才去给秦老夫人请了安,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秦老夫人也不会特意让人来请自己去福寿堂。可究竟是什么要事呢? 待走到福寿堂,苏扶楹的心忍不住狠狠一跳。 秦老夫人坐在座位上,旁座上却是秦老侯爷。老侯爷早就不上朝了。平日里除了派人去打听秦梦的下落外,便在书房里写写字,看看书,清闲的不得了。此刻却也来到了福寿堂,正在看手里的那封帖子。 苏扶楹微微蹙眉,隔得太远,她看不清楚那帖子的来历。只晓得必然不是一件小事。 她轻声道:“父亲,母亲。” 秦老夫人和老侯爷这才看见苏扶楹进来了。秦老夫人道:“老三家的来了,坐罢。” 苏扶楹在下方的座位上坐下来,珍珠倒了一杯茶,苏扶楹端起茶来喝。她能感到秦老夫人和老侯爷一直在用打量的目光看自己,或许目光里还有几分复杂。她仍镇定自若的吹了吃茶水面上的浮沫,轻轻喝了一口。 “老三家的。”在苏扶楹咽下这口热茶的时候,秦老夫人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她道:“有人给你送了帖子来。” 苏扶楹抬起头,露出恰到好处的一分惊讶,问:“只有我一人么?” “是。” “那是……苏家的帖子?或者是我的舅舅?陈府来的帖子?”能单单邀请她一个,可见是她的朋友。不过很可惜,在京城,属于苏大小姐的朋友,实在是用半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不是。”这回说话的是老侯爷,他盯着苏扶楹的眼睛,道“是宁王府下的帖子。” 苏扶楹一瞬间愕然。 这一回,她吃惊的神色委实不像是装出来的,秦老夫人和老侯爷见状,面色也缓和了几分。若是苏扶楹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模样,这便会令他们生疑了。 “宁王府……为何会邀请我?还只是单单我一人?”苏扶楹惊得有些语无伦次。 老侯爷道:“是老王妃的生辰,原来因为之前的事,本打算办的,只是长公主觉得宁王可怜,就去求了皇上,这才办了一场冥寿。“他看了苏扶楹一眼,继续道:“来人说,老王妃在世,最喜欢听你娘亲弹的琴,如今想请你去府上弹一曲。” “生辰宴?”还是冥寿!苏扶楹疑惑,“那也不应当只叫我一人的,父亲和母亲都没有收到帖子么?此去生辰宴上,可还有其他什么人?” 她看上去像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的模样。老侯爷道:“没有其余人,宁王府邀请的人里,只有你一人,但是似乎苏老将军也会去,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与宁王有什么交情?” 他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文人模样,目光却像是嗅到猎物味道的狐狸,绿油油的。 苏扶楹心中无声的笑,老侯爷表面上不关心朝堂上的事,政绩中庸,算不得很好,只是圆滑。不过骨子里,却不比那些豺狼鬣狗差,他这是感觉到了这件事不对,特意来诈自己的话说。 苏扶楹惊讶道:“我与宁王曾在宫宴上见过面,再次见面的时候,便是廷议的时候在殿外。” 这话真假掺半,真是这两次见到赵景宁的时候,老侯爷是知道的,也避无可避,看见的人不少,若是苏扶楹说从未见过赵景宁,反是令人怀疑。 不过既然她爹会去,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老侯爷闻言,看姜苏扶楹辞恳切,与他知道的消息分毫不差,心中已经相信了大半。今日秦老夫人的人匆匆忙忙的来找他,让他看了这封奇怪的帖子,老侯爷的心中,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或许是他遗漏了什么?苏扶楹和赵景宁之间,有些他不知道的交情。 但至少从现在苏扶楹的表现来看,苏扶楹和赵景宁,也并不是很熟。 “父亲,”苏扶楹犹豫了一下,问道“宁王府的邀请,我必须要去么?” 老侯爷闻言,也觉得难办起来。 如今的宁王赵景宁。年纪轻轻,朝中已经是人人忌惮。且不说他喜怒无常的性子让人难以揣测心思,便是身为比赵景宁年长多少岁的老侯爷,看见赵景宁,每每也觉得危险而棘手。 老侯爷是不愿意冒险的人,对于这样危险的人,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现在这封帖子。= 他既不能断然拒绝这封帖子,也不敢让苏扶楹贸然赴宴,打算来盘问盘问苏扶楹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渊源,苏扶楹也没能给出个合适的答案。 老侯爷陷入了两难。 秦老夫人道:“要不……还是辞了这封帖子吧,老三媳妇一个妇人家赴宴,这于理不合。” 老侯爷苦笑,他自然也想,只是如今秦家早已不如当年,又正逢多事之秋,要是再得罪了宁王,赵景宁再落井下石一番,秦家说不准真的会遭受灭顶之灾。官场就是这样的,你看着许多人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只是因为一旦他停下来,也许他的整个家族都会被人抛进万丈深渊。 实在是不敢不停下来。 苏扶楹将老侯爷脸上的纠结之色看在眼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她道:“我听闻宁王赵景宁喜怒无常,倘若这般断然拒绝他的帖子,也许他会认为咱们家不识抬举,反而给秦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的秦家,实在经不起什么打击了。” 秦老夫人和老侯爷都看着她 苏扶楹的声音很平静:“只是一个寿宴而已,我去吧。”=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就这样吧。”苏扶楹笑笑,“我到底也是勇毅伯家的女儿,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若是出了岔子,他们一个王府,也脱不了干系。况且,若是他们真的不怀好意,也犯不着这般光明正大的对我下手,多难收场?要是有什么心思,不如趁着无人知晓的时候动手,岂不是省去很多麻烦?由此看来,并非是什么鸿门宴。” 她说的云淡风轻,让秦老夫人和老侯爷都有些吃惊。 苏扶楹也没有多说,同老侯爷和秦老夫人行过礼后,便离开了晚凤堂。 第101章 贺礼 回倚梅轩的路上,苏扶楹也在细细思索。 宁王府突然下这封帖子是什么道理?要知道真的有什么事,大可以让六子告诉自己,自己夜里再去王府……苏扶楹头疼的扶住额头,她这是怎么了?倒把夜里偷溜出府去别人府上当做习以为常的事。这可是惊世骇俗的大事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封帖子,真叫苏扶楹弄不懂。明明这样一来,便会惹得秦老夫人和老侯爷无端猜疑,可他们还是下帖子了,还这般明目张胆的。还真是让自己去赴生辰宴啊? 这可不是胡闹吗? 但苏扶楹又不能不去,倘若这是赵景宁走的一步棋,这其中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她要是不去,岂不是打乱了别人的计划。因此在福寿堂中,苏扶楹才会说出自己愿意前往的话。 她晓得,老侯爷必然是要起疑心的,也比然要派人去查,当然,也肯定是会毫无收获。赵景宁的人又不是吃素的,但凡什么事都能让别人查出端倪,十有八九,是他故意让别人看到他想让别人看到的部分。 碧玉问?:“姑娘,咱们现在回院子做什么?” “想想贺礼吧。”苏扶楹道。 “啊?”碧玉诧异。 苏扶楹笑了笑,赵景宁不会拿母亲生辰来做幌子,所以帖子上说是老王妃的生辰,肯定就是她的生辰。以赴生辰宴的名义去见面,总不能空着手去。她还得想一想,什么是不会太破费又不至于失了脸面的贺礼。 这一切都是在老侯爷答应她接下那封帖子的前提下,不过苏扶楹认为,这也是迟早的事。 …… 到了夜里,老侯爷和秦老夫人仍旧没有表现出究竟要不要苏扶楹去接这封帖子的意思。苏扶楹却已经开始让白雪将所有的银子拿出来,盘算还有多少剩余,又该买多重的谢礼。 碧玉问:“姑娘,这还不定要去呢,怎生就开始盘算了?”= “迟早都是要去的。”苏扶楹微微一笑,“老侯爷和老夫人到现在都未能决定,便已经是默认了。” 她数了数手里的银票,陈家给她的一些。她自己平日里除了打点其余人,并不怎么花用。女孩子们喜爱的首饰衣裳,苏扶楹也是够用就行,因此剩的银子不少。她掂量掂量,觉得足够送宁王一份还不错的贺礼了,就让碧玉把装着银票的匣子收起来,道:“明日一早去街上瞧瞧吧。” 碧玉点了点头。 第二日,苏扶楹就和碧白雪去街上挑选贺礼了。 她许久未曾出府,秦家的护卫倒是跟了不少,苏扶楹思来想去,对于究竟要什么贺礼,还真是没有头绪。寻常送老人家贺礼,大约是要送什么珍贵的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可这些国公府想来也不缺。宁王是武将,难道要送一把好兵器? 逛了整整一个清晨,也并未瞧见特别称心的东西。眼见着就要走到东市了,苏扶楹让马车停下,自己走了下来。 碧玉问:“姑娘,您不会是要去东市吧?” “正有此意。”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苏扶楹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进去吧。” 碧玉也只得老老实实跟上。 东市是位于京城城东的一处暗市,在这里,鱼龙混杂,也许有杀人放火的强盗,也许有刚从墓地里滚了一身泥的盗墓贼,也有走投无路家道中落的富家子弟,总之,来这里的卖家,随地铺张席子,就可以做买卖了。当然了,这里头也有骗子,买到真的东西和买到假的东西,全凭自己的眼力。交易完毕,便是发现东西是假的,这笔交易亏了,也得自认倒霉。 因此,来东市买东西的,多是专门倒腾这些,有些眼力的人。 苏扶楹一行人走进来的时候,许多人都为之侧目。一来是苏扶楹虽然戴着斗笠,却是女子装扮,来东市买卖东西的人,鲜少有女子。而来是苏扶楹身后跟着的一溜护卫,实在很显眼。略略一想,便能猜得出大约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来这里开开眼界来了。 因此,那些随地而坐的卖家,都热络的招呼起来,直将自己的东西吹得天花乱坠。想着是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很容易就被糊弄了。 碧玉和白雪既是紧张又好奇,但这些地方到底有些脏乱混杂,怕是苏扶楹在此行走走不惯,可抬眼一看,虽然看不到苏扶楹的神情,苏扶楹的步子却平静稳重的很。 她像是对此十分熟悉,并不曾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怎么跟来过似的。碧玉心底嘀咕道。 事实上,苏扶楹并未真正的来过东市,至多也就是在做姑娘的时候,从东市门口经过而已。只是里头这些具有江湖气息的人,她并不陌生,也并不害怕。幼年时,她曾跟着大哥,见识过类似的地方,再说了,人人都说上等人和下等人之间,是绝对无法跨越的鸿沟。可上等人不会永远是上等人,下等人也不会永远是下等人,在这些人眼里,自己是上等人,但事实上,和这里的这些人没什么不同。 她的目光在附近的小摊上逡巡一遍,并未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不觉有些失望。要知道寻常的东西难入宁王的眼,她在这里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珍奇之物,可眼下看来,没什么好玩意儿。 正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幼兽的呜咽,苏扶楹循声望去。就看见有一处长席,长席边立着一根坚实的木头柱子。柱子上面拴着几条绳子,绳子的另一边,是几匹马驹。 马驹应当是刚出生不太久,连站都站不稳,各色的都有,只是都蒙着一层厚厚的泥灰,看不清楚本来面目。 苏扶楹往那马驹的主人面前走去,马驹主人是个中年人,见苏扶楹过来,连忙起身迎道:“都是新收的马驹,小姐挑一匹养着吧?乖得很哩。” 白雪和碧玉面面相觑,秦府里是有马厩的,马厩里的母马们也时常产下马驹,何必来这里买。 第102章 汗血宝马 但苏扶楹竟然真的提着裙裾弯下腰来,在那一群马驹里挑挑选选,指着一匹小马驹道:“我要这一匹。” 大家都往她挑的那匹马驹看去,是一匹小马驹,还不及苏扶楹的膝盖高,一双眼睛很是明亮,站在一群马中,显得格外矮小一些,身上都是泥痂,脏乎乎的。 碧玉小声道:“这匹太脏了,姑娘,不如选那匹枣红色的?” 苏扶楹摇了摇头:“我就要这一匹了。” 那中年人也愣了愣,女孩子们选马驹,大约要选可爱的,但这匹马看起来十分性烈,连目光都有点凶,还脏乎乎的,没料到苏扶楹竟然选这一匹,这眼光可真是异于常人。 “多少银子?”苏扶楹问。 中年人见她一副爽快的模样,想着大约真是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就道:“我看与姑娘有缘,这马驹都是上好的苗子,今日般给姑娘算便宜一些,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碧玉惊呼一声,怒视着那中年人,“你莫不是以为我们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还是真以为我们不知道马驹卖多少钱?” “碧玉,给银子吧。”苏扶楹道。 那中年人一听,立刻笑眯了眼,道:“还是这位小姐识货。是个爽快人!” 碧玉心中愤愤,拿这么多银子买一匹马驹,传出去都要笑掉大牙的。这人表面上是恭维自家小姐,心里指不定怎么讥笑小姐是个傻子呢。可苏扶楹发话,碧玉也不得不答应,从匣子里数了五张银票递过去。 那中年人满眼发光的将银票拿走,碧玉见状,心中更加生闷气了。 东市上来来往往许多人,苏扶楹这一行人十分显眼,早就被人看在眼中了。至于她买马驹的过程,也引起了许多人围观。看着苏扶楹花了这么多银子买一匹莫名其妙的马驹,许多人面上就露出些讥嘲的笑容。= 对这一切,苏扶楹视而不见。她让白雪牵好马驹,出了东市,让人看好这马驹,才上了马车。 碧玉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姑娘,您为何要花这么多银子买这一匹马驹呢?咱们府里多得是,如今银子少了大半,剩下的买生辰贺礼,就不太够用了。” “不必了。”苏扶楹道:“贺礼,已经买到了。” “什么?”碧玉一愣,“什么时候买的。” “就是那匹马驹。” 碧玉呆了呆,道:“可那只是一匹普通的马驹啊,便是您告诉王爷那匹马花了五百两银子,它也只是一匹随处可见的马而已。”还那么脏四个字,碧玉悄悄地在心里念了一遍,没有说出来。 “哦?你认为它是一匹普通的马吗?”苏扶楹笑着问道。= “难道不是?”碧玉看着姜梨的笑容,心中一动,问白雪道:“白雪,你可看出了什么?” 白雪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我就是觉得,那匹马比平时见到的马更脏一些。” 碧玉“……” “那可不是一匹普通的马。”苏扶楹微微一笑,“是汗血宝马。” “啥?”碧玉和白雪都是一惊,不可置信的盯着苏扶楹。 “虽然不知道汗血宝马怎么会混在那一群马驹之中,而他们的主人竟然没有发现,但是,这笔交易显然是我赚了,别说是五百两银子,便是万两黄金,也值得。” 回去的路上,碧玉几乎是忍不住脸上的大笑神情。 苏扶楹很是无奈,“碧玉,你把脸上的笑容收一收。” “奴婢只要一想起方才那人说话的语气,就直想发笑。”碧玉道:“那人还以为狠狠敲了姑娘一笔,沾沾自喜呢,要是他知道了自己将这匹汗血宝马五百两银子就卖与姑娘,不知要多少后悔呢。” 苏扶楹笑了笑:“东市就是如此,交易过后,银货两讫,谁也不能反悔。若是没有眼力劲儿,也没人敢胡乱买东西。” “是是是。”碧玉笑道:“咱们姑娘火眼金睛!” 她倒是心大,也不问苏扶楹为何笃定那马驹是汗血宝马,只要苏扶楹说是,就深信不疑。多少人在东市买东西,都赔的干干净净,尤其是第一次前去的,不曾想苏扶楹第一次去,便能淘得这等珍惜之物。 “东市真是个好地方,”碧玉砸了咂嘴,“日后有机会,咱们再去!” 这孩子,尽想着玩闹了。苏扶楹摇了摇头。 “等回去后,就把这马驹刷洗干净,总不能污糟糟的送给王爷。”苏扶楹道。 “奴婢省得。”碧玉点头,又有些不舍,“这么好的一匹马……” 苏扶楹轻轻敲了敲她的头:“那又如何?只花了五百两银子!”= “说的也是。”碧玉傻乎乎的又笑了起来。 等回到永昌侯府,苏扶楹直接让人把这匹马驹带回了倚梅轩,倚梅轩的院子够大,她让白雪带人给马驹洗洗干净,刚回了屋,清风就过来送帖子,顺便来传话,老侯爷和秦老夫人思量了许久,终于决定还是让苏扶楹去参加宁王府的生辰宴了。 和苏扶楹想的一模一样。 她就笑着接了帖子,让人回福寿堂那边自己晓得了。 过了一会儿,院子外响起白雪的声音,让苏扶楹过去看,苏扶楹便走出屋,一眼看见院子里,丫鬟们正围在一起,最中间,一匹浅金色的马驹站在中间,骄傲的仰着头,威风凛凛。 这匹马洗净污泥之后,显出了本身的颜色,竟是淡金色的毛色。它的毛极顺极丰厚,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吃的东西不够,显得不够明亮。即便是这样,这也是一匹非常英俊的小马,姿态高傲。 碧玉看了,更是喜欢得不得了。躲在暗处的六子也看见了这一幕,他倒是一眼没看出这匹马是汗血宝马,但能看得出,这匹马非常不错,便是在宁王府的马厩里,也是十分优秀的一匹。自古英雄爱良驹,他看的也是眼馋不已。心中纳闷不知道苏扶楹从哪里寻来的这么一匹坐骑,可还有剩余的其他马匹,他也好去挑一匹。 第103章 大房的朱氏 苏扶楹走到马驹身边,那马驹看了她一眼,目光仍旧有些高傲,苏扶楹伸手摸了摸它的前额,小马轻轻的哼了两声。 周围的丫鬟都笑了起来,白雪道:“姑娘给它取个名字吧。” 苏扶楹正要说话,想了想,摇头道:“罢了,这是送给宁王的小马,还是由他亲自为它取名字为好。” “它是个男孩子呢!”白雪道。 “那就更好了。”苏扶楹摸了摸小马,“倘若是个女孩子,放在宁王府里,岂不是暴殄天物?” 六子:“……” 什么叫暴殄天物?他们宁王府里连花花草草都是公的好么?早就该多来几个女孩子了!女孩子放在外面才暴殄天物! 众人都陪着这小马玩耍了一会儿,天色渐晚,苏扶楹嘱咐人看好这匹马驹,自己回屋睡了。 帖子上写的,老宁王妃的冥寿是三日后。她突然想到,不知道赵景宁的生辰是何时。好似从未听过他生辰宴一事。 …… 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这天早上,天上下起了小雪。京城的春日来的很晚,年关以后,仿佛这冬日还将长长久久的过下去似的,雪比年前下的还要大。偶尔的几次阳光都成了稀罕物。 碧玉在屋里精挑细选的挑衣服,苏扶楹见状,就道:“随便挑一身就行了。” “姑娘不是要赴生辰宴么?”碧玉笑道:“自然得挑一身好看的才行。” “不必了,”苏扶楹回答,“生辰宴上又没有其余小姐夫人,穿了也是无人看的,反而是白费心。” “那可不一定,”碧玉摇了摇头,“即便如此,宁王也是男子,若是姑娘穿的好看些,他们看姑娘的必然会更欣赏一些。” 碧玉天真,只觉得只要苏扶楹穿的好看就行,不过这也说明,就连碧玉对宁王府的人也没有警惕。赵景宁在碧玉心中,并不是值得提防警惕的敌人。 苏扶楹想了想,笑了,“那你就挑吧。” 挑选衣裳便花了许多时间,碧玉给苏扶楹找搭配的首饰,又很是找了一段时间。等这一切就绪,便该到了出门的时候。白雪从院子里牵了那匹汗血马驹过来。 不知是不是苏扶楹的错觉,小马比三日前她从东市上买回来的时候,毛色要鲜亮了许多。这也是自然,买马的人只管把马卖出去,吃的都是劣等的食料,回到秦家后,苏扶楹却吩咐喂马的人,要搭配好食料,一日按时喂好。吃的好了,马儿淡金色的毛更加漂亮,即便今日没有日头,站在院子里,全身也犹如一匹淡金色的绸缎,发出明亮的光泽。 最令苏扶楹讶然的,是马匹的耳边,不知被谁别上了一小朵红色的布花。 苏扶楹:“……这朵花是怎么回事?” 白雪道:“这匹马既然是送给宁王做贺礼的,奴婢本来想去库房挑一只漂亮的项圈给小马戴上。可这马怎么也不肯戴上,戴上之后便一直想要弄下来,奴婢不得已,摘下项圈,想来想去,不如找朵花给它戴着,看起来也像是贺礼一些。” 苏扶楹哭笑不得。 汗血宝马的马驹本来生性高傲,一般人难以驯服,便是小的时候,也不喜戴着项圈这类束缚人的东西。可白雪居然能想得到给它别朵花,这可真是…… 淡金色小马就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的抵着脑袋,也不看苏扶楹,不知是不是因为耳边这朵花在生闷气。苏扶楹本想替它拿下,碧玉那头已经在催促,“姑娘,人说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咱们快些出去吧。” 苏扶楹道:“好,就来。”便将这马脑袋上的花暂时给忘却了。 等出了院子,往府外走去的时候,一路上却遇到了一位难得遇见的人。 大房的朱氏正与自己的女儿秦月往屋里走,朱氏的手里还拿着一方绢帕,苏扶楹瞥了一眼,那绢帕似乎不是普通的料子,做工应当也不是寻常绣坊的做工。秦月远远地看见她,便放慢了脚步,待苏扶楹走到面前,就道:“三婶。” “是弟妹啊。”朱氏也瞧见了她,面上浮起一个算不得多热络的笑容,“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里?” 苏扶楹不动声色的收回看朱氏绢帕的目光,笑道:“大嫂,月儿。”她本来正想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忽然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浮现在心中,当即就笑道:“是准备去王府赴宴呢。” “王府?”不等秦月说什么,朱氏首先诧异的追问,她问:“哪个王府?” “就是宁王公府呀。” “宁王府?”朱氏呆住,“府里并未听过有宁王府送来的帖子。”她看着苏扶楹,语气酸酸的,“老夫人没与咱们说这件事呢。”京城有许多宴会的帖子,若非万不得已,是不会让其他房参与的。朱氏没少抱怨这件事,虽然他们不是秦老夫人亲生的,好歹也姓秦。一家人却如此生分,况且,提拔一下自家人,总比便宜了外人好吧?可秦老夫人却非要摆出一副生分的模样,连带着二房和四房,也要做出一副高人一等,不把大房放在眼里的做派。 “传闻那位宁王可不是好亲近的人,”朱氏继续状若无意的打量,“这是什么时候和咱们府上好起来的?是与三弟走得很近么?” 苏扶楹静静的看着她,她唇角含笑,眼神温柔,却一言不发,时间久了,朱氏也被她那双眼睛看的有些发毛,就问:“弟妹,你这么看人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如何回答大嫂的话,”苏扶楹微笑着道:“侯爷和宁王府倒不是很熟悉,事实上,宁王府的帖子,也只送给了我一人。连父亲和母亲也没有收到邀请,所以大嫂和月儿没有收到帖子,是很自然的事。阖府上下,只有我一人将要前去赴宴。” 这下子,朱氏是真的愣住了,连带着秦月也面露不解。朱氏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成亲的妇人家前去赴宴呢?况且,这也没有道理……” 第104章 内鬼 “可不是,”苏扶楹轻蹙眉头,仿佛很苦恼似的,“可是宁王的脾性,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宁王府的帖子,就算我是侯府的当家人,也不敢悍然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前去了。虽然不知前面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可为了秦家,也只得顾全大局。” 她这话半真半假,似乎又有言外之音,朱氏眼皮子一跳,不由得抬起头看向苏扶楹。但见苏扶楹神情恳切,仿佛是寻了亲近的亲人来诉说近来的苦恼,没有一丝城府,又有些不明白。 朱氏试探的道:“可是宁王府为何独独邀请你一人呢?莫非……”她凑近一步,朱氏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么对苏扶楹说话有些不妥,话一出口,又赶紧停住,最近苏扶楹与秦尧感情可不好,那宁王又生的极好看,保不准两人..... 苏扶楹低下头,声如蚊讷,“这,我便不知道了……” 这模样,分明是不胜娇羞的模样。 这可是奇事,秦月也直直的盯着姜梨不说话。 苏扶楹抬起头,正对上朱氏打量的目光,霎时间似乎有些慌乱,连忙道:“我现在快要来不及了,就不与大嫂细说,先走一步。”她侧过身子,从朱氏和秦月身边离开,仿佛是慌不择路,赶紧逃开,迫不及待一般。 苏扶楹的身影很快消失了,秦月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她小声的问:“娘,三婶刚才,是不是在说谎啊?” 朱氏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半晌后道:“管她说不说谎,宁王府单单请她一人,肯定有问题!” 另一头,苏扶楹正走到府门外,由碧玉搀扶着上了马车。 她的娇羞、忸怩、不自然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还是原先温柔冷静的脸庞。她坐在马车里,想到方才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失笑。不知从何时起,她也变成了随时可以入戏的人,将自己的悲欢离合精准把控,旁人想看什么,她就给别人看什么。 她早就觉得大房有些古怪了,大房秦月和朱氏的穿衣打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比往日阔绰了许多。然而秦家的大爷却并没有什么收入,也没有做其他的小生意,大房生活的好转,实在太过明显。必须需要大笔的银子。 而且大房原本还是跟在二房和四房的后面,,如今好似也不介意与其他几房的隔阂,甚至连兄友弟恭也不愿意装了。 还有秦梦与柳文才的丑事,突然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老侯爷查遍了所有秦家下人,都没有找到可疑的人。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多人都认为这件事是苏扶楹做的,为的是报复秦梦。然而究竟做没做,苏扶楹自己清楚。后来苏扶楹想到,除了下人外,那一日,大房的人也是在场的。若说秦家有什么人与其他几房离心,大房绝对是一个? 大房会不会就是秦家的内奸?苏扶楹一直找不到证据,直到方才看到了朱氏,她突然想到,可以用此事来一试。 她的娇羞和忸怩会误导朱氏,如果朱氏因此误会了什么,并且告诉了什么人,这件事被泄露出去,几乎就能证明,朱氏是有问题的。 马车出发了,苏扶楹坐在里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但愿自己的怀疑是错的。 但要是对的,也不要紧。不过是藏在秦府里的一颗毒牙,拔出来后,就什么都不是。 …… 宁王府门口,六子正在院子里,蹲着和其他人说话。 他昨夜外出有事,今早一大早就回宁王府复命,因此也没有去秦家。 里头的屋子,颜七月正在里面忙碌,她得了空闲的时候,就做一些新的毒药。雨香站在她旁边,不时地递给她她需要的材料。 自从雨香脸伤好了后,她在宁王府里便无所事事,却又找不着事做,干脆就成了颜七月的下人。颜七月炼药的时候,雨香就在一边打打下手。 六子看着屋里的两人,摇了摇头,感叹:“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偏偏跟了颜小姐?” 颜七月美么?自然美,她的容貌在燕京城的女子中,甚至能排的上前十。可是实在太凶了,一言不合就给人喂毒,旁人哪里敢亲近她。而雨香,别的不说,宁王府的侍卫们都还是挺佩服她的。颜七月给雨香治脸上的伤口,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毒蛛之法,那毒蛛的危险和痛苦,宁王府的人都是知道的。雨香愿意接受就已经是出乎人的意料了,她能忍下来,更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 一个姑娘家能如此坚韧勇敢,宁王府的侍卫们都心生敬佩。有些人甚至还十分心悦,去跟雨香表白了。 只可惜这恢复了原本容貌,相貌秀丽的姑娘,骨子里却十分冷漠,坚决拒绝了所有同她示爱的侍卫,只说自己此生都不嫁人了。众人都晓得了永昌侯府秦尧和苏家小姐苏扶楹那档子事,猜测雨香是因为看透了男人虚伪的嘴脸才因噎废食,暗地里又将秦尧好好诅咒谩骂了一番。 一旁的暗卫并不想搭理六子,道:“少废话,快去门口,算算时辰,苏小姐快到了。” 六子吐掉嘴里的草,“我又不是她的手下,怎么什么都要我管,要是王爷真的喜欢她,干嘛不直接把她娶回府上呢?” “喜欢!喜欢!”一阵大叫声传来,吓得六子魂飞魄散,一抬头,小白站在枝头上,嘲笑般的盯着他,黑亮的羽毛格外显眼,道:“喜欢!喜欢!” “姑奶奶,您别叫了。”六子恨不得去捂它的嘴,“大人要是知道我在背后浑说,非得扒了我的皮,闭嘴!” 小白却叫的越发起劲声音洪亮,和赵景宁的老师傅有的一拼。 六子没办法,再等这破鸟叫下去,非得把整个宁王府的人都吸引来不可。想着赵景宁笑盈盈的问自己到底说什么了的画面,六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对身后暗卫道:“那啥,你就在这看着它吧,我马上去接苏小姐……再会!”脚底抹油溜了。 那暗卫深深吸了口气,看看站在树上得意洋洋的小白,一扭头,也走了。 …… 第105章 送礼 苏扶楹的马车在宁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迎客的小厮见了苏扶楹,一次比一次笑容热情,恍惚中苏扶楹觉得,都快赶得上苏家的小厮了。她让人牵着那只淡金色的小马驹,门房的小厮还一愣,道:“苏小姐,这……” “给宁王的贺礼,”苏扶楹微微一笑,“就这么跟着我一道进府吧。” 小厮傻了一会儿,道:“哦,好。” 人冥寿送匹小马,这苏家的小姐,还真是与寻常人不同,难怪大人对她也特别些。 苏扶楹和引路的人往宁王府内走去,待走到花圃旁边的时候,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花圃前面的一块空地上舞剑。剑术是极好的,只看得到银光穿梭如龙,身形矫健,再定睛一看,穿着一件白布单衣,腰缠红带的人,正是赵景宁的老师傅。 从他舞剑的剑法来看,的确是能够窥见从前的英姿。只是不知是不是太过用力,剑气当即带起花圃里许多花瓣,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倘若忽略这个舞剑的人是个老头子,站在花雨里舞剑,还真是一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 只是苏扶楹依稀来记得,这片花圃里的花,都是赵景宁花费大价钱,令人精心移栽养护的。宁王府很大,并不只有这一块空地,他的师傅却偏偏在这里练剑,可以说是很任性了。 她静静的站在花圃旁边,不知等了多久,赵景宁师傅舞完剑,一名小厮上前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应当是告知苏扶楹来了的事情。那老头立刻回头,大踏步往苏扶楹的身边走过来。 “老大人。”苏扶楹对他行礼。 这人是赵景宁被贬的认识的,原本也是军中的将军,是老宁王的部下。 “你来了啊。”老将军的神情称不上高兴,也称不上不高兴,但终究还是有一些高兴地。他道:“今日是那小子母亲的生辰,上次你在府里烤的鹿肉,他很是很喜欢,所以今日特意邀你前来。这次不必你来动手。” 苏扶楹笑得有些勉强,“多谢老将军体谅。”她又不是宁王府的下人,凭什么没事就到宁王府来完成别人的心愿? 老将军目光一凝,突然道了一声:“好马!”三步并作两步,往苏扶楹的身后走去。 白雪正牵着那匹淡金色的马驹,苏扶楹嘱咐过白雪,叫她别将马驹靠近这座花圃,花圃里的花有毒,万一让这马驹中毒,那就出事了。 “这是……”老将军走到马驹身边,微微蹙眉,伸手抚了一下小马的毛。小马鼻子里哼了一声,微微晃动脑袋,踢了踢前蹄。 “这是送宁王的贺礼,希望老将军不要嫌弃。”苏扶楹微微一笑。 嫌弃?怎么可能?至少从现在老将军的模样里,实在看不到嫌弃二字。只见他嘴都要咧到耳根了,脸上笑开了花。苏扶楹从认识老将军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他明显的表现出如此开心的模样。他又摸了摸马驹的鬃毛,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倏而又看向苏扶楹,犹豫着想要问什么问题似的。 苏扶楹猜出他想要问什么,就道:“是汗血宝马。” “哎呀!”老将军一拍大腿,“老夫就说嘛!这马根本就是汗血宝马。”被苏扶楹这么一肯定,他的笑容更加显而易见,围着那马驹连连转圈,简直像是好色的男人见了绝世美女,贪财的人看见了万两黄金,爱不释手。 “老夫好多年都没看到汗血宝马了,要我说,当年老夫的坐骑追风,也是一匹好马,可惜后来随老夫征战的时候被敌军射死了。后来老夫又养了闪电,倒是一直陪着老夫到了最后,直到老死。可惜多年未上战场,京城里的马哪是能打仗的?少两分血性,这马就不同了,一看骨子里就是不同的。”他说着说着,又伤心起来,“这样一匹好马,现在跟着老夫这半个身子要入土的人,又不能上战场,也不能走四方,真是可惜了。”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将军迟暮,和美人迟暮一样悲哀。 但苏扶楹的心里十足平静,因老将军虽然这般感叹,但在冬日的花圃里舞剑,还为了烤鹿肉特意去狩猎,种种行径,实在看不出像是“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 正说着,不远处又传来人的惊呼,还夹杂着人的脚步。姜梨回头一看,便见闻人遥、吴七和孔六三人,正从不远处而来。走在最后的人,自然是赵景宁。想来他们四人刚刚在一处。 孔六走的最快,目光落在马驹身上就移不开眼了,待走近了之后,更是又摸又看,惹得小马都不耐烦的低哼。 “老爷子,您从哪弄来的这匹好马?看着可不普通!” 老将军得意道“:汗血宝马,别眼馋了,这是苏小姐送老夫的贺礼,没你小子的份儿!” 听闻是汗血宝马,吴七和闻人遥都吃了一惊,孔六更是呆呆的看着苏扶楹,道:“汗血宝马?” 京城从前出过一匹汗血宝马,还是周边小国送给先帝进贡的礼物,养在宫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除此以外,便只在旁人的传言中听过。孔六几人都不是蠢人,听老将军这么说,再仔细的看一看,便晓得这话不是假话。 “我的乖乖,”孔六忍不住道“这可真是让人眼红。”他看向苏扶楹,“苏小姐也太大手笔了,这……莫非是苏伯爷的意思?” 一匹宝马价值万两黄金也不为过,苏威是这么大方的人吗?苏家、秦家和宁王府可并无什么往来,说不准苏扶楹接帖子,秦家人都还要犹豫半天。可要是苏扶楹自己的主意,就算苏扶楹手头再宽裕,这么爽快的送一份大礼,似乎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父亲不知我送什么礼,大约以为是寻常的补品而已。”苏扶楹微微一笑,“不过孔大人也不必称赞,这匹马并不贵,送老将军这匹马的银子,我还是有的。” 她神情自若,不似作伪,仿佛还有些高兴,看的周围人都是一愣,这可真是举重若轻了。= 赵景宁眼睛一眯,“几何?” “不多,五百两银子。”苏扶楹笑盈盈道。 第106章 相马之术 “不多,五百两银子。” “苏大小姐,莫不是在说玩笑话吧。”吴七道。倘若所有的宝马只要五百两银子便能买到,那大街小巷上奔走的全都是这般宝马了。 “千真万确,我是在东市的一处马贩手里买的。”苏扶楹道。 说道东市,众人立刻心知肚明,东市是什么地方,那是倒腾买卖的人必去的地方。买赚买亏,全凭眼里,苏扶楹既然如此说,必然就是那马贩以为马驹是寻常马驹,而苏扶楹偏偏发现此马的不同寻常之处,才买了下来。 “那苏大小姐,那马贩是在什么地方?可还有其他的马?”孔六追问。苏扶楹的话让他动心不已,花五百两银子买匹宝马,谁都愿意做这买卖。 “是啊是啊,”闻人遥也凑热闹,“可还剩有其他马?” “其他马倒是很多,不过我之前去的时候,汗血宝马只有这么一匹。”苏扶楹微笑着道“你们倘若真的想去,大可以再去,也许主人家近来又有新的宝马良驹了。”她虽然这么说,话里的意思却不是很看好。众人一听,便也晓得这事不是天天都能碰上的。 遇着这马驹的人有运气,却没有眼力,有眼力的人却没有运气,遇不着这马贩,唯有苏扶楹既有运气又有眼力,恰好在那一日走进东市,恰好看到那马贩,然后一眼从一群小马驹中看到了这一匹。 “苏大小姐真是见多识广,”吴七抚了抚胡子,“连相马之术也懂的。” “只是略懂而已,都是照着书上写的相看。”苏扶楹也笑,“运气更多。” “闲话少说了,这马还没有名字吧?取一个名字。”赵景宁的老师傅道:“赤龙?绝影?逸群?” “老爷子,光是咱们车骑队里,赤龙有三匹,绝影有五匹,逸群有七匹。”孔六提醒道。 这些名字是惯来用的,一个车骑队里重名也不稀罕。闻人遥好奇地问,“那么多同样的名字,你们怎么区分?” “这简单,加上主人的姓氏就行了。”孔六说的理所当然,“李赤龙,王赤龙,张赤龙,倘若姓也重合了,再加上名。李三绝影,李四绝影,李五绝影,总能找得着办法。” 闻人遥“。…。” “景宁,那你来说,你来取个名字。”老将军道。 刚说完这句话,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声音,大叫道:“好马!好马!”却是赵景宁养的那只八哥小白飞了过来,离弦的箭一般飞到马驹头上,抓起早上白雪给别在小马耳边的那朵布花。 小白聒噪的声音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欣赏,居然还说完了一句完整的话,“好花配好马,好马配好花!” 苏扶楹“……”她真恨不得堵住这只丢人现眼的八哥嘴,同时也不由得心生疑惑,当初在李家的时候,这八哥也不像如今这般聒噪啊,甚至称得上是安静了。也没人教她说这些胡话,至多也就叫个人而已。 莫非宁王府还激发了八哥骨子里的什么特性? “这是公的母的?”闻人遥问。 “是男孩子。”孔六早就看明白了。 赵景宁瞥了一眼那八哥,突然道“既然是男孩子,就叫小红吧。 众人“……” 孔六道“我突然觉得,方才的赤龙、绝影、逸群都还挺不错的。” 赵景宁根本没有理会孔六的话,扇子抵在马驹的额头上,微笑道:“你就叫小红。” 小红得了这么个与它身份不符的身份,已然很不高兴了,似乎是想要发火,但赵景宁只是笑盈盈的看着它,摸了摸他的鬃毛,小红这位男孩子,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动也不敢动,乖乖的任由赵景宁摸。 大约这样的马都是有灵性的,而有灵性的动物又最是懂得谁才是真正危险的人。看着站在檐下那只趾高气昂的八哥小白,看着站在人群中垂头丧气的马驹小红,苏扶楹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真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说了。 对于小红的热情,终于在过了一会儿之后散去了。老将军让人将小红牵走,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让小红靠近宁王府的花圃。大家都往堂厅走去,待走到堂厅,发现颜七月也早就到了,雨香跟在颜七月身边,和颜七月看上去相处的不错。 生辰宴,统共便也只邀请了这么些人了。 想想除了孔六是在朝为官的人,这里的人都和秦家是八竿子也打不着一起的关系,难怪秦老夫人和老侯爷要不放心了。就算今日回到秦府,苏扶楹将这里做客的人告诉秦老夫人和老侯爷,只怕他们二人也不晓得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但换句话说,这是否意味着,赵景宁至少将她当成是自己人了呢?苏扶楹心想这,一边在宴席上落座。 菜肴十分丰盛,闻人遥道:“今日又是咱们景宁下的厨,大伙儿抓紧机会赶紧吃,也别多说话,多吃,少说。” 苏扶楹讶然的看了一眼赵景宁,竟然又是他下厨。看来逢年过节或者是老将军的生辰时候,都是赵景宁下厨。说是珍惜,倒也并不珍惜,因着每年都会有那么几次,说是寻常,又绝对不寻常,苏扶楹估摸着,这个世上能吃到赵景宁做菜的人,只怕都在这里了。 她其实很想问,赵景宁这样的身份,是决计不必自己下厨的,为何却有一手好厨艺。但赵景宁本身不喜人谈论他厨艺一事,苏扶楹也就放下这个念头。 再说了,她虽然好奇,但好奇并不一定要有答案。 这一场寿宴,吃的倒也算是宾主尽欢。比起上一次来,苏扶楹与这些人熟络的更多,寿宴之上也并没有交谈什么重要的事,都是些家常闲谈。不知是不是因为苏扶楹送了一匹宝马的缘故,老将军显然对苏扶楹亲近多了,还与苏扶楹交换了一下相马之术,彼此都很有收获。 等这顿宴席吃玩,老将军众人都已经醉的横七竖八。颜七月、雨香和苏扶楹三位女子却是没醉,剩下的还有清醒的人,就是赵景宁了。 第107章 秦梦的下落 下人扶着醉了的人进屋,剩下的人走出堂厅,苏扶楹见颜七月站在院子前,上前道:“七月姑娘。” 颜七月道:“你要的药已经做好了,我交给了赵景宁,你大可以同他讨要,不过需要记得,此药只能用三个月,三个月后,所有的孕像消失,大夫一把脉就会发现之前的脉象是假的。” “三个月已经足够了,”苏扶楹对着颜七月深深地行礼,“这一次也多亏七月姑娘了。” “不必谢我。”她说完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钻进屋里,大约是又要做什么新药了。雨香可能是在给颜七月打下手,苏扶楹看着她对着自己行过礼后,就匆匆进了颜七月进的那间屋子。苏扶楹瞧着瞧着,便笑了,雨香这样子,找着了暂时可以做的事,到底心思也好些。 说到底,苏扶楹并不希望雨香被仇恨的心思所缠绕,她母亲的仇她自己会报。仇恨会改变一个人,背负着仇恨的人并不会快乐,有自己一个人就够了,不必增加其他人。 “在笑什么?”正在苏扶楹想的出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赵景宁的声音。苏扶楹回头一看,他与自己并肩站在院子门口,并未看向自己,而是看向天空,不知在看什么。 “没什么不好的事,觉得很好,就笑了。”苏扶楹道。 “那看来接下来你会一直笑。” “什么? 赵景宁道:“跟我来。”他走出了院子。 苏扶楹连忙跟上。 这会儿宁王府孔六一行人都醉倒了,颜七月去炼药了,除了下人外,就只有赵景宁和苏扶楹两个人。苏扶楹见他走动的方向,分明是向书房走的,顿时心知肚明,大约赵景宁是有话要跟他说的。 恰好,她也有话想对赵景宁说。 二人走的不快也不慢,如今京城已经下了一场初雪,雪地里能清晰的映出两个人的脚印,赵景宁的深些,是靴子的形状,苏扶楹的浅些,是绣鞋的形状,一大一小,十分和谐。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书房前面,小厮将门打开,苏扶楹和赵景宁走了进去。 书房还是苏扶楹熟悉的样子,黑白肃杀的模样,和赵景宁的样子极为不相衬,但又觉得,好似又是相称的。他的内心就是如此杀伐果断简单利落,黑白最好。 赵景宁走到桌前,给苏扶楹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苏扶楹发现,无论什么时候去宁王府,赵景宁的书房,茶壶里的茶水,便总是温热的。 这或许说明了他的性子,凡事都有准备。 苏扶楹在他的书桌前坐了下来。 “两个消息,”赵景宁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听哪一个?” 有一瞬间,苏扶楹恍惚了一下。 过去大哥同她玩闹的时候,也极喜欢喜欢这般说道:“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面前坐着的年轻男人与大哥是截然不同的人,而大哥已经死了。 她定了定神,从前她总是回答:“先听好消息吧”,可今日,她却是对着赵景宁道:“坏消息。” 赵景宁嘴角一勾,笑容玩味,“看来你喜欢先苦后甜。” “算是吧。”苏扶楹苦笑。可她何尝是先苦后甜,要知道以前做小姐的时候,她的一生,实在是先甜后苦。前半生只觉得人生花团锦簇,妙不可言,即便是有不满、痛苦,都比不得欢乐来得多。所以老天是公平的,先前享福,后来就吃苦。后来发生的一切,可不就是证实了这句话。 “秦梦找到了。”赵景宁道。 苏扶楹一愣,脱口而出,“她在什么地方?还在京城么?” “还在京城。”赵景宁意味深长道:“不过她呆的地方,是一个你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的地方。” 苏扶楹见他话里有话,便安静的等待赵景宁接下来的答案。 “她在右相府上。” “柳家?”苏扶楹吃了一惊。 她曾想过许多次秦梦可能在什么地方,但万万没想到是在柳家。柳家和秦家虽说没有什么矛盾,但是来往也少得很,秦梦便是再走投无路,也不至于去右相府上。况且柳如海那只老狐狸,也不至于会利用秦梦来做什么,秦梦对柳家来说,没什么用处,说不准还会惹来一身臊,说是麻烦还差不多。 “这是怎么回事?”苏扶楹皱眉道,“是柳家将她抓起来了?还是柳家有别的图谋?” “秦梦从秦家逃走后,还没跑到冯家,就遇到了麻烦,”赵景宁耸了耸肩,“你知道的,京城说太平也太平,说不太平,能遇上的事也挺多。路过的柳文才帮她解了围,见她狼狈,就带回了右相府。” “柳文才?”苏扶楹闻言,倒是明白了几分,“他这是早就看出了秦梦的身份,才特意这么做的吧。” 右相的这位小儿子柳文才,和他的大哥柳文昭不同,成日走马游街,是个纨绔子弟,虽然生了一副还算不错的皮囊,却到处胡闹。至于喜欢过多少姑娘,糟蹋过多少女孩子,苏扶楹也是有所耳闻的。但就是这么个人,面上却还要表现的非常温和大度,好似个君子一般,年轻的女孩子见了,稍不留意,便会被欺骗。 其实别说是女孩子,便是男子,也时常被柳文才的假象所迷惑。 柳文才也跟随右相去过大大小小的宴会,要说没见过秦梦,也是不可能,况且那日,他们虽然是昏昏沉沉,但是脸应该是看清楚的。当初秦梦身为侯府千金,美貌娇艳,京城勋贵子弟们大多也都了解。就算那一日秦梦是偷溜出府,乔装打扮,柳文才多半也能认得出来。 再换句话说,如果是别人把秦梦带回府,苏扶楹相信也许对方并未认出秦梦的身份,但换了是柳文才,苏扶楹就有理由相信,柳文才是认出了秦梦,才对秦梦做了接下来的动作。 “显然你的这个六妹妹并不这么想,”赵景宁气定神闲道,“否则也就不会跟柳文才回府了。” 苏扶楹皱眉“那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第108章 一个好消息 “后来……”赵景宁悠悠道,“当然是顺其自然,带回府后,说明身份,阐述难处,恳求收容,一人怜惜,一人感激,情投意合,如胶似漆……”他越说越不像话,语气里真是十足的嘲讽。 “我知道了。”苏扶楹打断了他的话。 想也知道秦梦会怎么做,和赵景宁说的毫无差别,无非就是等回到柳家后,洗清脸面,发现再也隐瞒不住,又看这位柳二公子风度翩翩,温柔体贴,便好一番殷殷语语,哭哭啼啼,惹得知道“真相”的柳二公子心生同情,决议帮这位误入歧途的小白兔隐瞒、收留,进而照顾她的未来以后。 “他们现在如何了?”苏扶楹想了想,问,“已经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 “只有多余,没有夸张。”赵景宁回答。 苏扶楹心中简直说不出是好气还是可笑。 虽然早就晓得秦梦是个没脑子的,但再没脑子的人,哪怕是自私自利的人,也都明白柳家和秦家的关系,尤其是那日还破坏了两家的亲事,现在说是水火不容也不为过。别说是和柳家的人私定终身,便是多一点交往,也是不可以的。 那是把秦家的软肋亲手送到别人手上,那是给别人递刀子。虽然苏扶楹并不认为为了家族牺牲个人是什么很光荣的事,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姜幼瑶只要不是三岁小儿,也该明白的。 说不准三岁小儿都懂这个道理。 “她可真是不把秦家的死活放在心上,明知道柳家是什么身份,也敢往上凑。”苏扶楹恨声道。 “也许她认为自己是戏文里的女角儿,柳文才是男角儿,互为世仇,爱情忠贞,感天动地,最后能谱写一段赚人眼泪的传奇。”赵景宁一本正经道。 他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嘲讽起秦梦来也是不遗余力。苏扶楹看向他“这事你是怎么打听到的?”= “右相府上,也有我的人。”赵景宁漫不经心道:“之前没往右相府上找,觉得你那妹妹,也不至于胆大到如此地步。后来那边的人偶然发现不对,回宁王府了一趟,我让人再确认一遍,才发现,”他笑了一笑,“世上还真有这么蠢的人。” 苏扶楹闻言,心中又忍不住狠狠一跳,赵景宁竟在右相府上也埋有眼线,这京城的高门大户里,所有的秘密都被他掌握在手心中,也难怪他如此有恃无恐了。他晓得所有大户里深藏的秘密,也许连皇家的都一样。 “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了。”苏扶楹道,“倘若不是你告诉我,也许秦家一辈子都不会发现秦梦在柳文才府上。”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赵景宁摩挲着茶杯的杯面,问她,“回去就告诉你们家老侯爷?” “我也还没想好,”苏扶楹迟疑一下,“老侯爷虽然口口声声说对秦梦感到失望,事实却是仍旧疼爱她。如果现在说了,我认为,他会很冲动的去同右相府上要人。一来柳文才也许在很短的时间里将人藏起来,扑了个空,二来还会给柳家留下把柄,说我们秦家蓄意污蔑。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再添一事,指不定会招来什么。” “我也认为,”赵景宁道“如果秦梦对秦家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柳文才就不会对此上心了。” 苏扶楹试探得问:“你的意思是,是让放任秦梦在柳家,先观察柳文才究竟想做什么?” 赵景宁摊手:“这是你们秦家的事。” 苏扶楹只觉得头疼,秦梦真是将本来就不简单的事弄得更加复杂了。可是赵景宁的话也没错,现在告诉老侯爷,秦梦在六架,谁知道柳家会用什么法子。要么趁其不备突然去要人,要么就是等,等到过一段日子,柳文才对秦梦兴趣淡了,再想法子把秦梦弄出来。 现在看来,柳如海应当不晓得这回事,应当是柳文才自己的主意。也许对柳文才来说是一件尤为自豪的事,至少在现在,他对秦梦还是柔情蜜意的。 这件事情现在也想不出个头绪,不如到了晚上回府再慢慢思考。苏扶楹想了想,问赵景宁道:“王爷说的,好消息又是什么?” 赵景宁要告诉她的,可是两件事情,秦梦的事情算是一件,还有一件,到现在也没说。 “颜七月的假孕药已经做出来了,”赵景宁勾唇一笑,“李婉梦已经服下。” 苏扶楹一愣:“什么时候?” “就在她大婚之日的前一日,李婉梦和柳文昭见面之后。”赵景宁道。 柳文昭?! 苏扶楹瞪大眼睛,怎么由扯上了柳家的人? “或许你还不知道,柳文昭是隔三差五就寻些机会和李婉梦见面的,和李婉梦见面,二人自然也要温存一番。” 赵景宁令人将药用在他们二人欢好之后,至少时日上是再合适不过。柳文昭多疑谨慎,这样子,也找不出什么不对来。 苏扶楹立马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乱了,但好歹也是完成了自己的目的,这的确是一件好消息,应该是这段日子以来,对她来说最好不过的消息了。这意味着她的计划可以大大的往前推进一步,她不必再漫长的等待下去了。 “真是太好了。”她喃喃道。 “你要怎么谢我?”赵景宁挑眉。 他容貌深艳,这般含笑讨恩的神态,几乎是令人惊艳的移不开眼睛。苏扶楹道:“王爷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事实上,便是终其所有,我也难以回报。” 如果不是赵景宁,她自己要将假孕药送到李婉梦面前,再让她顺利的服下,需要花费不少的周折,其中可能还会失败,一旦失败,李家就会对此心生警惕,再想下手,就会很难。 赵景宁几乎让她的计划最困难的一步算是顺利完成了。 赵景宁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才道:“我暂且想不出来。不过对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倒是很好奇。” “接下来的事?”苏扶楹疑惑。 “李婉梦显出孕像后,你会做什么?”他问,仿佛真是十分好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