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子换嫡子?主母和离当王妃!》 第1章 春宫诡 摇曳的烛火照亮昏暗的密室,楚稚借着光,面色沉重的看着挂在密室墙上的春宫图。 图上,一男一女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在榻上紧紧相拥而卧,床榻之下,坐了两个朝着两人好奇张望的男童。 “怎会……”楚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举起蜡台再靠上前,悬着的心在彻底看清画中人脸后瞬间坠入谷底:“这样……” 画上,那满面春风的男人,那是她的夫君李温,而画中好奇地朝着两人张望的孩子,是她亲生的双生子,两人如今已然四岁,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 唯有画中的女子,是她从未见过的面容! 而这里,她脚下所在之地,是李温私设在书房玄关后的密室! 楚稚心头沉沉,声寒心更寒:“李温,我私以为你我情投意合,便甘心用嫁妆供养李府四年,可你……可你却在外头拿着我的银子豢养外室?!” 余下的话实在难以出口,楚稚强忍着恶心抬手摸上画下那处落笔的画师名字上,李扶桑。 竟是当朝最赫赫有名的画师李扶桑! 楚稚恶心不已,随之而来的是满腔愤怒。 因为,李扶桑的画,向来只对着真人临摹! 她倒退两步,抽出手帕用力擦着自己的手指,转身推开密室的门向外走去。 李温自己做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已经够恶心人了,怎能还能带着两个孩子……在两个孩子面前做这样的事! 在楚稚心里,李温是个温润儒雅的可靠之人。 他长得清俊,身材高挑,因着常年读书,身上多了些文绉绉的风骨,且这么些年来,李温除了新婚夜同她共住一室过,两人便一直相敬如宾,纵然再未越界,李温也待她极其上心。 楚稚以为李温清心寡欲,也从未强求,只一门心思放在两个孩子身上,却没想到李温会在两个孩子面前同外室苟合! 若不是今日她亲手做了醒神汤送来慰问李温,若不是李温一反常态地不在书房中,若不是她发现了这道暗门…… 她怕是到死还被李温蒙在鼓中! 楚稚气得浑身发抖,颤抖手,踉跄着脚步推开门,身侧,丫鬟如枝见她脸色不妙,连忙扶着她,忧心地问:“夫人,您这是怎的了?” 楚稚握紧拳,寒声道:“我要见李扶桑,现在就去请。” 如枝见状连忙点头:“夫人莫急,奴婢这就去。” 楚稚脚下未停,一路朝着归棠阁去,又同丫鬟如珠道:“把然儿和丞儿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却见如珠犹豫了下,道:“夫人,您来书房后,然哥儿和丞哥儿说是想吃花生酥,现下正在老夫人那里吃着呢。” “花生酥?”楚稚猛地顿住脚,只觉得天都塌了:“然儿和丞儿一吃花生就闹疹子,怎还能给吃了呢?!” 楚稚自小便是这样,一食花生就起疹子,而这两个孩子也随了她的毛病,吃不得花生。 老夫人更是直接三令五申不准李府上出现花生,怎现在,老夫人就给这两个孩子吃花生了? 这两个孩子是楚稚的命根子,这么一闹,楚稚压根就没心思去想李温做的那些腌臜事,只紧着孩子的安危着想。 楚稚焦急如焚,转头福寿堂赶去:“老夫人就允了?现下可送过去了?为何不来回禀我?” 如珠焦急道:“奴婢正要回禀您呢!是老夫人亲口命人去买的,还要人小心些,莫要让您知晓,现下已然送过去了,奴婢怎么拦都拦不住!” 老夫人亲口让人去买的?还要瞒着她? 楚稚一怔,脑中隐隐闪出一个疑问。 那么,老夫人知不知晓李温在外头同外室女苟合,又是不是因着这件事对她的孩子起了什么不好的念头? 不然,怎么会一时糊涂喂两个孩子吃花生? 老夫人这么疼爱这两个孩子,怎会犯这样的糊涂…… 楚稚心头涌上一个不敢说出口的念头。 楚稚的声音颤抖无比,着急道:“去福寿堂!” 这两个孩子是她的命根子,若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叫她还如何活?! 她步履匆匆,原本颤抖的手已然变得冰冷,还没进院门,楚稚果然瞧见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婆子孙妈妈在外面守着。 孙妈妈见她进来,转身就要进去传话。 楚稚心觉不对,侧眼给了如珠一个眼神。 如珠小跑着上前,一把拦住了孙妈妈:“孙妈妈,不必进去通传了。” 孙妈妈讪笑一声:“这哪能呢?”说着,孙妈妈就要高喊一声。 见状,楚稚大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将帕子塞进孙妈妈口中,侧眼睨她,眼中满是威胁:“闭嘴。” 赵妈妈梗着脖子,呜呜地叫着想传话。 楚稚寒声道:“拖下去,离着这儿远些。” 院外风声鹊起,寒风吹气楚稚衣衫下摆的素色裙裾,她大步向前走着,暗道这些人想要害死她的孩子,还指望着她能笑嘻嘻地顺从? 一靠近福寿堂的门,楚稚就提起裙摆放轻了脚步,悄声往里走,她已经想好了,若是老夫人真的要害她的孩子,她就直接把老夫人掀翻在地。 她咬着牙,抬脚踏过福寿堂的门槛,却被里面传出的孩子的笑声叫住了脚步。 楚稚心头的迷雾渐渐升起,伸出去的手顿在空中,踏出去的脚悄然收了回来。 这两个孩子今日是怎么回事? 如珠说他们已经吃了花生了,按理说两孩子若是误食了花生,那起疹子和高热的几乎是紧跟其后来的,若是闹得厉害,甚至能闹出人命。 但她从书房到福寿堂这段路,这个功夫,少说也够这两孩子起个三四遍的疹子了。 可这俩孩子非但没有哭喊,反而笑得很开心。 楚稚又想起如珠说,是两个孩子自己要吃花生的。 她狐疑回眸,看见孙妈妈急得脸色涨红,她回眸,又听着里面欢快的笑声,脑海中渐渐浮现上一个可怕的念头。 李温豢养外室已然是事实,老夫人八成也是知晓,两个孩子…… 怕是也半迷糊半将就地不知情,只管着大人教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可花生一事…… 第2章 亲生的孩子去哪了? 内里又传出老夫人宠溺的笑声,楚稚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我知晓你们二人最喜欢吃花生酥,这些日子憋坏了吧?” “快多吃些,吃完了漱漱口,莫要让你们的母亲发现了……” “曾祖母,为何不能直接和母亲说我们不怕这花生酥,我觉得便是说了,母亲也不会多想的。” “……” 楚稚的心脏怦怦直跳,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不能让她发现两个孩子不怕花生? 什么叫不会多想? 孩子,这两个孩子和老夫人为什么要瞒着她孩子根本不怕吃花生这件事? 凌乱的思绪还未解开,她就听见身后的墙外响起两个丫鬟的窃窃私语。 “府上不准出现花生这事是老夫人说的,现在要咱们买花生酥的也是老夫人,也是奇了怪了,。” “两个哥儿不是不能吃花生的?何况只是吃个花生酥,还要将咱们都赶出来。” “怕不是两个哥儿没吃过嘴馋,老夫人又心疼孩子,一时心软允了?” “只是夫人拿两位哥儿如此上心,若是知晓了,不得急坏了啊,哎,这样说的话,老夫人将咱们赶出来也说得过去。” “哎……” 两人静了瞬,不知是谁先开的口,疑惑道: “说起夫人来,我倒是觉得奇怪,我怎瞧着这两位哥儿,左看右看都不像夫人,尤其是那眼睛和鼻子,差的忒远了些。” “夫人美貌明艳,可是花儿见了都要凋谢的那般美,尤其是那双丹凤眼,转起来看向我的时候,我眼前整个都被照亮了,可这两位哥却是杏圆眼,关键,咱们老爷也不是杏圆眼啊!” “也不知怎的,这两哥儿打从夫人肚子里出来就和夫人长得一点也不沾边,我瞧着,硬要说的话,倒是像咱们老爷多些。” “不都说男孩都像娘多些?” “许是两个哥儿同旁人不一样吧,这话可莫要再说了!快些走吧,咱们还要去做旁的呢。” 墙外,轻浅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四周又安静下来。 楚稚却惨白着一张脸。 这话,她听过不下十回了。 然哥儿和丞哥儿送汤米和百日时,李温才刚升迁进翰林院不过一年的光景。 准确地说,李温在同她订婚时,只是个一穷二白的考中二甲进士不过半月的庶吉士。 两人新婚夜过后的第二日,李温就直接升迁进了翰林院编修。 而她,是京城富商楚家的嫡女,她楚家以布匹和香料在京城闻名,乃是一等一的大户。 因着李温进步飞快,也因着她嫁过来后带了娘家一半的家业,是以,前来祝贺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几乎每位夫人瞧见两个孩子之后,脸上的笑意就会凝固一瞬,似是想不到孩子不像她。 每个人都会说。 “孩子像李大人,当真是极好的事啊,李大人长得清俊,日后这俩孩子定能出落得英俊倜傥。” “李夫人当真是好福气啊,夫君如此俊朗就罢了,生下来的孩子也这般神似李大人!” “这叫什么?好事成双,李大人入了吉士府不过半月便娶了美妻,又紧着升迁进了翰林院,这又生了两个孩子,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李温就站在她身侧,时不时给她倒水送茶,忙得头都抬不起来,笑道:“这都是夫人的功劳,各位莫要太过抬举我了,能进翰林院也不过是气运好些罢了,还要承蒙各位多多关照,多谢多谢。” 这句“孩子不像她”这话,像是一根点燃照明的蜡烛一样照亮她纷乱如麻的思绪,让楚稚借着光亮理出头绪。 楚稚眯眼暗忖,越想,心里就越是发慌,当年那些话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怪异的春宫图,有所隐瞒的老夫人,对画上女子丝毫不陌生且还吃得了花生的孩子。 都让楚稚清楚地觉得,自己被全府上的人蒙骗了。 脑中,不合时宜地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或许,孩子会不会也不是她的? 楚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双手瞬间变得冰凉。 楚稚颤抖着手将鬓边的乱发拨到耳后,她还是开始细想当年生产那日的事。 那时,她确实听见男婴的哭声,也听见产婆说,是两个男婴。 等等…… 产婆。 楚稚猛地惊醒,她有两个孩子小时的画像,拿来问问产婆不就知晓了! 楚稚远远看了眼堂内,转身决绝地往回走,路过孙妈妈的时候,她挥手叫如珠松开孙妈妈。 却见孙妈妈心虚的讪笑两声:“夫人,您这是做甚?” 赵妈妈暗暗担忧,莫不是楚稚发现了什么? 不然一向温柔和婉的夫人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凶狠。 孙妈妈狐疑地看着楚稚:“您怎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是家有什么要紧事?要奴婢帮着您……” “不必。”楚稚道:“适才不过是听见有下人说这两孩子叫你训了一顿,我才匆匆赶来查明,果然是误会一场,无妨。” 孙妈妈还是有些怀疑,道:“夫人,奴婢怎可能训两位哥儿,哥儿们都乖巧着呢!” 楚稚笑:“是了,到底是冤枉你了,不过是前两日被你训过的丫鬟心怀恨意才来我眼前告假状。” “如珠,一会将这丫鬟打发出去吧。” 眼前,孙妈妈试探道:“是清香?” 楚稚垂眼:“是北香,这你都能记错?” 孙妈妈瞬间松了口气,这么说的话,她就放心了。 清香做事机灵从未挨过骂,昨日训斥的是偷懒耍滑的北香。 看来夫人说的是真的。 孙妈妈讪笑:“是奴婢记性不好,记错了人名。” 楚稚颔首,“忙去吧。” 孙妈妈福身离去,楚稚回头打量着,瞧着人走远了才低声同如珠道:“悄悄的寻个机会,把将当年的产婆给我寻来!” 如珠惴惴不安,忙问道:“夫人,到底是怎的了?” 连楚稚自己都没发现,她说这话时,她的手在发抖:“然哥儿和丞哥儿,可能不是我亲生子!” 如珠大惊:“这……怎可能,两位哥儿出生后,夫人您是形影不离地守着,且老爷他也万分珍重,谁能偷着将孩子换了?” 整个李府还能有谁能将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何况这也只是她的猜想,楚稚眼中满是痛苦,道:“此事说来话长,但若是真的,大抵是李温,大概是他……” 话说一半楚稚便说不下去了,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坠落,楚稚绝望地阖眼叹息。 要是这两个孩子不是她亲生的,那她亲生的孩子去哪了? 第3章 自废双眼双手? 回归棠阁的路上,楚稚的脚步是虚晃的,她原以为只有李温在蒙骗她,她还想着叫两个孩子过来问问,想着孩子是绝不会蒙骗她的。 但没想到,这两个孩子也是假的,他们自个就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却还能虚情假意地卧在她膝下一口一个母亲地撒娇讨巧地叫着。 就这样骗了她整整四年,将她骗得团团转! 而她呢?她就在这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中,为了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拼了命地在外头的香料庄子和布匹庄子干! 楚稚缓缓仰起头,不让泪水留下来,朦胧的眼前,渐渐浮现出她这些年来毫无底线的付出。 李温在考中进士前不过是个连碎银都拿不出来的书生,当年因着她意外落水被李温救下来后,她和李温便相互结下情愫。 李温上门求娶的那日,正是他考中进士的第二日,这世道,商贾虽家财万贯,但地位却极低,而摇身一变成了二甲进士的李温却心甘情愿地跪在她父亲面前,对天发誓道: “我李温此生绝不纳妾,定然一心一意待她好,若是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楚稚的父亲大喜,挥手送了半边家产给了楚稚陪嫁。 楚稚刚嫁过来的时候,只是跟着李温住在一间小小的四合院中,那时,老夫人的身上病情突然加剧,李温便道:“是我没用,母亲被病痛折磨成这般模样,我却不能让她住得舒服些……” 楚稚看得心痛,便拿出自己嫁妆买下这三进院的李府来送给李温,又安置了上百个丫鬟婆子小厮等前来侍奉。 李温总是说,没有她就没有他的今日,他甚是感激老天赐给他这么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后来,渐渐地,李温总是面带歉意地看着她:“抱歉,就算我升进了翰林院,也只能拿来二百两俸禄,可府里这么多人要养活,老夫人还要治病,更不能亏待了两个孩子……是我太无能。” 李温…… 李温确实待她极好,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在李温的眼中看到了愧疚,更有些痛恨自己无能的意味。 楚稚便乖巧地笑笑,伸手抱了抱李温。 时间久了,楚稚就再也没听李温说过这样满是歉意的话。 而她挣来的银子,不仅要供养整个李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人的开销,还要供养李温在官场上下打点铺路。 除此之外,她还要管着老夫人治病的银子,每月,光是老夫人调理身子吃的药就要花上百两的银子! 可结果是,李温吃着她的供养,用些花言巧语让她心甘情愿地拼命挣钱,用来供养外室,外室的孩子…… 她成了李温脚下的铺路石。 楚稚深吸一口气,扶着圆椅坐了下去,一颗心寒到了底。 她又深吸了口气,到底是常年同各路人打交道的商贾之女,遇事时快速抽身事外解决问题几乎成了她的本能。 楚稚很快就理清,眼下还不是抱怨前事的时候。 要紧的是,进一步确认两个孩子的身世。 楚稚垂眼,细长浓密的睫毛在眼底倒影下一片阴影,她细细想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眼前赫然一亮。 除了李扶桑,还是得找产婆,将两人叫来问上一问就能知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她的了。 楚稚抬眼,缓了口气道:“如珠,此事不能耽搁了,你且先去找产婆!” 如珠连忙给她倒了杯茶,“奴婢这就去,夫人,您且莫要心急,免得伤了身子。” 楚稚抬手接过那素白玉杯,颔首道:“去吧。” 小丫鬟嘴上说着别着急,实则比谁都着急,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见人走了,楚稚开始盘算日后的事情。 只要她找到产婆和李扶桑问清孩子的身世,若是她的孩子,一切都好说。 但若不是,楚稚便要顺藤摸瓜从这些人李温和外室口中挖出孩子的下落。 且不管这件事孩子到底有没有事,她也定是要和离的,还要让李温为此付出代价! 楚稚抬眼看着脚下这座房子,暗暗盘算着她给这些人花了多少银子,届时将他们一并赶出去,一个铜板都不能少,还要雇人来逼着、催着他们还钱! 把她这些年来所付出的银子都还回来! 楚稚向来是这样的性子,不论何时都在权衡她的处境,让自己不吃一分多余的亏! 尽管她知晓,如今这世道,她若想从公道上讨个说法,搞垮李温一家,未必能得偿所愿,但若是在银子上,她楚家可大把大把地往外砸。 砸得李温头破血流不是什么难事! 将将拿定了主意,楚稚就瞧见如枝匆匆进来,脸上满是为难。 “夫人!”如枝慌忙跨过门槛,疾声道:“李扶桑自半月前就自废双眼和双手断笔不见人了,奴婢在外头寻了好一会,好容易等来管事的,塞了银子才问出来……” 如枝吞了口水,“才问出来,说是李扶桑突然得了失心疯,他是自个戳瞎自个的眼睛,现下形同痴呆!根本不能见人!” 自废双眼双手? 楚稚微微摇头,不住摇头,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李扶桑是知晓这外室的信儿最多的一个人,保不齐还知晓这外室住在何处,但现在,知晓东西最多的人却突然疯癫?! 这件事太不对劲了。 李扶桑这人虽然荤腥不忌,只要银子足够就什么都能画,也因着这精湛的画艺接了不少达官贵人的银子。 还没嫁进李府的时候,楚稚曾见过这人,那时她爹爹请了李扶桑来做全家福,她一眼就看出李扶桑身上穿的是他们庄子上最贵的蜀锦料子,且李扶桑一直乐呵呵的,一口一个这大好宣统盛世,丝毫不像是穷于生计被逼疯的人。 突如其来的失心疯,还偏偏瞎了眼断了手,为的就是让李扶桑看的见但却说不出口! 楚稚缓缓握紧拳,李温,这个在她眼前温润和善的进士郎,居然有着这样狠毒心肠。 楚稚一颗心渐渐寒了下来,如果李扶桑真的是被李温害的,那这孩子八成不是她亲生的。 她深吸了口气,暗暗希望产婆不会出什么意外。 第4章 母亲,儿子来给您请安啦! 但楚稚心中很明白,若这件事是真的,若李温真的能对自己的亲生的孩子下这样的死手,且他能在这四年来将这件事瞒得天衣无缝,正是说明他在动手前做了缜密的计划。 怕是若有同这件事有关联的人,都不能活。 楚稚一颗心在分明知晓真相的情况下禁不住地又猛烈地咚咚跳了起来。 猜测是一回事,证实是一回事。 如果她猜得没错,李扶桑这样有达官显贵护着的人都能出事,那产婆更是难逃一劫。 李扶桑死不了,是因为他没能力动人性命,但毫无人护的产婆…… 手中握着的素白杯盏随着她的心跳声咚的一声落到桌上,她有些焦灼地朝着院外望去。 现在,就看如珠的了。 随着日暮降临,楚稚等地也越发煎熬,如珠这一趟去得委实太久,李温快就要从宫中回来了。 且她今日去老夫人那里闹了一通,虽在孙妈妈面前掩饰了过去,但保不齐不会打草惊蛇,至于老夫人起没起疑心,楚稚不知。 但楚稚知晓,老夫人是个能沉住气的,等着她自己跳脚站出来呢。 楚稚沉住心,知晓小丫鬟怕是不甘心空手回来,正四处寻法子呢。 酉时一刻,楚稚终于看见如珠踏着碎步走来。 楚稚又是深吸了口气,放在桌面上的手悄悄移到腿上握拳,她没出声,凝神望着如珠,眼神中还带有一丝妄图挣扎一下的期盼。 然,如珠接下来的话,彻底证实了楚稚的猜想,直接泯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夫人!”如珠神色难看,道:“四年前给您接生的产婆死了!” 如珠的脸白了几分,道:“那产婆一家子都死光了,说是自四年前暮春尾声时,他们家起了一场大火,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没能活下来!” 楚稚猛地一怔,果然啊,果然!! 李温好狠的手段! 楚稚的脸刷地一下子变得惨白,心中尚存的一线希望在这一刻彻底被掀翻,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却又一副随时倒地的样子,吓得两个丫鬟连忙扶着她的胳膊,忧声道:“夫人,您这是怎的了?” 两个丫鬟的喊叫声在楚稚的耳边变得忽近忽远,她眼前一阵阵发黑,一阵急切的气直冲胸口,逼得楚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她眼中满是血丝,绝望悲痛的大喊一声,声音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她现在敢肯定,然哥儿和丞哥儿绝对不是她的孩子! 猩红的血顺着她的下巴滴在桌上,楚稚一把将桌面上的瓷杯茶具扫到了地上。 “李温,你不得好死!!!” 她的孩子啊!!! 楚稚一把抓住如珠的手,寒声道:“去,写信给我母家,让他们帮我查……” 话说到一半,楚稚就住了口。 查什么? 她能探寻到的线索全都被李温切断了,她现在只能从李温口中得知孩子的下落! 可他宠妾灭妻做到了这种地步上,楚稚又如何能撬开他的嘴? 和离? 没找到孩子之前,和离不是一个能逼问出孩子下落的办法,何况她更不可能如了那小娼妇的心,让她称心如意地坐上主母的位子! 敢动她的孩子,谁都别想好过! 楚稚沉了口气,抬手握住如珠颤抖着为她擦血的手,道:“去,去找当年,四年前……” 然哥和丞哥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他们尚在襁褓中的样子骗不了人,说明,这外室女生产的日子同她相差不了几日。 楚稚寒声接上:“京城的产婆就那么几个,你且去找我母家,将这里的一切告诉他们,嘱咐他们不要打草惊蛇,并让他们去寻寻四年前暮春时有哪些人生下过双生子,即刻就去!” 如珠吓得哆嗦着手,福身道:“奴婢这就去!” 楚稚阖眼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尽了似得无力地坐了回去。 她好似垂暮老人一般无力地低声道:“派两个人去然哥和丞哥眼前盯着些,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来回禀我。” “找机灵些的,切记莫要在然哥眼前落下什么马脚。” 然哥,名为李蔚然,依照李温同她说的时辰,李蔚然是嫡长子,而丞哥,李蔚丞乃是次子。 长子是也,心思沉重敏捷,做事自然被次子谨慎许多,很多次,丞哥在她眼前说话失了分寸,都是然哥替他找补。 楚稚从前还觉得然哥这孩子太拘谨,何须在她这个母亲面前找补,现在一想,人家是怕说漏了嘴被她看出端倪。 眼前,如珠低声答应着,道:“夫人,还是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吧,一会老爷就从宫中回来了。” 一听见李温要回来,楚稚眼前浮现出一阵恨意,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她的孩子也是李温亲生的,他怎就能下得去这个手! 楚稚不敢再往下去细想,依照李温这狠毒的手段,孩子能活着就是万幸。 “夫人,您脸色实在太差了,奴婢给您换身衬脸色的衣裳吧,免得老爷回来觉出什么不对劲。” 楚稚点头,任由如珠替自己换上了一身藕花绣今丝的长裙,刚换好,就听见外头传来两个孩子的叽叽喳喳的笑声。 “两位哥儿来了。”如珠低声道:“可要奴婢出去挡回去?” 楚稚轻轻摇头,“寻常是如何待两个孩子的,往后依旧如常,只是不要随他们的心意了。” 这两个孩子无论如何是不能避开的,不仅不能避开,楚稚还要上赶着迎上去,让他们以为,自己依旧被蒙在鼓中。 越是这样,她才越能有机会得到孩子的下落。 待如枝替她系好腰间的坠子后,楚稚揉了揉脸,低头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镜中,一个美人眼角眉尾满带疲态地望着她自己,好似水中仙一般仙姿鬓影。 镜中人顿了下动作,伸出食指挑着自己的唇角上扬,扯出一个微微的笑脸:“便是恨极了,也要笑。” 楚稚直起腰身,抬脚往外面走,下人的动作很是麻利,丝毫看不出楚稚掀过桌面的痕迹。 楚稚抬眼瞧见然哥和丞哥双双盘腿坐在椅子上,见了她出来,丞哥连忙笑着从椅子上爬下来着扑进她怀中。 “母亲,儿子来给您请安啦!” 第5章 不买哦 楚稚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扑进自己怀中的这个半大的团子。 然哥身形高挑,眉眼间已经隐隐能看出有李温的影子,性子上也随了李温更多些,并不好动,再不过也只是开心地张嘴笑笑,并不会像丞哥这样扑进她怀中撒娇。 而丞哥。 楚稚低头对上这个抬着头同自己憨笑的孩子,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她心中再无平日半分幸福开心,她的内心,比她想象中还要冷静。 她细细打量着这个孩子的眉眼,除了挺巧的鼻尖同李温有几分相似外,再无半分相似之处,这两个孩子,这两双圆眼,出落得一模一样。 换做寻常,楚稚该弯腰抱着丞哥笑说他今日又长得圆润了些。 但现在,楚稚冷冷地伸出手,一把将丞哥的胳膊拉开,将他从自己怀中拉开,低声道:“好,有心了。” 丞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似是想不到她今日为何有些反常,他伸出小胖手挠着脑袋,转头去看大哥李蔚然。 李蔚然也是一顿,有些警惕地上前,拉起她的手,道:“母亲,可是今日庄子上有何烦心事?” 说罢,李蔚丞也跟着上前,又抱住楚稚,叽叽喳喳地道:“母亲有什么烦心事,可愿同儿子说唱来听听,莫要憋闷坏了。” 两个孩子开始有些紧张地看着楚稚。 刚刚在吃花生酥的时候,孙妈妈进来回老夫人,说楚稚去福寿堂将孙妈妈绑了起来捂嘴一事。 吓得老夫人连忙将花生酥收了起来,让他两人来打听打听情况,若是楚稚真的发现他们吃了花生酥,一定会担心地问他们。 但楚稚非但不担心,还有些冷漠。 这是…… 发现了什么别的? 李蔚然悬着一颗心,生怕楚稚发现他们两人的秘密。 “母亲?”见楚稚迟迟不开口,李蔚然又道:“母亲可是身子不爽?怎脸色这么白,儿子这就去叫府医。” “不必。”楚稚抬手,笑意不达眼底地伸手摸了摸丞哥的头:“不过今日庄子上的事罢了,一瞧见你们二人这么懂事,我便顺心多了。” 两个孩子顿时松了口气,相互对视一眼,无声地笑了笑。 看吧,楚稚不会发现他们的身世的。 爹爹早就告诉他们了,他们就是楚稚的命根子,无论他们做什么,楚稚都不会怀疑他们两人的。 娘也说了,楚稚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只管着让她拼命挣钱给他们花就行了,等爹爹彻底站稳脚跟,当上了大官,有了更多的银子的时候,再一脚把楚稚踹了。 到时候他们一家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李蔚然欣然一笑,倒了一杯茶水给楚稚,递过去的时候,还贴心地吹了吹:“娘,喝茶。” 楚稚接过茶杯,笑道:“乖孩子,过两日寻个画师给你们画个像吧,就找京城最有名的画师,李扶桑,如何?” 楚稚细细打量着两个孩子的神情,瞧见李蔚然收回去的手并未停顿,且还有些高兴的笑笑:“好!” 楚稚垂眼,低头吹了口茶。 李蔚然心思细腻沉稳,他要么是不知晓李扶桑的名字,要么就是太会装了。 楚稚抬眼,又看向心思较为单纯的弟弟李蔚丞:“丞儿,你觉得呢?” 李蔚丞抬头,憨憨一笑,“儿子还想叫上爹爹和老夫人一起,咱们画个全家福。” 楚稚了然。 李温干这些杀人刚放火的事,这两个孩子并不知。 那么,她能从两个孩子嘴里撬出来的,除了他们的亲娘姓甚名谁外再无其他。 楚稚道:“好,便画个全家福。” 身前,弟弟丞哥又凑到她眼前来,抱着她的腿撒娇:“母亲,京城的藏宝阁又开了个名贵的砚台,儿子想买下来。” 闻言,楚稚握住茶杯的手一紧,并没有像寻常一样立即点头答应。 藏宝阁,乃是上京最出名的,也是集了天下奇珍异宝于一方的地方,他们将寻来的珍宝以极其高的价格拍卖出去,往往,一件名器就要将近上千两银子。 这两个孩子自去年开始,便喜欢上藏宝阁寻一些世间难寻且品相极好的文房四宝,但因着这些珍宝名器日后的反手转卖的价格跟着收藏价值逐日增高,也导致这价格也炒得一个赛一个的高。 第一回听见这俩孩子说起想要藏宝阁里的文房四宝时,楚稚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银子,她有的是,再加上这些东西都是两个孩子日后进学时能用上的,她便也答应了。 这事情有了一就有二,自从她点头之后,这两个孩子林林总总又要了不下五回,回回她都给买了回来。 只是…… 楚稚却从未见这两个孩子在得了宝物后拿出来赏玩过。 她低头看着丞哥那双圆眼,微微抿唇。 至亲之人背叛的打击接踵而至,让楚稚不得不多想…… 她生在商贾之家,除了饱读诗书习得琴棋外,便是在父母的耳熟目染下,出于本能地斟酌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切物件的价值。 这些名器,若是买了回来再变卖出去,也是极其值钱的。 她闲暇时曾掰着手指粗略算了算,少说,也得六七百两银子打底。 六七百两,足够供养一个外室不愁吃穿至少三五年。 而李温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才二百两,还不够她这两处庄子一月挣得多! 望着丞哥胸有成竹的眼神,楚稚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 楚稚轻笑了声,道:“不买哦。” “好,等等……”丞哥以为她答应了,都准备站起来了才猛地回神:“不买?” 他又抱着楚稚的腿,道:“为何不给我买啊?” 楚稚笑笑,伸手摸着他的头:“不想给你买,就不买。” “丞儿。”楚稚笑道:“你房中不是还有很多名贵的砚台?这些已经够用了,再说,我也从未瞧见你拿出来过,你且去拿出来,给我瞧瞧先。” 丞哥瞬间呆住。 他房中哪里还有什么砚台了,早就全给了爹爹,爹爹拿去后卖了银子给了娘亲了! 丞哥有些局促地揉着衣角:“碎……碎掉了。” 听见这个回答,楚稚是丝毫不意外。 因为这孩子一撒谎就扯衣角。 第6章 这李府上的老爷可真是世间难寻的好男子啊! “五六个呢,全碎掉了?”楚稚声音温柔如水:“这砚台这么容易碎掉呢?” 丞哥更紧张地揉着衣角:“是,是都碎……” “是给父亲用了。”然哥猛地出声,站到丞哥身前,道:“母亲,前些日子父亲去弟弟房中瞧见这些名器甚是喜欢,除了碎掉的那个扔了,其余的弟弟全给了父亲。” 楚稚点点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交由你们父亲用也极好的,想来你父亲会很开心。” 然哥颔首,看向楚稚的眼神带了些狐疑和警惕:“若母亲不想买,那便不买了。” 楚稚笑着:“那就不买了。” 楚稚又补了一句:“待你们二人六岁开蒙的时候再买也不迟。” 听见这话,然哥就知晓,六岁前的这两年,他们别想再用这样的手段给他们的娘亲送银子了。 然哥不觉有满心疑惑,楚稚,今日十分不对劲。 什么时候还舍得不给他们买东西了? 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 然哥思索片刻,又道:“母亲,那我和弟弟就先退下了。” 楚稚笑着点头:“去吧。” 待两个孩子走后,楚稚立马变了脸,她寒声道:“如枝,去我庄子上找个血滴子,叫他打扮得文雅些,去这附近的当铺上问问那些名器的下落。” 血滴子,是暗中护着她庄子的暗卫。 她楚家这么大的家业,怎会不养两个能干诡事的人? 他李温再有能耐,也不能当一个物件就杀一个当铺的店家吧。 何况,这两孩子今日能来寻她买名器,说明这外室女手中没银子可挥霍了。 楚稚眼神中隐隐蕴含着杀意:“待我亲自会会这外室女!” 在害她孩子这件事上,李温绝对和这外室女是同谋,既然是同谋,就要一起不得好死,逼急眼了,也绝对能问出些什么来。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这些人站在明处。 如枝点头应下,道:“那奴婢现在就去。” 这里离着她的布匹和香料庄子很是近,再者楚稚常年出府做生意,有时回了府上,也会时不时地派人出去料理一些事,是以,她倒不担心如此频繁地让两个丫鬟进来出去会引起李温的怀疑。 楚稚将那些砚台的画像拿出来给她:“交由血滴子,只要在这当铺里瞧见了,待探听出该探听的,便趁着夜里将这砚台偷出来,动静搞得大一些,越大越好。” 如枝有些紧张地接过画像,心道从前怎么不知夫人打外室这么有一手? 也对,从前也不知晓还有个外室在外面藏着。 如枝匆匆去了。 见状,如珠也道:“那奴婢现在就去同咱们家老爷通信,让老爷着手探听下暮春可有双生子一事。” 楚稚点头:“去吧。” 她顿了顿,道:“寻条偏僻的小路出去吧,这个时辰,李温快要回来了。” 其实楚稚倒是不担心会同李温撞上,她是担心如珠出去撞上李温上回来,会耽误两个孩子同李温告密。 今日她对两个的孩子的表现实在反常,两个孩子不可能察觉不到她不对劲的地方,也自然同李温说上一说,好让李温来试探试探她。 楚稚低头望着眼前的茶杯,也好,这正好顺了她的心思,给李温一些似真似假的惊醒。 府外,两个孩子果不其然在府等着李温回来。 他的车马一到府前,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冲了上去。 李温坐在车厢内,掀起窗牖看向两个孩子,那张温润和善的脸上闪过一丝警惕。 他同这两个孩子说好了,若是楚稚有什么不对劲,就让他们到府前来接他。 握住扇子的手收紧,李温心下一沉,看了看两个孩子身后没跟着人,又看了看围着马车的小厮,他唇角缓缓掀起一抹笑意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李温就俯身蹲下来,张开双臂抱着冲过来的两个孩子,声音和润轻缓,又不高不低地笑道:“怎的在这里候着我了?可是你们两人不听话,惹得母亲伤心了?” 这慈父爱子敬妻的场景,看得四周的小厮和过路的百姓都禁不住跟着笑起来。 这李府上的老爷可真是世间难寻的好男子啊! 李温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见然哥脸色沉沉,李温依旧面带笑意地伸手捏了捏两个孩子的脸,起身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往里走,待走到无人之处,笑道:“说说,怎惹了你们母亲生气了?” 然哥仰头看他,李温就又蹲了下来,适才高涨的声音也跟着寒了下来:“说罢。” 然哥道:“今日我和丞儿在祖母那里吃花生酥时,母亲去了福寿堂,很是生气的将孙妈妈的嘴捂住,将她拖到了院外。” 李温耐心听着,道:“知晓她为何生气吗?” 然哥摇摇头:“孙妈妈都没来的及通传就被拖下去了,我们那时都不知晓她来了。” 李温皱眉:“她没进去?” “没。”然哥道:“她不仅没进来,还在院中带了好一会,后来孙妈妈说她是误以为孙妈妈罚了我和丞儿,便赶着来找孙妈妈的不是。” 说完,丞哥摸着小肚子,郁闷道:“她也不给我买砚台了,我们听见赵妈妈这话后,祖母就赶紧让我们两人去试试探试探她,让她给我买砚台,但她不给我买了,还问我之前的砚台去哪里了,要我拿出来看看。” 李温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不进去,那么楚稚在院子里默不作声地待着作甚? 楚稚从来不会,也不舍得拒绝孩子的请求,何况她还问砚台去了哪里。 李温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道:“你是如何说的?” 然哥道:“我说给你了,是看着你喜欢得紧,就一并送给你了。” 李温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这就好,她提过花生酥的事?” 两个孩子皆是一愣,然哥又道:“我们不知晓她可是发现我们吃了花生酥了,且她来的时候,我们好似在和祖母说花生酥的事,也不晓得她可是听见了没,但是……” 然哥道:“她没提这件事。” 第7章 试探她到底知不知晓…… 李温抿唇,似是在想着什么,良久才淡淡地嗯了声,声音中有些不悦和警告:“日后不准闹着老夫人买花生酥吃了,现在府上是她管家,不好瞒的。” “若是想吃,待两日后我寻个借口带着你们去母亲那里吃便是,可记住了?” 两个孩子看出李温的不悦,乖巧道:“记住了。” 李温这才起身,沉了口气往里面走,道:“老夫人那里可还有剩下的花生酥?” 丞哥舔了下嘴角,心虚道:“都藏在我的卧房里。” 李温眉心一跳,明显不悦地看着丞哥,低声道:“李蔚丞,这样的事情日后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在事没成之前,莫要再冒险!” 丞哥嘴角一撇,被这声李蔚丞吓了一跳,连忙道:“我现在能就去一口气吃光!这样母亲就发现不了了!” 李温沉了口气:“去拿过来,我带着去你母亲眼前,就说是我想吃花生酥。” 如今李府上是楚稚管家,府内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她的耳朵,很有可能,楚稚是已经知晓了,不然不能这样赌气地拒绝两个孩子想买东西的心思。 是以,在楚稚这样精明的人眼皮下,这件事不能含含糊糊地蒙混过去,未免来日东窗事发。 为了将戏做足,李温亲自跟着两个孩子去取来花生酥,这才匆匆往归棠阁去。 他每每回来,总是先去楚稚眼前转上一圈,一来是探查楚稚今日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二来也是为了让楚稚觉得他心中有着她。 但其实,每次到楚稚眼前转悠时,李温总觉得恶心。 不过今日,李温却格外迫切地想要看见楚稚的身影。 堂内,楚稚正端坐着,低头看着什么。 李温站在院门前,稍稍料理了下身上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衫,这才踏步进去。 他看着楚稚的侧脸,轻咳了声。 楚稚猛地抬头,一眼看见他端在手中的花生酥。 果然,两个孩子已经和李温告状了,他要来试探自己了。 楚稚将手中两个孩子小时的画像放下,默不作声地瞧着李温打量自己的神情,又故作寻常地将他手中的花生酥放在她眼前,浅笑着问她:“瞧什么?” 楚稚声音淡淡的,叫人听不出什么心情,但却让李温心中一颤,换做寻常,楚稚早该问问他手中拿的是什么,今日在宫中可顺利,可是觉得疲乏…… 他低头,悄悄看了眼楚稚手边的画像,一看见是两个孩子小时的画像,猛地下意识地看向楚稚,眼中有些警惕。 “怎么拿出孩子小时的画像来了?”李温低声道。 楚稚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轻笑了声:“不过是两个哥儿小时的画像罢了,你脸色怎这般难看?” 李温一顿,讪笑了声,道:“只是想着一眨眼,这孩子长得这么大了。” 楚稚笑笑:“是呢。” 她这才看向那份被李温故意放在她眼前的花生酥,道:“这是什么?” 李温温和一笑,略带歉意地看着她:“花生酥。” “你知晓的,我素来爱吃这个,只是念着两个孩子吃不得,才只好偷偷叫老夫人买了,待我来回吃的。” “拿远些。” 楚稚道:“不光两个孩子吃不得,我也闻不得这个,夫君,你从来不会这样粗心,将这东西放在我眼前的。” 李温抵在盒子上的手顿了下,默默将花生酥拿远了些。 楚稚的心情确实不好。 但又瞧着不像是知晓两个孩子吃了花生酥的事。 李温端量着楚稚的脸色,试探着说:“我知晓你闻不得的,也怪我实在想吃,竟是没想到若是被两个孩子瞧见了,他们会闹着要。” “是我疏忽了。”李温对着楚稚笑笑,一副我知晓你为何生气的样子认错道:“我日后若是再想吃,也不会让这东西出现在府上了。” 看着李温装模作样的认错,楚稚默默撑起下巴,冷不丁开口:“李扶桑。” 李温心头猛地一跳,却依旧低着头,手上动作不停,温声道:“他是谁?” 楚稚唇角掀起一抹讥笑:“是个画师,他的画技出神,像来只照着真人现画的。” “夫人。”李温犹豫了下,缓声道:“想请他来府上作画?” 楚稚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道:“嗯,是想李扶桑来为咱们画个全家福,谁道我派人找过去,发现他疯了。” 李温叹了口气,甚是遗憾的道:“可惜了李扶桑这般好的画技。” 李温抬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警惕:“不过话说回来,夫人好似从未见过这人,怎知晓他的画技一流?” 楚稚今日太奇怪了,不,是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在做贼心虚的情况下,楚稚的一举一动,在李温的眼中都成了明里暗里的暗示。 却见楚稚淡然道:“从前在娘家时,父亲请他画过全家福。” 李温还是觉得不放心,悠然一笑,似是同她调情似得出声:“这就是为何夫人今日瞧着心情不佳的原因?我还当时我这花生酥的事呢。” 楚稚抬眼,终于是浅笑了声:“是了,李扶桑的画出神,一想日后不能再见到他的画,我便觉得伤心。” “那……”李温又试探着道:“那夫人为何突然想起要画全家福了?” 话落,楚稚默默抿起了唇。 李温适才定下来的心又猛地升了起来。 动静大到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良久,终于盼到楚稚开口:“孩子越长越大了,我本就想着一年画一回的,只不过一直都没顾得上罢了,今日瞧着两个孩子,便想起来了。” 她终于笑了:“罢了,另寻一个画师便是,对了,夫君今日在宫中可有什么不顺心的?” 李温手上动作一停,抬眼对上楚稚的眼,企图在她眼中找到些不对的神情,但看了半晌,他只在楚稚眼中瞧见好奇。 他悬着的心缓缓松了下来。 看这个样子,楚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李温如释重负地一笑,道:“还好,不过那肖家的高官肖润今日在朝中同皇上说了些四皇子回宫后的所作所为罢了。” 李温笑了声,“这四皇子,人人都道他是瘟神……” 说道一般,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又朝着楚稚一笑:“莫怕,不会牵扯上我的。” 他这个官位的人,还轮不到站在前头同皇上说上两句话,他也就是站在最后面,默默地听着前面的大臣和皇上说话就是。 乃至他的职事也不过是等着上头的大臣将这些旨意和话一级级地传下来,直至到他这里,再逐个抄录下来下发到各处。 但楚稚对李温会不会被这“瘟神”打死并不兴趣,只点点头:“那就好。” 说完,屋内安静了下来。 第8章 夫人:老夫人的药吃完了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尴尬的气息,让李温有些站不住脚。 楚稚倒是不尴尬,只悠闲地喝着茶,时不时地看两眼手中的画像。 两盏茶下肚,楚稚听见李温终于忍不住出声:“夫人,我便先去书房了。” 楚稚抬眼,神色淡然地看着他:“书房?” “哦,去吧。” 李温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可下一瞬,楚稚的话差点将李温吓得跳起来,她冷不丁的出声:“我今日去过你的书房。” 楚稚讥笑着看向李温的僵直的后背,大有一副钝刀子杀人的架势,缓声道:“瞧见你书房里……” 眼前,李温的脚步猛地顿住,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后脖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眨眼间将领子打湿。 这情形让楚稚觉得,这大概是李温这辈子最紧张的是时候了,可能他换她孩子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紧张。 楚稚看着李温迟迟不回头,她自然也不会对着他的背影说出自己的下文,楚稚要看的,就是李温心虚的神色。 楚稚甚至悠悠然地又喝了口茶,茶杯落下时,李温终于熬不住地回了头,他那张向来温善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意:“可是去给我送醒神汤?” 李温略带歉意地一笑:“今日宫中传来急报,事关四皇子的事,我不敢那耽误,便直接去了,倒是忘了同你说上一声,叫你跑空了。” 楚稚托着下巴,眯起那双波光粼粼的凤眼:“哦。” “但我还看见了……” 随着她的话,楚稚瞧见李温似乎紧张得连呼吸都停住了,他的一双眼,随着她的动作,前后左右地跟着转。 楚稚伸手,从桌下拿出了一块素白手帕:“我的帕子。” 李温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手帕。 他还以为楚稚是发现了书房中的那幅画。 李温轻笑两声:“是了,这手帕……”李温还在回神,指着手帕强笑两声:“这帕子还是我找出来的,想着给你带过来的。” 楚稚点头:“嗯,我找回来了,夫君快快去吧。” “好。”李温点头,拿起花生酥转身出了归棠阁。 出了门,李温才敢抬手擦汗。 今日的楚稚,果然同两个孩子说的一样,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但她偏偏又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模样。 李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存侥幸地笑笑,还好,他早就将知情的人都杀了。 归棠阁内,楚稚冷眼看着李温慌不择路的背影,随手将手中的画像扔了出去。 看着李温这张脸就觉得恶心! 若不是担忧两个孩子的下落,楚稚早就将他书房中那张秽乱不堪的画像撕下来举在他眼前好生逼问逼问,他怎么有脸做这样的事! 楚稚满眼愤怒地看着李温走出院子消失不见,又看见老夫人身边的孙妈妈小步走了进来。 她凝神,好啊,一个两个连番来试探她是吧? 她还以为老夫人是个能憋住气的人,结果呢?不打自招了! 是瞧见她不给两个孩子卖砚台急眼了吧?便连忙派人接着来试探! 楚稚冷哼一声,原先李温未考中进士之前,这老夫人只是个要顶着病躯给屠夫洗袜子讨生活的妇人。 这人过了大半辈子的苦日子,乍一过了好日子还有些不适应,常常觉得人家伺候她不如自个来过的舒服。 因为这事,起初搬进这李府那年,老夫人还找过楚稚好些回,说是要将这些丫鬟打发出去,她不习惯让旁人伺候云云…… 楚稚便一直觉得,李温如此儒雅都是老夫人教子有方,且在她眼里,老夫人这人呢,又是个好相与的,便更是觉得心疼,于是事事顺着老夫人,就怕老夫人觉得不适。 可后来,不用一个月,老夫人就再也没找过她“诉苦”甚至还每月按时按点地派人来找她要银子,好去买那昂贵的药。 楚稚还甚是欣慰,老夫人终于觉得自己德才配位了。 但现在,楚稚看着孙妈妈这张脸,想起在福寿堂里老夫人说的话,便不觉得老夫人德才配位了。 这一家子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害她的孩子,蒙骗她的人…… 这一家子,都是极其愚昧蠢钝且不知好歹的下贱货! 楚稚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已经猜出来孙妈妈要来作甚了。 她稳坐着,看着孙妈妈给自己行礼,抬起满是虚假笑意的脸看她:“夫人,这月,老夫人的药银该是来领了。” 楚稚一笑:“今日是什么日子?” 孙妈妈笑道:“是初五,每月初五都要去蔡神医那里抓药。” “哦。”楚稚仰头,恍然大悟,“我当今日是初一呢。” “老夫人的药今日就吃完了不是。”楚稚问道:“一月一回的药量,我记得清楚着呢。” 老夫人的药银,都是从她这里直接领的,一回抓三十日的,按理说是每月初五来领药银,但楚稚担忧老夫人不好意思朝她开口,便每每都提前就给送去。 若是之前她忘了送,老夫人也不会紧着派人来要,而是先去取药,等着她后去补上就是了。 但今日,老夫人可憋不住了。 “是,今日就吃光了。”孙妈妈笑笑:“其实老夫人是不想来寻您要的,只是觉得也不好空着手去取,奴婢便自个来了。” “哦。”楚稚点头,她又随意地挥手:“银子都在庄子里了,我便没带回来,这样罢,明日再抓也不迟,你且明日再来吧。” 孙妈妈一顿:“这……” 楚稚抬眼看她:“怎的,你要我现在就去庄子上给你取来?” 孙妈妈忙笑:“自然不敢。” “那便走吧,这银子我会给的。”楚稚道。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孙妈妈讪笑着,空着手出了门。 楚稚冷哼一声,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孙妈妈的背影。 得找个由头不给了才是。 但这药银和那些笔墨纸砚不同,断了就断了,要不了人命,可老夫人这身子,若是断了药,得丢半条命。 楚稚可不想在这关节眼上办个丧葬,耽误了她找孩子。 得想个办法,让李温用自己那点可怜的微薄的俸禄顶上。 楚稚拍了拍手,她才不管李温这点俸禄是不是得用来养活这外室,反正她打定了主意要李温掏腰包,那就一定要做到。 第9章 夫人,老爷要砍死他 临近黄昏,如珠终于从她娘家回来了。 楚稚站了起来,看着如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消她说便知晓事情办妥了。 这信儿,大抵是今日让楚稚唯一一个真心笑出来的信了。 “夫人。”如珠笑道:“老爷和夫人已经派了人出去寻了。” 楚稚这才算是终于放了心,点头道:“有爹爹和娘亲帮衬,想必很快就能将孩子找回来了。” 楚稚咬了下唇,斟酌着语气,忧心忡忡地问:“爹爹,可还有说过什么?” 爹爹这人性子向来温和,又不是个会泄火的人,若是被气急了,又一时发不出火来,怕是要气坏了身子。 楚稚很是担忧这点,自家娘亲年纪也大了,更是听不得这样的事,这老两口可别气出什么毛病来。 如珠皱了下眉,道:“老爷当即就要拿着刀来砍死他。” “不过好在夫人拦住了,说是先让您套出孩子的信儿来再砍死也不迟……” “老爷说,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看出来这穷孙子干不出什么人事,奈何他太会装了,害得您吃了这样的大的苦,说到时候,要您也跟着砍上两刀……” 楚稚:“……” 她顿时就不担心了。 她揉了揉眉心坐了回去:“你就没和爹爹说,眼下这情况不好砍了,得偷偷的。” 如珠又犹豫了下:“奴婢说了,老爷说不怕,到时候蒙住他的眼睛砍,死前让他看一眼自己是被谁砍死的就成了。” “老爷还说……”如珠再再再犹豫了下:“虽然咱们的地位颇低,但咱们有的是银子,拿着这银子往衙门里砸就成,到时定没人会管这个小官的,让您放宽了心砍……” 如珠从袖中抽出一把还没开刃的剑:“这是老爷让奴婢带回来的,说是让您没事的时候……” “额……多练练……” 楚稚沉默着,抬头看向如珠,似是很认可:“放在我枕席下吧。” 如珠乖巧点头:“诶,奴婢这就去。” 索性李温从不在这归棠阁里过夜,楚稚也不担心李温半夜睡醒摸到把刀子吓得屁滚尿流地质问她想做甚。 卧房内传来一阵簌簌的置放东西的声响,楚稚侧眼看去,瞧见这小丫鬟还另外拿了布条裹好了才放回去。 楚稚深吸了口气,心道现在就等如枝回来了。 李府离着这庄子不远,楚稚当时买的时候就记挂着自己会整日往庄子上跑,是以便就近选的,乘着马车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这个点,如枝也回来了。 正想着便瞧见如枝踏着碎步回来,楚稚便静静看着她,听着她回话。 “奴婢特去寻了庄子上功夫最是了得心思也最是活络的暗卫刘狗儿,嘱咐他今日将京城里能拿得出大钱的当铺问个遍,大抵今夜里,他便能回话了。” 楚稚缓缓点头,这才伸手顺了顺心口,孩子就像是支撑着她心脏跳动的灵丹妙药,在她没找出孩子的下落前,她每分每秒都过得极其煎熬。 这渐渐的得了回信,楚稚内心的焦灼才稍稍缓解,只是她却也明白,若是想要真的问出孩子的下落,还得在李温身上下工夫。 找外室,只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楚稚抬眼看向外头已经沉寂下来的天色,缓声道:“门前留一盏小灯就行。” 楚家家大业大,少不了贼人惦记,是以更是要在这些事上拘谨再拘谨。 楚家的暗卫是楚父时时刻刻盯着一手训练出来的,他们楚家人如何和这暗卫碰头,如何交代事情,都是单独传下来的,这些东西,楚稚从来没同李温说过。 留灯乃是告诉这暗卫,今夜前来,若是留的灯是灭的,那便是白日里来。 入夜,如枝便在外头的树下留了一盏小灯。 楚稚眼底隐隐有些乌黑,正撑着桌子坐等着,她抬眼,瞧见奔波了一日的两个小丫鬟眼底也熬得满是乌青,心下有些心疼,便轻声道:“去睡下吧,待人来了,我再寻你二人起来。” 如枝如珠两人是自三岁时被她爹爹从要将她二人卖去青楼的人牙子手中买下来的,这两人跟着她长大,已然超过了主仆之情,说句实在的,也算是半个家人了。 两个小丫鬟相视一笑,如珠道:“奴婢不困。” 如枝也道:“奴婢也不累,眼下便是逼着奴婢去歇息,奴婢也是歇息不下的。” 楚稚知晓说不动这两人,满是疲乏的眼睛带了些笑意:“或是你二人轮换着歇歇吧。” 如枝却不依,扯开了话题道:“还好世子今夜住在书房,不然咱们今夜可做不得这事了。” 楚稚垂眼,他? 他大抵在对着墙上的那幅画痴笑吧,那才是他心中的家人。 对于李温的背叛,说不难受是假的,但在孩子的性命眼前,这等背叛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现在缓过神来,楚稚心头浸出丝丝痛感,却又在眨眼间变成了恨意。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稚回过神来,凝神听着外头的脚步声,一双眉瞬间皱了起来。 暗卫走路没声的。 楚稚旋即看向如枝,很显然如枝也听见了这脚步声,也觉得事情不对。 “夫人?”如枝小声道:“外头的人……” 楚稚悄声道:“去瞧瞧。” 夜半三更来她院中的人,必然不怀好意。 楚稚站起来,抬手拔下发间的簪子,紧紧握着走到门前,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凝神听着。 外头的人似乎察觉到惊动了她,猛地停在了原地。 脚步声骤然停住。 只听见噗嗤一声,那人似乎将挂在树上的灯吹灭了。 楚稚心头一紧,这是不是就是和李温偷换她孩子的人? 握住簪子的手收得更紧,用力到将骨节都压得没了血色,楚稚咬牙,招呼如枝如珠站在身侧,示意开门后两人立马冲出去喊人。 见两个丫鬟点头,楚稚一脚踹开了房门。 砰—— “夫人!” 眼前,李温被突然踹开的门吓了一跳,他本就心虚,被楚稚这么一吓,猛地叫出了声。 “夫君?”楚稚高举着的手缓缓落下,有些失望地看着李温:“你来作甚?” 李温暗暗定着心神,更是疑惑地看着楚稚:“夫人,你这是作甚?” 今日他匆匆回了书房,发现被他特意别在密室门上的发丝不见了。 那一刻,李温就知晓,有人进了他的密室。 第10章 找到典当的人了…… 这发丝是他关门时别上,往常每日都不会掉,且他不准下人在他不在时打扫,怎就今日掉了? 且还这么巧,今日的楚稚格外不对劲。 李温吓的手脚发软,冒着虚汗打开了密室的大门,进去探寻了一番后,瞧见他桌上的蜡烛也变了位置。 李温当即就愣在原地傻眼了。 是不是楚稚? 是不是楚稚进来发现了什么? 白日试探过后松懈下来的心弦瞬间紧绷了起来,李温现在无比的怀疑,楚稚看见了什么。 李温自认为楚稚是不会发觉孩子身上的秘密的,她是不能通过一幅画联想到孩子的身世,顶多只是知晓他养了外室。 但若是看见了,她为何不撕心裂肺的来质问他? 是不爱他了? 还是心中憋着气? 李温很是头痛,楚稚要是闹起来可就不好看了,天下哪个男子不三妻四妾?也就他这般深情了。 且他好夫君的名声在外,定然不能被楚稚闹出来的。 他怕的是楚稚憋得一口火气,等着给他来个大的,若是这样,倒不如他亲自前来解释解释。 随便编排个什么由头都行,反正楚稚都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了了之的,再说,楚稚不还得仰仗着他这个丈夫的身份在外头为她的庄子站稳脚跟吗? 她不敢真的和他闹的,随便哄两句就是了。 见楚稚不回话,李温笑笑:“我这四年来忙着料理公务,好久没来你这里了,倒是委屈你了。” 说着,李温就要往屋里走。 楚稚伸手挡在他身前,道:“不委屈。” 这回,换做楚稚还在回神。 李温今夜太反常,他是不是对自己的孩子下了什么杀手才这样心虚的过来赔笑脸? 挡在李温身前的手微微发抖,楚稚道:“怎想着今夜来了?” 李温干笑一声,道:“这两日太委屈你了,白日里还叫你扑了个空,我……” 耳边,李温的说话声渐渐虚晃,楚稚已经没心思听他说话了。 因为她看见了蹲在墙头两眼发光的刘狗儿。 楚稚内心暗暗嫌弃李温来的不是时候,又担忧李狗儿被发现,更担忧李温是不是对她的孩子做了什么,一时语气有些着急。 “是,我就是生气。” 李温猛地一顿,似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也没想到楚稚会这样直接,忐忑道:“夫人……我……” 楚稚直言:“我生气你为什么明知我们都见不得花生酥,你还要买回来,你是不是不把孩子的安危放在眼里?” 李温:“是……嗯?” 楚稚抱起胳膊,原本白嫩的小脸因着着急微微发红,那双凤眼更是满是埋怨的看着李温: “还有,今日我给你送醒神汤的时候,你……” “我怎的了?”李温连忙出声,神色慌张。 楚稚到嘴边的话瞬间顿住,他怎么这么心虚? 白日里已经说开的了话,放在今夜更心虚了? 楚稚暗觉不对,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李温,脑中快速想着她是不是露馅了。 突地,想起她在密室里动了李温的蜡烛。 是不是因为这个…… 楚稚盯着李温,骤然变了话题:“我还气你说来不及和我说一声,你是怎的来不及?连和下人说声都来不及了?” 不论楚稚怎么说,都不往密室上扯。 李温更不能没事找事的提起,憋得他想问不能问,一张脸憋得青紫。 楚稚道:“现在才觉出我不乐意了,你早作甚了?” 她旋即转身进了屋,直接将门砰的一声关上,道:“不必来寻我。” 说完,楚稚小心翼翼的趴在门上偷听。 听见如枝如珠二人往外送李温,待将人彻底送走了,她才敞开一条缝人都进来。 如珠有惊无险的拍着胸脯:“吓死奴婢了,世子今夜是怎么了?” 楚稚也沉了口气,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 “李温,大抵是猜出我进了密室。” 如枝一惊:“怎能呢?” 楚稚摇摇头:“不是我露馅了,便是李温心虚多疑。” 她随意的挥挥手,道:“罢了,这事先如此含糊过去。” 楚稚转眼看向跪在眼前的李狗儿,道:“你来说。” 李狗儿低声道:“寻到了。” 楚稚心头紧了起来,忙道:“在哪里?” 李狗儿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几人,没急着回话,而是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了五个砚台,动作轻柔的摆在了楚稚眼前。 李狗儿低头道:“我都偷出来了。” 楚稚:“……” 偷……偷出来了啊? 楚稚哑然片刻,看着李狗儿满是期待的眼神,禁不住疑惑的夸道:“好……做的……做的好?” “不敢当。”李狗儿低头:“都是应当的。” 楚稚扶额,也罢也罢,怨不得如枝说这是最机灵的暗卫…… 其实,便是李狗儿不说,楚稚也让他去庄子上暂且“借”出来的。 楚稚要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段逼着外室出面。 楚稚道:“你先说。” 李狗儿道:“这些砚台,都不是李温去变卖的,是不同的女子前去变卖出来。” “不同的女子?” 李狗儿点头:“这五块砚台,是五个不同的女子去了最大的当铺典当出来的,我打听了下,有两个是年过半甲的老妪说是自家传下来的,有一个穿着得体但一瞧就是庄户人的妇人,有两个,是同夫人差不多年纪的女娘。” “分别叫,姜玲儿,李黎黎。” 楚稚皱眉:“李黎黎?” 刘狗儿点头:“李黎黎,夫人应该甚是清楚。” 楚稚颔首,清楚,怎么不清楚,她可太清楚了。 李黎黎,可是李温的远房表妹,她跟着自家长辈住在远离京城的温州一带,原也是个家境贫寒的。 虽远在温州,但楚稚也实在记住了她那贪婪的嘴脸。 她刚嫁进李家的第二年,李黎黎就只身一人上门打秋风来了,都是许久未见的亲戚,李温再忙也好好生招待。 连李温都以为她不过住上三五日的便回去了,谁道李黎黎一住就是三月,口中喊着表哥发了财了,不能忘了她啊。 连吃带拿的要了她将近五百两银子外加十几匹名贵布料将自己打扮的貌美如花,每每见了她,还要说上句,嫁给我表哥是你的福气。 楚稚很是不喜欢这个表妹,并不愿意同她多说话,只当没听见便是了。 后来李黎黎是怎么走的? 是李黎黎撺掇着两个孩子来忤逆她的话,惹的丞哥还真照做了,她这才气恼了,直接叫了马车来将李黎黎塞上了马车送回了温州。 怎么,李黎黎现在又来了京城,且还和李温一起诓骗她了? 正想着,刘狗儿又道:“不过,那个李黎黎在当完东西的当晚就掉进河里淹死了。” “当时,衙门还挂过告示寻人认领尸身,只是一直没人去,衙门便将告示撤了下来,估计她现在也进了野狗的肚子。” 刘狗儿又道:“是上月的事了。” “还有那两个老妪,也是回去后就病死了,那妇人则是在田里做活时掉进了井里淹死了……” 楚稚眉头一跳,忙道:“姜玲儿呢?” 刘狗儿一顿,语气沉重了些:“活着。” “且她当的这个砚台,是三个月前的事。” 第11章 一蹬跳进了刘狗儿准备好的麻袋 刘狗儿的声音低沉,好似一双手,终于将李温盖在她眼前的黑布揭开。 楚稚眼前豁然明亮,这一天里无数次激动起来又沉沉落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找到了,终于让她找到了这外室的踪影。 孩子,她的孩子,楚稚眼睛酸涩,抬手捂住溢到嘴边的嘤咛,终于要找到她的孩子了。 她的孩子一定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吧? 也不知道他们长多高了,可是能吃得饱睡得暖?这四年来是怎么过来的? 会不会……见到她了,不认她了呢? 又会不会恨她…… 每每想到这里,楚稚就觉得李温,还有这外室,当真是该死! 这两人同拐卖孩子的人牙子有什么分别!! 身侧,如珠满是心疼地拍着她单薄的脊背,这温和有力的安抚让楚稚稍稍安定了些,她擦去眼角的泪,缓声道:“可知晓姜玲儿的住处?” 刘狗儿微微摇头,有些失落:“夫人,这都是好些日子前的事了,姜玲儿藏得极深,短短一日的功夫,怕是找不出来。” “不过夫人放心,明日,小的定能将人找出来!” 楚稚摇头,道:“不必,你今夜回楚家,将姜玲儿的事情同我父亲说了,他自会去找。” 活生生的一个人,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做寻不到。 楚稚又道:“且先将这些砚台,余下姜玲儿当掉的这个,其余的一律还回去,明日,那当铺必然会报官,你且去庄子上等好,待我寻你了,你再出来做事。” 刘狗儿点头,“是。” 说罢,刘狗儿起身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缝,转身跃过墙跳了出去,眨眼间没了人影。 只是刘狗儿没察觉,归棠阁院外,悄然亮起一双满是震惊的眼睛。 是李温。 李温倒退两步,转身往书房中去。 他就说楚稚今日的举止怎么如此怪异,原来是…… 原来楚稚真的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画! 楚稚甚至动用了楚家的暗卫去查姜玲儿。 她查到哪里了?可是查出姜玲儿的身份了?还是查出孩子的事?! 还是查出了,当年的事…… 不不不不。 李温扶额,慌忙转身离开。 他得看看到底是楚稚到底查到哪里了,毕竟姜玲儿牵扯着这然哥和丞哥的身世,一旦查出姜玲儿,那这丞哥和然哥的身世也藏不住了。 那么自然,楚稚那两个亲生的孩子的事情也瞒不住了。 毕竟,当年他丢掉的可不仅仅是楚稚这两个亲生子这样简单,而是,这两个孩子身上,背负着关乎当年的那件事。 事关,这两个楚稚这两个亲生的孩子的真正的身世…… 若是一朝被楚稚察觉,他少不了身败名裂。 李温疾步走回书房,侧眼给了看门的小厮一个眼神,那小厮便紧跟着他进了密室。 李温惴惴不安地在密室里来回踱步,一口接一口地叹息,最后盯着墙上的画,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满眼阴鸷地看着那小厮:“今夜,去楚家将那暗卫的脖子抹了!” 这小厮是李温私下养的血滴子,功夫甚是高强,平日里伪装成书童的模样跟在他身侧,随时帮他解决一些烦心事。 这些年来,但凡同当年这些事有牵扯的人,全都死在这些小厮的手上。 画师,产婆,他的远亲表妹…… 李温俨然没了白日里衣冠楚楚温润如玉的模样,咬着牙,伸手指着小厮,一字一顿地沉声吩咐着:“若是你办不成这件事,就莫要想让你的妹妹有活路!” 那小厮已经习惯了李温的威胁,只毕恭毕敬地点头,转身跟着去了李府。 可他却没想到,刘狗儿正叫好了十几个暗卫一起躲在楚家墙下的暗处拿着麻袋等着他。 那小厮赶到李府门前,站在李府墙外,动作利落的一蹬上了墙,又双脚一蹬跳进了刘狗儿准备好的麻袋里。 小厮:“唔唔唔!!” 刚刚从楚父那边得了信儿的刘狗儿看着手中的袋子像个蚕蛹一样死命挣扎,他顿了顿,伸手抄起一块石头猛地砸了下去,瞬间,手中的袋子安静了下来。 刘狗儿将人扛到肩上往回走:“将这人一起打包带到庄子上,等明日给夫人瞧瞧!” 十几个暗卫瞬间消失在黑夜里,又过了两个时辰,远边天色渐亮,一缕晨光照在楚稚的侧脸,她低头垂眸,躲着耀眼的晨光上了马车。 纵然她再心急,也不能不顾庄子上的事。 在找回孩子这段时间内,楚稚还是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 马车一路到了庄子上,几个小厮像往常一样上前迎接,楚稚默不作声地从马车上下来,漫不经心地抬头,瞧见二楼隔间上挂了刘狗儿的信物,便有了数。 她抬眼,这才瞧见今日来布庄上的人多了好些,不觉有些疑惑,挥手叫来一个小厮问询:“这是怎的了?” 那小厮开心不已:“是隔街钱家的布庄昨夜走水,将那些布匹全都烧了个干净,这些人便都来咱们这里了!” 楚稚皱眉,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她挥手让小厮退下,带着两个丫鬟穿过人群往二楼去。 哪里的水走的如此及时? 楚稚快步走着,伸手推开了二楼雅室的房门,瞧见屋内没人,楚稚又朝着身后看了看,这才抬脚走进去。 身后,两个小丫鬟将门紧紧闭上。 楚稚信步走到桌前坐下,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刘狗儿就从屏风后的密室内跳了出来。 楚稚凝神,看见刘狗儿后怔了瞬,她举起茶杯喝了口茶,道:“背上,背着的什么?” 有了上一回刘狗儿带了一兜子的砚台的经验后,楚稚也不觉得他还能做出什么更离谱的事情。 谁道,楚稚听见刘狗儿道:“人。” “什么?”楚稚皱眉:“人?” 刘狗儿点点头,松手将袋子扔到脚边,言简意赅:“是李温派来杀我的杀手。” 楚稚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了。 李温果然是发现了她去了密室。 昨夜她的那点小伎俩怎么可能糊弄得过李温。 若不是那时急着问询刘狗儿探查得如何了,楚稚说不准还能从李温口中套出些什么来。 楚稚望着那麻袋,心道今后要更加提防着些李温了。 李温的手段,一次又一次地击碎楚稚心中那个向来温润和善的李温的印象。 第12章 怎的?有何顾虑? 她竟然都不知晓李温还偷偷养了血滴子为自己办事。 刘狗儿道:“李温躲在院中偷听,定是瞧见我的身影了。” 楚家的暗卫都会在办完事后躲在远处窥探四下可有没有可疑的人,李温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李狗儿发现的。 楚稚点点头,指着麻袋道:“把他弄出来!” 看着刘狗儿的动作,楚稚禁不住握紧拳,真是天助她也,这血滴子前前后后为李温做了这些多杀人灭口的事,岂不知晓所有的一切? 随着刘狗儿一把从麻袋里将人从里面揪出来的动作,等楚稚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后,她眼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 “孙羽?”楚稚深深皱眉,“你……” 孙羽猛地将头低下,一副心虚又愧疚的模样。 楚稚依旧盯着孙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见的人就是他。 孙羽,是她嫁进李府不过半月的功夫,同李温一起回门的时候在路上救下的奄奄一息的乞丐。 那时的孙羽满身都是伤痕,抱着他那年幼得了高热被烧得奄奄一息的妹妹,跪在她眼前求她赏一个活计,保证日后定然当牛做马的报答。 李温当时不愿留下孙羽,觉得孙羽是得罪了什么人,不愿给自己招惹麻烦。 楚稚却心疼孙羽怀中的这个小姑娘,便执意将人带了回来,找了大夫医好了他妹妹,又给了孙羽一个伴读的活计。 但楚稚没想到,孙羽怎就成了李温的血滴子? 楚稚深吸了口气,没急着开口质问。 她看着孙羽有些愧疚的神色,微微眯起眼。 这是作为一个血滴子不该有的神情,说明孙羽并不愿意做这些事,至少觉得这样对她,对不起她当年的恩情。 做了四年的买卖,楚稚早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道:“孙羽,你妹妹如何了?腿上的伤势可还有复发?” 孙羽猛地抬头,眼中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楚稚。 楚稚笑笑:“不必这样看着我,我不过是为了查一些事罢了,只针对李温,同别人无干。” 孙羽又是一顿,脸上挂满了羞愧。 突地,他猛地磕了好几个头。 楚稚临危不乱看着他原本就有个血窟窿的脑袋生生地又磕出了好几个包。 “夫人,小的……”孙羽犹豫着,良久才嗫嚅着唇道:“小的从一开始就在蒙骗您!” “从最开始,小的抱着妹妹出现在您眼前的时候,就是李温计划好的,他说,只有这样,您才不会对我生出疑心,李温说,您是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啪嗒一声,楚稚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她颤抖着手,忽然反应过来了。 “你是说,李温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算计我?” “从我没过门开始?” 孙羽将头抵在地上,一声不吭,但却是已经默认的意思。 楚稚扶着桌边,颤抖着声音道:“从……是不是从我落水开始……” 看着孙羽的动作,楚稚终于是认清了这个现实。 李温啊李温,当真是精于算计,怕是早早就看中了她楚家的家产,早早就想好了这条路! 楚稚同李温相识,是在一场灯会上,她前去游湖看灯,却不了被人从后背狠狠推进了湖中,而李温一个旱鸭子,是第一个跳下去,死命将她救起来的。 楚稚还以为,自己是遇上了真命天子。 却不料是遇上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说不准,她那时的落水,也是被李温算计好的。 楚稚撑着额头,竭力稳住自己的心脉,道:“我瞧着你待你妹妹是真心的,你为何会……” 她这么一问,是直接打开了孙羽的话匣子。 “我妹妹得了心病,得吃蔡神医开的药才能活命,但蔡神医只听他的,且那药的价格昂贵,我不得不听他的,从蔡神医那里寻了能发高热的药给我妹妹吃下。” “李温说,若是您能收下我们,我妹妹就有活路,若是您不收,就让我妹妹去死,他逼着我想尽法子缠着您答应,幸好,幸好您直接答应了。您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铭记于心!” 孙羽握拳,脸色又黑了下来:“李温答应我,只要我进了李府,就给我妹妹彻底医好的,可他却突然翻了脸,若是我不照着他说的做,他便停了我妹妹的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妹妹去死……” 孙羽大喊着,又猛地磕头:“夫人,小的是被逼的啊!” 蔡神医? 楚稚皱眉,蔡神医是她从娘家带来的! 什么李温的人? 这蔡神医乃是楚家一手养出来的,等同于暗卫无疑,这些人,一个个都吞了楚家祖传下来的虫蛊,若是胆敢背叛,那就是死路一条! 楚稚太清楚蔡神医的为人,便是没有虫蛊,他也绝对不可能背叛楚家! 楚稚道:“不必听李温的。” 她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气:“你只管将你妹妹带来,我叫真的蔡神医来给你妹妹治病!” 李温口中的蔡神医,绝对是假的,若是真的,楚稚怎可能一点信儿都听不见? 孙羽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楚稚点头,声音柔缓了下来:“那么,你可愿意同我说说,李温的事。” 楚稚的声音带着一股循循善诱的气息:“比如,画师、产婆、他的表妹、还有姜玲儿。” 至于孩子,楚稚暂且不能完全信任孙羽,便留了个心眼,不提这句。 她打量着孙羽的神情,说到前三个人的时候,孙羽还有些抬不起头,一听见姜玲儿这话后,孙羽顿时皱眉。 楚稚抿唇,眼神冷了下来:“怎的?有何顾虑?” 孙羽忙道:“不是小的不愿说,是小的不认识这什么玲儿。” “不认识?”楚稚狐疑地看着孙羽。 “你再想想。” 楚稚不愿拿着他的妹妹去威胁他,不然将人逼急了也会和李温一样落个被反水的下场,当然,这是在他能想起来的前提下不提。 只见孙羽毫不犹豫地摇头:“夫人,李温他并不相信我,他不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同我说,只是会给我一个画像,让我寻着人名和画像去找,待事成,提着这人的贴身之物去见他,别的,我什么都不知。” 孙羽顿了顿,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夫人,您不妨给我看看这女子的画像,说不准我见过!” 第13章 终于是找到了姜玲儿的住处 楚稚点头,她细细想着李温密室中那幅画上女子的容颜,抬手拿起桌上的毛笔,低头细细临摹。 这对于楚稚来说,其实是一件十分恶心的事情。 每次下笔描画姜玲儿的脸,楚稚眼前就不可抑制地浮现出姜玲儿和李温两人在榻上缠绵的模样。 她强忍着恶心,画上了最后一笔,迅速将墨迹未干的画像推到孙羽眼前。 只见孙羽跪着,拖着双膝上前,定睛细细看着。 楚稚擦着手,看着孙羽抬头看她,恍然大悟道:“见过!” “才在一月前就见过,当时李温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送到城南的小寺庙前,说是哪里有人接应。” 孙羽道:“她当时是蒙面来的,只是不料临走前被风吹起了脸上的薄纱,我便瞥见了这么一眼。” “只是我实在不知这女子家住何处,姓甚名谁。” 闻言,楚稚的眼神渐渐暗下来。 看来,想要从孙羽口中得知孩子的事情是不能的了。 李温这样提防孙羽,自然不会让孙羽知道这些事。 又听见孙羽道:“不过李温叫我杀了两个产婆。” 楚稚猛地抬头,急道:“还有谁?” 孙羽有些疑惑:“一个是夫人您生产后的产婆,另一个……” 孙羽百思不得其解:“另一个,是城南的王产婆,她分明同您毫不相干,却也被李温下了封杀令,我只是觉得奇怪,倒也没多问,现在想来还是觉得蹊跷……” 楚稚那满是期盼的眼暗了下来,给姜玲儿接生的产婆也死了。 她又一条线索断了。 不,应该是李温将她前前后后能寻到的路子全都封死了,若是想知晓孩子的下落,还是得李府这一家子人口中得挖。 楚稚揉着眉心,愁言道:“罢了,你今日且回去,就说已经将人杀了,继续跟着李温做事,若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再来回禀我。” 楚稚抬眼看向刘狗儿:“将你贴身的物件给他,叫他拿回去糊弄李温。” 李狗儿嗯了声,低头解开自己的衣衫,掏出里面缝了李府暗卫标识的布袋递给他:“夫人,钱家的庄子着火了,您知晓这件事吗?” 楚稚含糊着点头,口上答应着知晓,心中却还在盘算孩子的事。 突地,听见刘狗儿冷不丁地说了句:“我放的火。” “烧的是前些日子钱家从江南那边垄断咱们五百匹布的金丝线的料子。” 楚稚一顿,扶着额抬眼看刘狗儿,见他继续道:“暗卫杀人不会过夜。” 楚稚挑眉,瞬间明白刘狗儿的意思。 李温夜里派孙羽前来杀人,可孙羽却一夜未归,若是寻常人自然会觉得孙羽出了什么事,可眼下若是孙羽拿着这贴身物件回去,对李温这样疑心重的人来说,实在太诡异。 楚稚颔首,道:“你是想?蒙骗李温?” 刘狗儿点头。 事已至此,李温已经发现楚稚知晓他养着外室的秘密,现在已经动了杀心,只是还没将这心思放在楚稚身上罢了。 但后面若是楚稚想要再做些什么,就不好办了。 刘狗儿道:“不如让他回去,骗骗李温。” 楚稚看着刘狗儿稳操胜券的神情,道:“好,就这样办。” 孙羽跪在地上,看着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他,又不约而同地朝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后背顿时一凉。 孙羽硬着头皮:“小的,定当将此事办成!” * 待孙羽走后,楚稚才道:“爹爹哪里可有什么信儿?” 刘狗儿道:“正要同您说这件事。” 楚稚屏气慑息的坐好,听着刘狗儿道:“老爷寻遍了京城所有的产婆,得知四年前暮春那个时节,只有两府人家生过双生子,一个是您,另一个就是这王产婆接生的。” “只是当老爷寻到王产婆家中时打算问姜玲儿的下落时,发现王产婆早就死了,也就是被孙羽杀了。” 刘狗儿顿了顿,喘了口气。 楚稚以为他说完了,甚是失落,所以她忙活了一天,也就才知道个人名? 但下一瞬,刘狗儿又开口了。 “老爷便寻了这产婆家附近的邻里,砸了好些银子才问出一个与这产婆交好的妇人,那夫人道,四年前确实听王产婆说了这么一嘴。” “说是这两个孩子其实还差半月才是生的时候,但人家偏要个良辰吉日,便喝了药提前生了出来,当时差些血崩……” “因着这么一出,那王产婆才多了这一嘴,说是城南桐花巷那块的人。” “老爷就跟着去打听,终于是找到了姜玲儿的住处。” “她在桐花巷最里头的最大的那间四合院里,雇佣了不下五十个丫鬟婆子跟在身侧伺候,对外,就说是从北边过来的找亲戚的女娘。” 跟着刘狗儿的话,楚稚不觉深吸一口气,一颗心咚咚跳着,好似下一瞬就要从她口中跳出来似的。 “那孩子呢?!”楚稚慌忙问道:“有没有孩子的消息?!” 楚稚知道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天真,但作为母亲,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她家中可有孩子?” 刘狗儿定定地看着她,良久,缓缓低下头。 他声音低缓,像一把钝刀子一样宰割着楚稚的心脏:“没有孩子。” 楚稚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嗓子里像是被水泥堵住了一般难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孩子不在哪里,还能去哪里? 人牙子? 还是什么别的穷苦的地方? 这上京中有头有脸她又相熟的大户人家就这么几个,没有说谁家凭空多出两个孩子的,说明孩子只会去更见不得人的地方…… 说不准会被乞丐砸断双腿抱着行乞,又或是…… 楚稚实在不敢往那方面想。 但她确信,李温真的能对两个孩子痛下杀手,这对李温来说,是最安全的做法。 楚稚将头缓缓低下去,细长的脖颈也跟着弯了下去,一节节凸起的脖骨顶着覆盖在上面的皮,随着她的哭声一下下颤抖着。 她好似那被折断了脖颈奄奄一息等待死亡的丹顶鹤一般,垂下了她向来高傲又满是幸福的头颅。 细细密密的呜咽声渐渐在屋内响起,楚稚将头埋进自己的臂膀中,无助又愤恨地哭了出来。 一天一夜的担忧和煎熬终于在这一刻瞬间爆发,熬得楚稚心肝脾肺都在疼。 刘狗儿不知所措看着楚稚,有些拘谨地向后退了两步。 第14章 驭马乱冲闹市 两个小丫鬟哭着上前,轻轻拍着楚稚单薄的脊背安慰。 刘狗儿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下面的话了,还蛮重要的。 思索片刻,他终于是开口:“夫人,还没说完……” 楚稚抬起哭红的眼,抽泣道:“你说。” 却见刘狗儿猛地跪了下来,这才敢低声道:“您适才问我,可是有孩子在……” “是有,当时很多人都听见里面传来孩子的哭声,但也就仅仅哭了不过三日,这声音便消失不见了,自那之后也没人瞧见那里面有过孩子出来……” 楚稚又低头哭了。 这不就是她的孩子被换了的时候嘛。 “额……”刘狗儿甚是不安地开口:“不过,老爷已经寻了人去找人牙子去了,那些个青楼,卖艺的,一概能买卖孩子的,都去寻了遍,想来,不过几日就能找着孩子的信了。” 见楚稚哭得伤心,李狗儿一咬牙,恨恨道:“反正人证物证都在了,要不咱们就带着老爷直接同李温撕破脸,不受这冤枉气!” 话音落下,楚稚就听见刘狗儿的脚步声往门那边去。 楚稚忙抬头:“不可!” 这一天一夜来,楚稚无数次想过直接撕下那画像摔在李温眼前同他撕破脸,但若是这样,依着李温的性格更是会将事情做绝。 李温在她身上做的缜密计划也许花费了不止四年,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又怎么可能会顺着她的心意将孩子找回来?顺着她的心意毁了自己的前程? 若是她真的站在李温面前质问,李温也只会说,这画像是假的,砚台是送给高官做打点了,是那些高官转手将砚台卖了而已。 若是她抓着两个孩子滴血验亲,李温也只会说,这不过是碗水罢了,不能证明什么的,便是放碗狗血进去也能相融的东西,怎能让人信服? 到头来,她会变成无理取闹的人,而李温则会彻底抓住她的命脉不不松手,死守着孩子的信不松口,让她为了孩子想走走不了,想死死不成,甚至,李温还可能会在暗中将事情彻底做绝。 不能打草惊蛇,在没找到两个孩子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 楚稚又道:“不可。” 她擦干眼泪,眼中渐渐溢满恨意:“一下子翻脸是不能的。” 楚稚握紧拳,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李温沟通姜玲儿四处作祟,那她就一个个击破。 她寒声道:“那掌柜的报官了没有?” 刘狗儿道:“来这之前去瞧了眼,大抵还没发现少了东西,再加上钱家走水,都去看景去了。” 楚稚颔首,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赍恨:“你另外寻个人打扮下,点名道姓地去买这砚台!既然店家还没发现,那咱们就直接将事情闹大!” 见刘狗儿要走,楚稚又道:“慢着,去之前将这砚台送到姜玲儿家里去藏好了!” 她微微眯眼,眸子中闪过一丝恨意:“再寻几块打火石一并放进去!” 刘狗儿点点头,揣着砚台去了。 楚稚跟着起身走到窗牖前,抬眼看向下面人来人往的街道。 她现在往外望去的每一眼都带着盼念,想着会不会有这么能让她一下就看见自己孩子的一眼。 “如珠。”只是楚稚看的眼花缭乱也没能得偿所愿,她将眼神收了回来,想起了孙羽的事。 “晌午过后,便去寻了蔡神医给他妹妹看看病吧。” 如珠颔首:“好。” 如珠犹豫片刻,又道:“夫人,今日可要带着药银回去给老夫人?” 楚稚叹了口气,倒是忘了这回事了。 她蹙眉,走到书架旁拿出账本,细细翻看着:“账房已经支出了?” 如珠点头:“是,夫人,已经支出来了。” 楚稚抿唇,“收回去吧,这银子我是不会给的。” 说罢,楚稚将账本放了回去,却听见外头响起一阵慌乱的叫声,她连忙将转身看向窗外,瞧见外头原本稀疏散乱行走的路人突然慌慌张张地向道路两旁闪身将马路让了出来。 楚稚不觉有些疑惑,天子脚下,临近皇城,是哪位大人这样大张旗鼓带着车马在这集市上招摇过市? 楚稚不觉凝神,瞧见一排身穿盔甲的带着佩刀的黑甲卫丝毫不顾及这集市上百姓安危骑着马冲在前头开路。 黑甲卫? 这可是持有狮虎符的南安将军才能调动的黑甲卫,乃是护卫皇帝出行安危常独用的侍卫。 楚稚不觉疑惑,皇帝是绝不可能在这集市上闹出这样的事的,还有谁能这样嚣张? 她微微眯眼,瞧见一男子神情漠然的驭马跟在黑甲卫身后前行,他所过之处,百姓纷纷跪地拜见: “参见王爷!” 这声王爷喊得楚稚微微眯眼朝着男人脸上看去。 只见男人脸上带了个鎏金玄色的半脸面具,谁都不知晓,那面具后的脸到底是什么模样,更没人知晓,面具下遮掩着何等丑陋骇人的伤疤。 楚稚只能瞧见,面具上的这抹玄色将男人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衬的越发惨白,可偏偏他的唇红似血。 面对身侧跪拜的百姓,男人连一个俾睨的眼神都不屑于赏,那双细长如柳叶的眼自始至终漠视前方。 只见他那红唇微抿,旋即俯身低喝一声,修长有力的手握住手中的马鞭,猛地挥鞭抽向马身,马儿高高嘶鸣一声后便冲了出去。 男人遂跟着压低了腰身,似是一阵能随时将人卷起撕碎的暴风一般加快了速度,眨眼间的功夫便穿过集市从楚稚眼前消失。 是四皇子。 楚稚收回眼,这男人脸上的面具实在太惹眼了,满京城谁人不知谢妄的面具? 他可是自小就被母妃亲手毁了容颜而被皇帝唾弃送去敌国做二十年质子的四皇子谢妄! 街道上的人流又重新回归了原位,只听见百姓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声唾弃。 “瘟神,怎么又回来了?” “谁晓得?敌国还能教一个质子驭马武术?听闻他一回来,就亲手斩了当年毁了他容颜的母妃!” “哎呦真是吓人,这都还没被皇上送回去?” 那人讪笑一声,大抵是觉得人已经走远了无妨,便放开了胆子议论。 “你们有所不知,这四皇子此番回京,是下了极大的功夫!” 第15章 有人纵火烧了我布庄的后院 那人摇头晃脑地道:“他先是以身入局铤而走险在敌国闹了纵火一事被逼着敌国皇帝将他送了回来,后又在皇上命令禁止他上京后,单身一人骑着马闯进上京,一身铁甲未卸,手持长剑割了拦城门数十名侍卫的脖子直逼养心殿。 这四皇子神色实在骇人,宫中侍卫竟无一人敢拦。 谁也不知四皇子进了养心殿同皇上说了什么,只晓得他从养心殿出来后,四皇子谢妄就被封了宁亲王,赐了府邸,提额匾为宁亲王府,宁字,是为宁安无事一意。” 那人越说越来劲,侃侃而谈道:“起初,尚有不知死活的人妄图将他赶出去,可谢妄实在太疯了,全然和宁字搭不上边。” “结果你们猜这些大臣怎么着了?” “晨起朝中提议,黄昏全家死绝!” “这还不说,他性情乖张,疯到抢了南安将军的兵权,那可是南安将军,打了五年胜仗从未败过在朝廷上如日中天的南安将军! 诶,可人家就是让谢妄拽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一步步将自己的权势布满朝政,可谓滔天。” “本以为皇上会对谢妄残害母妃一事大怒,谁知道自打谢妄封了宁亲王后,皇上就对谢妄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视而不见。” “这下,朝中再无人敢对谢妄说半个不字,纵然心中恨得牙痒痒,也得在瞧见他之后,低头道一声,参见王爷。” “可这宁亲王这般嚣张,日后咱们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有人笑:“那也是这些商贾大户先遭殃,暂且还轮不到咱们的。” 楚稚默默收回眼,抬手将窗牖关上。 不干她的事。 她只在乎她的孩子,至于别的…… 谢妄回来的这几年,她还从未听说过他有强抢商贾的银子的事。 身后的房门被推开,刘狗儿的声音从外头响起:“夫人,那店家已经前去报官了!只是……” 楚稚转身看向刘狗儿:“只是不知是谁偷的,也不怀疑不到姜玲儿身上?” 刘狗儿点头:“是。” 楚稚点头,伸手取了一个蜡台,信步走到后屋窗牖前,随手将蜡台连并蜡烛一起扔到了停在窗牖下装了满满一车布匹上,瞬间,火势轰然暴起。 这布料是不怕烧的,火舌点燃地盖在上面的一层油布,楚稚是个做买卖的,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外室女损了自己的钱财。 望着下面的熊熊烈火,楚稚低声道:“叫。” 如珠便高声叫道:“走水走水啦,有人要烧咱们的庄子啦!!” 院内的小厮很快就提着水桶赶来,一群人慌慌张张的将火势熄灭。 众小厮抬头看向楚稚:“夫人,这儿是禁火的,小的们断然不会糊涂到在这点蜡烛……” “不干你们的事!” 楚稚转身往下走,高声道:“如珠,叫人领着这马车去衙门!报官!我看看是谁敢在我的后院里放火,想要烧了我的庄子!” 她脸色极其严肃,提着裙子穿过一楼大堂,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布庄内的小厮纷纷闪身躲让,车夫连忙停好马车在外头候着。 谁啊,谁要烧我们的庄子?? 是不是钱家!! 肯定是钱家,钱家抢了咱们的料子造报应走水就算了,还想要拉着我们一起下水! 简直该死,应该报官!直接报官!把钱家抓起来就对了! 跟着楚稚前去的小厮一个个愤怒不已,气势汹汹,大有一副要将钱家吞了的架势。 唯有坐在马车内的楚稚知晓,她是奔着谁去的。 衙门前早就乱成了一团麻,丢了一个砚台当铺的掌柜像丢了性命一样拼了命的击鼓,撕心裂肺的喊着他的镇店之宝没了,遭人偷啦!! 钱家管事的还在里头跪着同县令大骂到底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在昨夜一把火烧了钱家半个布庄,要县令将人找出来,他一定要打死这个混账! 而衙门外头,围满了看戏的人群,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看,脸上挂着幸灾乐祸又好奇的神情。 楚稚的马车停在钱家和当铺店家两人的马车后,她从窗牖上探头看了眼,又将头收了回去。 楚稚坐在马车内,深吸一口气,小手往脸上一抹,脸上顿时挂满了愤怒,旋即一骨碌下了马车,疾步穿过人群走到当铺店家身侧。 “借我用下。”楚稚叫停了哭喊不止的店家,伸手向店家要鼓棒。 店家眼角上的泪水还没干,一时有些茫然地看着楚稚,却还是被楚稚脸上的怒意吓得乖乖将鼓棒递了过去:“作……作甚?” 楚稚接过鼓棒,高高地挥手将手中的鼓棒敲到鼓面上,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转头朝她这边看来。 已经被闹得焦头烂额的县令深吸了口气,问道:“又是何人击鼓?” 那店家已经傻眼,伸手指了指楚稚:“她!李府上的当家主母,楚家布庄的女掌柜!” 此话一出,瞬间轰然一片凉气。 这可是向来待人和善大方的李府啊! 自李温李大人做了官后的这些年来,他就时不时的给那些吃不上饭的人送米粥,还放出话来说是凡是有困苦者,只要去李府上求助,他定会出手相助,李温,李府在他们心中是极其体谅民生的。 加上李温此人长相温润和善,他爱妻无边的事迹大家都看在眼里,长此以往下来,是真真成了百姓眼中的善人。 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能让李善人,李恩人的夫人如此气愤的击鼓鸣冤? 县令不觉重视了起来,又忙着问了一遍:“原是李夫人,您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本官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楚稚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有人纵火烧了我布庄的后院!烦请县令大人定要将人抓出来!” 县令瞬间头痛,怎么又一个烧了后院的? 闻言,钱家管事的猛地站了起来,掐腰道:“谁?!到底是哪个鳖孙?!这么爱玩火,烧他自己娘老子家去!” 楚稚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低头道:“就是说啊,将你我两人的庄子都烧了,这是要逼死人啊!” 楚稚转头看向店家:“你呢?你也被烧了?” 第16章 都乱成一锅了,就趁热喝了吧 店家瞬间炸了:“烧他娘的,我是被偷了!!谁他娘的偷了我的镇店之宝,这可是我花了八百两银子买来的,这是要逼死我啊!” 楚稚咳了几声,又摸了摸鼻尖,道:“你可抓着人了?咱们三家一夜之间都发生了变故,该不会是那个贼人心血来潮一路顺下来做的坏事吧?” 楚稚:“不然,哪里有如此巧合的事?” 店家已经气昏了头,道:“能找到人还好呢!你说我这,睡一觉起来天塌了,今日还有人来问我这砚台的事,差些就卖出去了,这下好了,什么都没了!” 楚稚皱眉,“劳烦你好生想想,这两日可有遇见什么心怀不轨的人?” 楚稚掰着手指道:“好比,从前来问过的,中意这砚台的,又或许是……” 楚稚不轻不重地道:“卖给你砚台的人。” 店家不屑一顾地挥手:“既然都卖给我了,还拿回来作甚?” 不知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了声:“空手套白狼呗。” 店家顿时一怔,又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要这么说的话……” 店家嘶了一声:“这也不对啊。” 楚稚见状,抬眼给躲在人群中的刘狗儿使了个眼色。 刘狗儿便混在人群中高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我昨夜出来放水时瞧见有一个蒙面女娘在你当铺前转悠了好些时候,当时我睡得迷糊,只看见那女娘腰间别了一块玉佩!” “玉佩?”店家仰头想找找刘狗儿身影,“什么样子的玉佩?!” 刘狗儿高喊道:“眼花,看不清了!” 楚稚紧着道:“你想想,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同你这砚台打过交道?” 店家捂着头,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劲头使劲想,看得楚稚焦心。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再给店家说点什么的时候,店家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 “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楚稚心头一紧,道:“谁?!” 店家旋即抱拳跪了下去,同县令道:“大人,我想起来了,还真叫李夫人说中了,同这玉佩打交道的人不少,但女娘只有那么几个,其中,只有当初来我这里典当这砚台的小娘子腰间带着玉佩!” 店家又开始哭:“我的宝贝砚台啊,没有这样缺德的人啊,卖了就是卖了,怎么还带偷回去的!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就说当时典当时问那人这砚台怎么来的,她支支吾吾不肯回话,原来是打着这么个主意啊!” 楚稚抬眼打量县令的脸色,只见他紧紧皱着眉,神色不佳。 楚稚心头一转,上前两步跪下,道:“大人,那我这被放火的事……” 身侧,钱家管事的终于绷不住了:“我先来啊大人,这店家得事先放放,我这庄子可是被烧了大半啊,我的银子流水似的出去了啊!” 店家上前两步跪在两人中间,圆滑一笑道:“哪里你的我的,我看这就是一个人做的,咱们一块查!” 钱家的傻眼了:“你还真听她……” 楚稚猛地出声打断:“说不准是真的。” 她看向店家,道:“您可有这砚台的图纸?” 店家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卷图纸:“有有有,给!” 县令坐在高台上,看着乱成一锅粥又莫名其妙能达成一致的三人,终于是放弃了要将这件事捋顺的念头。 罢了,都乱成一锅了,就趁热喝了吧。 县令挥手示意衙役去接图纸。 楚稚暗暗松了口气,好好好,乱成一锅粥就对了。 若真的捋顺了,她还没法从中作梗了。 她看着县令举着图纸看了半晌也没瞧出什么一二三来,便低声道:“大人,我家中两个孩子甚是喜欢砚台,因而跟着买过、看过不少砚台,不妨让我来看看这砚台?” 县令颔首,又差衙役将图纸送到了楚稚手中。 楚稚低头,做出一副认真看砚台的模样细细看了许久,看得店家憋不住道:“夫人,您可瞧出什么了?” 楚稚低着头,“嘶……” 她的手微微颤抖,低声嘟囔着:“我再看看,让我再看看……大人,这是我买给我们家孩子的砚台啊,绕了一圈,原来是我家遭贼了啊!” 她猛地抬头,眼里含泪,一副泫然欲泣委屈十足的模样,看得人心揪揪的。 店家又傻眼了:“什么?” 店家猛地回神,道:“夫人,先说好了,这砚台确实是别人来我这典当的,可不是我偷的。” 事情瞬间复杂起来,但又在楚稚的领导下突然找到了头尾,这下,店家便是不为了找这砚台去寻姜玲儿,也得为了自证清白去寻姜玲儿说个清楚。 店家咬牙:“夫人,我那里还有典当的凭据呢,我现在就命人去取!” 楚稚也道:“您先莫慌,我这里也有从藏宝阁买来的收据,我也命人取来!” 她转头看向如枝,道:“去,将这收据取来!” “好一个小贼,连李府都防不住!” 楚稚越发笃定,“昨夜这件事,定然是这小贼做的!” 楚稚看向钱家管事的:“您昨夜没瞧见什么可疑的人?” 钱家管事的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夫人,若不是您今日也来报官,这衙门就要上你家中去趟了。” 楚稚作势又要哭,“您这是何意?难不能就因着您抢了我料子,我就要放火烧你们了?我们楚家还不差这点银子!” 钱家管事的别过头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这小贼放的火!” 楚稚颔首:“好好好!若证明不是我烧的,您可就要给我道歉!” 不消片刻,两人的凭据就齐齐送来了。 楚稚将这凭据送到县令眼前:“大人您看看,这是我的从藏宝阁买砚台的凭据,上面也有那砚台的画像,和这店家给的一模一样。” 店家也道:“大人,我这里还有那女子亲手写下的画押,她名为江灵。” 江灵? 楚稚看向店家,“江灵?” 店家颔首:“是,我看过她的腰牌,确实叫江灵没错。” 楚稚默默收回眼,这下麻烦了。 第17章 大人,我能跟着一同前去吗 江灵是个假名,她得想个法子将姜玲儿的名字点出来才是。 楚稚没急着出声,默默地看那县令让衙役去查户籍。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那衙役终于是出来了,道:“大人,并没有唤做江灵的人。” 衙门查不到的人,一律视为流民。 若是这样,再想接着查下去就不好查了,保不齐会闹得暂且退堂不说。 楚稚泫然欲泣地将手帕抵在唇间,声音轻柔的道:“这些砚台都交由我夫君保管,本能问问我夫君的,但眼下夫君不在家中,也没法子问上一声……” 她转头看向店家:“掌柜的,你可还能想起来这女娘长什么模样,寻个画师来画出她的容颜也是极好的法子。” 那店家以手击拳,道:“我记得她的容颜!” 店家激动道:“这小娘子是我见过长的最为貌……” 话说到一半,店家便将柔情似水四个字咽了下去,他看着楚稚的脸,觉得要说美貌,还得是楚稚才行。 再说,店家也不愿开口夸姜玲儿长相貌美了,他硬生生改口道:“最为冒昧的一个。” 楚稚颔首:“好在还能记住她的模样,不妨就将她的容颜画出来,咱们这些人多,也好先拿着让大家伙看看,看看可是能有人认出来?” 说着,楚稚就看向了县令。 县令沉了口气,缓缓道:“去请画师来。” 楚稚道:“不妨就去寻李扶桑来吧,从前他给我娘家画过,那画技甚是了得。” 说完,楚稚又楚楚可怜地看向县令。 县令点头:“去寻李扶桑来!” 楚稚暗暗松了口气,又起身看向身后看戏的人群,微微低头道谢,道:“劳烦各位一会子费心瞧瞧,看看可有认识的?若是瞧出来了,我送各位一匹上好的金丝布料。” 围观的百姓瞬间沸腾:“好!!” 有戏看还能白得一匹布料,这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很快,衙役就回来了。 楚稚望着衙役只身一人回来,又满面愁容地柔声问道:“可是李扶桑不在家中?” 衙役神色沉沉,道:“大人,李扶桑得了失心疯,根本没法子见人。” “失心疯?!”店家不敢置信地开口:“他怎会得了失心疯!前些日子我还见过呢,他还好好的呢!!” 衙役摇头:“听那管事的说,李扶桑的失心疯前喊着不该去不该去,至于不该去何处,便谁也问不出来了,且他自个废了双眼……” 县令头痛欲裂,道:“另寻一个画师来!” 楚稚缓缓点头:“那还是另寻一个画师来吧。” 那衙役挥手,叫了另一个在外头候着的画师上前作画。 店家道:“这女子有一双杏圆眼,眼睛大大的,唇似樱桃,哦对了!她的右眼角下还有一颗粉色的泪痣!” 光是听这店家说便知晓这女子长得极美,个个不住地惋惜,长得如此俊俏的小娘子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贼! 画毕,店家甚是满意地点头:“就是她,画得真像啊!” 衙役接过画来举到县令眼前看了一眼,县令旋即挥手让衙役举到众人眼前。 楚稚跟着站起来,抬手别过耳边碎发,道:“请各位好好看看,便是没认出来也无妨,凡是说了的,一月内到我庄子上买布料的,都给你们便宜三成!” 瞬间,众人争先恐后地开口:“我那日在河边见过,她在洗衣裳呢!” “我在青楼见过,她当老鸨呢!” “我我我我……” 越说,负责记录的小官脸色就越是难看,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 楚稚嫣然笑着,道:“谢谢,谢谢各位。” 她看向藏在人群中的刘狗儿,微微使了个眼色。 刘狗儿掏出布条蒙上面,一把敲响了鼓,大叫道:“都别吵吵!” “我见过,我见过!” “是城南桐花巷那块的人,我姑妈住在那里,我见过,她叫姜玲儿!” 楚稚有些疑惑地道:“小郎君当真没记错?她眼角可有泪痣?” 刘狗儿道:“绝对不可能记错,就是她,原先只是在桐花巷租赁的四合院,后来不知怎的突然有了银子,竟直接将那四合院买了下来,就是最里头,最大的那间四合院,你们去看看就知晓了!” 刘狗儿道:“说不定,那砚台现在就在她家中藏着!” 那店家眼前一亮,道:“对,砚台是昨夜偷的,现在我报了官,京中也没人敢收她的赃物!” 楚稚颔首:“是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现在就去找,说不准能找到!” 楚稚再三回头用可怜巴巴眼神看着县令:“若是我相公知晓这砚台被偷了,怕是好一番心痛,求县令大人做主啊!” 县令顿时道:“盗窃砚台,作假姓名,纵火烧人实为无法无天藐视王法,本官下令,现在就去查!” 楚稚弱弱地点头,轻声道:“大人,我能跟着一同前去吗?” 其实是不能的。 但县令看在李府的份上,微微有些犹豫。 思索间,县令对上了楚稚微红的双眼,瞬间点头:“便跟着一并去吧。” 闻言,钱家管事的和当铺老板当即站了出来,道:“多谢大人!” 县令皱眉。 楚稚上前一步,福身道谢:“多谢大人。” 县令紧皱的双眉骤然松缓,颔首道:“也是为了抓住那贼人,还诸位一个公道。” 只见县令抽出桌上的令牌摔到地上,道:“即可前去桐花巷搜查。” 衙役鱼贯而出,百姓纷纷退让,楚稚平举着手在身前,步伐轻浅地上了马车紧跟在后。 驷车内铺满着狐裘软垫,软垫上还摆着装了能放了清心养神的香料的长条案,像一个能庇佑楚稚安危的暖巢。 一进去,楚稚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闻着这香料的味道,楚稚不觉依靠在车厢边上,伸手掀开窗牖上的帘子,瞧见刘狗儿对着她打了个手势,楚稚微微点头,刘狗儿便闪身消失在人群中。 刘狗儿这手势是再说,东西都藏在花坛下了。 随着车厢的晃动,楚稚的思绪渐渐飘远,她就是要不动声色地利用店家和钱家的事让官府插手。 这样一来,她不仅仅不会被李温怀疑,还能直接威胁到姜玲儿的安危,也好逼着李温为了姜玲儿四处打点露出马脚。 第18章 捉奸现场 再要紧的,是她要亲眼去看看,看看有没有可能寻到丝毫孩子的踪影。 楚稚睁眼瞥见条案上烧了一半的香,随即抬手理了理稍稍有些凌乱的衣角,走了半柱香的时辰,估计也到桐花巷了。 外头,马车应着她的心思停下,车厢的帘子被如珠从外头掀开,小丫鬟脸上有些紧张,道:“夫人……” 如珠顿了顿,声音更小了些:“老爷的马车也在这儿……” 楚稚起身的动作一顿,抬头顺着如珠的手势往一侧看去,果然看见停在一侧的马车轮上绑了一根红绳。 李温自然不会坐刻了李府字迹的马车招摇过市来找这外室,他坐的,是当时李温说不想在路上被帮过的百姓认出来磕头感谢,楚稚便给他另买了件一辆的无名马车。 这红绳,是楚稚亲手绑上的,图李温出入平安用的。 楚稚的心更寒了,她怎么就没想到李温让她买马车是为了方便他自己出去找外室! 楚稚发了狠:“既然在,那就一起抓起来!” 她握紧的拳头微微发抖:“我倒要看看,李温是选择身败名裂还是为了息事宁人告诉我孩子的下落!” 既然李温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楚稚抬脚下了马车,抬眼朝着眼前这间四合院看去。 四合院两边围满了满脸好奇的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在楚稚看见这四合院的瞬间,耳边的声音骤然消失。 在这四合院前,李温骗她买马车的事显得十分不足挂齿,楚稚微微抿唇,一颗心沉了下来。 昨日光是听刘狗儿说不觉得有什么,今日见了才知,怪不得刘狗儿说这话时的神情那样低沉。 这四合院极为宽敞明亮,一看便知若不是的非富即贵的人家不能买得下来。 一个小小的桐花巷,竟有着卧虎藏龙之势,生生将外头那件间不过百十平米的屋舍衬得好似都是它这一家的阍室一般。 这四合院之大堪比她半个李府了。 楚稚心头上升起的不是愤怒,而是疑惑。 李温到底偷了她多少银子来给姜玲儿置办这四合院? 不不不。 除非卖这四合院的人被李温用剑低着脖子威胁低价卖出,不然,凭着李温从她这里骗出来的银子加上他这四年来所有的俸禄大抵都是不够的。 楚稚双眼眯起,瞬间察觉出这其中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四合院的大门紧闭着,为首的几个衙役相互对视一眼,分别躲在大门两侧躲着,转头朝着楚稚挥挥手。 “夫人,敲敲门。” 这衙役还知晓先礼后兵,让她一个弱女子上前去敲门,免得打草惊蛇。 楚稚乖乖上前,伸手敲响了木门,心道姜玲儿若是看见了你们还真不一定会跑,但看见了她说不准当即装死。 不,或许是开门的衣衫不整的李温。 楚稚禁不住想,若是李温瞧见她的脸,他是会惊慌失措地解释,还是大吃一惊怔在原地? 三声响过,并没有人前来开门。 楚稚淡然一笑,道:“这么大的四合院,便是主人不在家,也得找人有小厮在里头候着的,不着急,我再敲一敲。” 她又笑,弯起的眼底藏着些许精明:“人定然是走不了的,这马车还在门前停着。” 衙役顺着楚稚的手势看去,旋即点了点头。 楚稚又敲了三声,依旧没人来开门。 楚稚垂眼,不觉想每日这个时辰,李温都说自己在上朝的…… 她又想,便是不上朝,这个时间点,也该是早早见过从她那里回来的孙羽了,那么,李温可信了孙羽的话? 还是说,李温昨夜见孙羽没回来,便发觉事情败落,今日一早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来告知姜玲儿换个地方住?! 换个地方? 等等。 楚稚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猛地抬眼,声音急促道:“人跑了,直接将门踹开!” 几个衙役见状不敢含糊,后退两步猛地朝着门撞去,一脚将门踹开。 楚稚没工夫去看这满院极为眼熟的摆设,提着裙子轻车熟路地朝着卧房奔去。 跟在楚稚身后的两个小丫鬟震惊的站在原地,看着这院中的摆设,不可思议道:“简直和李府一模一样。” 楚稚脚下生风,这会子倒是一点也不像个弱女子了,她雷厉风行,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当家掌柜应有的利落。 她伸手指着眼前正中间的卧房,侧耳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窗牖哐当闭上的声音,道:“去这间房间里抓,人跑了!” 身后的衙役一阵风似的冲了上前,一脚将房门踹开,屋内,响起一道女人的惊慌失措的叫声:“啊啊啊!!” 适才一窝蜂进去的衙役又一窝蜂地从房间里涌了出来,个个脸上泛起潮红。 楚稚见状,直接带着如珠和如枝两人穿过站在外面的衙役,撸起袖子往里走:“如珠如枝,给她披上件衣裳绑起来!” 身后,当铺店家高声喊着:“李夫人,好好找找我的砚台!!” 卧房内的榻上,姜玲儿神色慌张地看着冲进来的楚稚,吓得连尖叫都忘了。 她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一双杏圆眼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看着闯进来的人,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李温居然在听见动静后,直接扔下她跳窗跑了? 李温为了自己的名声,不管她的死活了? 等到如珠如枝上前,一人压脚一人压胳膊,前后夹击地往她身上扔了件衣裳时,姜玲儿才彻底回过神,楚稚,是楚稚! 该死的,楚稚怎么找过来了?! 李温不是说没事了吗?! 姜玲儿的声音都颤抖了,脸上的潮红终于被巨大的羞耻的红色盖住,她挣扎着大叫道:“你是谁啊,谁让你们进来的,给我出去!” 如珠厉声道:“如枝,去找根绳子来!将这女贼的手脚绑起来!” “什么女贼?你们搞错人了!” 姜玲儿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一副被人欺负狠了的样子哭道:“你是谁啊?你们私闯民宅,我要去报官,我要去报官!!” 第19章 听着这些声音,楚稚心头舒畅多了 楚稚侧眼睨她,复又转头看向眼前的窗牖,快步上前猛地掀起还在微微晃动的窗子。 远远的,楚稚只看见一个极为模糊的白花花的肉身疯狂朝着这四合院后的林子中跑去。 楚稚咬牙,还是进来的晚了。 她转身朝着外头走去,当着外头一众看戏的人同衙役道:“这女贼还有个同谋,两人正在行苟且之事,一听见动静,这同谋跳窗跑了,劳烦你们去这后面的林子中堵一堵。” 她的声音不低,瞬间让看戏围观的百姓亮了眼。 “这姜小姐怎么还成了女贼了?” “她不是来投奔自己亲戚的?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哎呦,光天化日之下和野男人做这样的事,真的败坏风气!” “呸,不要脸!居然在这里偷男人!她亲戚若是知晓这件事不得羞得脸都没了!” “就是就是!” 听着这些声音,楚稚心头舒畅多了。 渣男贱女,就应该得到这样的惩罚! 楚稚道:“大家静静,还有个野男人跑到后林子去了,若是大家能抓着,我楚家布庄直接送十匹布料给诸位!” 瞬间,围在这里的人风风火火地往后林子里去了。 楚稚望着瞬间静下来的院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现在该是找孩子了。 她转身看向衙役:“适才我进去在屋中寻了一圈,并没找到什么砚台……” 楚稚声音有些犹豫:“想来是被藏到了别处,还劳烦各位在这院子此处搜寻搜寻,定然能找到的。” 那为首的衙役点头,挥手道:“这四下的边边角角一个都不能落下,好好给我搜!” 楚稚抱着手,转眼看向当铺掌柜的,道:“咱们也去寻寻吧。” 当铺掌柜的感激涕零的看着楚稚:“要不是有你,我这宝贝到现在还找不回来。” 楚稚抿唇,默默低下了头。 钱家管事的背着手站在原地没动,不住地问衙役:“只不过是疑心人家罢了,又没有证据,还真跟着楚稚说的找了?” 楚稚没抬头,自行搜罗着眼前能看见的地方,顺嘴挑拨那当铺店家:“你瞧,钱家就是财大气粗。” 店家瞬间站起来回怼钱家管事的,“东西没丢在你头上就不知晓心疼是吧,要这么有银子,你家着火了着什么急啊!” 三两句将衙役适才升起来的疑惑压了下去。 衙役还得管着莫要吵架,道:“两位,还是快快去寻寻吧,我瞧着那姜玲儿的神情,并不像是个无辜的。” 楚稚竖起耳朵听完,便直起身,一眼看向李温的书房。 会不会,李温在这书房里留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或是,留下些她孩子的线索…… 楚稚抬脚走到书房前,推开门进去的瞬间,她又是一怔。 她朝着身后还在拌嘴的两人看去,又转过头来叹了口气,若不是这两人在这里拌嘴,楚稚还真有些恍恍惚惚的分不清这里到底是李府还是桐花巷。 她抬脚走进去,寻着记忆里那道暗门的位置摸过去,手上用力一推,掌下的墙没动。 楚稚有些失落地收回手,没有,这里没有密室。 那么,李温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藏在哪里了? 楚稚又从书房里退了出来,一间一间地搜着,但推开一间房,楚稚心中的希望就减少一分。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李夫人?”身后,响起店家的喊叫声:“您可是在哪里看见砚台了?” 楚稚转身,掩下脸上的失落朝着店家走过去:“没呢,您可是寻到了什么?” 店家摇头,有些失落:“真是日了鬼,我也什么都没找到。” 楚稚暗暗在心里摇头,侧眼看向院中的几个花坛,瞧见中间有个花坛里的较其他的明显湿润许多,她抬脚,“许是埋在土了也说不准,再找找吧。” 楚稚挥手递给店家一个小铲子,指着那个藏了砚台的花坛道:“您挖这个吧,我挖这个。” 店家叹了口气,却还是跟着去了。 楚稚也蹲下一点点的刨着,听见店家自我怀疑:“是不是真的搞错了,这下罪孽可大了……诶?等等!” 楚稚抬眼看向店家,瞧见他先是一怔,又直接扔了铲子伸手刨了两下,嘴角渐渐上调,一把将被刘狗儿布条包起来的砚台拽了出来:“我找到了!” 店家高喊一声,兴奋道:“我找到了!!我就说没冤枉这个姜玲儿,果然是她偷的!” 事已至此,楚稚就不能再露头了,她扔了手中的铲子站起身,默默向后退了两步,静静地看着店家癫狂地拿着带着冲到衙役眼前:“真的是她偷的,这个小偷,快将人抓起来!” 店家打开包裹拿砚台的瞬间,几块打火石掉到了地上,砸出一两个小小的火花。 楚稚看着钱庄管家,轻声拱火:“打火石!你现在可是相信我说的话了?!你的庄子是她烧的,我的庄子也是她烧的!” 楚稚摊开小手撇嘴:“我的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似地出去了,可怜我一个弱女子在外头奔波,凭空遭遇这般灾祸,你非但不同我齐心协力抓人,反而说在公堂上污蔑是我做的,你……” 楚稚道:“你给我道歉!” 钱家管事陪着笑,道:“这不是当下气急了……” 楚稚睁大了眼:“是了,气急了便能诬陷我了?你这意思是不道歉了?” 店家啧啧两声,跟着谴责他:“你太欺负李夫人了。” “不是?!”钱家管事的指着自己,刚想辩驳又看见楚稚的眼,顿时泄气:“我?!” 所有人都默默地凝视着钱家管事的,钱家管事的憋了半晌,最终不得向淫威低头:“抱歉。” 楚稚擦着眼角点头,善解人意道:“无妨。” 她抬眼,瞧见如枝如珠两人提着姜玲儿从房里出来。 两个小丫鬟只给姜玲儿披了件外衣,姜玲儿的鬓发凌乱不堪,步履踉跄,一双眼恶狠狠的,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楚稚眉尖一挑,转眼便万分焦灼地看向衙役:“大人,现在将这女子带回衙门好好审审吧,这女子胆敢做出这样大的事,摆明了不将您和县令大人放在眼里。” 第20章 楚稚不是来捉奸的? 话落,衙役瞬间被扇起了火,挥手让小卒从两个丫鬟手中把姜玲儿接了过来,直接压着跪在了楚稚眼前。 衙役冷声道:“待将那同谋抓回来,一并带回去审讯。” 姜玲儿猛地抬头,泫然欲泣地看着衙役,声音娇柔无比,委屈十足地质问:“敢问大人,我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就算楚稚来捉奸,也用不了这样羞辱她! 姜玲儿委屈极了,楚稚想羞辱她就罢了,还寻了这么个时候,找了这么些人,甚至将衙役叫了过来,她楚稚太恶毒了,图的就一个让她身败名裂! 她抬头,楚楚可怜地看着衙役:“我不知做错了什么,便是真的做了什么,这也是我们的家事……” “家事?!” 不等衙役开口钱家管事的骤然变了脸,将在楚稚那里丢的面子,憋屈的火尽数对准了姜玲儿: “无妄之灾?你这小小女贼胆敢放火烧钱家的庄子!你居然是说家事?!你脑子是不是糊涂了!” 姜玲儿一怔,到了嘴边话咽了下去,什么放火烧庄子? 不等钱家管事的骂完,抱着砚台喊宝贝的店家三两步凑到她眼前,指着她的鼻子怒骂:“卖了就是卖了,你偷回去是几个意思?怎有你这样好吃懒做的人!” 姜玲儿更懵了,什么偷回来? 她茫然地看向眼前的打火石,喃喃道:“什么火?” 又不知所措地看向店家手中的砚台,“这……” 等等。 她的视线穿过人墙的缝隙看向躲在众人身后不住地抹眼泪的楚稚,终于是回过神来了。 楚稚不是来捉奸的? 那是来作甚的? 诬陷她偷窃,放火吗? 她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弱女子,能做得了这些事吗? 果然,楚稚还是打着诬陷她的名义来捉奸! 这些人都是蠢货吗!!楚稚说什么就信什么,还有这些衙役,一个个的脑子都被驴踢了!! 姜玲儿怒从心起,冲着众人大喊道:“我是被冤枉的啊!!” “谁能冤枉你?东西都在你这里,谁能冤枉你!!” 除了适才一直冲在前头的楚稚,院内这些人等瞬间将姜玲儿围了个密不透风,声声谴责,声声怒骂,可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去。 楚稚抱着手,像是个想要挤进去但力不从心的可怜娃一样,弱弱地在众人身后说了句:“这得赔你们多少银子啊?放火,偷窃,要进大狱吗?” 店家恍然清醒,道:“你得给我进去!” 钱家管事当即开始盘算:“烧了的布料,修缮布庄的银子,都要你来出!” 姜玲儿抓狂道:“你们太欺负人了,这些东西我见都没见过,怎可能是我做的,你们都被骗了!” 姜玲儿失声吼着,伸手指着楚稚:“这都是她做的,是她诬陷我啊!!” 姜玲儿抓狂,店家更抓狂,直接一把将躲在人群后的楚稚揪了进来,道:“李夫人,你来说说,若是她真的冤枉,真的不是她偷的砚台,那为何你家的砚台会出现在她手中!” 躲在人群身后弱不禁风的楚稚就这样被店家送到了姜玲儿眼前。 楚稚低头小声抽泣,道:“我李府是哪里得罪你了?我从没见过你,你为何说是我诬陷的你?难不成你早就盯上我了?” 姜玲儿瞬间睁大了眼,看向楚稚的眼中多了几分不可理喻。 她吞了口水,忽然意识到,这个李温口中痴傻没心眼的楚稚,不是个好骗的。 姜玲儿垂眼,脑筋飞速转着,这件事,可能没看起来这么简单。 楚稚好像是奔着她和李温的奸情来的,但看上去又不像是奔着他们两人来的。 若是真的要捉奸,为何扯上这么些人?可若不是捉奸,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带着这么多人诬陷她? 诬陷? 对,诬陷! 能引导这么多人坚信她就是贼人的本事,只有楚稚能做到,也只有楚稚能事先将一切都筹划好。 楚稚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她只是不明说罢了。 姜玲儿一颗心咚咚得跳得飞快,那,楚稚有没有发现两个孩子的身世? 心脏跳得太快,让姜玲儿不得不小口地喘着气,她暗忖着,斟酌着开口:“我从未同你见过面,你为何要这样问我?” 说完,姜玲儿抿唇,等着楚稚的下文。 谁知道楚稚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楚稚转头,似是被她这冥顽不灵的样子气坏了一般捂着脸小声啜泣: “姑娘,您若是缺银子花,大可来找我借,我看见了你的难处,自然会借的,但你为何要偷我们家的砚台呢?” 楚稚又转头看她,甚是善解人意地道:“现在证据都摆在你眼前,您若现在承认自己做过的罪行,我便不追究了,毕竟,你可能也有你的难处。” 姜玲儿懵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她夫君的事? 还是说,楚稚憋着什么坏? 姜玲儿深吸了口气,照着李温交代过的道:“你是说,这砚台是我偷的?” 楚稚叹息:“并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事实就是这样。” 姜玲儿连忙看向衙役:“大人,这真不是我偷的,我如何能进得了李府?这砚台只是我在路边捡到的,便拿去当铺了,掌柜的可以为了证明清白,至于说我再偷回来,这绝对不可能啊大人!” 衙役蹙眉,看向外头空着手回来的众人:“这贼人的同伙还没抓到?” 楚稚也道:“各位辛苦了,可是叫这贼人跑远了?” 众人怒道:“别说了,这贼人他娘的跳进了河里,跟他娘黄鳝一样眨眼间溜没了影!” “白白浪费我们跑了一趟,大老远里只看见两瓣白花花的屁股在水里一深一浅地去了!” “诶,拿不到这布料了……” 衙役有些犯愁:“李夫人,您可瞧见这贼人长什么样子了?” 楚稚摇头:“说来也是羞愧,我也只看见白……诶。” 她又道:“不过无妨,姜玲儿定然知晓。” 衙役颔首,高喊道:“带回去!” 第21章 大人,叫我夫君来衙门一趟吧 楚稚跟在众人身后,最后一个走出这四合院。 出院子时,楚稚最后看了一眼这瞬间寂静下来的院子,心中有些悲凉。 孩子,不在这里。 不在楚家,不在这桐花巷,李温是不是已经将孩子杀了? 楚稚心头上传来如刀割般的痛感,不不不,不能的。 在这件事上,纵然她亲眼看见所有的线索都断裂,纵然毫无希望,楚稚也始终执拗的坚信,她的宝贝孩子还活着。 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放弃寻找孩子的希望。 楚稚依旧抱有一丝幻想,这样大的事,又有几个人能让李温信得过,甘愿冒险将自己的把柄亮在别人眼前? 看来,孩子是不可能自己人手中了。 她转眼看向停在不远处李温的马车,眼底渐渐升起恨意。 李温,你以为这样跳河跑了就完了吗? 楚稚暗暗地想,不,她还要在衙门前,让李温不得不为了维持他的好好丈夫的形象而抛弃这外室! 楚稚冷哼一声,毅然决然的上了马车,跟着衙役一路往衙门去。 路上,听见如珠心事重重地深深吸了口气,楚稚掀起窗牖的帘子,低声道:“怎的?” 如珠道:“夫人……你适才听见了吗?他们说那人会水。” 挑起帘子的手顿了顿,楚稚垂眼,寒声道:“我都知晓。” 在今早孙羽说的时候她就猜出来了,适才一见,更加确定了李温当初是故意接近她,为的就是她楚家的家产。 呵,旱鸭子? 李逍遥当真是满口谎话! 楚稚垂手将帘子放下,寒声道:“不急,我不会叫李温好过的。” 马车行到衙门前停下,楚稚下了马车,又是满面愁容地走了进去。 衙役将搜寻来的证据送到县令跟前,“大人,这些都是在姜玲儿的花坛下寻到的。” 衙役小声道:“这是火石,这是砚台,另外,小的们赶过去的时候,瞧见她还有个同伙,但那贼人跳河逃了,现下,正在四处搜寻着。” 县令冷哼一声,一把将手中的物证摔在了桌子上,看得店家心肝脾肺都在疼。 县令抬眼看向姜玲儿,“你是如何从李府偷来的砚台?!” 姜玲儿柔柔弱地跪在地,抬起哭红的眼看向县令:“大人!” “大人,真的不是小女偷的,小女是捡来的……” 姜玲儿哭得伤心:“若是知晓这砚台会给我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我便是饿死也不会去捡来!” 县令又转眼看向楚稚,声音柔和了许多:“李夫人,你可见过她?” 楚稚茫然的抬头,眼中满是无措,道:“从未见过。” 她才像是那个被人欺负到崩溃的无辜之人,甚是软弱的道:“我绝对没见过,便是在庄子上也没见过,她从未来过我这庄子上,只是……” 楚稚凝神:“她身上穿着的,是我楚家庄子上独有金丝软花的料子。” 楚稚几乎要崩溃:“难不成,您还到我庄子上偷东西了?” 姜玲儿脸色一顿,低头去看身上的衣服。 这些衣裳,都是李温用手照着她的尺寸一寸寸量出来命人做好的,每每见面,李温都会给她带一些料子来。 她是问过李温这些料子都是从哪里来的,但李温只是笑笑,并不告诉她。 姜玲儿张了张口,道:“这些,是我有了银子后请别人给我带来的。” 楚稚却摇头:“大人,这料子虽然是独有的,但却从不往外卖,都是我们自家人穿的,我已经许久未曾往外送过了,家中仅剩下的几匹都锁了起来,若不是从我家中偷得,便是……” 楚稚看向姜玲儿:“便是从我夫君的远方表妹那里得来的,她曾来打过秋风,走时,我送了她好些料子。” 姜玲儿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李温给她穿死人穿过的衣裳?! 楚稚捂着唇,甚是愤怒地质问:“我们李府到底怎么你了?竟让你接二连三地盯着祸害!” 姜玲儿的脸色白里透红:“我,我只是托人买……” 她着急的解释,可楚稚不给她机会。 美人的美貌是会迷惑人心的,她一张粉面满是悲伤和无措,活像是没了夫君就不知该如何过的娇弱小娘子一般楚楚可怜地望着县令。 “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后院起火,夫君又不在身边,我好容易鼓起勇气来报官,想请县令给一个公道,可……” 楚稚低下头,单薄的脊背随着她哭泣的声音颤抖:“可我没想到,竟阴差阳错地牵扯出这么多事,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没了夫君,我现在是一点法子都没了……” 楚稚红着眼,睫毛尖尖上还挂满了泪珠,看得人心软软的:“大人,我可能叫我的夫君过来,好生查查砚台一事。” 楚稚哭的玉惨花愁,我见犹怜,偏偏还甚是无措地看着县令:“眼下这个时辰,夫君大抵回了府上,请大人恩准。” 县令深吸一口气,叫楚稚哭得他牙都酸了,当即拍手道:“去请李大人过来!” 楚稚好似终于卸下了重任一般深深吸了口气:“多谢大人!” 身侧,姜玲儿脸色惨白的瘫坐在地上,李温,李温能来吗? 衙役往李府去的时候,李温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在密室内愤怒地质问孙羽。 孙羽麻木地跪在地上,李温急躁地来回踱步,狠声道:“你若是敢有半句虚言,你妹妹便别想活了!” 饶是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温依旧自信地笃定,孙羽不敢违抗他的话。 李温从书桌上抽出清晨孙羽带回来的布袋,狠狠摔在他眼前:“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昨晚一夜未归,到底去了何处!” 孙羽低头:“去了李府,将那暗卫杀了。” “你还在同我说谎!”李温暴躁至极,伸手掀翻了桌上的书信:“你还想不想你妹妹活了!” 清晨,正当李温觉得孙羽被人发现拿下而准备去找姜玲儿让她换个住处的时候,孙羽带着这染血的布袋回来了。 李温当下便甚是疑惑,并不相信孙羽的话。 他接过布袋,放在手心捏了捏,布袋上的血便染红了他的手心,李温送到鼻下闻了闻,确认是人血后才警惕道:“为何一夜未归。” 孙羽照着楚稚教的话回道:“钱家昨夜被烧了。” 李温疑惑抬眼,旋即不耐地皱眉,却还是压着声道:“说。” 孙羽道:“钱家的火,是夫人让那暗卫放的。” 李温一顿,静静地看着孙羽,他的身子躲在密室的光影下的暗处,眼眸深邃又冷血。 突地,李温毫无征兆地伸手甩了孙羽一个耳光,打得孙羽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又慌忙扶着地面跪好。 李温沉声道:“再说。” 孙羽低头道:“夫人是因为……” 第22章 我知晓你偷养外室的秘密 啪—— 李温又猛地打了上去,他低头擦着手,淡然道:“楚稚怎肯能做这样的事?编谎也要编得像些才是,这样你妹妹死得也不冤屈。” 孙羽暗暗握拳,只是一瞬,握紧的拳又松开,道:“不敢骗您,绝对是真的。” 李温眯眼:“当真?” 孙羽道:“当真,我便是死了,也不敢拿妹妹的性命开玩笑。” 李温微微仰头:“说罢。” 孙羽知晓,李温这才算是半信半疑地相信他不敢骗人,但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李温还得自己去查。 孙羽道:“因着前些日子钱家垄断了咱们庄子上的一匹布料源头,抢了夫人的生意,害得夫人不能拿出银子来给两位哥儿买珍宝,又逢老夫人的药吃完了,接二连三闹得夫人手头不宽裕,夫人便生了气,寻了庄子上的暗卫放火烧庄子。” 孙羽顿了顿,道:“我昨夜一路跟着那暗卫,刚想动手便瞧见他喊了十几个暗卫一起放火,放完,他们便去吃酒,足足吃了一夜,我便寻不到下手的时机,便等到天亮才等着他们散了,这才下得手。” 李温的眼神昏暗,道:“你是说,楚稚从头到尾都没进过这密室?” 孙羽抬头,一怔:“夫人?” 李温抿唇看着他,“昨日我不在书房中时,你没瞧见她进来送醒神汤?” 李温不在府里的时候,都是孙羽看着这书房,凡是楚稚进来,他都得跟在身后盯着。 李温沉声:“既然她进来过,为何不来禀告我?” 孙羽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 那个时候,他偷着溜出去看妹妹去了。 他硬着头皮道:“小的并不知晓您回来了,先前,您都是先来这书房里转一圈的。” 孙羽又慌忙道:“是小的错!” 孙羽回想起楚稚说的话,道:“夫人确实进了这书房,但并没进这密室。” 李温寒声道:“当真?” 孙羽点头:“当真。” 李温道:“那么,密室门上的发丝为何不见了?” 孙羽一怔,他从来没见过什么发丝。 这话,楚稚也没说起过。 孙羽抬眼,看着李温沉眼打量他的神情,孙羽便紧急改口道:“是小的听见密室里传来一阵声响,便擅自进去瞧了,结果发现是挂在墙上的画掉了下来,便点了蜡烛又重新挂了回去。” 说完,密室内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见两人喘气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瘆人的紧张感,让孙羽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良久,李温终于出声:“楚稚在书房中找到的帕子是何颜色?” 孙羽道:“夫人的帕子,小的见过的都是素白的。” 良久,才听见李温甚是满意地道:“既然这暗卫做的事同我无关,为何还要杀?” 孙羽道:“您的吩咐,小的只管着去做便是。” 而现在,李温收回飘远的思绪:“胆敢同楚稚一起来编谎骗我,孙羽,你妹妹的命是真不想要了。” 孙羽猛地抬头,道:“小的不敢骗您啊!” 李温冷笑一声:“这月的药,你就莫要想了。” 孙羽怔怔地看着李温,心中浮现上一个决绝的念头。 楚稚这件事绝对不能败露,他一定要帮着楚稚骗过李温,只有这样才不会前功尽弃,只有不会前功尽弃,楚稚才会正儿八经的救他的妹妹。 孙羽咬着牙,缓缓站了起来,他望着李温,大有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李温这人,成也自信,败也自信。 他太坚信孙羽不敢造反,清楚每一个人的命根子在何处。 李温处变不惊地看着暴起的孙羽,依旧不慌不忙地擦着手:“怎么,她可是叫你来要我的命?” 李温甚是讥笑一声:“给了你多少银子能让你连你亲妹妹的命都不要了?” 孙羽恶狠狠地望着李温,道:“我知晓你偷养外室的秘密!” 李温觉得好笑,甚至在身后指了指墙上的画:“我可避开过你?” “我只是不过是不屑于同你多说罢了,你只需要做个杀人的匕首就够了。” 孙羽喘着粗气:“我是说,我摸到了你那外室的住处,是我将楚家的布庄烧了一把火,将你那外室亲自当掉的砚台偷了出来,又将砚台和火石一并藏在那外室家中,只为了警告你,少拿着我妹妹威胁我!” “但我没想到苍天助我,他们所有人都怀疑这外室去了,顺藤摸瓜直接找到了门口,甚至还捉到了你的奸情!!” 越说,李温嘴角讥讽的笑意就越淡一分。 到了最后,李温骤然暴起,抄起手边的砚台猛地砸向孙羽,他疯了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朝着孙羽的头上狠命地砸下来。 李温真的发起疯来是没有动静的,像他那突然打过来的一巴掌一样,出声的永远是砸在别人身上的动静和别人的惨叫。 但他终究是个读书的,比不得孙羽力气大,孙羽也并不反抗,而是抱着头任由他胡乱地砸。 只是孙羽似乎也像是找到了这憋屈了许久的发泄口一般,李温越是生气,砸得越狠,孙羽的声音就越大。 “我就是算好了夫人会去报官,算好了夫人会看见那砚台,届时夫人必然会寻着蛛丝马迹找到那外室,我就是要让夫人发现你的所作所为,我就是要毁了你这么些年来的心血,让你感受感受,被人威胁的滋味!!” “你往后不准拿着我妹妹说事,你答应我的药,说了只要我进府就给我妹妹治好,你言而无信还不让我见我妹妹,你该死!!” 第23章 只要李温开口,她就直接坦白一切 孙羽忽然抱着李温反过身,一把夺过他手中沾满了血的砚台,鲜血因为他坐起来的动作顺着脸庞往下流,渐渐糊住了他的双眼。 孙羽高高举起砚台,差些就要砸到李温头上。 他忽然怔住了,抬头看了看砚台,又低头看了看紧闭着唇的李温,甚是痛苦的,颤抖着手将砚台扔了出去。 他缓缓起身,又跪了下去:“老爷,我愿意去认罪。” “只求你放过我妹妹。” 李温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拍打着袖子上的褶皱,良久才道:“滚出来。” 李温的声音毫无感情,淡然道:“你是不满李府给你每月五十两的月钱才去放火烧庄子,烧钱家只是为了给楚家招惹麻烦,诬陷姜玲儿,只是因着她先前在路上不小心撞了你一下。” 孙羽的脸色一沉,低低应了声。 书房外,响起小厮通传的声音。 “老爷不好啦,衙门上的人来啦!” “是夫人报了官,说是咱们的庄子被烧了,且还查到咱们府上的砚台被人偷了,小偷已经抓到了,夫人现在就在衙门等着您呢!” 李温警告地看着孙羽:“若能将这改为冤案,我便饶了你妹妹。” 孙羽点头:“是。” 李温抬脚走出密室的瞬间,脸上阴寒的神情便消失不见,他挺直脊背,唇角挂着温润的笑意,抬手打开书房的门。 门前,小厮身后的衙役上前一步行礼。 李温抱拳回礼,又抬头温和道:“夫人可受了什么委屈?” 瞬间又成了那个温润和善爱妻如命的进士郎。 “是有些。”衙役说着,抬头一怔,伸手指着他袖口上的血迹,“老爷……” 李温疑惑地低头,淡然扫了眼袖口上的血迹,抬头笑笑:“无妨,只是我书童不当心摔了一跤罢了,你且继续说吧。” 衙役颔首:“此事说来话长,老爷还是先移步官府,待路上再同您详细说说。” 李温颔首,“也好。” 他神色从容,步履稳健,丝毫看不出他适才发过疯的痕迹,他的眼中只有对妻子的担忧。 身后,孙羽低着头,默默跟在身后。 李温甚至有心思回头对孙羽道:“你不必跟着我去了,快快去找府医包扎下。” 孙羽颔首,“得知府上出事,小的甚是不安心,还请老爷带着小的去吧,这点伤势无妨。” 李温无奈摇头:“罢了,你也是个有心的。” 临马车走时,李温还甚是温和地让孙羽跟着他坐了一辆马车,看得衙役暗暗点头,心道这样好的主人家怕也就李府一家了。 马车的门一关,李温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冷冷地看着孙羽,示意他跪下。 孙羽便规规矩矩的,跪在了条案前。 待马车一停,李温便警惕地掀起窗帘朝着堂内看去。 放眼看去,只是瞧见人头攒动,衙门前面围满了人。 压根就看不见姜玲儿。 这里这么多人,他和姜玲儿被抓到的时候又都没穿衣裳,当时情况紧急,他不得不抛下姜玲儿跳窗逃走,天晓得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应对这些人的? 现在想想,李温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一想到姜玲儿现在就跪在那里被楚稚讥讽嘲笑,李温就心疼极了。 李温就带着孙羽忙不迭下了马车,他跟在孙羽身后从人群往里面挤,口中喊着:“劳烦各位让让,我夫人可有被火伤着?” 人群中,刘狗儿趁机高喊了声:“李大人来啦!!” 话音落下,李温就被人从背后猛地一推,直接一跃冲进了堂内。 他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他慌忙去找姜玲儿的身影,瞧见她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像是看见了救世主一般,将满腔委屈溢到了嘴边,却又无奈地低下头,小声啜泣着。 李温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脸上的心疼几乎要压不住了,他多想上前去抱抱姜玲儿啊。 姜玲儿好似感受到了他的心疼,又抬头,红着眼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大人……”姜玲儿弱弱出声,“小女是冤枉的。” 事已至此,他们两人的事情已经败露,姜玲儿受了这么多羞辱,她多想李温能站出来,为她撑起一片天。 只要李温上前一步,她就直接和楚稚撕破脸。 不就是李温和她交好了吗?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李温已经够好的了,若是真要轮起来,她和李温认识的年头比楚稚多多了,楚稚才是那个插足她和李温之间的后来者! 姜玲儿看向李温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期待。 许是瞧见她眼中的期待,李温那双黝黑的眸子里更多了几分心疼,只见他缓缓抬起手,神色终于有了少许慌张,旋即抬脚往她这边走了两步。 姜玲儿禁不住挺起了脊背,就是这样,只要李温开口,她就直接坦白一切! 她要进李府,和楚稚平起平坐,和楚稚斗到底! 姜玲儿和李温对视着,两人好像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他一步步上前,越发靠近她,姜玲儿颤抖着身子,缓缓抬起头:“李……” 可她坦白的话还没说完,李温就调转了脚尖,一把将楚稚抱进怀中。 “夫人,你可有被这火烧着?可有吓着?莫哭莫哭,夫人,我来了我来了,一切都没事了……” 他低声哄孩子般轻轻伸出手的在她后背拍打着,他眼中的心疼也对准了楚稚。 瞬间,外头一片哗然。 “李大人果真是个好丈夫啊!” “李夫人嫁对了人,天下没有比李夫人还幸福的女子了吧?” “这不比那个勾引野男人的放荡女贼好上百倍!” “李大人心疼妻子是出了名的,这下,有着小女贼的受喽!” “抛开衙门不说,这俊男靓女的真是赏心悦目啊,堪称佳偶天成,我若是能寻个李大人这样的好男子,便是死也甘心了!” 一声声一句句像针扎似地落在姜玲儿心上,她咬着唇,看着眼前这无比扎眼的一幕,恨得紧紧握起拳。 佳偶天成? 简直是笑话!她才是正妻! 眼前,李温又慌里慌张地松开楚稚,握起她的手上上下下地看着,伸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道:“夫人,你有受伤?” 第24章 李温,不管她了? 李温这副嘴脸让楚稚胃里翻腾起一阵恶心,她抽出被李温握住的手,低头不去看他的脸。 “夫君……”楚稚好似天塌了一般,哭得连说话都没了力气:“咱们府上遭了贼,我给两个孩子买的砚台被偷了。” 李温一怔,满脸茫然地看向楚稚:“贼人?” 楚稚点头,如弱柳扶风般看向姜玲儿:“就是她。” 李温却不跟着楚稚的指引走,他装作从未见过姜玲儿一般,甚是冷漠地扫了她一眼便又看向楚稚。 他声音诚恳又无奈:“夫人,倒是我的不是了。” “两个孩子先前将这砚台送与了我,正好我一友人甚是喜好砚台,我便将砚台都尽数送了出去,当下想着同你说上一声的,结果却忘了。” 李温的声音清朗,温温和和的道:“夫人,并不是府上遭了贼人,想来是……” 楚稚嗯嗯的点头,顺着李温的话继续往下说,好似是她只是真心实意地想找出被偷窃的人,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想来是你那友人府上遭了这女贼偷窃,快快叫你那友人来指认指认。” 李温的脸色一滞,抬头看了看了四周。 公堂上,有些话不好直白地说出来,他也不能表现太明显,免得让楚稚心生怀疑。 李温上前两步凑到楚稚耳边,声音小了好几分:“夫人,是给那高官了,这样的事,不好扰了人家的清净。” 说完,便看着楚稚似懂非懂点头,李温顿时松了口气。 “若是这样说的话,我便放心了,不是咱们府上遭了贼就好。” 他轻轻拍着楚稚的手,道:“夫人莫慌,有我在,不会出事的,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来吧。” 不等楚稚点头,李温便转头同县令道:“是我疏忽了,才让夫人误解了这小娘子……” 楚稚抿唇,夫妻一条心地站在李温身后,跟着点头:“是了,倒是我错怪姜娘子了,原来姜娘子偷的不是我李府上的东西。” 李温动作一僵,余下的话被楚稚堵死了。 他沉了口气,侧眼给孙羽使了个眼色。 但李温不知,他的小动作被楚稚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她跟着侧眼看向孙羽,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孙羽的脸上满是半干的血迹,光是看着就叫人觉得肉痛。 楚稚的眼神瞬间寒了下来,她望着李温的背影,再一次领略到了李温的手段。 果不其然,李温被她抓了个现行后,顿时反应过来他被孙羽骗了。 这些小把戏,根本瞒不了李温多久。 楚稚微微皱眉,看着孙羽低头,毅然决然地向前走了一步,他抬眼,给了楚稚一个不得不这样做的眼神。 楚稚微微眯眼,这么说来,孙羽又撒了一个谎瞒过了李温,决定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出来帮姜玲儿顶罪? 楚稚抿唇,悄无声息地朝着孙羽点了点头。 这样做也无妨,她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放了孙羽带着他的妹妹离开李府,断掉李温的左膀右臂。 得了楚稚的信儿,孙羽便直接站了出来,上两步跪在了地上。 “是我做的。” 楚稚满脸震惊:“孙羽?你的头是怎的了?” 闻言,李温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道:“无妨,莫要害怕。” 楚稚惊魂未定地点头,道:“有夫君在,我不怕的,只是孙羽这话是何意思?” 楚稚似是有些害怕了,弱弱地同李温道:“夫君,要不我们还是不追究这件事了吧,索性庄子没出什么事,余下的就让钱家和店家理论吧。” 果不其然,李温却一口拒绝。 “夫人,庄子上起火的事不能这么算了,今日是没伤着你,若是再有这样的事,若是你伤着了,叫我如何是好?” 楚稚心中冷笑,怕不是不能这样算了,是他不舍得他的小妾坐牢,定要还姜玲儿一个清白吧。 她索性直接趴在李温的耳边,十分信任又掏心掏肺地同李温说:“夫君,钱家的火是我让暗卫去烧的,这事若是再追究下去,怕是……” 她这突如其来的坦白打得李温措手不及,楚稚皱眉,满脸难为情地道:“至于砚台一事,确实是我误会了姜娘子,此事,我向姜娘子道歉。” 楚稚朝着姜玲儿微微福身,又道:“纵火一事,我也不想追究了,至于其他的,就是旁人的事了。” 楚稚抬头,满脸纯真地看着李温:“夫君,该是回府去同孩子吃午膳了。” “咱们走吧?” 李温怔了瞬,低头看着楚稚的手,尬笑一声,“这……” 楚稚道:“怎么,夫君要在这里一同寻姜娘子放火烧布庄的罪责吗?” 她叹息:“我不想查了,县令大人自会处置她的。” 李温深吸了口气,纵然他知晓这火是楚稚放的,但…… 但在楚稚没坦言之前,他尚可以装作不知道的去纠察下去,也好变相为姜玲儿证明清白。 但楚稚这样说,就搞得他进退两难了。 他作为楚稚的夫君,自然应该无条件地顺着楚稚在这一刻停止下来不继续追查,免得东窗事发牵扯到楚稚身上,但关键是,跪在这里的人是姜玲儿。 这下,李温连让孙羽准备好的话都拿不出来了。 若是再坚持下去,必然会引起楚稚的嫌疑。 李温看向楚稚天真无邪的眼,心道不能冒险。 他所做的事情,包括姜玲儿都绝对不能暴漏在任何人眼前。 李温回神,干巴巴地点头,犹豫道:“也好……” 楚稚满意地点头,“夫君不必担心,姜娘子纵火一事,县令大人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楚稚又踮脚凑到李温耳边,侧眼看向跪在地上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温的姜玲儿,心头跃然升起一阵爽感。 不是想和李温双宿双飞么,不是害她的孩子么,那么楚稚现在就让姜玲儿感受下,什么叫做被挚爱至亲之人明晃晃的背叛的感觉! 但仅仅这些还不够,根本抵不上楚稚丧子之痛的万分之一! 楚稚朝着姜玲儿挑眉,眼中满是鄙夷地看着她,悄然开口同李温耳语,看上去亲密无间。 “夫君,钱家纵火一事已经扣在姜娘子头上了,也算是抵消她烧了我庄子的罪责了,放心,她一定会被县令大人关进去的。” 李温勉强点头,“好。” 他这声好一出,楚稚就瞧见姜玲儿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这是何意?”姜玲儿怔怔地看着李温,不管她了? 就这么任由她被冤枉? 第25章 这人脑子有点毛病吧 姜玲儿颤抖着声音,百般伤心地叫了声:“大人。” 这声大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叫是县令。 但李温却在姜玲儿喊出声后抖了抖身子,好似这声大人将他的心都喊碎了。 楚稚唇角带着讥讽的笑意:“但是姜娘子,就算这不追究你到底为何要火烧我的布庄,你也不是冤枉的。” 楚稚甚是热心地帮钱家掌柜的开口:“我这发现的还算是及时,并没烧毁多少东西,但钱家可就不一样了,他大半个庄子都烧没了……” 钱家掌柜的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怒气冲冲的道:“打火石和砚台都是从你家里翻出来的,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啊!” “就是!”店铺店家猛地跃起,指着姜玲儿的鼻子就骂:“你还有什么脸喊冤!” 挑完了事,楚稚便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又满是不解地看向李温,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夫君,孙羽为何要上前跪着?” 她疑惑:“这件事,同孙羽无关的。”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李温:“总不能是孙羽做的吧?” 李温神色一滞,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他疑惑道:“是了,他……” 话说到一半,李温瞬间改变了主意。 楚稚这话,正好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然而,就是李温的心急,让他不知不觉地入了楚稚的圈套。 或者说,李温知晓这是圈套,但为了能保住姜玲儿,他愿意稍稍冒险。 李温对上姜玲儿满是委屈的眼,不动声色地给姜玲儿使了眼色。 姜玲儿当即意会,喊道:“大人,小女是冤枉的,小女……” 姜玲儿指着孙羽:“他适才站出来说了,这些都是他做的!” “你们可都听见了,他自己跪下来说这些都是他做的!” 楚稚微微惊讶,“孙羽?!” “这根本就不可能,孙羽怎能做出这样的事?” 话没说两句,楚稚就被李温抱紧怀中捂住了嘴,“夫人,莫要怕,想来是府上有内鬼,你做得已经够好的了,只是耐不住人心险恶。” 楚稚无措地看着李温,不住地蹙眉摇头。 姜玲儿却不会放过这个翻身的好机会,适才楚稚满是得意对着她挑眉的样子她到现在都不会忘记! 姜玲儿内心有些了宽慰,原来李温不是不会管她,只是李温迫于压力,不得不用这样的法子折中。 李温心里还是有她的。 姜玲儿哭得凄惨:“小女只是在家中,什么都没做就被人诬陷了一通,还请县令大人明察啊!” 姜玲儿逼问孙羽:“你说啊,你刚才是想说什么?这些事是不是就是你做的!” 只见孙羽羞愧地低下头,温声道:“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孙羽!”楚稚震惊出声:“你知晓你在说什么?” 孙羽道:“钱家的火是我放的,我想着让钱家怀疑李府,给夫人找些麻烦,又烧了自己的庄子,想着让夫人去找钱家的麻烦。” 闻言,钱家掌柜的顿时火冒三丈:“楚稚!你给我道歉!” 楚稚畏惧的往李温身后躲了躲:“夫君……” 李温擦了把汗,温声道:“委实抱歉,这样,你布庄上少了多少银子,我一概赔给你!” 钱家掌柜的却不依:“我要楚稚道歉!” “莫要这样,我夫人也是一时心急被蒙骗了,这样,我双倍给你!” 楚稚弱弱出声:“布庄上的银子早就赔光了,我连老夫人的药银都拿不出来了。” 李温猛地回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道:“这……” “夫人,先将眼前的事解决了,莫要置气。” 楚稚却摇头,认真地和李温说:“是真的没了,我不是不想赔给他。” 李温的嘴角抽了抽,差些没稳住脸上的温和:“怎会如此?!” 楚稚抿唇:“我回去再同你说。” 钱家掌柜的扯着嗓子大叫:“你们家的银子都赔光了!李大人,你那些俸禄要攒几年才能赔给我?!” 钱家掌柜的不经意间戳到了李温的痛脚。 他皱眉,神情冷寂了些:“注意你的言辞。” 钱家掌柜见坏就收,悻悻两声道:“还望大人能说话算话!” 李温的脸色彻底寒了下来,冷声质问孙羽:“你可说完了?” 孙羽摇头:“不仅仅钱家的火是我放的,那砚台也是我偷来的,只是因着我前些日子在路上走时被姜玲儿撞了一下,便心生记恨,特寻了这个法子来报复她。” “只是我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找到李府身上,反而找到了姜玲儿身上,这和我的初衷不符,所以,我要站出来,说明事实。” 这话说得外头围观的人都笑出了声。 这人脑子有点毛病吧。 但,姜玲儿却彻彻底底松了口气。 “大人,小女当真是冤枉的,小女怎能做出这样放火烧人的事?” 姜玲儿一副沉冤的雪的模样,委屈得像个易碎的瓷器,“小女知晓李夫人不是故意冤枉我的,只是……” 姜玲儿捂住脸:“这也太过分了!” 顿时,店家也站了起来:“李夫人,你是怎么管教你府上的下人的?” 一瞬间,楚稚成了众矢之的罪人。 楚稚不知所措地望着众人,喃喃道:“不可能,孙羽你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楚稚捂住的质问孙羽:“李府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刀刃向内?” 孙羽转头:“因为你们给我的例银实在是太少了!你们每月只给我五十两的例银,根本不够我花的!” 五十两?! 外头的人瞬间笑不出来了。 这可是五十两例银! 便是再有头有脸的丫鬟小厮也拿不到五十两一月的例银啊! 这个孙羽当真是不知好歹! 连钱家掌柜的和店家两人都说不出话来了,纷纷用一种看可怜的傻子的眼神看着楚稚。 而李温,自始至终都维持着一个好夫君的形象,瞧见孙羽猛地喊出声,李温立马将楚稚护在身后,愠怒道:“你可真是不知好歹!” 他意有所指,时不时的看向姜玲儿,给她一个满是安慰的眼神,道:“因着你一己私欲害的三家鸡飞狗跳,甚至险些冤枉了好人,孙羽,你该当何罪!” 李温的话还是有些威震的作用的,也唤醒了某些人的良心。 钱家掌柜:“现在可算是真相大白了。” 他和店家纷纷对着姜玲儿抱拳:“多有得罪了姜娘子!” 第26章 夫君,我忽然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姜玲儿低着头,并不接受两人的道歉。 “我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奇耻大辱,李夫人,您不该这样意气用事的……” 一朝沉冤的雪的姜玲儿开始了对楚稚的报复。 “李夫人,最应该同我赔不是,是您才是。” 姜玲儿软软地跪坐在地上,无助又可怜地哭着。 但她内心不住地窃喜,看吧,你的夫君不仅只爱慕我一人,还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她想尽法子辩驳,就算楚稚和他再亲密又如何? 终究抵不过她万分之一。 楚稚啊楚稚,任凭你再能折腾,到头来还不是被我们耍得团团转! “不。”楚稚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我为何要同你道歉?!” 姜玲儿一怔,觉得楚稚太不可思议,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嘴硬? “李夫人?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还想冤枉我不成?” 楚稚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姜玲儿:“孙羽在说谎。” 姜玲儿皱眉,“你在胡说些什么,这是你府上的下人,我还能教着他说谎不成?!” 楚稚嗤笑一声,默默地看向李温。 李温干笑两声,道:“怎的,夫人是觉得有何不对?” 李温试图说服楚稚:“这便是咱们的家事了,还是回府再议吧?” 楚稚挥手,道:“不,就在这里说。” 楚稚道:“孙羽,你说这是你做的是吧?” 李温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又道:“夫人!莫要我为难!” 楚稚不解:“有何为难啊夫君?这里有谁难为你了?” “这件事若是不说明白,你我才为难呢!” 孙羽点头:“是,这件事是我做的。” 楚稚点头:“这就怪了,你妹妹身患重病,你白日时在府上做工,夜里请了我的准,去陪着你妹妹治病,你出没出去过,这点你妹妹自是知晓,更瞒不了蔡神医!” “你是哪来的空子去诬陷这些人?” “你给你妹妹吃的药,向来都是李府出的银子,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又怎可能会自断你妹妹的活路!” “至于你说的例银,每月,我不过才给你十两例银,那多出来四十两,又是谁给你的?” 楚稚冷声道:“孙羽,你可是有什么隐情?现在说还来得及!” 楚稚道:“若你执意不说,我便要寻你妹妹和大蔡神医来了!” 孙羽无措地看向李温,“我……” 李温明显慌了,被他蒙骗了四年的楚稚突然变聪明了? 这要是真的将大夫寻来,那一切都败露了,毕竟她口中的那个蔡神医,是假的。 就在李温绞尽脑汁斟酌借口时,楚稚又搭上了他的胳膊:“夫君,他定然是被人买通了,或是遭到了什么威胁,夫君,我忽然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定要铁石铁腕铁心肠,将这件事追查到底,让这倒打一耙的贼人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楚稚又甚是相信他的样子,再次踮脚凑到李温耳边:“夫君,你可一定照着我说的做啊。” “孙羽晚上根本没去看他妹妹,这是我编出来为孙羽开脱的!” “不然,李府就被这吃里扒外的孙羽陷害大了!咱们府上哪来的这么多银子赔啊,何况这姜娘子手脚的确不干净,还是干脆直接全都赖到她头上得了!” 说完,楚稚眼巴巴地看着李温:“我相信夫君定能做成这件事的,对吧,夫君可是最棒的。” 李温心里那叫一个堵啊。 她要是拐弯抹角还好说,偏偏要这样明摆着拉拢他,叫他连装都没法装。 李温试图挣扎一下:“夫人,这样诬陷人是不对的。” 楚稚眨眨眼:“那,你出银子?” 李温沉默了。 经过这么接二连三的试探,李温大抵能摸清楚稚真的不知情,不然不会耗费这么多时间在这里同一个小小的偷窃的事过不去。 她肯定是认准了,这火就是姜玲儿放的,压根不相信是孙羽干的。 当然,这件事换做谁都不相信,毕竟没人知道孙羽是因为他威胁孙羽的妹妹才心生恨意出手报复,而他也不可能去解释这个原因。 楚稚是个记仇的,这点从她嫁进门来将李黎黎赶出去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所以她才将这件事闹得如此大,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要趁着楚稚没发现真相之前,给姜玲儿另外换个住处。 但这些,得要上好些银子。 李温手头紧得很,若是论起银子,他又要冒着暴露的危险就解释一番。 李温缓缓看向姜玲儿,现在,他的理智占了上风。 人肯定是要保下来的,但现在除非再来个人认罪,不然他完全没有再帮姜玲儿回旋的余地。 可很显然,现在不可能有人站出来替罪,所以她就这样被楚稚诬陷着抓进去的事已经成了一半,所以他只能先委屈委屈姜玲儿。。 这就是事情更加为难的一点。 姜玲儿被抓进去,伤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事小,关键是,他还要再筹银子将人捞出来。 这一来一回的,这些银子,除了从楚稚身上克扣再没别的办法。 但,一下子要这么多银子,楚稚又会起疑。 李温内心渐渐开始抓狂,他看向姜玲儿的眼神,也少了些爱意。 看向楚稚眼神中,那丝丝嫌弃更盛几分,他从前怎么就不知,楚稚这个蠢人这么能折腾! 偏偏这个蠢人自作聪明又不听话! 若不是看在楚稚家产的份上,他是断然不可能娶楚稚为妻的! 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再也不要回到原来,去过那种低人一等的生活了! 银子是李温的底线,但这些芝麻小事,更不能成为他的隐患! “孙羽,你若是再不说,我便要请蔡神医和你妹妹来了,让你妹妹好好瞧瞧,她心中的好哥哥是个怎样的人!” 听见这话,李温更烦了。 他的脸色越发深沉,越发阴暗,甚至比在密室里突然翻脸时还要更甚。 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他的脸色,但姜玲儿必然能看出来。 姜玲儿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她和李温在一起五年,比谁都清楚李温这脸色是什么意思。 他不仅仅是在爆发的临界点,还会在这瞬间变得无比绝情。 第27章 老夫人这月的药银怕是要你拿了 曾经,李温命孙羽杀了他那远房表妹时,就是这个表情,不,那时的神情也比现在强上百倍。 姜玲儿明白李温在顾虑什么,但在这一刻,她拿不准李温是要断绝她的希望还是断绝他和楚稚的夫妻情。 她希望是后者,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李温对着自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尽管,她曾在看见这神情时悄悄地为自己担忧过。 姜玲儿一颗心狠狠揪了起来,她轻轻出声,盼望着能让李温心痛心痛她,盼望着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李大人……”姜玲儿搬出床笫间才有的柔和,听到人瞬间麻了半边身子:“李大人,李夫人有疑心没错,但……” “姜娘子是吧?”李温冷冷出声,直接断绝了她的希望:“你给了我这小厮多少银子,竟让他来给你顶罪?!” 姜玲儿脑中响起一阵嗡鸣,整个人都木在了原地。 又听见李温道:“此事我不会再追究,但烦请县令莫要放过她,这样陷害我夫人,陷害李府的人,我必不会原谅!” 说罢,李温望向孙羽,眼中隐隐闪着杀意:“孙羽,我便带回去自行审讯了!” 县令颔首,道:“既如此,便让姜玲儿双倍奉还钱庄损失的银子,且关进牢中三月反省!” 姜玲儿惨白着一张脸,久久说不出话。 李温淡然点头,拉起楚稚的手道:“夫人,有我在,你必不会被人陷害!” 楚稚抽出双手,仰慕地望着李温:“我知晓夫君必不会叫我受半分委屈。” 她讥讽畅快地看向姜玲儿:“姜娘子,在里面好生改过吧。” 说罢,楚稚便在李温的搀扶下走出了衙门,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深深刺痛着姜玲儿的内心,临上马车前,衙门内突然响起姜玲儿的尖叫:“我是被冤枉的啊!!” 李温扶着她上马车的手一顿,楚稚便道:“怎的?” 李温抬头,勉强一笑:“无妨,夫人且当心脚下。” 楚稚转身进了马车。 车内,燃着楚稚最喜欢闻的安神香,这些都是李温一手调出来的。 那时李温知晓她在为自己调香,便特地跟着她学了出来,说是日后有他在,她就不必再自己动手了。 李温向来是这样体贴,温和,俊俏的一个人。 楚稚伸手,将香料从窗子处往外倒了个干净。 正跟着进来的李温一怔,道:“怎就都倒了?” 楚稚寒声道:“不知怎的,闻着恶心。” 李温沉默片刻,“若是觉得恶心,我日后再给你做别的味道的。” 楚稚没接茬,转头往外头看去。 身侧,李温跟着坐了过来,他衣裳上的散发着淡淡的独属于阳光的清香,让楚稚觉得恶心。 马车动了起来,两人久久无言。 过了好久,楚稚听见李温不满地叹了口气。 她竖起耳朵听着,依旧没开口。 “夫人,为何要去烧钱家的庄子?” 楚稚依旧没回头,背着他道:“他拦了我在江南的货,害得我亏损了大半的银子,我烧他的庄子怎么了?” 她似是顺口地继续道:“这下,我连老夫人的药银都拿不出来了。” 李温想问的不是就这个嘛。 在衙门的时候,李温听见她说银子都没了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只听见李温沉声道:“银子没了可以再挣,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 “夫人,这件事未必真的是那姜玲儿做的,这样误伤人,委实有些太过了。” 哦,原来李温是要打马后炮,给他的挚爱找找场子。 楚稚终于回头,对上李温略微不满的双眼,他紧皱着眉:“今日你我借着我这点权势让这姜娘子蒙冤,未免不会落下口舌,于你我而言都是不好的。” 楚稚单手扶着额头,歪头看着他:“可我就是这样做了,你又能如何呢?” 楚稚又道:“你不也是在最后关头上选择了欺负这小娘子?” 她蹙眉:“你这两日真的很奇怪诶。” 李温说一句话,楚稚有十句在等着。 李温不是说不过楚稚,而是说多错多。 他含糊着垂眼,道:“夫人,我只是担心你,若是这件事有一点差池,你今日就被贬成了罪人了,与你而言百害而无一利,我是担心你啊。” “如此大的事情,你也不同我商议商议……” 李温又抬眼,伸手握住楚稚的手:“你可知晓我今日来时有多担心你被火伤着,又或是被谁欺负了,幸好夫人聪慧,但你瞧,这世事多变,又有谁能想到孙羽被她收买了?” 换做之前,楚稚就被李温感动得昏天暗地,哪里还有心思去疑心李温? 但现在,楚稚却皱眉:“你若是说到这里,我便觉蹊跷,当时情况紧急,我总觉得孙羽不像是认识她的样子,且若两人真的提前说好,这姜玲儿又何苦等到最后了才让孙羽说?” “我总觉得孙羽是被人威胁了。” 楚稚看他:“你不这么觉得吗?” 李温干咳两声,道:“我也觉得,但那时情况紧急,能脱身就是极好的事了,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便不提了吧。” 楚稚咬着唇,暗暗思索着,不一会,她决然道:“不行,孙羽这人绝对不能留在府上了!” 李温一顿,“他拖着他的妹妹,若是将他赶出去,他哪里还有活路呢?” “还是再给孙羽一次机会吧。” 楚稚却坚决摇头,“不可,无论如何,孙羽这回已经被背叛了我,背叛过我的人,都不能留下。” 说完,她掀起轿帘抬头:“将孙羽的例银给他结了,让他带着他的妹妹离开李府!” 李温的脸色甚是难看。 楚稚这样做,不仅仅削去了他的左膀右臂,还等同于将一个随时会爆炸炮仗扔了出去。 没了他的妹妹做把柄,谁知晓孙羽会不会说些什么? 李温道:“不着急,待我先审讯审讯吧,等天黑了便将他赶出去。” 楚稚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温,“好。” 楚稚多多少少摸清了李温的手段,李温肯定不可能轻易地将人放走,他必会暗中和孙羽联络。 但是等天黑,孙羽的妹妹也就去了蔡神医那里拿好药回来了,往后,李温的威胁就显得十分没用了。 楚稚叹了口气,道:“夫君,老夫人这月的药银怕是要你拿了。” 第28章 挂你的账吧 “林林总总差不多五百多两,夫君能拿的出来的是吧。” 李温眼里有些躲闪,道:“这……” 楚稚皱眉:“怎的,可是有什么难处?” “夫君现在吃穿都从我这里走,你的俸禄……”楚稚犹豫道:“也该是攒下来了吧?” 楚稚皱眉:“老夫人的药可不能停啊,我这儿媳妇做的太不尽责了,怎就能连药银都亏没了呢?” 楚稚又接着道:“这还不说,昨日两个孩子找我,说是还想从藏宝阁再买个砚台回来,也是叫我给回绝过去了……” 李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楚稚的意思,庄子上是真的没银子花了。 但他现在替姜玲儿背了一屁股的债。 钱家的赔款,姜玲儿的房子,还有赎人的银子…… 哪一个都是大头。 原本那间四合院还能买个好价钱,但楚稚这么一闹,就让这四合院的名声臭了,估计也买不出个好价钱了。 唯一能安慰李温的,就是楚稚的名下的庄子和她娘家。 虽然她的布料庄子赔钱了,但早晚也会缓过气来,日后还能细水长流的吃着。 再一个,她的香料庄子也甚是火爆。 就算再不济,她娘家那边说不定还能再给两个庄子过缓解下压力。 李温叹息道:“你知晓的,我在这官场上要左右逢源,免不了花费上许多银子打点人情世事,我想着少些问你要银子,便拿着我的俸禄去了,这……” 李温道:“这还不够呢。” 其实不是不够,是他的俸禄,早早就全给了姜玲儿,自己一点没剩,至于他,吃楚稚的就是! 他犹豫了会,斟酌着要不要开口问楚稚香料庄子的事。 但又担忧会引起楚稚的怀疑,便暗暗地打量楚稚的神情。 片刻后,他终于想通了,由着自己要在官场上的事要银子不会引起她的疑心,毕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楚稚都很干碎利落的给了。 他是楚稚的夫君,楚稚的银子不给他花给谁花? 李温甚是自然的开口:“你那香料庄子呢?” 楚稚扫了他一眼,道:“拿去填布庄的窟窿了,我手中没有能动的银子了,再就是府上公账上的银子,那里面也是我的嫁妆,往常都是用来做府上的开支的,断是不能动的。” 楚稚有些愧疚的低头,“我本想着解决完再同你说的,但我没想到会出这件事……” 李温又露出了恨自己无能的神色,他一双眼中满是诚恳地看着楚稚:“是我无能才是。” “我连个能为你分忧的本事都没有,这样大的事情还要你自己一人撑着,我这不久后还要用三百两银子打点肖家的高官上回出手帮我一事,可眼下……” “却连老夫人的药银都拿不出来。” 自从楚稚嫁过来,他就没过过一天的苦日子。 现在没了银子,李温就动起了楚稚嫁妆里陪嫁过来的那些名贵的珠宝的主意。 骗过楚稚只要当掉两个,他再卖了四合院,估计就足够给姜玲儿收拾烂摊子了。 李温道:“若是这回我能打点好了,说不准明年就能再升官职。” “哦。”楚稚呆呆的答应了声,一副没听出他话中意思的样子。 李温见状,也不好再试探,不过他不好试探,不代表两个孩子不好意思开口要。 楚稚总是疼爱两个孩子的。 看,她跟刚刚不还因为没能给两个孩子买砚台而自责的嘛。 李温还是想再是试探试探楚稚的底细,他叹了口气,:“老夫人的药银,可能赊账?” 五百两银子确实不是小数,就算李温不把自己的俸禄给姜玲儿,他也没银子去买。 楚家布庄在京城乃是一家独大,就算被钱家坑得再厉害,也不至于连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虽然布庄的账本他从来不碰,但跟着这些年来的花销,他大致能猜到楚稚那布庄能挣多少银子。 所以,楚稚最开始说没银子的时候,李温是有过疑心她是不是还是知晓了什么,所以才故意不给银子? 但这个念头刚出出来,就被他自信的否定了,楚稚不会知晓的。 这份自信还是来自孙羽身上,只要孙羽的妹妹活着,孙羽就不敢造次,孙羽说的那些话就是不会作假。 这件事,纯属巧合。 只见楚稚忧心道:“挂你的账吧。” “我出门在外靠的是家底,若是叫人知晓我账上挂了区区五百两银子的外债,指不定招惹来什么不好的话呢。” 李温一怔,挂他的账? 他沉默了良久,挂他账也不是不行,反正到最后还是几要用楚稚的银子来还。 再说,若是传出去,也好说他两袖清风,分明自己也不富余,还时常拿出米粮来慰贫苦百姓,且还为了给自家母亲治病欠了债。 只是李温多少觉得有有些憋屈,但还是道:“好。” “今日就去挂上。”楚稚催促道:“今日,老夫人的药就没了,断一日都不可的。” 李温又憋屈道:“好。” 说完,两人又默默无言。 楚稚不愿搭理他,他心中还憋屈着姜玲儿的事看厌了楚稚。 空气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阵尴尬的气息。 李温回过神来,总觉得不是很对劲。 按道理来说,在楚稚的眼里,她是毫不知情且一起如常的,是以两人之间不应该出现这样尴尬的气氛。 李温抬手握住唇,望着楚稚往外窗外看的身影沉思。 又开始怀疑楚稚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这念头一旦出来,就会席卷他的心头,让本就敏感多疑的李温更加纠结这件事。 因为楚稚表现得像,但又不像。 很多时候,正当李温确定了这个念头的时候,楚稚总是能做出让他加打消这个念头的举动。 马车终于行到李府前,李温慌张别过眼。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楚稚在前,带着两个小丫鬟头也不回地直奔归棠阁。 李温跟在身后,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第29章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他思索半天,决定还是去找老夫人说说这件事。 福寿堂内,老夫人正哄着两个孩子玩乐。 见了他进来,丞哥率先扑上前,道:“爹爹,你今日去见娘亲了?可从娘亲那里带回些什么有趣的东西?” 李温望着两个孩子,想起自己今日被楚稚差点捉奸在床的场景,脸色沉了沉。 不对劲,一到了福寿堂,看着两个孩子纯净无比的眼睛,他就想起楚稚那双同样纯洁的眼,这么一对比,瞬间觉出不对劲。 老夫人瞧出李温的不对劲,挥手同两个孩子道:“你们且跟着孙妈妈去院子外玩玩吧。” 闻言,孙妈妈上前将两个孩子带了出去。 临出门前,然哥心思沉沉的看了李温一眼。 待两个孩子一出门,老夫人便道:“她被抓起来了?” “是。”李温坐了下来:“不知怎的,我本能将她保下来的,只是一对上楚稚,我就觉得无能为力。” 李温眯眼,疑惑地想着:“楚稚好似甚是相信我一般,什么都同我说,搞得我不得不跟着她的话走,若是有半点不对劲,便会被她揪着问。” 李温抬手在桌上点了点:“尤其是最后她质问孙羽那些话,乍一听觉得没什么问题,但细细想着总觉得漏洞百出,可饶是那样,我也被楚稚说得无言以对。” “像是,我想要找出她话中的毛病,但又句句都在理,我顺着来吧,但又觉得她不该知晓这么多,如此详细,闹得到了最后,我但凡说一句不对的,这罪责就扣到李府头上来了……” 老夫人出声打断他:“不论是谁,都不能让李府的名声受到半分不是!” 李温颔首:“我自有分寸。” 瞧着老夫人淡然的神情,李温道:“您这是都知晓了?” 老夫人道:“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我又怎可能就不派个人前去瞧瞧?” 老夫人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你是觉得她不对劲?” 李温点头:“觉得不对劲,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每每要疑心的时候,她都……” 李温说不出来那个感觉,只好看着老夫人:“您觉得呢?” 老夫人垂眼,讥笑一声道:“凡是让你觉得不对劲的事,一律武断为有蹊跷。” “一件事若是顺顺利利地进行着,从来没让你觉出不对劲过,当它一旦开始让你有了感觉,说明这件事必然有了蹊跷。” 李温惊疑地皱眉,一直点着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 是啊,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若是这件事让他觉得不对,那么这件事一定有了蹊跷的地方! “你自个想想,发现夫君在外面养外室的女子最想要什么?” 老夫人无所谓的笑笑:“无非就是想要丈夫回心转意,担忧自己的掌家之权被人分走,想要所有人都向着她。” “但这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像楚稚这样的,还要多加上一样,那就是银子。” “她自然不想让自己的银子流落到外室手中,所以她开始不给两个孩子买银子,不给你银子,不给我银子,说不准下一步,她若是做得绝,你又哄不好,她便要将公账里的银子也抽走了。” “这些,楚稚做了几件了?” 李温恍然大悟:“就差最后一件了……” “所以她……” 老夫人甚是肯定地道:“楚稚,肯定是知晓了姜玲儿的存在。” “但她心中还有你,才不会同你撕破脸,才会变着法子警告你。” 李温的眼神寒了下来,这么说来,孙羽也在和楚稚一起欺骗他了?! 老夫人脸色一寒,低声道:“不要让楚稚知晓两个孩子的身世!” “姜玲儿,若是实在瞒不住,再将她接进来做个姨娘就是!” 李温不满:“她给我生了两个孩子,哪能做姨娘?” “我答应了她要让她做平妻的。” 老夫人道:“楚稚还给你生了两个孩子呢!这两个孩子的作用可比然哥儿丞哥儿大多了!” 李温脸上满是厌恶:“又不是我亲生的孩子!” “我就是觉得她不干净了才不同她睡在一间房的,每每同她说话,我都觉得恶心!” 老夫人宠溺的笑笑:“待你高升了再回来甩了她就是。” 李温直起身,又沉了口气:“这是自然的。” 李温又道:“楚稚连您的药银也停了。” “说是布庄亏空,要我日后都自己出银子给您。” 老夫人颔首:“这样下去不行。” 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只要姜玲儿不死,楚稚就不会松口,且说不准还会揪出两个孩子的身世。” 李温瞬间警惕地看向老夫人:“劝您莫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老夫人轻松一笑:“我从未对她动过什么心思,她是咱们李府的功臣,倘若没有她,你如何能偷天换日将自己亲生的孩子养在膝下?” 老夫人说的是真心话,其实相比之下,老夫人更喜欢姜玲儿,干干净净的,清清白白的,日后也不会成李府的笑柄。 老夫人道:“我说的不过是楚稚的心思罢了,是以,你若是真的在乎姜玲儿,可千万要安顿好楚稚!” “这种商贾家出来的小姐,可没有一个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李温的脸色这才好了下来。 “我自是知晓。” 说完,李温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老夫人一眼看出他的心思,却微微叹了口气。 她哪来的银子给李温用呢。 她又不是富家小姐,还能有个体己,李温没中进士前,她还是个有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人家的妇人! 这四年来楚稚倒是里里外外给了她不少银子,但都被她拿去给姜玲儿或是花在两个孩子身上了。 老夫人没说话,李温便自觉地转身离去。 若是想要银子,还得去找楚稚要啊。 但是在这之前,他得去解决了孙羽先。 出了福寿堂的李温重新洋溢起笑容,挥手叫了不远处玩乐的两个孩子。 丞哥甚是开心地扑上前,一双眼睛满是期待地望着李温:“爹爹,什么时候带着我们去找娘亲?” 跟在身后然哥却道:“爹,娘是不是出事了?” 第30章 各有一个梅花胎记 李温俯下身来同两个孩子平视,他声音任温和,任谁看见了都以为他在同两个孩子说笑。 可走近了才知道,李温同两个年近四岁的孩子说了些怎样大逆不道的话。 “你们的娘亲被楚稚陷害入了大狱,现在生死未卜,我必得拿银子去救你们的娘。” 丞哥一怔,小嘴一撇,眼睛一眯,顿时就要哭。 “我娘,我娘怎么了?爹爹,救救我娘,我不能没有我娘!” 然哥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弟弟,冷声道:“楚稚发现娘的秘密了!” 然哥哭得更厉害了,又哇哇道:“那就继续骗她,再骗骗她不就行了!” 丞哥更嫌弃了,抬脚往旁边站了站。 李温摸着丞哥的脸,温声道:“骗不了的丞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从楚稚手中骗些银子出来,我好去救你们娘!” 李温又摸上然哥的脸,温声道:“你来想办法好吗?” 李温道:“就像前几次那样,让楚稚不能拒绝你。” 然哥点点头,“好。” 李温满意的笑笑:“乖孩子。” 抚摸着两个孩子的手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快速抽离,李温眼底蕴含着杀意,径直朝着书房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杀人,李温想,当然,从此之后,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上位的路还很遥远,这路上会有很多拦路虎,李温会亲手将这些人铲除,然后踏着他们的尸身,一步步走上去。 谁拦,杀谁。 与此同时,归棠阁内,楚稚看着站在眼前背着小包裹前来告别的孙羽,缓声道:“都安顿好了?” 孙羽颔首:“已经将被寒大师易过容的替身送到了李温书房。” 楚稚颔首:“你妹妹在城外等着你,去吧,这一路上不会有事的。” 楚稚早早就猜到,她前面那点和孙羽一起编出来的小把戏根本瞒不了李温多长时间。 李温很快就会回过神来,然后对孙羽痛下杀手。 她简直太清楚李温的手段,他绝对不会放过孙羽的。 楚稚便事先让刘狗儿在衙门前煽风点火完后速速去寻易容高手寒大师,又买通了狱中的小卒,寻了个即将要被处死的人做了孙羽的替身。 楚稚承诺,只要这人愿意,她会保其家人一辈子荣华富贵。 有人开条件就有人愿意站出来,且还是个同孙羽身形相仿的人。 楚稚便将这人,在她和李温回来之前,暗中送进了府上。 只有孙羽死在李温眼前,他这一辈子才会安然无恙。 孙羽后退两步,毅然决然地跪下给楚稚磕了三个头:“多谢夫人大恩,日后若是有能用上小人的地方,小的定当全力以赴!” 楚稚颔首,也并不同他客套:“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总有一日你会帮到我的。” 孙羽起身,这才道:“夫人,你其实早早就暴漏了。” “就在您将我放回来时候,李温便彻底发现我蒙骗了他。” 楚稚抿唇:“看见你头上的伤时,我便知晓了。” 孙羽却反问道:“夫人,您知晓您是如何暴露的吗?” 楚稚眯眼,是她的动静闹得太大了?还是密室中的那盏蜡烛? 楚稚道:“是蜡烛?” 却见孙羽摇头:“是发丝。” “发丝?”楚稚疑惑:“我的发丝?” 楚稚实在想不到一根头发丝如何能让她的事情败露。 可下一瞬,孙羽的话再一次改变了楚稚对李温的认知。 孙羽道:“是李温别在密室门缝上的头发丝。” 楚稚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李温的心思竟然缜密到了这般地步! 只怕这件事叫她来做,她也想不出来这样的缜密的点子! “且这件事,李温是一直瞒着我的,直到今日我被打的时候才从他的话中听出来,他这一别,就是四年。” 楚稚紧紧握住手中的杯子,一时还真被李温这异于常人的多疑和警惕镇住了。 如此缜密狠毒的手段,她的孩子真的能有活路吗? 过 楚稚颤抖着声音,终于在这一刻相信了孙羽:“那,李温可有叫你处理过两个孩子?” 孙羽疑惑的皱眉:“孩子?” “没见过。”他老老实实地回:“李温从来没同我说过孩子的事,连提起的都不行,他让我杀那些产婆也是……” 孙羽猛地怔住,产婆。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孩子?夫人,然哥和丞哥……” 楚稚眼中含着一层薄薄的泪水,缓缓点头,晶莹的泪珠在她点头的瞬间滑落下来,如同珍珠一般溅落在她手背上。 孙羽猛的低头细细想着,终于是想起了什么。 “我印象中,在杀那产婆之间,听见她同旁人道,这两个孩子的左右脚底下面各有一个梅花胎记,是红色的!” 楚稚瞬间,就这一刻,如同溺在水中死命挣扎的人终于扑通着寻到了一块藏在水底的落脚石,她猛地踩了上去,将头送上水面,大口大口的贪婪的喘了口气。 “梅花胎记!”楚稚道:“你可清楚了?!” 孙羽挠挠头:“听得很清楚,因为她下一刻就进了小胡同,被我勒死了。” “当下我还在想,李温为何总是叫我杀产婆,现下我明白了。” 孙羽道:“夫人莫慌,我四处帮你打听着,若是寻到了,便给您送来书信!” 楚稚点头:“多谢你,多谢你……” 终于是找到有关孩子的蛛丝马迹了!! 只是来不及高兴,楚稚就听见孙羽道:“夫人,李温比你想象中还要阴狠多疑,他绝对不是好糊弄的人,更不是什么顾念亲情的人,我杀李黎黎的时候,他就站在身侧看着,待人一断气,他便带着李黎黎的布料去了桐花巷。” “必要时刻,定要好生堤防李温,他心思缜密,或许,这世上没有他能相信的人。” 孙羽逐步往后退,给楚稚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李温,是个比畜生还不如的东西。” 话音落下,孙羽便转身翻过归棠阁的墙没了身影。 楚稚深吸了口气,是了,李温是个比畜生还不如的东西。 第31章 老爷遇刺了!! 看着人走远,楚稚喜极而泣,她拉住如珠的手,道:“脚底有梅花胎记的孩子是不是很少见,是不是一找就能找到了?” 如珠也红了眼,“夫人,奴婢这就去找老爷,叫老爷去找找!” 楚稚连忙点头:“快去,快去!” 如珠低着头,一走出去就落了泪。 夫人满心满眼的都是找孩子,可若是孩子遭遇不测了…… 夫人若是得知这个消息,又如何能接受得了,又如何能活下去,可若是瞒着或是找不到孩子,夫人就要这样每日揪心挠肺地找上一辈子吗? 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疼,如珠越发觉得,李温不是个东西! 先是让她家夫人发现他在外面养着外室,又告诉楚稚他根本不喜欢她,娶她只是为了她的家产,然后再告诉她,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曾经让楚稚无比憧憬的事情都是他提前谋划好的,最后再在楚稚绝望之际,告诉楚稚,你的孩子被我换了!现在嫡长子是外室的孩子,自然次子也是外室的孩子! 至于你的孩子,早下落不明了! 这可是从她家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如珠擦着泪,可怜夫人还要为了找出孩子继续在这里耗着,若一辈子找不到孩子,她就在这里耗一辈子吗? 她脚下飞快,只顾着擦泪去了,却不料一头撞进了躲在暗处的刘狗儿身上。 刘狗儿道:“哭什么,可是夫人受了气?” 如珠擦干泪,摇头:“你想些好点的吧。” 刘狗儿不说话了,四下看了看,道:“老爷让我来回话,说是这是四周能找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谁都没看见两个四岁的小男孩,不,应该谁都没见过尚在襁褓中的小孩子。” 如珠不死心道:“可是有人说了谎?” 李狗儿道:“不能,老爷问得仔细。” 如珠的心沉了沉:“知道了,还有,夫人让我告诉你,查到两位小少爷的信了,说是脚底上各有一个梅花胎记,红色的!你快快去叫老爷再寻寻!” “好!”刘狗儿连忙去了。 如珠赶回去的时候,对上楚稚满是希望的眼睛,沉默了会。 楚稚心下一沉,瞬间猜了出来。 这两日来,她已经看过了不下数十次这样失落的表情。 楚稚眼底亮着的光渐渐消失,她勉强笑了下,道:“爹爹可回信了?” 如珠垂眼,她说得很慢,好像怕楚稚接受不了一样,慢慢地,慢慢地说:“夫人……” 楚稚先是得了这么个喜讯,而后如前面几次一样泯灭人心希望的消息又接踵而至地打了过来,如珠担忧楚稚接受不了。 “老爷让刘狗儿来回信了,说是寻遍了所有能寻的人,都没有找到两位小少爷的信。” 楚稚失落地啊了声,低头握住了杯子,她想要拿起来,但杯子好像突然变得有千斤重,她手滑了好几回来堪堪拿起来,握住杯子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杯中的茶水跟着晃荡着洒了她一手。 楚稚双眼有些麻木,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麻木的抬起头,握住杯子的手抬了起来,可她的嘴巴却没张开,杯子中仅剩下那点水顺着她的下巴滑落下来,将身前的衣裳尽数打湿。 如珠顿时冲上前抱着楚稚哭喊:“夫人,您别这样,两位哥儿会找回来的,许是不在京城,又或是在乡下,这样大的地方,一时半会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楚稚将细碎的呜咽声吞了下去,她艰难开口:“孩子找回来后,还能认我吗?” “能的,定能的!”如珠连忙将她手中的杯子夺下来,用帕子给她擦着脸上的水珠,道:“夫人,你别这样吓唬奴婢。” 楚稚好似才回过神来,她伸出麻木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孩子会找回来的,现在有了胎记,一定会找回来的!” 她好像是在和自己说话,又好像是在和如珠说话,总之,看上去像是在安慰她自己。 外头,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有个小丫鬟神色慌张的进来通传:“不好了夫人!老爷遇刺了!!” 楚稚沉眼看她:“死了没?” 小丫鬟一怔,夫人今日怎感觉不太一样? 但小丫鬟没多想:“刺客已经跑了,老爷已经派人去追了,老爷是没什么大碍的,只是孙羽,孙羽他被捅死了!!” “老爷的胳膊被那刺客划伤了,夫人快去瞧瞧吧!” 楚稚没出声。 如珠便道:“你且先下去。” 小丫鬟应声退下。 “夫人?咱们还去吗?” 楚稚倒是冷静了下来,与其说冷静下来,倒不如说是她这两日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只不过是适应了罢了。 楚稚冷冷道:“为何不去?” 她要去,要去将戏做足。 李温在这里变着花样的想让她相信他已经和外室断了,变着花样的警告他,一切不该活的人都死了。 她现在和李温就是心知肚明对方是个什么货色,但却又相互不戳穿罢了。 但唯一的好处是,李温大抵还没发现她连两个孩子的身世都猜到了。 所以,楚稚要表现地相信了李温已经和这外室断了假象。 她只需要冷眼看着李温演戏就够了,而她时不时地点头答应两声。 等到让李温相信她已经相信了之后,她大概就能从李温国口中套出孩子的事了。 也许? 楚稚也不确定。 她站起来往外走:“李温要警告我,我自然也要让李温见识到我的态度。” 既然李温已经心知肚明,那她也要让李温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楚稚没让如珠跟着去,她适才哭过,眼睛太红了。 等她和如枝两人赶到李温的书房时,她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地上被捅得浑身烂透的尸身。 地上,满地的鲜血。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刀法生疏得很,根本知晓如何才能将一击毙命,乱无章法地乱捅一气,纯粹在发泄自己的怒火。 甚至都看不出来,这人到底是死在致命一刀上,还是被一刀刀地凌迟捅死的。 第32章 楚稚,我爱你 身侧,如珠支撑不住,弯腰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楚稚别过眼,“将白布盖上!” 她冷声道:“谁教你们,我一来了还没吩咐就掀白布,若是吓到两个孩子如何是好!?” 众小厮们,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他们不说,楚稚也清楚得很。 无非是李温故意而为,这人想必也是李温亲手杀的。 书房的门大开着,楚稚抬眼就看见了李温坐在里面,他藏在阴影之中,眼底晦暗不明,左臂软趴趴地垂在身侧,鲜血染红了半边袖子,袖底,血珠一滴滴的落下,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泊。 这是楚稚第一次在李温脸上看见这样阴沉的表情。 李温抬起另一条胳膊朝着楚稚挥了挥,“过来。” 楚稚抿唇,提着裙子上前:“怎么不叫府医来?” 话落,她被李温一把抱进了怀中,他撑起受伤的左臂,用力地将楚稚往自己身子里揉。 已经冷下来的血水透过楚稚背后的衣裳沾染到她雪白的后背上,粘腻湿滑的触感让楚稚觉得反胃,她挣扎了两下,发现李温抱得更紧了些。 “你不知,这刺客是那女贼的同伙,专门来刺杀你的,好在有我拦住了。” 楚稚简直快要笑出来了。 听听,这是什么屁话。 怕是这手臂上的伤口,也是李温自己割伤的。 楚稚道:“你真好。”她将下巴抵在李温的肩上:“那,你可要寻姜玲儿的麻烦,去找她的麻烦吧。” 抱着她的手一顿,缓缓松开了些。 李温神情莫测地看着楚稚,道:“怎么寻?” 楚稚道:“她都要来杀了我了,还不准我去杀了她?” “我想想啊。”楚稚道:“鼠疫?还是起火?还是……投毒?” 楚稚也打量着李温的神情:“这女子我是永远不会原谅的,除非她死了。” 李温仰头缓缓吸了口气,似乎真的思虑用什么法子比较好,良久,他才沙哑着嗓子出声:“鼠疫吧。” 楚稚挑眉,“交给你?” 李温点头:“嗯,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楚稚颔首:“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李温答应着,他又低头,突然道:“楚稚,我爱你。” 楚稚笑笑:“人死了的话,我再考虑要不要爱你。” “好。” 李温这才松开手,楚稚向后退了两步,端详着他的胳膊,李温以为她会说什么话,但楚稚丝毫不留恋道:“我走了。” 李温望着她的背影,低头捻了捻指尖上的血。 原来,人这么难杀啊。 他抬眼朝外面道:“抬出去烧了吧。” 李温轻笑一声,纵然他现在看上去满身骇人鲜血,但他笑起来,依旧是那个让人一看就觉得亲切温和的李大人。 楚稚想要姜玲儿死,那就也找个替身好了。 她找了假的替身来给孙羽买命,那他也这样做,不就是鼠疫,死多少人又有何妨? 老夫人说得对,楚稚只盼望着姜玲儿死,只要姜玲儿死了,楚稚才会安稳下来,然后继续相信他,爱慕他,全心全意的养育他和姜玲儿的孩子,毫无底线地付出所有的精力,将挣来的银子尽数给他。 那么,他只要也给姜玲儿买命就行了。 关键在于,楚稚以为他相信了孙羽真的死了,他便装作相信就是,只要楚稚相信他真的亲手将姜玲儿杀了就好了。 至于孙羽。 李温深吸口气,默默咬紧了牙关,他已经派人去找了。 他庆幸,孙羽不知两个孩子的事,幸好,孩子是他亲手处理的。 李温站起来,让府医来帮他包扎。 他抬头,看着这大好的天色,心情甚是愉悦。 一切又都好起来了,不是吗? 另一边,楚稚刚走出书房的门,甚至连归棠阁都没进就扶着树干呕了起来。 后劲上来了。 她站在书房里的时候,看着那具尸身的时候,甚至还萌生了要数一数的一共有几个刀口的念头。 只是李温扎的太乱,她肯本就看不清,这才算作罢。 她当时是真不害怕,甚至还暗暗松了口气,李温算是相信了孙羽死了的事实了吧? 只是现在走到这没人的地方,楚稚才好似缓过劲来一般,她脑中浮现的不是李温抱着她说爱她的场景,而是李温在昏暗的密室里,近乎疯狂的对着“孙羽”一刀又一刀地捅过去的场景。 事后,李温又用刀子,划伤了自己的右臂。 甚至,李温面无表情地答应了要杀死姜玲儿的要求。 楚稚太熟悉李温,明白李温的答应,是意味着又要死一个无辜的人。 但,只有这样,楚稚才能让李温相信他真的杀了姜玲儿。 可…… 这样狠的手段,这样狠的一个人,若他真的出手,孩子……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藏在心里始终不愿说出的问题。 孩子还有的活吗? 楚稚扶着树,绝望的喊叫出声。 为什么现在的后劲才上来? 为什么刚刚她没吐? 因为她一旦静下来,无时无刻都在胡思乱想,她无声地躲在被子里,一闭上眼就是孩子躺在乱葬岗被野狗啃食的场景。 这点场面,比不得楚稚脑中自己蹦出来的腐尸,烂肉,苍蝇,臭气,还有孩子临死前绝望的哭声半分骇人。 每每回过神来,楚稚总是坚定地告诉自己,孩子一定还活着! 只要不放弃寻找,孩子就不会死。 她的孩子,正在某个角落里,等着她的来临。 但现在,楚稚眼前不受控制的出现李温抱着她的孩子,甚至一个臂弯都包不住的孩子,一刀一刀地刺了下去。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楚稚的耳边响起,眼前闪过李温说爱她的场景,她胃里一阵反应翻涌,低头又是一通干呕。 这时,孙妈妈神色慌张地冲了过来,道:“不好了夫人!两个哥不知从何处寻来了花生,竟是直接吃下去了!” “丞哥儿,丞哥现在正吐得厉害,哭着喊着要寻您呢!” 干呕的太多厉害,楚稚的胃现在一阵阵的抽痛,她一手扶着树,一手扶着如枝,皱眉去看孙妈妈。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第33章 躲过了两个孩子为她设下的圈套 眼前的场景昏昏明明地闪着,孙妈妈的身影虚晃开又重叠,楚稚只觉得孙妈妈喊叫的声音忽远忽近,她摇头,连自己的声音都几乎要听不清:“这是……” 话没说完,她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如枝吓得脸色惨白,哭着朝孙妈妈喊道:“快去请蔡神医来!!” 山茶花树下落叶纷飞,楚稚宛如山茶花孕育出来的精灵一般深陷其中,不省人事。 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就已经透支了楚稚的身子,她从最先开始吐血的时候,就应该坐下来歇息歇息。 但事情不如人愿,她又焦急不已,一会子哭一会子笑的,终究是…… “终究是让夫人的身子遭不住了哇,夫人这两日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心火这样的大,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恍恍惚惚间,楚稚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嘟嘟囔囔的说着些什么。 蔡神医跪在楚稚的床头,甚是心痛地对着李温摇头:“气火攻心哇这是!” 气火攻心? 她不想去听这些。 她现在只顾着盯着自己眼前,她的眼前站着了两个光溜溜的小男孩,两个孩子手拉着手,站在黑暗中唯一的光影前,好奇又有些畏惧地看着她。 楚稚站在黑暗中,心头咚咚直跳。 这两个孩子的眼睛简直出落得和她的眼睛一模一样! 只不过眼中多了几分稚气和好奇。 什么都不用说,连脚上的梅花胎记都不用看,楚稚就知晓,这两个孩子,绝对是她孩子! 但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将楚稚冲击得根本就没法子像想象中那样哭着朝孩子奔过去,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僵在了原地,她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深深地钉在了地面上,连抬脚都做不到。 唯有一双眼,满是急促地看着孩子,连眨眼都不敢,生怕一眨眼,孩子便没了。 楚稚紧了紧因为紧张而干涸的嗓子,竟然先去看孩子的衣裳,她想看看孩子过得好不好,妄图削弱一丝丝的负罪感。 两个孩子身上穿的像是西域那边极其昂贵的一种衣裳料子,但身子却细细的,很瘦,远远看去,盖在孩子身上的软料子被瘦削的肩膀撑起出一个骨架,看着就让她心疼。 但好歹,她知晓这是个讲究的大户人家的才能给予的料子,但这却没能让她如愿以偿地松一口气。 瞧见她看过去,两个小孩子的凤眼皆是一亮,樱桃小嘴委屈巴巴地一瘪,道:“想要娘亲……” 这一声可怜至极的嘤咛,似乎直接给了楚稚将自己从地上连根拔起的力气,她挣扎着,慌忙地,又甚是思念的哭着上前,伸手去抱两个孩子:“孩子,孩子……” 只是不等她靠近,两个孩子瞬间消失不见了,如同云烟一般在她眼前散去。 眼前,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跟着孩子的消失而熄灭,楚稚的眼前,轰的一下黑了。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愣住了,良久,她才惝恍地看向四周,眼中满是茫然和无助,无比烧心的慌乱使她禁不住喊出声,她大叫道:“孩子!” 随着她的喊叫,楚稚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攸得睁开眼,瞧见李温满脸震惊的望着她。 瞧见李温手中拿着的汤药,瞥见坐在床边的蔡神医,又看向站在床头的同样满脸震惊的小丫鬟,她这才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放在被子上,这里,是她的卧房。 楚稚低头将手抵在手腕上,深深吸了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孩子去哪里了? 等等。 孩子。 她终于是想起来了。 她从李温的书房中出来后干呕不止,随后听见孙妈妈过来嚷嚷说然哥儿和丞哥儿两人吃了花生。 然后呢? 然后,她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再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楚稚回忆的思绪一顿。 所以,她刚刚是在做梦? 她的孩子根本没找回来。 “蔡神医说你心火攻心,你可是叫什么事难住了?” 身侧,传来李温关心至极的问候。 楚稚闭眼,只觉得这声音叫她恶心! 楚稚定了定神,抬眼,忍着恶心看向李温。 看着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抓起她的手轻轻摩挲着。 楚稚的手冷不丁往后一抽,她是不是喊出声了? 李温,听见了什么? 她强装镇定地看向李温,道:“丞哥和然哥不是吃了花生?可有什么事?!” 李温恍然大悟,脸上的紧张瞬间消失,贴心地将汤药又拿了起来送到她唇边:“无妨,你且先养好身子,来,喝药。” 李温状似不经心地问:“蔡神医说你心火攻心,你可是叫什么事难住了?” 楚稚掩下眼中的厌恶,抿唇将药推开,抬眼看向蔡神医。 蔡神医微微颔首,笑了笑。 楚稚心中便有数了,她道:“布庄上的事。” “夫人,庄子上的事再大,也比不过你的身子要紧。” 李温依旧摆弄着汤药,好似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问,接着又道:“良药苦口,但却能治好你的身子,我给你准备了酥糖,待吃过药后解解苦。” 楚稚望着再次送到嘴边的汤药,依旧又推到了一边:“我睡了多久?孩子可有事?” 李温垂眼,无奈地将汤药放下:“两日,孩子已经没事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楚稚这一昏迷,迷得可真是时候。 足足昏迷了整整两日,若是等她醒来,孩子要是再不好就该被花生“毒”死了。 她阴差阳错地,躲过了两个孩子为她设下的圈套。 李温道:“两个孩子不知晓从何处寻来了花生酥,好在府医来得及时,给两个孩子喂了淘米水吐了出来,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他抬眼看向楚稚:“孩子本来要来给你侍疾的,只是这两孩子也受了不少罪,我便叫他们歇息着了,你可要见见两个孩子?” 楚稚望着李温过于淡然的神情,摇头道:“不必了,我现在的脸色怕是要吓着孩子。” 李温淡然地嗯了声:“你也好歇息歇息。” 可下一瞬,楚稚就又道:“叫蔡神医给两个孩子看看吧。” 李温动作一顿,迟疑了片刻。 第34章 我看看她的脸 就这么一个动作,就叫楚稚看出了不对劲。 晕过去之前,她就觉得这两个孩子这一出闹的实在有些太及时。 然而,她只说了个这是怎么了便晕了过去。 还没来得去想这件事的蹊跷之处。 现在,她只是随口一道,就让李温迟疑了,也叫她的疑心更重了几分。 蔡神医是她的人,李温迟疑,说明他不想叫蔡神医给看。 楚稚垂眼,一时拿不准这两个孩子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可是李温指使的?还是听说他们的亲娘被她送进了衙门而装模作样地自残? 但,李温若是想让两个孩子再继续试探她也没用了,毕竟他已经什么都知晓了。 那么就只能是让两个孩子装模作样地闹出事来,然后想办法从她手中拿来药银,好给衙门赎人。 毕竟姜玲儿现在被扣押在衙门,且她还面临着钱家的巨额赔款! 更不要说李温会为姜玲儿换个老巢的事了! 楚稚看向李温的眼神中,更多几分厌恶。 李温这个吸人血的瘟货,到了现在了还想着仗着她猜不出两个孩子的身世指使两个孩子这样诓骗她的银子! 楚稚的思绪转得很快,尽管她现在依旧觉得身上乏力得很,但还是强撑着身子,皱眉追问: “叫蔡神医去瞧瞧,再者李府上绝对不可能出现花生,两个孩子又没出过李府,哪里来的花生?” “你可查过是谁给的了?有这样心思的人,必不能留在李府了!” 眼前,李温面不改色道:“查了,是前来刺杀你的刺客留故意留下的,当真是好狠的心!” “至于蔡神医,这两个孩子已经好了,不必再去折腾一回了,罢了。” 刺客? 楚稚抿唇,不再追问。 她挥手让蔡神医和两个丫鬟先下去。 屋内,只剩下她和李温两人。 楚稚恨恨道:“若是说起这个,我便恨不得将那姜玲儿剥皮抽筋饮其血肉泄愤!她做了这样害人性命的事不觉后悔不说,胆敢来杀我的孩子!” 楚稚声音寒冷,又重新挑起了两日前在书房时同李温说的话。 “你可将这姜玲儿杀了?!” 楚稚又冷哼一声,不给李温狡辩的机会:“两日过去了,若是想杀个人,这回子也该死了百遍了!” 楚稚对李温下了最后通牒:“何况她想杀的还是你亲生的孩子!是全府上人的性命!无论如何都不能手软!” “你若是没杀,那是最好的,我便顺着去找,拿了绳子绞死她便是!” 前头,李温唇角掀起一抹淡淡的笃定,又似是无奈地道:“蔡神医都说了叫你莫要动火。” 他抬脚走上前,坐在楚稚的床边,无比深情地看着楚稚:“人我早杀了,我一瞧见你被这刺客吓着,我便当即让人去动手了。” 他又拉起楚稚的手,柔声道:“只是你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又想着你才刚醒来,怕吓着你,这才没提这件事。” 李温的神色尽收楚稚的眼底。 都到了现在了,李温还是不忘了同她装腔作势,妄图让她相信姜玲儿真的死了。 楚稚冷笑一声抽出手来:“我不怕,你将尸体运过来吧,便是再吓人,我也不会怕。” 李温定定地望着楚稚,似是很犹豫。 楚稚冷眼看着他,怎的,没料到她得这么快醒来,尸身没准备好?没料到她真的要看尸体? 还是还没将他心心念念的姜玲儿从牢里捞出来? 对了,李温手里没银子,到现在还没捞出来呢。 越是这么想,李温就越要看看李温能说出什么话来。 只见李温犹豫了片刻,甚是无奈地深深叹息了声:“我是真担心你这身子承受不住,夫人,既然人已经死了,又何苦要这样难为自己,你分明见不得这样血腥的场面,万一你又……” 楚稚直言打断:“无妨。” 李温便又叹息一声,妥协般地起身出去。 楚稚望着李温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揉着眉心。 李温的疑心太重,她必得这样装到底。 她若是软软答应不看尸身,那便上了李温的套。 那么李温的下一步,就是对她的孩子下毒手。 思索间,外头响起如枝阻拦的声音。 “老爷,这不能叫夫人瞧见啊,这也太不吉利了……” “老爷!便是夫人要看,夫人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李温道:“不叫你们夫人瞧见,怕才是提心吊胆的睡不好吃不下!” 两个丫鬟瞬间没了声。 楚稚揉着眉心的手没停,心道好如枝,当真会帮着她演戏。 几道凌乱的脚步声从外头踏到屋内,楚稚立马闻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尸臭味。 她侧眼,看见李温微微皱眉,让人将盖着白布的尸体放了在了堂内。 李温道:“天热,又是鼠疫死地,停了两日便臭了,还是不看了的好。” 楚稚却不肯。 李温要真的不想她看,就不会将尸身搬进来,又送到她眼前,还落在了屋内。 楚稚随手披了件外衣,果断掀起被子从榻上下来,捂着鼻子同李温道:“掀开,我看看。” 李温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是怕……” “掀开,我要看她的脸。” 她没猜错的话,李温定然这句尸身易容了。 而整个京城,能给人易容的,只有寒大师一人。 寒大师,又是她父亲相熟的一个好友。 她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易容了,若是真的,便要派人去护着寒大师的安危。 说不准,还能从寒大师口中得出些关于姜玲儿的线索,她也好一路盯着才是。 李温拗不过她,只好弯腰蹲下,抓住掀开盖在尸身上的白布,道:“夫人,若是实在害怕,便赶紧回头。” 说完,他抬手一挥,白布便被掀飞了起来,一股更为浓重刺鼻的恶臭味瞬间朝着楚稚袭来,她屏气,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楚稚道:“莫要挡着我,我看看她的脸。” 第35章 把老夫人的药停了 李温甚是担忧地望着她,无可奈何地闪开身子让楚稚去看。 他一侧身,躺在草席上的那张人脸便赫然漏了出来,纵然楚稚已经心中早就有数,但依旧的冷不丁地被这具死尸吓出一身的冷汗。 楚稚出攥紧了手帕,定睛望去,心头的猜疑瞬间得到了确认! 果然是姜玲儿的脸! 连眼角的泪痣都一模一样! 这张让她憎恶的脸此时已经变成了绿色,绿色的脸上布满一块块的血斑,她的身上,楚稚所能看见的地方布满了老鼠的咬痕,这具尸身处处透漏着一股诡异又骇人的死意。 想都不用想便知晓“姜玲儿”生前一定遭受过非人的虐待。 这气味已经不单单是喘不过气这么简单了,是辣眼睛。 硬生生给楚稚辣出了泪意,她强忍着,擦着泪上前细细看着,好精妙的手法,一看就是寒大师的手笔。 若不是她事先知晓寒大师的存在,怕是真的要被李温骗过去了。 楚稚心中有了数,这才挥手让李温将尸体撤下去。 “烧了吧。” 李温狐疑地看着她,观察她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戏他已经做足了,百般阻挠不让楚稚看不是心虚,而是增加楚稚的疑心,等她的疑心到了极点,他再将尸身搬出来,效果才能做到最好。 但楚稚一声不吭,但往前凑了凑。 李温眼眸一转,挥手让人抬了出去。 他动手敞开窗子通风,体贴道:“夫人,今夜我来这里陪着你,免得你做了噩梦。” 他转眼看着楚稚:“我说了不叫你看,你便是再心痛两个孩子也不必这样难为自己。” 在楚稚眼里,他的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她捂着胸口坐下:“不必来陪我。” 抬眼看见李温脸色冷了下来,“夫人,你是不爱我了?” 爱? 傻子才要情情爱爱的。 楚稚要的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但她未尝听不出李温话下的意思。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养着外室,因此对我心生芥蒂,我就要告诉你,我虽然养着外室,但我还是爱你的,我甚至能为了你杀了外室,好了现在我最爱你了,你的威胁没了,你要继续爱我,不能再闹下去了,不然,就是你的不对了。 楚稚轻笑一声,她什么时候答应李温这件事了? 当时在书房的时候,她可没答应。 楚稚冷声道:“心情不好,爱不起来。” 李温一愣,狐疑地眯起眼。 他顿了瞬,语调又内疚起来:“夫人,是我无能,只能在你将事情解决后将人杀之而后快,若是我有本事,这些事或许不会发生,但夫人……” 李温话锋一转,又满是渴求和担忧地问道:“可夫人,你这句话是何意思?可是在怪我无能?” 这些话,楚稚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她现在也没心情和李温假惺惺地说些废话,索性冷面冷声地回着:“字面上的意思。” 李温的脸色瞬间落了下来。 “但是人我已经杀了。”他以一种偏执的姿态,妄图从楚稚口中套出她已经相信姜玲儿死了的事实。 至于爱不爱的没关系,孩子能拴住她就行。 李温的心头大患能不能解决,就差楚稚这临门一脚了。 “夫人,我从未做过这样杀人害命的事,我是为了孩子,为了你……” 楚稚皱眉,不解地看向李温:“孩子不是你的?这么做不是应该的?” 楚稚心头升上了些不耐烦,她抬眼回道:“再说她人已经死了,你还想救活不成?” 一句话,瞬间叫李温闭上了嘴。 他抿唇,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样子,转身出了房间。 甚至,楚稚还能听见李温伤心却又关心地嘱咐外头的人:“进去看着些夫人,莫要让她再伤了身子。” 外头响起几声答应,适才出去的人又都进来了。 楚稚独自安抚着内心的焦躁,转身坐在圆椅上歇息,抬眼看向蔡神医。 “李温可问过别的?” 蔡神医摇头:“夫人,老爷他来了……” “叫李温就行。”楚稚冷声道。 蔡神医又改口:“李温他来了之后,先是问您的怎的了,我打量着如珠如枝的神情不对劲,便故意吓唬他,说是您是心火攻心,怕是遇上了什么难以过去的大事,给李温吓得足足两日都守在你身边。” “期间,两个孩子来过,只是不能进来便被李温轰了出去,想来是怕我见着。” “他倒是个谨慎的,一句多余的话都不问,只是说是老夫人的药银压垮了您,又埋怨自己是个无用的,帮不了您多少事。” 楚稚嗤笑一声,他还真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 可不就是个无用的。 这些年来,李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她在张罗,李温就只会张着嘴说自己无用,等卖完了嘴皮子,便转身心安理得地吃她的银子养外室。 楚稚胸口上又隐隐憋了口气上来:“你瞧着两个孩子如何?” 蔡神医道:“不像是有过敏的样子,瞧着生龙活虎的,气色甚好。” 楚稚颔首,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疑虑。 她这才有空问自己的事:“我是?” 蔡神医道:“就是心火攻心,夫人,您的事我听老爷说了,我知晓您爱子心切,但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还是要缓缓的来……” 楚稚点头,伸手拿起那碗汤药捏着鼻子皱眉喝了下去。 闻着这药味,楚稚才想起老夫人来。 这厮不仅纵容她的儿子宠妾灭妻,还纵容他儿子残害自己的孩子,甚至帮着一起欺骗她! 便是天理能容,她也是断断容不下的! 先前没工夫收拾老夫人,现在,楚稚找着机会了。 “老夫人的药。”楚稚将碗放下,忍受着苦味侵占她舌尖的难受:“给停了。” 何况到现在了也不见老夫人差人来问问她是否安康,可见老夫人的冷漠! 那她也无需顾忌心中最后一丝人道。 “别让她直接死了,也莫要让她好过,若是问药为何不中用了,你知晓如何回。” 蔡神医一顿,似是没想到楚稚这般决绝。 但又立马点头:“我悬着她的命,若是您有朝一日能用上,我这边可随时断药威胁!” 楚稚颔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多谢。” 第36章 李温在试探她,她也在试探李温 蔡神医虽然是楚家的人,但关系却不同于主人家和小厮那般,相比起来,蔡神医更像是同他们家有着过命交情的好友。 人走之前,楚稚又多交代了两声:“三五不时地催着李温要银子,原本要的多少,现在就还是多少,无需便宜他。” 蔡神医定定点头,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的。 看着蔡神医走出去的背影,楚稚才深深吸了口气。 这一昏迷,耽误的事委实太多了。 她淡声吩咐如枝:“你且带着人护住寒大师的安危,并一起问问他可是给人做了姜玲儿的脸?” 楚稚暗忖片刻,道:“我估摸着李温不能亲自出面,那你便去寻寻,看看是谁能这么受李温的信任,跟着去寻寻,找人盯好梢,说不准能跟着摸到孩子的踪迹,便是找不到,也能跟着探寻姜玲儿的下落。” 这一回合的事情,虽然没能让她如愿以偿地找到孩子,但也将李温这缜密计划撬开了些许罅隙。 她便可以趁着李温慌乱之际,从这罅隙中参透进去,一点点地追踪李温的一举一动,找到她的孩子。 如枝皱着眉,忧心忡忡地问她:“夫人,两位哥儿的事还管吗?” “当然要管!”楚稚挑眉,毫不犹豫地分析利弊:“这两个孩子是想要从我手中拿药银给姜玲儿赎身,只要我一日不给,这两个孩子就不会消停!” 他们现在就仗着她不知两个孩子的身世肆意妄为,楚稚为了能找回自己的孩子,也更不会点破他们的美梦。 “不光是两个孩子,李温也是这样想的!”楚稚的声音中透漏着淡淡的笃定:“姜玲儿一日出不来,他就一日不会消停!” 只是…… 楚稚唇角掀起一抹讥笑。 姜玲儿出来是早晚的事,就是李温没银子,到了时间衙门也会放人,但最起码,现在,只要她不配合李温往外送银子,姜玲儿就别想这么快出来。 楚稚眼神寒了几分:“就叫他们闹,只要我压着,李温就休想轻而易举地将人接出来!” “那老夫人那边……”小丫鬟还是不放心:“府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老夫人到现在也没来问过,可是老夫人察觉到了什么?” 楚稚的眼神暗了下来。 老夫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这么久都没听见老夫人的动静,保不齐在憋着什么大的。 “老夫人是不满药银一事。”楚稚道:“她日后,会想法子让我继续出药银的。” 楚稚望着茶杯,道:“不管她。” 银子在她手里,她就是不给又能怎样? 楚稚无所畏惧地喝了口茶,同如枝道:“去吧。” 如枝这才颔首,转身去办差。 楚稚望着如珠,神情攸地严肃了下来。 “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去寻我父亲,叫他去衙门上买通个衙役,好生盯着姜玲儿,看看她什么时候放出来,又是被何人赎了出来。” 楚稚微微仰头,伸手轻点桌面,姜玲儿日后必会换个住处,她要死死盯着,姜玲儿走到哪里,她盯到哪里。 而且,她似乎发现了李温手脚不干净的地方。 比如,李温是怎么找来这么多银子给姜玲儿置办那么大的宅院? 光是从她这里偷来的银子可远远不够。 楚稚甚是想看看,若她执意不给,会不会逼得李温再次出手,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比如…… 贪污受贿的事呢? 两柱香的时辰过去,楚稚等的身子都有些疲乏了,终于是如枝踩着夕阳下的碎光匆匆回来。 楚稚抿唇,静静听如枝说着。 “夫人,奴婢上门的时候,寒大师正在办丧事。” 丧事? 楚稚皱眉,眼底浮现上一抹担忧:“谁的丧事?” 如枝小声道:“寒大师并未同奴婢说这是怎么回事,只听奴婢说了来意后,叫您亲自去问问。” “这件事情,好似并非咱们想的这般简单。” 如枝的声音低缓,仿佛在无形间暗示事情在无人知晓间变得吊诡起来。 楚稚心头升起一阵浓烈的不安,当即起身,“现在就去。” 却不料,刚出归棠阁便撞上了端着汤药前来的李温。 李温神色警惕,看向心事重重的楚稚,将人拦了下来:“夫人?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焦急?” 楚稚望着李温满是试探的眼神微微眯眼,李温生性多疑,不论她今日出不出去,只要被李温撞上,就一定会让李温产生疑心。 便是她今日当真有正经事要出去,他也定会让人暗中跟着她,监视她。 关于姜玲儿的事情才告一段落,她才骗过李温相信她已经信了姜玲儿死了的事。 但现在,怕是李温又要疑心了。 楚稚暗忖片刻,道:“庄子上的事。” 李温在试探她,她也在试探李温。 但李温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反而叹了口气,低头将手中的汤药给了楚稚:“先喝了吧,庄子上的事可要紧?不要紧的话,我替你去,你便好生休息。” 楚稚摇头,依旧不接李温手中的任何东西,她是不会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喝李温送给她的任何东西的。 楚稚道:“顶天要紧的事,再说我已经两日没去了,无论如何都要亲自过去。” “那我陪你一同去。”李温将汤药递给如枝,抬眼看向她身后,道:“如珠呢?怎么不见她的身影。” 楚稚心绪一转,道:“你便陪我一起去吧。” 说着,抬脚越过李温向后走:“庄子上有一批布料急着出,你帮着去搬吧。” 身后,李温跟了上来。 楚稚提着裙子,脚不沾地的往外走,道:“如珠叫我打发出去买东西了,怎的,你有事要找我的奴婢?” 李温抬眼盯着她的背影,神色阴沉,口上却极其温和:“不,只是没瞧见她的身影,顺口一问罢了。” 楚稚颔首:“你倒是关心她们。” 身后,响起李温的轻笑。 “到底是在你身边跟着伺候的,我怎能不上心?” 楚稚没接茬,穿过二院的门继续往外走。 又听见李温道:“老夫人的药银已经挂在我账上了,药也吃着了,这点你不必着急,待日后有了银子再说。” 第37章 如沐春风 “老夫人也并非不关心你,只是她身子向来不佳,担忧过了病气给你,她还是甚是担忧你的身子的。” 他跟在楚稚身后叽哩哇啦说个不停,闹得楚稚本就烦的心更加烦躁。 楚稚索性站住脚,回头:“两个孩子在何处?” 李温一顿,温和一笑:“孩子有孝心,在老夫人榻前侍疾。” 楚稚点头,“既然有病气,就别叫两个孩子在老夫人眼前转了,然哥的体质自幼娇弱,免得也跟着伤了身子。” 李温脸上的笑意顿住,尴尬地点头,道:“还是夫人想得全面。” 她又道:“日后有了银子再说日后的事,再说夫君这般孝敬的人,怎么会不舍得拿自己的俸禄给老夫人吃药用呢?” 李温怔了瞬,旋即干笑两声:“是。” 楚稚这才满意地回头,从府前出去上了马车。 她一骨碌坐在条案后,不和李温坐在一处。 外头,响起如此犹豫的声音:“去布庄。” 闻言,李温意味深长地望着楚稚。 楚稚则直接倚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李温挑眉,似是满意的垂眼,对即将要去的地方甚是满意。 只要他跟着,楚稚就只能去布庄。 只要他跟着,楚稚就不能在他眼皮下做什么事。 自然,这道理楚稚也很明白。 李温唯一能指使的,也是信得过的孙羽已经被她打发了出去,他若是想做些什么,必得亲力亲为。 且他做不来暗卫那一套悄无声息的隐蔽跟踪,只得明目张胆。 倒也是给楚稚一个惊醒,免得不经意间被他盯上了梢。 马车行到布庄上,楚稚避开了李温要牵着她的手,自行下了马车。 李温又是一挑眉,顺了顺衣裳的褶皱跟着下了马车。 双脚沾到地面的瞬间,他一改在马车上伏小做低的姿态,高高扬起头颅,变得高贵又平易近人,仿佛一个坐拥万贯家财但依旧心系百姓的男主人一般跟在楚稚身后,十分享受又怡然自得地接享受着所有小厮的问候。 他甚少来布庄,不是忙得不想来,而是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若是可以,他愿意日日来,夜夜来。 他嫌弃楚稚身子不干净,嫌弃楚稚是个商贾之女的低贱身份,嫌弃楚稚为人精于算计,但唯独不嫌弃这让楚稚成为商贾之女和能帮着他过上逍遥生活的摇钱布庄。 每每来临,李温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李温跟着楚稚进了布庄,仿佛在看他自己私人产物一般用一种巡视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一切。 却还是能在小厮即将要搬不动一摞布料的时候慌忙上前搀扶,惊得小厮感恩戴德地告谢。 让前来买布料的大户人家对他有一次青睐相看,连连夸赞。 在这一刻,李温只觉得这连日来的烦心事瞬间消失不见,觉得这也就是娶楚稚来唯一的好处,觉得也算是值了。 楚稚站在二楼拐角处看着李温同下面的商客高谈阔论,眼中满是鄙夷。 她嫌弃地抿唇,道:“一会,给李温沏上他喜欢喝的雪顶龙云茶。” 如枝眼前一亮,瞬间听明白了楚稚话下的意思,道:“奴婢知晓。” 迎面下来一个小厮,连忙对楚稚问好,她抬眼,淡然点头,声音轻巧地吩咐道:“去叫李温上来。” 小厮脸色一红,连忙低着头下去走到李温身边轻唤。 只见李温游刃有余地将那商客送到门口,这才有空看向她,他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似是在说他马上就上去。 楚稚转头走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 她是这布庄的主人,前去送人自是应当的,但李温的身份不一样,他是李府的当家人,是在翰林院做编修的人,他一个官家的人冲到这里来对着顾客感恩戴德已经是丢了位份,更不要说将人送出去了。 说话好听些叫他为人和善,说话不好听些是他追着舔。 李温到底吃了从前没学过礼仪的亏。 也就这些年来他自个学了些,乍一看上去没什么,但到底有所欠缺。 从前,李温也不这样急功近利,许是这两日的不安分太多,让他憋不住了吧。 还是那个雅间,楚稚推门进去,缓缓坐了下来。 到底是布庄,买卖多事也多,倒也不用楚稚装,才刚一坐下,账本就送到了她眼前。 看着还真就像是专门来处理庄子上的事的。 她不理会李温,接过账本低头细细地看着,李温倒也老老实实地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一波接一波的人前来回禀这两日发生的事,楚稚处理起这些事的时候,可谓是雷厉风行。 待将人晾得差不多了,楚稚才从账本里抬头,“怎么,夫君连茶叶都不吃了?” 李温谦逊一笑:“瞧着夫人这般辛劳,我哪里还吃得下?” 楚稚这才合上书本,道:“如枝,上茶。” 如枝应声将茶水端了上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面而来,楚稚抬手轻轻扇着,是李温喜欢的雪顶龙云。 为了打消李温的顾虑,楚稚当着他的面喝了下去。 她姿态温柔,好似真的原谅了李温,两人又回到了从前毫无芥蒂的时候。 给李温看的一怔,她真的信了姜玲儿死了。 不然,怎么还能上他最喜欢的茶? 看吧,他就说楚稚看似精明,实则是个蠢女人。 只要他拿出些许的行动来,楚稚就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觉得他关心她的身体关心到了一定要跟着一起来的地步。 楚稚得对他感恩戴德了吧! 李温轻笑一声,抬手将茶杯拿起来送到嘴边,尽数喝了下去。 他笑:“还是夫人贴心。” 楚稚抿唇不语,唇角带着诡秘的笑意,又给李温倒了一杯茶。 随后,她伸手拿起桌边的香料盒子,将里面的一粒粉红色香膏扔进了香炉中,又烧了香点燃。 袅袅白烟打着旋从香炉中升在空中,散发着淡淡的梨香,委实清心。 楚稚笑道:“多喝些,这两日辛苦你了。” 李温颔首,又喝了两口:“只是庄子上的银子……” 第38章 捏的是您的脸!! “我还记得你前些……”李温的话说到一半便开始变得黏黏糊糊地叫人听不清。 他不甘心地晃了晃头,眯起眼看向端坐在他眼前笑意盈盈的楚稚,他挣扎着,想撑着桌子站起来,可眼前的人影开始变得模糊。 这是怎么回事? 李温眼神恍惚,身影羸弱地扶着额头,看向楚稚的眼神中满是疑惑:“这茶……” 咚—— 话还没说完,李温便结结实实地一头栽倒到了桌上,顺带打翻了桌上的杯盏。 楚稚冷眼看着他,伸手将香炉往他眼前推了推,鄙夷道:“连话都没说完就晕死了过去。” 她还以为李温能撑多久呢! 雪顶龙云茶没问题,香也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这两样东西不能放在一起用,有能将人迷晕的奇效。 她会调香的事人尽皆知,但她会用香做迷药,做毒,乃至做迷情香这个本事,除了她和两个丫鬟,谁都不知晓。 而楚稚自己喝的这一杯,就是寻常的茶叶。 李温这点本事想和她闹,还差得远呢。 她拍了拍手,寒声道:“去叫寒大师来。” 如枝笑嘻嘻的福身,转身将人叫了进来。 寒大师早在这里等了许久,他人进来时,瞧见趴在桌上睡死过去的李温,脚步骤然一顿。 “夫人……”寒大师犹豫道:“老爷这是?” 这件事,还是不当着李温的面说的好。 经过他徒弟一事后,寒大师算是打心眼里对李温心生畏惧。 太可怕了,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光是这么想着,寒大师额头上就冒出一层冷汗,他有些忌惮地望着李温:“夫人,便是老爷睡着了,也不能掉以轻心,您怎知晓……” 寒大师语气一滞:“他是不是装的?” 楚稚望着寒大师满是畏惧的脸色,微微仰头。 “不必试探。”她薄唇轻启,笃定地抬手,对着李温的脸就是一巴掌:“他晕得死死的。” 啪—— 一道清脆无比如同拍黄瓜似的巴掌声响起。 然而李温连动都不动,若手不是他白皙的右脸上浮现出一道清晰的巴掌印,还叫人以为被打的人不是他。 可寒大师是吓怕了。 “还是……” 楚稚望着寒大师依旧不改畏惧的脸色,心头一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见惯了死人的寒大师生出这样的畏惧? 楚稚的心情严肃了下来,抬手让人将李温拖了出去,寒大师这才擦着汗坐了下去。 “夫人。”寒大师拿出一把染了血的匕首放到楚稚眼前:“我的徒弟在昨夜,离奇死了。” 楚稚眼神锋利起来,垂眼看向摆在她眼前的匕首。 匕首上的斑斑血迹已经干枯成了黑色,木质刀柄都被血渗透染成了黑色,她低头,半张脸便在匕首上出来。 楚稚禁不住皱眉,这得多少血才能将刀柄染黑? “离奇死了?”楚稚皱眉,随手拿过帕子将这满是怨气的匕首盖住:“怎么个离奇,可报官了?” 寒大师的徒弟是他一手带大的关门弟子,楚稚曾同他见过几次,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瞧着怪阴沉。 当时楚稚一瞧见他的眼,便知晓他就是吃这口死人饭的。 这样的人,若是做出些怪异的事,也不是没道理。 但,眼下多了个李温,这件事不怪异了。 “不,离奇的是衙门根本找不到任何杀人犯的踪迹,好似是有人凭空出现将人杀了,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仵作来验尸,说是人早就死了两日了,但两日前,他还捏了个女子的脸!” 楚稚端坐着,语气也很低沉:“姜玲儿的脸。” 她这话说得甚是笃定,但却没想到寒大师一个劲的摇头:“不不,不是那个什么玲儿的脸,是您的脸!!” “我的?!”楚稚惊骇出声:“有人拿着我的脸去找你们捏了?!” 寒大师点头:“是有人找来了,但我起初没接。” “是谁?”楚稚追问道:“可还记得他的脸?” 寒大师摇头:“夜黑,他蒙着面,所以我才不敢接,但后来又来了个人,说是楚家的老爷要捏脸,还拿着夫人您母家的令牌,我这才叫我的徒弟捏了……” 听见寒大师这么说,楚稚便意识到事情不一般了。 李温假造了她楚家的令牌! 还暗中找了人捏她的脸,李温要她的脸作甚?! 且,李温不会武功,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杀了,还能让一个死人同活人一样在太阳下活动? 除非,李温手下有更厉害的人坐镇。 寒大师的一番话,让楚稚背后升起一阵凉意,让她觉得有比一个巨大的阴谋在等着她。 楚稚的声音都跟着抖了起来,颤声道:“然后呢?他拿着我的脸做甚了?” 寒大师语气一滞:“事情的关键点,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我徒弟,有可能就是在这里时候死的。” 楚稚心头一紧,凝神听寒大师继续往下说。 只见寒大师道的声音越发阴森:“他叫我徒弟将这假面送到了楚家门前的一个巷子里,说是在这里给银子,我徒弟便只身一人去了。” “这也和仵作说的对上了,我徒弟就是在这个时候死的,但又过了一夜,也就是到了昨夜,他才躺在地上,满身刀伤。” 只见寒大师抖着身子,惊恐道:“仵作说,他身上有许多刀伤,这些刀伤都是他死后第二日才捅上去的,为的就是迷惑人心,让人以为他是昨夜才死的!” “这说明,李温先杀了我的徒弟,又在昨夜回来,在他身上捅了数十刀!” “且,且……”寒大师似乎想起了什么更为恐怖的事情,吓得抖成了筛子:“且我徒弟的脸,是假的!” “假的?!”楚稚一惊,禁不住出声:“这易容的本事只有您和您这徒弟会,您的徒弟死了,又有谁能易容?!” 李温是去找寒大师捏的她的脸,而捏了她的脸的徒弟也离奇死了,且死状极惨! 那么…… 楚稚注意到了一个事。 楚稚忙道:“也就是说,您没给这个姜玲儿捏过脸?!” 第39章 她好像死了 寒大师摇头:“从未。” 楚稚瞬间静了下来,她蹙眉,紧紧盯着桌上被帕子盖住的匕首。 楚稚眼中满是震惊,她分明看过,那具挂着姜玲儿脸的尸身确确实实是寒大师的手笔! 李温到底要做什么?! 许久,楚稚才缓缓出声:“但,我的确瞧见了您的手艺在另一场尸身上出现了,捏的就是这姜玲儿的脸。” 寒大师也惊得不行,此时此刻,他对李温的恐惧之心到了一个巅峰。 “不可能!” 寒大师大叫道:“我这手艺独门一家,若不是我这一生都没孩子,断不会收下这个徒弟传给他!” “旁人,绝无可能学会这门手艺!” 楚稚抿唇,骤然抬眼看向寒大师,语气森然:“若说,是您徒弟教给李温的呢?” “这……”寒大师皱眉:“这不可能!” 楚稚垂眼,将理出来的头绪娓娓道来:“李温,先是用打草惊蛇的法子将你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再借着这个名头将人骗到巷子里,逼着您徒弟教他易容。” “您也说了,您徒弟的脸是假的,说明他的脸,已经被人削去了。” 楚稚也曾让寒大师捏过孙羽的脸,她深知这捏脸的步骤,是以,她尚能猜出一个李温这么做的理由。 “他是在练手,削去您徒弟的一张脸,他能仿照着捏个上百遍,一次次的对比,到最后,做了一张让您都看不出来的完美无缺的脸,再将人放了回去。” “为的就是验证,他的手艺可是练到家了。” 楚稚道:“而后,他亲自,亲手捏了姜玲儿的脸来骗我。” 好一个李温,好精湛又阴险的手段! 若不是她有心,怕是跟到这里线索就又断了! 楚稚却又皱眉:“只是您是为何会疑心到李温身上?” 李温,在这场谋杀中,隐藏的甚好,连衙门都查不出来他的踪迹! 按理说,寒大师不会怀疑到他身上的。 寒大师道:“其实我也不知,原只是想我可是被什么亡命之徒盯上了,但您的丫鬟一来寻我,我便觉得这件事就是李温做的。” “毕竟,您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在这个节骨眼上来问我别的女娘的事。” 楚稚无奈摇头:“是我太心急了。” 寒大师道:“夫人,这件事非同小可,李温这下子算是偷学到了我的手艺,若是他日后再想做些什么,可没人能抓得住他!” 这话似是个线头,一下子将楚稚的警惕狠狠扯了出来。 坏了! 若真的这样,李温一定在她昏迷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另一具尸体,趁机将姜玲儿换了出来! 楚稚猛地站了起来,根本顾不上寒大师满是诧异的眼神,语气又急又快:“备好车马,我现在就去衙门!” 楚稚暗暗咬牙,她还在这里眼巴巴地等爹爹的信儿,殊不知李温早就背着偷梁换柱! 她暗暗懊恼,自己这一昏迷简直耽误太多事了! 赶往衙门的路上,楚稚坐在车厢内,暗暗揣度李温的心思。 怕是她将事情做得太绝,让李温意识到从她手中是要不出银子的赎人,便也替姜玲儿想了假死这么一出。 李温的身份摆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亲自去赎人,若是另寻旁人,还有暴露的危险。 且只要姜玲儿活着,他就要给姜玲儿钱家的还债,倒不如直接让她假死,直接人死账销,谁也没办法追要,这件事也就此落下帷幕。 好啊李温,一个小小的易容术就给了他翻身的本事。 这下好了,李温将那四合院一变卖便能直接再给姜玲儿买另一个住处,他可赚大发了! 临近到衙门前,楚稚才几猛地回过神来,不,她不能直接去衙门。 说不准衙门上还有李温的眼线,她若是去了,她所做的这一切就都白费了。 楚稚掀起窗牖,低声道:“去钱家。” 一个人要死,最关心她的绝对不是她的亲戚,而是她的债主。 这是个恒古不变的道理。 马车攸的变了方向往钱家去,到了钱家门前,楚稚正碰上往外出的管事的。 楚稚毫不犹豫地将人拦下,两眼一湿心急如焚地望着管事的:“姜玲儿欠你们的银子可还了?” 钱家管事的一怔,瞬间翻了个白眼:“便是将她卖了都换不来这么些银子,拿什么指望着她还?” 楚稚十分赞同地点头:“是,只是我想说,她好像死了。” “死了就死了……”钱家管事的猛地睁大了双眼:“你说她死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死了?!” 楚稚道:“听闻是鼠疫。” 她看上去要哭了:“她若是死了,我可如何是好啊!” “这么多银子都回不来了?!” 钱家管事的向后退了两步,连忙将手中的话推了出去,无比诚恳地望着楚稚:“夫人,可能带我去趟衙门?!” 楚稚点头,伸手将车厢的门推开:“自然,你我都是可怜人。” 马车又匆匆往衙门去,车内,钱家管事的愤怒又焦急:“衙门是怎么回事?人死了也不知说一声?!” “还不起是一回事,人死了没法子还又是一回事!” “这群吃白饭的!!” 楚稚缩在角落里,有些无助的小声道:“您一会可能帮我去瞧瞧?我这委实不好进牢房……” “自然!” 楚稚点头,垂眼,悄无声息地压下扬起的嘴角。 “对了,她不是还有个四合院,想来也能卖不少银子,若是人死了,咱们还可将这四合院卖了换银子。” 钱家管事的没好气地道:“四合院?!哼,我前些日子找人去探听过了,你知晓怎的?那根本就不是她买来的!” 嗯? 楚稚蹙眉,“那是?” “是个姓苏的外来商贾租给她的!那商贾人常年不在京中,谁都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又是做什么生意的!” “姓苏啊。”楚稚眼中渐渐有了主意。 苏温吗? 也是李温能做出来的事。 居然防御于未然到了这种地步! “可不嘛,这下好了,人要是死了的话,什么都没有了!” 第40章 孩子不是李温的? 楚稚点头,“也未必是死了,只是我道听途说来的,但问上一问终究是好的。” 马车行到衙门前,钱家管事的骂骂咧咧地下去了。 楚稚则稳坐在车厢内,等着钱家管事的好消息。 车外头,响起如珠的声音,“夫人,若是人真的死了,咱们岂不……” 又跟丢了? 楚稚也叹了口气,是了,又跟丢了。 楚稚的心情甚是糟糕。 她原以为找到当年的人就能找回孩子,却不料当年的人死的死,疯得疯。 她又费尽心机地好不容易找到姜玲儿,故意将事情闹大,想着能跟着姜玲儿找到孩子的丝丝线索,结果事情确实闹大了,但也引起了李温的疑心。 楚稚自认为将这两人抓得死死的,很快,很快就能找到脚底有梅花胎记的孩子了。 但她却没想到狡兔三窟,只是一个喘气的功夫,人就又跑没了。 她又跟丢了。 楚稚现在连哭都没劲了,她哭得麻木了。 她阖眼,挣扎着安慰自己:“李温将人藏得这么严实都能叫我揪出来,还怕这回找不到?” 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楚稚也能顺着蛛丝马迹找到姜玲儿的藏身之处。 前头,钱家掌柜的匆匆回来,一上马车,楚稚就闻到一股无比熟悉的腐尸的气味。 她看向钱家掌柜的,这才发现他气得脸都红了。 “死了,我去的时候,刚刚断气。” 楚稚心上顿时咯噔一跳,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李温找了个替身进去换姜玲儿出来了。 她果然是跟丢了。 纵然她先前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但还是禁不住失落的垂眼。 她连装都不必装,她的嗓音有的沙哑了起来,道:“不对,刚死的人身上没这么大的气味。” 钱家掌柜的闻了闻身上的衣袖,好似这才发觉身上奇臭无比一般,道:“娘的!” “你也这么觉得是吧?!都给我腌入味了!” “但里面。”钱家掌柜的冷笑一声:“可不止那一具尸体,里面闹了鼠疫,几乎所有的囚犯都死了。” “天热,又赶上狱卒想等着一并收拾,里面的便烂得臭气熏天!” 楚稚低头揉着眼角,道:“您看清楚了,可真真是死了?” 钱家掌柜的突然暴躁起来,大叫道:“我他娘的还上手摸了!!身子都硬了!她那张脸,便是再过上十年我都不能忘记!” 楚稚轻轻点头,她的冷静显得钱家掌柜更为暴躁,大有一副将这车厢掀翻的架势。 但只有楚稚自己知晓她有多难过,她不是冷静,是无望到绝望,觉得这件事无望而绝望。 她没力气调动任何情绪来发泄了。 好似现在李温就是再做些什么难以饶恕的事,楚稚也不觉得有什么出乎意料的。 李温,凭借他的本事在短短四日内彻彻底底让她看清了他这个人能有多坏! 楚稚觉得自己被磨出来了,从最起初的不可置信、煎熬、无助到现在熟练应对,不,甚至是冷漠应对。 楚稚觉得,这已经是谷底了,应该没什么了吧? 眼前,钱家掌柜依旧暴跳如雷,乃至到了钱家,楚稚将人送下了马车后竟觉得不适应这突然安静下里来的环境。 楚稚终于是没了力气,整个人依靠在条案前,匆匆赶回布庄。 李温也快要醒来了。 楚稚必得在他醒来之前回去。 路上,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孩子的衣服! 梦中那两个孩子身上穿的衣裳! 楚稚隐隐觉得,这是孩子给她的一个暗示! 这不是一个思念成疾做出来的梦! 这衣服的料子,楚稚从来没抹过,但她前两年外出游走在各大布庄采买布料时,曾听说过这个料子! 这是西域皇室才有的料子,且若是想在中原做这料子的买卖,也得看这商贾能不能买得起! 楚家倒是够格了,但楚稚当时并不敢兴趣,觉得在中原卖不开便没做打听! 楚稚猛地坐直了身子,这是不是说,孩子也许不在中原了? 楚稚深吸了口气,西域,这陌生的地界,她又该如何去寻? 楚稚心道,除了让爹爹帮着打听外,她还要亲自去趟西域。 但很显然,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时候。 马车行到布庄,楚稚拖着疲惫的身躯往二楼去。 寒大师已经走了,但他走之前,大抵替她收拾了这里的烂摊子,特地将李温又搬了进来。 倒是省了楚稚的事。 她坐回椅子中,眯眼盯着李温,盘算下一步该如何做。 瞧着他酣睡的侧脸,那双满是算计的眼睛紧闭着,敛去了他警惕又满是算计的底色,瞧着,是那般的人畜无害。 可越是看见这张脸,楚稚就越是想不明白,都说虎毒不食子,她的孩子也是李温亲生的孩子,他怎么就能下得去这样的毒手?! 为了给外室子一个嫡长子的位份?! 楚稚知晓他心狠手辣又狡诈多疑,但他对然哥和丞哥的喜欢不是假的,李温身上还是有些父爱的,说明他爱自己的孩子。 可为何,他却能对自己另一对亲生的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楚稚脑中猛地炸出一个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念头。 不不不,不能。 孩子一定是李温的! 那时新婚夜,她…… 楚稚绝望又震惊的发觉,她喝了李温递过来的梅子酒后便醉得不省人事了。 但…… 楚稚猛地站了起来。 但…… 她来回地走着,本想说像李温这样的人,绝不会做对自己无利的事,所以,李温将她灌醉的目的是什么? 这对楚稚来说,是天大的打击。 她不想,也不敢承认李温确这样做了。 不,她不想承认的是,她不仅仅在这场骗局中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连自己到死都没有怀疑过的贞洁也失去了! 她被李温设计推下了水,设计爱上了这个救她一命的真命天子,被他骗着送上了别的男人的床榻,生下来别的男人的孩子,被骗着养了外室的孩子! 甚至是被骗着甘愿拿出自己嫁妆为李温买府邸,供养整个李府! 最后,还要遭着一家人的唾弃和嘲笑! 第41章 她不在乎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她被躺在那里睡得安逸无比的男人从里骗到外,被骗得彻头彻尾,直到现在,她才迟迟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楚稚眼睛一酸,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又咬紧了唇,憋得身子都在微微发抖,泪眼朦胧地看着躺在榻上安然入睡的李温,心头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恨意。 她一遍遍地问自己,那天晚上的人到底是谁? 她委屈得像个被人抛弃的无助的孩子,最后不得不绝望地承认,新婚夜过后,李温就升职了。 自那之后,李温再也没同她一起住过。 可怜她还以为李温此人温润儒雅,十分满意两人相敬如宾的生活,却不想其实李温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看她的。 所以,李温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所以,他卖妻求荣升职了。 所以,当她抱着两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过百日的时候,前来探望的达官贵人中,有一个人会带着满面虚伪的笑容,藏住那知晓一切的心,高声恭贺李温好事成双。 楚稚崩溃了。 怪不得李温会下这样的死手,原来孩子根本就不是李温的?! 原来,孩子是别人的! 她将最后的一丝力气哭尽,最后不得不扶着桌子缓缓蹲了下去,胸口上传来一阵阵绞痛,让楚稚觉得,要是再这么下去,她迟早要得什么心绞痛的病活活痛死。 但哭着哭着,楚稚又想,那么李温能不能将孩子扔给那人?好让那人养着呢? 可,就李温这样的性子,他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后患吗? 楚稚又扶着桌子站起来,眼中的泪光被心中的怒火烧净,她望着李温的睡容,抬手摸出了藏在桌上账本下的匕首。 握住匕首的手骤然就收紧,力气大到骨节都发了青,楚稚的眼中被仇恨占满,她举起匕首,对准了李温的喉咙。 一剑封喉,就这么去死吧! 可举在半空中的匕首颤抖着半晌也没再进一步的动作,楚稚心里的怒火告诉她要直接刺死这个断情绝义的男人,但她的理智告诉她。 很快,她又发现新的线索了。 既然李温为了升官将她推了出去,那就必然会有这么一位高官,且说不准是她见过的。 更说不准的是,这高官有可能会知晓他的亲生的孩子的下落。 这也很符合她的梦中两个孩子的穿着,是富家子弟独有穿着。 范围一下子缩小了,楚稚很快就能找到了。 在找到之前,李温还不能死。 楚稚痛苦又煎熬地阖眼,最终,脑中的恨意占据了上风,她抑制不住的,猛地挥手插了下去! 咚—— 匕首整个插进了手边的桌子内。 刀柄微微震动着,震得楚稚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她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又安静地垂眼,向后退了两步,突地,她忽然大叫出声,将压抑许久的怨恨嘶吼了出来。 再忍忍,楚稚想,再忍忍。 现在李温还不能接死! 她仰头深吸着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楚稚抬手将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她安慰自己,很快就找回来了,爹爹也在找,不是吗? 很快的。 无妨,她不在乎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她在乎的是孩子的命。 她现在又重新找到了寻找孩子的方向,且这人就近在咫尺也说不准! 楚稚拼尽全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她说,无妨的楚稚,日后有的是复仇的机会的楚稚。 她要让这一家子都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她重新站起来,将桌上的刀痕掩盖住,仿若无事发生一般等着李温醒来。 她掐着时辰,果然瞧见李温在半柱香后醒了过来。 李温揉着眉心,单手撑着床榻半撑起身子,看上去还有些迷糊。 他没立马抬头看楚稚,而是先低头,借着醒神的功夫打量他所在何处。 这里,是楚稚的茶室。 他,在这里昏迷了过去? 李温一双眼幽幽转着,心道他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睡在这里,那他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他跟着楚稚来了这里,然后喝了楚稚的茶…… 对,茶! 楚稚在茶水里下了药! 李温猛的一惊,所以,他的那具尸体根本没骗过楚稚?! 李温缓缓抬头,眼底藏着些许警惕。 那他昏迷的时候,楚稚都做了些什么? 瞧见楚稚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的账本,好似还没察觉他醒来了。 李温抿唇,温声一笑,揉着眉心坐直了身子:“夫人……” 楚稚行走得笔尖一顿,抬头看他。 “醒了?” 李温点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还从未这样……”他摆了摆手,无声地笑笑,“这样睡死过,许是这些时日的事太多,难免有些疲惫,对了,我睡了几个时辰?” 说完,他暗暗打量楚稚的神色。 知晓他睡了几个时辰,就大概能知晓楚稚在这个时辰里都去了哪里。 他的心思,在楚稚眼里昭然若知。 楚稚道:“不是你太累了。” 她迷晕了李温这件事是瞒不过李温本人的,索性楚稚也没想到能瞒过他,她迷晕李温,只是为了方便自己出去罢了。 楚稚站起身来,面不改色地说:“是你的茶水不能和我香炉中的香相撞,若是撞在一起,你就会昏睡过去。” 李温顿时怔住了。 楚稚又开始了,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叫他分不清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的。 “这事,我也是适才听蔡神医说的。” 楚稚垂额:“我还当你是病了,正吃着茶呢,好端端的就晕倒了,倒是吓了我一跳。” 她继续道:“好在这两样东西无毒,蔡神医说等你醒来便无事了,你现在可还有何不适?” 李温在愣住了。 所以,楚稚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掩下心中的疑虑,缓声道:“好了,我现在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楚稚颔首,例行公务一般往外走:“这边的事也料理完了,回府吧。” 几句简单的话便将这件事打发了过去,但却又在李温的心头上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谨记老夫人的话,凡事若有让他觉得不对的地方,那就一定不对。 两人回到李府上,楚稚便像往常那样回了归棠阁,李温也照旧回了书房。 他端坐在书房内,蹙眉想着这件事不对的地方。 第42章 不会让你做妾的 但又不觉得暴躁起来,孙羽一走,他连个能帮着自己查事的人都没了! 思虑片刻,李温起身进了密室,借着烛光捏了一张相貌平平的脸出来。 死人捏脸需要削面,那是为了免去繁琐的贴合对比人脸一关,但活人捏脸,这一步必不可少,偏生,李温最不怕的便是麻烦。 他心思细腻,做事只求稳妥。 天黑时,李温带着假面出了李府,一路直奔衙门。 临近衙门前,李温将假面戴了上去,随后敲响了衙门的大鼓。 衙役睡眼惺忪地出来,十分不耐烦地质问:“何人夜半敲鼓?!” 李温旋即跪了下来,一副天塌了的模样看着那衙役:“大人,是我。” 衙役揉了揉眼睛,更加不耐烦:“上回不是已经叫你进去探视姜玲儿了?告诉你,若是没银子,谁都别想来将人赎出去!” 李温哭着摇头,声音沙哑:“大人,小的今日去钱家求情得知姜玲儿已经死了?!可是真的?钱家真的瞧见了!?” “钱家?!”衙役缓了一会才想起来:“哦,人确实死了,钱家说得没错,但便是人死了,这尸身也得用银子赎!” 李温重重磕了好几个头,开始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难处,什么这是他唯一的妹妹,他们一家辛苦…… 听得衙役转身不耐烦地进去了。 听见衙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李温依旧执着地跪在地上没动,好似这些事真的存在,他真的是个为了妹妹磕破了头的好哥哥…… 半柱香后,李温才止住哭声,眼神森寒地望着紧闭的大门,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嫌弃地拍打着衣袖上的灰尘,转身走进了黝黑不见五指的巷子,一把扯下了盖在脸上的假面,又十分小心地将假面塞进了衣袖中。 一个假面让他瞬间从困苦之人转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李大人。 他唇角蓄着一丝冷笑,看来,楚稚还真的什么都不知。 钱家也只是个由头罢了,不过,还真叫他误打误撞猜中了。 他又是一声嗤笑,钱家? “穷疯了吧。” 追到衙门来要银子。 可惜了,钱家这银子是永远都要不回来喽! 他一路往李府走去,经过李府的门却没进去,他似是过路人一般,径直拐进了李府后的一处宅院上。 这里,就是他给姜玲儿安置的新的住处,买这宅院的银子,是从楚稚的私库中直接拿的。 楚稚用她的嫁妆供养李府四年,时间久了,她的私库常年开着,更是未上心查过,四年来,他自然而言从里面直接拿银子出来用已是常事。 就算楚稚问起来,他也大可说用在官场上了。 这些都不是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里离着李府这样近,更是方便他随时通风报信,也更是方便他和姜玲儿见面。 他的玲儿,还在因为公堂上楚稚的三言两语和他生气呢。 他一脚跃进了那宅院,直奔卧房。 刚一进去就听见姜玲儿委屈至极的哭声,听得李温心都要跟着碎了。 原本,姜玲儿已经哭好了,但一看见李温进来,她又接着哭得更厉害了。 她将满腹委屈尽数对着李温宣泄,又像个对背后的顶梁柱撒娇的小女生一般啜泣道:“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要看我出丑,当着我的面抱你,就是为了扎我的心!” “她早就知晓你我之间的事情了,她就是嫉妒你爱我,疼我,不然,怎么会只为难我!” 同样都是女子,尤其姜玲儿还是个外室,她最清楚这样的眼神有多挑衅了! 姜玲儿的眼神正义凛然,却又多了许多李温喜欢的纯真,她直言道: “她心肠真是恶毒,我要是有她一半的恶毒就不会被她陷害!她难道不知女子的清誉比命还重要吗?她知晓!正是因为她知晓,才要将这件事闹得这么大!” “而且……” 姜玲儿柔弱无骨地歪在墙上,伸手指着李温:“而且你也不护着我,你知晓那些狱卒都是如何对我的?他们都笑话我是个放荡的女子,李温,我为了你付出太多了,我从来都不求主母的位子,正是如此,你更不能叫我受这样的委屈!” 说罢,姜玲儿便捂着脸哭了起来。 一句句一声声说得李温一下比一下难受,叫他越发记恨楚稚的恶毒! 他怎么不知楚稚的恶毒心思?! 只是…… 李温脱了鞋子上榻,伸手将姜玲儿抱在怀中:“玲儿,你是一路陪着我走来的,我岂能不知你对我的心意?我知晓你不喜欢这主母的位置,但我对天发誓,有朝一日我定会休了楚稚,让她跪在地上同你道歉!” 姜玲儿的哭声小了些。 李温见有效,连忙道:“况且你是陪着我一路走来的,知晓我能坐在今日这个位置上多不易,你知晓我有多爱你,我在衙门时就有多为难,我何苦不想直接告诉天下人你才是我最爱的人,可我若这样说了就什么都没了,我也没法子让两个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让你坐上主母的位子了……” “你如此善解人意,如此懂我,定不愿看着我这般为难的是吗?” 姜玲儿泪眼朦胧地抬头,又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李温甚是满意地吻了下姜玲儿的嘴角,从怀中拿出一个朱钗戴到了姜玲儿头上:“是我这些年来攒下来的银子买的,这些时日来,委实委屈你了。” 其实,这朱钗是他从楚稚的私库中顺手拿的,这朱钗是楚稚最不喜欢的一个,便是没了,也不会多过问。 用起来也放心。 姜玲儿餍足地笑了,她伸手摸着朱钗地上的珍贵玉石,娇弱地靠在李温的怀中,天真无邪地说道: “我不稀罕什么主母的位子,我只要她能好好养咱们的孩子,你能再也不让我受委屈就行。” “我没有楚稚那么势利眼的,我只要咱们一家子平平安安就好,哪怕是做妾也行。” 李温眼里满是笑意,道:“不会让你做妾的。” 他深吸了口气,他啊,是一定要在功成名就后休了楚稚这个毒妇的,他一定要让姜玲儿名正言顺的当上主母。 他李府的主母,只能是姜玲儿这样纯真无邪的人! 他过够这样相互猜忌的日子了! 且,姜玲儿干干净净,只有他一个男人! 第43章 那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姜玲儿有时候又太直白了。 她摸着朱钗的手一停,不满道:“我在公堂上听楚稚说,你前些日子给我那些料子,是你表妹穿完了的,你给我穿死人穿的衣裳?!” 李温垂眼看着姜玲儿,眼神中明显有些不悦。 但姜玲儿全然不顾,推着他追问:“你说啊?!” 李温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的话也能信?你都说了她知晓你我之间的事了……” 姜玲儿眼前一亮,道:“那……” “是我表妹临走前留给我的,杀了她之后我才瞧见她留下的书信。” 姜玲儿一顿,没觉得这表妹人有多好。 “她真是有心机。”姜玲儿皱眉:“她以为给你留点料子,你下回就能接着留下她在李府住了?” 那些时日里,李黎黎每花李温一分银子,她就心疼得慌。 这些可都是她的银子啊! 何况李府也是她的,李黎黎花了这么多,她还没找机会要回来呢,她就死了! 不过,说起这个,李黎黎就很想知道,李温当年到底是怎么安置楚稚的两个孩子的。 她只知晓当年李温将这四个孩子换了过来,至于他是如何安置这两个孩子的,李温从来没对她说过。 自然,她问过,只是每每提及这件事,李温的脸色都很差。 这让她很担心,若是李温对这两个孩子心生怜悯,偷着放在某个地方养了起来便不好了,待这个孩子长大,难免不会让李温想起楚稚曾经对他的付出。 届时,也会对她这主母的位子起到威胁。 姜玲儿看向李温,打算趁着这个机会问到底,她轻声道:“话说回来,楚稚的那两个孩子,你是如何安置的?” 话落,她便感觉到李温的身子一僵,旋即,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竟松开手将她放了下来。 “玲儿。”李温站了起来,不悦道:“这件事,你知晓的越少越好。” 李温的做法无疑将姜玲儿心中的疑虑证实了出来。 姜玲儿追在他身后,不甘心地逼问:“为何?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可是觉得我会将这件事败露?还是说……” 姜玲儿一顿,咬着唇万分无辜地道:“你不舍得这两个孩子?!” 李温叹了口气,似是在隐忍。 姜玲儿越发激进:“李温,这又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你心疼个什么劲?!” “玲儿!”李温低喝一声,隐隐有些发怒的迹象。 见状,姜玲儿更是委屈:“李温!你吼我?!” 她心中的焦虑在这一刻如同爆发的火山一般瞬间喷发,她声声质问,几乎有些歇斯底里的架势,她在为了自己日后主母的位子做斗争。 而李温僵着后背,静静地听着,他在压抑自己的怒火。 至少在这一刻,李温觉得姜玲儿太烦。 若是姜玲儿读书认字,她就不会这般无理取闹,李温总是在这样的时候,想起楚稚的好。 他潜意识里觉得,他这样的人,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至少是楚稚这样读过书,明事理的,交流起来也不费劲。 但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他要好好对待这个陪着他从贫民窟走出来为他生了两个孩子的姑娘。 少顷,李温妥协地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没人愿意去回想自己的妻子在新婚夜被别的男人……” 他转身看着姜玲儿:“即使是我,纵然不爱,我作为男人的尊严也不允许我想起这件事,每每想起两个孩子,我就会想起那夜,我亲自将楚稚送上别的男人的床榻,还好毕恭毕敬地请他好好赏玩。” 他艰难道:“我的尊严,在那晚被践踏到了地里。” 但在姜玲儿眼里,李温还是不愿意说两个孩子的下落。 她不明白,孩子的死活和那晚楚稚在谁的榻上有什么关系。 姜玲儿委屈地低头:“我只是想知晓,那两个孩子的死活,你现在告诉我,就想这一次,我日后就不会再问了,你也不用再想。” 李温的胸口上瞬间憋了一口气,叫他觉得压抑,让他想要赶紧离开这里。 他毫不犹豫地抽身下榻,迅速穿上鞋袜,转身摔了门往外走,只冷冷地留下一句:“若是问那时,他们死没死的我不知,但若没人管,那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哐当一声,木门紧紧闭上,只留下姜玲儿一人愣在原地,唯独她头上朱钗的流苏还在摇晃摆动。 李温一路摸回李府,站在自己的书房前静了会。 好久没去楚稚那里了。 但…… 李温撇嘴,又觉得楚稚脏得很。 他叹了口气,还是抬脚进了书房。 而此时的归棠阁内空无一人。 楚稚几乎是跟在李温溜出去的后脚动身去了娘家。 她笃定李温今夜不会回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去查李温的事。 夜半丑时,楚家正厅。 楚稚脸色苍累,但一双眼却炯炯有神地望着坐在眼前愁云满面的楚父。 “姜玲儿那件事,我寻了个衙役问过了。” 楚父喝了口浓茶,继续道:“依照你说他会捏脸的事来看,这件事大抵是这样的。” 楚父道:“李温现在没有能信得过的手下,是以凡事定要亲力亲为,他便捏了张假面,装作是姜玲儿家里的人前来探望,他买通了小厮,带着一无名女子进去了。” “而后,他在牢中帮姜玲儿戴上那无名女子的脸,再将这姜玲儿的脸换到了这无名女子脸上,而后,他就带着姜玲儿在这狱卒眼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楚稚蹙眉,“那这女子……” 楚父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女子就是患了鼠疫的将死之人,至于你若是问她为何甘愿替姜玲儿去死……” 楚父眼神深邃了几分:“你是如何说服那人替孙羽去死的,李温便是如何说服那女子的。” 楚稚点点头,“那……” 她有些着急地望着楚父:“那可寻到了脚底有胎记的孩子?” 从她将这个消息给爹爹到今日,已经过去三四天了,京城虽大,但到处是楚父的人,若是真要找起来,现在也该找得差不多了。 第44章 谁敢对两位小王爷不敬 楚稚今夜回娘家,奔的就是这个消息。 她心焦灼,连最后满身的疲惫都感受不到了。 楚稚满心满眼地望着爹爹,心道这是她眼下最后一丝希望,她不敢想,若是再没找到,她该如何是好? 只见楚父脸色更沉,眼底的乌青瞬间更深了几分,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就没合过眼,几乎是亲力亲为地跟着一起找。 每每听见楚稚给出的新的线索后,他比谁都激动,他站在希望的顶端,看着来回信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地摇头,他的心都一阵阵绞痛。 其实孩子胎记这个事,楚父早就知晓结果了,没信。 但他一直拖着没和楚稚说,不敢说啊。 望着楚稚熬得满是血丝的眼睛,楚父慢慢地,生怕楚稚接受不了。 他缓缓道:“稚儿,咱们找的是活人,不是个物件,这活人满大街地跑,岂能是我寻遍了这条街就能武断找到了或是没找到的呢。” “你也莫要心急,还有很多地方我都没去找,这急不得,最要紧的是看好自己的身子,若是你熬垮了,还有谁能像你这样细致地去找孩子呢?” 尤其是听见楚稚卧病的话,他知晓这孩子向来报喜不报忧,她的难受定然不是她这三言两语能说了的。 为人父,楚父比谁都心痛自己的闺女,更是止不住对李温的怒火,恨不得现在就拿着剑捅死他! 楚父小心翼翼地看着楚稚,只见她愣了瞬,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吓得楚父慌忙站起来:“稚儿?!” 然而,楚稚一抿唇,居然撑了过来,仿佛那朵在暴风雨中摇曳着纤弱腰肢被无数次压到最低却依旧能迎着风站起来的红玫瑰一般令人欣慰。 她艰难道:“是,这不是一两日就能寻到的事。” 但在楚父眼中,楚稚不是红玫瑰,她是自己的孩子,楚稚这样还不如大哭一场来得更让人放心。 楚父不住地叹息,仿佛这几声气将他的阳气尽数叹了出去。 “我,我下一步该如何做?”楚稚喃喃地问:“李温将人偷着运了出来,我去寻了寒大师,可寒大师也不知她的踪迹,本想着买通衙役跟着她的,可却又晚来了一步。” 楚父敛神,寒声道:“若是这样,你不妨让她站在明面上。” 楚稚擦着眼,疑惑地看向楚父:“您是说……” 楚父缓缓点头:“就是你想的这样,让姜玲儿进李府,做姨娘。” 楚稚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做姨娘?可我已经将事情闹到这样的场面……” 她见过姜玲儿的面容,更是相信了姜玲儿已经死了,且李温这样多疑,这件事不好做的。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李温会易容。 楚稚会心一笑:“我知晓了。” 楚父也笑笑:“只要人进了李府,随你差遣。” 她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道:“爹爹,现在不是久坐的时候,我还得趁着天亮前赶回去。” 楚父心痛地望着她,却也只好点点头。 一朝识人不慧,就让楚稚进了狼窝。 哎…… 寅时,李府。 楚稚乘着一身露水回了归棠阁。 眼瞅着要日出,楚稚一顿,换衣服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选择了和衣而卧。 她一会子还要去香料铺子上瞧瞧。 往常,她都是一日在香料铺子,一日在布庄上,但这两日事情繁多,也就耽误了下来。 许是她适才回过娘家,这觉睡得也甚是安稳,只奈何睡不长。 寅正,她又从榻上爬起来,模模糊糊地任由两个丫鬟给自己换好衣裳。 这香料庄子同布庄差不多大的布局,只不过她楚家在这方面上只是分一杯羹罢了,比不过那香料大户。 但所需要顾及的事情可是一件不少。 楚稚料理完这两日堆积的事情后,动身去了门前。 这里,有她为了和那些大户抢生意特意做的香料小桌,通常她忙完了,便会在这里调调香。 只是楚稚从屋里出来了,站在这香料小桌前了,才察觉到今日这集市上怎空无一人? 晨起她来得早没人尚可说得过去,但现在…… 楚稚眯眼看向高挂在天上的抬眼,现在已经临近中午了。 “如枝。”处长轻声唤着,手上的动作没停:“今日是怎么回事?这街上怎空无一人?” 如枝看了看这四周,道:“是啊,这也未曾听见什么动静啊?” 如枝道:“奴婢四处去打听打听。” 楚稚颔首,“去吧。” 待人走了,她便开始盘算如何让李温心甘情愿地上前将姜玲儿接进来了。 断银子是定然要有的,只有让李温觉得难办,她才能下一步。 只是,断了银子又该如何让他上钩呢? 耳边响起几道车轮走来的声音,楚稚侧头看去,待看清眼前景象后瞬间怔在了原地。 只是这一眼,就让楚稚瞬间乱了心智。 眼前,站着两个相貌相差无几的孩子,是…… 楚稚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是两个身穿她梦中所见的西域料子的孩子,那两个孩子还有着同她一模一样的凤眼!! 此时,两个孩子正对着站在眼前两个嬷嬷蹙眉说着什么。 孩子!!! 是她梦中的两个孩子!! 但不容楚稚多想,她便瞧见挂在两个孩子头顶上的一个牌匾摇摇欲坠,霎时一阵风吹过,那牌匾顿时松了一个角,哐当一声垂落到一侧。 另一边的木钉被坠的晃晃悠悠,给楚稚一种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感觉。 楚稚慌忙扔掉手上的香料,抬脚,踉跄着,似是火烧眉毛一般疾步往常两人眼前冲过去。 “孩子啊!”楚稚理智荡然无存,她颤声高喊,生怕两个孩子像梦里那样随风消散,更怕两个孩子被这牌匾砸着。 “孩子,孩子!” 她的叫声传进两个孩子耳中,两人皆是一愣,同步转过头来看向楚稚,为首站在前头的个子稍微高一些的畏惧地向后退了两步,个子矮些的孩子则站了出来,满脸凶狠。 “闪开!”楚稚大叫着伸手指着那牌匾,心急如焚:“要掉下来了!” 那两个嬷嬷一抬头,吓得脸都白了,慌忙带着两个孩子闪到了一边去。 几乎在两个孩子刚挪开的瞬间,悬挂在上面的牌匾便彻底掉了下来,胡桃木的牌匾狠狠砸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两个孩子脸色皆是一白,若没有这女子的提醒,他们怕是要命丧黄泉了。 但两个嬷嬷却不这么觉得,她们的脸上丝毫没有对楚稚感谢的神情,反而十分厌恶的敌视着楚稚。 “把她给我抓起来!” 嬷嬷的话音一落,楚稚被两个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侍卫拦在了原地。 又不等她反应过来的,她便被两人一左一右勒住胳膊狠狠压在地上。 更是不知从何蹿出一群人呼啦啦将两个孩子团团围住,堵得水泄不通,彻底挡住了楚稚的视线。 适才同两个孩子说话的嬷嬷从内里挤了出来,面带薄怒地望着楚稚,尖声道: “胆敢谋害两位小王爷,简直是找死!” 第45章 从未有过 小王爷? 楚稚忍着身上的痛感,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嬷嬷。 什么小王爷? 谁的孩子? 这两个孩子是王爷的? 哪个王爷? 尽管楚稚能凭着这只言片语猜出来是哪位王爷。 但…… 楚稚的脸色骤然白了下来,已经顾不上去想嬷嬷口中的那声谋害王爷是什么意思了。 她满心满眼的浮现出一个绝望的念头。 若这两个真的是王爷的孩子,那就一定不是她的孩子。 她所知晓的几位王爷都已然娶了福晋,若这孩子是她的,不消王爷多说,那福晋也不会允许这两个孩子活下来。 既然能活下来,那就不会是她的孩子。 但楚稚还是心存侥幸地望着嬷嬷,她脸色发白,颤声道:“敢问嬷嬷,是……哪位王爷?” 只见嬷嬷冷哼一声,道:“自然是宁亲王!” 一句宁亲王给楚稚劈的外酥里嫩。 宁亲王,四皇子,谢妄。 那个人人唾骂的四皇子谢妄,在敌国做了二十年质子的谢妄。 他分明,分明…… 楚稚缓缓低头。 他分明没成亲! 既然没成亲,那孩子是哪里来的? 楚稚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这希望催生着让她萌生出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 会不会这孩子就是谢妄从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捡来的? 不不不不。 楚稚这个念头一出来,当即便被自己扼杀了。 谢妄一直在敌国不曾回来,他哪来的空闲去捡两个孩子? 不不不。 楚稚又看向嬷嬷,十分想问一声,谢妄回来几年了。 但这话,她敢问也没人敢回。 楚稚邮箱,回不回孩子的亲生父亲就是谢妄?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她从未见过谢妄,更没听李温提起过谢妄,更何况四年前谢妄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上的时候,又怎么会有心思去帮李温做这卖妻求荣的事呢? 更何况,若真的是谢妄,以他的能耐,不会让李温仅仅位居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的职位。 楚稚百思不得其解时,听见那嬷嬷大叫道:“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对两位小王爷行不轨,简直胆大包天!带回去,交由王爷审讯!” 压着她的侍卫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又将她提了起来。 这些年来,王爷找这两个小王爷的娘亲找了煞费苦心。 自从四年前王爷将这消息放出后,前来冒名顶替的女娘几乎是数不胜数,更多还有无所不用其极想要靠着迷惑两个小王爷上位的,像楚稚这样低级的手段,已经屡见不鲜。 这样的次数多了,谢妄就烦了,每每将人带回去送进谢妄的书房问询一番,若是找上门来冒名顶替的,最后都哭着出来。 哭着出来还是好的,但若是遇上想要冲撞了两个小王爷的,便是横着出来。 谁也不晓谢妄在书房里用了什么手段验证前来认领的人是不是四年前当晚的那个女子,但他们知晓,楚稚一定会死得很惨。 眼前人呼啦啦散去,楚稚只瞧见两个嬷嬷冷哼一声就要带着两个孩子上马车,但两个孩子却立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她,脸上带着些许同情。 她有些心急,很想当面去问问谢妄,但她又明白自己绝对不能去。 她担忧打草惊蛇,更通过这些人的反应看清谢妄是何等重视两个孩子。 若这只是一场乌龙,那后果不堪设想,只怕凭着谢妄的手段,绝对没有活路不说,且还会惊动李温。 楚稚这才想起来那句“谋害王爷”的话,她瞬间意识到自己被误会了,她慌忙道:“我不可能伤害王爷……” 但嬷嬷并不打算听她的话,冷哼一声道:“这话你还是到了王爷眼前再说吧!” 背后,抓着她手的两个侍卫逼着她抬脚上马车。 楚稚顾不上挣扎,她又将眼神看向那两个有些犹豫的孩子,顿时明白,眼下唯一能救她的只有这两个孩子。 “小王爷,小王爷,我不是有意冲撞您二位,我只是想说……” “赵嬷嬷。”楚稚的话还没说完,躲在嬷嬷身后的高个子孩子有些小声地道:“别抓她了。” 楚稚一顿,委实没想到这孩子能主动给她求情。 只是那嬷嬷甚是不同意:“世子,这些年来您遇上这样的事还少?怎这牌匾偏生在你来了之后就掉了?若不是她为了接近您二人故意做的,又如何能说的通?!” “世子,您不是没瞧见,若是奴婢不拦着些,她就要撞上来了,这些年来这样的女子您见的还少?若是不狠狠给她个教训,日后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扑上来可还行?” 只见那名唤世子的孩子有些犹豫:“但她怎么知晓我会在这里停?” “再说,我瞧着她…… 那世子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说他怎么瞧着楚稚就觉得亲切的很? 道说是亲切,还不如说有一种无形的感觉在他心里一闪而过,让他不舍得看见楚稚受到责罚。 许是楚稚适才救过他和弟弟的命吧。 “好了世子,奴婢知晓您心软,这样,您问问公子是如何想的?若是公子也觉得可以高抬贵手,奴婢就放了他。” 闻言,楚稚看向挡在世子身前的公子,这两个小孩子看着穿着甚好,但却瘦瘦的,瞧着就让人心疼。 看得出来,世子是长子,公子是次子。 只是公子长得稍稍比世子高些。 且公子的性子,一瞧便知遗传了谢妄的性子,像极了那天她在集市上看见谢妄坐在马上那蔑视一切的眼神。 看来,虽然公子是次子,但若是遇上什么事还都是公子做主。 而这嬷嬷铁了心地不愿放过她,便找了公子这个来做推脱。 楚稚的心不觉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公子冷冷开口,冷声质问她:“你为何冲过来?” 楚稚的心咚咚直跳,便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上,她也觉得这就是她的孩子。 她定了定神,道:“我……您头顶上的这个牌匾松了,我担忧掉下来伤了人,一时心急才直接扑了过去。” 闻言,公子抬头看了眼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的牌匾。 他小大人一样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看哥哥的哀求的神情,垂眼遮住自己眼中的小心思,寒声道:“日后再有这样的事,直接同嬷嬷说便是。” 话落,嬷嬷脸上多了些不甘心,挥手让人将楚稚放了:“日后走远些,两位小王爷瞧不出你的心思,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身后抓着她胳膊的侍卫骤然松了手,楚稚重新获得了自由。 望着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上马车的身影,楚稚禁不住握拳,低声道:“公子留步。” 公子疑惑的回头。 楚稚一顿,抿了抿唇,心中有些纠结,但最终还是咬咬牙,她宁愿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也要豁出去问一句! “公子,您脚上可有梅花印记?” “放肆!”那嬷嬷厉声道。 “无妨。”那孩子道,复又皱眉,不解地看向楚稚:“梅花印记?” 楚稚点头,硬着头皮道:“是,在脚底,红色的,自出生就带着的那种。” 那孩子想了想,转身进了车厢,只留下一句冷冷的:“从未有过。” 第46章 这女子看着亲不起来 说完,马车便离开了此处。 楚稚立在原地许久,从未有过? 那这孩子真的不是她的? 待如枝来了才回过神来,她望着如枝,疯了一般地道:“四皇子谢妄回来几年了?” 如枝被她这样子吓白了脸,道:“四……四年了。” 楚稚又怔住了。 她四年前生下孩子,谢妄四年前回来,且这两孩子同她长得十分相似,甚至还同她梦中的孩子长的一模一样,无疑是双生子,是唯一同她丢失的孩子有着一样特征的孩子!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妄的孩子到底是哪来的?” 楚稚两眼含泪,道:“你知晓谢妄的孩子是如何来的?我怎不知他还有两个孩子?!” 既然如此,那为何她爹爹从未提起过这两个孩子?! “夫人,夫人,您见过这两个孩子了?!” 如枝的声音里带了些焦急,叫楚稚抓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你知晓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为何不说!你都知晓些什么?!” 如枝道:“夫人,这绝对不可能是您的孩子。” 如枝小声哭着:“四年前宁亲王从敌国回来的时候就带着这两个孩子,说这两个孩子是他宠幸了一个歌姬得来的,说那歌姬生了孩子便找不到人了,他这才满京城地找人……” “夫人。” 如枝抱着楚稚:“宁亲王这孩子是敌国的歌姬生下来的,他寻人也是在青楼寻,只是后来找不见人了,才不得不将这信放出去,奴婢听闻这两个孩子过得虽好,但也整夜地哭着要娘亲……” “夫人,凭着宁亲王的性子,不定是恨这歌姬还是如何呢,反正凡是敢去宁亲王眼前认领的,无一例外都死了,这浑水咱们还是莫要蹚了!” 楚稚怔怔的,“可……” “可我分明梦见这两个孩子了,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夫人!!!”宁枝心痛无比地抱着楚稚痛哭起来。 这是叫孩子折磨的魔怔了啊!!! 他们家夫人遭了什么罪啊! “我没魔怔。”楚稚道:“我瞧见这两个孩子,便觉得格外亲切,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可他们脚底没有梅花印记。”楚稚又自我否定:“我确实是魔怔了。” 她都不知宁亲王这么恨那女子,若是她真的被抓去,便真的是踏进了黄泉路。 楚稚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身上也没了力气,顿时泄了气:“好,扶着我进去歇息歇息。” * 宁亲王府。 两个孩子在马车上时就禁不住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连公子也一改冷面神情,道:“我觉得她比前来认亲的几百个女娘都亲切。” 世子捧着小脸:“若她真的是我娘亲就好了,爹爹虽好,但终究想要娘亲香香软软的抱抱。” 公子板脸:“是我们的娘亲。” 世子道:“哎,她为何要问什么梅花印记?难不成她也丢了孩子?” 公子道:“大概是吧。” 世子没良心地道:“没孩子好啊,没孩子就能来当咱们的娘亲了,说实在的,这么些年了,我已经有些讨厌我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娘亲了,嬷嬷说她不爱我们,不然不会找了四年都不出来,或者,她死了。” “反正不管怎样,我想要个娘亲,我瞧着她甚是亲切,若真的能来就好了,而且她还救过咱俩得命,是真的喜欢咱俩啊!” 世子又叹了口气:“惜爹爹不这么想,便咱们认下了,爹爹也不认,爹爹就认这个四年前生下咱来后就拔腿跑了的亲娘亲。” “且别的谁来都是个杀。” 世子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最后还是公子道:“别想了,她是楚家布商的嫡女,现在已经嫁人了。” 世子震惊:“你怎么知晓的?!” 公子道:“多看看民情吧,回头爹爹考问你,若是答不出来又要罚你背了。” 世子嘟嘟着嘴,自顾自地说:“反正我日后要常去找她,还要将这件事给爹爹说。” 公子:“……” 两人下了马车,一路往谢妄的书房奔去。 门口,站着谢妄的两个侍卫,左侧清风,右侧清厉。 世子挥手免了两人的礼,正欲推门进去,却被清风拦住。 世子疑惑地看向清风,只见他低声道:“世子,王爷正在里面同前来认亲的姑娘对事。” 啊~~~ 新来认亲的姑娘啊。 世子失落的啊了声,心情莫名的焦灼起来。 换作往常,他一定会很期待这个“娘亲”的到来,毕竟谁也说不准这回来的女子会不会真的是他的娘亲。 但今日,他不觉想起了楚稚。 世子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哎,看来今日是不能提楚稚的事了。 因为每回有新的女娘过来,爹爹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差,若这是时候再同爹爹说楚稚的事,那就同等于撞在了枪口上。 说得多了,指不定还会给楚稚带来杀身之祸。 世子捧着笑脸,郁闷地坐在台阶上,抬头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弟弟。 只见弟弟脸色微变,好似和他想的是一样的。 世子越发惆怅,抬头朝着身后的书房看了看,竖起耳朵使劲按听,可今日,里面却一反常态的安静。 世子心头隐隐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每每这个时候,就该传出女娘的哭叫声了。 今日是怎么…… 正在这时,紧闭的大门悄然打开,一个面带娇羞的女娘探头轻声唤两人进来,惊得两个孩子猛地抬头,世子更是震惊地直接站了起来。 “两位小王爷,王爷唤两位小王爷进去呢。” 女子的声音娇娇柔柔的,一双眼春晴似水,正笑眯眯看着两人,好似人母在看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亲切。 这眼神让刚刚被楚稚俘获了芳心的两个孩子心中一阵警铃大作。 世子转头,眼巴巴地望着弟弟。 两人眼神交流。 【这女子看着亲不起来。】 【我还是更喜欢那个大姐姐。】 【楚稚?】 【她嫁人了,便是再喜欢也无济于事,说不准这女子真的是咱俩的娘呢?】 次子较为冷静,示意世子抬脚进去。 世子撇撇嘴,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这女子,这就是他的娘吗? 看着真美,但就是不亲。 世子的小心思很多,他期待自己的娘亲出现,好问问是不是真的和嬷嬷说的一样不爱他们。 但又暗暗挂念着只有一面之缘的楚稚,但是,这人要是真的是他娘亲,他也不会不认。 第47章 痛吗? 毕竟,他太渴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娘亲了。 只要这娘亲能对着自己好,对着爹爹好就行。 两个孩子刚进书房便闻见一股幽淡的冷香,前头,带着鎏金面具的谢妄正襟危坐着,他的眼神依旧淡然,叫人看不出什么神情。 唯有在看向两个孩子的时候瞬间柔和下来。 “爹爹。”两个孩子望着谢妄,道:“孩儿见过爹爹。” 其实他们是有些拘谨的,毕竟这是谢妄第一次让他们见“娘亲。” 两个孩子抬眼望着谢妄,并不打算率先开口认娘。 因为谢妄不开口证明这女子的身份,他们更不会开口不会将主动权交给这女子,这是谢妄自小教给他们两人的道理。 堆满了折子的案板后,谢妄神色晦暗地打量着两个孩子同这女子的相似之处,眼睛是不像的,但唇倒是有几分相似。 良久,谢妄淡然出声,他先同两个孩子介绍这女娘的身份,意寓两个孩子的身份在这女子之上。 “柳默烟。” 两个孩子皆是一顿,谢妄简单的三字便将他们的娘亲介绍完毕,却也没承认她的身份。 说不清爹爹是带着气不愿去介绍,还是要再试探试探而后介绍,但,爹爹却又极其逾越地让他们见了她。 这意味着,至少这女子入了爹爹的眼,通过了爹爹的考问。 那么,柳默烟就是一半一半的是他们的娘也不是他们的娘了? 两个孩子转头,柳默烟便轻轻笑了下,腮边出现两个好看的梨涡,看上去乖巧至极,如何也不像是能和谢妄一夜风雨过后抛下他们四年而不见的女子。 有了谢妄的开头,两个孩子心领神会,先是世子站了出来,道:“谢皓白。” 次子随后道:“谢徊光。” 不等柳默烟说什么,谢妄便冷声终止了这个话题。 “清风。”他低低叫了声,依旧叫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外头,两个侍卫一并进来。 鎏金面具下,谢妄的唇显得越发红润,他薄唇轻启同清风道:“将柳姑娘带下去,安置在西暖阁住下。” 清风一怔,旋即低头答应下来。 西暖阁是王府后院自家人常住的地方,这说明谢妄没打算赶她走,但那里离着谢妄的住处也远得很,说明谢妄也不打算干她。 不过,这还是四年来除了那夜的女子外,头一个留在王府的女子。 柳默烟依旧乖巧地福身谢过谢妄,唇角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转身跟着清风出了书房。 书房内一时安静无比,但谢妄的心情却并不好。 清厉道:“王爷,人……还找吗?” 谢妄静了瞬,低头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却反过来问两个孩子:“你们觉得柳姑娘如何?” 两个孩子都是从谢妄身边长大的,谢妄这话一出,谢徊光瞬间察觉出这是个能提起楚稚的大好时机。 他也不知怎的,但就是感觉冥冥之中一定要在谢妄眼前提起楚稚。 谢徊光望着谢妄的双眼,十分诚恳的却又淡然的道:“好看。” 谢妄嗯了声。 谢妄看向谢皓白。 谢徊光轻轻戳了下谢皓白。 谢皓白是世子,是他的哥哥,说起话来自然比他有分量,虽然谢妄并不重视长次之分。 接收到谢徊光的信号的谢皓白当即道:“好看。” 谢妄微微蹙眉,缓声道:“天下好看的女子比比皆是。” “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们想说什么,直言便是。”到底是谢妄的一手养大的孩子,他们一撅屁股谢妄就知道这两个孩子要放什么屁。 “那个……”谢皓白一双凤眸无辜地看着谢妄:“其我本来是想说的,但那是在见到这柳姑娘之前,现在,我不想说,怕您听见了起了杀心。” 论玩起心机来,还是谢妄这个做老子的更胜一筹。 谢妄拂袖:“那便出去吧。” 这孩子是想变着法子问问柳默烟在他心里的位份。 但谢妄自个也说不清,柳默烟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 因为,柳如烟的出现是突如其来的,叫他半信半疑。 柳默烟的言行举止不像是个歌姬,更像个是教导有方的大户人家的小姐,甚至比小姐更胜一筹。 但柳默烟回答起他的问题来,却如行云流水般顺滑。 谢妄微微蹙眉,其实,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他自个也是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楚。 只因那夜,他被人下了迷情药又灌了酒,醉得一塌糊涂。 只迷迷糊糊间,记起几个一闪而过的画面。 那厢烟雨朦胧,他卧房中飘起一阵幽淡的香气,这香气让他模糊的神情有些清醒,他下意识地去找这香味的来源。 他抬眸,隔着两三层薄纱瞧见一个妙曼的身影躺在他书桌前的条案上,谢妄不知自己在想什么,脚下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她道:“夫君。” 谢妄道:“莫要叫我夫君。” 她伸手摸上了他那冰冷的面具,又不知死活地吻了上来。 隔着一层金皮,谢妄隐隐感受到被面具上被她吻过的地方传来一阵温热。 谢妄顿时怔住了。 面具是他的禁忌,连两个孩子都不曾被他允许触碰的禁忌,面具下的脸,更是除了他自己再无人见过。 谢妄当即拔剑要砍断她的手,却又在下一秒愣住了。 她的手,摸索到了面具后的绳结上,竟在缓缓将面具的绳结解开,哐当一声,面具掉落在他脚边。 他的真面目,就这样示人了。 谢妄瞬间低下了头。 一股极其强烈的卑贱之情排山倒海地向他侵蚀过来,瞬间将他这些年来好不容易堆积出来的尊严尽数打垮,他挺直的脊背在一瞬间弯了下去…… 父皇那嫌弃万分的蔑视、母妃满是怨毒的咒骂、众兄弟的讥讽调侃,敌国皇室的羞辱,瞬间在他眼前闪过,他好像又变成了那条夹着尾巴四处逃窜的野狗。 他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知是先砍人好,还是先戴上面具慌乱逃窜得好,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恐吓一声“你找死!” 他那自小便戴着,戴了十几年的,那为了躲避旁人异样又讥讽的眼神的面具被她摘了下来。 这一刻,他丑陋的伤疤,他不堪的过往尽数展现在了楚稚眼前。 她眼神朦胧,不知是对着他脸上那道骇人的伤疤说话,还是对他说话。 谢妄低着头,只听见她轻声问到:“痛吗?” 旋即,她的手,好似要抚平伤疤上的痛楚一般再次覆盖上来。 谢妄又怔住了,捏在手中的剑骤然掉落在地上,他顿时发了狂,狠狠掐住了眼前那纤细的脖子。 那一瞬间,他们如同诡林中的两条毒蛇那般紧紧锁住了对方的七寸,又好似突生诗情画意,谢妄执笔,白色的毛笔尖蘸取了黑色的墨汁,在眼下的那抹白色上写下了四个大字——清心寡欲。 而后,一室荒唐。 只是现在谢妄记不清他当初写下的是什么字了。 第48章 夺权 他只能记清,当初写了四个字。 是以,谢妄便是想问,也只能问那夜发生的事,且还得亲力亲为地问。 旁的他便是想问也无济于事。 于是,谢妄关上门,用了四年的时间将这京城翻了个遍,又在这书房中面无表情地质问每一个人——当初的细节。 那天是什么时辰? 你躺在何处? 我在你背上写了几个字? 换了几个地方? 你都喊了些什么? …… 于是,出来的女娘无一不红着脸,哭得不能自己地出去了。 但至于想要冲撞两个孩子的,谢妄一概是直接问完当即抹脖子的,用的就是他压在手下的这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而柳默烟都回答了上来。 但…… 谢妄直觉不对。 感觉不对。 谢妄回神,瞧着眼前的两个迟迟不肯离开的孩子,再一次下了最后通牒:“说,或是背书给我听。” 谢皓白一下子就老实了。 “我今日在集市上瞧见了一个漂亮姐姐,她的眼睛和我的一模一样,我很喜欢她,弟弟也很喜欢她,我想请她来府上玩。或是我常去寻她。” 他竹筒倒豆子般将话尽数说了出来,但也不忘了卖个小聪明,多的一句也不说,免得让自家爹爹直接找上门,吓坏了楚稚就不好了。 谢妄抿唇,神色莫测地望着谢皓白。 良久,他再次看向清厉:“继续找。” 清厉低头:“是。” 待两个孩子走后,谢妄才道:“派人跟着这两个孩子,无论见了谁都要同我回禀,尤其是他口中的这个人。” 他顿了顿,声音更寒了几分:“若是瞧见她有丝毫异心,即刻斩杀。” 清厉声音坚定无比:“是!” * 李府,福寿堂。 天色将明时,楚稚就被老夫人叫了过来。 准确地说,是老夫人的病又严重了。 楚稚很清楚是为什么,她叫蔡神医将老夫人的药给换了。 老夫人如今年迈,她的身子早就在四年前被心痹胸痛将身子折磨得羸弱无比,是楚稚及时寻找来蔡神医来才将老夫人的身子看看养好。 可以说,老夫人现在就靠着这药续命。 所以,当蔡神医将药一换,老夫人的身子立竿见影地下不行了下来。 仅仅不过五日,老夫人的病就排山倒海地返了上来,将她折磨得躺在榻上不能下地。 但老夫人不觉得是药的问题,老夫人认为是她这些时日将庄子闹亏空后还敢闹腾李温和姜玲儿的原因。 原先,老夫人是想着等两个孩子闹出“误食”花生一事后再长病了给楚稚添乱。好让她长长记性的,但没想到楚稚却晕倒了。 老夫人又体谅地想,她不过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罢了,着等她醒来就没事,但没想到她醒来后不仅仅没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地逼着李温将人杀了。 甚至还停了她的药银!! 这就意味着,楚稚这次拒绝给她药银,那么下次,楚稚也不会给!且她还会继续闹李温! 就算楚稚的布庄当真亏空,可她还有个香料庄子,再不行,还有个爹爹! 况且,老夫人压根不相信楚稚的布庄真的亏空了。 她不仅仅在说谎,还在蔑视他们的威严,这无论如何就都不能忍了。 若是这次她再不出手,那么楚稚就无休止地得寸进尺下去。 也正是因为楚稚做的种种,让她心里堵得慌,这才让病情越发严重,所以,她的病情不好,都是楚稚的原因。 老夫人今日要做的,就是让楚稚重新给她出药银。 屋内,除了老夫人的咳嗽声外,余下的尽是埋怨的意味。 楚稚站在老夫人榻前,看着老夫人一声又一声地咳嗽,咳得脸都白了。 她没出声,也没跟着孙妈妈上前给老夫人递水,心道老夫人看着她的儿子和外室女被自己折腾了这么久,终于憋不住要来找她算账了。 眼前,老夫人终于是咳了个尽兴,于是,老夫人立即抬头质问她: “稚儿,我听闻前些日子,你没给两个孩子买他们想要的东西?” 楚稚垂眼掩下心中的讥讽:“你难道没听闻这些时日来,我的布庄上亏空,连您的药银都拿不起了,又何来的银子给两个孩子买东西呢?” 她事先将话尽数说了出来,且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倒是让老夫人怔住了。 她缓缓道:“楚稚,你同我说实话,布庄当真亏空了?” 楚稚眼中有些讥讽:“自然是亏空了。” 老夫人沉了口气。 楚稚也沉了口气:“不光是布庄亏空,香料庄子上赚的银子都拿来填补布庄的窟窿了,我现在也是一分也拿不出来了。” “稚儿。”老夫人咳嗽两声,“我知晓你的难处,我这药银不要紧,索性我也活不了几年了,但你不行。” “你要养活李府不说,日后两个孩子进了学,要用银子的地方是多得多,可眼下你将你爹爹给你的庄子经营成这般模样,简直太让我心痛了。” 老夫人道:“这些时日来,温儿愁得夜夜不能眠,加上你又操心到昏厥了过去,两个孩子又吃了花生到现在都没能下榻,我这又病倒了下去,这重担就都落到了温儿身上,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心疼你们两人啊……” “偏偏这些话,温儿还不好问你,担忧问了你,你心里更难受,但这样下去不是个头啊,我便想着,还是我这个老婆子来问问吧。” “你实话同我说,你可是真的将买卖做死了?” “连孩子的东西都买不起了?” “连我的药银都给不了了?” “那庄子可还有能救回来的可能?” “你手里还有多少能活动的银子?!” 楚稚看着老夫人满脸虚伪地关心她,道:“一分能活动的银子都没有。” 说完,楚稚便不打算再开口。 只见老夫人又道:“无妨,我不怪你,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家的,终究做不来这样的事。” 老夫人道:“这样吧,你索性在家里好生教养孩子,这庄子上的事啊,就全权交给温儿来打理吧!” “咱们都是一家人,谁也不会贪了你的银子,这你可放心,挣来的银子照样给你,你做了这些年,能挣多少你心中都有数,我们必然骗不了你,你就只管着在府中享福就行了!” 第49章 孩子出事 “温儿啊,就是纯白给你干!他累些无妨!” 这话说得让楚稚见识到了老夫人究竟有多厚颜无耻! 纵然她心中早做好了准备,但也觉得老夫人太过于荒谬。 她竭力稳住心态,冷声道:“这话,是李温同您讲的?!” 老夫人摇头道:“可不是温儿提的!都是我一个人想的,你莫要去质问他的不是!我们都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只是你终究是个女人家……” 楚稚笑笑:“好啊。” 老夫人顿时怔住了。 她原本没想到真的要过来的,她只是想先说个大的,楚稚必然不会答应,这样一来,她再说药银的事,楚稚就不会觉得过分了。 但楚稚能答应也是极好的。 老夫人心中深生出些许欣慰。 其实楚稚也不是那么的无理取闹,她这不已经相信李温亲手杀了姜玲儿了,她的心思也终于跟着她们站在一条线了。 老夫人看向楚稚的眼神,多了几分慈爱,“好孩子。” 但下一瞬,便听见楚稚道:“庄子上事务繁多,且李温终究只是个读书人,从没做过买卖……” 楚稚道:“我也不是看不起李温,但他终究只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读书人,若是真的做起来只怕不会服众,还是得我一点点带着他来,待时机成熟了,我再全权交给他也无妨。” 楚稚道:“若想服众必得亲力亲为,且还得让所有人都瞧见他不只是个读书人,更是个什么都会的,如此,就叫李温先从洒扫活计做起吧!” 老夫人傻眼了。 “温儿可是个官人啊!”老夫人立马出声道:“他哪能做这样的活呢?!” 况且,楚稚这话是直接勾出了老夫人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李温没中举之前,就曾做过洒扫的活计。 现在再翻出来说,总给老夫人一种楚稚有意这么说的错觉。 楚稚耸了耸肩:“若是您心疼他,那我就去问问李温可愿意这样做?若是他愿意倒也无妨,若是李温也觉得不行,那这布庄就不能给他了。” 楚稚道:“这可是我爹爹给我嫁妆,若是到了李温手里变的更坏了,我可会心疼坏了。” 老夫人又沉了一口气。 这件事哪能就做到这个地步?若是楚稚真的问了,倒还真成了他们惦记楚稚的嫁妆了。 但楚稚又死活不上钩,她也不好开口提药银的事。 老夫人索性给孙妈妈使了个眼色。 孙妈妈便上前,“夫人,恕奴婢多嘴一句,两个哥儿日后要用的银子事小,但咱们府上日后的事大啊!” 老夫人强撑着身子道:“稚儿啊,你自小没过过我穷苦的日子,我当年带着温儿那可真是……” 老夫人叹息一声,愁云满面:“我是担忧你这布庄没了,日后李府的日子不好过啊,现在好不容易好起来了,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再回去呢?” 老夫人道:“你年轻,有多少银子花多少银子,总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丝毫不为日后担忧,但我愁啊,我一路走过来的路比你吃过的盐都多,稚儿,别的不说,光是现在,你就负担不起我的药银了。” 楚稚颔首,心道老夫人绕了一圈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归根结底还是想让她拿药银出来。 若是她这给了,那么下回,她就得给两个孩子买东西,她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就让老夫人压得死死的。 楚稚道:“这不是还有李温吗?” 她天真的笑笑,一副何不食肉糜的模样:“李温日后的路还长,他必然能步步高升,咱们吃他不就行了?” “李温如此孝敬您,不会连个药银都不舍得给您的,不过是区区百两罢了,您何苦为了这个愁坏了身子呢?我看您呐,还是将心安安稳稳地放在肚子里,安享天年吧。” 楚稚起身准备往外走:“再就是,这生意做得好不好看的也是运气,时运不济起来了,可不管你是不是女人家。” 她又笑:“罢了,我同您说这些作甚?我也是糊涂了,说了也只是让您跟着白费心。” 楚稚福身行礼,又看向孙妈妈:“我知晓你是个忠心的,但你的心思还是要放在老夫人身上才是,整日替我愁这些摸不着的东西,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是吧?” 楚稚话中带刺,声音柔和却又隐隐带了些威胁,听得孙妈妈一怔,连忙讪笑两声道:“是,您说的是。” 楚稚满意地点头:“老夫人,那儿媳就先去布庄了,日后再来给您请安。” 她潇洒离开,留下眼神阴暗的老夫人。 待人走了,李温才从隔间出来,冷着脸道:“她倒是精明。” “我就是答应了做洒扫活计,她也有数不清的法子让我颜面尽失,自行请辞。” 老夫人狠狠地咬着牙,一口气上来憋得又开始咳嗽。 李温皱眉:“怎么如此厉害了?” 老夫人摇着头:“叫她气的!” 老夫人缓了缓,拿起手帕擦着嘴:“两个孩子呢?我就不信两个孩子从她手里要不出一分银子!” 李温抿唇,又道:“两个孩子一会子就去找她。” 他也不信,楚稚看见两个孩子的惨样后不会一分银子都不出! 只要她拿出一分银子,他就去问楚稚要银子给姜玲儿置办物件。 “温儿,你可要牢牢掐住楚稚,现在正是用银子的时候,你还要打点官场上的事,李府现在不能丢了这么颗摇钱树!” 李温淡然应了声:“知晓。” 说完,李温便抬脚离去。 他刚出了院子,楚稚便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她抬眸望着福寿堂,眼底有些失望。 李温的出现不足以让她失望,因为她太清楚李温能做出这样偷听墙角的事,打她一进门就料到李温会在后面躲着了。 所以,是两人的谈话让楚稚失望。 她还以为能从两人的口中偷听到关于当年孩子的事情。 结果两人闭口不谈,只想着如何榨干她的银子,甚至是指使两个孩子一起! 楚稚微微眯眼,好啊,还想着继续来是吧。 甚至笃定她不会不舍得不给两个孩子银子是吧。 好! 那她就要他们看看,她到底舍不舍得! 归棠阁,楚稚才将将回来坐下,便听见外头传来小厮哭天抢地的通传声。 “夫人!大事不好了夫人!两位小哥儿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小厮踉跄着爆冲起来,又蹬的一声跪在楚稚眼前,眼里满是焦急:“夫人,然哥被人打出血来了!!” 第50章 你自然要赔两个孩子 换做寻常,楚稚定然会着急得不行,然后慌里慌张地去找两个孩子,且一定要为两个孩子出头。 但知晓一切的楚稚显然不会这样做,她处变不惊地坐着,听见这话后只是微微蹙眉,好似分不清轻重缓急一般道: “跟着两个孩子一并去丫鬟做甚去了?” 小厮抹着眼泪,偷偷摸摸地透过指缝打量楚稚的脸色。 怎么回事? 楚稚怎么丝毫不关心孩子的死活? 小厮哀嚎了声,又哭道:“夫人,小的也说不清这些,你还是叫两位哥进来说罢。” 说着,小厮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指着身后站在院门前的三人。 楚稚顺着小厮的手势看向院前,这才瞧见前来的人不光是两个孩子,还有藏宝阁的店家。 呵,还搬出救兵来了。 她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藏宝阁的店家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扶着丞哥,好似楚稚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不敢抬头看她,虚着步子上前。 “夫人……”藏宝阁的店家道:“事发突然,纵然我已经有心护着两个孩子,也没能抵得过这么多人的手,还望夫人和李大人莫要怪罪……” 楚稚侧头看向丞哥的脸,他的脸上完好如初,身上也干干净净,想来是被店家提前收拾过了。 但能吓得店家这样胆战心惊信以为真,那就说明两个孩子最起码假戏真做了。 只是…… 这伤需得楚稚趴在他脸上仔仔细细地看才能察觉出然哥的鼻尖确实有些发红。 原是流鼻血了啊。 店家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楚稚打断。 眼前,丞哥委屈至极地望着楚稚,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好不容易遇见了愿意救它于水火之中的主人那样望着楚稚,他小嘴一撇,张口就喊道: “我要砚台!!!” 这声音尖锐刺耳,让楚稚不觉心生厌恶。 她眼前甚至闪过今日见到的那两个孩子酷似她的脸庞,想着他们两人可能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孩子,她再回过神来看着这张酷似姜玲儿的脸,看丞然哥顶着这张脸不顾场合的坑骗她的银子的样子,楚稚满是嫌弃的眼神瞬间冷下来。 楚稚道:“李蔚丞,你是不打算让我给你讨公道了是吗?” 楚稚快刀斩乱麻一般直接让店家走人:“好,此事不干你的事,你且走吧。” 丞哥瞬间傻眼了,连忙道:“不行!” “他不能走!”丞哥瞬间心急起来,连事先编好的词都忘了。 他絮叨半日,最后道:“反正就是不能走。” 楚稚似懂非懂的颔首,拉长了音调道:“哦,原来你是想让他赔你砚台是吗?” 丞哥又懵了。 不是,不是想让他赔自己砚台,是想借着这个外人在的机会逼着楚稚不得不为了脸面给他买砚台! 而且,他都受伤了,是真的受伤了! 都这样了,他还是被欺负的那个,楚稚又怎么可能会不舍得掏银子! 只要银子到了老板手中抽三成,剩下的都能给他们的娘亲用了! 可楚稚好似误以为他不说话就是想要了,便转头对着店家道:“那你赔给孩子砚台吧。” 店家也傻眼了。 不是,还真的转过头来直接问他要啊! 他和两个孩子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要是还得赔个砚台的话,他可干不了这活! 再说,这两孩子来之前不是说了楚稚很疼他们的吗? 怎么都不问问两个孩子是怎么摔的? 只要她问,他就能说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银子她今日就不能不出! 他擦着额角的汗,心虚地看向楚稚:“夫人,两位哥儿是在我这里摔的,我自然……” 楚稚转眼看向店家:“你自然要赔两个孩子。” 店家瞬间闭上了嘴。 不好惹,还是莫要说话了。 店家又看向丞哥,丞哥又不知所措地看向然哥。 然哥沉了口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要什么砚台!” 这话,然哥是对着丞哥说的,但其用意不言而喻。 楚稚认可地点点头:“还是你哥哥懂事,丞哥,你要多跟着你哥哥学学。” 但下一瞬,楚稚就听见李蔚然不由分说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母亲,弟弟实在喜欢那砚台,便带着我偷偷溜去了藏宝阁,许是咱们常常买过,这店家瞧见我二人之后便一直撺掇着弟弟买……” 说着,李蔚然还不忘了警示性地瞥了眼店家,店家连忙抱着手赔不是:“是我的错,我还当是夫人跟着两位哥儿一起来的,不曾想到两位哥是自个来的没带银子!” 店家连忙摆手:“但这后头的事就不怪我了!” 楚稚单手撑着下巴,应付道:“怪不怪你稍后再聊。” 两个孩子将这个外人搬过来无非就是想借着外人在这里看着这一出,逼着她不得不看在两个孩子受伤后掏银子买砚台罢了。 两个孩子是觉得她拉不下来脸吗? 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楚稚连自己夫君的奸情都抓了,还有什么拉不下来脸的。 只是她觉得两个孩子油盐不进,那她也就不陪着他们玩了。 楚稚看向然哥:“然后呢,接着说罢。” 李蔚然伸手抱着丞哥,道:“店家让我们买砚台,我道是您说现在府上亏空没银子了,他们便死活不信,觉得我和丞哥说谎。” “而后,许是母亲您之前给我们买的砚台太多,保不齐夺了谁的所爱,又或是这些人想凑过来寻个乐子,便都将我二人围了起来,一人一句地劝着,说咱们李府上的小少爷咱们会没有银子呢?” 然哥的眼中有些泪水:“不知是谁伸手推了丞哥一把,直接将他推在了地上,摔破了鼻子!!” 第51章 找回公道? 然哥不光是委屈,他语调一变,变得十分有骨气地看着店家道:“你听着,便是我们没了银子,你们也不能这样羞辱我们,虎落平阳被犬欺,谁还没有个艰难的时候了,我不觉得银子是个什么要紧的东西,便是没有银子,我们过得也不比旁人差!” 这话说得倒是让楚稚不禁对他生出几分敬意。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不愧是李温的孩子,她从前怎就没发现这两个孩子有着如此高风亮节的骨气? 这点楚稚就做不到,她是个俗人,向来不会和银子过不去,哪怕是装都不行。 她托着下巴继续看,却瞧见然哥猛地转过头来看着她,道:“娘,都说瘦死骆驼比马大,咱们庄子上就是真的没银子了,也不会连区区几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然哥狮子大开口,道:“娘,咱们不蒸馒头争口气,不要这白送的砚台,咱们就买,叫他们所有人看看咱们纵然没银子了,但只要牙缝里露漏出点来就够他们吃好几年的!” “儿子在外面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娘,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了这口气!” 说完,楚稚就瞧见然哥红着眼,胜券在握地望着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她妥协后拿出银子的场景。 然而,楚稚微微抿唇,似是赞同地点点头,在然哥满是期待的眼神下缓缓道:“乖,咱们不同他们计较。” 楚稚又道:“这件事你就全当面买了个教训吧,咱们确实一点银子都没了,我再也不能帮着你争口气往外砸银子了。” 楚稚无辜又自责地望着他,无奈地摊开空荡荡的掌心,道:“你瞧,什么都没有了。” 楚稚一副我很想给你买但是我没银子的模样道:“然儿,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次就当做吃了亏吧,若是你的真的想要,就叫你父亲发了俸禄再给你买吧。” 然哥傻眼了。 这都不给他买? 然哥咬咬牙,望着楚稚坚决的眼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张口就开始哭。 “给我买,给我买,我都被人笑话成这样了,母亲你为何不给我买!” 然哥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归棠阁,摆明了不给我买我今日就不起来了。 然哥破罐子破摔,丞哥却清醒得很。 丞哥一眼看出楚稚的不对劲,也一眼就看出楚稚铁定了心思不可能给他们买。 丞哥便想拦着然哥见好就收,可一看丞哥已经闹成这样,他也只好咬着牙看向那店家,暗搓搓地道:“都是你惹的祸!” “我们去了你的藏宝阁,却被你阁里的人羞辱!” 店家慌里慌张地擦着汗,委实没想到楚稚会这样坚决地不给两个孩子买。 这下,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眼看着再闹下去就要怪到自己头上了,店家暗恨自己不该贪小便宜答应过来陪着两个孩子做局。 他慌忙道:“夫人,这件事它不干……” 话没说完就被楚稚打断,楚稚直言道:“是啊,这件事是你的错。” 一个两个的说好了来算计她,现在看见事情不对了便想撇清关系,哪有这么容易? 楚稚才不会放过站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楚稚道:“孩子是在你这里摔着的,又是你先挑起这件事的,孩子被人围起来后你为何不赶紧将人带出去?且我听两个孩子说的,他们是被围起来质问了一会子的功夫,这空挡里你在做甚?” 店家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这才意识到自己惹错了人。 “夫人,不是我的不想,是我实在闯不进去,您是知晓的,我那里人向来多……” “那便是你想得不周到了。”楚稚又打断店家的话,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反正,这件事也是假的。 “总而言之,我虽告诉两个孩子息事宁人,但这口气我们李府是咽不下去的,便是我能忍,李温也是忍不了的,是以,我给你两条路。” “一,我去衙门上报官,将为难过孩子的人都抓起来,自然,你作为店家,定然是少不了责罚的,你必然会有所损失。” 不等楚稚说完,骑虎难下的店家慌忙道:“二二二二!!” 楚稚抿唇一笑:“二,你私下解决,送三块极品砚台来李府上。” 店家人都麻了。 “可……还有三?” 楚稚端坐着,眼神沉了下去:“你说呢?” 说句公道话,纵然李温是个小官,但就凭着李温的官职在这里,也足够压他一个小小的藏宝阁好几头。 再说,她楚家还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商贾大户,乃是他最大发财树之一,孰轻孰重店家心里自由一杆秤。 况且,这件事本来就假的,假的事情,向来是怕正经追查的。 店家这回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本想着来赚一把的,谁成想还搭进去三块上好的砚台。 楚稚轻声追问:“你可想好要送哪块砚台了?” 店家苦着脸,“多谢夫人大量,小的这就回去准备。” 楚稚满意地颔首:“去吧。” 待店家一步三叹气地走出去,楚稚才神色淡然地看向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脸上的错愕还没收藏好,显然,他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们的手段终究没练到同李温这样狡诈多变。 楚稚要对付这两个孩子简直易如反掌,但下一瞬,两个孩子说的话就让楚稚有些意想不到。 她以为两个孩子会因为自己的计谋失败了而垂头丧气,或是觉得自己让人家店家来结果却反被她坑了一把而对店家而心生愧疚。 但楚稚明显想多了。 若是这两个孩子会有这样的心思,那就不是李温的孩子了。 他们两人仅仅只是错愕了一瞬便兴奋起来,脸上带着一种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将银子拿到手的笃定。 他们自然而然地认为这银子会给他们,他们到时候再像从前那样拿着砚台给姜玲儿让她变卖了就是,总而言之,他们觉得她上套了。 然哥顿时不哭不闹了,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伸手问楚稚要砚台:“娘亲还是疼我们的,这样一来,我和弟弟就能得到三块砚台!” 话落,老夫人似是才听见信一般气冲冲地拖着病躯过来。 “谁敢这样欺负我的孙儿!!楚稚,你可给两个孩子找回公道了?!” 第52章 我何时说要将这砚台给你们了? 这娘亲护儿子,娘老子护孙子的一幕看得那叫一个振奋人心,只是很可惜,这一幕在楚稚的眼里却极为讽刺。 看看,让他们住宽敞房子,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一堆下人尽心伺候的人这些年来的付出他们选择视而不见甚至理所当然。 但区区一个卑贱的上不了台面的外室女却激出了他们团结一心的本事,一个个齐心协力地冲到她眼前一次次地试探,一次次地逼迫着她将钱袋子掏空。 她晕倒时不见两个孩子慰问,不见老夫人寒暄,她醒来后只见李温为了保住姜玲儿而搬进来一具死尸,瞧见老夫人为了自己有银子花而伸手问她要庄子,两个孩子为了让他们的亲娘过得好而不惜搞破鼻子也要让她拿银子。 人心啊,就是这么冷下来的。 眼前,然哥笑嘻嘻的,用胜利的眼神看着老夫人,似是在说,妥了,楚稚已经被我们诓骗住了。 “祖母,母亲大量,没问她的责怪,只要了他三块砚台赔给我和弟弟。” 老夫人长长呼出一口气,“好好好……”又有银子花了。 好字说了一半,老夫人猛地住了口,警惕地看向楚稚,暗暗心惊自己怎将差点实话说了出来。 老夫人改口道:“你母亲向来心善,也算是让你们二人长个记性,日后可不准在再偷偷溜出去了!” 老夫人话里有话:“你们想要什么东西便直说,你母亲还能不给你买不成!” “看,这不你们母亲给你们讨了三块砚台回来,你们定要好生拿着这砚台,可不能再出去生事了!” 两个孩子重重点头。 老夫人推着两个孩子的后背道:“你们母亲这些时日来太劳累了,你们还不赶紧谢谢你们的母亲!” 两个孩子嘻嘻笑着,心满意足地望着楚稚,甜甜地喊了声:“多谢娘亲!” 看着眼前三人一唱一和的道谢,楚稚甚是疏冷的笑笑,反问道:“我何时说要将这砚台给你们了?” 眼前三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老夫人讪笑一声:“你这孩子,可莫要逗这两个孩子玩了,他们喜欢着砚台这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快快拿出来给他们吧!” 楚稚却抱起胳膊,“然哥,我不是和你说了,这回就当买个教训吃,长长记性。” 然哥不可思议地望着楚稚:“这砚台不给我给谁?您又不读书,还不用认字,您这是暴殄天物啊!” 李蔚然身侧的丞哥也皱眉:“您可是要给爹爹?” 然哥的声音都急促了几分:“若不没有我挨揍,您的嘴再巧也不能空口白牙的要来三个砚台啊!这分明是我的功劳,结果您现在却说不给我了?!” 楚稚微微皱眉,有些不悦:“若是你不偷偷溜去,我都不必费心耍嘴皮!” 话音一落,老夫人就出来打圆场。 “好了,你同孩子过不去作甚?他们只是个孩子,哪能想这么多?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斤斤计较,再说了,这是你的孩子,你还能真不给了?便是你铁了心要给孩子教训,那也不是这样给的!” 老夫人挥手:“快把砚台给孩子!” 望着几人咄咄逼人的嘴脸,楚稚坚决摇头:“给不了。” “庄子上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我要将这砚台变卖出去换成银子填窟窿。 老夫人有些不耐烦了,脱口而出道:“这是你的事!快把砚台给两个孩子!” 楚稚道:“说了,给了不了。” 楚稚其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别人越是硬,她就越是倔强。 但若是碰上李温一家子,那就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楚稚站起身,冷冷地环视四周:“你们可想好了,侯府的吃穿用都靠着我的庄子过活,眼下说不准就差这三个砚台便能让庄子活过来,但若是给了你们,庄子便一条活路都没有,皆是可别怪我抽了支撑侯府大小开支的嫁妆拿出来填补庄子的空缺!” 楚稚冷眼看向老夫人:“你也说了,两个孩子不懂事,但您是知晓孰轻孰重的,若您还执意让我将砚台给两个孩子,我便要抽嫁妆了!” 一番话说的老夫人眼神瞬间阴冷了下来。 楚稚被她恶狠狠地盯着,足足盯了半晌,才见老夫人勉强一笑:“这是哪里的话,你早说这砚台有这样要紧的用处,我便不叫你给两个孩子了。” 然哥顿时急了:“祖母!” 老夫人道:“乖孩子,听你母亲的。” 说罢,又见老夫人转头过来:“稚儿,我不是图你的嫁妆或是庄子,我只是想让你早早解决庄子上的事,你也好放宽松些好好静下来养身子才是。” 楚稚应心一笑:“知晓的。” 老夫人是不可能不在乎她的嫁妆的。 那可是多么丰厚的一笔嫁妆啊! 这嫁妆放在一个寻常人家里都能养活这家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楚稚笑:“老夫人,日后这样的事就莫要挂心了,您还是好生修养身子才是。” 她下了逐客令,老夫人也不好继续待在这里了。 连带两个不情不愿的孩子也跟着老夫人不情不愿地走了。 但至少通过这几件事让老夫人明白,楚稚是假没银子,但是,是真不给银子了。 这火气也太大了些! 李温不就是养了个外室,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老夫人气冲冲地回了卧房,许是气急了,许是叫风吹着了,老夫人只觉得身子一阵寒战,开始剧烈地咳嗽不止,最后一声咳完,老夫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两个孩子吓傻了眼,连忙叫孙妈妈去找蔡神医。 彼时李温还没从宫中回来,府上只有楚稚一人当家,便是两个孩子再不喜欢楚稚,也不得不着急地叫:“叫我母亲来,快叫我母亲来!” 这回,老夫人是真的病了倒了。 只是可惜,下人刚到归棠阁便得知楚稚跟着老夫人后脚出了府,前去外面的香料庄子上了。 谁也不知楚稚冥冥之中升起一种感觉。 她觉得,那两个孩子一定会再去她的香料铺子上转悠! 第53章 她不会也倾慕李温吧? 尽管楚稚心中明白谢妄的孩子定然不是她的,但楚稚不能否认,这两个孩子的出现给了她支撑下去的希望。 原因无他,他们和她的相貌实在太像了,且这两个孩子的长相和她梦见的那两个孩子的长相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纵然楚稚的理智告诉她不要再和谢妄的孩子有纠缠,但她…… 楚稚还是不能让控制住自己想要见两个孩子的念头。 楚稚特意站在香料铺子前,有一下没一下地调和着香料。 身侧,如珠心事重重地问她:“夫人,你怎就知晓他们还会来?” 楚稚摇头:“不知,但我感觉会再来。” 话音落下,楚稚便听见不远处响起两声孩子的嬉笑,她立马抬头朝那边看去,却失望地发现并不是那两个孩子。 楚稚面无表情地垂眼,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眼前的香料。 她想,今日这街上没人来,怕就是因为这两个孩子要出来,宁亲王府便早早将人都拦在外头。 现在两个孩子回去了,这街上便又热闹了起来。 人来人往的街上,不住地有女娘好奇地站在她眼前看着她调香。 随着她手下香料的调成,这里也围满了一群人。 一双白皙的手便在此时伸到她眼前来,只见那双手轻捻起一抹香料放在指尖摩挲,又不屑一顾地扔了下去。 “这就是你调的香?也不过如此。” 那道声音娇柔,却又带着些许的盛气凌人。 楚稚皱眉,心道这是哪个脑子有了毛病的人从家里跑了出来。 抬眼,瞧见一长相柔媚的女娘站在她眼前淡淡地笑着,唇角还挂着两个酒窝。 甚是陌生的一张脸,楚稚从未见过这人。 但下一瞬,便有人替这女娘先一步地介绍了她自己的身份。 只见人群顷刻间后退三步,不少女娘用羡慕的眼神望着这女子,小声同旁人道: “这便是进了宁亲王府后留下的那个女子柳默烟吧!” “进了宁亲王府还能留下来?!这么说来她就是两位小王爷的娘亲了?!” “这瞧着同两位小王爷也不像啊!” “蒙管像不像的,她这可算是一朝攀上高枝了,宁亲王是何等的人啊,虽说他的名望在外头不算好,但却权势滔天啊,最要紧的是还独独只钟情生下小王爷的那位女子,京城谁看了不羡慕!” “便是丢下两个小王爷跑了四年,王爷也不埋怨她半分,这不,立马就将人安置在王府里了,估计成亲也是早晚的事了!” 柳默烟。 楚稚眼神微微眯起,有些恍惚地望着这女子。 这么说来,她就是生下两个小王爷的孩子了? 楚稚顿时没了别的心思,她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人家的亲娘都出来了,你还在想什么呢楚稚?! 再说,有着谢妄这层关系在这里,就是柳默烟说她的香料难闻至极,她也不能说些什么。 楚稚顿时觉得疲惫无比,她冲着柳默烟颔首,道:“姑娘,若是不喜这里的香料,可进庄子里去瞧瞧。” 说完,楚稚转身便要进去,她想进去歇息歇息,好想想她自己的孩子到底上了哪里去。 谁道柳默烟却依依不饶地叫住她:“你等等。” 楚稚脚下一顿,回头看她,“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 柳默烟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站在楚稚眼前,却又柔柔弱弱地一笑。 瞧着这笑容,楚稚心生几分不对劲。 姜玲儿也是这样的笑容,但若说姜玲儿的笑容是有着卖可怜的目的,那么她的目的比姜玲儿的还要可怕。 楚稚内心警铃大作,不得不拿出十足的精神望着柳默烟。 从这短短几句话中,楚稚就能看出她不是个好性子的人,且她现在还是两个宁亲王府上的人,得罪不起。 只是她无缘无故地来找她作甚? 楚稚内心皱眉,表面上却笑得十分真诚:“姑娘,还有什么事?” 柳默烟望着楚稚美艳的笑颜,心中升起一阵危机。 谢妄年纪轻轻便权势滔天,且还对两个孩子的母亲着这般情有独钟,这样的痴情的心,这样大的权利,很难不让京城中代嫁的女娘对他心生倾慕。 且谢妄还像是送上门了一般主动放出信来寻人,任谁看了都想来试试,保不齐碰上个运气好的,或是长得好的,或是合两个孩子眼缘的被谢妄留下来怎办? 她可不能让这些人坏了自己的好事,威胁到她的地位。 是以,她被谢妄留下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找两个孩子的嬷嬷谈心。 美名其曰和孩子拉近关系,实则是让两个嬷嬷记住她的好,好日日和孩子吹她的耳边风,让两个孩子早日接受她,催着谢妄和她成亲才是正事。 但,她却从两个嬷嬷口中的得知楚稚这么一号人,且两个孩子还对楚稚的印象甚好! 尤其嬷嬷那句,楚稚是他们两人最喜欢的一个人,不,楚稚是他们第一个喜欢的人。 这下可坏了,楚稚瞬间成了她的眼中钉,她敢肯定,楚稚一定对谢妄有一些其他的心思! 为了她日后能稳坐宁亲王妃的位子,她一定要亲自来见见楚稚,敲打敲打楚稚! “没什么。” 柳默烟柔声一笑:“王爷和两个孩子喜欢一些清心宁神的香,尤其王爷较为挑剔,我怕下人买不好,便亲自来了。” 楚稚抿唇望着她,心道谁关心你的王爷挑不挑剔。 柳默烟一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那样道:“我听闻你这里的香料颇为出名,便想着寻你们家夫人来问问,让她亲自给我挑一下。” 楚稚道:“我就是。” 柳默烟淡淡点头,万分单纯地笑了笑:“哦,对了,你就是李温的夫人是吗?那个给李温生了两个儿子的李夫人,您可真是好福气。” 楚稚有些不想理她了。 这人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先是说她的香料难闻得很,又来说她好福气。 楚稚觉得她好似不是冲着买香料来的,而是有别的心思。 这人看她的眼神不像是看寻常的路人那般淡然,倒多了丝丝防备,像是看情敌的眼神。 楚稚脑中弹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她不会也倾慕李温吧? 楚稚便动了要狠狠宰她一笔的心思,她笑笑:“宁神的香料?在庄子里有,我带着您进去吧。” 但柳默烟却不进去。 第54章 日后离着两个孩子远点! 柳默烟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样子看着楚稚,硬是给楚稚看出了几分她好像是个二房的感觉。 “王爷起初是不想我来的,说这些事叫下人做就好了,只是我瞧着两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我,说是想要我亲自调出来的香料,我便辞了王爷,亲自来了。” 柳默烟道:“也是你们的买卖做得好,日后王爷若是用得习惯,便常从你们这里买。” 要不是柳默烟说后面那句话,楚稚都以为她是闲的实在没事做了才跑过来找她消遣。 有银子不赚是傻子。 楚稚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多谢姑娘您赏脸。” 柳默烟那双好看的眉一皱,只觉得楚稚在讥讽她。 柳默烟瞬间高看楚稚一眼,心道楚稚还真是个能沉住气的。 她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沉住气,甚至还反过来笑话她现在只是个姑娘。 柳默烟仰头:“好啊,你带着我进去吧。” 楚稚干脆利落的答应一声,转身带着人进了庄子,几乎是楚稚拿出一个香料来,柳默烟就贬低一个香料。 什么味道难闻啊,王爷不喜欢啊,孩子闻了会吐啊。 说的楚稚抿唇看着她还在故作高矜的挑刺的神态,心中憋了一肚子气。 她现在可以确定,柳默烟绝对不是来买香料的,她是来找事的。 至于为什么找事,楚稚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但楚稚能明白一点,柳默烟不懂香料。 且她才认识了谢妄一日。 楚稚不觉得两个好不容易相认的人会在见面的第一日高谈香料,这柳默烟口中的话绝对是假的。 眼前,柳默烟还要优哉游哉地去看别的香料。 楚稚却抱起胳膊直言:“柳姑娘今日来不单单只是为了找香料吧?” 柳默烟一听,心中一喜。 看看,还是憋不住了吧。 楚稚现在心里一定嫉妒死她了,她费尽心机的接近两个孩子,想要靠着孩子上位,结果却被她抢先一步,这种感觉不好受吧。 柳默烟露出胜利的眼神看着楚稚:“那我便直说了。” 楚稚点头。 “两个孩子一点都不喜欢你,因为你白日做的事吓到了两个孩子,他们现在望着你便觉得烦心!” “日后,离着两个孩子远点,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还是整个宁亲王府的意思!” 此时,楚稚从柳默烟身上看不出半分软弱的模样,她像个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那样气愤:“日后离着我的两个孩子远一些!” 一番话说得楚稚莫名慌张起来。 孩子讨厌她?! 且谢妄也不让两个孩子再见她了? 楚稚有些着急的解释:“白日的事当真是个意外。” 这感觉楚稚明白,同样身为母亲,哪怕四年没见,但也不能瞳容忍自己的孩子有任何意外。 楚稚只当柳默烟是误会她才过来找事的,楚稚道:“那牌匾年久失修,恰巧风一吹便掉下来了,我绝对不会去伤害两个孩子,我只想保护两个孩子的。” 柳默烟鄙夷地看着她,真能装! 怪不得能骗的两个小王爷格外喜欢她! 柳默烟不耐烦地打断她:“好了,这回还是我来寻你,若再有下回,便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柳默烟又开始了她那楚楚可怜的表情:“今日王爷当即要来寻你,幸好我拦下了,否然你就危险了,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楚稚垂眼,喃喃道:“知晓。” 楚稚越是这样乖巧,她就越是觉得楚稚能装! 柳默烟道:“好了,与其管别人家的孩子,你还不如管好你自己的两个孩子!” 说罢,柳默烟抬眼瞧了眼停在外头候着的马车,皱眉道:“去给我调一份同我身上一样味道的香料,我要带回去的。” 她是打着买香料的借口出来的,自然不能空着手回去。 谢妄更是大方,直接让人送了好些银子到她房里,让她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柳默烟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伸手将一锭银子放在楚稚眼前,道:“这些可够了?” 楚稚望着那银子,脑海中还回想着她说孩子讨厌她的话,但心里依旧没打消要在宰她一笔的念头。 楚稚伸手接过她别在腰间的香囊,轻轻闻了闻,心头上瞬间涌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这香味,怎同她新婚夜用的那个香料的味道大差不差? 适才柳默烟进来时,身上的香味已经很淡了,加上人多气味杂乱,楚稚一时还没发觉出来。 现在拿着香囊一闻,倒觉出熟悉了。 只是闻久了,就又觉得这味道不过只是相似罢了,终究比不上她的传神。 但她只在新婚夜当夜用过,之后就不用这香料了,从前她是抱着这样的味道只用一回才算纪念,才算独一无二的念头。 后来她是觉得晦气,便更不愿用了。 楚稚道:“柳姑娘这香囊的气味甚是独特,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香味,真真对得起您的身份。” 楚稚话锋一转,毫不留情地道:“十锭银子。” 柳默烟怔了瞬,十锭银子?! 这小贱人果然还在记恨她,还没打消对谢妄的念头呢! 张口要这么多银子坑她,她亲自去别的铺子里调制的时候也不过才一锭银子! 但在楚稚面前,柳默烟不能掉了面子,她咬咬牙,掏了十锭银子出来。 “够吗?王爷给了我好多银子,不够我还有。” 楚稚装银子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楚稚很难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快要咬碎牙的柳默烟,她绝望地叹了口气,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像是掉了块肉似的那样疼。 还是要少了。 柳默烟的香是什么样的,楚稚就给她原模原样做了出来。 接过香料时,柳默烟的动作甚是小心,两眼都放着光。 这给楚稚看得有些懵,这么饥渴地望着香料作甚? 香料救过她的命? 别说,香料还真让柳默烟实现了她期盼了十几年的愿望。 第55章 她赌对了 拿了香料的柳如烟甚是痛快地出了庄子,又在众人满是羡慕的眼神中上了羞涩又高傲的马车。 她垂眼望着手中的香料,心头浮现出楚稚那张让她心生嫉妒的脸。 楚稚太美了,美得让她坐立难安。 只因她心里清楚,谢妄并不是真心相信她说的话,谢妄更不会因为这些话爱上她,她的出现没能让谢妄停下寻找那女子的脚步。 她能留下,只因她能回答上谢妄问的问题罢了,谢妄只是抱着保宁杀千人也不放过一人的心思将她留下而已。 但谢妄不知,她能对上这些话,是她杀了数十个去过她府上的女娘推测出来的。 若是谢妄知晓她的身份,便是她没来骗谢妄,她也敢相信,只要谢妄看见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拔剑杀死她。 可…… 柳默烟叹了口气,她太喜欢谢妄了,哪怕没见过谢妄摘下面具的真面目,她也被谢妄身上的狠劲所吸引,她爱谢妄爱了十五年。 爱到来了中原后,寻着谢妄名声找到这里,得知他一直在寻找当年同他一夜春情的女子后,嫉妒的浑身颤抖。 柳默烟当时身无分文,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却依旧执拗地在宁亲王府前蹲了足足一月,她暗暗打量着进出宁亲王府的女娘,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似乎,这个女人并不愿意出来,且京城有很多女娘都想上门来撞个好运。 于是,柳默烟带着甘愿陪着她背井离乡的侍卫去找了这些女娘,或是用银子威胁也好,或是杀尽她全家也好,或是威逼利诱的哄骗也好…… 总之,柳默烟得到了自己想知晓的东西。 她从这些女娘中得知谢妄所问的问题是什么,譬如,谢妄问那夜我在你身上写了几个字? 有个女娘说,她前面都蒙混过去了,但在这里说了三个字便被谢妄赶了出去。 有的说是五个,有的说是一个…… 柳默烟便从中推断出,这是四个字。 谢妄问的问题,柳默烟大致上都能用这个法子推断出来真正的答案是什么,但唯独有一个她推断不出来。 这几个女娘中,不乏有全蒙对的,但也被谢妄赶了出来。 柳如烟看了,除去身姿不窈窕的,相貌不佳的,最后只有两个完全符合能留下来的标准。 于是,柳默烟一挥手,让侍卫将这两个女娘除外的人都杀了灭口,随后,将这两个女娘绑起来,一天拔掉一块指甲,直到她们想起来所有的细节为止。 柳默烟骗她们说只要想起来就放人走,但当两人说出来后,柳默烟也毫不留情地,亲手拿着刀子,在侍卫的教导下,捅了三刀才将人杀了。 柳默烟知晓,这最后一个答案,就是香味。 她们说,进书房后谢妄会深吸一口气,大抵就是闻香味,但至于什么味道,她们猜不清。 这个,柳默烟只能赌,她去寻了京城最大的布庄,在那里足足转了三日,才找出一个较为少见的香味。 她想的是,前去认亲的女娘都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更是香气刺鼻,只有这样冷淡的香味,才能让她们在选择香料时都忽视掉,也间接让谢妄将这些人都排除。 最后,谢妄将她留下的举动说明,她赌对了。 柳默烟前去宁亲王府的前一夜,为了不让谢妄察觉出她还是处子之身,特意和她的侍卫云雨一番,巅峰时,她抽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一刀解决了侍卫的性命。 她要伪装,就得伪装得彻底,谁都不能握住她的把柄,包括最忠心的侍卫。 柳默烟将自己梳洗干净,敲响了宁亲王府的门。 书房中,她望着坐在书桌后四年没见的身影,看着谢妄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敲着手边的桃木桌面,她一改往日的跋扈,笑得柔弱又让人怜惜。 谢妄不问,她绝对不多说,但当她一进书房便瞧见谢妄深吸一口气后瞬间亮了的眼睛时,柳如烟就知晓,她一定会留下来。 那么,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让所有觊觎谢妄的女娘都死得远远的。 楚稚,便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个要被她开涮的人。 另一边,楚稚已经上了马车往李府走了。 柳默烟这人的出现对她而言只如同过眼云烟。 但柳默烟这人背后带来的真相,让楚稚彻底死了心。 她鬓上湖蓝宝石朱钗上挂着的软金流苏随着马车的晃动而微微摇摆,楚稚低头望着从柳默烟手里坑来的十锭银子,默默沉了口气。 人家的亲娘都站出来了,你还在想什么呢楚稚? 人家一家四口团团圆圆,这孩子长得同你再像也没有丝毫关系了! 日后不要再奢望什么了楚稚,孩子其实很讨厌你。 楚稚阖上眼,缓缓仰头靠在车厢上,想将这个念头从脑中赶出去。 该醒了,她不能贪恋这一时的海市蜃楼,她得找她自己的孩子去! 楚稚再睁眼,眼神坚定了许多。 现在,是时候让姜玲儿进府了。 她要让姜玲儿来到明处,她要正面刚。 楚稚首先要做的,就是让李温拿不出银子给姜玲儿用,让他偷也偷得不痛快,花也花得心不安理不得。 只有让李温备受煎熬,他才会动摇心思。 下了马车,回了归棠阁,楚稚将银子藏好,而后第一件事便是盘算自己嫁妆。 她的嫁妆是维系李府开支的一个大头,若是李温要用银子又不想同她说的话,便会直接从嫁妆里抽。 如此一来,楚稚便将管着嫁妆账本的话给了李温,他随时用,随时记。 起初,李温还会拿来账本给她看两眼,她便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发现上面都是用于官场上的开支。 小到随手赏银收买人心,大到阿谀各类高官。 一两,十两,五十两,百两…… 随着日子渐长,李温的开支也越来越大,她甚至都没问,李温便自己跑来同她说。 他一脸的我真心不想花你的嫁妆的神情,又甚是无奈地道:“我才将将上位,要打点的地方实在太多,官场上又讲究灵活多变洞察人心,有些事我又实在推脱不了,若是不拿银子我便只好去陪酒,但你知晓的,我若是陪酒,你必然不舍得,且我还不能回来陪着你,是以我只好用银子……” 第56章 我知晓什么?我不知晓! 当时楚稚只觉得李温爱她,心里有她,事事都想着她。 现在回过神来,他这何尝不是一种为自己开脱的法子,且一来二去的还都怪上她了。 于是,从那之后,楚稚就再也没见李温拿出账本过,但她偶尔会去私库看两眼,好在心中有个数。 楚稚握着毛笔的手微微颤抖,咬牙切齿道:“去将李温手下的账本给我取过来!” 如枝连忙点头,刚要出去便被人堵了回来,是老夫人院中的下人。 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夫人,老夫人呕血倒下了!!” 呕血? 楚稚心中讥笑,又是要来哪一出? “老爷现在已经从宫中匆匆赶回来去了老夫人那里,老爷叫了蔡神医来看诊,两位哥儿吓得在老夫人榻前大哭不止,那边已经乱如麻了,夫人,您还是赶紧去瞧瞧吧!” 这回,楚稚将这件事当个真事看了。 李温去了不足以让她相信是真的,孩子哭了更不足以让她相信,但楚稚坚信一点,他们比谁都清楚爱蔡神医是她的人,撒谎可瞒不过蔡神医,敢叫蔡神医去给老夫人看病,说明老夫人是真的病了。 楚稚眼前一亮,猛地站了起来。 对啊,现在可是关了私库的好机会啊! 楚稚脸上满是焦急:“我现在就去!” 那小厮慌忙起身:“夫人,还有一个事,便是老爷让小的问问您可还有空闲的银子?蔡神医说这回老夫人的病是因年纪大了才严重的,说是要吃一些神药才能将身子补回来,但这些药他没有,只能去药贩子手里买,可那药极为昂贵……” 楚稚敷衍着点头:“我知晓了,莫要挡我道。” 说罢,挡在她眼前的小厮顿时老老实实地闪开身让楚稚过去。 她甚是焦急地往扶福寿堂去,一副很关心老夫人的样子冲了进去。 刚一进去便闻到老夫人这屋子里飘满苦涩的草药味道,她道:“老夫人如何了?” 听见她的声音,围在老夫人身前的丫鬟们立马给她让开一条路,楚稚这才瞧见,李温如羊羔跪乳一般跪在老夫人榻前,小心翼翼地给脸色发青的老夫人喂药。 听见楚稚问话,李温头都没回,他不是无心去理会楚稚,而是憋着一口气故意不理会楚稚。 若不是楚稚这两日这样闹腾,老夫人又怎会气成这样?! 他在做样子给楚稚看,但也不全是做样子,毕竟这是他的亲娘,多少还是有些担忧在身上的。 李温喂进去一口,老夫人就吐一口,形同没喂。 李温喂一勺,又颤抖着手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手帕慌里慌张地给老夫人擦嘴。 这还是楚稚第一次在李温身上瞧见这样慌乱无措的神情。 但楚稚不觉得李温这样的人残忍无度的人会对自己的亲人再生担忧之心。 他在装! 她望向蔡神医,语气淡然,初心不改:“老夫人的病如何了?” 同楚稚连坐为罪魁祸首的蔡神医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夫人,不妙啊!” 蔡神医不住地摇头。 说句实在话,老夫人自从被他暗中换了药,她的身子就不好了下来。 蔡神医暗暗道:“老夫人这病不是突然来的。” 闻言,李温的喂药的动作一顿。 他不悦道:“不是突然来的,难不成先前大几百银子的药吃了一点作用都没有?你确定不是因着两个孩子被人欺辱的事闹得气火攻心!” 楚稚挑眉,她就说李温在装。 这样精于算计的人怎么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向她讨银子呢? 李温这番话是冲着她来的,但蔡神医接下来的话,便委婉地断绝了李温心思。 “有用。”蔡神医低着头:“若是没用的话,依着老夫人的身子未必能撑到现在。” “但纵然之前的药有用,也抵不住这些年来老夫人的身子逐渐衰老,人老了,身子便跟不上了,这些病是迟早会来的,只是没料到老夫人这病来得如此急切。” 眼看着李温神色渐渐不悦,蔡神医又道:“但也许同两个哥儿被人欺负的事有关,毕竟老夫人疼爱两位哥儿。” 蔡神医道:“老夫人先前定然已经觉出了不适,但想来……老夫人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听见这话,李温顿了下。 的确,蔡神医这么一说倒是叫他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他还瞧见老夫人的脸色有些差,他当时还顺口问了句,结果老夫人说是叫楚稚气的。 这么一想,还是怪楚稚。 若不是楚稚闹,老夫人也不至于分不清自己是被气的还是身子真心不舒服。 “是吗?我瞧着未必!”李温语气森寒,冷冷说了这么一句给楚稚听。 话落,楚稚便瞧见李温冷冷地看向自己:“那你可有给在两个孩子受委屈的时候老夫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嚯,这回李温说话终于算是硬气起来了。 楚稚皱眉望着他:“什么样的结果算是满意?” 他语气不悦,楚稚更不悦:“难不成你要我拿着刀杀了他们不成?” 楚稚学着从李温那里得来的经验,反过来道:“我当我是好受的?我夹在中间,一边要顾忌你的名望,莫要让人家说咱们仗势欺人,一边又要顾忌我这庄子的名声,另一边还要哄两个孩子,若是换做你,李温,你扪心自问,你可能要来三块砚台?” 她这架势一出,立马将李温的气焰压下去许多。 李温换了个语调,缓和些许多:“但你为何不把这砚台给两个孩子?庄子上当真就缺这三块砚台便转不了了?” 楚稚抱着胳膊讥笑一声:“嗯?” “你现在是觉得老夫人仅仅因为三块砚台气得倒下了是吗,若是我给了这三块砚台,老夫人便能长命百岁了是不是!?” 话音落下,跪在李温身侧的两个孩子被吓得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这哭声瞬间唤回了李温的理智。 李温神色一凝,终于看出来楚稚明显不悦了,他又缓和了许多,道:“稚儿,你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稚道:“我知晓什么?我不知晓!” 她伸手指着跪在李温身侧吓哭的两个孩子:“你若是还想在这个关节眼上同我质问孩子的事,那我随时奉陪,你若是想要老夫人活,那就想法子将银子拿出来!” “现在缺的是药吗?”楚稚道:“那药就摆在那里,只等着你拿银子去换!” 他不就是想要给她扣一个不孝的帽子好让她心甘情愿地拿银子出来吗? 那楚稚也要让李温心甘情愿地拿账本出来! 第57章 他算是救了个无底洞回来 只见李温站起身,沉了口气道:“稚儿,我知晓你这庄子对你来说甚是重要的,但眼下救人要紧,何况老夫人还是你的母亲,咱们都是一家人,莫要置气了。” 李温上前两步:“稚儿,你现在必须要将砚台拿出来给老夫人买药了。” 楚稚向后倒退了两步:“不可能。” 李温的脸色一僵,眼神变得阴鸷了许多。 “你怎么回事?!”李温脱口而出:“你现在为何变得这样不可理喻了!” “这可是你和我两人的娘亲,老夫人她不容易啊,她这辈子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供我读书认字,若是没有老夫人就没有现在的我,你作为儿媳,体谅体谅老夫人能怎样?” “稚儿,老夫人不过是同你要过砚台,我知晓你不愿,可你不也真的没给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值得为了这件小事罔顾人命吗?何况这还是你的母亲!” 这话说得楚稚想笑。 好啊,她含辛茹苦养大的人是李温,又不是她,她欠啊? 楚稚道:“那我爹爹还含辛茹苦将我养大,这庄子也是我爹爹的心血,你怎不将俸禄都给我爹爹呢?这也是你的父亲啊!怎么不见你去孝敬他老人家?” 李温气得浑身颤抖,在这一刻,他收回了曾经对楚稚的那几句赞美。 她才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人,他早就该明白的,这样商贾出身的女儿,最是会算计人! 李温道:“你是想不给银子了?” 楚稚道:“我没有银子了!” 李温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砚台呢?” 楚稚道:“砚台也没了!” 眼看着李温的脸色渐渐黑了下来,楚稚便知晓要回嫁妆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半了。 楚稚的声音弱了下来,她放低了自己的气势,道:“夫君,不是我不想给。” 楚稚又变回了从前在李温眼前那般柔和贤良的模样。 她低下头,似是很着急但大局已定自己也无能为力的样子说道:“那砚台,我是跟着店家去当银子了,我那时急着让布庄喘口气,拿到银子后便将银子都砸了进去。” 李温顿时握紧了拳,他隐忍道:“一分不剩了?” 楚稚乖巧地点点头。 眼前,两个孩子突然尖叫一声,叫道:“爹爹,爹爹!祖母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差了!!” 楚稚这才想起来老夫人还在那里半死不活地躺着。 老夫人,在无人注意的榻上,悄无声息地变了脸色。 老夫人的脸色,从青灰色变成了灰白色,眼瞅着快要死了。 楚稚眼前又是一亮,这脸色白得及时啊。 楚稚连忙道:“蔡神医,快,快救救老夫人!” 蔡神医人已经到了老夫人身前,手已经搭在老夫人的脉搏上了。 蔡神医转过头来回楚稚:“夫人,不能再拖了,眼下只那药能救老夫人了!!” 楚稚转过去看李温,语气十分坚定:“你说得对,咱们是一家人,老夫人是我的娘,我一定要将这买回来!” 李温万分感激地望着楚稚:“夫人!” “可咱们手上一分银子都拿不出来,若是现在去楚家要,还来得及吗?” 李温眼观鼻鼻观心,焦急地看着楚稚。 谁道楚稚面带疑惑地转头,“谁说咱们手上一分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李温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什么?” 楚稚还背着他藏了银子? 那若是这样的话,他就要和楚稚秋后算账了。 “我的嫁妆不是还在李府里吗?” 楚稚一句话,李温懵了神。 嫁妆? 嫁妆现在归他管,是他的东西啊! 连姜玲儿受苦的时候他都不舍得从嫁妆里拿出银子出来给她赎身! 现在要他将嫁妆拿出来给老夫人买药? 这可不是拿一次就能解决万难的事!只要他这次拿了,照着楚稚的意思,日后每月他都要给老夫人拿银子买药! 再说,这些年来,她的嫁妆也被他抽得没剩下多少了。 若是这药贵得离谱,他嫁妆里的银子不够,他岂不就暴露了? 只要拿出来,楚稚就一定会闹着看账本的。 但楚稚偏偏将话说了出来,将他夹在这进退两难之间不得拒绝。 李温环视满屋子的下人,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你的嫁妆自己说了算,但若是你将嫁妆拿出来,这府上这么多下人的例银,府上的各个开支如何办?” 说完,屋内的下人有些赞同地望着李温。 楚稚心中冷哼,这会子又开始装好人了? 李温是没料到她会搬出嫁妆说事吧! 看着李温犹豫的神情,楚稚便知晓,这嫁妆绝对有对不上账的地方! 李温定然拿着她的嫁妆养姜玲儿! 楚稚焦急的指着老夫人:“夫君!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李府?救老夫人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楚稚道:“你看看老夫人的脸色!夫君,你怎在这个时候分不清孰轻孰重了!” “适才,你还说老夫人的命要紧!” 随着她的话,李温艰难地转过头去看了老夫人一眼,瞧见老夫人的脸色变得更白了,嘴唇已经有些发紫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满是纠结的煎熬,一边是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老母,一边是他一个不慎便将一切都败露的危险。 再有一点,李温若是将嫁妆拿出来,那他现在就又成了“一穷二白”的人。 他就回到了从前那种身无分文的时候,举步为难,蹑手蹑脚。 这种感觉他受够了。 而且说句真心话,他本来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楚稚给他银子的,但现在不仅仅没要成,还让楚稚抓着嫁妆不放了。 他这回算是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且,就是将老夫人救了回来,过不了几年,老夫人就会死去。 值吗?在李温眼里,抛去老夫人的养育之恩不谈,是不值的。 他算是救了个无底洞回来。 李温揉着眉心,“稚儿,不是我不想给老夫人治病……” 楚稚道:“那就拿嫁妆出来啊!” 楚稚很着急:“这是我的娘啊,你难不成不想救活老夫人了?” “夫君,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不过是些银子罢了,没了还能挣回来,你在犹豫什么?” 第58章 我有话问你 两个孩子也察觉出些许不对劲,他们睁大被泪水打湿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李温。 然哥不安地抓着手指,瞧见李温迟迟不肯点头,吓得一个猛扑抱着李温大声号啕:“爹爹,这可是我们的祖母啊!!” 李温身子一僵,道:“我没说不救!” 楚稚见状,挥手让蔡神医上。 蔡神医便道:“老爷!!这病不等人啊。何况去买药还要上些功夫!!” 楚稚便紧跟着道:“夫君,快快将账本拿出来支了银子去买药啊!” 接二连三的催促让李温不得不咬紧牙关,他低着头看向老夫人,望着她苍白的脸,又转头看向满眼期待望着他的众人。 李温霎时想起了他大孝子的身份。 他不再犹豫,道:“稚儿,我现在就去那账本支银子,你前去备好马车,待我取了银子,你便马不停蹄地去!” 说完,李温转身要走。 楚稚拽住他的袖子,道:“夫君,你急昏了!” “现在哪里有功夫让你做账?你现在就领着银子去卖药,府里向来是我打理,还是我留下来照看府里和老夫人来的好!” 李温脸上急出了一层薄汗,“不,还是我去!” 楚稚皱眉,一副狐疑的样子盯着李温:“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事事都推三阻四的?” 说完,楚稚便抬脚往私库去,任谁都拦不住的架势:“现在就去私库中搬银子!” 她边走边说:“至于账本,一会子我自行去你书房里拿便是!” 一行人跟着楚稚轰轰烈烈地出去往私库赶。 李温站在原地愣了瞬,暗暗咬着牙,满是憎恶地望着楚稚的背影。 她不光是想要他的账本,还拿出他的书房做威胁! 楚稚每往前迈一步,离着私库越近,李温的心就越发紧张。 不光是少了银子,她一定会发现里面少了很多首饰! 银子李温能解释,但首饰不行! 不行,得想个法子。 李温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姜玲儿。 姜玲儿手里大抵还有些银子,再不济,他让姜玲儿换个脸去借印子钱也行! 李温来不及去细想其中的细节,连忙奔了上去道:“稚儿,稚儿!” 他语气急促,小口地喘着粗气挡在了楚稚眼前:“你听我说,不用拿你的嫁妆!” 不用拿嫁妆? 楚稚皱眉:“夫君,你到底在说什么?老夫人危在旦夕,咱们不能耽搁了!” 李温却摇头:“不必,不必……” 他好容易喘过来气:“我有一个交情甚好的友人,他手中很是宽裕,前些时日我帮了他一个忙,他欠我人情,说是我何时要都成……” “我现在就去找他借,定然能借出来,且不着急还,这样一来,李府的开支也保住了!” 一番话说得楚稚懵了下。 不愧是李温,让她到手的账本又飞了。 望着李温焦急又有些试探的眼神,楚稚故作轻松的笑笑:“好,那夫君就快去找他借吧。” 不着急,日后有的是机会找李温要账本。 李温明显松了口气,连他紧皱的眉头都解开了。 他倒退两步,道:“好,好,我现在就去。” 楚稚笑笑,“夫君快去吧。” 李温抬手擦着吓出来的汗:“你快些回去照看老夫人,我去去就回。” 待人一走,楚稚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望着李温的背影,寒声同如枝道:“叫刘狗儿跟着他。” 好好瞧瞧李温哪来这么个凭空出现的好友! 说罢,她便转身回了福寿堂。 堂内,两个孩子哭声依旧刺耳,楚稚越过两个孩子站到老夫人身前,望着她如死灰的脸色沉思片刻。 老夫人现在这个脸色,其实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若是李温再拖延会,老夫人怕是顶不住了。 她轻声问蔡神医:“可还有救?” 蔡神医心领神会:“适才给老夫人吃了些汤药,还能再撑一炷香。” 楚稚颔首,弯腰拿起手边的帕子给老夫人擦着已经变得冰凉的手,道:“老夫人,您可一定要撑下去啊。” 老夫人多活一日,李温就多一份负担,他的负担越多,才能给楚稚有机可乘的机会。 楚稚又让人换了盆水,继续给老夫人擦着脸,随着她一次次清洗帕子的次数,屋内的檀香味也越发浓烈。 楚稚抬头往香炉中看去,瞧见从李温走时便点上的香已经燃到一半了。 她心里一点也不着急。 但两个孩子却着急地站在堂前伸长了脖子朝外头张望着,恨不得李温现在就拿着药飞回来。 楚稚冷笑两声,李温?若是李温还有点良心,说不准还能在一炷香燃尽前赶回来。 但,楚稚适才瞧着李温那神情,似乎有些犹豫呢。 一个连亲表妹都能毫不留情残忍杀害的人,又怎么会顾及母亲的死活呢? 逢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个孩子惊喜地叫大叫了声爹爹,连忙朝着李温奔过去,又慌忙从李温手里接过已经熬好的药,递到了楚稚眼前。 “娘,快给祖母喂药!” 楚稚望着这碗能救老夫人命的药,毫不犹豫地伸手接了过来。 她浅声道:“扶老夫人起来。” 两个孩子手忙脚乱地去扶老夫人,只是终究力不从心,身后,李温连忙赶过来替了两个孩子将老夫人扶了起来: “幸好拿药的地方离着咱们府上近,我便直接将药熬好了。” 楚稚没出声,尽心尽力地尽量将每一勺都喂进老夫人嘴里。 堂内,在这一刻静得可怕,众人生怕不小心出了什么动静吓着老夫人,这也让楚稚清楚地听见李温略微急促的喘息。 嚯,还真是跑来的。 随着一碗药灌下去,老夫人的脸色立竿见影地有些血色,只见先前还同个死人无异的老夫人如起死回生般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叹了出气,紧闭的双眼转了转,却依旧没睁开。 楚稚听见,李温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李温,瞧见他脸上挂着安心的笑意,为救活了老夫人而感到开心。 这让楚稚对李温的人性产生了丝丝怀疑。 她默不作声地将碗放下,起身道:“让老夫人躺下吧。” 李温哎了声,缓缓将老夫人放平在榻上。 楚稚道:“老夫人现在得静养,都出去吧。” 她遣散了众人,这才抬眼看向李温:“我有话问你。” 李温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警惕道:“怎的了?” 第59章 印子钱 楚稚的脸色变得深沉,她似是忙于生计而不得不精明算计的妇人。 “夫君,眼前的大事已经解决,该担忧下后面的事了。” 李温郁然皱眉:“你说银子的事?” 他一笑,妄想反客为主堵住楚稚要嫁妆的嘴:“这无妨的,你知晓的,我那友人不会急着要银子的,且还能过两日,待产的庄子好起来了再说也无妨。” 楚稚却摇摇头:“不,我说的不是还银子的事。” 李温狐疑地望着楚稚:“稚儿。” 他有些不悦地叫了声,觉得楚稚没完没了,便是再不喜欢他养外室的事,也不能这样一个劲地抓着不放,闹得李府鸡飞狗跳的不说,还妄想将银子都收回来? 况且,他已经照着楚稚说的照做了。 但李温不会对楚稚恶语相向,这不是他惯用的作风,李温望着楚稚,语气十分柔和,似是在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讲道理: “稚儿,嫁妆的事不用说了,这是支撑着李府的东西,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若要抽回去给你的庄子,未免不会打水漂,我这是为了你好。” 谁道楚稚却又摇头:“我不是要说嫁妆的事情。” 李温有些看不明楚稚要做什么了。 他依旧狐疑:“那你是想?” 楚稚道:“夫君,来日方长,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了,我这庄子目前一时半会也转不过来,再说日后老夫人吃药又是一笔极大的开支,咱们手里不能真的一点银子都没有。” 李温眼前一亮,心道楚稚这是想向她娘家要银子但不好开口了? 看来自己还是误会楚稚了。 李温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你想说甚?若是你不好开口,说来我去做也是。” 楚稚道:“倒也不用你开口。” 李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辛苦你了,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太多,倒真是没了你不能转了。” 楚稚嗯嗯的点头:“我想着的是,要遣散一些府上的丫鬟小厮,节省府上的开支,这样一来,我的嫁妆还能多撑两日。” 李温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她没想找她娘亲要银子啊! 但,光是这件事,李温也不会随口答应。 楚稚这话说得没错不假,但难保楚稚不会在暗中做些什么。 现在,楚稚的一举一动他都要牢牢抓紧。 李温沉思片刻,道:“稚儿,我知晓你是好意,但咱们李府贸然打发这么多人出去,难免不会叫人多想,笑话咱们手上没银子了,你知晓的,外头有任何一点不好的风声,都会让我的仕途变难,何况是你的庄子呢?” 楚稚深知李温不会轻易点头。 她道:“不派出去也行,那你给我看看账本,我心中也好有数。” 李温接话的口一闭,抿唇暗忖片刻,终于明白楚稚的心意已决,若是不顺着她的心意来,定会适得其反。 但李温不会这么快就退步,他道:“叫我想想。” 说罢,李温转身离开了福寿堂,留下楚稚站在原地望着他不爽的背影。 话赶话说到这一步,就说明事情已经成了,只差她晚上派人去催了。 楚稚满意地抬脚走出了福寿堂,心道老夫人的作用也太大了,可不光有着给李温添乱的本事,还能让她趁机顺理成章地给李温挖坑。 进了拢香阁的院门,楚稚便瞧见如枝站在外头候着,瞧见她来,如枝脸色沉沉地朝着她点头。 楚稚垂眼,低声同如枝道:“叫他进来。” 如枝低声应下往外头走。 楚稚便进了屋,让如枝将所有的窗子都关上。 如珠一边关着窗子,一边朝着窗外喊道:“都散了去,夫人要歇息歇息,莫要扰了夫人清净!” 很快,院内的丫鬟便都乐滋滋地下去躲着偷懒去了。 随着屋外静下来,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刘狗儿和如枝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来。 楚稚坐在圆椅上,垂眼望着刘狗儿:“说罢。” 刘狗儿道:“夫人,李温并没去找什么好友,而是出了府后直接去了咱们府后那处院子里。” 府后的院子? 这院子楚稚颇有印象,当初她买这李府时想连着将那院子一起买下来的,奈何那时人家主家不卖要自住,她便只好作罢。 怎的,李温将这院子买下来了? 这可不是一李温能承担得起来的! 楚稚缓缓道:“李温,是去找姜玲儿?” “是。” 刘狗儿道:“这就是给姜玲儿安置的住处。” 果然。 楚稚禁不住摇头,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温偷都偷到她眼皮底下了。 一想要这对奸夫淫妇在她眼皮下安营扎寨,她胃里的酸水止不住的翻涌,叫她一阵阵的犯恶心! “夫人,咱们这回算是误打误撞找到了姜玲儿的住处,那咱们还要让她进府吗?” 楚稚立马道:“要!怎么不要!” 越是这样,楚稚就越是反骨:“千偷万偷不如在我的榻上偷人来得爽快,我怎么不让她进府,我不仅要让她进府,我还要让两个孩子认了她做亲娘,让她做姨娘,剥夺两个孩子嫡长子的位份!” 楚稚道:“你接着说。” 刘狗儿钦佩地低下头,道:“他找了姜玲儿,给姜玲儿捏了一张假面,让姜玲儿带着这假面借了印子钱,拢共是借了一千两。” 一千两。 老夫人这回新换的神药不过才五百两。 那五百两用在了谁身上,楚稚用脚趾都能想出来! 楚稚眼神深邃起来,道:“李温捏了假面,那就必然不想还这笔银子!” 这是个好机会。 她要让姜玲儿不得不背负上这一千两的印子钱,不得不提着自己的人头胆战心惊地过日子! 只有姜玲儿熬不住了,李温才会焦急,她才能更进一步地实施自己的计划。 “夫人,可要咱们去告知这些人姜玲儿的住处?” 眼前,刘狗儿悄声问道。 楚稚坚定地摇头:“不,这些放印子钱的人个个都不是好打发的,咱们不同他们打交道。” 楚稚道:“既然李温不想还银子,就必然做好了不让他们找到姜玲儿的法子。” 第60章 骗李温和骗狗一样简单 楚稚唇角升起一抹算计的笑意:“那么,就由咱们来假冒这放印子钱的人。” 以李温能想出来的法子,他找来的放印子钱的人大都是亡命之徒,且人流济济,最方便他们乔装进去浑水摸鱼。 楚稚只需找上几个暗卫日日去寻姜玲儿要银子就是了,任凭他们砸了东西烧了院子的都无妨,哪怕李温起了疑心问起来,他们也只需说一句——欠债不还你还管上你大爷了? 一句话即可将李温憋死,这样不光彩的事,李温是绝对不会让其出现在明面上,他更不能用官道去处理,但若是用江湖上的人,李温…… 更不行。 是以,他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 但至于李温从哪里得来的银子买这个院子,楚稚想,看李温今日的反应,大抵是从她的嫁妆里偷来的。 这件事,楚稚暂且放下,待日后寻了更好的机会一并同李温算账。 楚稚轻着音,缓缓地将这件事同刘狗儿吩咐下去。 刘狗儿听得一愣又一愣,心服口服地望着楚稚,心服口服地退下。 刘狗儿一退下,如枝便抱着三块上好的砚台凑到她眼前来了。 “夫人,适才在外头遇见了那店家,奴婢便直接要来了。” 楚稚伸手挑起盖在砚台上的布,道:“送到爹爹府上吧,爹爹也喜欢这些。” 什么她直接拿了砚台放进庄子里了,什么砸进去取不出来了,这些都是骗李温的话。 她的庄子现在可谓是日进斗金,那钱家小小的手段根本不足以威胁到庄子半分。 楚稚的穷,都是装出来的。 她富得流油。 唯一缺的就是她亲生的孩子。 楚稚暗暗攥紧拳,孩子,再等等,娘很快就能找到你们了。 傍晚,楚稚亲自去了李温的书房,询问李温可是想好了要不要将下人打发出去了。 点燃了明灯的书房内,李温的神色随着烛光的晃动忽明忽暗,衬得向来温润有佳的他多了几分阴鸷。 李温双手交叉摆在桌上,眼神坚定:“稚儿,就依照你说的做。” 楚稚颔首,“明日便将人打发出去,该给的例银不会少给。” “不。”李温却摇头,一副同她分忧的样子道:“稚儿,你这些时日来太劳累了,你前些日子还因着庄子的事气火攻心晕了过去,不能再叫你在这种小事上劳心了。” 楚稚没出声,静静地听李温说出他的心思。 “况且,若是要将人打发出去,必然不少了有人来哭来闹,你现在要静养才是,最怕闹腾。” 他转了一大圈才说出自己的心思:“稚儿,这件事还是我来作罢。” 哦,楚稚悟了。 原来是担心她暗箱操作,信不过她,想要自己操控这一切。 楚稚很想大方地点头允了,但楚稚不能这么大方,反而让李温更觉得蹊跷。 她犹豫道:“可,你知晓该打发那些人,不该打发那些人?莫要留下偷懒耍滑的……” 这下,李温更加笃定楚稚要做些什么了。 他道:“我知晓府上向来是你打理,但我并不全然不关心府上的事,这些我还是有分寸的。” 楚稚见状,甚是失落地点头:“那好吧。” 她犹觉得不甘心:“那你可要好好去做啊。” 说完,楚稚满是不情愿地出了书房的门。 身后,响起李温心满意足的答应声,楚稚瞬间爽了。 骗李温和骗狗一样简单。 不过是打发出去几个人好给姜玲儿挪地方罢了,打发谁出去不是打发? 李温有时就是疑心太重,反而中了她的计谋。 楚稚讥讽地摇头,抬脚往归棠阁上去,回到归棠阁上时,天色已经蒙上了一层灰,晚霞渐渐升起,这夜,楚稚算是睡了个颇为安稳的觉。 一觉睡到黎明天亮之际,楚稚睁眼便听见外头传来孙妈妈训话的声音。 她躺在榻上,招手让如枝过来:“外头在作甚?” 如枝脸色有些不好:“夫人,孙妈妈应了老爷的令,一早就过来将咱们院子里的人打发走了一半,别的院倒是没走几个。” 楚稚哦了声,道:“那李温还会想法子再塞他自己的人进来看着我的。” 楚稚轻蔑一笑,她算计李温,李温算计她。 冤冤相报何时了? 唯有一人死了才能了。 楚稚起身换衣裳:“不必理会他。” 许是孙妈妈故意做样子给她看,她都换好了衣裳了,外头指桑骂槐的训话声还没止住。 听得两个小丫鬟的脸都绿了。 楚稚不甚在乎的笑笑:“一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老妈子就将你们气成这样?” 两个小丫鬟齐齐点头,目光中带着十足十的火气,就等着她开门放她们出去对骂了。 楚稚无奈地叹息,道:“拿纸笔来。” 如枝眼前一亮,蹭的一下将纸笔取到她眼前来。 楚稚低头写了十几个名字,大头都是老夫人院中的人,其次是两个孩子身边的丫鬟和李温身边的。 她将纸给了如枝:“去给孙妈妈,叫她有这个训话的功夫不如照着名单去打发该打发的人去。” 如枝长舒一口气,刚要去又疑惑道:“您不怕她给老爷看,惹得老爷起疑吗?” 楚稚道:“一份微不足道的名单就让他起疑了?他自然知晓这件事我能全权交给他就一定不会在他眼皮下做什么事的,再说,我这名单递上去,他还能装看不见不成?也好让他也吃吃瘪,省得在我眼前转悠。” 如枝咧嘴一笑,颠颠的开门出去了,瞬间,孙妈妈的训人的声音便戛然止住。 楚稚竖起耳朵听了一会,便瞧见如枝神清气爽地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办妥了!” 楚稚故作认真地点头,“真厉害。” 但如枝的小尾巴就翘了一会便又失落地垂了下来:“夫人,按理说咱们得去侍疾的……” 楚稚脸上的淡淡的笑意瞬间消失,道:“在我这里没有按理,不去。” “今日府上有李温在,让他去侍疾,我要去庄子上。” 第61章 砸的他们眼冒金星 如枝一笑,福身去寻李温回话去了。 她要去挣银子养家,李温自然不能说什么,况且李温也不愿见她。 这两日是府上近些时日难得的清净日子,李温要抓着这个机会去姜玲儿那边温存。 这样“清闲”的日子过了半月,楚稚才找到动手的好时机。 印子钱借出去再收回来也是讲究时日的,短则半月,多则两三月。 虽放印子钱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但他们也讲究一个守信,断不会今日放了明日便迫不及待地来讨债。 是以,楚稚特意等了半月。 彼时,她人在布庄上的二层雅间内的木桌后坐着,她垂着头,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眼前的黑珠算盘,圆润的黑珠随着她的指尖的拨弄撞击出声,楚稚垂眼道: “借了一千两,算上我知晓的能一口气拿出一千两的子钱家拢共就那么四家,赵,王,魏。” 赵、王两家乃是钱庄,放印子钱要看借印子钱的人能不能还得起,姜玲儿捏了脸去,顶得无名无姓之人的脸,自然领不出来。 魏家乃是达官显贵,肖家…… 楚稚微微眯眼,她曾听李温提过,肖家高官是坐在李温头上的人,为人正直容不下一丝不正之风,是以,李温更不可能找上这两家。 唯一的,能接纳姜玲儿的,只有寺庙。 这种只进不出的地方,是最滋润养人且有“慈悲心怀”的。 但又因着出家人不好做讨债的事,便有人想出来一个法子,那就是去寻那亡命之徒来讨银子,事后再将讨回来的印子钱分一分便是。 这也是楚稚先前为何如此笃定以李温的本事只能找来亡命之徒借印子钱的缘由。 也是她为何敢假冒这讨债之人去威胁姜玲儿的缘由。 但,楚稚算账的手微微一顿。 寺庙里的印子钱,可是十倍十倍的往回倒。 这过了半月,一千两可已经变成了一万两。 楚稚抬起手指将算盘往旁边一推,同刘狗儿道:“今夜就去给姜玲儿一个惊喜,要一万两白银。” 刘狗儿震惊了。 楚稚微微一笑,那双暗淡了许久的凤眼在此时总算是有了些光彩,她沉眼望着刘狗儿,声音寒了下来:“给我狠劲砸。” 刘狗儿被楚稚燃起一身热血,他任重而道远地重重点头:“砸,砸得他们眼冒金星。” 楚稚道:“那……” 刘狗儿:“这就去找人!” 说罢,楚稚便瞧见刘狗儿一个转身没了影,风风火火的去了。 眼下已经酉时,天色渐渐地有些黑了,也该是回府的时候了。 待回到李府已是戊时,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她下了马车,抬脚往归棠阁去。 穿过她闲暇时养了满院子花的小花园时,迎面撞见了在院中徘徊的李温。 楚稚脚下一顿,有些后悔自己走了这条路。 从半月前她让李温将这府里的下人遣散后便再也没同他见过面,这乍一撞见,瞧见眼前的场景还让楚稚有些懵。 原来不是李温在这里晃悠。 她望着从李温身后被孙妈妈搀扶着走出来的老夫人,见李温也抬眼看向她,瞧见她的时候,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旋即,李温脸上堆满了笑意,丝毫没有埋怨她不来侍疾的意思:“这两日老夫人的身子好多了,便趁着晚风来瞧瞧花。” 楚稚才不信他们是来看花的。 楚稚淡淡的嗯了声,道:“蔡神医的医术向来精湛。” 李温点头,道:“半月过去了,庄子上还好吗?” 楚稚道:“不好,一点都不好,若是再好不起来,我便要关了庄子不干了。” 李温脸上的笑意一僵,片刻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是吗,我适才听老夫人说,你想要我去庄子上帮你,若是你不嫌弃的话,我可在空闲时去帮你打打下手。” 哦,她就说嘛,他们两人绝对不是来看花的。 是想着现在日子安定下来了,便开始想着如何坑她的银子了。 楚稚大方一笑,“原来是这件事。” “好啊,你来帮我,我也能喘口气。” “不过老夫人没同你说吗,得先从洒扫的开始做起。” “你就……”楚稚道:“明日下了朝直接来吧。” 话落,站在一边喘气都费事的老夫人不满地指着她:“稚儿,我早同你说了,温儿是何等的身份?哪能去做洒扫的活计!” “他若是去,怎么不得同你一样做掌柜的,你这孩子!” 楚稚怔了下,随后甚是遗憾地耸肩,抬脚就要走:“那就没法子了。” 老夫人一副又要生气的模样,伸手指着楚稚:“你这孩子怎这般执拗!” 可惜,楚稚根本不打算回头接茬。 倚老卖老在她这里是最没用的。 她又不是不让李温来,是李温放不下架子不愿来罢了。 怪谁? 楚稚心想也算是勉强将两人搪塞过去了,谁道身后却响起李温平和的声音:“我去。” 楚稚的脚步顿住,转身看向李温,见他善解人意地笑着:“只要能为你分忧,我去做什么都行。” 楚稚觉得,这话应该反过来说。 只要能有吸你血的机会,我管他是去做什么的? 她看着李温那双满是爱意的眼,干脆道:“行。” “我先回归棠阁去,明日的事明日说。” 李温柔声道:“好,你先去歇息。” 瞧着李温神情无比的眼神,楚稚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个死苍蝇,惹得她直犯恶心。 楚稚想也不想的便转身离去。 这么一耽搁,回归棠阁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喧阗了一天的李府彻底安静了下来,归棠阁院内里里外外点起了长明灯。 屋内,楚稚眼底略微有些疲态,她叹了口气,拿起一盏蜡烛点燃了眼前的蜡烛,随着烛火的点燃,楚稚纤细的身影倒影在窗子上。 随后,楚稚便坐到了椅子上,静心等着姜玲儿那边的动静。 她抬眼望向窗外,瞧见如枝从外头赶回来,楚稚道:“李温可睡下了?” 如枝点点头:“奴婢去瞧了,书房里的烛火已经灭了。” 第62章 卖去青楼给老子唱戏曲 楚稚颔首,“一会有他惊起的。” 今夜李温想睡个安稳觉是定然是不行了。 况且还想着去她的庄子上做工?怕是过了今夜,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窗外时不时地传来几声虫鸣,不论谁来都觉得今夜一片祥和。 “啊啊!!” 突地,一道凄惨的女声划破长空传进透过窗子传进楚稚的耳中,刹那间,李府上的长明灯便亮了几个。 楚稚抿唇一笑,开始了。 姜玲儿藏身的后院紧贴着李府的后院,眼下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那边有什么大动静,这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楚稚便听见一阵框框当当砸东西的动静。 姜玲儿被吓坏了,止不住的哭声中带着疑惑和不解:“你们,你们是谁?” 闻言,楚稚扶着下颚撑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听着刘狗儿的下文。 “老子是你的债主!还我的一万两印子钱!” 刘狗儿一改往日在楚稚眼前的谦顺,穷凶极恶地喊道:“还敢骗老子,老子告诉你,你现在被老子盯上了,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会躲得过去!” “麻溜地将一万两银子给我拿出来,不然……” 楚稚眨眨眼,不然什么? 但紧接着,楚稚就见识到了姜玲儿装疯卖傻的本事。 姜玲儿的话说得漏洞百出,可脑子也算是转得快的。 她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们找错了人了,我从没借过什么印子钱,你们若是再这样,我就……” 姜玲儿似乎是豁出去了,又或是拿了刀子去吓唬刘狗儿,吓得刘狗儿嚯嚯嚯的直惊呼。 “我告诉你们!” 姜玲儿一副要死一起死的语调:“这前面就是李大人的府邸,你们这样胡来,当心扰了李大人的清净,李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楚稚缓缓点头,放心,你的李大人很快就来了。 她倒是个聪明的,知晓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叫给李温听,这里离着她的院子如此近,若是李温听见了,必然会立马赶去救她。 “说,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姜玲儿的话音落下,刘狗儿那边就没了动静。 他是僵住了? 楚稚撑在下巴上的手指轻点脸颊,暗忖刘狗儿莫不是忘了词了? “说啊!!” 姜玲儿喊得撕心裂肺:“你们是哪里的人,敢不敢报上名来!” 刘狗儿终于回话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还管你大爷了!” “我便直接告诉你我的名字又有何妨!” 刘狗儿这话说得十分有底气:“听好了,我叫你大爷!” 刘狗儿声音听上去更加邪恶了:“你今日若是拿不出来一万两白银,就把你这小娘们卖去青楼给老子唱戏曲挣银子花!” 姜玲儿有些崩溃:“你真的找错人了,你看我这样的人怎可能去借印子钱呢?是不是你们找错了门?可是要找李府的门?” 都到这个时候了,姜玲儿还不忘了拽着楚稚一起下水:“我用这么多银子作甚?你们定然是找错了人,会不会你们要找的人是楚稚?她就在这府上,她这两日缺银子,保不齐是她借的!” 姜玲儿可怜巴巴的:“大爷,我若是真借了,又真的不想还,又何苦住在这里等着你们找上门呢?你们说是吧。” 楚稚看了自己的热闹,好啊,李温连她庄子上没银子这事也同姜玲儿说了?就不怕姜玲儿听了后嫌弃他穷直接跑了? 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她真的倒下了,也够姜玲儿过一辈子的富足日子。 她抬眼朝外看去,外头,李府的长明灯全都点了起来,显然是被姜玲儿的惨叫声惊了起来。 那李温也肯定是听见了。 果然,李温爱妾心切,匆匆忙忙捏了个脸,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好就过来找她了。 许是担忧她心生疑惑,李温还特意拿着一个卷轴过来的。 他神色匆忙,脸上还带了些睡眼惺忪的困意:“夫人。” 李温衣衫不整地朝着她本来,看上去甚是狼狈。 一瞧见楚稚神采奕奕地坐在窗子前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李温顿时愣住了。 这件事,是楚稚做的? 李温皱眉,满眼狐疑。 楚稚却望着李温,道:“夫君,可是你的书房离着远了,听不清墙角,特来我这里听听?” 李温顿时清醒了。 他疑惑道:“夫人,你深夜里不睡,坐在这里作甚?” 楚稚神态自若:“那边闹的动静那么大,我哪里能睡得着?一声尖叫给我吓起来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满是疑惑地望着李温,大有一副要和李温一起听热闹的架势:“我记得这后宅里住的是一家男人,何时搬进来的女子啊。” 李温又是一怔。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楚稚做的?! 正疑惑时,那头又传来一声姜玲儿的惨叫:“你们别碰我!!” 李温彻底顾不上想这么多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去救姜玲儿。 李温拿出卷轴给楚稚:“夫人,宫中传来急诏,我即刻就要入宫……” 楚稚扫了眼那卷轴,淡然道:“去吧。” 李温点头,“我来不光是为了同你说声,怕是两个孩子和老夫人也被尖叫吓起来了,你最好是去瞧瞧两个孩子。” 楚稚却皱眉了,好像终于忍不了那边的叫声了:“这大半夜的闹出这样的动静,你不去管管吗?万一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毕竟你也算是个官,再说若是闹大了也会吓到孩子。” 李温头也不回地,十分急促地走着,道:“不管,这是衙门的事,若是夫人于心不忍,便寻人去报官吧。” 这话说的可真是冷血,丝毫不顾及姜玲儿的死活。 楚稚嗯了声,心道李温就是急死了也不忘了在她眼前装成那个毫不相干的样子。 楚稚心情姣好,掐着手指算着李温到后院的时辰。 果不其然,那边,李温的声音在姜玲儿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中响起。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窝囊。 “几位大爷,莫要对这小娘子动手,有话咱们好好说!” 李温一来,姜玲儿的尖叫声就沉了下去。 如刚才一样,李温的话音一落,刘狗儿就静了下来。 又开始想词了。 楚稚却摇头,她可没给刘狗儿编如何应对李温的话。 第63章 待后天或许还要你出去打他 她也是有心要栽培刘狗儿,他为了自己出面的次数太多,已经快要做不了暗卫了,若是他足够灵活,楚稚能在日后的庄子里给李狗儿一个管家的活计。 这也算是一场别样的考验。 楚稚侧耳听着那边的动静,这回,刘狗儿沉默得更久了些。 楚稚不觉有些忧心,刘狗儿可能应付得过来? 一阵凉风吹起她鬓边散乱的碎发,她想若是情况不对,就直接让如枝打着报官场名号前去解围。 结果下一瞬,楚稚就听见了刘狗儿嚣张十足的喊叫。 “原来你还藏了个小糙汉在这里,那老子便直接告诉你,还有你,再不还银子就把你卖到小倌楼里卖龙阳!洗干净你的屁股等着吧!” 楚稚:“……” 好…… 好性情。 话音落下,那边又是一阵框框当当的响动,一听便知刘狗儿又砸了不少东西。 这回,除了姜玲儿惊魂落魄的尖叫,还多了李温肉痛地恳求他们别砸了的哀求。 果然,带上人皮面具的李温可以丝毫不拘平日要苦苦维持的尊严,轻轻一点惩罚就能让他看清眼前的事避无可避,他顾虑太多,不敢嘴硬,只得认栽。 楚稚冷笑两声,十分不屑,那破院子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也就李温这样靠着她过活的穷鬼才会如此肉痛。 只听李温着急地求饶:“莫要再砸了,这样,纵然这印子钱不是我借的,我也帮他还了!只求你们莫要砸了!” “我还,我还!” 刘狗儿嗤笑:“那你给我啊。” 李温的声音有些局促,“我给,只是我眼下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我慢慢还可好?” “这样,这样……”李温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静了瞬后,刘狗儿勃然大怒:“放你娘的!老子要一万两,你拿个破手首饰簪子来混弄老子,这破玩意值一万两?!你看不起谁呢?!” 首饰簪子?! 楚稚顿时眯起眼,李温这是偷了她的陪嫁簪子拿来抵债了?! 她恍然大悟,瞬间坐直了身子,没想到还误打误撞抓到李温偷她首饰的毛病?! 成亲这些年来,楚稚甚少动那些嫁妆里的首饰,加上后来她将自己的私库敞开了给李温用,她图一个省心也从来没想过李温会背叛她,她就索性直接将这些东西全权交给李温打理。 这回一朝事发,楚稚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倒也忘了这一茬,若不是今晚李温自己凑上来,怕是她的陪嫁之物被偷了个干净都不会察觉! 楚稚自然不愿意自己的东西被李温偷去给姜玲儿用,她抿唇,有些不悦,一旁,如枝愤愤道:“夫人,可要奴婢明日去查?!” 楚稚却摇头:“我不悦是一回事,但我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去打草惊蛇。” 李温既然能将这东西给姜玲儿,她就一定会戴出来,而日后,姜玲儿进了李府,她有大把的机会去查。 况且,楚稚很好奇,姜玲儿如此自视清高的一个人,她知不知晓她头上的首饰都是偷来的呢? 思索间,那边又响起李温讨价还价的声音,他还在试图挣扎:“一万两真的拿不出来,这样,我一点点还,有了银子就给你们……” “不行,我现在就要。” 刘狗儿坚决地堵死了李温的后路:“今夜若是拿不出来,我就连夜将你们二人发卖了出去!” 这回,换做李温沉默了。 良久,他隐忍中又隐隐有些即将要压不住的暴怒的声音响起:“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我这院子前头就是李府,你在李大人府后闹这样大的动静,当心李大人带着人来捉拿你们,若是你们再敢逼我和我娘子,我便带着人直接去找尝李大人求救,到时你们一分也别想拿到手!” …… 这话说的。 楚稚都难为情地笑了。 也就李温他自己不知他已经成了个笑话。 不过无妨,楚稚心道,这也算是个好事,李温这话一出,楚稚就知晓这件事,在李温的心里,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许是刘狗儿也和她想的一样,硬生生没憋出一句话回应李温。 许是刘狗儿这一怔,让李温误以为他镇住了刘狗儿一干人等。 他清高又满是博爱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若你们现在能给我和娘子道歉,我也就不去找李大人了。” “当然,我知晓你们的难处,都是来讨口子的,谁都不好过,这样,我会给你们一些银子,日后便不准在再来了。” “倘若你们不要银子,我可给你们指一条明路,楚家布庄可知晓?那女主人愚昧至极,你们去布庄上抢银子。” 接二连三的话让刘狗儿彻底呆住,后来,他和楚稚说,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您真应该亲眼看看他那张自以为是的嘴脸,和那被马车轮子碾压了三天三夜的草鞋底一模一样,惊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然后只好…… “打他!!!” 刘狗儿一声吼叫,惊得楚稚都跟着抖了下身子,这揍得也太突然了。 各位能配合好狠狠揍吗? 这楚稚看不见,她还真不知晓,但她知晓,当天夜里,外头响了一夜的巴掌声和两人的惨叫哀嚎。 两人的声音宛如她听的戏曲,从高到低,再从低到高,余音绕梁后又缓缓落下,最后连嚎叫的力气都没了。 而楚稚,就着这嚎叫声睡了个有史以来最安稳的觉。 清晨,楚稚梳洗打扮完后,连李府的门都没去,刘狗儿便找了过来。 楚稚望着他肿胀的右手欲言又止。 最后,楚稚还是好奇地问了句:“你可找大夫看过你的手?” 刘狗儿点头:“一会子就去找,他脸皮太厚了。” 楚稚颔首赞同,是,不厚干不出这样的事。 未了,她听刘狗儿同她讲昨夜的事:“反正,不知晓的最后您听见了没,这银子我没急着要,不过也确实,就是打死他,他也拿不出来一万两,但我宽限了他一日,叫他回去想法子。” 楚稚颔首:“我知晓了,你且去看看蔡神医,银子我给你出,好生歇息一日,待后天或许还要你出去打他。” 第64章 夺命三连问 刘狗儿抿唇,点头,犹犹豫豫地在原地徘徊。 楚稚疑惑:“怎的?还有什么事?” 刘狗儿道:“昨夜太生气了,下手一时有些狠,将李温的嘴角打破了,那姜玲儿……” “起初李温还护着她,拳头打不到她身上,后来李温被打急眼了,便将姜玲儿退了出去,她眼睛被我一不个不留神打青了。” 刘狗儿忙道:“姜玲儿倒是无妨,但李温这嘴角上的伤口,怕是您撞见了不好收场。” 楚稚有些失望:“打了一夜就这?” 刘狗儿道:“怕打出人命坏了计划,都是朝着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招呼的,够他两人受得了。” “好吧。”楚稚又冷笑道:“不好收场的是李温,可不是我。” 她挥手:“你下去吧。” 刘狗儿低头:“是。” 待人走了,楚稚便道:“李温出府了吗?” 只见如枝摇头:寻常这个时候老爷都出府了,今日却一直在书房里没动静。” 楚稚挑眉。 果然,李温没心思出去,也没脸出来见人,且不光李温,昨夜听见李温和姜玲儿被暴打的人可不止她一个,还有老夫人和两个孩子呢。 “那两个哥儿呢?” 如珠道:“两位哥一早便跑去就老爷的书房了,奴婢听说然哥都快急哭了。” 楚稚阖眼,轻轻叹了口气。 那老夫人就更不用说了。 自己的乖儿子被人打成这样,老夫人若不是怕她怀疑,怕是现在也马不停蹄拄着拐杖找李温去了。 耳边,响起如枝的声音:“夫人,咱们可要去寻老爷一并去给老夫人请安?” 她睁眼,黑眸中闪着决绝的光:“不。” 她不会上赶着去找人的。 “往日便没有和李温一起去请安的习惯,向来都是各做各的事,若是我去了,怕会引起怀疑。” “那?” 楚稚道:“去庄子上,我亲自去叫李温。” 楚稚像个没事人一样,悠哉游哉地去了李温的书房,敲响了他的房门。 只是敲了几下都没人回应,里面无比安静,好似没人一般。 看来两个孩子已经被李温打发走了,或是和李温一并去找了老夫人? 她抬手,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还没等进去便被坐在里面的人明显被她吓了一跳的李温给反过来将她自己吓了一跳。 “谁?!” 李温眼底满是乌青,眼里写满了不安和警惕,在看清是她后才松了口气,却依旧坐在椅子上缓缓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楚稚是真的被李温这宛如惊弓之鸟的动静吓了一跳,她望着李温那破了又结痂,血痂下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淤青的嘴角,震惊道:“夫君?!” “你这是……” “你可寻府医来瞧过了?!”楚稚惊慌地走到李温面前,眉心紧皱,担忧道:“这可如何去庄子上啊,我还想着叫你一同去庄子上的。” 李温眼睛瞬间一亮:“我往日这个时候都去上朝了,你怎知我今日在书房没出去?” 楚稚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昨日不都说好了?” 她故作疑惑:“你今日是怎的了?疑神疑鬼的还不说,还总是心不在焉的?” 她紧皱的眉心不解:“还有,你这到嘴角到底是怎的了?” 楚稚夺命三连问,一问装傻充愣:“你昨夜不是去上朝了?” 二问,明知故问:“可不会上路上撞见什么贼人将你抢了吧?” 三问,阐述事实:“这可不像今日才磕的,结痂了不说还有了淤青了,有了淤青了不说,还不像是摔的,像是叫人家用拳头砸的。” 一通下来问的李温半晌说不出话。 他不自在地低下头,含糊道:“还真是在路上撞见了一伙贼人,好在未曾伤及性命。” 楚稚惊道:“这都没将他们抓起来,他们打的可是在朝为官的李大人!” 李温将头垂得更低了,厌恶地皱眉:“都是些市井无赖,贩夫皂隶的,打了人看清了我的脸便跑了,去哪里找人?” 楚稚佯装赞同地点头,看着李温说完就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又焦头烂额地摆弄着手下的折子,很显然,他心思不在她这里。 楚稚话锋一转,问道:“那你可还去我的庄子?” 李温没抬头,也没回她的话,他压根没听见楚稚的话。 他的心思早就跑了九霄云外去了,一万两白银搞得他焦头烂额,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在给姜玲儿找个能脱身的法子。 他不是没疑心过楚稚,但这件事若是楚稚指使的话,她都这么下狠手了,就不会只顾着打他,而是会直接让打他的人撕下他的面具,揭露他的真面目。 是以,他便明白,这件事大抵同楚稚无关。 那便是姜玲儿在借银子钱时漏出了马脚。 他的银子是从寺庙里借来的,当然,以姜玲儿的身份,只有寺庙肯出手相助。 他分明事先同姜玲儿说过,这些寺庙会在借印子钱的时候便派人在暗中跟着借银子的人回家,以此摸清借银子的人的底细。 他叫姜玲儿小心小心再小心,切记将人甩开后再回家,当时回来后姜玲儿还十分得意地就同他说轻轻松便将人甩开了,结果呢! 李温有些暴躁地捏紧了毛笔,他就应当亲力亲为,谁都不相信的! 姜玲儿这个蠢货! 现在好了,被人盯上了,他根本想不出任何法子将这躲在暗中窥视他们的人揪出来,更没法子将人甩开,便是他带着姜玲儿换了脸躲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藏在暗中的人追杀到天涯海角。 这种身处致命的威胁的感觉并不好受,稍有不慎就会将他的真面目揪出来,他会身败名裂! 若是现在有另一个人站出来解围是最好的。 可他能找谁?银子上,他就是掏空了楚稚也拿不出一万两,更何况他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掏空楚稚,去找那些高官? 说句实话,同他走得近的只有肖家高官一人,还都是他去倒贴人家,这人视钱财如命,典型的只进不出,他能借银子? 那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难! 还有谁?谁能有谁?! 这么放眼一看,谁都没有了,他在官场上混迹了四年,却什么都没得来,空有一个好名声做支撑罢了。 李温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空前绝后的窘乏朝着他席卷而来,叫他抑制不住地暴躁起来,越想越烦,越想越暴躁。 他几乎忘了楚稚的存在,猛地将手中的毛笔扔了出去,大叫道:“废物!” 第65章 这就是个贱男人! 他猝不及防的低吼吓得楚稚发出一声惊呼,李温这才猛地回神,想起来楚稚还在这里站着。 他抬头,满是愧疚地望着楚稚:“夫人……” 楚稚别过头去,“你吓到我了。” 两人都在装。 楚稚装得更真一些,毕竟李温方才是真情流露,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楚稚背过身去:“你的火气太大了些,这两日,你总叫我觉得不安心。” 李温哑然一顿,他已经焦头烂额,还要忙着安抚楚稚。 谁道他还没上前,就听见楚稚低声道:“昨夜,后院里去了个男子,我听着那声音同你的十分相似,我还以为是你,今日见了你唇上的伤,我便以为你是被他们伤着了。” 楚稚道:“只是没想到你是……” 李温当即道:“是,不是我,我昨夜被急诏叫进宫,怎会去那里呢?” 李温扶额:“我只是,近些时日烦心事颇多罢了。” 楚稚转过身来望着他:“都是什么烦心事,可能同我说说?” 李温有些不自在地望着楚稚,这些事哪里能同楚稚说? 再者,这些事不还是楚稚一手搞出来的? 明知故问。 但李温却不能戳破,只好道:“是宫中的事,便是同你说了也无用,你一个妇人家能帮我什么?” 见楚稚皱眉,李温又编了个谎言:“是四皇子的事,你知晓的,他身为宁亲王,但做的事向来……” 李温摇头:“不堪入目,况且,加之这两日银子上的紧缺,叫我有些寸步难行,谁成想屋漏偏逢连夜雨,昨夜又被贼人惦记上了,我便更心烦了。” 楚稚点点头,意思是自己知晓了。 她叹了声气:“这两日庄子上的确不见好转,我正在想法子,你莫要着急,若是真的急着用银子……” 李温抬眼瞧她:“你就……” 楚稚道:“再问你那好友借一些吧。” 楚稚无能为力地看着李温:“夫君,你不是说你那好友不会拒绝你的?” 李温闭上了嘴。 楚稚又道:“那你还同我去庄子上吗?” 李温顿了下,又不觉烦躁起来。 他倒是想去,但昨夜那帮子贼人说了,若明日还拿不出来一万两银子,他就别想好过。 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解决这一万两银子的事,而不是跟着楚稚去庄子上做洒扫小厮。 但若是现在不去,下回就不好再提了。 李温揉着眉心,嗓音沙哑了些:“待我想想。” 楚稚嗯嗯两声,却没转身离去。 她才不走呢,她要留在这里,当场逼着李温在没出这个门之前说不去,若是李温出了个这个门,那这事就得另说了。 她才不会给李温拖延的机会呢。 她在这里待着,李温便没法去想自己的事。 只见李温不住地叹息,在屋里来回踱步,烦躁得不能再烦躁。 楚稚等会了,看着李温要憋不住了的时候,开口道:“不过是叫人抢了银子去了,你现在跟着我去庄子上挣回来不就是了?这有何好纠结的?还是说……” “另有其事?” 李温踱步的脚一顿,眼前攸的闪过一道光,对啊,楚稚没银子,可她父亲有啊。 她的庄子遇上了苦难,他撺掇着楚稚去要不就是了?! 一万两银子,她爹爹肯定拿得出来。 李温已经焦躁到几乎忘了他曾经疑心楚稚口中的没银子是假的了,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一万两,看什么都像一万两。 要是没有一万两,姜玲儿就真的要被卖去青楼了。 到时候,她还干净吗?岂不和楚稚一样脏了?! 这可不行!姜玲儿可是他两个孩子的亲娘!日后要名正言顺嫁进来做主母的人! 李温舔了舔嘴唇,道:“稚儿,眼下是这样的情况。” 楚稚沉眼看他,听着他长篇大论。 “我明日要去请那些高官的宴席,大抵算下来估摸着得一万两白银,若是换做从前,我必然不会同你开口,只是眼下我遇上难题了,若是没有这一万两,或许明年高升的人便不是我了。” 说完,李温紧张地看着楚稚默默地抿起了唇,一副不愿的模样。 他上前两步抓住楚稚的胳膊:“稚儿,你想想,若是我明年高升,我就不是编修了,我说不准能一步飞升,日后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可不差这一万两银子,待我有了银子,我能给你三万两,十万两,但偏偏眼下,我就缺这一万两银子。” 楚稚一双眼清澈无比,似乎能看透人心,她望着他:“就差这一万两?你怎敢保证你明年就一定会高升?!” “事在人为,稚儿,这些道理你定然明白。” 楚稚道:“当真?” 李温重重点头:“当真!” 其实不当真。 他这话说的都是假的。 一万两白银自然要给姜玲儿,当然,这职他也要高升。 并且是在明年。 一定的。 他不需要花一分。 只要将楚稚,同新婚夜那般迷晕,然后送到那些高官的床上待一晚就行,反正楚稚已经不干净了,而且她到现在也没发现她不干净了,也没发现两个孩子不是她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官职顺顺利利找上门来了。 李温十分清楚,以楚稚的容颜,京城的垂涎她美貌的高官不知凡几。 李温又重复了一遍,十分真诚的道:“我说的是真的,明年定会升官,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只是你现在……” 你现在? 楚稚知道他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李温道:“你得帮我去向你爹爹借一万两银子出来,就说你布庄上遇上了大麻烦。” 纵然知晓李温要说什么,但当楚稚望着他那满是贪婪的眼,看着恬不知耻的嘴脸说出这话后,她还是禁不住握紧了拳。 贱男人! 这就是个贱男人! 楚稚一把挣开李温的手:“我不可能去找我爹爹借!” “为何?!”李温心急如焚:“稚儿,你是不相信我明年会升职?我何时骗过你?你是我的家人啊!” 楚稚冷冷道:“因为我有尊严。” “爹爹将这庄子给了我,我挣来的银子一分没孝敬他老人家已经是够过分的了,你现在还要我打着庄子的名号去骗我爹爹,想让我成为我爹爹的无底洞吗?!” 楚稚道:“我不会去借,你若是有脸,你自己去借。” 第66章 你爱他们吗? 李温的脸色刷的一下涨红起来,他从未被楚稚这样羞辱过,何况还是因为银子上的事,且他一个大男人被楚稚一个妇道人家这样羞辱,委实有些挂不住脸。 李温只觉得脸上烧烧的,他皱眉挽尊:“稚儿,咱们都是一家人,钱财而已,你怎能这样说我?” 楚稚瞧见李温还是死心地凑上来,她直言道:“我怎能这样说你?我还没说完呢!何况是一万两白银,你这白银是要拿去买一些名贵珍宝回来对人家阿谀呢,还是要拿去带着他们去青楼?!” “否然,我想不出有什么别的事能花上一万两白银!你们好大的官威!” 说罢,楚稚冷哼一声,推门而出,最后甩下一句:“今日你不必去了,留在府上好好想想你这一万两白银从何处得来吧!” 哐当一声,木门被她猛地甩了回去。 楚稚心中翻涌着一阵阵的火气,道:“去庄子上。” 她若是再在这个府里带下去,怕是会气得发疯。 她刚走出没两步,便听见身后书房的门又被人狠狠从里面推开,又被人狠狠从外头摔了回去。 李温气急败坏地站在书房外,不满地同楚稚道:“昨夜叫你去看看两个孩子和老夫人,你去了吗?看给两个孩子吓的!” “我若不是为了这个家连夜进宫,我定然会去陪着孩子和老夫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为了你为了这个家,稚儿,做事不能太意气用事,你也想想我的难处!” 楚稚头也没回,伸手对着背后的李温竖了个中指。 她也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她就是想竖。 楚稚上了马车,到了庄子上,却意外地发现今日庄子上竟一个人都没有。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楚稚顾不上继续生李温的气,而是连忙去外头看马车。 看有没有宁亲王府的马车。 但她看了一圈也什么都没瞧见。 楚稚泄力般的摇头,暗暗道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见过的孩子不计其数,甚至家中还有两个“亲生孩子”就是在她不知晓这一切的真相之前,她也没对府里的两个孩子如此念念不忘过。 她低垂着头往回走,忽然,一阵冷香幽幽传到她眼前来。 楚稚猛的抬头,是柳默烟! 这香味是她亲手调的,她绝对不会忘了! 楚稚大步走进去,抬眼,瞧见柳默烟神色不善地站在正中间,无声地凝视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的架势。 楚稚的脚步慢了下来,柳默烟又来做什么? 上次该说的话不都已经说得够难听的了? 还清了这里的人? 她没完没了了是吧? 那她今日少挣的银子算谁的!!! 楚稚的面色也不善起来。 她语气冷冽,带了些刺,“你又来……” 话说到一半,楚稚就瞧见两个可爱的小人一左一右从柳默烟身后探出头来对着她露出天真的笑意。 楚稚脸上的不善瞬间消失不见,语气也热乎了,连话中的刺都没了,她刷的一下扬起笑脸,望着两个孩子,声音温柔似水:“参见小王爷。” 柳默烟咬紧了牙关。 躲在柳默烟身后的谢徊光很是开心能再次见到楚稚,他装成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从柳默烟身后出来,严肃道:“好了默烟,楚稚姐姐来了,你可以动了。” …… 好家伙。 楚稚算是看明白了。 柳默烟这是被两个孩子当成和她玩耍的玩物了。 楚稚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柳默烟脸都快绿了,可还要扯出一个笑脸来对谢徊光道:“多谢世子殿下。” 谢徊光摆摆手:“不用谢。” 孩子就是童言无忌,直来直去的:“是你执意要跟着我们来,说愿意陪着我们给楚稚一个惊喜,我谢谢你才是。” 柳默烟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她尴尬地看向楚稚,刻意叫道:“楚夫人。” 她一副女主人的模样,越说越来劲:“两个孩……王爷,在府上实在憋闷得厉害,便想着来寻您解解闷,对了您不是有两个孩子吗?便让他们来陪着两位小王爷玩吧。” 俨然一副髙踞人上的模样,就是在告诉楚稚,你不过是两个孩子消遣时日的玩物罢了,不光你是,你的孩子也是,玩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不该有别的想法。 楚稚挑眉,但她看这个情况,谁是玩物还不一定呢。 虽然楚稚明白,眼前这是两个孩子的亲娘,但,她偏偏不惯着她这样肆意妄为。 楚稚抬眼看向谢徊光,凤眼弯成月牙:“王爷,您若是想同然哥和丞哥一起玩的话……” 谢徊光摇头,有些不满的看了柳默烟一眼。 “她一开始都不知我们出来是找谁的,她哪里知晓我们想和谁一起玩?” 这两日来,谢徊光算是看明白了柳默烟的为人。 她根本就不爱他们,她一门心思都在谢妄身上,连着好几个深夜都说自己身子不爽,穿得单薄的薄纱去找谢妄。 倒也不是闹得他们睡不好,是闹得谢妄睡不好,他们可心疼他们的爹爹。 还有还有! 她说是日日跟在他们身边伺候,但只要爹爹身边的人不在这里,她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好几分,看他们的时候,眼中隐隐闪着嫌弃和算计。 谢徊光从小到大因为对学业不上心的事被谢妄亲手揍过不下十回,最要命的是谢妄还整日戴着个面具,他早就在第三次被谢妄冷酷暴打他的屁屁的时候学会了靠着看人的眼睛提前辨别此人可是对他起了杀心。 太可怕了。 谢徊光一点面子都不给柳默烟留:“我们就是来找你玩的,我很喜欢你。” 那一刹那,楚稚的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谁说这两个孩子不喜欢她的? 她挑衅地看着柳默烟,嘚瑟地冲着她挑眉。 她就知晓,这柳默烟故意来找她的不痛快,虽然她到现在还不知是为什么。 但又想到人家毕竟是孩子的亲娘,楚稚就又将眼神收了回来,还是不要太嘚瑟得好。 毕竟人家亲娘许是误会她了,觉得她也和那些别的女娘一样对谢妄有什么心思? 她又重新去看两个孩子,却见两个谢徊光白嫩的小脸耷拉了下来,喃喃地,伤心地问她: “然哥,丞哥,是你的孩子吗?” 谢徊光低头,有些不自信:“你爱他们吗?” 第67章 想认您做亲娘 楚稚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徊光就又问了一遍:“你爱他们吗?” 楚稚苦笑一声,这话问得…… 一针见血呐。 她没回答,却换了个话问:“同陪着您玩要紧吗?” 谢徊光嘟嘴。 有点要紧。 因为他也看中了楚稚,想让楚稚当他们的娘。 谢徊光就道:“你就说,爱不爱。” 楚稚无奈的笑笑,以为只是孩子突发奇想,况且她也不会当着柳默烟的面说不爱两个孩子,免得日后招惹来麻烦。 楚稚道:“天下谁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谢徊光顿时泄了气,他好像那枯萎了的向日葵一般将头深深垂了下去,整个人看着都有快要咽气的架势。 “我身子有点不爽。” 谢徊光摇摇欲坠,左右晃荡,声音更是虚得不行,弱弱道:“楚稚,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 这倒是吓了楚稚一跳,她连忙上前,却被先她一步赶过去的柳默烟挡住:“小王爷有我照顾,不必你费心!” 楚稚又看向一直不说话的谢皓白,她吓得不轻,以为谢徊光同她一样对什么东西过敏,她道:“王爷,世子他可是闻不得什么东西?” 谢皓白郑重其事的点头,掩住心头的伤心,道:“是了,他“问”不得什么东西。” 楚稚更吓坏了,她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快,去找蔡神医来。” 楚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转头同如枝道:“快,去找蔡神医来!” 只是还不等如枝去寻蔡神医,柳默烟便扶着虚得没了骨头的谢徊光上了马车,焦急地问道:“王爷,您没事吧王爷?!” 谢徊光连理都不理。 这给楚稚吓的,连忙道:“世子?!你可有何不爽的?!” 话落,瞧见谢徊光软软地抬起胳膊,有气无力地道:“改日,改日,改日我来找你玩时,不,我缓缓再同你说我为何不爽,我先安抚好我自己罢,待我说服了我自己的……” 说完,马车绝尘而去。 留下楚稚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四周安静得可怕,半晌,楚稚幽幽的满是怀疑的声音在这寂静中响起:“可是世子对这里的料子过敏?” 如枝摇摇头:“夫人,若是如此,宁亲王府早就查出来了,更不会叫两位小王爷来咱们这里,奴婢瞧着,倒不像是过敏。” 楚稚两眼空空:“得把这些料子都换了。” 如枝道:“奴婢瞧着……” “去问问蔡神医,哪些料子最容易叫人过敏……” “瞧着,世子好似想认您当他亲娘。” “!!!!” 这话好似晴天霹雳一般直接将楚稚劈清醒了。 她望着如枝望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她还觉得身上到现在还麻酥酥的,震惊她的都结巴了: “胡胡胡胡……胡说!” 如枝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夫人,这个柳默烟……” 如枝看向如珠,如枝也小声道:“她不讨两位小王爷喜欢,你没发现吗?” 楚稚:“……” 如枝如珠两人唱起了双簧。 如枝:“她非要跟着来,结果来了还被两位小王爷笑话了。” 如珠:“她说您是有孩子的人,但小王爷却问您爱不爱你的孩子。” 如枝:“反正。” 如珠:“就是。” 如枝:“一句话。” 如枝:“小王爷好像。” 如珠:“想认您做亲娘。” 楚稚脸上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脸。 她是想找回孩子,但是想找回自己亲生的孩子。 “莫要胡闹了。”楚稚垂头:“柳默烟是他们的亲生母亲,母子哪有隔夜仇?他们只不过是生柳默烟的气罢了,而我……” 楚稚指着自己,笑了笑:“不过是个刺激柳默烟的点子罢了。” 这么说是有几分道理。 两个小丫鬟不再吱声,默默地低下了头。 楚稚深吸一口气,道:“叫蔡神医来吧,将布料都换了,日后当心些吧。” 过了没一会蔡神医便来了,听了楚稚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后,蔡神医望着眼前的布料欲言又止。 其实楚家的布料用的都是极好的真丝料子,断断是不能让人过敏的,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的过敏了,那也不是谢徊光那模样。 但望着楚稚那双满是担忧的眼,蔡神医无可奈何地闭着眼瞎指了几匹料子让楚稚换个安心拉倒。 结果却没想到,他随口说的话却被楚稚奉为神话,她当即将命人将那几匹卖得最好的料子撤了下来…… 蔡神医用满是担忧的眼神望着楚稚,叹了一声气后便走了。 她丝毫没察觉到蔡神医的眼神,只顾着将料子搬走,企图搬走她内心的愧疚。 是她对自己亲生孩子的愧疚,这份愧疚潜移默化地转到了谢皓白身上,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搬料子的人多了起来,不一会便将那些料子尽数搬光,直到这时,楚稚才察觉刘狗儿已经来了。 她知晓刘狗儿是来做什么的,便直接带着人上了二楼。 她坐着,想起李温今日在府上冲她死皮赖脸的嘶吼的模样,便又禁不住握拳。 刘狗儿见状,道:“夫人,李温可是难为您了?” 楚稚缓缓摇头:“他还没被逼到绝路上,他现在只不过是狗急跳墙罢了。” 楚稚要让李温跳出了自认为外头是祥和之地的了墙后猛然察觉,墙的外头还是墙。 他永远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光是这么轻飘飘的一顿乱揍没用的,李温还没坚定要将人带进府里的决心。” 楚稚垂眼喝了口茶:“他现在一头乱麻,一门心思想着搞银子呢,无暇想别的出路。” 刘狗儿虚心请教:“那……” 楚稚的眼神寒了下来,她握紧手中的茶杯,道:“再逼一逼他!” 刘狗儿低声应下,转身离去,消失在这晨晨暮色之中。 “天色不早了,回府吧。”楚稚也跟着起身赶回李府。 但到了李府,楚稚才发现今日府上怪异得很。 往日早就该灯火透明的李府今日却只点了几个灯笼,凄惨的,幽黄色的烛光就悬挂在高粱上,被风一吹便晃晃悠悠歪歪斜斜的要灭不灭的。 她皱眉,刚下马车,还没来得及问便有小厮提着灯笼迎了上来。 第68章 她凭什么说她对他没感觉? 那小厮道:“夫人,老爷说府上要节省开支,便叫小的们将用不上的灯笼都灭了,还嘱咐小的在您回来后给您打着灯笼照明呢。” 楚稚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就是李温憋闷了一日想出来的法子? 见过磕碜的,没见过这么磕碜的。 一万两银子就叫李温豁出去不要脸了。 楚稚心思一转,终究是懒得在这上面同李温计较,便道:“听老爷的吧。” 她挥了下手,如枝便上前将灯笼接了过来。 借着这微弱的光,走在这路上,有一种诡异的森寒无比的感觉,连楚稚呼出来的气都成了白气。 越是往里走,亮起来的灯笼就越少,能看清的路也短了几分,一直到了归棠阁,是一盏亮着的灯笼都没了。 屋内,一片黑暗。 楚稚没做多想,上前一步推开了归棠阁的房门,却被里面的景象吓得猛地惊呼出声:“诶!” 她捂着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提起灯笼照亮眼前,终于看清躲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坐着的人是李温。 他的脸白的吓人,仿佛来讨命的厉鬼。 别人是一夜白头,李温是一日苍老了三十岁,叫他本就纤弱的身子更虚了好几分。 屋内,李温缓缓抬头,生无可恋地望着楚稚,他披头散发,穿了一身白丝里衣,脸色十分不好看,好像他才是在这里睡得好好被别人吵起来的那个。 楚稚蹙起眉,挥手让两个小丫鬟退下,她进了屋,将门闭上,将灯笼放在桌边。 她走到哪里,李温的视线就紧紧跟到哪里。 但楚稚却视而不见,仿佛李温的存在还没她手下要做的事要紧。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浅喝了口,这才看向李温,却不问李温来作甚,只是道:“一会子便收拾你的东西去找两个孩子睡吧,孩子昨夜吓坏了。” 李温沉了口气,单薄的胸口一起一伏,他望着楚稚,一双眼空洞却有些挣扎,楚稚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逼良为娼的不忿。 她眼中有几分讥笑:“我素来对这样的事不上心,也对你这满是不愿的脸提不起兴趣,你不必卖身换银子。” 李温一怔,眼中渐渐浮现上一抹不可思议。 她什么时候对自己不感兴趣了? 新婚夜时,他将楚稚灌醉之前,她还满脸娇羞地望着他,说她特意调了一种香料…… 心事被楚稚戳穿,李温倒也不继续装了,毕竟要是他一想起来楚稚已经不干净了就直犯恶心。 李温沙哑着声音,“稚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稚点头:“那就走吧。” “稚儿!”李温盯着她:“我是说,白日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爱子心切,加上这两日的事实太不顺心,我一时心烦才吼你的,你知晓我的为人,我……” 李温的眼里满是无能为力的崩溃和隐隐浮现的爱意,他望着楚稚,神情无比:“我是爱你的。” 这是他惯用的招数。 也是让楚稚彻底钟情于他的招数,百试不爽。 李温上前两步握住楚稚的手,依旧紧紧盯着她:“稚儿,我心里一直是爱慕你的。” “无论发生了何事,无论你有没有庄子,我都爱慕你,只是人终究会犯错,我……我不过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罢了,况且我已经改了,稚儿,你不能这样狠心。” 李温实在没法子了。 他想不出别的法子去填补这一万两银子的空缺,姜玲儿从前住过的那处四合院已经臭了名声,就是贱卖也没人买。 他手里一分银子都没有了。 多出来的五百两,早就在半月前花得一干二净。 他信不过旁人,更没有人会再借银子给他,这件事更不能捅出去,若是捅出去,他会身败名裂的。 他更不能去找寺庙里的人讨要说法,唯一能做的,就是从楚稚身上要银子。 李温十分清楚,楚稚现在这样处处难为他,都是因为她还没原谅他找外室的事,哪怕他已经用了具假的尸体骗过了楚稚,但其实—— 楚稚的心结根本就没解开。 所以,只要让楚稚原谅他,这一万两银子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那些人留给他的时日何止不多了,简直已经快烧眉毛了,他要明日一早拿不出银子,他的姜玲儿就完了。 李温迫切地,诚恳地道:“稚儿,你想说什么就说罢,我不会为自己辩驳的,我真是没用,非但不能帮着你分忧,还让你如此费心……” “稚儿,说罢,嗯?稚儿?!” 他掌心握住的那双手,如同她冰凉的体温一般冷冷的抽离,李温心中一个咯噔,不好哄。 只见楚稚紧紧皱眉,给他来了句:“你在说什么?” 李温张了张嘴,“我……” 楚稚更加疑惑了:“你说的都是什么?什么是男人都会犯的错?你做错了什么?” 楚稚道:“你若是想这样说的心软后帮着你问我爹爹要银子的话就不必多费口舌了,我不会去要银子的。” 楚稚怎么会不知他的心思? 她只是懒得翻旧账而已。 她现在要做的,是将李温逼上绝路,让他将姜玲儿迎接进来,好探听出孩子的下落! 在这件事上,楚稚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楚稚走到门前,一把将门推开:“走吧,我还生着你白日里同我拌嘴的气呢,眼下我不想看见你。” 见李温没动,楚稚冷言道:“若是不走,莫要怪我叫下人来了。” 李温苍白的脸在此时变得五颜六色,简直精彩极了。 他望着楚稚决绝地赶人,李温心里很不是滋味地起身,不爽地出了门。 身后,砰的一声。 楚稚将门紧紧闭上。 李温孤身一人站在门外,回眸看向紧闭的木门,松散的手紧紧握成拳。 楚稚凭什么不帮他? 她从嫁过来的第一天起就应该全力以赴地帮他! 她凭什么说她对他没感觉? 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她没权利说拒绝! 李温气的双眼微微发红,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莫要同楚稚过不去,再忍忍,待日后飞黄腾达时一定要休了楚稚,叫她跪着,哭着求他留下她! 第69章 拆了东墙补西墙 他那满是厌恶的眼神渐渐变得阴狠,此时,李温并非心绪万千,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银子。 无论如何他都要从楚稚手中掏出点银子!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那帮子人定然会在夜里去,独独让姜玲儿一个人在那是定然不行的,他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李温匆匆回了书房,换上了昨夜捏好的那张脸,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去了姜玲儿那里。 推开后院的门,院内没有一盏灯亮着,这院子里死气沉沉,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李温心一颤。 “玲儿?” 他也不敢大声喊叫,只得小心翼翼地,弯着腰,像做贼似的往里面走,他声息如蚊,就算姜玲儿真的还在院子中,也定然听不见李温的呼唤。 “玲儿?!” 李温吞了口水,后背浸出一身冷汗,他因为恐惧睁大的双眼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最后拿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死死握在手中。 “玲儿?” 姜玲儿不会被抓去了吧? 李温焦躁地甩了袖子,他立在原地却又几次想要转身离去,最终还是顾念着姜玲儿是两个孩子的娘而下定决心抬脚走到卧房前。 推开门之间,李温暗暗给自己打气,他都杀了这么多人了,还能怕这几个市井流氓不成? 抓着石头的手高高举起,他下定决心,推门! 这门如同他焦躁的心一般砰的一声被推开,门推开的瞬间,里头响起姜玲儿的尖叫。 “啊啊啊!” 不等李温反应过来,一个杯子便从黑暗中迎面袭来,他躲闪不及被当头砸中,鼻尖涌上一阵酸意,鼻血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李温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抬手就要将石头扔出去,却听见姜玲儿哭着喊:“是我!” “你吓死我了。”姜玲儿红着一双眼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哭得梨花带雨。 瞧见四周只有姜玲儿一人,李温紧绷的心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肚子里,却又紧接着升起一阵火气,“你这是作甚?!” 他低头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抬手接过姜玲儿的帕子,听见她哭道:“我以为他们要来,吓到我只能在这里藏着,还好你来了。” 她这么一哭,李温肚子里就是天大的火气也该消了。 是,银子是他让姜玲儿去借的,就算姜玲儿也花了一半,但她终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他的青梅竹马。 眼下落得这样的情况,他不能冲着姜玲儿发火。 李温叹了口气,好在鼻间的血也止住了,他抬手将姜玲儿拥进怀中,两人像是苦难中相依为命的野鸳鸯,久久不能言。 姜玲儿的哭声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抽噎着问:“你可从楚稚那里要来银子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那些烦心事就又涌了上来。 李温推开姜玲儿,遗憾地摇头:“她大抵还记恨着你我之间的事,说什么也不肯拿银子。” “又或许她早就问楚父要了银子,但却始终不肯在我眼前松口。” 话音落下,姜玲儿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她有些崩溃了。 “夫君,被亡命之徒追赶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身上还痛得厉害……” 姜玲儿伸手撸起自己的袖子,那雪白的藕臂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是昨日李温被打急眼后将她推出去顶着时伤着的。 姜玲儿道:“我躺不下,背上生疼,像是有毛虫在身上爬过一样刺痛,我只能站着,连坐下都不行,我今日白日里……” 姜玲儿哭声哀痛极了,她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叫李温心里一阵阵难受和愧疚。 “白日里,我就像兔子一样,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被吓得浑身发抖,到了夜里,我甚至盼望着他们赶紧来,来了打完了快些走,好给我个痛快,别叫我这样吊着了……” 李温的心被她说得一阵阵绞痛,他低下头,良久无言。 过了会,李温才道:“进屋吧。” 姜玲儿却愣在原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进屋?你就想说这个?” 李温平静的,一反常态地镇定,“玲儿,不是我不心疼你……” 他抬头,竭尽全力地压着内心的怒火,他恨自己无能,更恨楚稚蛮横不讲理,只知晓妒忌。 他若是不压抑自己,怕是要比姜玲儿还疯,还要歇斯底里。 可当他对上姜玲儿委屈又满是失望的眼时,到了嘴边的话便讲不出来了,两颗豆大的泪珠顺着她隐忍的嘴角滑落在地的瞬间,李温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大喊道:“该死的!”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楚稚!!! 要不是楚稚置气,他就不会被江老夫人的药银逼成这样,他也不会被楚稚明里暗里的逼着一次次妥协! 满是愤怒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院子中来回荡漾,最后渐渐消失在两人耳边,姜玲儿捂着胸口,惊慌未定地看着他。 李温大口地喘着气,又低低骂了声,“该死的楚稚!” 紧接着,他连这世道的不公也一并骂了出来,“该死的世道!” 凭什么她楚稚就能含着金汤匙出生,而他和姜玲儿两人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子! 若是他也出生在世家,他就不用这样委曲求全地去看楚稚的脸色! 姜玲儿显然被吓到了,李温这样叫她觉得陌生:“夫君?” 她低低叫了声:“我……我们进屋吧。” 李温回过神来,眼睛不知在何时布满了血丝,他笃定地说:“玲儿,咱们一定要另外想别的法子!” 姜玲儿点头:“是,但还是先进屋吧,我总觉得他们今夜定会来。” 李温想到了什么,紧忙道:“咱们先去别家借银子,还上他们的先……” “不行的。”姜玲儿实在是受够了:“不行的,我不想借了,拆了东墙补西墙,这就是个无底洞,夫君,我不想去借了。” 姜玲儿就近乎恳求地望着李温,她素来知晓李温吃软不吃硬,便柔声劝道:“夫君,咱们再另想想办法吧,我也是为你着想,这样下去,万一叫人察觉出你的身份可如何是好?咱们还是想想如何从楚稚身上拿银子吧。” 姜玲儿有些心急,也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夫君。” 第70章 再逼他一把 她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楚稚不还有两个孩子!他们死了没?你不是说这孩子是那高官的?咱们拿着这孩子去找高官要银子!” 听见这话,李温又要生气,但余光瞥见她手臂上的淤青,便又只好低声道:“孩子?早死了。” 姜玲儿抓着李温的手一送,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惊喜,忙道:“死了?!” “嗯,那日下着刺骨的春雨,我将他们扔在高官府前便走了。” 姜玲儿想听更多,便追问个不停:“你怎知不是那高官收养了?!” 在这自顾不暇的时候,李温却嗤笑出来,云淡风轻: “高官?他只想睡美人罢了,他府上可没突然多出两个孩子来,也从没跑来问过我孩子的事,不是死了还能怎样?” 只要个人,他就心知肚明,就定能算出日子着知晓能在一年后产下孩子的人,除了楚稚再无旁人。 可人家偏偏没来找过他问上一句,不正说明这孩子就是被那高官亲手掐死的吗? 便是高官没动手,孩子也被冻死了。 李温道:“若是今夜他们不来,那天一亮,他们就找来了。” 姜玲儿适才高涨的思绪被李温拽了回来,她瞬间苍老了数十岁,无助地道:“那如何是好?” 李温只觉得头痛,道:“待我想想吧。”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席卷而来,将两人紧紧包裹在内,适才已经消退下去的焦躁和崩溃接踵而至地袭来,让姜玲儿再次低低啜泣起来。 屋内,李温无神地叹了口气,伸手抱着姜玲儿:“莫怕,莫怕,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我护着你呢,我在……” 两人相拥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地望着外头空荡荡的院子,煎熬地等着刘狗儿随时带着一帮人跳出来揍他们一顿。 熬到绝望之际,李温不住地想,若现在有人来帮他一把就好了,或是有另一条路走就好了。 但李温却没继续往下想。 他所想的这另一条路,其实是亮出自己的身份,明着护住姜玲儿,这样,他们忌惮他的身份,便不敢再造次了。 但很显然,他不会为了姜玲儿做到这个地步。 是以,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能有个人拉他一把上了。 天渐渐亮起来,李温顶着熬红的双眼轻轻摇醒姜玲儿,他坚决道:“你今日不能在这里了。” 姜玲儿朦胧着一双睡眼,含糊道:“夫君,外头到处都是盯着咱们的人,我能逃到哪里去?” 姜玲儿撒娇:“况且我也不想逃,我还想时时看着两个孩子……” 她不想被追债是一回事,但离开这里又是一回事,这里变数太多,在没坐上主母的位置前,她不能走。 李温却道:“不,你跟着我一起去上朝,我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这上朝的路上有不少官员,他们不敢动手的。” 姜玲儿一怔,有些担忧:“你不怕被人认出来?” “无妨,你另外叫一辆马车不近不远地跟着就好。” “再者,他们不敢当着我面作祟的,若真的这样,我倒有好由头料理他们了。” 李温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神采,仿佛今日就是他们逆风翻身的好机会。 姜玲儿咬着唇,微微点头:“那我现在就去叫马车。” 李温压住她的手先行起身:“我先出去,以免引人注意。” 李温自认为有的是法子将人甩开,殊不知压根没人注意他。 他先是从院子中出去,在外头转了一大圈,最后转进小巷子里去换上衣裳,摘下假面,这才不慌不忙地从另一头走出来,大摇大摆地回了李府。 一进去,他便迫不及待换上朝服,马不停蹄地叫了马车,匆匆钻进了车厢。 马车像是得了急急如律令似的冲了出去,眨眼间不见了影。 府内,如枝从假山后走出来,步履匆匆地往归棠阁去。 堂内,楚稚正在打发然哥和丞哥两人的请安。 今日是两个孩子自打吃了花生后第一回来找她请安。 说是身子好了,不怕会过了病气给她。 看得楚稚冷笑不止,这两个孩子哪里是来请安的?他们是李温请来稳住她的救兵。 免得她突然想起李温来,再自个去了书房找他就行了。 楚稚见宁枝归来,便没心思同两个孩子装了,道:“好了,该是回去用早膳了。” 然哥和丞哥一对视,老老实实地道:“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两个孩子恨她和姜玲儿过不去,更恨她不给他们银子花。 连老夫人生气时都说,若是没了银子,还要她作甚? 然哥丞哥两人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楚稚望着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低声问如枝:“如何了?” 如枝道:“老爷从昨夜到了院子上后,便同那姜玲儿吵了两嘴,但过会又好了,只是离得远了些,李狗儿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只晓得昨夜他们两人胆战心惊,一夜没睡。” “今日一早,老爷回来后便又匆忙去上朝,姜玲儿也叫了辆马车,在后头不近不远地跟着。” 楚稚微微眯眼,跑?两人断断是不能为了区区一万两银子跑了的。 不过,李温是想着用他和百官的身份在这路上明着护姜玲儿? 楚稚不屑一笑,想多了。 她的目标始终不是姜玲儿一人,而是他们两人。 既然这样,那就各挨各的打。 楚稚冷声道:“叫刘狗儿行动吧。” 如枝有些担忧:“可,青天白日的……” 楚稚眼神透彻,仿佛有洞察一切的清明:“他仗着自己在明处,觉得咱们不敢动手,但他忘了,始终在明处的是咱们,他和姜玲儿才是见不得人的那个。” 楚稚向后依靠到椅子上:“只要刘狗儿出手,李温自然而然就认怂了。” 楚稚说得云淡风轻:“无妨。” “再逼他一把。” 第71章 空城计 说出这话时,楚稚仿佛看见了她的孩子。 适才还云淡风轻地在这一刻紧张了起来。 刘狗儿,一定要将这件事美美办成啊! 李府就在京城边上,同其他官员一样,延安路是必经之地。 楚稚便打算让刘狗儿在就延安路上,当着一众官员的面揍李温。 延安路,刘狗儿早早带着人在这里候着,宽旷的道路两侧长满了参天大树,树上时不时响起一阵簌簌的声响,刘狗儿蹲在树杈上,一双眼紧紧盯着正往这里赶来的四五辆马车。 刘狗儿一眼就认出了李府的马车,那辆载着李温的马车就跟在其他官员的后头。 而姜玲儿的马车,则不近不远地跟在李温身后,看上去无助又可恶。 “看好了。” 他拍了拍手中抱着的木桶,憋着气,低声同身侧的人道:“一会子可别浇错了人!” 他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揍李温,毕竟李温一会还要上朝,若是带着一身伤痕出现在朝中,被皇上瞧见了便不好了。 所以,他要等着李温上完朝后,在李温回来的路上动手。 但他不会放过这跟在李温身后的姜玲儿。 延安路前头就是皇城,姜玲儿只能跟到延安路的尽头,她不敢上前的。 树下,眼看着前面几辆马车从他眼下缓缓走出了延安路,果不其然,姜玲儿的马车攸的停了下来。 前头,几辆马车丝毫没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全然不觉地进了皇宫。 姜玲儿的马车孤立无援地停在原地,似乎在无形中同李温卖可怜,等着他回头来安慰。 只见李温马车上窗牖的帘子从里头微微挑起,这一瞬间,刘狗儿似乎看见了姜玲儿放光的眼睛。 不是这帘子也只是微微挑起,坐在里头的人最终没有回头,他好像在那几个下了马车的官员微微颔首朝着他过来的瞬间,立马将挑起帘子的收了回去。 顿了一瞬的马车紧接着继续往前面走,好像没看见姜玲儿一样。 刘狗儿微微抿唇,在李温的马车出去的瞬间,猛地大喝一声,道:“还我血汗钱!” 随着他的喊叫,抬轿的轿夫哇哇大叫一声,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开来,李温猛地从窗牖内探出头来,一双眼中满是惊恐。 他只瞧见,一群黑衣人乌泱泱地从树上跳了下来,又以极快的速度往冲到姜玲儿的马车前围了起来。 在那黑衣人还在半空中的时候,他不小心同为首的那人对上了眼,这不经意间的一眼让他后背冷汗淋漓。 “走!” 李温低呵一声,让马车赶紧离开这里。 居然真的被抓到了! 他们居然真的跟了过来! 李温靠在车厢里大口地喘着气,后怕不已,这群人简直是疯了! 皇宫脚下这敢这样肆意妄为! 不过…… 他心中升起一阵窃喜。 看那样子,这些人还没认出他的真面目来…… 也还好! 更让人窃喜的是,他已经将那车里的人早早换了,车厢里坐着的,只是一个稻草人而已! 姜玲儿根本就不在车内,她现在还在院子里藏着呢。 昨夜,他和姜玲儿紧紧相拥时,心照不宣地想出了一个点子。 若是想逃命,就要先知晓那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窥视他们。 两人一拍即合,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今日,便来了这么一出空城计。 等刘狗儿一把将那再者稻草人的马车帘子一把掀开时,李温已经站在了皇宫门前。 几个官员疑惑的,似是眼昏耳花似的朝着刘狗儿那边看了过去,其中,肖家高官沉声问道:“小李,啊,那边是……” 这几个都是平日里精的都要成精了的东西,却都在此时看不见听不清了。 摆明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肖家高官将事推给了李温,便是那边真的在杀人放火,李温也得自己想法子解决,更何况李温压根不想让这件事出现在明面上。 他如往常一样毕恭毕敬地低头:“回大人,不过是几个人闲来无事打发时光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他一笑,甩了袖子请几人先行进去:“早朝快要到时辰了,还是先去上朝吧。” 几人满意地进了宫门,李温才缓缓直起腰,冷眼看向延安路上的几人,讥笑一声跟着进宫。 延安路上,刘狗儿望着李温进去的背影,咬牙道:“被他骗了!” 这是局中局! 几个暗卫脑袋空空的望着刘狗儿,“咋办?” 刘狗儿道:“上树,一会揍李温。” 他不会想到他们待在原地不走的。 几人蹭蹭上了树,各自抱着粪桶,一眼万年地望向宫门,等着李温出来。 有人道:“那这大粪……” 刘狗儿道:“等一会子回去直接去她院子上泼。” 奶奶的,本来是想着在这里泼姜玲儿一身粪的。 结果谁成想他们居然被李温骗了?! 士可杀不可辱! 这口气刘狗儿忍不了! 冷风簌簌吹来,吹响的不仅仅只是刘狗儿脚下的树叶,还有院子中,姜玲儿脚下的落叶。 一阵枯黄的落叶卷起,打着旋从姜玲儿的脚下,转到了她眼前,四五个大汉的脚下。 她的脚步往后退一步,那几个大汉的脚步就往前一步。 姜玲儿惊恐不已,望着他们凶神恶煞的架势,更望着他们脚边的粪桶,她的脸色霎时间白了下来。 她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李温不是说,他们已经跟着李温走了? 怎么又回来了?! 且还换了人! 姜玲儿无助地抱着自己的胳膊,声音止不住地打颤,好似水面上溅起的波纹:“我求求你们,我定会还你们银子的,我夫君在想法子了,我们会还的。” 为首的一人深恶痛绝地指着姜玲儿啐了声口水:“我他娘的就恨你们这种满口谎言的人!” “居然敢换了脸来骗银子!害得我们好了好久!” 他们为了找到姜玲儿,那可是花了极大的功夫和银子才一点点打听出来找过来的! 他们放了这些多年印子钱,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当成猴子戏耍! 为首的人大喝一声,越想越生气:“今日,即刻给我两万两银子!不然就把你买到青楼里去给你老子唱戏曲听!” 第72章 泼粪 姜玲儿身子猛地一颤:“两万?!” “不是说好了一万两?”姜玲儿有些崩溃:“前日,你们来时说是一万两,怎今日就变了?!” 那人一怔,又不耐烦地皱眉:“谁同你说的一万两?!” 旋即,他理所当然高喝一声:“老子要两万两!” 姜玲儿一顿,犹豫着,狐疑着地道:“你们可是找错了人?” 她跟了李温这么些年,多少跟着李温学了些本事,直觉告诉她此事不对,但,她将这件事想歪了。 她想抱着一丝浑水摸鱼挣扎的心盖过了她的直觉,她柔声道:“前日也来了个人,说是我借了银子,要我给他一万两……” 说着,姜玲儿低下头,低低啜泣着:“可我并未借过银子,但我们拗不过他,只要答应还银子了,大爷,您看看您是不是找错了人?” 说完,她睁着一双泪眼看向那人,“大哥,您再好生想想?!” 那人长得人高马大,一时间被姜玲儿说得有些疑惑。 他是该要一万两才对。 这多出的一万两,是为了补上找姜玲儿所白白花费的银子。 所以才要两万两。 但听姜玲儿这么说,好像这件事,另有蹊跷? 还有谁来要过账?! 他娘的,谁敢冒充他来要账! 简直是找死! “大哥!” 火气正旺时,身侧的小弟缓缓开口:“您瞧瞧她说的这些话,咱们怎可能找错了人?再说了,就算前面真的有人来找过,那不也没要到银子?我估摸着,这小娘们和谁都这么说!” 那人若有所思地皱眉:“你是说……” “嘿嘿。”那小厮贼笑两声:“她骗咱们!” 姜玲儿脸一白,连忙道:“我没有!我怎敢骗你!” 那小弟自顾自地说着:“压根就没人来问过!她就是不想还银子!您瞧瞧她做的事吧,假扮成别人的模样来借印子钱,摆明了想当老赖,这样的人,她口中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那大哥原本稍微有些动摇的心又坚定了起来,这回,他更生气了。 这小娘们还敢骗他! 不由分说的,那大哥恶狠狠地喊道:“给我泼!” “不要!!”姜玲儿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连忙抬起胳膊转身遮挡。 话落,一股恶臭铺面袭来,黄色的、污秽不堪的汁水进水浇到了她身上,眼前的粪水来得又可怕又急促,她甚至都不敢开口尖叫求饶。 院子内瞬间臭气熏天。 那人带来的四五个人浇地似的将粪水对准姜玲儿,一桶一桶地泼过去。 姜玲儿的头上,身上,无一不挂满了粘糊腥臭的屎汤糊糊。 黄汤打湿了她穿在身上的衣裳,原本软滑的真丝布料紧紧贴在她身上,好似第二层肌肤。 散发着刺鼻臭味的黄汤顺着她的裙子下摆滴滴答答地溅落在脚下,逐渐形成一滩小水坑。 她狼狈不已,两个胳膊高高抬起,五指大大地张开,她低着头,眼睛被臭气涩得生疼,喘息到鼻腔里的每一口气都直顶喉咙,也是涩涩的生疼,她紧紧抿着唇,生怕粪水顺着唇缝隙流进口中。 “我告诉你,这是你偷奸耍滑的报应!这回不过是粪水,下回,就是送你进青楼!” “明日这个时候,我要看到两万两白银在这里等着我!” 说完,那人狠狠踹了一脚空荡荡的粪桶,转身带着人离去。 留下姜玲儿一人站在原地,绝望地睁开眼,她无助又无措看着自己满是粪水的身子,哇的一声尖叫了出来:“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喊叫划破长空,惊起一片藏在林中的黄鹂,悠悠地传进了楚稚耳中。 此时,她正在用早膳。 听见这声喊叫,楚稚攸的放下了筷子:“姜玲儿?” 她皱眉,姜玲儿不应该跟着李温去上朝了? 下一瞬,楚稚就反应过来了。 姜玲儿和李温同她玩了一出空城计。 楚稚垂眼,道:“刘狗儿去找李温了?” 如枝也觉出事情不妙,道:“找了,一早便带着人都去了。” 那这就怪了。 姜玲儿一人在家中,闲着没事喊什么? 楚稚不觉得姜玲儿能为了银子愁得大喊大叫,她八成是遇上什么事了。 楚稚皱眉,道:“我去瞧瞧。” 如枝不解:“夫人,您是要去找她?” 如枝道:“这不就叫人察觉出不对了吗?” 楚稚有些着急:“她若是现在死了,我永远也找不回我的孩子!” 眼下这个时候,姜玲儿的安危至关重要,她可以往死里折磨人,但不能真的将人折磨死。 楚稚道:“此事有蹊跷之处。” 楚稚的脸色沉了下来:“怕是真的讨债的人,去找姜玲儿了。” 李温将姜玲儿藏得极其隐蔽,不是有些本事的人根本找不到她,能让她发出这样惨叫声的,除了那些人还有谁? 如枝更着急:“那夫人可要帮她出银子?!” 楚稚抬脚的步子一顿,忽然就想通了。 对啊,她又不会给姜玲儿出银子,去了也是白去。 且,那些人为了要回银子来,断然不会让杀了她的。 楚稚重新坐了回去,却突然闻见一阵一阵的臭味从后院传来。 她抬头,仔细闻了闻。 这味道…… 楚稚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是屎粑粑。 望着眼前的饭菜,楚稚差点干呕出来,她知道姜玲儿为什么尖叫了。 楚稚用帕子捂着嘴,皱眉道:“撤下去,关窗!” 显然如枝也闻到了这个味道,如枝的脸色更不好,道:“这洗掉一层皮也洗不干净吧。” 楚稚皱着眉,默默点头。 她本以为她教给刘狗儿的法子已经够泯灭人道的了,却没想到这群人比刘狗儿更直接。 窗子关上的瞬间,院子那边又传来几声气恼到极点的怒骂。 这声音传进然哥和丞哥耳中,两人白着一张脸,拔腿往老夫人那里跑: “祖母,祖母!!” 老夫人也听见了这惨叫声,瞧见两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她愁得叹了口气:“孩子,你们记着,这都是楚稚害的!” 然哥猛地跪下,哭着点头:“孙子知晓,孙子记住了,求祖母帮帮娘亲!”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帮,是我若是帮了,你们娘亲从前受的苦就都白费了。” “你们记好了,受苦的不光是你们的娘,还有你们的爹,温儿吃的比你们的娘多得多,他们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们好,日后,你们要出人头地,帮你们的爹爹报仇!” 然哥见状,哇哇地哭着。 丞哥猛地跪下,郑重道:“我记住了!” 第73章 快要被楚稚逼疯了 延安路上一片寂静,唯有马车轱辘碾过土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一切仿佛都在告诉李温,他现在是安全的。 那些人早就绕回去找姜玲儿了。 但姜玲儿早就在家里藏好了。 他和姜玲儿现在是安全的。 他稍稍安心下来,坦然坐在车内,将压抑了几日的忧虑长长呼了出来。 他全然不知,姜玲儿被人泼了粪。 突地,摇摇晃晃的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李温心一紧,手心立马沁出一层冷汗,他连忙掀起轿帘朝外看,却见前头肖家高官满脸不悦地朝他喊道:“小李,你带来的这马车怎拦在路中间了?” 李温因紧张骤然而缩小的瞳孔缓缓恢复正常,原来是因为姜玲儿的马车啊。 他都忘了这轿子没人管了。 李温连忙陪着笑下车,道:“这就将马车挪开。” 肖家高官沉了口气,又将头缩回了车里。 与此同时,蹲在树上的刘狗儿微微眯起眼,看着李温招呼着自己轿夫去挪马车,瞧见他快步走到几个高官马车前的瞬间,他大喊道:“还我血汗钱!” 一声话音落下,站在地上的轿夫们一哄而散。 李温只瞧见头顶飞下来一群黑衣人,他们哗啦啦从天而降将自己团团围住! 坏了,找来了! “谁敢造次!这里是皇宫!” 他大叫一声给自己撑担子,但双腿却不争气地软了下来。 他的喊叫并不能镇住这些人,反而越演越烈,他今日保不齐要交代在这里了。 危急关头,李温想的不是自己的命要交代在这里,而是他的仕途,若这些人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他的名声就全毁了。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人真的敢放当着这些多高官场面造次! 跑! 这是他脑中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身子的反应比他的脑子还要快,可他刚拔腿便被这些人拽了回来,一把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眼前,那几个轿子鸦雀无声,却又有人禁不住好奇挑起帘子的一角朝着这边看来。 李温只好高声叫道:“各位,遇上山贼拦路了,莫要出来!” 闻言,坐在轿子里的高官们瞬间探出头来,朝他投来疑惑的眼神,待看清情况后,一个个更是自顾不暇地捂紧了身上的荷包,又慌忙地将头缩回去藏好。 李温心中安定了些,他吞了口水,打算装傻到底:“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们!” 他望着站在他眼前的黑衣人,又暗暗威胁:“前面便是皇宫,侍卫随时都会赶来,奉劝你们好自为之!” 他不指望着这些高官能救他一把,自然,他也不想他们插手,他只盼望着能借用他们的名号来镇住这些人! 可下一瞬,他就看见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抬手一挥:“给我揍!” 话音落下,在树上蹲了好几个钟头的暗卫们蜂拥而至,你一拳我一脚地砸了上去。 寡不敌众,李温蜷缩在地上,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和风度,此时的他狼狈至极。 前胸,后背乃至身上每一处都遭了殃,他抱着头,无论他们打得再激烈,他都闷声不响忍着,他双眼猩红,脸颊紧紧贴在腥臭的土地上,紧紧咬着后槽牙,他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 他快疯了。 要被银子逼疯了! 快要被楚稚逼疯了。 若不是楚稚紧紧相逼,若不是她不给他银子,他也不会摊上这样的事! 银子,权利,李温想要这两样东西的决心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他若生来就是王公贵族,那今日这些高官就不会对他趾高气扬,他们会前仆后继地冲过来帮他挡着! 而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将看不顺眼的杀了! 楚稚,杀了! 高官,杀了! 把这些人统统都杀了! 他只要有权利,足够强大的权利! 他呼吸急促,牙都快咬碎了,可疯到最后,李温又回到了现实。 他得想个法子啊!!! 得有个出路才行啊!! 谁能来帮他一把,谁能给他个金蝉脱壳的契机!! 痛痛痛痛痛痛!!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殴打终于结束了。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围在他身前的人也纷纷退散,李温却依旧保持着紧紧蜷缩的姿势。 他宛如刚出世的婴儿紧紧抱着自己,可却又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他躺在这偌大的路上,前前后后围满了冷眼旁观的人。 他可怜吗? 不!他活该! 他害人却不自知,他这一路,是踩着楚稚的信任,楚稚的真心,楚稚的贞洁,楚稚的银子以及两个孩子的命上位的! 刘狗儿活动着发麻的手腕,道:“再给你宽限两日,若再还不上银子,你就等着吧!” 说罢,一群黑衣人那将噩耗带来后抬脚飞走的乌鸦似的一哄而散。 听着他们离去的脚步,李温这才将自己放开,他艰难地将身子平坦在地上,迟来的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他脸上划下一道细线。 他的头胀痛不止,但却无比清醒。 他们摸着他的马车找来了,这说明,他是李温的身份也被人发现了。 这群人,敢当这些高官的面对他下这样的毒手,却不敢多说一句有关印子钱的事。 正说明他们有所忌惮,但他们也绝对摸清了他和姜玲儿之间的关系,才彻底吃准了他不敢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说。 李温平淡的喘着气,还真是,他不是不敢,是不能将他的姜玲儿的事扯到明面上来,只能间接吃了这个闷亏。 毕竟,他还有楚稚这个正妻在这里坐着呢。 “李大人?” 思索间,肖家高官小心翼翼的声音合时宜地响起:“你可有什么事?” 适才还趾高气扬的肖家高官在此刻变得体贴了起来,“你可真是舍己为人呐……” 李温侧头去看他,见他捧着圆滚滚的肚子站在自己身侧,那张被肥肉占据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见他有了反应,肖家高官连忙招呼其他的高官过来:“快快,将李大人扶起来!” 这几个人当中,肖家高官的官位是最大的,乃是正三品官员礼部侍郎,全名唤肖润。 肖润这个官职,说白就管着他们这些下面的人,职位的调动。 看好你,你就来,看不好你,你就走。 第74章 姜玲儿就已经有些崩溃了 所以,李温前前后后给肖润送了不少银子,伏小做低了四年,才得以在翰林院安安稳稳待了四年。 肖润平日里挺看不上李温的出身,但今日,李温的做法却叫他刮目相看。 得了肖润的话,其余的几个高官连忙上前将李温扶起来,而肖润却向后退了两步。 “李温啊,你这人是个有本领的好苗子,日后大有作为啊!” 肖润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但面对这突如其来能升官的好机会,但李温却笑不出来。 他浑身痛得厉害,若不是他紧紧抱着自己,怕是肋骨要断了。 李温白着一张脸,虚弱地道:“大人无事便好.” 肖润大方的摆摆手,在此时拿出了自己的官威:“天子眼下都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了为非作歹,简直不可饶恕,这件事你且好好去查查,查出来了,我给你一个公道!” 李温却摇头,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大人,贱内曾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想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才来抢劫,罢了,便给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肖润颔首,颇有些遗憾地道:“那便听你的吧。” 本身,肖润就不想管这件事。 只是这里他最大,这件事还叫他撞见了,他就不能不问了,但李温不想管,那就不是他坐视不理了。 况且…… 肖润眯起眼,那些人怕不是强盗。 因为他听得很清楚,他们要李温还债。 李温的债? 笑话! 那不都进了他口袋里了? 是以,肖润更不想管了。 肖润抬脚上了马车:“李大人,我府上还有事,便先回了。” 李温微微弯腰:“大人慢走。” 肖润的马车绝尘而去,留下李温和一众人相互寒暄。 “李大人多多保重身子,我也走了!” “李大人这下可真是因祸得福,下回再见,您就是改日你升官宴上,可莫要忘了叫我来啊!” “李大人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个大义的夫人!” 李温勉强地笑着,一一别过,自行上了马车。 他缓了半天才等来那些抬轿子的轿夫回来,“回李府。” 他擦去唇边的血迹,眼神渐渐变得阴狠下来。 不成,不能这样下去了。 便是没契机,他也要搞一个契机出来。 李府,书房。 李温还没来得及坐下,两个孩子便破门而入,跪在他身前,哭着喊道:“爹爹,娘亲今日……娘亲她……” 两个孩子哭得凄惨,叫他以为那帮子人也来找姜玲儿了。 他甚至都忘了身上的伤口,猛地站了起来,一阵剧烈的痛感袭来,痛得李温额头直冒汗。 他不免焦躁起来,低喝道:“哭什么!” 然哥长得最像姜玲儿,纵然是个男孩子,但哭起来也梨花带雨的,他越是烦躁,然哥就哭得越是厉害:“娘,娘被人泼粪了!!!” 蹭的一下,李温的火气冲破了天际。 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紧接着便扬手一把将桌面上的折子扫了下去:“该死的!” 这群该死的! 居然调虎离山! 他们打了他还不够,还要去找姜玲儿的麻烦! 这可是粪水! 李温颤抖着紧紧握成拳的手,道:“还有呢?” 然哥抱着李温的腿哭喊:“要是有就好了,我们再也没听见娘亲的动静,爹爹,叫我们去看看我们娘亲吧!” 没听见动静?! 坏了! 李温的脸一下子白了。 姜玲儿那么爱体面的一个人,被人泼了粪,她能受得了吗? 昨日,姜玲儿就已经有些崩溃了。 “爹爹!” 然哥又哭道:“祖母说都是楚稚害的,你要不把楚稚休了吧,把娘亲接进来,咱们一家四口团团圆圆的,再也不让娘亲吃这样的苦了。” 吃苦? 混账! 李温头痛欲裂,挥手把然哥推开,冷声道:“你懂什么?” 现在把人休了,他能得到什么?! 姜玲儿嫁进来有什么用? 姜玲儿不吃苦了,他可就要吃苦了。 眼看着他就要升官了,要是没了楚稚的银子,他还怎么往上爬? “我现在就去找楚稚,我就说你要休了她!” 说着,就瞧见然哥一骨碌爬起来往外跑。 李温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喊道:“回来!” 然哥的犟脾气却上来了,虽然站在门前了,但死活不肯回来。 李温只觉得自己的怒火快要抑制不住,他压着火气,坚决道:“然哥,我不能休了她,至少现在不行。” 然哥恨恨地道:“她是个毒妇人!” 李温藏在袖中的拳头攥紧到几乎发抖,但他面上依旧隐忍着,维持着一贯从容: “然哥,你可想明白,我若是将她休了,你们的银子可就没了,你们母亲嫁过来后还是要吃苦,但若是能忍过去的,一旦忍过去了,咱们可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语气沉了下来:“那时候,我再休了她也不迟。” 然哥不懂什么叫守得云开见月明,但他觉得李温说得有些道理,便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言的丞哥。 只见李温也看向丞哥,缓声道:“丞哥,你向来是懂事的,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能忍得了,你们也能忍得了,自然,你们的娘亲也能忍得了,这道理,你懂的?” 只见丞哥垂眼,略略思索片刻。 而后,他道:“爹爹,楚稚做得确实不对,我们能忍,但也不能让楚稚好过。” 李温顺心了,别看这孩子比然哥晚了那么一小会出生,但却比然哥明事理的多。 丞哥,是他这些日子里唯一的安慰。 他道:“好了,丞哥,你且带着然哥下去,至于你们如何做,便看你们自己的了。” 打发两个走后,李温才无力地倚在椅子上,身上的痛感一阵接一阵地袭来,汗水打湿了后背的衣衫。 他很想叫府医来看看,但他不能。 一来怕惊动了楚稚,二来,他得去看看姜玲儿。 他咬着牙从椅子上站起来,扶着椅子找到被他深深藏起来的账本。 还好,账本还在。 楚稚没来翻这账本。 他擦了下汗,紧接着又将账本藏好,这才赶去后院。 一进去,他便闻到了一阵令人窒息的臭味。 第75章 楚稚!又是楚稚! 院子中的空地上,那一大滩黄色的污水映入眼帘,顺着那滩污水,还有姜玲儿慌乱的脚印。 好在,这脚印没往外面走,而是进了屋里。 李温皱眉,忍着恶心进了屋,一进去,一阵更为刺鼻的臭味直扑面门,顶得他几乎要吐出来。 角落中,传来姜玲儿细细密密的呜咽声。 李温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还好,人还活着。 但紧接着,他心中升起一阵恶心,这感觉强烈又霸道的,占据了他内心升腾起来的心疼。 他没上前,站在门口朝里轻轻喊道:“玲儿,我……” “你……” 哭声随着他的喊叫骤然停住,只听姜玲儿呜咽道:“别过来。” 李温是真不想过去,他老老实实地站着:“好,我不过去,你可洗干净了?” 便是面对自己的青梅竹马,李温也不能克服本能的恶心。 李温又道:“玲儿,你可……” “洗不干净。” 姜玲儿又哭着:“我洗了好多回,但总能闻到一阵臭味。” 李温缓缓抿唇,确实,这屋里蛮臭的。 他道:“我去给你拿皂角来。” “别走。”姜玲儿始终不肯露面,却哭着不要他走,她的声音中有些绝望,她叫道:“温哥。” 李温瞬间愣住了。 从他和楚稚成亲后,姜玲儿就再也没叫过他温哥。 李温突然有些愧疚:“我不走。” “我实在不想活了。” 姜玲儿崩溃了,她蹭的一下从角落里站起来冲到李温眼前,崩溃地喊着:“前些日子是要了人命的殴打,今日是泼粪,明日是什么?” 她有些激进:“我实在受不了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保护不了我,你连银子都拿不出来了,我现在被人追杀,保不齐明日就被人送去青楼了,那好不如死了算了,我实在不想活了。” 凭什么楚稚轻轻松松一句不给就害得她要去借银子? 凭什么她要过躲躲藏藏的日子?而楚稚却能坐在家中享受一切! 她受不了了。 她要逼着李温,给她一个名分! 李温却沉默下来。 良久,他道:“玲儿,连你也要逼我了吗?” 姜玲儿眼含泪水,她满是委屈的望着李温这般冷漠的脸色,姜玲儿眼中渐渐浮上一丝恐惧。 李温这种语气,才是真的要翻脸不认人了。 尽管她想趁着这个机会逼李温给她一个位份,但她更不想被李温抛弃。 姜玲儿立马懂事地摇摇头:“我只是……” 她乖巧地认错:“我错了。” “我心急了。” 说罢,她垂下头,委屈溢上心头,她止不住地啜泣出声。 她这副不争不抢的样子才是真的让人心疼,她才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望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李温终究是妥协地叹了口气:“我再想想法子,定不会叫你再受委屈。” 姜玲儿依偎在他怀中,听话地点头。 两人焦躁的情绪才刚松缓下来,似乎也闻不见这屋中令人作呕的臭味了。 “今日,他们也来找我了……”李温低语着,突然发出一声低吼:“谁?!” 外头的门,突然间被人撞开,是刘狗儿一干人等。 刘狗儿气势汹汹的,带着一帮子人,提着十几个粪桶冲着他两人飞奔了过来。 李温的脸色顿时白了。 他慌忙将姜玲儿护在身后,又单手挡住自己的脸:“作甚?!” 他都快忘了,刘狗儿迟早要回来找姜玲儿了。 等等…… 李温顿感不对。 他们不是已经找了姜玲儿了? 但,眼前这些人,的的确确是在延安路上打他的人。 察觉到李温身子一僵,姜玲儿也觉出不对。 他们分明已经来过了。 姜玲儿脑中灵光一现,终于反应过来这件事必有蹊跷。 她拍着李温的手臂,贴在他耳后道:“他们,是两帮人。” “适才来找我的,是另一帮人。” 眼前的人看似身形纤细,但却暗藏巧劲,但今日那个大汉,看着就浑身蛮劲。 李温眼前刷地亮了起来。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帮人,是假的。 真的讨银子钱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地找到他掩饰得近乎完美的计划,根本不会发现他的这真面目,也更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冲到皇宫前去揍他! 能清楚地熟悉他的软肋的人,唯有一人。 李温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羞辱,他早该反应过来的! 这些人一而再二再三地过来找他们的不痛苦,每次都是揍完了就走,根本没有一分要银子的意思! 反而像是为了折磨他才来的! 他早就应该发现的!! 这些了不对劲的对方这么多!!! 楚稚!又是楚稚! 李温脑中禁不住浮现她前两日特意去他书房上,装作什么都不知的问他还要不要去庄子上那副去乖顺面容便起了一阵怒意! 楚稚胆敢这么戏耍他! 被人砸了又砸,已经萧条的院子中吹起一阵冷风,鬓边略有些杂乱的发丝被冷风吹起来,摇曳着粘到已经满是红血丝的眼中。 李温眉头微蹙,只觉得现在才是真的要疯了! 分明他和姜玲儿的事已经在楚稚眼前翻篇,分明她犹觉不甘心时大可直接大闹一通叫他们都别好过! 可楚稚偏偏要温水煮青蛙,偏偏要不依不饶! 好哇,好哇,好哇!!! 那他就好好看看楚稚到底要做什么! 她插圈弄套,他便做局中局,她阴谋诡计,他就将计就计! 藏在袖中的手收紧至关节发青,李温微微颔首,咬紧牙关,深深吸了口气,好似忍辱负重的英雄好汉。 但他一开口,便又是往日那般谦和,甚至还带了几分无助的乞求:“行行好,我们一定会给你们银子的。” 刘狗儿却皱起了眉。 这院子里的味不对。 他分明还没来泼粪,怎么这院子就有一阵浓烈的臭味? 这样的手段…… 刘狗儿猛地抬眼,暗道不好! 真的要银子的人已经来过了,他们现在再出现在这里,保不齐会露馅。 刘狗儿颇为满意地颔首,道:“好,那就再宽限你们几日。” 说完,他潇洒转身离去。 跟着他一起来的暗卫们:??? 第76章 “夫人,咱们的计划还继续吗? 这就走了? 站在原地强撑李温更加坚定了方才的猜测。 他才松了口气,刚要和姜玲儿说什么,紧接着便瞧见刘狗儿满脸坚决地朝着自己走过来。 李温心一紧,怎么回事? 他再次将姜玲儿护在身后,如临大敌一样看着刘狗儿。 一侧,那几个还愣在原地的暗卫看着行云流水般走出去又自个走回来的刘狗儿深感疑惑。 暗卫们:??? 刘狗儿目光坚定地挪到了粪桶上。 来都来了。 暴露都暴露了。 反正他不敢明着说。 但他会背后里给楚稚使绊子。 既然这样…… 为什么赶在他挑明一切之前泼他? 总之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就…… 泼了再走吧!! 一泼黄色的粪水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弧线,金色的阳光倾洒水在粪水上,衬得粪水波光粼粼,粪水只在空中停留了不过一瞬,便以大军压敌的架势哗啦一声尽数扑到了李温的面门上。 今日,第二次被粪水孝敬的姜玲儿再次尖叫出声:“啊啊啊!!” 随着她的尖叫,无数桶粪水将两人烧了个湿透。 刘狗儿爽了。 他心满意足地欣赏着两人狼狈又互相嫌弃的样子,良久才道:“走!” 一群人瞬间从院子里消失。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刘狗儿潜回了李府,去找了楚稚:“夫人。” 不等楚稚问话,他率先跪下:“夫人,事情怕是败露了。” 楚稚神色平静,她猜到了。 从姜玲儿的第一声尖叫传来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刘狗儿有些愧疚:“早知如此,我便在揍完李温后先来回禀夫人了。” 楚稚摇头:“没用的。” “你揍李温时,正是他们来找姜玲儿的时候,我便是快马加鞭叫人去寻你,也没法子控制住局面。” 更何况她那时根本不知李狗儿到底揍了李温没有。 楚稚望着他有些愧疚的脸,顺口问道:“那你……” 她揉着眉心,换了个语气,尽量让这话听起来不那么像责罚:“李温早早将姜玲儿从马车上换了下来,他想着骗过我们,但却没想到真的讨债得找过去了。” 刘狗儿摸了摸鼻尖:“泼她粪了吗?” 楚稚颔首:“泼了。” “所以,这件事不是怕是败露了,而是已经败露了,李温这么狡诈的一个人,他绝对会发现端倪的。” 刘狗儿又摸了摸鼻尖:“我也是这么想的。” 楚稚又点头:“嗯。” “所以,我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来都来了,反正已经被识破了……” 楚稚的眉心跳了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你就?” “我就也泼了他们两人一身粪水。” 楚稚:“……” 好,好干脆的性子。 望着楚稚有些难以言喻的表情,刘狗儿道:“您说,他就是知晓了又会怎样?他又如何能猜到您身上来?他又没有证据表明这就是您派我去的。” 楚稚换了口气,垂眼道:“有些事,不需要证据。” 李温熟知她的一切,她也熟知李温的一切。 他们三人深陷这漩涡其中,无需证据,他就知晓是她做的。 刘狗儿萎靡地垂头,怏怏道:“夫人,咱们的计划还继续吗?” 楚稚想都不想的就点了头。 她做的这些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她的孩子。 楚稚低声盘算:“他们不敢和我翻脸,尤其是李温,你这回找他,叫他发现是我搞的鬼,反而更能叫他喘口气,但同时,他更需要闭紧了嘴。” 李温没发现事情的真相前,他以为自己也暴露了,所以急切地想要个法子脱壳,但同时,他对刘狗儿也多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若真的被逼到绝路上,他的名声,这件事脱离他掌控的范围时,他反而没了忌惮。 但现在,李温又有了希望,他还没被外人发现他的身份,他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 但他会如履薄冰,更加小心翼翼。 楚稚太了解李温了。 他一定会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若无其事地回来,若无其事地同她说话。 他准备将计就计,见缝插针。 楚稚要的,就是这个,只是从之前的骗着李温跳进她的圈套变成了让他自愿跳进她的圈套。 “下去吧。” 楚稚道:“一会子,李温就要回来了。” 刘狗儿悄悄退下。 楚稚又吩咐如枝道:“去拿一箱银子过来。” 如枝低低答应一声去了。 不过一会,如枝便提着一箱子银子回来。 装着银子的箱子一打开,屋内仿佛瞬间被这银子身上闪耀出来的光照亮。 嚯,银子是好东西。 葱白的手指抚摸着银子,她的目的性很强,她没有丝毫不舍,反正带着一种坚决的神情。 舍不得让孩子套不着狼。 银子呐,是个好东西。 “盖上盖子吧。” 楚稚冷漠转身,径直去了往外走。 “提着银子,去找老夫人了。” 既然李温已经明白一切,那精明的老夫人她更是瞒不过。 既然如此,她再做什么都显得苍白虚伪。 在这种情况下,儿媳对伪善的婆婆诉苦和讨好,永远好过对伪善的丈夫好得多。 何况,老夫人早就被她这断了银子的事闹得吃不下睡不好。 福寿堂,老夫人正坐在圆椅上守着两个孩子玩。 说是玩,倒不如说小的哭,老的愁。 见了楚稚来,三人脸上都没有好脸色。 楚稚就站在堂前,笑吟吟地看着两个孩子,温柔又不容抗拒道:“为何这样瞧着我?连声母亲都不愿叫了?嗯?” 然哥别别扭扭地转过去,冷哼一声。 丞哥眼神阴鸷地望着她,抿紧唇不肯说话。 老夫人的脸色却好看了几分,但也没好气道:“你日理万机,总是忙着庄子上的事,孩子不亲你,也是有原因的,你不能总责怪孩子,也要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楚稚温和一笑,抬脚进了福寿堂。 “是,这不,我理出头绪来了。” 看着楚稚进来,三人依旧无动于衷。 姜玲儿的惨叫声他们可都听见了,也就楚稚这样心狠手辣的毒妇能做出泼人家粪的事了! 换做是个大户人家的善良贤惠的女子,可做不来这样的事! 第77章 楚稚乖乖认错 老夫人禁不住阖眼,这可是她未来的儿媳啊,虽说不一定是主母,但好说歹说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两个孩子更不用说了,后妈就是后妈,再亲也没有亲娘亲! 楚稚却不心急,她依旧笑着,顶着三人刀子般地凝视坐下,同老夫人道:“往后,咱们府上的日子就又好起来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好起来了?若是没人闹腾,那才是真好起来了!” 楚稚不再接话。 她意味深长地望着老夫人,轻轻挥了下手。 老夫人禁不住皱眉,不满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狐疑。 如珠如枝两人旋即搬了装满了银子的箱子进来。 沉重的箱子散发着银子独有的魅人的气息沉缓的落在老夫人眼前,让老夫人那双浑浊的眼亮了起来,连带着对楚稚的气愤都少了几分。 老夫人沉了口气,故作矜持,一副不领情的模样:“楚稚,你这只作甚?” “这两日来你做的这些事……” 话还没说完,便瞧见楚稚又微微抬手,将盖子挪开,瞬间,一箱子白花花闪亮亮的银子赫然出现在老夫人眼前,将她震得睁大了双眼。 老夫人就差直接扑进钱堆里打滚了。 看着老夫人这模样,楚稚就知晓这件事已经办成了。 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老夫人这么好打发呢? 她轻声蛊惑着,怂恿着老夫人彻底跟着自己站队:“这是五百两银子,全都孝敬您了。” “如今我的庄子算是缓过来了,这才将将回暖,我这庄子上就挣了五百两银子,往后呐,您的药银,两个哥儿想要的东西,都还是同从前一样轻而易举地拾进囊中。” “今日是五百两银子,明日便是一千两,后日可就是两千两……什么名贵的珍宝首饰,什么藏宝阁的砚台,又或是夫君想要拿银子打点官场上的事,一概无需再犯愁。” 她伸手摸着然哥的头,低头哄小孩似的道:“然哥,开心吗?” 然哥傻眼了。 这…… 开心也不开心。 他们是想要银子,有了银子才能养活他们的娘,但楚稚可对他们的娘亲做了好多坏事! 然哥想了想,最后还是站在了自己娘亲这边,昧着良心对楚稚一笑:“开心,谢谢母亲!” 楚稚满意地颔首,又去看老夫人:“对了,您适才说我这两日做的些事……” 她不解道:“儿媳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老夫人顿时从这天大的富贵中清醒了过来。 好啊,楚稚这是装乖巧媳妇来她眼前买同情来了! 还说什么她庄子上亏空?! 咋?她这庄子怎么现在就好起来了?还好得如此及时! 老夫人不忿道:“你自个清楚!” 楚稚悲伤地叹了口气,眼睛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楚稚道:“我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 “老夫人,您若是如此问的话,儿媳实话实话了。” 老夫人有的紧张了起来。 别捅破这层窗户纸啊! 别说啊! 老夫人忙道:“好了,我知晓你的难处,不必多说了。” 楚稚却摇头,执意要说。 老夫人心头突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只见楚稚道:“我知晓您埋怨我,前些日子重病时不肯向我娘家借银子……” 老夫人如临大敌,连忙道:“哪里的话!我怎可能埋怨你呢?!” “那就好,那就是我想多了。” 楚稚垂头,细白的手捏着素白手绢擦了眼角不存在的泪:“也就是在那时,夫君他在外头借了好大一笔银子为您买药,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虽夫君说不必急着还,但咱们总不能真的拖着不给吧……” 楚稚道:“所以,这五百两银子是我给夫君还银子用的,但这事……” 楚稚面色为难:“我怕夫君为难,便想着将银子送来,托您给他。” 这话倒是说到老夫人心坎上了。 虽说他们都在埋怨楚稚不给李温银子,但其实老夫人心里明白,李温眼下最要命的就是没银子还债。 再说,楚稚已经服软了,她已经幡然醒悟了。 这样想着,老夫人心里就多了些宽慰,看吧,她们早就将楚稚吃得死死的,就算楚稚知晓李温在外面养着外室又如何?她不还会为了这两个孩子而老老实实地低头妥协。 然而,楚稚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老夫人心里好受了起来,她也不觉软了下来,道:“好了,我知晓了。” “我们都原谅你了,况且你也是为了几斗碎银奔波劳碌,都不容易,这事,我便替你同温儿说了。” 老夫人微微仰头,心满意足地望着楚稚:“你们夫妻二人应当齐心协力才是。” 她敲点楚稚:“你现在已经嫁入李府,更应该一心为了李府着想,为了孩子着想。” 楚稚乖乖听着,俨然已经认错。 等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繁缛冗长的训诫后,她眼睛微微发红,眼神更加诚恳,满是愧疚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其实我今日来,还有另一件事。” 前头铺垫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只见老夫人蹙眉,有些勉强的大方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你便说什么吧!” 楚稚点点头,深吸了口气:“前些时日,也是您病重时,我为了节省府上的开支,让夫君打发了些人出去,现在眼看着府上的日子好起来了,我便想着再找些人进来,也好是侍奉您左右。” 楚稚道:“也是为了给您养病,再说两个哥儿现下也缺人侍奉,总归不能苦了两个孩子。” 老夫人一愣,旋即开怀大笑。 好好好。 楚稚现在真的是知错了! 老夫人笑道:“这样的事你还用同我商议了?你是当家主母!要添置人进来也是你自个说了算的!” 反正,都是楚稚拿银子,她何乐而不为? 楚稚愁眉不展:“是,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楚稚道:“先前此事也是我叫夫君去做的,我现在一声不吭地又将人招进来,未免会伤了我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情谊。” 楚稚脸上多了几分羞涩:“您是知晓的,我同夫君……” 老夫人一晒:“这算什么?我一并同他说了就是!” 第78章 果然,同他猜想的一样 老夫人满意得不得了:“都道床头打架床尾和,你啊!还是太腼腆了!” 楚稚低头笑了笑,道:“若这样,儿媳便先退下了。” 估摸着李温一会也就从后院回来了,她就不和李温见面了,免得耽误了这一老一少的暗暗合计。 她低着头,二话不说退了出去。 等她一走,两个孩子就急了。 然哥是沉不住气的,生怕老夫人被楚稚的这些甜言蜜语给收买了:“祖母!” 然哥着急:“就这么和她算了?咱们心里都明白,这些日子来她做的恶事……” “然哥。”老夫人神色淡淡地打断他,伸手拿起一锭银子在手心掂量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不可心急。” 然哥睁大眼:“十年?!难道要我娘亲等十年?!我娘亲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您就这样被她用五百两银子收买了?!” 老夫人掂量银子的手一顿,“臭小子!” 老夫人佯装生气,“你怎如此沉不住气?!” “现在楚稚又有银子了,你们二人日后还要进学,你们的父亲在官场上要用到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 见然哥急得脸都红了,老夫人才缓缓地,意味深长地道:“你可知晓什么叫做卸磨杀驴?” “楚稚就是这驴,咱们固然要帮你娘亲出气,但绝对不是现在!” “最起码要让你的爹爹,借助楚稚的银子给自己打好路后,升了官,有了足够的银子和权势后才能休了楚稚!” 然哥更急了:“谁知晓我爹什么时候能升职!” “你这孩子!” 老夫人沉声道:“你再想想!楚家现在有的是银子,若真的要和离,他们家要是想要咱们好看,随时都能拿出大把的银子来贿赂那些高官,到时候吃亏的就是咱们!” “但若是你爹爹位高权重了,哪里还怕她小小的商人?!” 这回,然哥不说话了。 站在然哥身侧的丞哥默默开口:“那我们不理会她,给她甩脸子总行吧?” 既然她叫他们的娘亲难受,他们也能进让楚稚过得不痛快! 这老夫人觉得倒是没什么。 老夫人道:“丞哥,裁夺着分寸来。莫要让她揪住就行!” 丞哥挑眉:“不会叫她抓住。” 丞哥的话音还没落下,外头便传来孙妈妈震惊的喊叫。 “哎呦老爷!您这是上了哪里去了?怎身上这么个味啊!” 两个孩子率先闻到了臭味,往外跑的脚步停下,抬手捂住了鼻子。 年老的老夫人也终于迟人一步地闻到了屎臭味。 福寿堂内燃着的香炉都掩盖不住这股子臭味,反而,香味和臭味在空中相互交杂,一阵香一阵臭地顶得两个孩子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老夫人忙道:“快快开窗!” 另一面,老夫人心中不住地疑惑,李温到底怎么了? 他不是去上朝去了? 被讨债的人泼粪的不是姜玲儿吗? 李温的脸青得吓人,周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暴戾的气息,似乎下一瞬,他便会暴起打人。 但李温身上却干干净净的,干净的衣裳,干净的脸…… 不对。 他嘴角怎么出血了? 老夫人慌忙凑上前,也不嫌弃这味道臭了:“你这是怎么回事?谁给你伤的?可看过府医了?” 适才五百两带来的那份喜悦瞬间消失,老夫人焦心地看着自己的好大儿:“谁给你打的?!” 李温低着头,好似山雨欲来前的宁静,他压着火道:“都出去。” 然哥有些害怕,却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袖边:“爹……” “你也出去!都出去!” 他的尾音几乎要压不住火了。 屋内的人,连带着两个孩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夫人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她缓缓地道:“楚稚?” 李温深吸了口气,渐渐阖眼。 老夫人一怔,终于是反应过来了。 “楚稚找人打了你?!”脑海中浮现出楚稚适才乖巧认错的模样,老夫人只觉得荒谬又愤怒! 楚稚竟然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那你身上这味……” 老夫人捂着鼻子的手渐渐放下:“你今日一直和姜玲儿在一起?原来被泼粪的不只她一人?!也不是那些讨债的人做的,都是楚稚做的?!” 老夫人快要被气晕了,瞬间觉得这银子一点也不香了。 老夫人指着那箱子银子:“我说楚稚怎么突然送了五百两银子过来,说是让我给你,叫你还债,可怜我信以为真以为她想明白了,结果却没想到这银子便是叫你拿去还债了,到了最后也会回到她手里!” “真是好坏坏话都叫她说了,好人坏人都叫她做了,最后还要来我这里卖个乖!最毒妇人心啊!” 闻言,沉默许久的李温撇着嘴看向那箱子银子。 看见银子的瞬间,他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气急反笑。 楚稚大费周章的,可仅仅只是为了报复姜玲儿? 太不对劲了。 李温沙哑着嗓子,道:“她还说了什么?” 老夫人没好气地拍了下桌子:“还能说什么?她好赖话全说了,又担忧伤了你们二人之间的情谊叫我将银子给你。” “又说她的庄子好起来了,要再招人进来,叫我一并告诉你,让你找些人进来使唤。” 招人? 李温抬手:“等等。” 他抬眼,眼中的疑惑渐渐升腾:“她说要招人进来,还要我来做?!” 老夫人嗯了声:“这丫头鬼着呢!” 老夫人甚是不满:“这也太善妒了,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人,若不是我知晓她心里想的什么,就单看她这样闹腾,我还寻思她是知晓两个孩子的身……” 话说到一半,老夫人猛地顿住。 谁不知道楚稚说的庄子亏空是假话? 那么她说假话的目的,不是因为善妒? 那是…… 老夫人的脸瞬间白了,她猛地抬眼看向李温,“孩子的身世?!” 李温饶有兴趣地嗤笑了声,垂眼看向那银子,道:“果然。” 同他猜想的一样。 第79章 李温醉酒以身设局 老夫人有些心慌:“她还能真的知晓两个孩子的身世不成?” 楚稚这样疼爱自己的孩子,若是知晓她的孩子早就被人换了,就她这个性子哪里能坐得住?! 老夫人平日里再精明,也想在这件事上含糊。 毕竟这可不是个小事,越去想就越容易东窗事发! 可李温却不这么想,李温低声道:“正是因为这件事,楚稚才会对着我不依不饶!” “您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我原本也以为她只是善妒,才会断了咱们的银子,一心要姜玲儿死,乃至是找人打……” 李温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道:“反正,现在楚稚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逼着我无路可走,不得已地走进她的圈套!” 李温的话有些急了:“您可知晓我听见您说要再找两个丫鬟进来时,我是怎么想的?” “我第一个想着要姜玲儿换了脸进来!我被逼得没法子了,只能将姜玲儿放在明面上护着!只要她进了府,便是真的讨银子的人也不敢来要!” “楚稚正是这样想的!一旦姜玲儿进了府,就等同于进了她的手掌心!” 他一番话说到掏心掏肺,已经吃定了楚稚知晓了一切。 但老夫人依旧拘谨:“也不尽然,凡是有关两个孩子的事都要谨慎再谨慎,保不齐一句无心的话便会露出马脚!何况是在这个关节眼上!” “反正,咱们不能轻举妄动。” 李温抿唇,有些无奈地坐下:“您还是觉得这都是我猜想?!” 老夫人双眼微微眯起,沉思片刻后才道:“温儿,你可还记得,四年前你没中举时在黑市遇见的那药贩子?!” 李温猛地抬眼:“您是说……” 他语气低沉:“您是说,真话粉?” 老夫人沉沉低头:“去弄来,给楚稚喂下去吧。” 无论谁吃了真话粉都逃脱不了吐真言的命运。 只是这得配着酒喝下去,那被喂了药的人醒来后也不觉得自己被喂了药,只懊悔自己酒后吐真言,甚至连自己说了那些真话都忘了。 只要给楚稚喝下去,就一定能探出虚实。 只是这药甚少有人知晓,也快要失传了,若不是李温当时误打误撞被骗了去,也不会知道这个东西。 现在已经过去四年,不知那人还在不在了。 李温道:“我去找吧,我倒是同那人有些渊源,他儿子,兴许还能学来他些许手艺。” 老夫人心情沉重地吐了口气,道:“快些去吧。” 李温点头,马不停蹄地去了。 只有让楚稚吐出真话,他才能放开手脚去做。 李温的动作很快,天才将将黑便从黑市赶了回来。 那老头果然已经死了,只剩下个半傻的儿子,被李温忽悠着大白日的开了张。 顺带,他还去买了个半醉,让自己身上闻起来满是酒味。 这样,看起来更加逼真。 临近下马车进李府前,李温已经醉得两腮发红,一双眼迷糊不清,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狭小的车厢内满是梅子酒味,他敞开窗子,让冷风吹了进来。 车夫从前头下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下来,又转头朝着门房喊道:“来人,老爷喝醉了!” 两个门房从里头匆匆赶出来,扶着李温就要往书房走。 李温迷迷糊糊的,瘫软地依靠在门肩膀上,才走了两步便突然嚷嚷着要回去。 “我给稚儿带的梅花酿还在车上。”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李温挣脱开两个小厮,踉踉跄跄地往车上扑。 好不容易取了酒,他又茫然地问:“这是要去哪?” 小厮脸都累红了,吃力地说:“老爷,咱们去书房!” 李温听了,立马开始挣扎,他反着身子往后挣脱:“我要去归棠阁!” “稚儿,我要去找稚儿!” 许是醉了,许是李温说这话的时候想着姜玲儿,这两声稚儿叫得格外浓情蜜意,像是两人从前闹得不痛快从未发生过似的。 小厮一听,连忙扶着李温去了。 一路上,李温只顾着大喊道:“是我不好,稚儿,你可还生我的气?” “稚儿,我来了……” 归棠阁内,楚稚就这么,冷不丁地被迫听见了李温的呼唤。 她皱眉:“李温发什么疯?” 她才不信李温这样的畜生能有心思在这个时候来找她痛哭流涕。 如枝福至心灵,疑惑道:“许是老爷瞧见了您送来的银子……” 楚稚冷笑:“回心转意知道自己错了?” 这话,鬼都不信。 别说是鬼,就算是姜玲儿,也不会信他的话。 “不。”如枝道:“知晓您又有了银子,过来哭着装疯卖傻,好为了以后还能向您要银子而来。” 瞧瞧,连如枝都明白李温不可能知错。 他是一个不怀好心的人啊! 如枝道:“可要奴婢去拦着?” 楚稚摇头:“凭你能拦得住?” 再说…… 楚稚站起身往外走,李温不像是能在清醒的时候做出这样事的人。 太荒谬了。 他比谁都明白,这样做只会让她更加疑心。 走到门口,当楚稚看见李温醉成烂泥的模样后,她瞬间明白了。 果然,只有打着醉酒的名号来才不引人怀疑。 楚稚冷笑,撇过他手中紧握的那瓶梅子酒时微微一顿,又转身回了屋内。 “满身的酒臭味,点上些香再。” 宁枝应声,又往香炉中添了两块香料。 楚稚却道:“等等,去拿我抽屉下的那块。” 宁枝一愣,转身去拿来添上。 刚一加上,便瞧见李温挣脱开两个小厮,一步三晃荡地扑进来。 一股子浓烈的酒气直奔楚稚而去,她皱眉,向后躲了躲:“这是喝了多少?” 两个门房挠挠头又擦擦汗,为难道:“夫人,老爷喊着要来寻您……” “下去吧。”楚稚挥手。 话音落下,李温便紧跟着喊道:“都下去!” “全都下去!” 如枝如珠两人寻求楚稚的意思,楚稚便点点头:“都下去吧。” 他们不下去,李温怎么发挥? 等人都出去,李温微微弯腰,一手扶着椅子边,红着眼抬头虎视眈眈地看着楚稚,胸口起伏巨大,明显是喝醉了不管不顾的模样。 他攥紧了手中的梅花酿,眼睛看着楚稚,口中却喊道:“为何不关门?!” 无奈,如枝如珠两人又只好将门关上。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第80章 我要你的这杯 唯有楚稚和李温两人,落在屋子中间的香炉飘起了袅袅白烟,空中满是梅子酒和暗香清冷的香气。 香气相互交织,随着两人的呼吸一进一出,李温瞬间清醒了许多。 但这么看上去,依旧是一副醉得不轻的模样。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对峙,相互不退让。 最后,李温松开了扶着椅子的手,缓缓站直了身子。 楚稚又向后退了一步,瞥见他手中的梅子酒,道:“怎么,在外头没喝够?” 李温自顾自地摇头:“喝够了。” 他这话说得异常乖巧,好像两人又回到了四年前,楚稚给他买这个买那个的时候。 李温上前两步,想要抱住楚稚。 楚稚伸手将他推开:“身上好臭。” 李温一怔,意识不清地笑笑:“我……” “你什么?” 李温摇头,低声呢喃道:“稚儿,我不是人。” 楚稚冷眼看着他。 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说实在的,楚稚摸不清李温的酒量。 他从未在她眼前喝过酒,就连在官场上,那些要喝酒的事,也被她用银子搪塞了过去。 单单就这么看着,李温是真的醉了。 但楚稚铭记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楚稚不相信酒后吐真言,更何况眼前的人是李温。 “我看了你给我的银子了……”李温揉着额头,似是醉酒闹起了头风:“我……” 他真心的,实意的,吐着自己的“真言”:“那些日子咱们过得这样难,我非但不体恤你的难处,还要你去问你爹爹要银子,我还责怪你不给两个孩子买砚台,对你恶语相向,我怎就从未想过你的难处?” 李温抬头,反问自己,又疑惑地看着楚稚,等着楚稚接茬。 楚稚是接茬了,但她是这么说的:“因为你只想着你自己。” 李温又低下头,“是,我太自私。” 李温道:“若是我能体恤你一些,我们两人就不会闹得这样僵,你也不必特意去寻老夫人说和,是我不对,我没想过你的处境。” 李温将梅子酒放在桌上,自行比划了起来:“你不仅想着给我银子还债,还想着给老夫人招些丫鬟进来好生侍奉,我看着那些银子……” 李温又问:“你知晓我想的是什么吗?” 楚稚冷笑:“我又不是你肚子的蛔虫。” 李温道:“我想,你都这么难了,却还是在挣了银子后先给我,给两个孩子,给老夫人用,甚至你都不想着先给自己买个首饰,犒劳下自己……” 而后,他猛地抬头看着楚稚。 楚稚一愣,发瘟了? “你……” 啪—— 不等楚稚开口,一道清脆的耳光声攸的在屋中响起。 楚稚一惊,禁不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李温偏着头,白皙的脸上赫然浮现出一个巴掌印。 他扇了他自己一巴掌。 这回,楚稚坚信,他绝对是装的。 这样的觉悟,那可不是喝两壶马尿就能有的。 楚稚想,累啊,又要陪着李温演戏了。 她又是一惊,慌忙上前抓住李温的手,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地喊:“你这是做什么?!” 不说还要,一说李温更来劲了。 啪—— 李温又扇了自己一嘴巴。 不过这回,是楚稚故意装作抓不住他的手送开让他如愿以偿地打在自己脸上的。 但楚稚心疼得很快:“你这是做什么,你看看你!” 楚稚伸出小手捧着李温的脸,“好端端地伤了自己的脸作甚?!” 楚稚道:“你知错就好了……” 这话,话更是没机会说完。 李温似是看见了见缝插针的时机,疯了一样往自己脸上,身上,到处狂打。 一边打,一边喊着:“都是我无能,若是我有些本事,你也不必这样操劳!” “我非凡不感谢您,反而反过来质问你,责怪你,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楚稚见状,也觉得差不多了,她道:“好了!我原谅你了!” 李温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虐待自己。 楚稚只好佯装生气地说:“再不住手,我便要将你赶出去了!” 李温这才不得已地停手,他含着泪,含情脉脉地望着楚稚:“稚儿,你当真原谅我了?” “稚儿,你真好。” 李温顺手拿起梅子酒,醉醺醺地笑了笑:“你可是唯一一个能让我为了情喝酒买醉的女人。” 楚稚:“……” 真恶心。 楚稚有些不耐烦了,她生气地将梅子酒夺了过来:“这酒里有什么啊,让你这样喝个没完?” 李温心一抽,酒瞬间醒了。 而后才明白楚稚是在质问,又松了口气。 其实他明白,楚稚也在装,但无妨,楚稚装也是只不过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罢了。 但真的等她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 李温道:“你忘了,这梅子酒是我们新婚夜,曾经喝过的。” 楚稚顿时没心思看热闹了。 忘了?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 她的一辈子,就是从这杯梅子酒开始彻底烂掉! “稚儿,我终究是醉了,既如此,何不共饮一杯?” 李温端着梅子酒,用着新婚夜的招数,再次像楚稚举起了杯子。 楚稚该拒绝的。 但这会和上回不同,她上回是懵懂无知喝下了下了药的梅子酒,这回,她站在两个孩子面前,对上了这杯梅子酒。 事情到了这一步,楚稚也明白了,这酒里,果然同她猜想的一样,下了料。 楚稚不知他是再次卖妻求荣,还是卖了她给那些讨银子的钱的抵债,或是…… 想要直接杀了她。 无数个念头从她眼前闪过,楚稚望着李温笑吟吟的脸,果断在这之间做出了选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不喝,就没法找回孩子。 楚稚仰头,她的视线划过眼前的这杯,望向李温执在胸前的另一杯。 这回,她声音冷清刺骨:“我要你的这杯。” 第81章 谁是你的孩子? 李温怔愣一瞬,旋即豁达大度地将他手中的酒杯送拱手让给楚稚。 他那双被酒醉湿的眼中多了几分狡黠,“稚儿,都是一样的。” 他早将真话粉撒进酒里,他抱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心思来的。 就算他也吃了真话粉又如何? 醉的只有楚稚一个。 何况他在新婚夜灌过楚稚,知晓她两杯倒。 满是冷香的屋内响起李温劝酒的声音:“稚儿,喝一口吧。” 楚稚望着李温急切的眼,抬起袖子掩面喝了下去。 但李温却不满意,他怎么知道楚稚是不是在袖子后吐了? 李温又给楚稚倒了一杯:“稚儿,喝下这杯去,你我二人之间必然冰释前……” 话没说完,楚稚就直接端起来仰头喝下去了。 她脑中晕乎乎的,眼前的人变出了好几个重影:“食不言寝不语,你说话……” 楚稚已经有些顶不住,她拼尽全力也要说出最后一句话:“太难听。” 咚…… 她一头栽倒在桌上,整个人软软地趴着,一口一口地呼出热带着梅子香的酒气。 李温原本迷迷瞪瞪的眼瞬间清醒过来。 他挺直腰背,轻轻地将杯盏放下,满是狐疑地看着楚稚。 这一刻,他没有半分醉意。 他十分清醒,万分清醒,无比清醒。 他伸手,轻轻推了下楚稚搭在桌边的手,那胳膊便一垂,刷地从桌子上垂直落在身侧,连带着趴在桌上的上半身都跟着往下滑了好多。 李温霎时稳了心,他用一种满是鄙夷的,厌恶的,痛恨的眼神看着楚稚,又用适才认错的语气同楚稚道:“稚儿啊,你心思再多又有何用?还不是要被我算计得人财两空?” 李温扬眉吐气地站起来,低头凝视着她,高高在上的道:“终究是个商贾出身,还比不上我四年前那个穷秀才的身份。” 旋即,李温低头整理着杂乱衣角:“你说你要那两个孩子作甚?不过是野孩子罢了,小杂种两个,你连他生父是谁都不知,便是找回来了,放在身边养着,也是叫人贻笑大方,我反而还帮了你,你偏不感谢我……” “你真是白眼狼啊!” 李温咬着呀,畅快地吐露着心声:“我给了你李府夫人的身份还不够?姜玲儿便是进了府上,我也不会叫她做主母,她瞧不上你的掌家之权,你怕什么?吓得你这样为难我!” 桌上,软软趴在上头的人有得抬头,一双眼清明无比,吓得李温背后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稚儿?”他小声试探道。 “放屁!”楚稚含含糊糊地骂完,又一头栽倒下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温仰头,禁不住阖眼回神。 这会子是真醉了。 可吓死他了。 殊不知,适才软软栽倒在桌上的人,在低下头之后,那双清明的眼睁地溜圆。 她没醉,两杯不是她倒下的量。 那会子新婚夜会醉得如此轻易,一是李温在酒下了东西,二来,是她特制的那冷香发挥了作用。 楚稚是故意醉的,想听听他能说什么,打的什么算盘。 但没想到李温叽哩哇啦说了一堆屁话,这楚稚就忍不了了。 骂完人的楚稚,又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听见李温小心地走过来,轻轻伸手推了她一下。 楚稚:“嗯……” 酒后呢喃谁不会? 耍疯就是了。 但楚稚到现在也没等到李温到底想将她灌醉了做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将她灌醉后戳两下吧? 李温的声音在听见她的呢喃后适时响了起来。 “稚儿,我问你,你可知晓然哥和丞哥是谁的孩子?” 哦! 楚稚明白了。 原来李温打的是这个算盘! 转念一想,也怪不得。 毕竟她找人假扮讨债一事已经被李温识破,那么他怀疑她也是顺理成章。 但楚稚又有些疑惑。 连她都不信酒后吐真言这话,李温就能信? 还是说,李温在酒里下了什么能让人说真话的东西? 楚稚试探着小声道:“知……不……知不道。” 李温果然静了瞬。 “知晓,还是不知晓?” 他又追问了一遍。 楚稚这回明白了:“我……是你的孩子。” “谁是你的孩子?” “然哥……”楚稚吧唧着嘴,“然哥,丞哥……” 李温又是一顿,过了会,响起他觉得诧异的气音:“嘶……” 她不知晓两个孩子的身世? 那她还真是,单纯的善妒? 李温拿起梅花酒,不信邪地又喝了一口,擦了擦嘴反问道:“这回,你问我。” 楚稚嘿嘿一笑,“然哥,丞哥……” 她也不问,就只道:“我的孩子……” 李温还是不放心,便低头去问楚稚:“你问我一个话。” 楚稚没了动静,微弱的呼吸声渐渐响起。 不陪李温玩了。 因为李温就是喝再多的梅花酒以身试险也不会中招。 她适才趁着李温进来前点的香中,有能解药百毒的本领。 她吃一堑长一智,上一回被李温下了药,这回还能如此天真的,毫无防备地等着李温再来害她吗? 得不到楚稚的回话,李温便又起了疑心。 他凝视着楚稚,片刻后,拿着这瓶梅花酒夺门而出。 楚稚甚至能听见李温吩咐如枝:“夫人醉得不轻,去熬些醒酒的汤来。” 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进来,楚稚听见如枝喊道:“夫人!坏了,夫人不胜酒力,怎就喝了这么多……” 在如枝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中,楚稚缓缓抬起了头。 “不必叫府医来,直接去熬汤吧,要做做样子的。”楚稚顺手倒了盏茶送到自己嘴边,和刚才醉得趴在桌上的模样判若两人。 如枝大惊:“夫人?” 楚稚轻松淡然地挑眉:“你家夫人没这么不胜酒力。” 要真的两杯倒,那她这南来北往的生意还做不做啦? 如枝更震惊了,可是,夫人您也从来没上过酒桌啊! 第82章 “那正好。” 这头,楚稚喝下了醒酒汤,那头,李温找到了姜玲儿。 他将余下的梅子酒全给姜玲儿,将人灌醉得酩酊大醉。 而后,李温若有所思地看着醉得不成样子的姜玲儿,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你可有对我生过嫌隙之心?” 姜玲儿醉成了一滩烂泥,却在听见李温的问题后,闭着眼撑起头一口喝出:“有啊!” 李温一震。 他不可思议地皱眉:“这是你的真心话?” 姜玲儿又毫不犹豫地回:“自然是我的真心话。” 李温抿唇,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满眼失望,又觉得姜玲儿太不知好歹,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些鄙夷。 如此望了许久,李温又渐渐疑惑,终究是没忍住地问出了口:“为何?都是什么时候?” 他觉得他做得够好的了,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在发达之后还不忘糟糠之妻的? 他已经过不忘本的了。 然而,在真话粉的加持下,姜玲儿却在这一炷香的时辰里,如数家珍地将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列了出来,小到李温吃饭不给她留,中到李温那次拔了根就往窗户外逃跑,大到李温现在害得她像过街老鼠。 李温越听,越觉得寒心。 他先是羞愧,紧接着解释,解释到最后就只剩下愤怒,他此时已经火冒三丈,想杀人的那种愤怒。 最后,李温冷冷的站起来,望着醉倒的姜玲儿看了许久,终于是相信楚稚说的是真话了。 他现在可以放心地将姜玲儿塞进府中,更不必担忧楚稚是为了顺通摸瓜找到两个孩子的下落。 反正她想为难的人只有姜玲儿一人而已。 得出这个结论后,李温气冲冲地进了屋,将姜玲儿一人留在院子中的土地上醒酒。 仲秋的深夜凉的刺骨,姜玲儿是被生生冻醒的。 她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地抬头,瞧见李温脸色铁青地坐在屋内,冷冷地望着她。 姜玲儿记不清发生了什么,还当李温又开始犯愁了。 只是愁到将她扔在外头不管不顾的,未免有些过分。 只是李温脸色黑得吓人,她不太敢埋怨他。 刚踏进房门,便听见李温不带感情的话音。 “我想到解围的法子了。” 姜玲儿大喜,心头那点埋怨刹那间没了,道:“你打算再问楚稚要些银子?” 屋内昏暗不明,叫她看不清李温的心思,只听见他道:“我将你招进府里,让你光明正大地生活。” 李温的话对一直盼望着能得个主母位子的姜玲儿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惊喜。 这一瞬间,姜玲儿甚至在想,若不是借了印子钱,她怎能这么快就坐上主母的位子?! 姜玲儿自然而然地认为,她进府是去享福的。 李温终于要给她一个名分了! 姜玲儿高兴得合不拢嘴,却又故作矜持得低下头:“不太好吧,楚稚会怎么想我?” “我又不是进去争掌家之权的。” 望着姜玲儿娇羞的样子,李温微微抿唇,冷声道:“你确实不是进去争掌家之权的。” 姜玲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她进去是做什么的? 当姨娘吗? 姜玲儿为难的笑笑:“夫君,我知晓你为难,这姨娘不做也不是不可,现在楚稚不是已经答应给你银子了……” “咱们拿着这些银子去还债就行了。” 笑话!她可不会去做姨娘! 做了姨娘就要低人一等,去给楚稚行的晨昏省定样样不能少,她还要日日看着楚稚的脸色,看着两个孩子叫楚稚叫娘! 那她还不如不去! 想想,她还没进门呢,楚稚就在府上闹得人仰马翻,她要是进了门,楚稚能让她好过才怪! “不去也得去。”李温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姜玲儿别扭得很,一双眼刷的一下红了:“我不想去,不想看着你们两人恩恩爱爱的……” “胡闹。”李温轻声呵斥:“我何时同她恩爱过!” 他先入为主,继续同姜玲儿讲:“若我这回不叫你进府,那她就会再找机会闹我们,倒不如一了百了,闹,也是在家里闹!” “你日日盯着她,坏她的好事,绊她的脚,近水楼台的,早晚有一日,她会被你绊倒!” 姜玲儿还是不乐意,话说的是好听。 但进了李府,她就被层层规矩压在五指山下,哪里有李温说的那么简单? 何况,据她所知,老夫人不是和想让她做主母,要是真的打起来了,老夫人一定会护着楚稚这棵摇钱树的。 姜玲儿低声啜泣:“夫君,我不想进去,我不想做什么主母,也不想做什么姨娘,就是做个丫鬟也好过做姨娘,我只想好好陪在两个孩子身边……” “那正好。”李温突然出声:“我就是想叫你做丫鬟。” “什么?!”姜玲儿有些茫然,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叫我去做丫鬟!?” 李温认真地点头。 “眼下,楚稚要我找几个丫鬟进来伺候老夫人,我正好将你送进来,你也好和老夫人熟络熟络,闲来没事时还能同两个孩子玩玩。” “丫……丫鬟?”姜玲儿终于听明白了。 李温不是让她进去做夫人,也不是姨娘,更不是什么女客,而是丫鬟。 伺候人的丫鬟! 姜玲儿猛地抬头,尖声道:“李温!” 她也顾不上别的了:“你敢叫我去做丫鬟?!” 李温疑惑地望着姜玲儿:“你不是不稀罕主母的位子吗?你不是怎样都行吗?做个丫鬟怎么了?” 姜玲儿顿时噎住,半晌才道:“我是不稀罕,但……我,我是想在这里好好过日子,不是进府里去。” 李温摇头:“你将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楚稚已经知晓你的存在,眼下她吃准了你没死,便一回又一回的来找你我二人的不痛快,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进府,让你在她眼皮下过日子。” 姜玲儿点头:“既然你都知晓,为何还要我去?!” “玲儿!”李温语重心长:“你若是不去,那些讨债的人就会肆无忌惮的来找你的麻烦,那可是真的来讨债的,你手头可有银子还债?” 他又道:“反正我是没有,楚稚也不打算给这么多的,根本不够的。” 他话锋一转,“但只要你进了府上,待我将你放在明面上,他们忌惮李府的名号,惧怕在朝为官的人的权利,就再也不会上门来找你。” 瞧着姜玲儿还是不愿意,李温又道:“你难道就不怕她一直追查下去,顺藤摸瓜发现孩子的身世?!” 第83章 姜玲儿进府 姜玲儿猛地抬头:“她发现了?!” 李温叹息一声:“不快也快了。” 姜玲儿原本还十分抗拒,但只要提起孩子来,她就什么都能做得了。 但她真心想要的是主母的位子啊,这一进去,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 李温耐心地看着她,伸手帮她顺了顺凌乱的发丝:“我书房里有一间密室,密室里挂满了你的画像,深夜时你可来寻我,我将你安排在老夫人身边,她必不会叫你吃亏的。” “在府上,若是谁难为你,你直接来寻我,或是找老夫人,若是楚稚难为你,你也只管着找我们,我自然会帮你说道说道。” “你在府上等同于半个夫人了,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顶了个丫鬟的头衔,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李温又道:“反正你早晚都会当上夫人,早早进府熟悉熟悉也是好的。” 姜玲儿被他说得晕头转向,但她转念一想,她是两个孩子的亲娘,李温怎么也犯不上骗她。 姜玲儿犹犹豫豫地抬手捂上脸,踌躇道:“可,楚稚见过我长什么样子……” 这话一出,李温就知晓就事情妥了。 李温称心如意地摸着姜玲儿发丝,声音也柔和许多:“无妨,我会帮你换脸,她绝对认不出你来的。” 但其实李温深知,凭着楚稚手段,想要揪出姜玲儿来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没关系,只要楚稚能将心思都放在姜玲儿身上就行了,保住两个孩子的身世是最要紧的。 等日后他高升,再一脚将楚稚踹了。 这回,李温算是明着进了楚稚的圈套,只为了“息事宁人。” 转眼又看着姜玲儿对自己万分信服的神色,李温已经开始畅想日后自己飞黄腾达的日子。 眼前,姜玲儿乖巧地靠上来,李温心满意足地张开胳膊抱了上去。 而后,一室旖旎。 半柱香后,姜玲儿还在榻上回神,李温便直接穿好了衣裳起身离开。 姜玲儿微愣:“夫君?” 李温头也不回地推门:“天快亮了,我得回去安置你进府的事了。” * 卯初,归棠阁的门被李温咚咚敲响。 “夫人,是老爷。” 楚稚放下铜镜,垂眼道:“叫他进来。” 依照李温的思路,他们两人现在应当已经和好如初,且她不知李温已经识破了她的计谋,且她已经原谅李温养外室的事,且还不知两个孩子的身世。 是以,他今早来,是想着“反过来”套她一手。 事情到了今早,楚稚才觉得惊心。 李温太过多疑,尤其他还做贼心虚,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心思。 若是她昨日没提前准备一手,怕是早就叫李温套出真话,难保她的孩子不会出什么事。 房门被李温轻轻推开,他笑着走到楚稚眼前,她还未梳妆完,一缕青丝垂落在白皙的脖颈上,看着颇有种凌乱的美意。 看着便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禁不住想,若是楚稚还是个干净的,李温不介意好好疼爱疼爱楚稚。 回过神,对上楚稚淡然的眼,他又刹那间没了心思。 “咱们都四年没好好说话了,加上昨日醉得厉害,你我都昏昏沉沉的,倒是耽误了说话的好时机。” 楚稚讥笑:“想说什么?” 李温伸手挑起她脖间的碎发,垂眼在手心捻了捻,仿佛两人之间毫无隔阂,一如从前的亲密无间: “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想叫你一并去老夫人那里请安罢了。” “行。”楚稚站起来,捻在他手心的青丝跟着划走,他望着空荡荡的手心定了瞬。 “等我换身衣裳,你出去吧。” 李温掀起眼皮看她,“老夫老妻了。” 望着楚稚冷下来的眼神,李温又闭上嘴,转身出了房间。 屋内,楚稚换好衣裳,听见如枝道:“夫人,老爷又打的什么主意?” “姜玲儿要进府了。”楚稚淡淡说着,转身出了门。 两人一路往福寿堂去,刚到院子,楚稚就瞧见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地朝这边张望着。 看见她后,更是眼前一亮。 这种迫切又满是期望喜悦的笑脸,是两个孩子从未对她流露过的。 她来了,就代表可以谈姜玲儿的事了。 就代表,他们能见到他们的亲娘了。 两人行了礼,问了安,安然落座,老夫人笑吟吟地看着楚稚,眼中带了些愧疚。 “这些日子来,辛苦你了。” 楚稚颔首,也不见外:“是辛苦了些。” 老夫人一怔,讪笑两声道:“昨日你说要找两个丫鬟小厮进府,我想着今日趁这个时候,叫你也看看那个称心些,好留下来。” 话落,然哥兴奋道:“祖母,我院中也缺丫鬟!” 老夫人笑笑:“自是要给你们也送几个进去的。” 然哥点头,又转头来催促她:“母亲,快些选吧!” 如此迫不及待。 楚稚淡淡地道:“这样的事叫夫君来做就是了,我还要去庄子上,便不耽误工夫了。” “那哪行?”老夫人赶忙将人拦住,给李温使眼色,李温便道:“人都在外头候着了,你且看一眼吧。” “毕竟是伺候两个孩子的人,还是把把关的好。” 楚稚沉了口气。 原本她是不想在这事上多费心思的,毕竟她看不看的,姜玲儿都要进府。 她日后再料理姜玲儿也不吃,更免得这几人多心。 奈何他们比她想象中还要多心多疑,定要表明清白一样让她看两眼。 好啊,那就看看吧。 楚稚安稳坐好:“叫进来吧。” 话落,四人会心一笑,挥手叫了外头候着的十几个丫鬟进来。 十几个丫鬟长相差不了多少,都是差不多的水灵,高矮也相差无几。 她们规规矩矩的站成一排停在楚稚眼前,个个都是陌生的面孔。 楚稚的眼神在她们脸上逐个扫过,从头看到尾,最后也不得不感叹一句,李温这手换脸的法子用的炉火纯青。 也不知是那个姑娘遭了殃,被他削了脸。 “怎样?稚儿,可看中哪个了?” 第84章 楚家的料子穿死了人! 老夫人出声催促着。 “都挺有眼缘的,不如这样……”楚稚转头看向两个孩子:“既然要伺候两个孩子,不妨叫两个孩子先选,一人选两个,多了的,分到咱们三人院中。” 闻言,老夫人有些犹豫,抬眼,意味深长地看向李温。 两个孩子却更兴奋了。 四人脸上各有各的精彩,唯有楚稚不急不慢。 两个孩子自然想要姜玲儿跟着他们,然哥又是个憋不住事的,只要他选了,楚稚就找到姜玲儿了。 自然,他们也不会让姜玲儿来她身边。 楚稚柔声催促然哥:“蔚然,快些选吧。” 然哥刚要开口就被丞哥一把拽住。 然哥皱眉,不解地望着丞哥。 只见丞哥道:“母亲先选吧,我们不挑的。” 楚稚颔首:“那就都留下吧。” “叫老夫人分吧。” 老夫人分,就又是一回事了。 两个孩子的心智尚不成熟,老夫人和李温绝计不会让姜玲儿和两个孩子在一起,他们要死死看好了姜玲儿,免得两个孩子把不好分寸,又或是姜玲儿头脑一热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是以,若是老夫人选,定然会让姜玲儿跟在她身旁,严防死守。 谁道老夫人道:“我也都行,还是你先选吧。” 都不选? 她看向李温:“你先?” 李温却也笑笑:“你先把。” 楚稚顿时皱眉:“为何推来推去的?” 李温一怔,道:“这不是先由着你来。” 楚稚却不领情:“若是推来推去的,那便说明这十几个人都不合心意,既这样,那就都不要了吧。” 然哥急了:“我要!” 丞哥都拽不住他:“我要这两个!” 电石火花之间,然哥伸手指着站在楚稚正中眼前的两个丫鬟:“我要这两个!” 楚稚挑眉。 哦吼,找到了。 她轻缓地开口:“给你了。” “不行。” 一侧,丞哥猛地站了出来:“我不喜欢她们。” 楚稚侧眼看去,余光瞥见老夫人站到一半的身子又踏踏实实地坐下,欲言又止的嘴心满意足地闭上了。 老夫人松了口气,欣慰地看着丞哥,“你若是不喜欢,就送到我这里来。” 楚稚捧着脸,看着四人在她眼前装来装去。 几人来回推诿了好几圈,才让老夫人不情不愿地收下了姜玲儿。 老夫人明明心满意足,却还是不忿道:“也就我老婆子不嫌弃你二人了!” 分好了姜玲儿,余下的几人就无所谓了。 楚稚望着被嫌弃了一圈的两人,开口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她只是知晓姜玲儿是其中一个,但究竟是哪个,她就不知了。 还是得试探。 一个丫鬟道:“回夫人,奴婢本名菊香。” 说着,菊香微微弯腰行礼,楚稚点点头,转头看向另一个丫鬟,只见她低下头,也跟着微微行礼:“溪儿。” 溪儿,菊香。 到底哪个是真的? 楚稚微微一笑,尽显主母风范:“下去吧。” 两个丫鬟又低头答应一声,转身退下。 楚稚便道:“好了,我且去庄子上了。” 老夫人满是慈祥地望着她,缓缓点头:“去吧。” 楚稚起身往外走,身后,她的背上,聚焦了四道计谋得逞的视线。 李温唇角掀起,眼中满是讽刺。 楚稚以为这就结束了是吗? 错了。 这才是一个开始。 外头秋风萧瑟,带起一阵清爽的凉意拂过几人的面庞,他们的心境如同这秋风,无比畅爽。 “夫人。”如枝忧心忡忡:“您如何能分得清哪个是姜玲儿?” 楚稚摇头,抬脚上了早早停在外头候着的马车,道:“分不清。” 李温找来的人,都是照着姜玲儿的身形找的。 加上姜玲儿一换脸,她更分不清了。 车厢内早早铺好了软垫,中间的条案上摆放着燃起袅袅白烟的香鼎,她调过身子来,抬手关上车厢的门,道:“她人在府上,哪能有不漏出马脚的时候?” 说完,车厢的木门关上,马车缓缓动了起来,不消半柱香便到了布庄。 可这时候楚稚猛地发现,庄子前围满了人,人声嘈杂,人头攒动,仿佛一锅煮沸了的小米粥一样挤在庄子前。 这很不对劲。 这些叫声虽然乱,但却个个气愤至极,口不择言地怒骂着些什么。 马车根本就走不进去,无奈被逼停在最外围,楚稚挑起窗牖的帘子朝着那头看去,瞧见庄子里,一男子拿着一块料子大声吆喝着什么。 她侧耳,仔细地听着。 “这就是楚家号称的极其名贵的蚕丝料子!你们好好看看,就是这料子,穿死了人!” 轰的一声,人群哗然。 有人小声道:“听说了,半月前有一人穿上这蚕丝的料子,结果不过半日就起了一身疹子,连忙脱下来,又赶紧去问了大夫,本以为是寻常的疹子,结果这人身上的疹子越发厉害,听说啊……” 那人看了看四周,“人死的时候,全身上下都被脓水打湿了,那个臭啊,你想想,黄水绿水从脓包里流出来,哎呦真恶心!” “天娘。”另一人脸绿的不行:“你是不是看不惯别人在你眼前吃饼子?” 那人讪笑两声:“这话说得!” "听闻不光是这个人,有好多穿了这料子的人都染了病,我同你们说,绝对是这料子的问题!" “这谁还敢穿呐?就这楚家还卖得这么贵!退钱!” “对!退钱!” “退钱!” “不退钱就把你这个布庄砸了!” 楚稚攸的坐了回去。 穿死了人?! 怎么可能! 楚家的布庄,从进货到往外卖都是她一手管着,那可都正儿八经进来的,外人根本不可能碰得到! 就更别提穿死人了! 但眼下情况紧急,来退货的人排成了长龙,看戏的人更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莫说退货要赔多少银子,她会不会亏得掏家底,光是这名声就够她吃一壶的! 这件事若是解决不好,她这布庄就要完蛋! 楚稚第一反应便是被人害了! 谁? 是谁要害她?! 只是不等她思索出头绪来,便听见外头的人大叫了一声。 “楚稚在这里!楚家管事的在这里!” 紧接着响起如枝如枝两人焦急地喊叫:“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家的布料不可能穿死人!” 马车摇晃起来,车厢的门更是被人拍得砰砰直响,大有一副将她吃了的架势。 第85章 这点小伎俩实在搬不上台面 事情万分紧急,她连找爹爹商议的机会都没有,她再不出去,这些人就会将她举起来倒扣出来了。 楚稚连忙掀起窗牖的帘子,喊道:“我出去!” 在这众多愤起的视线中,楚稚弱小如蝼蚁,她连着喊了好几声才被人听见,众人才没好气地闪开让她下来。 如枝扶着她的手都在颤抖,小丫鬟快被吓哭了:“夫人……” 楚稚紧紧回握了下如枝的手,暗暗摇头。 这里被围得水泄不通,想要去报信是行不通的,她抬头张望,却也没瞧见刘狗儿的身影,她心沉了沉,怕别遇上麻烦就行了。 人群闪开一道狭小的道路,一直通到她庄子上,无声地逼着楚稚乖乖往前走。 她自然没想逃,都到这里了,她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眼下自救才是最要紧的,楚稚环视一圈,看着他们陌生的连忙,又低下头打量着这些身上的衣裳,暗暗思索。 按理说,站在这人群最里头,闹得最厉害的应当是买了蚕丝料子的人才对,但那蚕丝料子卖得非常贵,没几个家底的人根本买不起。 更何况这蚕丝料子都是一手卖出去,便是有不在庄子上的时候,也被管事的记下名字,都是小有头大有脸的人家。 但眼前的这些人,她一个都没见过。 眼前,一双双穿得老旧的草鞋随着她的脚步争先恐后地映入眼帘,她再抬头往上顺着裤脚看,果然看见一排排的粗布麻衣。 那这就更不可能买得起了。 她果然是被人暗害了。 她抬眼,心情沉重了些。 这些人大抵都是别人雇来闹事的,今日她怕是不好走出去。 堂内,那个一直到高声喊冤的人高马大汉子满脸憎恶地看着她。 不等她进去,一块满是恶臭的料子迎面飞来,楚稚下意识地伸手遮挡,好歹用胳膊将这料子挡住。 簌的一声,布料打在楚稚的胳膊上,那一瞬,恶臭味瞬间浓烈起来,楚稚心一惊,这不是脓血的臭味吗? 她常年调香,对气味格外敏感,一闻便知这香料中用了什么料子,而眼前,鼻息间弥漫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掺杂着腥臭味,而后是腐尸的臭气。 楚稚低头看着落到脚上的料子,心头一沉。 那是一块黑色的蚕丝料子,的确是她庄子上的料子。 这料子之所以能卖得这么贵,完全因着这进货路子稀少,且京城只有她一家。 铁证如山,她似乎跑不了了。 但这人,楚稚确确实实没见过。 她被那大汉指着鼻子怒骂,外头的人纷纷喝彩,说她昧着良心挣银子,吃人血馒头。 楚稚试图插上话,但这群人的声音实在太大,楚稚喊的嗓子生疼也没能压得过他们的声音,甚至她自己都快要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了。 除去骂她的声音外,连带着李温也没能幸免。 一个个嚷嚷着要李温站出来,道是堂堂李府的大善人竟然放纵她吃人血馒头。 眼看着就要惊动官府,楚稚一咬牙,转身拿起花瓶高高举起,猛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巨响,华美的瓷瓶摔得四分五裂,喧闹的人声瞬间止住,终于是安静下来了。 楚稚耳边响起自己咚咚巨响的心跳声,她握拳,环视四周愤怒的人群。 冷静的声音在堂内响起,只见楚稚临危不乱地望着那大汉:“尸首在何处?” 那大汉一愣,立马恶狠狠地道:“尸身?都臭成这样了,当然早就埋了!” 话落,外头的人又开始高声喧闹。 埋了? 怕不是埋了,而是根本就没有! “静一静。”楚稚皱起眉,高声喊道:“都有谁染了病?” 但喧闹的声音依旧吵闹不停,根本没人正经回她的话,摆明了要让这件事闹大。 今天就是在这里耗到夜里,她也不会得到任何解决的法子。 但事已至此,解释的话还是要有的:“莫要慌张,我庄子上的布料绝对没有问题,不可能穿出人命,若是大家不放心,我现在可送去衙门一验清白。” 那大汉冷笑一声,道:“一验清白?你早就将料子换成好的了吧?更何况你怎敢保证你们李府不会买通官府作假!” 大汉道:“退钱!” 外头的人又紧着喊道:“退钱!退钱!退钱!” 连管事的都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思凑过来小声劝她:“夫人,要不先……” “不可。”楚稚坚决道:“不能退钱!” 这件事本就是诬陷,她若是顶不住退了银子,岂不正中下怀,到时候传出去说她做贼心虚,陷害她的人就会越发得寸进尺,到时候才是真的一发不可收拾! 何况,她到现在也没能查清,陷害她的人到底是谁! 她蹙眉,撑起单薄的身子站在堂前,顶着万千唾骂将李温供了出去,她高声道:“各位,我以李府,翰林院编修李温的名号,楚家多年来的声誉作保,请给我三日,三日后我定会查明真相,给你们一个交代!” 身侧,那大汉依依不饶地叫着,“料子穿死人还想宽限三日?这三日里面要死多少人你可知晓?!” “还以李温的名号,你那夫君是个什么好东西?明面上散尽家财为了百姓好,可背地里却和你一起吃这人血馒头,可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不宽限!你现在就给我个交代!” 压抑了许久的火气在此刻终于要爆发,楚稚抬眼看向那大汉,脸色寒了下来:“你说的尸身在何处?” “他是你什么人?你说他看过大夫,吃了药,你说人已经下葬了,没法子给我看,那好!那你将大夫找来,将药方给我,我亲自去医馆上查药档!” 大汉嗫嚅着唇,顿时被楚稚呛的哑火。 她冷哼一声,这点小伎俩实在搬不上台面,妄图用舆论压制她妥协?更是想得美! 楚稚又转眼看向堂外的人,秋风簌簌,她的衣角随风掀起,她的声音依旧坚定,毫不退让: “各位,我理解你们的焦急,眼下出了这样的事,任谁听了都心慌!” 第86章 子承父业 “既说是这料子穿出了人命,且先不论到底是不是我的料子出了问题,我自然愿意给你们一个安心!” “若是现在身上已经有了疹子的,大可带着料子和人来寻我,我自个出银子给你们治,若是家中有料子且没穿出事的,既想退,也可带着料子,带着凭据来寻我,只要我这里对得上号,那也退!” 人群的骚动稍稍安定了些。 其实他们大都买不起这料子,不过是人云亦云的就跟着来了,墙倒众人推嘛,总归要出些力的。 这些人中,只有极少的人,才是真正的煽风点火的始作俑者,不过,他们也是受了别人的命令来的。 谁叫楚稚好死不死地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眼看着楚稚的话起了作用,那一小群人暗道不好,立马要吆喝道:“三日够你去贿赂官府的了!” “谁道你们这别的料子有没有毛病?这叫我们怎么敢穿?!不行!现在就退钱!” “若是不退钱,就去你楚家,将你楚家砸了!” “对,退钱!” 这挑唆事端的声音如同星星之火一样迅速燎原。 人群,再次喧闹起来,越演越烈,越来越激愤。 人群后,闪过一个年轻女子得意的笑脸,那女子轻嗤一声,腮边露出两个小巧可爱的梨涡,旋即,女子施施然转身离去。 楚稚微微眯眼,视线穿过人群中罅隙的缝隙,猛地瞥见一个模糊的脸。 谁? 是谁? 直觉告诉她,这人就是幕后黑手。 但她再想仔细看时,视线被窜起来的人头围堵住了。 她不甘心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回眼前的大汉。 “好你个楚稚,不想给银子是不是,那就搬!搬空你的布庄!” 说罢,大汉扬手一挥,十几个人从人群中飞跃冲到堂内,二话不说便开始搬。 堂内的小厮拦都拦不住。 更别说楚稚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堂内一片狼藉,摆在架子上的布料被胡乱地扔到地上肆意踩踏,外头围观的人更是按捺不住地跃跃欲试。 四面楚歌,腹背受敌都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他们是有备而来,楚稚根本没法子掌控局面。 忽地,外头响起一声怒吼,原本水泄不通的人群刹那间毕恭毕敬地散开一条道路。 堂内疯抢的十余人纷纷顿住,动作终于有了些收敛。 这道声音十分陌生,定然不会是李温,楚稚眉心一挑,看救星一样朝着外头看去。 不论是谁来,能打破这个僵局就是最好的。 只是,她久久没瞧见来人的身影,正疑惑时,那大汉抱着一匹布料,按捺不住地喊了声:“我倒要瞧瞧是谁敢拦!” “……” 那头依旧没人回应。 大汉不屑一笑,转头继续去搬,楚稚连忙跟上去拦在他身前:“你可想好了,今日若是搬了,明日衙门便找上门!” 大汉又是一声嗤笑,“你去,我倒要看看衙门是抓谁……” “抓谁?”一道童音从人群中响起。 那童音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分明毫无威胁,但愣是镇住了外头的一群人。 紧接着,一个熟悉无比,叫她朝思暮想的小娃娃负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小娃娃身后还跟了一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再往后,跟了两个嬷嬷,嬷嬷身侧,跟着一个相貌乖巧,一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女子。 几人身后,是宁亲王府的仪仗。 是谢徊光和谢皓白! 还有…… 柳默烟。 楚稚顿时松了口气,莫名有了底气。 这两个孩子同她颇有交情,定然是向着她的。 宁亲王府的仪仗在这里,他们背后的人在再有能耐也不敢造次了。 又很巧的是,楚稚很会狐假虎威,她扬起笑脸看向两个孩子,福身道:“见过两位小王爷。” 谢皓白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将楚稚扶起来,嫩声嫩气的:“快起来,你我之间何需行礼?” 咚—— 大汉扛着的布匹被眼前这场景震得掉落在地上。 楚稚…… 楚稚什么时候和谢妄的孩子勾搭上了?! 还是楚稚和谢妄勾搭上了? 不是,他们早就听闻谢妄一直在给这两个孩子找亲娘…… 大汉微微抬眼,看着眼前和楚稚长相神似的两个孩子,双膝一软,猛地跪了下去。 姑奶奶啊!! 这可是谢妄啊,一个不顺心就抄家的谢妄,一个不顺心就将人杀了的活阎王谢妄! “小……小的见过世子大人,见过小王爷大人,世子万岁万岁万万岁,小王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咚咚咚咚—— 大汉的话音刚落下,余下的十几个人咚咚咚地跪下,满脸绝望地看着两个孩子。 谢皓白冷哼一声,道:“你们这是……” 大汉忙磕头:“我们在陪着您……额,陪着楚掌柜的玩呢!” 楚稚:“不是,他们诬陷我的料子穿死了人,嚷嚷让我赔钱,要将我的庄子搬空,要将我楚家砸烂!” 谢皓白的脸唰地一下绿了。 大汉疯狂磕头:“冤枉啊,我们是想……” 大汉道:“我们是想买,对!是想买!” 大汉慌忙套出银子:“我有银子,我买,我是怕人抢了去,我才这样着急!” 身后的人纷纷套出银子:“对,我们买!” 也不知是不是子承父业,谢皓白微微一笑,带着危险的语气柔和地问道:“买的话,为何不把银子先放下?” 几人匆匆将银子放下,对着站在他们身前的楚稚求饶:“夫人,您说是不是啊,我们就是心急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们吧!” 楚稚回头,冷声道:“买?可是你们说我这料子穿死了人,大家伙可都听见了啊。” 大汉脸色一僵,下意识地朝着她身后看去。 楚稚亦跟着回眸,顺着大汉的眼神,她瞧见了柳默烟。 柳默烟? 只见柳默烟弱弱地往两个嬷嬷身后躲去,小声道:“你们吓着楚夫人了。” 楚稚颔首,怀疑的眼神在柳默烟说出下一句话后骤然坚定起来:“你们既然说楚夫人家的料子穿死了人,可空口无凭,你们这是诬陷,除非你们能将这尸身搬出来……” 楚稚的眼神在大汉和柳默烟之间来回穿梭,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瞧见大汉点头:“虽然已经埋了下去,但还是能挖出来的。” 第87章 你想不想也来当我的娘? 谢皓白却皱眉:“太恶心了。” 柳默烟跟着附和:“是。” 谢皓白话锋一转:“万一吓着楚稚可如何是好?” 柳默烟瞬间攥紧了拳,忍气吞声地笑了笑,脸上的梨涡随之凹陷:“是啊,但楚夫人终究要一个清白,若这件事说不清道不明的,怕是会让楚夫人这布庄做不下去了……” 久久没开口的谢徊光扫了柳默烟一眼,缓缓道:“这是楚稚自己的事。” 柳默烟有些委屈,却还是点点头,不再开口。 看得众人心里一阵唏嘘,后娘难当,这亲娘走了四年,怕是比后娘还难当。 谢徊光抬眼,淡淡扫过四周:“外头的这些人,也是用了你的料子后出事的?” 楚稚摇头:“这……我庄子上,这块料子没有这么多。” 谢皓白抬脚,挡在楚稚眼前,“你们听好了!” “楚稚,是我的好友,更是我爹爹的好友!谁若是欺负了楚稚,就是欺负了我,我爹爹,我们宁亲王府上上上下下!” 他大声地吼着,生怕有人听不见,喊得一张小脸都红了:“我相信楚稚是被冤枉的!我用我爹爹的名望做担保,楚稚再三日……三月内一定能给你们一个交代,查出这为非作歹的人来!” 说完,谢皓白叉着腰:“你们等不等吧!” 众人:“……” 不是…… 谢妄哪来的名望? 谢妄那根本就不是名望,那是赤果果的恐吓好不好!!! 见众人呆住,谢皓白索性直接道:“将这十几个抢了布料的人都抓起来,送到……” 几人瞬间鬼哭狼嚎:“不要啊,小王爷……” 谢皓白道:“送到衙门去!” 十几人瞬间闭上了嘴巴。 衙门好啊,衙门也好过去宁亲王府。 吓死他们了。 几人心满意足地跟着谢皓白带来的侍卫,乐颠颠地下去了。 待人走后,谢皓白只扫视了一圈,便听见众人没了命的嗷嚎道:“等等等!” 谢皓白满意地点头,又乖巧地看向楚稚:“看,没事了。” 望着众人瞬间转变的嘴脸,已经怔住的楚稚深吸了口凉气。 完了,力挽布庄的狂澜是做成了,但力挽这沾亲带故的狂澜却如同脱了缰的疯马一样从谢皓白的口中飞奔了出去,拽都拽不回来。 谢皓白搬出谢妄的时候,楚稚仿佛看见了自己的魂。 她原本只是想着狐假虎威,借一下两个小老虎崽子的名号,但没想借这老虎头子的名号啊! 这下好了,她得了谢妄的仪仗,自此之后在京城可以横着走了,但若是谢妄找上门来了…… 望着谢皓白骄傲的眼神,楚稚哆哆嗦嗦地回神,毅然决然道:“不……” 谢皓白:“不用怕,我爹爹不管的。” 楚稚结结巴巴地摇头:“不不不……” 下一瞬,她颤抖着伸出三根手指:“三日就够了。” 赶紧,赶紧趁着谢妄没反应过来之前快刀斩乱麻才对啊! 傻子才会任由她为非作歹三个月却不管不顾呢! 闻言,谢皓白紧张的小心思得到了缓解,此刻,他被楚稚彻底折服,谢皓白道:“你真厉害。” 楚稚费尽心思都没能解决的难题被谢皓白轻松解决,适才吵闹不休的人群在宁亲王府侍卫的驱赶下迅速散开。 这整条街上瞬间安静下来。 楚稚不由得松了口气,挥手让管事的将庄子收拾妥当。 她又低下头,悄声同宁枝道:“去看看刘狗儿在何处。” 楚稚抬眼,看向如珠:“去找爹爹来。” 两个小丫鬟如释重负地点点头,福身去了。 谢皓白站在她身前,眼巴巴地,满脸崇拜地望着楚稚,“要我帮你查此事吗?” 楚稚微微摇头:“不必,多谢小王爷。” 借了人家的势就够了。 “王爷。” 正说着,便听见柳默烟柔柔弱弱的叫了声:“咱们该回府上了。” 谢皓白眉头一皱,不甚开心地挥挥手,孩子气道:“你回去吧!” 谢皓白道:“我要留在这里和楚稚玩!” 说着,谢皓白主动拉起了楚稚的手,柔软稚嫩的小手抱住她拇指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楚稚的心头,她微微愣住,低头看向被谢皓白拉住的手。 眼前,柳默烟为难地笑笑:“楚夫人莫要介意,这孩子自小就这样,喜好牵着人的手。” “王爷,快些松开吧,若是回去晚了,谢……他怕是要忧心了。” 说着,柳默烟暗暗往前推了两个嬷嬷一下。 “是啊。”两个嬷嬷齐齐站出来,“王爷,还是快些松开吧,毕竟……” 那嬷嬷话说到一半,抬头,用审视的眼神将楚稚从头扫到尾,最后极为不屑地哼了声。 言尽于此,鄙夷至极。 “王爷!”那嬷嬷又劝道:“咱们今日出府一事,王爷是不知晓的,还是柳姑娘给您瞒着才出来的,若是叫王爷发现了,岂不叫柳姑娘为难?!” 抓住楚稚拇指的手越收越紧,似乎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却又不好说。 她低头,瞧见谢皓白也低下了头。 谢皓白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低头。 楚稚有些疑惑,微微低下头,任由谢皓白凑到她耳边,热气吹到她耳边,只听见谢皓白问道: “我爹爹要娶她了。” 楚稚一愣,抬头看向柳默烟。 瞧见柳默烟微微挑眉,看向她时,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所以,柳默烟真的是这两个孩子的亲娘。 但瞧着谢皓白的意思,不像是喜欢柳默烟的样子。 “但我觉得,她不是我的亲娘。” 楚稚抿唇,这事,是人家的私事。 再归根结底来说,谢皓白终究只有四岁,许多事情都没有大人想的全面,只凭着自己的感觉来做判断。 何况,谁能猜到谢妄是怎么想的? 楚稚直起腰,摸了摸谢皓白的头:“日后,你若是不嫌弃,便来此处找我玩。” 谢皓白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他幽幽地安静了一会。 忽然抬头看着楚稚,语出惊人,“你想不想也来当我的娘?” 楚稚:“?!!” 第88章 以后就能横着走啦!! 天娘啊,她的是有多不想活了才去招惹谢妄,口出狂言要做两个孩子的娘! 这话一出,楚稚明显感觉攥紧她拇指的掌心紧张的出了层薄汗。 诚然,楚稚背后也出了一层薄汗。 给吓的。 然而柳默烟更着急,禁不住喊道:“皓白!” 楚稚抬头,瞧见柳默烟勉强维持着体面的微笑,朝她微微颔首:“是我的错。” 柳默烟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我这些年来……” 她揉着眉心,脸上多了些痛苦:“是我疏忽了孩子。” 她是不是想说…… 楚稚大抵能猜出来,她想说,四年不在孩子身边,孩子有怨言是正常的,但我终究是孩子的母亲,解开心结也是早晚的事。 楚稚想了想,又同谢皓白道:“小王爷,我会是你最能信得过的朋友。” 但至于做他的娘…… 楚稚默默将手指抽了出来。 她感谢两个孩子及时解围,但,这件事于她而言就是天方夜谭。 她要找的是自己的孩子,不可能和宁亲王府扯上什么关系,更何况是当着人家亲娘的面。 谢皓白眼中闪着的光在楚稚抽出手指后渐渐灭了下去,他失落地垂头,像个无家可归的小鹿,失魂落魄地转身,朝着马车上走。 谢皓白走了,但谢徊光却站在原地,冷冷地望着她。 楚稚生生被这孩子盯出一身冷汗,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由来的心虚。 “徊光?”柳默烟禁不住出声催促他上马车。 说实话,每次来楚稚这里,瞧着三人笑语嫣然的模样,柳默烟就心慌。 因为只有她知道,她这位子是怎么来的,也只有她知道这两个孩子也不是她亲生的,也正因为只有她知道,所以她每每看见这三张神似的脸凑到一起的时候才觉得可怕。 这是谢妄没亲眼看见这一幕,没见过楚稚的模样,若今日谢妄站在这里,保不齐不会怀疑楚稚,保不齐不会对她产生疑心,保不齐不会逼问楚稚,说些什么。 别说楚稚已经嫁人所以两人根本不可能云云,在柳默烟心中,只要有心,便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据她所知,楚稚这亲,也是四年前才成的,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何况…… 谢妄能答应娶她,还是她费尽心思要来的,便是如此,也仅仅只是个侧妃。 结果现在临门一脚的时候,两个孩子闹了这么一出,是想要楚稚做王妃吗? 是想要将事情闹大,让谢妄自己找上门来是吗? 柳默烟勉强维持着体面的笑意,实则恨得牙都快要咬碎了,她心中的念头越发强烈,她一定要楚稚死,死在谢妄见到楚稚之前! 所以,凭什么楚稚这么得两个孩子的心? 她在府上跟在两个孩子身后尽心尽力伺候,原本差一点点就能让两个孩子对她刮目相看,结果呢?却不敌楚稚出了事的消息。 两个孩子疯了一样带着人往外跑,她跟在身后怎么劝都劝不回来! 最可气的是,这两个孩子来打的还是她的脸! 瞧见谢徊光站着没动,柳默烟想起自己王妃的位子,终究是忍了下去,她再次柔声劝道:“世子都上了马车了,徊光,莫要任性。” 两个嬷嬷也来劝:“小王爷,柳姑娘都这样说了,您还是先上马车吧!” 柳默烟又看向楚稚:“楚夫人,您也别总缠着两个孩子了,毕竟宁亲王也不是谁都能攀附得上的。” 柳默烟傲视她,想起这点来就有些幸灾乐祸:“毕竟楚夫人还要忙庄子上的事,您的料子可是穿死了人呐,您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这话听得楚稚有些不舒服。 但看在她是两个孩子的生母的份上,忍了忍没开口。 她没去看两个柳默烟,只笑道:“小王爷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谢徊光终于肯开口了:“哥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徊光!”柳默烟有些着急,伸手要拉他:“莫要叫楚夫人为难。” 柳默烟心里嫌弃得很,说得好像王爷家的孩子跟大街上的乞丐一样没规矩。 谢徊光闪身躲开她的手,面色不爽地上了马车,临了给了楚稚最后一句话:“我们两个只是想要找到真正的娘亲,多有得罪了。” 楚稚紧抿着唇,没做声。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又紧张的气息,让人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马车彻底远去,楚稚才骤然松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 她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免不得想,谢妄如此大张旗鼓地找了两个孩子的生母四年,四年来王府上相认的女娘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偏偏一个都没能留下。 说明谢妄大抵是知晓什么细节,靠着这个认人的,是以,他是绝对不会错认柳默烟。 看样子是两个孩子不肯认,才闹了今日这么一出。 楚稚又是一声叹气,随后,一阵车轱辘音再次响起,她抬头超前看,瞧见自家爹爹神色匆匆地下了马车。 “稚儿,你可有事?”楚父着急上前,将楚稚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楚稚无力地摇头:“我没事。” “那……”楚父小声道:“宁亲王府的两位小王爷走了?” 楚稚颔首,转身带着人往庄子里走:“你都知晓了吧?” 身后,楚父一顿。 楚稚有些疑惑,转头朝身后看去,瞧见自家爹爹的脸都憋红了,一副想笑但不敢的模样。 楚稚快疯了,“您笑什么?” 楚父:“我没笑啊。” 楚稚:“我分明瞧见您憋笑了!” 两人行到楼梯上,楚父一溜烟进了雅室,砰的一声将门关上,这才放开了心似的轰鸣大笑。 楚稚站在门外,听着里头的笑声,更是觉得抓狂。 自家的买卖都快被人砸烂了!! 爹爹怎么还想笑得出来?! 都说乐极生悲,他这也不是…… 等等。 楚稚瞬间紧张起来,别人是乐极生悲,爹爹不会是受不了打击才…… 不会出什么事吧! 楚稚猛地将门推开,瞧见爹爹高举着手,兴奋十足地朝她喊: “好耶,谁说商人地位低下的?咱们搭上了这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死活干不掉的谢妄这条线后就能在京城横着走了!!!” 第89章 楚稚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谁还敢这么不长眼诬陷咱们?谁还敢为难咱们的布庄?” “啊哈哈哈哈——我低了一辈子的头终于能在这些高官眼前抬起来啦!” 楚稚惊掉了下巴。 楚父挥手扔出一块玉佩,“上好的和田玉!你知晓是谁送的?” “肖家高官!” 楚父叉腰:“现在满京城都传开了,说是我楚家的女儿其实是宁亲王府上的亲戚,和两个小王爷的关系匪浅,他们一个个忙着登门来攀关系呢!” 楚稚深深的,有些崩溃关上了门。 楚父:“诶诶……你这孩子……” * 半柱香后,楚父萎靡不振地坐在椅子上。 “你说,他当着自家亲娘的面让你做他的亲娘?” 楚稚心如死灰地点头:“虽然,我曾怀疑过他们的身世,但谢妄必然不会认错人。” 楚父也点头:“确实,谢妄不会认错人。” “这么说来,你……” 楚父有些头痛:“你这算是才从人家儿子手中得到了仪仗,而后立马得罪了人家的亲老娘?” 楚稚也头痛:“算是吧……” 但眼下还有更头疼的事。 楚稚道:“不说这些了,只要谢妄一日不作为,我就能狐假虎威一日,倒是方便我找出诬陷咱们的人了。” 楚父狐疑:“你是说,这件事同李温不相干?” 楚稚明白爹爹的疑心,实不相瞒,她当时头一个怀疑的就是李温。 但…… 楚稚垂眼,“不是李温。” “前一日我还同李温说了庄子现下好起来了,并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还债,连老夫人都变了一副嘴脸,将我奉为摇钱树。” 话说到这里,李温就被剔除出去了。 “那,说不准是姜玲儿背着李温呢?” 这也是有可能的。 可楚稚又摇头:“姜玲儿没这么大的本事。” “那些来闹事的人……”楚稚想了想,想出一个词:“好似是专做这个的,比我这卖布料的商人还要能说会道。” “他们摆明了要搞垮我,而非害我出人命,若我是姜玲儿,既然都做到这份上了,自然不会给我留下活口。” “再说,现在然哥和丞哥还是我的孩子,他们日后无论升学或是请先生,都讨不过一个银子,单单这一点,姜玲儿就不会闹。” 楚稚讥笑一声,“他们巴不得我的庄子好起来,然后用尽手段抢过去呢。” 楚父抬手低着唇,暗忖片刻后道:“钱家。” 楚父道:“钱家同咱们明面上好得很,可背地里却是宿敌……” 楚父这么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楚家垮了,钱家是最大的受益者。 自然,前些日子楚稚坑了钱家一笔,烧了他半个庄子,若是钱家回过味来,说不报复回来是假的。 楚稚也点头:“许是钱家,但或许……也另有其人。” 楚稚微微眯眼,想起今早她被围堵在堂内时,偶然瞥见人群中穿过那抹得意的笑脸,那唇角的梨涡甚是眼熟。 但仅凭一个眼神说明不了什么。 楚稚道:“两位小王爷将那些闹事的抓进官府里去了,我现在去那边瞧瞧,探探口风。” 楚父颔首:“这里有我守着,你且放心的去。” 来时,楚父的心揪着,一到这里,楚父的心就安安稳稳待在了肚子里。 此次风波若是能顺利解决,无疑是同世人暗喻他们和宁亲王府的关系匪浅。 如此,楚家的买卖会更上一层楼,楚家的地位也会咻咻地往上爬。 但前提是,谢妄能任由他们为虎作伥而坐视不理。 商人唯利是图,纵然谢妄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他也想搏一把大的。 这时,雅间的房门被人从外头敲响。 楚稚一惊,同楚父双双对视。 谁? 是谁? 不会是谢妄吧。 这么快就找来了? 楚父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衣裳,起身去开门。 “稚儿!”门将开了一条缝,李温便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 话音落下,李温对上了楚父鄙夷不屑的眼。 李温一顿,几乎掩盖不住脸上的笑意,慌忙同楚父行礼。 楚父冷哼一声:“你还知晓来!” 说完,甩了袖子转身坐下。 吓死他了,还以为是谢妄,原来是李温这个祸害。 “这就是你找的好夫君?嗯?稚儿,连你庄子上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紧着赶来!” 楚父语气沉沉,颇有些倚老卖老的训话:“整日憋在府上,府里有谁在啊?” 李温也不恼,只当楚父是瞧见庄子出了事才生气。 李温一如寻常那样谦润地上前给楚父倒茶,楚父却扬手一推:“你李大人倒的茶,我可不敢喝!” 面对老丈人的为难,李温只是顿了下,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旋即又捧上了笑脸。 今日,他才将将进了府门,便被前来送礼攀关系的人围成了一个圈。 那些平日里懒得看他一眼的官员,现如今排着队想要同他交好! 就连肖家高官都一改往常不屑一顾的姿态,对着他笑嘻嘻的,直言日后若是有好的职位空出来了,必然第一个将他提拔上去! 李温这才知晓,楚稚居然和宁亲王府攀上了关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对他的官路有着一月飞天的帮助啊! 宁亲王,这可是四皇子谢妄,当今一手遮天,权势鼎盛,连皇帝也要给几分薄面的谢妄! 她楚稚一个卑贱的商贾能怎么能攀上这样的关系? 楚稚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若是他能直接攀上谢妄,哪里还用得到肖家高官的提携?! 笑话! 谁提携谁还不一定呢! 李温心里笑得更开心了,但脸上却满是自责:“是,是我的错,我该寻人过来日日盯着的,是我思虑不周。” “只是我今日才将将下来朝,委实赶不过来……”他侧头去看楚稚,满眼都是心疼:“辛苦夫人了……” 李温话锋一转:“还好,宁亲王府及时赶了过来,待此事过去了,我替夫人好生去府上道谢。” 楚稚瞄了他一眼,淡然道:“好啊,等事情过去,你带着谢礼过去吧。” 她这么一说,李温更加笃定她和宁亲王府关系匪浅。 第90章 楚家布庄一事,是柳默烟干的? “只是……”李温斟酌着问:“夫人同宁亲王是何关系?我怎从未听夫人说起过此事。” 李温笑笑:“夫人不妨同我说说,待我登门时也好说。” 楚稚默默看向楚父。 楚父心思一转,忽悠道:“你过来。” 李温上前两步,甚至贴心地俯身将耳朵送了过去。 “啧。”楚父嫌弃地向后躲了下:“离远点!” 李温脸色一红,讪笑两声往后退了退。 只见楚父清了清嗓子,道:“楚家!” 楚父伸手指着地面:“你可知晓楚家这么些年来,是如何在京城站稳脚跟的?” 李温再鬼,终究也只是个读书人,不晓得这些弯弯绕绕,更何况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要攀关系,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 李温摇头:“是?” 楚父缄默片刻,不满地啧了声:“悟性真差!日后怎么能放心把庄子交给你!” 李温的眼瞬间亮了。 “呃,是宁亲王府护着?!” 楚父没做回应,却幽幽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 李温见状,半信半疑:“可……” 楚家布庄乃是世代立下的,宁亲王府才在京城站了不过四年,谁护着谁啊? 楚父自然明白李温的顾虑,便意味深长地道:“这就是你的愚昧了。” “买卖能世代传承,这庇护的人便不能了?” 楚父拉长了音调:“世人无利不起早——你若是再不明白,我也没法子了。” 李温悟了。 李温唇角挑起,饶有兴趣地看着楚稚:“原来如此!” 楚父道:“好了,稚儿要去帮旁的事了,你且在这同我一并守着庄子吧!” 李温乖乖点头:“好!夫人,你且放心去吧!” 这么说来,谢妄庇佑的不是楚家的人,而是楚家的庄子。 被楚父忽悠瘸的李温这回是彻底悟了。 换句话来说,庄子在谁手里,谁能给谢妄银子,谢妄就护着谁。 他信誓旦旦同楚稚道:“夫人大可放心去,这里有我守着呢。” 楚稚:“……” 她默默起身,抬脚略过李温出了雅间。 出了庄子,上了马车,一路往衙门去。 许是到了两个孩子的仪仗,这一路上走得无比顺利,凡是和她马车打上照面的,无一不慌慌张张地退避三舍,生怕惹火上身。 楚稚沉了口气,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闹事的都不敢来招惹她,那些寻常的老百姓又怎敢过来? 更何况那些重视声望的达官贵人? 这样下去,她的庄子迟早会被饿死。 是以,这件事情的真相无比重要,楚稚无论如何都要找出陷害她的人。 马车缓缓停在衙门前,一见了她的马车,县令亲自腆着脸过来接她: “楚夫人怎亲自来了?您若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着差人来说一声就是。” 县令擦了额头上的汗珠,讨好地笑着。 楚稚随和一笑,好似春风拂面:“来问问那几个闹事的。” 县令又一皱眉,有些犯愁。 前不久,宁亲王府上那位柳默烟姑娘也来过,也说是来问问这几个闹事的人。 且柳默烟还特意叮嘱他不要同任何人说她来过的事。 这小小的衙门一下子来了两尊大神,委实有些放不开。 县令讪笑两声,道:“楚夫人,我们已经着手查了,只是这些人死活不肯开口……” 楚稚望着县令欲言又止的神情,越发坚定了心中的那丝疑惑。 她笑笑:“只要是活人,就没有问不出来的,我且去瞧瞧。” 说完,她径直抬脚往里进。 县令自然不敢拦,只好跟在后头守着。 进去后,瞧见那几个罪犯满脸坦然地坐着,一见了楚稚,立马硬气了起来,好似适才跪在她眼前求饶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不是楚夫人?来这里作甚?怎么,还想叫我给你磕头认错?!” 大汉有恃无恐地挑衅楚稚:“我告诉你,你布庄上的料子就是穿死了人!有种你就杀了我!” 望着大汉嚣张地挑衅她,楚稚不露声色地站着,双手微微交叉在身前,暗忖这大汉前后反差实在太大。 胆敢这样蔑视宁亲王府给她的仪仗,身后必有人托底。 一侧,县令听得胆战心惊:“楚夫人,这……适才不是这样的,许是瞧着您来了……” “知晓。”楚稚淡然出声,带着县令出了牢房,走到没人时,楚稚抬手拿出一袋银子塞给县令。 县令受宠若惊,更是不敢贸然收礼:“楚夫人,这我万万不敢收!” 楚稚笑笑:“这是给大伙的吃酒的银子,不是给您的。” 县令犹豫了下,抬手,美滋滋地收下了银子。 楚稚又笑笑:“适才,可有旁人来过?” 县令脸上的笑意顿住,拿在手里的银子顿时烧了起来,他讪笑两声,没说话。 好,这下明白了。 果然是有人来过。 她没多做停留,道过谢后转身出了衙门,一路直奔布庄。 既然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 她就不信,她拿着谢妄的恶名外加老虎钳逼问不出实话! 这京城,能和这件事搭上关系的人,有几个能压得过谢妄? * 一刻钟前,宁亲王府,书房。 谢妄端坐在书桌前,耀眼的阳光透过书房田字窗户进来,屋内半昏半明,他侧脸的阴影倒映在桌边上的海棠花上,肃显一片杀意。 海棠花旁,戴了玉扳指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随着跪在桌前一板一眼汇报着楚稚近况的侍卫的话音浅浅敲击。 谢妄凝视着清风,鎏金面具下的眼神被衬得越发冰冷:“楚家布庄一事,是柳默烟干的?” 清风震了震身子,低头道:“是!” 他又道:“柳姑娘大抵没想到属下跟着楚稚,便暴露了马脚,属下亲眼看见柳姑娘找了人去诬陷楚稚,还……” 清风顿了顿:“还拿了一金色小药瓶,只是离得远,属下摸不清里面是什么。” 话落,屋内一片寂静。 清风没敢吱声。 谁也那不清谢妄在想什么。 毕竟,一面是即将过门的柳默烟,一面是被谢妄疑心的楚稚。 这两位可都和两位小王爷有牵扯。 第91章 楚稚若是找上门来,赶走便是 屋内渐渐升起一股危殆一发的紧绷感,叫人不觉小心翼翼地屏气凝神,唯有玉扳指敲击桌面的清脆打击声一下一下响起,响一下,敲一下人心。 良久,谢妄终于出声,他嗓音低缓,叫人听不出情绪:“两个孩子今日找楚稚,单单为了帮她一把?” “……” 清风的头低得更厉害了些:“也不全是。” 清风道:“此事说来话长。” 谢妄道:“那就长话短说。” “是。”清风挑出了重点:“两位小王爷,当着柳姑娘的面说想要楚稚做他们的娘。” 咔哒—— 玉扳指清脆的敲击声随着话音落下的瞬间戛然而止。 谢妄似乎皱起了眉:“楚稚怎么说的?” 他似乎更在乎楚稚的话,却不在乎柳默烟心里是否难受。 清风道:“柳姑娘说让楚稚别有不该有的心思,楚稚便婉声同两位小王爷说,她会是小王爷最好的友人。” 屋内的危殆感似乎加重了几分,谢妄微微仰头,眼神渐渐幽邃。 最好的友人? 倒是个别具一格的女子。 他道:“还有呢?” 清风道:“两位小王爷帮楚稚解围时说她同您结交甚好,堪称匪浅,又用了您和咱们王府的名号为楚稚作保,说是三日内楚稚定能查明真相。” 清风顿了顿,问道:“王爷,可要管一管?” 毕竟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谢妄马上要过门的侧妃,两个孩子的“亲娘”且柳默烟如今还有了谢妄的孩子,尽管这孩子来得十分蹊跷…… 但楚稚若真的借了谢妄的势查到柳默烟头上…… 这场面不堪设想。 清风硬着头皮,多嘴道:“毕竟柳姑娘现下还有身孕,怕是……” “呵——”谢妄低低发出一声气音,屋内冷寂的感觉瞬间打破,却又多了几分讥讽之意。 清风立马叩头:“属下多嘴!” “不必管。” 谢妄低低说着,眼中多了几分考量:“我是说,都不必管。” 柳默烟有孕一事另说。 他始终觉得柳默烟不似当年的女子,也越发觉得该考量下这个被两个孩子倾心的楚稚。 当年,他初回来时候被南安将军算计着在酒中下了药,那厢醉得一塌糊涂,除了一夜旖旎外什么都记不清了,整个人昏昏沉沉不辨是非,第二日醒来,询问两个侍卫后才得知人已经被送回去了。 何为送回去? 这歌姬原本是清风从那同南安将军交好的肖家高官,肖润府上绑来的,清风本意是想夜闯肖家大院以作敲山震虎之意,恰逢肖润表面清廉但背地却养了无数歌姬,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清风当着众人的面敲晕了肖润,又顺手绑了个同样醉得不轻的歌姬回来,待水声落下,黎明升起时,清风便又将人马不停蹄送了回去,嘲讽之意更为明显。 等他清醒回神,望着榻上的一抹鲜红时,才察觉应当给人一个名分。 他官场上的明争暗斗不能叫一个女子来承担后错。 他派人去问,可肖润却以昨夜脚滑跌了头为由一问三不知,问什么都说他同南安将军没关系,还一个劲地同他表忠心。 再问,肖润便说,那女子只卖艺,想来是伤了心,昨夜趁着没人注意时跑了。 他寻遍满京城都没能找出那夜女子的身影。 次年暮春大雨滂沱夜,他府外响起两个孩子嘹亮的哭声。 谢妄夜半惊醒,披了件狐裘出来,惊得外头的人忙问发生了何事。 谢妄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手有多抖,抖得他的话音也跟着抖:“外头有孩子的哭声。” 宁亲王府这样大,耳边又是呼啸的风雨声,谁也没听见哪里有孩子的哭声,偏偏谢妄听见了。 油纸伞被雨珠敲击出嘭嘭的声响,谢妄撑着伞,推开门,两个尚在襁褓中哭的脸都青了的孩子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鬼使神差的,谢妄将孩子留了下来,也就是现在的谢徊光和谢皓白。 这两个孩子是不是他的? 谢妄也不知。 但他已经将孩子认作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虽真金白银地养着,但孩子终究想要个娘亲,瞧着可怜巴巴的。 谢妄便带着这一丝执念和幻想,开始找当年那个女子。 若是找到了,她不愿从他,他便放了人去。 若是没找到,他便一直找。 但眼前这个柳默烟,一直给她一种半真半假的感觉。 偏偏这时候出来个楚稚,虽然楚稚的一切都和当年的那个女子对不上,但…… 他心中升起一阵讥讽自嘲之意,许是那夜的女子被他脸上的伤疤吓跑了,那他还在想什么? 楚稚压根就不可能是,她有两个孩子在膝下呢。 时隔十年,那夜旖旎时的幽香早已散去,连他都有些记不清了,或许,柳默烟真的就是他一直找的人。 只是这香味的记忆疏远,叫他恍惚着认不出柳默烟身上的冷香便是那夜的冷香罢了。 想到这里,谢妄忽然就改口了:“楚稚若是找上门来,赶走便是。” 清风一愣,又毫无感情地低头道:“是。” * 半柱香前,赶往宁亲王府的马车内响起柳默烟气急败坏的喊叫。 谢妄养的这两个孩子就是来讨债的! 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差点毁了她苦心得来的一切! 许是她太生气,小腹上悠地传来一阵抽痛,她连忙低头,抬手遮盖住还看起来算平坦的小腹。 宝宝,听话一点。 柳默烟低声道:“你一定要坚持到事成。” 这肚子里的孩子,是她让谢妄点头答应的娶她的筹码。 那时进府前,她为了假戏真做同跟着自己来的侍卫厮混一夜,却不料意外有了身孕。 她本想喝药流了,但却灵机一动,冥冥之中觉得这是上位的好机会。 她趁着谢妄熟睡时使了些南蛮的巫术,叫他误以为自己醉酒做轻薄了她。 而后,柳默烟顺理成章地将这孩子扣在了谢妄头上。 可即使是这样,她还只是个侧妃,谢妄还是没停下找人的脚步,而这两个该死的孩子也死活不愿意认她! 甚至还搅毁了她亲手设下的局面,若不是他们横插一脚,楚稚现在早就被她找来的几个大汉指染了! 第92章 你有几条狗命够见宁亲王的? 柳默烟恨的直捶拳,都怪这个孩子!等她解决了楚稚,便立马解决这两个该死的孩子! 但只要一见到两个孩子,柳默烟脸上的笑意顿时浮现,又带着两个孩子去找了谢妄报平安。 她笑得娇滴滴的,一副贤惠温柔的模样,满脸爱意地同谢妄说着腹中的孩子,全然不知谢妄早已看穿了一切。更不知,谢妄暗暗打量着她平坦的小腹。 谢妄是经过人事的人了,就算醉酒也能察觉出他那夜到底是不是纯盖棉被睡觉。 柳默烟这胎,来得太及时。 他望着柳默烟娇笑的脸,想起酒醒后身上的异样,那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是他曾在南蛮敌国做质子时,被南蛮皇室拿来试新炼蛊毒的后的感觉。 “夫君?”瞧见他出神,柳默烟试探着小声叫道:“虽然我还没过门,但我想这样叫你……” 谢妄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端详,却掀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无妨。” * 另一头,楚稚已经冲回了布庄。 她快如一阵风似的闯进布庄中,迎面撞上了赶回来的刘狗儿。 两人相视片刻,刘狗儿猛地跪下:“夫人,此事是我疏忽了,在这之前,庄子上来了几个匪首玩调虎离山,我中了他们的计谋,没能护着庄子的安危。” “请夫人责罚!” 楚稚:“起来。” 刘狗儿愧疚不已:“夫人,您还是罚我吧。” 楚稚火气不减,言简意赅地问:“庄子上的老虎钳可会用?” 刘狗儿一怔,刘狗儿顿时上道了:“有!我这就去拿!” 楚稚冷喝一声:“去,叫上十几个暗卫,个个都配上老虎钳!” “是!” 她一声令下,十几个暗卫呼啸而出,个个身穿黑衣,手拿把掐地握着亮得发光的老虎钳,整齐待发地看着楚稚。 刘狗儿道:“夫人,都来了!” 楚稚冷冷点头,转身往外走。 敢这样蔑视她,简直就是在找死! 她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再次去了衙门。 县令一看这架势,顿时苦了脸道:“楚夫人,不是我不叫您进去,只是这也太……” 这天下有几个人能光明正大地拿着老虎钳进去刑讯逼供? 巧了,楚稚就是其中一个。 换个说法,谢妄就是其中一个。 楚稚道:“此事已经不是我一人的事了,这事关乎着宁亲王府的声誉,你若是拦我,那就是拦宁亲王!” 她话说得叫人听上去十分严重,大有一副下一秒就要将你的头砍了的架势。 “你想好了,你是想要宁亲王亲自站在这里问你呢,还是现在就乖乖让我进去?” 县令为难得都快哭了,“是,话是这么说……” 您背后站着的可是宁亲王,谁敢说一声不?何况您还将宁亲王搬了出来,这和将皇帝搬了出来有什么区别? 但这件事若传出去,他这官职还保不保了…… 正犹豫时,听见楚稚道:“怕什么?有宁亲王护着你,还需担忧这些有的没的?” 县令抬头,瞧见楚稚正在训身后的人话。 县令茅塞顿开,对啊,他帮了楚稚等于帮了宁亲王,帮了宁亲王还愁谁来说他的不是? 县令悟了,迎客似的闪开身请楚稚赶紧的,快快的进去。 楚稚便一路带风地领着人闯进了那牢房中,她架势十足,来势汹汹,身后十余人手中紧握的老虎钳发光锃亮,看着人心一惊。 但那大汉却不以为然地躺在草席上,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瞧见楚稚满脸怒意,大汉讥讽一笑,道:“呦呦呦,这不是那谁?楚夫人嘛——” 大汉拉长了腔调,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笑得县令背后冷汗淋淋。 你说你惹她干啥? 人家摆明了要干你了…… 哎呦!!! 县令默默抬头,道:“我的东西丢了,我出去找找去……” 说罢,县令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屋内,大汉更是嚣张:“哦豁,还说你不会买通县令?” 他才不怕嘞,人家柳默烟亲自过来给他们吃安神药,摆明了人家是谢妄的侧妃,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就这,岂是楚稚能比的? 楚稚惹上了人家谢妄的侧妃,估计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告诉你,小爷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怕你扛不住呦。” 大汉从草席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再好心告诉你一声,我这背后的人呐,你惹不起!” “还是乖乖认栽吧,谁叫你惹得人家烦心呢?” 大汉嘿嘿一笑:“要不,你陪陪我,我一时高兴了,说不准还能帮你求个情,留你们一家个全尸!” 奸笑声在牢房中回荡,大汉猥琐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楚稚身上游走。 楚稚眯眼,冷声道:“谁的令压得过宁亲王?” 大汉嗤笑,不知死活地跳脚:“还真有。” “哦?”楚稚浅浅点头,伸手从袖中抽出自己伪造的谢妄的文书,一把甩在他脸上。 “你最好现在就能将你身后的人求来救你!” 文书哗啦啦砸到大汉脸上,又花瓣似的散落一地,正对着大汉眼前的文书上,赫然写了个死字。 大汉顿时怔住,适才嚣张不屑的神情被楚稚半两拨千斤的架势狠狠击碎。 楚稚扬起小巧精致的下巴,狐假虎威道:“认字吗?用不用我教你读?” “不可能。”大汉喃喃低语,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这是……”大汉额头上瞬间布满汗珠:“这是假的!” 楚稚却扬起手中的老虎钳:“假的?你觉得我有多少银子能买通县令同你身后的人作对!?” 楚稚道:“唯一的可能,就是谢妄亲笔写的文书。” “或者,你又觉得县令有多没见识,才能让我这份假文书骗过去?” 大汉原本坚定的脸上多了些慌张。 怎么可能呢?宁亲王怎可能会胳膊肘向外拐? 大汉依旧嘴硬:“我不信,除非你将宁亲王叫来!” 楚稚挥手让刘狗儿上前,十余个老虎钳嘎嘎作响,直接将大汉围了起来。 “你有几条狗命够见宁亲王的?” 此时此刻,楚稚将她今日所受的气尽数发泄了出来:“把他的二十个指甲都拔下来!” 话落,刘狗儿狞笑着夹住了他的手指甲,刚要用力时,大汉终究禁不住惨叫:“我说,我什么都说!” 第93章 老娘的怨气可比你重的多 楚稚挥手叫停了刘狗儿:“说。” 扑哧一声,大汉猛地跪在地上求饶:“夫人,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说了定不能活了啊。” 楚稚烦躁的挥手:“继续拔。” “别别别!”大汉将手死死握成拳,慌张地朝着楚稚喊道:“是!我只能告诉你,这尸体埋在何处!” 楚稚不耐烦地啧了声:“你配同我讨价还价吗?” 蛮横无理的大汉在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楚稚,绘声绘色地讲他的不容易,妄图让楚稚可怜可怜她。 楚稚不为所动地望着他,柔声威胁道:“你现在只有一条路,若说得我开心了,保不齐还能在最后关头保下你,孰轻孰重你自个裁夺。” 大汉眼中多了些绝望,最后咬咬牙,大吼出声:“是柳默烟!是柳默烟指使我做的!” 柳默烟?! 楚稚心头一沉,果然是她。 这是她最不想听见的答案。 尽管她最初有这个念头时还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心想柳默烟好好的为何要来为难她。 现在逼问了出来,楚稚顿感棘手,连拿着老虎钳的十几个暗卫都面色踌躇地看她。 用着谢妄的名号查事,结果查出来是人家媳妇做的,这上哪里去说理? 一来二去的,倒成了楚稚理亏了。 再说谁敢去招惹谢妄?一个不顺心,他就直接上手将人杀了。 更别说楚家这已经被柳默烟折腾得岌岌可危的布庄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楚稚要知难而退时,她却上前迈出一步,继续逼问道:“尸体,埋在何处?!” 如此以来,大汉的心直接虚得没边,彻底死心老老实实地道:“尸体扔在乱葬岗了,那些染了疹子的人也是真的。” 大汉乖巧道:“尸体是我找来的,本是刚死了两日还没烂的尸身,可柳默烟给了我一小瓶药粉,让我撒在尸体上……” 大汉吞了口水:“我嫌弃恶心,便让旁人去了,听他们回来说,药粉一撒上,这尸身上就冒出一股恶臭,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疹子和浓水,他们按照柳默烟说的用你庄子上的料子擦了些浓水上去……” “然后……”大汉脸色有些可怕:“没过两日,他们身上就也起了疹子,浑身恶臭,柳默烟却说不会死人,叫我们正好装病,待事成她给我们解药。” 听着大汉的话,楚稚胃里翻腾起来,她忍着恶心道:“这疹子传染?!” 她也碰了那块料子,白日里,大汉往她脸上扔的那块料子。 大汉点头:“我估计是会,但!” 瞧见她脸色不好,大汉道:“我扔给你的那块料子是假的,我也怕被传染,特给换了。” 楚稚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药粉,可还有?” 大汉点头又摇头:“有是有,但一并扔在乱葬岗了,再说,您就是将尸体挖出来了,不也没法子证明这是柳默烟做的。” 楚稚反问:“怎么没法子?” 大汉疑惑。 楚稚笑而不语,直勾勾地盯着大汉。 楚稚身后的十几个暗卫也有模有样地直勾勾地盯着大汉。 大汉:“……” 总有种被忽悠但没证据的感觉。 他总是想问些什么:“夫人,柳姑娘可是宁亲王的侧妃……” 楚稚云淡风轻地点头:“我知晓。” “……这样,我还有活路吗?” 大汉眼角含泪,总觉得不妥。 楚稚又点头:“我知晓。” 大汉:“你知晓什么?” 楚稚转身离去,依旧还是那句话:“我知晓。” 身后的牢房中,楚稚如愿以偿地听见了大汉懊恼的哀嚎。 她不动声色走出衙门,一路赶往乱葬岗,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这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还没下马车便闻见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难闻的,令人无法接抑制恐惧的臭味。 掀起帘子,透过昏暗的夜光瞧见若隐若现的尸山,不知何处躲了几只乌鸦,正扯着嗓子发出粗糙刺耳的喊叫。 刺骨的冷风呼啸,冻得楚稚不由得哆嗦了两下,顿感身侧弥漫着浓浓的死意,活脱脱的人间地狱。 见过死尸,但没见过这么多死尸。 身体的本能叫嚣着让楚稚快快离开此处。 她撑着眼前的条案缓了会,最后硬着头皮下了马车。 车子外头,瞧见刘狗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用衣袖包着手接她下车。 她便也就这刘狗儿的手稳稳站在了地上,刘狗儿这才规规矩矩地将手收回去。 “地不平,夫人当心些,我们几个进去寻就好了。” 楚稚却摇头:“找出尸身来后,不要动他。” 那大汉说了,动过尸身的人都染了疹子。 刘狗儿答应一声,抬脚钻进眼前的尸山中没了影。 她实在进不去,便在外头走着,大着胆子低头,逼着自己仔细地看着。 乱葬岗都来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楚稚给自己打气,更觉得她都做到这一步了,就必不可能在谢妄眼前退缩。 谢妄再恐怖也是个活人。 这么想着,眼前的死尸就不那么可怕了。 但她的手已经有些颤抖,心底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在此刻疯狂生长。 万一,她说万一。 万一在这里看着两个小孩子的尸身,她要不要带回去埋了? 正想着,前头突然响起一阵微小的细索声。 楚稚浑身一僵,猛地立在原地使劲睁大眼睛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什么? 是什么东西? 一阵冷风从她背后吹过,激得她猛地回头,背后惊起一阵凉汗。 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她的马车孤零零地停在原地,窗牖的帘子微微晃动,似乎刚在真的吹过了一阵风。 突地,脖间又吹来一阵凉意。 楚稚实在有些招架不住,握紧拳转身,壮着胆子对空荡荡的空气大喊道:“给我滚!” “老娘的怨气可比你重得多,当心我灭了你!” 喊完后,冷风瞬间没了。 连身上都热乎起来,楚稚稍稍松了口气,却又被余光瞥见立在自己身侧的黑影吓了一跳。 “哇!!”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惊吓连连。 喊完,楚稚也听出了对方的声音,连忙顺着胸口道:“找到了?可吓发财我了。” 第94章 这不是中原人 刘狗儿脸色煞白:“夫人,您适才同谁说话呢?” 楚稚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道:“没谁,找到了没?” 刘狗儿这才道:“找到了,只是没找到大汉说的药瓶。” “许是在尸体下面压着也说不准,但你莫要去碰,先找仵作来验尸,瞧瞧到底是什么毒药。” 刘狗儿有些犹豫:“不,夫人,或许不在那里。” 只见刘狗儿道:“我寻了根棍子翻了,依旧没找到那药瓶。” “若不是我漏下了,便是叫别人拿去了。” 楚稚看出了刘狗儿的忧虑。 “不会是柳默烟。” 楚稚笃定道:“柳默烟不会将送出去的药要回来,这么一来,许是那几个放毒的人拿走了。” “先去找仵作吧。” 楚稚转身往车上走:“我同你一起去。” 自个在这等着,委实害怕。 仵作好找,楚家庄子上就养着仵作。 做买卖的,免不了要防患于未然。 楚稚赶回了布庄,瞧见爹爹站在庄子前忧心忡忡地往她这边瞅,而李温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望着爹爹的身影,楚稚心头一暖,不由自主地挂起一丝笑容。 “咋样了?” 楚父忧心不已,短短一下午,这庄子上就来了四五个布料商要同他断了往来的人。 楚家的料子不全是自己做的,有一小份是从外头进货。 这些货虽小,甚至卖得不温不火,但却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楚父是有远见的,今日断了料子,明日就断了人。 楚家是会饿死的。 但父女俩又都是一个性子,报喜不报忧。 楚父便道:“庄子上还算好的,你那头可还好?” 楚稚也道:“我这边也挺好,已经找到尸体了,只等着仵作验尸。” 楚父忙将仵作叫来,道:“若是有什么事莫要硬撑,千万记得同我说。” 楚稚抿唇,眼眶微微红了些,道:“您歇息会吧。” 楚父答应着点头:“你且快快去吧!” 楚稚福身,又看向跟在楚父身后的如枝如珠,道:“照看好老爷。” 话落,她又带着仵作回了乱葬岗。 路上,楚稚同仵作说起疹子一事,听得仵作直皱眉。 她察觉出不对,低声问道:“依你看,是有不对的地方?” 仵作倒吸了口凉气,道:“若我没听错的话,夫人是说这药粉有能让尸体起疹子的本事?” 楚稚笃定地点头:“是,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仵作微微阖眼,仰头细细回想着,突然冒出一句话:“这不是中原的药。” 楚稚心尖一跳:“什么?” “这药如此阴狠险恶,连死人都不放过,这手段不是咱们中原的手段,这样的药,便是在黑市也没人卖。” 中原人讲究入土为安,没谁有这样让人家死了都要烂成臭肉的深仇大恨要报复,就是报复了,也怕人家半夜回来找,就是不怕人家回来找,也不会做这样有损阴德的事。 真的恨极了,那也是去报复余下的活人。 仵作道:“这是南蛮的手段。” 南蛮盛行巫术,最叫人恨得牙痒痒的一招便是将埋进地里的死尸挖出来,撒上毒药后扔到别人家里去,玩他个兵不血刃。 这招屡试不爽,就连南安将军都在南蛮手下吃过几次亏,如此才导致皇上不得不送个公主过去和亲。 可本朝没有公主,皇帝灵机一动便将自己的皇子送了过去,也就是谢妄。 但楚稚不关心这些。 “南蛮?”楚稚一双柳眉皱得更紧了些,“什么样的人,才能接触到南蛮?还能从哪边搞来这样的药?” 楚稚暗暗觉得,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真相。 仵作一笑:“南蛮人排外,也就南蛮自己人能接触到南蛮人,外人没几个能入得了他们的眼的,不然……” 仵作的声音带了几分说不明的意味:“当年,皇上为何执意要将宁亲王送去南蛮?” 这点楚稚不关心,她只在乎一件事:“会不会,这药是谢妄带回来的?” 仵作又摇头。 这仵作年近六十,看事颇为一针见血。 “不会,宁亲王能在南蛮人手下活下来已经是命硬,谈何入得了他们的眼?” 仵作哂笑两声:“不然,宁亲王为何冒着杀头危险也要闯进养心殿,豁出命去说服他的亲爹让他留在家里?” 仵作倒是来了兴致,摇头晃脑地议论朝政:“天子家事咱们不清楚,但我猜,皇上是厌恶透了这个儿子,想借着这个机会将谢妄送到死路上,但没想到啊,谢妄还有几分出息,保不齐他这次能留下,是拿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换的……” 正说着,摇摇晃晃的马车骤然停下,那阵难闻的气味再次穿过车厢传来,楚稚抬手捂住口鼻,只见仵作道:“就是这个味!” ? 仵作三两步下了马车,转头同楚稚道:“夫人可要下来?” 一侧,刘狗儿再次上前,楚稚颔首,再次扶着下来:“下,这回我要进去。” 仵作挑眉,转身先人一步进了乱葬岗,如鱼得水一样顺滑,这样一来,显得楚稚些笨拙。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踩着仵作的脚步跟上去,她数着,走到一百五十步时到了这尸身前站定。 果然,到了这里,恶臭的味道更为浓烈。 仵作套上朱色菱纹罗手套,弯腰蹲在尸身前,好似换了个人一样严肃地翻看着死尸的眼皮,耳洞,发丝,鼻孔,嘴唇…… 一一查看后,仵作才去看他身上的疹子,边看,边得出一个结论:“这人,不是早就死了的。” 这话让原本就森寒的乱葬岗更添一丝渗意,楚稚硬着头皮道:“没死就被扔了过来?” “是。”仵作继续道:“没死呢,不仅没死,还是个身体康健的汉子。” 闻言,楚稚和刘狗儿默默对视一眼。 那大汉可说,这尸身是他找来的,是个死了两日的人。 正疑心时,仵作又猛地出声:“。” “这是个南蛮汉子,手上还有茧子,想来是个习武之人,瞧他身上穿的衣裳,大抵是个侍卫。” 第95章 我明日就去宁亲王府上讨公道了 “但也死了许久了。” 仵作终于抬头,脸色有些难看:“死了得有将近半月,但这毒是死前两日中的,中毒两日后,他又被人捅了一刀,是以,他是被人活生生捅死的。” “这……”楚稚满腹狐疑,这不对啊! 这死状可和那大汉说的可完全不一样。 除非,这不是他们要找尸体。 楚稚拧着眉头:“再找找。” 仵作却沉声道:“夫人,既这药粉是柳默烟搞来的,那么,纵然这具尸身不是咱们要找的人,也最好是带回去,以备不时之需。” 这话倒是点醒了楚稚。 药粉难寻,可偏偏这里却出现了两具染了病的尸身,未免太过巧合。 楚稚颔首,点头道:“带回去,冰起来。” “夫人!”刘狗儿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冲着她大喊道:“找到了!” “连药瓶也一起找到了!” 楚稚和仵作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抬脚走过去。 只瞧见仵作蹲在那尸身眼前,细细地查看着:“不错,这才是个死了两日的男尸,这男尸本就染了病,本就活不久。” “好。”楚稚低声答应下,瞧见仵作用食指和拇指嫌弃地捏起扔在尸身旁的药瓶,“这就是那药瓶。” 这药瓶就是个禁忌,谁都不敢直接上手拿。 仵作纳闷的嘟囔着:“也是纳闷了,咱们都避之不及,偏生南蛮人藏宝贝似的藏在身上,他们到底是怎么解开这毒药的?” 楚稚瞄了眼药瓶,心道这尸身直接搬是不成的。 她叫刘狗儿回布庄上寻了两块板子一辆布料用的小推车,又戴着手套和仵作一并搬上了小拉车。 如此一通折腾,等到上了马车往回赶的时候已经是进了深夜。 三人眼底下都有不少乌青,疲乏得很,好不容易回了庄子,将尸身冰了起来,楚稚才叫刘狗儿和仵作先回去歇着。 她不愿再回李府,便想着再庄子上凑合一晚。 上了二楼才发现雅间内灯火明亮,莫不是爹爹还没回去? 楚稚微微叹了口气,心头涌上一阵愧疚。 推开门果然瞧见楚父端坐在桌前,正蹙眉,神色认真地盘算着庄子上的账本。 这庄子自从给她陪嫁过来后,楚父便也再也没过问过,也是楚稚打理得出色,叫他放心。 但昨日这么一闹,庄子上的损耗立竿见影地出来了。 不消楚父说,楚稚心里也明白。 楚父甚至都没察觉到她推门进来,想来这损耗比猜想的还要多。 连接一日的操劳终于让楚父白日的矫健精明不复存在,昏黄的灯光将楚父两鬓发白的发丝衬出丝丝缕缕金光,随着烛火的摇曳,眼角的皱纹更显深邃。 苍老的父亲伏在案板上,替奔波了一日的女儿排忧解难。 楚稚鼻间一酸,刹那间觉得委屈,不明白这些苦难为何都找到她身上来。 她做错了什么? 身后的门再次被推开,这回惊动了楚稚和楚父两人。 她慌忙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珠,凝神一看,是娘亲。 楚母养尊处优,身影华贵,可却在此时,端了一碗养神的汤食进来。 原本是给楚父的汤食,却在看见楚稚的瞬间送到了她眼前:“回来了。” 楚母和善一笑:“来,给你熬的汤。” 楚父:? 楚稚伸手将汤食接到手心,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楚稚道:“娘,您怎么也来了?” 楚母笑笑,并不打算怨声载道地问及白日的事,只是道:“暮秋的晚上还是冷的,我来给你们两人送汤来热乎热乎身子。” “好。”楚稚乖巧地点头,端着汤碗坐到楚父眼前,打算一起喝了。 楚母敛着衣角坐到角落里,望着她抬起瘦削的胳膊喝汤食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些许心疼。 一碗热汤下肚,父女两人身上都热乎了不少。 楚父这才道:“找出来了?” 楚稚点头:“不仅找出来了,还找到了两具,另一具,似乎是个侍卫。” 楚稚便细细地将今晚发生的事一一说给楚父听。 最后才道:“一切都办妥了,我明日就去宁亲王府上讨公道了。” 楚父却摇头:“不妥。” 在楚稚满是疑惑的眼神中,楚父缓缓道出一个最致命的问题:“若谢妄护着柳默烟呢?” 楚稚顿时没话说了。 她去宁亲王府,是想要揭穿柳默烟,逼着她出面解释。 认证物证在眼前,柳默烟百口莫辩。 楚稚自然明白谢妄不会不管,但…… 谢妄会护着她吗? 她还真摸不透谢妄的脾性。 “听闻,她要嫁给谢妄做侧妃,堂堂侧妃,岂会给咱们道歉?他宁亲王府的面子往哪搁?” 楚父摇头:“这事,难办。” 保不齐一个整不好,楚家就没了。 楚父语气沉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谢妄这两年一直在找那两个小王爷的亲娘,她能当上侧妃,说明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女子,有两个小王爷震着,谢妄更不能容忍柳默烟出岔子。” 话落,屋内沉寂了下来。 说白了,谢妄这关难过。 “况且。”楚父一盆冷水泼到底:“你便是将人证物证都找齐了,也没法子咬定这就是柳默烟做的。” “这一白日里我细细想了不少,这大汉并非你能信得过的,若是你将他带去谢妄眼前做认证,又如何能保证这厮不会骂贸然改口?” 楚父的声音寒了下去,将楚稚身子里仅剩的暖意尽数驱赶:“倘若他改口,倘若啊……” “他改口的那一瞬,就是你的死期。” 楚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这大汉能被她忽悠着说出实话,也能在见到谢妄后回过神来瞬间改口,到时候谢妄完全能将给她扣一个诬陷的罪名,当场将她一剑穿心也说不准。 但,楚稚握紧拳,语气中满是倔强:“那也不能看着咱们的庄子被柳默烟活活折腾死。” “我再想想,此事定有能破局的机会。” 屋内安静得可怕,此刻,他们仿佛置身于棋局,稍有不慎便跌落可怕的地狱。 楚父沉吟片刻,道:“你说,这药粉是……” 第96章 抬头,看我 楚稚望着爹爹欲言又止的表情,脑中突地灵光一现,恍然大悟道:“对啊!” 楚稚疲惫的凤眼中闪着光:“药粉是南蛮的药粉,她一个中原人怎么得到南蛮的药粉的?!” 楚父颔首,意味深长地望着楚稚:“稚儿……” 楚稚意会点头:“若不能叫柳默烟老老实实认错,那就将事情闹大再大一些,逼着她自己站出来认错!” 楚父终于点头,“是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也要防备着宁亲王府灭口,是以,若咱们果真能抓住她的把柄,此事不要全盘同宁亲王说,只要说一点点,威胁宁亲王,若是护着柳默烟,那我豁出一把老骨头也要上报朝廷,揭发柳默烟通敌……” “宁亲王好不容易从南蛮回来,最怕的不是同南蛮敌对,怕的是风言风语……” 楚父的话给了楚稚信心,她坚定地点头:“我现在便寻人去卖这药粉的南蛮人。” “不,来不及了。”楚父摇头。 “白日你在人前只许诺了三日,眼下已是入夜,满打满算只剩下两日了。” 而中原内不准南蛮人踏足,若是真的要去找,怕是要去边境上才能找到。 这一来二去的,打底要半月。 楚稚侧脸的阴影倒映在墙上,肃显满室坚决,她低声道:“我明日,照旧去寻宁亲王,若他果真不肯,我便借口再拖延一月。” 楚父叹了口气,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 翌日,楚稚收拾妥当,又特意戴上了薄纱帷帽,孤身一人带着昨夜挖出来的死尸去了宁亲王府。 巍峨的府邸伫立在她身前,楚稚微微仰头,望着那块高高悬挂在头顶的牌匾,萧瑟的寒风吹起她的裙摆,更显几分危险的意味。 她微微握拳,抬脚踏上台阶,刚要抬手敲门,门却被人从里头缓缓打开。 楚稚猝不及防和迎面前来的男人对上眼,那双藏在面具下的眼顿时朝她投来溢满杀意的眼神,盯得她后背一紧,身后起了一层冷汗。 熟悉的冷香被寒风裹胁着吹到她面前,男人一身玄色蟠龙暗纹的长袍在身,衬得他面具下裸露的肌肤更显苍白,他似乎隔着楚稚面前的薄纱认出了来人,红润的薄唇掀起一丝鄙夷的弧度,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可眼中的杀意却分毫不减。 身侧,两个侍卫猛地跳出来挡在男人眼前,蹭地一下亮出擦地发亮的长剑:“还不退下!” 楚稚猛的回神,惊觉自己好巧不巧地撞上了谢妄。 她倒退两步下了台阶,低着头跪了下去:“参见王爷。” 上头,身居高位的男人没有回应她的问候,只听见几声簌簌的脚步声响起,只瞧见一双玄色的长靴便从走到她眼前,不做停留地越过她而去。 谢妄似是要出去。 谢妄也知晓她的来意。 但谢妄摆明了视而不见,这不是个好兆头。 木门缓缓闭上,将她隔绝在外,又好似将她和谢妄关在了一个无形的笼子中。 眼看着人要走,楚稚忙抬头,转身朝着谢妄喊道:“王爷留步!” 然而,谢妄依旧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甚至对她摆在明面上,抬眼就能看见的死尸视而不见。 楚稚站起来,紧跟着上前两步:“我是楚稚,是被两位小王爷帮了一把的楚稚。” 这回,谢妄终于是有了些回应,他转头俯视楚稚,上下打量她一圈,讥讽道:“怎么,卖身葬父?” 楚稚一愣,想不到谢妄的嘴这么毒。 她心一沉,明白谢妄在暗暗警告她。 楚稚又跪下,道:“王爷,都是明眼人,您知晓我来做什么,这尸身乃是我从……” “烧了。” 楚稚又是一愣:“什么?” 谢妄有些不耐,冷冷地望着她:“烧了。” “不!”楚稚仰头,倔强道:“我是被柳默烟陷害的,我要见柳默烟!” 她自知谢妄不能答应,只想话赶话,让谢妄顺着她的话点头,多宽限她一月,这样一来,无论谢妄是不是答应,她都有扯上谢妄的资本。 只要扯上谢妄,就能扯出柳默烟,而后她便可以回自己的庄子,故意将今日和谢妄的话散播出去,让外人明白,这里面另有隐情,并非她的料子穿出了人命。 这样,她就得到了一个能安抚住众人的说法。 谁道谢妄却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想借着我的话为你多开脱些时日?楚稚,想得太美了。” 谢妄的声音突地寒了下来:“借了我的势闯衙门已经是我看在两个孩子份上对你最大的宽限,你倒好,反过来倒打一耙。” “楚稚,你居心何在?” 楚稚被问得头皮发麻,觉得他的眼神实在犀利,仿佛要将她看透。 她道:“我并非倒打一耙,是我查案时,查出了柳姑娘的手笔,这才找上门来。” “人证?”谢妄讥笑:“衙门里闹事的人早在昨夜畏罪自缢,你说的可是那几个死人?” 他的话实在轻飘飘,但却轻巧地扼杀了楚稚的希望。 他,将那十几个闹事的大汉全杀了。 谢妄一直在暗中盯着她,始终比她快一步,先她一步为柳默烟收拾残局。 这下,楚稚算是摸到谢妄的底了。 但楚稚不能将毒药一事暴露出来,免得谢妄彻底赶尽杀绝。 楚稚缓了缓,道:“王爷,小女也不想牵扯上柳姑娘,但事已至此,小女想还柳姑娘一个清白,但眼下死无对证,于柳姑娘而言更是不利,若王爷信得过小女,可否给小女一月的时日,让小女去查一查?” 清晨的曦光微亮,将那一抹亮色照在楚稚单薄的背上,她跪在地上,犹如一朵随风飘荡的无根浮萍,说着,她又微微低下了头,覆盖在细长白皙的脖颈上的皮被一截截骨头顶了起来,谢妄微微眯眼,望着她的眼神幽深了几分,寒声道: “帷帽摘下来。” 楚稚一怔,却还是依言将帷帽摘了下来。 冷淡到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只听他命令道: “抬头,看我。” 第97章 不认识什么柳默烟! 一阵冷风将地上的灰尘吹进她眼中,旋即,她单薄的身躯微微悸动,却又顾不上擦拭,只好被逼着抬头,似是受到了天大屈辱般红了眼眶,楚楚可怜的眼神直勾勾地望向谢妄。 微风将她两鬓的碎发吹起,那皓齿娥眉千娇百媚的脸赫然出现在谢妄眼前,这一瞬,天地万物都失去了颜色。 谢妄猛的怔住。 像…… 太像了…… 他脑中竟只有这一个念头。 楚稚的眼和两个孩子的眼实在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若不是楚稚已经嫁人,孕育两子,又是商贾之女,他真的会疑心楚稚的清白。 谢妄终于切身实地地明白柳默烟为何要谋害楚稚了。 “王爷?” 眼前的美人眨眨眼,细密的睫毛上沾了些泪珠,扑扇扑扇地望着他,那双神似两个孩子的眼里满是期盼:“王爷,可答应小女了?” 楚稚不明白谢妄为何会愣神,但明白现在是见缝插针的好时机。 看着美艳动人的脸却说出了威胁人的话: “王爷,小女不过是个做小本买卖的,全家上下都仰仗着这庄子过活,若此事不能解决,我便也活不下去了,可王爷……” 她话锋一转,明里暗里地试探谢妄:“王爷,您是那种将人逼上死路的人吗?” 谢妄微微仰头,终于是回过了神。 望着这张脸,的确说难以说些狠话,但楚稚终究是来找事的,谢妄不会因为她的脸而让柳默烟站出来道歉。 只是,却也不必赶尽杀绝。 谢妄的声音总算不再那么冷淡,却也不算是和善,反而有些讥讽的意味:“便是给你一月又何妨?” 他最多给楚稚一月时日收拾残局,一家人好拿着剩下的银子颐养天年,不仅留下活口,也算是过得富足,已经算是他足够仁慈。 谢妄转身踏上马车,只扔下最后一句话:“莫要妄想不该肖想的东西。” 宁亲王府的驷车从她眼前扬长而去,再也不搭理她半分。 楚稚眼底有些失望,伸手揉着跪麻了的双膝,颤颤悠悠地撑着地面站起来。 刚站好,眼前紧闭的府门被人从里头砰的一声大力推开,楚稚一惊,猛地抬头瞧见柳默烟满是厌恶地望着她。 楚稚抿唇,不打算和柳默烟争口舌之快。 但柳默烟却不打算放过她,开口道:“你用了什么花招?” 楚稚一愣,什么什么花招? 柳默烟害惨了她的庄子,还问她用了什么花招? 见她没反应,柳默烟气急败坏地从高高的台阶上快步走下来,又逼问她:“你到底用了什么花招?!” 她一把抓住楚稚的衣领,声音拔高,一双眼瞪得极大,极快地逼问道:“说!” 疯了,她疯了! 楚稚挥手扯开她的爪子,蹙眉道:“你说我用了什么法子?”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怎么还想要那几个人帮你守口如瓶不成?” 柳默烟顿时静了下来。 但下一瞬,她又暴跳如雷:“你怎敢找到谢妄的?!” “谁叫你找到谢妄的?!” 若是叫谢妄知晓她做了这样的事,谢妄还会喜欢她吗? 不不不! 柳默烟在乎的不是这样。 而是楚稚怎么说服谢妄点头再允她一个月时日的? 这个该死的狐媚子! 柳默烟始终觉得楚稚对着王妃的位子有异心,她道:“楚稚,这都是你活该的!” 转念,柳默烟又有了种得意扬扬的感觉,那又如何?就算楚稚再费尽心机,也撼动不了她半分。 侧妃之位,永远都是她的。 柳默烟挑衅的看着楚稚:“就算谢妄知晓了又如何?他还不是照样护着我,你想让他帮着你开口说话?” 柳默烟满眼胜利地看着楚稚:“你也不看看你算个什么东西!” “楚稚,胳膊拧不过大腿,你还是老老实实认栽吧。” 楚稚冷冷地望着她:“你承认这件事是你做的了?” 柳默烟捂着唇笑出声,“你真可笑,就算这件事是我做到又如何?你觉得你动得了我吗?” 说着,柳默烟朝着她微微挑眉,伸手抚上了依旧平坦的小腹,又满是炫耀地看着楚稚。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楚稚的脸色一僵,有孕了。 “得了,谢妄不让我吹冷风。”她笑得花枝乱颤,心满意足地享受着楚稚的怔愣,最后才道:“回府。” 说罢,王府的大门紧紧闭上。 回去的路上,楚稚的人依旧是木的。 柳默烟有了身孕,谢妄就更不会为了名望放弃她了。 楚稚麻着身子,依旧不信邪地去了衙门,问及那十几个大汉时,县令将她送出去的银子重新还了回来,客气地赔笑道:“楚夫人,那十几个人一夜之间畏罪自缢了,这……” 楚稚什么都没说,收了银子继续往庄子上赶。 到了庄子,刚下马车便瞧见前来闹事的人多到刘狗儿一等暗卫挡都挡不住,外头再次如昨日那般围满了看戏的人。 在谢妄给她的仪仗下还敢闹事的能有几个?不过是柳默烟派来的罢了。 堂内,昨夜早就跑回府抱着贺礼酣睡一夜的李温满脸焦急地同那些人解释着。 楚父则站在一侧,料理那些趁机来退料子的事。 堂内一片闹哄哄的,看着狼狈至极。 瞧见她进来,李温似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大喊道:“我夫人来了,你们叫我夫人同你们解释!” 一群人齐刷刷地回头,猛地围了上来。 楚稚站在人群中间,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怒骂声,淡淡地将手中的银子举起来,道:“柳默烟给你们多少银子,我出两倍。” 乌泱泱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便有人喊道:“不认识什么柳默烟!” 楚稚点头,“那你们继续闹吧,我报官了。” 一群人又是一怔,旋即又大骂道:“来啊,我看看衙门抓谁!” 楚稚冷冷的盯着那人,眉眼间隐隐有憋不住火气的架势,硬是给那人看哑火了。 她将银子丢在地上,道:“要么拿着银子两头通吃,要么,我就带着你们一起去死。” 第98章 你可曾在青楼见过柳默烟? 轻飘飘的话吓得几人背后泛起一阵凉意,赶紧捡了银子走远了。 见人都走了,李温这才围上来,满脸焦急:“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查了,为何还没解决?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咱们就赔了百两了。” 楚稚侧眼看他,“你急什么?” 李温一顿,脸上有些尴尬:“我是替你着急。”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他现在可和楚稚站在一条线上,没必要惺惺作态。 然而楚稚却没搭理,抬脚走到楚父身前,望着那要退料子的人道:“此事,我们的确是被冤枉的。” 那人不屑:“杀人犯也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退货!” 楚稚低头,从袖子里掏出那假造的文书举在那人眼前:“这是宁亲王府给我做的证,这件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文书上,赫然写着谢妄的名字。 谁也没见过谢妄的字,不过倒也觉得这龙飞凤舞的字迹的确有谢妄的风范,加上那大大的宁亲王府的印章,还有两个孩子曾经说过的话,倒显得这文书真的不能再真了。 衙门那边已经被谢妄揭穿,必然是骗不过了,但偏偏这些百姓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纸文书给了她一片宁静,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她的下文。 楚稚举着文书在众人眼前走了一圈,不乏有人质疑这文书的真假。 楚稚便冷冷看过去,道:“你去问问吧!” 那执意的人便闭上了嘴。 最后她站在堂前,道:“各位,这件事我的的确确去查了,但查着查着查到了宁亲王府的那位柳姑娘身上……” 底下应景地响起一片震惊的惊呼。 这什么情况? 你借了人家的势去查案,结果查到了人家媳妇身上,最后人家非但没找你的事,还拟了文书来支持你继续查他的媳妇? 这么想是挺荒谬的。 但楚稚一说便不荒谬了:“不,我自然相信这事同柳姑娘无关,我才去王府上细细地问了,这回,为了能还柳姑娘一个清白,宁亲王允了我一月时日来查清事情的真相,既如此,各位便再等等吧。” 楚稚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一月内,若我没能将查出真相,那各位可随意来退!” “但在这一月内,若是谁再来闹事,就莫不要怪宁亲王府来抓人了!” 话落,人群的唏嘘声渐渐止住,有不少人开始悄悄离去。 直到楚稚高喊道:“散了吧!” 人群才彻底散去。 楚稚这才得以带着人上二楼雅间。 一个楚父,一个李温,两人都是无比熟悉她的人,一眼就看出她心事重重。 李温忧心道:“稚儿,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楚稚叹了口气,低头道:“柳默烟……”她抬眼,看向楚父:“有孕了。” 两人皆是一怔,唯有李温问了句:“孩子,是谢妄的?” 瞬间,楚稚和楚父两人向李温投去谴责又嫌弃还鄙夷的眼神。 楚父不满道:“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还真当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卖妻求荣且害死自己的孩子吗?! 李温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尖,讪笑道:“我是说,若孩子不是谢妄的话,这事就好办了。” 楚父道:“异想天开!” 楚稚又沉了口气,可不是异想天开嘛! “孩子,是让谢妄保住柳默烟的制胜法宝,何况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亲娘,谢妄疼爱那两个孩子,必然不会舍得让他们的娘亲出事的。” “我就怕……”楚稚皱眉:“倘若我真的将人证物证找来摆在谢妄眼前,他却比咱们猜想中的坚定可怎办?” 楚父沉默了。 确实,自古以来,孩子太重要了。 母凭子贵说的可不仅仅是位份上升这么简单,有时候还能用来保命,甚至是杀人。 缄默时,李温眼睛一转,顿时有了应对的法子,他幽幽问道:“稚儿,你可知柳默烟的身份?” 楚稚摇头,虽厌恶他,但也明白李温又生出许多鬼点子来。 李温这人,这一生都在耍小聪明,钻空子。 只见李温又道:“这就对了!” 他有些激动,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这个圈,就是柳默烟。” 他在大圈里又画了一个小圈:“这个,是她身上的秘密。” 有的,毛笔重重地在那小圈里压了下去,狼嚎毛笔尖瞬间炸开花,黑色的墨迹顿时将空白的小圈填满。 “稚儿,她的秘密无人知晓,她自不能说出,既如此,那还不是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温说得头头是道:“咱们并非真的要她的性命,不过是想借用那些非议让她出来认错罢了。” 楚稚微微阖眼,她懂李温的意思。 “天下人人皆知,谢妄要找的女子是个歌姬,但稚儿,你可去青楼问过了?” 楚稚睁眼,轻声道:“哪里能去青楼问?哪个青楼敢承认宁亲王府的侧妃在这里待过?” 李温轻轻点头:“这倒是我的疏忽了。” 说到这里,李温就有些为难。 “可我从未去过就青楼……” 楚稚:“我也没去过。” 这一家子都没人去过青楼。 这时,楚父道:“那掌柜得去过,去将他叫上来。” 李温看了看楚父的意思,老老实实地站起来下去喊人,很快便将人叫了上来,掌柜的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地道:“老爷,小姐……” 楚稚单刀直入:“你去过几个青楼?” 掌柜的脸蹭的一下红了:“都去过,常客。” 楚稚点头:“那好,你可曾在青楼见过柳默烟?” 掌柜的脸色大变,慌忙摆手,语无伦次:“不不不不不不,小的哪敢呢?!” 楚稚抬手示意他莫慌:“不,你同我说没事的,好生想想,你可见过她?” 掌柜的这才松了口气,细细想了想,猛地挑眉道:“还还还……” “还真没见过。” “听都没听过?会不会是你去的时候,她不唱曲?” 掌柜的自信摆手:“这不能,夫人,那里唱曲的几个小娘子我都能叫上名来,谁走了,又或是哪里来了新的,这些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第99章 “两个孩子也需要母爱 楚稚:“……” 楚父:“……” 李温却道:“你……你先下去吧。” 掌柜的挠了挠脑袋,讪笑两声后转身离去。 “既然如此,这就说明柳默烟的来路不明。” 李温狡黠一笑:“这么说来,那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她的也不见得是她的。” 听见这话,楚稚终于明白李温为何能做出偷换孩子的举动了。 他敢想。 但…… 也未尝不行。 楚稚垂眼,轻声道:“按理说她应当是个歌姬,但满京城却没人见过她的身影,那么……” 加上南蛮药粉一事…… 楚稚眼前灵光乍现,对上了! 这和昨夜同爹爹想的一样! 柳默烟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如何能从极其排外的南蛮人手里得到心仪的药粉? 楚稚道:“现在就去边境找人!” 闻言,李温眼前一亮:“你亲自去?” 若楚稚亲自去的话,正好能让姜玲儿在府上松快松快,他们过他们二人的逍遥日子。 “不。”楚稚微微一笑,对他道:“你想得太多了。” 李温哂笑两声,道:“我倒还想说,你去,我不能放心。” “那,是想要谁去?”李温眼中闪着试探的光。 或许,他能趁机套出是谁一直在帮楚稚做事。 这些日子来,他吃了太多暗亏。 “爹爹自会解决。”楚稚冷冷地望着李温,“你且先回府吧。” 李温无奈,又装模作样地寒暄:“夫人,自从庄子上出了事,你已经许久没回去了。” 楚稚仰头:“你回吧,庄子上还有事没打理。” 李温叹息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又甚是不安心将门闭上。 他一走,屋内便安静下来。 楚父眯眼,待听着外面没动静了才开口讲起李温的事。 “他这人,鬼点子的确多。” 若是李温不这么丧良心,他们夫人二人齐心协力,定能将庄子经营得更上一层楼。 楚稚垂眼,讥讽一笑:“都这个时候了,他也是为了自己着想。” 楚父叹息一声,道:“孩子的事,你也别太上火,我这边一直叫人寻着呢。” 短短不过一月的工夫发生了这么多事,可孩子的事却始终没有任何波澜。 楚稚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忧伤,却又坚定地抬头:“无论孩子是生是死,我都要从李温嘴里撬出来。” 她道:“再过半个时辰,我便杀回府上去!” 说不准,运气好的话,能抓李温和姜玲儿个现形。 * 谢妄从见过楚稚后心情一直不佳,连在养心殿里同皇帝议论政事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延安帝,那位万乘之尊,绝情的天骄之子,也就是谢妄的父亲依坐着望向眼前这敢拿着长剑闯进他养心殿同他谈判的儿子沉了口气。 延安帝年岁已老,嗓音苍老沙哑,却不减九五之尊的威风,“妄儿。” 延安帝出声将谢妄的心思叫了回来。 谢妄,同样端坐在延安帝前方的圆椅上,他回神,接着延安帝适才说的话,以臣子的口吻回道:“现下,还不是拿下南蛮的好时机……” “朕知晓。”延安帝缓缓打断他的话,罕见地问起了谢妄的私事:“朕在前朝听闻,你要娶一歌姬为侧妃?” 谢妄眼神一紧,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其实,延安帝很疼爱膝下六个的皇子,但却唯独对他不一样,好像有些恨之入骨的意思。 从谢妄出生到四岁被送到南蛮当质子的这四年间,延安帝从未过问过谢妄的任何事。 从未。 加上谢妄从南蛮那边回来一事闹得延安帝并不开心,若不是谢妄声称他能帮着延安帝收服南蛮,延安帝绝不会帮他回绝南蛮信者的纠缠而留下他。 是以,两人相处的模式甚至连最得宠的大臣都比不上,延安帝对谢妄是冷酷的,无情的,明晃晃的利用。 谢妄曾渴望过父爱,但…… 面对延安帝突如其来的询问,谢妄眼底毫无波澜,公事公办地回道:“是,四年了,也该是给她一个名分。” 本以为延安帝会就此了事,却没想到延安帝又道:“那两个孩子可认她?” 藏在面具下的脸微微抽动,那颗随着面具一并尘封的心也跟着跳了下。 谢妄面不改色道:“毕竟是孩子的生身母亲,再者……” 谢妄意有所指地望着延安帝:“两个孩子也需要母爱。” 闻言,延安帝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瞬的怀念,旋即又消失不见:“朕若是没记错,这孩子是被人丢弃在你府前的,而非你亲生。” “母爱?”延安帝想起了他亲手杀了自己生母时的样子,道:“你母亲待你不薄。” 讥讽的话一出,谢妄心头上的动摇立即封了起来,他也讥讽道:“确实不薄。” 他那地位卑微的生母为了争宠,掐着他的脖子,将匕首抵在他脖间威胁延安帝给她一个更高的位份,延安帝大怒,伸手甩了他生母一巴掌。 抵在他脖间的匕首一滑,谢妄甚至都没感觉到疼就破相了,温热的鲜血顺着脸流下来时,他还在想是哪里的水。 伸手一摸,看见触目惊心的红后才感觉到疼,那一夜,宫里到处都能听见他疼得撕心裂肺的哭嚎。 而后,不知是因为他生母位份太低,还是他破了相的脸实在难看,又或是延安帝不满她生母的痴心妄想,再或是他那夜的哭喊惹恼了延安帝。 总之,自那之后,本就不常来的延安帝再也没来看过他和他的生母。 没了价值的谢妄,也被他的生母抛弃在一旁,任由他自生自灭。 “罢了,允个侧妃已是她的福气。”延安帝垂眼,语气淡然:“但你到底是皇子,多少要注重天家名望。” 这话说得叫谢妄平白听出了几分别的意思。 怎么?袖手旁观了二十年,现在想起来管着他王妃侧妃的位子给谁合适了? “若是她做得好,这王妃的位子也是她的。” 他讥讽抿唇:“皇上多虑了,不过是物以群分罢了,儿臣这样子的人,便是看中了哪位高门世家的小姐,人家也是不肯的。” 延安帝明显不悦的皱眉:“你是在怪朕了?” 第100章 好孩子,再叫一声娘听听 谢妄微微低头:“儿臣不敢。” 延安帝似乎堵了一口气,不悦地盯着谢妄看了会,才一字一顿地,极其冷淡地出声:“下去。” 谢妄骤然起身,摆手往外走:“儿臣告退。” 养心殿内诡异的安静,昭示着父亲对儿子的不悦,天子对臣子的不满,可却又让谢妄明晃晃地察觉出,他背后黏着一道愤怒的眼神,直到他出了养心殿的大门,后背的沉重感才骤然消失。 门外,一直候着的李公公一眼就看出两人又闹了不痛快。 李公公道:“王爷,您说您这是作甚?” 谢妄现在是留在这里了,但谁能保证日后呢? 外人都道谢妄权势滔天,可究竟如何,那还不是天子一句话的事? 退一万步来讲,谢妄不仅仅同延安帝不合,同那些皇子也极为不合,延安帝年纪大了,日后免不了皇子夺权。 到时候,哪些皇子可能容得下谢妄? 他总得在延安帝身上给自己谋条后路。 “王爷,皇上他并非不心痛您,不论您在哪,皇上都没少过问您的事,您这是何苦呢?” 李公公苦口婆心:“皇上还是疼您的,不然哪能给您封地,又赐了名号?” 谢妄抿唇,冷冷地看了眼李公公,丝毫不领情地抬脚离去。 回府的路上,清风钻上了马车。 极为宽敞的车厢内摆着一条案,谢妄便坐在条案后,瞧见人进来,他敛了神,道:“说。” 清风道:“王爷,楚稚和她夫君密谋,要将这件事闹得再大一些,逼着柳姑娘自己站出来认错。” 谢妄道:“如何闹?” 清风有些犹豫,“王爷,可还记得昨日去衙门上,那大汉说柳姑娘给他了一个药瓶?” 谢妄颔首。 “楚稚手里就有这药瓶,不过,她查到了药瓶的来历。” 谢妄揉着眉心,“什么来历?” 清风的声音寒了下来,有些忌惮地道:“药瓶里装的,是南蛮的药粉。” 话落,揉着眉心的手骤然停住,谢妄眼里顿时溢满了杀意。 清风忙道:“楚稚寻人去查这药粉是谁卖给柳姑娘的了,她手下的暗卫,现在已经赶往边疆了。” 这回,清风没问谢妄要不要管了。 南蛮于谢妄而言是人间炼狱,是他恨不得亲手碾碎的地方,他在那里被折磨了十五年,最清楚南蛮人的习性。 这群老蛮子最在乎的就是手里这些邪药,从不会对外泄露,便是给出天价银子都买不来。 能从南蛮手中拿到药粉,说明柳默烟的身份不简单。 若谢妄心心念念找了四年的人是他最憎恨的南蛮人,怕她肚子里有十几个谢妄的孩子都保不住她的性命。 车厢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危机感,清风甚至都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良久,谢妄缓缓出声,声音中隐隐透着一股恨意:“叫楚稚去查!” 若这事是真的,那柳默烟一定骗了他,她绝对不是两个孩子的生母! 说不准,她是南蛮的细作。 “是。”清风这回找到主心骨了:“另外,柳姑娘今日又派了人前去闹事,这样下去怕是会耽误楚稚查案,咱们可要管管?” 谢妄沉声道:“找人远远地守着,来一个,杀一个。” 清风心一跳,明白谢妄这回动了真格了。 * 楚稚的马车停在李府前,门房上的小厮喜气洋洋地笑着赶过来,小嘴抹了蜜一样巴巴地叫着夫人。 楚稚淡淡扫了门房一眼,看这情况,这两日前来登门拜访的人不少。 估摸着老夫人和李温两人心情好,赏了不少东西。 她提起裙子朝里走,道:“两位哥儿在何处?” 那门房道:“在老夫人跟前呢!” 楚稚颔首,径直往福寿堂去。 若不是柳默烟闹了这么一出,估计她早就找出姜玲儿的真身了。 不过也不算迟。 楚稚不动声色让如枝如珠两人赶在前头,先人一步几叫不准下人通传。 于是,一直到她站在福寿堂的院子前,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的声音时,老夫人也没发现她赶了回来。 里头,传出老夫人同李温商议的笑音:“这回,你可要把握好时机,等楚稚将事情解决了,你怎么也得缠着她带你去宁亲王府上道谢,能攀上关系是最好的。” 李温笑道:“我早就问过了,这事妥妥的。” 话落,里面传出两个孩子被他逗得咯吱乱笑的声音。 这一家人真是算计到底了。 楚稚抿唇,快步冲了进去。 堂内的笑声瞬间止住,所有人都满脸警惕又满是错愕地看着楚稚,好似她是那个打破这欢快局面的坏人。 楚稚抿唇,故意板着脸环视屋内的人。 只见老夫人狐疑地看看向李温,只见李温低头,眼球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想她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 两个孩子表现得更是明显,尤其然哥,心虚地抱着胳膊往丞哥身后躲,而丞哥佯装淡定地看着他,好似自己从没做过亏心事一样。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 楚稚要找的,是姜玲儿。 屋内除了这几个人,再就余下孙妈妈和几个丫鬟,孙妈妈装傻地叫了她一声,孙妈妈身后,站了那两个从外头找进来的丫鬟。 菊香,溪儿。 两个丫鬟似乎察觉到她来势汹汹,皆小心翼翼低下了头。 不得不说,姜玲儿藏得太好了。 “稚儿,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李温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缓声道:“你不是说要料理庄子上的事?这么快便料理完了?” 说着,李温细细打量楚稚的脸色。 楚稚将视线转到李温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脸上,道:“料理完了,不是你叫我回来的?” 李温一愣,旋即满眼开心地同她笑了笑:“稚儿,你终于能歇歇了,庄子上的事再要紧也抵不过身子要紧,我自然想你回来。” 说着,李温挥手让两个孩子上前:“你不在的日子里,孩子日日念叨你。” “是吧,然哥?” “嗯……”然哥拘谨地望了眼楚稚,又回头朝着老夫人那边看了眼,这才生疏地张开手,生疏地叫了声:“母亲。” 楚稚竟忍不住笑了。 当着自己亲娘的面喊她母亲是什么感觉? 她伸手,慈母般摸了摸然哥的脑袋:“好孩子,再叫一声。” 然哥抿唇,又生硬地叫了声:“母亲。” 楚稚:“哎~~~” 第101章 菊香,来,给我捏捏肩 她笑着看向丞哥,伸手将丞哥搂过来:“叫声母亲听听。” 丞哥叫得干脆,但眼里却满是不服:“母亲。” 楚稚又拉长了声调,极为享受地道:“哎~~” 这场景倒是吓坏了李温和老夫人,两人又是一对视,总觉得瘆得慌。 但李温又用眼神安慰老太太:无妨,楚稚不知两个孩子的身世,她是真心稀罕孩子。 就是…… 李温抬眼,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两个丫鬟,就是不知姜玲儿什么感觉。 估摸着,楚稚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姜玲儿好好看看,她和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好以此来炫耀给姜玲儿看。 “稚儿。”李温上前将两个孩子拉到身后:“他们累了。” 楚稚点点头:“孩儿们,去歇息吧。” 楚稚挥手将两个孩子“赶”了出去。 接着,楚稚望向那秋菊和溪儿:“你们是叫?” “秋菊。” “溪儿。” 秋菊的声音低低的,有些胆怯,溪儿嘛…… 有些带刺的意味。 楚稚看向溪儿,道:“去小厨房端碗燕窝来吧。” 溪儿一愣,抬头看李温。 李温蹙眉,道:“去吧,小厨房常年备着。” 楚稚捧着脸,轻声道:“溪儿,我说话不如李温管用是吗?” 溪儿咬唇,委屈的神情在脸上写满,活灵活现的,让楚稚再一次感叹李温这换脸的手艺学得精。 “老爷,奴婢不是不想去,是奴婢要侍奉老夫人,一会子老夫人还要吃药。” 楚稚道:“这里除了你,别人都不会拿勺子了是吗?” “你这丫鬟是怎么回事?”楚稚皱眉:“怨不得当时没人要你,若你在我院中,我早将你调教得手脚麻利,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反驳我?” 溪儿更委屈地低下头,眼里啪嗒啪嗒掉泪。 楚稚见状直接看向老夫人:“这小丫鬟比主子都娇气,老夫人,不妨将她送到我院中,我亲自来调教,省得你生气。” 闻言,溪儿猛地抬头,一双眼哭得红红的,“奴婢这就去给您端燕窝,奴婢只是担忧老夫人,怕耽误了老夫人吃药,叫老爷也跟着不放心。” 楚稚冷笑一声:“倒是我的不周全了?!” 溪儿哭得梨花带雨,禁不住往李温身边靠了靠。 她大抵是以为李温能帮她说话,但谁道李温反手将她推了出去:“你一介丫鬟,敢同夫人顶嘴?” 溪儿满脸震惊的看着李温,似乎不敢相信李温前不久说的话,还没等落地上的便不管用了。 不是说,他会帮着她撑腰吗? 溪儿转身看向老夫人,却见老夫人满脸嫌弃地看着她,低声指责:“没教养的东西,同夫人道歉!” 溪儿的天都快塌了。 再转头看向楚稚,溪儿咬着唇,在李温的眼神警告下,不得不对楚稚道:“是奴婢的错。” 楚稚却眯起了眼。 这,不像李温和老夫人的风格啊。 且不说姜玲儿是不是能屈能伸,但看李温和老夫人,倒是有几分将人推出来顶罪的意思。 好像是上赶着让溪儿暴露,让她认准了溪儿发火的。 眼前,溪儿身后,李温和老夫人两人直勾勾地盯着楚稚。 “快,溪儿,再同夫人赔个不是!” 老夫人有些心急的催促。 一侧,一直默不作声的菊香向后躲了两步。 她才是姜玲儿本尊。 而溪儿,也不是什么无辜的人。 她是李温从青楼买来的女子,专为姜玲儿打掩护的。 李温让溪儿装作是姜玲儿,和他苟且在一起,最好能让楚稚捉奸在床,这样才能让真正的姜玲儿在府上浑水摸鱼藏好。 事成后,放溪儿一个自由身。 “是奴婢的错。”溪儿似乎受到了天大屈辱,软软地跪了下来,道:“是奴婢的错,还请夫人责罚。” 她一跪下,头上赫然出现一个做工粗糙的银簪子,许是为了配上这簪子,她右手上也带了个镯子。 但镯子却精美得很。 这下,楚稚更加怀疑这人是被拉出来顶包的了。 簪子是溪儿自己的,但镯子是她的嫁妆。 这一家人是生怕她不上当,竟然连她陪嫁的镯子都偷了出来。 原来,从然哥缠着要这两个丫鬟开始,她就已经上了他们的当。 眼前,溪儿故意抬手擦着泪珠,“夫人,求您不要让溪儿离开老夫人,溪儿想伺候老夫人。” 楚稚挑眉,道:“哦,你那就好好伺候老夫人吧。” 溪儿一愣,茫然地抬眼看着楚稚,这就放过她了? 楚稚是不是没看见她手上的镯子? 溪儿不死心地又晃了晃,“多谢夫人。” 楚稚淡淡地嗯了声,又道:“菊香,来,给我捏捏肩。” 闻言,姜玲儿一愣,连忙抬头看李温。 李温眉头一蹙,心道楚稚不是没上套,而是还在挨个试探。 望着姜玲儿满是抗拒的眼神,又看向楚稚渐渐狐疑的眼神,李温坚决冲着姜玲儿喊道:“你们两人怎么回事?” 有意思。 楚稚摆着胳膊看戏,李温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只见姜玲儿眼里闪过一丝震惊,道:“李……老爷?” 李温厌恶地皱眉:“若是听不懂夫人的话,那便也不必留在李府了,怎么还要夫人说一句,你们问我一声?” 姜玲儿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温:“你怪我?” 李温抿唇,神色冷冷地看着姜玲儿。 姜玲儿终于是反应过来了,她这是被李温吼了? 所以,什么进了府就是半个主母,他永远会为她出头这些话都是假的? 姜玲儿满脸失望地看着就李温,眼圈渐渐红了起来,想借此让李温向着她。 可李温却好像换了个人一样,三两步走到楚稚眼前,明摆着一副护着楚稚的模样责怪姜玲儿:“李府不养闲人,若你不愿,大可走人。” 望着姜玲儿失魂落魄的表情,楚稚心头升起一丝丝讥讽。 怎么,进了府了才彻底看清李温吗? 才明白事情根本不像李温说的那样美好? 发现李温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全然不像李温口中那样对她呼来喝去的,一心只想着你们两人之间的情情爱爱,不舍得你受半分委屈是不是? 第102章 真的打了菊香一巴掌?! 姜玲儿,事实就是这样,李温平日里在她面前可是个当仁不让的好好丈夫,洗脚会帮着打水,洗脸帮着递帕子,出了什么事都会无底线地问着她。 不然,她怎么会被李温骗四年?又怎么会被骗着甘心情愿地供养整个李府? 你舔他的时候,可曾想过他在舔别人? 在她还有用之前,在李温翅膀没硬之前,这个情况会一直上演。 楚稚轻声道:“菊香,道歉,还是走人?” 李温严肃道:“快给夫人赔不是!” 一滴泪从姜玲儿眼里滑落,她猛地转身看向老夫人,告状道:“老夫人,夫人为难了溪儿又为难了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愣了下,怎就要被赶出去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老夫人身上。 毕竟,老夫人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又不像李温那样要避嫌,怎么也得看在孩子的面上帮衬托她两句。 可她没想到老夫人的脸变得更厉害。 眼下楚稚风头正盛,她不光是李府的摇钱树,还是能让李温和宁亲王搭上线往上爬的阶梯,谁能不哄着楚稚? 尤其在这个关节上,姜玲儿被骂得越狠,楚稚才越不会疑心。 老夫人一咬牙,也是带了些不太喜欢姜玲儿的私人恩怨在里面,挥手道:“你给我跪下!” “好你个贱婢,怎么敢这样你啊我啊地同主子讲话?主子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谁允许你顶嘴?” 姜玲儿怔住了。 “你……”她喃喃的说不出话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 老夫人愤怒地推了她一下:“还你啊我啊的!” “若是这样……”老夫人一针见血地威胁姜玲儿:“你日后也不必在我这里了,我便将你送去稚儿院中,叫她好好管教你,在这之前,你不准再来我这里半步!” 老夫人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再不妥协就穿帮了,那我就只能将你送到楚稚院中,到时候你也见不到你的孩子。 显然,姜玲儿听懂了。 尽管她带着假面,但她的脸色却是遮盖不住的白了,她眼里有着楚稚曾经有过的伤感,她低下头,走到楚稚眼前,低声下气地道歉:“奴……奴婢知错了。” 这一刻,楚稚在姜玲儿身上看见了绝望。 她以胜利者的姿态仰起精致的下巴,道:“错哪了?” 姜玲儿的身子抖了抖,咬着牙道:“错在不该同夫人顶嘴。” 这话一出,李温和老夫人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老夫人满意地笑笑:“奴才就是用来打骂的,不打不知规矩,你遇上了稚儿这样心善的主子,只不过是稍稍训诫了你几句,你便偷着乐吧!” “稚儿,她知错了便定会改,你也不必同一个丫鬟计较。”老夫人又转头来劝楚稚:“我知晓你心善,但我和温儿可不能叫你受委屈,这下好了,我们给你找回来了!” 老夫人可真是玩得好一手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 但楚稚却不打算妥协。 她要让姜玲儿,一点点感受她的绝望,感受被所有人背叛的感觉。 进了李府,哪里有好日子过? 楚稚顺着话一笑:“我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丫鬟踩在头上羞辱,若这回不严惩,下回整个李府的下人岂不都能踩在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 她望向孙妈妈,轻飘飘地道:“孙妈妈,赏她十个耳光吧。” 姜玲儿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就楚稚。 孙妈妈一怔,也跟着去看老夫人。 楚稚就疑惑了:“怎的,你也要去看看老夫人了?我说话原来如此不中用了啊?” 孙妈妈慌忙道:“夫人,奴婢……” “打!”李温坚决地打断孙妈妈的话,咬着牙道:“我亲自来!” 老夫人刚刚抬起的手又悄悄放了回去,装作没事人一样看着姜玲儿。 只见姜玲儿向后倒退了两步,颤颤巍巍地抬头盯着李温,一副有苦不能言的惨样。 李温抬起手,用一副被逼无奈的眼神对着姜玲儿摇摇头,楚稚是在试探他,若不这样做,姜玲儿不会有安生日子过的。 “我……”李温步步紧逼,姜玲儿退无可退,昔日的情人对自己磨刀霍霍的样子委实让她寒心,姜玲儿摇着头,眼里的泪更是哗啦啦地掉,她咬着牙,大叫了声:“我不干了!” 啪—— 一声清脆的掌声在屋内爆然响起,听得老夫人都禁不住睁大了眼。 “诨说什么?你当李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喊完,连李温自己都愣住了,他呆滞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打了上去。 姜玲儿的这句话就是个导火索,一把点燃了李温的劣性,当他打上去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浑身都轻快了。 满脑子想着的只有能保住他的荣华富贵了。 而姜玲儿半边鬓发都被打散,她狼狈地捂着脸,满是陌生地看向眼前这个人,又大叫了声:“我不干了!” “这丫鬟谁爱做谁做!有本事就把我杀了!” 说完,姜玲儿推开李温,大步跑了出去。 望着她娇小的背影,愧疚排山倒海地朝着李温扑过来,他后知后觉地心疼起姜玲儿来,却又心存侥幸地看了楚稚一眼。 李温依旧要装冷静,“稚儿,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楚稚垂眼,无声的笑笑。 下一瞬,她抬眼,满是担心地望着李温:“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对下人这样拳打脚踢?若是传出去该如何是好?不能叫她走了,快快抓回来给些碎银子好好说道说道。” 李温尚有一丝丝疑忌,楚稚太聪明,他不能放轻警惕,李温道:“不必去理会她,我猜想她敢这样嚣张,也是看到溪儿相安无事后才如此放肆!” 李温眼睛一转,道:“不过也算杀鸡儆猴了,就莫要为难溪儿了。” 李温还不忘了将祸水往溪儿身上引。 也是,他都亲手打了姜玲儿了,她还能继续怀疑人家不成? 楚稚却眯起眼,道:“她是没事了,但溪儿,我瞧着不是个省心的!” 第103章 菊香自个下来了 李温眉心一挑,道:“溪儿也赔不是了,且看看她长不长记性吧!” 正说着,溪儿端着燕窝从外头走进来,乖巧地送到楚稚眼前:“夫人,燕窝来了。” 楚稚很应景地一扭头:“拿走,我不想吃了!” 溪儿不敢多言,低低应下,楚稚又道:“你往后莫要在我眼前转悠!” 溪儿点点头,规规矩矩地下去。 “好了好了!”老夫人皱着眉看向李温:“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稚儿说得对,一会子你将人叫回来,好生说一说……” “老夫人,夫人,不好了!菊香要寻死!!” 外头,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扑进来,“老夫人,老爷,夫人,菊香在外头寻死,吓到两个哥直哭!!” 老夫人和李温的脸色皆是一变,老夫人怒斥道:“在两个孩子眼前闹什么!” 老夫人急得站了起来:“不就是打了她一巴掌,又不是要了她的命!” 李温黑着脸,“去将两位哥带过来!” “菊……”他咬牙,狠心道:“菊香若是想寻死,就由她去!” 说完,李温看向楚稚:“稚儿,这事不怪你!” 楚稚自然而言道:“当然,又不是我叫她去死的。” 她又道:“你信她定舍得去死,还是信我是始皇?” 李温便硬生生被逼停了想要赶去的脚步。 两个孩子被人带过来时哭得稀里哗啦,心疼的老夫人赶紧左一个右一个地抱着轻哼。 然哥哭着哭着便满脸恨意地望着楚稚,抽泣道:“菊香说是母亲逼着她去死的,母亲,您怎能做这样的事!!” 然哥被吓得不轻,还被下人强行带了过来,临过来前的最后一眼,姜玲儿的脖子已经放在绳子上了! 但下人说,没有夫人的命令,就随便她吊死。 然哥撕心裂肺地冲着楚稚大喊道:“你快让人将她放下来!!” 楚稚不痛不痒地坐着,淡淡地道:“是你爹爹说的,由着她去。” 瞬间,两个孩子的哭声都顿住了,皆是回头看李温,异口同声地叫着:“爹爹?” 李温头都快炸了。 好好的,姜玲儿寻什么死? 若是叫楚稚在两个孩子嘴里套出些什么该如何是好! 李温咬牙,这回是动了真格:“就叫她自己看着办!” “来人,将两个孩子带回房里去,没有我的话不准放出来!” 老夫人却急了:“带什么?孩子就在我这里!” 老夫人也是满眼埋怨:“一个小小的丫鬟搞得府里鸡犬不宁,依我看,赶出去得了!由着她是生是死!” 楚稚颔首:“老夫人也别太生气了,您的身子要紧呢。” “这丫鬟没见过世面,放不来姿态来也是常有的事,多训诫训诫就好了,这样吧,等她自个从绳子上下来,便叫我院中的丫鬟将她带下去,好好学学礼仪。” 说完,楚稚便定定坐在椅子上,开始等。 李温心里急得不行,却还是得跟着坐下一起等。 就这么一会功夫,给李温急得眼都红了。 要是姜玲儿一气之下说些什么不该说的,那可就不好了! 李温低低垂眼,给丞哥去了个眼神。 丞哥便擦着泪走到楚稚眼前:“母亲,若她真的死了,我……我不敢睡了。” 楚稚伸手摸着他湿润的小脸蛋:“乖孩子,那就来找祖母睡。” 丞哥没法子,只好悻悻退下。 那边的院子里,姜玲儿踩着板凳,抓着绳子,将头放在绳子里,伤心地朝福寿堂那边张望着。 底下围满了指指点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上去拦。 今日一事实在大快人心。 楚稚不在的这两日,这秋菊仗着自己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对谁都趾高气扬的,一会要这个伺候,一会要那个给她端水,甚至还和老爷眉来眼去的。 要不知道得来了还当她是李府的夫人呢。 呸,活该! 吊死了拉到! “你们别逼我!”姜玲儿无助地大喊了声,希望李温能听见她的喊叫。 但等了半晌,她在这里挂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来。 好不容易等来两个孩子,结果却被人带了下去。 她本以为孩子能将李温叫来,结果孩子一去不复返,什么动静都没有。 李温当真如此绝情? 姜玲儿不敢相信,她以为李温只是对楚稚不好,但从没想过他对自己也这么狠心。 是因为楚稚,所以李温迟迟不来吗? 姜玲儿又大喊了声:“楚稚,你要逼死我!你这个恶毒的妇人!” “你们都要逼死我!!” 底下的人满脸茫然地相互看看:咱们说什么了? 谁逼死她了? 谁也没说要她去死啊。 就这样,从晌午到黄昏,从黄昏到傍晚,等地底下围观的众人不屑一笑散去,也没等来李温劝劝她。 姜玲儿认为福寿堂内至少是剑拔弩张的,但没想到楚稚拉着众人吃上了晚膳。 整个桌上,除了楚稚和老夫人吃得真心实意,其余人都焦灼得不行,生怕姜玲儿真的死了。 但随着小厮一次次地来回禀,李温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小厮每隔一炷香来回禀一会,他是这么回禀的。 菊香还在上头吊着。 菊香大喊你们要逼死我。 菊香大喊夫人要逼死我。 菊香好像有点累了。 菊香还在上头吊着。 菊香依旧在上头吊着。 菊香…… 额…… 菊香下来了。 “夫人。”小厮自己都觉得有些替菊香尴尬:“菊香自个下来了。” “她收拾好了绳子,搬着板凳走了,现在往下人房去,大概是站累了要歇歇。” 闻言,桌上的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脸上或多或少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楚稚点点头,“如枝,你去吧。” 当如枝赶过去的时候,姜玲儿已经快走到下人房了。 正伤心欲绝时,一双脚挡在她眼前,姜玲儿抬头,瞧见如枝挡住了她的去路。 姜玲儿眼里顿时涌现满满恨意:“作甚?” 只见如枝微微一笑,道:“菊香,老爷叫你跟着我去学学规矩。” 姜玲儿的脸白得就像楚稚身后的墙。 楚稚正端坐在归棠阁门前下,凝神思索着什么。 她抬眼,望着赶回来的如枝笑笑:“如何?” 如枝道:“可把她憋屈死了。” 楚稚垂眼,道:“我在思虑,这溪儿为何会心甘情愿地帮李温做事。” 第104章 你去我桌前坐着吧 他们又是如何认识的呢? 如枝也疑惑不解,道:“夫人,可要叫溪儿来问问?” 楚稚摇摇头:“不必。” “先不要打草惊蛇。" 她才骗过李温,让他相信自己已经疑心于溪儿,现在她摸不清溪儿的心思,容易坏事。 楚稚道:“你且找两人丫鬟去传传话,就说听见我疑心溪儿心怀不轨,是个狐狸精。” 如枝轻轻点头:“奴婢这就去。” “等等。”楚稚将人叫住,“莫要忘了去两个孩子眼前多说些话。” “好!” 如枝的动作很麻利,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府上就传满了风言风语。 老夫人和李温听见这消息后乐得合不拢嘴。 “看吧,我就说楚稚会上当!” 李温背着手,信誓旦旦,得意扬扬:“若不是我狠下心来打了玲儿,楚稚哪能轻易放过她?” 老夫人安安稳稳地沉了口气,道:“太好了,这下总算是将楚稚骗过去了。” 老夫人甚至处心积虑地道:“此事,若楚稚不提,你万万不能说。” 李温点头:“我自然不会上赶着去找她。” “若楚稚问起来,你可知晓如何说?” 李温云淡风轻地笑笑:“自然。” “溪儿。”李温转眼看向站在角落里畏手畏脚的小丫鬟,声音冷了几分:“若她难为你,你可知晓如何做?” 溪儿怯生生的点头,丝毫看不出她适才在楚稚眼前犟嘴的模样:“奴婢知晓。” “知道就好。”李温一双眼攸的睁大,威胁道:“你可明白,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 “若楚稚暗暗将你叫过去问了什么,你知晓如何说?” 溪儿将头低得更厉害了:“奴婢知晓,楚稚说的什么话都要同您说。” 李温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下去吧。” 溪儿这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李温,弯着腰出了福寿堂。 她躲在外头树冠后的角落里,捧着头上的发簪止不住的抽泣,喃喃道:“娘,女儿想你们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双脚攸的停住。 如枝听着那边的哭声,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朝那边看,透过叶子之间的缝隙,她瞧见溪儿抱着头上的那个旧簪子偷偷哭泣。 如枝眼前一亮,也不找人传话了,扭头去找楚稚传话! “夫人,夫人!”如枝火急火燎地奔到楚稚眼前小声道:“您猜奴婢看见了什么?” 楚稚仰头看着跑的小脸红扑扑的如枝,无精打采道:“瞧见李温和和姜玲儿扯头发了?” “不是不是!”如枝慌忙摆手:“是溪儿的事!” 楚稚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她道:“说。” 如枝的声音低了几分,“你还记得她头上的簪子不?” “适才,她就蹲在福寿堂外头抱着她的簪子哭呢!还念叨着她家里人!” “奴婢瞧着她的样子,不像是心甘情愿来给姜玲儿做替身的!” 楚稚缓缓点头,这的确不对。 依照李温对先前那些人的做法,都是用完后便杀了灭口的。 当然,也不排除溪儿被李温忽悠瘸的情况,但这么看来,溪儿会不会为了李温开出的天价的银子自愿前来。 她的银子,也一定是用在救济家里人身上。 溪儿的弱点暴露了。 “来时,可问过她是哪里的人?”楚稚忙道。 说完,楚稚自个又摇了摇头。 当初这件事全权交给李温办的,她本意就是为了让李温钻这个空子,以他的作风,估计早就将所有的线索都毁掉了。 楚稚想了想,突地想出一个法子。 有些事,溪儿能忍得了,但姜玲儿忍不了啊! 溪儿不敢闹,但姜玲儿敢闹啊! 楚稚道:“今夜,你叫溪儿来寻我。” 如枝一颤:“夫……夫人,可还要将老爷叫来?” 楚稚:…… “想什么呢?”楚稚无奈地摇头,一字一顿地道:“傻孩子,就是要叫来,也不是现在叫!” “你信不信,我一叫溪儿来,李温便马上就知晓了?” 就这样的情况下,她能将两人凑齐吗? 傍晚。 溪儿便被如枝带了过来。 她站在屋内,拘谨地将手上的镯子漏出来,又有些心虚和愧疚地望着楚稚,道:“夫人,您叫奴婢过来作甚?” 她望着坐在梳妆台前梳发的楚稚,为难地笑笑:“若夫人没什么事,奴婢便回去伺候老夫人了。” “过来。”楚稚冷冷出声。 她头都不回地对着铜镜打量自己的容颜,寒声道:“给我梳发。” 溪儿不明所以地上前,小心翼翼地端详楚稚的脸色。 来前,李温还嘱咐她,莫要让楚稚绕进去。 是以,她自打进了这个屋子,哪怕喘一口气都要三思而后行,对楚稚更是视为洪水猛兽。 溪儿忐忑不安地等着楚稚的下文。 直到将手中那宛如瀑布般的青丝梳得丝滑如绸缎,楚稚也再没开口说什么。 溪儿禁不住提心吊胆地问:“夫人,可是要奴婢为您更衣?” 楚稚缓缓阖眼,低声道:“你去我桌前坐坐吧。” 扑通一声,溪儿猛地跪了下来。 “夫人,奴婢只错了。”溪儿带着哭腔:“奴婢白日不该忤逆您,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 说着,溪儿便抬手,左右开弓扇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听得楚稚直皱眉:“再打自己,便把你赶出府。” “奴婢不敢了……” 楚稚这才低头看她:“去坐着吧。” 溪儿悄悄抬头看她,瞧见她面不改色的叫人看不出神情的脸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道:“奴婢不敢……” 楚稚的声音严肃了些:“去!” 溪儿没辙,只好起身站到桌子前,可怜巴巴地看着楚稚。 楚稚起身往榻上走,道:“站着也好,坐着也罢,总之明日只有我起了后你才能走。” 溪儿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楚稚这做法比打她还绝。 叫李温怎么相信她只在楚稚房间里坐了一夜这件事? 溪儿微微抿唇,本身李温就是个多疑的人。 她抬眼,忽然有些明白楚稚心里想的是什么了。 “夫人。”溪儿小心出声:“奴婢来时瞧见老爷匆匆往两位哥院子里赶去,说是两个哥儿被菊香吓着了,要您也过去看看呢。” 第105章 陶瓷盒子 楚稚转头朝着溪儿微微一笑,道:“这不是你该上心的事。” 溪儿的心思楚稚一眼便能看穿,转身上榻酣拉下帘子,便不再理会溪儿。 溪儿便如此,无可奈何地守着睡得香甜的楚稚枯坐了一夜。 这一夜,归棠阁灯火透明,好似两人相见恨晚,打定主意要促膝长谈。 闹得李温死活睡不下。 偏偏还不能去找姜玲儿。 天亮,归棠阁的门从里面打开,顶着两眼乌青的溪儿生无可恋地赶回福寿堂。 李温早已在里面等的焦灼,见这人便迫不及待地逼问:“楚稚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溪儿欲哭无泪地望着李温,扑通一声跪下:“老爷,夫人什么都没说,她只叫奴婢在屋里坐了一夜。” “叫你做了一整夜?”李温蹙眉,满脸不相信地望着溪儿,他的声音不觉寒了下来:“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溪儿哭道:“老爷,奴婢说得千真万确,她叫奴婢给梳了发,随后便歇息去了,什么都没同奴婢说,奴婢不敢蒙骗老爷!” 溪儿长得十分小巧可人,哭起来也是真真惹人心疼,她道:“夫人大抵是不相信奴婢就是姜小姐,便叫了奴婢去,想着挑拨奴婢和您之间的关系,老爷,老夫人,可奴婢什么都没说啊!” 李温半信半疑地坐下,抬眼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脸色也不好看,“她当真什么都没问?” 本以为楚稚认定溪儿就是姜玲儿了,结果她来了这么一出,一时间搞得众人满脸茫然。 “你一个丫鬟懂什么?!”老夫人不满地呵斥了声,又疑惑地眯起眼同李温道:“毕竟,昨日我便听下人说,有人听见楚稚回去后念叨溪儿是个狐狸精。” 李温没出声,揉着眉心犯愁。 “溪儿。”站在老夫人身后的姜玲儿骤然出声:“你没撒谎吧?” 闻言,几人纷纷冷眼看向溪儿。 溪儿一怔,头皮瞬间麻了,忙哭着摆明忠心:“老夫人,老爷,奴婢的卖身契在你们手中压着,奴婢怎敢说谎?!” 姜玲儿冷哼一声:“你最好是没说谎。” “这不像是楚稚一贯的作风。”李温依旧在揉着眉心,终于缓缓道:“您说过,凡是让我觉得不对劲的事,都一定有鬼。” 他缓缓将狐疑的眼神放在溪儿身上:“楚稚若真的只叫你过去枯坐了一夜,那便是有意挑拨咱们的关系。” 溪儿眼中亮了亮,连连点头。 李温神色淡淡的望着众人:“就像现在这样,她想要咱们自相残杀。” 李温的眼神渐渐幽邃深沉了些:“如此,也说明她没上咱们套。” 老夫人却皱眉,一口否决:“不能。” “也说不准是楚稚有意为难姜玲儿呢?” 李温摇摇头:“你们好生想想,她从前对姜玲儿用的都是什么样的手段?” “可昨夜呢?温水煮青蛙不是她的作风。” “我还是觉得不能。”老夫人道:“楚稚昨日便大骂溪儿是狐狸精,这话,可是孙妈妈亲耳听见的。” 孙妈妈忙站出来,道:“是,奴婢昨日听见如珠如枝两人的话,是夫人亲口说的,还说夫人摔碎了好几个花瓶呢。” 老夫人道:“这样一来,楚稚难为溪儿也是有理有据的,或者……” 老夫人道:“是溪儿撒了谎。” 溪儿忙跪到老夫人眼前:“奴婢绝对不敢呐,老夫人,奴婢是清白的!” 老夫人向后靠在椅背上,默默地端量着溪儿。 李温也跟着看向溪儿,暗暗赞同老夫人说的话。 谁晓得楚稚会不会没上当,转手买通了溪儿呢? 又或是溪儿自己说了些什么,好求着楚稚帮她赎身也未尝可知。 毕竟,当时他找到溪儿的时候,溪儿可是万分不情愿。 正僵持时,外头冲进来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喊着:“老夫人,老爷,不好了,夫人在院子里大发雷霆,说是要整肃下后院!” 几人脸色皆是一变,李温寒声道:“整肃什么后院?” 整肃后院可不是件小事,除非是谁犯了天大的事,或是府上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番整肃下来,主人家的脸也丢得差不多了。 况且他们个个都偷了楚稚不少东西,哪里经得起整肃? 老夫人寒声道:“是为了什么?” 那小厮脸上不太好看,一张脸渐渐红了起来。 “说!”李温低声道:“发生了何事?” 姜玲儿和溪儿都在这里,就是闹出天大的事也不用心虚,李温见状,又逼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厮这才支支吾吾的说:“夫人早起……早起在院中找到了……” 小厮一咬牙,心一横,道:“发现了一个陶瓷盒子,盒子里面有一男一女的画像,两人都赤条条地交缠在一起……” “好了!”老夫人听得臊得慌,开口将人呵斥住。 都是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可李府上哪来的这种腌臜东西? “既这样,就更不能整肃了!传出去的叫旁人如何看咱们?”老夫人板着脸说道。 “老夫人……”小厮噤了声,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看向老夫人:“夫人,夫人还要找溪儿……” 闻言,李温猛地抬头看向溪儿,脱口道:“这是你的东西?” 溪儿的天都要塌了,只哭道:“老爷,奴婢就是一头撞死在墙上也不会有这种东西,奴婢不敢啊!” 溪儿的哭声越发的大,闹得几人头痛欲裂,老夫人寒声道:“好了好了!知晓不是你的东西就行了!” 李温这么想也不是没道理,毕竟溪儿从前身在青楼,有这种东西也不算奇怪,但要是敢带进来,那就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为何叫溪儿去?”李温一个头两个大,昨晚的事还没解决呢,这又冒出个陶瓷盒子! “是……”小厮这下不敢说了,只支支吾吾地道:“老爷,您带着溪儿亲自去瞧瞧吧!” 李温沉了口气,起身道:“去归棠阁!” 老夫人跟在身后焦急地喊道:“说什么都不能整肃后院!” 福寿堂一行人又呼呼啦啦地往归棠阁去,赶到时便瞧见归棠阁内里里外外站满了下人,而楚稚则捂着两个孩子的眼睛,低低地抽泣着。 第106章 里面的人是他和溪儿 李温心头一沉,该不会在两个孩子后院里瞧见的这东西的吧? 他慌忙上前问道:“稚儿,这是怎的了?” 楚稚一双眼里满是愤怒,道:“也不知是哪个没脸没皮地将这种东西扔到两个孩子后院里!” 李温低头看向然哥,只见然哥吓得脸都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丞哥面色铁青,欲言又止地望着他,眼里满是责怪。 这是怎么了? 孩子怎么这么看着他? 身后,老夫人匆匆赶过来,道:“我的乖孙呦,快来找祖母瞧瞧,你们怎在这里?” 然哥没过去,死死抱着楚稚的胳膊不松手。 丞哥倒是乖巧地走了过去,却死死的,愤恨地盯着跪在楚稚眼前的溪儿。 溪儿一愣,姜玲儿也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 溪儿怎么了? 姜玲儿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抬眼,禁不住看向楚稚紧紧捏在手里的盒子。 只见楚稚的脸色依旧难看,又抱紧了些然哥。 “夫君,肃清后院,即刻!” “不行!”老夫人坚决道:“本不是什么大事,咱们自己人暗暗料理了便是,若肃清了后院,岂不叫人笑话?!” 楚稚脸色严肃,坚决地看向老夫人:“这件事决定不能姑息!” 她呵斥道:“溪儿,跪下!” 溪儿脸色煞白,抬头看着李温的脸色,瞧见李温撇眼,她慌忙从老夫人身后出来跪下:“夫人……” 溪儿的声音都在发抖,暗忖楚稚这是闹的哪一出。 楚稚咬着牙,将手里的陶瓷盒子高高举起来,“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李温皱眉,终于疑心这盒子的不对劲。 但说是盒子不干净也就罢了,怎就扯上溪儿了? “你说呢?”泪水渐渐溢满楚稚的眼眶,她红着眼,满脸失望地看着李温:“这里头是什么,你当真不清楚?” “这些日子里,府上的风言风语你没听过?” 楚稚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似乎要被风吹倒。 李温吞了口水,楚稚这是…… 真的把溪儿当做是姜玲儿了? 终于要憋不住闹大的了? “稚儿!”老夫人道:“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话,府上哪里有什么风言风语?温儿哪里知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快别闹了,拿来给我瞧瞧!” 楚稚摇摇头,向后退了两步,“这东西见不得人……” “稚儿,都是一家人呢,拿来瞧瞧!” “不……”楚稚道:“便是你们有脸看,我也没脸拿出来!” 话虽这么说,但楚稚的手却十分诚实地将几盒子递了出去。 “等等!”李温猛地反应过来,这里头是什么了。 但他终究晚了一步,老夫人已经将盒子打开,里面交缠的两人豁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李温的脸色白了。 果然。 里面的人是他和溪儿。 这盒子是谁做的,各自心里都门清。 老夫人啪的一下将盒子扔了出去:“胡闹!” 身后,姜玲儿怔怔地看着李温,“你……这是你?” “绝对不是他!”老夫人勃然大怒:“这是谁做到?!是谁的东西?!” 溪儿还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众人,见状慌忙将盒子捡起来打开,待看清那两人的脸后怔住了:“怎可能……” 盒子啪嗒一声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溪儿扑到老夫人身前哭嚎:“老夫人,奴婢绝对不可能同老爷……” “奴婢是冤枉的啊,奴婢才进府不过半月,哪能做出这样的事?” 老夫人一咬牙将人推开:“你这个狐狸精!” 老夫人怒斥:“才进府半月不到你就憋不住了,胆敢肖想温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李温皱眉,厌恶地看向溪儿:“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不,不是奴婢的东西……” 李温点点头,转头同楚稚为溪儿求情:“夫人,既这样,想来溪儿是无辜的,不妨肃清后院查查吧。” “溪儿人是我找来的,她家境贫寒,可为人踏实肯干,绝不是能做出这样事的人……” 楚稚望着李温的神情,明白自己昨夜将人叫去一事没能挑拨得动他们之间的关系。 无妨,楚稚也没想过这样的小打小闹能撼动这块巨石。 她跟着李温的话点点头,上前两步将溪儿扶起来:“你还记得我昨夜同你说的吗?我生气,正是因为这个!” “你怎能再叫人利用了去呢?”楚稚懊恼地为溪儿摇摇头:“那些有关你和李温的风言风语,我本就不信真的,昨夜你也同我说明白了,我才叫你小心些,怎就接着又叫人祸害了呢?” 话落,溪儿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下,一双楚楚可人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地望着楚稚:“夫人……” 她慌忙撇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夫人?您昨夜并没同奴婢说什么啊……” 楚稚摇摇头,会心一笑:“放心,咱们都是一家人,在这里不会有人难为你的,这些事说了也无妨的。” 她环视四周,信任的眼神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你昨夜不是说了,你思念你的家里人,你头上都簪子不还是你家里人给你留下的吗?” 这下,李温等人的脸色几乎要憋不住的发生了劈裂,一丝丝被欺骗的愤怒从中溢出,很快又消失不见。 楚稚极其温柔道:“便是这盒子是被两个孩子捡起来送过来的也无妨,我信你是无辜的,我要肃清后院,将祸害你的人揪出来,还你一个清白!” “不不不,夫人,溪儿没说过这些话……”溪儿的脸色白得吓人。 “溪儿。”李温寒声道:“这盒子就是你的吧?” 老夫人怒道:“不必肃清!除了她还能有谁有这个心思?直接将她赶出去吧!” 楚稚三两句话摧毁了几人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 从原本的楚稚已经上套要将溪儿推出去的心思变成了溪儿果然已经投靠了楚稚,说了好些不该说的话,指不定已经将姜玲儿暴露了! 楚稚却坚决地摇头:“夫君适才也说了,溪儿这样的人踏实肯干,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的,定时有人故意陷害。” “夫君,你适才不也说了要肃清后院?” 第107章 你说,它就在桌子上摆着?” 李温拒绝的话被楚稚生生噎住了。 “适才是适才,眼下我不这么想了。”李温黑着脸:“敢舞到两个孩子眼前便是犯了我的大忌!” “再说,府上的谣言都传到这里来了,那溪儿就必然留不得了!” 溪儿的身子狠狠一震,她好似从李温的话中,听出了杀人灭口的意思。 “为何不能留下?!”楚稚皱眉:“这件事本不是溪儿的错!” “我要肃清后院,查出真相,为溪儿正名!” 楚稚道:“若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将人赶出去,那才是真的惹人非议!” 老夫人坚决不依:“不可,不能肃清后院!” 老夫人道:“这样吧,溪儿就暂且留在我身边,你且自个查着,待查明了再说!” 楚稚微微颔首,这,才是她要的效果。 连溪儿的家底都说出来了,李温他们还有什么道理不信? 也就溪儿自己会一门心思想着辩白了。 楚稚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便听您的,只是溪儿不能在您身边了。” 老夫人蹙眉,不满。 楚稚又叹了口气,设身处地地为两个孩子着想:“老夫人,这回您瞧不见她,便被有心钻了空子,将这种腌臜东西送到了两个孩子眼前,那下回呢?还是要溪儿在我这里好些,我也能时时盯着她。” “这样一来,若旁人有什么动静,我也能立马知晓不是?” “老夫人,老爷,夫人!”溪儿哭道:“多谢夫人相信溪儿,可老夫人的身子离不开照料,溪儿不放心,还是叫溪儿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吧!” 楚稚脸上适时的露出些许失望,最后才道:“好,那你还是先留在老夫人身边吧。” 老夫人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冷着脸呵斥溪儿:“还在这里待着作甚?还不赶紧回去!” 然哥见状,哭着嚎着也要跟着过去。 楚稚满脸忧愁地点头,“罢了,去找你祖母吧。” 说完,然哥拉上丞哥,两人低着头跟在老夫人身后哭哭啼啼地离去。 “稚儿……” 院内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唯独李温留了下来。 李温满是愧疚地想拉楚稚的手:“我没成想会闹出这样的事,我……” 楚稚向后躲了躲,垂眼抽泣了声:“我本不想怀疑你,但你毕竟是我的夫君,眼下又风波不断,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温低头看向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沉默了会,最终无声地将手收了回来:“稚儿,我不会辜负你的。” 李温还抱有一丝挣扎的希望,想要试探试探楚稚是不是上钩了。 “可溪儿她委实可怜,我只是……你知晓的,我素来见不得人间疾苦,她可有对你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楚稚猛地抬眼,语气忽然激烈了起来,似是要给李温一个安心:“溪儿是不是无辜的,你心里明白!” “溪儿是什么来路,也只有你明白!” “她能说什么?不过是被逼无奈,我又能如何埋怨她?倒是你不应该……” 楚稚背过身去,声音越发低下,仿佛被伤透了心:“你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李温,我给过你好几次改过重来的机会了。” 身后,李温的眼神渐渐变得阴鸷,他缓缓握紧拳,怎么,楚稚这是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啊,只要楚稚主动提起,那这所有的一切就都能怪在楚稚头上了。 “我不是容忍不了你纳妾,只是你不能这样瞒着我。”楚稚哽咽着:“我就是气你瞒着我……” 面对楚稚模棱两可的话,李温好险被她绕进去,他刚要开口赔不是,可下一瞬却猛地清醒了过来。 “我……稚儿,我怎会纳妾?” 李温诚恳地对天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我怎会纳妾呢?这些风言风语,我定会料理干净,我只爱你一人的啊!” 楚稚缓缓阖眼,疲乏道:“你也回去吧,去看看老夫人,我还要查别的事。” 她一步一步的踏上台阶,每上一步,就越发坚定自己不仅要查明孩子的事,还要李温身败名裂。 她要看看,在失去了一切后,李温还会不会如现在这样死不悔该。 * 福寿堂内爆出一道清脆的巴掌声,这声音饱含了无尽的愤怒和恨意。 李温踏进去后,瞧见老夫人闭着眼坐在圆椅上,老夫人眼前跪着被姜玲儿打得鼻青脸肿的溪儿。 旁边,两个孩子拍手叫好。 李温一步跃向丞哥,声音中罕见地带着怒气,他这下是对两个孩子动了真格:“你们怎能将这盒子送到楚稚手中?” 丞哥低下头,心虚道:“这盒子上画的是什么?” 两个孩子只见过李温和姜玲儿私会时的场景,但却不明白这到底在做什么。 甚至,当时还叫了画师来给他们画了一幅全家福。 他们不觉得这是很要紧的事,只觉得熟悉,很好玩,很常见。 刚要拿去给老夫人时就被如枝抓了现行,她直接黑着脸将他们二人抓到了楚稚眼前,等看见楚稚发了火后,他们才觉得这东西闯了祸,但为时已晚,他们无力回天。 楚稚一个劲地逼问这是从哪里来的,然哥被吓得哇哇大哭,然而,他也不知。 这东西就明晃晃地摆在他们院中的石桌上,想不看见都难。 “你不必管画的是什么!”李温有些暴躁:“你只管说,谁叫你拿给楚稚的?” 李温现在浑身上下都憋着一股火,可又横竖发泄不出来,自从孙羽被楚稚打发走后,他就憋屈得不能再憋屈。 杀人,是他现在唯一能泄恨的念头。 然而,面对自己的亲儿子,李温还得忍。 听了丞哥的话,李温一怔,连老夫人都睁开了眼,他道:“你说,它就在桌子上摆着?” 丞哥小心翼翼地点点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打量着李温的脸色,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这个父亲生出些忌惮。 他道:“我们也不知是谁放的,问下人也都说不晓得。” 第108章 奴婢是来表明忠心的 “好,这下好了,咱们原来是遭人算计了。”老夫人喃喃道:“楚稚放的?” 李温有些犹豫不决,便挥手将守在外头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厮叫了进来。 “我叫你盯着夫人,你可瞧见昨日夫人院中有什么不该进的人,或是有谁出去了?” 那小厮是他趁着往李府里安排人时带进来的眼线,这人有些身手,不会被人察觉出来,但却忘了,他的身手再矫健也比不过刘狗儿。 那小厮道:“回老爷,夫人和她院中的人,昨日没有一个去过两位哥的院子里。” 李温摆摆手叫他下去。 “不是楚稚设下的局。”李温思虑道:“那还有谁?” 谁能…… 李温和老夫人一对视,不约而同地看向溪儿。 昨夜,溪儿可没在福寿堂。 说是整夜在房间里没错,但谁知晓她会不会在去的路上做些什么? 溪儿肿着脸,已经哭不出来了:“老爷,奴婢真的冤枉,奴婢若同夫人说了些什么的话,又怎会跟着回来?” 李温用无比坚定的,满是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溪儿。 谁知晓她是不是对楚稚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甘愿再次深入虎穴? “若什么都没说,她如何知晓你的簪子,你的家人,嗯?” 李温的声音阴森森的,叫溪儿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我当初将你从青楼赎出来时,你是如何同我发誓的?” 李温抱着胳膊,看向溪儿的眼神变了,他好像在看一个死人,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将人虐杀泄愤。 溪儿那淡棕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李温绝情的脸,这一刻开始,她便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如何,李温不会留下一个让他起了疑心的人在身边待着。 她要出府的事渺茫了起来,不不不,保不齐她会死在李温手中。 溪儿缓缓低头,明白楚稚将她推到了悬崖边上,永无回头之路,她的出路,只有楚稚一人了。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再次响起。 溪儿的侧脸火辣辣的疼,她抬眼看向揉着手腕的姜玲儿,缓缓道:“姜小姐,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狐狸精!”在姜玲儿眼中,溪儿这张脸便是被打成这样也依旧能引得人可怜,她早就看不顺眼溪儿了! 从最开始溪儿进府她就看不惯了! 分明是给她的镯子,却要为了骗过楚稚而戴在了溪儿手上。 姜玲儿抓起她的手腕,一把将镯子从她手腕上夺下来。 这些镯子都是依照楚稚的尺寸做的,她骨架小,手掌也小,镯子的圈口也小。 溪儿身形虽娇小,但却也不好戴,那时是仗着她身子骨软才看看戴上的,这么生生地被姜玲儿往下褪,硬是磨破一层皮,白皙的手上顿时泛起一层细密的血斑。 溪儿疼得直咬牙,却是一声疼也不喊叫。 姜玲儿贪婪地捧着镯子,忙不迭地往自己手上戴,但却死活戴不上,最后最好揣进袖中藏起来先。 “你也配我们这样尽心尽力地待你!” 姜玲儿唾骂一声。 不光是镯子,从溪儿进府后,原本李温许诺给她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好处统统到了溪儿身上! 她倒是成了真正的丫鬟! 这下好了,就算知晓这些谣言是假的,但她作为李温的女人,未来李府的主母,心里终归不舒服! 她都这样忍让了,结果呢?溪儿却背叛他们了! 就算这盒子不是溪儿的东西,但只要一想起那盒子上画着的两人的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想着,姜玲儿便又抬手,狠狠打了溪儿一巴掌。 直到殷红的血顺着溪儿的嘴角滑落,老夫人才不满地呵斥道:“好了,成何体统!” 姜玲儿一皱眉,委委屈屈地看向李温:“我这些时日如此委屈……” “好了。”李温也皱眉:“将她的脸打坏了便不好了,还要提防着些楚稚!” “你!”姜玲儿咬唇:“你是在乎她的脸,还是在乎楚稚?” 李温不耐烦地看向姜玲儿,脱口而出:“你能不这么聒噪吗?我不都已经将你接进来了,能摆脱那些讨债的已经是万事大吉,眼下是想个法子在再替你脱身,免得楚稚抓着你不放!” 说完,望着姜玲儿震惊的眼,李温又深吸了口气,道:“我不是嫌你。” 姜玲儿捂着脸哭着奔了出去。 气的老夫人一拍桌子:“随她去!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吓得两个孩子一哆嗦,老夫人又连忙将两个孩子抱进怀中,温声道:“夫唱妇随,这是天下女子都该做的事,夫比天大,这也是女子该知晓的道理!” “她不过是个没过门的外室,你能将她接进来,无论是做丫鬟还是姨娘都是她祖坟冒了青烟,能生下两个孩子更是她天大的福气,她非但不感谢你,还被你惯出一身毛病!” “不必管她!”老夫人嫌弃地直撇嘴:“待你日后高升,再另谋一个高门世家的小姐为妻。” 这回,李温难得没还嘴。 然哥却叫道:“我娘只能是府上唯一的女子!” 丞哥跟着点点头。 老夫人宠溺的笑笑:“好好好,都听你的!” 然哥这才算满意,“不去找我娘吗?” 老夫人道:“然哥,记住,你是嫡长子,不论是你娘还是谁,凡是女子,只要不听你的,就得晾着她!” 然哥似懂非懂地看着老夫人。 “乖孙,只有这样,你才能办成大事,你才能给你娘更多银子,你才能呼风唤雨!” 这下,然哥懂了:“那,还是过会再去叫我娘吧。” 丞哥也点点头,打量着老夫人的脸色,难得对然哥笑笑:“对,哥哥说得对。” 然哥是嫡长子,自然更得宠些,丞哥便学会了见缝插针,阿谀奉承。 然哥当即学会了现学现卖,对着跪在地上的溪儿摆摆手:“你也下去吧。” “不,你滚下去。” 然哥厌恶地看着溪儿:“你这个叛徒!” 溪儿脸色一白,毫无尊严地躺下,抱着身子滚了出去。 * 深夜,归棠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楚稚从榻上坐起来,淡声吩咐如枝:“去开门。” 如枝还疑惑:“是刘狗儿?” 楚稚微微一笑:“刘狗儿何时敲过门?” 门打开,狼狈不堪的溪儿从外头走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夫人,奴婢是来表明忠心的,奴婢知晓您什么都明白,但奴婢也明白,您需要奴婢的帮您一把。” 第109章 可查清楚那事了? 楚稚饶有兴趣地望着溪儿,微微挥手让如枝如枝两人出去。 房门应声闭上,屋内只剩她们二人。 楚稚轻声道:“说说吧。” 看着溪儿身上的伤,楚稚便明白溪儿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明白她被推上了悬崖,且唯一的出路只有依靠楚稚。 “奴婢家境贫寒,只剩重病的祖母同奴婢相依为命,可祖母吃药要花许多银子,奴婢没了法子,才来青楼卖艺。” 溪儿的声音多了几分悲伤:“可那妈妈却拿着奴婢的卖身契威胁奴婢接客,奴婢不愿,便屡屡被妈妈打骂威胁,那日,奴婢被妈妈逼着跪在青楼前接客,绝望时遇上了老爷。” 溪儿抬头,眼中满是泪水:“老爷为奴婢赎身,让奴婢进府,想让奴婢装作是姜玲儿,为真的姜玲儿,也就是菊香打掩护,奴婢本是不愿的。” “奴婢深知在这高门中难寻活路,可老爷许诺会护着奴婢,待事成后将卖身契还给奴婢,给奴婢丰厚银子,让奴婢拿着银子回家去侍奉祖母。” “可他们现在觉得奴婢同您是一伙的,奴婢觉得……”溪儿哭出了声:“奴婢觉得,老爷好似起了杀心。” “奴婢只想好好活下去,求主母庇佑,待日后将奴婢送出去,奴婢发誓会将此事拦在肚子里!” 说罢,溪儿重重磕了个头。 楚稚微微眯眼,道:“他们口中的事成,是指的什么?” 溪儿摇头:“奴婢不知,或许是等您将奴婢赶出去,或许是将奴婢灭口?总之,只要叫您相信奴婢是姜玲儿,姜玲儿已经被您解决了,便算是事成。” 溪儿道:“溪儿虽已不被他们信任,但溪儿如今还在他们身边侍奉,也是唯一知晓老爷豢养外室的人,奴婢对您而言,是有用的。” 楚稚凝神瞧着溪儿,其实,她早就猜到溪儿会来投奔自己了。 楚稚起身将溪儿扶起来,轻声道:“溪儿,你能做到什么份上?” “奴婢……” 溪儿望着楚稚幽深的眼神,听出了其中的深意,她坚定地点头:“可以。” 楚稚微微点头,道:“好。” 楚稚又对着外头喊道:“进来吧。” 溪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禁不住往后躲了躲。 房门被如枝如珠两人从外头推开,只见楚家暗卫押着一个小厮走了进来,一进房门,那小厮便被暗卫一脚踹地跪在楚稚眼前。 溪儿的脸瞬间白了,心头涌上一阵后怕。 这人是白日里,在福寿堂里被李温叫过来安插在楚稚身边的眼线。 若她今夜不从楚稚,是不是楚稚就不会管这小厮?明日,就是她的死期。 那小厮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慌张:“夫人,小的没想偷听,小的只是路过……” 楚稚懒懒地望着他,道:“拖下去,闷声不响地打发出府,若是敢说半个字,当心你的舌头。” 暗卫低低应着,将人拖了出去。 楚稚望着溪儿惨白的脸色,直言安慰她道:“不必忧心,便是你今日不从了我,我也不会任由这小厮出去报信。” “是。”溪儿低头。 楚稚道:“好了,下去吧,只是还得委屈你在福寿堂多待上两日了。” 夜已深,溪儿一走,楚稚便上榻歇息着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楚稚在梦中瞧见她的两个孩子对着自己招手。 一觉醒来,楚稚回想梦中那两个孩子的脸,越发觉得不对。 梦中的两个孩子,竟然同谢妄那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 不知是她太过思念两个孩子的原因还是这梦境在暗喻着些什么? “夫人。”如枝端了铜盆上前来:“奴婢一早去福寿堂探听了下,说是溪儿回去后就被关在了福寿堂后院那处破旧的厢房里,门外还有两人在守着呢。” “若是要让溪儿做些什么的话,怕是不好办。” “嗯。”楚稚拿起湿帕子擦着手:“无妨,本就不打算让溪儿出去。” 她语调淡然:“李温有些时日没找姜玲儿了吧?” 如枝脸上多了些嫌弃:“自打进了府,老爷便没同姜玲儿同处过。” 楚稚点头:“该是帮李温泄泄火了。” 她起身,换上衣裳,信步走到香料盒子前,抬手掀开那小巧的檀木盒子。 里头安然躺着一粒嫣红色的香料。 鹅梨帐中香。 这东西,是楚稚下嫁给李温之前,研究香料时做出来的。 什么帐中香,解毒香,或是能杀人于无形中的寒鸦香,那些在曾经在黑市上热卖的香料,都是出自楚稚之手。 黑市里,没人知晓她是谁,姓甚名谁,只管着叫她调香圣手。 调香,是她的喜好,但做香料买卖,的确不如那几家独大的铺子强。 自然楚稚也没那个心思,家中的布庄已经够她吃的了。 加上她下嫁了李府,每日为了李府和庄子上下来回奔波,便再也没去过黑市。 久而久之,黑市上的人便惋惜她的失踪,更是人云亦云地传说她已经被人追杀死了。 回过神,楚稚望着这香料,毫不犹豫地拿在手心。 “叫刘狗儿将这香料加到李温的书房中的香炉中。” 如枝应下,小心翼翼地将香料拿了出去。 楚稚便同如珠道:“该是去找老夫人请安了。” 这个时辰,李温大抵也在福寿堂。 她要和李温待在一起,撇清自己的嫌疑。 说罢,楚稚便带着人去了福寿堂。 堂内,李温和老夫人一瞧见她进来,脸上就多了几分不自在。 原本还觉得楚稚想开了,安下心来做他们的摇钱树,结果才过了一夜,她便又将事情搞砸了。 尤其姜玲儿还站在这里,见了楚稚也不避让,大有一副有本事你就说出来的架势直勾勾地望着楚稚。 “稚儿,快快过来。”老夫人心虚一笑,连忙招呼楚稚:“可查清楚那事了?” 楚稚摇头:“没呢,昨日没能肃清后院,今日便是想查也来不及了。” 老夫人讪笑两声:“此事不必着急,慢慢找就是,左右溪儿在这里呢,怎么都跑不了。” “是了。”楚稚猛地想起来:“溪儿人呢?怎就菊香在这里?” 第110章 再借用下宁亲王的身份呗~ 楚稚脸上多了几分心疼:“说来说去可不关这孩子的事,她也是个无辜的,平白叫人当枪使了。” “老夫人,事情还没查清呢,咱们总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地将人赶出去或是关起来了吧?” 楚稚眨眨眼,瞧见老夫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溪儿自个脸上挂不住藏起来了。” “也是。”楚稚意有所指的望着李温:“姘头这名号可是臭的,平白无故的谁愿意去做这事?溪儿又是个小姑娘,一时间被污蔑了,难免想不开。” 楚稚话锋一转:“那就更要好好待溪儿了,她在哪里?我去瞧瞧。” 楚稚起身就要去瞧瞧,却被李温手忙脚乱地拦住:“眼下她最怕的就是见到你了,她啊,心中有愧,稚儿,还是过些时日再来看她吧。” “也好。”楚稚垂眼,“夫君,若没什么事,你今日同我去庄子上可好?” 楚稚倒是真心实意的:“那夜,你同我商议的那事情有了些信,我需要你帮我裁夺裁夺。” 李温一愣,没想到楚稚会主动找他帮忙。 这么些年来都是他伸手问楚稚要银子,要名利,要各种各样的东西。 “好……”李温心头上升起一种别样的感觉,这才是他一个男人该有的被依靠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只在姜玲儿身上感受到过,但突然面的长久地站在自己头上的位高者,倒是生出一种比征服姜玲儿更妙不可言的感觉。 李温唇角微微扬起:“现在就去?” 楚稚皱着眉,淡淡扫过满是嫉恨地望着他们两人的姜玲儿,道:“一刻也等不了了。” “好好……我今日不必上朝,这就去!” 李温念叨着,不觉得这是个阴谋。 那夜楚稚和楚父两人的确愁得焦头烂额,若没有他在一边指点,怕是到现在也理不出头绪来。 再说,这件事是关乎他们夫妻二人的事,不必相互算计。 两人并肩往外走,男子身影矫健甚是可靠,女子亦步提着裙摆跟在身侧,丝毫不敢下风,清晨的微光打在两人的背上,又将影子拉长拖在福寿堂内,看着犹如天作之合,檀郎谢女。 “那夜?” 姜玲儿盯着两人的背影恨得牙痒痒,攥紧拳恨恨咀嚼着这两个字:“那夜?夜里?” 好啊,好啊! 她在这里累得要死要活的伏小做低,甚至她上吊自缢的时候都没能换来李温一个问候,原来是那夜的事啊? 果然,楚稚就是个狐媚子。 说什么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都是骗人的! 成婚四年,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定楚稚和李温早就圆房了! “你还在这里站着作甚?” 老夫人刚从那对养眼的背影上移开眼,转眼就看见了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儿媳妇,禁不住皱起了眉。 “好了,莫要在这里站着了,溪儿如今不能伺候我了,你就去把药给我熬出来吧。” 见姜玲儿还愣在原地没动,老夫人又催了一声:“快去啊!” 姜玲儿为这才满腹委屈地看着对着自己吆五喝六的老夫人,很想说一句我不是你的丫鬟,但转念又想到老夫人并不喜欢她,她便只好低着头,十分不情愿地走开。 “真是不讨人喜欢啊。”老夫人不满地摇摇头。 不是高门女子,也没有银子,更不是什么有学识的小姐,只会张口问温儿要银子,在她眼前笨手笨脚的碍事! 她除了有两个孩子再也没别的本事,可生孩子这事是个女子都会! 若不是她迷了温儿的心,温儿也能好好地和楚稚在一起,哪怕楚稚已经不干净了,但也比眼下来得好,省得多操心! 老夫人暗暗道,她做个姨娘就够了,但要是想做个主母?那是必不可能的! 那头,楚稚和李温已经到了庄子上。 雅间内,楚父也在。 三人对坐在一处商议事,这回,李温的语气多了几分你求着我来的意思。 楚父就不乐意听他说话,李温说一句,楚父轻嗤一声。 李温见状也只好摇摇头,只当老人年纪大了糊涂了。 他道:“稚儿,那去探查的探子可有什么信?” 楚稚淡淡扫了他一眼:“正是没信才叫你来的。” “去了这么些时日,有没有结果的,大抵心里也有数了。”李温道:“不该一声不吭的。” 楚父:“嗤。” 楚稚垂眼:“吭了。” 她拿出一封信,是刘狗儿从那边传来的:“说是找到南蛮的人了,但人家不待见咱们。” 李温点点头,接过信封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皱眉道:“用银子砸也不行吗?” “带了三百两银票去的,但……” 楚稚又叹息:“南蛮排外实在厉害。” “你好好想想,看看还有什么可行的法子?” 楚稚细声压力李温:“这两日来庄子上退料子的人是越发多了,再这样下去,怕这庄子又要亏了,前些日子那种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 李温的眉心一颤,绞尽脑汁地想。 其实,刘狗儿找到了人,一个游走在边疆上,瘸了一条腿的老头。 不知这老头什么来头,但听这阅历渊博,知晓的东西颇多,只是一见了刘狗儿,一听他开口说话的腔调,便立马变了脸色。 说是就算给他五百两银子也不会同刘狗儿说些什么。 李狗儿一连跟了那老头三日,回回吃闭门羹,最后没了法子,才给楚稚来了信。 楚稚原本,听这老头的意思是想再多要些银子。 她便叫人又收拾好银子,准备今夜送出去,并告诉刘狗儿,若是能将人带回来,那再给他五百两银子。 “我想到了!” 眼前,李温猛地抬头,如中举了似的兴奋不已。 “稚儿,你同宁亲王关系如此亲近,便是再借用下他的名声也不会有事的吧?” 楚稚心头有些不妙,道:“是在什么事上借用?” 李温道:“南蛮人排外,可宁亲王曾经在南蛮待了十几年啊!” 第111章 这还算是个人吗 李温两眼不觉微微睁大,眼里写满了自私:“宁亲王可是在南蛮做了十几年的亲儿子,整整……” 李温低头数了数,越发兴奋:“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的儿子,便不是亲的也成了亲的了!就算宁亲王现在已经回了中原,但他的名号在南蛮那边绝对人尽皆知,你为何不借助这一道亲戚关系去办事呢?” “稚儿,何苦要花那么多银子呢?” 李温微微皱眉,柔声劝楚稚不必这么麻烦:“这点,宁亲王同你如此亲,咱们日后再告诉他也无妨。” “你不是要让下人去回信吗?你便直接将这事在信中捎带过去便是,你听我的,只要搬出谢妄的名号便绝对管用。” “不可。”楚稚皱眉,认真地看着李温:“正是因为宁亲王曾经在那南蛮待过,才不可提!” 南蛮人如此排外,那十五年前,谢妄一个容颜尽毁尚不能完全自理的孩子去了南蛮,他们会对待谢妄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吗? 谢妄哭了闹了,他们会耐心地哄吗? 想想便知晓不会! 若是谢妄在那边过得好,便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闯进养心殿要回来了! 说谢妄是为了报复,那好,若真的是为了报复,那皇帝能看不出来吗?会留着这么已经没了感情的儿子在中原,会让他的势力日渐强大到一手遮天? 显然,也是不能的。 如此,若是搬出谢妄的名号,一定会适得其反。 楚稚再次皱眉:“不可。” “这件事便这么说好了,我再送银子过去,若再不行,便想别的法子。” 李温低下头,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细长的睫毛颤了颤,有些不甘心却不反驳地道:“行。” 楚稚这才缓缓点头,不再说什么。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楚稚同楚父对视一眼,楚父便轻咳两声,道:“稚儿,将人叫进来回信吧。” “好。” 楚稚拍了拍手,外头便进来一个小厮。 她低下头写着回信,墨色的汁水在纸上留下一个个娟秀的字体。 就在这时,跟在李温身侧侍奉的小厮捧着一封信敲响了房门。 楚稚微微挑眉,故意不做理会。 这是给李温下的套,她自然不能碰。 叫李温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他收到姜玲儿“亲手”写下的偷情信。 那小厮也上道,直奔李温过去:“老爷,有人给您写了一封信。” 楚稚依旧低头写信,但却竖起了耳朵。 果然,李温面露疑惑地看着那小厮,并没伸手接信:“谁写的?” 小厮看了眼楚稚,对着李温眨眨眼,道:“是老爷的那位好友。” 李温原本淡然的眼中闪过一丝微惊,旋即有些不自然地舔了嘴唇,又悄默默地打量楚稚和楚父的神情,见两人都一门心思扑在信上,他这才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指,抬手将信接了过来。 “下去吧。”他佯装淡定道。 薄薄的信封被他捏在手里许久没敢拆开,等的楚稚都有些等不及了。 她放下毛笔将信纸放在一侧晾晒,轻声问道:“怎么不拆开?” 李温含糊一笑,多少有些中气不足地回道:“是官场上的事,我不想分心,待同你将庄子上的事料理完吧。” 楚稚会心一笑,道:“官场上的事还是要紧着些来的,这庄子上的事没有这么快能解决的,你还是先看看这封信吧。” “好。”李温紧张地望着楚稚,下意识地点点头。 他垂眼,暗暗抱怨姜玲儿的胆子太大,又觉得她当真是迷人。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书信,打开前又看了一眼楚稚,却瞧见楚稚又低头装信去了。 他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连忙趁着这个机会展开信件,瞧见上面赫然写着歪歪扭扭的书房二字。 看完,又迅速地将书信收了回去。 姜玲儿在书房等着他呢,那里是他们两人私会的秘密花园,拥有最美好的回忆。 脑中控制不住的浮现出一个个富有冲击力的画面,让他禁不住想起姜玲儿那如天山雪莲般的美好。 燥热溢满了他的脑海,李温拿起眼前的水杯一饮而尽,企图将这股子许久不得发泄的邪火压下去。 就连他觉得已经脏了的楚稚在此时也顺眼了许多,他盯着楚稚纤细宛如玉石的手指,看着她将信封起来,给了小厮,让小厮去送信。 而后,李温深吸了口气,明显有些焦躁的道:“稚儿,我……” 楚稚抬眼,一双黝黑如曜石般的眸子里满是信任和纯真:“怎么?” “我……”李温又深吸了口气,禁不住站了起来,他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最后坦然地编好了谎话:“肖家高官有急事寻我,我必得现在去一趟了,免得误了要紧的事。” “稚儿,保不齐就是我升官的事,我不能浪费了你在我身上耗费的心血,所以这件事实在耽误不得,抱歉,我不能陪你料理庄子上的事了,是我的错……” 楚父的脸色很难看:“嗤。” 李温便忙着道歉:“这些时日来委实辛苦稚儿了,是我的不对,待来日,我再向夫人请罪!” 楚稚乖巧懂事地点点头:“快去吧,你的事耽误不得。” “好。” 说出这个好字后,楚稚眼前吹来一阵迟来的冷风,她看着李温瞬间消失的背影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李温适才风风火火地出雅间门时带起来的一阵冷风。 人就这样以一阵风的速度从他们两人眼前消失。 楚父憋不住吹胡子瞪眼的生气:“这还算是个人吗!!” 这信件是楚稚一手做的,她买通了侍奉在李温身边的小厮,故意在这里给李温送来信,就是确保李温看不见姜玲儿,从而不会多疑! 但作为老丈人的他,也是想看看这女婿到底会不会再次被这狐狸精勾去了魂! 结果呢? 太符合他的猜测了! “爹爹,不必生他的气。” 楚稚不骄不躁地倒着茶:“李温他都为了姜玲儿杀了多少人?哪里还差这一封信呢?” “倒是李温,能顶得住这么一会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 第112章 完了,这下全都完了 楚稚眼中连失望都没有,平静得像一潭秋水:“这小两口现如今正在闹别扭呢,李温愁没得着空好好哄哄姜玲儿,更愁姜玲儿不吃他这一套了,现如今姜玲儿主动给他送信,他能不激动吗?” 楚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瞧好了吧,爹爹,今日就是女儿让姜玲儿自爆的日子。” 楚父叹息一声:“造孽啊。” 楚稚便默不作声地乖巧地坐好,等着过会再回去,她抬头朝着窗外看去,瞧着外头湛蓝的天,暗暗松了口气。 却不知,窗户下,李温急匆匆地拦住了回信的小厮。 “等等,把信给我看看。” 那小厮低头,双手捧着信送到李温眼前。 他接过信封,道:“等我。” 他一边说,一边急促地上了马车,拆开信件,取来毛笔,模仿着楚稚的笔迹在上头多填了一句。 银子照常给,并搬出宁亲王谢妄的名号。 写完,他又细心地将信封好,还给了小厮:“此事,不必同夫人说,便是夫人叫我来的。” 小厮了然地点点头:“是。” 李温从心满意足地坐上马车,寒声道:“回府。” 他坐在马车上,埋怨楚稚不晓得变通。 若银子不管用,这一来一回地送信又得耽误不少功夫,庄子上又少不少银子,那还不如直接搬出谢妄来得痛快。 到了李府,他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迫不及待地往书房赶去。 推开门时,他脸上溢满了遮不住的笑意。 随着书房门的推开,一阵冷风拂面而来,他定睛一看,却瞧见里面根本就没人。 没人? 姜玲儿人去哪里了? 疑惑间,余光瞥见了落在桌上的另一封信。 依旧是歪歪扭扭的字,写道:喂药。 哦,李温豁然明白,喂老夫人吃完药再来。 也是个孝顺仆妇,这些日子来,委实委屈她了。 李温转身坐到椅子上,翻出一本书来看着,耐心地等着姜玲儿过来。 然而,他没注意到,香鼎中的白烟越燃越烈,这本书也越看越烦躁,身上,脑子里,好似有一股火往头顶窜。 李温的两腮好似喝了米酒一样渐渐泛起了潮红,眼神也迷离起来,他觉得屋里太热,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给自己灌了两杯温茶。 结果两杯茶下肚更热了,他眼前的书本多了好几个重影,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找人泄火。 李温晃晃悠悠地推开门,却在下台阶的时候一歪身子坐在了地上。 外头,如枝早就等好了。 不过楚稚特意嘱咐过了,这香料的药效极猛,若是上了头,那可是连畜生都不会放过。 所以楚稚不让她靠近李温。 如枝便伸手推了推那暗卫:“去。” 那暗卫嫌弃的皱眉:“他不会舔我吧?” 如枝:“……” “舔你,你就扇他。” 暗卫:“倘若本来不想舔,我一扇就舔上了可如何是好?” 如枝微笑着伸出巴掌:“你去不去?不想去就算了。” 暗卫:“……” 去去去去去!! 我去还不行吗??? 大爷的!!!! 那暗卫苦着脸上前,听见李温在低声嘟囔着什么。 他心生好奇,凑上前去竖起耳朵一听,听见李温喊道:“玲儿,玲儿……” “呸。” 暗卫猛地抬头,唾弃地呸了他一口。 “好了老爷,玲儿在这边等着你呢!” 暗卫动手将人扶起来往福寿堂的厢房去。 李温情迷意乱,任由暗卫带着他左拐右拐进了厢房。 这里,离着老夫人正堂不过一墙之隔的,有什么动静,老夫人那边是最先听见的。 推开厢房的门后,暗卫一把将李温推了进去:“好好看看眼前的这人是不是玲儿?!” 说完,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颇为黝黑的屋里,溪儿被锁住手脚拴在角落里,瞧见李温这幅样子,她心里也清楚即将要发生什么。 溪儿咬着唇,楚楚可怜地望着李温,轻轻叫了声:“老爷。” 李温半撑着桌角站在原地,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溪儿。 “玲儿?” 他胸口起伏得厉害,呼出来的热气都烧烧的,又听见溪儿道:“老爷,是我。” 这一瞬间李温脑中仅剩的理智彻底崩盘,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溪儿的双手往头顶压,他定定地望着溪儿看了几秒,旋即埋头在她脖间大口地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溪儿大叫一声,哭着喊道:“老夫人,夫人,救命啊!!” “老爷,奴婢是溪儿啊!!” 溪儿的尖叫声穿过厢房传到正堂,老夫人和姜玲儿皆是一顿。 “老爷,奴婢是溪儿,老爷自重啊!!” 那边,带着嘤咛的哭声一句接一句地传来,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玲儿手中端着的汤药顿时洒落一地,她两眼瞬间红了,咬着牙大叫一声:“李温,你太对不起我了!” 滚烫的汤药溅得到处都是,姜玲儿顾不上疼,弯腰捡起一块瓷片,气势汹汹地往厢房去:“看我划烂这个狐狸精的脸!” “回来!” 老夫人焦急地喊了声:“你急什么,哪个男人不这样!” 见没能将人喊回来,老夫人连忙撑着拐杖站起来:“快跟着去!免得叫稚儿看出些什么!” “看出些什么?” 外头,适时地响起楚稚冰冷的声音。 老夫人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道:“稚儿?你怎么回来了?” “我为何不能回来?” 楚稚道:“老夫人,我怎么不知糟蹋丫鬟是哪个男人都会做的事情?” 她眼眶微微发红:“我为了李府做了这么多,结果李温就是这么对我的?” “原来府上那些风言风语是真的?原来李温早就对溪儿有意思了?” 老夫人愁得直摇头:“你这孩子,温儿肯定是被人冤枉了,他哪能做出这样的事?” “好!”楚稚点点头:“那就过去看看!” 她声音越发寒冷,似是起了杀心:“也顺道看看,为何菊香会比我这个做夫人的还要急切,连我都叫不回来!” 老夫人心一沉,完了,这下全都完了。 第113章 我救的是人,不是畜生! 若拦不住楚稚,他们做的这一切就都完了,说不定还会暴露两个孩子的身世。 老夫人捂着胸口,面色发青:“稚儿,稚儿,快去叫蔡神医,我身子不爽……” 若不是身侧有孙妈妈扶着,老夫人就要倒下去了。 楚稚冷冷回头:“去,叫蔡神医来。” “既然您身子不爽,那我就去替您好好教育教育你的儿子!” 她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离去,坚定的身影带着一股主母那不容置喙的威严直奔厢房。 赶到时,里头已经闹翻了天。 角落里,溪儿衣不蔽体地蜷缩着,白皙瘦弱的手腕上绑着草绳,她半边脸上沾满了鲜血,那双漂亮的眼里满是惊恐。 楚稚心头一紧,细细地看了眼,发现血不是从她身上出来的才稍稍放心。 而屋子中间,姜玲儿手上满是鲜血,她根本没注意到楚稚进来了,只满是绝望地住着李温的双襟追问:“我算什么?这么多年来,我算什么?” 李温神情还有些迷糊,反手抓着姜玲儿的胳膊,“玲儿?你来了!” “玲儿,我好难受……”李温将头抵在姜玲儿肩膀:“我们去书房后的密室,你我常常去的……” “李温!”楚稚猛地叫出声。 姜玲儿明显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哆嗦了下,连忙松开了抓着李温的手:“楚……夫人……” 楚稚大步上前,扬手给了姜玲儿一巴掌:“好啊,你舞到我眼前来了!” 就是这一巴掌让楚稚摸到了她的假面,她抓紧手指一挠,撕啦一声将盖在姜玲儿脸上的假面撕了下来。 那张熟悉无比,同然哥和丞哥相似的不能再相似的脸再次出现在楚稚眼前。 她皱眉,有些疑惑:“女贼?” 瞬间,楚稚便回过神来,猛地转头看向李温,伸手又甩了他巴掌。 啪—— “好啊,你骗我!你早就开始骗我了,李温,你还是不是人!” 楚稚怒吼着,“背着我在外面养这个东西,还在府上糟蹋丫鬟,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 李温被她扇得原地转了两个圈,脸上火辣辣的疼总算是叫他清醒了些,待看清眼前一切之后,李温怔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 楚稚发现了?! 楚稚咬着牙,抬手又给了李温两个巴掌,告诉他自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好啊好啊,什么江灵,什么溪儿,菊香,都是你的好姘头!” “你真叫我恶心!” 李温看向被扯下面具的姜玲儿,背后冒出一层冷汗:“稚儿,你听我说,我只爱你一人,这都是意外!” 楚稚向后退了两步,“意外?意外连密室都做好了?!” 她高喊一声:“去,将老爷的书房打开,找出那间偷情用的密室!” 如枝高声答应着,一路小跑着带着人去。 楚稚激动的身子都有些发抖,终于可以将一切都挑明了,只要找出密室里的画册,她就能逼着李温说出孩子的下落! “稚儿,稚儿。” 李温脸上罕见多了些慌张:“稚儿,我真不爱她们,这都是别人塞给我的,我……我还是心悦你的。” “滚开!” 楚稚满眼激愤地望着他:“数月前,我便提到姜玲儿偷鸡摸狗一事,那时就有个男贼翻窗跑了,现在想来就是你吧!” 李温脸上只有始料未及的震惊和如何才能再次欺骗过去的筹谋,他的脸色如同画师的色盘,疑惑,震惊,焦躁…… 连楚稚从未见过的神情都在此刻见到了,却没有分毫的悔过。 他甚至都有些不耐了。 “稚儿,你现在有些激动,待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这件事可好?” 李温向前一步,妄图再次用甜言蜜语哄骗她,就像四年前骗着她买了李宅那样…… 楚稚伸手又扇了李温一巴掌。 “醒醒吧你。” 楚稚红着眼,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你们所有人都在蒙骗我,你拿我的银子养着姜玲儿,你哄骗着我给你挣银子花,你从未真心待过我,你只当我是你的摇钱树,你简直不是人!” 她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的人皆满脸错愕和痛惜,又都怯弱地后退了两步。 楚稚转身离去,只留下最后通牒:“这事,等你彻底清醒了再好好谈谈该如何处置。” 李温暗暗懊恼自己今日怎么就和中了邪一样,抬脚要追上去,却听见咚的一声。 “老爷,菊香倒下啦,她割腕哩!!” 李温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满是不甘心地望着楚稚的背影,微微握紧拳。 身前是断了根的摇钱树,身后是他的挚爱。 最终,他还是在堂内所有下人的注视下,缓缓后退三两步,毅然转身走向姜玲儿,大吼道:“叫蔡神医来!” 这下,他和姜玲儿的关系彻底公之于众。 不知谁喊了声,“老夫人也倒下啦,蔡神医现在正在老夫人那边守着呢!” “该死的!” 李温怒极,冲出人群往老夫人那里去。 正堂的卧房内,老夫人唉声叹气地抱怨着,气得强撑着身子使劲捶床:“他怎么就能叫溪儿那个狐狸精迷了心智!” 瞧见李温慌慌忙忙地闯进来,“来,蔡神医过来!” 蔡神医鄙夷地看着老夫人,又鄙夷地看着李温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姜玲儿,忍着怒火道:“老爷,老夫人,这人我治不了!” 蔡神医提起药箱往外走:“你们这一家人实在不配我的诊治!还是另请高就吧!” “往后,老夫人的心病也莫要请我来看!” “拦住他,拦住他!”李温急得眼睛都红了:“你敢罔顾人命,你还配做行医救人的大夫吗!” 蔡神医骤然站住脚,回首吼道:“我救的是人,不是畜生!” 说罢,蔡神医愤然离去。 “咳咳……”姜玲儿虚弱地咳出声,泪水从紧闭的双眼里滑落,看得李温心疼极了。 “府医,叫府医来!” “快!” 李温顾不上收拾眼前的烂摊子,抬头怒吼着,下人匆匆去请,不过片刻将府医请来。 看着府医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给姜玲儿止血,李温才站起身,神色阴沉地盯着从她身子里流出来的鲜血。 第114章 两个孩子哭的更大声了 “就叫她死了吧!”老夫人禁不住捶床吼道:“都是她,若不是她,你我又怎会过得如此胆战心惊!” 李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转身看向老夫人:“那您为何不拦着楚稚?” “溪儿喊得那么大声,您是第一个听见的,为何不拦住楚稚?” 老夫人气地捂着胸口直喘气:“我哪能拦得住?!” “倒是你,怎就叫一个溪儿迷了心窍?”老夫人拍着手埋怨他:“你若是想,我晚上叫人绑了嘴送你房里去,或是灌上些迷药,你怎么就青天白日的做这样的勾当?!” “都到了这一步了,你同楚稚心知肚明地骗了这么久,怎么就叫她抓着了把柄?这下好了,什么都没了!” “我……”李温直勾勾的盯着姜玲儿,他在回想适才的事,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他像中邪了似的,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李温扶额,稍稍静下心来坐着:“我也不知,我当溪儿是玲儿。” “平白无故的,你怎能认错了人?走到我这厢房里?溪儿如此大声的喊叫都没叫你回神?” 老夫人微微眯眼,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李温便道:“我在庄子上收到了玲儿的信,便赶回书房候着,可我进了书房后便……” 话说到一半,李温赫然明白了。 他咬着牙:“又是楚稚!” “是楚稚费尽心思算计我,她定然给我下了什么迷魂药!” “哎……”老夫人也算是明白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那么……”老夫人话锋一转:“罢了,左右她早就知晓这件事了,与其一直瞒着,不如早早坦白来得痛快,只是,她可有知晓别的东西?”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两个孩子的身世。 只要楚稚还以为两个孩子是她的,那就能一直拴住楚稚,她就一定掀不起什么风浪。 李温缓缓摇头:“叫两个孩子去试试吧。” 老夫人也叹了口气:“把然哥和丞哥叫过来。” 两个孩子过来时,脸上满是不安。 显然,他们也听见了溪儿的叫声。 面的李温的招呼,然哥不情不愿地问道:“我娘呢?” 李温抿唇,眼神有些躲闪。 “乖孩子,来祖母这。” 老夫人坐了起来:“眼下,有件比你娘还要紧的事要你们去做。” 等两个孩子从福寿堂出来,已经临近晌午。 走到归棠阁,隔着远远的便听见里头有低低的啜泣声。 然哥和丞哥默默一对视,心一横,抬脚走了进去。 堂内,溪儿跪在楚稚眼前不住地哭:“夫人,老爷他疯了一样冲进来,对着奴婢,对着奴婢……” “夫人!”溪儿哭得满脸都是泪:“奴婢不活了!!” 楚稚叹息一声:“委屈你了。” “我送你出府,保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你回去寻你祖母吧。” 溪儿没出声,依旧捂着脸哭。 然哥皱起眉,满是怨恨地看着溪儿,不满地喊了声母亲,打破了两人的谈话。 楚稚这才抬头,好似才看见两个孩子一样:“然哥?” “你先下去。”楚稚低头吩咐溪儿,再抬头时,她眼里已经满是泪水:“我的孩子,过来,叫母亲抱抱。” 然哥动了动手指,愣在原地没上前。 来时,老夫人和李温万般叮嘱不要被楚稚的泪水骗了,要好生看着楚稚,当她是自己的亲娘,而他们两人的亲娘又亲眼看见自己的丈夫偷情。 李温说,你们设身处地地想想,若如此,你们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们就拿着这心情去找楚稚,越真心越好,越为难越好。 现在,然哥站在楚稚眼前,却硬是挤不出一滴泪水。 他的亲娘躺在榻上生死未卜,他的家即将支离破碎,他往后再也没这么多银子花了,而这些,都是楚稚害的。 “娘!” 身侧,丞哥猛地拔腿,满腹悲怆地冲了上去,声音颤抖,泪水不停:“娘,娘,娘!” 丞哥连着喊了好几声,扑进楚稚的怀中埋头大哭:“我好害怕,我怕爹爹不要我们了,娘,你不会也不要我们了吧?” “祖母要被溪儿气死了,那个蔡神医也不给祖母治病了,我好恨爹爹,可我不想你们分开,我不想当没爹娘的孩子,娘……” 楚稚听着丞哥的话,很是难受地低下头,紧紧抱着丞哥:“不是母亲不要你们,是你们的爹爹不要母亲,是你们的祖母和爹爹一起骗娘,丞哥,你去求求你爹爹吧。” 话落,然哥也扑了上来:“我不要爹爹,我要娘亲,娘,莫要不管我们了,若您走了,我受了欺负谁来给我出头?我不要后娘,也不要什么姨娘,我就要您来!” 楚稚反手抱住然哥:“我的孩子啊,我怎舍得不管你们,可……老天爷不开眼啊,叫我撞上了这该下地狱的人,我又有什么办法?” 两个孩子一顿,哭得更大声了。 最后,震耳的哭声渐渐转小,换成细细密密的啜泣,两个孩子似乎是哭累了,睡倒在楚稚怀中,那细长的睫毛细湿润,挂着一串泪珠。 楚稚沉默地望着两个孩子,缓缓地招招手,让如枝如珠两人将两个孩子抱到榻上。 如枝抱完了孩子,神色犹豫地过来,悄悄趴在楚稚耳边:“夫人,没睡呢。” 楚稚缓缓点头。 也是为难这两个孩子来找她演戏了。 如枝见状,故作忧心地埋怨:“老爷自己快活了,倒是为难两位哥来做说客,那是您亲生的孩子,您哪能舍得扔下不管呢?老爷也真是的,就是吃准了这点才这样嚣张!” 楚稚叹息,上前给然哥塞着被角:“孩子知道些什么?这是真怕了才来找我哭,我这个做娘得能怎么办?” “可夫人,老爷他太过分了……” “好了。”楚稚道:“当着孩子的面不说这些了,孩子我必然不能不管,便是说一千道一万,那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为了孩子,我……”楚稚的声音低了下去:“倒也不是不能忍让,这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往后只守着孩子过日子就是了。” 第115章 就让她做姨娘吧 外头,如珠走了进来,趴在楚稚耳边道:“夫人,书房里都查干净了,老爷怕是早就将那幅画收了起来,连个银子都没见到。” 呵。 果然。 李温这么精的人,怎么会留个后患在身边呢? 楚稚无所谓地摆摆手,“罢了,出去吧。” 如枝眨眨眼,道“那奴婢下去了。” 待人走了,楚稚又起身,抱着手站在两个孩子面前陷入了沉思。 许是真的哭累了,这俩孩子也真睡了过去,待翌日清晨才惊坐起来。 楚稚早已醒来出了屋子。 丞哥推醒然哥:“去找爹爹。” 然哥迷迷糊糊地从榻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弟弟往福寿堂跑。 李温和老夫人早就等着了,见了两个孩子来,焦心地问昨日的情况。 丞哥便将原话如实说了一遍。 老夫人猛地松了口气:“好好好,没看穿就好。” 李温也无声地松了口气:“好了,去看看你们的娘亲吧,在侧室。” 然哥丞哥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去了。 老夫人道:“这下,不论楚稚如何说都无妨,她必不会不管孩子的。” 李温点点头:“是。” 她再忍不了又如何?她已经将姜玲儿揪出来了,还能一直闹下去不成? 就是为了昨日两个孩子这么一哭一闹,她也得过来给大家一个台阶下。 外头,响起小厮的通传:“夫人来啦!” 李温和老夫人顿时紧了紧呼吸,故作坦然地坐好。 瞧见楚稚进来,老夫人道:“稚儿,你可冷静下来了?” “自然。”楚稚拎着从账房那里要来的账本:“谈谈我的嫁妆吧。” 老夫人一愣,“你想作甚?” 楚稚也坐了下来,“每月,我这嫁妆上都有不少支出,少则十几两银子,多则几百两银子,管账的说是李温拿去打点官场用了。” 她抬眼看向李温,讥讽道:“官场上还能看上十几两的碎银?” 李温神色不悦:“稚儿,你这是做什么?我说了,那都是意外。” 楚稚的神色更不悦:“什么意外?” “那……那都是他们塞到我床上来的。”李温道:“你知晓的,我不好回绝,打了人家的脸面。” 楚稚冷笑一声:“裤子是他们逼着你脱的?人也是他们逼着你塞进李府的?昨日,又是他们逼着你去糟蹋溪儿的?” 李温深吸了口气:“稚儿,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你什么时候是变得这样不可理喻了?” 楚稚讥笑:“是谁不可理喻?” “稚儿!”老夫人声音沉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温儿也是左右为难……” 楚稚转眼看向老夫人:“这么说来,您一直知晓这件事,但您一直帮着李温瞒着我?” 她直勾勾地盯着老夫人,硬是让老夫人闭上了嘴。 楚稚便继续道:“既然如此,那这嫁妆,我便断了。” “断了?”老夫人又不满:“若断了,温儿要用银子的时候可怎么办?” 楚稚觉得好笑:“这是谁的银子?” 老夫人又不说话了,半晌才道:“你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你的我的?” “是我的。”楚稚伸手点着账本:“既然是我的,我为何说了不算?从今往后,断了就是断了,我一并搬到庄子上去。” 她又道:“还有府上的供养,从今往后我不会出一分银子,反正李温有俸禄,靠着他的俸禄也能过活不是?” 老夫人这回是真的有些生气:“温儿的俸禄有他的用处,稚儿,你气性太大了!” 楚稚道:“我的银子也有我的用处。” “稚儿。”李温终于出声:“你在担心什么?” “玲儿不会抢了你的掌家之权,更不会对你主母的位子造成威胁,你何苦这样咄咄逼人?” 李温微微眯眼:“玲儿从没觊觎过主母的位子,我虽是被迫,但也不能不给她一个位份……” “就让她做姨娘吧。”楚稚打断李温的话,坦然大方地微微一笑:“做主母,她还差了些火候。” 李温一怔,惊讶楚稚大方的同时,心里也有些不自在,楚稚如此不在乎他了吗? 同时,也觉得楚稚太绝情,太过蛮横的不讲理让人觉得窒息。 “自然要给她姨娘的位份,毕竟她陪了你这么久。”楚稚讥笑:“不过这迎娶姨娘的银子我也不会出一分,你们若是要用,便用她的嫁妆吧。” “你这孩子!”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吓唬楚稚:“若这么说,你的掌家之权也一并给出去好了,往后两个孩子就要看这姨娘的脸色了!” “好啊。”楚稚摊手,无比大方地笑笑:“那就一起给她好了,两个孩子无需看她的脸色,若有要用银子的事,我自然会亲自带着孩子去买,一分都流不到外人手里。” “若她既想要主母的位子,而你们还想要就我供养李府,那就和离!” “和离?!”老夫人一惊,忙道:“你这是同谁学的?还一口一个和离了!” 哪能和离呢? 现在和离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但又看着楚稚这脸色不像是说着玩的,老夫人心里实在没底,又道:“你若是和离了,孩子肯定得留下来,且你舍得看着孩子小小年纪离了亲娘?稚儿,这事的确是温儿做得不对,但他也是被逼的……” 老夫人好言相劝:“你也想想,这么多年了你都没同温儿同房过,他一个大男人……你也想想你的问题。” “都是老夫老妻了,何苦这样呢?” 李温的脸色越发的差,却也没再说一句话。 楚稚道:“那就这样定下了,我往后不再管李府的事,你们择日将她娶进来,叫她掌家吧。” 说完,她不顾老夫人难看的脸色直接起身离开。 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李府其实都是她一手撑起来的,纵然李温有俸禄,也远远支撑不起来这巨大的李府。 若凭借李温的俸禄,怕是要过上十年才能买得下这个李府。 现在这个烂摊子楚稚不管了,她就眼睁睁地看着李温为了生计焦头烂额,看看他会不会在深夜里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第116章 楚稚要让你做姨娘 福寿堂内一片寂静,老夫人和李温四目相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许久,老夫人认栽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只能等日后,楚稚慢慢忘记了再议这银子的事了。” 适才楚稚说出和离那两个字时委实吓了她一跳。 若换做从前,楚稚想和离比登天还难。 但现在楚稚攀上了谢妄,想和离简直易如反掌,万一楚稚怀恨在心,借着谢妄的势力报仇可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再说,你还得借着楚稚攀上宁亲王呢,若能让宁亲王认了你,那就彻底没楚稚什么事了,到时候再休了她也无妨!” 老夫人微微眯眼:“无论如何,绝对不能答应和离!” 李温始终低着头,周身一片阴鸷,“她怎么敢这样算计我?” “她不是心里不痛快罢了,早晚要为了孩子妥协的。” 老夫人疲惫地挑眉:“罢了,还是说说姜玲儿的事吧。” 老夫人早就盘算好了。 “若是换做从前,你想叫姜玲儿进府还可置办一番,但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再置办一番难免叫人笑话。” “就趁着天黑,寻个轿子抬进来算了。” 老夫人摇摇头:“她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出身也不好,身上也没几个银子,嫁妆就免了她的了,那彩礼咱们自然也不用给了,都是一家人了,就不讲究这些了。” 李温缓缓抬眼,眼里满是抵触:“玲儿跟了我半辈子,我不能委屈了她。” “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那彩礼自然不能少,玲儿出身不好,嫁妆我就帮她拿了,该有的,她一样不能少。” 老夫人一抽气,“话我不愿意说得那么明白!” “你在外人眼里可是唯有楚稚一人不可,现在贸然纳妾,定会引人非议,你的名望,李府的名望可还要不要了?今日府上的事多少会传出去些,你定要雪上加霜不可?” 李温倔强地抿唇:“她毕竟是两个孩子亲娘。” “再说,这两日实在太委屈她了,等玲儿醒了,再把这个好事告诉她,问问她想要多少彩礼。” 老夫人无可奈何地叹息,彩礼? 你那点银子,你那点家底谁不知道?就是让姜玲儿敞开了要,可到最后李温能不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银子,姜玲儿自己心里不清楚? 只是这话老夫人终究没说出口,免得坏了母子之间的感情。 这头,归棠阁内。 楚稚伏在书桌上盘算自己的嫁妆,这些年来给李温花过的银子。 她算得太认真,以至于如枝进来了都没察觉。 “夫人。”如枝悄悄出声,楚稚这才抬头:“送走了?” 如枝颔首:“已经将溪儿送出去了,并给了她五百两银子,还请了蔡神医去给她祖母治病。” 如枝咬着唇,不知下面的话该不该说。 楚稚坦然地放下毛笔:“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溪儿说,请您放心,老爷没能得逞。” 楚稚笑笑:“这丫头是怕我心里不好受,自责呢。” “好了。”她拿起手边的账本细细看着,“你下去吧。” 这些年来花在李温身上的银子应该都大差不差的算出来了。 总共是两千五百三十二两银子。 “夫人。” 如枝又进来:“府医来了。” “叫他进来。”楚稚将账本收好,望向府医:“怎的?” 老夫人叫他来的?想要他来要银子治病? “夫人。”府医缓缓低下头,低声道:“夫人,姜小……姨娘有喜了。” “夫人……”如枝一怔,有些担忧地看向楚稚:“这……” “哦。”楚稚缓缓仰头,眼中毫无波澜,甚至感叹道:“有喜了啊,这么些年了,也该有喜了。” 只是…… 楚稚看向府医:“谁叫你来同我说的?” 府医的声音多了一丝激愤:“夫人,小的家中有个闺女,我也是有孩子的人。” “老爷太对不起您了,若是我闺女遇上这样的事,我……”那府医话说到一半猛地想起了什么,讪笑两声道:“夫人,这事就您一人知晓,这孩子,您是想留还是?” 留? 不留? 这一刻,楚稚还真想给她拿了,至少让她也感受下失去孩子的痛苦,明白什么叫痛不欲生。 只需要一剂药,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的孩子拿了,待她反应过来也已经为时已晚。 但楚稚突然心生上一计,这个孩子,或许是能戳破然哥和丞哥身世的一个好机会。 楚稚摇摇头,和婉一笑:“孩子是无辜的,你且去找老爷说了吧,好生养着这孩子。” 府医一怔,满是敬佩地看着楚稚,摆摆手下去。 人一走,两个小丫鬟急得鸡飞狗跳,如枝更急眼:“夫人,为何不将那孽障直接打了?还留下来作甚?凭着姜玲儿的脾性,定会蹬鼻子上脸的!” 楚稚无奈地摇摇头:“眼下,李温想要纳姜玲儿为姨娘,可依着老夫人的性子,定然是一分银子不想出,一点心思不想动,那这时候,若姜玲儿又有了身孕,你猜李温会不会大肆操办一番?” 如枝还是有些焦急:“那这掌家的权利就这么给她了?可不美的她冒泡!” “这家,不是这么好掌的。” 楚稚垂眼:“不是人人都喜欢这权利和这主母的位子,但,姜玲儿绝对会觊觎,她不会想要这姨娘的位份,但若有了孩子,若李温够宠溺,保不齐能得个平妻吧。” “权利越大,她便越容易露出破绽。” 楚稚缓缓阖眼,静候那边的佳音。 那头,姜玲儿已经醒了过来,睁眼瞧见李温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姜玲儿嘴一撇,不愿去理会他。 “玲儿。”李温耐心地哄着姜玲儿,替她抚平鬓边的碎发:“有个好消息,往后咱们再也不用躲着藏着的了。” 姜玲儿吭哧瘪肚地埋怨:“是啊,你都这样做了,我都暴露了,哪里还用得着躲着藏着?” 姜玲儿不甘地问道:“楚稚打算怎么处置我?是不是铁了心地要赶我出去?我就说她是个恶毒的女人,为了主母的位子什么都做得出来,想要让外头那些讨债的杀了我呢!” “若你的好消息是这个的话,那边不必说了。” 李温摇头,看向姜玲儿的眼神里多了一分看妻子的神态,声音也越发温柔:“不,楚稚要让你做姨娘。” “姨娘?!” 第117章 夫君,彩礼,你想给多少呢? 姜玲儿猛地坐了起来,满脸震惊地看着李温。 楚稚这不是纯恶心人吗? 做姨娘,她就要一直顺着楚稚了啊! “你答应了?”姜玲儿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嗯?” 李温握着姜玲儿的手:“玲儿,这没什么不好的,现在做姨娘,待日后休了楚稚,你就是主母了。” 姜玲儿眼里的震惊渐渐被不可思议代替:“你觉得好?” “为什么不好?”李温反问:“你现在只是个丫鬟,若做了姨娘,你便能顺理成章被人侍奉了。” “我……” 姜玲儿不情愿地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我不要做姨娘。” 李温脸色一变,语气幽冷:“你说过你不喜欢主母的位子。” “是啊。”姜玲儿道:“我连主母的位子都看不上,又谈什么姨娘?” “她是什么心思你还不清楚吗?做了姨娘,我便要被她指使,她是想羞辱我,你怎能允许她羞辱我呢?” 姜玲儿眼里渐渐蓄满了泪:“你就忍心看着我被她趾高气扬的欺负吗?” 李温叹了口气:“玲儿,有我在,不会叫你受欺负的。” “现在不一样了,府上谁敢找你的不痛快?” “不,我不要做姨娘。” 望着李温无奈的神情,姜玲儿清楚地明白她不可能被抬为平妻。 她毅然决然地道:“若这样,我不如离开这里,安安稳稳地养着两个孩子,也不必叫楚稚为难你,我不愿这样。” 李温不觉皱起眉,看向姜玲儿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悦。 他明白姜玲儿不争不抢,不像楚稚似的满眼都是功名利禄,但眼下这个时候,姜玲儿有些太不识大体了。 他垂眼,自顾自地道:“玲儿,莫要叫我为难。” 姜玲儿怔了下,嘴唇颤抖了半晌,最后说道:“你就不怕我为难了?” 话落,府医从外头走了进来。 “老爷,小的有要事相告。” 李温烦躁地挥手:“能有什么事?” 若是老夫人的药的事就不必说了。 蔡神医拂袖而去,扔下老夫人的性命不顾,光是这点就够他犯愁的了。 “是……”府医跪在地上,抬头看了看姜玲儿,缓缓低头道:“姜小姐已有一月多的身孕了。” 李温猛的抬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满脸喜悦地又问了一遍:“你说的可是真的?玲儿有了身孕?” 姜玲儿也是一愣。 她缓缓低头,抬手摸着平坦的小腹,懵懂地问了声:“我,有孕了?” “对,对得上!”李温喃喃算着,欢喜道:“是一月差不多。” 可姜玲儿却瘪起了嘴,她低着头小声啜泣,吓得李温连忙上前问候:“可是身子不爽?” 李温这才觉得后怕,前两日姜玲儿还割腕自缢,幸好这孩子命大! “不,我身子无碍。”姜玲儿柔柔弱地推了李温一把:“这下,我更不要做姨娘,我不要让我的孩子做庶子!” 李温一顿,没出声的同时缓缓垂下眼。 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良久,李温道:“这都是暂时的,待日后……” “又是日后。”姜玲儿失望地摇头:“你许诺我几个日后了?” “我不贪恋这主母的位子,但我的孩子也不能成为庶子。” “要么,你放我离开,要么,你将我抬为平妻。” 她又柔柔弱弱的推了一把李温:“温哥,你好好想想吧。” 李温望着姜玲儿决绝的侧脸,头一次觉得姜玲儿变得陌生了。 “肚子的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老夫人在门口偷听了许久,听到这里后终于是忍不住扶着孙妈妈冲了进来。 想做平妻也得看自己够不够格! 况且…… 老夫人不满道:“庶子或是嫡长子又有什么分别?你便是做了平妻,那嫡长子的位份也有然哥在前面顶着!” 几人关上门说真心话。 “玲儿啊。”老夫人叫得很是僵硬:“然哥和丞哥也是你的孩子,你已经有一个嫡长子了,你若说不想要这个孩子做庶子,可丞哥也是庶子,他比然哥差在哪里?楚稚养孩子从不看嫡庶之分,然哥该有的,丞哥也有。” 老夫人又道:“况且楚稚也已经将掌家之权一并给了你,你这肚子的孩子还缺什么?等事成后,你不就是李府的主母了?” 说到这里,姜玲儿又是一怔,她疑惑地看向李温:“掌家之权,也是我的?” 李温叹了口气:“楚稚一并给你了。” 老夫人看得明白,心中冷哼一声,又紧接着说:“你这个姨娘做得一点也不亏!何况这姨娘还是楚稚要给你的,若你执意要做平妻,那楚稚怕是要改变主意了。” 老夫人俨然一副苦口婆心为你好的模样:“原本楚稚是不想问你要嫁妆,也觉得你拿不出得体的嫁妆,索性不要了,自然也不会给你彩礼,但温儿舍不得委屈你,要给你大办一场,你这个姨娘可比主母都要风光!” 眼看着姜玲儿有些动容,李温连忙趁热打铁:“是了,你的嫁妆我给你出,彩礼也是我给你出,算是这么些日子来补偿你的。” 一番话说下来,姜玲儿的眼前是一亮又一亮。 姨娘虽比不上主母香,但这些好处却十分馋人啊! 何况老夫人看似是来劝和,可也是暗戳戳地给她下最后通牒。 姜玲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难为情地低头:“我一个妇人家,哪能管得了这些呢?但眼下楚稚撒手不管,我也只好努力撑起这个担子了。” 老夫人满意地仰头,和善地笑笑:“楚稚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你有什么不会的尽管去问她就是。” 姜玲儿娇羞的笑笑:“好,谢谢娘。” 老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又懵懂无知地望着李温:“夫君,彩礼,你想给多少呢?” 她娇羞地抓住李温的手:“我听说楚稚将她的嫁妆也拿来府上了,咱们也不只花她的嫁妆,也得攒下些银子以防万一,我想着就用我的嫁妆吧!” 李温又是一声叹息,道:“好,你想要多彩礼?” 姜玲儿娇笑着低下了头。 她的嫁妆肯定是从楚稚的嫁妆里出的,既然如此,她就肯定得多要点了。 “楚稚当年嫁进来时带了多少嫁妆啊?!” 李温眼中顿时升起一丝防备:“怎么了?” 第118章 借五千两银子 姜玲儿笑得天真:“我只是个姨娘,比不得楚稚那样奢靡,我就要楚稚一半的嫁妆就行了。” 李温握住姜玲儿的手顿时僵住了。 楚稚那可是十里红妆,是富得流油的商贾之女,当年迎娶她那时的场景到现在到现在还被人时不时地拿出来回味,这偌大的李府,最初也是靠着这十里红妆活起来的。 况且那是她娘家人自己给准备的,等过了门,那些真金白银富足了他的后半辈子啊! 现在姜玲儿张口要他拿出楚稚当年的半数,这…… 李温有些后悔了,他以为姜玲儿不会要太多的。 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没法子反悔。 李温呆滞了半晌,终于是点点头道:“好,好,都依你。” 面对姜玲儿满足的神情,他突然有些坐立难安,道:“你先歇歇,我便先出去。” 说完,这才起身出去找老夫人。 “怎的,要了个十里红妆?”老夫人望着李温尴尬的脸色冷笑:“她未免也太抬举自己了!” “先是想要平妻的位分,又要十里红妆,等孩子一出生便好着急要主母的位子了!” 老夫人不忿地闭上眼:“总之,你我是拿不出这些嫁妆的,更何况还有个彩礼你们两人还没商议,彩礼嫁妆过后,还有置办嫁娶的事宜,哪样不要银子?” 老夫人现在想起楚稚的好了:“当年楚父知晓咱们的底细,为了不叫咱们为难,那是一手揽下这些东西,可姜玲儿却没有个这样富足的爹爹,她除了吞金,还能作甚?” 李温神情尴尬地低下头,“玲儿她不知我的底细,还当楚稚的嫁妆在我这里放着呢,大抵是觉得不要白不要……也是为了咱们好。” 老夫人冷哼一声,十分不认同李温的话:“我瞧着她的模样,不是个真心实意爱你的,倒像是爱楚稚的嫁妆的模样,你可悠着点吧!” “母亲!”李温不悦地皱眉:“玲儿向来直率,她也是为了咱们好。” 老夫人见状,无可奈何地叹息了声:“总之,我手里是拿不出这嫁妆的。” 老夫人道:“要不你再同她商议商议,免了这些礼数吧!” 现在楚稚断了李府的供养,他们几个都成了名副其实的穷光蛋。 更何况,她马上就要买下月的药了,若李温将银子都用在一个姨娘身上,她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道:“你便同她实话实说吧,告诉她楚稚将嫁妆收了回去,叫她莫要在嫁妆上动心思了。” 李温坚决地摇头:“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玲儿还给我生了两个孩子。” 老夫人满脸不悦地看着李温,道:“那你能如何?” 现在府上最有银子的人是楚稚,怕是也只有楚稚能拿得出这半数的嫁妆了。 李温神色窘迫,只道:“总能想到法子的。” 老夫人沉了口气:“印子钱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借了,生出太多不该有的事端。” 李温颔首:“我知晓的。” “罢了罢了。”老夫人望着李温的进退两难的神色,终究是忍不下去心不管。 “去找楚稚借吧。”老夫人道:“正好试探试探楚稚的决心,看看日后可能再叫她拿出些银子来。” 纵然是李温这样杀人如麻的浑蛋,也在听见这话后觉得不妥。 拉不下来脸来啊。 他和楚稚本就因为姜玲儿闹翻,两人相互试探,相互欺骗到现在彻底翻脸,楚稚都那么坚决的,连声招呼都不打的就将嫁妆收了回来,哪里能再借给他呢? 再说,虽然他从前在楚稚眼前伏小做低,但骨子里终究是有着男人气魄的,他才是这个宅子里能管事的人。 现在却要去找一介女流之辈借银子做嫁妆,未免有些太过不妥当。 李温挺直了脊背,摇头道:“这样说出去,叫人笑话。”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撇头,“都是一家人了,这有什么的?” 老夫人道:“楚稚不会不答应的,你同她好好聊,她自然就会愿意给。” 李温有些心动。 他道:“我去试试吧,就当是我借她的。” 李温起身往归棠阁去,赶到时,楚稚正埋头写着些什么。 李温忐忑的上前,窸窣的脚步声吵到了楚稚,只见她抬眼,看到李温瞬间,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怎么?”楚稚放下手中的毛笔,语气轻缓,好似没发生这些事一样拿过湿帕子细细地擦着纤细修长的五指。 望着她皱起的眉头和这开门见山的语气,让一向习惯了谎言和弯弯绕绕的李温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没事的话,就走吧。” 楚稚又低下头,云淡风轻地赶人。 “有事。”李温有些生疏和僵硬:“你现在可有空?” 楚稚头也不抬:“忙着算这些年给你和姜玲儿花过的银子。” 李温的脸上多了几分窘迫:“稚儿,我是同她有过些不得已的情结,但我从未拿你的银子用在她身上过……” 楚稚抬头,冷冷地打断李温:“你是说,自始至终你都是被迫的,那么是谁迫害的你?肖家高官?还是你的那些好友?” 李温尴尬地望着楚稚:“稚儿,你何苦这样……” “既然说不出,那就是你自愿的。” 李温低着嗓音:“不,只是这些事不好说……” “好。”楚稚点点头:“我明白你的难处。”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可就算是这样,你为何不在那些人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告诉我?这么些时日,无数个日夜,你每每回来都会来寻我说到说到,难道你一直没找到合适时机同我讲?你在担心什么?” 楚稚道:“你还是不舍地说,怕我断了你的桃花。” 楚稚颔首,冷冷地望着李温:“若你是来同我说银子的事,那免谈,若你来告知我何时娶姜玲儿,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李温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可却还是厚着脸皮道:“稚儿,我是想来寻你,寻你……借五千两银子。” 第119章 认你做义妹? 没法子,若他现在不说,一会就没得说了。 只见楚稚讥笑着,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他,让他自尊心瞬间崩塌。 她就这样一直看着李温,始终没开口说话,最后还是李温憋不住了,道:“稚儿,毕竟这件事你也有责任。” 楚稚觉得好笑:“说来听听。” 没有意料中的勃然大怒,反而像听故事一样叫他说来听听,这让李温越发地感觉到难堪。 “是你毁了玲儿的名声,我们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原本等我在官场上站稳脚跟后,便可以悄无声息地将姜玲儿送出京城,叫她寻个好人家嫁了,可你这么一闹,我就只能娶了玲儿。” “没发生什么?” 楚稚挑眉:“那,这里的这封书信是什么?” 她用两根手指夹着手边的信封甩到李温脚下:“在你过来的半柱香之前,姜玲儿差人送过来的。” 那封信已经被拆开,轻飘飘地飞到李温脚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我肚子里有李温的儿子。 “这就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温握紧拳,咬牙道:“楚稚,这钱就当是我借你的,待日后我会还你的,你可以立字据,乃至要利息。” “玲儿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我不能委屈了她。” 李温态度坚决,“反正你不缺银子,借给我没什么大不了的,若你不喜欢姜玲儿,待过门后再好好敲打敲打她便是,如此,我便不追究你让蔡神医不给老夫人看病的事了。” 楚稚只觉得荒谬,她冷笑两声:“不借。” “我不缺银子,但我就是不借。” 楚稚的话很坚决:“你这么有骨气,那就自己想法子啊,来找我作甚?” 楚稚厌恶的垂眼:“我不仅不借,还要让你们将花了我的银子都还回来,不然我便要报官了。” “如枝!”她高声道:“送老爷回书房!” 如枝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出来:“老爷,请回吧!” 李温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盯着楚稚看了许久,道:“我没想到你会变得如此斤斤计较。” 撕下了恩爱夫妻的面具,两人说话变再也不会拐弯抹角,糖衣炮弹的相互轰炸了。 待李温走后,如枝才道:“五千两银子,可真是狮子大开口!都赶上夫人您嫁妆的一半了。” 楚稚摇摇头:“这就是要给姜玲儿的嫁妆。” “她算个什么东西,竟然同夫人您攀!”如枝瞪大了双眼,恨恨地骂着:“要不奴婢将她叫来训斥一番?!” 楚稚摇摇头:“叫他们去折腾,我倒要看看姜玲儿掀起什么风浪。” 说完,她便低头继续算账。 一炷香后,孙妈妈赶了过来:“夫人,老夫人请您移步福寿堂!” 楚稚冷笑,好啊,轮番上阵是吧。 她道:“待我换身衣裳。” 进了里屋,坐了半晌,将人晾了半晌后,楚稚才穿着什么进来的,就穿着什么出去的。 孙妈妈自然知晓楚稚的意思,讪讪低下了头。 一踏进福寿堂,便瞧见老夫人和李温排排坐着,满脸沉重地望着她。 她甚至还没坐下,老夫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道:“稚儿,你手头是没有宽裕的银子?” 楚稚垂眼,淡淡地道:“有,但我不想借给李温,有问题吗?” 老夫人被她一句话噎了回去,悻悻地看着她:“稚儿,其实今日来,是有别的事情找你。” 楚稚稳稳坐着,淡然道:“何事?” 再怎么说都绕不开姜玲儿,楚稚索性直言道:“叫她也出来吧,往后能见得光了,不必在帘子后躲躲藏藏。” 她垂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帘子后那双拘谨小心的脚。 瀑布般平滑的帘子蠕动了几下,姜玲儿便从后面走了出来,娇怯怯地站到了李温身后,满是无辜地看着她。 楚稚懒得抬眼看她,只道:“好了,可是姜玲儿的事?” 老夫人笑着:“是……” “好。”楚稚打断老夫人:“那就叫姜玲儿自己说吧。” “稚儿。”李温蹙眉,不满道:“莫要为难玲儿。” 楚稚那双凤眼中满是轻蔑,“我用得上?” “既然是她的事,又将我叫来,自然有事要来求我,是谁的事,谁来求。” 李温满是担忧地看向姜玲儿,也眼神询问姜玲儿可是能行? 姜玲儿柔弱地点点头:“放心吧,便是为了孩子,我也一定能说服她。” 只见姜玲儿护着小腹,小心翼翼地上前,柔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倔强:“楚稚,我有身孕了。” 楚稚觉得好笑:“有呗,又不是我的孩子。” 姜玲儿咬着唇,不堪受辱地倒退两步,又艰难地站稳,朝着李温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楚稚看向姜玲儿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疑惑。 前些时日过招时,姜玲儿还没这么柔弱不堪,怎么现在将一切都放在明面上了,她倒是弱不禁风了,怎么,肚子里怀了秤砣? “无妨,我只是有些晕……” 姜玲儿低声解释着,心疼的李温连忙道:“她才割腕,又有了身孕,你得让着点她,稚儿。” “不必同她多说。”姜玲儿委曲求全地看着楚稚:“这些都没什么的,只要她能认我做她的义妹,我便不会同她计较。” 楚稚:“?” 说实在的,她是真的懵了下。 想过他们会同狗皮膏药一样难缠,但没想到他们连这样的话都能顺理成章地说出来。 楚稚冷着脸:“认你做义妹?” “是,若你能认下我,咱们两人往后冰释前嫌,我会敬你为长姐,我同你便是一心的。” 楚稚微微颔首,沉默地盯着姜玲儿。 “稚儿?”李温耐不住,着急地逼问了声:“玲儿自小无父无母,你过得比她好多了,自小锦衣玉食,没体会过她的难处,眼下她要嫁进来,可却没有个娘家作陪,若你能答应,我会感激你一辈子。” 老夫人也拿妇德来压她:“稚儿,做女人的哪能不听夫君的话呢?你和和美美地将此事圆下来,往后咱们府上的名望还在,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楚稚讥笑一声:“笑话。” 第120章 她起了杀心 她终于肯看姜玲儿一眼:“一个粗鄙的外室如何能登得上我楚家的大门?” “莫说是认作义妹,便是想要进来做个姨娘都得我点头才行,若我不依了,你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楚稚站了起来,语气越发冷冽:“是不是等我认了她当义妹后,还要以娘家人的身份给她出彩礼?这彩礼也当我是借的,成亲后便再还给我?” 声声带刺的话戳破了几人的心事,老夫人却不觉得难堪,反而有些生气! “你怎么能这样同我讲话!” 楚稚冷眼看向老夫人:“你们吃我的,花我的,还想拿妇德压我,可曾想过有今日?又或是现在不吃我的了,便硬气了起来!” “莫要忘了,这李府也是我买的!若惹恼了我,收拾东西离开的人是你们!” 她盛气凌人,愣是震得老夫人默默低下了头:“哪里的话,我不过是一时生气罢了,倒不是为了姜玲儿同你吵^” 楚稚却不依:“银子我不会出半分,若再想来寻我要半个银子,那边爽快的和离!” 这是楚稚第二次提和离。 却不知怎的,一下子拨动了李温的心弦。 他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你想和离?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楚稚盯着他,瞧着他神色阴鸷地站起来,威胁道:“你是我的女人!你想去哪?想和谁过?!” 他步步紧逼,一把抓住楚稚的手腕,紧到他手腕上青筋暴起,红着眼逼问:“说,你想去哪?” 两人从未,从未如此直白地面对,对方如此强烈的情绪冲击。 楚稚抿唇,被抓住的手握成拳,她试图甩开,可李温的力气却出奇的大。 这种桎梏让她没由来泛起一阵恶心,她微微眯眼,眼前的人已经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说是变了个人,不如说是做贼心虚后的恼羞成怒。 她甚至都能看到,李温将她两个孩子丢弃时的嘴脸。 那将将被她竭力尘封起来的怒火瞬间冲破冰面喷薄而出,楚稚恨极了,恨极了这些人的嘴脸! “放开!”楚稚怒吼着,怒目看向他,她的身子因为极度的愤怒微微颤抖,可李温却以为她是怕了,遂变本加厉道:“不放!” “楚稚,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你不就是嫉妒玲儿吗?想要个孩子?好!我现在就能和你生!” 他伸手去拽楚稚的衣角,抬脚往屋里走,全然不顾姜玲儿震惊的喊叫。 他视若无人,力气大得吓人,纵然楚稚想挣扎也无法挣脱一个愤怒到极点的男人的力气。 “放开,我叫你放开!” 她挥着手,一把捞起桌上的杯盏,用尽全身力气砸在桌边上,哗啦一声,素白的杯盏破碎,她的手心被划破,温热的鲜血染红了她手中的瓷片,她高高地举起手,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狠狠扎在了李温的后脖上。 “啊啊啊!!” 一声惨叫响起,楚稚如愿得到了自由。 李温捂着后脖子惨烈地跪在地上,堂内的下人蜂拥上前,老夫人尖叫一声,大喊着我的儿啊,喊完,又慌忙地招呼着府医过来。 杂乱的人群中,李温似乎终于恢复了清醒,他不甘心的,又带了些震惊和伤心的抬头,透过紧密的人群和孤立的站在人群之后,喘着粗气满脸决绝的楚稚对视。 楚稚冷冷的望着他,眼里还有惊惧过后的杀意。 她承认,这一刻,她起了杀心。 瓷片划破李温的皮,鲜血迸发出来溅到她手上的瞬间,她感觉到了血的温度。 眼前不可遏制地出现了一个念头,楚稚啊,要是孩子死了呢? 四年过去了,这一月来你苦寻无果,若孩子真的死了呢? 杀李温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了,若你这回不做,下回,可就杀了不了,不能叫他给孩子偿命了。 于是,她用力向下刺去。 可李温命大,在她刺下去的瞬间推开了她。 楚稚挥手将染血的瓷片扔在众人脚下,她盯着李温:“这回,只是个警告,有本事你就休了我。” 姜玲儿含着泪转身要找她理论,却被楚稚冷冽的眼神吓得闭上了嘴。 楚稚冷冷地顺着她的身子向下看,最后停在她的小腹上:“你该谢我对你的不杀之恩。” 说罢,她转身离去,留下身后一片混乱。 两个小丫鬟被她吓坏了,两人都流着泪,一左一右地跟着她哭个不停。 喊着再也不来的蔡神医终究还是托了楚稚的福,没出一日就又转了回来给她包扎伤口。 楚稚屏息凝神的坐在椅子上,听着蔡神医念叨:“夫人,要不我给您些药,叫他再也不能进人道!” 楚稚便这么听着,又听见如枝哭道:“夫人,若他们真的以七出休了你该如何是好?” 楚稚睁开眼,揉着被吵得头痛不已的额角:“他们不敢休了我的。” 就是她今日将李温的腿打断,他们也不敢休了她。 他们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她就是那个山,那个水。 在事没成之前,他们不会对她怎样的,不,是不敢。 蔡神医包扎好伤口,低声道:“夫人,当心暗害。” 楚稚点点头:“我知晓。” 蔡神医这才放下心来,又低声道:“夫人,刘狗儿回来了。” 楚稚眼前一亮,终于是打起了几分精神。 刘狗儿这一往边境去也快半月了,能在这么短的时日里回来,必然少不了快马加鞭。 楚稚道:“如何?” 蔡神医神色凝重:“您还是亲自去趟好些。” 楚稚心一沉,“带回来人了没?” 蔡神医道:“带回来了,也正是带了人回来,您才要亲自去瞧瞧,说不准,还关乎宁亲王的去留……” 这么一说,楚稚便知晓刘狗儿带回来的这人非同凡响,她立马站起来:“出府,去庄子上!” 她风风火火地赶到庄子上,推开雅间的门时,看清那人的脸后,猛地惊住了:“是……你?” 第121章 南蛮公主 雅间内,印象中的男子大变模样,他似乎在短短一月之间变得苍老了许多。 听见楚稚的呼声,男人毕恭毕敬地回头,低低叫了一声:“夫人。” 是孙羽。 楚稚疑惑地皱眉,孙羽是南蛮人?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孙羽微微侧身闪开,一位年老枯瘦却精神十足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 瞧见她,老人眯起双眼瞬间一亮,那双眼如鹰一般犀利,老人起身,缓缓走到楚稚眼前,用蹩脚的中原话说道:“鄙人方酋。” 方酋笑笑,伸手指了指孙羽:“我大儿子!” 楚稚又将疑惑的眼神转到孙羽身上。 半柱香后,楚稚才清楚原委。 原来孙羽从李府离去后被李温的人追杀到了边境,孙羽没了法子,一咬牙穿过边境去了南蛮,在路上救下了遇难的,偷着倒卖南蛮巫术的方酋,一番交谈下,孙羽认作方酋为义父,在南蛮落下了脚跟。 刘狗儿去找方酋数十次,次次都被方酋拒绝,后来搬出了宁亲王的名号,方酋才答应跟着回来,孙羽得知此事后,又从刘狗儿口中得知这人是她派来的,便连银子都没收就带着方酋赶了过来。 楚稚微微蹙眉:“为何要搬出宁亲王的名号?” 刘狗儿一怔,察觉此事有异,反手将书信拿了出来。 楚稚心里暗觉不妙,低头瞧见书信上,多出了一行她从未写过的字迹。 她顿时明白了。 又是李温。 楚稚看了看方酋,又看了看孙羽,心道罢了。 索性都是自己人,应当不会给谢妄惹来什么麻烦。 孙羽上前一步:“夫人,李温将我逼上绝境,这仇我一定要报!” 楚稚叹了口气:“挨个来吧。” 她也有仇要报。 楚稚低声说着这些日子庄子上发生的事,待说道在药粉和乱葬岗上的两具尸身后,方酋抬手打断了她。 “你是说,不止一个人死于这药粉?” 楚稚点头:“那尸身中毒的还要早些,我带人去查了,似乎是南蛮的侍卫。” 楚稚道:“但我没多想,毕竟柳默烟又如何能和这视为扯上关系?” 方酋的脸色很差:“那侍卫在何处?我瞧瞧。” 楚稚便点头:“冰着呢,我带你们去瞧瞧。” 去冰窖的路上,方酋似乎有什么心事,走得极快,却又不知道路,只得不住地回头催他们。 孙羽难为情的笑笑:“父亲的性子向来如此。” 楚稚了然地点头,加快了脚步。 方酋如此着急,也叫她生出些不安。 总觉得,这背后藏着极大的秘密。 终于行到冰窖,方酋两三个跨步跳到那尸身前,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看完,方酋一声不吭地背着手走了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 如枝不安地看向楚稚:“夫人……” 楚稚拍拍她的手,低声道:“不必去催他。” 方酋蹲在外头,抽起了旱烟,一时烟雾四起,连孙羽的脸色也跟着不安了起来。 自家老爹什么脾性他最清楚,这是遇上难事了。 半晌,方酋才又进来,声音哑了许多,直勾勾地盯着那侍卫又看了两眼,道:“回去!不看了!” 说完,方酋转身就走,谁都拦不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楚稚自然不能放人走,她紧跟上前,语速极快:“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我不会出卖你的,我能保你这辈子也有享不尽的金银珠宝,我只求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可柳默烟将我逼上了绝路,我不能任由她凌辱,便是这件事背后又天大的……” 话还没说完,方酋就猛地站住,定定道:“这人,是南蛮皇室,跟在公主身边的侍卫!” 轰隆一声,好似一道天雷炸响。 一句话将楚稚震的五脏六腑都裂开了。 她猛地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方酋。 要是这个侍卫是护在公主身边的话,那柳默烟……是谁? 同样都是中毒,同样都是柳默烟给的药瓶子。 这下,事情麻烦了。 楚稚咬咬牙,又追上前拉住方酋:“你可要回去禀告你们的皇帝?” 若他要回去说了,她的庄子就彻底完了。 保不齐连谢妄和他的那两个孩子也会跟着遭殃。 不,不不…… 这件事的疑点太多了。 谢妄在南蛮生活了十五年,怎么会不清楚南蛮的公主是长什么模样? 他怎么会明明知晓不可为还将人留下? 谢妄是何居心?还是说谢妄想要的,不仅仅是宁亲王的爵位? 而且…… “柳默烟给谢妄生了两个孩子这件事,你们的皇帝可知晓?” 话一出口,方酋反倒皱起了眉头。 “什么孩子?” 楚稚更加确定其中有鬼了:“柳默烟给谢妄生下了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已经四岁了!” “胡扯!”方酋的吼声在冰窖中回荡着:“她是三月前才逃出皇宫找不见人的,如何给那个住羊圈的质子生两个孩子!” 轰隆一声。 又是一道惊雷。 楚稚再次震惊地望着方酋,抓住他衣角的手攥得更紧了些,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方酋,这件事没有你我想的这么简单……” 楚稚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不知道为何,听见两个孩子不是柳默烟的之后,楚稚心里多了丝侥幸。 楚稚道:“也许这人并不是你们要找的公主,你不妨跟着我去宁亲王府上瞧瞧?” 若柳默烟真的是南蛮的公主,那谢妄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可又因为如此,谢妄陷入了自身难保的困境,那么,楚稚便可趁着这个机会,钻谢妄的空子。 楚稚打定主意:“去看看再回禀你们的皇上也不迟,若她还活着,也是万幸。” 一侧,刘狗儿低声道:“我今日路过宁亲王府前,瞧见那里挂满了红绸,怕今日就是成亲之日。” 那就更要去了! 楚稚催道:“万万不可等到生米煮成熟饭!” 见方酋还在犹豫,楚稚道:“且,柳默烟还有了身孕!” 他们两人像是雷公和电母,隔一会就给对方扔一道惊雷。 炸的方酋后退连连:“当真?” 楚稚坚定地点头:“果真!” 第122章 我怎么不知,你是南蛮的公主 “依照她说的日子算来,现在该有一月的身孕了!” 方酋脸色难看极了:“有了谢妄的孩子,这可是南蛮的耻辱啊!” 这话,楚稚没接茬。 她摸了摸鼻尖:“所以说,咱们快去看看吧!” 这回,方酋终于不再犹豫。 在去的路上,方酋不带重复地埋汰谢妄在南蛮做质子那些年是如何的受他们的欺辱,住羊圈、被虐打、试毒、放血养蛊乃至是将还年幼的他绑起来掉在树上三天三夜奄奄一息时才喂了他一粒能保命的毒药。 听得楚稚暗暗握紧了拳。 不说是这人是谢妄,就是一条狗遭受了这样的事也觉得心疼,更何况还是她和谢妄血里流的都是中原人的血。 方酋道:“是以,谢妄从没见过皇室的任何一个皇子,公主,一是他不配,二是也担忧日后被谢妄盯上报复。” 说到这里,楚稚便明白谢妄为何会认不出柳默烟了。 可柳默烟是如何心悦的上谢妄的? 方酋也不解地摇头。 还没走到宁亲王府前,便听见欢天喜地的敲锣打鼓的声音,宁静了许久的宁亲王府,总算是在今日热闹了一回。 不过也因为成亲的人是谢妄,他大抵也不喜下帖子请人来,是以,这府上也就只有个敲锣打鼓的声音了。 彼时,两人正在拜天地,两个孩子垂头丧气地站在一侧。 楚稚下了马车,狂奔上前,却被门前的侍卫拦住。 她道:“我是来送贺礼的!” 两个侍卫两两相视,道:“王爷未曾宴请人来,速速离去!” 楚稚见状,直接大喊道:“王爷,王爷,我来送贺礼!” 奈何她的声音太渺小,被锣鼓声压得死死的。 她泄气,转身对着身后的两人挥挥手。 瞬间,孙羽和刘狗儿两人一跃上前,三两下放倒了那两个侍卫。 连楚稚都震惊:“如此容易??” 不管了! 先冲! 楚稚寻着声,直奔正堂,赶在两人夫妻对拜之前,出声呵住了谢妄:“王爷,我来送贺礼!” 面对冲进来的楚稚,谢妄很不满。 他一袭喜服在身,衬得面具下的脸更显苍白,可周身的气息却十分危险,叫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他本就喜怒不形于色,此时,面具下的眼神越发冰冷地望着楚稚,满是审视地望着楚稚:“楚稚,你最好有能叫我上心的贺礼。” 站在一侧两个孩子见状,呼啦一下冲到楚稚身前将人抱住:“是不是想好了来做我的娘亲了?” 楚稚尴尬的笑笑,在谢妄不善的眼神中竭力忽略两个孩子:“王爷,小女的贺礼是能助王爷平步青云,在前朝,更上一层楼。” 谢妄低低嗤笑着:“我道是什么好东西。” 身后,柳默烟满是敌意地望着楚稚:“你又来作甚?” 楚稚却看向谢妄,认真道:“王爷,您,难道不想吗?” 这回,谢妄看向楚稚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危险。 楚稚道:“我只是要我的庄子好起来,若王爷在看过小女带过来的人后不觉得有什么,那小女便就此告退。” 楚稚低头:“带着我的两个孩子,卖了这庄子,从此以后远离京城。” “王爷!莫要理会她!”柳默烟内心升起一阵不安,道:“只差最后一拜了!” 谢妄的眼神渐渐幽深,一阵微风吹过,掀起吉服的边角,带动着挂在四周的帷幔幽幽飘荡,这偌大的王爷府,这嘹亮的锣鼓声,再此刻,楚稚的出现都弱了下来。 “王爷!”柳默烟再次,心急地催促着。 楚稚抬头,毫不畏惧地对上谢妄的眼。 “王爷!”柳默烟彻底急了,抬手捂着小腹:“王爷,风太大了,对孩子不好。” 抱在楚稚腿上的两个孩子见状适时地跑去抱紧了柳默烟:“我们很好!” 良久,谢妄的眼神微动,他抿唇,转身,大步走向柳默烟,冷呵道:“将楚稚赶出去!” 柳默烟终于是松了口气,同谢妄重新站了回去。 “三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生的喊叫高高地响了起来。 眼看着两人要相对而立,她要被人拖出院子,楚稚大喊道:“谢妄,她是假的!她根本不是两个孩子的亲生母亲!” 吱呀一声,谢妄猛地转身,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才是真的,要将她剥皮抽骨的架势。 楚稚不管不顾,大喊道:“放开我,我告诉你我查到的一切!” “王爷,王爷!”柳默烟神色慌张地抓着谢妄的手:“她胡说,她胡说!” 楚稚死死扒着门框:“你见了我带来的人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的了!” 只见谢妄转头看向柳默烟。 柳默烟蹙眉,凄楚地摇摇头,“王爷,信我,我们还有一个孩子,我怎会骗你?” 抓着谢妄的手又紧了几分,柳默烟委屈极了:“她为了她的庄子,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你我已经成婚,又怎能信一个外人说的话?” 谢妄垂眼,看向因紧张而死死抓着他袖子的手,他动了动手指,终于是反手握住柳默烟的手。 这一瞬,柳默烟几乎喜极而泣。 却在下一瞬,听见谢妄低声同楚稚道:“我只给你半柱香的时辰。” “王爷?”柳默烟不敢置信的惊呼出声,“你不信我?” 谢妄不再回话。 关乎柳默烟的身世,谢妄早就觉出不对了。 隐隐地,他有了些猜测。 或许,这猜测同楚稚要说的话是一样的。 而之所以娶柳默烟,一是想看看柳默烟要做什么,二是因为孩子。 若楚稚说得能同他猜想的对得上,那…… 谢妄的眼神阴沉了些。 侍卫将楚稚放开后,便将候在门外的方酋等人叫了进来。 方酋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跪下:“小人参见王爷。” 谢妄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赫然松开了抓着柳默烟的手,他握紧拳,眼里满是憎恨。 他又怎么会听不出这蹩脚中原话是南蛮人独有的口音? “你最好如实道来。”谢妄阴鸷地抬眼,警告地看向楚稚。 楚稚上前,道:“方酋,你抬头看看柳默烟。” 方酋抬头的瞬间,柳默烟慌张地向后躲了下。 看清柳默烟脸的瞬间,方酋的顿时抖了下身子,又忙不迭地对谢妄磕头:“多谢王爷收留我南蛮公主。” 谢妄脸色奇差,声音寒到了谷底,却又没有丝毫意外地复述着:“南蛮的公主。” 他一把将柳默烟拽到眼前,冷呵道:“我怎么不知,你是南蛮的公主。” 第123章 你若不跟着我回去,便是抗旨 柳默烟眼神躲闪,嘴唇颤抖,半晌才道:“他认错人了,王爷,你怎能信他一人之言?” 柳默烟委屈十足地望着谢妄:“她是什么心思王爷还不知吗?她只想要她的庄子!” “胡说!”楚稚大喝一声,站到了谢妄身侧:“你还想狡辩,你想害死王爷!” “将人抬进来!”楚稚冷喝着,叫人将那侍卫的尸身抬了进来。 当尸首摆在众人眼前时,谢妄周身寒气更甚,这侍卫身上的衣裳,这张曾经与众多南蛮皇室一同凌辱过他的脸,谢妄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果真是南蛮的公主伪装而来,哄骗了他多日,做了他的侧妃,甚至有了孩子。 他眼中翻腾着杀意,当即挥手拔出身侧的短剑抵在她脖间,他低缓着说出催命的低喃:“我若早早认出你,一定会将你刺死在我剑下。” 他发了狠,乃至丧失了理智,挥手将柳默烟甩到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寒声吩咐着:“关起来,等孩子生出来后即刻杀了。” “不是我!!”柳默烟狼狈地尖叫着:“我不认得这人!” 柳默烟指着楚稚:“王爷,你怎么知晓这是不是她一手设计好的!” 谢妄抬眼,眼神凌厉地看着楚稚。 “我有证据!”楚稚被谢妄盯得头皮发麻,她没想到谢妄的反应会如此大,大到一副将所有人灭口的架势。 楚稚语速极快:“前不久,我的仵作验出这侍卫是死于中了南蛮的毒药而身亡,这正好同我庄子上,所谓的穿死了人那些人所中的毒是一个毒!” 楚稚道:“那被王爷灭口的人曾对我说过,是柳默烟给了她们药粉,柳默烟骗着他们将这毒药用在自己身上,结果却没想到生生毒死了人!” 她又道:“将那人的尸身也抬进来!” “王爷,认证无证都在,若王爷不信我说的,大可传仵作来再验一遍,也正好搜一搜她的房间,定能找出不少毒药!” 谢妄寒声道:“传仵作来!” 说罢,他又侧眼看向侍卫清风清厉,两人便自觉地去搜柳默烟的房间。 很快,仵作便被传了过来。 柳默烟绝望地坐在地上,不住说自己冤枉。 片刻后,仵作跪到谢妄眼前:“王爷,这两人所中的都是一个毒,乃是南蛮皇室才能用的毒药。” 清风,清厉两人也拿着几瓶毒药跪在谢妄眼前:“王爷,这些都是从柳姑娘的房间里搜出来的,是南蛮的毒药不错。” 谢妄回眸看向柳默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柳默烟泪眼朦胧地看着谢妄:“我是真心爱慕你,我甘愿逃出皇室追随你到这……啊!” 话没说完,短剑已经抵到了柳默烟脖间,谢妄的眼眸没有一丝温度,冰冷袭人:“找死。” “三思啊王爷!”方酋猛地喊出声,他硬着头皮,硬着头皮上前,道:“王爷,在……” “拖下去,杀了。”谢妄冷冷的打断方酋的话。 眼看着自己要被人拖下去,方酋高喊着:“南蛮的信使此刻就在皇宫,若你敢动我们公主一分,那你也自身难保!” 谢妄猛的看向方酋,身上的吉服在此刻变得吊诡起来,好似往外浸着潺潺鲜血,那鲜血顺着吉服流下,染红了灰白的地砖。 莫说延安帝会不会介意此事,但凡是个能从敌国回来的质子,都忌讳私下往来结交。 这方酋一下子捅出了信使,那就扯到了两国之间,前朝的明争暗斗,那他必然立于危墙之下,岌岌可危。 突地,一道威风无比的声音从外头响起来。 “应延安帝亲召,即刻捉拿细作谢妄!” 紧接着响起一阵兵马走过的杂音,一群禁卫军呼啦啦地闯了进来,将谢妄团团围住。 为首的来抓他的人,乃是被他拉下来的南安将军。 南安将军耀武扬威地上前,语气中不乏幸灾乐祸:“四皇子,跟着走一趟吧。” 谢妄临危不惧地立在人群中,低低发出一声极为不屑的嗤笑。 这声嗤笑叫南安将军心头升起一阵不快:“谢妄,如今你已经是大难临头,圣上大怒,下旨叫我将你捉拿进宫,好跟着这信使回南蛮,继续做你的质子去。” “什么时候也轮得到我这手下败将耀武扬威了?”谢妄抬眼,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他拂了吉服的袖边,转身大步往堂内走去。 将他围起来的侍卫虚着腿,自觉地为他让开了一个缺口。 谢妄走到堂前,扯下悬挂在椅子上的,大红色的帷幔,撩起吉服的袍子转身坐下,姿态张狂地看着院中的几人。 “人家的女儿到了我这里来,且一声不吭地同我成亲,人家作为亲家,怎么不得过来看上一看,问上一问,延安帝哪能不做做样子,叫我过去瞧瞧呢。” 谢妄这姿态,似乎在说别人的事一样慵懒自在:“不过倒是你,如此关心我回不回南蛮,你是何居心?” 南安将军脸上有些挂不住,道:“莫要东拉西扯,你若不跟着我回去,便是抗旨!” 谢妄颔首,修长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放于身前:“回去,怎么不回去?” “不过,什么时候回去,看我心情。” 谢妄挑眉:“或,你去回禀皇帝,叫他亲自过来……” 他骤然蹙眉,连声音都变了调子:“过来好好瞧瞧,他儿子被他毁成什么样了,便是想求个安稳日子都不得闲!” 南安将军一滞,半晌才僵硬道:“强词夺理!” 谢妄毕竟是皇子,纵然前半生过得生不如死,可依旧不妨碍他将安南将军威压得抬不起头。 他冷喝道:“莫要忘了,现在是在我府上。” 话落,几十个暗卫从院中各处跳了下来,将南安将军围住。 主子什么实力,其侍从便是什么实力。 若真的斗起来,南安将军带过来的这些禁卫军是一个也顶不住。 偏偏谢妄是皇子,动不得。 透过人群,谢妄一眼看向楚稚,他稳坐着,强横地命令楚稚:“过来。” 楚稚攥紧手心,抬眼看向谢妄,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她走得极慢,极其煎熬。 事情变成这样,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料到。 原本,她只是想着,在柳默烟的身份捅到延安帝之前,先人一步和谢妄达成交易,让谢妄不得不选她。 第124章 王爷,我再送你一个惊喜 这样,她便能全身而退。 可如今,事情已经闹大了。 她抬眼,看向谢妄手边的短刃,总觉得脖间凉飕飕的。 然而,这块路就这么短,总有走到头的一天。 走得近了,楚稚才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一阵凉意。 谢妄讥讽道:“楚稚,你用心良苦。” 楚稚颔首,道:“我从没让人去告状。” “我不会和我的庄子过不去,告状对我来说没好处。” 谢妄却道:“我说是你告状了吗?” “你倒是憋不住什么都招了。” 两人,一个像潜伏在暗处伺机要人命的猛禽,一个像在岸边挣扎的鱼,拼尽全力想要回到水中。 楚稚深深地吸了口气:“王爷,我只是想要柳默烟出面将一切都解释清楚,若是告状,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办成了,我何苦呢?” 谢妄眼神幽深难测:“你还是没能搞清楚你做了些什么。” 楚稚头皮一紧,她知晓。 “你去南蛮,找了人,报了我的名讳,道出柳默烟的名号,让着南蛮探子得了信前去告密,引来了这场没必要的祸端。” 楚稚猛地回头。 方酋是探子?! 那头,方酋神色依旧,孙羽却急得脸都红了。 她这才豁然回神,是啊,一个寻常百姓如何能到了皇帝眼前? 如此排外的南蛮人,又如何能因为银子就跟着进了中原。 这两家可是死对头啊! 楚稚暗暗懊悔自己的心急,却又看向谢妄:“王爷的意思是,我不该去?” 谢妄没点头,也没摇头。 楚稚心里就有了一个底。 她道:“王爷,是您的侧妃陷害了我的庄子,您又为了包庇您这侧妃将我的人证尽数杀了,我便是去找,不也是您逼着我去找的吗?” 谢妄嗤笑:“巧辩。” 楚稚道:“巧辩到您心里去了吗?” 看着谢妄从容的姿态,楚稚试探着,道:“您不急着料理这南安将军,反而将我叫上前来,您为的什么?” 谢妄只冷冷吐出两个字:“问罪。” 楚稚心里更有底了。 “罪问完了,该是讨论下,如何让我将功折罪了吧。” 她现在和谢妄,也算是绑在了一起。 若谢妄被抓进去,她这些时日来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她的庄子依旧会饿死,而柳默烟却因为是南蛮公主而活得好好的。 楚稚道:“还记得我最开始是如何说的吗,我能帮着您在前朝站稳脚跟。” 谢妄微微动了下手指,示意楚稚继续说。 楚稚却戛然止住:“但在这之前,我要您帮我,让柳默烟站出来,说清楚一切。”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救活我的庄子。” 楚稚态度坚决的看着谢妄:“王爷,这是一场十分划算的交易。” 谢妄道:“对谁而言?” 楚稚:“对你我而言都是。” 楚稚道:“我会帮你到底,但你也要一直护着我,护着我的庄子的周全。” 谢妄看向楚稚的眼神渐渐变了,他的眼神中,多了些端量。 楚稚道:“如何?” “可。”谢妄缓缓出声。 这买卖没什么不好的,若她没做到,他也不能实现诺言。 此次进宫,其实是延安帝的虚张声势,谢妄非常清楚,延安帝因为上次的事还对他生气,于是趁着这次敲打他。 毕竟,延安帝也最清楚他有多痛恨南蛮。 他和延安帝的交易,就是铲平南蛮,而南安将军,不过是早晚都要被卸下来的一个贪污军饷的贪官罢了,在这件事上,谢妄还帮延安帝背下了这个卸下忠臣的骂名和黑锅。 “好。”眼前,那神情娇小的人又开口:“我会调香。” 谢妄又动了动手指,面具下的眼瞬间一亮。 楚稚道:“黑市上,那声名远扬的调香胜手,便是我。” 楚稚的语调很慢,慢慢地同谢妄说出她的计划。 “凡是你想要的香,我都能调剂出来,叫人听话的,叫人吐真言的,杀人与无形的,乃至让人心甘情愿为你付出所有的……” “我给你香,可帮你排除万难,犹如神助。” 谢妄幽幽抬眼:“你的意思是,叫我在圣上的香里,加上些能让他乖乖听话的东西。” 楚稚垂眼:“不敢。” 这些香所需的香料十分稀少,就是现在做,等做出来也得半月后了。 但若真的将她逼上绝路,她倒也不是没这个胆子。 “那又有何用?”谢妄似乎来了些兴致:“岂不等同无用?” 楚稚道:“若王爷这么想,那自然没用。” 她从袖中拿出一粒小香丸:“这香丸,能改变人的心思。” “若南蛮的信使改了口……”楚稚意味深长地望着谢妄。 谢妄看向她手心躺着的那枚香丸,唇角微挑:“这东西,我收下了。” 听见这话,楚稚猛的松了口气。 终于是点头答应了。 楚稚紧紧盯着谢妄:“那我便恭候您归来。” 谢妄心情好了起来,对她伸出伸手,张开掌心示意楚稚将香丸送上前。 楚稚上前,白皙的手举到谢妄的大掌上方,她欲要松手放下时,却被谢妄一把擒住了手腕猛地拽到他眼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猛地收紧,谢妄身子微微前仰,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脖间,只听见他耳语道:“我回来前,不得离开这里。” 楚稚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伸手推了他一把:“作甚?” 谢妄道:“若事不成,我好拉着你陪葬。” 楚稚冷笑一声,道:“王爷,我再送你一个惊喜。” “柳默烟是三月前离开的南蛮,一月前找到你这里,那么你猜猜,她腹中的孩子,如今几月?” 谢妄顿时笑不出来了。 他侧眼看向柳默烟:“府医。” 清风见状,连忙将府医叫来。 谢妄冷眼道:“给她把脉。” 柳默烟后退了两步,将手背在身后,哭声不止:“你这个负心汉!” 清风,清厉两人便抓着她的胳膊,让府医上前,只见府医脸色大变,连忙跪到谢妄眼前: “王爷,这这这……” “王爷,小的前两日来验当真是只有一月的身孕,怎今日就变成了……” 府医的声音小了下来,哆哆嗦嗦的颤着音:“两月。” 第125章 谢妄回来,自会给她一个交代。 偌大的院内,纷扰的嘈杂声随着府医的声音逐渐消失,府医哆哆嗦嗦地跪着,众人看向谢妄的眼神中多了些幸灾乐祸。 这下好了。 媳妇是假的,孩子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哦,圣上的圣旨是真的。 于是,众人看向谢妄的幸灾乐祸中,多了一丝丝的怜悯。 柳默烟对上谢妄满是怒火的眼,惨白着脸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是南蛮的公主,你若敢对我做些什么……” 话说到一半,柳默烟便噤了声。 只见谢妄紧抿着唇,脸色铁青地朝外走着。 “还不快退下!” 南安将军呵斥眼前的暗卫,喜滋滋地带着侍卫跟着出去。 府上,仅剩下楚稚等人。 她欲转身,清风,清厉两人便阿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楚夫人,王爷说要您再次候着。” 楚稚神色淡然地颔首:“我知晓,只是你们王爷这一去不知要过多久,总不能叫我一直在这站着吧。” 两人相视一对,是这个道理。 楚稚转身,心安理得地往适才谢妄坐的位子上一坐:“我就在这里候着。” 清风,清厉两人又是一对眼,默默无言地守在她身侧。 楚稚看向院中的几人,轻声道:“我留在这里,可没说叫旁人也留在这里,且叫我的侍卫先回去吧。” 清风低头,道:“方酋不能走。” 方酋自然不能走,他是个细作。 谢妄没带上他和柳默烟两人一并往皇宫去,就已经说明他此去定然无恙,待回来自行料理这两人。 但至于孙羽,他虽无辜…… 楚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怕是他也不好走。 但她必然要从谢妄手中留下孙羽。 楚稚道:“让我的侍卫回去报个平安。” 楚稚颔首看向刘狗儿,却见清风,清厉两人依旧坚决。 “王爷不回来,谁都不能离开王府。” 楚稚欲言又止地看着两个侍卫:“如今我同你们王爷站在一条线上,还怕我回去做些什么对你们王爷不利的事不成?” 清风微微思索片刻,终于是妥协道:“好吧。” 楚稚满意地抬头,叫刘狗儿回去报个平安。 “楚稚……” 话落,便瞧见两个孩子手拉手走到她眼前来,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楚稚心里瞬间多了几分愧疚,她温柔地朝着两个孩子招招手:“我在。” 谢皓白神色复杂地望着她,揉着小手往她身前靠了靠。 楚稚极其温柔地问道:“小王爷,可是有何事要说?” 谢皓白吭哧了半晌,才憋出一句:“皇爷爷会不让爹爹回来吗?” 小娃娃满脸写满了忧愁,说起这个皇爷爷时,眼里带了许多陌生。 楚稚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竟忘了这两孩子也许并不受延安帝的喜爱。 怕是到现在为止,延安帝都没见过两个孩子吧? 楚稚叹了口气,心道这两个孩子也是个苦命的。 小小年纪便没了生母,又不得皇爷爷的宠爱,其父处境危险,往后是何情况还不得而知。 楚稚弯下腰,抱过谢皓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哄着:“不会的,圣上不会难为王爷的,王爷会回来的。” 谢皓白反手抱紧楚稚,很是突然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真的吗?” 他吓坏了。 自小到大,谢妄将他们保护得极好,可冷暖自知,他们知晓宫里的那位威严庄重的皇爷爷不喜欢爹爹,不喜欢他们,就连现在这个要成为他们后娘的柳默烟也不喜欢他们。 原本后娘要嫁进来已经够让人伤心的了,结果现在好了,后娘没了不说,爹爹也没了。 小孩子的思绪很简单,只以为灾祸临头,爹爹要离开他们了。 谢皓白自己哭还不够,还要拉着谢徊光一起哭。 谢徊光虽然是弟弟,可心智却比谢皓白高许多,他也没法子和谢皓白那样哭得震撼天地。 谢徊光就拉着楚稚的衣角,始终不忘自己的初心:“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当我们的娘亲吗?” 谁对他们是真心好的,他们比谁都清楚。 楚稚是唯一一个,真心实意疼他们的人,虽然好像爹爹进宫去这事和楚稚也有点关系吧。 但爹爹要是真的没了,总得找个靠谱的娘亲跟着吧。 谢徊光道:“我有好多好多银子,若爹爹没了,我能不能给你银子求你来管管我和哥哥?” 对上两双眼泪汪汪的眸子,楚稚一时有些无措。 她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二位,王爷……王爷定会回来的……” 谢皓白哭得更大声了。 楚稚自认为她算是会哄孩子的了,可一遇上这两位神兽,她就有些手足无措,硬着头皮安慰自己。 无妨,小孩子哪里知晓这些东西。 他们压根就不理解已经嫁为人妇的人不可能再当他们的娘亲…… 楚稚硬着头皮,好不容易将两个孩子哄舒服了。 两个孩子被嬷嬷带回去换衣服时,楚稚听见了几句窃窃私语,这话说得叫她一时有些怀疑的自己的耳朵。 也分不清是谁说的了。 “看吧,要是爹爹早将楚稚抢过来,就不会有今日的事。” “谁叫爹爹以为柳默烟是咱们亲娘的……” “哎……” “哎!!!” 楚稚:“诶……” 幻听了吧…… 楚稚揉揉眉心,总算是有心思去看柳默烟。 只见柳默烟扶着肚子站了起来,满眼恨意地看着楚稚:“别想我能为你的庄子脱身。” 楚稚定定坐着,双手交叠在身前,冷漠地望着柳默烟:“这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谢妄回来,自会给她一个交代。 柳默烟看出来了她的心思,讥讽道:“你还是不清楚谢妄的处境。” “我可是南蛮的公主,又岂会叫我堂堂公主给你一个卑贱的商贾低三下四的道歉?!” 柳默烟嚣张仰起头,一双眼死死盯着楚稚,愤恨道:“你这辈子都要被我踩在脚下,待你们中原的信使毕恭毕敬地将我和谢妄送回去的时候,我便要你来做我上马车的垫脚凳!” 楚稚轻蔑笑了下,不再同她做争执。 谢妄不会回去的。 她叫人将方酋和柳默烟两人绑了起来,分开关了起来。 孙羽神色凝重地跪到她眼前,十分羞愧地低下头:“夫人,我……” 第126章 谢妄疼归疼,但和楚稚比起来,养的太糙了。 楚稚摇摇头:“不怪你。” “你起来吧,我会帮你脱身。” 孙羽越发羞愧难当,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只不住地点头,道:“夫人,我定会拼尽全力地把帮着您,灭了李温的。” 闻言,清风,清厉两人眼前刷地一亮,瞧见楚稚撇眼看过来,两人又佯装不知地抬头看天。 楚稚拍了拍孙羽的肩膀:“先下去吧,在王爷回来前,也得委屈你将自己关起来先。” 孙羽重重点头,转身下去。 料理完一切,天色也已经黑了。 但谢妄还没回来。 楚稚并不焦心,只耐心地候着。 身后,清风动了动手指,道:“夫人,天色已黑,王爷今日怕是不能回来了,不妨先带着您去卧房歇息下?” 楚稚蹙眉,“寻常,王爷进宫也是如此久?” 清风摇头:“寻常,不过一炷香便出来了。” 楚稚颔首,“那再等等。” 若谢妄真的有什么事,那王爷府必然是第一个听见风声的。 可眼下什么动静都没有,说明谢妄还是好的。 又过了半晌,清风又缓缓道:“如今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了。” 楚稚彻底死了心。 谢妄八成是被留了下来。 但看样子,延安帝暂时也没有要让谢妄回去的打算。 楚稚便起身,揉着有些发麻的腿,道:“带我去卧房。” 刚要走,两个孩子便又带着嬷嬷赶了过来。 谢皓白满脸焦急:“爹爹怎么还没回来?” 楚稚摸了摸谢皓白的头,柔声道:“王爷今夜陪着圣上下棋,待明日便回来了。” “哼。”跟着两个孩子来那嬷嬷厌恶地撇眼:“莫要哄骗世子了,王爷被你害得回不来了!” 原本稍稍有些舒心的谢皓白顿时不安了起来,又眼巴巴地望着那嬷嬷:“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嬷嬷早就被柳默烟收买了人心,在她眼里,柳默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娘亲,便是假的,那也真心实意地对两个孩子好,对王爷上心! 哪里像楚稚?分明已经嫁为人妇,还恬不知耻地三番五次地找过来,坏了这桩好事不说,也害得王爷被召进宫。 嬷嬷的声音尖酸刻薄:“世子,您好生想想,王爷何时在宫里待过这么久?圣上不喜王爷,又怎么会留下王爷下棋?” 闻言,清风的脸色大变,当即要开口呵斥,却被清厉默不作声的拦下,他摇摇头,示意清风看向楚稚。 那嬷嬷继续道:“她就是在为她自己开脱,生怕您怪罪她呢!” 那嬷嬷这话说得顺口极了,再看谢皓白见怪不怪的脸色便知这嬷嬷平日里没少说这样的话! 楚稚心头蹿上一股无名火,蹙眉厉声道:“谁准你同王爷如此说话的?” 那嬷嬷两眼一撇,不耐烦地看向楚稚:“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想靠着两位小王爷接近王爷罢了!” “怎么……”楚稚将两个孩子拉到身后,凶巴巴地怼她:“你们家王爷有什么好的?我一不缺银子,二有两个孩子,何需凑到你们王爷眼前转悠?” 一侧,清风和清厉两人又是震惊的挑眉,旋即默默地抬头看天。 楚稚皱眉,呵斥道:“对自家主子口无遮拦,诨说八道,岂非没将皇权放在眼里?若我同谢妄说了这话,你猜猜你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一番话说得连带着谢妄都被她埋怨了几分。 都说谢妄疼爱两个孩子,那怎么能惯得这两个嬷嬷这样在两个孩子眼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她清楚地记得,上回在她庄子前,也是这嬷嬷不耐烦地帮着柳默烟催促两个孩子赶紧上马车回府。 楚稚抱着胳膊:“我道谁给你的底气,原来是柳默烟啊。” 嬷嬷脸色一变,慌忙道:“你休要胡说八道!” “你不过是个外人,有什么本事管我们王府的事!” 楚稚冷笑:“我是没能耐管,但我倒要看看,谢妄能不能容忍王爷府上的下人站在主子头上撒野!” 楚稚转身不再理会那嬷嬷,十分认真地对两个孩子说道:“天下没有父母不疼爱子女的,就像你们父亲疼爱你们一样,莫要听她胡说。” 这还是谢皓白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这嬷嬷自小带着他和谢徊光到现在,几乎承当起了半个母亲的角色。 平日里嬷嬷很疼他们,冷了热了比谁都着急,只是在这些事上,嬷嬷常常会说一些让人伤心的话。 他们兄弟两人原本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母亲抱有复杂的心绪,经嬷嬷这么一说,倒也觉得对,久而久之便觉得嬷嬷说的没什么错的。 便也从未在谢妄眼前提起过。 谢皓白瞪着一双大眼,眼巴巴地看着楚稚,问道:“那我爹爹……” 楚稚坚定地望着他:“定会回来的,小王爷可放心信我。” 谢皓白还有些犹豫,转头去看谢徊光,却见谢徊光神色复杂地看着楚稚。 谢皓白就扯了扯楚稚的衣角:“今晚上,能去你房里睡吗?” 楚稚一愣,却无法拒绝这满是期待的小眼神。 罢了,也无妨。 总比让两个孩子回去被这嬷嬷带着强。 楚稚一手一个拉起两个孩子的手:“走。” 不消说,清风清厉两人便自觉地带着楚稚去了王爷府上最好的客房,那处离着谢妄的卧房也近些。 谢妄府上从未有过留宿的过客,何况还是楚稚这样身份特殊的女子。 楚稚将两个孩子带进去,转身关上门。 她轻松的笑笑,掩下内心的沉重,道:“我现下,可称呼你们皓白,徊光?” 谢徊光和谢皓白点点头,“好。” 楚稚揉了揉眉心,道:“好,皓白,徊光,咱们三个聊聊?” 楚稚让两个孩子坐在圆椅上,她自行蹲下,柔声道:“那嬷嬷,可还同你们说了些什么?” 谢皓白看了看谢徊光,见谢徊光点点头,他便率先打开了话匣。 这一夜,楚稚听得心里难受极了。 外头,守在房门两侧的清风和清厉,也震惊得铁青了脸。 这些事,若不是亲耳从两个孩子口中听见,他们谁也不敢相信,不,也想不到嬷嬷敢这样对两位王爷这样信口胡诌。 也正是听了楚稚细细的盘问,他们才意识到,宁亲王府究竟有多需要楚稚这样的女子教导两个孩子。 谢妄疼归疼,但和楚稚比起来,养得太糙了。 翌日,楚稚拉开房门,瞧见清风,清厉两人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恭敬了许多。 她一时不解,到底没往心里想,只道:“小王爷还在睡着,一会子再传膳食来,宫里来信了?” 清风垂头,崇敬地回道:“圣上还没来什么信,不过王爷昨夜的确……” 楚稚疑惑:“怎的?” 清风道:“在养心殿里候了一夜。” 楚稚垂眼:“好。” 谢妄这样的人,宫里没个通风报信的人她是不信的,是以,如此看来,延安帝大抵就只是想要晾一晾谢妄,也好做给旁人看。 不然早叫人来提柳默烟进宫了。 但看这样,怕是今日不好回来。 正想着,迎面跑来个小厮,神色匆匆地跪下:“宫内急诏,要接两位小王爷进宫面圣。” 第127章 真是苦了两个孩子了 清风,清厉一怔,不约而同地看向楚稚。 楚稚颔首,立即道:“我去将小王爷叫起来。” “楚夫人。”清风有些焦急地叫住了楚稚。 瞧着清风焦急的神情,楚稚心头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怎么?” 清风侧身进屋,反手将门关上,神色不恙:“此事,可否劳烦夫人一同前去?” 楚稚蹙眉:“可……” “属下知晓您进不了宫,但又您一同跟着,属下心里能稍稍安定些。” 楚稚察觉出不对,连忙道:“你是想到了什么?” “先帝在世时,圣上的势力如日中天,先帝为了能压住圣上,便将圣上的膝下的两个孩子一并召进宫,而后,留下了一个孩子在宫中养着,可那孩子自打进了宫后,身子便越发羸弱,待圣上继位的前一夜发病暴毙了。” 这些事,原本不好同外人说,但眼下危急谢妄的两个孩子,清风实在是顾不上这么多了。 楚稚眯眼,“便是那位早早逝世的大皇子谢伲?” “是。”清风颔首:“也正是因此,圣上对先帝……” 楚稚脸色沉了下来,她回头看向躺在榻上酣睡的正香的两个孩子,心里一咯噔。 谁能摸透天子想了些什么? 如今的谢妄同当年的圣上没什么分别,不过谢妄命运多舛,也更不好控制罢了。 若真的要控制谢妄,留下个孩子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楚夫人可有什么法子让两位小王爷生个急病?” “不可。”楚稚一口拒绝。 能让人生急病的药她定然有,可这药躲不过御医的法眼,若延安帝真的动了真格,对谁都不好。 何况要生个进不了宫的急病可不能是小病,若是大病,太伤孩子的身体,又未免太巧了。 楚稚细细思索着,缓缓道:“圣上不会留下两个孩子的。” 她眼睛一转,紧接着道:“我不知王爷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今上容忍他自四年前留在京城,但我敢肯定,谢妄定然同今上做了笔合算的交易。” 她抬眼,瞧见清风抿唇不言,便知晓自己猜对了。 “如此,在事没成之前,圣上不会威胁王爷,反之会坏了两人之间的交易,王爷的性子你不是不清楚,何况他还在宫中,更不能任由圣上将两个孩子留下。” 楚稚道:“无妨,许是圣上想瞧瞧两个孩子也说不准。” “此事耽误不得,我先去将两个孩子叫起来,你且去备好马车。” 谢皓白和谢徊光一睁眼就是楚稚焦急的脸。 谢皓白还天真地伸了个懒腰,伸手要楚稚抱抱。 楚稚认真地推开了谢皓白的手,道:“快快起来,圣上召见你们二人进宫。” 话一出,谢皓白就吓白了脸。 这个皇爷爷,他记忆中只远远的,隔着帷幔瞥见了一次,那次瞧见的还是皇爷爷的画像。 威严无比,十足十的吓人。 那会,嬷嬷对他说,皇爷爷发了怒,将一家不听话的大臣全家抄斩了,那头都在地上咕噜噜的到处滚。 谢皓白吓得抱紧了楚稚:“皇……爹爹……爹爹出事了?” 楚稚重重点头。 她故意将事情说得很严重:“圣上很是生气,这件事非常非常严重。” 谢皓白吓得眼泪啪嗒一下子掉下来了,谢徊光的脸色也不好看,谨慎小心地看着楚稚,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哆嗦一下。 楚稚满意地颔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延安帝见两个孩子,不能是突然来了宠爱孙子的心思,是以,两个孩子最好是越蔫吧越好,最好见了延安帝吓得说不出话来。 只要延安帝瞧见两个孩子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不求能生出怜悯之心,但到底能放下些戒备。 楚稚一边吓唬一边给两个孩子穿好衣裳,接二连三地梳洗完,带着两个孩子上马车时,谢皓白魂都快从嘴里飘出来了。 “楚稚,楚稚,我能不能不去,就说我生病了好不好……” 谢皓白抱着楚稚不肯上车,眼泪汪汪地求她别让自己去。 吓得有些过火了。 楚稚摸了摸谢皓白的头,又拉起谢徊光的手:“小王爷放心,有王爷在宫中,你们进了宫后只需按照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好便是,问什么就答什么,若问你们可读书认字了,便说不认字,未曾读过书。” “有我在呢,不会有事的,圣上不过是想见见你们罢了,不过片刻便能同你们的爹爹一并出来了。” 谢皓白终于抬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掉:“真的?” “真的。”楚稚温柔地笑笑:“我同你们一起去呢。” 谢皓白这才磨磨蹭蹭地上了马车,楚稚又看向谢徊光,却见谢徊光心事重重地问道:“他是不是要将我或是哥哥留下?” 楚稚心头一紧,越发心疼这两个孩子,道:“不,徊光,你们两人都会回来的。” 谢徊光点点头,二话没说上了马车。 楚稚便跟在后头一起进去,这段路上,谢徊光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紧张地盯着窗外使劲看。 谢皓白更是会自己吓唬自己,越靠近皇宫,便越害怕。 真是苦了两个孩子了。 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马车还是稳稳地停在了皇宫前。 清风,清厉将车厢的门打开,扶着两个孩子下车,谢皓白被抱下车后立马转头看向楚稚:“楚稚!” “我在呢。”楚稚扶着清风下了马车,连忙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低声嘱咐道:“皓白,徊光,我不能跟着你们一并进去,你们可记住我说的话了?” 谢皓白哭唧唧地点头,湿漉漉的大眼里满是无助:“记住了。” 楚稚又看向谢徊光:“我也记住了。” 楚稚这才招手让侍卫上前接人,她和清风,清厉都不能进去。 三人站在马车前,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楚稚禁不住拢紧了身上的披风,缓缓呼出一口热气,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被那黝黑的城门逐渐吞没。 清风道:“夫人,外头风大,还是先上车吧。” 楚稚颔首,“好。” 皇宫内,守在养心殿外的大太监李公公同情地看了眼两个孩子,笑道:“还请两位小王爷稍候片刻。” 第128章 胡闹 谢皓白依偎在谢徊光身后,有些忌惮地点点头,乖巧道:“多谢公公。” 这声公公叫得李德全心花怒放,便忍不住多提点了句:“皇上现下才上完了早朝,不能多问你们什么。” “好。”谢皓白答应着,心里又打起了鼓,这是要多问两句再留下个人的意思呢,还是直接留下个人的意思呢? 李德全转身进了养心殿,不消片刻又出来:“两位小王爷,请——” 谢皓白脚步虚晃,眼神涣散地跟在谢徊光身后不情不愿地进去。 偌大的殿内,两个小小的身影一步步靠近坐在书桌后,神色威严的男人面前。 两个孩子谨记楚稚说的话,死死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跪下,颤颤巍巍地齐声喊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座上,年老的延安帝神色犀利,冷冷地望着两个孩子。 这就是谢妄养了四年的孩子? 瞧着倒拘谨得很。 延安帝颔首,并没要同两个四岁的孩子过不去的心思:“起来吧。” 谢皓白和谢徊光便僵硬地站起来:“谢陛下。” 延安帝随和一笑:“如此早的将你们二人叫进宫来,可用过膳了?” 谢皓白硬着头皮,心道他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留下两人在这里吃一辈子的饭了? “回陛下,晨起……起来得早,并未用过早膳。” 延安帝又颔首,随意地问了两人几句有的没的,倒还真有几分祖父关怀自己孙子的模样,临到最后才想起来问两个孩子谁是谁。 他望着谢徊光微微眯眼:“你是长子?” 谢徊光一愣,道:“陛下,我是弟弟。” 延安帝无所谓地答应一声,眉眼间多了几分疲乏,道:“朕叫人在西暖阁里备了些膳食,你们的父亲也在,且去寻他吧。” 说完,延安帝便起身往外走。 两个孩子慌忙跪下行礼,待延安帝走后才满脸不敢相信地抬头,这……这就走了? 这就算完了??? 楚稚说的是真的! 谢皓白瞬间来了精气神,也不管此次进宫是不是只看见皇爷爷的鞋尖了,带着谢徊光,还算拘谨的直奔西暖阁。阁内,谢妄端坐在桌前,神色淡然无奇。 瞧见两个孩子赶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旋即,他的脸色冷了下来。 延安帝是在变相地警告他。 昨日他赶来时,南蛮的信使已经被延安帝打发了回去。 理由是,南蛮公主已经嫁入宁亲王府,乃是王府的王妃,南蛮皇帝若是想来探亲自然可以,但断不能将人接回去。 延安帝叫谢妄留下柳默烟,扶为正妃,留下腹中的孩子,待孩子出生后送进宫内抚养,也叫谢妄断了为两个孩子找亲娘的心思。 谢妄自然不肯留下柳默烟,更不可能断了这个念想。 延安帝心中不爽,在这样敏感的事上,他不允许谢妄忤逆他。 当日,延安帝气得怒摔三个杯盏,惊得外头候着的人纷纷跪下叩头。 谢妄却站在殿内,歇斯底里地质问延安帝:“要我娶南蛮公主,可有想过我曾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心中始终有散不去的怨恨:“亲手将我送至南蛮的人是你,暗地里差人来教我武艺,让我活下去的人还是你,我以为你终于想起了父子情深,可眼下却又将我当做你掌控南蛮的利刃,简直荒谬至极!” 延安帝怒斥,猛地站起来呵斥:“跪下!” 谢妄不跪,反而站得笔直,满眼恨意地望着延安帝,反手将杯盏砸到延安帝脚下:“若还想利用我收服南蛮,劝你最好改了这主意!” 延安帝怒意更甚,“你以为没有你朕就收服不了南蛮,朕随时都能让你再回去!” “我看看你有没有能送我回去的本事!”谢妄双眼猩红地盯着延安帝,反手举到脑后解开了面具的绳索。 哐当一声,面具滚落在地。 谢妄那张因长久的不曾被阳光照射的脸白得吓人,一道弯曲如蚯蚓一般的红色疤痕安静地趴在那张俊美白皙的脸上,在他满是愤恨的脸上显得格外骇人。 延安帝瞳孔骤然缩紧,顿时没了动静。 殿内静得可怕,延安帝倒退了两步,似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垂眼不去看谢妄的脸,半晌才低哑着嗓音说了句:“胡闹。” 谢妄却觉得不解恨,直言道:“楚王李孙四大家族现在归顺于我,若你想动我,便要想想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后果,宫内的禁卫军由我调遣,你的安危握在我手中,或是您年纪年岁大了记不清事了,四年前我进京后,你借着我的名号拿下了南安将军的官职,他手中的兵虎符咒也落到了我手中,现在朝廷内外,都是我的人,你想动我?” 谢妄笑的残忍又诡异:“您年老了,也该为自己的后路做筹谋了,如今我也不再是幼时那个任人摆布的谢妄了。” 延安帝摇摇头,缓缓坐了下去,这回,他的声音苍老了许多:“三皇子谢伲体弱多病,便为他谋个亲事吧。” 谢妄弯腰捡起那面具,面无表情地戴上,讥讽道:“谢伲最幸运的便是没去南蛮。” 延安帝被刺中了心事,不由得沉了口气,执笔立下了圣旨:“谢妄,朕年岁是大了,可朕没老到任你摆布的地步,你手中的实权终究抵不过朕的一纸圣旨,这天下还是朕的。” 延安帝簌簌地写完,高声叫了李公公进来,道:“拿去,放于太后宫内。” 延安帝这封圣旨算是退步,亦算是更进一步的警告谢妄。 谢妄很明白,终有一日,若延安帝病重,这圣旨就成了遗诏,能坐上这皇位的人,绝对不是他。 父子两人谁也不让谁,延安帝又硬是将谢妄留在宫中待了一夜。 今日,又将两个孩子召进宫来,其用心不言而喻。 晨光透过西暖阁四方的窗牖空隙将屋内照亮,谢妄回神,借着这光看向两个孩子,不由得端详两个孩子的眼睛。 看着这眼,脑中就浮现出一张不那么熟悉的脸。 他喉结微动,站起来,蹲下,动作温柔地将两个孩子拥入怀中,低声道:“谁送你们来的?” 谢皓白将脸埋进自家爹爹脖间,闷声道:“楚稚。” 第129章 他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半刻钟后,谢妄领着两个孩子出了城门。 “楚稚!”谢皓白激动地喊着,伸手摇摇谢妄的手:“她在那里等着咱们呢。” 听见这动静,楚稚猛地回头,望向三人时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轻笑了下。 她弯腰抱住冲她奔过来的谢皓白,听见谢皓白道:“你果真没骗我们!” 楚稚笑笑:“是,我哪能骗你呢?” 说笑间,楚稚不经意抬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谢妄复杂的眼神。 两人短暂的对视,谢妄不自觉地撇头挪开眼,姿态自然地拉着谢徊光上了马车。 她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复又低头,悄悄活动着发麻的手指。 “咱们也上车吧?” 耳边响起谢皓白的声音,楚稚才看向谢皓白,淡然起身,带着谢皓白上了另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宁亲王府去。 谢妄坐在车内,缓缓阖眼揉着眉心消化谢皓白在西暖阁里说的那些话。 突地,车厢被人从外头打开,他睁眼,瞧见是清风蹿了上来。 “说。” 清风从怀中掏出一封请帖送到谢妄眼前:“王爷,昨日李府上送来一张喜帖。” 请帖? “是李温送来的?” 清风点点头:“是,且还是李温亲自登门送过来的,送完帖子就走了。” 清风顿了顿,补充道:“您走了之后,楚夫人便差她身边的侍卫回去报平安了。” 谢妄垂眼,面不改色地动了动手指示意他打开信封。 清风看着信,低声道:“说是楚夫人家的义妹要嫁进李府,李温请您前去赴宴。” “义妹?”谢妄声音清冷,唇角升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我怎么不知,楚稚还有个义妹?” 他派去跟踪楚稚的人早就将楚稚的家底摸得一干二净。 李温宠妻的事满京城人尽皆知,却无人知晓他偷着在外头找了个外室,且还将脏外室接济进了府。 自然,也知晓楚稚并不待见这个外室。 也是,谁家正妻能待见外室? 但,眼下楚稚被困在他府上彻夜不归,他这个做夫君的不说前来看看,反倒趁着这个空档娶起了外室。 当真是有意思。 楚稚可知晓她凭空多出了个义妹的事? 清风低声道:“王爷,咱们要去赴宴吗?” 谢妄淡然地阖眼:“不去。” 这下,坐在一侧竖着耳朵听的谢徊光忍不住了,愤愤道:“李温一点也不关心楚稚!” 谢徊光抱着胳膊:“楚稚回去后,不知道要生多少气,受多少委屈!” 说完,谢徊光抬眼看向谢妄。 却见谢妄依旧事不关己地坐着,丝毫没有要管的意思。 谢徊光便拽了拽谢妄的袖子:“爹爹,楚稚帮了咱们这么多,咱们不帮帮楚稚吗?” 谢妄抿唇,良久才睁眼看看向谢徊光:“徊光,我知晓你在想什么。” 知子莫若父,他怎么能看不出这两个孩子心里想的什么? 楚稚只是个同他有利益往来的盟友罢了,他只需要在事成前护着楚稚的安危就够了,至于其他的,那是楚稚的自己的事情。 更何况楚稚已经嫁为人妇,有了两个孩子,他们之间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也不会对楚稚生出多余的感情。 谢妄压下谢徊光的躁动,又继续阖眼。 清风见状,试探着问道:“那王爷,可要听听楚稚这两日都做了些什么?” 谢妄道:“不听。” 清风缓缓低头:“可,事关两位小王爷,属下担忧……” 谢妄睁眼,道:“那便说。” 清风颔首,道:“直到昨日楚稚发现端倪后,属下才知晓那嬷嬷平日里对两位小王爷口出狂言,倒是……” 清风看了眼谢徊光,微微挪动着身子爬到谢妄耳边小声说着昨日楚稚如何耐心细致又温柔地安慰了两位小王爷一夜的事,并且重重地表示,若没有楚稚这般心细的问候,怕是他们当即只会将那嬷嬷扣下罚过,可却没有能让两位小王爷解开心结的本事。 清风说的时候,特意强调若没有楚稚,两位小王爷怕是要记恨他们的生母一辈子,也怕是会自卑一辈子。 谢妄的眼神变了许多。 他看向谢徊光的时候,更多的是愧疚。 他自小没有被母亲父亲护着长大,知晓是多么的痛苦,他便发誓要做一个好父亲,更要让孩子在母亲呵护下长大,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可谢妄终日忙于朝政,便是再上心,也免不了疏忽很多看似不起眼却影响重大的事。 这些,是他个汉子无论如何都意识不出来的。 他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他们的生母未必能爱护他们,但若是能找个真正爱护他们,且他们也喜欢的女子…… “这婚宴,我去了。” 谢妄坐了起来:“楚稚可还说了些什么?” 清风眼前一亮,乘胜追击道:“楚稚还说,要合谋干死李温。” 谢妄有些意外的挑眉。 半柱香后,马车稳稳地停在王府前。 楚稚带着谢皓白下来时,瞧见谢妄站在原地等着她,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变了,变得…… 温和了许多? 楚稚尚有些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谢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索性低下头走到谢妄眼前,催促道:“王爷,快些进去吧,我的银子可流水似的一日日的往外丢啊。” 谢妄低低应了声,转身进了王府。 她便跟在后头,瞧见院子里的帷幔已经撤了下来,府上的下人皆跪在地上迎接谢妄回来。 只听谢妄冷声道:“将人押上来。” 清风很是麻利地将那嬷嬷带了上来。 楚稚瞧着谢妄的动静,赫然就明白他看她眼神为何怪怪的了。 原来是感激她啊。 楚稚心道这下,想保住孙羽就更简单了。 只听见谢妄冷声道:“拖下去,一人五十板子,没死就往死里打,死了便扔了。” 那嬷嬷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地朝着谢妄求情:“王爷,奴婢是为了小王爷好啊!” “若奴婢不早早同小王爷说这些话,日后小王爷被旁人耻笑了可不得闹心啊!” 谢妄眼神冷冽:“再加五十板子。” 被拖走的时候,那嬷嬷还满眼恨意地盯着楚稚:“你不过是痴心妄想做王妃罢了!你这个贱人!!” 楚稚抱着手臂,冷眼看着谢妄。 第130章 想要为楚稚出气 谢妄便道:“再加五十板子。” 那嬷嬷一哆嗦,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楚稚却皱眉,不满谢妄的决定:“十板子就死得透透的了,再加,王爷是想?” 谢妄挑眉看着楚稚,等着她的下文。 楚稚道:“这样吧,这五十板子我不要了,那一白板子还是你自己的事,我将这五十板子,换王爷一个人情如何?” 谢妄蹙眉,他不喜欢这样虚的东西,道:“不如换成金银珠宝。” “不。”楚稚伸手指着孙羽:“我要换成他,叫他跟着我回去。” 谢妄顺着楚稚的手看向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孙羽,眉头皱得更深了。 楚稚见状,佯装不满地道:“他不过是个被蒙骗了的人罢了,王爷也要杀了灭口吗?我若没了他帮衬,如同没了左膀右臂。” 谢妄唰的一下冷了脸,转头看向孙羽,分明是不愿意的模样,却轻易地答应了楚稚:“放走。” 如此爽快的模样,连清风,清厉两人都愣住了。 直到谢妄更加不爽地看向两人时,清风,清厉才连忙上前将人放了。 孙羽抱着胳膊站起来,抬脚要往楚稚身边走,却被谢妄带点名指姓地丢出了王府。 楚稚还不放心地跟了句:“回庄子上等我。” 谢妄黑着脸,回头看了眼楚稚:“先管好你的庄子再说。” 这回,便是正儿八经的料理柳默烟了。 楚稚心中升起一阵好奇,心道谢妄会如何安置这个昔日的情人?如何叫她妥协? 赏板子还是直接关起来,或是直接杀了? 楚稚看起了好戏。 却见谢妄叫人给柳默烟松了绑,一时间,柳默烟有些怔愣地看着谢妄。 她脸上闪过一丝喜悦:“王爷,是想留下我?” 谢妄冷冷地望着她:“的确要留下你。” 柳默烟激动得都快哭了,她身上还穿着昨日的嫁衣,又听谢妄这么一说,当即要抱着谢妄哭诉一番。 可下一瞬,谢妄残忍地笑出来:“延安帝费了好大的心思将你留下,让你也尝尝做质子的滋味。” 谢妄微微颔首,低沉悦耳的嗓音传进柳默烟的耳中:“南蛮的公主来了中原,岂不是如鱼儿自己跳进网里一样?延安帝说什么都要留下你,还为你赐了一桩婚事。” “婚事?”柳默烟疑惑地看着谢妄:“咱们不是已经成婚了?” 楚稚也抬眼,看着站在身侧的谢妄,瞧着他唇角掀起报复的笑意。 “三皇子谢伲,已经是活死人一个,也不过这两月的事了,延安帝念及你身份尊贵,我是断断配不上的,便赐婚你和谢伲,也算是冲喜。” “若你运气好,保不齐谢伲能活过来,若运气不好,也能靠着你腹中的孩子勉强活下去。” “三皇子……”柳默烟倒退了好几步,脸色煞白。 三皇子哪里是活死人?他简直都快要病死了,怕是连榻都下不来! 她哪里是进宫?她是进去被人关起来,日日夜夜的羞辱,如同谢妄那时一样…… 柳默烟焦急地上前抓着谢妄的衣角,恳求道:“谢妄,你不能如此绝情,我们两人好歹有过夫妻之实,我是真心爱慕你,我为了你从南蛮跑出来,杀了我的侍卫,我现在都回不去了……” 谢妄垂眼,看向柳默烟的眼神中多了丝警告:“你当我未经人事分不清真真假假?” 他抬眼,不再看柳默烟,只道:“抬下去,送进宫里去。” 柳默烟眼角含泪,挣开下人的手,一把抓住谢妄的胳膊,着急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留下我,我能给你南蛮的情报,我能帮你……” “公主!!” 身后,方酋终是忍不住怒吼:“你这是作甚!!” 谢妄垂眼,一掌挥开她的手:“你以为,我缺这些东西?” “谢妄!谢妄!谢妄……” 柳默烟被他无情地推到侍卫手中,一步一步地拖了下去,她的喊叫也渐渐弱了下来,直至消失。 楚稚懵了:“我的庄子……” 谢妄回头,认真地看着楚稚,道:“事情因我而起,我会亲自帮你澄清,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陷害你。” “可……”楚稚神色复杂地看着谢妄:“我要的是柳默烟的道歉,我咽不下这口气。” 谢妄嘴角抽了抽,又将人叫了回来。 “谢妄,谢妄,谢妄!” 柳默烟的喊叫又从远到近,再次跪在了楚稚眼前。 谢妄挑眉:“想脱身吗?” 柳默烟绝望的眼里闪过一束光,她嗫嚅着唇,委屈十足地道:“你终于肯帮我了?” 谢妄抬手指向楚稚:“去她的庄子上,坦言一切,同她道歉,我便帮你。” 柳默烟一愣,瞬间怒目看向楚稚,咬牙切齿道:“我宁肯死也不可能同你道歉!你去死吧!” 她恨极了楚稚,如果不是楚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会一直吃着药,让月份少一月,直到孩子出生,她坐上王妃的位子。 面对柳默烟气急败坏的诅咒,楚稚神闲气静地抬眼看向谢妄。 “王爷,事情因你而起,便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了吧?” 话落,一柄闪着寒光的刀子赫然亮了出来,那刀尖上的寒光刺眼,只见谢妄皓腕一转,刀尖便刺到柳默烟的脖间。 他微微弯腰,犹如地狱里的恶魔,催命的低喃从他唇间溢出。 “我最喜欢的,便是在人活着的时候,顺着后脖豁开一条刀口,将整张人皮剥落下来,那模样,那声音,甚美。” 他似是动了真格,想要为楚稚出气,那刀子随着他的话一路滑到她后脖,冰凉刺骨的寒意伴随着他手中的力气刺破她的皮肤,一阵刺痛袭来,柳默烟瞬间清醒了。 谢妄是真的能杀了她。 也是真的恨极了她。 她后悔了,后悔来这里,后悔来找谢妄,更后悔爱上了谢妄。 柳默烟眼里满是对谢妄恐惧:“我……我是谢伲的……” “谢伲?”谢妄使着刀子,轻巧地挑起她脖间溢出的鲜血:“谢伲都快死了,两眼昏花,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以为他在乎?” 第131章 道歉,跪下 柳默烟僵硬地哆嗦着唇,红着眼,不情愿地看向站在谢妄身后的楚稚:“我去。” “我去,但你说了,要帮我。” 谢妄起身,漠然点头:“自然。” 他冷声道:“备好车马,去楚家布庄。” 路上,摇晃的车厢内,谢妄看着楚稚那心事重重的侧脸,意有所指地问道:“你在我王府上待了一夜,你家夫君……” 楚稚抬头,诧异地看了谢妄一眼,疑惑他怎如此话多? 谢妄却只挑眉,“免得你们二人心生嫌隙,我也好帮着解释解释。” 楚稚垂眼,随口敷衍一句:“他忙于政事。” 谢妄却来了兴致:“一个小小庶吉士,连皇帝长什么样子都不得而知,忙?忙什么?” 楚稚抬眼,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及李温:“这是你想知晓的,还是你必须要知晓的?” 谢妄道,“有什么分别?” 楚稚看着谢妄明知故问的脸,直言道:“你不早早就派人跟着我了吗?” 她只是不说,不代表她没发现被谢妄派来的人盯梢了。 她只是拦不住,不是不想管。 楚稚转头不去看谢妄:“现在咱们是一条线上的,将你的人叫回去就行了。” 身后的男人再没了动静,楚稚的耳边终于清净了。 对于谢妄,楚稚只想借助他的势力保全自己而已。 尤其是这次的事过后,楚稚越发清楚,谢妄这样的人,不能当敌人,只能做朋友。 马车行到庄子前停下,楚稚率先下车,瞧见庄子前再次围满了人。 这回同上回不同,前来看戏的百姓一个个屏气凝神,生怕惊动了谁似的小心翼翼地将道路两侧闪开一条道路。 道路那头,楚父背手站着,脸上带着不失礼数的笑意,眼底却写满了对楚稚的担忧。 瞧见她从马车上下来,如枝如枝两人连忙围过来,欣喜道:“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楚稚拍拍两人的手:“这回,咱们就好起来了。” 身后,谢妄抱着胳膊,默不作声地站到楚稚身侧,他低头,甚是熟络地对楚稚耳语:“走吧。”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哗然。 “宁亲王怎么也跟着来了?!” “宁亲王,这是宁亲王!” “楚稚真的让宁亲王交出他的侧妃来给他们道歉了?!” “嘘!听说,楚稚在谢妄的府邸上待了一夜呢!” “是啊是啊,好像她还跟着进宫了,宁亲王是因为这个才帮楚稚的吧……” 不知谁带头喊了声,围观的百姓齐刷刷地跪下叩见宁亲王。 人声如海啸般袭来,唯独楚稚和谢妄屹立在人群中,并肩向前走着。 她侧眼扫过这些虔诚跪拜的人,又抬头看向谢妄,眼前猛地闪过一道似曾相识的一幕。 这画面惊得楚稚背后起了一层冷汗,适才,她好像看见自己一身红色吉服,醉得不省人事地躺在案板上,与她的夫君抵死缠绵的画面。 指尖又开始发麻了。 楚稚垂眼揉着酥麻的手指,开始回忆当年新婚夜的事,只可惜脑中只闪过几道无关紧要的零星碎片。 “稚儿。” 楚父的轻唤让楚稚回神,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庄前。 望着楚父忧心忡忡的眼神,楚稚微微一笑:“爹爹,一切都好起来了。” 楚父这才点头,又对着谢妄行礼。 谢妄微微抬手挡住:“不必。” 楚稚转身面向众人,冷声道:“将人带上来。” 柳默烟低着头,狼狈不堪地穿过人群,走到众人眼前。 楚稚上前一步,高声道:“各位,时隔半月之久,我已将一切都查清,我楚家布庄确确实实被人诬陷,而事情的罪魁祸首便是柳默烟!” 楚稚冷眼看向她:“你自己说。” 柳默烟死死握紧拳,声音尖细,艰难地抬起头,红着眼道:“一切,都是我诬陷的楚稚。” 楚稚不满意:“说清楚点。” 柳默烟咬着牙,想起自己的处境,只好再次道:“是我用了能将毒死人的毒粉,找了几个人故意洒在她的料子上,而后顺理成章地栽赃到楚稚头上,想害得她就家破人亡。” 柳默烟不情不愿地说着:“她的料子不会穿死人,这一切都是我做到,是我鬼迷心窍……” 底下的百姓听得愤怒不已,拿起楚父发给他们的臭鸡蛋往柳默烟身上砸:“呸!你这个毒妇!” “害人害己,你下辈子要遭报应的!”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你这个黑心肠的毒妇!” “给楚稚跪下道歉!” 人潮激愤的叫骂着让柳默烟跪下。 柳默烟委屈地缩着肩膀往后退了两步,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羞辱,她对谢妄道:“够了吧!” 谢妄抿唇,转头看向楚稚。 楚稚高傲地抬起下巴,“道歉,跪下。” 柳默烟哭了出来:“我不……” 楚稚抱着胳膊,狐假虎威地道:“好啊,若我不满意,你就别想得到王爷的帮扶。” “你欺人太甚!”柳默烟啜泣着,泪眼朦胧地看向谢妄,企图得到谢妄的解围。 可谢妄却满眼支持的望着楚稚,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柳默烟绝望地低下头,忍气吞声地后退两步,在众人的怒骂声中缓缓跪到楚稚眼前。 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同楚稚道:“对不住。” “呵。”楚稚依旧不解恨。 她在这样的事上,向来不是见好就收的性子。 若她当初认栽,那现在他们一家都早就不知流落到了何处。 楚稚蹙眉:“怎的,没力气说话了?” 柳默烟恨的身子都在颤抖,她猛地抬头,阴狠地盯着楚稚,高声道:“对不住,行了吧!” 豁!! 她还有理了。 楚稚又摇头:“对谁得不住?我怎听着如此不情愿呢?” 柳默烟红着脸,气得攥紧了拳。 “楚稚,我对不住你,我不该陷害你,都是我的错。” 楚稚这才满意地挥挥手,施舍般地看着她:“起来吧,不原谅你哦。” 柳默烟这才站起来,对谢妄道:“王爷,莫要忘了你的承诺。” 谢妄还未开口,便听见人群中,不知是谁大着胆子叫骂了一声:“这也配当王府的侧妃?谢妄瞎了眼了!” 一声喊出,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第132章 顺手的事 楚父神色茫然:“我可没听见谁说话哈。” 楚稚侧头,“我也一样。” 若不是忌惮谢妄的身份,这臭鸡蛋早就砸到谢妄身上了。 就这还算是骂得轻的了。 谢妄神色未变,缓缓道:“是啊,幸好楚夫人悬崖勒马,叫我及时看清了此女的真面目。” 他声音冷清的说着,还不忘了给延安帝添堵:“延安帝却甚是喜欢她的为人,不顾我极力劝说,硬是将人赐给了三皇子谢伲,择日封为王妃,势必要留在身边赏玩。” 一语毕,四周更是安静无比。 这回轮到百姓们抬头看天,谁也没听见谢妄置喙圣上。 谁都几乎没听见,杀头别找他们。 柳默烟难堪地站在堂前,咬着唇委屈地哭了出来。 谢妄挥手,让侍卫将人带下去,“送进宫中。” 柳默烟急了:“你不是说帮我?!” 谢妄淡然地看着她:“急什么?” 柳默烟忍气吞声地看着谢妄,欲言又止。 被清风拖下去时,她猛地对着楚稚喊了出来:“我能有今日,你也逃不了!你落井下石,见缝插针,早晚有一日会落得比我还惨的下场!” 话落,清风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当谁都同你一样恶毒!” 这头,楚稚对她的喊叫视而不见。 柳默烟是犯了大忌,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她楚稚可没她这么没脑子。 抛家舍业的过来,只为了一个男人? 笑话。 她永远不会有这一天,就连搞垮李温,也只是早晚的事。 她忙着同爹爹一同招呼外头的百姓,一时间,人潮纷纷涌进庄子里大肆擦采买,浑然不觉背上黏着谢妄意味深长的眼神。 望着一个个带着笑脸进来,抱着料子出去的人,楚稚不住地盘算今日能回多少血。 身后,谢妄不知从什么时候走上前,低声叫了她一句:“楚稚。” 楚稚回头,没想到谢妄还没走。 她疑惑,又有些防备地看着谢妄:“怎的?” 谢妄低头看向她湿润的红唇,微微眯起眼,捏了捏袖中的请帖,道:“聊聊。” 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神色,楚稚不想同他聊些有的没的,道:“王爷可是要香料?” 她鼻尖上浸出一层细密的薄汗,看了眼忙碌的庄子:“爹爹在算账呢,我走不开的,王爷若是要香料,大可之车同我说。” 谢妄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便被姗姗来迟的李温打断。 两人皆往李温那边看去,待看清来人后,楚稚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 李温带着姜玲儿一起赶了过来。 他笑着,带着姜玲儿同谢妄行礼:“见过王爷。” 李温擦擦汗:“玲儿,这便是一直帮衬着咱们家的王爷……” 姜玲儿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意,声音娇嫩道:“见过王爷。” 谢妄默不作声看了楚稚一眼,将袖中的请帖收了回去。 他讥讽一笑,问李温姜玲儿的身份:“这是……” 李温出事到现在,只来过两次,一次是帮楚稚出主意,另一回便是现在,带着姜玲儿赶这趟好事露露脸。 从头到尾,他眼里满是功利,直奔着谢妄而去,丝毫不关心楚稚的死活。 猛地被谢妄这么一问,李温有些尴尬地讪笑两声。 他没收到请帖? 心里虽怀疑,但李温还是回道:“是我的妾室。” “过门了?”谢妄道。 “快了,早晚都是一家人。”李温又是一声讪笑。 谢妄佯装知情地颔首,意有所指地望着楚稚:“我还担忧留了楚夫人在我府上过了一夜会引来非议,现在看来,你倒是十足的安心。” 李温脸色一僵,旋即转头看向楚稚:“夫人,你还在生我的气?” 楚稚故作不知的反问:“有什么可气的?我们争吵过?” 李温含糊地笑了两声:“夫人,莫要生我的气了。” 他今日带着姜玲儿来,不光是为了在谢妄眼前混个眼熟,更是为了趁着楚稚心情好的时候来求和,毕竟姜玲儿的嫁妆还等着楚稚出呢。 李温道:“夫人,前些日子的事是我心急了,若你不想,我们便再缓缓,可我委受不了你我之间心生嫌隙……” 说到一半,谢妄猛地开口,盯着他后脖上的伤口道:“这里不会是楚夫人打的吧?” 李温神色尴尬的笑笑,“小打小闹罢了。” 谢妄的眼里闪着一丝光,饶有兴趣地看向楚稚:“楚夫人好性情。” 楚稚淡然:“顺手的事。” 她不耐地问李温:“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没死让我帮着出彩礼和嫁妆的心思是吗?” 如此不光彩的事被楚稚三言两语地挑明,庄子内的人瞬间停下手上的事,朝李温投来好奇的眼神。 何况谢妄还在这站着,李温脸上越发挂不住,他又不能白来,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劝说楚稚:“稚儿,你我都是一家人,何需闹得如此不痛快?” “一家人?”楚稚抱起胳膊,重复谢妄适才问过的话:“她过门了吗?” “稚儿!”李温不悦地蹙眉,低声隐忍着回道:“这有何分别?我已将婚期定在三日后,也不差这三日了。” 楚稚讥笑两声,刚要说什么,便听见谢妄道:“仅这些吗?” 楚稚本就被李温搞得心情不爽,突地被谢妄打断自己要说的话,一时间有些恼火:“王爷,这是我自己的事。” 谢妄也不恼,耐心地看着楚稚:“昨夜在王府时,你怎不说两个孩子的事是我的事了?” “你我之间还分得如此清楚作甚?”他声音低沉,奔着歪曲事实引人多想那方面说:“你不是说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况且,此事还真同我有关。” 楚稚听得头大,索性直接挥手:“好好,你说。” 不管谁,只要能打发走李温就行。 李温看看楚稚,又看看谢妄,突地明白了什么。 他有些微微的恼火:“稚儿,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楚稚颔首,示意现在是谢妄说话。 可一对上谢妄,李温的气势就下去了。 谢妄笑道:“李温,你也太没礼数了,我同楚稚这样较好的关系,你都不给我送封请帖?” 第133章 干死李温的事 李温疑惑地皱眉,怎的,宁亲王府的下人没将请帖的事告诉他? 望着楚稚和谢妄一唱一和的模样,李温心头升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他是看见了故意来笑话他呢,还是真的不知? 李温低低笑了声:“王爷这是哪里的话,今日我定会亲自登门送去。” 谢妄颔首,意味深长地笑笑:“今日?” 他抬眼看着李温,缓缓从袖中抽出那封请帖,语调慵懒淡然:“昨日,李温亲自登门给我送来了请帖,说是他和你楚家义妹的大喜之日……” 谢妄将信件展开,两根手指夹着送到楚稚眼前:“义妹啊,你何时有义妹了啊?我怎么不知呢,嗯?” 义妹? 楚稚疑惑地看了眼李温,抬手接下那请帖。 上面还真是一清二楚的写着,姜玲儿是她的义妹,楚父早就认下了的人。 “昨日楚夫人被困在我府上一夜,李温想到的不是来探望探望你,而是趁着这个空挡好塞给你个义妹,紧着将请帖送出去呢。” 谢妄讥笑:“李大人用心良苦,生怕被你发现,生米煮不成熟饭。” 李温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了。 他抱拳道:“王爷,此事并非您想的那样,稚儿是知晓这事的,况且我昨日并不知夫人在您府上。” 楚稚将请帖揉成一团麻,直言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这件事。” 她冷冷地将请帖朝着李温身上扔去:“你以为这样我就得认栽是吗?我说你今日怎么带着她过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望着楚稚坚决的眼神,李温眼神渐渐疏离下来。 他低下头思索了会,淡然一笑,弯腰捡起请帖,一点点展平,无比冷静地道:“稚儿,你何苦呢?” “请帖我都送出去了,你还能怎样?若闹大了谁都不好看。” 他的心思在楚稚将请帖扔到他身上的那刻就变了。 都已经明着来了。 谁还怕谁手上的把柄? 李温好言相劝:“稚儿,早早想开了,于你是最好的打算。” “想开?”楚稚眉眼间满是嘲讽:“你以为我会为了你想不开?” 她道:“我在乎从来不是你,而是楚家的声望,更不是李府的声望。” 楚稚冷漠地说着:“我楚家绝对不可能认她一个出身卑贱的外室女做义女,既然你的帖子已经送了出去,那我便再跟一贴澄清的帖子,昭告所有人,这都是你一人的心机。” 李温脸上的从容渐渐消失,他眯眼,低声道:“你要明白,坏的可是你们楚家的声望。” 楚稚不以为然地讥笑:“来人。” 她叫了如枝过来,一双水眸决绝地盯着李温,一字一顿地同如枝道:“现在就写帖子,否认我楚家曾认过义妹一事。” “她姜家女以何等的身份入李府是她和李温的事,同我楚家没有分毫干系!” 如枝颔首,“奴婢这就去写。” “你!”李温恨得咬紧了牙:“你怎能如此任性!” 从什么开始,楚稚变得这样不近人情了? 或者说,对他这么绝了? 这澄清的帖子一发出去,他不就成了笑话! 李温气急了,顾不上谢妄在这里,上前一步拽着楚稚的手:“稚儿,你分明知晓我的难处,我也是被逼的啊。” 他又是当初那副好好夫君的姿态:“我心里只有你,可若你我不能敞开胸怀将玲儿接进来,岂不叫外人笑话?” 楚稚一把挥开他的手:“笑话?你从娶了我,被我接济的那天起就已经是满京城的笑话了!” “谁人不知你靠着我走上去的?你现在同我讲脸面,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楚稚冷漠地望着李温,“带着你小妾,离开我这里!” 李温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灰溜溜地带着姜玲儿离开。 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楚稚心情沉重,耳边却响起谢妄拍手叫好的动静。 楚稚转头看他,心情稍稍好转了些:“你适才是想给我看这帖子?” 谢妄低头,视线落到她唇上,低低道:“不,是想同你聊聊,干死李温的事。” 楚稚眉心一挑,心生一计:“好啊,正巧我也有事要同你聊。” 两人默契的上了二楼雅间,谢妄率先坐下,墨色长袍如瀑布般在身后垂落,他先人一步烧起了茶,摇身一变成了这屋子里的主人。 他坐的那处,是楚稚常坐的地方,见被他占了,她便默不作声地坐到了谢妄对面。 只见那修长的手提起烧开的茶水时稍稍用了力气,素白手背上皮便被藏在血肉中青筋顶起,一副显得茶壶很沉重的模样,谢妄却稳稳地将茶水倒进了她杯中。 随着茶水倒进杯盏中的潺潺流水声,谢妄缓缓开口,嗓音低沉:“不爱李温了?” 楚稚握住茶杯的手一愣,旋即道:“为何如此问?” 谢妄没抬眼,低头吹着滚烫的热茶,湿润雾气冉冉升起,遮住了他半张脸,他的声音从水雾后传出:“爱不爱了?” 楚稚垂眼:“与你无关。” “今日,你我坐在这里,不是为了问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楚稚蹙眉,不悦道:“王爷,您问得太逾越了。” 谢妄低笑一声,反问道:“若是想干死李温,便要问清你爱不爱了,不是吗?” 楚稚越发不悦:“我一人便可做到,另外,让你身边跟着我的人离开。” “不。”谢妄抬眼,顽劣地看着她:“若想绊倒李温,可不是你一介商贾之女能做到的,你便是同他和离,也罢免不了他的官位,他依旧可以逍遥快活,而我……” “却可以。” 他循循善诱,语调轻缓,似是两人手中这杯散发着醇香气味的古茶一般让人心安:“我知晓李温对你做了些什么,更知晓你想要什么……” 闻言,楚稚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孩子,他可知晓? 四年前的那夜的事,他也知晓? 她喉咙发紧,想问,却又警惕地不敢轻易开口。 只见他继续道:“但前提是,你要帮我照看两个孩子,他们很喜欢你。” 楚稚握紧茶杯,道:“你,不继续找他们的生母了?” 这话是谢妄的逆鳞,但楚稚必须要问。 谢妄猛地抬眼同她对视:“找,自然要找,但眼下你最合适。” 第134章 滴——血——验——亲 楚稚没由得打了个冷战。 她深吸了口气,意有所指地问:“就这些?” 谢妄抿唇,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才道:“就这些。” 楚稚有些失望,若谢妄真的知晓她的孩子的事,就必然不会拿着李温做筹码。 楚稚道:“没问题。” 她看见谢妄满意地颔首,又继续道:“但我不是看在李温的事上才答应你的,而是我原本就很喜欢这两个孩子,我愿意照看他们。” 谢妄眼前一亮,“那么,你是想同我说什么?” 楚稚道:“一码归一码,孩子的事,我不算你欠我人情,但李温的事,也不算你欠我人情。” 她食指敲着桌面:“你被南蛮信使盯上一事,是李温做到手笔,他仿了我的字迹,忽悠我派去的人以你的名号问询庄子一事,这才扯出如此多的波折。” “有人如此算计你,王爷,你不打算报复回来吗?” 谢妄再一次对楚稚刮目相看。 他道:“管,你和离时,便是他被罢官之时。” “那么现在,问回适才那个问题。”谢妄身子微微向前倾斜,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嗓音剐蹭着楚稚的耳膜,低声问道:“你爱他吗?” 楚稚敢爱敢恨,直言道:“爱过,但现在是恨,你大可放开手去做。” “好。”谢妄眼里多了几分愉悦。 望着他的脸,楚稚脑中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 现在柳默烟没了,两个孩子的亲生母亲也没找到,她是不是不放过任何希望多问上一问? “王爷,两个孩子出生时,脚上可有红色的梅花印记?” 谢妄多看了楚稚一眼,隐隐地,好像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他道:“什么印记都没有。” 楚稚失落地低下头,刚要安慰自己无妨时,却听见谢妄话锋一转:“捡来时,两个孩子已经冻得身子都僵硬了。” 捡来的?! 楚稚猛地抬头:“孩子是捡来的?” 谢妄却不愿再多说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抿唇站了起来,神色如往常般冷冽:“孩子不知他们是被父母丢弃的,莫要同他们提起,我便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楚稚心脏嘭地跳,忙道:“王爷!” 瞧见人要走,她实在顾不上别的,高声喊了句:“可否让我同孩子做个滴血验亲?!” 谢妄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楚稚上前两步,神色焦急:“滴血验亲,王爷,我……” 看这谢妄的不善的眼神,她道:“我能相信你吗?” 谢妄神色铁青,反手抓着楚稚的下巴用力揉捏,力气大到要将她的骨头掐碎,他低磁的声音不再悦耳,“楚稚,你在搞什么?” 莫要告诉他,楚稚就是那晚上的人。 她提了裤子不认人,嫁为人妇,给别的男人生下了两个孩子。 而她亲手扔了他,还有和他的这两个孩子? 这样的人同延安帝有什么分别? 谢妄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甚至有些微微发抖:“我问你呢,你在搞什么?” 楚稚被逼得眼里蒙上一层泪:“我……” 她怎么说? 楚稚双手抱住他的手腕,艰难道:“我能不能信你?!” “说!”谢妄红了眼:“孩子是不是你的?!”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楚稚彻底清醒了,她在干什么? 她拍着谢妄的大掌:“放手!” 谢妄不松反而更加紧,他越发激进,连呼吸都热得烫人:“为何要做滴血验亲?” 他声声急切,句句带着浓烈的恨意。 楚稚哪里敢说实话? 谁又知晓他忽然发什么疯。 可楚稚避无可避,挣脱不了他的桎梏,她被迫看谢妄,被逼着吐出真心话。 若说了真心话,不是谢妄喜欢听的,她的孩子岂不更加危险! “说,楚稚,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谢妄几乎贴着她的脖间低语,恨不得在听见答案的瞬间一口咬断楚稚的纤细的脖颈。 “我说!”楚稚大叫一声:“我只是……” “前些日子在古书上见到滴血验亲并不管用,便想着来试试,也好叫你多个防备,未免被骗。” 她仓皇地说着谎,谢妄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说谎。” 楚稚咬着牙,冒着大不敬的罪名伸手打了谢妄一耳光。 手掌触碰到的是谢妄冰冷坚硬的面具。 摸到面具的瞬间,楚稚眼前再次闪过一个缠绵于窗前的场景。 她微微怔住愣,心头升起一阵浓烈的不安,她剧烈地挣扎着:“若不再不松开我,我便一刀刺死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我从口中问出些什么!” 谢妄丝毫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咬牙道:“你要逼死我。” 楚稚高声叫道:“你才是要逼死我!” 她颤抖着,明白以她的力气绝对抵抗不了谢妄,她高声叫道:“谢妄,给我滚开!” 外头,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待到门前才骤然停住,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开门。 “开门啊!”楚稚像是看见了救星:“谢妄疯了,他要杀了我……唔唔唔!!!” 话没说完,她就被谢妄一把捂住了嘴。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如枝抱着一沓信封,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前,瞧着屋内的这一幕,怀中的信封哗啦啦地如枯叶一样散落在地上。 “夫人!!” 如枝奔着楚稚跑过去:“夫人,别动我们家夫人!” 一阵冷风从外头吹来,谢妄总算是稍稍冷静下来,他松开楚稚,却依旧阴沉地盯着她:“最好同你说的一样。” 楚稚得了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桌上的茶杯朝着谢妄泼了过去:“再有下一次,我用香毒死你!” 冷水打湿了谢妄的面具,水珠顺着面具的纹路滑落到衣襟上,谢妄浑然不在乎,道:“来人,将谢皓白和谢徊光带过来。” 他一字一顿,极其阴冷:“滴——血——验——亲。” 第135章 再换一碗! 他不信什么古书,他只信这碗水。 至于别的,他谢妄有的是法子逼问出来。 望着谢妄阴沉的眼神,楚稚后悔适才贸然开口。 看着谢妄手下带过来的人将外面团团围住,她就知道自己今日插翅难逃。 一阵穿堂风迎面吹来,楚稚下意识地抱住了胳膊,她单薄的身躯微弯,像个小兽那般心事重重地盯着外面看去,谢妄的眼神落到她还泛红的下巴上停住。 只瞧见楚稚若有所思地吸了口气,小巧的下巴也一抿,旋即,她坐了下来,将半张脸埋进臂弯。 眼前的那抹红消失不见,谢妄才有面无表情地移开眼。 屋内安静得可怕,两人适才你一言我一语拍手合作的欢快早就跑没了影。 空气中飘着一种你欠我,我欠你,我恨你,你恨我的感觉。 偏偏两人还都觉得委屈。 可亲还是要验的。 楚稚也暗暗地想,反正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验一下没什么不好的。 外头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将外头围得水泄不通的人自觉让开一条道。 楚稚仰头,迫切地朝朝外看去。 只见谢徊光和谢皓白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来,原本脸上畅快的笑意在进了屋察觉到气氛不对后也僵硬了下去。 谢皓白看看楚稚,又看看谢妄,单纯地问:“不是来找楚稚认……的吗?” 谢妄冷声:“楚稚,验给我瞧瞧。” 他没理会两个孩子,转头看向楚稚,威胁的声音听上去无比冰冷无情: “不是要孩子吗?我给你找来了,验啊,你等什么?!” 几个下人进来将水和银针摆在屋内,见楚稚没反应,谢妄的心更沉了几分。 是不是心虚了? 现在想起来要滴血验亲找孩子了。 当初将孩子丢掉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简直可笑! “心虚了?” 谢妄不悦,语气更不悦:“还是担忧你的夫君知晓你找回了自己的孩子反而同你恼?!” 他上前,一把抓起楚稚的手腕猛地往自己身前一带,两人之间距离骤然拉近,那衣襟擦着衣襟,那温热的气息浑浑噩噩地相融。 楚稚咬着牙,抬头道:“你当着孩子面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什么?”谢妄逼迫着她看向自己:“还是说你现在想起李府的那两个孩子了?怎么,担忧他们两人相认后,你那两个孩子的嫡长子的位分就不保了?” 谢妄的声音越发凌厉,他渐渐地,近乎癫狂地红了眼,最后直接将人抵在墙上,厉声逼问道:“你可知孩子的父亲是谁?!” 嗡的一声,楚稚脑中紧绷的弦噔的一声断开,她抬眼,望着他癫狂的样子,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昔日往事的真相被谢妄在这样癫狂的情况下似真似假地一语道出,她根本就控制不住的发起来抖来,那是一种接近真相的颤抖。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在不知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情况下,楚稚不能回答他的任何一句疯言疯语。 她颤抖着,吓坏了似的看着谢妄,半晌才说出一句:“疯了,你疯了!” 可谢妄却道:“我从未这般清醒过。” 楚稚低头推搡着他的身子:“我验。” 身上,谢妄似是故意“放过她一样就松了力气,楚稚内心大喊谢天谢地,趁机逃离出谢妄的桎梏,刚走没两步,却又被他一把抓了回去。 “楚稚。”他死死盯着楚稚:“若我知晓这孩子真的是你的,你便要好好同我解释解释,你为何会同李温搅和在一起。” 楚稚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我不过是想试试这法子到底管用不管用。” “王爷,四年前,我们从未见过,不,应该是这四年间,我们都未曾见过。” 楚稚没将话说死了,留了一半在肚子了,再次推开谢妄:“我都不知为何你会这样想。” 谢妄缓缓靠近她,缓声道:“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莫以为我猜不出,李府里两个孩子未必是你亲生的。” 楚稚的身子瞬间僵硬了。 “若血相融了,我便绝不会放过你这些年来欠我的每一笔账。” 她不知哪里来力气,一把推开谢妄:“让开!” 楚稚心里也冒了火。 是不是的,验一下不就知晓了! 若真相融,还省得她忍着李温了。 她还要问问谢妄,四年前才回京连脚跟都没站稳的时候,是怎么有闲心答应李温卖妻求荣的? 她忍着肚子里的火,毫不犹豫地拿起银针刺破了手指,殷红的血珠从针眼处往外涌,瞬间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圆滚滚的血珠。 楚稚反手将血珠滴进碗中,血珠在碰到清水的瞬间被冲开,又缓缓在水里展开,宛如盛开的玫瑰。 她抬眼,没好气地问:“一滴够不够?” 谢妄看向两个孩子:“去,验一下。” 谢皓白一愣,犹犹豫豫地上前,拿着银针比画了半晌也没舍得下手扎自己。 “我……”他心一横,一咬牙:“扎!” 啪叽一声,又是一滴血珍珠滴落进碗里。 两滴颜色相同的鲜血在碗里缓缓展开。 楚稚握紧拳,身子向前靠去,却见头瞥了过去。 她不敢看。 谢妄也紧张地站起来,步伐都有些僵硬地走过去,他快刀斩乱麻地低头,瞳孔骤然一亮。 “再换一碗!” 他声音十分不悦,抬手就碗里的水哗啦啦洒在地上。 楚稚听见水声后才回头,见谢妄这样子,她心里大抵也有了数。 又一碗新的水端了上来,谢妄捏起楚稚的食指,毫不留情地拿着银针刺破,往碗里滴了一滴血。 他抬眼看向谢徊光:“扎。” 谢徊光二话不说扎破指尖,殷红的血凝聚在指尖,在楚稚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落进了碗里。 两滴鲜血在碗里肆意地侵占着这处净水,却又如同泾渭分明的黑白两水一样互不干涉。 同被谢妄倒掉的那碗水一模一样,根本不相融。 楚稚一时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失望地叹一口气了。 她看向两个孩子那神似她的眼睛,心里最后升起的那点希望也随着这碗水的出现彻底泯灭。 对上谢皓白失落的眼神,她抬手摸了摸谢皓白的头。 第136章 她已经被谢妄缠上了 她终于是有机会说出那憋着的后半截话了:“我不过是想试试这法子可真的有用,免得你再被人骗了去,可……” “王爷,我好心为你,却被你又是威胁又是恐吓地掐着脖子颠三倒四地质问我是不是这两个孩子的生母,竟然还说……” 楚稚握拳:“竟然说我的孩子不是我亲生的?!” 楚稚低头擦着眼泪:“王爷,我知晓你寻人心切,可我不是你要找到那个人。” “我那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能是谁?自然是李温。” 楚稚意有所指地抬眼看着谢妄:“王爷为何这么说?难不成是知晓些什么?” 谢妄的脸色更差了。 这感觉就像是他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东西从他眼前闪过后又猛地找不见影子了似的。 她真的不是两个孩子的生母? 谢妄不信邪,又换了一碗水,将自己的指尖戳破点进了碗里。 他看向谢皓白,让谢皓白再验一次。 谢皓白咬着手指,泪眼汪汪地又挨了一下。 两滴血入水后瞬间相融了。 谢妄却一愣,怎么可能? 他看向谢皓白,眼里闪过一阵藏着不甘的惊喜。 四年前捡到两个孩子时,谢妄并不觉得这一定是他亲生的孩子。 他当时只觉得许是,又觉得是谁恰好容忍在了此处。 结果没想到,真的是他的孩子! 但…… 谢妄转头看向满脸悲伤和委屈的楚稚,她却不是孩子的生母。 可这两个孩子的眼睛,的确出落得和楚稚一模一样。 光线打在谢妄的半边脸上,挺立的五官几在另一侧落下阴鸷的阴影,谢妄垂眼,低声道:“我不信你说的。” 楚稚低低地回应着:“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妄抬眼:“既然只是好心,为何要问孩子的胎记?” 楚稚一愣,坏了,忘了这茬了。 她一愣,就给了谢妄看穿她心思的机会。 他似是毒蛇一样顺着这丝丝罅隙钻进楚稚的心里,将她的心思彻底解剖开。 谢妄的眼神变得有侵略性,似是在看待一个即将落入囊中的猎物一样:“楚稚,我不信你说的。” 他拂袖而去,只道:“我盯上你了,是你我之间的盯,并非为了扳倒谁而盯你。” 一群人哗啦啦地离去,楚稚这才猛地松了口气,浑身松软地坐在椅子上。 这人太不讲理了。 上一秒还好好的说着话,下一秒就变了脸,一副要将你杀了的架势。 外头,楚父终于能顺顺利利地进来了。 楚父的紧张的声音都在颤抖:“验……验了?” 这可不是旁人,这是谢妄。 若真的验出来是稚儿生的孩子,往后谢妄是生是死都要带上楚稚了。 他可不想让楚稚沾惹上谢妄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验了。”楚稚低低答应了一声。 楚父眼巴巴地看着楚稚:“你这孩子,说啊!” 楚稚无精打采地道:“不是我的孩子,并没相融。” 楚父明显松了口气,道:“好啊好啊,怎么都不可能是谢妄的孩子!” 楚稚苦笑两声。 她明白自家爹爹担心她被谢妄缠上。 但好像已经迟了,她已经被谢妄缠上了。 * 皇宫前,宁亲王府的马车缓缓停下。 柳默烟从马车上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清风,道:“我要进宫了,王爷答应我的照应在何处?” 清风冷笑两声:“这不已经给你了。” 柳默烟一愣,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猛地回过神来,咬牙道:“你们不能这样骗我!” 清风抱着胳膊笑了笑:“柳小姐,王爷哪里骗你了?” “你以为你一个从南蛮跑过来,手中还握着你们南蛮的情报的公主,仅凭自己能平平安安地从王府走到皇宫吗?” “王爷已经护着你,将你全须全尾地送过来了,莫要不知好歹。” 柳默烟气得浑身发抖:“就是没有你们送,宫里也就派人来接我了!” “回府。”清风嗤笑两声,不再理会她的话,转身上了马车。 临了,他道:“三王妃最好将你脑中的情报忘记,不然……” “哼哼。” * 三日后,姜玲儿出嫁当日。 “依照常理,咱们府上早就该着手布置了,怎的到今日来了还没听见动静呢?” 如枝站在楚稚身后,一边替她篦头一边疑惑地问着。 楚稚望着镜中的自己,淡然道:“今日可有来送礼的客人?” “也没有诶!”如枝纳闷了:“虽说咱们将澄清的帖子发下去了,可老爷也没将宴请宾客的帖子撤回来啊,怎就能一个人都不来呢?” 楚稚抬头看向一片宁静的窗外,心道可不仅仅一个人都没来,李温室连宴席都没摆。 她微微颔首,她不给李温出银子做嫁妆和彩礼,他哪来的银子摆宴席呢? 他自以为是地先斩后奏,却没料到她反手发下去一个澄清帖,明眼人一瞧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李温的官职不高,能来参加个小妾的嫁娶已经是看在楚稚的面子上,顾念着她和谢妄交好罢了,也让李温趁机吃了红利。 现在人人都避之不及,谁会为了个小妾出面赴宴? 如此一来,李温也早早猜到了结局,索性连宴席都没脸摆了。 莫说不知情的人猜不出今日是李温嫁娶姜玲儿的日子,就连府上的下人也都议论纷纷姜玲儿可是让李温丢了大大的脸面。 莫要忘了,在这之前那两日可给姜玲儿嘚瑟坏了。 说什么楚稚是十里红妆娶进来的主母又如何,她可是五里红妆,风风光光从正门娶进来掌家的夫人。 加上这两日府上又闹出楚稚和李温吵架一事,还真叫下人都以为李温偏爱这个姜玲儿。 可如此受宠的掌家夫人,怎么偏偏在大喜之日没了动静? 一个个缩在屋里和老鼠一样不出来了。 正想着,一个小丫鬟神色匆匆的进来,道:“夫人,外头有宾客来送贺礼,说是想见见您。” 宾客? 楚稚蹙眉,道:“是谁?” 小丫鬟的声音低了下去,“肖家……肖润。” 肖润…… 楚稚颇有印象。 她曾经听李温说起过几次,是被李温用银子砸出来的个好友。 可如今这情况,肖润如此势利的一个人,还来这里作甚? 第137章 她算是明白肖润来做什么的了 但既然人来了就没有不招呼的道理。 楚稚自然而然地起身,道:“去正堂接待。” 小丫鬟想了想,犹豫道:“夫人,老夫人和老爷都在正堂呢。” “无妨。”楚稚毫不犹豫地起身出去。 刚赶到正堂,便听见李温谄媚的笑声从里头传出:“稚儿马上就来了……” 楚稚蹙眉,抬脚踏进去,瞧见老夫人和李温两人围着肖润转圈,姜玲儿则孤孤单单地坐在一侧,尴尬地抓着手帕。 瞧见她进来,老夫人忙道:“大人,大人,稚儿来了!” 两人像介绍为未出阁的闺女那样着急忙慌地将楚稚推到肖润眼前:“大人,可有什么想吩咐稚儿?您尽管说,我们呐……” “嘘。”肖润站了起来,抬手示意两人噤声。 他直勾勾地看着楚稚,一步步地向她身前靠近,楚稚颔首,意味深长地看着肖润。 到底是他要见她,还是李温又将她卖了出去? 这回好了,连迷药都懒得下了是吗? 眼前,肖润色眯眯的上前,肥硕的手朝着她伸了过来,楚稚早有防备,向后退了一步,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放肆!” 啪的一道耳光在堂内响起,惊得众人懵在了原地。 先是李温反应过来,慌忙奔向捂着脸站在楚稚眼前的肖润:“稚儿,你这是作甚!” 紧接着是老夫人,责怪地埋怨楚稚:“你这两日到底闹什么小性子!已经如你的愿了,你还要怎样!” 不消等到姜玲儿说,楚稚已经一个眼神杀了过去:“闭上嘴。” 姜玲儿心一虚,不敢再去看楚稚。 楚稚看向肖润,眼神锐利,气场逼人,她寒声道:“你想作甚?” 肖润伸手摸了摸被打脸,一把挥开李温,甚是愤怒地又上前一步,“你……” 李温道:“稚儿,莫要太任性!” “你闭上嘴!”肖润猛地回头朝着李温喊着,吼得李温进退两难,只好胆战心惊地给楚稚不住地使眼色。 楚稚一律视而不见。 眼前,肖润又上前一步,楚稚暗暗活动着手腕,准备再打他一巴掌。 只见肖润脸上的愤怒转瞬即逝,两腮上的横肉堆起,笑得极其谄媚:“对,我放肆!” 他搓着手,半弯着腰,屁股还骄傲地挺了起来,硬是将臃肿的身子凹出一个弧度,肖润又语出惊人:“小人肖润,特来见楚夫人,今日来得实在冒昧,吓坏楚夫人了吧?” 楚稚微微眯眼:“?” 儿豁,这人…… 她默默收回了跃跃欲试的手。 “楚夫人?”肖润笑着叫楚稚。 楚稚看着他谄媚的模样,试探地道:“起……来?” “多谢夫人!”肖润媚笑一声,这才招招手,让李温上前来扶着他站直。 李温震惊得将生平半辈子所学来的涵养都扔了,他颤颤巍巍地上前,控制不住地用一种极其诡异又不敢相信的眼神看向肖润。 最后,带了些匪夷所思和不甘心地瞄了一眼楚稚。 肖润今日来,真的不是奔着贪图楚稚的身子来的? 他原以为,回拒他帖子的肖润愿意再来是奔着楚稚的身子来的。 毕竟,上一回,也是在这样的新婚之日。 肖润也的确趾高气扬的来了,可他没想到,他的趾高气扬是对着他们,对着楚稚的时候,是他从未见过的谄媚。 李温人都看傻了,楚稚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她不是只是个低贱的商贾之女吗? 为什么达官显贵都奔着她来? 一面苦思不得其解,一面缓缓将肖润肥硕的身子扶直了,却又听见肖润唤狗一样打发他:“你先下去。” 李温心里更不好受了,什么时候他是被冷落的那个了? 眼前,肖润迫不及待道:“楚夫人,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想让您帮我搭个线。” 他挥手,上来四五个小厮搬着曾经李温从楚稚的嫁妆里克扣出来送出去的金银珠宝和两箱肖润自己搜索来的宝贝: “若您愿意,这些就是孝敬您一人的。” 那箱子里一打开,满屋都亮堂起来了,看得老夫人两眼都直了。 楚稚却蹙眉,抬起一根手指搭在箱子上轻轻压了下去,嘎哒一声,箱子又被她合上。 楚稚道:“我帮不了这么大的忙。” 她算是明白肖润来做什么的了。 她身边,在官场上值这么些银子的,除了谢妄还有谁? 楚稚扫了眼那些箱子:“拿出这么多箱子来搭线谢妄,必然能回比这多得多的宝贝,这忙,我还真帮不了。” 更何况,她现在和谢妄还闹了别扭。 她自己有事都要想一想再去找谢妄,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别啊!”肖润陪着笑脸:“楚夫人~这些都是开胃菜,大的还在后头呢!” 她的去路被肖润挡住,又看见他招呼李温一起过来劝说。 李温的眼里满是对权力的渴望,而她无疑成了最接近渴望的出水点。 李温的声音温柔极了,“稚儿,肖大人为百姓殚精竭虑,你就是不喜这些珠宝也无妨,先帮大人问问?” “对你对我都要,稚儿,你是个生意人,最懂这个道理。” 楚稚冷笑一声:“你是想要这些银子了吧?” “这话说的!”肖润拍拍出李温的肩膀,又看向楚稚,毫不顾忌地说道: “楚夫人,您这话就说得见外了,现在天下谁人不知你同四皇子谢妄的关系匪浅,他都为了你呵斥就李温和那外室……” 肖润丝毫不忌讳李温的存在,捧腹大笑:“现在谁都知晓,惹来你就惹了谢妄,谁来参加这婚宴,谁就同谢妄作对!” 他看向四周:“要不然,为何一个敢来的人都没有啊!” 说到最后,肖润拍了拍李温:“你这外室娶的,简直毁了你一世英名啊。” 李温脸色铁青,怔了半晌才眼神空洞地看向肖润:“外头,外头都这么转的?” 肖润笑笑:“也就我不嫌弃你,敢来这里了!” 肖润又讨好地笑着,看向楚稚:“楚夫人,话都说得如此明白了,您还要犹豫吗?” 楚稚抱着胳膊,“原来如此。” 第138章 还是说你想要讨好我 她讥笑,怪不得没人来呢。 活该啊。 楚稚看向肖润,讥讽一笑:“你叫,肖润?” 肖润点头,眼前一亮:“对对对!” 楚稚颔首,“你适才说,他这外室娶得不对?” 肖润肯定地点头:“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找什么外室?!” “哦。”楚稚若有所思地点头,却又为难地皱眉:“可我记得,李温曾在谢妄眼前说过,说他是被逼无奈……” “稚儿!”李温神色慌张地大叫一声,却没能阻止楚稚继续说:“说,是你将人硬塞给他,他是为了给这姜玲儿一个位份才不得不这样做呢。” “什么?”肖润眯眼,脸上写满了疑惑:“我给他塞人?” 李温慌忙道:“不,不是这样的……” 肖润神色大变:“你诬陷我就罢了,还去谢妄眼前置喙我!” 肖润怒火冲天,指着李温道:“你那编修的位子这辈子都别想要了,若叫我寻着机会,一并将你从翰林院里拿下来!” 李温惊愕失色看着楚稚,根本就想不到从前被他玩弄在股掌的人会狠狠地反咬他一口。 他再也没法临危不乱了,他讨好地对着肖润笑笑:“大人,事情并非是稚儿说的这样,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 闻言,楚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笑:“是啊,我不懂事,可谢妄却明白的很呐。” 她随手招呼小厮上前,指着自己的装嫁妆的箱子:“这些,都是我的东西,一律搬回去。” 说完,楚稚潇洒转身离去。 她发自内心的感慨,撕破脸的感觉就是好啊! 姜玲儿等了四年的大喜之日便如此毁了。 回了归棠阁,楚稚安然坐下,着手盘算收回来的嫁妆。 一侧,如枝替她研墨:“夫人,这姜玲儿的婚事便就这么成了?” “不然呢?”楚稚依旧低着头:“他还能怎样?” 楚稚写着,道:“莫要忘了,明日将府上的账本都送到姜玲儿那边去,这掌家之权我可不要了。” 如枝满脸愁容地点头:“好。” 待她算完账,已经是亥时。 本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可她却发现,李府今日多亮了几盏灯。 楚稚挑眉,揉着发酸的手腕:“怎的?” 如枝不满地嘟囔着:“老爷要赔偿姜姨娘,便叫人多点了几盏灯,说是要再给姜姨娘一场体面的嫁娶!” “从前,也没见老爷这样对您上心!” 楚稚无所谓的笑笑:“深更半夜的,他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楚稚不在乎地摇摇头:“不管他,歇下吧。” 归棠阁的灯火暗了下来,李府角门前却亮了几盏泛黄的灯光。 几个小厮抬着不起眼的轿子,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在,才抬着轿子从角门进李府。 李温站在角门前,神色温柔地对着轿子伸手:“玲儿,下来吧。” 眼前的轿子安静无比,好似里面根本就没人一样。 李温无奈,只好上前两步掀起那红色的帘子,再次同姜玲儿道:“玲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李府上的人了。” 姜玲儿坐在轿子上,委屈得牙都快咬碎了。 这就是她的嫁娶? 在见不得人的时候,被几个小厮抬着破轿子从角门抬了进来? 这就算是成婚了?! 她的嫁妆,她的彩礼呢? 姜玲儿委屈地抬眼,哭声从喉间溢出:“这就娶完了?” 李温神色一僵,默不作声地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玲儿,你已经够叫我为难的了。” 瞧着李温的模样,姜玲儿不敢再多言。 就连这简陋无比的仪式,都是她费尽心思用肚子里的孩子求来的。 因为她,李温是捡了芝麻掉了西瓜! 姜玲儿垂眼,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乖巧听话的下了轿子。 翌日,归棠阁。 “夫人,今日可要穿那件苏绣月华锦衫?” 如枝低声问着,又拿了件素点的衣裳出来:“还是照常穿呢?” “不必过多打扮。”楚稚低低道:“照常打扮就行。” 一会,她得去福寿堂吃姜玲儿敬的茶。 一个姨娘而已,不必上心理会。 “奴婢听闻……”如枝从外头走进来,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嘲讽。 “昨夜姜姨娘是被人从偏门悄悄抬进来的,算是娶过门了,原来老爷也知晓丢人啊。” 楚稚微微颔首,倒是不想对这件事说些什么。 李温…… 他现在做任何事都无法让楚稚为止震惊。 她的目标就一个,逼着李蔚然和李蔚丞认下姜玲儿为生母。 楚稚沉了声,道:“拿上账本,去福寿堂了。” 福寿堂内,老夫人和李温早就已经坐好了。 然哥和丞哥两个孩子也坐在两侧,乐滋滋地看着站在堂中的姜玲儿。 这一家人瞧见她进来,脸色皆是一变。 “稚儿,快快过来。” 老夫人率先讪笑一声,招呼着楚稚上前坐下。 楚稚垂眼,笑道:“好啊。” 老夫人笑得好像昨日的事没发生一样,亲切地拉着楚稚的手说话:“李府还要你多多费心管着,虽然姜玲儿进府,但到底比不上你……” 姜玲儿低着头,狠狠地握紧拳。 楚稚笑着将手抽了出来:“府上的事,我再也不会管,这都是姜玲儿的话了。” “老夫人,这不是她进府前咱们就商议好的?您不能看她才进府便小瞧她,她能耐大着呢。” 楚稚抬眼,笑着问姜玲儿:“你说呢?” 姜玲儿自然想要掌家的权利! 可昨日,若不是李温和老夫人搬出楚稚镇住了肖润,怕今日,李温不会在这里安然无恙地坐着。 他们比谁都明白楚稚到底有多重要,说什么都要将楚稚哄好,连从前对她许下的诺言都能反悔。 姜玲儿深深记着李温的警告,不敢轻易答应,只好抬头去看李温的脸色。 只见李温温和一笑:“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若你觉得累了,我来掌家也可。” 姜玲儿脸色一沉,万分不甘心地低下头。 楚稚嗤笑一声:“你?你现在觉得放心不过姜玲儿了?还是说你想要讨好我?” 她话说得直白,也不给李温辩解的机会。 第139章 被夺舍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发僵硬,焦灼的气氛一触即发,李温为了不惹恼她,只好退缩一步,讪笑一声闭上嘴。 楚稚却直接看向姜玲儿,伸手拿起那些账本放到她眼前:“往后,这掌家之权就交给你了,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老夫人或你的夫君。” 姜玲儿抱着账本,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好期待地看了眼李温,却见他脸色不佳地看着她。 姜玲儿只好不情愿地道:“还是你来吧。” 楚稚的身子向后依靠着,云淡风轻地撇眼,道:“都不想要?” 她环视一圈,见没人答应,便继续道:“那就拿去烧了吧,往后谁看不下去了,谁就管。” 她高声道:“如枝,拿去烧了。” “稚儿!” “你这孩子!” 老夫人和李温憋不住了。 姜玲儿不知道里面的难处想要掌家之权没什么,关键是他们知晓这其中的难处啊! 谁管家,谁负责往外拿银子。 如今李府上什么都没有,吃喝全靠着楚稚的嫁妆,现在她将嫁妆收了回去已经够让人揭不开锅的了,若她真的狠心不要这掌家之权,往后府上可就别想再让楚稚拿银子了! 老夫人愁眉道:“稚儿,到底是哪里做到不如你的心意,你要这样决绝?!” “你说,我豁出这把老骨头去也得让你心满意足!” 老夫人拍着胸脯保证,“温儿只是纳妾,但他绝对不敢辜负你,若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亲自惩罚他!” 李温也皱眉:“稚儿,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掌家之权只能是你的,谁也抢不去,你何苦来今日这么一出?” 两人一左一右地絮叨着,完全没发现姜玲儿的脸色越来越白。 楚稚直言:“你瞧瞧,给姜玲儿说的脸都白了。” 她道:“还是快快敬茶吧,免得一会肚子里的孩子不畅快。” 她摆明了不管不顾,伸手接过姜玲儿的茶水送到嘴边轻轻碰了下便站起来:“好了,往后你就是李府上管家的人了,我便去忙别的了。” 说完,她不顾身后人的脸色,抬脚往外走。 前两日,谢妄便动不动就将谢皓白和谢徊光送到她庄子上,说是叫她陪着照看孩子。 今日,估计这个时辰也该到了。 倒是她这么一耽误,反而去得晚了些。 出了府门,上了马车,一路快马加鞭走到庄子前,正好瞧见谢妄站在马车前往下抱谢徊光的场景。 他穿了一袭黑衣,唯独脸上的面具依旧是那鎏金半面面具。 瞧见她下来,谢妄也只不过冷脸睨了一眼,便又转头去看谢皓白。 好似她犯了什么大罪一样。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僵灼,偏偏谢皓白还笑得没心没肺地对着楚稚招手:“你来啦!” 瞧着谢皓白招手,楚稚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靠。 可谢妄却破例的,没有同往常一样抬脚就走,反而自顾自地给谢皓白系着腰间的璎珞。 他半蹲着,身形依旧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却又一副对楚稚视而不见不相干的意思。 直到楚稚站到他身前两步远的地方,谢妄依旧面不改色地系着那早就该系好的璎珞。 楚稚尽力忽略他,缓声道:“皓白,徊光怎没来呢?” 谢皓白眨眨眼:“问爹爹。” 谢妄却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就彻底挡住了楚稚眼前的光。 他的影子打在楚稚身上,他侧头看向楚稚,眼神冷漠至极。 楚稚也抿唇,十分不善地回看着。 渐渐地,他的视线下移到她的下巴上,那里,还有着一点点被他捏出来的,已经消散的几乎要看不见的红痕。 察觉他在看什么,楚稚顿时觉得下巴上痒痒的,抬起手背不自觉地蹭了下。 她手上,还绑着一层纱布,那是打李温时留下的伤痕。 原本快要好了,当天为了挣脱谢妄的桎梏时又弄伤了,当下没觉得疼,回过神来才低低咒骂谢妄害人害己。 谢妄看着她的手微微出神,楚稚就又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痒的。 她想,大概是又想打人了。 这手比她本人还要记仇。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僵持着,谁也不让给,谁也不先开口。 急得谢皓白都快转圈了。 急死他了! 谢皓白伸手扯了扯谢妄的衣角:“你别只盯着人家的手看啊,心疼就拿创伤膏来抹哇!” 谢妄的身子一僵,显而易见地深吸了口气。 他抬眼看向谢皓白,柔和一笑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再也没看楚稚一眼,抬脚从她眼前走过。 他的衣袖蹭过楚稚的指尖,留下了一瓶创伤膏。 等楚稚回过神,看见手中的小瓶子时,才发现谢妄早已离去。 但是指尖上,那抹隔着柔软如蝉翼的布料上的温热传来的触感却无比真实。 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他指尖轻轻一推将膏药推进她手心里的那瞬,她立即下意识地握住了膏药瓶子。 楚稚将膏药握在手心,心道谢妄这是…… 被夺舍了? 那天疯成那样的人,居然还有能听进去人话的时候? 她倒是没将这话说出来,只看向眼前的小不点,道:“徊光呢?” 谢皓白叹了口气,似是在对自家爹爹这种冷脸讨好人的做法很头疼。 他牵起楚稚的手,乖巧道:“徊光昨夜受凉了,怕是来不了了。” 一大一小两人往庄子里走,远远看去,好像母亲领着自己孩子出来玩耍一样。 进了庄子,谢皓白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雅间,楚稚则跟在他身后,低头看了眼那创伤膏。 想了想,还是没动那膏药,便随手放在了桌上。 谢皓白见状,直言道:“这个是爹爹出门前特意带过来的,你若是觉得不解气,就叫爹爹过来给你涂。” 楚稚眉心一跳,“我自己来就行。” 可真不敢麻烦谢妄。 瞧着今日他那神情,大抵还是觉得她和这两个孩子脱不了关系呢。 谢皓白倒也不在勉强,小大人一样点点头,趴在楚稚身边问道:“你为何好奇我们两人脚上有没有胎记啊?” 楚稚垂眼,随手摸了下谢皓白的头,敷衍道:“只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第140章 怎么好端端又被谢妄占了便宜??? 小孩子好哄,楚稚三两句便打发谢皓白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干去了。 临到申时,宁亲王府的马车前来接人回去。 同往常一样,谢皓白拉着楚稚的手下去,却在上马车时,谢皓白从窗牖处伸出头,对楚稚发出了邀请:“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楚稚摇头:“我还要回府。” 谢皓白小嘴一撇,可怜巴巴地道:“可是徊光今日没见到你哩,他会想你的。” 要是没发生这件事之前,楚稚说不准还能跟着回去看看谢徊光,但现在,那宁亲王府在楚稚眼里就是龙潭虎穴,她可不想去撞见谢妄。 楚稚宁肯让谢徊光多想她两日。 楚稚坚决地摇头:“快要耽误时辰了,我就不跟着去了!” “好吧。”谢皓白失落地将头收了回去。 马车渐渐动了起来,谢皓白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松松肩膀看向坐在他身侧一直没出声的谢妄,道:“我就说她不会跟着来的。” 谢妄没动静。 “你是想和她说什么话啊?”谢皓白继续嘟囔:“我都和你说了,你那天简直把人吓坏了,她不会再来咱们府上的。” “还有啊,要我是楚稚的话,我就算信了我的鬼话上了马车,继而看见你坐在这里,脸色还这么差,我一定会被吓死的!” 谢皓白甚至为自己和楚稚之间的感情考虑起来:“若这样的话,楚稚就再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了,这样可不行,我不会再帮你骗人了……” 谢妄静静听着,冷不丁地出声:“她抹了药了吗?” 谢皓白一愣,道:“没哩,楚稚好像……嗯……对她的伤口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谢妄有些烦躁的沉了口气。 谢皓白就呆呆地盯着谢妄看了一会,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半晌才吸溜一声,问道:“你是在为了楚稚烦躁吗?” 谢妄侧眼睨着谢皓白,“没大没小。” 谢皓白:“……” “你要下马车就快点,马上要到王府了,我还要去找徊光……” “停车。” 谢妄忽略谢皓白的嘀嘀咕咕,高声叫停了马车,一跃下了马车。 “我一会就回来。” 谢皓白叹了口气,抱紧了自己:“天要下雨,爹要嫁人,没法子哩。” 布庄上,楚稚正收拾着桌上的纸笔,打算回府歇息歇息。 将毛笔一一归回原位后,她余光不可避免地瞥见了谢妄给的那瓶创伤膏。 她举起来的手缓缓落到桌面,复又在沉思中悄悄握拳。 看着这个,楚稚就想起来谢妄那日红着眼说缠上她的话。 又疑心她是两个孩子的生母。 滴血验亲后,谢妄非但没收敛,还任由事态肆意发酵,甚至塞给她一瓶创伤膏。 这,已经远远超出楚稚对两人之间以牟利为目的结交在一起所应有的范围。 不应该这样的。 若说今日两人的关系十分焦灼。 那谢妄这瓶膏药,就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再次猛地推到另一个方向。 楚稚揉着眉心,有些犯愁谢妄的心思。 她可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知晓这些事代表着什么。 若旁人还要,但若是遇上谢妄,那是躲不过去的。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楚稚以为是如枝,道:“我一会就下去……”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僵在原地。 眼前不是别人,正是谢妄。 谢妄似乎是为了赶她回府地之前来的,此时微微喘着粗气,眼里带着万分明显的侵略感。 他的眼神就告诉了楚稚一件事。 他要快刀斩乱麻,搞清楚这一切。 楚稚垂眼,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便默不作声地坐下:“进来吧。” 谢妄却看向她手边的膏药,寒声道:“为何不涂?” 楚稚抬眼:“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谢妄盯着她:“你想我问什么?” 楚稚点着桌面:“那么,你觉得我想你会问什么?” 谢妄没开口。 论口舌之快,谢妄永远比不过楚稚。 在这方面,他天生吃亏。 他垂眼,修长带有薄茧的手指捏起那瓶膏药,食指和拇指捏着塞子将其拔出,然后,他抬眼看向楚稚,用意明显。 楚稚握紧拳,“我不涂。” 她才不会被一瓶小小的膏药收买了去。 谢妄这么做就是心虚,心虚才会想要补偿。 只要她不接受,谢妄就会一直心虚,一直想要补偿。 她就能一直钻谢妄的空子。 且,还不会依着谢妄,将这件事推到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 眼前,谢妄没理会她的拒绝,自顾自地伸出食指将膏药剐蹭到指腹上,楚稚又说了一遍:“我不涂。” 下一瞬,谢妄便直直伸手,一掌探向她脖间,那一瞬,楚稚的瞳孔骤然缩小。 眼前,是谢妄修长细密的睫毛,鼻息之间是谢妄呼出来的热气,只见他垂着眼,万分认真地盯着她的下巴。 一阵让人失去理智的嗡鸣声在耳边响起,身上的感官似乎这瞬间被放大了。 她只能感觉到摸着脖子的那截冰凉的指腹迅速又放肆地带着整张手覆盖上来,指腹关节上的茧子挠人,那修长的五指如冰冷的毒蛇一样顺着她耳后的轮廓摩挲到脸上。 最终,他的大掌如愿以偿地包住了她的半张脸,他将拇指抵在她下巴尖上,轻轻往上一提,楚稚便僵硬着脖子,震惊地看着谢妄。 他浑然不觉她惊愕的眼神,伸出另一只手,将那指腹上的膏药轻轻地抹在她下巴上那处泛红的印记上。 啪—— 楚稚终于回过神,一张将他的手拍开:“做什么呢!”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啊! 怎么好端端又被谢妄占了便宜??? 她更凶了:“你收敛一下吧!” 谢妄眼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餍足,却一本正经地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同你道歉。” 楚稚哑然,张开的嘴又闭上,心里突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难受了半晌才道:“你就是这么道歉的?” 第141章 亲自来给你上药 谢妄颔首:“你不接受,我又什么法子?还不都是你逼的。” 听见这话,原本就燃烧起来的火气猛地从窜到楚稚头顶,她怒道:“出去!” 她指着门:“你还有理了!你若不这样,我连膏药都不必抹!” 谢妄又顺着她的动作看向她的手:“是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楚稚被气得好悬笑出来,她脸上写满了不可理喻:“什么?” 谢妄还真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这一瞬间,楚稚维持了半辈子涵养差些尽数崩盘,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缓过来:“谢妄……” 楚稚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妄简短地吐出两个字:“上药。” 楚稚认真地看着谢妄:“我是说,你今日是想来问什么?” 谢妄低头看她:“我不觉得你想听。” 楚稚道:“我不想听。” “但我认真地想过,比起不想听,我更想直接解决这件事。” 楚稚重新坐回去,上下打量着谢妄,更是开了天窗说亮话: “你我心里都清楚发生了什么,我原先只是觉得你不过是被心事蒙蔽了双眼罢了,仅此而已。” “但当滴完血验完亲后,你却固执地觉得我就是两个孩子的生母,以至于要纠缠到底。” “就在你我两人都尴尬的时候,你却塞给了我一瓶的膏药,又蛮横地闯进来,说是道歉。” 楚稚伸手敲击着桌面,直击人心:“谢妄,这已经越界了。” “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你又将我当做了什么?” 随着楚稚的话音落下,屋内的氛围越发冰冷。 谢妄周身的气压低到了极点,他静默片刻,抬眼看着楚稚:“将你当做是什么?” 谢妄复述着这话,似乎在咀嚼这话的味道。 良久,谢妄才道:“能有什么?” 他上前一步,俯身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逼问道:“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你躲得了吗?还是你能让我放弃这个念头?” “京城就这么大,你能跑到哪里去?” 谢妄的声音低沉,似乎换了个人一样,好像适才神色温柔地给楚稚抹药膏的另有其人。 他的声音叫楚稚心里一阵颤栗:“我顺心,你方能好过,我不顺心,你是知晓后果的。” 他在威胁楚稚,更是在阐述一段事实一样:“你无需想那么多,你只要顺其自然地接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同我相处,我必然不会为难你,叫你做一些你脑中所想的那些事,我们只不过是搭伙相互帮衬的罢了。” 他下达了最后通牒,甚是仁慈的道:“这样的日子也不会过多久,待我彻底查明你和你府上那两个崽子的事,我还有你是否真的不是我这两个孩子的生母后,我自会裁夺下一步该是收手,让一切回复平常,还是该……” 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满是威胁地呢喃出最后一句:“同你算算账。” 谢妄又直起身子,道:“现在,你要做的便是自己乖乖地将这纱布摘下来,上药。” 楚稚皱着眉头,极其痛恨地看着谢妄:“你若是有一日中了香毒死了,可怪不到我头上。” 谢妄笑笑,神色随意地看向楚稚,似是再说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了:“不过是拉着你一并下地狱的事,无妨。” 他语气轻松:“现在只是上药而已,不必如此紧张。” 至于为何要盯着楚稚上药,怕是连谢妄自个都说不清。 想起那日她神色慌乱的挣扎,谢妄心里就升起许多愧疚。 “上完了,你就走。” 楚稚防备的看着谢妄。 她算是明白了,对于谢妄这样的人,还只能用平常心来对待。 越是追着不放,谢妄的反应越是强烈。 “可。”谢妄答应着。 楚稚便伸手去掀那纱布,却不料纱布已经被浸出的血水沾染,扯一下带着肉,疼得楚稚不住地倒吸冷气。 谢妄的眼神暗了下去,上前一步挡开她的手,道:“若我今日不来,你……” “你若不来,我这伤口早就好了。”楚稚没好气地打断他:“怎的,如此看着我?难不成您要说,我是第一个敢这样同您说话的人?还是想说我该感恩戴德地谢谢您?” 谢妄又说不过楚稚了。 楚稚便继续道:“您不是来同我道歉的吗?我怎么听着如此像威胁?” 楚稚脖子一梗,谁都敢怼,左右谢妄不可能杀了她,还得让她好好的活着,她为什么要顺谢妄的心? 她甚至嚣张地将手往谢妄眼前推了推:“想法子给我取下来,否则我定不会原谅你。” 谢妄这回倒是正经起来了。 正经着,正经着,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楚稚噔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下意识的往回抽手,却被谢妄一把攥住手腕往前拽:“怕什么?” 谢妄低声:“不是命令我给你取下来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始终盯着她的手心,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划破多余的纱布,这活不好干,快了容易伤着人,慢了累得浑身疼。 不知过了多久,谢妄终于是将那纱布全划了下来。 他看着这纱布,不知笑什么地笑了笑,自顾自地拿起膏药给楚稚抹着。 冰凉的膏药碰到伤口上后,火辣辣的感觉瞬间缓解不少。 楚稚凝神望着他,至少这一瞬,谢妄身上是没有任何侵略性的。 “都肿成这样了。” 谢妄不满的抬头,好像这是他的东西一样:“你每天都是这样对你伤口置之不理吗?” 楚稚:“……” “我不允许,往后我日日,亲自来给你上药,直到你的伤口好了。” 说完,谢妄转身,不给楚稚拒绝的机会,转身离去。 楚稚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又看了眼被谢妄收拾干净的手,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 刚刚的不是梦。 她叹了口气,“太荒谬了。” 楚稚等了会,直到从窗牖处往下看不见谢妄的身影后才下去。 她马不停蹄地上了马车,魂不守舍地道:“回府。” 第142章 这笔银子不能省 如枝,如珠两人纳闷地看着她:“夫人?” “发生了什么?” 楚稚坐在车内,低头捂住了自己的脸。 太荒谬了。 她怎么能被谢妄的三言两语唬得晕头转向? 管他如何想的,她就应该直接告诉谢妄,往后再也不要这样亲近。 对,适才的场景已经能用亲近形同了! 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她这辈子都不会相信人人喊打千年祸害谢妄会帮她涂药!!! “太荒谬了!!” 楚稚不由得哀嚎一声,听得如枝,如枝两人面面相觑。 “夫人知晓了?” “不能啊,还没人告诉夫人呢。” 两个小丫鬟一对视,发现事情不简单。 如枝站到窗牖下,小声道:“夫人,奴婢有话同您说。” 楚稚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说。” 如枝道:“姜姨娘今日拿到账本后哭着喊着去找了老爷,然后老爷拿了五十两银子给了姜姨娘,又同姜姨娘说了些什么,气得姜姨娘动了胎气,好些保不住孩子。” “……” 如枝竖起耳朵,见没听见声音,小声道:“夫人?” 楚稚这才回过神来,暗暗告诉自己要稳住,才道:“然后呢?” “孩子是保住了,但姜姨娘说,她要和您一样做买卖,这样下去李府就饿死了,要老爷给她银子呢。” 楚稚垂眼:“叫她做吧。” 真当生意是这么好做的? 可笑。 “老爷起初不愿,后来姜姨娘拿着肚子里的孩子威胁老爷,老爷实在没法子,只好将寻了老夫人,两人勉强扣出二百两银子给了姜姨娘。” 如枝道:“夫人,奴婢听闻姜姨娘也想卖布料,咱们可要管管?” 楚稚阖眼,并不将她放在眼里:“不管。” 根本不足为惧。 她楚家做了近百年的生意,岂是她一人能搅和的动的? 马车停到李府前,楚稚有些疲乏地下车往里走,刚进二院便瞧见院子中站了两排下人。 一排小厮,一排丫鬟。 个个委屈得不行,一见到楚稚来了,眼里都放光。 楚稚蹙眉:“如今天冷了,站在这里作甚?” 一小厮不满地道:“是姜姨娘让我们站在这来,说是谁站不住了就直接走人,不准留在李府了。” 楚稚眉头皱得更深了。 姜玲儿发什么疯? “她人呢?” 小厮道:“姜姨娘身子不爽,先回去歇下了。” 一众人眼巴巴地看着楚稚,盼望着楚稚能让他们歇歇。 楚稚却道:“如今我不是管家的,我做不了这主。” 她低声道:“如枝,去叫老爷或是老夫人来,问问他们的话。” 如枝连忙去叫了李温来。 李温也没想到会闹出这一茬,匆匆赶来时,眉头皱得比楚稚的还要深。 “这是作甚?” 李温一看便就不满了,他平日里做到的确都不是人事,但这样低等下作的折磨人的法子,委实太掉脸面了。 何况一个姨娘,同这些下人这样耍威风算什么事?若传出去,他的脸往哪里搁? 李温挥手道:“为何叫你们在这里站着?” 楚稚抱着胳膊往后退了两步,看戏。 还是那小厮,只是这小厮越发的不满:“谁也不知晓为何,我们几个都在做活呢,好端端的就被姜姨娘叫了过来!” 李温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偏生楚稚还站在一侧摆明了不管。 若换做往常…… 不,楚稚就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李温揉着眉心道:“都下去吧。” 且先散了,这些道理往后再同姜玲儿慢慢说,毕竟她不必楚稚,是商贾出身的小姐。 “不行!” 身后,适时地响起姜玲儿制止的声音。 “不能叫他们散了!” 姜玲儿捂着肚子匆匆上前,态度坚决。 李温无奈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地道:“玲儿,你总该有个理由,不能莫名其妙地将下人都叫过来罚站,若传出去叫旁人怎么看你?!” 姜玲儿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的!” 姜玲儿道:“咱们不叫他们说不就是了!” 李温直犯愁:“不能这样想的,人多嘴杂……” 李温急着给姜玲儿找个台阶下,再次挥手道:“都先下去,今日站在此处者皆去领十文钱!” 这回,下人们不顾姜玲儿的阻拦呼啦啦散去。 说白了,这府上的说话管用的人终究是李温。 若楚稚还管事,那李温也得站在一侧听着,最后才轮到姜玲儿。 好好叫来的人被李温三言两语遣散了,丢的是姜玲儿的威望。 姜玲儿十分不满地盯着李温:“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温头疼不已,看了眼楚稚,瞧见她还是打算什么都不管,这才道:“玲儿,咱们是要名声的,这若是传出去说咱们动辄肆意打骂下人的闲话岂不冤枉?” 更何况还是在现在这个关节眼上,他已经因为姜玲儿够丢人的了! 姜玲儿委委屈屈地看着李温,“你是觉得我在胡闹?” 姜玲儿终于憋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府上如今是什么情况你不知?府上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下人!” “我将他们叫来,能站得住留下,这样的人听话又能干,还能省下不少银子,我是为了你好啊!” 这话一出,楚稚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现在知道府上什么情况了,后悔了?来不及了!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去打这个节省开支大主意。 打就罢了,还打错了地方。 李温脸上也不好看,心虚地看向楚稚,几乎挂不住脸。 姜玲儿见状更加委屈,叫道:“你看她是什么意思?现在嫌弃我丢人了?” 李温便叹息,缓缓同她解释:“玲儿,我从未嫌弃过你。” “只是你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不知其中的关窍。” 曾经和姜玲儿一样穷的李温现在同姜玲儿讲起了高门内的门道。 “也是,稚儿没同你说这些,不怪你,我现在告诉你,咱们讲究的是门面,府上的吃穿用度和下人都是代表咱们门面的一份子。” “便是咱们穷得再揭不开锅,也不能将人遣散了去,叫外人一眼摸到咱们的底细,那样他们就不肯再帮你了。” “是以,做什么都行,但偏偏不能减去这些下人,这笔银子不能省。” 第143章 补漆 姜玲儿一怔,眼中渐渐浮现出一种对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不解。 转瞬,她看向楚稚,瞧见她姿态高雅地望着她,她心头上忽然升起一阵自卑。 姜玲儿佯装淡然的笑笑,故作姿态地道:“我自是知晓这些事的。” 李温笑了两声:“你知晓就好。” 这笑容在姜玲儿眼里多了几分看不上她的意思,扎眼无比。 姜玲儿又笑笑,越是自卑就越是想要掩饰,越是掩饰就越是让人一眼看出她现在尴尬的处境,事情反而越来越僵。 姜玲儿偏偏还不服,抬起头,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是,过两日还要多加些人进来呢。” 李温一听,眉毛猛地皱了起来:“这些人已经够了。” 姜玲儿脸色又是一僵,她尴尬地看了眼楚稚,道:“我是想给老夫人加些人手伺候着……” 李温却越发不满。 姜玲儿不是没看过府上的账本,现在府上拮据,她没事添什么乱? “老夫人那边的人手已经够了。”李温蹙眉,认真地看着姜玲儿:“府上的事繁缛复杂,你终究没摸出名头,有些事不能随着你的心意来,若想做什么,多来问问稚儿,叫她帮衬帮衬。” 闻言,姜玲儿猛地抬头,委屈十足地看向李温:“我不过是为了你好……” 李温被她哭得头疼:“好了,我也不是责怪你,稚儿终究比你多些经验,她从前管得也甚好……” 闻言,姜玲儿红着眼看向楚稚,含泪的眼里满是怨恨。 楚稚挑眉,道:“这是你们夫妻两人之间的事,可别扯上我。” “掌家的权利我都送了出去,又为何要帮你们?” 楚稚态度坚决,说得李温脸色铁青。 只见李温刚要开口,楚稚便转身往回走:“这些事,问老夫人去吧。” 她潇洒离去,留下李温满脸不耐烦地看着满是委屈的姜玲儿。 回了归棠阁,楚稚便坦然坐下,心情畅快地吃着自个买来的葡萄。 酸酸甜甜的汁水随着果肉被咬碎在口中炸开,楚稚微微眯眼,心道该做下一步了。 不等她开口,如枝从外头进来:“夫人。” 楚稚侧眼,示意她继续说。 如枝便道:“夫人,老爷一走,姜姨娘就将这些下人叫了过来,叫他们挨个同她赔不是呢。” 楚稚微微眯眼,“老夫人可知晓?” 如枝道:“不知晓呢,若老夫人知晓了,可要生气她不将老爷的话放在眼里了。” “何止是不将李温的话放在眼里?” 楚稚这话说得极其轻:“她还想苛待我这个主母呢。” 老夫人本就不喜姜玲儿,更何况由着她作天作地? 楚稚伸手捏起一粒葡萄,意味深长地点了点桌角:“桌子掉漆了,便叫她寻人来给我补上吧。” 她这要求提得已经够温柔的了。 换做之前,这些掉漆的桌子都不可能出现在她房中,那都是直接换新的。 也就看在要不那么明显的为难姜玲儿的份上才要补漆。 楚稚又道:“两个孩子房中的桌子椅子也该是掉漆了,便一并补上吧。” 如枝一笑,道:“奴婢这就去。” 楚稚颔首,将她叫住:“先去寻老夫人,就说给两个哥补漆,将人诓骗过来先。” 她算过了,补个漆还是有银子补的,更何况这是她的亲儿子。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姜玲儿就派了下人去给两个孩子补漆去了。 如枝探听完那边的信,低声道:“果然,她随便寻了个人来的。” 往常这些事都是让张大来做的。 这是个肥差,尤其是补漆做桌子什么的,能从中间捞到不少银子。 李温幼时,老夫人实在要养不活他们母子之际,张大便带着一碗米粥过去帮衬帮衬。 只是老夫人没心思想同张大的事,待日子越过越久,张大也迷上了喝酒,整理日醉熏熏的一身臭气。 后来李温做了庶吉士,同她成婚,老夫人便念着这一口粥的情结让张大进府,打算养他个后半辈子送终。 入府后,张大仗着养了李温一口饭的交情,更放肆地喝酒打诨,对谁都没好气,脾气上来了对李温都不伺候,倒是唯独对楚稚,每回都是带着笑脸。 楚稚寻思,大抵是她为了照顾老夫人的面子总将肥差给张大的事。 现在姜玲儿一声不吭地将这肥差给了别人,依着张大这性子…… 楚稚道:“不必提点她,若张大要闹,就叫他闹。” “再一个。”楚稚抬眼:“现在,你再去寻她,就说顺道过来给我补漆。” 如枝颔首:“好。” 消息传到姜玲儿耳朵里时,她正被张大站在门外指着鼻子骂。 姜玲儿气得牙痒痒,没忍住和他呛了两声,吓得府上的下人连忙来拉她。 “姨娘,还是莫要同他计较了!” “凭什么?一个下人也敢来我眼前放肆!” 姜玲儿气得浑身颤抖,才消下去的气又升了起来。 小丫鬟便低着头道:“张大是老夫人带进来的人,往常,奴婢们都不敢招惹他的。” 姜玲儿一听,只觉得这个姨娘做到是委屈到家了。 府上还一分银子都没有,她费尽心思想省钱,结果被李温一顿埋怨,这下好了,那些下人背后议论她不说,连张大也敢在她嫁进来的第二日指着鼻子骂她。 她一咬牙,想起李温今日的不耐烦,只好忍气吞声地坐下。 望着来传话的如枝,姜玲儿正好将满腔的委屈找到了发泄的地方:“补漆?” “你们家夫人不是很会管家吗?怎么连这点数都没了?现在府上还拿得出补漆的银子吗?” 姜玲儿没好气地喝了口茶:“两个孩子补漆是因为孩子小,怎么,她也和孩子一样小?” “她掌家时不补漆,现在她不掌家了,叫我来她去补漆?我看她是想难为我!” 姜玲儿一番话说完,心里就畅快极了,最后赶苍蝇一样挥挥手:“赶紧走!补不了!” 如枝一副被训得无话可说的神情,转身出了屋。 外面,张大还在叉着腰骂:“你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说好听些是姨娘,说直白点,你同那些青楼里的女子有什么区别?” 第144章 把姜姨娘抬出去! “老爷那么疼爱夫人,却被你这个恬不知耻的钻了空子,老爷瞎了眼,叫猪屎蒙了心智,看上了你这个祸害,看着吧,李府早晚要被你这个祸害和这个不中用的李温祸祸完蛋!” 张大骂得起劲,一把拦住如枝:“你来做什么?是不是夫人被她欺负了?呔!和我说说,我帮你们骂回来!” 如枝垂头,弱小无助地说着:“夫人不过是想修修桌椅,补补漆罢了,算了,既然姜姨娘说府上拮据,那我们家夫人便再凑合凑合。” “我呔!”张大一听瞬间急眼了,“就是这个狐狸精凑活夫人都不能凑活!” “李温这个不中用的,竟然逼着夫人将掌家之权给了这外室,这不明摆着要委屈死夫人!” 如枝连忙拉着张大,忍气吞声:“小声点,若被她听见老爷又该对夫人不开心了……” “我呔!”张大又是一声怒骂:“她算个什么东西,我张大只认夫人!” “什么叫没银子补漆?这不适才还给两位哥补漆去了?她就是不想给夫人补漆!” “一个姨娘敢踩在主母头上作祟,家门不幸啊!” 张大拍拍如枝的手:“走,我带着你去找老夫人!” 如枝犹豫着:“这……” 张大却不由分说地拉着人往福寿堂去:“我就不信没人管管这个狐狸精!” 将人拉到老夫人眼前时,老夫人正捂着胸口难受着呢。 自从楚稚和李温闹翻,蔡神医一气之下走了后,她这药就断了。 府医开的药是一点用都不管,如今才过了几日,她这心脏就不好受了。 正难受的头脑混沌时,听见张大叽叽哇哇的叫骂声传进来。 老夫人皱着眉,瞧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来,语气不佳:“作甚?” 如枝噔的一声跪下:“老夫人,奴婢……” “我来说!”张大插话道:“你儿子找的那个狐狸精了不得了!!!” 张大越说,老夫人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约莫半柱香后,张大终于是说完了。 老夫人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她一个姨娘,怎么敢对着稚儿指指点点的?!” 简直没规矩了! 怎么还将下人都叫过来,又是遣散的又是罚站的? 还不听李温的话,又将人叫过来三番四次的为难! 简直是丢李府的脸! 老夫人实在忍不住,道:“她自己丢人还不够!!” 说完,心头上的气更甚,老夫人心口本就不爽,这么一闹,气得身子都在颤抖。 若楚稚在,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她就说姜玲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掌家之权就不能给她!”老夫人气地咳嗽了两声:“就应该还给楚稚!” 孙妈妈连忙上前给老夫人顺气,低低劝着老夫人注意身子。 老夫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颤颤巍巍地喝了口水,沉声道:“张大,你去给就稚儿好好补补漆!” 张大哼了声:“我要给夫人做个新的!” 老夫人抬眼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觉得他想贪银子出去吃酒还是觉得他真的为了楚稚好,又或是知晓张大不好打发,总之,她半晌才妥协地点点头:“去吧。” 张大这才算是稍稍消气,临走时回头看了眼老夫人,道:“你们一家子人太对不起夫人了,连个桌椅都是我说才给做的。” “那外室女再好,也好不过夫人这些年来的尽心尽力地待你们。” 说完,张大转身,快步去领木料。 福寿堂内,老夫人喘着气,缓缓看向跪在地上的如枝,道:“不是我不疼你们夫人,是你们家夫人不体恤我的难处,你回去告诉她,叫她放下心结,好好过日子,我一直都是向着她的。” 如枝低低答应了声,起身回了归棠阁。 和楚稚说这事时,如枝顿了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将老夫人的话扔到一边去了。 如枝笑笑:“估计张大一会子就来给夫人做了!” 楚稚垂眼,“都说他仗着那点交情偷奸耍滑,可我看,他是唯一一个明事理的人。” 话落,两人静了静。 突地,外头响起一阵争吵的声音。 “你敢过来试试,老夫人都让我来给夫人做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是张大。 那么,另一人大概就是姜玲儿了。 楚稚起身往外走:“张大要领木材也得从姜玲儿手下走,但估计张大这气性,必然不会去知会姜玲儿。” 倒是姜玲儿盯得紧,本来就看不惯张大,这么一闹,更是不肯遂了张大的心思。 走到外头,瞧见姜玲儿叉腰横在张大眼前:“我不准就是不准!现在府上没银子给她做桌椅!” 张大竖起拳头:“你信不信我揍你?!” 姜玲儿更横了,“我肚子里有老爷的孩子,你敢动我下试试!” 张大一瞪眼,撸起袖子就要试试。 几个小丫鬟吓得赶紧去拦,奈何张大劲大,好悬拦不住。 姜玲儿见状,越发得寸进尺出的挑衅张大,张大气地骂个不停,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 楚稚站在门下,蹙眉看着这场闹剧,心里倒没什么波动。 直到看着张大气的转身往外走,她才开口呵斥道:“姜玲儿。” 她声音冰冷,气场十足,又是指名道姓地叫,吓得姜玲儿警惕地抬起头看向她。 楚稚淡淡道:“谁准许你在我院子里造次的?” 姜玲儿握拳,硬着头皮道:“我管家,这里都是我说了算。” 楚稚鄙夷地睨了她一眼,云淡风轻道:“你是说,你管家,就能见了我不行礼了?” 姜玲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行礼。” 楚稚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么现在,行礼吧。” 姜玲儿握拳,满眼都是不服:“我要先处理这里的事,现在是我管家……” “这是我的院子,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楚稚冷喝一声:“滚出去。” 姜玲儿抿唇,一副要和楚稚对着干的样子。 今日她要是在楚稚这里丢了面子,明日还怎么叫他们服她? “不走?”楚稚冷眼:“好说。” 她一眼看穿姜玲儿的心思,也打定了主意打她的脸,道:“来人,把姜姨娘抬出去!” 第145章 这件事,你忍着吧 随着楚稚一声令下,院子里的下人哗啦啦地围了上去。 他们都忍了姜玲儿好久了,眼下终于找着机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让开,都让开!” 人群外,张大的声音猛地响起。 楚稚侧头看去,瞧见人群外,张大满脸愤怒地提着一桶粪水往这边跑来。 “让开,都让开!”张大这会子跑得倒是利索极了,随着他叫声越来越大,众人纷纷回头,遂大惊,逃命似的给张大让开一条路。 “吃屎去吧你!” 哗—— 张大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粪桶朝着姜玲儿泼过去,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整桶都孝敬了姜玲儿,一点没给外人。 “啊啊啊啊啊!!” 姜玲儿的尖叫声划破长空,她低着头,身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粪水。 楚稚皱起眉,抬手捂着鼻子向后退了两步:“叫李温过来。” 她低声吩咐着。 如枝悄无声息地从一侧出去,院内,张大痛痛快快地笑出了声。 “叫你不要脸!” 被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泼粪,姜玲儿的脸面是彻底丢尽了。 她红着脸,崩溃又气愤地喊道:“你等着!我一定要将你赶出去!” 说完,她抬脚要走。 “慢着。”楚稚出声将人叫住:“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她轻轻一声呵斥,姜玲儿眼前就围满了人。 姜玲儿咬着牙,气得快要疯了:“我才是掌家的人!你们谁敢拦我,是不是不想过了!” “都闪开!” 她吆喝着,可眼前却没人听她的,个个坚定地挡在她眼前,道:“姜姨娘,没有夫人的令,我们不能叫你走。” 姜玲儿长这么大都没被人这样羞辱过,更何况还是被这些下人无视她姨娘的地位肆意羞辱! 她脸上烧烧得挂不住面,又不能控制地,愤恨地抬头看向楚稚:“你到底想怎样?!” 楚稚索性抱起胳膊,斜斜依靠在门框上,云淡风轻道:“说,府上有没有银子给我做桌子?” 姜玲儿眼前里过一丝不可思议:“你就为了这个这么难为我?” 楚稚无辜地望着他:“我指使赵大泼你的?” “你!”姜玲儿伸手指着楚稚:“你……” 一阵冷风吹来,吹得姜玲儿打了个冷战,一阵令人作呕的臭味缓缓散开,熏得众人皆满是嫌弃地看着姜玲儿, 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吐。 看着这些鄙夷又幸灾乐祸的眼神,姜玲儿心里那股子好胜之气更盛了,她就是不肯低头:“我就不给你修!” 楚稚无可奈何地垂眼,旋即转头看向站在院子前的李温,道:“你听见了,我就想补个漆都不行。” 姜玲儿一愣,李温来了? 挡在身前的下人又得适时地散开。 眼前,李温脸色铁青的看着她。 那眼神无比失望,渐渐地,更多的是不耐烦。 对上李温的眼神,姜玲儿心里一咯噔,李温是觉得她管不了家吗? 她又羞又急,难堪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夫君,你听我说……” “给楚稚做一副新的桌椅。”李温寒声打断姜玲儿,却目不斜视地望着她:“听见我说的吗?现在就吩咐人下去做。” 姜玲儿狠狠怔住:“什么?” 给楚稚做一副新的桌椅? “你……你可瞧见我被人欺负了?”姜玲儿抬起胳膊:“你看不见吗?” 李温眼里闪过一丝嫌弃,转眼看向楚稚,那眼神瞬间变得温柔了好多。 比起浑身臭气熏天还总是惹事的姜玲儿,楚稚好多了。 李温叹了口气,无声地告诉楚稚他的无奈:“稚儿,你还在生气吗?” 楚稚耸耸肩:“桌椅都齐了,我生什么气?” 李温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楚稚眯眼,打量着李温渴望的眼神,道:“哦。” 她不解,反问:“你为何会自始至终都觉得我在生你的气呢?” 楚稚的讥笑声在李温耳中放大:“你为何会觉得我对你有些许的上心呢?” 她的话更刺中李温的心:“做个甩手掌柜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为何要出力不讨好,白养着你们呢?” 她转身欲进屋:“带着你的玲儿走吧,我要歇息了。” 李温吃瘪,神色复杂地看着楚稚,一副想要挽留却又觉得不必上心挽留的模样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众下人纷纷散去,张大呲着牙嘿嘿笑着从李温眼前走过:“我再给夫人做个美人榻,嘿嘿。” 李温垂眼,任由他走过去,在院子里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咯吱咯吱地磨木头。 “夫君……”姜玲儿委屈地上前,委屈地哭出声:“你都不帮我……” 一阵臭味袭来,李温猛地回神。 帮? 她要是不嚷嚷着要进府,他还用花这么多心思吗? 楚稚会和他决裂吗? 他哪里有这么多烦心事,连带着一起在下人眼前丢脸? 他皱眉,不耐地看着姜玲儿:“吃一堑长一智,这家不是这么好掌的。” 姜玲儿不敢相信这话能从李温口中说出来,她震惊地抬头,连声音都虚了好多:“你说什么?” “我都没计较你给楚稚做桌椅的事!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给你省钱!” 李温烦躁地转身,为自己找了个不向着楚稚的理由:“老夫人都说了要给楚稚做新的桌椅,你为何不听?!” “我……”姜玲儿哑然,跟在后头道:“我也是为了咱们好啊,你当老夫人想吗?是那个张大胡搅蛮缠,闹得老夫人不得不听!” 她怪不了老夫人,搞不了楚稚,更不能埋怨李温,只好将所有的怒火都放在张大身上。 “叫他滚出府去!” 姜玲儿闹着要张大好看:“我要他过来给我跪下道歉!” 提起张大,李温就头疼。 府上有这么个人委实丢人,他有这么半个“爹”也不光彩,可偏偏他只能为了孝子的名头好生养着张大,忍了又忍。 从前,楚稚是能看明白这一层关系的难处的,是以便处处照顾张大,从不叫他为难。 若不是姜玲儿这么一闹,他甚至都记不起张大这个人了。 第146章 密谋 耳边还响起姜玲儿的叫声:“我的脸都被张大丢尽了,我自然要找回来!” 李温更烦躁了,不住想收回姜玲儿的掌家的权利啊,却又没个比楚稚更合适的人接手。 他猛地站住,道:“玲儿,张大在我小时没少帮衬我同老夫人,你莫要叫我为难。” 姜玲儿愣住了。 她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道:“你是叫我忍气吞声?” 李温叹息着发泄自己的烦躁:“这件事本就是你的不对。” 在姜玲儿不敢相信的眼神中,李温索性直言道:“玲儿,你不该不听我的话,更不该接着忤逆老夫人的意思,连接着上了楚稚的圈套。” 姜玲儿的眼神多了些疑惑。 “什么?” 李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吗?两个孩子的桌椅用的向来都是最好的,何需补漆?便是需要,楚稚也就只掏腰包给换新的了。” “怎么又那么巧,她的桌椅也要跟着补漆?” “张大吃的就是这个肥差,是你没想明白就便上了她的圈套,还不得老夫人的好。” 越说,李温就越觉得姜玲儿比不上楚稚。 如枝找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出这是个圈套了,可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不得不装傻。 且,也不得不打心眼里记挂楚稚的好,就算是圈套,害人,楚稚也更略胜一筹。 “况且,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李温的声音极其不爽:“你就算上了她的圈套,也是发自内心的不听我和老夫人的话。” “作为妾室,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做好你需要做的事便行了,若有什么变动,你定要过问老夫人或是楚稚。” “呵。”姜玲儿自嘲地一笑:“你在怪我?” 李温眼底升起嫌弃:“没有。” “但玲儿,我不会去罚张大,更不许你动他分毫,这件事,只好委屈你了。” 他这话说得坚定,话语间的警告让姜玲儿不觉升起一阵后怕。 李温冷冷地将话说完,大步离去。 姜玲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在原地,满是怨恨地低下头。 楚稚,楚稚,又是楚稚。 楚稚阴魂不散了! 她到底给他们喂了什么迷魂汤,让李温念念不忘楚稚的好?! 姜玲儿抬头,怨恨地看向楚稚的房门。 李温说若是楚稚就一定会将自掏腰包给两个孩子补漆。 那么,问题一定出在银子身上。 他们一家子都想着让楚稚重新拿回掌家的权利,好继续给他们银子花,楚稚敢这么嚣张,也是因为银子。 她沉了口气,所以,她也要有银子。 “既然楚稚做得了布庄,我为何做不了布庄?” 姜玲儿喃喃低语着,抬脚,坚定地往外走。 屋内,如枝悄悄探头出来看了眼,又回头道:“夫人,人已经走了。” 楚稚嗯了声,随手抓了把金瓜子,“给张大送些去。” 如枝眼前一亮,忙给张大送了过去,张大乐得见牙不见眼,对着屋内吆呼道:“夫人,她若再敢对你不敬,我还泼!” 楚稚被他这话逗得笑出了声。 他也知晓他是李温半个“爹”府上没人能拿他怎样。 她在里屋笑着,张大在外头乐得哈哈大笑,这回是真真畅快了。 听着张大锯木头的动静,楚稚打起了瞌睡。 她回来时天色就不早了,眼下都快入夜了。 楚稚叫如枝去劝劝张大。 张大笑笑:“我赶个夜,明儿夫人就能用上了!” 楚稚便也没再劝,灭了蜡烛睡下。 一夜好梦。 翌日,梳妆后,推开门,两张崭新的桌子和一张美人榻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抬眼,却找不见张大的人。 如枝道:“他吃酒醉了,眼下正在马厩呢。” 那楚稚便放了心。 她侧身,让下人将桌椅抬进来。 自个带着人往庄子上去。 其实从她没和李温闹翻之前,两人就不再一同去找给老夫人请省定晨昏的礼,更何况现在闹翻了。 楚稚压根就不想给他们任何提起这些事的机会。 然而,殊不知,姜玲儿正趁着这个时候,问李温要银子开布庄。 福寿堂内,李温满脸不信:“你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做得了买卖?” “玲儿,你也从未做过这些事,再说府上还有楚稚,你便……” 李温不愿把银子给姜玲儿打水漂。 若这事是楚稚来说,他肯定痛痛快快地给了。 但关键这人是姜玲儿。 李温斟酌着语气:“这些事,有楚稚在外呢,你便好好打理府上的事。” 老夫人也不信她:“女子哪里做得了买卖?你又没有楚稚的见识,当布庄是那么好做的?” 姜玲儿倔强道:“女子怎么做不了?楚稚不是女子?她挣来的银子现在还给咱们花吗?” 姜玲儿掰着手指算账:“就府上这个情况,能撑过一个月都是极好的了!” “楚稚摆明了不想再管这些事了!” 她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你给了银子,我去楚稚的庄子上研究研究她是怎么做到的,我再照着开一个!” “我挣来的银子咱们一起花,再也不必低三下四地看楚稚的脸色!” 老夫人依旧不信:“若这样,天下谁都开得成了!” 姜玲儿又道:“不,夫君知晓得更多,咱们一起开,有什么事,我找夫君拿主意!” 这下,李温稍稍有些犹豫了。 若真的开起来,还能叫楚稚给帮衬帮衬。 反正外人不知道他们闹翻了,只觉得这是楚稚又开了一家。 等买卖做大了,便能将楚稚踹出去! 再也不必看她的脸色了! 李温寒声道:“你要多少银子?” 姜玲儿咬咬牙,道:“三百两银子试试水!” 老夫人猛地睁眼:“三百两?!我可没有这么多银子!” 姜玲儿不耐烦地皱眉,转眼看向李温:“夫君?” 李温垂眼思虑片刻,终于道:“楚稚的嫁妆,我可悄悄借出来些先用着。” 老夫人不满地撇眼:“都是一家人,借什么借?她锁起来就不对!只管着拿,她就是问了咱们也不慌!” 闻言,姜玲儿畅快地深吸一口气,幽幽道:“她做的是不对,太小性子了。” 第147章 “过来。”谢妄道:“要化了。” 布庄前,楚稚一眼就看见了谢妄的马车。 他今日来得比昨日还要早。 楚稚掀起帘子的手一紧,他还真日日过来给她的手上药? 正想着,她便觉得无形中似乎有一道眼神正在暗处幽幽地盯着她。 身体比她的意识更敏捷,她不由自主地抬头朝二楼雅间的窗牖上看去,一眼对上了那道无形中勾着她的眼神。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窗牖前,从下往上看去,在楚稚眼里,那压迫感极强,但更多的是胜券在握后那淡然的,从容的侵略性。 从容到瞧见她看过来也没有丝毫要躲闪的意思,反而更是肆意的,直勾勾的看着她,明明白白的告诉楚稚,他就是在等着她。 头顶被谢妄盯出的传来一阵酥麻,她垂眼收回视线,抓着帘子的手一松,整个人又缩回了车厢内。 谢妄就那么在这里等着,等着她上去,给她上药? 楚稚有些头疼。 她分明要和谢妄拉开关系的,结果他非但不听,还变本加厉地曲解她的意思。 被逼急眼了的时候,楚稚也不是没打过,更不是没骂过,也想过在他头上来一刀,可事情还没严重到这一步。 再说,李温能被她打中完全是因为李温是个草包,可谢妄不是,楚稚敢说,谢妄绝对会先她一步将刀子夺过去然后刺死她…… 外头响起一道脚步声,帘子被人从外头掀开。 清风探头进来:“夫人,王爷说瞧见您过来了,要请您快快上去。” 楚稚:“……” 很好,谢妄的意思很明显,她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晚要上去面对他。 楚稚就没法子,只好缓声道:“我知晓。” 但她的身子却没动。 同样,清风也缓缓点头,但身子却纹丝不动,掀起帘子的手也不放下,摆明了她不出来他不走。 楚稚只好老老实实地下马车。 被搀扶下来带着走进她的庄子时,她再度抬头往窗牖上看,却瞧不见谢妄的身影了。 这个天杀地。 楚稚暗暗骂着,头一次不情不愿地进了二楼。 清风咻的一下窜到她眼前,一把推开了雅间的门:“夫人,请进。” 楚稚:“……” 这侍卫是真显眼啊! 还是没辙,她前脚刚进去,后脚那门就被清风一把关上了。 屋里就剩下她和谢妄两人。 谢妄端坐在茶桌前,像一只潜伏在暗处暂且乖巧地卧着但却时时刻刻想着暴起捕猎的野兽一样垂眼细细品着手中的茶。 听见她进来,他也不过是稍微顿了下,随即又见怪不怪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一点也不像是站在窗前等着她,又叫人催她上来的样子。 自然到好像这里本就是他的地方一样。 楚稚看了一圈,没瞧见两个孩子的身影。 她便知道,谢妄今天憋了个大的。 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感觉委实不好受,楚稚索性直言:“你查清楚了没?” 谢妄没动静,似乎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倒着水。 楚稚:“不是说要查清楚我和这四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吗?可有什么进展?” “或者说,你想好如何……” 话说到一半,谢妄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 他转眼看向楚稚的手,微微蹙眉,只道:“去拿药。” 楚稚蹙眉:“你大驾光临就还真是为了这个?” 谢妄抬眼,他目光如炬,道:“你还想我做些什么?” 他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楚稚身上。 他如炬的眼神从她的头走到脚,让楚稚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他从里到外看了个遍,她在他眼前,就是案板上待宰的鱼。 她故作镇定地抬眼,对上谢妄那无法叫她看穿心思的眼,道:“我想你事务繁忙,不该总在我这里耗着。” 谢妄似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懒散的抬手半撑在桌上,似乎看穿了楚稚的焦灼,也享受她的不淡定。 “如此着急,莫不是做贼心虚?” 楚稚颔首,定定地看着他。 天杀地。 谢妄现在就是那个狗皮膏药,骚得很。 你同他讲道理,他和你讲人情,你同他讲人情,他同你讲道理。 讲不通的,根本。 楚稚转身,麻利地上前,抬手穿过谢妄眼前,拿起了那瓶膏药,万分嫌弃地道:“分明就在你眼前,还要说得这么骚。” 谢妄也不恼,更不觉得不好意思,他似是达到了招惹她的目的,唇角扬起一抹胜利的笑意。 “打开,给我。” 他对着楚稚伸出手,示意她照做。 楚稚捏着那罐子,实在有些忍不了:“我自己拧开,还要送到你手上,我为何不自己给自己上药?” 谢妄回的理直气壮:“怎么上?” “我说了日日来帮你,你想要我在你这里食言?” 好好好。 现在楚稚是连拌嘴都比不过他了。 气的。 气得连上吊的劲都没了。 “上完了你就走。”她低头将瓶子放到桌上,伸出没受伤的手,用食指和拇指捏着瓶塞,轻巧往上一拔。 …… 瓶子跟着瓶塞一起提起来了。 “比起上药……”楚稚将瓶子放下:“打开它更难吧?” 她认真地看着谢妄:“您是没伺候过人吗?” 话落,谢妄用一种很明显的眼神看着楚稚。 楚稚了然,她低头,继续摆弄那瓶子。 突的,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一侧横插到在她眼前,轻巧地握住了瓶身,耳边响起那道低沉的声音:“往上提。” 那手稳稳握住瓶子,甚至还有闲心点了点瓶塞,手指挥动时,手背上的青筋在皮下滑动,可惜,楚稚不想欣赏这美景。 她抬手拔开,明显感觉到瓶身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气压在原地,只听啵的一声,小巧的木质瓶塞就完整地出现在她手心里。 “从你拔塞子的力度就能看得出来,你对我有很大的不满。” 谢妄拿过瓶子,仰头看她:“不过,没用。” 他刮了一小勺子乳白色的膏药到食指指腹上,那膏药碰了人的体温化成了水,自顾自地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滴答答地掉。 “过来。”谢妄道:“要化了。” 第148章 从您说王爷骚开始她就在听了 这话,这场景,楚稚怎么看都觉得怪。 奈何她一门心思想让谢妄赶紧走,只好上前两步,将手伸到了他眼前。 “快点。”楚稚催促道。 谢妄眉心一挑,竖起指尖让膏药滴落到她已经结痂的伤口上。 一滴,两滴,三滴…… 带着余温的膏药落到她因为伤口愈合时不时发痒的手心上,这回可没昨日那般清爽,反而带了种难以忍受的燥热和无法触摸到的痒。 她下意识到往后抽手,心道这比谢妄昨日直接伸手涂到伤口上还要麻烦。 结果手没抽多少就被谢妄隔着她衣袖上的布料一把往回拽住:“躲什么?” 这么一拽,两人之间的距离猛地拉近,她不得不和谢妄对视,否则就是在躲闪,至于为何要否认她在躲闪什么,楚稚也说不上来。 这样的情况,似乎只有直勾勾地看着谢妄,才能足够坦坦荡荡。 眼前,鎏金面具的下人笑了声,那双眼更加深邃:“快点?这样能快到哪里去?” 这么一拽,胳膊上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了谢妄的温度后,楚稚脑子一抽,猛地明白过来为何会觉得麻烦了。 这样不带丝毫触碰的体温交换,比直白的触碰更让她觉得两人之间太过逾越。 偏偏,她还不能说,你不能这样不碰我…… 这个天杀的。 耍的一手好无赖。 看着眼前这个故作不懂的男人,她咬牙切齿的道:“快点滚出我的庄子。” 谢妄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楚稚得了自由,快步向后退了两步:“好了,你的药真的很有用,日后不必来上药了。” 谢妄拿起她随意放在桌上的帕子,活动着修长的五指一点点,仔仔细细地擦着他的食指。 那方素白帕子随着谢妄的手势变换大小,最后被他折起来,悄无声息地捏在了手心,送进了袖中。 “没好呢。”谢妄道:“我要看见痂掉了才肯放心,毕竟你这双手还要给我调香。” 楚稚:“……” 正被谢妄气的思索如何才能扳回一局时,外头响起一道慌乱的脚步声,似是看见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拼命往外跑。 楚稚下意识的心虚,道:“谁!” 谢妄微微眯眼,跟着楚稚的喊叫抬眼往门口看,却又在瞬间放松了警惕。 他的声音说不上开心还是幸灾乐祸:“我竟忘了隔墙有耳,叫人偷听了去。” 话是这么说,谢妄可没半分要去追赶的意思。 楚稚咬着牙,抬脚推开门去追,可那人已经跑没了影,楚稚便扭头,对上一直抱着胳膊站在门外的清风喊道:“你在门外守着你不管??” 清风摸了摸鼻尖:“你们家里的人,自己人呢。” 楚稚心里一咯噔。 她回头,进屋,看着谢妄,气得都快要笑出来了:“好啊,我说今日怎么来了。”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便是要查事也不能这样设计算计我。” 谢妄神色坦荡地坐着,“我还不至于这样下作。” 楚稚笑了:“你的两个侍卫,一个在楼下守着,一个在门口守着,怎么?两人心意相通地将姜玲儿放上来?” 她可太明白了,也就姜玲儿能跑得这么快,也就姜玲儿,谢妄能用得上。 谢妄看着她,微微蹙眉,低声道:“我说了,我不至于这样陷害你。” 楚稚讥笑一声:“你是想说,你的侍卫自作主张放人进来?” 谢妄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他是想要楚稚做两个孩子的生母,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搅和她和李温和离。 但他从未想过,也不屑用这样的手段来让她蒙冤背上不好的流言蜚语。 谢妄冷声:“清风。” 清风唰地一下从外面进来。 “为何不拦?” 清风垂头:“小的知错。” 说实在的,他和清厉都动了自己的私心,想趁机让姜玲儿回去告状。 不然,清厉不会将人放上来,他也不会不去管。 谢妄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冷声道:“叫上清风,自去领三十军棍。” 三十军棍,能打的人皮开肉绽。 清风一点没犹豫,起身去领罚。 楚稚垂眼,没出声阻拦。 姜玲儿只要看见了,就一定会闹大。 她和谢妄适才…… 楚稚叹了口气,说不清的。 这本来就是件说不清的事。 突地,她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清风:“她听了多少?” 清风低头,耳朵刷的一下红了:“从您说王爷骚开始她就在听了,不过我没叫她看,只是听,越听耳朵越是红,越听耳朵越红……” 楚稚一口气没上来,憋得脸色通红:“你还是去领罚吧。” 这还不如看了呢!! 她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自己适才说的那些话,那低低的语气,那不耐烦的催促,还有谢妄发骚的声音…… “怎么上?” “我说了日日来帮你,你想要我在你这里食言?” “上完了你就走。” “您是没伺候过人吗?” “过来。” “要化了。” “快点。” “躲什么?” “快点?这样能快到哪里去?” …… 楚稚沉了口气,缓缓坐下,有些绝望的低头,再次沉了口气。 倒不是怕李温如何想,毕竟她坦坦荡荡…… 也不是怕自己的名声被毁,毕竟她问心无愧……吧。 主要是姜玲儿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又要多面临许多事端,或许还会毁了她的计划。 她的叹息一声接一声,听得谢妄心一沉又一沉。 他面色依旧不善,冷冷地看着楚稚,道:“不是不爱了?” “什么?”楚稚抬头,蹙眉:“你在说什么?” 她道:“我怎么也是有夫之妇……” “有夫之妇?”谢妄冷冷地打断她:“你为何会觉得,她误解你我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楚稚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没心思和谢妄贫嘴:“是不是有关系吗?现在是姜玲儿定会回去说……” “若今日换做是旁人,你也会这样想歪吗?”谢妄又问。 楚稚更跟不上他想的都是些什么:“什么?你不要给我添乱了,这件事本就隐秘,我帮你调香……” “还是说,只有我在这里,才会叫你觉得为难?” 谢妄执拗地问着同一个问题:“你不是不爱了?那还如此在乎李温的感受作甚?” 第149章 我是来找你教我开布庄的 楚稚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告诉我,你是在乎李温的感受,还是担心你我的事被人发现?” 楚稚摆手,不解地看着谢妄:“有什么区别?” 谢妄的眼神渐渐暗下来:“没区别吗?” 谢妄神色怪异地望着楚稚道:“那么我之前问过你的话,你说的也不是真心话?” 楚稚眉头皱得更深了,有没有谁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是姜玲儿听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话,可能会害得她计划败露,也捅穿她和谢妄之间的密谋。 她扶额,叹了口气,试图和谢妄讲道理:“现在是我们两人的事会败露的问题……” 谢妄眼神冷冽,猛地朝着她身后看去。 他微微眯眼,话语中带了些杀意:“还敢回来。” 姜玲儿回来了? 楚稚转身向后看去,瞧见姜玲儿满脸倔强地站在门外张她道:“我要和你聊聊。” 姜玲儿一副拿住了她把柄前来威胁的样子委实让楚稚禁不住笑出来。 原先还担忧她会回去坏了她的好事,结果不等她去抓,她自己回来了。 楚稚还能叫她拿住了? 只要回来了,就别想称心如意地出去,若不从…… 楚稚暗暗握拳,若姜玲儿找死,她不介意在这里杀了姜玲儿,再捏一张姜玲儿的脸送进李府。 握紧的拳在下定主意的瞬间松开,她侧身,妥协般地让开身子:“进来聊聊吧。” 姜玲儿眼前一亮,更加确定楚稚和谢妄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抬眼,瞧见谢妄阴沉沉地盯着她,姜玲儿又不敢贸然进去。 楚稚抬眼,低声同谢妄道:“无妨,叫她进来聊聊。” 谢妄这才抬眼,收敛起不善的神色,若无旁人地起身走到书桌后坐下。 两人之间不加敬语的低喃让姜玲儿多徒增许多信心,她大着胆子进屋,背对着谢妄坐下。 “说吧,你想聊什么?” 楚稚也坐下,若无其事地将摆在桌上的药膏收了起来。 姜玲儿沉吟片刻,道:“我什么都知道了。” “若这件事被李温知道了,你觉得你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姜玲儿声音尖细,胜券在握地抬头看着她,已经吃准了楚稚绝对会慌乱地跪下来求着她别说。 姜玲儿仰头,继续道:“我和李温相爱这么些年,我最看不过的就是他被人欺,你……” “那你去说吧。”楚稚打断她的话:“你现在就去找李温,告诉他你看见的一切,我倒要看看李温会不会舍得休了我。” 姜玲儿一怔,连她脑中都冒出一道声音说李温当然不会舍得休了楚稚。 李温保不齐还会来问问楚稚累了没。 看着眼前的女人如此淡然的坐着,无比嚣张的说出这样的话,姜玲儿心里恨极了。 她应该跪下来求她的! “你难道就不要名望了吗?王爷已经是有两个孩子的人了,你怎么好意思去横插一脚?” 姜玲儿酸得牙都软了,凭什么有钱有势的男人楚稚一个接一个地找,而她却轮不到这样的好事! “你好好想想,这样做对不对,你将你们楚家的脸面放在哪里?你想起你父母时没有半分愧疚?” “笑话。”书桌前传来谢妄的嗤笑:“你又怎么好意思来说她的不是?” 姜玲儿不敢反驳谢妄,只咬着唇,委屈地道:“王爷,这是我们的家事。” 谢妄却道:“李府的家事由着一个小妾指手画脚,说明这李府也快要坍塌了。” 姜玲儿脸上升起一抹羞耻的红,道:“再怎么样,我也不像楚稚似的为了寻欢作乐抛下家里的事不管不问。” “楚稚,你好好想想,若老夫人知晓这件事该如何是好?老夫人的心脏向来不好……” “还有两个哥儿,若知道你在外头做这样的事,只怕是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说着,姜玲儿偷偷看了楚稚一眼,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她心中终于有了些窃喜。 今日,本来是来偷看楚稚的庄子的,却没想到遇上了这么一出好戏。 “我管他们作甚?”楚稚抬眼,面不改色:“我都撒手不管了,还在乎他们的死活?” 她不否认,也不承认她和谢妄的关系,更不和姜玲儿扯皮。 她直言道:“你能回来寻我,说明你本就有事求我,说吧,我给你一次机会。” 楚稚用施舍的眼神看着姜玲儿,瞬间让姜玲儿变成了令人贻笑大方的笑话。 姜玲儿眼里闪过一丝恨意,眼看着她软硬不吃,索性满脸娇羞地低下头,小声道:“夫君给了我一笔账上的银子,要我来做生意。” “夫君从来没这么对过你吧?” 她眼里,带着一丝得意和炫耀。 前两日在楚稚面前受到的屈辱终于得到了释放,可算是找回了场子,捏住了楚稚的把柄。 姜玲儿畅快地吐了口气。 “他?”楚稚又是一声讥笑:“他身上穿的,还有你身上穿的都是我买来的,他有什么本事给我银子?” “如此说来……”楚稚打量着她,意有所指:“你是打算在我庄子里做买卖安家了?” “你的银子不都是仰仗着夫君的人脉得来的?”姜玲儿眉心一挑,清了清嗓子道:“夫君说,要我也做个布庄的生意,往后就不必靠着你了。” 楚稚:“……” 她竭力让自己不笑出声,道:“那么……” 姜玲儿继续道:“所以,我是来找你教我开布庄的!” 姜玲儿的话说得底气十足:“我原先只是想要来看看,但眼下,你若想要我闭上嘴,你就得教我。” 只要楚稚这回答应了,下回,她就能继续用这个事威胁楚稚服从她。 楚稚挥挥手:“你去告状吧。” 楚稚压低了身子,虎视眈眈地望着姜玲儿:“我倒要看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的刀子飞得快。” 她眼里的杀意不像假的。 姜玲儿身子一抖,吞了口水道:“一炷香后我若出不去,就会有人去李府通风报信。” “去吧。”楚稚又是挥挥手:“虽说杀妾违背了朝廷律法,但这高门大户地,谁能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呢?” 她笑得放肆,好似一朵盛开的海棠,也说得极其讥讽,好似她眼前的人,命贱到比不上草芥。 一番话说得姜玲儿后背升起一阵凉意:“你别忘了,李温不会放过你的。” 楚稚轻笑着看她,“你可以试试,李温会不会舍得和我翻脸。” 在银子面前,姜玲儿算个什么? 第150章 拍手叫好 她现在就是和李温再不对付,也不妨碍李温依旧幻想她有朝一日会回头。 楚稚低声道:“出了这个门,管好你自己的嘴,去做你的买卖,我保你安然无恙。” 面对楚稚轻飘飘的最后通牒,姜玲儿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进了连狼窝。 她才恍然大悟,她哪里都比不上楚稚。 只是…… 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明明楚稚看上去那么不在乎李温,可为何还要如此恃宠而骄地对着她炫耀呢? 姜玲儿不甘心地抬头:“你难道不嫉妒吗?” 楚稚淡然反问:“嫉妒什么?” “他走了公账,给了我银子,要我做布庄的买卖,这些,他都没给过你。” 楚稚的话音很淡然,她好心地给姜玲儿阐述这件事的事实: “公账上的银子都不是我的,你赚了赔了同我没有分毫关系,我为何要嫉妒?”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望着姜玲儿L:“公账上的银子我算得比你清楚得多,拢共拿不出一百两银子,那么李温给你的银子从何得来?” 姜玲儿眼里升起一丝警惕。 楚稚道:“李温就没疑心,为何我的私库没上锁,为何这笔银子拿得如此简单?” 姜玲儿心虚地倒退了几步,终于在这一刻明白她和楚稚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你最好祈祷你能挣来银子,回了本,在我“发现”之前把银子给我放回去,否然,我会叫你们十倍赔偿。” 听着楚稚的话,姜玲儿脸色越来越白。 眼看着楚稚抬脚要走,姜玲儿猛地叫住她:“等等。” 楚稚顿住,侧眼睨她。 “你真的对李温没感情了吗?” 楚稚没做回应,只是睨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恨意。 “我是想说,我和李温是真心相爱的,你既然不爱,为何不能把主母的位子空出来给我?也好过在这里耗着,安安心心的和……” 姜玲儿低头,侧眼打量了谢妄一眼。 她的意思不言而喻,叫谢妄也坐直了身子,幽幽地望着楚稚。 楚稚终于将眼神收回,抬手拉开紧闭的房门:“出去。” 她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姜玲儿脸色一滞,还有些不甘心。 谢妄那幽深的眼神也暗了几分。 却在最后一刻,听见楚稚道:“那我的孩子呢?我能带走吗?” 姜玲儿一愣,“你……那个哥儿自然……”要留在她身边。 看着楚稚决绝的神情,姜玲儿低下头,神情怏怏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房门再次被楚稚闭上。 她扶着门,低低喘了口气。 缓过神来,转身后退时,却冷不丁地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不等她反应过来,腰间抚上一双有力的大手,随着那股蛮横的力道强势地将她禁锢,又被带着转过身来,直直对上谢妄的脖间。 她瞪着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那上下滑动的喉结。 她听见谢妄说话,感受到胸膛处传来微弱的震动:“仅仅为了孩子?” 楚稚伸手抵抗着腰间的力道,道:“你又发什么疯?” “刚刚才解决了那个幺蛾子,你又来?” 这意图也太明显了。 若说前两回楚稚看不出谢妄的心思,那么这一回,就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瞎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事,被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稚抬头,对上谢妄的眼,无视他那难以言喻的神色:“我到底做了什么叫你发这样的疯?你说我改不行吗?” 谢妄依旧盯着她……的唇。 他也不知,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么逗她很有趣,以及,楚稚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止渴,又让人更渴。 眼前,近在咫尺的粉唇一开一合地说着些什么。 “是,我是给你截了个胡,但这怪我吗?不是她柳默烟先来招惹我的?” “你怎么想的?要我来赔?” “孩子的事你查了吗?不,查没查的都不能这样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有了这种变态的心思……” 他终于开口,道:“想多了。” 他猛地将人松开,衣冠楚楚地低头整理着被揉皱的衣袖,道:“想对你做点什么和想和你有点什么关系是两回事。” 谢妄道:“很显然,我只是想对你做点什么。” 楚稚:“?” 谢妄直言:“我只是觉得,很熟悉。” 他冠冕堂皇:“这也是我查清当年的事的一种手段。” 楚稚的脸色很难看,精致的五官难受地挤在一起,缓缓道:“谢妄,你当我是什么?” “再这样,我要动真格了。” 楚稚非常,十分,万分抵触谢妄的亲近。 从前谢妄在她眼里是个不近人情的疯子,现在谢妄是个风骚的不近人情的疯子。 “我若真的同你翻脸,也够你吃一壶的。” 楚稚坚决地看着他,抬手让他走:“往后,不是调香的事,莫要来我这里。” 谢妄低头看着她:“是吗?” 他好像没听见楚稚的威胁,“李温的手都伸到你庄子上了,你确定不需要我三五不时地过来帮你讥讽他们,你又当真能忍得了?” 楚稚简单明了:“离开我的庄子。” 谢妄:“不离开李府,只是为了两个孩子,还是为了李温?” “等着他好后悔回头,还是等着你彻底死心?” “楚稚,那两个孩子还不一定是你亲生的呢,你急什么?” 谢妄的话越说越剑走偏锋:“你那日说的话漏洞百出,真当我……” “谢妄。”楚稚猛地叫住他。 “我就是等着李温回头,关你什么事?” 她气急了,也更怕谢妄查出些什么。 她被谢妄缠上不是个好事,他若对李温做些什么,她的计划就没了。 可谢妄这人远没有看着如此简单粗暴,他的城府极深,不是个能信任的人。 她不能和谢妄说明一切,更不能让谢妄在她找回孩子之前,对李温做些什么。 “我就是不想和离,我就是想等着李温回头,我不可能再对别人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谢妄抿唇,面具下的眼里渐渐浮上被欺骗过后的愤怒。 他开口,声音中带着偏执的,早有预谋地警告:“楚稚,有些时候,和不和离不是你说了算的,更不是你那个窝囊夫君说了算的。” 他上前逼近一步,阴冷地宣告着对她独有的心思:“我就是当着他的面对你做些什么,他也得拍手叫好。” 第151章 姜玲儿开了一家卖布料的商铺 有时候,人的心思是在一瞬而过的情绪跃动后刹那间定下了结论的。 谢妄就是如此。 在今日,他闪过无数个心思。 起初,他只是觉得楚稚适合做两个孩子的母亲。 后来,他只是觉得楚稚很有趣。 现在,听见了楚稚的气话,他心头升上一阵被夺了中意之物的愤怒和嫉妒。 他或许分不清这是因为楚稚忤逆他而产生的愤怒,还是同楚稚说的那样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他既然觉得不舒服,那就要用他想用的方式表达,发泄出来。 在他眼里,这没什么问题。 谢妄道:“随你如何想,你只要记住我最初同你说的那句话。” ——你无需想那么多,你只要顺其自然地接受。 这恰恰是楚稚最不能接受的。 她不是任人摆布的玩物,更无法接受这样无法预料下一步该何去何从的关系。 最要紧的是,对面的人是谢妄,只要是谢妄,就一定不行。 没有为什么。 楚稚也坚决的抬头:“我说到做到,逆来顺受的话,你只好去找个同你臭味相投的人。” “都是有了两个孩子的人了,不必打哑谜,我和你,绝对没可能,明日,不必来了。” 谢妄会痛孩子是因为他缺乏父爱母爱,但他见过受宠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他内心也渴望过,期盼过,想象过。 但他从未拥有过爱情,他的生活也从未有过爱的介入,他缺乏爱人的能力,他会说,会做,但不代表会爱。 他在南蛮养出来的性子告诉他,目的,是需要不懂的手段才能得到的。 谢妄也不退让,两人像是刚开刃的两把刀子,谁也不服谁的比画着,想看看谁更锋利。 “好,不绕弯子。” “我明说,在我没对你失去兴趣前,你若不顺其自然,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你可以挣扎试试,但也要看看你有没有挣扎开的本事。” 楚稚微阖眼,半晌才轻声道:“你疯了。” 她睁眼,狠狠地扎他的心:“你不该将你渴望得到的东西强加在我身上,这同强盗没什么分别。” “简直太荒谬了。” 一语不出,两人之间登时安静下来。 强加? 谢妄从来没想过这点。 不,是从没意识到这点。 他蹙起眉,似乎又成了那个不善言辞的人,只道:“在这之前,不准让你那窝囊夫君碰你。” 说罢,他望着楚稚,并不打算走,只是要听楚稚一个承诺。 “凭什么听你的?” 楚稚一身反骨:“你不走是不是?” 她抬脚出去:“我走。” 她气冲冲地推开门,一只脚刚踏出去的瞬间,身后的男人一阵风似的越过她离去。 她站在原地,目送谢妄离去,转身进了屋。 谢妄走了不久,如枝,如珠两人才上来。 楚稚犯愁,揉着眉心听如枝道:“王爷派人拦着奴婢,不准奴婢们上来……” “夫人,他可对您做了些什么不好的事?奴婢瞧见姜玲儿也进来了,可发生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楚稚更头疼了。 做了些什么? 谢妄做到可多了。 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 “夫人……” 楚稚暗暗叹息时,听见如枝意味深长地叫了她一声。 她不明所以抬眼,瞧见如枝指了指她的手:“王爷,是来给您上药的吗?” 楚稚半死不活地抬手看了眼,生无可恋地含糊道:“是,来上药来了。” 如枝抿唇,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身后桌上某个地方。 楚稚疑惑地回头,朝着她眼神所到之处看去。 那里,空荡荡的。 “怎的?” 如枝垂眼,道:“夫人,您的帕子不见了。” “帕子?”楚稚还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疑惑道:“什么帕子?” 说完,她一下想起来了。 帕子,她给谢妄擦手用的帕子不见了…… 楚稚皱起眉,仔仔细细地回想,翻来覆去地考虑一个问题。 谢妄到底在什么时候把这帕子带回去的? 又转念一想,亏她还问傻乎乎问谢妄是怎么想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个明眼人都明白这帕子上了哪里去了。 楚稚也不解释,只默默捂住头:“此事,莫要声张。” 如枝深深吸了口气,罕见地瞪大了双眼,用一种惊讶又骄傲的眼神看着楚稚。 “夫夫夫夫夫……夫人”如枝的声音里满是敬佩:“对!谁说只有老爷能出来找人的?” “夫人也可以!!!” 楚稚生生气笑了。 渐渐地,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李温好歹是想甩手就甩手,她呢? 人比人,气死人呐。 正想着,又听见小丫鬟忧心忡忡地问:“可,姜玲儿是不是什么都看见了?” 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她正了正神色,道:“眼下,她是不敢说的。” 但当姜玲儿赔得什么都不剩的时候,她就会破罐子破摔了。 但到那个时候,她就会被楚稚反咬一口,你当时为何不说? 看着如枝疑惑的眼神,楚稚道:“她也想开布庄,做布庄买卖。” 如枝当即急了,楚稚又道:“随着她去,有我的庄子在,她能有几条活路?” 楚稚不疾不徐地品着茶,慢慢消化谢妄这一心头大患。 原以为找到了个能相互利用的依靠,结果却没想到是引狼入室。 诶。 楚稚深深叹息一声,心里竟然升起一个更为荒谬的念头。 说不准孙羽说的那梅花胎记是错的,这两个孩子根本就没有胎记。 她丢了两个孩子,谢妄捡了两个孩子…… 虽然,滴血验亲并不成。 但!谁知晓其中有没有什么误会。 她有些期盼,她真的会是这两个孩子的生母,她便可以同这两个男人,快刀斩乱麻,解决一切烦恼。 “夫人。” 如枝的话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她抬眸,察觉天色渐暗。 该是回府了。 可如枝却犹豫地挡在她身前,道:“夫人,姜玲儿在对面,开了一家卖布料的商铺。” “对外说是,是您给了她料子,让她跟着一起卖的,除了卖得比咱们便宜,别的都和咱们一样的。” 听着如枝的话,楚稚走到窗牖前,果然瞧见对面开了一家布庄。 第152章 报官 那商铺并不大,但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姜玲儿甚至都没吆呼两声,吃着她的红利,站着就把她庄子上应该赚到的银子给赚了。 “这外头的人不知晓咱们府上的事,还真以为是您叫姜玲儿做的这个买卖,一个个挤破头地去抢呢。” 如枝不忿地道:“谁知晓她那些料子都是从哪里来的?若穿得不好,岂不坏了咱们的名声?” 楚稚微微仰头,无声地凝视着站在外头笑得花枝招展的姜玲儿。 “奴婢现在就去,告诉他们,咱们可没答应过!” “不必。”楚稚低声叫住了如枝:“且叫她先做着。” 急于打压,反而叫外人觉得她心胸狭窄,待过两日,大家都反应过来了再说也不迟。 只是…… 楚稚微微眯眼,看着那些被人搬出来的布料心生疑惑,这料子,为何如此眼熟?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楚稚立马转身,道:“告诉掌柜的,今日提早关门。” 说完,她带着人往下走:“回府,一会出去时,装得难受些。” 如枝,如珠两人低低答应着。 一直走到庄子前,正正好和揽客的姜玲儿对上眼。 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呀,你怎么关门了?” 楚稚侧眼扫过一侧的料子,心里更加确定了这个念头。 她蹙眉,低声道:“你这件事我不管,我的事也莫要声张。” 说着,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四下看了看,转身上了马车。 姜玲儿得意地看着楚稚,畅快地笑出了声:“好啊,若我的心情一直这么好,我自然不会说。” 果然,适才她看见谢妄脸色阴沉地从庄子里出来就猜到他们两人定然是吵架了。 保不齐谢妄终于嫌弃她了。 看吧,谢妄一走,楚稚就低三下四地求她高抬贵手了。 没了谢妄,楚稚什么都不是。 这么想着,姜玲儿就看见了自己日后风光的样子。 她一笑,扬眉吐气地喊着:“楚家布庄用的什么料子,我就是什么料子,我们都是一家子,不会有错的!” 说完,姜玲儿转身进屋,笑着看向钱家布庄掌柜的:“说好了,我从你这里拿布料,你帮我照看铺子。” 钱家掌柜的弯起眼睛,将算计深藏起来,道:“自然,有银子挣的事,谁不干呢?” 这些料子都是最便宜的,他反手翻了两倍给了姜玲儿。 等事情过后,东窗事发时,他还能站出来将人都拉到自家庄子里去,妙,实在是妙。 钱家掌柜的抬手笑笑:“天色不早了,姜姨娘也早回本了,该是回去给楚稚瞧瞧,杀杀她的威风!”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 李温给她的这三百两银子在开商铺面前简直杯水车薪。 三百两还不够她租个称心如意的商铺,更别说要置办铺子了。 何况她还要去买料子,找小厮…… 眼看着再去找李温要是不能得了,姜玲儿便想了个别的法子。 她赊账,买了钱家的料子来和楚稚抢买卖。 又让钱家帮她找了铺子,安置人手,她只需要事成后,一直买着钱家的料子,让钱家掌柜地管着账本就行。 至于她挣了多少,都不经过钱家的口袋。 这笔买卖在姜玲儿眼里,值上天了。 仅仅一下午,她就挣了三百多两银子。 加上李温给的,一共是六百多两。 姜玲儿戴上这些银子,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楚稚吃惊的神色,以及李温和老夫人对她展露的笑脸。 李府,福寿堂内。 楚稚神色不悦地把账本摆在两人眼前:“若想要姜玲儿也做布庄的买卖,我自是管不着,但若她偷用的是我的嫁妆,我自然不肯。” 李温和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更多的是对姜玲儿的不满。 这个姜玲儿,早就知晓她办不成什么事! 竟然真的巴巴跑到楚稚眼前自爆! 老夫人沉声道:“稚儿,此事我说两句。” 叫楚稚找上门来问实在太丢人了。 老夫人道:”“都是一家人,挣了银子合该一起花,如今你什么都不管,又是姜玲儿当家,她自然要想法子挣银子。” 老夫人颔首:“不过她一声不吭将你的嫁妆拿走委实不对,待她回来,我说说她!” 说罢,江老夫人往后一坐,不打算再追究这件事。 楚稚不悦地看着老夫人:“这就是偷,我要她将我的嫁妆还回来!” “不然,我就报官!” 儿媳妇和她抬杠,老夫人自然忍不了。 “报什么官!不就是用了你的嫁妆!” “稚儿,莫要叫我为难!”老夫人沉声道。 若换做从前,老夫人一旦说出这样的话,楚稚就该通情达理地点点头,不了了之。 但现在可不是从前。 楚稚也道:“你们才不要叫我为难!” “我能回来要,已经是仁至义尽!” 她讥笑一声,看着李温道:“原本,我已经想通了,要回来好好过日子,可你如此包庇她,倒是断了我的心思。” 李温猛地抬眼,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稚儿。”李温抬手,想要拉住楚稚:“玲儿也是好心做错了事,但这样肯定不对,待她回来,我就叫她将银子还给你。” 李温满眼期待地看着楚稚,想听她点头说回来。 其实李温心里明白,楚稚不是真的想回来。 但只要话说到位了,楚稚不想回来也得回来。 比起让姜玲儿在外面磕磕绊绊地赔钱,楚稚还是那个摇钱树。 李温止口不提这银子是他偷出来的,只道:“你且先坐下……” 话音没落,姜玲儿便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楚稚垂眼,默默坐下。 李温神色不悦,蹙眉道:“可有什么名堂?” 姜玲儿悠哉悠哉地进来,连礼都不行了,径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李温更不悦了。 “玲儿?!” 不管她挣没挣来银子,都不该无视他。 老夫人也满脸不爽:“姜玲儿,若是没办成,便快快将银子还给稚儿的,这银子还是得留给能挣的人才是。” 在两人的催促中,姜玲儿终于放下茶杯。 她挑衅地看着楚稚,“怎么,回来告状了?” 楚稚委委屈屈地坐着:“不,我没这个心思的。” “你莫要为难稚儿。”李温还以为楚稚不好撕破脸,赶紧帮她说话。 第153章 把我的嫁妆还给我 殊不知楚稚和姜玲儿之间另有一番别意。 李温又催问姜玲儿:“你可……” 李温故意将话说到一半,留下回旋的余地。 偏偏姜玲儿从老夫人抱怨完后便一直盯着老夫人:“谁说的?谁说我不行的?!” “你是觉得把银子给我心疼是吧?” 老夫人不自觉地睁大眼,旋即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你就这样同我讲话的?!” “那是稚儿的银子!”老夫人道:“你快快还给稚儿!” “你看看你找的好姨娘!”老夫人又转头同李温抱怨。 李温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寒声道:“玲儿,你若是没办成,大可直接说,我不会责怪你的……” 姜玲儿满脸的不可思议:“连你也不相信我?” 姜玲儿一咬牙,指着楚稚喊道:“你向着她是吗?” 李温蹙眉,低呵道:“玲儿,莫要任性,毕竟是稚儿的东西。” 这两人谁轻谁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瞧着姜玲儿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就知晓,她绝对没挣来银子,或许他趁早要一要,还能赶在姜玲儿打水漂之前全都收回来。 姜玲儿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你要向着楚稚?” 李温看了眼楚稚,坚定道:“玲儿,你还是在府上安心养胎才是!” “好!好好好!”姜玲儿小巧的脸上多了几分坚决,她一把拿出藏在袖中的银子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给你的银子!” 三百两银子不多不少,原模原样地摆在李温眼前。 他猛地松了口气,同楚稚道:“稚儿,玲儿也不是成心的。” 楚稚垂眼,讥笑一声看向李温,幽幽道:“好像,姜玲儿还有别的银子要给你呢。” 李温一怔,脸上深情款款的笑意一顿,转眼朝着姜玲儿看过去,眼中带了些震惊。 姜玲儿气得浑身颤抖:“我一分都不会给你!” 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终究咽不下这口气,她又一股脑地将剩下的三百两银子掏出来摔到桌上,横眉竖眼地扫了老夫人一眼:“谁说我比不上楚稚的?!” 老夫人疑惑哎了声,又抬头和李温一对眼,笑意顿时从脸上溢出。 这是…… 姜玲儿竟然真的能挣来银子? 给她三百两,她真的能挣回本! 老夫人瞬间变了副嘴脸,似笑非笑地盯着桌上的银子:“没有温儿帮衬着,你怕是连回本的机会都没有!” 老夫人看看李温,道:“是吧?” 李温也震惊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姜玲儿真的能挣来银子。 她若早一点拿出银子,他也不会向着楚稚。 李温眨了眨眼,拉不下脸和姜玲儿道歉,道:“你一个女子能做到这样已经够好的了,如今回了本,便将银子哈还给稚儿吧。” 姜玲儿轻笑一声,道:“我就是不给!” 现在知道对着她露出笑脸了! 果然,只要有银子,她就能在这个家里呼来喝去! 李温蹙眉:“玲儿,莫要太过任性,这些银子都是要放在公账上的,岂是你一人……” “好啊。”姜玲儿道:“我原本就想着放在公账上,但现在,我不想了!” 李温神色一僵,很是不满姜玲儿的态度。 这是做什么? 她要银子时可说了,挣来的银子都放在府上,他们一起花。 李温蹙眉,“你想要什么?” 姜玲儿冷哼一声:“我要你们叫张大过来给我跪下道歉!” “不可能。”连想都没想,李温便满是厌恶地看着姜玲儿:“若再闹,我便要生气了。” 这话音虽不重,但话下的意思很有威慑力,尤其是对姜玲儿来说。 姜玲儿委屈地撇眼,伸手指着楚稚:“那我要楚稚让出主母的位子!” 这件事,她憋在心里好久了。 现在不说,只怕以后没有更好的机会再说了。 “我现在虽然掌家,但人人都笑话我是个姨娘,根本没人听我的,我受尽了委屈。” 姜玲儿低头啜泣:“否则,你就莫要叫我管家!” “胡闹!”李温没出声,老夫人先不愿意了。 “正妻的位子岂是谁都能坐的?” 老夫人不满地阖眼,“简直荒谬!” 何况,她才挣了几个银子就想当上主母? “可以。” 一侧,一直默默看戏的楚稚大方开口。 “稚儿!”李温急了:“此事你不必出声!” 姜玲儿再怎么比都比不上楚稚。 从前,他能有将姜玲儿抬为正室内的心思是因为那时年轻不懂事。 现在可不一样了! 姜玲儿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比不过楚稚。 “玲儿,这样的话我就当从未听过!” 李温转头看着姜玲儿。 “不。”姜玲儿微微退缩了些,却还是坚定地说不。 “如果不这样,我宁肯不给你们银子!” 姜玲儿也杠上了。 楚稚却淡然的,又开口道:“好啊。” “你想要主母的位子还不好说?只要你挣来五千两银子,抵了我这些年来花在这些人身上一半的一半的一半银子,我就将这主母的位子让给你,如何?” 五千两。 楚稚算准了她的商铺十天半月内挣不来五千两。 等她辛辛苦苦挣来了,一切也该打水漂了。 “好!”姜玲儿当真了,毅然决然地点头,似是吃定了这主母的位子,俨然忘了她不过是寄生在楚稚身上的蚂蟥。 “稚儿?”李温疾声叫道:“你怎能……” 她怎能将这主母的位子当做一场买卖,堂而皇之地卖了出去。 天下就没有这样的事。 说出去可要造人笑话的。 况且,楚稚一点都不在乎主母的位子吗? 这可是天下女子挤破头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啊! 看看姜玲儿对这位子有多么的渴望吧! “不行,我不同意!我才是这个家里能说得上话的男子!” 李温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两人之间的之间的交易。 啪—— 姜玲儿二话不说,将六百两银子拍到了李温眼前。 “往后,我管着府上的账本,我管着给府上出银子!” 一句话让李温闭上了嘴。 虽然心中不愿,但这话太诱人了。 尤其李府已经有小半个月没得到过银子了。 望着楚稚满脸无所谓的眼神,李温快速改变了心意。 “稚儿,你好自为之吧。” 他疼心地劝着:“和夫家耗,吃亏的终究是你。” 楚稚眼底多了几分不耐:“好了,把我的嫁妆还给我。” 第154章 去找姜姨娘吧 她伸手,意味深长地看着姜玲儿。 两人难得达成了一致,但很可惜,姜玲儿这回还是没能看出楚稚的阴谋。 她沾沾自喜地,将银子还给了楚稚。 拿了银子,楚稚自然不愿意在这里耗着。 她回了归棠阁,第一件事便是差人将她所有的嫁妆都送回了娘家。 正忙活时,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 如枝紧接着出去问候,不过片刻就又回来了。 “夫人,是姜玲儿差人将咱们院子里的花都撤下来了,说是要节省开支。” 如枝气的牙痒痒:“夫人,要管管吗?” 楚稚面不改色看着账本:“不管。” 姜玲儿风头盛是必然的,她何需急着去打压?时候到了自然有人比她还着急。 连接接下来的三日,楚稚都一声不吭地规规矩矩地做着自己的事。 纵然姜玲儿每日都要找个借口来搬走她些什么东西 直到这偌大的院子里再也没有能搬的东西了,空荡荡起来了。 姜玲儿便打起了她院中丫鬟的事。 今日一早,楚稚便被姜玲儿训话的声音吵了起来。 她睁眼就看见如枝,如枝两人气得和兔子一样红着眼,道:“她搬咱们花,挪咱们的树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过来管咱们院子里的人?!” “这个小娼妇,自古以来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如枝气得直跺脚:“一会嫌弃夫人您教得不好,一会嫌弃人太多浪费……” 啪—— 正说着,外头响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紧接着便是丫鬟带着哭腔的惊呼。 “夫人!”如枝更急了:“奴婢都不用去看就知晓她在做什么!” 简直是太荒谬了! 谁家的小妾敢来正室眼前教训人? 这已经不是逾越这么简单了,她是在打楚稚的脸! 楚稚蹙眉,披上外衣下榻:“去瞧瞧。” 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地跟着她,一副要找回面子的坚决。 楚稚却站到门槛下不再动弹。 果然,姜玲儿将她院中的丫鬟都叫到了眼前,细细地数落着她们的不是。 楚稚仔细看了看,这些都是那日拦过姜玲儿的人。 姜玲儿眼前,跪了个小丫鬟,那小丫鬟平日里最看不惯姜玲儿。 瞧见她站了出来,小丫鬟用一种求救的眼神看着楚稚。 姜玲儿也看了过来,却理直气壮地叉腰,挑衅地看着楚稚。 楚稚缓缓垂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默默低下头,退让认输似的转身进了屋。 “夫人?!”身侧,两个小丫鬟适时地震惊开口。 直到进了屋,楚稚才道:“你以为姜玲儿为何敢过来找我的不痛快?” 如枝咬着牙:“她一直都是这个欠打的样子!” “不!”楚稚道:“这些日子来,她在我这里吃过的闷亏实在太多了。” 楚稚道:“现在她好不容易挣了银子,自然有了找回面子的筹码,你猜是谁给她的这个筹码??” 如枝瞬间明白了。 除了李温还有谁? 若不是李温私下传话,让府上的人重视起姜玲儿,她院子中的下人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听姜玲儿的话,乖巧无比地同样站在原地听她挑刺? 当然,除了这点,姜玲儿还吃准了她和谢妄的事。 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既然如此,楚稚自然要装出委曲求全的样子,让李温对她做得越绝越好,对姜玲儿越来越爱护。 不光是在府上避让,楚稚甚至连庄子的门都晚开早关,好让姜玲儿赚得越来越多。 又够了三日,姜玲儿已经在府上横着走了,形同正室。 她拿回来的银子越来越多,连老夫人都笑着说她是个能干的巧媳妇。 反观楚稚,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 连府上的小厮都敢冒犯她了。 那日,她照常回府,却瞧见桌上的花都枯萎了。 这花可是一日一换的。 楚稚将那小厮叫进来,蹙眉吩咐道:“去换了。” 那小厮站在原地没动,只抬头看了眼那花,低声道:“这不好好的?” 如枝一愣:“你怎么和夫人说话的?” 小厮抬头,苦着一张脸道:“夫人,你就别为难我们了,这些都是老爷吩咐的,我们也没法子啊,若您想要新鲜的,大可给我们银子,我就去帮你买!” “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夫人帮你还债时你是怎么说的?” 那小厮一梗:“那也不管我的事啊!” 他又嘟囔了句:“我早就不愿在这个院子里了,夫人不拿银子养家,连带着我们的例银都少了,就这些还是姜姨娘看在我们可怜的份上自掏腰包发下来的呢!” 楚稚微微眯眼,挥手道:“那你去找姜姨娘吧,我这里用不了这么些人,你且去问问他们,还有谁要走?” 那小厮一哼:“走就走!” 说罢,转身出了院子,吆呼道:“夫人叫咱们去找姜姨娘,谁想来快来!” 说完,顿时走了五六个。 如枝气不过,出门喊道:“走了就别想再回来!” 楚稚却不气:“无妨,走了也算清净。” 另一头,姜玲儿正躺在李温的怀里,回味适才的颠倒凤鸾。 姜玲儿满脸娇羞,语调柔得能掐出水:“夫君……” 李温笑笑,反手搂住姜玲儿,轻声道:“真乖。” 他嗓音低哑,那张白净的脸上满是餍足,“这么多年过来,我还是最喜欢你,温柔,孝敬,单纯……对了,你今挣了多少银子?” 姜玲儿娇笑着轻轻拍了李温一下:“六百两。” 李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道:“辛苦你了。” 他蹙眉:“不必挣这么多,还是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他沉了口气,似乎为姜玲儿的劳累而心疼,转念坐了起来,道:“正好,我过两日有个……” 话还没说完,外头便响起丫鬟的拍门声:“老爷,姨娘,夫人院子里的小厮都过来了,说是夫人将他们赶了出来……” 第155章 满心满眼都是护着姜玲儿 两人皆是一怔,旋即相视一笑。 姜玲儿高声朝外面喊道:“且叫他们几个去我院子里做工罢,例银照付的!” “诶,好!” 外头那小丫鬟答应一声,转身带着人下去。 屋内,姜玲儿满脸得意地冷哼一声:“我就不信她能忍得下去!” 李温认同的笑笑,“是该给她些颜色瞧瞧了。” 他都算好了,楚稚不是不在乎吗?那他也不在乎楚稚了,叫她好好看看清楚,和他作对是什么下场! 早晚有一天,楚稚会熬不下去,哭着来求他理理她。 李温满心欢喜地轻笑了声,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往后,她的吃穿也断了。” 姜玲儿眼前一亮,笑道:“好!” 她娇滴滴的看着李温,脸色攸的红了起来,抓着李温的手往她腹上探去:“夫君,你来摸摸咱们的孩子多大了?” 李温会心一笑,翻身而上。 屋内,一片狼藉。 申时,归棠阁。 楚稚双手交叉在身前,端坐在桌前,垂眼看着适才被小厮端上来的晚膳。 说是晚膳,却连渣渣都算不上,府上的下人吃的也比这个好。 如枝拿起那干巴卷边的糙面往桌上一磕,只听见咔嗒一声,糙面馒头完好无损。 她蹙眉,这样的东西,她这辈子是第一次见。 也是得益于李温和姜玲儿两个穷鬼煞费苦心地给她送来了。 “送到老夫人房里去。” 楚稚随意地瞥了眼:“就说这东西我是头一回见,觉得是个好东西,便送来给老夫人尝尝。” 老夫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最起码的脸面还是要有的。 兔子急了还会跳墙,在老夫人眼里,楚稚这样的性子早晚要掀桌。 东西送到老夫人眼前后,老夫人罕见地愣了下:“这是?” 如枝笑笑:“是姨娘和老爷送给夫人的,夫人从没见过这东西,但却觉得吃进嘴里有种别样的味道,想着是个好东西,便叫奴婢给您送来也尝尝。” 老夫人沉声,不悦地看向那干巴的馒头。 简直是丢人现眼! “你放下吧!”老夫人不悦,却还是挥手:“我这里有些别的吃食,你且拿去给你们家夫人吃了吧!” 如枝抬眼一瞧,笑道:“老夫人,夫人说了,这些东西在外头都是想买就买的,若您喜欢她再买,但断不能拿您的,您还是留着吧!” 如枝弯腰,将小盘子往桌上一放,转身笑眯眯地出了福寿堂。 老夫人脸上那叫一个挂不住,直接将李温和姜玲儿两人叫了过来。 老夫人蹙眉,不满到了极点:“这些东西都是咱们落魄时吃的,你现在拿来作践人家楚稚?” 李温也不悦:“现在银子有玲儿,不必事事向着楚稚,是该给她点教训了!” “是该给!”老夫人声音拔高了几分:“可也得分手段!” “你这样做,作践的何尝不是曾经的自己?!” 老夫人怒极了:“人家楚稚还装作不知道地给我送来了,叫我脸上好一阵挂不住!” 闻言,李温不爽地看了眼那馒头。 姜玲儿见状,心虚地低下了头:“老夫人,这馒头不是我们要给的,怕是下人……” “得了!”老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玲儿,你且管好你的庄子,等孩子出生,我会考虑将你扶为平妻的事,在这之前,莫要得罪狠了楚稚!” 最后一句话,老夫人是警告给李温听的:“她这个性子,破瓜子破摔也不是做不出来!” 李温冷哼了声:“自古就没有敢不听夫君话的妇人!” 老夫人瞪了眼李温:“也没有不听老祖宗话的老爷!!” 闻言,李温不情不愿地抿唇,半晌才道:“把馍馍换成白面,但不要给别的吃的!” 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一侧,沉默不语的姜玲儿却起了杀心。 若楚稚一直在这里,她就只能是个平妻。 这一状告过来,还真叫她称心了些。 姜玲儿阴沉沉地抬眼,正室的位子必须是她的。 姜玲儿是跟着馒头一起去的归棠阁。 她语气不善地将馒头放到楚稚眼前:“你怎么好意思去找老夫人的?” 姜玲儿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威胁楚稚:“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的秘密!” 楚稚垂眼看向那馒头,无所谓地笑笑:“这就是老夫人的态度?” 姜玲儿抬头:“不然呢?你还想过从前的生活?” “罢了罢了。”楚稚挥挥手:“你讲完了没?我要继续去告状了。” 她站起来,一副着急要走的样子。 给姜玲儿看得蒙了下,“找谁?老夫人能给你这馒头就不错了!” 楚稚不同她纠缠,抬脚往外走:“我知晓啊,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她的话直白又扎心:“若换做是从前,老夫人早就找你去了,不都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才包容你的吗?” 姜玲儿顿时愣在原地,一时分不清是她在找事还是楚稚在找事。 眼看着楚稚出了院子,姜玲儿才回过神,咬咬牙抬脚跟了上去。 楚稚侧眼向后睨去,跟上来了?跟上来了。 要的就是这样。 还省下她找另找她来的心思呢。 她带着姜玲儿,两拐三拐,直接到了李温的书房。 姜玲儿嗤笑一声:“你不会想要夫君帮你要两盘菜吧?” 楚稚笑笑,想多了。 她泫然欲泣,一副被气狠了的样子推开书房的门:“李温!” 冷不丁地一叫,惊得李温猛地抬头,脸上浮现出长年累月装出来的,下意识的讨好的笑。 “稚儿?” 笑意却又在看清来人后猛地消失不见。 “你怎么来了?” 李温冷声问道:“若你想聊别的,我眼下定然没工夫。” 楚稚压根不听李温的话,反手指着身后的姜玲儿:“你管不管她?” 李温蹙眉:“她做错了什么?” 这回,李温毫无护短的心思,满心满眼都是护着姜玲儿, 果然,姜玲儿的银子一出来,就足以让府上的人跪舔。 楚稚道:“她一个姨娘,跑到我的院子里训我的人,指桑骂槐不说,还将我的人都带走了,这些还不算什么,为何连他们的例银都不给了?!” 李温故作不知情地看向姜玲儿,瞧见姜玲儿无辜地叫了他一声,他垂眼,揉着眉心想了会,一副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模样。 第156章 用你来做交易,如何? 良久,他终于抬眼:“稚儿,如今是玲儿掌家,下人做到如何确实归她管啊,何来指桑骂槐?若硬要如此说,倒不如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楚稚配合的后退两步,震惊道:“你就护着她了?” “你分明清楚,便是她管家,也不能不分尊卑!” 李温摇摇头:“稚儿,你错了。” 他眼里浮现出一阵畅快塽感:“掌家的权利是你扔了不管的,玲儿当时什么都不懂就要接下你这个烂摊子,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凶恶起来,否则如何能管得了家?” “为了能让府上的日子好起来,玲儿被那些下人羞辱,笑话,乃至被泼粪,且这些事还都是因你而起。” “饶是这样,玲儿依旧咬着牙,做起了从未做过的买卖,且无私地将银子都拿了出来,凭这些,我就不能埋怨玲儿不分尊卑。” 他眼神冰冷:“何况,长者要有长者的样子,可你呢?” 李温抬手将姜玲儿护在身后:“你还是回去,好生想想我说的话吧!” 原本,话说到这个地步楚稚就该走了,但她突然不想走,还想看看李温能有多会颠倒是非。 她愤怒道:“那凭什么不给他们例银!又将我的人挖过去!” “她就是目中无人,根本没有我这个主母!” 这么一说,李温更来劲了,“例银?你连嫁妆都收回去了,为何要求我们给你例银?” “你不是说,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掏腰包吗?”李温明知故问,态度谦和:“莫不是你忘了?” “稚儿,现在府上银子紧缺,若你想要给例银,就得拿出你的银子来,若不想,那就莫要怪玲儿了。” “且……”李温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些下人,保不齐早就不想在你这里了呢?” “你!你!你……”楚稚被气坏了,连着说了三个你,泪水在眼里打转,最后道:“你就如此任由别人欺负我!” 李温抿唇,用眼神给了楚稚坚定的答案。 楚稚咬唇,似乎没了任何手段和计谋,夫君的寒心让她感到惊慌和无措,一滴泪水从眼里滚落,她回头,转身冲出书房。 “李温,你我从今往后就此决裂!” 喊完这一声,楚稚就听见书房的砰的一声,十分嫌弃地闭上。 她擦着泪,渐渐放慢脚步,和没事人一样吸了口气,冷声道:“办妥了。” 现在,该是解决一切了。 “去庄子上。”她笑笑:“抓包。” 她出了府,上了马车,到了布庄。 布庄前人满为患,但却都是从姜玲儿那边排队站过来的。 她庄子上的人,已经被姜玲儿挖了个一干二净。 楚稚侧眼瞧去,并没声张,而是将眼神转移,落到了安安稳稳停在庄子另一侧的那辆马车上。 这马车,楚稚可太熟悉了。 这是谢妄私下出行坐的马车。 “呵……” 她呼出一口气,眼神晦暗起来,想一想,她从上次和谢妄闹翻之后,已经快十天没见过他了。 那么今日,谢妄来得这么巧…… 楚稚垂眼,提着裙摆下了马车,神色安淡然地往里走。 来得这么巧,说明他知道她需要他了。 想到这里,楚稚禁不住抬眼看了看四周,很想找出来那跟踪她的暗卫到底躲在了何处。 竟连刘狗儿都抓不出来。 朝着四周瞥了一圈没瞧见人后,楚稚便收回了眼。 她一步步地往里走,心里盘算着谢妄这么上赶着来,是想从她这里趁火打劫些什么? 进门前,如枝满腹担忧地对她摇摇头,对坐在屋里的那个男人有一万个不放心。 楚稚明白她在担忧什么,她抬手拍了拍如枝,叫她放心。 推开门,抬眼便瞧见谢妄同往常一样坐在窗前,正低头瞧着那软软趴在他手心里的一方素帕。 荧荧浮光透过窗牖打在谢妄身上,于屋中的晦暗相撞,显得静坐在窗前的他如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可下一瞬,随着她发出的声响,谢妄五指猛地收拢,那方素白瞬间被蹂躏成团,皱皱巴巴地缩在他掌心,掩藏着他的那不可告人却已经昭然若揭的心思。 就这么一下,顿时打破了那如玉的表象,随着那帕子的收紧,那股阴森的,骇人的,勾着人坠入地狱的冷意裹满他全身。 两人无声地凝视着对方,空气中飘散着一阵尴尬的气息。 不是不想开口,也不是好面子拉不下脸来开口,更不是羞涩地难以开口。 而是委实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打破僵局。 突地,外头响起一道敲门声,及时解救了两人。 楚稚欲要开门,却听见谢妄哑着嗓音道:“别开。” 她一顿,收回了手。 身后又传来谢妄的话音:“过来,我帮你解决你庄子的事。” 太好了! 楚稚想的就是这个,虽然她猜出谢妄也是因为这个来的。 但她以为,谢妄会趁机要些什么,不至于如此爽快。 她上前,扯出一个笑脸:“多谢。” “嗯。”谢妄答应着,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嘴唇:“不必谢,不是白帮你的。” 果然。 罢了…… 这才是谢妄。 楚稚道:“你想要什么?” 谢妄的眼神终于从楚稚唇上拿下来,转而,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对上她的眼。 “便是我不来,你也会去请我帮你破局。” 楚稚微微仰头,确实。 这件事,她插手不如直接找谢妄来的效果更好,毕竟这件事里有钱家掺和,她若出手,钱家还有反抗的余地。 但谢妄出手就不一样了。 提早关门那日,她下去找姜玲儿,其实是为了看看她的布料从何而来。 钱家的料子,她再熟悉不过。 一眼就认了出来。 也瞬间明白姜玲儿如何凭借她自己在不到半日的时辰内,迅速的开了个铺子的谜题。 “可是……”眼前,谢妄又道:“便是你找我,我也要报酬的。” 他的话音渐渐沉了下去,带着丝丝蛊惑:“我细细回想了下那日的事,也查了你的过往,可回首看过来发现,你身上有些说不明的秘密。” “连我都有些迷惑,一时分不清真真假假。” 楚稚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妄饶有兴趣的笑笑:“但我能肯定,我对你是有歪心思的。” “不如……”他向后仰着身子,再次看向她的唇,眼底满是渴望:“用你来做交易,如何?” 第157章 蓄谋已久 “什么?” 楚稚顿了下,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待发现谢妄的眼神没有要说笑的意思的时候,她脸上的疑惑渐渐僵住了。 “你是真心的?” 楚稚冷眼看着他,“你在逗我吗?” 谢妄轻巧一笑:“你觉得我是在逗你?” “你觉得我有逗你的心思?” 不知是不是明确了谢妄这话中的意思,楚稚觉得他的眼神越来越具有侵略性。 他似是能看穿一切一般透过她身上的衣裳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而她,好似那些躺在架子上任人打量的布料,等着意中人将它带回去几。 楚稚局促地,不安地吞了口水,微微仰起了头,给自己打气。 “你知晓的,我也可以不用你。” 楚稚冷声说着,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握起,她瞧见谢妄的眼神越发放肆,她已经预料到谢妄会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谢妄不以为然地笑笑,“我也可以让你没法子摆平这件事。” 楚稚挑眉:“你是在威胁我?” 谢妄道:“你觉得是就是。” 面对谢妄笑面虎的作风,楚稚没法子抵抗。 她站在原地,思虑了多久,谢妄就耐心地守着他的猎物等了多久。 良久,她终于是下定决心,坚定的抬眼,毫无别的心思那般的坚定,道:“你想如何?” 说出这话后,楚稚的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脑中响起一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似乎是她的底线,又似乎是她的尊严。 她几乎是瞬间后悔,因为她觉得自己将自己架到了孤立无援的小岛上,为了生存,她只能任由风雨摆布。 可这世上根本没有后悔药。 更何况是和谢妄做买卖。 楚稚紧张地望着他,暗暗期盼他能说出些什么不是很过分的话。 却见谢妄满意地颔首,望着她的唇,眼底的渴望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溢出,似乎要将她吞噬殆尽。 耳边响起他低磁又隐忍着什么的声音,他道:“过来。” 他眼里的世界全都变得灰暗,唯有站在眼前的女人还是彩色的。 他也不说做什么,也没再重复一遍,只是微微将身子前倾,抬眼,用眼神呼唤着,引诱着她过来。 眼前的女人脸上满是戒备,好似在确定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朝着这边迈过来。 两人离得越是近,那张粉唇就越清晰。 直到眼前的人带着一阵暗香走到他眼前,他才抬头,仰望着楚稚,又低喃道:“蹲下,平视我。” 楚稚犹豫了。 是,已经走到了这里,已经开始一半了。 但当她走进了,看见谢妄攸的攥紧的手,袖口裸露皮肤处那隐隐而出的青筋,以及他骤然加重的呼吸时,她犹豫了。 他浑身上下都在诉说着一个信号,那就是危险。 但她却无法避免的对上了谢妄的眼神,她轻而易举的,该死的看懂了谢妄的意思。 …… 罢了罢了! 楚稚想,大不了…… 大不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缓缓蹲了下来。 谢妄的眼神随着她蹲下的动作跟着下移,他的身子依旧微微前倾,适才站立时尚且觉得离得远的距离在蹲下,同他平视后变得局促了起来。 谢妄越是带有侵略性地向她靠拢,她就越是带有警惕性地往后躲闪。 可这终究不是个法子,要这么躲下去,他们两人便直接躺下了。 攸的,楚稚僵硬着身子不再往后躲。 可谢妄却不停,他已经失去了理智,眼里只有一个目标。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鼻尖上的绒毛已经先一步碰撞在一起,挠得她有些痒痒的。 自然,楚稚也能感受到谢妄鼻息间呼出的热气,诚然,谢妄也是。 他微微侧头,让两人的鼻尖错开,只见他薄唇微动,惊得楚稚猛地往后躲闪,脑后却抚上一张大掌,带着蛮横的,不容反抗的力气将她推了回来。 这感觉太窒息了…… 不,不,不不不。 是太荒谬了。 她在做什么? 谢妄在做什么? 楚稚不由得开了个小差,撇眼瞧见了放在桌上正对着两人的铜镜。 铜镜中,她半跪半蹲着被坐在对面的谢妄不着痕迹地拢在怀中,从这角度看,她僵硬着身子,眼里写满了惊慌失措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而谢妄,她只能瞧见他半张下颚紧紧贴在自己面前。 然而,只有她明白,其实还没碰上。 那个近到她能感觉到谢妄那薄唇上炽热的温度的距离,只要她一哆嗦就能捅破窗户纸的距离,谢妄却恰到好处地止住了。 老天…… 楚知难得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李温那张脸,那个她恨之入骨,将她送到别人榻上,丢掉她两个孩子的夫君。 脑中攸的闪过一个念头,凭什么李温能豢养外室,她却不能? 她分明比李温强得多,比这世上许多男子都强得多,却为何要恪守妇道? 身子的反应比脑子还要快,她猛地伸手,似乎变了个人一样,反手抱住谢妄,向后躲藏的身子也控制不住的,一鼓作气地往前靠。 突地,谢妄猛地睁开眼。 察觉到她向前的瞬间,他捏住她的肩膀,猛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他脸上闪过一瞬而去的纯情和慌张,纯得像个刚出世的小牛犊子。 可下一瞬,他反应过来了。 谢妄嗤笑一声,望着楚稚微微发红的眼眶,发了狠地将拇指送进她口中,而后往外一拖,惩罚性地挤压着她的下唇。 粗糙的指腹摩擦着微微发凉的唇瓣,丝丝痛感传来,让楚稚清醒了些。 她又向后躲,却被谢妄勾着下巴不得动弹。 “想借着我发泄发泄你的恨意?” 低磁的嗓音再次响起,楚稚却无法开口回答。 “这个时候想起你那夫君,未免有些……” 他直勾勾地盯着楚稚,一笑:“你说是吧?”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楚稚疑心一个人的手指怎能灵活和浑蛋成这样的,更是久到楚稚中终于明白。 谢妄从最开始就没想着做些什么,而是早早地就对她的唇蓄谋已久。 第158章 那到底和谢妄有什么关系?? 当晶莹的涎水打湿他手背时,谢妄才算是愿意将手撤回。 他大发善心地从袖中拿出那方素帕,用被水泡得发皱的拇指捏着,细细地为她擦拭着粉腮。 当楚稚缓过神来后,他已经又将素帕收回了袖中。 楚稚终于能合上唇,缓了好一会后才顶着涨红的脸,麻着舌头轻轻骂了声:“畜生。” 谢妄一笑:“畜不畜生的……” “适才看着你还蛮配合的。” 他站起来,弯腰,故意对楚稚伸手:“还能站起来吗?” 楚稚这才发觉,自己的腿也麻了。 她揉着腿,抬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不就是碰碰嘴巴,说得这么骚做什么?” 谢妄将手收回来:“希望旁人问你如何说服我的时候,你能如实回答。” 楚稚顿时梗住了,她硬着头皮道:“自然!” 他低笑一声,抬腿往外走:“该是去找事了。” 瞧见楚稚站在原地,谢妄回眸,一顿:“你不去?” 楚稚想了想:“去。” 怎么不去? 不去不就看不见这场好戏了。 她硬着头皮,盯着谢妄的眼神往外走。 外头,清风和清厉两人守着,瞧见谢妄出来,两人皆是一惊,随后了然地相视,意味深长地一笑,最后目送两人离去。 楚稚:“……” 清风:四年前的那夜,王爷也是如此久…… 清厉:那会还要激烈些,那水声,大的嘞。 不得不说,谢妄把这里摸得怕是比他自己家都要清楚。 他轻车熟路地走着,底下的小厮皆乐滋滋地对着他二人行礼。 丝毫没有谢妄初来那日的拘谨。 好像一夜之间,谢妄就见过他们收买了。 他站在堂前,轻摇着手中的扇子,云淡风轻地望着对面姜玲儿的那处铺子。 不知为何,楚稚总觉得谢妄只要出手就一定能将他想办妥的事拿下。 这种安心的感觉在李温身上从未出现过。 往往都是楚稚拿着银子跟在后头赔笑脸才将事情办妥。 这回,格外安逸。 楚稚便没出声,静静站在他身后等着他开口。 一侧,掌柜的愁眉苦脸地凑上来:“夫人,咱们才缓过来没几日,若再不开张,怕是要……” 楚稚摆摆手,抬头瞧了眼谢妄。 掌柜的恍然大悟,好似已经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往这边流了,遂大喜! 掌柜的脸上的皱纹都笑得更深了几分:“哎呦呦多亏了夫人同王爷交情好哇!” “不过也是奇了,都说王爷不近人情,可唯独和咱们夫人结交甚好,夫人可是用了什么法子?” 楚稚的视线渐渐往上移,脑中不自觉地想起铜镜里的一幕。 她硬着头皮,道:“我……这……啧……哎……” 谢妄听见了动静,回眸:“坦坦荡荡。” 楚稚:“是……我是,是有些……一些刎颈之交……” “昂~~~”掌柜的恍然大悟地拉长了音调。 说完,楚稚仓皇而逃:“好了,我走了。” 身后,传来谢妄意味深长的低喃:“的确是刎颈之交,不过还没到颈。” 楚稚深吸了口气:“赶紧把我的料子搞好。” 谢妄开心了,也满意了。 他越过众人,带着楚稚径直进了铺子。 铺子内,只有个面生的老人坐在后头算账。 钱家掌柜的并不在明面上。 谢妄的大驾光临,瞬间显得这屋子里狭小逼仄起来。 原本在屋里挤来挤去的人如退潮般涌了出去,喧闹的四周瞬间安静下来,那老者=人才终于察觉四周太过安静,缓慢地将头抬起来。 一看,谢妄。 老人惊呼一声,步履蹒跚地扶着桌子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跪下,哆哆嗦嗦地道:“参见王爷。” 谢妄反手拿起身侧的布料,用那尚有些褶皱的拇指捻了捻,垂眼道:“让钱家的人滚出来。” 老人不敢耽误,弯着腰进了后屋,不消片刻,钱家掌柜的便脸色惨白的从里头出来。 一看,是谢妄。 二看,是楚稚。 三看,是楚稚带着谢妄砸场子来了。 钱家掌柜的暗叹自己怎么就撞上了谢妄,该让姜玲儿来的! 可没辙,钱家掌柜的道:“参见王爷。” 谢妄却没要他站起来的打算,道:“这料子是你家的?” 钱家掌柜的看了眼楚稚,咬着牙道:“是!” “这就对了。”谢妄将那布料一撇,冷冷的道:“我给你机会,你自己说你这料子上都有什么毛病。” 钱家掌柜的抬眼,看着外头这么多人,硬着头皮道:“王爷,这这这……” 谢妄笑笑:“不想说?那我就去钱家查查。” “说说说!” 钱家掌柜急得汗如雨下,连忙点头。 赔一个本和直接本抄家的区别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钱家掌柜道:“这料子好是好,但因人而异,难免有人穿了身上起疹子……” “难免?” 谢妄挑眉,指着楚稚道:“前些日子,楚夫人的孩子穿了姜玲儿从这里带回来的料子,转眼便起了疹子,你是说,这两个孩子无福享受?” 钱家掌柜的道:“不不不……” 转念,钱家掌柜的眼里多了几分疑惑。 你楚稚和李温的孩子生了病,叫谢妄来找什么事? 如此怀疑,但不敢问。 楚稚道:“怎么,看什么?继续说啊。” 谢妄便是摆明了给楚稚做靠山:“她从未说过让姜玲儿开庄子,更何况是从你这里拿料子?” “楚夫人都被你们欺负得早早关上门,回府后还要被李温冷嘲热讽,她做错了什么?” 楚稚配合地擦了擦虚无的眼泪。 人群中,不知谁嘟囔了句。 “那到底和谢妄有什么关系??” 谢妄恰好听见了,撇眼向后看去,道:“本王爷心地善良,最喜帮助无辜之人,怎的,不行?” 他看向钱家掌柜的:“你自己说,还是我……” “我说!”钱家掌柜的这回明白了,他做的一切都被戳穿了。 楚稚肯定用了什么法子让谢妄肯来帮她! 钱家掌柜的道:“是,我给姜玲儿的料子都是最便宜的……” 谢妄眼神冷冽,显然不满意这说法:“抄家?” 钱家掌柜的心一凉:“这些料子穿了后,人身上就一定会起疹子,我劝过姜玲儿,但她不听!且楚稚真的没让姜玲儿开铺子,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围在外头的人得知了真相,个个气愤地叫嚣着要钱家好看! “我身上就起了疹子!” “我也是,我也是!!” “丧良心的!赔我的银子!” 若不是谢妄还在这里站着,那些人早冲进来将钱家掌柜地吃了。 谢妄背着人声,道:“全赔了之后,去着姜玲儿双倍要回来,我便既往不咎。” 第159章 这宅邸是我的,还记得吗? 钱家掌柜的悔的肠子都青了,就算谢妄不说,他也一定要找姜玲儿,将在她身上花的每一分银子都拿回来! 说完,谢妄转身看向楚稚,抬脚往外走:“回府。” 是该回府了。 她正要跟着往外走,却被钱家掌柜的一把拉住。 “楚夫人,楚夫人……”钱家掌柜的满是惊慌,似乎才明白楚稚不是个好惹的。 他看了眼谢妄的背影,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真不是成心同你过不去的,你知晓的,是姜玲儿说是有你的授意,我这才……” “我也是被蒙骗了啊!” 望着掌柜的为难的脸色,楚稚冷冷的道:“王爷不会为难无辜的人,你只要去找姜玲儿就够了。” 钱家掌柜的似信非信的看着楚稚,瞧见她十分笃定,便顿了顿,幽幽地问道:“你是如何让王爷帮你的?” “不不不,楚家和宁亲王,可是有什么亲切的关系?” 钱家掌柜的疑惑地问出了声,那真诚无比又好奇的眼神叫楚稚心生一阵羞耻。 “咳咳……” 她干咳了两声:“此事,稍后再议。” 她逃命似的匆匆冲了出去,抬眼瞧见谢妄抱着胳膊站在街对面看她。 两人的视线隔着乌泱的人群交汇,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升起。 楚稚抬脚跨过人群,刚走到谢妄身边,便听见他问:“怎么不说实话了?” 楚稚垂眼,低声道:“闭嘴。” 谢妄满意地笑了声,潇洒地上了马车,马车行动起来前,他掀起窗牖,意犹未尽地对楚稚说道:“期待我们的下一次。” 下一次…… 楚稚现在就有些后悔了。 她叹了口气,只身一人上了二楼,推开门,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适才他们两人做交易时站着的那块上飘。 最后,落到了那铜镜上。 脑中第三次浮现出她在铜镜中看到自己如何被谢妄操控的场面后,楚稚依旧没缓过来。 这事是她做到,但缓不过来的也是她。 怎么就…… 什么时候…… 发生到了一种不可控制的场面…… 谢妄那话的意思,是指两人现在是一种见不到人却又没得到证实的地下关系。 还是说,他说下次若还要他帮忙,就得再来一次? 楚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铜镜前的,只等她回过神来后,原本立着的铜镜已经被她放倒。 她发自内心地,觉得无比荒谬地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太……” “匪夷所思了……” 外头,突地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吓得楚稚一哆嗦。 她很快就回过神安定好自己的心绪,佯装淡定地道:“进来。” 门被如枝从外头推开,她的眼神在看见楚稚后更担忧了。 “夫人……” 如枝向来不会这样支支吾吾的,这模样倒叫楚稚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她道:“怎的?” 如枝道:“夫人,那些人排着队找姜姨娘退货,又转头来咱们庄子上了,咱们现在又好起来了。” 这不是好事吗? 那如枝怎么如此愁眉苦脸? “不过夫人……”如枝犹豫再三,终于弱弱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唇边,道:“你的唇,怎……红了……” 楚稚:!!! 她脸色一变,连忙拿起铜镜,果然瞧见她的下唇红得不成样子,连带着下颚也被谢妄磨得发着不正常的红色。 这谁看了都明白,这绝对不是正常的颜色! 怪不得钱家掌柜得那么问她…… 怪不得自家掌柜得这么问她…… 怪不得!! 谢妄的眼神里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她还以为谢妄只是单纯的心情好! 楚稚瞬间石化了。 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她蹙眉,拿出胭脂纸抿在唇上,留了一抹红在唇上,算是勉强遮住了谢妄留下的痕迹。 放下胭脂纸后,楚稚轻声道:“现在可以回府了。” 在姜玲儿和李温眼里,她是被两人轻视了,闹脾气跑出来的。 大抵这两人现在还沉浸在“发达”的快乐中。 马车行到李府前停下,不等楚稚从上头下来,她院里的几个小厮便围了上来。 “夫人,老爷将您的院子搬空了,说是要给姜姨娘住!” “什么?!”如枝震惊道:“这可是夫人的院!” 那小厮苦着脸:“夫人,老爷心意已决,小的们怎么都拦不住,老爷已经将您的东西搬到归棠阁后的那个厢房里去了。” 楚稚的脸色唰的一下冷了下来。 她是想引着两人上套装柔弱,但不代表她可以任由他们摆布! 她二话不说,提着裙子下马车,径直冲向归棠阁。 不等走进院内就瞧见下人们搬着她和姜玲儿的东西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瞧见她过来,下人们的皆是低下头,满眼可怜望着她。 院子内,姜玲儿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李温怀中,笑道:“我也不是想要抢她的东西,只是这里冬暖夏凉,对宝宝好。” 她满脸幸福地低下头,温柔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楚稚讥笑一声,好一个茶香四溢。 两人浑然不觉她的存在,李温更是直言道:“她一日不给银子,就莫要想好过。” 楚稚抱起胳膊,对着两人的背影厉声道:“不让谁好过?” 两人的身子明显一僵,相互对视一眼后,默契地转过身来看她。 姜玲儿满脸得意地看着楚稚:“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不拿银子出来,我自然要撤了你的院子,不然,你想让我或是夫君拿银子给你用吗?” 李温的眼神里满是赞同,却一副顾念夫妻情怀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劝着:“稚儿,我委实不愿看见我们两人闹成这样,你便莫要犟了。” 楚稚的唇角勾起一抹更为讽刺的笑意,刺得李温脸色攸地黑了下来。 她伸手从袖中夹出一张地契,道:“这宅邸是我的,还记得吗?” 李温瞬间急了:“你是想用这个将我们两人的情分逼上绝路吗?!” 楚稚上前,挥手将地契甩在李温脸上。 “好好看看,你这个惯会吃软饭的东西,这府邸是我的,我想赶你们出去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她的个子本就高挑,站得直了也差不多到李温的鼻尖,若谢妄的话,也堪堪到他的肩膀。 第160章 将姜玲儿扣押下 加上她拿出了地契,气愤十足,直勾勾地盯着李温,一步步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针尖对麦芒般地打压着李温的气势,低低的,又坚定地道:“知晓我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将你们两人赶出去吗?” 楚稚道:“因为两个孩子。” 她伸手拍打着李温的已经僵硬的脸:“若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我早就将你赶出去了!” 旋即,楚稚伸手一推,直接将李温推得后退了两步。 他抿唇,气得身子都在颤抖,他上下打量着楚稚,最后将眼神落到楚稚的红唇上:“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知是给谁看的!” 楚稚冷哼一声:“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开我的院子。” 她侧眼看向姜玲儿:“还有你。” 姜玲儿吞了口水,有些畏惧地望着她。 随着李温的话,姜玲儿也将眼神转移到她唇上,待看清她下颚上那抹异常的红色时,她眼前猛地一亮。 楚稚真是淫荡啊! 一次被抓到了还不知收敛,还要再来一次! 姜玲儿忽然就有了底气:“你确定要这么和我说话?” 楚稚明白她在暗示什么。 她上前,伸手,对着姜玲儿的脸就是一巴掌:“不知尊卑的东西!” 啪—— 姜玲儿的头被楚稚打得一撇,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她震惊地看着楚稚,“你居然敢打我?!” 楚稚又伸手,刚要再给她一巴掌的时候,手臂被李温狠狠握住,他眼里满是怒火:“你敢!” 啪—— 楚稚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轻松将手臂抽出来:“有何不敢?!” 她用的力气太大,掌心火辣辣地疼,但这几巴掌,她早就想打了。 “好!好!”李温怒火中烧,却好不出个所以然,他还是不敢休了她。 “我要罚你紧闭!”最后,李温说了句这个。 一侧,姜玲儿满眼仇恨的出声:“你做的那些好事,真以为我不敢给你说出来?!” 楚稚挺直腰:“你说啊,我做了些什么?” 李温眼里浮上一丝茫然,待听见姜玲儿坚定说“不然你今日怎么突然涂了胭脂纸”后,眼里的茫然瞬间被背叛后的震惊代替。 旋即,李温不敢置信的,却又更加嫌弃,还带了些不甘心的出声:“你……你背着我做了些什么?” 楚稚坦坦荡荡:“姜玲儿知晓我做了些什么,我还想问她呢!” 姜玲儿咬着牙:“你就这么想听我说是吧!” 楚稚颔首。 “好好!”姜玲儿豁出去了:“那我就说!” 她猛地喊叫出声:“她和谢妄在庄子里偷情!我都听见了,她还要谢妄快点!” “她涂胭脂纸就是给谢妄看的,她下颚上的红色,一看便知是如何搞出来的!” 话音一出,李温猛地甩了姜玲儿一掌:“胡说!”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后,李温才回过神来,忙道:“我不是有意打你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分明…… 新婚夜的时候,他也亲手将楚稚送到别人榻上,怎么现在听了这话后,心里如此怪异的不舒服呢? 他抱着姜玲儿,轻轻安抚着,又厌恶地皱眉,对楚稚道:“你简直叫我觉得恶心!” 楚稚不慌不忙地道:“在庄子上瞧见的?” 她反问道:“上回你去我庄子上,乃是半月前,既然瞧见了什么,为何不回来立马同他说?!” 姜玲儿一顿:“我……” 李温将姜玲儿从怀中拉出来:“为何不说?” 姜玲儿蹙眉,声音低了几分:“我只是……” 该死的! 她总不能说为了庄子的上的事选择瞒着李温吧! “玲儿?”李温更加着急:“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楚稚邪恶一笑:“因为那日,是她做了这些事。” “胡说!”姜玲儿抬头,快速地否认着:“是你!” “玲儿?”李温松开了抓脏她肩膀的手。 姜玲儿道:“好好好,我说!” “我只是想借着这事威胁楚稚莫要坏了我的好事,挡了我的财路!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啊!” 李温蹙眉:“你……” 他更觉得憋屈了。 谁都知晓他又被楚稚带了绿帽子,唯独他不知? 姜玲儿现在是他的摇钱树,他只好将这憋屈发泄在楚稚身上,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就楚稚堵了回去。 “我什么都没做,若你不信,大可去找谢妄问问清楚。” 这种事,谁敢去问谢妄? 李温的声音阴森极了:“若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也早就将你休了!” 楚稚挥挥手:“休?你舍得这府邸吗?” 她道:“不妨我明日带着谢妄回来,你亲口问问吧。” 李温抿唇,冷冷地看着楚稚。 他明白,楚稚说到做到。 他更没那个命去招惹谢妄。 但他也不想示弱。 两人僵持之际,一小厮神色慌张地从外头闯进来:“老爷,夫人,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 李温一顿,厉声质问楚稚:“你为了一个院子报官?!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楚稚笑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姜玲儿。 不等话音落下,官府的人已经冲了进来。 李温狠狠盯了楚稚一眼,旋即拍了拍衣裳,立即换上了那副温润谦逊的模样,带着柔和的笑意上前两步握住那衙役的手,道:“各位,此乃家世,便不劳各位费心了。” 那衙役一顿,将手从李温手中抽了出来。 李温了然一笑,又拿出一锭银子送到衙役眼前。 “算是我请诸位吃酒的银子,还望笑纳。” 那衙役冷着脸将银子推开,李温的笑意僵硬了几分。 他直起腰,语气硬了些:“谁叫你们来的?” 衙役伸手指了指姜玲儿:“她可是贵府上姜姨娘姜玲儿?” 李温疑惑地蹙眉,“怎的……” 衙役身后,蹿出一个人影,那人指着姜玲儿大喊道:“就是她,骗了我钱家三千两银子做买卖!还吃着人血馒头卖能让人长病的布料!!” 姜玲儿倒退两步,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李温猛的睁大眼,满脸震惊地望着姜玲儿。 姜玲儿喃喃道:“不……” 衙役冷脸上前,将姜玲儿扣押下,同李温道:“钱家的意思是,拿三千两银子赎人,否然,便继续往上告。” 衙役满眼可怜的看着李温:“李大人,帮你将钱家拦下,已经算我们仁至义尽。” 第161章 后悔不已 李温怔在原地,唇角带了些许要放弃姜玲儿的意思。 事态转变得实在太快,上一秒还是能就给李府带来无数银子挥霍的姜玲儿在下一秒就变成了赔钱货。 这些日子来,姜玲儿挣来的银子可远远不足三千两。 关键…… 李温心事重重地看向楚稚,他还彻彻底底地和楚稚翻脸了。 李温再抬眼,眼里有些讨好地望着楚稚,有几分要重归于好的架势。 楚稚抱着胳膊往后退了两步,坚定地打消了李温这个念头:“不可能的,我们两人已经走到了尽头。” 李温蹙眉,伸出胳膊上前两步,好似没听见楚稚的拒绝一般:“稚儿。” “我只是……” 他上前两步,她就后退两步。 看着李温悔得肠子都青了,她直接笑了笑:“李温,你的相好要被抓走了,不想法子将她留下来吗?” 李温蹙眉:“稚儿,莫要这么说……” “在我心里,谁比不过你。” 听见这话,楚稚转眼看向被衙役押着的姜玲儿:“看来,你的夫君似乎打算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姜玲儿白着一张脸,隐隐还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李温。 “我给你生了两……个孩子,我嫁进来做了你的姨娘,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居然不打算帮我?” 姜玲儿急切的双眼里满是渴望,期盼着这一番话能让李温想起她的好。 李温缓缓低下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姜玲儿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她害怕。 准确说,她从没想过李温有朝一日会抛弃她。 她怕李温不念旧情,更怕李温绝情。 见李温没开口,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你还是个秀才的时候是我在陪着你,你遇上什么难事都是就我帮你出谋划策,我见过你的一切,你说过会一直护着我……我,我……” 她猛地抬头,捂着肚子道:“我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啊!” 李温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攒紧。 是,但他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没必要为了这个腹中也许是个女胎的孩子掏三千两银子。 “留下她。” 院下,老夫人扶着两个然哥和丞哥,脸色沉沉地走上前:“我这里还有五百两银子,你们且拿去吧,只要能将人留下,余下的三千两,我会想法子还。” 衙役看了看老夫人手中的银子,二话不说将姜玲儿松开,拿了银子爽快地走人。 姜玲儿猛地得了自由还有些不适应,她不知道该去找谁寻安慰,只好无助地抱着自己,像个受惊的小兽那样孤零零地往老夫人身边靠了靠。 “稚儿,你实在太任性了。”老夫人扭头,不满地责怪楚稚。 楚稚见状,微微挑眉,却没有惊讶老夫人会出来的事。 谢妄恐吓钱家,又引得那些人纷纷掐前去退货的事闹得满京城人尽皆知。 就算是足不出户的老夫人,也该知晓此事了。 是个明眼人都明白,钱家掌柜的为难姜玲儿是因为谢妄为了楚稚为难他。 源头在她身上。 那老夫人是必然要来开解她,要她不问姜玲儿要银子。 再者,姜玲儿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还真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是李府的孩子,若李府保不住怀了身孕的姨娘,那也成了众矢之的的笑料了。 可惜,李温一直被楚稚拖着,根本不知道谢妄大闹钱家一事。 他不满地蹙眉,从宁可不要面子也要银子的角度来责怪姜玲儿:“这件事同你有何关系?” 转瞬,又听见老夫人的话后,李温疑惑地看向楚稚:“又是你?!” “还真的是你报官让钱家难为玲儿?!” 李温像是被蒙在鼓里骗的团团转的蚂蚁一样焦头烂额。 “到底是怎么回事?玲儿要开铺子,同钱家有何关系?!” 老夫人沉了口气,冷眼看向姜玲儿:“你自己说!” 姜玲儿面如死灰,低着头将一切都告诉了李温。 听得李温懊恼不已,气得猛甩袖子:“你糊涂!” 姜玲儿缩了缩肩,“我若不这样,几百两银子如何够我开铺子!” 李温急得直拍手,“你!” 就是因为这样,才害得他直接和楚稚翻了脸! 现在好了,这件事扯上了谢妄,那就不可能好过! “稚儿……”李温喘着粗气,实实在在地后悔了起来:“我只是一时脑热,我没想苛待你的,你不会记仇的,对吗?” 楚稚冷笑:“记仇?你不是已经任由姜玲儿调走我院子里的人,换了我的膳食,搬空我的院子,还理直气壮地指责我不给你银子花吗?” “我们两人早就形同陌生人了,这不是你说的?这个家如今是姜玲儿管着,你也没法子,更不能让我吃你们的银子,这话,不也是你说的?” “稚儿!”老夫人不悦地出声道:“天下哪个男人不这样左右为难?你终究不能去寻宁亲王来难为自己家里人!” “听话!”老夫人蹙眉,“去找宁亲王,说就三千两银子已经还上了。” 楚稚摇头:“宁亲王是实实在在的穿出了毛病才去找的那铺子,却不料正好撞见了钱家,后面钱家如何做,那是钱家的事,同宁亲王有何关系?” 楚稚道:“我输说这三千两补上了,那谁给钱家真金白银?宁亲王可没指使钱家来要银子!” 楚稚挥挥手,回绝了老夫人无理的要求,转身就要走。 只见老夫人暗暗推了推两个孩子,然哥便踉跄着上前,一把将抱住楚稚的腿,哇哇地叫着:“娘,你别这样,我怕那衙役再来,我不想让爹爹出事。” 楚稚低头望着然哥那张肉嘟嘟的脸,心头升起一阵厌恶。 温柔的出手,坚决地将人从自己腿上拉开:“那你想法子捞你爹爹吧。” 她转头,对着老夫人道:“别以为孩子能捆住我,不过是我想,他们的撒娇才有用。” 老夫人神色一滞,阴狠狠地盯着楚稚离去的背影。 眼前,姜玲儿心虚地低下头。 老夫人满脸厌恶地看着姜玲儿:“都说了不能叫你掌家!” “一个大字不识的女子,如何能掌家?!还记挂着主母的位子,简直可笑!” 老夫人依旧觉得不解恨,这可是三千两银子! 适才的五百两权当打水漂了! 想起这些日子来李温和她对楚稚做过的事,老夫人就更恨了。 “这些日子来,府上叫你搞得乌烟瘴气的!” 第162章 扬眉吐气 这回,姜玲儿难得没还嘴。 倒是李温心疼了:“好了,她也是为了咱们着想。” 老夫人直言:“她?你若是不娶她,府上哪里来的这么多糟心事!” “楚稚又如何会和你闹到这种地步,你居然还由着姜玲儿踩在楚稚头上作妖,日后楚稚还能听咱们的话?!” 老夫人恨得牙痒痒,叹息一声接着一声往回走。 她啊,也老糊涂了! 居然在楚稚端着那窝窝头找来的时候向着姜玲儿! * 归棠阁内,楚稚悠闲地坐在美人榻上,看着院中来来往往搬东西的人解乏。 搬回来的,都是她的东西。 搬出去的,都是姜玲儿的东西。 几个小厮抬着箱子从屋里出来,满脸嫌弃地问道:“夫人,姜姨娘的这些东西……” 楚稚侧眼看去,道:“搬回去吧。” 几个小厮一对视,道:“夫人,姜姨娘已经不在她原先的小院里了,老爷叫她搬了出去,现下住在临近竹林的那处厢房。” “哦,那里啊。” 楚稚微微仰头,一副思考的样子。 原先,姜玲儿住的那处小院是除了这归棠阁外最大的院子,也离着李温的书房近。 现在搬过去的那处院子,是鲜少有人过去的地方。 那里有大片的竹林,几乎没有阳光覆盖,常年阴沉沉的。 自然,也小了许多,连个好些的下人房都比不上,也离着李温的书房远了许多。 “是啊,那里……”几个小厮为难地看着楚稚:“那里忒小,怕是放不下这些东西。” 其实还有一点,谁都不愿意搬着这么沉的东西去送。 况且人人都明白姜玲儿现在是罪人一个,谁都不想得罪楚稚去伺候她。 如果能在楚稚眼前踩她一脚是更好的。 “都有些什么?” 楚稚道:“将不值钱的扔了,值钱的,你们拿去吧。” 那小厮又是一笑:“这样不干净的东西,小的怕是无福消受。” 说着,几人便将那箱子抬了出去,一挥手扔到了外头大街上。 箱子哐当一声裂开,里头全是女儿家贴身的物件,胭脂粉膏散落一地,被来往的马车和路人来回踩压,变得脏污不已。 堂内,楚稚顺手赏了一把金瓜子:“下去吧。” 几人的眼瞬间亮了! 他们就知道,对姜玲儿不好,果然能掏楚稚的开心! 拿了金瓜子,几人呲着牙离去。 远处,一个小厮捧着一大束海棠花支支吾吾上前。 脸上写满了后悔和讨好。 楚稚悠哉的抬头,看向那小厮,一笑:“我不喜海棠了,拿走吧。” 得罪过她的人,不论是被逼还是自愿的,她一概不会再给好脸。 那小厮几乎要哭了。 谁能想到一觉醒来变天了? 这府上再也不是姜玲儿说的算了! 李温也早早放了话,说日后唯独楚稚一人的话能听,但到底是掌家,他到底也没听明白…… 但八九不离十,是楚稚没跑了。 那小厮将手中的海棠花送上前,硬着头皮道:“夫人,这是小人自个买来的,前些日子,是小的不对!” 楚稚笑笑:“你怎么能有不对的时候呢?你对着呢。” 她不再理会那小厮,只吩咐道:“将他派去姜玲儿的院子里伺候。” 如枝低声答应着,挥手,扬眉吐气地带着人走了。 这小厮前脚刚走,后脚就又来了一群下人。 楚稚微微眯眼,是那日招呼着去寻了姜玲儿的几人。 这回,她连理会都不理会。 那几个人苦着脸,到了她眼前就是一跪:“夫人,是小的见识浅薄,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同小人计较了吧!” 楚稚冷哼一声。 那为首的,和楚稚叫嚣的那小厮却以为看见了希望。 “夫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被赶出去啊,若我被赶出去,别人家也不要我了,您就劝劝老爷,叫他让我们几个继续跟着您吧!” 楚稚阖眼,淡然道:“这回你能背着我走了,下回还能背着我走,你自寻出路吧。” 说完,楚稚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那为首的小厮一愣,满是震惊地看着楚稚。 如珠便上前,挥挥手让人将他们带下去。 一时间,院子里的众小厮皆心虚地低下了头。 他们是没公然叫板,但也或多或少地偷工减料了。 正心虚担忧楚稚下一步会整治他们,李温宛如救星一般出现了。 他捧着楚稚最喜欢的海棠花,信步上前,一把挡住了楚稚身前的阳光。 没了太阳光,楚稚不悦地睁眼,看见了李温这张放大的脸。 她猛地坐起来,一把将人推开:“作甚?” 身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她现在已经接受不了李温站地离着她太近了。 李温和润一笑,伸手将花送到楚稚眼前:“稚儿,我同你聊聊?” 楚稚十分嫌弃地撇嘴:“不,没什么好聊的。” “稚儿。”李温不死心,他也绝对不会死心的。 李温道:“我心中始终有你,只是我不得不顺着姜玲儿,她有了身孕,最不能生气。” 楚稚觉得好笑:“怎么,现在就不怕她生气了?” 她直言:“你不都已经和我直截了当地撕破脸了,你那么的厌恶我,又何苦装记不清了呢,自然,我也厌恶你。” “你,老夫人,乃至两个孩子,都已经在前两日姜玲儿苛待我时摆明了各自的态度,你怎么还能有脸来找我的?” 李温的脸上的笑意随着她的话渐渐变得僵硬。 楚稚道:“拿着你的花,离开我的院子。” 李温内心厌恶得恨不得杀了楚稚,可明面上却还是得赔着笑脸:“稚儿,我知晓你对我有怨气,我……” “可你不能害了我们一家人,既然是你寻的谢妄,惹出了此事,不妨你来出这三千两银子?!” 他拍着胸脯:“算是我借你的。” 第163章 坦白 他这话一出,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还真是有他的啊。 楚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眯眼看着李温,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猛地止住。 眼下,是让两个孩暴露和姜玲儿的关系的最好时机! 到了嘴边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她坦然答应了。 “好啊。” 她的大方爽快让李温都微微睁大了眼,脸上闪过一丝震惊。 他试探着笑了笑,心头上压着的那块沉重的石头终于被搬了下来。 果然,楚稚还是离不开他的。 现在把姜玲儿整惨了,她便又肯给他银子了。 李温卸下了负担,笑道:“稚儿,你真好。” 楚稚柔柔地笑着,继续道:“但我有个条件。” 李温顿时警惕地抬眼,“怎的?” 楚稚道:“我不允许你分心在别的孩子身上,我见不得姜玲儿的孩子出世。” 李温神色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楚稚:“这是我的孩子,稚儿,若你不喜欢姜玲儿借此争宠,我便将孩子带到你膝下养着。” “不!”楚稚不留余地地摇头:“我不喜欢这个孩子,若想叫我拿出银子来,你要么将姜玲儿杀了,要么等孩子出来后,一起杀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娘俩谁都不能留。 李温听得面若死灰。 姜玲儿是只会拖他的后腿,但他肚子里孩子可是他亲生的孩子啊! 他如何能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下毒手?! “怎么?”楚稚出声道:“考虑好了吗?” “若下定决心断舍离,就要带着姜玲儿的尸身来见我,我要亲自验一验的。” 李温嗫嚅着唇,这回,他是实实在在的走投无路了。 他没法子找个替身,做个假面,楚稚要亲自验,那定然会用刀子捅,届时她一样活不下来。 可若不这样做,李府的名声就臭了。 “若下不定决心,那就别想我银子,或许,你可以选择将姜玲儿送到衙门去。” 砰的一声,楚稚转身将房门闭上。 留下李温站在原地悔断了肠子。 当初怎么就叫姜玲儿迷惑了心智?! 这会子还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但,他终究舍不得这腹中的孩子。 思来想去,李温终于在犹豫中下定了决心。 他抬脚,离开了归棠阁。 屋内,如枝悄默地从窗子缝前将眼神收回来,小声道:“夫人,老爷走了!” 楚稚颔首,不走,留在这里吹冷风吗? “那,老爷真的会杀了姜姨娘吗?” 楚稚神色晦暗,攸地看向门口———— “谁知晓呢?” 李温爱财如命,更是视权利高过任何人,绝不会为了一个姜玲儿毁掉自己的一切。 但同样,李温更珍惜他的血肉,尽管在一些事上,他总是表现得对两个孩子不满意。 那处无人得去的小院里,猛地响起姜玲儿的喊叫。 “你要我跑出去?离开这里?” 姜玲儿吃惊的看着李温,半晌才缓过神,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如今,你对我是越来越不在乎了。” 她失望地看着李温:“我怀着身孕,路途颠簸,如何能出京城,又如何找落脚之处,倘若我染病了呢?被人欺负了呢?” 李温焦急地叹了口气,“你可听得懂我说的?” “楚稚要杀了你,官府得了谢妄的令还在盯着你,你害得李府背负了三千两银子的债务,眼下,只有楚稚能帮我,可她以你的性命为要挟,若不这样做,我的仕途定会毁于一旦!” “你走后,我便同旁人说你是因为太害怕逃了,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你,但我能帮你还了这银子,待风头过了,孩子生下来了,我再接你回来也不迟!” 姜玲儿紧蹙的眉渐渐展开,她自嘲一笑:“说来说去,还是想着你自己。” 李温抿唇,盯着姜玲儿,语重心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看着姜玲儿渐渐泛红的眼眶,他烦躁地撇过头去:“莫要如此执拗,这都是你一意孤行作来的,天下没人还能像我这样给你收拾烂摊子。” 姜玲儿点点头:“若生出来的是个女胎,你还会来接我吗?” 李温一顿,不再那么笃定道:“自然。” 姜玲儿抽泣起来,带着哭腔道:“若你变心了呢?” 李温疲乏地敷衍着:“我不会变心的。” “若……” “好了,我去给你叫两个然哥和丞哥来。” 李温不耐的打断姜玲儿的话,转身离开了此处。 身后,姜玲儿擦干眼泪,沉默地盯着李温。 半柱香后,只有然哥和丞哥两人赶了过来。 很显然,两个孩子满脸愁容,也是在为姜玲儿的事犯愁。 只是,李温没将此事告诉两个孩子,免得他们缠着自己问个没完。 只见然哥道:“娘,爹爹说你有话同我和弟弟说。” 姜玲儿低低抽泣着,拉着然哥的手坐下。 “然哥,我要带着你们的弟弟离开这里了。” 然哥先是不解,随后眼里浮现上一阵慌张。 “娘,你去哪?” 姜玲儿擦着眼泪,“莫要怪你爹爹狠心,是楚稚觉得你们不是我生的孩子,笑话我没有立足之地,要赶我走,你们的爹爹也实在为难。” 然哥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胡说!” “我们就是你生的孩子!” 然哥大声叫着,吓得姜玲儿连忙捂住他的嘴:“傻孩子!” “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可就够了,莫要让楚稚听见,免得她将我留下难为你们!” 然哥瞬间来劲了:“我就要去找楚稚说!” “我要告诉楚稚,你就是我们的娘亲!” 姜玲儿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道:“为娘也没什么好同你们说的,你们走吧,为娘要去收拾包裹了。” 她挥挥手进了屋,留下满脸愤怒的然哥和丞哥坐在原处面面相觑。 然哥满脸认真地站起来,一副要去说清楚一切的模样拉着丞哥往外走。 丞哥心事重重地跟着站起来,却在临进出院子时问然哥:“你就没觉得娘说这话有些奇怪吗?” 然哥怒气冲冲:“她都要赶走咱们的亲娘了!” 丞哥却道:“不,我说的是,好像娘是有意叫我们这么去说的。” 第164章 坦白(2) 然哥道:“那就更说明娘遇上了难题!咱们更应该去!” 丞哥垂眼,想了想道:“还是得去是找找爹爹。” 然哥彻底恼了,一把推开丞哥,道:“你去找爹爹去吧,我去帮娘亲!” 说完,然哥气势汹汹地往外走,直奔归棠阁,连守在外面的如枝都拦不住。 屋内,楚稚只听见如枝焦急地喊叫:“然哥儿,老爷和夫人都在屋里呢,您现在不能进去!” 砰的一声,房门被然哥从外头一把推开。 两扇门带起一团冷风直直吹向屋内正面相对的两人。 然哥又紧接着,踉跄着冲进来,对着楚稚大喊道:“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这才转头,好像才察觉然哥冲进来似的。 她眉头微蹙,比然哥都明白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真相,要揭晓了。 楚稚上前,抬手搭上然哥的肩膀,柔声道:“你想说什么?” 站在一侧的李温似乎嗅到了不祥的味道,猛地出声呵斥道:“我在同你母亲商议事,你且先出去!” 然哥倔强地站在原地,张嘴喊道:“我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的孩子,父亲一直都在骗你,我和弟弟都是……” 咚—— 话还没说完,然哥就被李温一脚揣倒在地上。 “胡扯!” 李温的眼刹那间变得通红,“谁教你们的?” “你们怎么可能不是稚儿生的孩子!” 李温自以为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能骗过楚稚一辈子的计划在这一刻被他亲生的孩子亲手戳破了一个窟窿。 藏在内里早已发臭的黑水跃动着庆祝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拼了命的,争先恐后地往那个窟窿外挤,屋内顿时被一股腥臭味侵占,熏得人止不住地作呕。 纸再也包不住火,决堤的大坝也拦不住势如破竹的洪水。 李温费尽心思做到一切,得到的所有名利,终将被就摧毁。 “我们都是姜玲儿生的!!我的亲娘是姜玲儿!才不是楚稚!!!!” 李蔚然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硬是压过了李温的暴怒,他坐在地上,捂着被揣到抽痛的肚子,恶狠狠地看着楚稚:“你才不是我的亲娘!我恨死你了,我一点都不想叫你娘,你这个恶毒的后娘,还想将我娘赶出去!” “不必笑话我娘没孩子,我就是从我娘肚子里出来的!” 楚稚当即愣在原地,惊得不住地摇头,身子发抖,半晌,她终于倒退两步,喃喃道: “不可能,不……不……” 李温慌乱地想要伸手扶她,却被楚稚后退两步躲开,她似乎受不了这打击,更像是在判断这件事的真假。 李温吞了口水,“不不,稚儿,这孩子不知晓从哪里学来的,他们怎么可能不是你生的?你是亲眼看见了啊,我没有换孩子的机会啊,不不,我不可能换走我和你的孩子!” 楚稚怔怔地看向李温:“是吗?” 李温忙道:“对啊!稚儿,你坐下冷静冷静,你是被气狠了……” “可……”楚稚演得很像:“他们怎能恨我到这种地步,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 她惊慌失措地看向然哥:“你适才说我要赶走姜玲儿,我何时要赶走她?” 她又疑惑地看向李温:“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温眼神躲闪了下,又坚定地对上楚稚质问的眼:“稚儿,这些都是孩子的童言,何需信呢?” “然哥?”楚稚伤心欲绝地喊道:“我是你母亲的,你不该这样对我的!!” 然哥舔了舔嘴唇,道:“我要滴血验亲!让你彻底死心!” “谁也不能赶走我的娘亲!” “李蔚然!滚出去!” 李温额角上布满青筋,说这话时,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里的体面。 然哥有些害怕地望了李温一眼,却还是坚持站在原地,死活不肯出去。 李温还要说什么,却被楚稚一把拦住。 “姜玲儿呢?姜玲儿呢?” 她抓着李温的手臂:“你们绝对瞒了我些什么,为什么要说我要赶走姜玲儿?你分明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话是谁和然哥说的?” 楚稚道:“我要见姜玲儿,我要滴血验亲!” 李温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他慌乱道:“稚儿,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了吗?若传出去叫别人怎么看你呢?” 楚稚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一声落下,李温的头被她扇得偏到一侧,指尖又肿又涨,手掌传来一阵阵的酥麻。 这一巴掌,意义非凡。 楚稚等了好久,自然要用尽全力扇。 她寒声道:“我不给别人养孩子!既然这两个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论真假都要测一测,以免以后再有闲言碎语!” “来人,去将姜玲儿和蔡神医叫来!” 蔡神医一来,谁都别想做任何手脚。 李温偏着头,还妄想挣扎两下。 他阴恻地抬眼,大步走到然哥眼前,一把揪起然哥的领子,抬手没轻没重地打了下去。 他暴怒极了,曾经都将孙羽压在地上狠命地打,那时孙羽只是做错了事,而这回,是他的亲儿子坏了他的仕途和美好的未来。 他打得更狠了,丝毫不顾及眼前是个四岁的孩子。 然哥被打得惨叫到咳血,却还是挣扎着,大喊姜玲儿才是我的娘亲! 看着这孩子被打成这样,楚稚心里并不爽快。 想拦,但却又有些不为所动。 她清楚地明白,李温只是在发泄怒火以及做给她看罢了。 她终于是说服了自己,狠下心来道:“若这旁人的儿子,我与他之间便没有丝毫情分,更不会怜惜他半分,你便是打死了也同我没有关系。” 李温高高举起的手顿在半空中,眼前,然哥被打得蜷缩在地上,像个小狗一样瑟瑟发抖。 他一咬牙,低低咒骂一声,抬眼看见了吓得躲在外头的丞哥。 向来冷静的丞哥在此时,被吓得惊慌失措,甚至都不敢同他对视。 李温大口地喘着粗气,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然哥,最后仰头,似是妥协,又似是终于能卸下伪装一般长长呼出一口。 他仰头,并不去看楚稚,只盯着房梁,无比冷静的寒声道: “不必验了,孩子的确不是你生的那两个。” 第165章 坦白(3) 他声音凉薄,开了这个头便刹不住地将事情的真相尽数告知。 他不是在阐述,而是在同这个眼前这个被他害惨了的人,兴奋地讲述着她如何被他害惨了的。 “然哥和丞哥都是姜玲儿的孩子,我的确欺瞒了你,但我这也是为了大家都好,毕竟我要护住我的血脉。” 随着这些字一个接一个从他口中蹦出,李温的心跳渐渐加速,胸肺间渐渐变得灼热,好比赌瘾犯了一样烧心烧肺感受一次次下注却输了银子后而带来的报复性的刺激感。 直到他的话彻底落下,李温期待着楚稚撕心裂肺地质问他,她的孩子的下落。 可等了许久,直到等的海枯石烂,也没瞧见楚稚掉落一滴眼泪。 楚稚非比寻常的冷静,甚至冷不丁的嗤笑两声。 李温眉头一蹙,不爽地问:“你笑什么?” 楚稚笑着摇头,“眼下,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姜玲儿赶出去了,你们彻底被绑在了一条船上,你再也没法子为她扭转局面,这三千两银子你拿定了。” 单薄的身子因为过于努力的憋笑而颤抖起来,腹部传来一阵酸意,连眼角都浸出一片湿热的泪水。 “不光是银子,你这两个孩子也要从嫡长子变为庶子,我的那两个孩子永远,永远,不论死活,都始终站在你们一家人之上。” 楚稚缓了口气:“李温……” 她抬眼,眼神瞬间犀利———— “你所得来的一切终将随着真相大白而破碎。” 李温双瞳猛地缩紧,终于回过味来了。 他脸上痴迷的得意瞬间消失,怅然和惊慌不受控制地浮上面庞,向来温润谦和的面具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缝,裂缝蜿蜒四散开来,砰的一声,他炸开了! “谁说的!谁说我的一切都会被毁了的!!” 李温魔怔了一般在屋里来回快速地踱步,不住地重复着一句话:“谁说的我的一切都会被毁的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急,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握紧,青筋暴起,吓得丞哥哇的一声哭得喊娘地跑远了。 然而李温却丝毫未听见丞哥的喊叫,继续走了两圈后猛地低着头立在了原地。 他周身散发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暴戾之气,他已经不像个人,像个野兽。 原本宽敞的屋子似乎在此刻忽然变得狭小逼仄,将她和已经失去理智的李温困在了这一处令人窒息的地方,让人顿失安全感。 突地,李温猛地抬头看她,他眼里布满了血丝,恶狠狠的,阴恻恻地盯着楚稚。 楚稚背后猛地升起一阵冷意。 她暗道不好,反手抽出发间的簪子刺向自己脖间:“敢动一步,我就自缢给你看!” 从前李温能老老实实地被她打,那是心里还有些忌讳。 现在两人彻底撕破脸,李温又已经暴走,她无论如何都打不过李温的。 再说,楚稚为了能让李温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些话,早早将人尽数遣散。 “若我死了,谢妄不会放过你的!” 楚稚死死盯着李温,瞧见他不以为然地抬脚上前,一步步靠近自己,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 她一狠心,咬牙将抵在脖间的簪子往皮肤里刺去:“你以为我没提前同谢妄留信?” 李温前进的脚步猛地一顿,眼里恢复了些清明,怒气被恨意代替,他低低道: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他终于恍然大悟,破天荒地笑了两声:“你早就想好了,你做了这么多,原来都是为了今日?” 楚剑的神经依旧紧绷,生怕李温突地从她手中抢簪子。 她挑眉,带着大不了一起死的坚决质问李温:“我的孩子去哪里了。” 李温不悦地舔了舔嘴角,烦躁地背过身去深吸了口气。 楚稚大声嘶吼着:“我的孩子去哪了!!” 她望着李温的背影,却听见他的低笑,瞧见他缓缓转身,垂眼看着地面,笑道:“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李温重新抓住了她的把柄。 姿态轻松高贵地坐了下去,神色淡然从容地望着楚稚。 “想要知晓孩子的下落?” 李温耸耸肩,道:“好说。” 他现在是彻底卸下了伪装,完完全全同楚稚展示自己的无赖。 “你继续认下两个孩子为嫡长子,管好府上的事,拿出你的银子供养我们一家人,安安稳稳地守口如瓶,我便能道出实情。” 他胜券在握地望着楚稚,吃准了她会为了孩子答应这一切。 “如何,你好好想想。” 眼前是李温得意的嘴脸,楚稚很想扇一巴掌上去,但她不能这样做。 今日,李温说的每句话都在她的掌控之内,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她的计划中应验。 她明白,想要李温彻底认栽,只有彻底,从根源上掐灭李温的希望。 但这远远不是今日能做到的。 楚稚妥协地将簪子放下,低声道:“你说。” 眼前,李温发出畅快的爆笑。 这下更爽了。 比起瞒着楚稚,当着她的面做这些事来得更爽。 他笑得泪水打湿了睫毛,擦着眼角道:“楚稚啊楚稚,你也有今日。” 楚稚冷冷地看着他:“孩子是死是活?” 李温当即道:“当然活着。” 就算孩子死了,他也不会说死了,不然如何能控制得住楚稚? 楚稚道:“赶紧说!” 李温笑着摆手:“好好好。” 他正了正神色,娓娓道出当年的真相:“孩子不是我亲生的。” 李温说完,眼里闪着怪异的光,期待地看着楚稚。 楚稚却垂眼,低头看向因心脏太疼闹得微微发麻的十指,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指尖,无比冷静道:“继续。” 李温咂舌,对楚稚的反应说不上有多失落。 “四年前,玲儿比你早几日诞下双生子……” 他一顿,打岔道:“你说这不是天注定是什么?那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你腹中的孽子就不应该出生!” 李温狠狠宣泄完这恨意后才肯继续说:“我为何说天时地利人和?因为你诞下孩子后昏死了过去,我连药都无需下便能将孩子带出来……” 李温一顿,挑眉道:“扔到了其生父门下。” 楚稚猛地抬眼,心脏猛地一揪,堵在心口的血块似乎被炽热的鲜血猛烈地冲开,五指上的酥麻更甚,冲得指尖几一阵阵发疼。 “生父是谁?!” 第166章 坦白(4) 李温却仰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楚稚:“这人,你惹不起。” 他起身,施舍般地睨着她:“言尽于此,莫要妄想得知孩子的下落,只要你安安稳稳地,我便能保那两个孽子一世平安。” 楚稚握拳,忍气吞声道:“好。” 她叫住了李温,道:“我可否再问一句,孩子脚下是否有梅花胎记?” 李温抱起躺在地上的然哥转身就走,厌恶道:“雨那样大,我能保他们不死已是仁慈,你觉得我会看那孽种?” 楚稚倒退两步,怔怔地坐下,连李温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外头,如枝,如珠两人冲了进来,满脸担忧道:“夫人,可问出来了?” 楚稚缓缓点头,又摇头:“算是吧,但也不全是。” 她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两人摸不到头脑,只道:“夫人,这是何意思?” 楚稚道:“他说孩子还活着。” 可,谁知道李温这话得有几分可信? 楚稚太了解李温。 不,她必须得见孩子一面。 楚稚道:“去钱家。” 她马不停蹄地动身,一路奔向钱家,直接找到那掌柜地。 钱家掌柜的现在学乖了,呲着牙出来迎接楚稚:“楚夫人大驾光临是有何事?” 楚稚神情严肃,压根没心思和钱家掌柜的嘻嘻哈哈。 她直言道:“去找李温,叫他拿出五千两银子给你。” 钱家掌柜的一怔,这楚稚对外室这么狠的啊? 旋即,钱家掌柜的想开了,得罪个小小李温,可比得罪谢妄要好得多。 “自然,我这就去找。” 楚稚颔首:“多谢。” 钱家掌柜的笑笑,抬脚带着上了马车。 她望着马车绝尘而去,刚一眨眼,几个眼生的暗卫就跳到了她眼前。 “王爷寻你去王府一趟。” * 王府正堂内,楚稚独自一人站在堂中间,等着谢妄过来。 楚稚心情不佳。 每回几乎都是她和李温有了什么冲突后,谢妄就立即出来了。 这回,谢妄大抵也是听了那安插在她身边那暗卫的话才突地叫她过来。 大概,他又是要发什么疯? 或是他终于查出来了什么东西? 还是谢妄想要趁火打劫?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楚稚愣是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也没见到人。 她心道,谢妄当真是会耽误她的功夫。 他分明知道她有忙。 又过了半柱香,楚稚终于不耐地想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不等了。 抬脚刚要走,迎面走来一管家。 楚稚沉了口气,瞧见那管家上前,笑道:“楚夫人久等了,王爷叫小的给您带来了这个,说是想要您帮着调香。。” 说着,管家伸出手,摊开掌心,一块拇指大小的,崭新的布料楚出现在楚稚眼前。 楚稚疑惑又有些生气:“你们家王爷打发着我玩呢?” 管家笑而不语:“这布料上的香味,大抵只有楚夫人能调制出来了。” 楚稚望着那块小小的布料,心中无比无语地将其拿在手心。 这料子四角不平整,一眼就能看出是从什么上面切割下来的。 楚稚道:“这是哪里来的布料?” 管家笑道:“这小的便不知了,王爷只说不急,许您先忙完眼前的事。” 楚稚颔首,抬脚往外走,“好。” 她实在忙碌,只将这布料交给了如枝便匆匆往李府赶。 估摸着现在,李温该急疯了。 马车跑得极快,不过片刻就到了李府。 她刚掀起帘子便瞧见李温满脸焦灼地站在外头候着。 瞧见她下来,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查看她的车厢。 车厢内空荡荡的,连个铜板都没有,李温急躁到了极点,脱口而出:“银子呢?” 楚稚寒声:“李大人,这还是在府外,有何话进府再说。” 李温微微眯眼,抿唇跟着进府。 刚一进去,李温就迫不及待道:“你若还想要你的孩子活着,就别想和我耍什么花招!” 楚稚冷冷看着他,以绝不让步的语气道:“我要先见一见孩子。” 话落,李温顿了下。 他哪里知道该死的孩子去哪了,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也没瞧见孩子的生父身边多了两个孩子啊。 他神色一冷,道:“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将找到孩子?” 楚稚反驳道:“你我都太清楚对方的德行,我不相信你的话,我要看见孩子,确认这是我的孩子,还活着,我才会给你银子。” 李温冷笑:“你想得美,若今日下午拿不出银子,就别想再听到两个孩子的信!” 他拂袖而去,给楚稚下了最后通牒。 楚稚冷眼看着他,上前两步将他拦住:“好啊,你若是不让我看我的孩子,你就休想拿到银子。” 她语气低沉,威胁道:“若你敢对我的孩子做什么,叫我听不见他们两人的信,我便更能敞开手脚同你撕破脸,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两人之间的距离离得太近,哪怕楚稚不比李温高,不能在身高上给他压迫,却硬是要李温被她这同归于尽的架势唬住了。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相互打量着谁的决心更深一些。 最终,还是李温后退了两步,妥协道:“怎么做,你才能相信孩子是你的?” 楚稚道:“很简单,带到蔡神医那里去,我要滴血验亲。” “不可能。”李温拒绝:“蔡神医是你的人。” 楚稚道:“隔着板子,只需伸过手来滴血即可,待验完了,我远远看一眼孩子的背影。” 李温也坚决道:“只滴血验亲,知晓你的孩子活着就够了,别想那些歪心思!” “这是我给你最大的让步,若不行,我们便一起破罐子破摔,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楚稚仰头,总算是松了口气,道:“你也莫要动歪心思。” 反正,只要有蔡神医在,就定然不会有假。 到时候,她和她的孩子就隔着一张纸板。 她会想法的。 第167章 鹅梨帐中香(4000大章) 楚稚担心他出尔反尔,背着她做什么手脚,便催促道:“就在今日,一个时辰后。” 李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到惆怅,硬着头皮道:“好。” 楚稚垂眼,带着人往回走,道:“我去蔡神医那里等着你。” 李温又点头:“好。” 她不再理会李温,直奔蔡神医的医馆,路上,如枝忧心地问:“就不怕他做些手脚吗?” 楚稚微微摇头,眼神幽邃了几分。 “不能。” 李温还没这个本事的。 她知晓如枝在担忧什么。 李温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个能作假的人,当然,这滴血验亲也作不了假。 马车行到医馆停下,楚稚差人进去通传,不消片刻便有人出来迎接。 行到里头,瞧见蔡神医起身迎接她。 楚稚笑笑,道:“有件事,要你帮忙。” 她很少亲自过来求人,如今能让她亲自过来的,定然不是小事。 蔡神医道:“定会尽全力。” 楚稚轻声同蔡神医说着原委,听得蔡神医不住地蹙眉。 “畜生!” 蔡神医低低咒骂一句:“夫人,我必然会让这个畜生将一切都坦白!” 这倒不必麻烦蔡神医。 除了她,谁也不可能从李温口中问出些什么。 楚稚道:“只需做个纸板立在我和孩子中间,挖出伸过手来的洞,不过这纸板最好是能叫我从这边瞧见他,却不能叫他瞧见我的。” 蔡神医神色颇有些为难。 这样的东西,那可是闻所未闻。 蔡神医道:“这样的东西少见,但夫人,我这里有香料……” 楚稚眉头一挑,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半柱香后,屋内的香炉里燃起袅袅白烟,一股散发着幽淡又低调的香味在空中蔓延。 楚稚给屋里的人各自分了一个小药丸,褐色的小药丸躺在她手心,她轻声道:“这个,不会被迷晕。” 随后,她坐到了纸板后静静等着。 这纸板高到顶着房梁,下面挖了个洞,洞里放了一碗水,等着滴血验亲用。 蔡神医和如枝,如珠等人全都下去了,屋内就只留下她一人。 静悄悄的屋里回荡着楚稚呼吸的声音,她垂眼,无声地拿起帕子擦着已经出汗的手。 突地,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楚稚猛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攸地抬眼,一眼万年地望着挡在眼前的纸板。 她听见纸板后李温焦急的呼吸声,两个孩子任由他摆布的摩挲声。 她尽量保持安静,生怕吓到孩子。 可不知这两个孩子是不是也这样想的,愣是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像个哑巴。 等等…… 哑巴? 楚稚不由得握紧手中的帕子。 实在太安静了。 正常的孩子不会这样一声不吭的。 她抬手压住胸口上涌来的愤怒,尽量温柔地低声地道:“开始吧。” 那头,李温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道:“稚儿,人家的父母不让滴血验亲,心疼孩子,不想扎针。” 楚稚蹙眉,刚要说些什么,却听见李温道:“不过,他们的母亲说,这两个孩子脚底的确有梅花印记,可给你看看这印记。” 印记? 梅花印记? 楚稚不信李温的话。 谁知晓这梅花印记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担心李温是听了她的话才故意去寻了个脚底长了梅花印记的孩子。 李温轻轻试探,换来楚稚无比强烈的反应。 楚稚的声音满是警惕:“谁说他们脚底下有梅花印记的?” 李温先是懵了下,随后道:“不是你说的?” 楚稚道:“你确定是他们的生父说的?” 这下换成李温警惕起来了。 李温道:“稚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稚冷笑两声:“我那时只是为了激将你罢了,谁道你居然信了?” “这两个孩子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梅花印记!” 纸板后,李温的神色很是难看。 他看着眼前两个不知人事的孩子,眼底升起一阵疑惑。 他们脚下的确实没有梅花印记。 他们也不是当年的那两个孩子。 他们只是李温从妓院里随手找来的两个不会说话的痴儿。 临近过来之前,他在这两个孩子的脚底印上了梅花胎记。 李温打的就是楚稚记不清这胎记长什么样子的主意。 但现在楚稚却告诉他,根本没有梅花胎记一说,这些都是假的? 李温阴恻恻的眯眼,暗暗裁夺楚稚哪句话是真的。 梅花胎记? 李温仰头,回忆那日楚稚说这话时的语气。 那么悲伤,那么无助,那么楚楚可怜,那么的发自内心,不像是假的。 人在一瞬间流露出的感情是最真实的,李温摩挲着下巴,决定放手一博。 他抬眼,冷冷地道:“你到底是在试探我,还是想要借机诈我?” 他直截了当地说着,根本不给楚稚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这胎记还是其生父亲口说的,便是你忘了,他也不会往忘!” “如你硬说不是,那我只好当做是你在无理取闹,这亲,也不必验了!” 说着,他抬手拿起一个孩子的脚往那洞里塞。 纸板被他捅得摇晃了几下,楚稚眼前攸的多了一只枯瘦如柴的小脚。 那小脚的主人似乎被吓坏了,紧紧蜷缩着脚趾,将脚背绷得紧紧的,微微有些发红的脚底上有着一个梅花印记。 这…… 楚稚顿时没了动静。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梅花胎记,心脏一阵阵抽疼,似是被人狠狠捏住又松开手一样抽疼。 早已流干了泪水的眼眶在此刻生生地被逼出了湿润的泪水。 她心疼坏了,这孩子定吃了不少苦吧? 她伸手,想碰碰这小脚,却在指尖即将碰到那孩子的脚的瞬间,那脚受惊似的,攸的被李温拽了回去。 “这下,可能放心了?” 纸板后再次传来李温的声音。 只不过这回,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笃定。 她的无言,算是间接承认了她诓骗人的心思。 楚稚吸着气,“我看看另一个孩子……” 话落,只听见纸板后响起咚咚两声巨响。 楚稚深吸了口气,是她的香料起了作用。 她慌忙地扶着桌面站起来,忙不迭地往纸板后面绕过去。 眼前,两个孩子一个大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楚稚弯腰,伸手拽着李温的领口将他拖到了一旁。 她又深吸了口气,轻轻走到两个孩子面前,瞧见他们眼上被蒙了一条黑布。 她颤抖着抬手,小心翼翼地掀起那黑布,待看清那孩子的脸后,猛地倒退了两步。 这孩子的眼睛…… 她震惊地捂着嘴,转身跑到门口,一把将门推开,大喊道:“蔡神医!” 守在外头蔡神医连忙赶来,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楚稚脸色白得可怕,嘴唇都在颤抖,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只用手指着身后的孩子道:“他的眼睛……” 楚稚吞了口气,依旧说不出口。 “我的孩子是遭遇了何等的罪孽啊!!!” 蔡神医见状,直接冲了进去。 纵然心里已经有了防备,却依旧在猛地看见那孩子的眼睛后被那骇人的场景冲击得狠狠7一怔。 “这……”蔡神医蹲在那孩子眼前,举在半空中的手颤抖不已,他看着那双凹陷下去的眼皮,看着眼眶周围蔓延骇人的伤疤,震惊道:“他的眼睛是被人生生挖出来的啊!!!” 楚稚捂着嘴,强忍着心头上的恨意掀开另一个孩子脸上的黑布,手上的动作又是一顿。 这…… “他们不是我的孩子。” 楚稚望着这两张长相毫不相干的脸,不知该笑还是该哭的道:“这不是我的孩子啊!” 而且…… 她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抓过放在桌上的那碗水,用手绢打湿后抓起那孩子的脚,在那梅花胎记上使劲擦着。 果然,这胎记一擦就掉。 楚稚扔了帕子,抬头和蔡神医对视一眼。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快,看看这两个孩子的嘴!” 适才,他们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蔡神医应声捏开那两个孩子的嘴,一看,眼前豁然出现两个红色的,空荡荡的洞! 舌头没了! 两个孩子的舌头果然被人生生拔了去! 楚稚满眼恨意地看着李温,抬手扇了睡得死死的李温一巴掌:“畜生!” 她握拳道:“不能再叫着两个孩子回去了。” 不管李温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两个孩子,总归不能再被送回去。 他们也才不过四岁啊!竟要遭受这样非人伤害! 眼前,蔡神医面露为难。 “夫人,若你将这两个孩子留下,那李温必然知晓没骗过你,如此,你们还要破罐子破摔,保不齐李温不会对……” 蔡神医欲言又止地看着楚稚。 楚稚握拳,恶狠狠地道:“我太了解李温了。” 他绝对不是担心孩子的真身被找到才搞了这样一出。 他能铤而走险做出这样被一眼识穿的事,那说明他已经走投无路。 他压根就不知道孩子的下落,孩子的死活! 或者说———— 楚稚那双向来从容的眼里满是恨意地看着李温:“孩子已经被他害死了!” 蔡神医叹息一声,“他太不是东西了!” 蔡神医又道:“夫人,要同他撕破脸,或是?” 楚稚咬牙道:“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现在已经不是孩子死活的事了,而是她要为孩子报仇! 楚稚道:“我要让李温,血债血偿!” 蔡神医坚定地点了点头:“夫人是想?” 楚稚侧眼看向蔡神医,眼神里满是决绝——| “他最在乎的,不也是那三个孩子吗?” 这一招,楚稚可是一步步踩着李温设下的陷阱走了四年。 她比谁都清楚,该如何反将一军。 楚稚站了起来,道:“将这两个孩子送到我爹爹那里去,至于李温……” 她不带任何感情地道:“绑起来。” 说完,楚稚拂袖而去,转身上了马车:“去王爷府。” 她不再等了。 事情发展到今日,楚稚算是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她做好了一起死的准备。 如枝脸色一变,总觉得隐隐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马车停在王爷府前,出来的还是那个管家。 那老管家笑笑,站在门外将人挡住,他笑吟吟地伸手,轻声道: “夫人,香料呢?” 楚稚一愣,这才想起来还答应了谢妄香料。 楚稚道:“不日后就调出来了。” 那管家将手往回一收,脚下的位置没变,笑吟吟地拒绝了楚稚: “王爷有令,在香料没做出来之前,不见您。” 楚稚蹙眉:“什么?” 那管家却不再说第二回,只笑道:“请夫人回吧。” 楚稚眯眼,望着那管家的笑脸,暗忖这香料的要紧性。 她抬手,一双眼望着那个管家,却是同如枝说话:“把料子给我。” 轻到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布料落在她手心,楚稚将手收回,送到鼻间闻了闻。 那料子上的香味几乎快要彻底消散,需得仔仔细细地闻才能闻出那股淡淡的,淡到了极点的冷香。 闻出来的瞬间,楚稚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她好像明白,为何谢妄会在这个关节上让她调香了。 他早就查出了什么,也早就算到了这一切! 他憩在暗处观望这一切,时不时地出手摆正方向,诱导着她上钩! 楚稚道:“我要见谢妄,你就说我都知晓了。” 她有些激动,连声音都在颤抖。 那管家却依旧笑吟吟地,道:“夫人,香料好不好,王爷自有定夺。” “还请夫人早日做出香料,也好早日见到王爷。” 楚稚颔首,叹息一声,说出了那个她曾经怀揣着憧憬之心亲自做出来的每一个香料。 无比熟悉,甚至都不用闻就能一个不落地说出。 楚稚道:“沉香,檀香,鹅梨,苏合油,蔷薇水。” “去将这几样从我铺子上取来机。” 话落,如枝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这…… 这是鹅梨帐中香的做法! 四年前,楚稚调制出来准备新婚夜和李温用的!! 怎么,就到了谢妄手里了? 楚稚侧眼看向出如枝,意味深长地道:“切记,拿在我匣子最深处的那些。” 如枝更是惊得忙低下了头:“是。” 这匣子里藏的可不是什么香料。 而是楚稚那时未用完的香料,事发后,她便将这香料封了起来。 第168章 抄家 而若想做个新的鹅梨帐中香需得四十五日,楚稚等不了那么久了。 何况,她拿出这些旧香后,更能同谢妄说明问题。 楚稚道:“我不见你们王爷,但我总得进去坐坐,歇息歇息,也好调香。” 那管家笑笑,只好带着楚稚进了王爷府,在正堂候着。 不过片刻,如枝便带着香料赶来。 如枝脸色微红,气喘吁吁地将香料送到楚稚眼前时,眼里满是担忧。 她似乎隐隐明白,这香料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楚稚微微颔首,示意她就将香料给管家。 “将这个拿去给王爷,他自会来见我的。” 楚稚淡然地抬眼,语气十分笃定。 管家笑笑,毕恭毕敬地将香料接到手心里,道:“还请夫人稍等。” 说完,管家转身离去。 她依旧安然坐着,又等了半柱香的功夫。 一阵穿堂风迎面吹来,楚稚随风抬眼,瞧见谢妄迎风朝着她走来。 藏在面具下的脸神色晦暗,说是恨,倒不如说是急切。 他终于是找到一直想要找到人了,但却又出于某种顾虑没在见到香料的那瞬间就迫不及待地过来逼问一切。 半柱香的时辰,足以将谢妄熬到了极点,他再也不能等,他急切地想要见到楚稚。 和她说上一句话。 谢妄缓缓站定在楚稚眼前,看着她双手交叉在身前,神色淡然的望着他,谢妄心里就升起一阵想要撕破她这宁静的欲望。 凭什么楚稚能如此从容淡然,他不奢望楚稚能对抛下孩子而后悔,却也希望楚稚能在看见他之后,生出那么一丝丝的别样的情愫。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他。 谢妄冷声道:“楚稚,一块香料说明不了什么的。” 楚稚的声音越发从容:“可你出来见我了。” 有的,谢妄的眼神猛地变了。 楚稚站了起来,道:“我知晓你在担忧什么。” 毕竟那时候她和两个孩子滴血验亲没成功。 单单凭借一个香料,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楚稚道:“你担忧的,就是我担忧的。” “你想要知晓的东西也是我想要知晓的东西,而这东西,只有李温能解释清楚。” 她终归需要知道四年前新婚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孩子又到底被李温送给了谁,她和谢妄到底是如何纠缠在一起的。 同理,谢妄也得知晓这些。 谢妄的眼神渐渐幽邃,他的声音缓和了几分:“你想叫我如何帮你?” 楚稚暗暗握拳:“绑了李蔚然和李蔚丞两人,余下的我来做。” 谢妄轻轻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又道:“杀了?” 楚稚望着谢妄那云淡风轻的眼神,微微愣了下,紧接着道:“不必杀了。” 孩子…… “这两个孩子可不是无辜的。”谢妄唇角掀起一抹冷笑:“早杀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楚稚道:“无辜不无辜的,在我眼里已然不重要,只是他们眼下还不能死。” 谢妄这才作罢。 “回府吧,待你回去,我手下的人便动手了。” 楚稚起身,不再犹豫,转身离开王府。 一路回到庄子上,抬脚进了雅间。 推开门,便瞧见李温如同怨鬼一样怨恨地看着她。 他会刘狗儿反绑着扔到了地上,狼狈至极,那两个被他带过来的孩子早就被送走,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呜呜呜呜!!!” 李温口中塞着布条,见她上前,呜咽得更加厉害。 楚稚冷眼看了他一会,抬手将布条从他口中扯出。 “你还想不想你那两个孩子活着了!!!” 李温脱口而出,扯着嗓子对楚稚喊道:“我不信你能绑我一辈子!信不信我回去就将你的孩子杀了!” 楚稚冷眼看着他,道:“有本事你就再说一遍!” “那两个孩子脚底下的胎记一擦就掉,被人挖去眼睛拔了舌头!” 她怒道:“这一看便知不是我的孩子!” 李温的诡计被她道破,他猛地住口,恶狠狠地盯着楚稚:“你知晓什么?你觉得我真的会叫两个孩子同你见面?!” 李温阴沉地眯眼:“你简直是做梦!孩子还活着,但你现在惹恼了我,我就不但保证孩子还能活着了!” 楚稚不屑地仰头:“你还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李温,我是那么的了解你,又怎么猜不出你在想什么呢?” 看着李温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她道:“你最好是同我坦白,否则,我会叫你也感受下这样的感觉。” 李温怎么可能会说? 这是他牵制住楚稚最后的底牌。 楚稚见状,直接带着人回了李府。 不等马车行到李府前,远远的,还在路口上刚转过来的时候,便瞧见李府外头围满了皇宫里的侍卫。 在那人群中,谢妄不可一世的高坐在马背上,鄙视地朝李府望去。 楚稚一把拎起李温的衣领,猛地将他架到窗牖上,道:“你好好看看,你还有没有后路可退!” 李温原本还在挣扎,待看清府前围着的人后,像只吓尿了的兔子一样瘫软在地上。 是谢妄! 还有这些侍卫…… 谢妄是专门来拿他的。 这些年来,他没少帮着贪官肖润搜刮民脂民膏。 然而,李温却不觉得自己大祸临头,他清楚地知晓,谢妄是帮着楚稚来对付他的。 两人的目的还是为了从她口中撬出些什么。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道:“你居然找谢妄来对付我!” 李温瞬间红了些,面色狰狞地笑着:“那也别想让我说些什么!” “楚稚,我知晓的,你不敢对我怎样的!” 第169章 和离 他怕什么? 肖家高官还没倒台呢! 他和肖润绑在一起,朝廷上有肖润帮着他呢! 李温丝毫不慌,笑得十分放肆。 马车被渐渐逼停,他被刘狗儿压着往王府里走。 王府前,马背上,谢妄缓缓转过头来,冷眼看着他。 “李温。”他眼尾微挑,低声说着他的生死薄:“贪污受贿,宠妾灭妻,残害人命,证据确凿,抄家流放。” 他语调极轻,却似是一把大锤一样狠狠砸在李温头上。 李温脸上的笑意顿住,眼里渐渐浮现上一抹不敢置信的神情。 “你……你敢杀我?” 谢妄侧眼,抬手扔了一只沾血的鞋子到他眼前。 “你那两个儿子,我也照杀不误。” 这鞋子是李蔚然的。 滚落到李温眼前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软了,没骨头似的跪在地上。 “然哥?”他想拿起那鞋子,可双手却被绑住。 他依旧不敢相信两个孩子会被杀了,可…… 说出这话的人是谢妄。 谁的话都能不信,唯独谢妄的话不可能是假的。 这噩耗来得太突然,叫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分明上午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活得好好的,结果他就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后,孩子就死了。 他的一切也全都毁了。 他的孩子没了?就这么,如此简单的没了? 他甚至都没感觉到两个孩子的离去。 毫无预兆,太突然了。 脑中一片混乱,叫他一时不知该去如何应对。 良久,府里跑出来几个侍卫同谢妄禀告:“王爷,都查清了,这宅子是楚夫人的,账本上的银子也是楚夫人的,李府若没了楚夫人,便什么都没了,然而罪臣李温做的事,楚夫人一概不知。” 谢妄抬手,讥讽道:“这是我抄得最穷的一家。” 给肖润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李温竟然一点都没吃着。 可见其地位一般。 李温也终于回过神来,他还是接受不了自己一眨眼间沦为罪人的事实,却也下意识地想起府上的活人。 患难见真情,老夫人他是没心思管了。 但他记得清楚,姜玲儿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他李温的血脉不能断,他不能落得个像楚稚这样的下场。 李温抬脚,踉跄着往府里扑,却被刘狗儿一把扑到了地上,他踉跄着摔倒在地上,下巴狠狠蹭掉了一块皮,鲜血直流。 四周瞬间惊起一阵惊呼,他不管不顾地,艰难的狼狈地抬头朝着院子内看去,大喊道:“姜玲儿!” 然而,院子内却没人答应他。 谢妄冷笑两声,道:“当真是情深意切。” 李温抬头冲着谢妄嘶吼:“玲儿呢?!!” 他现在什么都没了,不能再没有姜玲儿了! 谢妄满脸玩味地看着李温:“你说她?” “先前……”谢妄微微蹙眉,回忆着道:“应该是闹出过姜玲儿偷窃一事吧?” “那时似乎是楚夫人亲手将她送进牢中,却不知怎的,叫她金蝉脱壳偷跑了出去。” “你说,我该不该抓?” 谢妄反问李温:“这些,你一个七品低级芝麻官应该比本王更清楚。” 李温吞了口水,道:“若你敢对玲儿做些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实情的!” 谢妄嗤笑一声,不屑一顾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 李温撑着地面站起来,破罐子破摔道:“我根本就没看见圣上的圣旨!你这样胡作非为,我定会上书圣!” 谢妄一副听见了什么笑话的样子低低笑了两声:“那我就许你再在这李府多住两日,将你那主子一并抓起来,送你们一起去西天。” 说完,他挥挥手,带着一众侍卫转身离去。 李温攥紧拳,两眼含恨地盯着他的背影,有的,楚稚带着人从他眼前走过,道:“将人带进来。” 院子内,一众家丁垂头丧气地跪着,姜玲儿和两个孩子的身影早已不见,唯独院子中间多了一滩半干的血迹。 老夫人坐在昏暗的屋内,面无生色地望着外头这一切,大喊着然哥和丞哥死得太惨了。 楚稚站在这院子中间,望着那滩血迹,暗叹谢妄手段高明,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他也根本就没留后手,他是带着私人恩怨来的,直接将整个李府里里外外砸得七零八碎。 屋内一声接着一声地传来老夫人的泣血的喊叫,外面的枝头上应声响起几道乌鸦无情麻木的尖叫。 听着这动静,李温缓缓跪倒在这血泊上,他望着这血泊,头一次真情意义地流了泪。 然而,楚稚却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哭孩子,还是在哭他的仕途无望? 突地,李温猛地回头,一双眼红得吓人,偏执地朝着楚稚嘶吼: “你怎么能如此恶毒!!” “你怎么能让我也像你这样吃这样的苦!!” “你分明亲身经历过失去孩子的痛苦,怎么能让我也感受这份痛苦?!!!” “我都没杀了你的孩子!何况你还被这两个孩子叫了四年的娘!你的良心何在!” 他越喊越激动,最后喊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 楚稚冷冷地看着他,高声道:“死了就是死了!” 屋内,猛地传来老夫人撕心裂肺的喊叫:“我的孙儿啊!!!” 那叫声断肠挂气,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希望能从阎王爷手里将两个孩子的性命抢回来似的。 “老夫人!!!老夫人!!!” 孙妈妈哭着从屋内跑出来,手上沾满了黑血,她大喊道:“老夫人吐血身亡了!!!” 楚稚深深地吐了口气,缓缓阖眼。 死了。 就这么死了。 楚稚想,宝宝,为娘是给你们两人报了一半的仇了。 少顷,她再次睁眼,声音冷得骇人:“将老夫人送到乱葬岗便是。” 李温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孩子的死,试图的无望远比老夫人的死去还要让他揪心,此时听见这死讯,他反应不觉得有多心疼。 好似“老夫人死了”和“老夫人喝了口水”一样稀疏平常。 他只是漠然抬头,瞧见没有下人愿意动弹。 便听见楚稚道:“树倒猢狲散,都走了吧,这月的例银去我庄子上兑。” 她也没再提安置老夫人的事。 既然旁人都不愿意去,她也不费心下葬了。 死在哪里不是个死? 楚稚的话一出,院子里的下人争先恐后地起身往外跑。 唯独剩下孙妈妈一人站在原地,擦了把眼泪道:“老奴,跟定老夫人了。” 楚稚没出声,淡淡的看着孙妈妈艰难的背起老夫人的尸身出来,一步一步艰难的,打着哆嗦往外走。 楚稚收回眼,只道这老奴比亲儿子还靠谱。 她抬眼,再次看向李温:“和离。” 第170章 再卖你一次(4000大章) 李温笑了声,报复性地看向楚稚:“想得美。” “你这辈子都别想自由,想和谢妄厮混?我死都不会成全你!你就算死,也是李家鬼!” 楚稚没同他反驳。 李温都到了这种地步了,早晚会乖乖签了和离书的。 现在,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说不定我还能保你一命。” 李温却不以为然地笑笑:“想都别想。” “我要耗死你,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离去!” 他想好了。 他现在什么都没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再说,他的罪证已经定下,左右都是个死,只差皇帝那道圣旨,他为何要让楚稚过得舒心? 他要和楚稚绑在一起,他死了,楚稚也别想好活! 李温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你的孩子!” 楚稚抿唇,看着他怨气冲天,只冷冷道:“想好了,连姜玲儿腹中的孩子也不要了。” 李温猛地怔住。 楚稚软了语气,看似是在为他分析利弊:“姜玲儿可不是死罪,但若你什么都不说,我定会杀了她腹中的孩子,可若你说……” 她蹙眉,定定看着李温:“我尚能帮着你脱罪,你大可带着姜玲儿去天涯海角藏起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李温有些动摇地嗫嚅着唇。 楚稚又加了把火:“说!” 李温的眼神有些疑惑,可他终究还是太了解楚稚了。 李温攸的反应过来了。 “简直笑话,朝廷上的事岂是你能置喙的?!” “我什么都不可能说!” 他坚决道:“你便死了这条心!” 他就是死了,才挂念自己的血脉,可他又太清楚姜玲儿的为人。 她会带着他的孩子,吃着他的血汗钱,和别的男人共度余生。 他不甘心! 与其那样,不如趁着现在就让楚稚将姜玲儿杀了。 除非,他真的能活下去。 李温抱着宁死不屈的心态抬眼看向楚稚,表明自己如论如何都不可能实话实说。 楚稚见状,冷声道:“将他绑起来扔到柴房里去,若圣旨下来之前还不肯说实话,便活活喂狗!” 她委实被李温气狠了。 有这么一刹那,楚稚倒是想直接给李温上上酷刑。 眼看着刘狗儿将李温扭送着起来,她道:“若是你……” “我说。” 她话还没说完,李温突然改了口。 “你不就是想知晓孩子的下落,我和你说便是。” 事出反常必有妖,楚稚眯眼,警惕地看着李温,防备他垂死挣扎。 却见李温道:“你不能动我的孩子,我就什么都和你说。” 他顿了顿,似乎是为了增加这话的可信度又补充了一句:“你不仅仅不能伤害我的孩子,还要好好的,将他养大成人,延续我的血脉。” 李温对自己血脉的执着,从他亲手扔了楚稚那两个孩子时就已经到了一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话倒是多了几分能信的意思。 楚稚抬眼,眼神越发落冷冽。 “可以。” 她禁不住讥讽:“原来你知晓如何保护孩子的安危啊。” 李温垂眼,无视她的讥继续道:“但不是现在。” “我会告诉你孩子的下落,明日我就能一切都告诉你。” 楚稚打量着李温的神色,确定他做不出什么事来后,才不疾不徐地点头:“明日,我等着你的消息。” 说着,她就要离开。 却又被李温叫住。 “我要给我的孩子留下一封书信,今夜,我要在书房。” 楚稚头也没回,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寻两个人在书房外好生守着。” 回了归棠阁,楚稚坐在那庭院中的木椅上,无声地凝望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现在李府上的下人都被遣散了,这院子就显得空荡荡的。 还没怎么着呢,院子里就一片荒凉的感觉了。 她在这里生活了四年,乍然安静下来,好有些是不适应。 楚稚叹了口气,道:“将我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好日后将这院子封起来。” 这院子,卖是没人稀罕的来买了。 天边的云彩渐渐隐入黑夜,府上亮起了几盏微弱的灯。 夜幕降临,李府安静无声。 翌日,寅时,天色半昏半明之际。 归棠阁内响起一阵急促敲门声。 如枝敞开房门,眼底还带着一丝没睡醒的倦怠。 “夫人,李温说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您现在就过去!” 这急促的声音进屋内,楚稚正巧梳妆打扮完。 听见刘狗儿的话,楚稚起身出去:“他说是什么事了没?” 刘狗儿道:“只说是要紧的事,别的什么都不和小的说,看样子是和孩子有关的事。” 楚稚脸色一变,抬脚往那边赶去。 到了书房,瞧见李温捂着脸,死气沉沉地坐着。 楚稚道:“到底是什么事?” 李温沉声道:“这回真的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就和李温没关系了? 事关孩子的事情,楚稚着急得很:“到底是什么事?!” 她伸手拽着李温的衣领,怒道:“别想给我耍什么花招!” 李温叹了口气,道:“你真的想要我说?” 楚稚怒目看着他。 李温道:“我若说了,你可不能反悔昨日对我许下的承诺!” 他支支吾吾说了半晌不见到底想要说什么,急得楚稚眼都红了。 “你那两个孩子,其实自生下来便有心病,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养到现在,结果终于是撑不住了。” “心病?!” 这话无疑给了楚稚当头一棒,她着急不已,焦心地问道:“你说清楚一点,他们到底在哪里!” 李温却再也不肯说一句,只不住地道:“这可不是我不叫他们活的。” 眼看着楚稚越发按捺不住,李温才缓缓出声,道:“这样吧,我带着你去看这两个孩子最后一眼,你便绝对不能对玲儿做些什么。” 对于李温抛出来的橄榄枝,楚稚并不十分相信。 只是转念一想,李温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还能对她做些什么? 换句话来说,他还能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楚稚终于下定决心,道:“现在就去。” 闻言,李温唇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李温提出了个要求,便是不让楚稚带着下人一起去,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两人上了马车,车夫跟着李温的指引一路七歪八拐的到了城郊的一处竹林里。 这里鲜少有人来。 四周的视线被竹林遮挡,只有一条蜿蜒小路通向前面的木屋。 那木屋还算是敞亮,只是…… 楚稚蹙眉:“这里,还有人家住着?” 李温讪笑一声,道:“你不知晓的事多了去了。” 她跟着李温下了马车,顺着小路往前走。 越走,楚稚越觉得不对。 “你到底带着我来见谁?!” 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官的屋舍。 当年李温拿着她换取功名,那这两个孩子的生父就一定是几个高官。 可满京城,就没有一个高官是住在这里的! 楚稚猛地站在原地,她想要回去:“这里根本就没有孩子,李温,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了,你还不忘了害我一把!” 走在身前的李温渐渐停下脚步,缓缓转头看她,那眼神阴沉极了。 “我害你?” 李温咬牙,步步紧逼:“是你害了我!” “是你将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给毁了,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现在你说我害你?!” 他偏执地握拳:“我的功名是如何来的,你就如何再帮我要回来!” 话落,楚稚当即怔在原地。 “你……” 他还想再卖她一次!! 冷风萧瑟,吹得竹叶飒飒地响,楚稚冷笑一声,刚想说你做梦,却瞧见李温疯了一样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她躲闪不及,袖边被李温狠狠拽住,一阵巨大的力量朝着从袖口上袭来,扯得她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李温是发了狠要拉她下水,刚刚那一下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叫楚稚瞬间意识到她和李温之间力气悬殊,她根本不是动了真格的李温的对手。 此地委实不宜久留,楚稚转身想跑。 却在转身后,猛地瞧见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面孔。 肖润。 楚稚蹙眉:“是你?” 肖润背着手站在她面前,笑里藏刀地道:“还真以为攀附上了谢妄,你就能平安无事了?” “我纵横朝野这么多年,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有人立即帮我脱身,你以为谢妄能帮得了你?” 肖润眯眼笑着:“晚了,谢妄早就被我一道帖子送进了宫中,如今他还跪在延安帝眼前认错呢!” 昨日,肖润被谢妄抓了后,其同僚立即上书延安帝,无一不是说谢妄通敌。 今日,谢妄便被延安帝叫进了宫中。 “你以为你傍上了谢妄?小美人,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你可是害惨了他呦!” 望着肖润小人得志的笑意,她心底升起一阵不安。 若她脱不了身,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可想而知。 她道:“那时候,我就是同你?” 肖润一顿,脸上的神情一变,闪过一丝气恼。 这神情转瞬即逝,肖润笑笑,伸出腥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楚夫人,那夜爽快不爽快啊?!” 楚稚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她强忍着这恶心道:“那,那两个孩子呢?” 肖润搓着手:“你从了我,我就告诉你那两个孩子在哪里!” 他弯着腰,嘿嘿笑着朝着楚稚走过去。 她想走,可袖子却被李温紧紧捏在手心里,他脸色并不好看,却还是对着肖润露出了个讨好的笑脸。 楚稚便试图唤醒李温的良知。 “李温,你好好想想,你我两人之间就从未有过感情吗?” 捏着她袖子的手猛地收紧了几分,李温没说话,可眼皮却无声地跳着。 楚稚好似看见了希望:“当年的泛舟游湖相识,你拼死救我上岸,你不计其数地一次次来提亲,我那时,是真的心悦你啊。” “别说了。”李温低声说着,声音憋闷得很。 “若不心悦你,我又怎会红了两腮,唤你一声夫君?” “楚稚。”李温冷冷抬眼,即是说给楚稚听的,也是说服自己:“泛舟游湖是我早早就安排好了的事,拼死救你上岸是因为我要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提亲不过是我去寻姜玲儿寻欢作乐顺路的事而已,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早有预谋的安排。” “就连你落水,也是我亲手,亲自带着你去了一处最不容易溺死人却又看起来凶险万分的地方推你下去的。” “只因你是个出身卑贱的商贾之女,恰好你又长了一副世间少有的美艳容颜。” 李温抬头,冷冷地望着楚稚,无比平淡地道:“就连当年,我会下定决心物色上你,也是因为肖润看中了你家这张脸,我从一开始就打着要将你送到别人床上的主意接近你的。” 说完,李温原本有些动摇的神色坚定了起来:“认命吧楚稚,这就是你的命。” 他伸手,将楚稚推到了肖润眼前。 肖润笑得开心极了,一双绿豆大小的眼不住地上下扫着楚稚,恨不得现在就将楚稚吃干抹净。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朝着楚稚的下巴摸去,却不料被楚稚一把打开。 她恶狠狠地道:“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肖润不以为然地笑笑,道:“你最好是能杀了我,不然就让我……嘿嘿。” 四年前没能吃到楚稚这朵娇花,现在终于是能吃到了。 肖润摩拳擦掌,甚至等不及将人带去木屋里,奸笑两声一把脱下自己的外衣朝着楚稚扑了过来。 李温见状,识趣地进了木屋。 楚稚转身就跑,可刚跑没两步,她便被扑了个空的肖润一把抓住脚踝摔到地上狠狠拽了回去。 身下压着的竹叶随着她被拖回去的动作发出破碎的声响,她却连身子都转不过来。 那握住她脚踝的手急躁地往上游离,她恶心的,愤恨地大声尖叫着:“啊啊啊啊啊!!!” 攸的被逼急了眼,她一把拔出发间的簪子,扭着身子转过来面向满脸横肉的肖润。 “去死吧!!” 第171章 忆当年(1) 她尖叫着,高高举起的手猛地刺向肖润的眼睛。 突地,一道白皙修长的手从两人之间横插进来,极尽温柔的,却又施加了无法挣脱的力气握住了楚稚的手腕。 “脏了你的手。” 低磁又熟悉的声音传进楚稚耳中,慌张到了极点的心脏瞬间找到了支点,是谢妄。 遮天的竹林中,谢妄一袭玄色长袍背金色的光站在她眼前,宛如神只一般降临,那鎏金面具下的脸极尽愤怒,他极力的忍耐着,控制着想要杀了肖润的念头。 若不是怕血溅她人,他早就一剑刺死这个浑蛋。 肖润的身子瞬间僵硬,脸上的笑意赫然消失,眼里满是对谢妄的恐慌,他从半跪着猥亵楚稚改成了半跪着拜见谢妄。 那肥硕的身子抖成了筛子,讨好地抬头看向谢妄:“王……王爷。” 他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肖润额角浸出一层汗珠:“王爷,这都是误会……误会……” 面对肖润的求饶,谢妄自始至终没给他一个眼神,可他周身的杀气却越发凛冽。 他只低着头,又对楚稚伸出另一只手。 乘着透过竹叶缝隙落下来金光,拇指上玉扳微微闪烁,他神色温柔,平稳可靠的手停在楚稚眼前,静静地等待着她将手放上去。 她握住簪子的手张开,簪子应声落地,她却搭上了谢妄的手。 小巧的手被他那只温厚有力的手轻轻握住,谢妄稍加力气往上拉,她便借着这力气重新站了起来。 紧紧相握的手刹那间松开,彼此手上都留着对方手上的余温。 楚稚微微握拳,将这温度攥在手心,低头一看,谢妄握得比她更紧。 却见谢妄目露凶光望向肖润,寒声道:“哪只手碰了她?” 肖润狠狠一颤,俯身跪在地上哭喊道:“王爷,小人就是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才对楚夫人做这样的事,是小的该死,小人这就……” “我问你,哪只手?” 谢妄冷冷地打断肖润的话,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剑抵在他脖间:“要手,还是要命?” 肖润哇的一声惨叫,一阵腥骚的臭味瞬间在空中蔓延开。 他哭着求饶:“王爷……王爷!” 瞧见谢妄的脸色差到了极点,他咬着牙,眼睁睁地将自己送上了断头台:“是……” 肖润哭丧着脸举起右手:“这只手……” 只听刷地一声,一道银光闪过,肖润举起来的那只手便犹如划圆轮上了滑坡一般斜斜的,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呲的一声。 鲜血好似炸开的烟花一样喷薄而出。 肖润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哇啊啊啊啊啊!!!” 谢妄却举起尚在滴血的剑直逼他的嘴:“聒噪。” 肖润立即闭上了嘴,疼得两眼一阵阵发黑。 本以为谢妄这就能放过自己了,却没想到,谢妄转头低声问楚稚:“还碰了你哪里?” 楚稚看着那血流如注的手,对上肖润求饶的眼神,禁不住后退两步,吞了口水,伸手指着肖润道:“他另一只手也碰到我了,还有我的脚!” 谢妄的脸瞬间黑了。 只见几道银光闪过,肖润几乎被削成了人彘。 咚的一声,他抽搐着身子倒了下去,面如死灰。 谢妄抬眼,看向那木屋。 “自己出来。” 屋内,早就听见声音的李温吓得抱着头躲在角落里。 他不怕死,可怕被谢妄折磨到死。 连皇宫都困不住的人,杀起肖润来如同杀鸡,更何况是他?! 李温宁死不肯出来。 他抬头,瞅准桌上的瓷碗,掐着大腿咬咬牙准备给自己来个痛快。 可不能他站起来,几个侍卫便哗啦啦地破门冲了进来。 他猛地一怔,抬脚往外跑,却被侍卫抓了个正着。 乱糟糟的屋内瞬间安静下来,侍卫们纷纷闪身让开木屋前的路。 木屋门前,谢妄和楚稚并肩朝这边走。 两人神色不一,一个是鄙夷,一个是憎恶,却又都不约而同地,变成了杀意。 李温背后升起一阵凉意,道:“稚儿,我适才说的话都是假的,我怎可能这样算计你,我这辈子最爱的便是你了……我……” 啪—— 楚稚上前给了他一巴掌。 李温一怔,旋即道:“对,我就是该打,我不该辜负你的,这些日子来我是越来越忙了,我都忘了你了,若是你出来什么事,我该如何是好……” 啪—— 又是巴掌。 干脆利索地打断了李温的话。 楚稚冷声道:“我的孩子,到底在哪里。” 李温这回不求情了。 他紧紧的,死死地闭上了嘴。 一副吃准了楚稚不会贸然杀了他的架势。 谢妄不屑地转身,并不着急处理李温,他只道:“回府,写和离书。” 李温自然不肯写和离书,尽管他明白他写不写都改变不了和离的事实,但他下定决心要两人找不痛快。 二院的正堂内,李温背手拒绝签字。 他酸溜溜的,一双眼阴沉得像淬了毒的蛇牙一样盯着楚稚和谢妄,口不择言:“是你先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在先,如今想要我签和离书,你好意思吗?” “这和离书,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签!” 他决绝的转身,给了楚稚一个坚决的背影。 身后,楚稚低着头摆弄着那和离书,对他的话听而不闻。 “如枝,去取李温的印章来。” 她执笔簌簌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写下了李温的名字。 她写的时候,谢妄便无声地看着她的侧脸,眼神温柔极了。 待如枝将李温的印章取来后,李温愤恨地咬着牙:“你不能这样!” “我从没同意过和离!” 楚稚头也不抬地接过那印章,手起刀落,利索地在李温那名字下留下了印记。 楚稚这才抬眼道:“依照常理,你我两人和离应当将两族的长老请来,但鉴于你现在这副模样,我便大发慈悲不牵扯他们进来,若你再嚷嚷,我便不留情了。” 第172章 忆当年(2) 话落,李温怯弱地闭上了嘴。 他明白楚稚什么都做得出来,他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要保护。 “带下去。” 楚稚挥挥手,示意刘狗儿将人带下去。 她需要静一静,和谢妄说些密语。 屋内的人瞬间走光,只剩下他们两人相视而立。 四只眼睛相互对视,又挪开。 屋内瞬间升起一阵暧昧的气息,让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谢妄道:“四年前……” 楚稚垂眼,耳根悄悄红了几分:“我并不知晓那时候的事。” 谢妄静了瞬,他低低道:“我查到了一些事。” 但他却并不打算尽数说出来,而是话锋一转,道:“可滴血验亲并没对上,我……” 他话下的意思,不知道楚稚听没听出来。 也不敢叫楚稚听出来,毕竟若这件事是真的,那楚稚的孩子就找回来了。 可若中间出些什么差池,她在将自己的家分解得支离破碎后依旧没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的希望会再一次扑空。 再也无路可走的她会崩溃疯掉。 谢妄打量着楚稚的神色,瞧见她眉眼间神色淡然,平静十足。 他一顿,还是道:“待李温道出他到底将孩子送到哪里了吧。” 闻言,楚稚低低应了声:“好。” 她垂眼,眼底涌动着不安和失落。 她和谢妄已经确定,四年前那夜疯狂的人是彼此,可却不能确定王爷府上的孩子是不是他们两人的孩子。 毕竟,滴血验亲没成,那脚底的梅花印记也无。 再毕竟,当年李温最开始找的人是肖润,又怎么辗转到了谢妄手上? 楚稚闷声道:“你去查吧。” 谢妄的眼神冷了几分:“不必多此一举,且叫李温过来。” 楚稚抬眼,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心里生出一阵可靠的感觉。 不过片刻,李温就被人带了过来。 他被压着跪在两人面前时还倔强地挺直了脊背。 他心里恨及了,却也打定了主意不会让两人省心。 抬眼,瞧见谢妄鄙夷的,居高临下的眼神,他越发坚定了这个念头。 “李温,给你一个能活命的机会,你可愿意要?” 李温一怔,眼前一亮。 他没想到是这样的话,他以为是酷刑,却没想到是生机。 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谢妄一定在戏耍他。 李温道:“休想我说些什么!” 谢妄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耐。 却还是压着心里想要一剑刺死他的怒火低声道: “蠢货!”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也知道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 他轻捻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肖润什么都招了,将大大小小无数的罪名全都送到了你头上,朝堂内还有他的同党,帮他脱罪简直易如反掌。” 他语气轻挑:“你不会不明白这点,更不会不明白,那一纸状词现在在我手里,我只需轻轻动下手指,你就能逃出生天。” 李温的挺直的脊背渐渐弯了下来。 只见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看着地面。 谢妄道:“这等关乎你性命的大事,我自然会给你时辰细想,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说完,他从容地坐了下去,神色淡然地望着李温。 楚稚抿唇,也跟着坐了下去。 日头一分一秒地滑过,照在屋内的阳光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屋檐上。 李温跪如枯石,一动不动。 突地,静谧的空气中传来他沙哑的嗓音: “你说话算话,不会杀了我。” 谢妄挑眉,摩挲着手中的剑,用一种看待注定跑不了的猎物的眼神回应李温:“自然。” 李温又道:“我非但不能死,还要和姜玲儿一起远走高飞,你们不能追杀我。” 谢妄又道:“自然。” 李温顿了顿,这才开口,终于将藏了四年的秘密和盘托出。 “四年前,我和肖润达成了交易,他说只要让他得到楚稚的初夜,他便能将我托举进翰林院。” “新婚夜,我迷晕了楚稚,将她送了出去,我则去寻了姜玲儿,天不亮时,她便被肖润亲自送了回来。” “一月后,她有了孩子,恰巧姜玲儿也有了孕…… 话说到这里,楚稚的脸色白了几分。 谢妄便道:“这里不必说。” 李温抬眼,看了眼谢妄,又看了眼楚稚,自嘲地笑笑。 他冷不丁地来了句:“稚儿,你到底是何时不爱我了?” 楚稚捂着胸口,胃里一阵翻涌。 谢妄便又道:“再废话,我便直接了解了你。” 李温不甘心的看了楚稚半晌,最后缓缓低头,继续道: “孩子出生后,我将孩子送到了肖润府前,我也算是有良心的了,谁的孩子,谁养。” 他眼神阴沉了几分:“现在想来,真是后悔没亲手掐死他们。” 楚稚猛地抬眼,强忍着恶心道:“你将孩子送到了肖润府上?!” 那谢妄身边的两个孩子…… 到底是谁的? “不,你说谎了!” 楚稚反应很强烈:“你怎么不说我是怎么到了谢妄府上的?!你想耍滑头!” 她的声音尖锐,惊得李温瞪大了双眼。 “你怎么会去谢妄的府上?!” 李温急了:“都这个时候了,我怎么可能会说谎!!你要是真的去了谢妄的府上,他会不告诉你吗?!” 李温又指着自己:“你要是去了谢妄府上,肖润怎么会真的给我送进了翰林院!肖润怎么会什么都不告诉我!!!” 一声嘶吼完,三人都安静了下来。 谢妄头一个捋出了头绪:“他……八成也有不知晓的事。” “还是得再去问问肖润。” 楚稚蹙眉:“再?” 谢妄的神色有些躲闪:“当年,我……” 那时,他醉得不轻,又被人下了药,什么都记不清了。 至于楚稚是怎么来的,从哪里来的一概不知。 全靠清风清厉两人解决。 醒来后,清风清厉说是从肖润家绑来的歌姬,完事后就又将人送了回去。 他就只当这人是歌姬,也照着歌姬找了四年。 却没料到中间还有这么个茬子。 他也问过肖润,肖润只说昨夜喝得酩酊大醉,他府上的歌姬又一批又一批地换,根本不知晓这人是谁,好不容易被他逼问着记起来了,最后也只是说这歌姬大抵没脸在京城待了。 第173章 忆当年(3) 楚稚蹙眉:“去将你那两个侍卫叫过来,细细盘问下。” 片刻后,清风,清厉两人鹌鹑似的缩着头站在两人面前,一问一个不吱声。 谢妄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述着这两人从未提起过的事,眼神渐渐多了些杀意。 “也就是说,四年来,这些事我不问,你们两人便打算一直不提?” 清风本能地朝着楚稚是那边靠了靠,心虚地回道:“不是小的不提,是小的每回要提,您就急。” 当时谢妄没想过要细细盘问,更没觉得两个侍卫能蹲在墙角听许多细节。 自然也没往那边去问。 后来他总是找不到人,心态便变得不缓和,谁提,他和谁急。 再后来,他便广撒网,开始满京城的找人,清风,清厉两人便将这回事忘到脑后了。 清风的耳根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红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还要小的继续说吗?” 这后面的事吧,啧…… 偏偏谢妄和楚稚两人异口同声道:“说!” 两人就像是走在沙漠里好不容易见到水的渴死鬼,轻易不肯放过任意一个绿洲。 清风羞涩的垂眼,低声说着当年的一切。 两个当事人,从两个不相干的侍卫口中,看见了当年事情的部分经过。 准确地说,是谢妄看见了。 那夜,谢妄卧房内,原本摆放着书的条案上躺了一个美人。 夜深眼前黑,美人以为,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楚稚体内,伴随着酒意升起的,还有那春毒的药效。 他微微晃动着胀痛的头,抬头碰了碰那美人微凉的脸颊。 同样被李温用药迷得两眼昏花的楚稚更是意识不清地被这触碰惊醒,身上微凉,她不是很舒服,偏又抬不起头,便哑着嗓音轻唤了声。 “夫君?” 谢妄神志不清地撑着条案边,身上的春毒逼得他红了眼,哑声道:“别唤我夫君。” 不只是醉意作祟,还有酒中春毒袭人心智,使得他拿起手边的毛笔,蘸取墨汁,颤抖着手在眼前的白嫩的胴体上写下四个大字——清心断欲。 春夜冰寒,墨汁微凉,毛尖挠人,惊得楚稚迷迷糊糊睁眼,一把搅乱身上未干的墨汁:“别用这个……” 她醉意朦胧,神识不清,抬手去抓眼前人的手,惊得谢妄一把压住她的手腕。 谢妄哑声道:“别动。” 燥热的掌心在摸到楚稚微凉的皮时,心头的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猛地窜到了头顶。 脑中有一道声音,不住地叫嚣着解春毒解春毒! 压在自己腕上的手猛地收紧,烫得吓人,楚稚眼前又有些朦胧,含糊呢喃:“你我相恋三年,遂终在今日成亲……” 她一顿,细软的手反过来捏住他的手,言下有意地引诱道:“夫君,今日是你我的新婚夜,你……” 她呼出的气息灼热,恨不得在这凉夜变成白雾:“想做些什么?” 楚稚摸着谢妄的手,嘟囔地对着眼前的“夫君”撒娇:“我亲手调了这软香,只为了给你一人闻。” 谢妄抿紧唇,软香的确沁心。 只是他分不清,鼻尖的香味,到底是软香,还是…… 他脑中已经模糊不清,体内的春毒在被她娇软的手握住的瞬间达到了极点。 脑中那道名唤理智的弦蹦的一声抻断了。 谢妄眼含邪火,哑声而上:“便是花魁,本王也会给你个名分。” 条案窄小,容不下两人作祟。 谢妄单手将她从条案上抱着坐起来,双臂压在她身侧,将她禁锢住,叫她动弹不得。 他看向楚稚的眼神中全然没了理智,像是一只狩猎的狼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肆意打量,无声的宣泄他的憋屈。 谢妄抬手,修长的五指隔着他袖边的轻纱,尽情抚手下的蝴蝶,五指肆意的律动,搅浑了那一池清水,耳边传来潺潺流水声,好似身在溪边。 轻纱半湿,谢妄无师自通,稍稍用了些力气。 “等等!”楚稚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呼出声:“你你你你,我我我……” 楚稚原本涨红的脸烧得越发厉害,暗黑不见五指的眼前,满是醉意的眼对上眼底翻涌着那可怕侵略之意的眼。 楚稚心头一滞,瞬间别过头,轻轻缓着气,艰难道:“你……” “……轻轻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事做到这个点上,哪里还轻得了? 谢妄只当她在闹着玩,也自然不会依言做事,闷头咬了一口:“闭眼。” 他开始嫌弃条案碍事,反手将人推到眼前,铺满了圣贤书的书桌上,做起了非圣贤之事。 覆盖在身上的皮肤成了最大的阻碍,谢妄恨不得将两人身上的血融在一起,让五指嵌入她五脏六腑,让两人的心肝脾肾搅合成一滩,再狠狠握住她的心,捧起来,捏烂,最后将他的心换上去。 死缠硬磨俟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时,谢妄猛地顿住,逼问道:“你花名是什么?” 楚稚实在没心思,也没精神搞清他说的花名是什么意思了。 李逍遥给她的喜酒贵得很,喝了后不止是头晕眼花,眼皮还沉得很,闹得她死活睁不开眼。 眼前人的脸渐渐模糊,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就连那丝痛感,也渐渐的,被一种更为奇怪的感觉替代。 楚稚艰难地支起胳膊半撑着身子,被谢妄闹得分不清虚虚实实,只无神地抱住他的头,脚尖抑制不住地绷直,好半天才喘过气,稀里糊涂地问:“花名?” 她阖眼,又彻底躺平,竟然开起了小差:“小时候倒是有个小名,不好听,还是喜欢你的……” 她前言不搭后语:“想起一句诗,说路遥知马力……” “日久见人心。” “你得让我看见你的真心,我才能跟你好一辈子。” 楚稚眼前终于陷入黑暗,一闭眼,任由它满室旖旎肆意混沌了去。 窗外,蹲了两个人影。 是把楚稚绑过来的暗卫。 “你从哪里绑来的人?” “那三品高官肖家的啊,他家到处都是花魁,借个人怎么了?” “……” 第174章 忆当年(4) “也是,毕竟给王爷下药的人,大抵和他脱不了干系。”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 “一会送回去?我听见王爷说要给名分。” “我咋没听见?送回去吧还是。” “也行。” “毕竟这些花魁,都是肖家一手教出来的,留下来的话,还真是个麻烦。” “废话,王爷从敌国当了二十年的质子,拼了半条命回来夺得军权,不能出一点茬子!” “嗯。” “……” “不过,你咋把人借过来的?” “进去的时候看见她被人包在被子里送进去,我瞧着长得俊,直接一棍子给那姓肖的敲晕了扛回来的。” “他知道是你吗?” “知不道。” 两人又暗戳戳地竖起耳朵在窗下听着,时不时的发自内心的感叹。 “里面有水桶吗?” “哪来的水桶,你怪好笑的。” “哎哟我,咋还打起来了?” “不是打起来了,你快别说话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水声渐渐止住,里面终于安静下来。 “进去瞅瞅?” 嘭—— 是拳头落在脑门上的声音。 “这是咱俩能看的?去,找个婆子进去给人家包好了,咱们再进去……” 丑时,宁亲王府角门处溜出一道黑影,那黑影直奔肖家高官的府上。 翻过墙,侍卫清风一路带风的扛着睡得昏死的楚稚踹开了肖润的房门。 抬眼,和摸着后脑上高高鼓起一个包且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肖润对上了眼。 “……” 两人相视无言。 片刻后,清风将背上的昏睡人轻轻放在榻上:“你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飞墙一溜烟跑了。 说完,清风,清厉两人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秃噜出说完,清风,清厉到不觉得害羞了。 反而很是真诚地看着了两人,看那眼里的好奇,甚至有几分要问问屋里到底哪来的水的意思。 倒是谢妄和楚稚两人脸红得能滴血。 楚稚轻咳一声,努力让气氛正经起来:“那孩子的下落你我还是不知。” 谢妄却直勾勾地望着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 “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我照着那夜的事问她们问题,没有一个答得上来的。” 原来正主醉得不省人事,怕是她自己都记不清那夜发生了什么。 楚稚委实不想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这件事,道:“这件事,待一切都结束了再说。” 谢妄抬眼:“是,我该好好问问你,那夜都发生了些什么,免得你也是浑水摸鱼来的。” 楚稚板着脸:“谢妄。” 谢妄:“去,将肖润带来。” 那肖润被他砍断了手脚,又被他关起来了却了些私人恩怨,若不是谢妄挂念兴许着还要用到他,早就一剑赐死了。 清风,清厉两人争先恐后的去了。 屋内,无人在意的地方,李温的脸黑成了煤炭。 他一副被辜负的样子,转头看着楚稚,眼里再无半分爱意,全是恨意,无穷无尽的恨意。 “楚稚,你……”对得起我吗? 后半句话,他看着谢妄那威胁的眼神,生生憋了回去,只道:“该叫我走了吧。” 楚稚仰头,蔑视地看着他:“可以滚了。” 圣旨虽然还没下来,但延安帝已经知晓事,最晚也是明日午后,便会下来圣旨罢免的李温的官职。 李温隐忍的咬着牙,过街老鼠般从两人眼前走过,离开了这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李府。 现在他什么都没了,除了烂命一条。 刚出李府的门,便被围在外面恭候多时的百姓捡起地上的石头一通乱扔。 李温低着头,狼狈地抬手挡着,却依旧抵被挡不住的石头砸得头破血流。 他费劲力气穿过人群,却也背了一身骂名。 “李大善人?我呸!就是吃软饭还搜刮民脂民膏的草包!” “这样六亲不认的畜生还留在世间作甚?要我说直接杀了才是为民除害!” 其中,楚父带头换大石头,不要命地往他身上砸。 “父老乡亲们!砸的每一下都是咱们的银子啊!” “不能叫他活啊,砸死了算是咱们的功德啊!” 百姓讨伐的声浪传进府中,楚稚和谢妄相视一对,看向跪在两人身前的肖润,笑道:“你若不好好说,也是这个下场。” 肖润跪在地上抖得分不清天和地,闻言又磕了两个头,道:“我什么都说!” 跟着肖润的话,楚稚和谢妄总算是接上了感情。 待清风一溜跑了后,肖润怔愣片刻,骤然大悟,他脸色瞬间涨红,大骂一声:“我操了!” 好好的美人叫谢妄抢了去算什么事? 抢了去也就罢了,敲了他一脑门算什么事?! 敲了他一脑门也……也能罢了,但他把人送回来,算什么事? 身居高位年近四十的肖润从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挥手甩了一个瓷瓶泄愤。 瓷瓶落地的声响引来管家匆匆赶进来,管家不明所以地看了躺在榻上被裹得严丝合缝的楚一眼,又看向暴怒的肖润,心中一咯噔,惊慌道:“老爷,可是李家娘子宁死不从?” 肖润捂着后脑上的包,怒斥:“不从个屁!你们是怎么看门的?连外人进来了都不曾发觉!” 管家一怔,什么外人? 管家旋即秒懂,大怒:“李逍遥他不过是一介庶吉士,敢在老爷您面前反悔?” 肖润心中憋屈,看着那管家懵懂的脸,憋了半晌也不好说自己被人敲晕羞辱的事。 关键谢妄还是个带着皇家血统的疯子,岂是他一个三品官员能左右的? 肖润憋屈地挥挥手,“得了,我不同你们追究这事了。” 管家笑得猥琐:“老爷,还是快快……” 这话又叫肖润觉得憋屈,大叫一声:“我操了!” 管家一怔。 “不是。”肖润改口道:“我没。” 他后脑勺一抽一抽的痛,坐下来暗暗思索,清风那句好自为之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人,向来不会说空话,能这样说,定然有别的意思。 就是没有别的意思,能来他府上找人,也不对劲。 谢妄向来不近女色,绝不可能半夜脑子抽了让侍卫来抓个女人送到他榻上过瘾。 是不是…… 第175章 你我现在是什么关系? 肖润眼前一亮,心中有些虚。 他这些时日来同南安将军走得很近,那南安将军手上好好的兵权被谢妄夺了,这两日正暗戳戳的要害谢妄。 莫不是他给谢妄下了什么春毒?谢妄这来才变相地警告他?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肖润脸色惨白,别的不说,今晚上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能认。 “把她原模原样的送回去,同李逍遥说,官职会给他,他自然就不会声张了。” “另外,明日不论谁来问,都说这是个花魁,昨夜死活不从撞墙死了,早拉出去埋了。” “再去找个女子的尸身找个地方埋了。” 肖润道:“就是一句话,我这里没有和谢妄共度春宵的女子,也不准说我得逞了,就是没碰,根本就没碰!” 肖润擦着汗,这两日,不能同南安将军来往了。 离得远远的,免得全家死绝。 他亲自将人送回去,明里暗里地警告着老夫人莫要声张,又许诺定会让李温在三日内进翰林院,彻底将人拉下水。 老夫人大喜,连声音都高了几分:“多谢大人提拔!只是我儿今日醉酒,实在不便出来接应……” 肖润大方地摆手,只道:“这事,切记莫要声张,孰轻孰重,你自是知晓。” 李老夫人忙着点头:“是是是,我们自然知晓,额……楚稚,之之也不会说的!我们不会叫她闹的!” 肖润这才放心的点头,转身走了。 身后,响起来老夫人厌恶的声音:“这个不干不净的脏货,快送去房中藏起来,莫要让我瞧着恶心!” “若不是瞧着她娘家是布匹大户,哥哥才不会娶她呢!一介商人之女出身,样貌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不过还是满身铜臭!” 肖润无所谓的笑笑,自认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却不料一年后,那日大雨夜,他门前多了两个哭得昏天暗地的孩子。 这孩子一看就是才从娘胎里出来。 肖润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孩子从哪里来的,毕竟李温不知道孩子爹其实是谢妄。 于是,那夜受地气在一年后藏重新点燃,他再也忍不住,顶着滂沱大雨反手将两个孩扔到了谢妄门前。 又不是老子的孩子,谁生的找谁去。 烦死了。 随着肖润话音的落下,楚稚和谢妄两人皆愣住了。 所以,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兜兜转转了一圈后发现孩子就在眼前? 谢妄缓缓拔剑,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实话是说。” 肖润吓得眼睛都直了:王爷,王爷,您听小的解释,此事当真是小的……” 慌张颤抖的声音猛地止住,只瞧见谢妄手起刀落,肖润的便头首分离,那圆滚滚的头颅便骨溜溜的滚了出去。 再也发不出半分声音。 谢妄云淡风轻地将剑收了回去,轻声道:“为民除害。” 这回,屋内就剩下楚稚和谢妄两人,以及那具还温热的半具尸体。 猛地安静下来后,两人倒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良久,还是谢妄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么,咱们两人现在是什么关系?” 说不熟吧,两人连孩子都有了,说熟悉吧,两人还是今日才知道这孩子是他们两人的…… 尤其楚稚还没缓过来。 她以为她的孩子在人间炼狱遭受着非人的待遇,整日被找不回来孩子的痛苦包围,她以为这是剑很艰难的事。 但却没想到轻易…… 楚稚摇摇头,不,这并不轻易。 她为此付出了太多。 这个过程不会因为孩子是谢妄的而变得多余。 耳边再一次响起了谢妄的问话。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楚稚猛地想起谢妄将她认作歌姬一事。 她板着脸,抬脚往王府走,对他的问话置之不理:“你怎么还不去找你的歌姬妹妹?” 谢妄站在原地一愣,直到楚稚走出去两步了之后才猛地反应过来。 哦,她是生气他将她认作了歌姬。 眼看着人抬脚要走,谢妄三两步上前,一把抓住楚稚胳膊,就再也没有往日那般要不屑一顾高高在上模样:“我也不是成心的……” 楚稚一停,抬脚站在了原地。 她抬眼望着谢妄,道:“我在乎的是这个吗?” 谢妄眼里满是急迫。 楚稚便大发慈悲地道:“我在乎的是你去找歌姬一事。” 她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我不会再让自己置身于一个被欺瞒,不被珍爱的家处境中,若你流连花丛,那休想叫我做你府上不倒的红旗。” 谢妄正了正神色,道:“稚儿。” 这是谢妄叫的第一声稚儿,却像早在唇间辗转偷偷念了无数次那样熟练又温柔地叫了出来。 他道:“稚儿,我从未去找过别的女子。” “更不会去青楼。” 他那眼神坚定,给了楚稚莫大的安全感。 她微微挑眉,不做回应。 转身,继续往府上去。 伸手,谢妄继续跟了上来,低声道:“是什么关系?” 第176章 做我的王妃 “什么关系?” 楚稚反问了声,“你说呢?” 此时的谢妄就和毛头小子一样对楚稚束手无策。 楚稚道:“自然是孩子的娘亲,你的挚友。” 谢妄蹙眉:“挚友?” 自然是挚友,不然还能是什么,他的王妃吗? 不过…… 提起这两个孩子,楚稚却又生出一个别的疑虑。 既然是亲生的,那为何上次滴血验亲反而不行呢? 还有两人脚下往为何没有孙羽说的梅花印记? 怀揣着一肚子疑问去了王爷府,马车才停下,王爷府里小厮灰头土脸地跑了出来。 瞧见楚稚,那两眼直接放光。 太好了,怕是全天下只有楚稚能管得了府上那两位小王爷了。 “夫人,夫人,两位小王爷生了大气,说什么都要将您……李温的那两个孩子杀了!” 楚稚微微挑眉,终于想起来李蔚然和李蔚丞还在王爷府上。 她是没杀这两个孩子,但却也没想好怎么安置李蔚然和李蔚丞。 身后,谢妄应景地靠了上来,道:“杀了便是。” “不可。”楚稚赶紧将人叫住。 这两个孩子就算和她再不亲,那好歹也养了四年,这么些年的感情或许早就被磨灭,可她还做不到对两个孩子痛下杀手。 楚稚道:“将他们两人送去找李温,也算是物归原主。” 谢妄默默地闭上了嘴。 好一个物归原主。 杀人诛心才对。 他挥手,让下人照着楚稚的话将她带下去。 楚稚道:“去,将两位小王爷叫来。” 她倒是没提这滴血验亲事,但许是脸上挂着忧虑,叫谢妄看了出来。 谢妄道:“在想滴血验亲为何不行?” 楚稚颔首。 谢妄静了静,道:“想知晓前些日子,我都查到了些什么吗?” 楚稚抬眼:“说来听听。” 除去两人都知晓的事,谢妄道:“那日,滴血验亲的东西是蔡神医准备的没错,但是被照着皓白徊光的嬷嬷端进来的。” 谢妄并不是很想提起这件事,准确的说,是不想提起这个人。 但既然楚稚想要知晓,他就如实告知。 “那嬷嬷走得同柳默烟十分亲近。” 话落,谢妄自觉地低下了头。 说起柳默烟,楚稚和谢妄之前还有一段不得不说的,你追我逃的戏码。 两人那时候对彼此的印象都不是很好。 尤其是楚稚对谢妄。 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现在是打发李蔚然和李蔚丞的时候。 两个小孩子被吓得魂不附体,哆嗦嗦地跟着下人往这边走,他们脸上写满了对这里的恐惧。 隔着老远,在看见楚稚之后,两个孩子皆是大喜,以为楚稚是来接他们回家的。 殊不知,他们的家已经彻底散了。 李蔚然上前,小心翼翼地抓着楚稚的裙摆:“楚稚,快带我回去,这里好可怕!” “还有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孩子,竟敢说我和弟弟狼心狗肺,我看他是欠打了!” 有了楚稚撑腰,然哥的语气就大胆了起来,他满是坚定地看着楚稚,仿佛笃定楚稚会帮他出气。 然而,却不料楚稚不为所动地站着,低头冷冷地看着他:“然哥。” 楚稚冷冷地叫着他:“你没有家了。” 她冷漠的,推开了然哥的手。 “我同你父亲已经和离,老夫人病故,李府被查封,你们的母亲进了大狱,你什么都没了。” 李蔚然那吃得圆滚滚的脸上多了些茫然,那双眼里还闪烁着未干的泪珠。 老夫人死了? 他没有家了? 母亲还被人抓起来了? 他现在真的成了丧家之犬了? 李蔚然茫然地吞了口水,明显还没缓过神来,怯怯一笑道:“娘,你别说这样的笑话……” 他抬头看楚稚,却没从楚稚眼里看见他想看见的东西。 垂在两侧的手渐渐握成拳,手背上还留着楚稚将他推开的触感,他心一沉,终于是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曾经被李温信誓旦旦地说这个永远不会抛弃他们的女人,现在无比冷漠地推开他的手,将他抛弃。 巨大的变故让李蔚然感觉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像街边的小狗一样抽泣了两声,眼里满是讨好地转头去看弟弟李蔚丞。 却见李蔚丞微微眯眼,脸色越来越差,眼泪也早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李蔚然一看,更加笃定这些东西都要离他而去了。 “我爹爹呢?我的娘亲呢?我的家怎么会没有了?!”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你会带着我们的对吗?会一直养我们到大的是吗?” “不。” 楚稚从心的,毫不犹豫的说着。 看着李蔚然这样哭泣,楚稚更加笃定了一件事。 她对李家人再也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真的。 人的身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楚稚只觉得李蔚然哭起来很麻烦…… 她挥挥手,道:“不,我不会带着你们离开,更不会将你们养大,你们是姜玲儿生下来的,而非我,我会送你们去找你们的父亲,这是我对你们最后的照拂。” 她不再同两个孩子过多纠缠,只挥了挥手便叫人将人带孩子下去。 下人上前来,李蔚然不由得抓紧了楚稚的袖子,低低地叫道:“娘……” 楚稚垂眼,朝着李蔚然缓缓伸手,挥手斩断了李蔚然对她最后的希望。 她转身,抬脚往里走。 身后,李蔚然被下人拉走,他望着楚稚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喊叫道:“娘!!!” 楚稚脚下一顿,旋即,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娘!!!” 身后,两个孩子的叫声渐渐弱了下去,直至消失。 随着耳边渐渐变得清净,楚稚终于能真真正正地松一口气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终于能告一段落。 她的孩子找回来了,她的人生即将迎来新的开始。 一道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身后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躯,她听见谢妄道:“做我的王妃,如何?” 第177章 顾虑 楚稚猛地顿住。 “什么?”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也没想过谢妄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谢妄道:“我总得给我孩子的生母一个名分。” 楚稚抿唇,不语。 她犹豫着,思考着道:“若只是为了一个名分,那大可不必,孩子我自然会教导,但……” “但孩子不能在众人眼前唤你为母亲,我也不能唤你为妻。” 楚稚叹了口气,逃避他的眼神:“太过急切了。” 谢妄有些着急,蹙眉要辩驳些什么,却又猛地止住了口。 他好似明白楚稚在担忧些什么。 这种事,急不得,更何况楚稚才和离。 反正,楚稚给他生了两个孩子,谁也抢不走。 他慢慢黏着就是。 “好。”谢妄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但他话音一转,很是替楚稚犯愁:“若这样的话,你打算住在哪里呢?” 按照常理,她可以回娘家住。 但如果要教养孩子的话,宁亲王府的马车来来回回地走未免太过显眼。 谢妄道:“不如……” 他一呲牙:“你来我这里睡。” 楚稚:“……” 她反手一个拒绝:“我去庄子上住,孩子还是照常送过来。” “行。”被拒绝的谢妄丝毫不气馁,反而十分好说话地点点头。 行啊,去哪里都行。 只要楚稚在,哪里都是他的家。 他十分贴心的,笑得如孔雀开花灿烂,和楚稚一起看望过两个孩子,又笑吟吟地解决了三个问题。 为什么两个孩子脚底没有梅花印记? 他们将孙羽叫来,细细地一对,发现货不对板,那处脚底有梅花印记的,是一头才下生的嗷嗷叫唤的猪,那胎记长在了头上。 第二个问题是,谢妄将楚稚骗到没人的屋子,带着楚稚深入探讨了下,四年前新婚夜,两人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最终,他如愿以偿地问出了那些曾经问过无数女娘的问题的最佳答案。 第三个问题就是,送走腰肢疲软的楚稚后,谢妄让两个孩子,想尽一切办法俘获楚稚的芳心。 翌日,谢妄神清气爽地带着两个孩子,准时准点地出现在了二楼雅间。 他甚至安逸地躺在榻上,摆好了自认为十分让人心动的姿势,在楚稚进门的瞬间招招手:“嗨~” 楚稚:“……” 片刻后,他便被楚稚毫不留情地赶出了门。 可她一转身就对上了谢徊光和谢皓白的可怜巴巴的眼神。 “娘……”谢皓白两眼泪汪汪的:“想要爹爹进来……” 这一声娘叫的楚稚猝不及防。 心头升起一种怪异又发自内心的幸福的感觉。 这声娘,她等了四年。 叫得楚稚心都软了,她弯腰,还有些生硬的道:“再……叫一声听听。” 谢皓白便乖巧十足地又叫了一声:“娘。” “娘娘娘娘娘娘!!” 叫得楚稚心花怒放。 谢皓白还拉上谢徊光一起叫,谢徊光尚且有些羞涩,像是第一次见到楚稚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娘亲。 这就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了。 在楚稚满是期待的眼神中,谢徊光脸上带了一抹红,道:“母亲。” 楚稚笑的嘴角都咧到耳朵跟后了,不住地道:“好孩子,为娘的好孩子!” 被两个小娃娃甜言蜜语地哄得开心了,楚稚便默许谢妄偷偷摸摸地打开门自己进来了。 谢妄知晓避避风头,一整个天都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直到黄昏,宁亲王府上的下人前来将两个孩子接回去。 下人站在门前时,楚稚纠结极了。 她低头看着抱着她大腿的不肯走的两个孩子,听见谢皓白嘟囔道:“我不要回去!” 谢皓白道:“母亲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同孩子相认一事,并没几个人知晓。 闻言,王爷府的下人震惊地看了眼楚稚,小声同谢皓白道:“世子,这可不能乱叫!” 谢皓白委屈极了,抓着楚稚衣角的小手掐得更紧,道:“我没乱叫!” 说着,求证似的看向楚稚。 楚稚一怔,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才和离没过两日,更没和谢妄成婚。 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可她深知,这些不该是孩子替他们考虑和承受的。 早晚都要面对她和谢妄的关系。 楚稚伸手摸了摸谢皓白的脑袋,略带歉意地道:“今夜,我去寻你们可好?” 谢皓白亮晶晶的眼睛瞬间暗了下来,蔫吧地往外走:“好吧,我们先走,你说话算数。” “嗯,我定会去的。” 送走了孩子,楚稚转身看向美美隐身的谢妄。 谢妄满脸无辜:“不是我教的。” 楚稚顿了顿,终于是叹了口气,是不是他教的…… 重要吗? 楚稚道:“我要回趟娘家,你且在这里等我。” 谢妄两眼一亮,“我同你一起去……” “你不准去。”楚稚坚决地决绝了谢妄。 讨了个没趣的谢妄只好悻悻地答应。 “对了。” 他手指微动,想起昨夜的湿濡,低声道:“今夜,还要我问些问题吗?” 楚稚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闭!” “上!” “嘴!” 昨夜兴起喝了两杯酒,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竟然迷迷糊糊的就听了谢妄的鬼话,跟着想起了那夜的事…… 楚稚转身匆匆逃离这个房间,低着头上了马车,逃命似的往楚家去。 穿过三院,看着端坐在桌前煮茶的爹爹,楚稚才意识到,爹爹好似早就在家里等着她来了。 她轻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坐下,道:“爹爹。” 楚父笑笑,抬手给她倒着茶水,茶水潺潺流出,热气冉冉升起。 “愁坏了吧。” 楚稚垂眼:“是有些疑惑和顾虑。” 楚父眼底多了些心疼。 第178章 吃席 闻言,楚稚缓缓抬头,眼里多了几分释怀。 知子莫若父,她怕的就是再步前尘。 可…… 楚稚垂眼,爹爹说的也不无道理。 谢妄找了她四年。 就算是为了孩子,他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了。 楚稚释怀地笑笑:“我知晓了。” 她起身要走,却又被楚父叫住。 楚父道:“便是如此,也不能什么都由着谢妄的来,若他想骗着你去王府上住,那是万万不可的!” “还有,记得带着我的孙子来让我见见!” 楚稚头疼地挑眉,含糊两声应下转身离去。 谢妄可不是叫她去王府上住,他是亲自来庄子上常住了。 带着满心不能说的话出了楚家的门,一抬眼就对上了守在门外的谢妄。 她是一惊,谢妄则是在看见她出来后,眼睛刷到一下子亮了。 楚稚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他的马车。 倒是省了谢妄的事。 原本宽敞的车厢却在谢妄挤上来后变得狭小,两人促膝坐在条案前,沉寂无声地闻着条案上那香炉中飘出的冷香气息。 楚稚绷不住了:“你就一定要用这香料吗?” 谢妄明知故问:“为何不能用?” 楚稚:…… 她没接茬,抱着自己的身子又往边上靠了靠,谢妄也好似终于得到了更大的空隙一样舒展开身子,不经意间地跟着她靠了过来。 没再等两人说话,楚稚便听见谢妄道:“明日有席吃,你可要去?” 楚稚怔愣片刻,道:“我去作甚?!” 她以什么身份去? 未免太不合适。 正想着,听见谢妄继续道:“那厢我抓肖润的时候,他的同党将我告到了延安帝眼前,依照常理,我是回不来的,但你可知延安帝为何愿意将我放走?!” 楚稚连想都没想,直言道:“因为你是谢妄。” 谢妄哪有做不成的事? “不。因为延安帝问我,为何突然同这等芝麻小官过不去。” 楚稚心头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果然听见谢妄道:“我同延安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臣子的身份道出我的为难,延安帝大为感动,当即将我当放了回来。” 楚稚:“……” 她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延安帝能为了儿女情长摒弃江山社稷。 肖润的官位再小,那也是有着众多党羽,牵一发而动全身。 楚稚稍微严肃了些声:“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妄忽然就没了动静。 等了一会,楚稚好奇地转头去看谢妄,却见他眼底写满了忧思,低声道:“他要我领兵攻占南蛮。” 楚稚错愕皱眉,却听见他满怀思念的声音。 “但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 “担心你,渐渐将我淡忘。” 楚稚又是一恍惚。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你……” “若不帮我,你可还会去攻占南蛮?” 谢妄眯眼,毫不犹豫道:“会,我会亲自,将那污秽之地一寸寸铲平。” 这是雷打不动的,任谁也改变不了的。 南蛮出征,灭掉的不仅仅是南蛮,还是他曾受过的屈辱。 “但若不帮你,我会走晚些。” 谢妄坦然地说着,好似再说一个毫无血缘之亲的人那般冷静:“延安帝的身子早就成了药罐子,他觊觎南蛮那所谓的能长生不老的药引子许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抢来罢了,如今他已经等不了几日,你这事端,不过是给延安帝一个开口的机会罢了。” 楚稚蹙眉,延安帝看上去…… 可不像是要不行的样子。 却见谢妄笑笑,道:“殊不知,我曾和他说无数次,那南蛮根本就没有赦免额能长生不老的神药,只是他不信。 ” 楚稚又将话绕了回来,“你定要去吗?” 她才下了决定,想好了要试试。 若谢妄去了,九死一生…… 楚稚道:“你可能不去?” 谢妄眉心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楚稚:“为何要劝我?” 楚稚直言道:“不想你去,我会担忧你,但却也没那么担忧,你可懂?” 谢妄眼前攸地一亮。 他喃喃道:“我懂,我懂……” 楚稚道:“那?” 谢妄摸索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缓缓道:“二十年间,我明里暗里的替南蛮和延安帝出去打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战役,唯有你担忧我。” “原来被人关心是这样的感觉。” 他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着,楚稚低眉去看他,盼望着他说完后能来一句我不去了。 可好不容易等到了谢妄抬头,却听见谢妄又问:“我没说错……” 养心殿里,延安帝嗤笑他为何经历了这么多的背叛依旧能相信真的有的人会真心待他,依旧相信他配得上被人喜欢。 延安帝道,“便是有,那也是贪图你这王妃之位的人,贪图这荣华富贵。” 他非但不恼,反过来嗤笑延安帝活了一辈子没有个知心之人。 防着妃子勾结前朝,防着儿子谋权篡位,防着贤臣叛变,防着奸臣暗算,到了最后,落到个和他这样最不受宠的儿子谈心的下场。 延安帝大怒,斥责他冲撞龙颜。 看着延安帝动怒的模样,谢妄满足地笑了:“不日后,我会带着我的王妃进宫面圣,还望皇上维持应有的体面和龙颜。” 而后,从他出了养心殿那刻,整个皇宫便传遍了楚稚和他的事迹。 没人能从养心殿笑着走出来,除了谢妄。 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楚稚。 可楚稚现在却不是笑着的,马车摇摇晃晃,楚稚弱小的身子随之飘荡:“你说的吃席,不会是皇室的席吧?” 第179章 杀手足,弑父母,灭人伦,夺帝位 谢妄会心一笑,缓缓道:“吃的是谢伲的席。” 三皇子谢伲重病乃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但楚稚却没听见谢伲病逝的动静。 再说,到时候去的都是皇亲贵渭,她去…… 还是不合适。 却听见谢妄道:“谢伲没死,但死了的是柳默烟。” 柳默烟从被送进皇宫后便每日以泪洗面,更是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打掉腹中的孩子,三翻四次的尝试后,谢伲终于烦了,便反手给了柳默烟一个痛快。 这听得楚稚一愣。 她喃喃道:“三皇子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今上……” 谢妄一笑:“他都快死了,哪能在乎延安帝是不是想要借着柳默烟压制南蛮?” “再者……” 谢妄的声音颇低:“谢伲也恨极了延安帝。” 他那时在养心殿里说的话不是假的,延安帝算计所有人,反倒害得自己到了最后落了个谁都不亲的下场。 谢伲这一身病就是拜延安帝所赐。 谢妄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片刻后,隐去那些不愿提起的回忆,轻声道:“明日可要同我一起去?” 见楚稚依旧不为所动,谢妄道:“谢伲府上还是有些高门贵客的,你去了,能给庄子上带来不少好处。” 谢妄这话说的,何止是好处? 谢伲府上到时候挤了数不清想要趁机攀附权贵的高官,平日里巴结他不得好,现在不得上赶着巴结楚稚。 再者,他也是将人带过去给所有人看看,好叫那些长眼的,不长眼的都看看,楚稚是谁的女人,免得日后他前去出征叫那些不长眼的东西钻了空子。 谢妄道:“去吧?嗯?” 楚稚下意识地想拒绝,却又想起爹爹和自己说的话。 她明白此去等于默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但…… 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楚稚终于答应:“好。” 也算是谢谢柳默烟了,若不是柳默烟,她和孩子也不能这么快地相认。 隔日,谢妄便带着楚稚登了四皇子谢妄的府邸。 高墙外,堆满了横七竖八的马车。 玄色木门上挂着白色帷幔,分明是哀悼的日子,来人却个个喜笑颜开。 府内,早就站了许多前来吊唁的宾客,瞧见她和谢妄并肩走进来后,纷纷侧目注视着,尤其是看向楚稚时,那眼底原本玩味的打量瞬间换成了恭敬和谄媚。 谢妄平日里就是再浑蛋,也不至于在这种场合胡闹。 楚稚,早晚会过宁亲王府的大门,成为宁亲王府的王妃。 众人一个个地迎上前来,提早祝贺谢妄出征大圣归来,又祝贺楚稚的布庄越做越强。 这一路上走进去,楚稚同迎上来打虚与委蛇的人假笑到了脸都僵硬了,听见身侧一人低声道:“怎也没见到谢伲的影子?” 楚稚侧耳,站在一侧无声地听着。 “听闻延安帝病重,那新帝……” “嘘,定然不会是谢伲,我猜……五皇子差不多!” “五皇子?!”那人吃惊:“五皇子才三岁……” 说着,那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是了,三岁正是最好操控的年纪。 闻言,楚稚心头一跳,抬眼蹭到谢妄身侧,低声道:“三皇子呢?” 谢妄扬头看向那祠堂,低声垂眼看她:“便是再不喜,也要在外人面前做足了样子,怕是此时在祠堂呢。” 楚稚微微抿唇,想起适才听见的话。 自幼时传出谢伲体弱多病后,世人便再也没见过谢伲的模样。 更是在关上门议论这下一位今上将会是谁时,直接将谢伲忽略过去。 大皇子谢钊是最顺风顺水的,却也养成了优柔寡断的性子。 二皇子谢泽则与谢钊恰恰相反,长久的养尊处优加上延安帝忌惮外戚干政而故意放纵其到处惹是生非后,使其性子更加残暴,遂也早早地便被延安帝亲手送到了边疆受罚,不过半月便病故。 三皇子谢伲体弱多病,活死人一个。 四皇子谢妄被送到南蛮,活棋子一个。 只剩下尚且只满了三岁的五皇子谢轻舟,听这名讳,便知晓延安帝的用心。 她比谁都清楚,生在皇家,自然逃脱不了夺位之争。 除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其余的连站着都是奢望。 那谢妄…… 她抬眼看向正在同人谈笑风生的谢妄,心头沉了沉。 杀手足,弑父母,灭人伦,夺帝位。 这些,谢妄会做吗? 那到时候,权力至上的谢妄还能让她敢于托付真心试试吗? 她憋了口气,冷不丁地问道:“要去见见三皇子吗?” 谢妄俯身凑到她眼前,挥手打发眼前那高官,道:“为何想去见谢伲?” 今日,谢伲做这个局就是为了成全他谢妄的。 谢伲知晓自己时日不多,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谋求他的庇佑,死后能有一处称心墓穴。 而他,能在延安帝死后,一举夺得皇位。 第180章 你觉的她会心生愧疚离我远去?简直是笑话! 经历了这么久多,谢妄深知唯有坐上皇位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低低一笑,道:“见不见他都无妨。” 这笑颜在楚稚眼前却多了几分骇人的意思,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伸手推开谢妄,道:“我去亭子里歇息歇息。” 谢妄微微蹙眉,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亭子,刚要说什么,便又有人围上来打招呼。 几番寒暄下,谢妄低声嘱咐她:“且在那等我,我过会就去。” 楚稚颔首,松了口气。 那小亭子颇靠边,并没什么人来打扰,正好能让楚稚静下来好好想想那是事。 刚坐下不过多久,楚稚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微风吹过,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从身后袭来。 “咳咳……” 旋即,身后响起一道低沉虚弱的咳嗽。 这…… 谢伲? 楚稚转身,果然瞧见谢伲身穿一袭白衣无力地依靠在亭子边的柱子上,他脸色煞白,眼神忧郁无神,眼底满是乌青,同谢妄有几分相似的薄唇乌黑,大有一副风一吹便倒了的架势。 果然命不久矣。 楚稚照旧行礼,却被谢伲虚弱的轻噪音拦住。 “不必行此大礼。” 他说这话时,嗓音沉闷闷的,说完,静了静,无神地喘了两大口气。 楚稚生怕多推诿两下给谢伲憋死了,便直起腰站好,不再行礼。 她同谢伲没什么好说的,再多的也是她震惊常年泡在药罐里的谢伲竟然会病成这般模样。 谢伲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震惊,只无奈一笑,道:“暂且还死不了。” 楚稚恍然回神,收回那略带冒犯的眼神。 “你就是楚稚吧?”谢伲打量着她,那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好似淬了毒的蛇牙,待眼神从她的身上拿下来后,又恢复了以往的阴郁,他垂眼道:“谢妄果真没看错人。” 这话说得楚稚心生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谢妄果真没看错人。 谢伲阴恻的一笑,道:“你去问问谢妄不就知晓了?” 楚稚微微眯眼,生疏地一笑:“多谢。” 谢伲又笑:“你不会问的。” 他好像在短短几秒之间看透了楚稚一样:“你只会想要不要赶紧离开谢妄,但你若真的离开了,谢妄怕是会发疯。” 楚稚抿唇,有些不悦地看着谢伲:“三皇子,自重。” 谢伲依旧不打算闭口,反而笑了笑,道:“我便不逗你了。” “我说的谢妄没看错人,只是惊叹于你那粉面娥眉,佩服谢妄捡到了你这么个美人,怨不得他心甘情愿地为了你去南蛮出征,夺得天下。” 谢伲的话音很轻,可后面的话,却似是巨石一般压在楚稚的心里:“难道谢妄没和你说,他是为了你设下这局面,拉党羽,待日后登上皇位,谁也不能再乃他何?” 楚稚当即木在原地。 鬼使神差的,她转身看向站在外头,应着艳阳低眉垂眼同那些官员交谈的神身影。 他…… 是为了她? 许是察觉到她的眼神,谢妄半眯着眼侧眼看向她。 谢伲的声音再次响起:“谢妄他不容易啊,没有母族,没有外戚,一个破相的蒙面不受宠的皇子,刚从南蛮回来就不得不为了站稳脚跟树敌,纵然他今时今日风光无限,可老皇帝一死,那些痛恨他的权臣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撕碎。” “你猜猜,有多少等着老皇帝死后改了那遗诏立谢妄为新帝的人?” 她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谢妄蹙眉,抬脚往她这边来。 谢伲说得也越来越快。 “其实,谢妄原本能带着两个孩子远走高飞躲起来活一辈子的,但却为了不让你受惊,他才选择同这一切对抗。” 话落,谢妄站定在她眼前。 他语气不佳,警告似的看了眼谢伲,低声道:“对抗什么?” 谢伲意味深长地笑笑,捂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那单薄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 谢妄又上前一步,紧靠着楚稚,他察觉到了楚稚的不安宁,焦心道:“他同你说了什么?” 耳边是谢妄的声音,可谢伲的话却依旧在她脑中回荡。 良久,楚稚抬眼看向谢伲,坚决道: “不,便是没有我,谢妄也不会带着孩子落荒而逃。” 谢伲的心思同他的眼神一般阴险狠毒,绵里藏针,叫人难以察觉。 如此一说,到时让楚稚更加坚定了要帮谢妄一把的决心。 屠杀兄弟手足这些事,谢妄不必一定要做。 身侧,谢妄瞬间明白谢伲都说了些什么。 他脸色变得变差,一把拽起谢伲那单薄的身子往亭子后的厢房里去。 谢伲便颤颤巍巍地,晃晃悠悠地跟着往前走。 厢房的门被谢妄一脚踹开,谢伲又被谢妄扔破布一样丢了进去。 厢房的门没关,便是关了也挡不住谢妄勃然大怒的声音。 楚稚更是从未见过谢妄这样生气的样子,胆战心惊地往一侧挪动着脚步,心道谢妄是不是不愿意听别人对他评头论足。 结果却瞧见谢妄毫不留情地给了谢伲致命的一拳,打得谢伲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谁准你同她说这些的!” 楚稚蹙眉,心道谢妄是不是不想叫她知晓这些? 可下一瞬,却听见谢妄道:“你觉得她会心生愧疚离我远去?简直是笑话!” 楚稚默默点头,确实,她不会心生愧疚。 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不是用公平和愧疚能解得开的。 那边继续传来谢妄的喊叫:“若我听见她想要帮我做事的心思,我定会杀了你!” 楚稚:…… 不得不说,谢妄是她肚子里的虫子。 他明白自己不会退缩,反而会跟着一起前行,但很显然,谢妄并不想她一起步入险境。 谢伲跪坐在地上,半张脸上全是血,他被打急了眼,抬手抹去下巴上的黑血,恶鬼一样嘶吼着喊道: “你为了一个女人出征南蛮,谁知道日后你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这王位,你根本就没想过我今时今日拼尽全力对你的帮扶!我的母家,我死后的荣耀该有谁来给我保证!” 第181章 进宫 两人震撼天地的争吵吓得外头的众人纷纷静了下来,个个低头遮眉,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你说啊!”谢伲伸手指着楚稚,发狂道:“我快要病死了,我要含恨而死了,你竟然为了个女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叫我如何能放心的叫你去……” 咚—— 谢伲的话没说完,便被谢妄一拳砸晕了过去。 他甩着沾满了鲜血的手,冷眼看着谢伲。 “疯子。” 他身上的火气不减,转身往外看,厉色道:“可都听见了?” 事到如今,他也装够了孙子,那些个大臣仗着他有求于人,趁机割席分地,要他上位后一退再退。 然,现在事情被闹大了,所有人都被扣上了个谋逆的帽子,若不想死,就得乖乖听话。 谢妄冷眼道:“顺我者,活,不顺我者……” 他猛地抽出自己费尽心思搜罗来挂在堂上的长剑,噌地一声长剑出鞘,剑身闪着寒光,冰冷嗜血。 “便死。” 话落,楚稚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话是这么说,他还能真的杀了人不成…… “我不顺!”一个满面横肉的官员从人群中走出来,同那些低着头畏手畏脚的官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似鹤立鸡群。 他向前走着,一双眼却也是颇有些忌惮地看着他手中的长剑,硬着头皮道:“反正,若不答应我说的那些,就休想……” 哧啦一声响起,那官员头身瞬间分离。 鲜血呈一条弧线的走向洒向四周,站在谢妄对面的人无一幸免的被洒到了正对面,还没失去热气的鲜血透过衣料沾到肉上,让人禁不住浑身一颤。 疯子…… 众人心道,他才是疯子。 谢伲比其他,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众人吓得瑟瑟发抖,满身血污,可谢妄身上却滴血未沾,唯有那手中的长剑垂落,粘腻的鲜血从剑尖滑落在地上。 他抬眼,用再平常不过,甚至是略有些畅快的眼神打量着众人:“从,还是不从。” 顷刻间,楚稚好像看见那些适才站在谢妄对面的大臣们瞬间调转身子站到了他身后。 但偏偏再回神,却发现他们站在原地根本没用。 “从……” “庆阳王家,从!” “洛风李家,从!” “北海赵家……” 顷刻间,纵横京城的几大世家皆顺从臣服。 “王爷。”人群中走出一个白发老臣,他缓缓跪下,道:“谢伲常年食药,难免伤了心智,一时口出狂言,还望王爷莫要顾念兄弟手足之情莫要追究。” 那老臣缓缓磕头,道:“谢伲生母卢氏,卢家,归顺。” 卢氏。 四周的人瞬间不淡定了。 卢氏一出来,谢妄大势便已成,只欠一道圣旨便能压过皇后一党,夺得皇位。 这才是事到如今不得不低头。 该归顺都识相的归顺,第二日上早朝,只道那死了的官员路遇强盗被杀了的了。 待人都散去,谢妄才眼巴巴地奔着站在凉亭中的楚稚走来。 两人两两对坐,谢妄的眼神温柔极了。 他道:“你可瞧见了,就等一道圣旨了。” 他言下之意很明显了,可楚稚却道:“不,我还是要帮你。” 楚稚真诚地看着他,这一眼,终于看透了他的内心,手拿把掐地晓得在她这次赌对了。 楚稚的眼神清明而坚定:“偏偏这遗诏,只有我能帮了你。” 楚稚道:“延安帝必然不会立你继承皇位,就算退一万来讲,倘若那遗诏写了你的名字,可皇后真的能让这遗诏问世吗?” “这中间,一定要有个传送遗诏的人,除了那贴身太监,便只有我能帮你。” 谢妄的脸色唰地黑了:“绝不会让你经过进宫。” 他站了起来,不去看楚稚的眼睛,生硬道:“楚稚,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容你插手。” “延安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还要清楚,即便那遗诏上写的不是我名字,我也能将它换过来!” “不必你冒险去偷天换日!” 延安帝病重那日,皇宫内外戒备重重,根本容不得楚稚在遗诏上做手脚,更莫要说皇后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养心殿了。 如何进宫,如何叫延安帝信得过,又如何能只有她一人碰得到这遗诏,错一步都会被人抓住推进水里淹死。 谢妄便是从宫里出来的,何尝不知道宫里的手段?! 谢妄是绝对不允许楚稚走他的后路。 “楚稚,若你想这样做,那你可知,我上位后第一个要杀的是谁?” 故作凉薄的话音落下,冷风裹起挂在亭子四角上的白布幽幽荡荡,又荡荡悠悠地飘起隔在两人之间。 那厢眼前人的身影变得虚晃,眉眼处的坚决被弱化,竟叫楚稚生出一分想要深究的心思。 她站了起来,隔着那白纱抬手摸到谢妄的面具上,细细画出他眉眼的轮廓,窃窃低语地问:“谁?我吗?” 楚稚无畏地抬眼,看着那虚晃的眼睛:“杀我了?” 她又问:“那你打这天下有何用?” 如玉的手指悄悄溜到面具后,不知在哪句话的时候已经将绳结解开,待最后一句话音落下,盖在谢妄脸上的面具被她轻柔地拿了下来。 谢妄紧紧盯着她,在面具拿下来的瞬间反手拦腰将人抱了过来。 他低头凑到那唇上,却才看清薄纱后的美人早就闭上了眼。 他侧头凑到她鬓边,低头咬住那耳尖,道:“睁眼。” 她睁眼,没等看清眼前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便被排山倒海的混乱遮住视线。 脑中一片混沌,几乎要窒息。 良久,眼前才恢复清明,身前的压力旋即消失,谢妄早就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句话:“不得进宫。” 楚稚垂眼,抿了抿发麻的唇角,抬眼瞧见已经醒过来的谢伲,微微一笑:“送我进宫。” 谢伲臊得脸通红,却也不得不折服于楚稚的坚决:“我死之前,不能叫谢妄知晓是我把你送进去的。” 楚稚颔首:“你大抵等不到那一日。” 第182章 进宫(2) 谢伲擦去唇角的血,低声道:“进宫后,我可帮不了你,生死祸福,全看你的本事。” 楚稚微微仰头,道:“明日就要进宫。” 说完,她抬脚离去。 外头,早就不见谢妄的身影,不必问便知晓,他是去忙着为出征做准备了。 楚稚眼底的坚定更深了几分,只身一人回了庄子。 二楼雅间内,响起如枝,如珠震惊地喊叫:“进宫?!” “夫人,万万不可啊!!!” 如枝那双大眼里满是震惊:“夫人!您进宫可就九死一生了!!” “对啊!”如珠劝道:“何况,王爷一定不会答应的!” 楚稚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低笑道:“有谢妄在,他们动不了我的。” “何况,我并不打算瞒着谢妄。” 谢妄日日来寻她,她不见了,谢妄怎么会发现不了? 何况谢妄还时常进宫,她更是不可能避的开。 是以,她需要做的,只是进宫而已,进去了,便不能肆意出来。 那生米煮成熟饭,谢妄又能如何呢? 她心意已决,颔首看向两人:“不过,你们能拖延会是一会,切莫要叫谢妄察觉得那么快!” 如枝,如珠对视一眼,满是无奈地看着她。 翌日,谢伲的车马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庄子后的角门前。 他的动作很快,一夜之间便打点好了宫内的人。 马车上,谢伲的脸色更苍白了,好似这一夜匆忙耗尽了他所有余力。 “延安帝身侧是没什么好位置供你下毒的了,但给了你一个侍茶的活计,能将茶水送到李公公眼前,由李公公茶水送到延安帝眼前,好歹能混个眼熟不是。” 谢伲一番话说完,便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根本不给楚稚说话的机会。 他是担心楚稚不愿做这侍奉人的话。 然而他更不愿意冒险给楚稚找个好位子,省得东窗事发牵连到自己。 “不。”楚稚皱眉:“我不要这侍茶的活计。” 谢伲咳得更厉害了。 他大口地喘着气,磕磕绊绊道:“我知晓你不想,可延安帝身边的人哪里是说换就换了的?这已经是不错的位子……” “是不错的位子,一个不错的送死的位子。”楚稚冷眼看着谢伲:“你若还想要你死后的功成名就,就别再动什么歪心思。” 谢伲一定,捂唇弯腰道:“我哪里动什么歪心思了……” “凭空出来个侍茶的好差,又是能进今上口中的茶,你觉得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既然往宫里塞人,就不会不晓得这些,还说你没动什么歪心思。” 楚稚脸色极差的看着谢伲,话落,却瞧见谢伲直起腰,露出个计谋得逞的笑意。 “好啊,好啊,这下我才能放心将你安排进宫里啊。” 谢伲擦着唇,颤抖着手抽出袖中的令牌,那一举一动间带出不少浓烈的药味,尤其那味吊命用的丹参,是越来越重了。 谢伲死撑着算计她,试探她的可是个能靠得住的。 楚稚垂眼瞧见谢伲手中的令牌,听他道:“宫中波云诡异,若你连我这点雕虫小技都看不出来,那进去了也是送死,不妨我帮你一把,死得快些。” 他举起手中的令牌送到楚稚眼前:“这令牌,乃是侍奉在养心殿内的其中一个小宫女身上的,她平日里并不起眼,又才告了病,索性权当她死了,你好顶替了进去。” 提着令牌的手往前一顿,楚稚便抬眼看向那令牌。 谢伲嗯了声,问询她可是后悔了? 楚稚抬手将令牌握在掌心,拇指摩挲着上面的字,道:“秋菊。” 这便是那宫女的名。 马车咕噜噜往前走,一路到了皇城外才停下。 谢伲的咳嗽声也终于停住,他朝着外头挥挥手,轿帘便被人掀开,楚稚回头一瞧,是一个嬷嬷。 那嬷嬷带着她上了另一辆马车,并将指了指车厢里的宫女服,低声道:“换上。” 楚稚低着头,乖乖应下。 车厢简陋,甚至比不得她府上的马车敞亮,但却足够隐蔽,她伸手推了推,窗子纹丝不动,全都是封死的。 上了这轿子,就没有半路后悔回去的机会。 楚稚却放宽了心,放低了身子,颇有些艰难地换好了衣裳。 七歪八拐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内务府前停下。 那嬷嬷便带着她,光明正大的进了内务府。 她倒是低着头,听两人密谋的话时震惊的眼都直了。 这整个内务府,都是谢伲的人。 准确来说,是卢氏管着。 那总管只瞧了楚稚一眼,便招手道:“前一个才病死呢,三皇子真真是及时雨。” 那嬷嬷低笑两声:“她可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且看好了吧。” 闻言,那总管正眼打量着楚稚一会,蹙眉道:“我怎觉得你如此眼熟呢?” 楚稚便将头低得更低了,往后躲了躲。 那总管定了定,猛地一抽,道:“这不是……” 他突地压低了声,做贼似的道:“前不久被宁亲王先斩后奏的那位里大人的发妻吗?” “啧啧啧,真是世风日下啊,楚夫人,凭您这家世,倒也不必做这些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已经被人认了出来,楚稚也只好干笑着抬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啧啧……” 那总管道:“您这脸,若想在养心殿里候着,只怕是催命符。” “这样吧,您换个脸!” 总管笑得很骄傲,殊不知这些都是楚稚玩剩下的。 她点头:“好。” 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是个楚稚做了个同她相貌相差的天差地别的假面。 楚稚将那假面带上,谢过那总管,总算是能跟着那嬷嬷一起往养心殿去了。 将一到养心殿,楚稚便闻见空气中飘着一阵淡淡的,吊命醒神用的香料。 看来,延安帝这身子确实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