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进府?主母重生后和离高嫁了》 第1章 含恨而终 “夫君,你要送我去别院?” 苏幕烟病情加重,太医说她已是强弩之末,药石罔顾,让侯府早做打算。 今早,忠义侯陆君礼便安排人,收拾了她的衣物,打算将她送到城郊别院。 “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的病宜静养,府里人多事杂,不利于你康复。别院安静,去了那儿,你可以好生休养,待身子好些,我便亲自去接你回来。” 陆君礼一边说着一边过来扶苏慕烟,举止投足间尽是温柔。 半月前,她忽然病倒,疾病来势汹汹如山倒,陆君礼每日下朝便过来伺候她汤药,耐心温和。 今早忽然说要让她去别院养病,虽然仓促,但苏慕烟不疑有他,只是眉宇间诸多不舍,她抓着陆君礼的手腕,柔声问:“我若走了,孩子们怎么办?” 陆君礼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迅速隐藏,依旧端着笑:“夫人不必担心,为夫都安排好了。” 苏慕烟轻轻点头,回头看着住了七年的地方,仍是不舍:“夫君,我想见见孩子们。” 七年前大婚,新婚夜,陆君礼便出征,临行前,将自己收养的义子义女托付给她。 这些年,她悉心照顾,将一双儿女养得很好,姐姐陆菲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刚刚十二岁,已被端亲王妃相中,说择日上门提亲。 弟弟陆康如今才十岁,已经成了皇太孙伴读。 想到这两人,苏慕烟曾经付出了诸多心血的孩子,她心头便像淌过暖流。 “夫君,我想再看他们一眼,可好?”她略带祈求道。 “这,”陆君礼有些为难,神色渐渐不耐,语气也少了些温柔,“康儿昨日宿在太子府,菲儿今早也去了端亲王府做客,夫人多番拖延,莫不是不想去别庄?” 说完这话,陆君礼放开了扶着苏慕烟的手,甩了下袖子,扭头问下人:“夫人的马车准备好了没有?” 下人回:“回侯爷,已经准备好了,东西也都搬了上去。” 陆君礼又回头看了苏慕烟一眼,眼神淡漠,好像方才的细心和呵护,都是梦幻,冷声催促道:“走吧。” 尽管苏慕烟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她还是没法拒绝陆君礼的命令,亦步亦趋跟上了。 出了她的小院,她这才注意到,侯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忙着修缮房屋,采买物件,看样子是要办喜事。 刚出角门,便看见一群丫鬟,端着方盘,上面盖着红布,陆陆续续往沁香园走,那儿住着老夫人新收的义女赵欣儿。 风吹起其中一方红布,赫然露出一件大红色的衣裳。 是嫁衣! 苏慕烟倏地想起,陆君礼曾经试探过,问她对平妻之事有何看法。 她当时是怎么回的? “如若夫君娶平妻,我便自请下堂,给新人让路,我不接受这种侮辱。” 后来,陆君礼再也没有提过这事。 结合自己生病,陆君礼的反常等种种迹象,她忽然意识到一件让她浑身冰冷的事情。 她敛住异样情绪,压住喉咙间的酸涩,微笑着问:“夫君,我走了后,婆婆那边……”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陆君礼不耐烦地打断:“母亲那边自有欣儿……” 自知失言,赶紧改口:“我是说,府里丫鬟婢女众多,你不在,自会有新人去照料母亲。” 可苏慕烟没聋,她听见了,也听懂了。 陆君礼要娶赵欣儿。 因为她不接受平妻,便将她送走。 这是要她腾地方呢。 苏慕烟心头酸涩压制不住,仍然不想相信这一切。 她瞪大眼睛看着陆君礼,看着这个自己全心全意服侍了七年的男人,心头溢满悲哀,夹杂着巨大的失望、难过和痛楚,她哑着喉咙问他:“你要娶她?” 因激动,她猛然咳嗽起来,像是要将肺咳出来,她扶着桌缘喘息着,小声喃喃:“我的病?该不会......” 陡然惊惶。 这么巧,她就生病…… “不对……”她猛然抬头质问,“陆君礼,你对我做了什么?” 陆君礼有些心虚,不敢看苏慕烟的眼睛,只一瞬便又坚定了信念,眉头紧蹙,厉声斥责道:“不就是去别庄养病吗?我还能做什么?我要娶谁?你能不能不要这般疑神疑鬼?” “我疑神疑鬼?那方才送往沁香园的嫁衣要怎么说?” 陆君礼自以为做得十分隐秘,没想到苏慕烟还是知道了,他正好也懒得装了,带了些怒气:“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你用不着惊讶。她只是平妻,不会影响到你的位置。” 他承认了。 “康儿、菲儿知道吗?”苏慕烟问。 “这事不用你操心,康儿、菲儿素来体贴懂事,知道欣儿是真心待他们。欣儿虽不如你有学识,但她温和善良又耐心,在带孩子方面,不会比你差。”陆君礼说得笃定。 苏慕烟的心渐渐冷起来,听他的口气,仿佛他们才是一家四口,而自己倒像是个多余的外人。 又一个越发可怕的念头闪现,她浑身颤抖,几欲跌倒。 当初,他将两个孩子带进府,一个五岁,一个三岁,说是恩人留下的一双儿女,让她当亲生儿女一般照顾。 不只是她,婆婆和老夫人,更将这一双孩子当成侯府血脉般疼爱有加,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她们甚至比她这个养母还着急。 她还以为,夫人和老夫人是感激那位恩人。 细细想来,陆康的眉眼之间,确实有陆君礼的影子。 这么久,她竟然丝毫没有发现。 “哈哈哈哈。”苏慕烟仰头大笑,声音越来越大,笑了一阵,回头看着陆君礼。 “侯爷真是好算计。”她说得极度悲凉,泣血涟如,“好一个吃人不吐骨头忠义侯府,如今利用完了,便一手丢开。忠义侯?真是讽刺!” 苏慕烟素来聪慧,只是从前过于信任他,便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如今抽吸剥茧,自然前前后后想了个通透。 陆君礼便也知道,她终于还是知道了。 以免她泄露太多秘辛,他厉声吩咐下人:“来人,将夫人扶上马车!” 她用力推开靠近的丫鬟小厮,语气森然,问出了最后一个疑问:“陆君礼,这么多年,你以不举为由,不和我同房,是否也是假的?”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陆君礼又对呵斥下人,“都是死人吗?赶紧扶夫人上马车!” 下人道一声“夫人,得罪了。” 便不顾苏慕烟的反抗,拖住她双臂,想要将她架起,强行塞进马车。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又一次挣脱,朝着陆君礼直扑过去,眼看着就要扑到他身上。 陆君礼是习武之人,身体反应比脑子快,未待她靠近,便一脚踢了过来。 无半点怜悯之心。 更是怒道:“苏慕烟,你别不识抬举!侯府庇护你这么多年,就算你已然不洁,我仍旧念在过往情分上没休妻,让你坐在侯府主母的位置上这么多年,早已经仁至义尽!” 这回,连下人都开始对她指指点点。 “难怪侯爷也夫人感情不合,原来夫人竟然不洁。” “听说夫人曾经和永安王有过婚约,莫不是……” 苏慕烟被踢中胸口,喷出鲜血,奄奄一息。 她看着这个自己曾经一心要嫁的男人,自己殚精竭虑伺候了七年的男人,凄然笑了。 不洁? 为了不与她同房,堂堂忠义侯,竟不惜说自己不举。 而她,当初更是为了给他求医问药,才委身永安王,受尽屈辱。 如今,他腿好了,事业腾达了,开始嫌她不洁。 他不是想送走她,而是想让她死。 永安王没说错,是她瞎了眼。 五脏六腑痛得快失去知觉,她自知自己活不了多久,却还是竭力挣扎着站起来。 大约是怕她又做出冒犯陆君礼的动作,两名侍卫站在她两旁,盯着她的动作。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迅速抽出一名侍卫腰间的佩剑,朝着忠义侯牌匾刺了过去。 梆的一声。 牌匾震了震,掉落,砸得粉碎。 而她也被另一名侍卫刺穿胸口,倒地而亡。 第2章 果然是她 子时初,夜色浓厚,白日的喧嚣渐渐沉寂。 唯有靠近护城河边的这一带,仍旧灯火辉煌,人声嘈杂,觥筹交错。 一辆豪华马车,悄悄从一座热闹非凡的酒楼后门溜出,往城中心疾走。 越往城中心,也就越来越寂静。 很快,马车在一座偌大辉煌的府邸前停下。 这儿是永安王的新府邸。 永安王季凌烨圣眷正浓,如日中天,早几年才赐了宅子,如今又加赐了这处。 此处曾经是前朝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府邸。偌大的宅院,盖过京城所有达官贵族,且位置十分好,闹中取静,交通便利,风景宜人。 太子曾讨要过数次而不得。 这里守卫森严,一路都有不少护卫暗哨。 马车刚停下,便有人上前盘问,刚靠近,剑青便已掀开帘子探身而出,守卫赶紧行礼,却被拦住: “切莫声张,乱嚼舌根者,杀!” “是。” 车里面的人已几近昏厥,被包裹在黑色披风中,只露出额头和眼睛,眼睛半眯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挡住了那股意乱神迷。 只看得见头上的蓝宝石金冠摇摇欲坠,随着步伐,颠颠荡荡。 刚进屋,剑青便将人塞到床上,带着担忧道:“王爷且忍忍,太医很快就来了。” 永安王季凌烨素来心思缜密,竟然会在酒席间被人下药,剑青一时摸不清他是疏忽大意,还是别有深意。 看模样,季凌烨此时恐怕已经神志不清。 剑青给他喂了点水,又给他吃了颗解毒丹,他这才微微睁眼。 摆手,有气无力道:“不用太医,找个女子。” 剑青愣了神,自从被那个女人伤害后,王爷便不近女色,曾经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都是靠药物或者死撑着挺过来的。 好几次他劝他找个女人都被训斥,刚刚他说什么? 找个女子? “要干净些。”季凌烨又迷迷瞪瞪地补充了句。 剑青这才恍然,也十分欣慰。 他家王爷这总算是放下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他不知道的是,季凌烨不是放下了,而是他心里知道,这次的情形和之前不同。 这次的药,异常猛烈,太医解不了。 恐怕唯有孙先知,才能找到解法,可他不在。 他也不是真如外界说的那般,不近女色,只是…… 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又异常灼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间,他闻到一阵馨香,沁人心扉,很像很久前的那个味道。 缓缓睁眼,恍惚间看到了一张好熟悉的脸,随着馨香靠近,人已经扑进他怀里。 来不及细想到底是怎么回事,药效就盖过了理智,只剩烛火摇曳。 约莫到了后半夜,药效退了大半。季凌烨很疲累,但人却已经清醒了七八分。 就着烛光,他终于看清了身旁那张脸。 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一张脸。 果然是她! 让剑青去找人,他竟找了她来? 季凌烨内心,立刻涌起无与伦比的愤怒。 曾经像一道闪电般,劈进他灵魂深处的女子,后来,又像一道闪电,将他的灵魂和心一同劈碎。 曾经有多爱,如今就有多恨。 她怎么敢来?怎么敢接近他,还爬到了他的床上。 他怒火中烧,毫不犹豫地掐住她的脖子,可刚一使劲,她便醒了。 “季凌烨,你想干什么,你这个疯子。” 又像是才发现俩人如今的状态似的,她陡然间变得歇斯底里,乱抓、乱踢、大吵大闹。 “季凌烨,你这个禽兽,你对我做了什么?咳咳咳…..放,放手……咳咳咳……” 季凌烨的双手颤抖得厉害,但还是努力用了些劲,女子动弹不得,挣扎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他又像被什么劈中,陡然松开她,神色仍旧恐怖,双眼通红,嗜血道:“怕了?怕了你还敢来?苏慕烟,你当我季凌烨是什么?是你想要就要,不要就能随意丢弃的垃圾吗?” “苏慕烟,你怎么敢!” 声音带着怒气,又带着浓浓的苍凉。 苏慕烟终于得到了空气,使劲呼吸,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脚无力地蹬着,却无济于事。 “季凌烨,我,我不是有意的,今日这事……”苏慕烟捂着脖子,猛烈呼吸,脑袋晕晕的,思绪有些混乱。 她明明就被陆君礼的侍卫一剑穿胸,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季凌烨这儿? “不是故意的?” 季凌烨怒气越发勃然,他喘息着,恨恨道,“你这个可恶的女人,看上了陆君礼,便毫不留情地抛弃我,现在你说你不是故意的?可别告诉我,你今日出现在我房内,也不是故意的!” “我,我可以解释。” 她想起来了。 昨夜,她被忠义侯府老夫人,陆君礼的奶奶下了毒,被送到季凌烨的床上,委身与他,求他救陆君礼。 可季凌烨没耐心听她解释,直接压过来。 “你,你干什么?放开,唔……” 他心里充斥着嫉妒、愤怒、难过、屈辱,彻底失去了理智,甚至比药物发作时,更为疯狂。 场面更加混乱,激烈。 外面的丫鬟下人,听得心惊胆战,却也不敢开门查探。 天刚擦亮、残烛将灭、满室凌乱。 纱帐内,人影晃动。 急促喘息声后,一切重归宁静。 苏幕烟只感觉到痛,头痛,浑身都痛。 尤其是腰,像要断了一般,上面还压着一条白皙又充满力量的手臂。 对方的呼吸湿漉漉,喷在她脖颈处。 白色纱帐飘飘荡荡,深蓝色被褥轻如蝉翼,搭在他的腰上。 他说她肤浅,殊不知,若是她真肤浅,该看上他才是。 永安王季凌烨,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肤如白瓷,五官精美得仿佛得到了神的偏爱。 非但生的龙眉凤目,还文韬武略,极富才华,最像年轻时候的圣上,这才第一个被封了永安王。 可这样的天之骄子,却被她退了婚,颜面尽失。 后来,母亲张贵妃又因为替她父亲求情,导致被圣上冷淡,最后郁郁而终。 因而,季凌烨对她恨之入骨。 原本俩人也不会再有交集,可陆君礼在战场上,被人砍伤双腿,导致筋脉断裂,遍寻名医,均无法治好。 唯有药王谷的传人,才能续筋接骨。 而唯有季凌烨,才请得动那神医。 季凌烨便是陆君礼唯一的希望。 若是从前,季凌烨就算和苏慕烟有龃龉,但侯府老夫人肯舍下一张老脸来寻求他,他也不会不帮忙,多半会为她走一趟。 可自从张贵妃过世后,他忽然变得冷血无情,清冷孤傲,如同天上一轮明月,闪亮却难以攀折。 这样的他,不近女色、不受贿赂、不结党营私,且城府极深,整个永安王府都好似铁板一块,毫无突破口。 别说小小忠义侯,就算是圣上吩咐,他也不一定会听。 唯一和他有过关系的人,便是苏慕烟。 老夫人断定,季凌烨待苏慕烟定然不同,便将她推了过来。 可季凌烨接受她了吗? 刚开始,他似乎没看清是她,虽粗鲁可也还残留些许温柔。可认出她后,便不再像情爱,而是发泄,粗鲁至极,跟他嗜血冷厉的形象很贴合。 她还活着,可至少曾经有那么一刻,季凌烨确实是想弄死她。 苏幕烟轻轻将他的手臂挪开,人就醒了。 第3章 想和王爷做交易 季凌烨掀开被子,起身穿衣服,没看她一眼。 他宽肩窄腰,英武挺拔,烛光的最后一丝光亮,夹着清晨第一缕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带着光晕,勾勒出完美又刚毅的线条。 他眼眸微垂,眸光微闪,慢条斯理地扣上最后一粒扣子,才转身睨了苏幕烟一眼,讽刺意味藏不住。 上一世,她也恨他,觉得定然是他斗不过太子,才设计了一处贪腐案,想要除掉太子的左膀右臂。 这其中自然就包括太傅苏文青。 苏文青深得太子信任,几乎包揽了太子府大大小小的所有事,风头无两。 季凌烨对付太子,自然首先要拆掉他身边最得力的人。 首当其冲,便是苏府。 很快,皇城司便在苏府搜出大量赃物,证据确凿,苏府被判满门抄斩。 多亏张贵妃求情,才改判了流放。 她是苏家人,原本也在流放名单中,只因她嫁到了忠义侯府得以幸免,这也是陆君礼说侯府庇护她的原因。 对于张贵妃的恩情,苏慕烟丝毫没有感激之心,反而觉得,她是在做戏。 与季凌烨唱双簧,一黑一白而已。 因而,她痛恨季凌烨。 早上醒来,见到季凌烨如此不设防地躺在她身边,一时冲动,贸然对他下手。 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如何是他的对手,暗袭不成,反被制住,弄得伤痕累累。 之后,季凌烨便直接将她丢了出府。 从此,就算床榻间,他也对她充满防备,再也没有给过她可乘之机。 侯府交代的事情自然没办成,季凌烨拒绝帮忙请神医。 不得已,她又再次上门,自然免不了受到羞辱,但她为了陆君礼,忍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求得神医踏入侯府,给陆君礼看病。 之后,每请一回神医,她便要去王府求季凌烨一次,极尽屈辱。 季凌烨自幼在宫里长大,是个见惯了阴暗手段的人,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怜悯和同情。 能够和她进行这见不得人的交易,她知道,他是在报退婚之仇,想要看到她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后悔莫及。 偏生她也是个倔强的,越是屈辱,越是斗志昂扬。 她和季凌烨这别扭又变态的交易,一直持续到陆君礼腿伤彻底治愈。 当时的她,真是爱惨了陆君礼。 可悲又可怜。 苏幕烟背过身去,摸摸索索将衣服穿好。 之后,俩人坐下谈。 “陆夫人如此费尽心机伺候本王,说吧,想求什么?”他直言不讳,极尽讽刺。 若是上一世,她听到这话,定要气得跳脚。 可这一次,苏慕烟知道,他一直觉得是苏府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就他对自己的仇恨程度,能够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谈,已经是在让步了。 于是,她忽略了他的语气,神色淡然,冷静理智,仿佛昨夜之事,是一场梦。 “我想和王爷做个交易。” 她的冷静理智,看在季凌烨眼里,成了淡漠的态度。 这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她当着众人的面,说要退婚,对他的伤害,视而不见。 那一天,她就是这副淡然的模样。 “和我做交易,你够格吗?”他被激怒了,眉头紧蹙,不悦之情溢于言表,厉声道。 接着,他又仿佛想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干哼了几声,嗤笑道:“交易?没想到忠义侯府竟然如此大方,让你这般来和我做交易。” 他话里的意思,她听懂了。 他在嘲讽忠义侯府为了自己的利益,连脸都不要了,竟然让世子夫人来这种勾当。 好巧,她如今也是这般认为。 可上一世,情形却大不同。 那时候他也这般说,说永安侯府为了个瘸子,竟然大方到让媳妇亲自上门伺候。 这话让她觉得耻辱,当场便破口大骂,骂季凌烨无耻下流,什么难听骂什么,导致季凌烨大怒,神医的事情自然也就泡汤了。 经过一世,苏慕烟冷静了许多。 仔细想来,季凌烨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无情,他当时是松了口的,只是她被刺激得失去了理智,将事情搞砸了而已。 她如今觉得,这人虽然嘴毒了些,实际只是看起来狠厉,比起虚伪的陆君礼,却好多了。 况且,昨晚他虽然狠,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努力勃然而出,可到底还是收了力,没真的弄伤她。 不然眼下,她如何能好好坐在这里跟他谈。 而他,经过昨晚,怒火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苏慕烟判断,这一世的季凌烨,也会同意她的交易。 “那王爷可还满意?”她问,脸上没有丝毫羞赧之色,落落大方,像是在谈今日的天气。 这回轮到季凌烨哑口无言了,耳尖竟浮起一抹红晕。 苏慕烟假装没看见,追问:“既然满意,那我应该够格同王爷谈交易了吧?” 季凌烨眉毛一抖,竟然没否认,只是扯嘴角继续讽刺:“那陆夫人是想救苏家,还是救你那瘸子夫君?” 关于苏家,唯一让她在意的人便是母亲和弟弟,可刚到流放地,便传来消息,说母亲病故,弟弟也因挨不过苦活自尽而亡。 且不管这两人的事情是不是有隐情,没有母亲和弟弟的苏家,她也没有几分感情,救不救的,容后再说。 倒是瘸子二字,让苏慕烟的心头舒畅了不少。 她笑说:“自然还是要请王爷赐药。” 重生一世,她要让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忠义侯府身败名裂。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季凌烨的药,毕竟,她要获取陆君礼的信任。 只是关于请神医亲自上门去给他治腿什么的,就不必了,他不够格。 拿药时不时吊一下他就好。 既然已经瘸了,那便继续瘸着吧。 “赐药?”季凌烨睫毛很长,微微垂着,盖住了情绪。 但苏慕烟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是。”药的事情,瞒不住他,但她也不怕他会泄露,直接说了,“能够让他短暂站起来的药。” “本王没听错吧,陆夫人说的是短暂站起来?”他身上的寒气散了些,挂上了一丝不达眼底的笑意。 “王爷没听错。”她平静地说。 季凌烨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他脸上露出疑惑。但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了然地笑了声。 “那你能给我什么?”他又问,这回问得认真,没再叫她陆夫人。 他的意思有两层,一是那交易,他认下了。 二是交易和药,她只能选一样。 至于别的,拿其他东西来换。 “我的一个承诺。”她说,“王爷的药,换我的一个承诺,只要我做得到,但凭王爷吩咐。” 她以为他会嘲讽她,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永安王,而她不过是后宅妇人,还跟他有过偌大的过节。 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能让他看得上眼? 但季凌烨没说话,狭长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左手食指轻轻敲着桌面。 他在掂量。 苏幕烟耐心等着。 同意不同意,只一句话,没必要多费口舌。 沉思良久,季凌烨松口,上下扫了她一眼:“好。但药丸药效有限,若是……”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若是还想要药丸,她得再来,重新求他。 “再说。” 万一她找到了别的筹码呢? 第4章 你再去一趟 苏慕烟走后,季凌烨的脸黑下来。 剑青低着头进来,单膝跪下。 “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季凌烨揉着额角,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剑青说了昨晚的事情。 原本是让下人去秦淮河那边找姑娘,可后来他又不放心,怕找来不三不死的姑娘玷污了王爷,便自己去了。 哪知道,回来后,王爷屋里已经有了一个。 问身边人,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不好打扰。 为以防万一,剑青只得将那自己找来的那姑娘给送走了,给了一笔钱,送出了京城。 加紧排查了一晚上,剑青已经将事情查清楚了,忠义侯府收买了王府东角门的看守,又在王府内安插了几个暗装。 昨晚是他们第一次行动,趁着剑青出去,便冒名顶替,将人抬进了王爷的寝房。 “能在我府上安插人手,永安侯府有两下子。” 季凌烨说得云淡风轻,剑青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试探道:“主子,那几个人,要处理掉吗?” “不必,先派人留意着。” 挥手叫他起来。 剑青起身,有些迷茫,他很是意外,觉得王爷的反应有些奇怪,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问。 “有话就说。” “王爷,那些人若是不及时处置,昨晚上发生的事搞不好还会有第二次,万一……”他又小声建议,“要不,我去将她给处理了?竟敢玷污了王爷……” 曾经给王爷带来那么大的羞辱,王爷肯定恨死她了。 虽然是侯府未来主母,可只要王爷点头,他必定不顾一切,定然会将她给料理了。 可话没说完,便收到王爷杀人的眼神。 剑青一脸茫然,直觉告诉他,再说下去,王爷会先要了他的脑袋。 赶紧行礼告退,一溜烟跑了。 这边,苏慕烟像没事人一样,昂首走出永安王府大门。 上一世,她没完成嘱托,又被季凌烨丢了出来,又衣衫不整,被路人指指点点,自觉丢脸,瑟瑟缩缩地回府。 见她那般胆小怕事的模样,大家越发大胆地对她指指点点,纷纷说她丢人现眼。 回府后,她便把自己关在屋内,想用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 完全忘了自己这番,是为了他们的世子爷。 有什么好丢人的? 她这是用自己的能力,拯救世子,拯救侯府,大家应该对她感激涕零才是。 更何况这一次,她清清白白从王府出来,衣着得体,只要忍耐下身体的酸疼。 时间还早,街上铺子刚开张。 她不慌不忙地在小摊吃了个早点,又买了几样爱吃的点心,边吃边想季凌烨对她的态度。 若是他真的想对付苏府,自然也不会格外怜惜她这个孤女。可上一世,她分明挑衅过他多次,还曾当众下他的脸,他对她也厌恶至极,却一直没有想杀她。 她可是多次亲眼目睹过,他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仇敌的。 可别说是因为对她这个退了婚的前未婚妻,真的余情未了,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也是在无意中,她知道季凌烨一直在追查张贵妃的死因,也没停止追查苏府的事情。 最大的可能便是,这两件事,确实又牵连,但不是她从前想的那种,而是这里面有别的文章。 会是什么呢? 吃饱喝足,苏慕烟昂然踏入侯府。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羞涩、胆怯,像个凯旋的女将军。 下人见她进门,表情都有些变幻莫测,私下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但苏幕烟没理,朝着自己的院子里走。 昨晚没怎么睡,身体酸疼难忍,又累又困,此时只想闷头大睡。 刚准备躺下,老夫人便让人来叫她过去回话。 她太累了,没理会,拉被子盖上,闭上眼。 不一会儿,陆君礼又来了。 陆君礼进来前,苏幕烟已起身,拿脂粉遮盖了眼底的青色,喝了一碗参汤,强打了几分精神。 那端庄贤淑的模样,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轮椅辗轧在木质地板上,咕噜噜,在宁静的早晨里,越发响亮。 他生得好看,就算坐在轮椅上,也是端方君子的模样,只可惜,皮肉终究不代表内里。 当年,她便是被他这谦谦俊朗的模样给迷惑。 “苏幕烟,你这是何态度?祖母叫你过去回话也不理。”轮椅的轱辘声停下后,他带着些怒气瞪着苏幕烟,质问道。 “你都已经……”他欲言又止,神色复杂,“神医的事情,季凌烨没给你答复吗?” 语气急切,眼里却闪过一抹嫌弃,这回,苏慕烟没有错过。 原来,他从这个时候就开心嫌弃她了。 嫌她脏吗? 昨晚给他下药,他也出力了吧。 苏幕烟从前竟然没发现,陆君礼这般自私又冷血。 “没有。” 她忍着恶心,忍着上前将他碎尸万段的心情,尽量平静地回答。 陆君礼终于绷不住了,冷言冷语脱口而出:“都已经给人家睡了,你就该跟他要承诺,你连这都不会吗?” 苏幕烟冷笑,看着他身后给她推轮椅的丫鬟,银盘脸,白如瓷,丹凤眼,亮闪闪。 唇红齿白,一脸妇人姿态,与陆君礼的相处,也过于亲昵。 她真的是傻啊。 傻到外室就在眼前,她都看不见。 “你就是欣儿吧?”苏幕烟没理会陆君礼的怒火,盯着赵欣儿看。 这话一出,立即引起了陆君礼的警觉:“你问她干什么?她就是一个丫鬟。不反省自己,竟还有心情操心别人。” 呵,好一个丫鬟。 苏幕烟走过去,仔细端详赵欣儿,果然是个美人。 就算薄施粉黛,穿着下人的衣裳,依旧不俗。 她欣然说:“我看这欣儿生得不错,肤白貌美又伶俐,既然夫君觉得我没用,不妨将她送去试试,说不定那永安王玩得尽兴了,就将神医请来了。” 赵欣儿立即带着仇恨怒视她,随即又低头掩饰。 “你说什么!”陆君礼额头上、脖子上都布满青筋,血涌上头,像头暴露的狮子。 苏幕烟觉得十分可笑,讽刺道:“连丫鬟都舍不得,倒是舍得将自己的妻子送到别人床上。夫君还真的别有不同,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妻子”、“床上”两个词,她说得很重。 “你说我什么?放肆!你再说一遍。”敲着陆君礼的模样,若非腿脚瘫痪,便要起身冲过来了。 赵欣儿感觉握住他手臂安抚:“世子,别生气,夫人不是有意的。” 苏幕烟刚想说,她就是有意的,就放肆了。 被打断。 老夫人来了。 同时过来的,还有婆婆王氏。 “神医来了吗?”老夫人人未到,声先到,比陆君礼还急切。 前脚踏进来,便扫视四周。 “没来?那季凌烨没答应?”老夫人死死盯着苏幕烟的眼睛,仿佛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说呀!”她记得拿拐杖捶地。 “没来。”陆君礼没好气地说,又向母亲埋怨,“奶奶,孙儿的腿,是不是没救了!” “不会的。”老夫人安抚陆君礼,“一定有办法的,一次不行,就再去一次。季凌烨没有将人赶出来,好歹是满意,既如此,便有办法。” 老夫人又将目光在苏幕烟身上穿梭,上上下下打量她,看她得体的模样,搞不清楚到底成事没成事。 也不好直接问。 便一锤定音:“烟儿,你晚上再去一趟。这次,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务必要把神医请回来!” 第5章 首次交锋 还真是跟上一世一模一样,一次不行,就要她去两次。上一世看她那惨样,连问都没问,直接将她送回王府。 陆家爵位五代世袭,如今才过了两代。 从陆君礼的父亲,二代忠义侯过世后,家里唯一能挑起大梁的如今也只剩下陆君礼,老夫人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他好不容易立了战功,承袭爵位在即,怎么能瘸了腿? 不论如何,老夫人都要想办法治好陆君礼,让他重新站起来。 因而,没有人问苏慕烟愿不愿意,就好像她欠他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得求着季凌烨将神医派来。 老夫人没有说穿,上一世的苏慕烟不明白,可这一世,她看得很清楚,他们觉得她得了侯府的庇护,理应报答。 王氏哭得泪流满面,一边擦眼泪,一边走到陆君礼身边安抚:“礼儿放心,只要神医来,你一定能重新站起来的。” 她又看向苏慕烟,看似祈求实则暗含胁迫道:“烟儿,你会帮礼儿的,对吗?” 最后看向老夫人:“娘,礼儿的腿已经拖了半年,太医说了,再拖下去,恐真成残疾。” 听到“残疾”二字,老夫人脸色越发难看,神色也越发坚定。 陆君礼也瞪向苏幕烟,严肃中带着期盼,但更多的是命令,不容抗拒的命令。 苏幕烟别开脸,心中满不在乎。 “烟儿,左右昨日已……你便再去一趟又何妨,这可事关乎礼儿的一双腿,不是小事。”王氏又说。 照着王氏的意思,她苏幕烟被季凌烨睡过了。 一次是睡,两次也是睡。 不如睡够,达到利益最大化的意思? 牺牲她一个,幸福一家人? 前世,他们都是这样想的,她也是这么做的。 苏幕烟冷哼一声,凌声道:“我一个罪臣之女,能帮得上忙,也算荣幸。但这种事,说出去总归是有损侯府颜面,不如世子干脆与我和离,我便能光明正大日日夜夜伺候在季凌烨身侧,也不必下药了。” 她毕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做不出来这种事,即便多次后,也依旧没法坦然面对季凌烨。 因而每次,都是服了药,再被送过去。 见她提到罪臣之女,几人脸上都显出些许傲然和鄙夷。 再提到和离,老夫人、王氏和陆君礼便敛了神色,闭口不言。 又说起下药,几个人都有些心虚,纷纷别开脸,不看苏幕烟。 但大家的脸上,都没有半分愧色。 老夫人更是斥责:“说的什么胡话!什么叫日日夜夜伺候他,妇道人家如此说话,知不知羞耻?还有,和离这种伤感情的话,以后不能再说了。” “下药将自己的妻子送到别的男人床上不伤感情,提一句和离倒是伤感情了?” 苏幕烟说,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陆君礼板着脸呵斥:“苏幕烟,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奶奶教训得不对吗?” 苏幕烟故作低姿态,淡然接话:“夫君和奶奶教训得对,妇道人家要知羞耻,这事,夫君还是另寻他人吧。再说了,那季凌烨对我也没兴趣。” “这……” “昨晚,明明……” 老夫人愁上心头,顾不得了,终于问出了大家的心声:“没成事?” 苏幕烟没接话,但是她抖擞的精神状态和十足的底气,说明了问题。 陆君礼却不信。 虽然他不喜欢苏慕烟,却不得不承认,苏慕烟的脸蛋和身材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他心里有人,且答应了她不会碰其她女子。 他也不介意跟她圆房。 那季凌烨,多半也是被苏慕烟退婚之事刺激到了,才不近女色。 传闻爬他床的女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而苏慕烟,却毫发无损、完完整整从永安王府走出来。 若说季凌烨对她没一点意思,他不信。 “真没成?”老夫人又问。 “不可能,除非季凌烨不是男人。”不等苏慕烟说话,陆君礼便笃定道。 他觉得,季凌烨至少曾经心仪苏慕烟,如今送上门,不可能还会放了她。 至于衣冠整洁,大概是苏慕烟得了季凌烨的怜惜。而她居然没有趁机问神医的事情,陆君礼怒火中烧,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 “苏慕烟,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求他帮忙?你就这么贱,白白送上门,一点好处也没捞到?”陆君礼额间青筋暴起,口出恶言。 “奶奶、母亲和夫君,很希望成?”苏幕烟反唇相讥,“是,我白白送上门,可究竟是谁将我送上门的呢?是,我也没捞到好处,可堂堂忠义侯府,将清白媳妇往别人床上送,就光彩了?” 众人哑口无言。 也都装作听不见。 “可礼儿的腿……”王氏瞟着老夫人,小声说。 “我和夫君还没圆房,所以成没成事,可到宫里请嬷嬷来验证。”女人的私密事,被苏慕烟说得大大方方。 老夫人心里刚起的这点念头,反倒被扑灭了。 侯府到底还要脸面,请嬷嬷验主母有没有跟他人成事,这种事,到底做不出来。 “这事,容后再说。”老夫人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王氏恨恨瞪了苏慕烟一眼,也跟着走了。 陆君礼忍着怒气,一脸嗜血的模样,但到底没说什么,被赵欣儿推着离开。 俩人刚出院子,赵欣儿便红了眼,转到陆君礼面前,心疼万分地抚摸着他的双腿,问:“君礼,若是,若是姐姐不愿意,怎么办?要不……” “欣儿,别听她胡言乱语。”陆君礼也同样心疼地拉过赵欣儿的手,“欣儿,你跟她不同,你温柔可人,贤惠端庄,而她……欣儿,不要乱想,且放心,奶奶和母亲不会不管我的。” 说着,脸上显出厉色,咬牙道:“她一个罪臣之女,既得了侯府庇护,能为侯府出力,是她的福分。” 赵欣儿继续推着轮椅,脸上闪过一抹得意。 第6章 不好这口 很快,侯府又传出了闲话,大抵都是苏幕烟没用,送上门去都没人要之类云云。 很快,二房三房都知道了。 二房陆义和夫人李氏素来便不喜欢大房,老夫人对大房过于偏爱,以至于孙儿辈中,也十分偏爱陆君礼,对自己的儿子陆启视而不见。 俩人对陆君礼的军功都嗤之以鼻,对他腿伤之事更是处于看热闹的心态。 他们巴不得陆君义腿真瘸了,最好瘸一辈子。 “让自己媳妇出卖身子去换药,啧啧啧,他俩母子还真做得出来。要是大哥还在,大房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幅模样,丢人哪。”陆义说。 李氏凑过来,小声嘀咕:“怎么听说没成事,到底成没成?这侄媳妇也算一等一的美人,就是和尚见了都得念错经,那永安王当真就一点不动心?” 陆义也觉得奇怪,摸着下巴嘀咕道:“许是他不好这口?” 晚膳后。 两个孩子都过来找苏慕烟。 如今,她已经和陆君礼成亲三年,也就是说,她已经照顾了眼前这两个孩子整整三年。 陆菲今年八岁,出落得端庄漂亮。 细细看,那鼻梁和脸蛋,与那赵欣儿竟有七八分像。 再看陆康,才六岁,眉眼间已经有陆君礼的影子,今后会越长越像。 当年,她是多信任他们,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俩人的来历。 又是多眼瞎,竟然看不出来陆康多像陆君礼。 恩人? 陆君礼后来就是这么形容赵欣儿的,说他小时候没了爹,娘亲忙着掌家,且从小对他便特别严厉,他不是在练武就是在读书,弟弟们也都不跟他玩儿,他常常觉得很孤独。 这个时候,赵欣儿出现了,他是一个贩枣儿商人的女儿,一年有三个月跟着爹爹在京城卖枣儿。 俩人在灯会上认识,赵欣儿跟着爹爹经商,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风土人情,与陆君礼来说,特别新鲜。 每年的这三个月,她都会私下里过来找他,给他说外面的故事,帮助他度过孤独难熬的岁月。 他那时候说恩人时,苏慕烟并不知道陆君礼说的是赵欣儿。 直到他说得多了,她才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 可那时候,她仍旧没有怀疑这陆菲和陆康,会和赵欣儿有什么关系。 他将孩子交给她,她确实不负所托,矜矜业业教育。 可结果呢? 陆康做了皇太孙书童,陆菲被端亲王妃看中后,侯府便觉得他们的如今这般优秀,生母自然不再低贱,已然配得上陆君义了。 也就松了口,愿意接纳她。 为了帮她安排个高贵的出生,王氏竟认了她当义女。 如此一来,她苏慕烟,便是横在二人中间的那道墙,不得不拆除。 “母亲,我们何时开始练字?”陆康问,打断了苏慕烟的思绪。 他从前是个爱玩闹的孩子,是苏慕烟给他灌输无数修身立业的大道理,半威逼半诱惑地让他养成了每日读书写字的习惯。 每晚,她都要带他练半个时辰字。 而陆菲,则已经开始练琴、下棋。 如今,苏慕烟看着他们俩,三年来所培养的情谊,已然随着她的死去,烟消云散。 如今,她可不想再做严厉的母亲,成日拿着棍子催他们上进。 想玩? 那便陪你们好好玩吧。 “母亲今日不适,晚课就免了吧。”她笑说。 又看着陆康,捏着他的小手,柔声道:“康儿最近读书辛苦,母亲很是欣慰,想要什么奖赏?你不是喜欢纸鸢吗?母亲明日给你做,可好?” 陆康到底还小,一听母亲说可以玩,什么念头也没有,直接开心得跳起来:“真的吗?母亲,我可以玩纸鸢吗?” “当然。” 又对菲儿说:“菲儿,你最近练琴也辛苦,如今琴技已突飞猛进,比旁人都精湛许多。前几日,我见你偷偷烦看秀儿的胭脂,可是想学?那明日母亲就教你制胭脂吧。” “多谢母亲。” 陆菲笑的时候,又两只浅钱的酒窝,很是可人。 她早就想学装扮,学制作胭脂,只是苏慕烟一直对她说女儿家,这些不是首要,首要的便是学习知书达理等礼仪,和琴棋书画等技能。 听她这么说,陆菲起初有些疑惑,后来见她不像试探,小脸也激动得红彤彤,用力点头:“是,母亲。” 两个孩子开开心心、手牵着手走了。 不一会儿,陆荷进来。 陆荷是三房陆明和陈氏的女儿。 陆明本是个参将,带着陆君礼一同参战。 陆君礼折了腿,至少活着,而陆明,却连个尸首也没找到。 为此,陈氏将责任归到了陆君礼身上,原本对他恨之入骨,可不知道陆君礼跟她说了什么,她竟突然释怀了,待他很是亲和。 陈氏有一儿一女,除了女儿陆荷,还有个儿子陆方。 孙儿辈的人,除了这几个,还有二房的陆启。 只是陆启与苏慕烟接触少,她对他不甚了解。 可三房的这两姐弟,苏慕烟却了解得不少。 尤其是这个陆荷。 她一心想要嫁个高门大户,将自己装扮得十分温柔贤淑,在京城贵妇中,颇为得脸。 也确实有几名一品大员的夫人对她有好感,有结亲的意思。 只是,她全然看不上。 她红着脸,凑过来悄声问:“嫂嫂,那季凌烨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苏慕烟心里冷笑,她明明时常在人家出没的地方蹲守,多少次假装偶遇,只是季凌烨从不正眼看她。 上辈子,她为了讨好季凌烨,对她使了多少绊子,可惜最后还是得不到季凌烨的青睐。 最后,便也将所有的怒火,都发在她这个嫂嫂身上。 后来,图谋季凌烨无果,她又转向别的貌美郎君,竟被一些表里不一的花花公子蒙骗。 为了让她幸福,她为她谋划,给她选个家世清白的状元郎,那状元郎长相清秀端方,算不得貌美,但才华横溢、品行兼优,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可陆荷却说他相貌丑陋,说苏慕烟是故意害她,对她恨得深切。 苏慕烟那时候不知道,原来陆荷如此肤浅,看人只看脸。 此时,她早就已经对季凌烨情根深种,只是这一切,眼盲心瞎的苏慕烟,竟全然不知。 如今,陆荷装作从未见过季凌烨的模样,粗看,会觉得她只是女儿家的好奇心,憨实可爱。 却不知道心里头的主意,已经滚过了一轮又一轮。 苏慕烟面上不显,反笑着问她:“你觉得嫂嫂长得如何?” 陆荷带着酸味夸奖道:“极美。” “他比我好看十倍。” 果然,陆荷眼里的光更亮了,歪着头若有所思,将心思藏起,不愿意吐露半句。 苏幕烟假装不知。 “若是嫂嫂和他见面,定要带着我一起,让我也看看他到底有多好看,得嫂嫂这般夸赞。” 陆荷心思沉重,可却长着一张漂亮温和的脸蛋,每每向她打听季凌烨的事情时,都是一副单纯好奇的模样。 当初她便被她的脸欺骗,着了她的道。 苏慕烟没拆穿,依旧是很好说话的模样,点头答应。 陆荷离开时,笑意晏晏,一脸满足。 她没回去,反而直接去了老夫人屋里。 陈氏、王氏都在,老夫人叫上她们所有人,商量陆君礼的事。 第7章 凭什么是她 “你们也知道,礼儿的腿,非治不可。如今侯府也没个主事的,自从侯爷没了,咱忠义侯府在圣上面前便再也说不上话。如今礼儿好不容易有了战功,可这腿却是……” 老夫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王氏也跟着哭,想到自己那年纪轻轻病逝的夫君,越哭越伤心,妆都花了。 边哭边说:“婆婆说的是,如今侯府全仰仗着礼儿。听闻朝廷正在和鞑子谈判,有意让礼儿主导。前几日,宫里送药材来,公公特地问这事,说若是礼儿腿能好,促成了这次议和,加上之前的军功吗,圣上龙心定然大悦,爵位之事应该就能定了。” “可现下......” 陈氏也面带忧伤,可她的忧伤便少了几分真切,甚至是带着几分敷衍。 毕竟,那军功是自己夫君的命换来的,偏偏陆方又不争气,挣不到半点功名,这功劳便全然记在了陆君礼的头上。 因而,她内心深处,对陆君礼的遭遇,没有人情同情,反而暗暗幸灾乐祸。 抬手抹了抹那并不存在的眼泪,微微叹息道:“谁说不是呢,礼儿这腿,只有药王谷的弟子能治,而能请得动他的,也只有永安王了。大嫂也不必忧心,侄媳妇素来识大体,当不会真的不愿,约莫只是拧不过弯来吧。” 在陈氏的引导下,王氏想要苏慕烟的态度,哭得更大声了。 陈氏再次煽风点火,故作讶然:“那道,侄媳妇当真不愿?礼儿是她的夫君,出嫁从夫,她怎么能……哎!” 老夫人终于厉声道:“不论她是什么打算,礼儿这事,她都必须给办好。当初,苏府满门流放,若不是侯府庇护,她哪能有今天,如今夫君有难,她当力不容辞,容不得她推三阻四。” 王氏、陈氏都点点头。 几人又开始商议对策。 窗外,天气晴朗,清风拂面,偶尔有几声鸟雀声。 一抹淡绿色身影,隐在窗下已经许久。 有丫鬟远远瞧见,都被她用眼神威胁,不敢出声。 陆荷是偷偷跟在陈氏后面来的,听了个完整,越听越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凭什么她们都觉得季凌烨只看得上苏慕烟? 凭什么她们都认为这事,只能苏慕烟能办到? 凭什么被送到季凌烨床上的人,是苏慕烟? 她恨不得爬上季凌烨床榻的人是自己才好。 再也听不下去,她恨恨地跺着脚离去,撅着嘴,满脸不服,心里猜测着季凌烨到底碰了苏慕烟没有。 ...... 晚上,丫鬟柳儿伺候苏幕烟沐浴,见到她身上布满的红色紫色痕迹,当场哭出声。 “小姐,那季凌烨真是个禽兽……” “小声些,别让人听见了。” 苏幕烟也觉得有些奇怪,季凌烨素来冷静自持不好女色,缘何忽然就接受了她? 而且,昨晚还异常激烈,像是…… 苏幕烟猛然反应过来。 难道他也被人下了药? 苏幕烟猜的没错,季凌烨的行为确实有异常,他遇到了一件事。 此时,他正躺在床上,刚吐完血。 护卫剑青一脸担忧:“主子,是不是毒发了?要不,我去城外请大夫,之后再打发他离开京城便是。您本就中了毒,气血亏损,昨晚又被人下了情丝草,又……” 季凌烨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闭着眼摇头:“不必,不是毒发,无甚大碍,过几日便好。普通大夫能有什么用?” 剑青低头不语,他知道自家王爷说的是实话,这毒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在身体里十来年,如今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时不时再加点新的。 原本身体就已经虚了,经过昨晚,更是雪上加霜。 季凌烨缓了缓,有气无力地说:“孙先知什么时候到,待他到了,让他研制几颗治腿部筋脉受损的药丸。” 剑青一听,自家主子被那个女人玷污竟然还要给她夫君送药,便觉得气息不顺,埋怨道: “主子,您真的打算让孙大夫去给他治腿啊,那陆君礼就是个废物,不过是太子的一条狗而已,瘸了也就瘸了,何必劳烦孙大夫。” “去。”季凌烨命令,声音小却不失威严。 剑青嘀嘀咕咕,满脸不服,却没胆子再反驳。 “这是她应得的。”季凌烨呢喃。 嘴角又扯出一抹笑,淡而凉薄。 成亲三年,她竟没圆房。 不知为何,知道她还是清白之身,他的怒气一瞬间便散去了许多。 不然,他恐怕真的会控住不住,伤了她。 “人抓到没有?”季凌烨又问。 昨夜,探子来报,有人见到苏府从前的家仆在京城出现,那时,他正在和孟子槐喝酒,一时大意,才着了他的道。 那孟子槐是大将军张翼手底下的爪牙。 圣上接到密奏,说张翼结党营私,有谋反的嫌疑,连夜召他,让他奉旨偷偷调查张翼。 明知道他是圣上最宠爱的儿子,威望高过太子,那张翼嚣张便罢了,连他手底下的小小提督孟子槐都敢对他下药,季凌烨觉得他是不想活了。 剑青说:“苏府那管家暂时没抓到。但下毒的人抓到了,是孟子槐的人,孟子槐托人递话说他也是好心,担心王爷您不近女色,阴阳失调,才出此下策,让王爷放了他。” “好心?”季凌烨舔舐下颚,露出嗜血的模样,“既然是好心,是该放了。去,给他下十倍情丝草,再派人好生将他送到孟子槐府上,告诉孟子槐,大恩不言谢。” 剑青嘴角抽了几下,心想:“幸好我没有得罪王爷。” 人很快就被送到了孟子槐府上,因药下得重,刚进府便祸害了两个丫鬟。 而那人,却还是一脸发情公马的模样,没有任何好转,孟子槐想问话,可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众人压住他,让大夫把脉,片刻,大夫便摇头,说:“药力太烈,小人医术有限,解不了,只能……而且就算如此,他的神智大约无法再恢复正常。” 听大夫这么说,孟子槐丝毫不觉得意外,反倒像是极为满意。 “既不中用了,便处置了吧。”他说。 几名侍卫进屋,屋内传来剧烈挣扎的闷哼声,之后,平息如常。 孟子槐脸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转身问随从:“确定永安王昨爷叫了女子?” 随从回:“是,小人亲眼所见,贴身护卫剑青亲自去找的。” 孟子槐点点头,摸着下巴,露出诡异的笑容。 之后,他让人备车,往大将军府。 刚进将军府,孟子槐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张翼便冲出来,迫不及待问:“你确定他身上的毒,如今就算是药王谷的孙先知,也解不了了?” 孟子槐脸上带着几分傲慢和轻视:“季凌烨中了焰毒,虽凶险,但也不是全然无解,这情丝草可不比一般的催情药,跟他身上中的毒正好相克。如此一来,不是不能解,而是不敢解。” “怎么说?”张翼兴味很浓,一边拨拉茶叶一边说,已经尽力掩饰欢喜,却还在眼角流露出来。 “情丝草不同别的药物,它会残留在人的体内少则三个月,多则上年,若是寻常人,倒是没有什么影响,甚至察觉不出来,只会觉得自己那方面的需求变多了。 但他不同,他身上有焰毒,那毒会催化情丝草,若是能够及时压制,倒还好,可孙先知不在京城。” 他停顿了一瞬,脸上的笑容十分猥琐,讥讽道:“哼,说什么不近女色,都是假的,药效上来,神仙都控制不住。” “之后会如何?”张翼只想知道结果,暂时没心情吊胃口。 “久旱逢甘露,他前期越是压抑,事后情丝草功效越是强劲,所谓的缓解,也只不过是被焰毒压制了而已,若是解了那焰毒。嘿嘿嘿,给他下毒的人,他抓到了,又喂了毒送回我府上……” 孟子槐将那人中情丝草之后的事说了。 俩人哈哈哈大笑了一阵。 “你这招,高明啊。这么多年,孟大人的女人没白睡。” 孟子翼十分得意,张翼自然更加快活。 季凌烨奉命查他的事情,张翼自然已经收到消息,虽说他如今军权在握,但毕竟还不到火候,若是被查出一些不该查出的东西,麻烦不小。 如今,季凌烨被摆了一道,已是残躯一具,何惧之有? “好。拿酒来,我们一醉方休。” 第8章 我们去求母亲 这一夜,很多人没睡好,可苏慕烟睡得很安心。 太累了。 翌日,她起得晚,错过了早膳。 打着瞌睡梳洗好,慢条斯理吃早点的时候,陆康和陆菲正在给陆君礼请安。 俩个孩子从前都是先给苏慕烟请安,顺便同她一同用早膳,只是今日来了三趟苏慕烟都没起,便去了陆君礼那儿,想着待会儿再来。 两个孩子跟陆君礼说了会儿话,赵欣儿听闻他们还没用早膳,便开开心心备好早膳,都是陆君礼和孩子们爱吃的。 陆康喜欢吃鸡丝粥,陆菲喜欢吃荷花藕粉,陆君礼在军营待了几年,于口味上已经不太讲究,随意吃着。 俩个孩子有些犹豫,直到陆君礼开口,他们才坐下。 “你也过来坐吧。”陆君礼又对赵欣儿说。 其实私下里,她都是和陆君礼一同坐着吃,只是此时有孩子们在,加上赵欣儿有意让陆君礼愧疚,便站在一边布菜,像个真正的丫鬟。 赵欣儿的欣喜和胆怯表现得恰如其分,她笑着推辞:“多谢世子厚待,我站着服侍就好,世子、小公子和姑娘吃好,我就满足了。” 陆君礼点头,没再说什么。 大家安静用餐,很快,陆康就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说:“爹爹,我吃好了。” 看着赵欣儿正在给陆君礼布菜,又老气横秋地说:“赵姨,我来给爹爹布菜,你也去用点东西吧。” 说完下地,哼哧哼哧到了陆君礼旁边,想要去拿赵欣儿手里的筷子。 赵欣儿眼里喜出了泪花,期待地看着陆君礼。 陆君礼没想到陆康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懂事,笑嘻嘻地将他抱到腿上,捏捏他的小脸,夸赞道:“好小子,懂得孝顺了。好,有赏。” 又一脸笑容地对赵欣儿说:“既然康儿都这么说,你便不要推辞了,一同坐下吧。” 赵欣儿这才在陆君礼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又给陆菲夹了一筷子菜。 陆菲笑着说了声“谢谢赵姨。” 吃过饭后,陆君礼要去书房处理公务,赵欣儿留着两个孩子说话。 “赵姨,我们还要给母亲请安。”陆菲牵着弟弟的手要离开。 听到她嘴里的“母亲”二字,赵欣儿心里像是在滴血。 这是她的孩子啊,竟然管人家叫母亲。 顺着陆君礼的背影看过去,目送他进了书房,赵欣儿收回目光,忍住心里的异样,敛住情绪,温和地解释:“正因为你们一会儿要去请安,我才要留你们一会儿,跟你们说件事。” “赵姨想跟我们说什么就快说吧。”陆康也有点着急,今天早饭吃得有点久,太晚去请安,母亲定要责怪他们不知道礼仪了。 见自己的两个孩子,对苏慕烟竟然这般尊重有加,赵欣儿满心嫉妒,渐渐化为怒气,但她此时只是个丫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嫉妒也好、不服也好、都只得拼命压下。 她笑得慈爱,给俩人理理衣裳和头发,十分诚恳地说:“你们都是世子爷的孩子,赵姨知道你们都是最优秀、乖巧、孝顺的好孩子。你们知不知道,父亲他腿脚不好,只有那个,” 母亲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只有你们的母亲可以救父亲。” 陆菲明白了,她也知道这事,父亲的腿,只有永安王府的大夫才能够治好,母亲和永安王是故交,只有母亲才能说得动永安王。 但母亲似乎不愿意去求永安王。 她想了想,听懂了赵姨的意思,也觉得母亲应当帮助父亲,便懂事地说:“赵姨放心,我们会去求求母亲帮忙的。” 陆康不太懂这些,但见姐姐这么说,他也跟着说:“我们去求母亲。” 赵欣儿摸了摸陆康的脑袋,又摸了摸陆菲的脸蛋,母爱泛滥,竟下意识想要将两个孩子搂到怀里。 被陆菲打断:“时间不早了,母亲还在等我们。” 无法,赵欣儿只得让他们走,吩咐丫鬟婆子好生伺候。 两个孩子就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往苏慕烟的院子里走来。 路上,陆康有些胆怯,拉着姐姐的袖子,小声问:“姐姐,母亲素来严厉,今日请安已然晚了,我们又去求她旁的事,她会不会更生气?母亲当真不愿意救父亲?” 陆菲皱着脸,想了会儿,说:“不会的,母亲一直教导我们要孝顺,知礼仪。我们去求她救父亲,便是孝顺,她救父亲也是礼仪。又怎么会生气? 我相信,母亲非但不会生气,还会夸赞我们,而且,她那么在乎爹爹,那么关心他的伤,一定会愿意救他的。” 陆康点点头,小手捏紧,心想:“姐姐说得没错,母亲一定会救爹爹。今后,他也不玩纸鸢了,一定会好好学习,不让母亲和爹爹失望。” 苏慕烟已经用过早膳,正在看闲书,柳儿进来说:“公子和姑娘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苏慕烟换上慈爱的笑容,让柳儿将人领到内屋。 外面很热,内屋放有冰块,她才不愿意出去。 第9章 应对陆菲 “给母亲请安。” 陆康、陆菲躬身行礼,齐声说。 “起来吧,”苏慕烟柔声道,抬手做了个搀扶的动作,“可用过早膳了?” 陆菲回话:“方才在爹爹那儿用过了。” 苏慕烟点点头。 怕被责骂,陆菲赶紧解释:“母亲莫怪,之前来请安时,母亲未曾起身,我们又不便打扰,因而才去了父母那儿,恰巧遇上父母院子里摆早膳。” 苏慕烟抿嘴笑道:“原本就该先给父亲请安,不过是那些年,你们父亲出征在外罢了。如今已然回来,自然是要遵循规矩的。” 以前,虽说她对俩人尽心尽力,但也十分严格,凡行差踏差,都会严厉纠正。 因而,俩人对她怕大于敬。 陆菲仍然心有戚戚的样子,苏慕烟也没出言安抚。 按着往常的习惯,请安过后,苏慕烟便该问问两人的功课,检查一下还有那些不足之处,再陪着温习温习,下午开始学习新的内容。 可自重来一遭,她看到俩人,便会想起赵欣儿,便会想到自己前世的凄惨,和陆君礼的无情,连敷衍都做不到。 见她久久没说话,陆菲、陆康面面相觑,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母亲可要过问康儿的功课?”陆菲主动说。 可苏慕烟还是像没听到一般,手支着额头,像是在忍受着什么,陆菲不明白,又关切地问:“母亲可是身子不适?” 苏慕烟这才回了神,收拾了心绪,摆摆手说:“无碍。” 但也没有要过问功课的意思。 陆菲抿抿嘴,犹豫了片刻,开头道:“母亲可要保重身子,早膳时,女儿见父亲的腿伤更重了些,若是母亲也病倒,那菲儿和康儿便无所依了。” 一边说这一边看着母亲的反应,见她没有不悦,便继续说:“听闻父亲的腿伤到了筋骨,寻常大夫医治不得,需得那药王谷的名医才有能力续经接骨。” 母亲还是那般神色,像在听,又好像没在听,可她一停下来,母亲又看向她。 陆菲以为母亲在鼓励她说下去,胆子大了些,语速也快了些:“女儿听闻张贵妃早年曾对药王谷有恩,如今张贵妃过世,能请动药王谷的人恐怕只有独子永安王爷。 正好,母亲曾与王爷有交情,虽一次说不动,可若是多说几次,王爷总会念及旧日情谊,帮父亲一把的。” 陆菲说完,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母亲会做何反应。 上一次,母亲一夜未归,她也听下人嘀咕过,说是在永安王府,想要永安王请神医过来,却失败了。 后来和祖母、奶奶、父亲他们闹得十分不愉快。 父亲回去后,还砸了最喜爱的砚台撒气,话里话外都有怪母亲的意思。 如今,她受了赵姨所托,也实在是心疼父亲,又过来劝说,生怕母亲大发雷霆。 母亲素来十分严厉,一板一眼,虽说都是为他们俩好,可也实在是过于严厉,她和陆康都有些怕她。 但这件事情,她觉得母亲确实做得不对。父亲的腿都这样了,若是再不及时治疗会成为瘸子。 自古以来,哪有让一个瘸子承袭爵位的,别说承袭爵位,就是当个普通的官也是不能的。 若是父亲从此无缘官场和爵位,那她和康儿的前程可怎么办? 她必须说服母亲,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去求永安王救父亲。 “母亲,女儿求您,看在父亲的腿是为国尽忠而受伤的份上,想办法救救父亲。”说着,陆菲含着泪,噗通跪下。 见姐姐跪下,陆康也跟着下跪,嘴里也跟着说:“康儿求母亲救救父亲。” 苏慕烟笑了,好一对儿女。 陆菲才八岁,一番道理便讲得头头是道,恐怕是早上在那边时,那赵欣儿教的吧。 通过孩子,来压她,让她舔着脸,献祭自己去给陆君礼求名医。 还当她是从前那个傻子,能够被她们掌控,任由搓扁捏圆吗? 他好大的脸。 一想到陆君礼那张伪善的脸,她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救他? 那他为何不亲自来求她呢? “你们俩都觉得我该去求永安王?”苏慕烟看着跪着的俩小人,笑不达眼底,淡淡道。 俩个孩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都觉得母亲应该救父亲,稍微犹豫了下,便都重重点头。 “那你们可知,那永安王是什么人?”苏慕烟又问。 陆菲、陆康没有见过永安王,只听闻那人不好惹,但更多消息,也不知道了。 俩人摇摇头,陆菲说:“母亲,他很可怕吗?” 苏慕烟看着陆菲,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菲儿,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陆菲摇摇头。 苏慕烟屏退左右,连陆康,她也让柳儿带出去了,然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接着说:“菲儿,你如今能为父亲的事来求我,说明你懂事了。那母亲今日就跟你说实话吧,你父亲那腿,的确只有药王谷的神医能救,可你母亲没那么大脸,对方不会轻易答应。” “为何?”陆菲不理解。 “菲儿,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有价格的,你要得到便得付出代价……” 她盯着陆菲,让她上前。 摸着那张稚嫩优美的脸蛋,倾身上前凑到她耳边说:“你是我的女儿,在这世上,母亲最看重的自然是你。 可是菲儿,你可知,对于咱们这种人家的女儿,最重要的是什么吗?不是钗鬟珠翠,也不是漂亮脸蛋,而是贞洁。菲儿,大家闺秀若是丢了贞洁,那可就真的前途灰暗了。” “他不过是丢了双腿,可他还是侯府的世子啊,就算不承袭爵位,这一辈子荣华富贵也少不了。可若是我们,染上不洁之名,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上一辈子,陆君礼给她最后一击,便是她不洁。 哪怕是为了他,去委身于人,哪怕是被他所逼,最后还是能够用一句话便将她贬低得一无是处。 既然陆君礼觉得她的贞洁大过于他的双腿、爵位和侯府的一切,那这个观念,苏慕烟自己要传达给他的亲生女儿的。 她看着陆菲的眼睛,像蛊惑一般,轻声又郑重地问:“懂了吗?菲儿。” 陆菲虽然只有八岁,可这嬷嬷也曾教导过女大当防之类,苏慕烟说的东西,她都懂。 顿时,脸色煞白。 苏慕烟又补充了几句:“你可知那永安王,最喜欢的便是你这般鲜嫩可口娃儿。母亲如今这年岁,在他眼里,已是老了。” 陆菲一脸不可置信,嘴唇翕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然是被吓到了。 苏慕烟心里闪过一丝不忍,可又想起上一世,她待陆菲如同自己的女儿,小心呵护,悉心教导,将她养成了大家闺秀。 还借助永安王的势力捧她,给她最名贵的首饰、最优秀的教育和最尊贵的地位。 京城内谁都知道,侯府陆菲,背后有永安王撑腰,就是公主也得给她几分脸面,加上她又有才华,终于被端亲王妃看中。 不久之后,她服侍永安王的事情被传了出来,陆菲便极少进她的院子。 起初,她以为陆菲是学业忙,毕竟新来的夫子,曾经是天子少师,做学问上十分严厉。后来才知道,她是嫌弃这个母亲,嫌她给她丢人了。 陆菲再也不来给她请安,还时常私下里和人谈论,说她不干净,和永安王勾搭,坏了名声,说她活该不得夫君宠爱。 最后,陆菲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女儿,亲身母亲是赵欣儿,该很开心吧,终于和她这样肮脏的人,脱离了关系。 上一世,苏慕烟一心想要救助陆君礼,哪用得着人劝。 没想到,这一世,陆菲竟然跪求她,求自己的母亲去做她心里最看不起的行当。 “菲儿,如今,你可知母亲的难处,懂母亲为何不愿意了?”苏慕烟缓缓道,像带着万般怜惜。 “母亲舍不得你啊。” 苏慕烟双眼通红,擦拭着眼泪,哽咽得说不出话。 余光敲着陆菲,只见小脸苍白如死人,小手捏着拳头,咬牙切齿的模样。 她拉住陆菲的手,宽慰道:“你放心,你父亲的事情,母亲不会不管的,只是还需要些时日另想法子。” 临走时,陆菲哭着问苏慕烟:“母亲,这事,女儿该怎么办?那永安王好可怕,女儿害怕。” 苏慕烟赶紧将她搂在怀里:“乖女儿,你是母亲的骨肉,母亲就算是死,也不会将她送去王府的。” “只是这事,万不可叫旁人知晓。” 陆菲泪水涟涟,点头:“女儿明白。” 第10章 养不熟的狼 “你说什么?菲儿,你再说一遍!” 老夫人屋里,陆菲正跪着回话,陆康偎依再王氏怀里,咕噜噜地双眼,在姐姐和祖母之间来回穿梭。 陆菲丝毫没有了在苏慕烟面前的那种瑟缩,倔强道:“祖母,你们不要再逼迫母亲了,母亲也有她的难处,她又没说不救父亲,只是,只是需要时间。” 陆菲进来时,老夫人正和王氏商量对策,想要早日将苏慕烟送过去,礼儿的腿拖不得了。 商量了半日,王氏也拿不出个好主意来,俩人便决定,依旧照葫芦画瓢,给点药,用被子一裹往王府一塞,一回生二回熟,就不信那季凌烨忍得住。 刚定下计策,小厮说公子和姑娘来了。 老夫人和王氏都知道俩个孩子就是礼儿的骨肉,就算当年礼儿没有明说,她们也知道。 先不说,俩个孩子眉眼间有礼儿的影子,就是自己的孙儿是什么习性,做奶奶做母亲的哪可能不知道。 什么恩人,那都是扯淡。 谁有那么大的脸面,敢做忠义侯世子的恩人。 这两个孩子,估摸着就是他跟外面某个女人生的。估计那女子的身份低微不好带回家,知道自己要去战场,怕苦了一双儿女,才大着胆子用恩人的借口将俩人送回来。 记在苏慕烟的名下是最好的。 虽是个罪臣之女,却也是清白世家,太子太傅苏文青的嫡女,才貌双全,若非家道不幸,也不会在侯府默默无闻。 孩子们有这样的嫡母,不丢人。 曾孙们过来,老夫人赶紧使眼色,和王氏俩人装作随意聊天的模样。 谁知道陆菲,一进来就噗通跪下了。 “老祖母,祖母,求求你们不要再逼母亲了。那永安王不是什么好人,母亲一介弱女子,如何能求得他的相助,不如,让父亲自己去求他。” 瞧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这些话,都是谁告诉教你们的?” 看个孩子看着老夫人面色森然,吓得不敢说话。 “谁这么大胆,竟然挑唆姑娘,让我知道,非趴了他的皮不可。” 老夫人气极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家家的哪里会懂。 老夫人觉得定是那苏慕烟挑拨孩子,她不愿意救自己夫君,便教唆孩子,让孩子们觉得有人在欺负他们的母亲。 陆菲自然不会说实话,跪着前行,抓住老夫人的裙摆,恳求道:“老祖母,没有人挑唆菲儿,是菲儿自己想说的,菲儿不忍先看着母亲为难。” “那你就忍心看着你父亲受苦吗?”老夫人从来没有对这俩人孩子这般厉声讲话,这次可见是气狠了。 “你可知,失去双腿意味着什么?菲儿,你太让老祖母失望了!” 王氏见状不妙,忙给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使眼色,让她将菲儿带下去。 老嬷嬷上前拉起陆菲,劝道:“快起来,老祖母可是最疼爱姑娘的了,姑娘可别犯糊涂,气着老祖母可不好。走吧,天气热,先下去喝碗绿豆水凉快凉快。” 陆菲看着老夫人不说话,还将脸瞥向一边,不愿意看她。 看来,老祖母确实被她气狠了,也于心不忍,起身又行了个礼,轻声说:“老祖母,消消气,菲儿先退下了。” 见她仍旧倔强油盐不进的样子,老夫人气得砸坏了手边的青花瓷茶盅。 “去,查查,到底是谁在姑娘耳边嚼舌根子。”老夫人对另一个嬷嬷说。 待嬷嬷走后,陆康从王氏怀里抬头,看着老夫人,糯糯地问:“姐姐说了不好听的话,惹老祖母不开心了,康儿给老祖母讲故事,老祖母不要怪姐姐了好不好?” 老夫人见康儿话说得好,又认认真真嘟着小脸,可爱得不得了,赶紧捞过来搂着,亲亲他的脸。 “老祖母不生气,老祖母生谁的气也不能生你俩的气,来,康儿,让嬷嬷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个孩子走后,老夫人脸上立即垮下来。 语气也前所未有的严厉:“这事不能再拖了,你去准备一下,今晚,在我院子里摆饭。” 王氏一听就知道老夫人这是准备动手了,心下欢喜,忙起身,恭敬答:“是,婆婆。” 这边老夫人正商议好了对策,那边,赵欣儿正在给陆君礼捶腿,说起陆康和陆菲去请苏慕烟帮忙的事情。 “菲儿和康儿,如今真的长大了,虽然没有长在我身边,但姐姐将他俩教育得很好,听闻今日早饭后,俩人过去请安,还劝说了姐姐去永安王府替世子请大夫的事情。” 相处这么久,赵欣儿早就摸清了陆君礼的习性,他最在意自己的前程,哪怕是付出太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若是别的事情,孩子们也插手,定然会让他不喜,可这件事,他已经有些失去了分寸,只会注意到有人劝说苏慕烟,而不会注意到,孩子们到底该不该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 果然,他脸色缓和不少。 刚刚给赵欣儿给他按腿,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心里已然十分烦躁,事情没有进展,他更是着急上火。 见孩子们去找苏慕烟,他第一想到的就是孩子们贴心。 “他们有心了。”他说。 “可不是嘛。”赵欣儿柔声说着,神情飘忽,像是飞到了很远的地方,“那时候,他们都那么小,不得已才托付世子带到侯府,一眨眼已然三年,都已经这么大了。” 赵欣儿擦着眼泪,再瞧着陆君礼,脸上尽是崇拜和感激。 “谢谢世子,给了我那么好的一双儿女,欣儿知足了,不管往后他们认不认我,我只要做个丫鬟,服侍在世子身边,能够远远看他们一眼,便知足了。” 陆君礼将她揽进怀里。 她是在说她的委屈,提醒他曾经对她发过的誓言,一生一世只有她一个女人,一定会孩子们光明正大承欢膝下。 两个孩子自生下来起,陆君礼便找了奶娘带着,不是在赵欣儿身边长大。 如今,他们叫苏慕烟为母亲。 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便是这个不起眼的丫鬟,这个丫鬟虽然待他们比旁的要更加亲和一些,可总归是丫鬟。 陆君礼对孩子们不能认亲娘这个事,有些愧疚,因而平时越发宠爱有加,可对于这个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亲身孩子在身边却不能够相认的女人,他的愧疚更为厉害些。 他明明知道,孩子们去求苏慕烟的事,是赵欣儿的主意,赵欣儿也明知道他不喜欢过早给孩子们接触到一些不属于他们这个年龄阶层的东西,但他知道,欣儿是疼惜自己。 她心疼自己,想要让他双腿快点好。 不像苏慕烟,和他做了三年夫妻,侯府待她不薄,没想到如今让她做这么点事都推三阻四。 毫无一点女儿的温柔不说,还给她甩脸色。 三从四德,女戒女则,都学到狗肚子去了,什么贤良恭德,都是装出来的。 她就是一匹养不熟的狼。 自私无情,又呆板无趣。 幸好,他还有欣儿。 陆君礼心里满是感动。 “欣儿,不会很久的。我一定会让他们知道,你才是他们的娘亲,你再耐心等等,不会很久的。” 赵欣儿回搂着陆君礼,感动地回应:“我知道,我相信夫君。” 这声夫君,让陆君礼愣了一下。 但他没有说什么,“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赵欣儿心花怒放,抬起头,吻上眼前的男子。 除却逢年过节,老夫人那边很少这么大规模摆饭,竟然让大房二房三房的人全都去。 柳儿有些担忧:“夫人,老夫人此番,不会是鸿门宴吧。” 第11章 鸿门宴 也不怪柳儿多想,一个个地都来劝说苏慕烟去上永安王的床,她正抗拒着呢。 可在她们眼里,苏慕烟的抗拒那就是对侯府规矩的挑战,老夫人心下不满是毫无疑问的。 没有将她招过去骂就算好的了,竟然还摆饭? 只会在逢年过节亦或是当年老侯爷在世时,遇到了什么好事,老夫人才会摆饭,叫上大家一同热闹热闹。 如今也不过节,也不是谁的生辰,唯一发生的事,那也是有关苏慕烟的烦心事。 老夫人在这个时候摆饭,不是鸿门宴,难不成还是庆祝? 更何况这种大张旗鼓陷害的事情,侯府也不是第一次。 三房陈氏,也曾为高门贵女,她也曾看不上陆明,因他在参军和人比划时,被划伤脸,破了相。 虽说是侯府长子,可又不是世子。 陈氏又是个眼皮子浅的,看姐妹们嫁的郎君不说花容笑貌,至少也是五官端正,因而对这个未婚夫便多有不满,隐隐有退婚之意。 老夫人也是举办了这么个家宴,叫上了陈氏。 宴会散却后,陈氏薄醉,便宿在了侯府。 第二天早上,丫鬟婆子去叫陈氏起床时,见到床上有个男人,尖叫着,引来一大群人。 那个男人便是陆明。 饶是陈氏父亲当年已是御使大夫,但女儿家发生了这种事,且又是在未婚夫婿家中,这事传出去弊大于利。 就算知道自己女儿不愿,也不好发难。 如此一来,陈氏便再也不提退婚之事,打落牙齿和血吞,当年便草草嫁了过来。 如今,搞不好老夫人是想重操旧业,估摸着明天她醒来后,身旁躺着的人,便是季凌烨了。 只是她们都觉得,季凌烨是这么好摆布的人么? 苏慕烟冷笑着做了些准备,便带着柳儿和几个丫鬟婆子,向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人差不多到齐了。 只差二房的陆启,前世她见他的次数便很少,只知道他算是侯府少有的低调干实事的人,常常出远门,具体忙些什么,她也没打听过。 不过近日倒是听说了一些。 说他是替母亲送寿礼去外祖父家了,外祖父七十大寿。 此行上千里,来来回回得走上几个月,若是外祖父再留着游玩一番,一年时间也是可能的。 其他人都到了。 陆荷已经落座,坐在陈氏边上,再过去便是陆方。 陆荷坐得端端正正,一派大家闺秀的做派,可陆方就不同了,眼睛这里瞟瞟那里看看,哪有一点世家公子的模样,惹得陈氏频频瞪眼。 却毫无作用。 她原本也是想在媳妇孙儿这桌坐下的,没想到老夫人竟叫她去跟她同席。 不得不去。 那边一桌坐着老夫人、王氏、陆君礼、陆康、陆菲,再加上她。 只有陆君礼旁边空了个座位,她笑着坐下了,感觉到陆君礼浑身一僵,她笑容便更大了些。 给人添堵,尤其是给不讨喜的人添堵,总归是件舒心事。 “既然都到了,便开饭吧。”老夫人说。 丫鬟小厮便三三两两过来伺候,端着金盆过来,苏慕烟从善如流地净手,擦手,再拿起筷子,夹碗里的菜。 菜还没有夹到,老夫人又说话了。 “今儿个,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我们一家子好久没有一块儿吃饭热闹了,我特地让厨房做了大家爱吃的,都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多谢祖母。” “谢过老祖母。” “多谢婆婆,婆婆辛苦了。” 感激声此起彼伏。 两道脆生生的“谢谢老祖母”慢了半分,软软糯糯地特别暖心。 老夫人乐得连连给陆菲、陆康夹菜。 “来,吃快排骨,都是你爱吃的菜,多吃些。” 吃了一会儿,大家又纷纷敬酒。 只有苏慕烟没动,她忙着吃菜。 “母亲,吃排骨。”陆康颠颠颤颤给苏慕烟夹了一筷子菜。 惹得老夫人又连声赞他有孝心,苏慕烟也笑着夸奖他。 今天老夫人确实用了心,好几样菜都是苏慕烟喜欢吃的,且就摆在她面前,她吃得满嘴流油。 “烟儿,怎么不给祖母敬酒?”陆君礼看着身边这个只顾着吃的人,真的一点好感也没有。 瞧她吃得那样,好像侯府亏待了她似的。 大家都在敬酒,敬长辈,敬夫君,只有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盯着菜碗。 他不得不出声提醒。 母亲说今晚老夫人有重大安排,他敲着桌面上,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壶酒,猜测那安排多半在酒里面,她不喝怎么行。 陆君礼也不顾及面子了,亲手给她斟酒。 “去,该你了。”见她眼神迷茫,他又一次提醒。 “去干什么?”苏慕烟假装不知道,故作茫然地扫了一圈,小声说,“夫君,你知道的,我不会饮酒,会醉。” 话说得很小声,可王氏还是听到了。 “无事,这是果酒,不醉人,且今晚是家宴,就算是醉了,回房歇息便是,怕什么?” 陆君礼也不悦地扫了她一眼。 苏慕烟这才不冷不热地端着酒,朝着首座举杯:“祖母,孙媳妇敬您,祝您长命百岁。” 孤独终老,她心里暗暗接了句。 老夫人笑眯眯应下:“好好,来,陪祖母喝一盅。” 老夫人、王氏、陆君礼都看着苏慕烟仰头,看着她露出空杯子,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要不要再喝,她们就没勉强。 那边,陆荷一直瞧着苏慕烟的酒壶,若有所思。 而陆方瞧着陆荷,扯了扯嘴角,也是若有所思。 散席之后,苏慕烟知道陆荷会来找自己,便特地在湖边坐着等,才半盏茶功夫,果然见陆荷来了。 她好像也喝了不少酒。 苏慕烟离席的时候,还瞧见她跑去那桌给王氏和陆君礼敬酒。 只是敬酒的时候,陆荷眼睛看着的,却是苏慕烟位置上的那个酒壶。 第12章 惩治赵欣儿 瞧着陆荷的模样,有些醉了。 苏慕烟压下心里的反感,笑意盈盈地同她说话,俩人就像是十分亲和的姐妹一般。 “嫂嫂,你看,那边好多星星。”陆荷靠着苏慕烟坐着,摇摇晃晃指着远处,大声笑说。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黑漆漆一片。 今夜乌云蔽日,星月黯淡,哪里来的什么星星。 “你醉了,小心夜风着凉,快回去睡吧。”苏慕烟叫不远处站着的丫鬟婆子,让她们过来扶陆荷。 陆荷推开他们,反而更紧地抓着苏慕烟,嘟着嘴撒娇:“我不要跟她们回去,我要跟嫂嫂在一起。” 看着她越发醉上心头的模样,可酒气却不甚浓烈,且越来越淡,苏慕烟心里冷笑,猜到她在打什么主意,微微叹息,心道:“既然你执意这般,那我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嫂嫂教我弹琴,好不好?”她拉着苏慕烟的袖子撒娇,“好不好嘛?” “好好好。” 陆荷的琴艺,是那个御史台外祖母亲自教的,虽然算不上超高造诣,比不上苏慕烟,但比起一般人来说,绰绰有余。 如今又不要进行什么才艺比拼之类,她怎么会突然想跟苏慕烟学琴? 学琴是假,恐怕想赖在她院子里是真。 就在苏慕烟和陆荷往院子里走时,老夫人那边的老嬷嬷已经打探到了消息。 老夫人派人将赵欣儿叫了过去。 “奴婢赵欣儿,见过老夫人,夫人。”赵欣儿是个丫鬟,一进门便行了跪拜礼。 老夫人坐在首座,王氏坐在右下首第一个位置,屋里丫鬟婆子们都在,丝毫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赵欣儿是随着陆君礼一同来忠义侯府的,一直都在他院子里贴身照顾,很少外出。作为一个丫鬟,没什么事情,也不可能会引起长辈的关注。 老嬷嬷过来叫她时,陆君礼刚好不在,她不敢反抗,忐忑不安地跟着来了。 跪着,也不敢抬头,她以为自己请安的声音太小,老夫人和王氏没有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又过了一会儿,赵欣儿膝盖已经有点麻的时候,上头的人终于说话了。 “抬起头来。”声音十分严厉。 但没让她起来。 赵欣儿只能继续跪着,脸上已经有了薄汗,脸色显得红润了不少,大而乌黑的眼睛,洇着水气,越发楚楚可怜。 老夫人见状,怒从心头起。 “我竟不知,礼儿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个娇俏的丫鬟。”她冷冷开口,铁青着脸,目光锐利盯着赵欣儿,“还是个牙尖嘴利的,竟唆使小主子们犯错。” 老夫人已经从嬷嬷处得知,这赵欣儿,不只一次向孩子们传播一些不合时宜的观念,挑拨孩子们去苏慕烟面前对抗。 旁的是就算了,她们也不爱管,可是如今关系到侯府的未来,关系到陆君礼的腿。 一个丫鬟,竟然胆子大到这个地步,掺和主子的家事,若不是看在她伺候陆君礼尽心尽力的份上,早就拖下去打死了事。 哪会接见。 “老夫人冤枉,欣儿没有,且欣儿是自愿在世子身边伺候的,求老夫人成全。”说完,赵欣儿又磕了个头。 自己一直被陆君礼藏在暗处,说总有一天会给她名分,可几个月过去了,事情还是没有一点进展。 看着自己的孩子就在自己面前,她不能相认,甚至没法和他们好好温存,说一些体己话。 因为她只是丫鬟。 她要为自己谋划,既然老夫人已经叫了她过来,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要抓住这次面见的机会,为自己的前途谋划。 王氏皱着眉头,眼里闪过不喜,看了婆婆一眼,没说话。 老夫人脸色越发难看。 她是见过这个赵欣儿的,只是一个丫鬟而已,从前不曾留意。 如今也已经从老嬷嬷那儿得知她的来历,也知道她和礼儿关系匪浅,还跟去战场,照看过礼儿。 但她是女人,也年轻过,一看就知道这赵欣儿怀的是什么心思。 一个跑脚商户之女,从小便抛头露面,毫无教养风度,但凡富贵点的人家都看不上,更别说忠义侯了。 心眼子耍到侯府来了,她还嫩了点。 若不是她手伸太长,蛊惑府里的公子姑娘,老夫人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老夫人朝着老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上前,龇牙咧嘴冲上去,一手抓着赵欣儿的头发,一手左右轮扇,给了赵欣儿两个大嘴巴子。 “不讲规矩的狗东西,主子还没有让你回话,你便不能开口。”老嬷嬷说。 啪啪。 又是两个大嘴巴。 赵欣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脸上的疼痛都顾不得,娇俏的脸蛋肿得很大,上面显出青青紫紫的手指印。 她震惊地睁大眼睛,不明白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管是对陆君礼还是孩子,她都是尽心尽力,就是为了能让老夫人注意到自己,慢慢接受自己。 情况怎么会这样,哪里出了问题? 赵欣儿不解。 “老夫人,欣儿到底犯了何错,请老夫人明示。”赵欣儿忍住嘴里的血腥味,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 “世子也是人人都可以肖想的吗?府里的丫鬟那都是老夫人、夫人调教过的。你连侯府的名册都没上过的人,有什么资格伺候世子。” “小门小户出来的贱蹄子,既然是侯府的下人,便要讲侯府的规矩。这首要的一条便是守住自己的嘴,不要说的不说,更不论蛊惑公子小姐的了。” 啪啪啪。 又是几个大嘴巴。 “第二条,便是谨守本分,将勾栏院里的下三滥手段,使在主子身上,任你是多得脸的丫鬟,也决计可饶不了的。” 说着又准备动手。 赵欣儿终于明白了,但她受不了,受不了她们这么说她,将她比作勾栏院的风尘女子。 她虽然是商户之女,可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这些人怎么可以这样诋毁自己。 挣脱了老嬷嬷的魔爪,她朝着老夫人爬了几步,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钗散珠落,泪痕斑斑地求着: “老夫人,欣儿对公子、姑娘,还有世子,都是一心一意,绝无二心,天地可鉴啊老夫人。” 抓着老夫人裙摆的手被踢开,赵欣儿也不放弃,继续哭诉,“嬷嬷方才说我蛊惑公子、姑娘,冤枉啊,欣儿没有。” 看着赵欣儿惨状,老夫人没有丝毫动容,眼里只有厌恶。 赵欣儿不放弃,只是声音小了些,像是嘟噜:“欣儿对世子,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老嬷嬷又一阵怒斥:“大胆,在老夫人面前回话,竟不自称奴婢,此为大不敬。” 说完又想过来教训。 “住手!”一道男声从门外传来,带着急促和怒火。 第13章 林威 大家还未来得及反应,赵欣儿已经率先反应过来,手脚并用朝着门口爬过去,凄凄惨惨地哭着。 “世子,您终于来了,救救欣儿。欣儿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对世子的心苍天可鉴。世子,欣儿求您,求您跟老夫人说明白,看在欣儿在忠心服侍的份上,请她们相信欣儿。” 陆君礼看着赵欣儿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眼里闪过愤怒、怜惜和惭愧,他让人扶着赵欣儿,拨着轮椅叽里咕噜来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原就是特地支开陆君礼,但他这么快来了,知道有人告密,越发觉得这个丫鬟不简单,看向赵欣儿的眼神越发冰冷。 陆君礼先看了一眼王氏,王氏到底气势弱些,怕与儿子结怨,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不看回看儿子,脸色煞白。 陆君礼又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到底是镇得住的人,神色不变。 只是陆君礼神情严肃,语气厉然,没有了从前的恭敬,势必要护着赵欣儿的模样。 “祖母,母亲,欣儿是我带回府的,便是我的人,你们怎能这般随意欺辱?” 赵欣儿见状,哭声越发悲悲戚戚,让陆君礼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老夫人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几次,了然于心,让人将赵欣儿带下去,又叫众丫鬟也都出去。 屋里只剩下老夫人、王氏、陆君礼和老夫人陪嫁丫鬟,如今的老嬷嬷李氏。 这才恨铁不成钢地说:“礼儿,你可知我为何要罚她?在你心里,祖母便是这般是非不分的人,会无缘无故同一个小丫鬟计较?” “你可知,今早菲儿和康儿过来请安时说了什么,”老夫人停顿了一瞬,看了眼陆君礼,见他有些反应,才接着说,“她们说,让我不要再为难她们的母亲,不要逼迫她。” “孩子们怎么会……苏慕烟,一定是她,她在背后跟孩子们胡说八道!”陆君礼一听这话,自觉便是苏慕烟从中作梗,怒道,“这个恶毒的女人,不愿意帮我就算了,还挑拨离间,我要……” “你要如何?”老夫人摇头,带着些许失望,打断他的意气用事,苦口婆心地劝解道, “礼儿,孩子们单纯,还需要依赖烟儿的教导,你的腿也少不了她,我知你看上了那个赵欣儿,可她左右不过是个丫鬟,是比你的腿更重要?还是比你的父子情分更重要?” 王氏看见了老夫人脸上失望的神色,生怕她会怪罪自己的儿子,忙说:“礼儿,祖母说的在理,如今最重要的便是你的腿,旁的事情暂且先放放。” 她也劝陆君礼,“那赵欣儿也不是个安分的,煽动孩子们在烟儿面前闹,烟儿毕竟是他们名正言顺的母亲,闹得太难看,左右受伤都会是孩子们。” 又说:“不论她是何心思,这件事,身为一个丫鬟,她僭越了。” 老夫人接话:“如今小惩大诫,望她好自为之,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人,侯府到底是正派人家,容不得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若是她真有什么旁的心思,可别怪祖母不讲情面。” 这话说得严肃,可听起来却怪怪的。 知道祖母疼爱自己,陆君礼也没细想。 他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心里也慢慢有点生气,觉得赵欣儿不知进退。 他如何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她是在怪他,怪他没有给她名分。 “祖母教训的是,那丫头,孙儿会好生教导,让祖母和母亲操心了。” 陆君礼认错,事情也就结束了。 回到院子时,赵欣儿还在哭,到底是陪在陆君礼身边这么多年的人,又给他生了一对好儿女,虽然有些小心思,也不过是想要光明正大呆在侯府而已。 这事,陆君礼自己承诺在先,又迟迟不能兑现诺言,怎么好再苛责,只得好一顿安抚,止住了赵欣儿的哭泣,又让人请了太医过来医治脸伤。 赵欣儿面上微笑,说不计较此事。 可心里却是恨得紧。 一定是苏慕烟在老夫人面前嚼牙根。 她不光占了自己的孩子,还要处处和自己作对,如今连自己与孩子接近,说些体己话,她都容忍不了了。 无奈此事关系到陆君礼的腿伤,她若是再不见好就收,只会惹他不快。 赵欣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但今日之仇,她必然会报。 永安王府内。 季凌烨刚从地牢出来,脸色阴鹜,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连剑青都尽量离他远些。 “剑青大哥,怎么回事,都来回审好几天了,那人还没招呢?”守地牢的侍卫拉着剑青问。 剑青看着前面那萧飒的背影,叹气摇头:“是块硬骨头啊,手段都用尽了,半点不松口。” “是个烈女子啊。”侍卫忧愁中又带着点欣赏。 “行了,别感慨了。这几天王爷心情不好,你们都仔细着点儿。” “是。” 其实,不光是侍卫,就连王爷本人,对那个女子也是有几分欣赏的,够硬气。 只可惜,她事关皇城司,又与王爷正在查的结党营私案有关,否则倒是可以使点手段收归已有。 皇城司是太子的地盘,这女子曾经也皇城司内部某要员关系亲密,手里头有秘密,如今太子也在满城找她。 审了大半个月了,不管用什么手段,她就是不肯招。 棘手得很。 季凌烨让他们抓紧想办法,一定要赶在太子来之前撬开她的嘴。 他这几日有些不顺心,除了问讯毫无进展外,关于苏家的事情,也次次不顺畅。 这几日,探子发现了苏府管家林威的踪迹,即刻派人去围堵,竟然还是让人跑了。 林威做了苏府十几年的管家,可在苏府出事的前半年,突然辞职不干,继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苏府满门流放,他却再次在京城现身,这才引起了季凌烨的注意。 去找他时,见他落荒而逃,更加让季凌烨怀疑,觉得这林威和这事情定然脱不开干系。 更何况,他竟然恰巧在季凌烨的人到达之前先不一步离开,说明他早早就收到了消息。 他背后定是有人护着。 可再去查,却一点线索也没有,这就太奇怪了。 林威的背景过于干净,干净得让人怀疑。 他回到书房,处理了一些政务。 吃了一块芙蓉糕,喝了点茶,又去后院汤泉净身。 回到寝房时,已经后半夜。 屋内烛火昏昏暗暗。 他不喜人伺候,丫鬟小厮将入夜的熏香、纱幔等都弄好后便悄然退出。 刚靠近床边,他就发觉了床上有生人气息,但他没有惊动,而是装作没事一般,缓缓解着最上方的扣子,又不着痕迹地将墙上的剑取下来。 唰。 剑横在了床上人的脖颈之间。 “王爷,王爷,饶命。” 是女人。 第14章 又有何事求我 “谁让你来的?” 见是女人,季凌烨就像见到了什么脏东西,怒气更盛。 眼前的女子他不认识,因为惊慌,被子滑落一角,露出洁白光溜的肩膀。 但季凌烨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周身散发的冰冷的气息,他如今依旧是那个高冷不近女色的永安王。 知道这女子的来意,他眼里的戾气散了些,化成更深的厌恶。 女子被剑吓了一跳,又被他眼里的厌恶刺激到,已经六神无主,磕磕巴巴说:“王爷赎罪,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处,一醒来便在此,王爷……” 女子惊慌的眼神不似作伪,正待求情,剑青便冲了进来。 “王爷!” 他提着剑,往床上瞥了一眼,话都说不利索了,低头请罪,“属下该死,护卫不当,请王爷责罚。” 季凌烨本就心烦,想到自己王府的防卫竟然已经松到这种地步,让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了自己床上,便更加暴躁了。 怒斥道:“你是该罚!” 又指着床上的人,“给我丢出去,马上整顿府内风气,查查是谁干的,就地杖毙!” 剑青朝着身后挥手,两个小厮上前,抬起那团被褥便往后走。 女子挣扎不已,叫喊:“王爷,您不可以这样对我,王爷!我是忠义侯府的大小姐陆荷。王爷,王爷!” 听到忠义侯府,季凌烨的脸黑如墨汁,厌恶感更重了。 丫鬟们赶紧进来换被褥床幔等。 剑青出去,可即刻又返回来。 季凌烨十分不悦,问他:“你是想抗命吗?” 剑青垂头解释:“王爷,陆夫人来了,在前厅等着。” “哪个陆夫人?我永安王府什么时候成了陆家的后院了?” “是,属下这就去将人赶走。” “等会。”季凌烨随即反应过来,又叫住剑青,背对着他摆摆手,声音缓了些,“让她去书房等着。” 又转头厉声交代剑青:“以后别叫陆夫人!” “是,属下这就去请苏姑娘进来。” 剑青很纳闷,头一次觉得王爷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 ...... 苏慕烟在剑青的带领下,往季凌烨书房走的时候,陆荷已经被小厮抬着从永安王府后门直接丢了出去。 被子散开,光洁的大腿和手臂都露出来,守卫们慌忙低头避开。 本就是疏通关系,让王府里面的暗装偷偷送进去的,如今被光明正大丢出来,陆荷纵容很气也无法。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也不差,那季凌烨为何就是看不上。 好几次,她都特地在他经过的路上等他,什么掉手帕,掉荷包,假装跌倒等明里暗里的手段都使过了,可这个季凌烨就是不上套。 这都算了,当他清高。 可如今,自己都脱光了送上门,他竟还是不拿正眼瞧她。 凭什么? 她陆荷输在哪里了? 不过好在她听说上次苏慕烟也没成事,这样一比较,自己只是略微丢人了一点,俩人倒也是半斤八两,自己也不算被她比下去。 所幸深更半夜,四下无人,陆荷卷着被子,沿着围墙往忠义侯府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对策。 剑青将苏慕烟领到书房,便麻利退出去了,随手关好门。 书房内,季凌烨坐在书案后,面无表情地喝茶,没有要理会苏慕烟的意思。 虽然上一辈子,她和他接触的次数不算少,但每次都不愉快。很早就定亲,却也基本没有怎么交流过,对他的了解也都是二道消息。 加上他又心思深沉,苏慕烟实在猜不到他如今对自己到底是何态度。 算上她从前的所作所为,结合上一次他对自己的狠厉来看,约莫是恨居多吧。 还能进得了王府的大门,她隐隐也有些意外。 算着时辰,他应该见过陆荷了。 其实她选择这个时间点过来,心里也没谱,若是他属意陆荷,她便是来得太早,恐怕搅扰了他的好事。 可万一,他盛怒,若她来得太晚,他恐怕得越发记恨。 那此时,他面色如常,只是不说话,她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在这儿,那陆荷又在哪里? “说吧,这大半夜的,陆夫人来本王府上,何事?”终于,季凌烨阴阳怪气地开口。 “今晚……” “为你那个大姑子?” 刚说了两个字,就被他打断,语气冷冰冰。 “已经丢出去了,陆夫人走快点,兴许能追上。”他嘴角扯出一抹讥讽,“大半夜的,还在为小姑子奔劳,你这个陆夫人做得果真尽职尽责。” 苏慕烟知道他在讽刺,也很想针对他的小心眼回怼几句,可她今夜还有别的事情要求他,不便和他呛声。 压了压情绪,她说了一句当解释:“我有别的事,请王爷帮忙。” 季凌烨有一下没一下撇着茶叶,脸上神情莫测。 “哦,请本王帮忙?可听闻本王只喜欢年幼的姑娘,陆夫人如今年过二十,略微老了些。不如,陆府再换个人来谈?” 这是她拿来恐吓陆菲的话,没想到他居然知道了。 苏慕烟干笑了几声,赶紧找补解释:“到底是哪个家伙胡乱诋毁王爷,忒不负责任了,王爷怎会是这样的人,王爷才情卓绝,容颜无双,怎会喜欢那种幼齿类,自然是喜欢,喜欢......” “继续说,本王喜欢什么样的?”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慕烟,示意她往下说。 她哪还敢说什么,仔细回忆,活了两世,她也确实不知道季凌烨喜欢哪种女人。 具体来说,他身边就没出现过什么女人,上辈子后院空空,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起身走过来,走到她身边,捏起她的下巴,弯腰凑近,呼吸扑在她脸上,惹得一抹飞霞爬上她的脸颊。 在她窘迫不已时,方才开口:“记住了,本王不喜欢青涩的,懂?” 说完,直起身,放开她,带着斥责和威胁:“本王可不是什么善人,下次再搞些不三不四的人到我床上,别怪本王不客气。” 不三不四的人?床上? 季凌烨说的人定然就是陆荷了,他已经处置了? “知道了。”苏慕烟老实说。 “说吧,又有何事求我?” 她说:“我想请王爷帮忙找个人,他苏家从前的管家,名叫林威。” 第15章 王爷以为如何 季凌烨拨弄茶叶的手,顿了一下,但只一瞬,便恢复如常,仿佛苏慕烟提到的这个人,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苏府出事前一年,他说老娘病重,又不愿意出远门,家里就他一个儿子,要回去伺候,便辞了管家之位离去。 可我后来打听到,他老娘其实好早就没了的,近日,他又出现在京城内,我想请王爷帮忙,将他抓来,他身上搞不好有一些线索,会跟苏家的案情有关。” 上一辈子,她虽然没有想过救苏家,可也听说过一些事情,那个管家林威,吃里扒外,实则是他人安插在苏府的暗桩。 他背后人手段不低,将他藏得很深。 之后林威回过一次京城,说是找什么人,可不久便被发现死在了城郊。 时间约莫是这几日。 这一世,她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苏家,而是给季凌烨提供线索,跟他做交易。 “那也是你苏家的事。陆夫人想找人帮忙,不觉得自己找错人了吗?忠义侯府难道如今已经落魄到了这个地步?” 说得好像他对林威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似的。 可是上一世,他明明一直在找林威。 那时候,季凌烨甚至搜查了跟林威有关的所有人,最后有没有找到线索,她就不得而知。 如今,人送到他面前,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还是说,事情发生了变化? “若是王爷不愿,那我便告辞了。” 说着,苏慕烟起身,浅浅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陆夫人就是这样求人办事的?”季凌烨声音越发冷淡,像淬着冰。 但听在苏慕烟耳朵里,却十分悦耳。 事情没变。 鱼儿咬钩了。 “王爷可还记得上次说的交易?这事,便算是交易中的一环,王爷以为如何?” 苏慕烟转身,直视季凌烨的眼神,不卑不亢,没有丝毫畏惧和退缩。 倒是让他一愣,笑了一声,很明显,他已经猜到苏慕烟知道他在找林威的事,森然道:“主意打到我身上,就不怕我杀了你?” 既然话已经说穿,苏慕烟也不再打哑谜。 “怕,但我相信王爷不会。毕竟王爷想要知道当年的事情,必然就要调查苏府。而关于苏府,我知道的恐怕比王爷多得多,比如说,我知道林威现下藏身何处。” 饶是季凌烨城府极深,此时也暴露了几丝情绪,脸色森然让人胆寒,一副想要对苏慕烟出手的模样,瞪了她一会儿,又眯着眼别过脸去,好像在压抑情绪。 “你最好将今日之事,咽到肚子里,否则……” “否则,我就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苏慕烟接话,神色坦荡,丝毫不觉得这般说自己有什么不妥。 上辈子,陆家嫌弃她不洁,大概不会让她入陆家祖坟,可不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今,她想要对付陆家,最好的便是拉拢季凌烨,只要他能配合,她自然不会出卖他。 季凌烨满意了。 对着门外叫了声:“剑青。” 剑青进来。 “去,将那药丸拿来。” 很快,苏慕烟便拿到了药丸。 上辈子,她一直伺候陆君礼,自然少不了伺候汤药。孙先知开的方子,都有种特别的味道,那种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 于是,打开盖子,闻了闻。 好像相同,又好像不同。 见苏慕烟皱眉,季凌烨以为她在怀疑,登时不悦:“有什么问题?可是改了主意,想彻底治好你那瘸子夫君了?若是如此,恐怕交易得重新谈了。” 他想过来拿苏慕烟手里的药瓶。 被苏慕烟躲过。 “不必,这个就很好。不过这药丸是上次跟王爷说好的报酬。这次的事情,我另有所求。” “说。” “我想要王爷能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帮忙,而我,会将知道的事情,一一告知王爷,包括苏府和其他。” 她知道,光一个苏府的事情,换不来季凌烨的承诺。 “你想做我的暗装?”季凌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是。” “那你最好物有所值。” 苏慕烟将那颗药又重新放下。 “我的价值如何,王爷今后会知道。这药,先放着,烦请王爷三日后,派人送到侯府。” 苏慕烟刚出永安王府,季凌烨的人手也同步出发,去她说的那个地方抓林威。 于此同时,陆荷也已经回了忠义侯府,不巧被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撞见,当即禀告了老夫人。 老夫人震怒,将人带到面前,正审讯。 苏慕烟悄悄从角门进入,那里有柳儿守着的,没人发现。 一直走到房间,像寻常一样躺下,假装从未出过门。 刚一躺下,便有人敲门,说老夫人有事请她过去。 已是夏末,半夜时分的风吹过来,已经夹着有几丝寒意。 柳儿给她拿了件丝绸披风,细细披着。 “老夫人也真是的,尽夜里折腾人,先是训了赵欣儿,如今又轮到夫人了。这都是后半夜了……” “老夫人训了赵欣儿?”苏慕烟昨晚为了演戏,睡得很早,不知道赵欣儿的事。 “可不是吗?听说脸都给打肿了,也是活该,丫鬟居然不守本分,还尽挑拨您和世子的关系,简直就是个狐媚子!世子竟还会偏袒她,实在想不通。” 苏慕烟的关注点和柳儿不同,柳儿絮絮叨叨,猜测赵欣儿和陆君礼的关系,而苏慕烟对此事一清二楚,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老夫人为何打她?” “听说是为了小公子和姑娘的事,具体的,柳儿也不知道,待天明,我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 又招呼了几个伶俐的丫鬟,打着灯笼前前后后拥着,往老夫人院子里走去。 一路上,苏慕烟都在想赵欣儿的事情,猜测可能是菲儿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什么。 原想通过菲儿康儿还胁迫她,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倒被老夫人教训了一通。 赵欣儿肯定不会服气,定然会将责任都归到她身上。 照着她对赵欣儿的粗浅了解,她有些脑子,但不多,可记仇的心却真真的。 第16章 栽赃诬陷 老夫人院子里灯火通明,却静谧异常,连丫鬟们走动的声音听不见。 进屋时,有个老嬷嬷示意她直接进去。 脱下披风让柳儿拿着,苏慕烟抬脚踏入了内室。 恰巧陆荷从里屋出来,身后跟着个老嬷嬷,老嬷嬷向老夫人使眼色,老夫人明显松了一口气,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陈氏原本严肃板正的面孔,在见到苏慕烟的那一刻,越发黑如墨汁。 婆婆王氏也在。 看来是陆荷的事情败露了,观测老夫人的眼神,约莫方才老嬷嬷带着陆荷去里屋,是去检查她的清白。 陆荷的清白,在她们眼里,显然比她这个妇人重要多了。 苏慕烟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不愧是陆家人,真是双标啊。 “见过祖母、婆婆、三婶。”她屈身行礼。 老夫人重重拍了下茶台,上面的茶盏跳起,再砸下来,发出瓷器碰撞的响声。 “跪下。”老夫人呵斥道。 苏慕烟假装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起身,左看看右看看。 王氏面无表情,陈氏脸色铁青,陆荷低着头瑟缩着,老夫人怒气是最大的。 周围的丫鬟嬷嬷都低着头,一言不敢发。 “烟儿,你如今连祖母的话也不听了是吗?”老夫人语气越发严厉,“跪下!” 苏慕烟还是没动,不解地问:“祖母,缘何要烟儿跪下,烟儿可是犯了何错?” 大理寺拿人还得有证据呢,说跪就跪,老夫人的架子倒是大得很。 这回,陈氏抢先说:“礼儿媳妇,我平素深居简出,和你们这些后生们来往比较少,可我自认为待你们不薄。你为何要害荷儿!” 说得泣涕涟涟。 “我害了荷儿?” 苏慕烟看向陆荷,后者的头更低了。 呵,原来是陆荷将事情推到了她头上。 “我不知道三婶在说什么?昨日我略微多饮了几杯,回房便睡下了,正睡得沉,被丫鬟们叫醒,说老夫人寻我问话,才起来。”看向陆荷,“陆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老夫人明显信不过苏慕烟,就算老嬷嬷已经去苏慕烟的院子里打听过,说她确实一直睡着,她也还是不信苏慕烟,“那昨日,陆荷缘何会睡在你屋里!” 苏慕烟没回老夫人的话,而是抓着陆荷的双臂,紧紧盯着她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荷儿,你告诉嫂嫂。” 陆荷一直在逃避她的眼神,苏慕烟心下了然,但面上没露分毫。 依旧言辞恳切。 “陆荷,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你看着嫂嫂,嫂嫂为你做主。” 苏慕烟的模样真诚得紧,任谁看着都会认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在真心为陆荷着想,真心想要帮助陆荷。 昨日,陆荷原本就是故意睡到苏慕烟房内,因为她早就打听到她们的密谋:再次给苏慕烟下药,将她送入永安王府讨好季凌烨。 登时,她便有了主意,自己替代苏慕烟去接近季凌烨。 若是季凌烨要了她,凭借着忠义侯府的地位,自己的爹爹刚刚不久在战场上牺牲,圣上绝不会不管不顾,就算做不了正妃,总能做个侧妃。 计划天衣无缝,虽说她在相貌上确实稍逊苏慕烟,可夜深人静,美人在怀,哪个男人能拒绝。 再说了,既然她们密谋了此事,那定然是有万全之策的,说不定季凌烨此时也已经误食了什么合欢散之类的东西。 更让她满意的是,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侯府准备得十分充分,竟然毫无阻碍地直接把人送到对方床上。 她觉得祖母既然都能够这般手眼通天,对季凌烨本人自然也应该有所安排。 登时,她激动异常,躺在床上,闻着淡淡的木质香味,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兴奋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甚至开始幻想定婚,大婚,以及以后的日子。 虽然外界都传闻他是个无情的人,可陆荷觉得他的无情是因为母妃过世,他将自己的心门封锁而已。 只要自己温柔以待,相处久了,定能让他的心门再次对自己打开。 界时,她便是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人。 成为他的唯一。 脑补了无数亲密的场景,甜蜜得都要晕倒了,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简直让她激动得停不下来。 直到那冰冷的剑,贴近了她的脖子。 她怎么都没想到,那季凌烨清醒万分,眸子冰冷,完全不懂风情,一出手便差点伤了她。 之后,她的任何计策都还来不及施展,就被丢了出来。 原本,她也怀疑上一次苏慕烟到底有没有成事,是不是她在撒谎,如今已经深信不疑。 季凌烨连她这个清白的黄花闺女都看不上,如何会看得上一个破鞋? 还是个曾经得罪过他的破鞋。 陆荷心里既气愤,又欣慰。 左右不是自己一个人丢脸,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只消把错误推给苏慕烟即可,自己依旧是侯府的大小姐,依旧是哪个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侯府闺秀。 于是,她干脆抬起头,看着苏慕烟,噙着泪,哽咽道:“嫂嫂,你为何要这样对荷儿。 昨晚,荷儿只是想让嫂嫂请点下琴艺,在嫂嫂屋里刚坐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些头晕,等醒来时,已经,已经……” 她一副说不下去的模样。 昨晚的事情,见不得人,老夫人和王氏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竟然想要陷害自家媳妇,结果失误,害了自家孙女。 陆荷如此说,非但将自己的责任撇了个一干二净,还顺便将老夫人和王氏摘了出来。 如此一石二鸟的说法,自然很快便得到了支持。 陈氏直接扑过来想要打苏慕烟。 “你怎的如此狠心,荷儿才刚及笄,你便迫不及待想要害她,安的什么心?” 苏慕烟自然不会平白无故认下这栽赃陷害。 “事情还没查清楚,三婶怎地就将事情安在我头上了?” 陈氏咬牙切齿:“还要怎么查,荷儿方才都说了,忽而没了意识,醒来就在了那种地方,你倒是说说看,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 苏慕烟反驳说:“听这意思,荷儿是被人下了药,既然三婶怀疑我,那便派人搜吧。 正好,烟儿也有一事想要禀告祖母、母亲。昨晚烟儿也觉得很不对劲,也像是中了什么毒似的,浑身无力,连弹琴的力气也没有,才会让丫鬟去安顿荷儿。” 顿了一瞬,又补充道, “就算是下药,那有丫鬟看着,荷儿最多也就是在我院子里睡着,可我院子里的丫鬟昨日都莫名其妙睡得沉,起来时,荷儿已然不见,且床铺凌乱,早已经冰凉。 如此说来,昨日,荷儿并不在我那儿安寝。 虽然你们不愿意明说,我也猜到,荷儿定是遭了别的罪。 但是敢这么大手笔谋害侯府世子夫人和姑娘的,定然非同一般,若是差,便要查个彻底,侯府每个人都有嫌疑。 包括昨日当值的小厮,也要一并拿来审问。” “祖母、婆婆,三婶,你们意下如何?” 第17章 风雨欲来 苏慕烟说得有条有理,陆荷就算是被苏慕烟下药,苏慕烟又哪有这个能力将人塞到永安王府去。 这其中,若是要查,事情闹大,那侯府将媳妇送到他人床上的丑闻可就瞒不住了。 “闺阁之事这般闹,成何体统!”老夫人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虚虚骂了这么一句。 昨晚好事被陆荷搅扰了,可她毕竟是府里唯一的孙女,万一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今后还怎么许配人家? 老夫人向来疼爱这个孙女,一时情急,被她给带了节奏。 想着不如顺水推舟,将事情推到苏慕烟身上,趁机拿捏了她,以便今后行事更方便。 却忽略了一个细节,便是府里安插的探子,除了她和王氏,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更加使唤不动。 此时,老夫人已经清醒,猜到了实情,看着陆荷时,眼神中透着一股失望。 到底陈氏不贤,竟将女儿教得如此蠢笨,无法无天。 她以为这样便能嫁入永安王府吗? 自古娶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经过三媒六聘,才能名正言顺,地位永固,哪是使手段能成的? 永安王再怎样,也是圣上的亲儿子,能容忍被这么算计? 幸好季凌烨没碰她。 若是因此不洁,别说永安王府,便是寻常官员之家,她也再得不到主母之位。 “这件事情,想来烟儿也不是诚心的,就此作罢,今后不准再提。”老夫人还是想让苏慕烟背了这个锅,就此大事化小。 苏慕烟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氏就已经愤然不已:“婆婆,荷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岂能就这么算了?您不可这般偏颇!” 老夫人见陈氏还是不上道,心里已然不悦,厉色怒道:“陈氏,管好自己的女儿!这事就这么定了。” 被老夫人这么凶一句,陈氏心里愤然不满,却也不敢再说话。 事情即将定局。 但苏慕烟却不想背了这个锅,起身上前:“祖母,这事不是烟儿做的,还请祖母还烟儿清白。若此次事情不查清楚,那真正的幕后者定然越发猖狂,这次事危机烟儿和荷儿,可若是下次,那幕后者下手之人,是祖母、母亲等,可如何是好。” “放肆!”老夫人捶台而怒。 苏慕烟行了个礼,气势却丝毫不弱:“烟儿也是为了侯府着想。” 因为她的坚持,陈氏和王氏对视一眼,各自眉头紧皱。 老夫人在侯府向来高高在上,她说的话没人敢反对,如今苏慕烟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权威,她早就不喜。 可这次事情不同,老夫人不得不小退半步:“没说不查,但事关荷儿的声誉,这事只能暗查,不能生张。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句,否则,家法处置!” 就在大家各自打算散去之时,苏慕烟却又起身行了个礼,不轻不重地说:“祖母,这个事烟儿自知清白,但荷儿毕竟到了我屋里,烟儿自知难辞其咎。 既然祖母派人查探,烟儿也该避嫌,就让烟儿带着丫鬟柳儿,一同去祠堂抄三日佛经吧。” 老夫人略感意外,大概年岁大了,被这一番吵得有些头晕脑胀,一时没反应过来苏慕烟是什么意思。 但见她自行请罚,只当她终还是知趣,态度和软了。 老夫人心下略舒坦,和气地说:“也好,你去抄几日佛经,静静心。” 回去的路上,柳儿十分不解。 “明明就是他们陷害夫人,夫人您怎么非但不去辩解,还领罚呢?” 苏慕烟没给她解释太多,而是交代她:“一会回屋,你交代他们,这三日咱们院子的所有人都闭门不出,也不接待任何访客。” 柳儿越发迷迷瞪瞪:“那老夫人的人来了呢?” “你以为老夫人真的会派人查吗?” 苏慕烟说,“这件事涉及的不只是陆荷的清白,老夫人会以此为由,将事情瞒住,怎么会真的让人四处打探。关于陆荷的事情,她们想来已经心中有数了,咱们要做的,就是避避风头,免得殃及池鱼。” 柳儿好像明白了一些,又好像不明白。 “三日后,你就知道了。”苏慕烟打了个哈欠,“别想了,早点睡吧,明早还要去祠堂呢。” 翌日,天微亮。 苏慕烟就带着柳儿去了祠堂,院子里派几个衷心的丫鬟守着,大家只以为她没有出门。 老夫人那边下令封口,便没有人敢提起这事。 众人只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事。 人的好奇心是没法封得住的,越是扑所迷离云遮雾绕的,越是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丫鬟小厮很多,只是他们都暂且没法扒开云层。 但这些,就已经够陆荷头疼的了。 她心里装着真相,十分紧张。 毕竟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对自己的名声虽然不是那么在意,却也做不到全然不在意。 当众多眼神落在她身上时,也会担忧人家能够看穿她的心思,从她的言行举止里读到事情全貌似的。 这行径落在陈氏看着眼里,愤然之余,不免有点恨铁不成钢。 “有胆子干出这种事,怎么,如今发反而连面对大家的胆子都没有了吗?陆荷,你给我把腰板挺直了。 祖母已经下过定论,这件事谁也不准再提,若是你不想自己的名声被毁,便抬头挺胸去外面,告诉大家,你陆荷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陆荷仍旧瑟缩着,脸上写满了心虚,仿佛别人抽掉了脊骨,丝毫没有了那天晚上的勇气。 “可是娘,嫂嫂真的不会告诉他人吗?她会不会告诉大哥?” 陈氏其实也有些拿不准,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流言蜚语是止不住的。 唯一能做的,便是陆荷自己要表现出勇气来。 看她如今的模样,没出息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傲气。 陈氏觉得这件事,不能再任由着它自行发酵下去了,得想点办法引导一下才行。 “陆荷,若是你还想今后能够匹配个像样的人家,就按我说的做。” 陆荷在陈氏严肃认真的眼神逼迫下,过去听了她的计划,震惊得睁大眼睛。 但没胆子反驳,最后,点了头。 从陈氏屋里出来的时候,陆荷遇上了外出归来的陆方。 两兄妹关系谈不上有多好,可往日里一见面,也还是会打个招呼,调笑几句。 今日,陆荷像是没见到陆方似的,低头侧身从他身旁过,连他昨日彻夜未归的事情,也没过问。 陆方满脸疑惑,用眼神问身旁小厮发生了什么事。 小厮一直跟着他夜宿在外,也是早上才回来,但他十分机灵,立刻就出去打听。 待陆方从陈氏处灰头土脸出来时,小厮也回来了,说昨夜发生了大事,但就是打听不到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知道,老夫人前半夜见了陆荷,后半夜见了苏慕烟。 “后半夜?我滴个乖乖,老祖宗这是彻夜未眠啊。”陆方那折扇拍着手掌,眉头轻佻,笑容里带着一丝邪气。 小厮笑着附和:“可不是嘛,看来这事不小,估摸着老夫人不让说。” “我那好大哥什么反应?” “世子那边,一直安安静静的,没听到有什么反应。” 陆方兴致勃勃:“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抬腿往院外走。 小厮赶紧跟上去:“少爷可是要去世子那儿?” “我去他那儿干什么,”说着,停下脚步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交代小厮,“这几日,你多关注一下那边。” “哪边?” “当然是我那好大哥啊,蠢材!” 第18章 遭遇埋伏 二房那边,也在四下打听。 虽然陆义再三让李氏不要多管闲事,可李氏觉得昨晚的事,说不定关系到侯府的颜面。 而自己的宝贝儿子还没有定亲,这万一传出什么不雅的事情,影响了启儿的亲事可如何是好。 因而李氏对这件事,颇为上心。 完全不上心的人,只有祠堂里的苏慕烟,她正认认真真抄佛经,两耳不闻窗外事。 来送吃食的丫鬟是老夫人屋里信得过的人,嘴巴严得很,一句话也不多说,放下吃的便走。 柳儿则有些心浮气躁。 “夫人,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咱们吗?还派人监视着。” 苏慕烟一直没停下写字的手,头也没抬,说:“这样不好吗?日后,还省去自证的功夫。” 柳儿瞬间明白,也开心起来。 “夫人真厉害,如此一来,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跟咱们没有关系了。” 苏慕烟望着窗外,阳光正好,照着苍绿的树叶闪着点点银光。 心想,外面大概很热闹了吧。 伺候着吃了饭,柳儿也安安静静抄起佛经来。 永安王府。 昨夜,季凌烨带人去苏慕烟说的那个地方,果然找到了林威。 他很机敏,季凌烨的人刚靠近,他便察觉到了形势不对,打算从后门逃走。 可哪里逃得过早有准备的季凌烨。 林威一出门便落入了季凌烨的手中,不费吹灰之力。 剑青松了口气,亲自将林威给绑了,拎到马车上,驾车往回走。 大家都很开心,唯有季凌烨了脸色不太好看,他看着四周,竟毫无人看守,不寻常。 今日的事情过于顺利,顺利到不得不让人怀疑对方有后手。 “大家注意戒备,回!” 一辆马车,一队人马,在官道上疾驰。 快到县城交界处,季凌烨又让人提醒大家小心戒备。 素来两地交界处,盗贼尤其多,烧杀抢劫之类的不在少数,很多阴谋也布置在此,掩饰成山贼的模样,事后调查起来困难重重。 就在进去下一个县城地界之事,突然一阵疾风扫过,树木晃荡,箭林如雨。 地下埋藏的暗器射出,绳索掀翻马蹄。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不少人中箭倒地。 黑衣人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将季凌烨他们围在中间。 对方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人,也提前做好了准备,等着季凌烨的人落网。 一场激战,双方都有损伤。 可季凌烨本人武功深不可测,有他在,对方就是出动再多的人,也很难讨到好去。 林威被保护在最中间,防卫得密不透风。 人一批批倒下,又一批批涌上,似源源不断。季凌烨让剑青带着林威先走,自己留下收拾这些喽啰。 原本是必胜局,季凌烨收拾眼前的几波人,简直不费吹风之力。 对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看着他时,好几个人握刀的手都开始颤抖,若不是有所忌惮,恐怕已经弃械奔走。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不决。 季凌烨讥讽地笑了声,挥了挥剑,轻蔑诱导:“说出幕后之人,饶你们不死。” 这其实也就是意思意思,当然没可能这么容易便让对方投降的。 不管愿意不愿意,架还是要打的。 酣战之际,季凌烨陡然感觉到胸口像被打进去了一根钉子。 接着,又一根。 再一根。 他痛得站不住,用剑支撑着身子,屈膝滑靠在马车轮边。 不好,毒发了。 习武之人,对方有丝毫不对劲,那都是自己的机会。 那些亡命之徒,这次来埋伏季凌烨,本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但杀了季凌烨便不同。 见他动作滞涩,脸色倏地惨白,大家像对视了下眼神,随即像打了鸡血般,攻势越来越猛,且越来越有条理。 几个人将季凌烨围在中间,还摆起了阵法,誓要将其围杀的阵势。 “一群蝼蚁。” 季凌烨嘴角已经渗出鲜血,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本来就是个高手,就算毒发影响了部分战斗力,却也不是任谁都可以欺负的。 四方伶俐的剑劈下来,季凌烨旋身噼里啪啦就将人打散。 剑气猛让向四周冲散而去,那些人,倒的倒,伤的伤。 阵型完全被破坏掉了。 可季凌烨,也彻底不行了。 毒势来得猛烈,方才动用内力,气血翻涌,将毒素迅速激发,此时,他整个人已经破软无力,真正处于任人宰割的地步了。 好在实力不再,眼神却依旧伶俐,对方又开始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片刻,有人发现了季凌烨的情况,大家又一拥而上,准备给他来个了结。 几把剑同时从季凌烨头顶劈下。 季凌烨如今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别说挡剑了。 以为自己终将终止于此,剑最终在他头顶上方被人挡住。 “主子恕罪,属下来晚了。”剑青说。 还不算晚。 第19章 毒发 “林威呢?”季凌烨醒来,便问。 剑青看着季凌烨,眼里满是担忧和关切,告诉他:“他前胸中了一箭,所幸未伤到要害,孙大夫正在救治。王爷,您怎么样?” “无碍,可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剑青摇头:“那些人都是死士,早已经服毒,抓回来的俩人,也在路上便毒发身亡了。只是......” “说。” “里面混了官兵,都是除了名的,他们的档案也已经提前销毁,暂时无法确认身份。” “继续查。” “是。” 有备而来,手段倒是狠厉。 “王爷,咱们府里有内应。”剑青又说。 季凌烨没说话,这事,他早已经猜到。 小小的忠义侯府竟然能将女人送到他床上,整个永安王府破得都快四处漏风了,要说没有内应才可笑。 但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对方知道他中了毒,且懂得如何催动他的毒。 这才是关键。 昨夜,按理说,还未到毒发的时刻。 就在这时,孙先知进来,前所有为的严肃,直扑到床边,急问:“老实说,你是不是还中了别的毒?是什么毒?寒毒,春药,还是别的什么?” 季凌烨不太想理他,摆手嫌弃道:“别靠我这么近,你又不是姑娘。” 听到姑娘,孙先知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俏皮地笑起来:“姑娘,什么姑娘,你小子有姑娘了?快告诉我,是哪家的,漂不漂亮,性格如何,温柔似水不?” 随即又反应过来,跳起来,严肃道:“不对。现在不是说姑娘的时候,先说你的毒。” 见季凌烨不想理他,他又拉着剑青,命令道:“快说,你家王爷中了什么毒?” 剑青知道孙先知的脾性,得不到答案不罢休,况且,这事也没有必要瞒着,就说了。 “情丝草。” “什么?”孙先知蹦得更高了,不停地转圈,难得地面色严肃心浮气躁,“完了完了,完犊子了!” “什么完了?”剑青不解。 王爷的焰毒不是早就有解决办法了吗?药都已经配好了,只是王爷觉得时机未到,不肯服用而已。 那情丝草不过就是媚药而已,当场便已经解了。 怎么就完了。 孙先知死死盯着季凌烨,满怀期待地问:“那媚药,你怎么解的,你没碰女人对不对?你素来自制力不错,告诉我,你如今还是童子身,是不是?” 季凌烨被他问得尴尬不已,脸上悄然爬上两朵红晕。 见状,孙先知更绝望了。 “完了,彻底完了。情丝草之毒,你若是扛过去便还好,可你若是碰了女子,泄了元阳,就彻底完了。” 这回,不光是剑青,季凌烨也被惊到了。 “怎么会,孙大夫,你可别乱说。”剑青惶恐道。 孙先知没跟他拌嘴,颓然将自己摔坐在椅子上。 俩人都明白,事态真的很严重。 “孙大夫,您可是药王谷的弟子,就一个情丝草……您赶紧想想办法。” 剑青急了,对孙先知的态度也少了些恭敬。 若是连孙先知都没了法子,那王爷就彻底没救了。 “这次毒发,跟这个有关?”季凌烨问,应毒发而导致声音有些干哑。 孙先知点头,有气无力地说:“中了情丝草,将你毒发的频率提高了。如果再不解毒,今后毒发的频率会越来越高,且一次比一次厉害。” “但是,上次研制的解药,如今也不能用了。若是光解了焰毒的话……” “会如何?” “知道西门庆是怎么死的吗?” 大家都沉默了。 男人们都懂。 “情丝草不同寻常媚药,他药性极强。若是当时就用药物压制,便不会催发,若是催发,且剂量把握不好的话,便会不死不灭。” 孙先知说的认真,季凌烨也不得不严肃对待。 “那就是说,下毒的人,要么就想置我于死地,要么,就是知道我身上有焰毒,会加重毒性。”季凌烨猜测道。 孙先知点头:“没错。事后,他可有劝你用女子解毒?” 这时,剑青插话:“我想起来了,那晚上孟子槐一直在说这个事,说王爷至今没有女人,阴阳不协调什么的。” “那便是了。这个人应该是知道王爷中了毒,且知道王爷所中何毒,也知道情丝草的药性。”孙先知说。 季凌烨把事情前前后后联系起来想,再想到路上的埋伏。 “他们已经算准了我毒发会提前?”他嘀咕着。 “那倒没有,毒发时间不定,他应该摸不准。你约莫是因为过度使用了内力,才引起毒发。”孙先知说。 季凌烨说:“他们知道我身边有药王谷的人,给我下这个药,便是为了让我不要解了焰毒。” “对。若是焰毒不解,你大概活不过三年。” 剑青气愤道:“太狠毒了。那孟子槐好大的胆子,王爷,属下这就去把他砍了。” “说什么胡话,朝廷命官是你说砍就砍的啊。坐下!” 孙先知拉剑青坐下。 剑青不肯坐,说要出去练剑。 俩人都知道,他是要出去找人打架发泄了,也没管他,只交代不准伤人。 剑青走后,孙先知又抱怨了一段,都是在说,让他解毒不肯,说什么怕圣上信不过他之类的。 如今倒好,解不了啦。 让他安心等死之类的。 季凌烨自己倒是不担心,他知道孙先知既然这么骂,说明还有办法,不过是麻烦一点而已。 正好,可以让那位更相信他如今已然构不成威胁。 “林威怎么样了?” “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哼,他死不了。” 孙先知也气呼呼地走了。 季凌烨躺在床上,浑身疼得紧,倒是一点不在乎,气定神闲的模样,还在想,为何苏慕烟会知道他正在找林威? 正巧那个时候来找他,正巧她也要找林威。说是巧合,谁信? 如今,自己这个王府已经千疮百孔成这样了? 谁都知道他在做什么?怕是路边的狗都知道今晚后厨要煮什么菜了吧。 是时候理理了。 第20章 你的胎记和她相似 苏慕烟从祠堂出来时,忠义侯内已是流言满天飞了。 柳儿才去外面转了一小会儿,回来便感慨:“夫人真厉害,如今那些谣言,是怎么都不会沾染到夫人了。” “那可不一定。”苏慕烟可不觉得那些人是讲道理的。 只不过,老夫人亲自看守她,又亲自检验她抄过的佛经,再怎么不想讲道理,也不能不顾及表面。 柳儿耐不住,拉着几个小姐妹迫不及待外出。 加上院子闭了三日才开,丫鬟小厮们都憋坏了,跟放飞的野马一般,趁着办差的机会在府里逛着。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苏慕烟自己躺着休息,任由那些小丫头们嗑嘴磨牙去。 事情发展和苏慕烟猜测的大差不离。 不过进度超出了她的预计,原以为,要第三日,才会传出她是幕后推手的说法,没想到,对方竟然等不及,第二天就开始变了风向。 而老夫人,确实也和她想的那样,根本没有查探真相的意思。 事情是谁做的,她心知肚明,又有什么查的必要。 除非,她想另找个背锅人。 就在苏慕烟闭门谢客,自己带着柳儿去佛堂后不久,关于陆荷的去半夜去爬永安王床的事情,就已经传了出来。 老夫人为此,偷偷收拾了一些人,但却发现,消息不是从那些人嘴里传出来的。 侯府的姑娘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便是里子面子都要丢尽的。 更别说,万一人家根据这个事,挖出侯府将媳妇送出去求医的事情,更是要遗臭万年。 老夫人有的是知根知底,十分信得过的人,分头行动,试图警告一些丫鬟婆子,压制流言。 但纸包不住火,陆荷的名声不胫而走,京城内的闲言碎语向来像长了脚。 很快,王氏去串门时,就有些抬不起头。 老夫人于是加派人手暗地里查探,又处置了几个人。 当然,她这么做不全是为了陆荷,而是苏慕烟的事情,不能败露。 一时间,侯府上上下下,都有些战战兢兢。关于陆荷的流言,反而进一步坐实了。 苏慕烟在祠堂抄佛经,老夫人派人盯着的,安安静静,事情自然牵扯不到她头上。 “查到了?”苏慕烟问。 柳儿摇头:“又没有证据,查起来谈何容易。” 是的。 谣言不需要证据,可真相却需要。 更何况,众人以为的谣言,其实就是真相。想要推翻,谈何容易。 除非,找人替罪。 就在这时,丫鬟来报,说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请她过去一趟。 还真是想让她顶罪啊。 老夫人、王氏和陈氏倒是好算计,对她这个家破人亡的媳妇,利用得可真是彻底。 只可惜如今的苏慕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由捏扁捏圆的善人。 “柳儿,替我梳洗吧。” 就在柳儿给苏慕烟梳头发时,陈氏早就在老夫人面前哭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原来,陆荷听到外面的流言,自觉面子上过不去,抓来了好几个嚼舌根的丫头,直接拖到院子里打了个半死。 打丫鬟是小事,可问题是这个节骨眼上。 你动怒,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人,不是显得你更加心虚? 于是,传言便更加疯狂了。 甚至还有人说,陆荷是因为失了身,被季凌烨嫌弃不洁,才丢了出来。 还将是怎么丢的,当时陆荷是怎生一副惨样,都说得十分详尽,仿佛他们是亲眼所见一般。 “那陆小姐,小时候被开水烫过,肩头有一个大拇指般大小的伤疤,那天晚上,月光正好,那伤疤真真清晰可见。” “肩膀处的伤疤都被看到了,那岂不是……” “啧啧啧,可别说,大户人家的小姐,皮肤可真不错。”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越传越烈,越说越过分。 加上陆荷打伤的那几个丫鬟,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当夜,其中一个丫鬟便一命呜呼。 家人得知这个消息,哪里肯罢休。 趁着这波风,说要状告陆荷残杀人命。 陈氏吓得赶紧来老夫人这边求救,她实在不明白,这件事怎么闹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婆婆,这事若再不解决,荷儿便毁了。婆婆,她可是咱陆府唯一的姑娘啊,侄媳妇的心,可真狠呐。 还假惺惺自请去祠堂,我看她就是借机躲避,生怕荷儿的事情怪罪到她头上。” 老夫人素来疼爱陆荷,加上陈氏这一哭,老夫人心又乱了。 “这么久了,人还没来吗?”老夫人没好气地说。 她当然知道苏慕烟的心思,只是震惊她一个未经世事的新妇,竟然会想到这一层,早早便躲进祠堂。 让她们想将罪名安到她头上都不能,如今才要出此下策。 陈氏见状,就知道她的话,老夫人听进去了,止住哭声。 王氏有些担忧,小声说:“婆婆,这样会不会让烟儿心生怨怼,万一,她不肯救礼儿可如何是好。” “她敢!不过是名声而已,又没真的惩罚她。如今她已经是侯府的未来主母,得了侯府的庇护,反过来庇护一下自己的妹妹,不是应该的吗?”老夫人言辞肃然,不容拒绝。 陈氏停止了抽泣,擦擦眼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王氏也不再说什么,只要不影响自己儿子的腿伤治疗,怎样她都没意见。 妻子而已,如今苏慕烟又没有了太傅府的后台,与礼儿的前程也没有了助力,将来若是配不上侯府主母的位置,换了便是。 苏慕烟到时,见到的便是三张严肃板正的面孔,像三司会审。 她朝着几人行礼。 “坐吧。” 依旧是老夫人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找你过来,是有事情需要你配合解决。” 她用的词是配合,而不是征求意见,说明她们已经商量好,只等自己过来,被动接受,在配合演戏即可。 苏慕烟没说话,心想,你们的算盘打得这么用力,也不怕崩到自己。 “我记得,烟儿左肩处也有块胎记,拇指大小。”老夫人看苏慕烟态度尚可,语气里也带着一丝丝和善,询问道,“烟儿,是不是?” “是。”苏慕烟没有否认。 嫁入侯府前,有验身,那个教习嬷嬷定是将这事告诉了老夫人。 难得她竟然还记得这小事。 “那胎记,位置和形状,倒是跟荷儿的疤痕有些相似。” 今日,老夫人手里拈着一串紫檀木佛珠,颗颗圆润饱满,只是有些新,看来盘得不多。 苏慕烟还是没说话,老夫人的语气更加和缓了些,甚至带上了点点笑意。 陈氏也越发志在必得。 王氏则事不关己的模样。 老夫人继续说:“烟儿,传言止于智者,这些人就算是再闲不住,也不过是说上一段时间,就会觉得无趣。你终究是侯府的未来主母,这点毋庸置疑,也永远不会改变。” 她让苏慕烟过去,拉着她的手,给她画了个饼。 “荷儿到底是个姑娘,将来总要嫁出去的。这个家,迟早会交到你手里,作为主母,便要庇护家里的老小。烟儿,祖母的意思,你可明白?” 这便是要她背锅了。 还是那句话,她和季凌烨已经不清不白,如今让她顶了这个锅,是最合适的。 苏慕烟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下意识拿丝帕擦了擦。 缓缓开口,带着笑,但也不准备委屈自己。 “祖母的意思,烟儿明白。只是,这件事,恕孙媳妇不能答应。这要是传了出去,知道的说是祖母疼爱后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侯府好欺负,什么脏水都能忘未来主母头上泼呢。” “你!” 老夫人一脸震惊,不敢相信苏慕烟竟然顶撞自己。 “祖母,您先别气。孙媳妇的名声倒是不打紧,可忠义侯三代勋贵,可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毁了声望不是。” 老夫人被苏慕烟说得脸色铁青,正待发怒。 陈氏率先沉不住气。 “苏慕烟,你是不是想毁了荷儿!你和季凌烨之间,本就不清不白,如今再添一事也无关痛痒,你这么狠心,见死不救,是不是想要逼死我们母女?” 说着又呜呜哭泣,“若是,若是陆明在世,也不至于荷儿如今这般受辱。” 提前陆明,老夫人眼里也有泪。 王氏听到的说法是,陆明是为了救陆君礼才没能回来,此时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小声宽慰陈氏。 “若是三叔在,又怎会容忍侯府未来主母蒙羞?”苏慕烟加了句。 “你放肆!” “烟儿,放肆!” 老夫人和陈氏同时开口。 “只要我老在,这个家就做得了主。事急从权,荷儿也有错,先禁足半个月,死伤的那些丫头门,也要好生抚恤。至于其他事情……” 老夫人又想一锤定音,却被打断。 “禀老夫人,永安王府的人找少夫人。” 第21章 她是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季凌烨的人来得这么巧。 老夫人直接让人到前院接见。 小厮没有多话,见了礼之后便掏出一个盒子,恭恭敬敬递给苏慕烟。 大家都睁大眼,盯着这个盒子。苏慕烟知道是药丸,伸手接过,让柳儿给赏钱。 待小厮离开,老夫人便迫不及待问苏慕烟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苏慕烟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好奇地打量了盒子一会儿,拨扣子打开。 里面是一个瓷瓶。 就是那天,她见过的那个两指大小的白色瓷瓶,里面装着药丸。这药丸能够对陆君礼的腿伤产生有限的作用。 “烟儿,这药,是不是……” 苏慕烟点点头,也配合他们,激动地说:“祖母,夫君的腿,有救了。” “太好了,太好了。”老夫人双手合十,走到观世音菩萨面前拜了几拜。 “多谢菩萨保佑,多谢菩萨保佑。” 陆君礼的腿,是老夫人心上头等大事。 至于陆荷的事情,老夫人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个。 “你既然已经开口求了药,为何不早说?” 如今,季凌烨亲自派人将药送到苏慕烟手里,老夫人内心觉得自己赌对了,他果然对苏慕烟是特别的。 也暗自庆幸,上次陆荷搅和,季凌烨没生气扣下药。 想到这,老夫人瞪了陈氏一眼,瞪得陈氏有些莫名。 老夫人和王氏起身各自去更衣,打算同苏慕烟一块去陆君礼那儿。 又惹得老夫人不喜,陈氏便猜到跟药丸有关,越发怪苏慕烟,看着苏慕烟笑意盈盈的脸,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定然是故意的,故意让永安王这个时候送药过来,让老夫人放弃替陆荷主持公道,还怪罪陆荷。 大家都走开后,陈氏在背后叫住苏慕烟,小声恨恨道:“侄媳妇好手段。” “陆荷那事,到底是什么情况,和我究竟有没有关系,三婶当真不知?” 苏慕烟嗤笑一声,轻飘飘的话,让陈氏怔住。 陈氏当然知道,但苏慕烟凭什么跟她的女儿比,陆荷是陆府大小姐,而苏慕烟算什么东西? 嫁给了陆君礼又如何,侯府上上下下,谁真正把她当未来主母了? “那又如何?”陈氏说。 苏慕烟没去管她心里的弯弯绕绕,而是缓缓走近,贴近她:“既如此,三婶何必围着我转,难道就不想找到真正主谋?” “你知道?” “自然不知。”苏慕烟丢下这句话,飘然走了。 但她的表情,明显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陈氏让人偷偷跟着苏慕烟,后者叫上柳儿,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一起,往陆君礼院子里去。 苏慕烟向柳儿使了个眼色,柳儿机灵得很,立刻知道隔墙有耳,忙将自家夫人拖到一边,小声问:“夫人,上次奴婢明明见到世子院里的丫鬟,在老夫人屋檐下鬼鬼祟祟,您方才为何不说?平白无故当了个冤大头。” 苏慕烟假装惊慌,瞪了柳儿一眼。 “就算如此,我们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那丫鬟听到了什么。况且那是世子屋里的人,世子原本就对我有成见,万一误会了,岂不是更惹得世子不喜?” 俩人悄声说话,跟踪的那个小丫鬟听到关键消息后,悄然离去。 陈氏得知,果然勃然大怒。 “好啊,她明明看到了罪魁祸首却隐瞒不报,难怪陆君礼对她不待见,原以为她是个通情达理的,没想到竟然这般轻重不分,怪不得被夫君看不上。” 她赶紧交代下去,让人去陆君礼那边暗暗查探。 “不惜一切给我找到那个妮子,侯府的下人,嘴巴竟这般不干净。” 这边,苏慕烟正给陆君礼送药,气氛融洽得紧,那边陈氏趁机派人明察暗访,倒真让她抓到了那个听墙根的丫头。 苏慕烟暗想,陈氏素来爱凑热闹,这回竟然没有跟来,估摸着在房里审讯呢。 陆君礼拿到药丸,比任何人都要激动。 这些日子,赵欣儿每日给他揉腿,开始时,还能隐隐约约有些感觉,用力按压穴位时,似乎还能感到微微刺痛。 可昨日,赵欣儿揉腿的时候,发现一根别在裤脚上的针,那针将他的脚踝刺破了好几处,鲜血流出,已经结了痂。 而他,竟然丝毫未察觉。 还是从赵欣儿的异样表情中,陆君礼发觉了不对劲,看到血迹斑斑的脚踝,他的心像掉进来冰窟窿。 他已经毫无感觉了,彻底失去了对双腿的控制,仿佛就在那一刻,他彻底瘸了似的。 发了好一通脾气,大骂苏慕烟无能,请不来神医。 连赵欣儿都不敢近身。 今日一大早,他又发了一通脾气,打算去老夫人那儿哭诉的,想让老夫人再想办法,不管是什么方式,都要让苏慕烟去求来神医。 他是忠义侯府世子,有着大好前程,是战场上的将军,不能就这么残废。 若是成为瘸子,那他还不如死了。 拿到药,他迫不及待想要服用,打开瓶盖倒药,愣住了:“就一颗?” “真的只有一颗?”王氏听闻,也赶紧凑过去看,果然见到里面孤零零一颗药。 腿伤这么重,一颗药怎么能治得好? “苏慕烟,你是不是被季凌烨给耍了,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帮忙,才胡乱给了这一颗药打发了你?”陆君礼咆哮着,方才的欣喜消失无踪。 苏慕烟懒得看他,没好气地说:“世子,您的腿非同一般,伤的不是皮肉,而是筋骨。治疗筋骨的药哪里这么好配的?若是这么烂大街,世子又何必屈尊去求永安王呢。” 陆君礼愣住了,他瞪着眼睛望着苏慕烟,半响说不出话。 她素来都是温柔可人的,在她面前说话轻声细语,而且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不然,自己怎么会选择在出征前娶她? 如今,她竟然用这般语气跟自己说话,话里话外,都暗含讽刺,好像他是傻瓜。 上一回,她顶撞他,他可以不追究,当她是被季凌烨刺激了,可这回,她若是觉得自己受了伤便能爬到他头上,他一定会让她好看。 而自己从小便是忠义侯府的骄傲,生下来便是世子,学识过人,文武双全,若非打战伤了腿,何时被人这般怠慢过。 “苏慕烟,你说的最好是实话。既然如此,那你一会便去王府走一趟,确保接下来的药能供应上,治疗万不可中断。”他肃然道。 苏慕烟没说什么,也没法给什么许诺。 具体后面的药,她还要想想,就算是临时起效的,也不能白给。 见她没说话,陆君礼以为她终究还是听话的,满意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接过赵欣儿递过来的茶水。 准备服药。 “烟儿,这药,可有什么禁忌?”王氏总觉得不放心。 “服药后多运动吧。”苏慕烟随口说。 “多运动?”老夫人满脸狐疑,随即眼里闪着光,“多运动,那便是有用,神医果然是神医,只要永安王答应帮忙,礼儿的腿就有救了。礼儿,你快服药,至于后面的。” 扭头看着苏慕烟, “烟儿,永安王一定会再帮忙的,是不是?烟儿,你可不能让祖母失望。” 第22章 服药 大家都看着苏慕烟,神情十分紧张,更多的是满目期待。 “这个个,他没说。”实际是苏慕烟还没想到,要让陆君礼拿什么来换,便说,“一会儿,我派人去问问。” “你亲自去,好好说,但凡他有什么要求,只要侯府做得到的,都愿意。”王氏许诺道。 “对,请他务必让神医尽心尽力,给礼儿治腿,多少钱财都在所不惜。”老夫人也承诺。 苏慕烟灵机一动。 钱财? 前世,也是在她找来孙先知给陆君礼治腿伤后,侯府发现花费巨大,便提出让苏慕烟管家。 她以为是因为侯府认同了自己,才将管家权交到自己手里,兴奋了好几天。 之后,认认真真盘算,却发现,侯府的产业早就已经分派到个人名下,公中的剩余的家业刚刚够侯府的开支,若是算上陆君礼的医药费,便远远不够了。 但这些她当时都不知,只单纯觉得自己年轻,怕管理不好,几次想开口想要回绝,都被打断。 甚至惹来王氏不悦:“祖母器重你,才让你学着管家,你莫要让祖母失望。” 后来,她遇到账面平不了的地方,想提出来,也每每找不到机会,甚至被王氏旁敲侧击,暗示她自己解决。 最后,亏钱的窟窿越来越大,可她怕让她们失望,再也不好意思提出来,无奈之下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填补。 治腿伤的药材,都是天材地宝类的,稀有珍贵,陆君礼为了快速康复,让孙先知尽管下药,花费多少钱财,都在所不惜。 与今日的语气,极像。 便是这样,短短半年,将她的嫁妆挥霍一空。 “烟儿如今进府已三年多,也该学着掌家了。”老夫人似无意间提起。 王氏眼眸一闪,接话:“婆婆说得是,怪媳妇大意,烟儿既是礼儿明媒正娶的妻子,便是将来的主母,这个家迟早是要交到她手上的。不如,趁着今日这个机会……” 苏慕烟经历过一次,哪里还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回绝得干脆:“承蒙祖母、母亲看得起,可烟儿尚年轻,还担不起这个大任。” 又想让她掏嫁妆,想得倒美。 门都没有。 这一世,她不光要收拾贱人和渣男,还要掏空忠义侯府。 老夫人和王氏心里打着主意,自然不会让苏慕烟这么容易拒绝。 “就算年轻,还该学着掌家了。有你母亲提点,错不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娘俩找个时间,将掌家之事做个交接。今后,烟儿,便慢慢学着做主母。” 老夫人一如既往的风格便是,泰山压顶式交代人去。你如果顶不住,便只能生生被压死。 上一世的苏慕烟,便是被这泰山压死,如今的苏慕烟早就换了心思。 转念一想,管家嘛,也不是不可以管。 只不过,再多借用一番永安王的名头罢了。 “祖母既然如此说,那烟儿便应下了。”苏慕烟巧笑嫣然,乖巧至极,心里的计划慢慢形成。 这边事情告一段落,陈氏那边也已经用雷霆手段,审讯出了结果,终于找到了传播话题的幕后黑手。 老夫人、王氏和苏慕烟走后,陆君礼服了药,正躺下休息。 陈氏趁着机会,让人将赵欣儿叫过去。 有了上次老夫人的教训,赵欣儿哪里敢随便再踏出院子,而且知道是陈氏派人找她,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不敢迈出门半步。 直到陈氏亲自过来请。 陆君礼睡着,关系到腿伤治疗的大事,谁都不敢去叫醒他。 丫鬟小厮们就算是不想,但也压不住陈氏,知道陆君礼对待赵欣儿不同,想要保住她却不能。 赵欣儿被陈氏带走,用眼神示意身后的丫鬟,让他们等世子醒来后,赶紧让世子去救她。 面对陈氏的问讯,赵欣儿开始还矢口否认,想要挨到陆君礼过来,可最后,等啊等啊,都不见他来救自己。 又挨不住陈氏的手段,在陈氏打算废了她双手之前,说了实话,承认自己确实听说过陆荷的事,但依旧不承认消息是从她嘴里传出。 “挑唆姑娘公子,如今又陷害大姑娘,你这个奴婢,好大的胆子!” 陈氏气极了,哪里还管她后面的认不认,直接定罪。 她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竟然会毁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手里。 早不久,端王妃嫡子弱冠,派人替了帖子,要邀请京城贵女们去参加赏菊宴,名为赏花,实则挑选世子妃。 她曾经私下打听过,端王妃对陆荷印象颇好,若是赏花宴会上,再好好表现,留个好印象,说不定这亲事就成了。 可如今倒好,赏花宴还没开始,陆荷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 虽然端王妃那边没说什么。 可如此一来,世子妃之位,也跟陆荷没什么关系了。 这让陈氏怎么不恨。 原以为这个事情,是苏慕烟在陷害陆荷,没想到,竟然是陆君礼身边的一个丫鬟。 这个丫鬟心眼多,为了爬床,竟不惜唆使几岁的孩童,如今变本加厉,竟然还嚼起了大姑娘的舌根子。 “三夫人,冤枉,奴婢没想要败坏大姑娘的名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春花,是春花大嘴巴,我一定会禀明世子,将她杖毙。三夫人。真的不关我的事。” 春花便是那日,经过老夫人屋檐下的丫鬟。 她见赵欣儿直接将她卖了,也不顾姐妹情谊了,厉声骂道:“赵欣儿,你说什么呢?明明是你,是你说要抓少夫人的把柄,给了我一个白玉镯,让我去偷听,如今你竟将事情都推到我头上,自己倒撇了个干干净净。” “你胡说,别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自己太八卦,才去听墙根,又管不住嘴,这才将事情传开了。”赵欣儿指责春花。 春花没理会赵欣儿的质控,爬了几步,扯着陈氏的裙摆。 “三夫人,我是受了赵欣儿的指使,是她,她野心大着呢,不光想要勾引世子,还想要对付少夫人。三夫人,求求你放了我,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指着我的薪水过活,三夫人,我求求你。” 春花一边磕头,赵欣儿一边骂。 赵欣儿说她没有想要勾引陆君礼,说她没有想对付少夫人。 陈氏她懒得理会别人院子里的事情,赵欣儿爬陆君礼的床不关三房的事,可她不该将手伸到三房来,还害了她唯一的女儿陆荷。 “来人,割了她们的舌头。”陈氏不想再听她们狗咬狗,冷声下命令。 几个小厮上前先摁住春花,另一个捏住春花的两腮,手起刀落,一枚鲜红的舌头团着一团血,掉在了地上。 春花昏死过去。 接着,又来了个嬷嬷,不顾春花已经昏厥,一把扯住头发,掰开嘴,灌进去一碗药。 做完之后,大家面无表情,又熟练地走到了吓成一团的赵欣儿身边。 她此刻才真正体会到了恐惧,体会到了这个社会,上层人想要对付她们是多么容易。 甚至连理由都可以不用,便可以随意处置了她们。 她们却无力反抗。 春花的舌头还在地板上,洇出了一滩血迹。 赵欣儿惊恐地全身颤抖,缩成一团,抱着头,因为惊恐而力气勃发,两个小厮,竟然都无法将她的手臂掰开。 陈氏冷眼看着。 “既如此,便直接处理了。” 说完起身要走。 赵欣儿立刻明白“处理”的意思,那便是要杀了她。 第23章 将她叫来 “不要,你们不能动我,世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欣儿嘶喊着,不断挣扎扭动,一名小厮被她踢开,另一名也被她抓伤了脸。 陈氏又让人叫了几个人来。 “世子,救我!” “君礼!救我!唔!!” 四名小厮一起,终于将赵欣儿按在地上。行刑者双手捏着她的下巴,明晃晃的刀已经要伸进嘴里,因为她的反抗,刀偏离了位置,割破了嘴角。 下一秒,赵欣儿的舌头便要脱离。 就在这时。 砰!一声巨响。 门别人撞开,陆君礼的声音传过来。 “谁敢动她!” 小厮看了一眼陈氏,后者还是不甘心,可到底来不及了,使了个眼色。 赵欣儿被松开后,挣扎着爬起来,扑向陆君礼。 哭得比上次伤心数倍。 到底是自己真心爱的女人,不管她犯了何事,哭得这般撕心裂肺,都像一把刀子扎进陆君礼的心里。 他用力抱着赵欣儿,看着她嘴角伤得触目惊心,头发蓬乱衣裳凌乱,心疼极了,眼里蹦出火花,看着陈氏时,像要杀人。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动我屋里的人!” 接着,他在赵欣儿头顶落下一个个吻,宽慰道:“没事了,我来了,不会有人再敢伤害你。” 又哄了几句,让人将赵欣儿扶起。 陆君礼推着轮椅来到陈氏面前。 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关于陆荷的事情,他也觉得赵欣儿确实犯了错,不该乱嚼舌根,坏了妹妹的名声。 但此事,首先错的却不是传播流言的人,而是那个做出这种事的人。 陆荷到底是什么性子,陆君礼看着她长大,自然是知道的。 心思多,又偏偏蠢笨无比,以为自己上了季凌烨的床,便能成他的女人。 她当季凌烨时什么人? 什么样的女人,他都能看上? 在听到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陆君礼瞬间就猜到了真相。 敢做不敢当,怕事情败露,便想要将锅甩到苏慕烟。锅甩不出去,真相反而传播出来,她竟随意打杀身边的丫鬟,企图杀鸡儆猴,以止住话头。 简直没有脑子,流言是这般就能止住了?果然,非但没止住流言,还闹了个欺压丫鬟的名声。 看着侯府的教育,都是白费了。 陆荷竟然愚笨自私到这种地步。 只是他没想到,话头居然是从他的院子里传出去的。不过那又怎样,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就算赵欣儿不说,也又其他人会说。 而他这个妹妹,真是又怂又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不是她插一脚,苏慕烟说不定早已经跟季凌烨成了好事,此时,自己指不定就能多拿到一颗药。 那药确实神奇,服用后不久,他就隐隐感觉到一股气正努力往下钻。 他相信,假以时日,他的腿一定会重新站起来。 届时,看谁还敢欺负他的人。 “三婶未免管得太宽了点。”陆君礼语气凌厉,怒火几乎压制不住。 腿受了伤,连陈氏一个妇人,都开始欺压自己了。 “世子严重了,侯府素来有规定,做丫鬟的,不可乱嚼主子舌根,如今这个贱婢,坏了荷儿的名声,三婶不过小惩大诫。不过是个贱婢,世子不会是想公私不分,包庇她吧。” 陆君礼笑了下,轻蔑地说:“三婶,若是今日我执意要带走她呢?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三婶便是割舌头灌药的,不觉得过于残忍吗?” “残忍?那又哪里比得过世子?世子别忘了,你的命是阿忠救的,如今为了一个贱婢,你弃自己的妹妹于不顾,对得起你失去的三叔吗?” 提到陆忠,陈氏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人。 “不知道他在天之灵知不知道,自己救的人,竟是这样一个恩将仇报的畜生。” 当初,陆忠和陆明一同上战场,关于陆忠牺牲的说法有多种,最多的便是陆忠为了救陆君礼才牺牲,可陆君礼却不承认这个说法,说陆忠是陷入敌人圈套。 陈氏又扯到这个话题,陆君礼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更黑,直接不顾礼仪,将人带走,丢下一句话。 “三婶累了,好好休息吧。” “你站住,陆君礼,你给我站住!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一个贱婢,连荷儿都不顾。陆君礼!” 陈氏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喊,可陆君礼头也不回。 丫鬟嬷嬷拖住她劝慰:“夫人,别气坏了身子,有事,咱从长计议。” 陆君礼头走得急匆匆,没注意到院子侧边,陆荷站在那儿,看着这一切。 她白皙的手心里,丝帕被揉成了一团。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陆方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妹妹。 陆方悄然走近,陆荷知道是他来了,却没有回头。 “你在这干什么?”陆方看看陆荷,又左右看看,一脸不解。 “要你管!”陆荷拂袖而去。 陆方摸摸鼻子,看了眼陆荷的背影,嘟囔了句“有毛病”。 招呼小厮:“走,出去喝酒。” …… 永安王府。 林威醒了,却什么都不愿意交代。 原本伤重,又不好用刑,说不准,稍稍一用力,人就死了,白瞎一把力气。 “王爷,怎么办,这一个个的,都是硬茬啊。”剑青满脸无奈。 季凌烨坐在太师椅上,一只脚耷在旁边茶几上,闭着眼,左手支着额头,一动不动。 良久,他才缓缓睁眼,微微抬头,摸着下巴,嘴角扯出一丝淡笑。 “她不是说,对苏府的事情,知之颇多嘛?去,将她叫来。” 第24章 玩物丧志 苏慕烟正在院子里裴陆康放风筝。 陆菲则在一旁和丫鬟们学做胭脂。 风筝是按照陆康的喜好,由小厮们亲手扎的,是个老鹰的模样。 而那老鹰的图案,则是在苏慕烟的指导下,陆康一笔一划勾勒的。 因而,他对这个风筝十分有感情。 可惜风不够大,风筝又太大太重,小厮们技巧也不太高超,尝试了好几次,都飞不起来。 急得陆康跺脚不迭。 苏慕烟躺在右边小池子边上的一张躺椅上,眯着眼,听着柳儿在跟她说几天前,赵欣儿差点被陈氏剪了舌头的事。 “活该,竟然还想着往我们头上泼脏水。”柳儿特别不喜欢赵欣儿,说她身上有股子风尘味。 而且特别特别浓厚。 “若真剪了倒是可惜。”苏慕烟轻声说。 那双舌头,可是厉害得紧呢。 “柳儿不觉得可惜,不过,她今后的日子约莫不好过,三夫人和大姑娘不会放过她。” 想要对付敌人,有一计名曰离间。 前世,赵欣儿便是因为和陆荷交好,又处处讨好陈氏,几个人捆绑成一团,一同对付她,才搞得她那么狼狈不堪。 她那时候也蠢,真将陆荷当亲妹妹看待,什么事都跟她说。 而陆荷喜欢季凌烨的事情,却只有赵欣儿是知道。 俩人便联合起来,在她面前说季凌烨的坏话,又说女子要如何的从一而终,若是背叛了男子,又是如何的丢人等。 而她,竟信了,一边自我嫌弃,又一边怨天忧人。 最后,竟然将这一切都怪罪在了季凌烨头上,一边上门求他,又一边对他不屑,觉得是他害了自己,是因为他才导致自己这般不堪,导致陆君礼对她态度越来越差。 她是有多蠢,才会将所有的怒气都往季凌烨头上撒。 季凌烨是什么人? 能让她这么撒气? 最终,吃亏的只有她,那些凌辱,多半也都是她自找的。 反倒是季凌烨,竟然没有弄死她,已然算是个十万分有教养有胸怀的人了。 只可惜,好人都没有好报,季凌烨混得也是有几分惨烈。 如今,陈氏这一举动,算是彻底得罪了赵欣儿。 不论陆荷如何想,赵欣儿都不会再跟她栓到一根绳上,彼此再也不会有信任。 想到此处,苏慕烟便觉得神清气爽。 陆康的风筝终于飘飘扬扬飞起来一点,他乐得手舞足蹈。 陆君礼渣虽渣,长得倒不错,陆康像他,小小的脸,胖嘟嘟的,但此时就已经有了帅气的模样。 若是不考虑上辈子的事情,不想到他们的母亲和陆君礼的背叛,眼下这两个孩子还有几分可爱的。 只可惜,苏慕烟被伤得太重,如今看到这两个孩子,想到的便是前世他们的背叛和自己的惨死,以及赵欣儿那得意的笑脸。 皇太孙伴读? 还有一年,太子府便要给皇太孙选伴读,陆康资质不差,可起步晚,原本也是希望不大的。 可是前世,苏慕烟太急着表现了。直接禁了他所有的玩乐,天天扑在书本上,硬是在半年时间里,将他的功课补了上来。 将他送入了太子府,也将自己送上了黄泉路。 真是勤勤恳恳,修得一手好坟呐。 陆菲,虽说三年后才被端王妃相中,可实际却也是一年后,太子选伴读差不多时间入了端王妃的眼。 那端王嫡子季瑾轩,今年刚弱冠。 王妃便忙不迭给她物色媳妇人选,只可惜,世子如今情窦未开,谁都看不上,又偏偏是个有主见的主。 过不了多久,他便会进宫去请旨,要求婚姻自主。 端王是圣上的堂哥,于圣上有恩,而圣上素来又喜欢这个侄儿,虽然皇家子弟婚姻自主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圣上还是答应了下来。 季瑾轩才貌双全,温文尔雅,又在一年后,被封为郡王,更是京城世家小姐的理想夫婿。 只是苏慕烟不明白,他到底是看上了陆菲的哪里? 不然按他的脾气,就算端王妃再喜欢,只要他不点头,婚事也成不了。 可上一辈子,端王府已经明确说择日提亲了。 陆菲那时候才十三岁。 季瑾轩放下一大堆及笄的名门淑女,选择了这么个未张开的雏儿。 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思绪纷乱之际,一只鸽子落在了她的院子里。 苏慕烟一眼便瞅见了鸽子脚上绑着东西,急忙抓住,进了屋。 陆康已经换了一个风筝,是让小厮出去重新买的。 一只燕子。 灵巧轻便很多,就着威风,已经袅袅飞起。 陆菲的胭脂也完成了一大半,远远察觉到苏慕烟的目光,也笑眯眯看过来。 小姑娘脸颊边还染着一些红色。 笑得开怀,朝着苏慕烟挥挥手,又低头认认真真捣鼓。 前世的陆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十分聪慧,一点就透,且坐得住。 陆康读书的时候,她便在隔壁陪着,作画、练琴、下棋等,耐耐心心,一丝不苟。 到后来,才十一二岁,便已然是小有名气的才女。 莫非,季瑾轩看中了她的才华? 苏慕烟摇摇头,觉得不像,陆菲虽说有才华,可京城内有才华的女子何止她一个。 不想了。 她解下信鸽脚上的小竹筒,拆开。 上面一行字:“来王府。” 十分言简意赅。 烧了信,她远远便见到赵欣儿,正往她院子里瞧。 自从春花被剪了舌头,又被喂了药后,变得疯疯癫癫,不久便被发卖了。 府里一时噤若寒蝉,极少有丫鬟交头接耳,大家都各忙各的,最多眼神示意下。 就算大家都知道赵欣儿特别得宠,也再没有人愿意为她跑腿。 得罪赵欣儿事少,若是得罪了真正的主子,可是要命的事。 赵欣儿挂念两个孩子,便只能自己亲自来窥视。 半个时辰前,苏慕烟便看到了她的身影,柳儿还问要不要去赶走。 苏慕烟拦住了。 她想看就让她看呗。 左右不过是非来得早些罢了,她又不怕。 果然,只一盏茶的功夫,王氏就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过来了。 王氏和陈氏素来不合。 因为赵欣儿得罪了陈氏的事情,王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欣儿很明显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这才大胆地去找了王氏。别的事情可能王氏不会管,可当她说苏慕烟带着陆康、陆菲不干正事,在院子里放了一上午风筝之后,王氏便坐不住了。 不管苏慕烟做了什么了不起事情,她都不能越过了她这个婆婆去,更加不能不好好看护两个孩子。 上午是读书习字之间,岂能玩物丧志。 反了,以为给礼儿寻了点药来,苏慕烟就得意地找不着北了,王氏心想,她一定要给苏慕烟一个教训,让她收敛收敛。 最近,她越发放肆了。 刚一进院子,王氏便朝着身边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上前训斥玩闹的小厮:“大胆,竟敢用这些腌臜东西带坏了公子。” 小厮见身后是王氏,立即垂头跪下求饶。 “夫人恕罪。” “带下去。”王氏说。 身后几个护卫家丁上前,准备抓人。 “住手!”苏慕烟出来了。 她先护住了自己人,让他们先退下,再向王氏行礼:“婆婆怎么来了,快屋里坐。” 苏慕烟行礼时,正好挡住了王氏的视线,以便身后的陆菲和丫鬟们将做胭脂的物件收起。 因早有防范,桌面上摆的东西不多。 王氏身边的婆子就算看到,也不知道她们具体在干什么,不好随便多嘴。 何况,苏慕烟连王氏、老夫人都不怕,这些婆子心眼子活络,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该说的便不说。 王氏板着脸:“你就是这样教育孩子们的?整日里玩蛐蛐,放风筝?” 老鹰风筝放在桌上,燕子风筝因没人扯着线,已经飞走了,远远落到了远处屋顶上。 苏慕烟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陆康、陆菲已经都过来了,耷拉着脑袋。 “祖母,孙儿们错了。”俩人齐声说。 “祖母,您别怪母亲,是我要玩风筝的。”陆康说,眼睛里莹莹有泪光。 陆菲也抬头回禀:“祖母,您就原谅孙儿们这一回,下回我们定会好好读书习字。” 见孩子们这么说,王氏有了动容。 苏慕烟抢先一步,将孩子们左一个右一个抱在怀里,动容道:“康儿、菲儿,你们都是好孩子,祖母责骂的是,是母亲的错。” 她又酝酿了一会情绪,起身,眼泪汪汪地看着王氏。 十分地我见犹怜。 第25章 演戏就行了,要什么真心 “烟儿明白,母亲想他们有出息,用功读书习字将来考取功名。可是,他们都还是孩子,我不忍心看着他们因为学习失去了童年的快乐,成为一个只会读书习字的书呆子。 人生苦短,就是大人们也会时常觉得疲累想要放松放松,何况是孩子们。康尔、菲儿十分乖巧,相比起其他同龄人来说,已然更加优秀。 天资聪慧,又勤奋踏实,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的,母亲又何苦逼迫他们,将他们仅有的快乐也剥夺呢?” 苏慕烟讲得情深意切,言辞啃啃。 两个孩子听后十分动容,感激地看了母亲一眼,又双双期盼地看着自己的祖母。 苏慕烟面上笑得越发真诚了,心想上一世自己真傻,明明演戏效果更好,偏偏掏真心。 王氏因为陆义去得早,独子陆君礼如今又伤了腿,虽说有了药丸正在治疗,可也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因而,她才将希望都寄托在康儿身上,却忘了他如今才是个六岁多七岁不到的孩子。 正是玩闹的年纪。 听苏慕烟这么一番话,她就是想发脾气,也不好发了。 尤其是对着两个孩子这灼灼的眼神,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丢下一句“注意分寸”,王氏便走了。 走之前剐了不远处的赵欣儿一眼,心说前不久才被陈氏教训,嘴角的伤都还没有好全,如今又开始作妖了。 看来她得跟礼儿说一声,下人要好好管教,免得手伸得太长,乱了主仆尊卑。 赵欣儿听不到她们说的什么,只看到苏慕烟说了长长一番话,王氏便妥协了。 按照往日王氏的性子,定然会教训苏慕烟,可眼下,她像个聋子一般,举足无措。 陆康更加乐呵呵地拿出了风筝,陆菲则是搬出了更多瓶瓶罐罐,笑得比先前更开心了。 俩人分别抱着苏慕烟,左边吧唧一口右边吧唧一口。 而她这个做生母,却连抱一抱他们都做不到。 更不论说阻止苏慕烟带着他们玩闹不务正业了。 如此这般下去,陆君礼给她安排的母以子贵的路子,什么时候才看得到希望? 回去的时候,赵欣儿红着脸,连给陆君礼捏腿时都三心二意,频频走神。 “累了便下去休息吧。” 陆君礼没有关心她为何会不开心。 自从上次陈氏的事情后,陆君礼虽然护了她,可也连续冷淡了她好几天。 好不容易今日,她伏低做小小心伺候,没被他赶开,便以为他原谅了自己。 却没想到,他还在怪她。 想到儿女的事、想到王氏瞪她的那一眼、再想到陈氏的手段和陆君礼的冷淡,赵欣儿竟然气结于心,病倒了。 当晚,发起了高烧。 陆君礼只是气她,惹谁不好,偏偏惹陈氏,因为三叔的事情,他在陈氏面前向来低半个头,也劝过赵欣儿,离三房远一点。 她倒好,闯出这么大的祸事,差点就被拔了舌头。 如此不思量,轻妄的举动,连自己都保不了,将来如何护得住孩子,又如何执掌得了侯府。 他只是气她不长进,并没有真正怪她,因而,晚上趁着大家睡下之后,又偷偷过来找她。 只见赵欣儿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脸红得很。 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陆君礼心疼得紧,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大声叫人。 “快,快去请太医。” …… 侯府请太医是大事。 就算再怎么禁止八卦,第二天一大早,苏慕烟还是知道来龙去脉。 不过她也没太在意。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 为了一个丫鬟,着急忙慌地请太医,也只有他陆君礼做得出来,左右丢的事忠义侯府的脸。 而她,不过是临时的主母,总要离开。 这种事,退一步想,跟她无关。而丢侯府脸面这种事,与她而言,只有欢快而不会有任何忧伤。 宠吧,最好将她抬到面上来。 再来一出宠妾灭妻的好戏,就看侯府的牌子有多厚多结实,能扛得起多大的风浪。 早膳后,陆康、陆菲过来请安。 “母亲,今日可有功课?”陆康问。 昨日,俩人玩了一整天,晚上睡觉时,除了满心的快乐外,还带着一丝丝内疚。 因而今早,俩人便商量好,决定劳逸结合。 既然已经休息了一天,今日便该好好学习才是。 陆菲的教养嬷嬷已经默默将琴摆好。 苏慕烟甜甜笑着,摸了摸陆康的脑袋,又捏了捏陆菲的小脸,点头道:“恩,你们懂得劳逸结合,克己复礼,算是不负母亲昔日的教导。那今日,康儿,你便将前日的诗词温习一遍。菲儿也将前日所学的曲子熟悉熟悉。半个时辰后,我再来检查。” “是,母亲。” “是,母亲。” 俩人齐声道。 陆康去了书房温书,陆菲再花厅练琴。 苏慕烟去了内室,昨夜睡得不太踏实,总觉得有件什么事情没做,却一时想不起来。 这会儿,有些困,想再去躺躺,说不定躺着躺着,就想起来了呢。 刚躺下不久,竟又有只鸽子停在了窗棂上,帕拉帕拉扑扇着翅膀。 苏慕烟陡然想起,季凌烨让她过去一趟。 她竟然将这事忘记得一干二净。 “好在他没有写日期,并未提到昨日便要过去,我也可以理解为挑选合适的时机过去,刚好,昨日的时机并不是很合适。”苏慕烟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这只鸽子脚上并没有绑什么东西,估摸着就是特地过来提醒她。 扑棱几下翅膀,就飞走了。 还有点高傲。 那到底是现在去,还是睡会儿再去? 苏慕烟纠结之时,陆方抱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踏进了她的院子。 在从前的苏慕烟眼里,陆方就是那纨绔公子,不安好心,跟他接触那就是近墨者黑。 她一向劝诫陆康、陆菲,离这个不靠谱的三叔远一点,最好远远看到绕路走。 开始孩子们不理解,也不乐意,毕竟陆方这个人,歪脑筋多,常常拿着些讨巧的玩意在手上,像个人贩子似的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 但苏慕烟每次见到这场景,便会疾言厉色一番,久而久之,孩子们只是馋,但还是听话地不跟陆方走太近。 陆方自己也觉得无趣,放弃了逗趣,见着两个孩子也像没看见一般。 可昨日的风筝放得人尽皆知,且苏慕烟那一番大道理,听得陆方目瞪口呆,若不是对她熟悉,他都会以为自己那个不苟言笑,苛刻的大嫂是不是被夺舍了。 竟然允许孩子放风筝? 真是稀奇。 左右无事,他决定亲自测试一下。 第26章 一拳打到棉花 早上,陆方起了个大早,特地上街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两串糖人。 大摇大摆地走近了苏慕烟的院子。 来的路上已经打好腹稿,若是苏慕烟拦着,他便不再藏着掖着,决定拆穿她的嘴脸。 毕竟他也是孩子们的叔叔,哪有叔叔过来看侄儿却被拒之门外的。 苏慕烟各类拒绝的话,他都想了一遍,也都一一想好了应对之策。 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他进门口,丫鬟小厮根本没有理他,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 “哎,你过来,”陆方叫住一个正在搬花瓶的小厮,招手让他靠近。 “康小公子呢?怎么没见到人?” 小厮看了看屋里,犹豫了一下,回话:“在书房温书。” 陆方笑嘻嘻摸了摸下巴上那并不存在的胡子,表情有些贱嗖嗖。 心想,果然如此啊,两个孩子摆明了就是她的后手嘛。 万一求药之路不顺利,还能借着两个孩子图表现,想让大哥高看她一眼,怎么可能会纵容孩子们玩耍嘛。 不过,丫鬟小厮见着他,没有立即进屋去回禀,倒是有点奇怪。 也说不准,指不定早就有人进屋禀明了情况,那苏慕烟正气呼呼地准备出来呢。 陆方的心里越发觉得期待,脚步没停,往书房走。 为了陆康的学习,苏慕烟在院子东南角收拾出了一间屋子,用作书房。 那里都种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还有一些毛竹。 清新淡雅,又光线充足。 陆康的书桌离窗子很近,走近一些便可以听到流利的读书声,带着丝丝奶声奶气。 “康儿?”陆方站在窗台,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手上拿着两串糖人晃啊晃。 陆康从书本中抬起头,看到陆方,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收敛情绪,老气横秋地回:“三叔,康儿今日要温书。” 可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糖葫芦,“咕咚”咽了口水。 “母亲不让我们吃这个。” 话虽然这样说,可他的表情却不是这样想,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糖人,恨不得扑上来。 苏慕烟确实不让他们吃甜食,每每他们被诱惑都会用吃多了糖对牙齿不好等一堆大道理小道理教育。 但孩子毕竟不是大人,哪里会这么理智,甜食对他们天生有着巨大的诱惑。 这点,爱玩的陆方自然是知道,他就像故意和苏慕烟作对似的,每次都是偷偷过来,拿不同的糖果诱惑他们。 一旦被发现,陆方逃之夭夭,两个孩子却免不得一顿教育和责罚。 陆康心里都已经有了阴影了,虽然内心剧烈挣扎,但还是克制住了。 “没事,这次三叔提前打探好了。你母亲在前院休息,你赶紧吃,吃完擦嘴,她不会知道。” 给陆康的糖人是一只小猴子,糖人老板心灵手巧,做得惟妙惟肖。 近在眼前,只要陆康稍微伸伸脖子就能舔到。 他动心了。 “当真?” 眼睛里有光。 “三叔还能骗你不成?”陆方直接将糖人塞到他手里,催促,“快吃。这可是三叔跑了好几条街,才发现的一家超级好吃的糖人。” 陆康还是有些犹豫。 “真的好吃的,你尝尝。” 他推着陆康的手,将糖人塞到嘴里。 陆康的眼睛更亮了。 “好吃吧,三叔怎么可能会骗你,要说读书写字,三叔不在行,若是这吃喝玩乐,三叔称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 陆方骄傲地说。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不少东西,先放这,一会儿我再来陪你玩。姐姐呢?她在哪儿?我把这只糖孔雀给她送去。” “她在里屋练琴。” 仔细听,隐约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琴音。 陆方又蹑手蹑脚往琴音方向走,遇见几个丫鬟,他威胁她们不准吭声。 经过连廊时,却好巧不巧,遇上了苏慕烟。 她稍稍歇息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找季凌烨,毕竟如今是她求他办事。 过于怠慢也不好。 陆方过来的事情,若是上一世,她早就拿着棍子追过去了。 可如今,她巴不得他经常上门。 自然不在意。 只是没想到,俩人竟然遇上了。 他会到这儿来,苏慕烟见他手上还拿着个糖人,就知道他定是见过了陆康,急着去找陆菲呢。 约莫是被撵的次数太多,陆方见到苏慕烟下意识就要躲避。 被叫住。 “三弟来见侄女,就只带了根糖人,未免有些小气。”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苏慕烟玩笑似的说。 也不去管他是何等惊讶不已的反应,苏慕烟带着柳儿直接出了院子。 陆方看着苏慕烟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要不是糖人化了还愣愣站着呢。 “果真是不介意了?还真是稀奇。”他呢喃着。 将糖人送给陆菲。 陆方又回头,掏出许许多多新鲜稀奇的玩意儿,拉着陆康玩了一阵,见没人阻止,又拉着陆康陆菲到院子里玩闹。 像是在反复验证什么似的,陆方做得越来越过分,若不是心里还有点底线,恐怕偷偷将两个孩子带出府闹去了。 最后,他觉得无趣,才放了两个孩子,自己走了。 他陆方吃喝玩乐自由自在,原本是不会来插手苏慕烟这边的事情,可人都是有脾气的。 仗着自己有几分学识就无法无天的,她苏慕烟算老几,竟然还看不上他? 你不想让我来,我偏要来,我还要变着花儿来。 你让我不痛快了,我便让你百倍千倍不痛快,这便是陆方做人的原则。 他的原则,便是破坏所有人的原则。 不过,临走时,他还是一拍脑袋,觉得自己大意了,苏慕烟这么着急忙慌地出府,想来是有急事,没心思跟他周旋。 那他今日不是白干了? 不行,下次要当着她的面,揭穿她伪善的面目。 又不是亲生的,不过是她讨好陆君礼的工具罢了,能真心对他们好?嗤,谁信! 反正他不信。 …… 苏慕烟出门后,直接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在一家首饰店前停着。 她让丫鬟小厮在外面等着,又让柳儿在里面挑选首饰。 自己则进了后院。 从这家首饰店的后门出去,往东再走两条街道的距离,转个弯,便到了永安王府的角门处。 上一世,苏慕烟每次来王府,都是从这个门进入。 那个守门的原是侯府安插在此的暗装,见到苏慕烟过来,打个照面便会让她进去。 可这次这个看门的,竟是两个生面孔。 直接将她拦在门外。 怎么回事?今日那个人请假了? 苏慕烟只得走正门,让人去通报。 不一会儿,便有人将她带了进去,刚进门,便见到一个太医拎着医药箱出去。 季凌烨病了? 第27章 让本王看看你的斤两 她记得上一世听到一些传闻,说季凌烨身体不太好,好像中了什么毒,清理得不彻底,反反复复的。 难道那个毒,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 孙先知连筋骨都能接上,竟然解不了他身上的毒?不应该啊,到底是什么毒,竟这般厉害。 上两次见面不是太早就是太晚,光线昏暗,倒是看不出来他哪里不对劲。 而且从体力来看,也没什么毛病。 说不定是她想多了,传言不实,也是有的。 这是她第一次白天过来,绕了好一阵路,头都有些晕时,才远远见着剑青过来。 剑青似有些急迫,“小姐让王爷好等,赶紧跟我来吧。” “剑青护卫可知王爷找我何事?” “你去看看便知。” 他在前面带路,走得很快,苏慕烟小跑才能跟上。 这么着急,莫不是季凌烨真的病了? 却没想到,剑青竟然将她带到了后院,还要求将她眼睛蒙上。 “到底何事,既然不方便让我看到,为何又将我叫来。”苏慕烟心想,有些不满。 倒不是觉得季凌烨会害她,而是觉得季凌烨真的是一点信任都没有给她。 “得罪了,都是王爷吩咐的。”剑青说,将一方黑纱蒙在了苏慕烟眼睛上。 接着,他让她握着木棍的一端,牵着她绕了一会儿,再缓缓下台阶,像是走入一间地下室。 那里安静、沁凉、潮湿。 又绕了一会儿,才停下。 将她面纱解开,眼前的景象,将她吓坏了。 这里不是普通的地下室,而是地牢。 而她呆的地方,是地牢里面的行刑室。 周围点着蜡烛,将室内照的通亮。周围墙壁上挂着各种形状的刑具,地上也摆满了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些,她都只是在古书上面见过。 这些刑具,和器皿,都是用来折磨犯人的,普通人连一道都过不了,就算是不怕死的硬汉,也最多挺得多两三样。 在她正前方,有个像梳子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沾着血,正滴答滴答往下落,说明就在刚才,有人在那刑具下面被折磨过。 看着那一滴滴落下的血,苏慕烟的耳畔仿佛响起了那犯人凄厉的惨叫声。 “怕了?” 在这种环境中,季凌烨突然发声,结结实实吓了她一跳。 这才发现,左后方阴影处,坐着一个人。 他盯着她,慢慢放下支着下巴的手,缓缓起身,高大的身躯有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下了两级台阶,朝她走近。 “王爷为何带我来这儿?”苏慕烟全力控制才没让自己退后,尽量不让声音的颤动,以便掩饰此时的紧张。 上一世季凌烨确实没有杀了她,可他却也真真实实不是一个善类。 东角门处的看守都换了,赵欣儿被老夫人不喜,与陆荷母女也结下了梁子。 这一世,因为她的介入,导致了诸多事情的走向发生变化。 她也不能再用刻舟求剑的方式,觉得季凌烨毫无变化呢?觉得他一定会再次对自己宽容。 “陆夫人先前说,和本王做交易,才几日便如此不走心,可是想反悔?” 果然,没及时响应,季凌烨已经对她不满。 她好像发现一件事,季凌烨不开心的时候,便会阴阳怪气地叫她陆夫人。 “不反悔。昨日我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王爷,今日才好些,这就来了,不知王爷找我何事?”她看了看四周,笑得勉强,“不用来这儿,我也会对王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他没答话,迈开步子,叫她“跟上”。 她小跑跟着。 敲着他的背影,挺拔威严,健步如飞,哪有半分伤者的模样,那受伤的人是谁? “去吧,让本王看看你的斤两。” 另一个屋子里,放着比方才更加触目惊心的刑具,刑具中间的一张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靠着胸膛起伏才看出这人还活着。 走近些,这人四十来岁,五短身材,皮肤黝黑,五官稀疏平常,是典型的南方人面相。 脸上全然无血色,是林威。 他抓到了林威。 让太医给林威治病?他也不怕消息泄露? 苏慕烟已经猜到了季凌烨让她来这儿的目的,他想让她帮忙,从林威嘴里撬出东西来。 可林威这人,口风极紧,软硬不吃,若非如此,他背后的人也不会如此信任他。 大约感受到了他人的气息,林威睫毛颤抖,吃力张开,见到苏慕烟的脸后,瞳仁紧缩。 “大,小姐。”声音很轻,带着祈求和一丝惶恐,而后用唇语说,“救我。” 看他的模样,左胸一个伤口,其余部位并没有被折磨过的痕迹,应该是季凌烨抓捕他时,所受的伤。 亦或是他们遇到了别的埋伏,亦或是他想逃,被季凌烨所伤。 “林威,你为何会突然离开?”苏慕烟看着他的眼睛,带几分压迫感问道,“苏府的事,你是否知情,可与你有关?” 她看着他,用眼神告诉他,想要活命,就说实话。 可林威不愧是忠实的走狗,他闭上了眼睛,又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拒绝交流。 这样子,若是用刑,保不齐会一名呜呼。 当真棘手得紧。 人,就怕有软肋。 可要是真的毫无软肋的话,便是无敌状态,又如何能取得背后人的信任? 若是有,林威的软肋到底会是什么呢? 苏慕烟在回忆里搜寻过去的事情。 林威这个管家尽职尽责,将苏府打理得很好,可从没有听过他还有什么家人,在苏慕烟的记忆里,一直以为林威就是孤家寡人。 之后突然捏造出来个老母亲,显然是很不对劲的,可父亲那么聪明,怎么会连自己府上的管家底细都没有摸清楚呢。 倘若是摸清楚了,知道他在撒谎,为何没有追究他的过错。 当时她还小没有觉得奇怪,如今想来,这里面却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可季凌烨都抓了他来,不可能没有查过他的底细,连他都差不出来么?这个林威,到底是什么人? 苏慕烟低头,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了一个名字。 虽然他依旧是一脸倔强,眼睛紧闭,可睫毛猛然颤抖了几下。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第28章 结论呢? “有结果了?”季凌烨敏锐得紧,不过应该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苏慕烟对季凌烨了解不多,订婚前不常见面,而上一辈子又忙着欺压和反抗,为数不多的了解中,负面评价占了多数。 她不确定自己将这事说出来会如何。 他会对自己信任增多,还是怀疑增多?约莫是后者。 她在心里掂量着,一边往外走,一边试探道: “想必王爷已经派人查过他,可查出他有何把柄没有?” 季凌烨没隐瞒,叹道:“若是这么容易查到,哪还用得着劳烦陆夫人。” 果然,连他都查不到。 那自己贸然说出来,岂不是显得很可疑? 方才她试探的这个人,是她上辈子无意中遇见的。 那时候,林威已经死了,尸首掉落秋沙江中。 而她那时候,正好也听说自己的母亲死后,尸首也被丢在秋沙江中,随后弟弟也跳江而亡。 正逢清明,她去祭拜母亲和弟弟,见到江边有其他女子正在祭拜。 那个女子她不认得,低头匆匆从她身旁走过,她瞧见了那女子的侧脸,很美。 原本她没在意,祭拜完之后,正打算离开,发现对方的纸堆并未燃尽,一阵风过,夹在纸钱中间的一张白纸飘出,露出两个字:“威哥。” 叫威哥的人不少,她仍然没往心里去。 但那个女子摆着的祭品中,有一道十分不寻常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时候,她还小,约莫七八岁,有一年中元节,林威喝多了,她在院子玩,碰到他,俩人坐下聊了一阵。 他说小时候家里穷,母亲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便会给他做一道熏大肠。不管是过年,还是中秋端阳,桌上都会出现这道菜。 而母亲厨艺不好,眼睛也不太好使,大肠洗得不是很干净,虽然熏制过,却还是散发这一股特殊的味道。 苏慕烟问他是什么味道。 他笑得很神秘,说这是个秘密。 他喝得有点多,沉默了一会,又说:“后来,过了很多年,我竟然吃习惯了那个味道,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菜,便是那带着点味道的熏大肠。” 鬼使神差的,苏慕烟弯腰端起了那盆熏大肠,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差点吐了。 那个味道,十分提神醒脑。 因而,她记忆深刻。 再后来,她总是能遇到她,大小节日,她都会过去祭拜。 她因而知道了那女子的名字:周瑶。 只不过,除此之外,她对周瑶的一切,一无所知。 如今,林威还活着,一直以来,看似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独来独往。 可那周瑶却知道他这么私密的事情,浅钱试探,果然动摇了他的情绪。 那说明,周瑶和他相识已久。 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首要的,便是要找到那周瑶。 出来的时候,季凌烨亲自将她眼睛蒙住,往她手里塞个冰冷的东西,摸着像剑鞘。 又是一阵绕来绕去,临到上台阶的时候,苏慕烟感觉到自己身子一轻,随即又飘了一会儿,落地时一阵头晕目眩。 这个人,竟然拎着她的衣领子飞! 差点窒息。 咳嗽喘息几下,她咬牙切齿准备骂几句出气。 “已经出来了,布条自己摘下吧。”他说。 她抬手扯下黑布,发现自己正在他的后院中,而罪魁祸首已经坐下饮茶。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坐下。 她也没有客气,坐下端起手边的茶,灌了一大口,温度正合适,茶叶也是上好的,清香甘冽。 “你跟他说了什么?还不打算告知本王么?” “不敢欺瞒王爷,我问他是否还记得小柳子。”她还是决定先自己查探一下,便胡诌了个理由, “当初俩人关系不错,小柳子在流放时逃跑被射杀。林威身手不错,若是想,完全可以跟着流放队伍,中途救下小柳,但他没有。” 季凌烨没说话,看着她,一瞬不瞬。 似乎想通过她的皮囊看到灵魂里面,判断她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苏慕烟说的事情是真的,因而她说服自己,并没有骗他,不过是有所隐瞒而已。 他不也对她隐瞒吗? 进个地牢,还蒙上她的眼睛。 “结论呢?”他问。 “林威丝毫没有愧疚,看来是个心狠之人。”苏慕烟回道。 “这便是你审讯的结果?” 苏慕烟没说话。 奇怪的是,季凌烨居然没有怀疑,只感叹了一句:“连昔日主子都问不出东西来,看来这人果然口风严谨,毫无破绽。” 又意味不明地补了一句:“苏府倒是找了个好管家。” 便放她离开。 临走前,苏慕烟又转身,对他说:“当年,苏府惨案,并不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因而跑掉不只有林威一个人。” 季凌烨笑了,笑得春风和煦,笑了一阵,摆摆手。 剑青上前来,递给苏慕烟一个药瓶,比之前的更大些,也更沉些。 苏慕烟收起药瓶,拿起茶几上的一只笔,写下了一个名字。 丫鬟领着她往外走。 她没回头,便没看到季凌烨看着她的背影的眼神,深邃如寒潭,没有一丝温度。 “一个两个都不遵医嘱,下次我再给你们治病就是狗。” 顺着声音看去,一个高高瘦瘦,面容清秀,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正气呼呼往外走,肩膀上还扛着一只漆黑的小木箱。 孙先知? 他这个时候怎么会在? 上一世,明明是一个月后,孙先知才进京,也是那个时候,他才进侯府给陆君礼治腿。 季凌烨是在骗她? “孙大夫,王爷不是这个意思,您医术高明,哪能不听您的话呢,是不是?若不是您妙手回春,那人早就死了。这个世界,除了您孙大夫,还有谁能从死神手里抢人的。”剑青陪着笑,吹捧着。 孙先知像个孩子一样撅着嘴:“那你们还将他带到那潮湿的地方,我不管,你们这就是跟我作对,要是死了,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你们这样不乖,我不治了,不治了,我这就回我的药王谷。” 说着竟然一溜烟就跑了。 剑青赶紧追了上去。 听孙先知的意思,林威的伤是他救的,且十分危急。 那之前的太医…… 第29章 过度劳累气血亏虚 皇宫御书房。 太子季皓云身着暗紫色蟒袍,正从御书房出来,脸色不太好。 门外,一名男子着皇城司工作服,正焦急等待,见季皓云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太子,圣上怎么说?” “那个女子还没找到吗?”季皓云问男子。 那男子垂首,惭愧道:“已经搜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找到踪迹,属下以为,定是有人窝藏,属下想请旨搜查。” “请旨搜查?区区一个女子,你们找了半个月一无所获,圣上已然不满,还请旨?三日,再找不到的话,你这个指挥使和我这个太子,也都不用干了。” 太子和指挥使走着,见着个太医急匆匆过来。 太医见着太子,行了个礼,圣上召见,大家也没多耽搁,便各赶各的路。 “他从哪儿来?”太医走远后,太子问,似闲聊般。 可指挥使答不上来,他却不满。 “真不知你们这些人平日都在忙些什么!一问三不知,一群废物!” …… 太医是从永安王府来,奉旨去给季凌烨请脉,如今赶来回话。 当今圣上季寒箫,已经近花甲,精神却十分健硕,坐在案台后面,威严地等着太医的结果。 “回圣上,永安王无碍,只是近来劳过度,气血亏虚。”太医恭恭敬敬伏地答话,连头不敢抬。 “起来回话吧。” “谢圣上。” 季寒箫让宫人给李太医搬了个凳子,李太医战战兢兢坐下。 “爱卿快八十了吧?”尽管季寒箫已经尽量装若温和,可语气的威严却丝毫没有被削弱。 永安王素来身子虚弱,太医院定期派人过去请脉,并没有特别的人选,都是哪个有空便哪个去。 李太医也去过好几次,回来后简单回个话便可,有时候只记录在案,无须特地禀告。 这次,圣上特地召见已然有些不寻常,还突然闲聊,李太医心里咯噔一声,大感不妙。 他们这个圣上,素来威严,何曾与臣子闲聊过。 但他不敢不答,颤颤巍巍地又想要跪地。 被拦住。 “坐着回话就好。” 李太医谨慎地回:“老臣今年八十有三,还能侍奉君侧,已深感荣幸,万感圣上照拂。” 季寒箫点点头,又问:“你两个儿子,如今怎样?” 李太医抬头看着季寒箫,眼里精明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老态,甚至像是已然糊涂了一般。 “承蒙圣上洪福,犬子尚可,大儿任礼部侍郎,小儿在国子监,都感念圣恩,忠心耿耿不敢有丝毫怠慢。” 季寒箫又点头,又问:“你那几个孙儿,也长大了吧,听说老大刚过了弱冠礼。” 李太医越发惶恐,抹了抹额间的汗渍,废了好大力,才压制住话音中的颤抖。 “回圣上,幼子无状,哪敢劳烦圣上忧心。” “哎~李太医谦虚了,听闻你那嫡长孙才情了得,怎么,舍不得让他吃苦不成?乾清宫正缺人手,就让他来这儿历练历练。” “臣谢圣上隆恩。” “嗯。好好当差,朕不会亏待他们的。”季寒箫又回到主位坐下,这才说出关键: “如今,朕也老了,唯独不放心烨儿的身子,今后,便交由你调理。既然气血亏虚,便劳烦李太医多加照料,若是需要什么补品之类,予取予用。” 李太医再次伏地谢恩。 他隐隐察觉到,这次的差使,暗含隐情,却怎么也捉摸不透,也反抗不了。 圣上显然是含有威逼利诱之意,若只是给永安王开开补药调理身子,何须这般劳烦。 这里面到底有何猫腻,李太医不敢细想。 来的时候,还算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回去的时候,已经步履蹒跚,像是苍老了十岁。 御书房再次安静下来。 季寒箫踱步到窗外,回想当年,自己还是太子,父皇忽然病重,朝堂动荡,内忧外患,虎视眈眈。 父皇临终之际,将一个精致的盒子,交到他手里,告诉他,危机时刻可保命。 他以为是什么灵丹妙药,或者是锦囊妙计。 父皇殡天后,不少朝臣其他弱小,在朝堂吵闹不止。 下朝后,他就打开了这个盒子,发现既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也不是什么锦囊妙计,而是一剂毒药。 难道父皇让我自裁? 不可能! 里面还有一封书信,写明了药物的使用方法。 乃产自西域的奇毒,无色无味无解。 服用后,任何人探查不出来中毒,久而久之会有气血不足之像。 气血虚弱到一定程度,便会毒发,毒发时,疼痛难忍,身子微不可查地一日日虚弱,就是神医都只探不出病根。 约莫十二三年后,中毒之人就会暴病而亡。 且这个毒,还有个最刁钻的地方,类似与蛊虫一般,造成中毒之人气血两虚之像,可你若是服用补品,非但不能缓解还会加剧毒素蔓延。 简单来说,不懂之人,因气血虚便会大补,反而死得更快,连五年都撑不了。 太医院的人,各个都给季凌烨把过脉象,得到的结论全然一致。 季寒箫便知道父皇所言不虚。 可季凌烨的母族曾于药王谷有恩,得药王谷庇护。 先前,他还以为,药王谷的人会发现端倪,没想到快已经十一年,他们丝毫未曾察觉。 最近,有传闻,说他中的是焰毒。 当真可笑。 药王谷的弟子,也是沽名钓誉。 …… 回府的路上,苏慕烟想到了林威当年常去的几个地方,决定下次找机会去看看。 刚进府,便遇到陆君礼身边的丫鬟,说世子请她过去。 苏慕烟回屋收拾了一番,换了身衣服,便来到礼院。 陆君礼竟然难得笑脸迎她,且准备了上好的茶水和瓜果糕点。 那糕点,是糕香楼的,又远又难买,从前在苏家,她都是早早让小厮去排队,大半上午才能买回来。 那时候,陆君礼也给她送过几回。 自从进了侯府,也吃过几次,可那都是成亲头一年的事情了。 没想到陆君礼还记得。 所以说,男人不是不细心,只不过信心的对象不是你。女人说的话,他也不是全然不在乎不爱听,他只是不在乎你。 既然不在你,自然也就不会去关注有关你的任何事。 如今他有求于她,忽然间就变得柔情似水心细如发,连几年前的事情都翻出来。 还有她爱喝的云雾茶和新鲜莲子。 陆君礼在给她剥莲子。 递过来,苏慕烟没接。 “莲子芯味苦,我如今口味变了,喜甜。” 陆君礼微微一愣,尴尬地笑笑,将剥好的莲子放到一边,重新拈了一颗,去掉红衣,轻轻掰开,又去掉嫩绿的苦芯,再次递过来。 耐心十足,温柔至极。 不知道的,定会以为俩人感情极好。 苏慕烟却还是没接,他便将莲子放在她面前的白玉瓷盘里。 依旧端方温和,笑说:“听闻你出府了?我也好久未曾出府闲逛过了。” 呵,还跟她闲聊呢。 苏慕烟心生一计,淡笑道:“本想出去买几件首饰,就逛了一阵。” 陆君礼果然接话:“可买了?” 她垂首露出愧色,喝了口茶,见陆君礼还在看着,便摆出十分羞赧,轻声道:“好久不曾逛,竟不知道如今的首饰涨了这许多,让夫君见笑了。” 她罗列了几样首饰,分别说出它们的价格,露出极其喜爱又可惜的模样。 苏慕烟嫁过来的时候,其实嫁妆不少,不可能因为几件首饰贵点就买不起。 可王氏一直教导她,勤俭节约,因而这两年,她真的一件像样的时兴首饰都没有添置过。 头上手上戴的,都是些旧样式。 与忠义侯府主母的身份已然不匹配。 陆君礼大概没想到是这答案,可如今她话已说出,而他又确实有求于她,只得说:“几样首饰而已,改日让铺子伙计送来即可。” “那便多谢夫君了。” “说来,还是我要多谢你。那药我服用后,好了许多,此番还得感谢夫人。”陆君礼兜兜转转,终于说到正题上。 第30章 少爷可有相好的? 他停顿了一会,又笑说:“不知夫人近日可去过王府?关于之后的药,是怎么个说法?” 她早就已经猜到,他让她来,定然是要谈这个。他如今情况已经很严重,吃了药之后,腿部坏事的速度应该有所减弱,他说有好转,还是稍微夸张了些。 如今已经过了几天,迟迟没有新的药过来,他自然迫不及待想让她再去求药。 苏慕烟暗暗捏了捏瓷瓶,她先前数了下,里面有十颗。 可她不想这么便宜陆君礼。 加上自己想去找周瑶,不如接着去永安王府的借口出府。 便说:“既是对夫君有效果的药,我自己是愿意的,可永安王,岂是我想见便能见到的人。” 铺垫了这么久,又许诺送首饰,陆君礼早已经不耐烦,如今听到这话,当即就不高兴了,脸刷的垮下来。 他觉得苏慕烟在拿大。 “那便多去几次,总是能见上面的。”语气已经不太好。 苏慕烟装作十分受屈辱的样子,咬着嘴唇,不说话。 见状,他压制住不耐,态度又稍稍好了些,想来拉她的手,被她躲开。 “烟儿,那季凌烨喜怒无常,只有你能帮我了。”再次开口,已经又恢复了温柔,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 若是上一世,苏慕烟定然感动得不行,说不定即刻就奔赴王府找季凌烨。 可如今,陆君礼越是对她亲近,就越让她恶心。 苏慕烟微不可察地往后挪了挪,压住恶心,痛惜道:“夫君可知,那季凌烨要对我做什么?” 陆君礼神色不变,没回话,但态度依旧。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苏慕烟假装伤心欲绝,拿帕子压压眼角,逃也似的跑掉了。 出了礼院,她哪还有半点难过的神态,面无表情,心里却冷笑道:“好一个仪表堂堂的伪君子。” 苏慕烟走后,赵信儿从屋里出来,见到陆君礼的神色便了然,她伏在他的膝盖上,怜惜地问:“夫人还是不愿意吗?” “这事,可容不得她不愿。”陆君礼板着脸,咬牙道,“走,去祖母那儿,你派人通知母亲。” “是。” 赵欣儿吩咐丫鬟,又亲自去给陆君礼拿毯子,盖在他腿上,推着轮椅,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一同往老夫人院子里去。 老夫人听闻陆君礼的描述,果然大怒。 “她真是这么说,不愿意再去替礼儿求药?”老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 陆君礼神色凄惶,来到祖母身旁,握着祖母的手,哪还有半点刚才的嚣张。 陆君礼十分懂得拿捏人的心思,每每在老夫人面前,都放下所有身份,乖巧扮演她的乖孙儿。 老夫人素来疼爱他,哪怕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在她心里,陆君礼一直是围绕在她膝盖边的那个最讨喜的孩子。 只要他露出一丝难过、委屈,老夫人恨不得将全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摆到他面前来。 如今,这个委屈,竟然来自苏慕烟,更是不能忍。 王氏也很气愤。 她们都觉得,既然永安王已经给了药,定不能半途而废,苏慕烟说什么困难,那都是借口。 “一个罪臣之女,给自己夫君办点事,反倒拿起乔来了。”王氏说。 “她敢!来人,去把她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她有何说法!”老夫人说。 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带着两个丫鬟出门,往苏慕烟的院子走去。 这边,老夫人还是气呼呼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原以为,苏文清身为太子太傅,乃礼仪之家,女儿自当遵纪守礼、敬爱夫君、恭顺长辈,却没想到,是个如此教化不堪的。” 又看了眼陆君礼的腿,怒气越发高涨。 “成亲三年,不孝顺长辈也都算了,还无所出,若放在寻常人家,恐早就背上七出之罪。” 说到这个,陆君礼脸色有些异样。 老夫人心里也明白,俩人尚未圆房,因而这点倒是不能算是苏慕烟的责任,气息便低了许多。 “罢了,待她来,先听听她是如何说吧。” 这边,苏慕烟早猜到陆君礼不会善罢甘休,因而快速回房,收拾一番,吃了点东西,换了套衣裳,偷偷出门。 待老嬷嬷来到她院子里寻人时,苏慕烟已经到了秋沙江畔。那里有一栋楼,外表不起眼,里面别有洞天。 这便是从前林威爱来的地方。 是一处低调又十分有名的青楼,来这儿的人,都是常客,情场老手。 在这儿工作的姑娘们,也都是个顶个的漂亮、聪慧,随便哪个拎出去放在别的地方,那都是花魁。 这些姑娘们,都经过特殊的训练,十分懂得拿捏男人的心思。所有来到这儿的男子,哪怕再正经矜持,最后都会被开发出原始需求,流连忘返。 因而,它的客源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大,为了安全,外表也就越来越不起眼。 甚至都搬离了秦淮河,挪到了这不起眼的秋沙江边。 秋沙江? 周瑶? 难不成林威是在逛窑子的时候认识的周瑶? 俗话说得好,表字无情,戏子无义。 周瑶跟林威若真是这种关系,苏慕烟倒是会佩服他们俩个了。 来的路上,她找了个成衣馆,已经打扮成书生模样,进门时的好奇,在老鸨眼里那也是青涩。 越是青涩的书生,没什么见识,越是能舍得下银子。 因而老鸨一见到苏慕烟,接过她的银袋子,便笑逐颜开地将她迎上楼。 “要最大的包间。”她豪气地说。 这一听,就是个不差钱,家里又管的严的二世祖啊,傻不愣登,一出口便是最大的。 老鸨笑得更欢乐了,在她腰间轻轻捏了一把,了然道:“好嘞,少爷这边请。” 这次没带柳儿,孤身一人,又菜又爱装的模样,让见多识广的老鸨脸上的粉都笑掉了。 果然给她找了个最大的包间,她心说这越大的东西果然都不精致。 这房间的装修,堪称简陋,比起方才经过的小间来说,差得太远了,可价格却是最贵的。 香味扑鼻,她刚踏入便打了个喷嚏。 “少爷可有相好的?”老鸨又问,但她的眼神明显在说,你这傻小子,肯定是第一次来吧。 看她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一只幼嫩多汁的肥鸡。 “把姑娘们全都叫过来,我要细细挑选。”她又一次放出豪言,当然伴随着一袋更大的银子。 第31章 你也来逛窑子? 庆幸王氏和老夫人让她管家了,不然这趟花销,从自己私库里出,得滴血。 “哈哈哈哈,少爷,您可真有意思。”老鸨轻轻在她手臂上打了一下,那香味,差点又惹出一个喷嚏。 “您可知,我这有多少个姑娘?全叫出来,这个屋子可站不下呢。” 她嘿嘿嘿笑着。 “无妨,排着队,分批来就好。” 既然来找人,这是最直接的方式。 老鸨扭着腰,蝴蝶一般出去了。不一会儿,姑娘们陆陆续续进来。 果然都是美人,且美得各式各样,若她是个男子,恐怕今夜会激动得没法安睡。 沉浸在美人堆中,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一进门便被别人盯上了。 那人钻进对面的楼里,在季凌烨身边耳语。 只见季凌烨笑容渐渐放大,最后竟然开怀大笑,起身迈步下楼:“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与苏慕烟不同的是,季凌烨倒像是这儿的常客,刚进门便熟门熟路地上楼,老鸨笑靥如花地将他领到了那最大最豪华的包间。 这间屋子不同其他的豪华浮夸,也不同于苏慕烟的那间单调简单,却是十分温馨雅致。 屋内摆放着暗红色雕花桌椅、青铜仙鹤形状的香炉、烟青色纱幔和那不大不小雕刻着祥云的木质舞台。 周围还有不少鲜花,也都是清新淡雅的品种。 剑青跟老鸨说了几个名字,老鸨脸色有些为难。 “怎么?有问题?”季凌烨说,脸上虽然还挂着淡笑,眸子却闪出不悦。 老鸨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怠慢,忙解释:“没问题,不过王爷要稍等会儿。今日,楼里来了个小少爷,将所有的姑娘都叫过去了,说要细细挑选,如风如雾,便是去了那儿。” 剑青瞪眼。 老鸨吓得一抖,赶紧说:“我这就去叫她们。” 连腰都忘了扭了,抬脚便跑。 “慢着。”季凌烨已经坐下,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才慢条斯理饶有兴致地说,“本王要亲自过去,见见这位阔气的小少爷。” “小少爷”苏慕烟已经看了一批又一批的美人,仍旧没看到周瑶。 隐藏得这么好,她防备心定然极强,若是说出名字去找,多半要打草惊蛇。 姑娘们在这儿,多半用的花名,苏慕烟也无法确定周瑶这个名字到底是不是她本名。 可所有的姑娘几乎都见过了,连正在伺候客人的,她也都隔着门缝去瞧过,确实没见过周瑶。 难道不在这儿? 为了不让老鸨怀疑,她留了几个顺眼在屋里唱曲。 又留了几个倒酒。 整个场面切切实实俨然一个纨绔富家公子。 老鸨去招待其他客人了,再经过时,苏慕烟忙窜出来拖住她,跟她耳语:“好妈妈,帮帮忙,人家初次,定然要讲究最佳体验。妈妈莫不是藏着掖着,有好姑娘不愿意拿出来?” 又塞了一包银子。 一晚上,人没找到,银子去掉了好几百两。 真真色字值千金哪。 早就有了傻白甜二世祖的印象,老鸨不疑有他,只当他是真心来破瓜的,便是十分为难,也还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尽量满足她那奇葩的要求。 “行,我去想法子,让最后两个姑娘溜个空,出来一见。不过可说好了,下不为例。另外,如风如雾,您先放她俩离去。” “好好好,她们尽管去伺候贵客。” 老鸨揣着五颜六色的脸,回头看了一眼,笑得十分拘谨。 苏慕烟这才发现,老鸨神色不对,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若是有镜子,她便能发现,此时她的表情,可比老鸨精彩多了。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永安王季凌烨,深紫色亲王蟒袍,腰间点缀着和田玉蟠龙玉佩,挺拔俊朗,正摇着扇子朝她走来。 脸上还挂着一张死人般的冷笑。 她下意识做鸵鸟状,退进屋,关门,想假装不认识他。 自然没能如愿。 门被剑青用剑鞘卡住。 剑青认出了她,季凌烨当然也认出了她。 门被推开,季凌烨大步进来,像主人般坐下,摆摆手,下人换上新的茶具套装,开始煮茶。 第一口茶水入口,季凌烨才扭头看她。 这时,剑青也进屋,在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他笑了,这回真笑了,不是冷笑,而是嘲笑。 “初次?” 噗嗤! “破瓜?” 又噗嗤!! 苏慕烟连呛两次,咳嗽咳得要窒息。 难受程度差点就赶上那次别他掐脖子。 这老鸨的嘴,竟然这般不牢靠,看来,她若是说自己是来喝花酒已经没法说服他了。 “好巧,王爷怎么也来了?” 好巧,王爷也来逛窑子,这话她没敢说,不过意思差不多。 “本王是个成年男子,来找个姑娘,很让人意外吗?”他说得云淡风轻,靠在圈椅上,神态慵懒,“倒是你,本王竟不知,你何时有了这种癖好?” “当然,王爷当然可以来找姑娘。”苏慕烟呵呵笑着,战略性喝茶,一边思索着该怎么说。 “理由没编好?看来你确实没想过会在这儿遇见我。”他盯着她,像是很好奇她要怎么说。 苏慕烟心里正纠结着,要不要把实情告诉他? 若是周瑶当真不在这儿,凭借着她的能力,难道要一间间妓院去找?而且也不一定能找到,可季凌烨就不同了。 他有的是人手和手段,从前只不过是不知道俩人有关系,若是有半点线索,他便能顺藤摸瓜。 挣扎之际,季凌烨催促:“还没想好?” “王爷,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反正最后,事情也是交给他办,苏慕烟决定跟他说了。 心里暗暗希望季凌烨值得她信任。 “苏慕烟,”他忽然变得严肃,叫她的名字,一字一字,说得很认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平生我最恨背叛。既然要跟我做事,你最好不要有所隐瞒!” “如何确定王爷不会背叛我?”苏慕烟脱口而出。 话一说出来,便有些后悔,因为她看到他的神情变了。 变得前所未有的冷冽。 “你有的选择吗?”可他心情忽而又好起来,浅笑着,往后靠在椅背上,用上位者的眼神睥睨着她。 对,她别无选择。 可说不清为什么,就在方才,她决定信他,至少,试着去相信他。 为他前世对自己的手下留情,也为自己对他那浅显的了解。 她始终觉得,他待自己不坏。 “我在找人。”她说。 “从他嘴里撬出来呢?” 苏慕烟知道他说的“他”是指林威。 她摇头:“不管王爷信不信,我刚好认识一个人,那天便试探了下,林威果然在意这人。” 季凌烨给她倒了杯茶,带着几分调侃道:“你这个法子,蠢是蠢了些,眼光倒还行,选的几个姑娘都不错。” 苏慕烟轻轻松了口气,他也信她。 就在这时,老鸨推门进来:“哎哟,小少爷,真真和花花已经是我们这儿的头牌了,小少爷,您收了她俩,不亏。” 老鸨笑得暗含意味。 她身后跟着两个姑娘,确实都是绝色,但都不是周瑶。 苏慕烟尴尬地笑笑,打算留下两个姑娘。 却被季凌烨打断了。 “不必了,这位小少爷与本王有缘,今日便由本王来招待。”季凌烨说。 老鸨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赶紧领着两位姑娘退出,说了句“两位尽情享受”,便带上门走了。 苏慕烟觉得有些怪异,低头喝茶,没说话,也没看季凌烨是什么表情。 如风如雾又进来,重新开始唱曲。 房间大,倒是好处多,地盘大,姑娘们不用束手束脚,可以放开了唱,放开了舞。 渐渐地,苏慕烟倒是真的看得津津有味,仿佛真是个来享受的贵家公子哥儿。 第32章 谁与她私会 “跟着你一道儿,连累我也变傻了,竟放着好好的房间不呆,跟你在这破地方喝一晚上酒。” 临走时,季凌烨埋怨道。 苏慕烟这才知道季凌烨那房间又大又豪华,还便宜。 上当了,她被老鸨给坑了。 …… 就在苏慕烟跟季凌烨喝酒这段时间,老夫人去她院子里抓人扑了个空,气急败坏,当即让人去调查她的动向。 没查到。 更气了。 就在这时,有小厮为了邀功,偷偷去禀告陆君礼,说苏慕烟下午出去时,并不是去闲逛,也不是买什么头面首饰,而是让丫鬟在门口守着,又让柳儿假装看首饰,自己则偷偷从后门溜出去,鬼鬼祟祟的,指定是去私会什么人。 这个消息就像热油锅里的水滴,炸得噼里啪啦的。 恨不得将侯府所有的人都派出去。 “给我查,查清楚与她私会的,到底是什么人!”陆君礼怒气冲天。 他忽然想到,这三年间,自己不在家,侯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苏慕烟在打理,她也时常出门。 有时候是给孩子们采买学习用具,有时候又是给祖母、母亲他们买些吃食。 祖母年岁大了,经常胃口不好,苏慕烟便主动提出给她买些可口又好克化的糕点之类。 也顺便给母亲带些。 明明都可以交给小厮去做,她竟然这么好心,自己亲自去? 下人说,曾看见夫人在茶楼酒肆,一呆就是半个下午。 也时常会去秋沙江边,且不许人跟着,一呆至少一个时辰。 陆君礼觉得苏慕烟果然别有用心,搞不好早就已经和谁勾搭上了,便找了这么些借口,得到那么多出府的机会。 如若不然,她一个内宅夫人,去茶楼酒肆呆那么久做什么? 还去秋沙江边上?还不让人跟着? 那江边一没有好风景,二没有适合妇人的好去处,有的也不过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秦楼楚馆。 她竟然常去,还呆那么久。 让他不得不疑心自己头顶早就一片青草绿。 若是真是这样,她竟然私会外家男子,就算是她如今是侯府唯一在季凌烨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他也定不饶她。 查探的人很快回来,抓来了首饰铺子里的掌柜,那掌柜起先还不愿意说实话,被修理了一顿,跪在了陆君礼的面前,才惊恐万分地将事情说了。 上午,确实有位夫人带着丫鬟到那儿选首饰,中途,夫人说想要方便,便去了后院。 留那丫头看款式,可那丫头却丁点儿也没有要买的意思,时不时看向后门的方向,忧心忡忡的。 掌柜说,俩人都不像是真心想买东西,反倒像是借用他们那铺子掩饰什么事情。 他怕惹祸上身,才不敢说。 “好啊,她果真干下了这档丢人现眼的事情。”陆君礼恨恨道。 让人将柳儿绑了来,让掌柜认人。 “是她,就是这个丫鬟。”掌柜像想到了什么,越发紧张了,额间全是汗,嗫嚅道,“莫非,那位夫人,是,是……” 他不敢往下手,脸上尽是死相。 撞见侯府少夫人这种事,掌柜自知死期将近。 磕头如捣蒜:“世子,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儿孙嗷嗷待哺。这事,小老儿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句,求世子高抬贵手,放了小老儿。” 陆君礼没说话,烦躁地挥挥手。 下人便将掌柜嘴里塞了块破布,拖了出去。 而自己,则赶紧到老夫人面前禀告此事,怎么处置苏慕烟,他要请老夫人拿主意。 陆君礼心想:那季凌烨明显就是对她有旧情,就去了两趟便拿回来一颗药,若是她愿意伺候,季凌烨还不是她裙下之臣? 让她伺候一个季凌烨,还假装冰清玉洁不愿意,如今被抓到这个把柄,看她还怎么说。 一个罪臣之女,举家流放,整个京城如今没人敢帮她。 若是不洁的名声传了出去,侯府就算是直接处置了她,也没人敢有异议。 终于拿捏到了她最大的把柄,陆君礼笑了,笑得阴恻恻。 老夫人一听到这件事,果然当场暴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生气。 她的想法和陆君礼一样,让你伺候人去来换取夫君治腿伤的机会,你不愿意,还以为你是良家妇人心有芥蒂。 如今倒好,私会外男! 放着夫君的腿上不顾,苏慕烟好大的胆子,竟然公然干出这种事情来。 王氏问:“礼儿,可查到那野男人的身份?” 陆君礼愤然道:“尚未,但料想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他们还在追查,用不了多久,定能将那野男人抓获。” 近来,苏慕烟牙尖嘴利了不少,等抓到了那野男人,看她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王氏点点头,看向老夫人说:“难怪她如今丝毫不顾念夫君,一次两次地公然反抗,如今那药已然服用了一段时间,她却迟迟没有后续动作,对夫君真真切切不上心。” “若她当真如此,不愿意帮助礼儿,又这般败坏侯府颜面,便当真留不得她了。”老夫人如是说,“至于药,我就是撇下这张脸,也会给礼儿把药求来。” 赵欣儿因为上次被老夫人责骂,这次只在外间候着。 老夫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她隐约听见了,心下涌起一阵巨大的欣喜。 若是苏慕烟被废,世子夫人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老夫人和夫人如此疼爱陆菲和陆康,加上如今陆君礼双腿残疾,正需要妥帖的人照顾,这最好的人选,除了她还有谁? 她仿佛看见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苏慕烟回府的时,陆君礼派出去查找奸夫的人还没回来。 刚进门,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便被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生拉硬拽地带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二话不说,老夫人便想让她去祠堂罚跪,抄写佛经。 她们的意图十分明显,先把人控制住,待会儿等找奸夫的人回来,人赃俱获,再行处置。 可苏慕烟没料到这点,以为他们是知道自己去秋沙江青楼的事情。 这事,她早就想好了对策,怎么会任由她们搓扁捏圆,任意拿捏。 “大理寺定罪都需要供词,现下祖母因何缘由要罚我,还请明示。”苏慕烟丝毫不畏惧,朗声道。 第33章 野男人季凌烨 “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还有脸在这跟祖母大呼小叫,苏慕烟,这便是你的教养吗?” 陆君礼漂亮狭长的眸子里闪现怒火,白皙的脖子上也青筋凸显。 “教养?难不成自己无辜被冤枉,平白无故便被罚去跪祠堂,连辩解一句都不行?便是侯府的规矩,便是你侯府世子的教养?” 苏慕烟当仁不让地怼回去,眼里的蔑视藏不住。 如今,还想让她像上一世一样,什么都是以息事宁人为准则,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和她们发生矛盾,最后一再退让,直到退无可退,她们却还不满意吗? 那这两辈子,她也算白活了。 因为指责陆君礼,老夫人和王氏都变了色。 王氏首先说:“烟儿,你怎能如此说自己的夫君?这件事,祖母罚你,自然不可能是毫无缘由,我们不说出来,也只是为了给你留几分面子。你怎么能如此不分是非,竟对这长辈和夫君大呼小叫?” 这是想用长辈之礼还压她了。 给她治个大不敬之名,确实可以让她去跪祠堂,抄佛经。 苏慕烟肃然道:“自古夫妇一体,他既是我的夫君,自当维护妻儿老小,可你们也看到了,从头到尾,夫君对我没有半分信任,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便罢,还话里话外暗示我犯了大错。 我的家教不是让我在是非黑白面前糊弄,也不是让我遇到事情像个缩头乌龟般贪生怕死,若是我苏慕烟确实犯了大罪,甘愿受罚,可究竟是什么,烦请祖母、母亲、夫君直接拿出证据来。 我作为苏太傅嫡女,虽娘家遭难,但也不是那随意欺辱之辈。昔日所受的教育中,除了纲常伦理,也有明辨是非。 今日,请恕媳妇定要辩个是非黑白,看看媳妇进了侯府,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夫君如此诋毁。” 这话字字在理,苏家的事并不能说明苏慕烟的人品,圣上发派苏家,也未曾责怪过苏慕烟什么。 如今,他们也不能因此而随意说她的不是,若是有别的缘由,也需要拿出证据,而不是凭着一面之词便定她的罪,惩罚她。 可陆君礼就是没有证据。 方才有一波人回来,并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甚至提到说见过苏慕烟去永安王府。 若真的她是去那儿,这事反倒不好说了。 总不能平白无故说苏慕烟的那个野男人就是季凌烨吧。 且不说是真是假,若是这般给苏慕烟定罪,便是直接让季凌烨给安上了个私通人妻的罪名。 那可就将人得罪得死死的了,别说药,恐怕日后连永安王府的门都进不去。 苏慕烟说要证据,如今一时半会儿根本也拿不出任何切实的证据。 一切都只是猜测。 老夫人虽然觉得苏慕烟无礼,可到底人是她叫过来的,也确实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说明苏慕烟私会外男了。 派出去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说找不到男子的线索。 事情一时有些僵持。 原本目的就是找错处拿捏她,也确实可以用不敬之名,对她小惩大戒,可这就有点舍本求末,大不敬之名可胁迫不了谁。 若是她真的没有私通,闹得太过,反倒适得其反,非但不能让她有点忌惮,搞不好还会让她产生逆反之心。 那样一来,礼儿的腿,就更难了。 老夫人看着王氏,想让她拿个主意。 王氏又看着陆君礼,询问现在该如何是好。 “今日巳时末,你去了哪里?”陆君礼还是觉得事有蹊跷,坚持认为苏慕烟的行为举动肯定有猫腻。 苏慕烟被这样一问就全明白了。 陆君礼查到了首饰铺,知道她暗自离开的事情,估摸着以为她是偷偷去见了什么人。 难怪这么兴师动众,敢情是以为抓到她这个把柄呢。 但她也猜测他们定然是没有找到什么实质性证据,一直说些不痛不痒的,莫不是…… 拖延时间? 侯府对她,果真一点信任也无呢。 上一世,她真蠢得要命,就这样的一家子人,她竟然还将他们当成亲人。 巳时末,她正在永安侯府。 “你在怀疑我什么?”她假装狐疑道,眼里闪出明晃晃的蔑视。 陆君礼被苏慕烟的眼神扎了一下,扭过脸“哼”了一声,没说话,脸色涨得微红。 她暗自觉得好笑,于是故意用越发轻慢的语气回:“不是跟夫君说过了么?我去了首饰铺。” 果然,陆君礼唰地扭头看向她,瞪大眼睛,横眉冷对怒斥道:“你说谎!” 同时,一掌重重拍在轮椅扶手上。 咔嚓一声,木头制的扶手断裂。 陆君礼本就是练武之人,虽然腿瘸了,可力气还在,虽然轮椅采用了特别坚固的铁木,可在他带着掌下还是如同瓷器般碎了。 听到响声,赵欣儿竟然从隔壁冲出来,扑在陆君礼的脚边,担忧万分地上下查看,眼泪汪汪地问:“世子,可伤到了哪里?” 陆君礼就吃这套,神情瞬间温柔:“我没事,别担心。” 看向苏慕烟的时候,就像换了张脸,冰冷如地窖:“苏慕烟,你还不知错吗?” “夫君认为我有何错,不如明说。”苏慕烟已然不耐烦。 就在这时,赵欣儿竟然插嘴,温温柔柔,劝诫苏慕烟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错不错的,就当是宽慰长辈和夫君,认个错也没什么的。夫人您说是不是?” 这一手稀泥和得可太好了。 她若是不认错,反倒是她的不对了。 可是,侯府主子之间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丫鬟插嘴了。 “欣儿妹妹,夫君这是将你纳进门了?”苏慕烟问。 赵欣儿扑闪这一双眼,有些动容,随即笑着隐藏内心愿望,轻声道:“欣儿只是个丫鬟,夫人说笑了。” 啪! 苏慕烟抬手便给了她一个耳光,居高临下道:“既知自己是个丫鬟,便要恪守本分,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我可不像夫君这般,纵容丫鬟这般没规矩。” 陆君礼轮椅烂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慕烟动手。 她说的也没错,赵欣儿的确是一个丫鬟,的确不应该插嘴主子的事情,因此陆君礼纵然心里有气,却也不能指责苏慕烟做得不对。 就算是老夫人、王氏,也只得当看不见。 她俩此时应当还不知道赵欣儿和两个孩子的真正关系,自然不会因为她惩治丫鬟而说什么。 “如此当小惩大戒,下次若再以下犯上,我可不会这般轻易算了。”苏慕烟拿帕子擦手。 老夫人也面色不悦,向李嬷嬷示意:“带她下去,找时间教教她规矩。” 陆君礼想拦着,被老夫人制住。 “好了,既然说开了,便是一场误会,方才那丫鬟说的也没错,都是一家人,谁没个错处,说开了便行了。” 老夫人这又是想和稀泥。 可疑心已经起来,事情若是不说开,便如同裤裆里的泥。 “夫君既然怀疑我巳时末的行踪,那定然是派人去查了,那些人没查到我去了永安王府吗?”苏慕烟似笑非笑地说。 第34章 账目核销 “永安王府?” 不是没人告诉他这个答案,只是他不相信。 苏慕烟怎么可能主动去永安王府? 之前每次都是祖母使手段,上一次还失败了,送过去的人变成了陆荷,且先不管为什么人会被调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苏慕烟抗拒讨好季凌烨。 哪怕她只要稍微去讨好,便能换来季凌烨的帮助,她仍然不愿意低头。 第一颗药已经服用了好些天了,刚开始有的那丁点儿感觉,这几日也渐渐平息,陆君礼受不了这种恶化。 他迫切想要继续服药。 因而在觉得立刻就要抓住苏慕烟把柄的时候,才这么奋不顾身不愿意放弃。 现在,她说她去了永安王府? “如何?” 苏慕烟垂眸,微微叹气:“我知道夫君新婚夜便出征,相处时日不多,对我不够信任,却不知竟然不信任到这般地步。” 陆君礼脸上略显尴尬。 老夫人坐不住,忙问:“烟儿,那你见到他了没?” 苏慕烟没直接回,而是讲起那天的经过。 “我曾让柳儿去打听过,那首饰铺有个后门,从那边可以到永安王府的东角门。” “可东角门那看守,已经被撤换过了。”王氏一心扑在陆君礼身上,就像忘了她们方才怀疑她的事,此刻倒像是全然信了苏慕烟,见她提到东角门,忍不住出声提醒。 “对,所以我没能进去,而是从大门进的,夫君派去的人可不怎么行,竟然这都没问出来吗?” 这个时候,大家哪还会关心别的,都眼巴巴地等着苏慕烟往下说。 “我进了王府,但没见到他人,下人说他不在家。”她说。 众人一阵失望。 “不过,”苏慕烟话锋一转。 “如何?”老夫人脸上满是期盼。 陆君礼和王氏也紧紧盯着她。 “夫君的腿伤,是我最挂念的事情,自然不会就此放弃,因而下午,我打听到季凌烨的去向,便赶过去,可算见到他了。” 陆君礼心想,难怪下午的踪迹查不到,原来又是去见了季凌烨,那查不到就不奇怪了。 “他答应给药,只是提了个小条件。他说这药制作不容易,药材什么的,也都不是普通的,成本不小。而世子腿伤也不是一天两天,一颗两颗药能够治好的,这样下来,花费便多了。”苏慕烟说得煞有介事。 且合情合理,他们没有怀疑,都觉得季凌烨这个要求不过分。 “医药费,侯府理应承担。烟儿,如今你也掌家了,这些事,就交给你去办,切莫因这些小事,耽误了治疗。”老夫人说。 王氏也点点头。 陆君礼问她:“那药呢?” 苏慕烟没回他,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还有件事,烟儿需要禀明,见到王爷是,他正在秋沙江边上的快活林,为了讨他欢心,烟儿边自作主张包揽了账单。事先未曾请示,往祖母、母亲和夫君莫怪。” 见药的事情有着落,他们怎么还会怪罪这点小事。 都说付账是应该的,若是季凌烨肯赏莲,侯府还应该重重犒劳之类的。 苏慕烟一边听着,一边顺手将账单拿出来。 “一共八百五十两白银。”她说。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说话。 王氏皱眉问:“那快活林是个什么地方?怎的一晚上,花费竟高达八百多两?” 苏慕烟没说话,作为一个良家妇人,她不知道才是应该的。 老夫人也微微皱眉,但也没什么异议:“只要王爷玩得开心,这点钱花了便花了吧。” 倒是陆君礼狐疑地看着苏慕烟,仿佛要从她脸上看穿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慕烟才不理他,老夫人都发话了,这钱,她一会儿去核销了便是。 虽说她掌家,可她这一世变聪明了,向老夫人要了个管账的会计。 会计是她的人,便可以顺便监管苏慕烟的一言一行,她自己不会拒绝。 只不过苏慕烟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账目上做什么手脚,她要光明正大的将侯府的财富据为己有,那这个时候,有个老夫人的会计,就很重要。 界时,谁敢怀疑她的账目? 谁敢说她以权谋私,做假账? 上辈子,她就是自以为聪明,怕被人监管了,去外面请的账房先生,谁知却是王氏的人。 被做了手脚还蒙在鼓里。 之后,将自己的嫁妆全然贴补进来不说,还被人指责持家不力,中饱私囊,掏空了侯府。 还给了个治家不力之名。 “烟儿替夫君谢过祖母。”既然是请季凌烨的花费,自然是要陆君礼来担这个情。 “那药拿到了吗?”陆君礼迫不及待地问。 苏慕烟这才看向他,像是不明白他怎么还在问这个问题,讶然道:“夫君,方才我说了,王爷说那药丸制作不易……”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抢过:“说吧,要多少钱一颗?” “千……” 又没让她说完,陆君礼从身上掏出几张银票递过来。 “千两银子?季凌烨是不是疯了?就一颗那么小的药,竟狮子大开口,是不是觉得我侯府好欺负?非他不可了?” 难道不是么?药王谷弟子倒是有好几个,可内门弟子,学有所成的这么多年就只有孙先知。 孙先知只认季凌烨,连圣上的话都不见得好使。 陆君礼想接腿,就非他不可,就算季凌烨要欺负他,他也别无选择。 苏慕烟面色不变,对陆君礼说:“夫君误会了,不是千两银子,是千亩良田。” 第35章 欺人太甚 “千亩良田?”陆君礼捏着银票,觉得自己被耍了,气极反笑:“季凌烨胃口倒是不小,这是想要兵不血刃蚕食忠义侯府吗?” 忠义侯府与太子亲近,满堂皆知,而季凌烨与太子不合,也是公开的秘密。 陆君礼会这么想,倒是情理之中。 只是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价格已经给你说了,爱买不买吧,苏慕烟心想。 王氏震惊得说不出话,双手绞着手帕,巴巴地看着老夫人,希望老夫人能够拿主意。 王氏出身富贵之家,对银钱向来没有概念,之前虽然管家,但对钱财之事素来大手大脚。 因而,千亩良田也好,万亩良田也好,在她心里全然无分别。 她只希望儿子的腿能够治好,出多少钱都在所不惜。 老夫人才是真正当家的,对朝堂之事也知之颇多拧着眉,沉声道:“他当真这么说?” 本就是打着季凌烨的名头办事,苏慕烟知道这事瞒不住他多久,也不知道他到底会是何种反应,便犹豫了一瞬。 这一迟疑,看在老夫人眼里便是不确定。 “烟儿,他到底说了什么?”老夫人越发厉色。 “良田千亩,换药丸一颗。概不议价。”苏慕烟下定决心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便肃然道,“另外,药丸有限,望侯府不要泄露消息,否则,将采用竞价方式售卖。” 话音刚落,老夫人还没待反应,倒是陆君礼首先沉不住气。 “欺人太甚!”陆君礼怒从心头起,直觉得自己正步入某个圈套,却摸不清头绪。 “那他有没有说我这腿,要吃多少颗才能站起来?”他问。 “没说。”苏慕烟平静地说。 陆君礼越发怒不可揭:“谁不知永安王季凌烨这几年盛宠不断,手握禁军,食邑万户,得到的赏赐也数不胜数,称一声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身为当朝王爷,竟然还贪慕这点蝇头小利,简直是奸诈、无耻、欺人太甚!” 苏慕烟真的被陆君礼这脑回路给逗乐了。 人家富裕,那是人家的事。 难道人家富裕,就不能拿回应得的了? 什么逻辑。 倒是口气不小,在他眼里,千亩良田是蝇头小利。 况且,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千亩。 大家不欢而散。 就算忠义侯府高门大户,田产不少,千亩良田也不算什么,可大家都知道,腿伤之事不像其他,至于要多少药,要治疗多久,都是对方说了算。 若是对方有心,想要他们倾家荡产,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侯府自老侯爷过世后,家中光景也之是外表看着光亮,实际府内已然出现亏空。 因而,就算陆君礼是世子,这种事,他也没法当场应承下来。 不过,她也不担心。 想来近期,圣上应该会再提起议和之事,看陆君礼能沉得住气多久。 回到院子里时,柳儿从外面进来。 她才知道,陆君礼竟然将柳儿扣在他院子里,刚刚才放出来。 呵,无耻的男人! 一边出卖自己的妻子,一边又让人抓奸,真的做的一手好局。 苏慕烟将招待季凌烨的那八五十百两银子,让柳儿交给管账的去核销。柳儿回来说,管账的接过账单让她回来等消息。 柳儿不解:“如今夫人管家,怎么核销点钱财还要等消息?那管账真是吃里扒外。” “无事,让咱等便等呗。” 苏慕却知道,管账的这是要去老夫人那边禀明情况,才能拿主意。 …… 陆君礼没有去见老夫人,若是别的事,他早就去老夫人身旁装可怜了,老夫人疼爱他,就算是再为难,最后也会被他磨得软下心来答应。 可这事连他自己都咽不下这口气,便气冲冲回房,找人商议对策。 又忽然想到对方说要保密,便一个人在屋里发脾气。 发泄了一阵,冷静下来不少,叫赵欣儿过来问:“如今我名下有多少产业?” 赵欣儿一一说给他听。 自从陆君礼伤了腿,很多事情变得不方便,他的私人生意钱财等都有赵欣儿再打理。 一来,赵欣儿自小跟着父母走南闯北经商,对生意一事十分熟悉,二来,她一心像要嫁入侯府,还生下一双儿子,将来她迟早要入主侯府,掌管侯府事务,现在提前接手熟悉熟悉也不为过。 赵欣儿便面上装得十分不看重银钱的模样,似乎只要陆君礼能好,花多少银钱都在所不惜。 实际心里恨得牙痒痒的。 她为何费尽心思不惜未婚先孕都要跟着陆君礼,不就是为了将来过上安定的好日子吗? 那时候跟着父母,从南边运送商品到北方卖,历经好几个月,折算下来,才不过赚几十上百两银钱。 好的一年,可以来回跑两趟,赚个一两百两。 不好的年头,一趟都不顺利,赚个区区几十两或者亏本都是有可能的。 而侯府,食邑三千户,还有庄子店铺无数,就是什么也不干,一年下来也有成上百万两的收入。 这是普通人几百几千辈子都赶不上的。 她原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可当她真的进了侯府,见到了陆君礼的私产,终于意识到自己眼界是多么狭隘,思想是多么保守了。 虽然身份是个丫鬟,可陆君礼的信任和对未来的承诺,让她信心满满,已然将自己当成了侯府主母。 打理家产的时候,便觉得像是打理自己的家的产业,兢兢业业,事无巨细,倒是给他赚了不少钱。 可陆君礼方才说了什么? 一颗药要良田千亩? 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便想要拿走普通人家一辈子都积攒不来的财富。 好大的口气。 好贪婪的野心。 可赵欣儿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柔情似水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笑说:“只要能治好夫君的腿,多少钱财都是值得的。” 自从上次说漏嘴,叫他夫君,他没反对,赵欣儿在你侬我侬时便改口叫夫君。 她有自己的小计谋,既然陆君礼迟迟下不了决心将她娶进门,那她便要做点事情,让他一步步走入自己温柔的陷阱,慢慢习惯她。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总有一天能够助她成大事。 陆君礼将她搂进怀中,轻轻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这件事,老夫人迟迟没表态。 二房在看热闹,陆义猜测老夫人迟早会同意,李氏则不然,俩人为此还偷偷定下赌注。 陆荷比陈氏先知道这件事,显得十分兴奋。 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上次被季凌烨丢出来的事情早就抛诸脑后,一听到跟他相关的事情,又巴巴地凑过来。 她来找苏慕烟时,后者午睡刚起,正在梳妆。 陆荷等不及,不顾柳儿阻拦,执意进来,接过梳子,说要帮苏慕烟梳头发。 没想到她手倒是挺巧,不比柳儿梳得差。 眼光也不错,挑选的几根发簪很适合苏慕烟今日的装扮。 “一大早就过来献殷勤,又是梳头又是甜言蜜语的,说吧,有什么事求我。”苏慕烟直接挑明了陆荷的小心思。 第36章 被自己演技感动 苏慕烟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唇红齿白,肤白貌美,简单插着几根钗鬟,尽显娇憨媚态。 对自己的皮囊,她向来有信心。 陆荷扶着她起身,缓缓步入外间,丫鬟们已经准好糕果茶点。 “什么都瞒不住嫂嫂。”陆荷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听闻嫂嫂今日去给大哥求药了。” 苏慕烟“嗯”了一声,拈着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今日天气有些热,葡萄特地冰镇过,汁水漫进嘴里,冰冰凉凉,好舒服。 又好甜。 “听闻嫂嫂是去了快活林?” “嗯。” “王爷也会去那种地方。” “当然,很多达官贵人都偷偷去。” “那嫂嫂定是没拿到药吧?” “是,没拿到。” “王爷大概猜不到嫂嫂会去那儿找他。药没拿到,大哥的腿......那嫂嫂什么时候再去,荷儿在家里好无聊,嫂嫂带上荷儿好不好?” 苏慕烟对着镜子看着今日的装扮,很是满意,遗憾地说:“自然是好的,不过嫂嫂恐怕今后也不必再去了。” 陆荷紧张又不接,急急问:“为何?” 苏慕烟将良田千亩的事情告诉他,说:“老夫人和夫君都没松口,约莫是觉得太贵。” 陆荷皱着眉头嘀咕:“确实贵,他也太敢要价了。” 又嘀嘀咕咕一阵,她像想通了似的,心思完全偏向了季凌烨,说:“千亩确实是过分了些,可就为了这个,大哥就放弃治疗了?” “或许他有自己的难处。” “谁没有难处,先不说祖母曾祖母攒下的偌大产业,就是大哥在外打战那么些年,得了不少赏赐,这些年也购置了不少良田宅子什么的,怎么就有难处了?” 见苏慕烟一脸茫然,陆荷又说:“大嫂你不是掌家了么?难道不知道这些吧。这些年,大哥得到的赏赐没交给你么?”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变了语气,打起了哈哈,扯着苏慕烟开始说东说西。 但看她的神情,像是笃定了陆君礼会同意。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陆荷起身离开,离开之前还不忘交代:“下次去求药,嫂嫂记得带上荷儿同去。” 苏慕烟将陆荷送到门口,假装难过不已,拉着陆荷的手说:“好妹妹,你劝劝夫君,钱财乃身外之物,多少都比不上健康的身子,让他不要放弃。” 陆荷认认真真重重点头。 “莫要忘了说,荷儿。” 陆荷走后,苏慕烟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觉得自己演得太逼真,都快被自己扮演的通情达理又大度的主母给打动了。 中午,她多吃了一碗饭。 ... 回屋后,陆荷向着陈氏一通抱怨,大体说侯府家大业大,竟然为了区区田产便不顾家人的病之类的。 说得有些颠三倒四,陈氏听了半天才听明白。 问陆荷:“那药果真有用?” 陆荷也不知道,胡乱说:“应该是有用的吧,这么值钱。” “那要服用多久能好?” 陆荷说她不知道。 陈氏有些着急了,骂她:“成日里就知道在外面瞎胡闹,问你点事,一问三不知道,你说我生你养你有什么用?” 陆荷嘟着嘴,陈氏默然想了一会,又叫她:“去,你去打听打听,问问这个药效果如何。” 陆荷不解,嘟哝着不愿意去。 陈氏板着脸命令她:“不去以后就别想再出门!” 待陆荷盯着一张臭脸出了门,陈氏在屋里走来走去琢磨了一阵,越发察觉到不对劲。 陆君礼的腿就是个无敌洞,但凡那药能有一丝丝效果,他都不会放弃。 陆明早年跟她提过一嘴,侯府看着光鲜亮丽,实际这些年早就不同往日。田庄虽然多,但管理不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铺子庄子也少人维护,内里乾坤大得很。 老夫人只管家事,不管生意,陆君礼又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这几年,府里的生意指不定亏损成了什么样。 自那时候开始,她便留了个心眼,攒下了些薄产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又遇上这个事,若是府里钱财紧缺,老夫人定然要将大家的小口袋掏空以填补中馈。 陈氏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银票、田契、地契等。她将窗户门关得紧紧的,交代丫鬟不准任何人进来,默默清点盘算着。 算来算去,陈氏都觉得不太对劲,这么多年,怎么会就这么点? 若是侯府发生变故,这么些钱只够勉强度日,若是有个三病两灾的,远远不够。 “娘,我回来了。” 就在这时,陆方的声音传来。 陈氏来不及细想,赶紧刚盒子重新收好。 这些钱财,可不能被那个不成器的看到。若是他争气些,像二房陆启那般懂事,她下半辈子也能有个依靠。 想到这,陈氏不免气闷,待陆方前脚踏进门,便一阵劈头盖脸的指责。 “你又去哪里滚混了,一天到晚不着家,成日里跟着些狐朋狗友胡闹,什么时候才能懂事,才能成器。” 说着陈氏竟然泪如雨下,想到那死去的夫君,再看看眼前这不着调的儿子,悲从中来,竟哭得死去活来。 把陆方吓了一跳。 “娘,你疯了啊?好好的,哭什么?”陆方不理解,自己不是天天都是这样的吗? 平日里,母亲也就说几句,今日突然搞得好像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 难道,那事,她发现了? 不可能,若是发现了,岂是这般不痛不痒地骂几句。 观母亲这情形,多半事情跟自己无关,自己是被连累的。 “母亲,我饿了,什么时候开饭?”陆方说。 陈氏原本伤心欲绝,也没想着这个逆子能够因此而体恤,但至少会有些动容吧。 没成想对方一点没往心里去,还似有些不耐烦,登时怒气蹭蹭蹭冒上了头,压制不住。 脑子里有了想法,随手一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根棍子,溜圆又直,她也是起冲昏了头,从小捧在手心里舍不得碰一下的儿子,如今一棍子下去,对方惊得连躲都忘了躲。 “娘,你这是做什么?竟对儿子下此毒手,娘你是不是疯了?”陆方吓坏了。 他像是不认识面前的母亲,饭自然也顾不上吃了,一溜烟跑了。 气得陈氏拿着棍子在后面破口大骂:“你这逆子,不成器的东西,若是你爹爹还在,岂能容你这般混账,你给我回来,不准走!陆方!” 哪里还有人影。 陆方心里惊骇如浪涛,却也没有混账到直接出府,而是拐了个弯,溜回了自己住的东侧院。 碰到了陆荷。 陆荷是出去打听消息,越想越不对劲,走到半路又折回来,听下人说母亲要揍哥哥,越发觉得事情有蹊跷,便小跑着回来,正好碰见鬼鬼祟祟的陆方。 第37章 从她那儿来的灵感 一路上,丫鬟已经将陈氏责骂陆方的事情跟陆荷说明,她叹了口气,走到陆方面前,将人拦住。 丫鬟小厮退下,留两兄妹单独说话。 陆荷本是妹妹,如今一副长姐做派,老气横秋地劝说:“哥,你说说你,把娘都气成什么样了。” 陆方理亏,没回嘴。 陆荷白了他一眼,见他护着手腕,问:“你也是活该,成日不着家,咱三房就你一个男丁,你也不知道争点气。多用点功读书或者当差,早日出人头地,给三房争气,我跟娘出去也能长点儿脸面,哪像如今……” “你够了啊,陆荷,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你……” “我什么,我是没出息,可你有出息,有大出息,都出息到想要攀龙附凤了。” 陆荷怒视他,他立即后退半步,伸手右手食指,指着陆荷。 “你可以不承认,但你骗得了祖母骗不了我。”陆方收回手,摸着下巴想了下,“你也骗不了祖母。” 陆荷脸色唰地白了,陆方的眼神明显是在告诉她,自己顶替苏慕烟爬床的时候,他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想走,又被陆方拉住。 “陆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要你管。” 陆荷挣扎,挣脱不开,掐他的手,但陆方还是不放开。 “你最好给我清醒一点,别跟我说你想嫁给季凌烨!”陆方嗤笑了一声,把陆荷羞得满脸通红。 陆方似笑非笑,似认真又似膏粱子弟的吊儿郎当样,不咸不淡地说, “陆荷,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忠义侯府的大姑娘,便想嫁谁就能嫁给谁吧。我劝你死了那条心,若是说这个世上,还有一人是你不能觊觎的,那便是季凌烨。” 陆荷停止了挣扎,不服气道:“为何不能是他?他哪里不好了,我就是喜欢他。” “行,那你试试。” 陆荷见他还是紧紧拽着自己,一生气,低下头,一口咬在陆方的手腕上,痛得他直尖叫。 啊! “疯了,疯了,这个疯女人!” 陆方握着红肿的手,跌跌撞撞终于带着下人出了府。 …… 永安王府。 剑青从外面回来,汇报说:“林威确实有个相好,藏得很深,且俩人基本不联系,应该就是这个周瑶。” 季凌烨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问还有别的发现没有。 剑青说:“王爷,那个女子确定就叫周瑶吗?会不会弄错了?” “不确定,你再去查查,不要打草惊蛇。” “是。” 剑青没走。 季凌烨问他还有什么事。 剑青吞吞吐吐,季凌烨不耐烦,让他有屁快放,不然就滚。 他这才支支吾吾说了苏慕烟用他的名头向侯府提出田产一事。 季凌烨好一阵都没反应,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剑青以为他生气了,忙说:“其实苏小姐说得也在理,咱给陆君礼提供药物确实需要成本,虽然也不需要这么多,但孙大夫的医术是无价之宝。” “嗯。”季凌烨喉咙间咕隆一声。 剑青愣了一下,揣摩不出来主子是什么意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刚准备退出去,只听见季凌烨呢喃:“这定价,也算合理。” 剑青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惊诧不已,良田千亩一颗这么个短时间起效的药丸,王爷竟然说定价合理? 抢钱也不带这么抢的。 不过他很快便说服了自己,王爷只要遇上陆夫人的事情,就变得心思莫测,难以揣度。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说地牢那个女子松口了,愿意交代。 “屈服了?”剑青的语气说不上是兴奋还是失望。 季凌烨挂着意味不明的浅笑,看得剑青毛骨悚然。 自家主子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折磨了一个月都一声不吭的女子,忽然松了口。 “从她那儿来的灵感。”季凌烨说,“只要是人,便会有弱点,软硬不吃,连死都不怕,那定是在保护着某人。如此以来,她的弱点便昭然若揭了。” 剑青没听懂,一头雾水。 “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下到地牢,地牢有个入口。 左边关着林威,上次苏慕烟去过的地方,右边关着那个女子。 俩人往右边走。 经过一段漆黑的甬道,七绕八拐,方才到了那女子关的地牢里。 “我说,我愿意说,叫季凌烨来见我。” 才刚进去,便听见那女子的叫喊声,声音沙哑带着恐惧。 剑青对自家王爷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竟然真的找到了那女子惧怕的东西,他倒想看看是何物。 可笼子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女子被五花大绑,全身湿淋淋的,正拼命扭动,已然有些神志不清。 正疑惑之际,剑青便发现不远处坐着几名大汉,袒胸露膀子,身强体壮身型彪悍,一脸饥渴地望着笼子。 仿佛蛰伏的捕猎者,待一有机会便扑向猎物。 那猎物,显然就是这名女子。 剑青陡然明白了王爷所说弱点是什么了。 一个月以来,这名女子一直强挺着,不论是何种折磨,哪怕毁容都不见半点惧色,更无惧死亡。 他们查过,这女子是个孤儿,身边也没有任何亲人朋友。 说来,跟林威的情形很像,都是孑然一身,但又明显能够判断,他们身后有人。 这名女子在护着什么人。 若是恩人,那她受不住之时,大可以一死了之,可这女子却在忍,像是怀着一丝生的希望。 很矛盾的状态。 但若是理解成她不怕死,只是放不下什么人,想要再见她一面,便说得通了。 若是那个背后的人,也如同林威一般,是她的相好,便能解释得通了。 她愿意为他死,甚至想为他死,可她还有一丝不甘心,她想留着这条命,想见见她。 季凌烨便找人试探,果然,她什么都不怕,却怕别夺了清白,怕对不起背后那名男子。 找到弱点,就对症下药。 女子终于崩溃了,说愿意交代。 “你叫什么名字?”季凌烨蹲在她面前,温和地问。 那女子茫然抬头,定定地看着季凌烨,眼神却仿佛透过他在看向其他人。 “音音。我叫音音。”她说着,露出了个笑脸,还抬手整理了下头发。 “音音姑娘,你可认识贾舒?” “贾舒?”音音咀嚼着这两个字,“贾舒?贾舒哥哥。” 她扑过来想要抓季凌烨的衣摆,被后者撇过。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讯息,脸上再不见半点温柔,也不再看音音,走出笼子,侍卫立即上前,咔嚓上锁。 季凌烨到一边,拍了拍袖对剑青说:“叫孙先知来。” “主子,她这是?” 只见音音趴在笼子边,双手从笼子缝隙间伸出来,凄苦的模样冲着季凌烨哭喊:“舒哥哥,舒哥哥,你不要走,音音会乖,音音什么都不会说。” 果然神志不清了。 “主子是想让孙先知给她治疗?”剑青不解,只要她清醒,恐怕又会回到那个什么都不肯说的硬骨头状态。 “你傻了吗?让孙先知给她扎几针,再找人扮演贾舒。” 说完,抬脚离开了地牢,像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贾舒是皇城司指挥使,负责巡盐御史案,伪造证据,收受贿赂,中饱私囊。 圣上这次给季凌烨的差使中,除了暗查张翼,还有个秘密任务,便是搜查贾舒一党。 而贾舒滑头得很,查了一个多月,都找不到充分的证据,与人来往的信件也尽数销毁,赃物不知所踪,一连串相关人员也死的死亡的亡,剩下一些也明哲自保,闭口不言。 这一切证据干净的不可思议,就像有人提前知道消息,早早清扫干净了。 但圣上提醒过,这起案子,要悄悄查,不宜惊动过大。 意思就是,贾舒可以办,但他幕后之人,却暂时动不得。 这就棘手了。 幕后之人并不知道这个事情,自己会不遗余力保他。好不容易,季凌烨才先一步抓到了这个音音,偏偏又是个嘴硬的。 折腾近一个月,才终于套出了话。 当夜,季凌烨便找到了赃款。 连夜抓捕了贾舒,进了宫。 第38章 议和之事即将来临 季凌烨带着音音的口供和物证,进宫后,圣上大怒。 巡盐御史渎职罪证据确凿,很快便宣判了。 对于皇城司指挥使贾舒,是太子的人,对他的罪行究竟要怎么定,圣上暂时没表态。 太子已经在进宫的路上。 季皓云一路上脸色阴沉如水,他猜到贾舒的那个相好可能被抓了,但贾舒十分肯定说音音不会叛变。 这下倒好,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到了狱中,贾舒都还不相信,坚定其中一定是季凌烨的阴谋。 最后,连太子也在好奇,季凌烨到底用了什么手段,逼得音音姑娘就范。 巡盐御史废了,贾舒也在劫难逃,还要连累了自己。 巡盐之事一直是他在负责,搞出这么一大摊子事,贪污点就算了,可那御史竟然胆大包天,还伪造证据,收取大量的贿赂,其中牵扯到的官员数量庞大。 “真是废物。”季皓云捏着额头,底下的人一个个都不让他省心。 最近的差使都办砸了,父皇本就对他有不满,如此一来,越发对他失望。 三弟季凌烨如今风头无两,都要盖过他这个太子了,朝堂甚至有传闻说圣上嫌弃他无能,要扶持三弟,废了他。 贾舒也不争气,管不住胯下之物,竟然将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由一个女子。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季皓云坐在轿子里,将茶盏扫落在地。 轿子是木制的,茶盏掉落,没碎,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可茶杯没碎,在地板上转了几个圈,倒扣在地。 皇宫到了。 季皓云下了轿子步行。 事情已经发生了,发脾气已然没用,现下找方法应对是最重要的。 可怎么应对呢? 还没完全想好,御书房便已经出现在眼前。 季皓云面沉如墨。 而季凌烨,却心情不错。 这次证据确凿,只要废了巡盐御史,办了贾舒,必然牵扯到季皓云,圣上一定会猜忌他。如此一来,太子对皇城司的掌控便会有了突破口。 这是几季凌烨的第一步,从太子手里夺取皇城司。 而父皇对他十分忌惮,害怕他母妃一族的势力,为了压制他不惜给他下毒。 他如今能够表面安然,也归功于一直以来的藏拙,蛰伏在暗处等待机会。 刚好这次,父皇让他查巡盐御史一案,他便火速找到了音音,也将矛头直指皇城司。 他早就知道这个音音与皇城司有关系,只是不知道竟然是贾舒。 他的目的一直都是查找出苏府案子的真相,借此引出母妃过世的真相,而这一切都需要皇城司的帮忙。 因此,他必须真正掌管皇城司。 —— 圣上正在看奏折,季凌烨坐在下首,已经喝了两盏茶,才见季皓云穿着深紫色蟒袍在太监的带领下,迈步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季皓云伏地行大礼,头垂得很低,恭恭敬敬。 首座,季寒箫看了他一眼,没有马上叫他起来,而是断过太监方才递过来的甜汤,喝了一小口,才缓缓说:“起来吧。” “谢父皇。” 季凌烨依旧坐着,季寒箫却没有如同往常那般,让季皓云坐下。 季皓云只得站着,垂着头,准备听训的模样。 “巡盐御史一案,太子有何看法?”季寒箫问。 往常,就算是犯错,父皇也都是亲切地叫他皓儿,这次恐怕情势严峻,自己若不小心应对,恐怕后果严重。 季皓云抬头看了一眼父皇,见他神色果然十分严峻,复低头答道:“回父皇,巡盐御史差事办砸了,有负皇恩,当严惩。” 这句看着像秉公办事,实则虚得很。 季寒箫这次不打算和他打哑谜,又问:“怎么惩?” 见季皓云迟疑,知道他实在等自己开口告诉他季凌烨呈交上来的证据到底有哪些。 季寒箫将季凌烨的折子甩给了他。 季皓云接住,赶紧打开,饶是他尽量压制,也不免惊讶,这里面涉及的贪污数量巨大,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如何?太子现下可有决断了?” 季皓云这下真的怒了,没想到这巡盐御史竟然偷偷瞒着自己扣下了这么多的银两,竟然把他也给瞒住了。 “涉及的官员名单,朕也看了,触目惊心呐。这个,就不给太子看了,你大概猜得到,那官员名字,排一位的便是贾舒。”季寒箫说,声音不大不小,没带情绪,可听在季皓云耳朵里,便如腊月寒冬的飓风。 “儿臣知罪,御下不严,竟犯下这等大罪,还请父皇责罚。”季皓云跪下。 季寒箫背过身,继续说:“巡盐御史的脑袋是保不住了,贾舒是你的人,朕将皇城司交到你手里,这便是你交给朕的答案?与官员串通一体,贪污腐败,罔顾朝廷法度,你们就是这样给朕办差的?” 季皓云伏地请罪,辩解道:“巡盐御史之事,儿臣派贾舒去查不假,可贾舒与罪臣勾结之事,儿臣属实不知,多亏三弟精明能干,才揭穿了这些人的狼子野心,让儿臣不至于被长久蒙蔽。望父皇治儿臣失察之罪!” “失察之罪只是少不了,可别的罪你也逃不掉!”季寒箫说, “来啊,废除贾舒皇城司指挥使之位,将他押入大牢严加看守,着大理寺审理。” 室内安静,落针可闻。 季寒箫又说:“太子禁足一月,皇城司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交由烨而打理。” 季凌烨这才起身,撩袍跪下,道:“父皇三思,皇兄不过受奸人蒙蔽,待大理寺查明真相,定可还皇兄清白。儿臣无能,打理禁军已觉力不从心,皇城司还是交由皇兄打理较为妥善。” 季寒箫让季凌烨起来,直接忽视了季皓云,对前者说:“烨儿,你素来聪慧,只是身子弱,一会儿朕再给你送去些补品,你记得按时服用。” “谢父皇。”季凌烨说。 季皓云跪了好一会,季寒箫才冷冰冰来了句:“起来吧。” 他转去御案后坐下,拿起另一份折子,说:“边关停战已有月余,朝堂如今争议不下,有的主张议和,有的主张决战。烨儿,此事,你怎么看?” 俩兄弟并排站着,端端正正,季皓云面相偏温婉,季凌烨则五官偏凌厉。 季凌烨拱手回话:“回父皇,边关一事,臣主张决战。大荛侵犯我国边境长达二十年,中间也曾议和过几次,可均不过三年,大荛便变本加厉。 若是这次又议和,对方越加以为我大夏国怕了他们。不过一举进攻,誓死作战,方才保边境长久太平。” “嗯,太子你的意思呢?” 季皓云答,声音清润温和:“儿臣认为,当议和。如今我大夏国连年征战,国库空虚,百姓劳苦,此时宜休养生息,待过几年,兵强马壮国富民强时,一举歼灭大荛,永绝后患。” 第39章 太子禁足 双方各执一词,辩论了一阵,最后也没能得出个结果,季寒箫让他们先退下。 季皓云便回太子府禁足。 季凌烨则回永安王府。 剑青不解,问他好不容易圣上将皇城司给他,为何要拒绝。 “我们忙碌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将皇城司从太子手里抢过来吗?” 季凌烨笑说:“急什么。父皇心思莫测,如今皇兄不过是小小的禁足,咱们便迫不及待抢他手里的东西,算什么?皇城司咱们自然要拿到手,但不是现在。” “哦,原来如此。越是想得到一个东西,都要表现出不想要的样子,要拒绝,再拒绝。” 季凌烨敲了一个剑青的额头:“总算开窍了。” 连亲儿子都不信任,父皇还会信任谁? 而今,他中了毒,在父皇眼里,便是最没有威胁的人。皇城司除了给他,还能给谁? 是以,季凌烨只需要等着,等着父皇将皇城司送上门即可。 在季凌烨的提点下,剑青恍然大悟,但他还是对自家王爷关于议和的态度,很不解。 “可王爷,您明明是主张议和的,为何要跟圣上说主张战争?咱们大夏国,如今还哪里来的兵马粮草去打战啊。”剑青又摸着后脑勺问。 “你猜。” “属下猜不到。” 季凌烨笑着没说话。 他确实是主张议和的,也知道他那皇兄才是主战派。 只不过,他知道父皇是主战派,顺着他的话说而已,至于太子为何改口,不过是心虚罢了。 朝廷贪腐之事,又何止一桩? 战争本就是很好的敛财理由,里面涉及到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场子战争本就是他最先提议的,也是他选定的主将人选,如今战败,他若是再提议战,父皇定然会追问他后续想法,比如派谁做主将等各种细节。 父皇素来疑心重,只是暂未将注意力投放过来罢了,若是父皇问及主将人选,皇兄提议自己人,便会引发更大的猜忌,若是提议他人,父皇又会觉得他虚伪。 左右都不是人,不如直接说议和。 恰巧,他说了主战,这下,到底如何,便交由父皇自己定夺。 虽然没有个结果,但这事被提及,说明很快便会有结果。 朝堂上的大臣们,主张议和的占大多数,虽说起不了关键作用,也多多少少会纳入圣上的考虑因素中。 若要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季凌烨最关心,那便是母妃过世的真相, 至于到底是议和还是战争,他此时都不是太在意,也不会想到这两件事会跟他有什么关系。 而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便是全身心搜寻有关苏府的蛛丝马迹了。 要查苏府,这个林威便是突破口。 ... 很快,孟子槐那边就收到消息,说林威在季凌烨手里,且贾舒已经下狱。 便赶紧去找了张翼。 贾舒的事情,张翼管不着,却为林威的事情大发雷霆,指责孟子槐狗胆包天,竟然去派人去刺杀林威。 他说的是不久前那日,季凌烨抓捕林威,回京途中被一大波黑衣人刺杀的事情。 那波黑衣人便是孟子槐派过去的。 大家都在一起做事,他、张翼和林威,虽然林威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可小人物手里却握有许多线索,是个要命的小人物。 得知被季凌烨抓到,孟子槐怕得要死,生怕他把自己供出来。 毕竟这么多人中,只有自己的官职最低,挑柿子拣软的捏,若是林威要出卖,那出卖他风险是最小的。 因为他不得不为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想来想去,想不到别的办法,便买了一伙江湖莽汉,加上一批官兵,扮演拦路的劫匪,想将人一网打尽。 对手是季凌烨,原本他也是不敢下手的,毕竟他武功高,身边高手也多,稍微不小心,非但杀不了对方,还会暴露了自己。 好歹是个王爷,雷霆之怒,他这个八品小官是顶不住的。 可季凌烨的情丝草是他亲自找人下的,这情况就不同了,他太了解情丝草,也了解焰毒,只要稍加催化,季凌烨便会当场毒发。 事情都和他预料的分毫不差,季凌烨进了他的埋伏圈,也确实毒发了。 可他到底低估了对手,让人给逃了。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便是所有的人都死了,季凌烨似乎不知道刺杀自己的是何人。 也幸好,林威也当场死了。 现在,有人告诉他,说林威没死,还活着。 这个消息将孟子槐吓得六神无主,顾不得别的,赶紧过来找张翼,希望他能够看在以往交情上,拉自己一把。 此时,为表忠心,孟子槐没有隐瞒,将自己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张翼,等着他的雷霆怒火。 不过有一点,孟子槐撒了谎,他说去刺杀林威和季凌烨是太子的主意。 “将军,那林威知道不少事情,本来都已经离开京城了,可如今又回来,你回来就算了,还走漏了消息,太子勃然大怒,让我赶紧处置了,这才……” 孟子槐知道林威是张翼的人,张翼一直护着他。 林威在苏家当了多年的总管,苏家的布局少不了他的参与,当初太子便想杀了他,是张翼拦下,派人将他送走。 走了就算了,只要不出现在京城,不走漏了消息,其他人甚至都快把他忘了。 可好端端的,他又回来,又是在这种节骨眼上。 因为皇城司的事情,太子被季凌烨追得喘不过气,又来一个林威,万一将苏府的事情牵扯进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又将太子牵扯进去,就是一百个孟子槐也不够死的。 为今之计,便是张翼能够放弃林威,派人悄悄处理了这事,哪怕时候太子追究起来,好歹也没有酿成大祸,也能将功抵过。 可看张翼的脸色,他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 “他来京城的事情,本将军知道。” 孟子槐听得心惊肉跳,心说张翼你果然暗地里干了不少勾当,可千万别把我给扯进去。 面上却带着惊诧,说“将军,那要不要……” “你敢!他是我的人,为我办了不少事,这种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的事情,本将军做不出来!你若敢动他,我揭了你的皮。” 张翼生气道。 “可如今林威被抓了,搞不好就在季凌烨手里,那季凌烨表面看着温温吞吞的,手段有的是,若是严刑逼供,林威挨不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如何是好?” 孟子槐始终不放心,觉得林威活着这件事就是个威胁。 张翼睨了孟子槐一眼,猜到了他一部分心思,但对于林威,张翼是放心的。 “他是我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子槐,若我张翼是那般背信弃义随意抛弃盟友的人,我将来如何统御三军?这样的人,子槐兄又信得过?” 孟子槐呵呵笑着:“将军严重了。” “你今后小心行事便是,林威那边你尽管放心,他不会叛变,有消息你再禀报。” 孟子槐哪里能放心,还是想拿太子压他:“那太子那边,下官要如何回话?” 张翼虽然是个粗人,但能够做到一品将军的位置上,自然不可能是个无脑袋的莽夫。 他何曾猜不到孟子槐是在狐假虎威。 太子是要杀林威没错,若是知道林威来了京城恐怕直接就会下追杀令,唯独不会做的便是让孟子槐去办这个事。 搞砸了不说,指不定还打草惊蛇。 不过也好,这样,就算季凌烨顺着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只会查到孟子槐。 自己只要清扫下屋门口便能将嫌疑拦在门外,他平静地说:“太子那边,我自有交代。” 说服不了张翼,孟子槐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权势有限,是怎么都没有办法和季凌烨当面杠上的,如今借势不成,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还是要抓点有效把柄到手里啊,免得别弃车保将,出了将军府时,孟子槐暗暗盘算着。 第40章 渣夫急了 太子禁足,朝臣哗然。 陆君礼最为激动了。 倒不是真的多么关心太子,他觉得太子遭遇挫折,正是自己表现得好机会,况且皇上已经提了议和之事,若是这事能够落入自己手中,将是自己立大功的机会。 他一直在等着这次机会。 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千亩良田买一颗药是不是贵,也不去想季凌烨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他只想快点好起来,若是圣上主张议和,太子再派人周旋,让他担任议和主导官。 如此以来,他非但为大夏国立了功劳,还让太子在圣上面前长了脸。 到了那一日,爵位之事板上钉钉,他在圣上面前也得了脸,也就能在太子府能有一席之地。 当即,他便让赵欣儿将田庄地契拿过来,拿出一万亩良田,打算亲自去找苏慕烟,想了下,到底拉不下脸,便叫了随行小厮送过去。 … 苏慕烟对朝堂上的风云诡谲之事没有那么灵通,陆君礼不会同她讲,娘家人如今又都流放边关,自己又常年深居简出没有什么朋友。 只凭借着上一世的事情做判断,估摸着这一两日,圣上要与人商议边关议和之事。 可直到今早为止,老夫人那边都没动静,丫鬟听闻陆君礼在屋里发脾气大骂季凌烨,反倒是王氏,偷偷派人过来询问,问季凌烨态度如何,这个价钱还有没有商讨的余地。 苏慕烟倒是不着急,成日里不是睡觉就是喂鱼逗鸟,安安静静等着。 议和之事,在陆君礼看来,是到手的军功,他不可能放弃。 朝廷也不可能会派一个瘸子去。 不管这药丸是千亩良田也好,万亩良田也好,他别无选择。 但苏慕烟没想到,这一世,事情竟然会提前。 也没想到太子竟会被禁足。 她这几日都在陪陆康、陆菲。 陆康孩子心性较重,放了几日风筝又觉得无聊,苏慕烟又陪他观察了几日蚂蚁、昆虫,之后才写了几页字。 今日,陆康在学习绘画。 从前学过一段时间水墨山水,可在孩子眼中,山就是山、石就是石、树木也仅仅就是树木,他们对这些不能动不能跳的东西兴趣不是很大,自然也感受不到风景中酝酿的感情,画出来的东西要么生硬,要么带着稚气。 加上他所学尚浅,基础也不甚牢固,着笔线条等也都是七扭八歪,画得实在差强人意。但凡修习绘画,哪个不是勤加练习,克服枯燥,将基础打得牢牢的,待日后领悟之时厚积薄发,便能够成就一番造诣的。 可陆康对这类琴棋书画、诗书礼乐都无甚兴致,每每练习时,总不够专心,频频走神。 上一世,苏慕烟便严格规定了每日的学习任务,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若是拖沓,哪怕练习到半夜,也不能拖欠任务到翌日。 惩罚措施也很多,陆康领教几次之后便不敢造次,每每汪着眼泪练习到手打哆嗦。 陆康对苏慕烟,多有埋怨,因而到了后来,他因学识优异,连圣上都多有耳闻时,对苏慕烟却没有丝毫感激。 他说:“母亲虽教会我读书习字,却让我错失了宝贵的童年,让我错过了一生中最简单美好的快乐。” 这一世,苏慕烟便如他所愿,还他一个快乐的童年。 不爱练习笔触? 那咱就不练。 不爱写字? 那咱就不写。 不爱背诵典籍? 那好,大家都可以懒觉了。 但仍需要做一番掩饰,因而,苏慕烟依旧在教陆康绘画,只不过不再是枯燥无味的基础,而是创意画。 画一些昆虫,比如蟋蟀、秋蝉、蜻蜓等。 无需过于在意落笔,随他喜好,想如何便如何,画得不好?无碍,那咱就多观察。 因而,又有了许多理由去接触这些,抓蟋蟀、捕蝉、捉蜻蜓、扑蝴蝶等。 陆康每日都笑得开怀,对苏慕烟自然是日渐感激和喜爱,“母亲、母亲”叫得十分亲切。 至于陆菲,她所钟爱的自然也不是琴棋书画、针织女红,那些都是需要日复一日的繁琐枯燥。 小姑娘自小便有一颗爱美之心,对姑娘家的胭脂水粉兴趣极其浓,当然,她也不是对针织女红一定兴趣也无。 她喜欢裁剪衣服,脑子里常常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将衣裳改成各种不成体统的样式。 从前,苏慕烟自然也是不允许这等伤风败俗的想法出现在她脑子里,也使用了许多强硬手段去阻止,结果她还是偷偷做,还将自己改过的衣裳偷偷穿在身上,在花园里起舞。 最后,苏慕烟将她所有的工具都付诸一炬,杜绝她接触到一切研制胭脂水粉、裁剪衣裳之类的东西。 换来的,便是她大家闺秀的好名声,京城众多名门贵妇的青睐,以及她对自己的仇视。 不就是做胭脂嘛,她陪她一起。 不就是喜欢怪模怪样的服饰嘛,她就装作看不见。 陆菲也肉眼可见地变漂亮了,昨日她悄悄对苏慕烟说:“您真是个好母亲。” 看,获得孩子们的亲近,也不难。 今日,陆菲说要做口脂,家里还缺少了几样原材料,苏慕烟便带她出去买,顺便也带着孩子们出府逛逛。 两个孩子,丫鬟婆子和小厮一行浩浩荡荡出府,光明磊落地在街道上穿行。 不远处跟着个尾巴,苏慕烟只当没看见。 先是去文房四宝的地方,买了些宣纸和作画用的颜料等,之后又去布行买了几匹适合小姑娘小公子的布料,当然顺带夹着一些陆菲喜欢的那种俗气的丝绸之类各种。 之后,她们又去城东最大的酒楼吃东西,这里的烤鸭远近闻名。 吃饱喝足,原应该散步消食,但苏慕烟今日带着侯府的公子姑娘,不便于那般在街上行走,这在老夫人眼里不合礼数,因而她说服两个孩子,乘坐马车,顺便游览一下各街道的商贩杂铺。 看得陆康两眼冒光。 “母亲,咱们什么时候去买那些?”陆菲问,用俩人约定好的暗号,朝着苏慕烟眨了眨左眼。 第41章 埋下种子 苏慕烟装作恍然的模样,在她鼻尖轻轻刮了刮:“小鬼精灵,多亏你提醒,母亲都差点忘了。走,咱们现在就去。” 实际上,她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带她们做这些事,怎么可能会忘记。 不过是试探试探陆菲对胭脂水粉到底有多钟情罢了,果然,她只要装作忘记,陆菲便会迫不及待提醒。 见苏慕烟这般说,陆菲眼里的欣喜和激动,压制不住。 苏慕烟让柳儿给车夫传话,去京城最大的胭脂铺。 “夫人,确定要去盛记胭脂铺吗?”车夫问。 柳儿回:“是,夫人要去买些胭脂水粉,那边也有个书楼,小公子想去看看。” 车夫有些犹豫:“可咱们的马车宽敞,从这儿去盛记要穿过东街,那边街道狭窄,两旁又挤满了商贩,咱过不去,但若是从西街穿过,恐怕老夫人那边……” 陆菲敏锐,听出了异样,好奇地问苏慕烟:“母亲,为何咱不能从西街过呢?” 苏慕烟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那边不适合咱们去。” 陆菲越发好奇了,说:“为何?” 苏慕烟这回笑笑不说话,让柳儿问车夫可有第三种方案。 车夫说有是有,不过要绕行很远,约莫一个时辰。 苏慕烟选择了第三种方案。 陆菲也没说什么,只是眼里的好奇一点没有减退,时不时悄悄掀开帘子看外面,仿佛想看看那西街到底是什么地方。 路程远,苏慕烟从前的习惯是那本书看看,可现下不合适,便靠着车棚闭眼休息。 至于西街? 那是京城有名的秦楼楚馆聚集地,京城的贵妇们自己要避开那条街,尤其是孩子们,提都不让提。 这次的路线,倒也不是苏慕烟特地选的,她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接触这些,纯属偶然。 只是她没想到,陆菲竟然会这么有兴趣。 稚嫩的小脸忍得很辛苦的样子,幸而最终,她还是忍住了,没有问出什么不该问的话来。 苏慕烟知道,有一颗种子已经在陆菲的心里埋下了。 许多贵妇都会去盛记买胭脂,也许多贵妇都会私下自己做胭脂,因而盛记有关胭脂之类的东西,都有的卖。 苏慕烟买了一大堆,几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买到了,开开心心回府。 两个孩子也被丫鬟婆子领到了自己的住处。 逛了大半日,苏慕烟有些疲累,吩咐人备水沐浴,刚梳洗完,陆君礼房里的丫鬟求见,递过来一个盒子。 盒子里是一万亩良田。 他到底是忍不住了,苏慕烟心想。 但此时,苏慕烟尚且不知道圣上已经提起议和之事,只是单纯以为陆君礼想要站起来。 她又派柳儿去了一趟永安王府,至于去干什么,她没明说,只让她去一趟便是。 柳儿很快回来了,却带回来一个苏慕烟意想不到的消息,那便是议和的提议。 原来如此。 苏慕烟倒是没想到,季凌烨竟然会把这么私密的消息告知她。 原本她就是想做个样子,假装她是拿到了田契之后,才去永安王府讨要良药的。 “去吧,把这个给世子送去。” 柳儿拿着药出门。 那边,陆君礼拿到药,兴奋不已。 而赵欣儿则气闷非常,一方面,万亩良田实在太过于诱人,再则,她的人回来了,说苏慕烟带着孩子们不务正业,四处瞎逛,甚至去了西街。 “咱们要不要把这事告知世子?”一个身材矮小销售,普通长相,三十来岁的男子正在向赵欣儿汇报下午跟踪到的情况。 这人从前是赵欣儿父亲的小厮,父亲不做生意后,便跟了她。 如今算是她在侯府唯一的心腹。 “不行,王三,世子刚得到药丸,若是我们此时去说苏慕烟的不好,他听不进去的,还会觉得我们在找事。”赵欣儿说。 王三急躁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那个女人就这么带坏小小姐和小少爷,那个女人她就没安好心。” 低头想了一下,他又试探道:“要不,咱去告诉老夫人和夫人,她们这么疼爱小少爷他们,总不可能不管吧。” 赵欣儿又拦住:“别冲动,还不是时候。” 王三这回真急了:“小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犹豫不决了,那女人都带着小少爷他们去西街了,西街是什么地方,那是……他们,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你确定他们去了?” “我亲眼所见,他们就朝着西街走的,王三怕被发现,就没跟着了。但王三确实亲眼所见,她们要去盛记胭脂铺,若不走西街就要绕三倍的路,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王三说得十分笃定。 赵欣儿脸色阴沉得可怕。 晚上,两个孩子来给陆君礼请安,赵欣儿准备了好几样对孩子长身体有益处的食物,鱼、鸡蛋、鸡汤之类的。 孩子请安后,陆君礼又问了几个问题,考察了下他们的功课,俩个孩子都答得不错,得到了父亲的表扬。 出来,俩人相视一笑,抿着嘴没说话。 赵欣儿赶紧拉过陆菲、陆康,神秘兮兮说给她们准备了好东西。 孩子们狐疑地对视一眼,便跟上去了,哪知道被带到餐桌前,面对一桌子毫无胃口的食物。 但盛情难却,且父亲让他们尊重赵姨,说她是真心想对他们俩好。于是俩人坐下,味同嚼蜡,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陆菲解释说:“赵姨,我们已经在母亲那儿用过晚膳,父亲说晚上不宜多吃。” 赵欣儿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忙亲自端水给两个孩子净手,擦嘴,又给他们倒茶漱口。 之后,拉两个孩子坐下,说随便聊聊。 陆康懵懵懂懂,只知道自己不想和这个赵姨聊天,但姐姐没说走,他不敢走。 陆菲也并不是想跟赵欣儿聊天,纯属应付,也为了给父亲面子,便坐下了。 “赵姨,想聊什么?” 赵欣儿见陆菲如此懂事,乖巧,打心眼里喜欢,她问:“菲儿、康儿,你们昨日是不是出去逛了,可开心?” “开心。”俩人齐声答。 赵欣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笑得越发温和:“好,赵姨自从进府,几乎不外出,外面的世界啊,好久都不曾见过了。菲儿、康儿能不能给姨讲讲?” 陆康看了一眼陆菲,陆菲笑眯眯说了昨日的见闻,但凡有不清楚的地方,赵欣儿都会让她停下来细细询问,陆菲也都一一解答了。 可答案中,却没有提到王三说的西街。 赵欣儿当然不会认为是孩子们在撒谎,她只觉得是苏慕烟使了手段,让孩子们不知道那儿是哪里,这样一来,事情就不容易败露。 之后,她又用自己了解到的大道理小道理,劝说两个孩子一定要好好学习,什么孟母三迁啊,荀子劝学啊之类的,讲得颠三倒四。 “赵姨没什么学问,说得不好,总之,你俩日后一定不能贪玩,要好好学习,刻苦努力,切莫三心二意,知道吗?” 陆康小脸皱着,低头咕哝:“知道了。” 陆菲挤着笑容,没说话,甚至连点头都不曾,但她乖巧的模样骗过了赵欣儿。 她想搂过两个孩子,被避过,也不怪,亲切地说:“乖,你们都是孩子,方才听说买了不少玩具,木马、竹蜻蜓之类的,这些都是不利于学习容易玩物丧志的东西,康儿菲儿,把它们交给姨好不好?” 第42章 不过是个下人 这些都是陆康喜欢的,陆菲看着陆康,想说话最后没说。 陆康十分惊讶和不舍,这些东西买回来,自己都还不曾好好玩过,如今竟然有人叫他交出去。 连父亲都没有没收他的东西。 小小的孩子,逆反心顿时起来了,闪着泪光抗拒:“不要,我不要把它们给你。” 赵欣儿一听,更气了,觉得苏慕烟果然是没安好心,好好的孩子,竟然教他们这些玩乐之物。 语气也有些严厉了:“康儿,乖,先交给姨,待你学业有成,姨答应你,届时你想要什么姨都会愿意给你,好不好?” 康儿才六岁,哪里会愿意听她画饼,只知道她想抢自己的玩具,只知道自己若不死命护着,便会失去心爱的东西。 他大声吼:“不给,你凭什么管我,凭什么要没收我的东西,你只不过是个下人!我讨厌你!” 说完跑了。 陆菲看了赵欣儿一眼,也跟着跑了。 下人? 在他们眼里,竟觉得她只是个下人。 这话像一把刀子,一点点割着赵欣儿的自尊。 “康儿,菲儿。”赵欣儿跟在后面叫着,孩子们却像逃避瘟疫一样跑远了。 丫鬟婆子赶紧在后面跟着。 “好好跟上他们,别让他们摔着。”赵欣儿追不上孩子们,又转身命令丫鬟婆子。 大家都是下人,谁比谁高贵。 他们又怎么会把赵欣儿放在眼里,大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赵欣儿抹着眼泪进屋,遇上了心情颇好的陆君礼。 又服用了一颗药,他感觉到暖流往下涌,虽然暂时依旧没有触觉,但他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好转。 他一定可以站起来。 圣上已经着手在处理边疆之事,不管是开战还是议和,他陆君礼都要打前锋,这个战功他非拿到不可。 就算赵欣儿特地扭过头去擦了眼泪,可陆君礼还是看到了,问怎么回事,赵欣儿不肯说。 问了好几次,她才说担心孩子们的学习,并将陆康玩蟋蟀、蛐蛐和竹蜻蜓的事情说了出来,还说了孩子们不愿意交出玩具,但没说他们被她气跑了的事情。 “欣儿,孩子们的事情,你就别管太多了。”陆君礼神色间有些不耐,眼底闪过一抹厌烦。 这抹厌烦没有逃过赵欣儿的眼睛,她心里一阵慌乱,若是连陆君礼都厌弃她,她在侯府就真的待不下去了。 “夫君,我听你的。”她赶紧说,又去捏捏他的腿,“服过药,夫君如今觉得怎么样?” 说到腿,陆君礼眼里才有了欣喜,激动地跟她说着自己的感觉,没察觉到赵欣儿眼里的落寞。 赵欣儿哪里就肯这么容易放过这件事,她依旧找人盯着苏慕烟。 苏慕烟今日倒没有跟孩子们一起玩闹,而是带着陆康在练字,陆菲在一旁弹琴。 好几日不联系,陆康的手生疏了不少,他有些紧张生怕苏慕烟会骂他罚他。 可苏慕烟只是笑说:“不要紧,慢慢写,手放松些。” 写了两张纸,陆康才慢慢恢复状态,但字迹非但没有进步,还稍有退步。 苏慕烟只当没看见,让他继续好好练习。 人过去习惯了闲散,如今忽然要收紧,做一些枯燥的学习,孩子们自然一下子不能适应。 而她,也没打算让他们适应。 还没写多久,陆康便觉得手腕酸疼,屁股也疼,左扭右扭地开始不安稳,宣纸上也滴了好几滴墨水。 陆菲那边,虽然没有明确表露出不想练,但琴声也开始断断续续,手指有气无力,错了好几处。 苏慕烟让柳儿将准备好的小吃食拿上来,精致的搞定,和一大早便熬好的甜汤。 都是两个孩子爱吃的。 “康儿、菲儿,过来休息下吧。” 两个孩子闻言,飞奔过来,一边一个站在苏慕烟身旁,陆康连手都顾不上洗,便抓了一块白玉糕塞到嘴里。 “好吃。”他满足地说。 “慢点,先净手。”苏慕烟亲自给两个孩子净手,用干净洁白的帕子细细擦过,这才让她们坐下。 除了这些,丫鬟们又端上来一些瓜果,都是从南方运过来,在地窖里存放着的。 如今,越发香甜了。 “母亲这儿的吃食真好吃。”陆康吃的腮帮子鼓鼓的。 柳儿过来,在苏慕烟耳畔说:“那边的人又来了,在东北角。” 苏慕烟接着给陆菲擦脸,眼角余光往东北角看去,果然见一片浅绿色的衣角露在外面。 她不动声色,继续招呼孩子们吃东西。 吃完,丫鬟们收走了食盘,她又让人拿了些桌面小陀螺,母子三人玩,笑声时不时传出来。 待那片衣角消失,苏慕烟才说:“好了,玩归玩,功课不能落下。康儿再写两页书,菲儿同母亲下棋可好?” 陆康努着嘴去练字,陆菲笑眯眯同苏慕烟下棋。 她脑子灵巧,在进府之前,棋艺早就启蒙,只不过都是些野路子下法。 苏慕烟花了好几个月,调整她的观点,切换她的路子,教她一些名家棋谱。可看着虽然改过来了,但稍微不注意,她便又会变回那个不入流的棋手。 棋品见人品,上一世,苏慕烟整整花了一年时间,也没彻底改变她,只是她学会了隐藏。 如今,苏慕烟便假装看不见,夸奖道:“菲儿的棋艺有所长进呢。” 陆菲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是孩子,被夸奖还是美滋滋的,讨好似地说:“母亲从前说我的棋风不好,菲儿一直铭记在心。” 苏慕烟笑着摸摸她的头顶:“母亲知道,菲儿向来乖顺。如今你的棋风很好。” 她笑得越加欢快。 陆君礼没让下人禀告,就进了苏慕烟的院子,说来看看孩子们,想给孩子们一个惊喜。 陆康彼时已经练过字,正在读书,咿咿呀呀读得摇头晃脑。 这边,陆菲正认认真真和苏慕烟下棋,俩人又重新摆了一盘,苏慕烟又一次夸奖道:“菲儿棋艺见长,假以时日,母亲都要赶不上你了。” 母女俩又哈哈笑作一团。 “是吗?那菲儿陪父亲下一局可好?”陆君礼突然出声,将二人吓了一跳。 第43章 王爷好兴致 母女俩今日都穿着淡粉色衣裳,飘逸得如同桃花楚楚,看得陆君礼晃了下眼睛。 陆菲知道陆君礼这是想检查她的功课,不敢拒绝。 苏慕烟坐在一盘观看,一边看一边磕着瓜子。 赵欣儿站在陆君礼身后,她不太懂下棋,但看到自己女儿这般端正认真的模样,彻底忘了这次自己为什么来了。 苏慕烟瓜子磕得很慢,几乎是陆菲的棋路稍微不对劲时,便磕一下。三两下之后,陆菲便了然了,和苏慕烟对视一眼,小脸欢快起来。 她接受过苏慕烟几个月严苛的教育,又有苏慕烟的随时提醒,倒是将那不入流的草莽风格掩盖了个严严实实。 最后,虽然输了,可陆君礼还是夸奖了陆菲:“下得不错,不愧是我的女儿,假以时日,为父说不定会成为你的手下败将。” 陆菲又看了苏慕烟一眼,满心欢喜。 本来他还要检查陆康的功课,可时间不早了,陆君礼说下次再查。 出了苏慕烟的院子,陆君礼的脸变垮了下来。 他哪里会看不出来,赵欣儿有意改变了散步路线,是想带他来抓苏慕烟带着孩子瞎胡闹的现形。 可如今他亲眼所见,苏慕烟虽然不再像从前那般严格,可也确确实实在好好教育孩子们。 虽然不曾检查康儿的功课,但从他郎朗的读书声中,也能知道苏慕烟所废心思不少,他都不忍心打断。 菲儿的棋艺中,也有苏慕烟的影子,这些都是切切实实的。 不管苏慕烟别的地方做得好不好,可她才学过人这点毋庸置疑。 赵欣儿总是对苏慕烟不信任,担心她会教坏了孩子,让他也萌生了给孩子们另外找个夫子的想法,如此看来,多此一举。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他说。 赵欣儿满脸通红,抿着嘴,低头不语。 一万亩良田到苏慕烟手里已有几日了。 她暂时还没有去交接,也没有找人去管理。 这田契,加上之前苏府给的嫁妆共三万亩,加上一些店铺宅子珠宝银钱之类的,不说有多豪气,起码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她得找个妥善的方式安顿好才行。 这也是她这一世,依旧同意管家的原因,通过这个途径,将嫁妆什么的先运出侯府。 “夫人,陆荷小姐来了。”柳儿进来说。 自从那次爬床失败,被季凌烨丢出来,又往苏慕烟身上泼脏水后,她便没再见到陆荷。 今日竟然会主动来找她? “让她进来。”苏慕烟说,心里想到一个计策,陆荷刚好能做个见证。 陆荷一进来,便像没事人一样拉着苏慕烟的手臂,撒娇道:“这么久不见嫂嫂,嫂嫂也不来找我。” 苏慕烟笑着拉她坐下,让人上茶:“荷儿最近都忙些什么呢。” 陆荷说:“母亲怪我上次过于鲁莽,连累嫂嫂受罚,禁了我的足。嫂嫂,你可怪荷儿?” “我怎么会怪你呢,傻瓜。”苏慕烟捏捏她的脸,就好像心里真的一点阴霾也没有留下。 陆荷开心了。 俩人又聊了会儿天,之后陆荷才缓缓将话题引导陆君礼的药上面。 “那药当真那么贵?”她张大嘴巴,十分惊讶。 苏慕烟点头:“具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待下次过去的时候,我问问?” 听到她说下次过去,陆荷的眼睛闪了下,假装随口问:“嫂嫂什么时候会去?” “下午。”苏慕烟随口答,也像完全没看出来陆荷的心思一样。 “下午?” “嗯。” “我能跟着嫂嫂一同去看看吗?我还没去过永安王府呢,听说王府的那座新宅子的前主人,曾是有名的大贪官。那宅子里该有许多新奇古怪又珍贵的玩意儿吧。”陆荷说。 下午,苏慕烟便带着陆荷一同去拜访季凌烨。 她早前派人来跟他说过,让他配合一下演戏,他没回话,应该是同意了。 到王府大门口时,陆荷十分兴奋,一直拽着苏慕烟的手腕,捏得她有些疼。 “放松些,别紧张。咱们是来给他送钱的,又不是来讨债的,他不会怎样。” “我没紧张,就是有点激动,传闻之前那个贪官十分贪恋女色,后花园修得十分漂亮,不知道今日能不能一见。” 就在这时,下人出来领主仆四人进去。 苏慕烟荷柳儿,陆荷和她丫鬟,车夫架着马车去后院马厩等着。 “二位稍等,王爷出门办事,已经着人去通知了。”王府管家给俩人敬上好的茶水,恭敬道。 俩人等了近半个时辰,依旧不见季凌烨回来,陆荷已经有些不耐烦。 “嫂嫂,他是不是压根不想见咱们,把咱们撂在这里这么久,铁定是故意的。” 苏慕烟倒是十分淡定,端着茶喝了一口,笑着没说话。 这茶是刚续的,温度正好。 趁着方才管家第三趟上来续茶时,看了怨怒中的陆荷一眼,嘴角的蔑视快速滑过,却还是被苏慕烟捕捉到了。 这回,她觉得季凌烨恐怕真的是故意将她撂在这里,只因为她带了陆荷。 好在没继续冷落她们太久,便让人将几人带到后院湖边凉亭里。 再次印证他就是故意的。 他在钓鱼,边上水桶内已经有大大小小的鱼十几条,看来他今日上午就一直都没有出去过。 “忠义侯府陆荷,见过永安王爷,王爷千岁。” 苏慕烟还在看桶里的鱼,陆荷便已经抢先到了季凌烨身边,屈身行礼,甜甜地唤他,带着几分娇羞。 苏慕烟也平平静静见了个礼。 “王爷好兴致。”苏慕烟说。 季凌烨眼睛继续盯着湖面,没回头看俩人。 苏慕烟倒是不在意,只是陆荷却各种想要博取关注,竟直接凑过去,一副想要跟季凌烨讨论钓鱼之术的模样。 “陆夫人来王府,所为何事?” 季凌烨直接将钓竿交给管家,侧身绕过陆荷,向苏慕烟这边走来。 将陆荷忽略了个彻底。 苏慕烟拿出田契递过去,说:“这是和王爷约定的药钱。良田万亩的契子,请王爷过目。” 季凌烨伸出左右,食指和中指夹过田契,没看,随意丢在亭子里的石桌上,再拿帕子擦手,好像方才接触到了什么脏东西。 “下回请早点送来。那药材珍贵,可不是随便什么地方什么人都能买得到的,这般勉强,不知道的还以为偌大的侯府,想要拖欠本王的医药费。” 说得认认真真,若不是之前打好了招呼,苏慕烟都要信了。 她恭恭敬敬道:“是,下回定会准时。” 见她没走,他看着她又问:“陆夫人还有事?” 这就赶人了。 “时候不早了,那我也该告退了。”苏慕烟又叫陆荷。 从进来开始,陆荷的双眼便紧紧盯着季凌烨,后者自始至终,都没看过她一眼。 “嫂嫂,王爷一直都是这般高冷吗?”出了府,陆荷拉着苏慕烟问。 苏慕烟在柳儿的搀扶下上马车,待坐定后才说:“天之骄子,自然不免傲慢些。” 一路上,陆荷都没再说话,轻轻掀起车帘,眼睛一直盯着外面,翘起的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这次,是陆荷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季凌烨,觉得他比远远看上去的更加俊美,皮肤比她还好吹弹可破,五官大气明艳,为人确实冷冷的,可越是这样,不让人靠近,她就越想靠近。 “我一定要嫁给他。”陆荷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定。 回府后,老夫人、王氏得知苏慕烟去了永安王府,陆荷也跟着去了,便迫不及待叫陆荷过去问话。 问季凌烨是什么态度,那田契是否真的是季凌烨提出的要求。 陆荷都一一说了。 老夫人抿嘴不语。 王氏叹道:“如此一来,也没有旁的办法,礼儿的腿是非治不可的。价格虽然贵了些,可咱们侯府也不是拿不出来。” 老夫人接话:“是这个理,这事,就交由烟儿去办吧。” 第44章 一回生二回熟 “什么,他没给?” “是的,王爷说,既然是药费,那收了就自然没有再退回来的道理。” 苏慕烟气极了。 先前说好的,就做个样子,届时他再将田契给回他,如今他竟然变了卦。 苏慕烟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谋划,却给他人做了嫁衣裳,如何不气。 “不行,我得亲自去找他。” “苏小姐,我没骗你,王爷真的不在府里。” 苏慕烟冲过来要找季凌烨算账时,又没见到他的面,剑青拦着他说季凌烨刚刚出去。 悠闲地钓了一上午鱼,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就忽然出去了,骗鬼呢。 “不信你自己进去找找看,王爷真的出去了。”剑青脸上挂着无奈。 但苏慕烟岂会相信他,季凌烨若是真的出门,会不带他? “我当然会自己找。” 前前后后的院子,她都找过几遍,确实没有看到他的踪迹。 走了这么多路,累得她的气也消了不少,脑子冷静下来。 “你们王爷临走前,没让你留话?”苏慕烟问。 她会杀回来,季凌烨不可能猜不到。 “留了。” “留了你不早说。” “您也要给我机会说啊。”剑青嘀咕着。 苏慕烟瞪了他一眼。 “王爷说了,陆夫人有心了,既然是买药的钱,那本王就却之不恭手下了。至于演戏的费用,本王今日心情不错,便当给她的小费吧。” “他是这么说的?” 剑青点头。 “无耻。”苏慕烟咬牙。 嘭—— 苏慕烟踹翻了红木高脚凳。 目送苏慕烟离去,剑青捏了一把虚汗,“这陆夫人,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脾气竟不小。” 回过头,见自家王爷已经又坐在湖边钓鱼了。 “王爷,陆夫人好像气得厉害。”他试探道,看得出来王爷对这个陆夫人不一般,虽然对方如今的身份有些特殊,但王爷若是真喜欢,他也可以将自己的道德底线再往下拉一拉。 只是,王爷这番做法,却让他不解。 区区万亩田地,王爷何至于要惹人家姑娘家不愉快? 可看自家王爷,好像心情不错。 “那又如何?”季凌烨说。 剑青一噎,心想,或许是他想多了,王爷待陆夫人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 又有一条鱼上钩,竟是条大鱼。 “唔,大家伙,快,剑青,去那个大点的东西来装。”季凌烨兴奋地拉杆收线,一条三四斤的大鲤鱼挣扎着跃出水面,激起浪花四溅。 剑青前脚刚走,后脚孙先知突然冒出来。 “这条鱼不错,够肥,烤起来一定很好吃。”孙先知笑嘻嘻,抢过鱼线便一顿猛拉。 “你担心点,这么拉鱼很容易跑的。”季凌烨又将鱼线抢回来。 孙先知又来夺。 一来二去,鱼脱了钩。 季凌烨脸黑如锅底。 孙先知面有愧色,但不多,嘟噜着:“再钓就是了嘛,左右是你池塘里的鱼,又跑不掉。” 见季凌烨的脸色越来越臭。 他干脆又接过鱼竿,重新捻鱼饵,时不时瞟他一眼,耍赖:“哎呀,多大点事,生这么久的气,我给你钓就是了嘛。” 剑青远远看见孙先知,便知道事情不妙,鱼指定跑了,这个时候再拿这么大盆过去触王爷眉头定要挨骂。 便缩回脚,悄悄拿着盆跑了。 这边,季凌烨不爽,但也没办法,孙先知就是这个性子,凡事被他一掺和,指定要黄。 也不知道他这一身医术是怎么学来的。 孙先知除了医学和吃的之外,几乎对所有的事情都没耐心,才钓了半盏茶时间不到,就迫不及待丢下钓竿,做到季凌烨身边来。 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好累,钓鱼好累,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就有耐心干这么枯燥的事情。” “解药的事怎么样了?”季凌烨问。 孙先知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到这儿干什么来了,立即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无解?” “也不是,只是你肯定不同意。” 季凌烨对这话不置可否,连孙先知都猜到他不会愿意,那多半他真不会乐意。 以为季凌烨会好奇,哪知他什么也不说,一副不想知道的模样。 孙先知哪里是藏得住事情的人,忍不住说:“人人都已经你中的是焰毒,连剑青都这么以为,可若真的是焰毒,我倒可以尝试着解一解。我倒是很好奇,这毒到底是谁下的?这么狠毒,让你气血虚,又不能进补。补品对你来说就如同毒药,绝啊,真绝,发明这毒药的人不是天才就是变态。” 季凌烨眼里闪过一抹悲凉。 是啊,给他下这种毒,多么狠毒。 可皇家自来没有亲情,父子又怎样,在权势面前,亲情血缘什么的,不值一提。 “你真不知?”孙先知不死心,追问。 季凌烨没回他,转移话题:“你方才说的我定然不会同意的法子,是什么?” 孙先知立即来了兴致,眼睛亮闪闪,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想知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让你破戒的女子到底是哪个?” 季凌烨放下杯子,起身准备走。 “哎,不说就不说嘛,生什么气嘛。”孙先知拉住他,“坐下。” “好了好了,我说。我已经想到办法解你的毒了,不过有个副作用。便是这毒解了之后,情丝草短时间内排不掉,因此,你要定期自己纾解。” 季凌烨眉头紧皱。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一回生二回熟嘛。” “没别的办法?” “没有,只有这样才能解了毒又维持虚弱的脉象,你迟迟犹豫着,不就是为了怕下毒的人发现你毒已经解了嘛。” “那再说吧。” 季凌烨这回真走了。 留下孙先知独自纳闷:“他是什么意思?找解药找了十来年,怎么临门一脚,竟然还犹豫了?难不成他对这毒还产生了感情不成?” 第45章 王爷自重 这几日,苏慕烟都在陪孩子们玩,时不时出府给他们买些小玩意儿。 陆君礼得了药丸,效果不错,心情也好,没过来找她麻烦。 他好了,自然老夫人、王氏也就好了。 上一回,她又带了陆荷去见了季凌烨,陆荷也十分满意,陈氏自然不可能主动上门找不痛快。 似乎每个人都十分满意。 苏慕烟在街上闲逛,买了只葫芦丝和一柄空白折扇,心情也不错,便给柳儿买了好些吃食。 还打算去前面选一些头面首饰,陆君礼给的银票还没花呢。 正打算进首饰铺,被剑青拦住。 “陆夫人,我家主子有请。” 苏慕烟有些纳闷,季凌烨找她干什么。 但也不能拒绝,季凌烨是个容不得别人对他说不的人。 跟着剑青上楼,在三楼天台处见到他,正悠闲地喝茶。 他是半个时辰前到这儿的,经过苏慕烟的提点,他很快就发现了当初从苏府逃出去的另外一个人。 车夫张吉。 一查就发现里面名堂好大。 小小一个车夫,竟然具备强大的反追踪能力,他派出去的暗卫,跟了几十里路,竟然跟丢了。 真是有意思的紧呢。 “你们苏府,当真是藏龙卧虎啊。”见苏慕烟过来,季凌烨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调侃道。 苏慕烟不知道他找到了谁,没接话,静静地喝茶,等他往下说。 “怎么,陆夫人不说两句?” 她放下茶,看着他:“说什么?” “说说你家那个车夫,你是不是早知道他有问题?”他欺身过来,意味不明地看着她,“说说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人有问题的?” 又试探她。 是啊,她知道这些人有问题,若是问她为什么不早说,早点告诉父亲提防他们,早做准备。 那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谁让她没有重生到苏府出事之前呢。 但这个话不能说。 “若我说,是最近想到的,王爷信不信?” “你说我信不信?”他仰身靠在椅背上,悠闲模样。 他不信。 不信也没办法。 “王爷找到张吉了?”她问。 “我方才好像没说过这个车夫是张吉。” 他还真是处处试探,这天没法聊了。 “苏府的车夫就三名,不难猜。”苏慕烟胡诌道。 其实那三名车夫,她都不了解,但这些季凌烨却不会知道。 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 “我还有事,若王爷的话问完了,容民妇高辞。” 也不知道是哪点刺激到了他,他竟拉住苏慕的手,将她拖进怀里。 灼热的呼吸铺在她脸上,避无可避。 “王爷自重。” “自重?”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话,手臂收紧,离她更近了些,“陆夫人是在叫本王自重?” 苏慕烟脸庞发热,推他:“王爷,还请松开。” 季凌烨凑过来,嘴唇有意无意碰到她耳垂,低语道:“和本王合作,陆夫人便要有合作的诚意,若是三番五次戏耍本王,陆夫人可想过后果?” 说完,推开她。 苏慕烟陡然被一堆,差点摔倒。 临走时,季凌烨又丢给她一个盒子,苏慕烟以为是什么线索和命令条款之类的东西,没马上打开。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打开看,里面竟然是田契,陆君礼给过来的那一万亩田契。 还真是个口硬心软的人。 打一巴掌给颗枣。 不过这颗枣显然宽慰到了苏慕烟,她心情好了不少,进首饰铺子买了上回看中的头面,又叫车夫回去,说自己要跟柳儿再逛逛。 又让柳儿在酒楼现眼处坐着,自己去了隔壁青楼。 中途已经找了三家,都没有找到周瑶。 季凌烨那边也没有消息,苏慕烟没有放弃,直觉告诉她,周瑶就在这众多青楼的某一所里面。 季凌烨那边,剑青又得到消息,说暗卫再次跟丢了人。 “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怕打草惊蛇,且王爷交代要抓活的,他们放不开手脚。”剑青汇报说。 线人,自然不能死了。 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张吉十分滑头,自然知道,每次都是拼死抵抗,暗卫怕把他逼死,没敢全力对付。 让他跑了好几次。 “还有,主子,陆夫人又去了青楼。”剑青说。 季凌烨喝茶的手顿住,脸上喜怒莫辨,放下茶,拿起身旁的折扇,说:“去了哪家?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苏慕烟再次逛青楼被季凌烨撞破,倒也不再尴尬,自觉跟他坐在一起。 “不在?”季凌烨问。 苏慕烟轻轻点头。 俩人随意坐了会儿,便一同离开。 刚到门口,剑青过来,在季凌烨耳边说了句话。 季凌烨看向苏慕烟,眼神告诉她,人找到了。 直接奔向目的地。 在街头一家不起眼的青楼,这里生意冷淡,平时没什么人来,没想到会在这儿。 一进去,果然一眼看见高台上弹琴的女子,便是要找的人。 “安排好了?”季凌烨问剑青,剑青点头。 这回,人跑不掉。 开青楼的素来察言观色能力非同一般,老鸨一见到季凌烨和苏慕烟,便知道两人身份不一般。 听苏慕烟说想见上头那位弹琴的姑娘,老鸨瞬间也明白了,但还是假装为难:“玫瑰姑娘今日不方便接客。” 剑青直接扔过去一袋银子,老鸨方才笑靥如花地喊:“玫瑰,快过来,好好陪陪这几位贵客。” “玫瑰”起身行了个礼,飘飘袅袅下来。 她蒙着面纱,但即便是看那双眼睛,苏慕烟也瞬间就认出了她。 她的左眼角有颗小小的黑痣。 “玫瑰见过几位客官。” 声音也一模一样,这下肯定了。 苏慕烟向季凌烨浅浅点头,豪气地跟老鸨要了最豪华的房间。 又交代老鸨:“好酒好菜尽管上,咱们这位公子可不差钱。” 这儿客人稀少,好久不曾有这般挥金如土的达官贵人造访了,亲自带着几人去了二楼东边角上那件挂着深红色门帘的房间。 “几位客官稍坐,好酒好菜一会儿就送来。” 季凌烨一直没说话,跟在苏慕烟身后,嘴角有浅钱笑意,让剑青深感意外。 苏慕烟首先迈步进去,接着是季凌烨,最后进来的便是这位“玫瑰”姑娘。 剑青关上门,在门口守着。 刚坐下,苏慕烟便让她将纱巾摘下。 “玫瑰”没拒绝,纱巾摘下的那一刻,连季凌烨的眼神也起来些许变化。 不得不说,这玫瑰姑娘长得很不错,唇红齿白,娇俏的小脸,眉目含情。 怪不得让林威藏得这么深。 “你叫周瑶吧。”苏慕烟开口道。 周瑶愣了好半晌,顿时戒心起,视线略微慌乱地在苏慕烟和季凌烨的脸上扫来扫去。 “你们是谁?” “放心,我们对你没有恶意。”苏慕烟说,“你可认识林威?” “你们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林威。”说完想逃,被剑青拦住。 这回,轮到苏慕烟和季凌烨愣住了。 周瑶不认识林威? 第46章 将我架在火上烤 苏慕烟惊诧万分,她明明亲眼见到周瑶去给林威上香,还摆了他最爱的熏肥肠,怎么可能俩人不认识? 相比起苏慕烟的诧异,季凌烨却显得早有预料似的,自顾自喝茶。 放下茶杯,他才淡淡开口:“那你可认识张吉?” 周瑶眼躲闪,仍说:“不认识。” “哦?”季凌烨没说什么,但明显不信任。 这声哦,让周瑶肉眼可见紧张起来,但她还在硬撑。 俩人都知道她在撒谎。 苏慕烟陡然想到,张吉进府前成过家,有个孩子,那时候他说把孩子过继给了别人。 难道就是周瑶?季凌烨要去查,自己能查到。 季凌烨没看周瑶,也没看苏慕烟,他扣了扣指甲盖,不轻不重开口,温度让人胆寒:“你可知,欺瞒我的后果?” 周瑶脸色煞白,眉眼间尽是惊恐之色,唇角哆嗦:“不敢欺瞒大人。早几日,也有人找过我,可我真的不认识他。” 这话让季凌烨和苏慕烟双双警觉。 “谁找你。” 俩人异口同声。 “我不认识。” 应该是被先前的人吓到了,周瑶浑身都在颤抖。 季凌烨又若无其事低头低头喝茶。 苏慕烟凑过去到周瑶身边,想拉的手腕,被避开。 苏慕烟说:“我们来找你,确实跟林威有关,若你配合,我们不会伤害你。而且,我知道,你是张吉的女儿。” 季凌烨像是猜到苏慕烟会想到这层,毫不意外。 可周瑶却陡然抬头,惊恐地看着苏慕烟,又悄悄看了眼季凌烨。 她没再否认。 但自然也不会这么容易相信他们,依然满身心的防备和害怕。 “看来那人将你吓得不轻,能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吗?”苏慕烟问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温柔些。 周瑶犹豫了一下,眼神时不时往季凌烨身上飘去。 “永安王季凌烨,圣上最宠爱的儿子,风头比太子更盛。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他。”苏慕烟看着季凌烨,向周瑶解释。 季凌烨虚咳了一声,带着微微可怜兮兮:“你这番说法,可真是将我架在火上烤。” 苏慕烟笑说:“那便请王爷多担待。” “好。”他答。 忽然,季凌烨望了一眼窗外,神色微变。 苏慕烟立即猜到,有其他人来了。 外面都是季凌烨的人,这个时候还有人过来抢人,要么是周瑶手里有重要线索,要么就是她对某个人很重要。 季凌烨的名头太响,周瑶是听说过的,她听到的最多的是,他虽然狠厉可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死在他手上的,多半是死有余辜。 “可我若是说出来,他们也不会放过我。”周瑶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季凌烨又看了眼窗外。 这时,剑青进来,富有暗示性地叫了声:“王爷。” “叫老鸨来,顺便去取些银子。”季凌烨对剑青说。 剑青出去,周瑶神色怪异,不见欣喜:“王爷要替我赎身?” 苏慕烟诧异道:“你不愿意?” “我……”周瑶低头,表情怪异。 青楼女子,大多都是迫不得已,因而很多人盼着能遇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好替自己赎身。 有些遇不到的,可能会自己攒银子,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离开这个地方。 刚刚已经说清楚了季凌烨的身份,他若是提出给周瑶赎身,老鸨不敢不答应。 且,周瑶跟着去了王府,不管季凌烨怎么安置她,总归不会亏待了她。 她竟然不愿意。 只能说,她有自己的苦衷,或者是有自己迫不得已的地方。 可什么苦衷和迫不得已,让她觉得堂堂永安王都解决不了呢? “我能不能跟这位姐姐单独说。”周瑶抬头,看着苏慕烟,眼里情绪复杂,有怨恨又有悲情。 “你俩聊。”季凌烨起身,又给了苏慕烟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出门,关门。 窗外有脚步声,大概是季凌烨的人在行动。 周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擦擦眼泪,眼里只剩下怨恨。 “要是我想赎身,半年前就能走了,我已经攒够了银子。”她说,眼里又布满了忧伤。 “你想留在青楼,可是为了什么人?” 周瑶摇头:“是他,将我卖到这青楼来的,如今快十年了。” “他是谁?” “我爹。” “你爹可不像这种人。” “你认识他?” “我姓苏,是苏府嫡小姐。” 周瑶愣住了,结结巴巴:“你就是苏小姐,苏府不是已经……” “是啊,苏府没了,阖家流放。我嫁到忠义侯府,才幸免于难。”想到那些,苏慕烟不免有些悲伤。 尤其是母亲和弟弟,是她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抱歉。” “不关你的事。苏府出事,许多下人都跑了,其中就有你张吉。” 周瑶面露丝丝愧疚。 苏慕烟不在意,继续说:“可我确定听人说过张吉有个孩子,说是过继给了别人。” 周瑶情绪激动:“他撒谎,曾经是有户人家想要领养我,可他不愿意,因为对方拿不出多少钱来,他觉得不划算。” “他那时候很缺钱?到苏府也差不多七八年了,俸禄不高却也不至于养不起你,为何不赎你出去?也是你不愿意?” 周瑶摇头:“我哪会不愿意。开始时,他确实说过要替我赎身,找了老鸨几次,老鸨觉得我年轻,长得不错,不愿意放了我,便屡次刁难。” 哽咽几声,又说:“价格一次比一次高,他没那么多钱。后来有一年,我遇到了一名男子,我第一眼见他,就知道他是个好人。他是外地进京的举子。” 周瑶说了很久,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大体上,苏慕烟清楚了。 张吉得知自己女儿有了相好的,不顾一切反对,说能上青楼的人,都是无情的。 可周瑶觉得自己都在青楼待了那么久,论无情,能比得过她,自然不愿意听父亲摆布。 之后,张吉一气之下,就一两年没来,没提替她赎身的事,也不来看她。 周瑶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个父母,对自己也没有爱,不过就是不听他的话而已,他便一副不愿意认她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的父亲,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丢人。 可她的遭遇,确实他一手造成的啊。 之后,她开始攒银子,想要替自己赎身跟这个书生好好生活,也不愿意再接客。 老鸨岂能让金蛋放在窝里不让人看见,对她动不动打骂,强迫她接客,还是有对她用药的情况。 这都不是她最绝望的时刻。 时隔两年,张吉过来了,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说那个书生病死了。 周瑶不信,但又出不去,满世界找人打听。 可她又出不去,便向恩客打听,什么客都接,只为了打听一点那书生的消息。 结果自然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打听到。 可一年又一年,书生再也没有来过,她接受他死了的事情。 “钱,我早就攒够了,可又有什么用?我不走,我要让他看看,是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女儿。”周瑶恨恨地说,咬牙切齿,若是张吉在眼前,她定要扑过去咬下他一块肉。 “那你不想出去,亲自找找他吗?”苏慕烟说,“那个书生,也许没死呢?” “不,他已经死了。肯定已经死了,若是没死,他不会不来找我的,他一定是死了。” 说到这,周瑶有些歇斯底里,精神不对劲,双手捂着头。 苏慕烟赶紧让她安静下来,宽慰她:“别想了,别想了。他肯定是在乎你的,你说得对,若是他还活着一定会来找你。” 周瑶慢慢安静下来。 苏慕烟知道再问不出别的东西,让人伺候她歇下。 隔壁有动静,应该是季凌烨的人回来了。 第47章 承诺该兑现了 苏慕烟在隔壁房间并没有看到季凌烨,连剑青也不在。 只有几个侍卫,跟她说:“王爷已经安排好,我们送夫人先回去。” “你们王爷呢?” 侍卫说:“我们奉命送夫人回府,王爷的行踪不是我等该关心的事情。” “我不回去,我要去王府。”苏慕烟说。 周瑶这边,她暂时不肯走,季凌烨倒是没有为难,派人保护着的。 她怀疑季凌烨那边出了什么事。 —— 永安王府。 半个时辰前,季凌烨和剑青一行人去追一群黑衣人,打斗过程中竟然再次毒发。 剑青去追人,季凌烨回府。 孙先知骂骂咧咧在他头上和手臂上分别扎了针,算是暂时稳住了他的气息。 “我说什么来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要是你再不接受治疗,以后毒发的频率会越来越高。” 孙先知一直在劝说,季凌烨痛苦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当毒发到一定的程度,毒素侵入心肺,就是我想救你也没有办法了。如今你才半个月不到,已经毒发了两次,说句不好听的,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了。” 孙先知絮絮叨叨,让季凌烨眉头蹙得更紧。 他微弱地吐出两个字:“后果。” 这两个字就像掐住了孙先知的喉咙,瞬间让他禁了声。 半晌,才咕哝了句:“哎呀,不过就是阴阳不调和嘛,你就定期那个那个,有益身心健康,对你无害的啦。” 季凌烨面色更难看了些,闭嘴不言。 这时,侍卫汇报:“夫人来了王府。” 孙先知疑惑:“夫人,哪个夫人?” 见季凌烨起身,孙先知跳起来嚷嚷:“赶紧给我躺下,你如今的身子若是还想活就躺着不要动!” 季凌烨没理会,径自抓了件外衣准备套,孙先知还在嚷嚷。 “闭嘴,这事等我回来再说。” “你愿意治疗了?”孙先知笑得像个得了糕点的猴子,“好好好,我等你,等你。” 苏慕烟见到季凌烨的时候,只觉得他脸色有些不好,可整个人依旧端庄挺拔,没看出他有什么问题。 “人追到了吗?”她问。 “你苏府藏龙卧虎,哪有这么容易追到。”他似调侃又似闲聊。 苏慕烟心里吐槽,追林威你也追得这么辛苦,那是因为林威背后有人,如今张吉你又追得这么辛苦,传闻永安王颇有手段,如今看来传闻不实啊。 季凌烨看出苏慕烟神色中的意思,也不分辨。 反倒问她:“问出什么了吗?” 苏慕烟把周瑶的感情事说了出来。 “你打算帮她去找那个情人?” 苏慕烟点头。 “打算怎么找?” “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了,王爷还是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吧。”苏慕烟呵呵干笑了几声,鄙视意味明显。 很难得,今日季凌烨似乎变得十分大度,对于苏慕烟这些带刺的话,都像没听到一样。 苏慕烟觉得奇怪,带着狐疑的眼光看向他,之间他眉眼微垂,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更加白得透光,让她微微羡慕。 唇色比平日里淡些,被茶水润泽,显出几分诱惑。 “你欠本王一个承诺,可还记得?”他缓缓开口,让她愣了一下,若非提醒,她确实不太记得了。 “王爷想要兑现了吗?我记得当时我提了要求的。”苏慕烟说,没来由地有些紧张,觉得季凌烨好像有什么阴谋。 “不违背天理法条,伦理道德。” “对。” 顿了一瞬,他喃喃:“确实,该是兑现的时候了。” 苏慕烟问他怎么兑现,他没说。 苏慕烟走后,季凌烨额头汗珠直冒,小厮赶紧过来搀扶,一进房间,便喷出一口血,吓得孙先知赶紧下针把脉。 有一阵唠叨:“夫人?那就是成家了?长得倒是挺好看的,但你至于嘛,为了见她连命都不要了?” 一边唠叨,一边开药,叫小厮赶紧下去熬药,熬好了立即端上来。 小厮走后,孙先知又从腰上掏了青色瓷瓶,倒出一颗药,塞到季凌烨嘴里。 药下去没多久,季凌烨就醒了。 说:“需要多久?” 孙先知知道他问的是治疗,需要多长时间。 “少则一个星期,多则半个月。可以在晚上进行,不会让人看出来的。” “嗯,那便开始吧。” —— 京城最近有件大事,睿王妃要举办一场少年马球赛,六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都可以参加,不限男女。 请帖已经发出去了,邀请在京的所有达官贵人家公子世子参加。 就算是寒门,若是有条件,愿意的话,也可以报名。 且奖金丰厚。 一时间,消息像长了腿一般,传遍大街小巷。 从来马球都只有成年男子,哪里会有专门为小孩子举办的。 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孩子要么在书院读书,要么在家里请夫人教。哪能到处玩乐,因而睿王妃这个举动一出来,立即褒贬皆有。 有人说,这是为了孩子们更好地全方面锻炼,毕竟我朝边关吃紧,将士奇缺,从娃娃开始抓身体锻炼,是为了今后培养将帅做准备。 也有人说,这是不务正业,让孩子们早早便投入到成年人的游戏中,孩子们非但体会不到其中的精神,反而只会享受其中的娱乐,舍本逐末,带坏了孩子。 但不管怎么说,孩子们很欢喜。 忠义侯府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苏慕烟还未回来,帖子便已经送来了。因为侯府只有陆康符合条件,因此帖子也只送了苏慕烟。 赵欣儿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急得团团转,仿佛看到这场马球赛就是针对她两个孩子举办的。 马球,多危险的运动啊。 先不说陆康、陆菲压根就没学过骑马,就说那前期准备工作,得耗费多少时间? 功课得落下多少? 就算马球赢得了奖励又怎样,侯府缺那点东西吗? 孩子们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做学问。 如今,苏慕烟动不动就纵容孩子玩闹,这件事也瞒不过她,为了孩子们的前途着想,赵欣儿觉得自己一定要阻止这件事,而阻止这件事只能从孩子们的角度出发最关键。 只要孩子们自己不愿意去,苏慕烟岂能逼迫? 因而,赵欣儿趁着苏慕烟不在,又偷偷去了她院子,想要私下规劝两个孩子。 陆康其实还不知道马球赛的事,他只是单纯不愿意听人说教,直接跑开。 陆菲年纪大些,客套了一阵,在赵欣儿说了一盏茶时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时,她实在忍不住了:“赵姨,你是不是觉得父亲让我们叫你姨,你便真是主子了?就算要劝慰我姐弟,也是母亲的事,赵姨有这个时间,还是去照顾父亲吧。” 说完,也出去了。 还跟丫鬟抱怨了一嘴:“不过一个下人,真不知父亲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如今是越发没规矩,都管到主子头上了。” 俩人走得不远,这话赵欣儿在后面听了个真切。 一瞬间,双眼通红,泪水像开了闸,止不住。 “她们,我的菲儿和康儿,她们,竟然这么看我。”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说。 第48章 这次我会参赛 赵欣儿此番真的是伤心了,哭得死去活来。 可她也没有跟陆君礼说,他的腿一天天好起来,心情正愉悦,今日首次邀请同僚去了外面喝酒,若是自己因为这个事情扫了他的兴致,他会不高兴。 赵欣儿最怕的就是陆君礼觉得她不懂事。 陆君礼回府的时候,已然薄醉,脸上挂着化不开的笑意,身上还有淡淡的脂粉味。 赵欣儿本来已经止住哭泣,勉强露着微笑过来替陆君礼更衣时,闻到这香味,心里明白他去干什么了。 想到自己夜夜给他按腿,可他呢,稍微好一些便出去喝花酒。 想到两个孩子,自己一心一意为他们着想,期盼着他们能有出息,有朝一日母子相认,可他们竟然被继母所蒙骗,枉费自己的好心。 今日还说她只是一个下人。 想到这些,一阵剧烈的委屈感涌上心头,压抑不住,泪水像断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掉落。 想擦也来不及,陆君礼果然面色不喜。 没好气地问她:“又有什么事?” 赵欣儿低头哽咽着,有点不敢说。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何时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陆君礼脸色不好看,声音也有些尖锐。 吓得赵欣儿瑟缩了一下,还是将孩子们的事情说了,犹豫着马球赛的事情到底要不要提。 好在陆君礼醉了,估计暂时不知道这件事,也没问。 只在睡前说:“她是他们的母亲,教育之事,你本不该插手。” 赵欣儿脸色煞白,一晚上都没有睡。 半夜,陆君礼想来找水喝,才看见黑影中坐着一个人,吓得酒醒了大半,知道是赵欣儿,怒从心头起:“赵欣儿,你到底在闹什么?” 赵欣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倒水时,打翻了几次茶杯。 陆君礼深深叹气,忽然觉得苏慕烟似乎从来不会如此失礼,总是进退有度,游刃有余,就算再有心事哪怕心里恨死他了,面上还是云淡风轻,该做什么要做什么,从不出差错。 他又想到,自己其实从前是真心喜欢过她的,只是后来苏文青一直跟太子过去,太子早就表露出不喜之意,自己才慢慢地和苏府疏远。 自然,与苏慕烟之间也再不可能像从前。 再到后来,苏府垮台,她再也无法在自己的事业上助力,因而他彻底疏远了她。 他一心想要光耀忠义侯府,不能被感情牵绊,可仔细想来,苏慕烟貌美盖京城,又才华横溢,知书达理,孝顺有加。 三年在外,她将侯府的一切都打理得很好,实在是个很好的主母。 而赵欣儿,从前他欣赏她直率无心机,天真无邪又有趣,可如今看来,这些都过于表层。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胸无大计,又急躁轻浮,就为了点小事便如此沉不住气。 陆君礼忽然觉得不渴了,直接躺下,闭上眼睛。 赵欣儿见状,知道陆君礼在怪她,她不理解也想不明白,又不敢问,也不敢哭,只摸摸脱了外衣,轻轻扯了被子,在他边上躺下。 之后,她悄悄伸手,抱着陆君礼的腰,对方一动不动。 待早上醒来时,赵欣儿发现他依然贴着自己,搂着自己,心里舒畅了些。 … 苏慕烟也是第二天早上才看到请帖。 睿王妃? 自己跟瑞王府的敏郡主乃闺中密友,可自从她成亲后,全副心思都放在夫家,再也没有参加过姑娘家的聚会。 敏郡主过来找过她几次,她不是在侍奉公婆就是在算账,往往都是敏郡主等一上午,俩人还说不上几句话。 渐渐地,她也就不来了。 偶尔通个信,苏慕烟也没有时间回,就算是回,也是短短几句客套话,生生将二人的关系疏远。 睿王妃有个儿子,刚满六岁,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 她记得上一世,睿王妃也是差不多这个时期,提出举报一场少年马球赛。 也邀请了她。 她那时候觉得陆康的功课比玩闹更重要,便回绝了。 陆陆续续,京城里很多人也都回绝了,最后,同意参加比赛的人只有三五个寒门子弟。 瑞王妃觉得无趣,便取消了比赛。 这一取消不要紧,却差点让瑞王府元气大伤。 寒门中有一举子赵子卿也带着弟弟来报名参赛,满心期待结果听过赛事取消,原本也只是觉得遗憾,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直到有人告诉他,说睿王妃取消比赛的原因不过就是达官贵人不赏脸罢了。 他去打听才知道原来真的是这样,所有的达官贵人都没有来,报名的只有几个寒门子弟。 于是,他写了折子想投递上去,奔跑多处均无门路,便越发气愤。 不久,便是会试,可巧这赵子卿竟然一举中了状元。 这就了不得了,殿试之后,刚封了官,第一道折子便是弹劾睿王,说他欺压寒门,攀附权贵。 睿王本就是权贵,倒谈不上攀附权贵,可欺压寒门这件事一出来,就像捅了个马蜂窝,几乎所有的寒门子弟纷纷响应。 这个赵子卿,也不是个善茬,饱读诗书,口若悬河,引经据典,将一众试图为睿王说话的大臣驳了个体无完肤。 睿王最后亲自登门向赵子卿道歉,又向天下寒门道歉,自请离京回封底,事情才结束。 而瑞王府的事情没结束。 第二年,睿王独子贤小郡王在封地时,不小心掉进水塘淹死。 敏郡主嫁到当年官员之家,一年后也莫名其妙死在家中。好好的一家人,便因一场少年马球就这么散了。 苏慕烟很愧疚,若是她对敏郡主不那么冷淡,能够帮帮她,事情也许不会这么糟糕。 她看着这鲜红的邀请帖,泪水涟涟。 三年时间,她为了忠义侯府鞠躬尽瘁,三年时间,也让敏郡主已对自己死了心。 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唯一的密友,都失去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改变这个结局。 提笔写了回帖,递给柳儿。 “告诉睿王妃,我会带着康儿、菲儿参加马球赛。” 第49章 他的奇怪举动 柳儿去睿王府时,睿王妃不在,便将回帖和口信交给了她贴身丫鬟,让其代为转达。 拿到回帖时,睿王妃微微吃惊。 她没想到发出去这么多请帖,首先回应会是忠义侯府的苏慕烟。 苏慕烟和自己女儿齐敏的关系闹僵,她是看在眼里的,会给忠义侯府也送一封邀请,纯属是客套。 “她还说了什么?”睿王妃问丫鬟。 “说她会准时参赛,预祝王妃赛事办得圆满。” 睿王妃微笑着轻轻点头,将回帖放下,又问:“郡主在做什么?” “在屋里下棋。” “走,我去看看她。” 郡主季敏穿着鸦青色的流纱裙,正在逗鸟,苏慕烟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但她还在生气,便没理。 睿王妃劝慰:“都是昔日好友,她母亲同我,还有过世的张贵妃也都是儿时的玩伴。你俩也是一起长大,情分非同一般,敏儿,烟儿这几年过得不容易,你莫要怪她。” 季敏嘟着嘴,冷哼一声,又扯着睿王妃的衣袖子埋怨:“母妃,女儿就是生气,当初她好端端的,抛弃了烨表哥,嫁了那侯府世子。 嫁了便嫁了,还同我生分不来往,如今又莫名其妙送回帖来,是什么意思嘛。” 睿王妃摸摸女儿的发梢,笑道:“傻敏儿,这还不清楚吗?烟儿这是知道敏儿的好,放不下敏儿,想重修于好呢。” “真的?” “自然是真的。若说她跟烨儿,许是少了些缘分。 当初烨儿还在娘胎里时,便于烟儿定下婚约,这幢婚事,连圣上也喜闻乐见。 可烨儿一生下来便被钦天监的人说与龙气不合,送去宫外养大。那么多年,俩人疏于来往,连面都没见几次。 而苏大人又做了太子太傅,是太子面前的红人,想拉拢的人不计其数,烟儿有婚约在身,明里大家都没什么样,可暗地里想要撬墙角的人数不胜数,忠义侯府的那位手段更高明些罢了。” “她可真傻,那陆君礼根本不是什么良人。”季敏嘟噜着。 “敏儿,她不傻。烟儿向来知道自己要什么,看准了便会不顾一切去追求,那份勇气,是旁人没有的。只不过,看走眼罢了。” “母妃,您说烟姐姐那继子继女,会同意参赛吗?”被母亲宽慰,季敏已经开解好了自己,俨然又将烟儿当成了自己最亲密的姐妹,开始为她操心。 睿王妃拍拍她手背,让她放心:“烟儿聪慧,只要她想,便能办到的。” —— 陆康陆菲听到马球赛,高兴得跳起来。 “可我们都不会骑马。”陆菲担忧地说。 苏慕烟也有些为难,侯府里马术最好的人是陆明和陆君礼,如今一个死了一个瘸了,也没有别的人能教他们马术。 要不去外面请个马术师傅? “有现成的马术师傅不用,还去外头请,多浪费啊。”路方大摇大摆过来。 一脸怪模怪样的笑意,吊儿郎当不靠谱的样子。 马球赛本来就是个幌子,不过是想帮助睿王妃而已,另外就是带着陆康、陆妃去外面玩乐,实行“快乐教育”。 因而,输赢不要紧,马术自然也不要紧。 陆方想教,苏慕烟没有必要拒绝。 但也不想让陆方这么容易如愿,便说:“你行么?” 陆方果然被刺激到了,当场就要求大家到侯府后院。 侯府有马厩,里面有几匹吗,不过后院空间有限,不方便跑马,因而骑马一般会去专门的马场。 但陆方急于证明自己,让马夫牵出一匹枣红色烈性马,跨上马鞍就骑着小跑了两圈。 把陆康、陆菲眼睛都看直了。 “哇,三叔,你好厉害啊。” “三叔,教教我,教教我。” 陆方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苏慕烟,享受着两个孩子的赞扬,有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尤其是苏慕烟,自打进府,她便处处看不上自己。 如今竟然也睁着扑闪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雪白的脸蛋,微翘的鼻梁和微微张着的红润嘴唇,陆方觉得今日的阳光大概有些烈,晒得他脑袋晕乎乎的。 赶紧下来,将缰绳交给马夫,咧着嘴过来:“怎么样?三叔帅吧。” 对着孩子说话,眼睛却一直斜斜瞟着苏慕烟。 他最近觉得这个大嫂有些不同,若是从前,别说是睿王妃举办的这什么马球赛,就算是皇上举办的宴会,只要跟读书无关的,她都不允许孩子们参加。 生怕孩子们落下功课,影响了她的前途似的。 过来时,他其实心里也没谱,不光是对孩子们参赛没谱,对他能不能教孩子们的马术更没谱。 苏慕烟,就不可能会相信他。 “那行,看你骑得不错,又与孩子们熟悉,那这事就交给你了。”苏慕烟说。 陆方没听清。 苏慕烟又重复了一遍。 陆方不敢相信:“真交给我?” “不愿意?还是没信心?” “那怎么可能,我虽然比不上大哥,可教他们两个小不点,绰绰有余。” “那就行了。走,我们去买马具和护腕。” 一行人,两辆马车,后面跟着几个杂役丫鬟,浩浩荡荡去买马具之类。 都是陆方再挑选,柳儿付钱,苏慕烟负责打哈欠。 买了东西,又去看了马场,选了个最大草最肥的马场,付了定金,这才打道回府。 天都快黑了,孩子们还意犹未尽,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苏慕烟困得不行。 刚进屋,洗漱好便打算好好睡一觉,柳儿给她铺好床,熄了烛火,关门出去。 屋里忽然进来一个人影,吓得苏慕烟“唰”地坐起,困意消散,还好来的人不是别人。 “王爷还有做梁上君子的爱好?” 季凌烨倒是毫无擅闯卧房的自觉,将一个包袱仍在桌上,径自跨步到她床边坐下。 苏慕烟看着那个包袱,猜测他此行意图:“林威交代了?” 季凌烨看着她,昏暗的夜色中,她的目光很闪亮,白色丝质睡衣轻薄贴身,方才大概起猛了,一边衣领滑落,露出白皙的锁骨。 他不由自主想到你那晚,呼吸有些不稳,有些后悔晚上过来。 不着痕迹将视线挪开,他嗓子有些干,说话声音不大:“交代了。” 沙哑的声音同样也让苏慕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她目光游离一阵落在包裹上。 “周瑶情夫已经死了,这是他的东西。” 季凌烨说完,神色有些不对劲,嫌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包袱,竟然起身将包袱从桌上拿起,丢到门口花盆边的地上。 苏慕烟:“.…..” “你想带你那两个便宜女儿,去参加马球赛?”他又问,回头看着她的目光意味深长。 苏慕烟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累了看走眼,她觉得今晚季凌烨有些奇怪。 不等她回答,他又翻窗户离开。 什么情况? 他特地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晚上,苏慕烟翻来覆去好一阵才睡着,第二天自然是又起晚了。 还没梳洗好,伺候陆康的丫鬟红梅闯进来,噗通跪下,慌慌张张说:“不好了,夫人,您快去救救小公子,小公子被打了。” 第50章 喂她吃了 “瞧你们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也不怕冲撞了夫人,”柳儿训斥道,“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那丫鬟自我镇定了会儿,禀告说:“早上,赵姨娘……” “她几时成姨娘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有端水进来的丫鬟俩俩嘀咕。 看赵欣儿十分不顺眼的人不少。 她们都是矜矜业业干活伺候主子的人,极少会有非分之想,也都对赵欣儿的那点手段了如指掌,私下里十分不耻。 这个红梅未免没有私下嫉妒或者讨厌过赵欣儿,见说错了赶紧改口:“早上,小公子和姑娘一起去给世子请安,提到马球赛,赵欣儿居然多管闲事,说马球赛过于危险,让世子阻止。 小公子不开心,便找小厮去花园抓了一罐蚯蚓,还有蜘蛛什么的,倒在了赵欣儿的妆奁里......” 红梅是老夫人派给陆康的,伺候了这么些年,倒是忠心耿耿。 她说的这话,不全然是实话。 就算赵欣儿早上真的得罪了陆康,也没有那么快就抓来蚯蚓和蜘蛛,恐怕是早就准备好的。 “是世子惩罚康儿?” 红梅哭诉:“是的夫人,求夫人赶紧过去,救救小公子,还有那挖蚯蚓的小丁,世子说要发卖了。” 柳儿搀扶苏慕烟起来。 “走吧,去看看。” 刚进礼院,便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 “爹爹,求求你饶了弟弟吧,她不是故意的,以后也不敢再犯了。”陆菲呜呜哭着祈求。 “母亲救命啊,救救康儿,父亲要杀康儿,父亲竟然为了一个下人,要打死康儿。”陆康声音里满满都是对陆君礼和赵欣儿的不满。 “世子饶命啊,世子,小的再也不敢了。这事都是小的一个人的错,不干小公子的事,世子,放了小公子。” “小丁,你不要求他,让他打死我。呜呜呜,母亲,您怎么还没来。” 还有女人呜呜的哭声,应该是赵欣儿。 “康儿,你别再胡说了,世子是你父亲,怎么会......世子,康儿不懂事,求世子绕过康儿。”赵欣儿也在求情。 “哼,小小年纪就这般顽劣,我若是不治治他,将来不得翻了天。”陆君礼厉声道。 苏慕烟刚好听到这话,整体整体情形,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场母贤子孝的画面,只是母亲不是自己,而是赵欣儿,不由地火冒三丈。 情绪一下子拉满,冲进去便怒吼:“住手,谁敢打我儿!” 啪啪的板子声停下。 所有人都看着苏慕烟。 她向红梅使眼色,红梅赶紧去查看陆康的状况。 到底是府里唯一的小公子,下人就算是动手,也收着力的,康儿被打了十几个板子,却还能立刻站起来,捂着屁股一瘸一拐朝着苏慕烟走来。、 “母亲可算来救康儿了。”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带小公子下去休息。” 红梅带着陆康下去,陆菲也跟着走了,陆君礼怒气未消,却也没拦着。 苏慕烟上前,啪啪两声,给了赵欣儿两个耳光。 赵欣儿白皙的脸蛋立刻浮现对称的五指印,她仇恨地看着苏慕烟,咬牙切齿:“夫人这是干什么,就算是丫鬟,夫人也不能无缘无故打骂,更何况我是世子的人。” “你也知道你是丫鬟?”苏慕烟威严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赵欣儿,“世子的人?你算哪门子世子的人?区区几条蚯蚓,你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未必真吓成这样? 就这点事,惩治打骂奴才也就罢了,竟唆使世子,将小公子打成这样,闻所未闻。 到底是没生过孩子的人,心肠竟如此歹毒。 而且,忠义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丫鬟越过主子头上了?孩子们尊老,叫你一声姨就当真以为自己便是长辈了? 下人就有下人的本分。世子腿脚不便,便由我来教你规矩。 来人,给我带走。” “你敢!”陆君礼怒目阻拦。 苏慕烟翻了个白眼,这段时间没来得及收拾她,如今赵欣儿自己放肆,无法无天,将证据送到她手里,她若是还放过,便白活一世了。 她不理会陆君礼,依然威严道:“愣着干什么,带走!” 下人过来脱赵欣儿。 赵欣儿躲到陆君礼后面:“世子,世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心疼康儿不比夫人少。”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比?”苏慕烟轻蔑道,“看来你确实将自己当成侯府的主子了。今日,别说是世子,就是老夫人来,也保不了你!” 来的时候,苏慕烟特地带了十来个小厮,为了就是此刻。 苏慕烟心想,陆君礼你今日想要护着赵欣儿,要么把陆康陆菲的身世说出来,让着外室进了门。 要么今日我就要亲自收拾赵欣儿了。 陆君礼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因为下意识把赵欣儿当成了孩子们的母亲,才会这般动怒,被苏慕烟抓了把柄。 但若是此时将身世说出来,他家风不严的事情传出去,还有何颜面对同僚。 只得愤然地看着苏慕烟,眼睁睁看着她将赵欣儿带走。 “夫君放心,我不会对你的人如何的,不过是教教她规矩罢了,待她懂得做下人的道理,只会放她回来。” 赵欣儿叫得撕心裂肺,苏慕烟听着心烦。 柳儿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块破布,“呸呸”吐了几口,卷吧卷吧塞在赵欣儿嘴里。 “夫人,世子真的会让我们这么轻易将人带走,奴婢感觉不对劲。”柳儿不放心地说。 “你的感觉没错。” 苏慕烟自然知道陆君礼不会这样,若是他真的这般没用,上一世自己败在他手里,岂不是更加废物。 但那又如何。 “去,将小公子挖的那罐子蚯蚓拿来。” 她院子里的下人都是经过柳儿调教的,十分懂得苏慕烟的心思。 小厮办事效率高,才一盏茶的功夫,便找来了个一模一样的罐子,满满的大半罐子蚯蚓蠕动着。 还真的挺恶心的。 “喂她吃了。”苏慕烟淡淡说。 小厮下去。 柳儿又在门口交代:“到底是细皮嫩肉的姑娘,在乎脸面,你们注意点,别弄伤人家。还有......那个,小公子好不容易挖的,别浪费了。” 第51章 熊孩子养成记 “夫人,晕过去了。” “泼醒。” ... “又晕过去了,全都吐了,那个味道......” “......” ...... “夫人,大夫人来了。” “吃完了?” “都喂下去了。” “那便带出来吧。” ...... “见过母亲,母亲怎么来了?”苏慕烟穿着天蓝色衣裳,头上带着只样式新颖的步摇,笑意晏晏又恭敬有礼。 王氏神情严肃,苏慕烟上前搀扶着她到首座坐下。 叫柳儿拿最好的茶水来。 “这是今年新到的茶叶,这水也是成年无根水,母亲尝尝看。” 王氏端着茶,抿一小口,“是还不错。” 她假装不知道王氏是为何事而来,便像母女般跟王氏说着府里的情况,“早段时候,管家的小妾张娘子,生了个大胖小子呢,瞧着可爱得紧,让我不由得想到了我们康儿。 刚进府时,怯生生的,小脸蛋红扑扑,可是讨喜着呢。” “是啊,一晃三年了。”王氏感叹。 见情况差不多了,王氏才开口:“世子身边的那个赵欣儿,虽说不懂规矩了些,可好歹是世子身边的人,训诫几句便是。素来照顾惯了,离了她,世子怕会不习惯。” 苏慕烟低头笑:“母亲说得是,看来世子确实离不得她呢,这才多大一会儿,便央求母亲来说情了。” 王氏脸上浮现尴尬。 “柳儿,将人带来吧。” “是,夫人,人已经在门口了。” 柳儿去开门,赵欣儿已经收拾妥帖,只是一张脸白得如同死人,一直捂着肚子。 “什么味道?”苏慕烟那帕子抵着唇,佯装不解。 王氏也闻到了,“拿来的这股子腥味,这么冲,赶紧开窗散散。” 柳儿赶紧招呼丫鬟上香囊,又开窗,可味道一直都在。 苏慕烟干呕了几下,望着赵欣儿,“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味儿?” 说着,又呕了几下。 王氏这时也意识到了问题,下意识就觉得是苏慕烟搞得鬼,但不十分肯定,问赵欣儿:“怎么回事?” 赵欣儿脸更白了,捂着嘴。 哇啦! 一股冲天的腥臭,在屋里蔓延。 赵欣儿呕吐物喷洒,好些溅到了王氏的衣服上,王氏也是呕得死去活来。 丫鬟七手八脚擦拭,怎么擦都没用。 苏慕烟防备着,借口呕吐离得较远,躲过了,见王氏差点晕倒,赶紧招呼丫鬟:“快,扶母亲去内室更衣沐浴。” 折腾了大半日,王氏气息奄奄,怒火冲天。 “到底怎么回事!” 但她又不敢再见赵欣儿,被熏怕了。派了丫鬟去问,回来回话说:“是吃坏了肚子。” “吃坏了肚子便这般熏人,还怎么伺候世子!” 在丫鬟的搀扶下,王氏气呼呼地走了。 至于赵欣儿,没提说要带走还是留下。 苏慕烟只得将人又关起来,毕竟她如今可不只是冒犯了陆康、她,还冒然了王氏。 打发了王氏,苏慕烟这才去看两个孩子。 陆康和陆菲已经知道了苏慕烟院子里的事情了,虽然不知道赵欣儿为何会在祖母面前失礼,但下意识便觉得是母亲在帮他们惩治敌人。 俩人小孩子嘀嘀咕咕好一阵,笑得前俯后仰。 见苏慕烟过来,都甜甜叫着:“见过母亲,母亲可为我们讨回公道了?” “你们猜。” 苏慕烟过来摸摸陆康的头顶,“怎样,还疼吗?好些没?” 陆康皱着小脸,“母亲真觉得不是康儿的错么?” “当然,康儿是侯府的小公子,是主子,对奴才小惩大诫一番,算不得什么错。” “真的?” “母亲几十骗过你。” 陆康乌拉哭了,抽抽搭搭:“还是母亲疼爱好,不过几条蚯蚓,父亲竟下这么重的手。呜呜呜~” 陆菲眼眶也红红的,“那姓赵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父亲这么偏袒她。” 苏慕烟笑笑,没答话。 这些事,就让孩子们自己去猜吧。 “康儿,你没错,若是有人欺负我们,我们不该忍气吞声,该反击。”苏慕烟意味不明地感叹。 见陆康郑重点头,苏慕烟心里越来越满意。 培养一个熊孩子,便是从纵容开始,纵容他犯下的所有错,不管大小。渐渐地,他便会错失所有的是非观。 这样的人,可做不了太子伴读。 那赵欣儿翻身的最重要的筹码,可就废了。 苏慕烟不会认为这种程度,便可以将赵欣儿推入深渊,她也没这么容易倒。 赵欣儿看着柔弱,对陆君礼的心思却拿捏得一清二楚,而且,陆君礼对她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 自己如今也就是恶心恶心她而已,陆君礼不可能真的不管她。 王氏既然能为了一个丫鬟亲自过来,很大可能,便是季凌烨已经将赵欣儿的身份说了。 上一世也是,老夫人和王氏一直都知道赵欣儿的身份,也处处对她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王氏甚至还受了她为义女。 所以,这种程度还不够。 安抚好孩子,苏慕烟让人安排马车出府。 她要去找周瑶,带着季凌烨拿过来的包袱。 周瑶憔悴了许多,见到包袱便懂了意思,泪如雨下,“我就知道,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心里有我,他心里有我!” “是,他心里有你。包袱里面有他留给你的绝笔信。” 周瑶收住哭泣,快速打开包袱,找到那封信,拆开,又哭又笑。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苏慕烟问。 “还能有什么打算,我如今还能有什么打算?”周瑶抱着那封信,呜呜哭着,不知道她欣喜多还是难过多。 毕竟,她等的那个人,并没有抛弃她。 她的等待是有意义的。 苏慕烟没说话,放下一张银票,“好好过日子吧,这便是他想看到的。” 她想将周瑶收为己用,但不是那么容易。 周瑶能够因为等一个人,死死守着这里,苏慕烟便知道她不是个轻易会被说服的人,她只能等她,等她一步步想通。 或者说,等她彻底心死,没了回头路。 第52章 拦截人才 教了几日规矩,陆君礼便以不喜欢旁人伺候为由,将赵欣儿带回去了。 只是,赵欣儿身上的那股味,却无论怎么洗都好像洗不干净。 总带着淡淡的腥臭。 经过几日的训练,不管是对陆康,还是对苏慕烟,她都恭敬了许多,几乎不敢正面抬头看她们的脸,这点,苏慕烟是比较满意的。 ... 议和之事,终于定下来了。 太子果然提议让陆君礼主导。圣上还派了太医过来诊治,答应若是那日,陆君礼能够站起来,便同意太子的提议。 议和之事,定在半月后。 太子也送来了不少补品。 忠义侯府这几日都徜徉在喜气中,就差放鞭炮了。 为了快速好起来,陆君礼服药的剂量增加,价格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从开始的千亩良田,后来又陆陆续续增加了几千两银子。 陆君礼拿不出银子,便用名下的宅子店铺做抵。 到后来,连王氏也拿不出钱来,便开始动用苏慕烟的嫁妆,陆君礼的说法跟上一世的一样,说等议和结束,得了爵位和赏赐,他便会补齐她的嫁妆。 苏慕烟只笑笑,不说话。 对于用药物已经安排好的财产,季凌烨给他介绍了个高人打理。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只等着苏慕烟解决好忠义侯府的仇恨,出府做个逍遥的富婆。 赵欣儿果然又复宠了,但听下人说,陆君礼想要亲吻她的时候吐了,留下心里阴影,俩人已经分开睡。 看来,陆君礼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坚定嘛。 苏慕烟还以为他什么都能够克服呢。 尽管赵欣儿已经用各种香料压制,可陆君礼的心里阴影哪有这么容易过去呢。 不过她如今,也算与时俱进,切换了策略,不再强势逼迫,而是在一旁安安静静等着陆君礼回头看她,只是还是忍不住在陆君礼心情好的时候吹吹枕头风。 比如此刻,她一边给陆君礼收拾衣物,一边柔柔地说:“只要世子能够再站起来,多少钱财都不算什么,就算搬空侯府也抵不过世子的康健。” 搬空侯府。 这几个字,精确刺激到了陆君礼。 他此时就有这种感觉,觉得季凌烨在拿捏他,用他的病,掏空侯府。 “暂时让他得意一段时间吧,待我立了功,待太子登基......” 界时,他便是第一忠臣,那时候,再好好收拾季凌烨,就凭着他如今坐下的桩桩件件事情,太子也不能容他。 老夫人、王氏自然也知道陆君礼的药,几乎耗费了侯府大半财富,明里不说,背地里也咬牙切齿地骂季凌烨狼子野心,黑心肠,吸血的魔鬼。 二房素来看热闹,这次也不例外,且写信给陆启,让他跟着外祖父学做生意,暂时不要回来。 陆义和李氏都觉得此时的侯府,乌烟瘴气,会熏坏了他们的宝贝儿子。 倒是陈氏,看着最为安静。 实际她早就已经偷偷将素有的钱财置办了诸多产业,最多的便是田产。 如今,陆方天天带着陆康和陆菲去郊外马场起码,也不鬼混了,花费的钱财少了很多,陈氏满心欣慰。 甚至看苏慕烟时,都带着几分温柔,还悄悄让人跟苏慕烟打听,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适婚男子,给陆荷留意着。 而陆荷一直念叨着季凌烨,不肯与他人相看,愁煞了陈氏。 季凌烨听着剑青汇报有关苏慕烟的事情,知道了自己如今已经成了忠义侯府上上下下眼中的食人虫,魔鬼,笑得如同一朵食人花。 剑青从未见过自家王爷这般恐怖的神色,当然,他如今也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家王爷了。 具体从上一次,王爷执意要亲自去送周瑶的包袱开始,回来像是抽风了一般,时而开心时而烦恼。 “要不要我去提醒下夫人,这样下去,王爷的名声,可就要毁了。”剑青好心建议。 季凌烨摸了摸唇角,“不必,如此也好,正好让父皇放心,我和侯府不是一路人。” 剑青越发纳闷了。 心想:皇上也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啊,谁不知道永安王府和太子势同水火,和忠义侯府从来就没有一路过。 王爷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 议和非同小可,朝堂最近吵吵闹闹,除了陆君礼以外,还需要哪位官员随行。 陆君礼知道自己的名字一直没动,也开始紧张地准备着。 他没时间管苏慕烟了,赵欣儿也不敢管苏慕烟了。 因而苏慕烟这几日过得不错,一直陪着陆康、陆菲在马场虚度光阴。 她坐在阴凉地方,磕着瓜子喝着茶,看着陆方教孩子们上马。 就这个,已经快五天了。 “周姑娘那边有动静了没有?”苏慕烟问柳儿。 周瑶的动静,她让柳儿派人盯着的。 “她出来了,在下社那地方找了个二进的院子住着,安安静静,还养了五只鸡三只鸭。”柳儿说。 “嗯。” 看来是想开了,准备过普通人的日子了。 “世子那边呢?” “在准备去西北的东西。” 苏慕烟记得上一世,季凌烨的腿好了,意气风发地带着大量的珠宝去了西北,促成了和谈,回来后不久,圣上便册了他爵位。 “赵欣儿呢?” 柳儿重重“哼”了声,恨恨道:“那个狐媚子,确实有些手段,这几日听闻世子对她亲近了许多,估摸着是要带着她的。” 苏慕烟回想上一世,竟然不记得陆君礼的队伍里有没有赵欣儿,却突然想到另一个人。 一个不起眼的男子,是陆君礼无意中碰见的。 那时候他腿好了,四处应酬,喝酒骑马打猎,好像是在郊外,突然有一天带回来一个男子,那个男子长得普普通通,不多话,安安静静,但他武功超群,眼神犀利,时常带着杀气。 不久,陆君礼又带回来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竟然跟那个男人很是亲密。 之后,她才知道,那个男孩是他的儿子,左手手臂上,有道月牙形的伤疤。 去西北谈判,其实不顺利。 我们能给的和对方提出来的条件相差甚大,一度谈崩,对方还多次派人暗杀,都是那个男人一路护着陆君礼。 她那时候觉得那个男子性格古怪,很是不喜,可听下人说,他十分忠心耿耿,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世子,他都不会背叛。 苏慕烟落难之事,也羡慕过,若是自己身边有这么个衷心的高手,该多好。 如今,陆君礼的腿还没有好,自然也就没有遇到他。 可难保不会有别的巧合,让陆君礼又再次遇到他。 若是自己提前去找到那个男子,陆君礼岂不就没机会了? 当天,苏慕烟就给季凌烨传了信,让他帮着找一个小男孩。 第53章 要回报了 参加睿王妃少年马球赛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多马场都场场爆满。 连皇家马场都不例外。 好几个皇亲国戚挤不进皇家马场,便到苏慕烟她们这儿来练习。 陆方像是忽然找到了乐子,尽心尽力的,开始还带着探求苏慕烟真正心思的念头,如今所有杂念抛诸脑后,只想着怎样让两个徒弟赢得比赛。 练好骑术,还要练习马球技巧,这个陆方不是太在行,请了一个朋友过来帮忙。 只是,马球毕竟是团体项目,就算陆康、陆菲打得不错,可还缺三个人。苏慕烟说这件事交给她去办就好,让陆方好好带徒弟就行。 这天,苏慕烟在球场看孩子们练习,脑子里想到哪儿去找其他三个才好呢? 刚好想到自己要找的那个小男孩,正好年纪符合,正打算去找季凌烨问问结果,没想到这么巧就碰上了。 走在他旁边的还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和季凌烨差不多的蟒袍,眉眼也与他有些相像。 难道是七皇子。 传闻七皇子季铭宇母妃是个宫女,在宫里生活的颇为不容易,曾经得到过季凌烨母亲张贵妃的看护,和季凌烨关系不错。 “小七,这位是忠义侯府陆世子的夫人。”季凌烨介绍。 苏慕烟屈身行礼:“见过王爷,见过七皇子。” 季凌烨让季铭宇跟着太监先过去,“马匹我已经替你选好了,你先过去试试。” “皇兄放心,铭宇曾跟着父皇学过一段,可以先试着骑一骑看。” 七皇子很开心,跑着过去了,太监和宫女在后面追着喊“主子,慢点”,“别摔着”。 “没想到,王爷竟会带着七皇子来骑马,他会参赛吗?”苏慕烟一直看着七皇子,脑子里想着若是跟他组队会如何。 “皇婶这赛事办得声势浩大,父皇都听说了。小七亲自去求的父皇,我还能怎么拒绝。” 苏慕烟很开心,加上七皇子的话,就还差两个。 加上睿王府贤小郡王,或者还可以加上新找到的那个小男孩。 “那七皇子有团队了吗?”苏慕烟问,满脸期待。 季凌烨被她拉起兴趣,“你想跟小七组队?”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马场上找到了不远处的陆康、陆菲,似笑非笑,不阴不阳道:“陆夫人对这两个继子继女倒是当真费心,看来陆夫人对陆世子确实钟情。 怎么样,陆世子的腿能站起来了吗?按照陆夫人的要求,那药的剂量可是翻倍了,效果应该不错。” 这番话,苏慕烟竟然听出了一股酸味。 “是不错,我在此谢过王爷了。” 俩人一前一后,往休息场走。 众人见着季凌烨纷纷见礼,让开。 他坐在了偏僻处,那儿有颗百年老树,枝繁叶茂,阴凉僻静。 苏慕烟不想去,怕人多口杂,传出些不好听的,可他回头盯着她:“不想知道结果了?” “找到了?” 苏慕烟赶紧跟上去。 他没直接回答,“我很好奇,陆夫人是如何认识这些人的,而且还这么了解,甚至连失散在外的儿子都知道,别告诉我,你又是无意中撞见的。” 看来他不但找到了那个小男孩,还将人查清楚了。 好在季凌烨身边的高手谋士不少,武功高强和学识过人的不计其数,只是他隐藏得很好罢了。 若没有这个认知,她大概会担心他将人扣下。 “可以不说吗?” 主要是不知道如何解释,她是因为陆君礼而认识他,却不知道陆君礼因而会认识他。 “随你。”季凌烨没什么表情,盯着手上的指环出神,“既如此,那想必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王爷有何指教?” “我可指教不了你。” 这个小心眼,是在怪她不说实话了。 可是能说吗? 告诉他说她重生了? 因为被陆君礼整得惨兮兮,然后重活一遭想要讨回公道? “我只是想提醒你,要收服人心,光胁迫可不行。尤其是对于一些有特殊本领的人,这种人往往更骄傲些。” “谢王爷教诲。” “自己好好把握吧。另外,这几个人的户籍,我会搞定,这点你不必操心。” “几个人?”苏慕烟觉得季凌烨好像十分了解自己。 果然,他带着神秘莫测的笑。 苏慕烟陡然反应过来,上次他送周瑶情人的包袱过来给她,定然是猜到了,若不是想要收服周瑶,她何必多此一举,去给她找什么情人。 “还是王爷考虑得周全。感激不尽。” “先不忙谢,我做这些都是有原因的,我应该跟你说过,我可不是那种做好事不图回报的大善人。”他说,“帮了你这么多次,接下来我可是要收回报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慕烟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 那个小男孩很快便送来了,季凌烨直接给他安排好了身份。 说是苏家的远房侄儿,父母已亡故,叫苏严。 身份文牒之类的也都是完整的,也在京兆尹那儿报备过了。 过往经历等,也都写得清清楚楚。 确实是几年前与家人走失,之后一直在京城流浪,季凌烨的人是在一个破庙里找到他的,找到他之前半个时辰,他刚刚被逼外出乞讨,收获不好还挨了一顿打。 这种经历,让他变得十分胆小,见谁都害怕。 苏慕烟将人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叫了两个丫鬟去伺候,收拾一通,发现是个十分漂亮的孩子,只是太瘦,脸颊深深凹进去。 给他沐浴的丫鬟说他身上大大小小许多伤痕,且怕生。 苏慕烟招呼丫鬟们好好伺候着。 晚上,苏慕烟在想季凌烨白天时说过的话,说会朝她要回报,是说她从前承诺帮他做一件事吗? 还是说,俩人的交易? 这场交易的开始,确实只有她提了条件,让他在必要的时刻出手帮她,可他也似乎确实是没有说过,他的条件是什么。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正准备睡着时,房里突然出现一个人。 是剑青。 “王爷请夫人过去一趟,他说今日在马场,已经同夫人说好了的。”剑青说。 第54章 脉象不对 “可知王爷何事找我?” 剑青眼神躲闪,含含糊糊半天也没有说清楚个所以然,直接带着苏慕烟进了内室。 “不论何事,剑青都请夫人能够为王爷着想,这次治疗很关键,若是弄不好,后果不堪设想。”到门口时,剑青说。 有些莫名其妙,但意思,苏慕烟领会到了,就是这次治疗很关键又极其危险呗。 可那不是应该找孙先知吗?为何找自己? 但这个问题她没问,因为孙先知就在不远处,也是一脸担忧紧张还带着几分期待看着她。 “快进去吧。”剑青催促。 苏慕烟推门进去,门随即被关上。 屋内光线昏暗,四周都拉着帘子,悠悠的檀香淡淡的。 “王爷?你怎么样了?” 什么情况? 苏慕烟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心里不免紧张。 但她很快就看到了前方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穿着白色的里衣,盖着薄薄的丝被,白皙的脸如牛奶,头发散着的如瀑布飘逸。 “王爷?” 边上放着一只碗,碗里满满的药,散发着热气。 苏慕烟心里轻松了一些,以为是他毒发,不肯喝药,让她过来劝。 可刚走到床边,还没有来得及去端药,一阵天旋地转,嘴就被堵住了。 苏慕烟挣扎,用力想要推开他。 好一会儿,他才松开她一丝,含糊不清地说:“我说过,我会要回报的。” “唔......” 苏慕烟没想到,他要的回报竟然是这个。 “等,等会儿......” “我,等不及。” ...... 直到天亮前,俩人才沉沉睡去。 难怪,剑青说了那许多莫名其妙的话,睡着前,苏慕烟心想。 ...... 累了一晚上,苏慕烟起来时,已过午时。 季凌烨进宫还没有回来。 丫鬟准备好了午膳,她太饿了,也就没有着急着赶路,坐下先吃再说。 吃完饭,季凌烨还没有回来,丫鬟又过来,将一个长长的盒子和一封信交给她。 打开盒子,苏慕烟惊呆了,盒子里是两柄刀,刀身不长,一模一样的两把。 虽然她不认识刀剑,但也知道这柄刀不俗,泛着冷光,凌厉异常。 这两把刀,上一世时,她就看到在那男子身上挂着。难不成,是陆君礼送给他的? 信上说了这刀的由来和作用,可以帮着她去收服那个男子,也写了男子如今的身份和所在地。 可信的后半部分让她觉得自己上当了。 他是想让她当他的工具人。 昨晚,她趁着空隙问他是不是中了毒,他承认了,并且说可能后续还要时不时毒发。 但他当时没给她机会问后续。 这个无耻的人! ...... 拿着刀,苏慕烟就着季凌烨的马车去信上京兆尹的监狱里找人。 他本来在码头扛沙袋,与人发生争执,将人打伤又没钱赔付医药费,给下了狱。 在介绍人的带领下,苏慕烟付了对方一些银子,将案子了结。 衙门侍卫将人放了。 软硬皆施,这个男子答应跟着苏慕烟,但提了要求,一年后放开离开。 苏慕烟同意了,将双刀送他,又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傅双刀”。 傅双刀皱眉,但没多说。 身份文牒,也是季凌烨提前准备好的,以小厮的身份,安在府里。苏慕烟让他平日里低调些,不要轻易将刀拿出来。 但还是被陆君礼注意到了,但他大概不认识这个人,只是多看了几眼,也没有说什么。 议和的时间就要到了。 陆君礼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扶着人可以走半里路,只是还有些瘸。 ...... 皇宫内。 季寒箫召见给季凌烨请脉的李太医,问他季凌烨的情况如何。 太医已经猜到了几分,内心惶恐不已,表面装作毫无察觉,恭恭敬敬答话:“王爷脉象依旧,仍是气血不足,臣已经开了方子,提醒王爷按时服用,王爷年轻气盛,臣相信假以时日,定能康复。” “嗯,有劳李太医了。”季寒箫在李太医面前走来走去,像是十分不放心这个儿子的病情,“李太医可查出烨儿是否有其他症状,缘何这气血虚,这般就都无法解决?” 李太医心里暗骂皇帝老狐狸,王爷的身子缘何这样,你不知道吗? 可心里想着的话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于是,若真若假地说:“有些许疲劳之相,约莫圣上要提醒下王爷,私生活方面也要稍微节制些。” 季寒箫愣怔一瞬,哈哈哈大笑起来。 “烨儿果真?” 李太医点头。 季寒箫表现得就像看到老大难的孩子,终于懂事成家了一般,满足地感叹:“烨儿也该有个贴心人了。” 又找来贴身公公,“去,宣烨儿进宫。” “李太医,你就先回去吧。” 出了御书房,李太医这才抬起袖子擦擦额间的汗。 王爷的脉象,确实有所不同,似乎忽然间好了许多。一路上,他都在揣摩到底说不说,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按照从前的脉象汇报。 李太医不知道,此番小小的举动,竟救下了自己的脑袋。 御书房里,一名暗卫凭空出现在季寒箫的面前,跟他汇报季凌烨的举动,提到他正在查苏府的案子。 季寒箫“哼”了声,“他不是在查苏府,他是在查他的母妃。直到现在,他都觉得他母妃的死有隐情,哼。” 暗卫问:“要不要提醒下王爷?” 季寒箫摆手:“不必。让他查吧,朕心里有数。” ...... 公公去永安王府宣旨,季凌烨便去内室换衣裳。 剑青有些不放心,“王爷要不称病吧,您的毒降解,昨晚又......万一被发现脉象异常,可如何是好。” 季凌烨还没有说话,孙先知率先跳起来,在剑青额头重重弹了下。 “说什么呢,不相信我是不是,鄙视我是不是,怀疑我的医术是不是,哼,那我走好了。” 说完竟然真的走了,像个孩子似的。 剑青又只得去追:“神医,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有小厮进来,在季凌烨身边耳语。 季凌烨一听,赶紧将孙先知叫回来:“快,脉象不对。” 第55章 假戏真做 探查原因后,孙先知只是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又拿出一颗药递过来,别的什么也没说。 剑青不解,一直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药会失效。 “你还是问问你家王爷吧。” 可剑青哪里敢问,只偷偷用余光打量王他。 季凌烨让他们都出去,用眼神警告了孙先知不要乱说话。 孙先知跳着跑掉了,剑青嘴唇翕动,最后什么也没说,也关门出去。 季凌烨这才揉揉额角,他确实失控了。 昨晚,孙先知提醒他莫要贪欢,待药性缓和便要停下来。 可他没忍住。 苏慕烟就好像有种魔力,让他频频失控,进而今早被发现端倪,幸好来的人是李太医。 李太医历经三朝,能屹立不倒,凭借的不仅仅是一手独到的艺术,更多的是机警,他约莫早就猜到季寒箫的意思,没有把赌注全放在他那边,如此,也算是卖了个面子给季凌烨,事情才不至于暴露。 早朝时,季寒箫再次提到皇城司的事情,季凌烨还是拒绝了,以身子不适为由。 目的是为了进一步消除季寒箫的戒心。 可才出宫多久,季寒箫再次宣他入宫,季凌烨觉得事情不简单,不得不防。 他跟剑青交代了一些事情,便上了马车,往宫门走。 ...... 忠义侯府。 苏严很喜欢苏慕烟,很愿意呆在她身边。 苏慕烟也十分温柔有耐心地跟他沟通,跟他讲一些有趣的事情,带他认人,也尽量跟他一起用餐,带着他和陆康陆菲多熟悉。 他比陆康大一岁,因为安排的身份是苏慕烟的远方侄儿,因此陆康叫他表哥。 “表哥,你愿意和我一同去打马球吗?”陆康说。 苏严也还是个孩子,听到陆康邀请他一起玩,心里是欢喜的,但又有些为难,眼角一直吵着苏慕烟那边瞟。 马球队伍需要五个人,如今才三个,苏慕烟自然是不会反对。 便问苏严:“你自己的意思呢?愿意试试吗?” 他低着头,声音小小的,“可我不会。” 陆康已经学会了初步马球规则,见到有做老师的机会,很开心,拉着苏严说:“我教你呀。” “那你可要好好教表哥哦。” 几个孩子又跟着陆方去马场。 苏慕烟也准备出门,议和在即,上次因为季凌烨身子不适,后来俩人没有见过面,没说的上话,可如今再不说便来不及。 她准备了这么久,不想在议和之事上面功亏于溃。 陆君礼这几日频繁出入太子府,意气风发,和上一世的相差无几。 也和上一世一般,在腿脚好了之后,与苏慕烟开始疏远。 过河拆桥,兔死狗烹这等事,向来是陆君礼拿手的。 连苏严几次想要去拜见他,都被拒之门外,陆君礼说:“不过是个远房侄儿,养着便是,府里也不缺这点银钱,我公务繁忙,就没有必要见了。” 苏严性子敏感,不开心了好一阵,害得苏慕烟安抚了好久。 苏严这孩子原本是她养来拿捏傅双刀的,可相处了几日发现,他单纯善良又敏感,很是让人心疼,苏慕烟倒是真心疼爱他。 至于陆君礼,他越是意气风发,越是高高在上,苏慕烟看着便越高兴。 上一世他,她是真心求孙先知治好的他的腿,彻彻底底的治好了,而这一世...... 她要亲眼看着他爬得越高,跌得越惨。 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刚出门就遇到剑青,剑青还没有说明来意,苏慕烟便问王爷在哪里。 “夫人跟我来。” 白日游船,倒是罕见。 斜阳微热,金色的光线将那船渡上一层金色,船四周挂满了灯笼和彩色帘布装饰,白日里看,也别有风味。 船身很高大,正在水中间停着,甲板上有几个姑娘在聚在一起,聊天看水。 看着这情形,莫不是他又毒发了? 若是他时常毒发,那件事交给他又不太合适。 若是不能交给他的话,苏慕烟一时之间真的也找不到很好的人选。 正犹豫着,两艘船已经靠上。 剑青扶着苏慕烟从架着的梯子过去,从船尾来到季凌烨的船上,刚好避开众人的视线。 苏慕烟内心有些忐忑,毒发才多久,自己又要再一次沦为解毒工具? 原本她想说,你不如随便找个女子。 可今日她有求于他,还是不要惹他不快的好。 算了,就当被狗咬了,她在心里想。站在门口做了好一阵心里建设,才推门进去。 香气袭人,满室暧昧。 季凌烨坐在贵妃榻上,听到开门声,微微侧过头,只穿着青色丝袍,松松垮垮,露着里面的白色里衣。青丝未束随意散落,精致的五官也像是蒙上一层薄雾,只有眼睛像是能穿透薄雾,明亮又干净。 这哪里还有永安王素日的半点端庄模样,整个人慵懒、美好,像是等待人临幸。 上一次夜黑没看清,他毒发的时候,竟然是这般模样么? 竟让她觉得对这样的人动那个心思,有些亵渎。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容不得苏慕烟多想。 她主动将门窗尽数关上,屋里暗了许多,她朝他走过去时,心如擂鼓,脚步想生了钉子,好半天才挪到他身旁。 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干脆豁出去算了。 苏慕烟一闭眼,就打算扑过去。 哪知被拦住了。 “苏姑娘,你想对本王做什么?”他声音依旧慵懒,可哪里还有半分情。欲。 苏慕烟睁开眼睛,正对着一双明亮狡黠的眸子和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你,没毒发?” “你很希望我毒发?” 她撑着他的胸口准备起来,既然没毒发,那感情好,是个误会,自己就可以直接跟他说事情了。 可又被拉住。 “既然来了,那不如......” “王爷......唔......” 浅啄着,不顾她的反抗,将她的双手扣在头顶。 苏慕烟正挣扎之际,瞥见窗边有身影飘过,瞬间了然。 窗外有人,季凌烨在做戏。 可你做戏,用得着这么真实吗? “你,你先,松开。”她想跟他商量下,不需要假戏真做。 第56章 七皇子退赛 外面的人倒也没有一直守着,待里面的声音颇为激烈时,便走了。 苏慕烟被放开的时候,脸上火辣辣,身上汗津津,觉得房间内的空气闷得很,想要开窗透气。 “还没走远呢,难不成你想再来一次?”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像羽毛一般钻进她的耳膜。 不想再在这上面过多纠缠,苏慕烟直接说明来意:“议和之事,关系到大夏国的民生大计,涉及万千百姓的和平安康,王爷就没想到,要去挣这份功劳么?” 季凌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等着她说完。 “如今朝野当中都知道,太子和王爷不和。在这件事情上,太子多番运营,将议和的队伍都换成了自己人,明显就是想借此机会笼络朝政大臣,而王爷却不见行动,莫非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你想让本王参与议和之事?”季凌烨一语中的。 苏慕烟知道他没那么容易答应,接着分析局势,“王爷和太子,一文一武,可王爷若是想要更进一步,光是掌管文官集团可能不够,而此时,若是王爷能够挣得一份军功,极为重要。” “你也知道,本王属于文官这一派,如此贸然提参与议和之事,岂不是在告诉大家,本王野心勃勃?” “可王爷有皇城司,以皇城司的名义护送议和队伍,任谁都不能说什么。” “皇城司如今可是在太子手里。” 苏慕烟反驳,“不,如今已经是王爷的囊中之物。” 季凌烨被看穿心思,面色陡然严肃,接着又笑了,“陆君礼还真是眼瞎,为了那小小商户之女魂牵梦绕,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啊。” 这话又勾起了苏慕烟不美好的回忆。 若不是她有所准备,陆君礼依旧会像上一次那般,在议和事情圆满成功后,回来对她下手吧。 上一世,议和之事过后不久,国子监便开办了少儿班,公开招收未成年弟子,只要通过考核,便能入学。 苏慕烟为了培养陆康和陆菲,不让他们参加睿王妃的马球赛,每天都逼着他们在家里温书学习。 虽然京城内很多达官贵人都没有参加马球赛,可他们也都没有像苏慕烟这般严厉的家长,功课自然就松懈了许多。 在考核的时候,许多学问好的孩子,也考得一般,陆康、陆菲就在那时候脱颖而出。 许是那个时候开始,陆君礼便觉得苏慕烟不重要了。 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那个时间前后,她便开始身子不适,时不时犯病,直到皇太孙选伴读之事定下来,她便彻底病倒。 他们都以为,入选国子监是陆康、陆菲的实力,殊不知是苏慕烟押中了考题。 这一世,赵欣儿要靠什么翻身,苏慕烟很是期待呢。 季凌烨没有明确说,到底会不会参与议和一事,但苏慕烟确信他不会放弃这嘴边的鸭子。 三日后,议和的队伍如期出发,以陆君礼为主导,兵部尚书以及右侍郎一起,由皇城司都指挥使亲自护送,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西北。 而皇城司都指挥使,便是永安王季凌烨。 临行前,季凌烨给苏慕烟送来了另一个消息,便是张吉的埋葬之地。 在陆君礼走后,苏慕烟带着这个线索,并一些简单的吃食,乘坐马车,低调来到周瑶居住的小院子。 她正在喂鸡,一个多月,这几只小鸡也长大了不少,退却了毛茸茸的短羽,换上了粗粝的长羽。 “夫人请坐,都是些粗茶的,招呼不周。”周瑶穿着深灰色麻料衣裳,真真实实一个农家女子,哪还有半点花魁的模样。 “你如今这生活,倒也雅致,我今日来,只是给你送点东西,就不久坐了。” 苏慕烟将张吉留下的东西给了她,里面包括他的遗物,信件还有埋葬的地点。 希望这些能够化解她心里的怨恨,带着恨意生活,如何能真正幸福。 到门口时,苏慕烟对傅双刀说:“跟着她,以防她做傻事。” ...... 马球赛参与的人数越来越多,办得轰轰烈烈,圣上很是欢喜,在睿王府的白银千两奖赏上,再追加了一项,便是苏轼铭从星砚。 消息传出,引发学子的热捧。 莘莘学子们可以不把睿王放在眼里,却不能不把宋朝大文豪苏轼放在眼里。 他们可以看不上黄金白银,却不会看不上从星砚。 从星砚失传已久,相传上面有苏轼亲手所书的短文。紫红色的砚身,在背石眼处,高低错落雕刻六十根细长柱,柱端各开一眼,象征众星。 而苏轼所撰写的短文,用墨水遮盖石眼,如黑夜天空乌云蔽日之像,继而斗转星移,星月重现。 从星砚,价值连城,极其有收藏价值,更别说是御赐之物。 一时间,马球赛又被推上新的热潮。 年纪从六岁到十二岁,男女不限,家世不限,只要你对骑马,懂马球规则,有信息,便可以自行组队来参赛。 一时间,纷纷闹闹,大家都在拉关系组队,都想要跟厉害的人一组,争取夺魁。 连从前看不上这个赛事的许多读书人,也纷纷邀请家族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参加。 苏慕烟也在心里盘算着,陆康、陆菲、苏严、季贤,再加上七皇子,也可以凑够五个人了。 只是队伍整体技术还不太行,别说夺冠了,恐怕支撑到半决赛都成问题。 陆方虽然骑术不错,可到底不是专业马球队员,对马球之策略要领等也知之不多。 还是要再请一个有名的教练才行。 可刚才走访几家,发现但凡在马球上稍微有点成绩的人都已经被人请去了。 “夫人,我们岂不是输定了?”柳儿急得抓耳挠腮。 苏慕烟知道这事急不来,“先去球场看看他们练习的情况吧。” 俩人到球场,发现球场人数比早几日多了几倍。 伙计说:“如今别说我们这家球场,就是郊外的,临县的恐怕都人满为患。” 找了很久,在一个角落里找到陆康他们,陆方见到苏慕烟,便气鼓鼓说:“七皇子退赛了,如今我们连五个人都凑不齐,还怎么比赛?” 第57章 赢了,咱们和好 七皇子退赛这个事,苏慕烟有些意外却也不是十分意外。 原本,他就是季凌烨拉过来的,也一直是季凌烨在教他骑马之类。 如今,季凌烨去了西北议和,七皇子的母妃原先就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宫女,如今虽升了嫔妃,在深宫里过得并不好,三病两灾的不断。 娘家人这几年得了她的提携比从前好了不少,可也都是些外围官员,进不了权利中心,自然在很多场合上也说不上话。 没有了季凌烨的坐镇,七皇子平日里并不能经常出宫门,为了他的安全着想,退赛也是常理之中。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要到哪里再去找一个伙伴呢? 就在这时,有小厮过来,说要找苏慕烟,说睿王府敏郡主有事找,让苏慕烟过去一趟。 那边还有一片马场,被一贵人直接包下,人数少很多,若是想要进去,自然要花费更多钱财。 苏慕烟朝着那边望过去,远远望见一缕淡青色身影,正高高端坐在马背上。 是季敏。 上一次听到她的消息,便是她客死他乡。俩人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可上一世,自己竟然为了陆君礼,为了忠义侯府这不忠不义的一群人,疏远了她,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苏慕烟觉得阳光太烈,晒得眼睛疼,泪水不受控流下来。 柳儿给她递手帕,“夫人是有什么事情吗?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不必,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有些话,她要单独对季敏说。 她深知季敏的性子,是个轻易不肯回头的人,自己多次伤透她的心,她心头定然有千万万分的怨恨和失望。 这次能够主动邀约,约莫睿王妃替自己说了不少好话。 她已经和季贤组队,若不是最近忙着布局陆君礼去议和的事情抽不开身,早该要去找季敏了。 她性子极好,心肠极软,可嘴又极硬,总是要装作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实际,苏慕烟知道,季敏的心有多善良。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错的都是自己。 她打定主意,不管季敏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照办。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丢开她。 “敏敏,我来了。”苏慕烟轻声说,尽管已经尽力控制,还是带着一丝沙哑和哽咽。 季敏坐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背对着她,头上插着简单的金钗,在阳光下微微颤动着,闪着光。 “若是让我原谅你,便赢了我。”她说。 苏慕烟听说声音里的倔强和隐忍,还有浓厚的说不清道不清的情愫。 那匹白马,她认识,是俩人刚学骑马的时候,苏慕烟给她选的。 季敏很喜欢,还开玩笑问:“我骑上这匹白马奔向你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种被白马王子奔赴的感觉。” 而苏慕烟起初选的是一匹枣红色的矮脚马,季敏不喜欢,说这马不够威武雄壮,执意要给苏慕烟选一匹高头大马。 和她一样,徜徉天地。 可如今,季敏给她准备的,居然是从前那匹矮脚枣红马。 “给我换一匹。”苏慕烟对马夫说。 马夫愣怔一瞬,看了一眼季敏,之后才让苏慕烟稍等,牵走了傲娇马,又很有颜色地牵来了从前季敏亲自给苏慕烟选的那匹光亮精神的枣红大马。 季敏一直没有回头,却身子明显僵了一瞬,但在原地静静等着苏慕烟艰难地爬上马背,扯好缰绳,拿好马尾鞭。 “我好了。”苏慕烟对着她的背影,展露微笑,柔声说。 季敏抽打马屁股,白色烈马嘶鸣一声,疾驰而走。 苏慕烟的马也相继而出。 其实她知道,季敏不是真的怪她。在她看到那匹枣红色的矮脚马后,越发确定。 疾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苏慕烟其实很紧张,她已经好几年没有摸过马了,自从那年,她从马上摔下,便留下了极其严重的心理阴影。 那时候,苏府还在,母亲和弟弟也都还在,那时候,苏慕烟也曾无忧无虑快活地生活着。 她、季敏和苏慕辰三人常常在一起玩耍,苏慕辰喜欢舞刀弄棒,自己也喜欢骑马,带着季敏一起,也开始接触那些。 而苏慕烟却很胆小。 苏慕辰被给她选了匹枣红色矮脚马,说不容易摔,就是摔下来也不痛,哄着苏慕烟爬上去,骑了几圈。 发现真的很容易,苏慕烟就渐渐接受了这项运动,跟着他们时不时就去皇家马场练习。 后来,季敏说:“烟烟你如今也算是半个马术高手了,还骑矮脚马,多不尊重骑马这项运动。” 便给她选了这匹高大的枣红马,这马还算温和,比起她那匹白色的烈马来说,简直温和得可怕。 苏慕烟不想骑,可也拗不过她,在季敏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爬上去。 “烟烟,你放心,我如今跟着苏慕辰已经学了不少招数,尤其是轻松,厉害得紧,带回你就按照骑矮脚马的方式,放轻松,好好骑,我就在你身后。” 马跑起来。 季敏又跟在后面大声宽慰:“烟烟放心,若是真的摔下来,我也会第一时间接住你。” 她的话好像带着魔力,才刚落音,苏慕烟的马便突然放肆起来,撒欢狂奔。 苏慕烟哪里控制得住,不停叫着:“敏敏,救命,这马儿不听话,怎么办?” 季敏确实一直跟在后面,“我在这里呢,别害怕,握紧缰绳,身子前倾,放轻松。” 可苏慕烟哪里放得轻松,不一会儿,便从马背上飞身而出。 最后,季敏并没有接住她。 原来,季敏的功夫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只是平日里跟她对打的那些人都让着她而已。 临到关键时刻,她想要飞身而起,去接住苏慕烟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自己摔了。 连带着苏慕烟也摔了。 苏慕烟摔断了手臂,左肩上的那一块类似胎记状的暗色印记,便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所幸没有摔到脸,没有破相。 只是从那时候起,骑马这件事,就在苏慕烟的心里留下来浓重的心里阴影,也在季敏的心里留在了深重的愧疚感。 她一直想要弥补,想要带着苏慕烟去克服这件事,却一直不能如愿。 直到今日。 许是带着发泄,许是别的。 季敏让苏慕烟跟她比赛,用往日的情分作赌注。 若是苏慕烟赢了,俩人便放下过去的恩怨,和好如初。 是以,苏慕烟知道,自己绝不能输。 第58章 我从未怪过你 其实,从踏上马场开始,苏慕烟便猜到了季敏的心思。 她满是感动和惭愧。 没想到自己的事情,让季敏一直放在心上,哪怕俩人已经互相不来往,她都还想要弥补,想要帮助苏慕烟克服心理障碍。 所以,苏慕烟拒绝了那矮脚马。 季敏的马跑得并不快,虽然她一直没有回头看过自己,苏慕烟也明白,季敏有意放水。 这几年,她也听过不少有关她的消息。 知道她寻了个好师傅,武艺精进不少,也知道她时常去马场练习,马术也卓然超群。 想要赢她并不容易,就算她放水,也不容易。 苏慕烟紧握缰绳,另一只手在马屁股上面连抽了好几下,马像不要命般往前奔。风像尖刀一般割着她的脸和耳朵。 终于,苏慕烟超过了季敏 “苏慕烟,你不要命了!”季敏在身后喊。 听到她喊她,知道她担心自己,苏慕烟的心情像炸开了的烟花,五彩绚烂。 “我就要赢了。”苏慕烟大声说。 “疯了!”季敏又担忧又气。 不同之前的恐惧,苏慕烟只觉得天地广阔,身心自由,像是在飞翔。 接着她落入了一个怀抱。 接着俩人在草地上翻滚。 “苏慕烟,你不要命了。”季敏咬牙切齿。 苏慕烟笑得开怀,抱紧身前的女子,“你接住我了。敏敏,你接住我了。” “万一我没接住怎么办,苏慕烟,你混蛋!” 季敏便骂便哭。 苏慕烟也泪流满面。 她知道,又心理阴影的人有何止自己。 季敏看着她从马上跌落,看着她摔落在地而无能为力,这何曾不是一个巨大的心理障碍。 是以,后来,她拼命练习轻功、马术,可苏慕烟却远离了她。 “我知道你一定会接住我的,敏敏。” 俩人相拥而泣。 季敏絮絮叨叨抱怨,抱怨苏慕烟的薄情寡义,苏慕烟都听着,安抚着。 良久之后,季敏含糊不清道:“我从未怪过你。” “我知道。敏敏,对不起。”苏慕烟说。 ...... “你竟然越过我,让季贤加入了你们的队伍,烟烟,你好过分。”季敏佯怒,嘟着嘴。 苏慕烟拉着她的手,小心哄着:“我们敏郡主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先斩后奏吧,我发现一家很好吃的烤肉铺子,一会儿带你过去,可好?” “这还差不多。” 季贤是个顺风耳,听到有好吃了,忙跑过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季敏捏着季贤的粉嘟嘟脸蛋,打趣:“吃吃吃,就知道吃,小心吃太胖,马儿跑不动。” 自从被欺负,季贤很是怕这个亲姐姐,忙挣脱,跑到苏慕烟身后躲着,“烟姐姐救我,敏姐姐想辣手摧花。届时,我没法参赛,可就损失大了。” “哟呵,还学会告状了。” 俩姐弟嬉笑打闹。 苏慕烟看着季敏天真浪漫的模样,看着季贤憨态可掬的样子,心里泛起浓浓的酸楚。 这一世,她定然会好好守护他们,不会让他们在重蹈覆辙。 只是,如今马球队还差一个人。 到哪里再去寻找一个人呢。 马球赛在二十天后举行,若是再拖下去,即便是寻到人,也没有时间练习,也输定了。 就在这时,苏慕烟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赵子卿带着弟弟赵子虎正在排队。 马场马匹数量不多,若是没有自家养的马匹,就需要租用马场的,可人多马少,便要排队使用。 那个队伍起码上百号人,赵子卿带着弟弟正排在中间靠后位置,若是要轮到他们,起码日上三竿,然后练习两圈,便要等待下一轮。 赵子卿倒是平平静静,看不见一丝烦忧,可他弟弟到底是个孩子,排队这么久,又这么晒,少不了心浮气躁,正仰头跟赵子卿说什么。 赵子卿安抚了他。 这个赵子卿,苏慕烟可太熟悉了。 不光是因为他能言善辩,将睿王府赶出了京城,更是因为他后来官道亨通,扶摇直上。 她也曾欣赏他的才华,几番托关系,想要将陆荷引荐给他,都未能如愿。 当然,这不能怪他眼高于顶,而是陆荷压根没有看上赵子卿。 这赵子卿才华横溢,这不消说。可这人长得只算是清秀斯文,别说跟季凌烨比,就算是陆君礼,在外貌上,也要甩了多少条街。 陆荷心上人是陆君礼,自然一眼就瞧不上赵子卿。 为此,还说苏慕烟看低她,将什么牛鬼蛇神介绍给她,继而跟赵欣儿联手对付她。 前世下毒,陆荷怕也是有一份功劳的。 如今,赵子卿还未高中,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白衣举子。 他原本家境也不错,母亲早亡,父亲带着他们兄弟俩算不上富裕,也能过活。 可天道难测,他父亲在外出做生意时,死于乘船意外,连带着一船的货物,和请的几个伙计一同沉入河内。 血本无归不说,还倒欠了不少银钱。 这赵子卿,也算是个厉害的,张罗着处理好了父亲的后事,又变卖家私,处理好了人命官司和一众债务。 之后,又有远亲近邻地,想要霸占他的祖产。 赵子卿又凭借着灵巧的舌头,惊人的文采,将一众亲戚一举状告到县衙。 虽然保护了家产,也会试时间到了,若是留下年幼的弟弟,也没有可心的人能够托付,定然会被人欺负。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家产变卖,带着弟弟上京赴考。 一无权势,二无背景,手里捏着财富,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于是,赵子卿便扮作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模样,带着弟弟住在最简陋的房屋。 自然少不了有人欺辱他,说他寒门穷书生也想着鲤鱼跃龙门什么的,说他此番还不如回家早早找了有钱人家倒插门,好养活这个拖油瓶。 对于一个男子而言,骂倒插门便是最大的侮辱。 赵子卿为人心高气傲,可也不跟人家理论,只默默读书,参加考试。 最近,睿王府的马球赛开始,赵子卿竟然又参赛了。 那些曾经欺负他,看不起他的同窗们,又一齐挤兑他。 因而,赵子虎虽然马术不错,赵子卿又特地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理论只是十分扎实,可却没有人愿意和他们组队。 第59章 还缺一个伙伴 关于赵子卿马术不错这一点,她也是在前世听说的,并没有亲眼见过。 对于赵子虎,却是这几天听身边八卦听来的。 陆方因为队伍少了一个人,也曾周旋在各大世家中,想要找到个马术不错的世家弟子参与到自己的队伍中,找不到,却无形中得知了赵子虎的存在。 周围,苏慕烟也时不时听人对赵子卿指指点点。 “那小子约莫从小骑马,骑术了得,就是他哥哥为人过于死板,跟同僚的关系都处理得不好,因而没有人跟他组队。” “那赵子卿不如直接退赛,光有好技术有什么用,得罪了安世子,够他吃一壶了,如今谁还敢跟他组队,要是没有队伍,自然也参不了赛,这般花费银钱练习,还不如去喝壶好酒?” “他怎么舍得喝酒,一天就几个铜板用来买馒头,将就过活,保不准这起码的钱还是从哪里借来的呢。” “也说不准是偷来的。” “哈哈哈哈。” 笑声时常有,起此彼伏。 苏慕烟问陆方:“那赵子虎的马术当真不错?” 俩人看着文文静静,柔柔弱弱,虽然她前世就知道赵子卿不像表面上这般柔顺,但也想不到他那样的人起码会是什么模样。 陆方扯扯嘴角,十分瞧不起二人的样子,“客观来说,论骑术,在场极少有小朋友能够跟赵子虎相比,但实在是可惜得很......” 后面的话,苏慕烟没听了。 只要赵子虎真的骑术了得,她便要将他拉拢过来。 一方面为了马球队伍,另一方面,像赵子卿这样的人,过于厉害,不能得罪,虽说不至于有多深的结交,但是有点交情确实必要的。 季敏看穿了苏慕烟的心思,拉着她,“可我听说,那赵子卿是块顽石,油盐不进,咱们去邀请他,他能答应么?” 是的。 赵子卿不能答应。 若是他又这般好说话,也不至于那么好的技术,沦落到连个队伍都没有了。 他不会轻易答应别人,可他也真真实实需要一个队伍。 隐藏得这么深,却要来参加这么热闹的活动,不惜暴露自己,原因只可能是,这场比赛有他想要的东西。 从星砚。 赵子卿想要苏轼的从星砚。 苏慕烟陡然想起上一世时,赵子卿中了状元之后不久,进入官场,一路扶摇直上,挨个收拾曾经得罪过他的人。 而陆荷也是其中一个,因为苏慕烟想要撮合两人,陆荷曾当众说赵子卿不配。 苏慕烟怕赵子卿对忠义侯府不利,对陆荷不利,想尽办法想要去缓和这段关系,想要去跟赵子卿解释一番。 可又找不到门路。 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赵子卿喜欢画,也刚好京城最大的拍卖行里,有字画拍卖。 她便花了许多银两,拍下了一副《潇湘竹石图》,说是苏轼的真迹,具体苏慕烟也不是太懂。 这幅画送过去,赵子卿见了她。 虽然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可最后赵子卿确实整了所有人,所有看不起他看不起寒门同僚的人,却唯独放过了陆荷。 而正巧,这次的头筹奖品就是从星砚。 想来,赵子卿确实很喜欢大文豪苏轼。 上一世,她也算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可算算时间,拍卖会发生在几个月后,此时此刻,苏慕烟到哪里去弄那《潇湘竹石图》呢。 “敏敏,你可听过《潇湘竹石图》?”苏慕烟也就是随便一问。 季敏低头沉思一会,“略有耳闻,这个名字我挺熟悉的,是不是苏东坡先生的墨宝?” “嗯。是的,若是有东坡先生的墨宝,恐怕那赵子卿会动心。” 季敏丝毫没有觉得苏慕烟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去讨好一个读书人有什么不对,反而认认真真思考,说:“我父亲也是他的崇拜者,这幅画,搞不好我库房里有,回去我悄悄去看看。” “嗯,若是没有也没关系,我来想办法。” 苏慕烟不觉得季敏能找到,她清清楚楚记得,那幅画出现在拍卖行,那时候,睿王府已经得了圣旨决定千万封地了。 若是那画真的在王府,也会连同他们一起离开京城。 不过,既然睿王喜欢,苏慕烟便打定主意,等那幅画现世时,再买下来送给睿王。 ...... 傅双刀一直暗中跟着周瑶。 周瑶在得到张吉的遗物后,并没有马上打开,直到有一天,她想要直接将遗物烧掉,傅双刀差点忍不住现身。 他知道那遗物是自家主子亲手送来的,目的是化解她心里的怨恨,不是让她烧掉的。 幸好周瑶把包袱刚丢进火里,又立刻捡起来,还烫伤了左手食指。 将食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一阵,周瑶气呼呼打开了包袱,里面掉出来许许多多小玩意儿。有拨浪鼓、竹编的蟋蟀、风车等,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周瑶哭了一阵,又翻出信封来看,又哭了一阵。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收拾了些吃食,出了门。 张吉被埋葬在秋沙江边。 林威也死了,死前请求季凌烨将自己丢在了秋沙江。 约莫张吉的遗书上有写到林威的事情,周瑶在祭拜的时候,一并将林威也祭拜了。 一块水煮肉、一条鱼、一碗酱肘子、一盘子熏肥肠,还有一壶好酒。 这些东西,先放在江边不远处的新坟前,祭拜了张吉,又被端到了秋沙江边,去祭拜林威。 之后,周瑶将这些吃食,连同碗筷酒水一起,留在了江边,肚子一个人又往回走,可走到门口时,被房东太太拉住。 “姑娘,不是我不愿意租房给你住,我小儿子原本在当兵,这几天从军队里回来,我得给他说一房媳妇,抱歉啊,姑娘,这个房子......” 周瑶愣住了,“大娘,我可是给过三个月房钱的,如今才住了一个多月,这突然之间,您让我一个姑娘家上哪去找住处。” 那房东老太太将周瑶上上下下打量,眼里有鄙夷,“姑娘,这老身也管不了了,我儿回来娶亲,总不能去外头娶不是,多余的房钱,我退还给你便是。赶紧搬走吧,今晚我还要找人收拾房间呢。” 周瑶再三恳求多宽限几日,都被房东太太驳回。 无奈之下,她只得点头同意。 房东太太走到门口,才扭着老腰嘀咕:“还以为是个清白姑娘的,晦气,竟是干这个行当的,也不知道把我的房子给弄成啥样了。” 周瑶打算追出去理论,可走到门口,又站住。 因为她发现,街头巷尾那些眼神原来都是给她的。 原来,他们很早就知道了自己从前在快活林的事情。 当晚,周瑶便找了一家生意潦倒的客栈。 傅双刀冲进客栈房间的时候,周瑶正悬在房梁上,脖子上套着白布条。 第60章 挑衅者 苏慕烟猜到周瑶会想不开,但没想到会遭遇到房东和街坊邻居的排挤,以至于做出此等激烈的事情。 情郎死了。 她活着的动力,便是一直憎恨着的父亲。 如今又告诉她,这个父亲的所作所为情有可原,也并非有意拆散她和情郎,而她,这么多年来一直用堕落来惩罚父亲的举动,陡然间变得可笑之至。 她心里所受的震撼和打击可想而知。 苏慕烟让柳儿取了张银票递给傅双刀,“这是五百两,你去给她重新找个屋舍,好生安置。” 傅双刀接过银票,却没有立即离开,嗫嚅道:“夫人很喜欢帮助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苏慕烟不理解,看着他。 他将银票收起来,说:“我见过苏严了。” 这下她懂他的意思了。 傅双刀以为她帮助苏严,就像她帮助周瑶一样,都是出于好心。 “我若说我做这些都是有目的,想要回报的,你还这么想吗?”苏慕烟不是什么慈善家,更不会做无用的事情,但她不想欺瞒傅双刀。 她知道他这样的人,纵然是欺瞒也瞒不了多久,相反还会觉得主家心机太深。 “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本就只奢望片瓦遮身,能给人提供价值,是荣幸。” 傅双刀这话是在说周瑶,也是在说自己。 苏慕烟以为他好歹会多问一些关于苏严的事情,比如在哪里找到他的,为何会帮助他,是不是想要通过他要挟自己。 他都没有问。 甚至没有点破苏严的身份。 平时,他甚至回避苏严,好像不想让他认出来。 苏慕烟尊重他的看法,顺其自然。 她连赵欣儿的孩子都养了三年,何愁多一个,更何况,苏严这个孩子真真乖巧,她很喜欢。 ...... 午后,季敏约苏慕烟在茶楼见面,搞得神神秘秘。 苏慕烟刚进去,她便越发神秘兮兮地拉她坐下,从包袱里掏出一样东西,献宝似的放在苏慕烟面前。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拿出来的呢,你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副什么竹什么石头的图。” 季敏这个堂堂的郡主,诗词歌赋念得乱七八糟,成日就想着舞刀弄棒,愁煞了睿王妃。 “是《潇湘竹石图》。”苏慕烟纠正她。 “好好好,《潇湘竹石图》,烟烟你快看看,是不是这个,要是弄错了,我今晚再去偷。” 被苏慕烟扫了一眼,季敏又赶紧改口,“不对,是拿,自家的东西怎么能算偷呢,哈哈哈哈哈。” 苏慕烟拿食指在她额间轻轻一戳,调抗道:“也不怕王爷打断你的腿。” “哎哟,你轻点儿,他老早就想打断我的腿了,可惜我跑得快,他打不着。”季敏一脸骄傲地说。 睿王看似对她严厉,实则非常宠爱这个嫡女,在外面常常说这个女儿英姿飒爽,有太祖风范。 一股子酸楚溢出苏慕烟的胸口。 上辈子,看着季敏过不好,王爷心里疼得厉害吧,又帮不上忙。 以至于她走后,不久便传来了睿王薨逝的消息。 “哎呀,好好的看画,怎么还哭了,这幅画有这么大魅力吗?能让你感动成这样?” 季敏一边拿帕子给苏慕烟擦眼泪,一边说,表情认认真真。 苏慕烟拉着她的手,“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陈年往事,敏敏,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大家都要好好的。” “哎哟,烟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 嘴巴嫌弃,却撒娇似的把头埋进苏慕烟的怀里,“烟烟,他对你好不好?” 又抬头定定看着她,“这话我老早就想问,怕你不高兴。” 苏慕烟拨弄着她面前滑落的一缕碎发,“放心,我能让自己幸福。” 上一辈子的那种苦,她不会在承受。 “好了,看画,这幅画是王爷的珍藏吧,确实是《潇湘竹石图》呢。”苏慕烟摩挲着画面,这纸张十分陈旧,也确实是宋朝出品的宣纸,比本朝的略微粗糙。 过了这么多年,纸张已经泛黄。 可这幅画为什么会在睿王这? 那不久后又出现的那副画是怎么回事? 见苏慕烟神色有异,季敏以为有什么问题,“是这幅画不对劲吗?” “不是,”但苏慕烟不能将实情说出,“王爷的画,怎么会有问题。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般拿了过来,真的无碍?” “无碍,这类画,库房还有很多。”季敏没心没肺地说,“那咱们快去送礼吧。” “还不行,不能这么直接送。” “那要怎样?” 这幅画珍贵无比,价值未必比从星砚低,用它来换取与赵子卿的关系缓和,避免睿王府日后的困顿,是值得的。 但就这么直接送过去,赵子卿不会要。 相反,他性格多疑敏感,还会觉得你是在用这幅画在羞辱他,搞不好适得其反,非但不能拉他入伙,反倒得罪了他。 “咱们得从长计议。” 俩人又就怎么送礼显得不那么唐突和不自然,又讨论了一会儿,可不管怎么讨论都找不到什么很好的法子。 “没想到送礼竟然这么麻烦。” 她们此时坐在茶楼二楼角落靠窗位置,从这么望过去,刚好能将大部分街道尽收眼底。 苏慕烟也在烦恼,随意扭头望了望窗外,发现不远处有几个摆字摊的,专门替人书写,信件、画扇面、题字等。 没想到赵子卿竟然也在其中。 他的摊位很小,在最末位。 而不远处,安子良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队伍里还有一直跟赵子卿过不去的吴德辛。 吴德辛是世家子弟,只不过家在外地,一进京城便投靠了安国公府家的纨绔公子安子良,上一世便处处跟赵子卿过不去。 正是因为有安子良在背后顶着,赵子卿算得上是赵子卿难对付的敌手之一。 至于吴德辛为何这么执意与找赵子卿的不痛快,苏慕烟将原因归结于嫉妒。 有些人,嫉妒比自己优秀的人,将他们视为仇敌,无需要任何旁的理由。 果然,吴德辛隔老远就看到了赵子卿的摊位,跟安子良耳语,后者立刻将视线投到赵子卿这边,笑眯眯地朝着他的摊位走去。 苏慕烟拉拉季敏,“敏敏,咱们的机会来了。” 第61章 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 苏慕烟和季敏将画收好,也装作要去画扇面的模样,随意逛着。 这儿看看那儿瞧瞧,问那些书生可会画竹子。 会画竹子的人多的是,可若是要画出苏轼的风韵来却不容易,问了好几家,慢慢靠近了赵子卿。 “我这衣服可是蜀锦,乃是皇上赏赐的,又是大夏第一绣坊的众多绣娘经过多日操劳才出的精品。来来来,你们瞧瞧,这金线,那是熠熠生辉啊。” “真的是金线啊,那得不少钱吧。” “可不,就这么样吧,我看你也就是个臭摆摊的,上京赶考不容易,说实话,我也不缺这一件两件衣服,二百两。” “二百两?这,看这位公子,也不像是能拿出二百两的样子啊。” “拿不出有拿不出钱的办法,倘若是没钱的人都用这种借口,犯了错便能免于惩罚,那大夏国的王法何在?诸位说对吧。” 有一阵窃窃私语。 苏慕烟听出这说话的人正是安子良。 这人跋扈惯了,定然又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想要拿捏了赵子卿。 之间赵子卿脸色煞白,虽不至于太慌乱,可明显也暂时没有想到办法应对此种情况。 二百两,他不是赔不起,可若是真赔了,他那些银钱便会想臭鸡蛋般吸引无数苍蝇,麻烦不断,今后恐怕会无宁日。 可若是不赔,这安子良焉会放过他? 赵子卿还未说话,吴德辛有站出来说:“弄坏东西理当赔偿,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既然这位赵兄将墨汁溅到安世子身上,将这身上好的衣裳损毁,也绝无逃避罪责的理由。” “这墨汁不是我溅的。”赵子卿理论了句。 立刻便引发吴德辛强烈的谴责:“赵兄的意思,是安世子自己将墨汁滴落在身上,然后讹你二百两银子了?” 周围群众哗然。 “安国公家富可敌国,哪能看得上这区区二百两。” “就是就是。” 苏慕烟冷笑着走过去,让季敏在原地呆着,一会儿看手势。 “你小心点。”季敏说,“有什么事叫我,让我收拾那个安子良。” “放心。”苏慕烟拍拍季敏的手背。 走近赵子卿的摊位便说:“我看未必。” 吴德辛不认识苏慕烟,直接厉声道:“这位夫人,我看你还是少管闲事,免得人祸上身。” 可安子良却认识苏慕烟,也知道她如今嫁给了陆君礼,眼里漫上了讽刺和讥笑,“好巧,陆夫人怎么会来这儿?” “想找赵公子画个扇面,不知赵公子可方便。”苏慕烟将空白扇面递过去。 赵子卿接过,“夫人想画什么?” “竹子,带着东坡先生风韵的竹子自然是最好的。” 赵子卿愣了一下,道了声“稍候”,便低头认真作画。 “方才听安世子说,衣服上被滴了墨汁?”苏慕烟看向安子良。 吴德辛想要说什么,被安子良挥手拦住,“忠义侯府陆世子的夫人,你们多少要给些尊重。” 这话说完,吴德辛再看苏慕烟的时候,眼里的神色便起了变化。 “夫人有何高见?”安子良放浪形骸,看向苏慕烟的眼神赤果果地挑衅和轻视。 苏慕烟没在意,伸手扯过他胸前墨渍处,惊得安子良哇哇大叫:“哎哟这可使不得啊,夫人,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呢。” 接着哈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也都跟着笑,除了苏慕烟和赵子卿。 苏慕烟不管不顾,又凑过去闻闻,接着放开,“安公子这衣服上的墨渍,恐怕不是这位公子这儿沾上的。” “虽说你是陆夫人,可也不能空口白牙随意诬赖。” 苏慕烟起身对着大家说:“安世子身上这墨渍,带着微微松香,很明显是最近红极一时的松墨,听过安国公极其喜爱这种香味,想必得了不少。” 她又凑过去闻了闻赵子卿案台上摆着的墨汁,“而这位赵公子,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石墨,非但没有货松香,还隐约有股子难闻的涩味。” 直接将赵子卿的砚台拿起,“来你们看看,普普通通的砚台,诸位闻闻,普普通通的石墨。” 群众中,也有几个书生,接过去挨个闻。 “没错,确实是石墨,还是很劣质的那种。” 安子良自知计谋被拆穿,笑得极为诡异,“看来今日,陆夫人是定要跟本世子过不去了。” 苏慕烟还是没理会他,反而认认真真观察他胸前那滴墨渍,“看着形状,世子身上的墨汁该是从下巴处滴落,才会又这般长长的水滴形尾巴。莫非,赵公子将笔伸到世子下巴处了?” 周围群众有一阵哄笑。 安子良脸一阵白一阵青,轰得站起身。 “哎呀,我的画!” 季敏“刚巧”经过,被安子良起身时,用手肘打到,手中的画被打落在地。 “遭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是我爹最喜欢的一副了。”季敏眼眶红红的,十分紧张的模样。 安子良自然不可能不认识睿王府的敏郡主,赶紧赔笑,“郡主怎么在这,我来看看,这画若是果真坏了,本世子赔你一副便是,可不能让王爷费心。” “那就多谢安世子了。” 季敏起身,将画放到安子良手上,说:“喏,世子看看,改日让人将赔偿的画送到府上吧,我就先走了。” “哎,一定一定。”安子良态度良好。 回头又对着苏慕烟耀武扬威,苏慕烟看着他手里的画,假装惊讶:“这画看起来颇有些年份了,世子可否借我看看?” 安子良立刻察觉不对劲,将画打开,惊得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半晌。 “这是《潇湘竹石图》?天哪,我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东坡先生的墨宝。” “看这笔触、纸张,多半是真迹。” “什么多半是,这就是真迹,没听到敏郡主说嘛,这是睿王爷的爱物,难不成睿王爷也收藏赝品不成?” “也对。可若是真迹,也没处买啊。弄脏了,安世子要怎么赔?” ...... 安子良赶紧追上季敏,赔笑道:“敏郡主,您这画,我可赔不起。” 第62章 阴暗与美好 安子良是安国公的独子,被国公府捧在手心里,是京城内有名的大霸王,常人不敢惹他。 可不代表季敏会怵他。 睿王夫妇也出了名的护短,若真的闹起来,谁都不好看,这一点安子良自然知道。 如今,他以胸口的墨渍挑事之举被苏慕烟揭穿,又因为一时大意弄脏了季敏的画,且季敏说是睿王最喜欢的画。 苏轼的真迹,旁人遇到这种情况,恐怕已经吓到尿裤子了,这种有钱也无处买的珍藏,是卖了自己都赔不起的。 安子良如今也已经反应过来,恐怕季敏和苏慕烟是一伙的,俩人铁了心要替赵子卿撑腰了。 “行,今日我认栽。”安子良面沉如水,舌尖抵着后槽牙,带着几丝霸道,无奈地退了一步,“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赵子卿的摊位前离开。 吴德辛走在后面,带着诡异的笑容,幽幽看着苏慕烟,就像一条黏腻恶心的蛇一般,让苏慕烟觉得不舒服。 这人不得不说,长得人模狗样,面若冠玉,浓眉挺鼻,双目狭长深邃带着锐利,看一眼便很难教人忘却。 不久后,他会是殿试季寒箫钦点的探花郎,才华自不必说,长相自然更不差,同陆君礼相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也难怪陆荷对他一见钟情。 那时候,苏慕烟真心疼爱陆荷,得知她看上了他,便着人细细打听吴德辛的为人品性。 才发现,这人外表看起来温和有礼,内里却是一肚子脏水。 心思狠毒,嫉贤妒能,心思狭隘,睚眦必报且手段残忍,宛若一条毒蛇。 虽然出身世家,可由于这人丝毫没有世家的心胸。 他母亲曾是一名家奴,偶然间爬上了家主的床,虽生下了儿子,却依旧被家主所不喜。 面对嫡母的刁难,无人为他们做主,于是,吴德辛收买嫡母身旁的丫鬟,给嫡母下了迷药,找人玷污她,又将人脸刮花,拔掉舌头挑断手脚经,将人扔在一个四面都是镜子的房间里。 待嫡母醒后,被自己的模样直接吓得癫狂,想叫不能叫,想死不能死,最后生生被自己吓疯,触地而亡。 嫡母身边的那名丫鬟自然也神秘消失,让他这个凶手却因为没有人指证而继续逍遥法外。 之后,又用同样的手法对付了责骂过他的兄弟姐妹,直到吴家就只剩下他这根独苗。 最后,他用自身的性命要挟家主将身为贱妾的母亲扶正。 吴家家主年岁本就大,年轻时又不知节制,如今已然没法再生出儿子来。 虽然看穿了吴德辛的阴谋,可为了吴家香火,不得已只得顺从他,保全他。之后他倒是安静了不少,潜心读书,说要考个状元光耀吴家门楣。 吴家家主以为他已经改正,可不知道他在一条阴暗的路上已经爬行很远,是无论如何都回不了头。 对于一切美好的东西,吴德辛都怀着一种变态的破坏欲。 陆荷继承了陆家的英气,又带着几分陈氏的柔情,光看外表,还算美好。若非苏慕烟执意拆散,吴德辛能够用那三寸不烂之舌,将陆荷哄得团团转。 不过,此时看来,这俩人倒是有几分像,都有颗漆黑的心肠,都懂得伪装。 上一世,陆荷实在三甲游街的时候见到吴德辛,不知道这一世,俩人什么时候会碰面呢。 毕竟,事情已经不一样了,那时候可没有这么盛大的马球赛。 ...... “郡主和夫人还是赶紧离开吧,今日之事,赵某铭感于心。赵某知道两位定是不怵那安世子,可背后要对付我的人却不一定是他,且那人定不会善罢甘休,俩位没必要因赵某开罪他们。” 赵子卿站得笔直,眉心微锁,歉然道。 他个子很高,清瘦挺拔,穿着素色衣袍,虽破旧却浆洗得干净。双眼炯炯干净纯洁,看着任何东西都像带着一份怜爱。 虽然他无家可归,可却曾经拥有幸福美好的家人,唯一的弟弟赵子虎对他也极为依赖。 苏慕烟知道赵子卿嘴里说的那人就是吴德辛。 忽然间,她理解了为何吴德辛对赵子卿这般没法容忍。 一个有家却没有爱,一个虽然家庭破碎,可爱却深深埋在心里。 赵子卿就像吴德辛的一面对照镜,他有这吴德辛想要而要不到的一切,平凡温馨的家庭,卓尔不凡的才华,如青松般挺直的腰板,自信的神态。 他嫉妒赵子卿,想要摧毁他。 于是攀附安子良,威逼利诱所有同科举子疏离赵子卿,拿赵子卿的家事说事,说他出身寒门,说他社会地位低下,说他带着弟弟参赛也是在攀权附会。 可赵子卿依旧我行我素,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于是吴德辛越发嫉妒地发狂。 他说得没错,今日苏慕烟和季敏帮了他,吴德辛定会对俩人怀恨在心。 “越是这样,我们便越不能离开。”苏慕烟索性坐下了。 季敏也拿着画过来,“就是,谁怕谁。就是可惜我的画了,脏了这么一大块。” 季敏小心垂着画面,苏慕烟拉她过来也帮着擦。 正巧,赵子卿就在俩人后面,正好他个头高,正好那画入了他的眼底。 “果真是东坡先生的真迹。”赵子卿话音微颤,瞳仁放大,饶是保持良好的风度此时也有些维持不住,“容小生冒昧,此画,郡主能否借小生看一眼?” 季敏和苏慕烟对视一眼,按捺住激动。 “你也喜欢苏先生?”季敏问。 “何止喜欢,他的诗词我悉数倒背如流,他的墨宝但凡能找到的,我都临摹过千万遍,只是家财甚少,没机会瞻仰他的画,没想到,今日竟然如此有幸,不知道郡主可否将画借小生略加观摩,圆了小生的梦想。” 赵子卿的眼里放光,无限期待地在苏慕烟和季敏的脸上梭巡。 苏慕烟正要开口,被季敏抢过话头,“借你观摩倒不打紧,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郡主尽管提。” “昨日我上课时走神,被夫子责骂,罚我抄书二十次,若是赵公子......” 苏慕烟看着赵子卿,以为他至少会犹豫一下,没想到他想都没想道:“没问题,小生会模仿好几种笔迹,只要郡主略微写几个字作为参考,小生定然能让夫子察觉不出来。” 季敏高兴得跳起来:“成交。” 第63章 再遭挑衅 酒楼包间内的一张几案上,摆满了笔墨纸砚。 赵子卿坐在几案后,认认真真书写,又快又准,且字迹确实如之前保证时说的那般,与季敏的相差无几。 “没想到赵公子还有这等本事。”季敏由衷夸奖。 “不是赵某自夸,赵某会的东西可多了。”赵子卿笑说,将一张张抄写好的书整整齐齐叠放。 季敏捧着脸,一直怔怔看着他,像个怀春的少女。 苏慕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止。 按上一世的经验来说,这赵子卿也非等闲,能扶摇直上平步青云者,又岂能真的是单纯毫无城府?又能有几分真心。 季敏不若嫁个真正简单的郎君,在睿王府的庇护下幸福一辈子。 可阻止的话有说不出来。 季敏说夫子讲课枯燥乏味,自己都听不懂才会走神,赵子卿便挨个给她详详细细解释,真挚而纯真,实在让人不忍破坏。 罢了,且往后观察吧。 这一世,但凡赵子卿再敢坑害睿王府,苏慕烟定不会放过他。 听着赵子卿讲书,也能窥见他确实博文多才,不愧是状元之姿。 俩人聊得火热,季敏俨然忘了此次的目的,苏慕烟只得出声:“我见赵公子略有几分面熟,赵公子可知今日睿王府举办的马球赛?” 季敏这才想起正事,哈哈笑着补充:“我看赵公子也略微面熟。” 赵子卿赧然道:“不怕郡主和夫人笑话,小生有个弟弟,刚七岁,听闻睿王府这次的马球赛对报名者并无限制,便想带着弟弟去试试。” “你是冲着从星砚去的吧。”季敏一眼揭穿。 赵子卿也不隐藏,直言道:“确实,小生是东坡先生的痴迷者,虽然自知力量微博,却也没有宝物在前而不动心之理。” “那你可组队了?”季敏赶紧又问。 “不曾。” “太好了。”季敏看了苏慕烟一眼,又看向赵子卿,“那和我们组队可好?” “甚好。” 按照约定,季敏将画留给赵子卿赏玩,但赵子卿担心损坏,只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归还。 “过于贵重,放在小生这儿恐遭人惦记。” 季敏于是接过,“那下次有机会,我再带来给你细细看。” “多谢郡主。” “别郡主郡主的了,咱们今后便是朋友,我叫季敏,这位是苏慕烟,忠义侯府陆君礼陆世子的夫人。” “小生赵子卿,见过郡主和陆夫人。” 季敏:“......” 待苏慕烟和季敏走后,吴德辛便带着两个小厮进了酒楼,拦住了赵子卿。 “哟呵,还以为你有多清高,没想到还是俗人一个,竟然攀附上了睿王府的敏郡主和忠义侯世子夫人,好手段。”吴德辛讽刺道。 伸手过来想打在赵子卿脸上,被后者侧身避过。 “想躲啊。”吴德辛向旁边人使眼色,“摁住他。” “你想怎样?”赵子卿挣扎,可他一个文弱的书生,哪里抵得过两个练家子,被摁住动弹不得,“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吴德辛的手终于拍在了赵子卿的脸上,“对于你这种寒门蝼蚁,也配跟我谈王法?” 他让俩人将赵子卿拖到一间包房内,小二认识吴德辛,怵他背后的安子良,不敢上前,周围的群众怕惹事也都悄悄走了。 “吴德辛,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么处处针对我?”赵子卿不解,干净纯洁的眼神已经染了些凡尘。 吴德辛哂笑,“赵兄这话就不对了,我何时针对过你,不过是为兄的想要教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而已。” “我行得正坐得直,何须他人来教诲!” “哦,是吗?让我看看你怎么个正法,怎么个直法。” 半个时辰之后,吴德辛的人从包房里出来,个个兴奋得满脸通红,额间全是汗渍。 “过瘾!”他们说。 良久,小二推开门,大声嚷着:“快,快去请大夫。” ...... 马球赛越来越近,苏慕烟和季敏天天都到球场等赵子卿,可一连好几日,都不见他出现。 “不会出什么事吧?”季敏担忧地说。 苏慕烟心里也有几分不放心,吴德辛恐怕已经早就去找赵子卿的麻烦了。 她猜测这几日,赵子卿应该过得不容易,不然他那么想要从星砚,不可能不来马球场。 但她私心里,又因为上一世的事情,对赵子卿没有好感,觉得他受点苦是活该,上一世,他让睿王一家遭遇大难。 不管是他有意还是无意,可事情却因他而起。 季敏不知道这些,真心担心赵子卿。 “烟姐姐,我们要不去找找他看?” 苏慕烟摇头,“其实上一次,就算没有我们,他恐怕也有办法对付安子良,别忘了,他来京城已经几个月,而这些人针对他也不是一天两天。” “也是。”季敏脸上的担忧稍稍消散了些。 苏慕烟心想,上一辈子,吴德辛也没能把他在怎么样,最后俩人都成为朝堂忠臣,处处针锋相对,可谁都奈何不了谁。 吴德辛,心狠手辣,阴暗残忍。 赵子卿手段众多,却大多是都是采用公事公办的方式,手段颇为正大光明,便是这般,都能让吴德辛毫无办法。 若是硬说分出个高下来,赵子卿恐怕略胜一筹,在智谋和才华上略胜一筹。 果然,下午,赵子卿便来了。 还是那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带着弟弟,淡定地走进了马场,径直朝着苏慕烟她们走来。 “几日都不见你来,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季敏朝着他大喊。 他微笑着,待走近才说:“怎么会不来,适才有事耽搁了几日。” “正好,大家都在训练,要不,让小虎跟大家一起练习吧。” “好。” 季敏带着赵小虎过去。 赵子卿脸上的笑容消失,相比起之前的温柔,苏慕烟感觉到他发生了些微变化。 “他们找你麻烦了?”苏慕烟随口说。 赵子卿侧头垂视:“夫人不必担心,小生能应付。” 就在这时,一道不受欢迎的声音插进来:“他们说,赵子卿不愿意加入本世子的队伍,是因为攀上了高枝,我还不信。” 他哈哈哈笑得张狂,“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陆夫人。陆兄不在家,没想到陆夫人竟变得如此乐于助人,不知道我陆兄知道了要作何感想啊。” 周围传来一些窃窃私语,和高高低低不怀好意的笑声。 第64章 赌注 “原来这就是陆夫人,咱大夏虽然没有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劣习。但她跟一个年轻男子走得这般近,确实不妥。” “方才说安世子说陆夫人乐于助人可是说的这位赵公子?从前也没见俩人有什么交谈啊,莫不是私下里......” 话越说越难听。 安子良的笑容越来越大。 苏慕烟笑了,讥讽安子良心思龌龊,便以为天下与他一般黑。 “安世子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有意帮助赵子卿,。为不论是一个赵子卿还是千百个赵子卿,他们都是我大夏国的举人,有朝一日,必然会在大夏国的金榜上书下名讳,成为大夏国的重臣。 因而,不管是一个,两个,还是百个千个,我苏慕烟都会帮,非但帮一时,还是一帮到底。皇上求贤若渴,广发招贤贴,让天下能人异士都能入大夏,建设大夏。 可若是这些人,因为某一个或者某几个权贵的嫉贤妒能而刻意栽赃陷害,无人敢为其说话,寒了才子的门心,岂不是大夏国的悲哀,是大夏国的损失!” 此话掷地有声。 周围安静下来。 安子良脸色微变。 苏慕烟又说:“我夫君陆君礼是不在京城没错,可他如今人在西北,顶着腿伤也要请旨去西北,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大夏的国泰民安与敌人交涉议和之事。 他定然想不到,自己的夫人在后方为无辜的才子书生说话,便会遭人如此诋毁。安世子,你说,他若是回来,该不该为自己的夫人讨个公道? 为天下莘莘学子,讨个公道?” 周围越发安静。 苏慕烟能感觉到身边赵子卿看向自己的眼光,像燃烧的火一般,灼热异常。 接着,有人悄悄说:“陆夫人说的,难不成是前几日的泼墨实事件。” “那事我知道,当时我就在现场。安世子用衣裳上的墨渍诬陷赵子卿,让他赔偿白银二百两,被陆夫人和敏郡主路过拆穿。” “二百两?这谁配得起。” “可不是嘛,上京赶考的贡生,多数出身贫寒,若真的要赔二百两,就是赔上一条命也不够啊。” “这么说来,这安世子果真是欺人太甚。陆大人在西北议和,他欺负读书人也罢,还公然侮辱功臣夫人。” “不能忍!” “对,不能忍!陆大人回来,必须讨回公道!” “对!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 ...... 吼叫声此起彼伏,很快形成气势。 不远处,陆方等人、季敏、季贤等听到动静,都赶过来,包括睿王府的一众仆从。 安子良见势,知道讨不到好,落荒而逃。 “哼,算他跑得快。”季敏拍拍手,“走,我们继续练习。” “不过你干嘛要夸奖那个人,难不成你还对他不死心?”季敏不解,她说的是陆君礼。 苏慕烟方才的话,明明就是褒奖陆君礼。 苏慕烟巧笑嫣然,拉着季敏的手宽慰:“敏敏放心,我自有谋划,定不会再让他欺辱了去。” “那便好。虽然为了大夏着想,希望此次和谈顺利,可要眼睁睁看着陆君礼挣得这份功劳,我又是千万个不愿意。” 苏慕烟笑着,没再说话。 这次和谈定然会顺利,也功劳却不会落到陆君礼的身上。 她方才是故意这么说,也是故意提到他的腿。 若是和谈成功,陆君礼便会是个顶着伤也要为大夏国谋取利益的好臣子,是大夏国的功臣。 可若是失败,便是他明明知道自己残废,却还是隐瞒不报,执意去西北差点让和谈失败。这时,大家便会觉得他为了军功,将大夏国的利益当成儿戏,为了一己私利,差点让大夏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而她,不过是个信任夫君,等着夫君给自己做主的妇人罢了。 算着时间,陆君礼的腿伤也该复发了。 这其中的落差,陆君礼,你今后便好好享受吧。 约莫半个时辰后,人群早已经散去,大家都开始各忙各的了。 安子良竟然再次找到苏慕烟的身影,高昂着头走过来,又恢复他那盛气凌人的模样。 周围人又开始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安子良的仆从赶紧打断,“干什么干什么反了是不是,叫什么,安静!不准吵!” 群众声音越来越小。 安子良哪里受过这么委屈,自然不会这般轻易退缩,又重新像个充气的球,转而改变攻击点: “他不过就是个破落户,皇榜还没公布呢,陆夫人怎么就确定榜上有名了。” 赵子卿闻声过来,安子良斜眼看他,“哼,不识抬举的东西,以为找了这么个队伍便能怎样吗?本世子告诉你,这场马球赛,你们休想在我手底下走过哪怕一轮。” 赵子卿接话:“谁胜谁负,也不是靠嘴巴说说,得在赛场上见真章!” 安子良今日收到的刺激太多,人已经不太清醒,赵子卿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就像是压道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羽毛。 他勃然跳起:“你算老几,凭什么跟老子叫板。” 冲过来还想打赵子卿,被苏慕烟身边的傅双刀拦在前面。 傅双刀眼里杀气尽显,安子良冷汗都出来了,退后了几步,推开身边拉着的仆从,咽了咽口水,脸上慢慢的戾气和不服,到底也不敢上前了。 便隔着傅双刀对赵子卿说:“好,老子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若是你输了,跪在老子面前赔礼道歉,并滚出京城!” 苏慕烟察觉到一道黏腻不舒服的目光,顺着望过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吴德辛。 他笑得阴鹜,躲在暗处像一条随时准备攻击的猛兽。 而安子良这个蠢货,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不停地虚张声势:“怎么样,敢不敢?孬种,破落户!哪个山野乡民,也敢跟本世子叫板。” 赵子卿脸色惨白。 马球赛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结果,他心里着实没谱,可若是输了离开京城,那自己努力这么久,自己又岂能这么轻易放弃。 “我跟你赌。”苏慕烟说,“若是安世子输了,我也不要你滚出京城,你只需在京城设下宴席,款待所有会试考生,并当众向寒门学子敬酒道歉即可。” 赵子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慕烟,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好。” 这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夫人,多谢你替我解围,可这赌注,你明知道安世子不怀好意,为何还要认下?” “不认又能怎样,有些人不是逃避便能解决问题的。” “若是夫人允许,我想亲自训练孩子们的马球技术。”赵子卿说。 苏慕烟就在等他这句话,“那就有劳赵公子了。” ...... 不远处,陆荷站在吴德辛身边,吴德辛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陆荷笑得开怀。 “是不是不管我看上谁,只要不是赵子卿,你便都要阻拦,都要劝我放弃?苏慕烟,你是不是见不得别人幸福!”陆荷一巴掌甩在苏慕烟脸上,痛哭痛骂。 “如今,你便尽情追求自己的幸福吧。”苏慕烟看着陆荷的笑脸,冷冷道。 第65章 比赛 在马球方面,赵子卿就是个学院派,只懂理论功夫毫无实际经验。 但他不愧是具有状元之才,就通过纯粹的理论指导孩子们,训练的成效也超出陆方千百倍。 短短十来日,孩子们就已经有模有样。 季敏又通过睿王的身份,给开了直通车,租了个球场,临时找了五个仆从和孩子们对着练。 这么多场练习赛比下来,赵子虎都是一骑绝尘,在技能上超出其他孩子太多太远,成了马球赛队伍的小队长。 接着又邀请几个少年队了训练了三日,胜的多输的少,孩子们士气高涨。 苏慕烟看着陆康、陆菲日益膨胀的自信心和日益嚣张蛮横的态度,很是满意。 方才的友谊赛,对方队长抢了陆康的球,他差点和人家对打起来,若不是陆方跑过去拦着,恐怕今日就要流血受伤。 陆康跑过来:“母亲,是他先不讲规则,强行抢康儿的球,康儿才生气的。” 苏慕烟摸着她的头顶,带着无比怜爱睁眼说瞎话:“康儿做得很对。” 陆康果然露出得意的神色。 “夫人,我们也给队伍起个名字吧,不少队伍已经有名字了。”赵子虎提议。 苏慕烟想了会儿,“就叫必胜队,如何?” 大家都很喜欢,也很开心。 队伍名字就此确定。 之后又去定制了缝制了队名的队服,连马鞍都统一更换了一模一样的,显示气势十足。 参赛队伍很多,足足有近五十个队伍。 租用的场地都不够大,睿王特地进宫请求使用皇家马场,得到圣上的支持,并派了几十个御林军来维护治安。 队伍太多,采用抽签开启淘汰赛,淘汰赛也分为两轮。 必胜队抽中的第一轮对手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孙,那个队伍五个都是男孩子,都是六岁、七岁,稚嫩得很,由尚书家嫡女担任队长,全队装备整齐划一,金光闪闪。 他们都是贵家子弟,以娱乐为主,本就没有想着能够有多么优异的成绩。 自然,必胜队赢得很轻松。 首战告捷,大家都很开心,尤其是陆康,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苏慕烟与安子良打赌的事情,他也知道,直接夸下海口,说定然不会委屈了母亲苏慕烟。 第二轮,是一队名不见经传的人,由京城的商人组成。 虽然打得艰难,到底还是胜利了。 得胜时,大家都很开心,赵子卿那么心情冷淡的人,也开怀了许久。 之后又经过几轮,到最后,只剩下四支队伍。 这四支队伍分别是:必胜队、明星队、皇家队、希望队。 依然抽签决定对手。 必胜队抽到了明星队,里面最高大的那个小孩子挑衅地看着陆康他们。 那个小孩子是安国公府的家生子,已经十二岁,比其他孩子普遍都大些,已经接近成年人的高度,又黑又胖,骑在正常马匹上,俯视着其他小朋友,都弱小得跟鸡仔似的。 他一路过来过关斩将,加上安子良在背后鼓舞,越发气焰嚣张。 “来,方大瓜,给爷爷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比赛开始时,安子良鼓舞士气,大声道。 方大瓜便是那个高大的小孩,听到这话,高高举着球杖,大声喊着:“明星队战必胜队,片甲不留!片甲不留!” 接着其他小朋友也弱弱地加入,之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齐。 周边的人也向必胜队投来了同情的目光,毕竟这个明星队确实很强,一路走来都几乎是碾压对方球手的形势,胜得轻松又毫无悬念。 而必胜队,则好几次都打得比较辛苦。 “必胜队,哈哈哈哈笑死人了,怎么样啊陆夫人,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安子良说话的语气很欠揍,“可别忘了赌注,输了的可要向赢家跪下道歉,再滚出京城哦。” “滚出京城!” “滚出京城!” ...... “哎,人家还没明确说认输呢,莫要骄傲,谦虚些。” 可安子良的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半点谦逊也无。 “烟姐姐,怎么办?咱们若是输了,你难道真的跟他道歉啊,不行,我不允许,安子良就是个无赖。”季敏很担忧,凑在她耳边嘀咕。 苏慕烟让她放心,“还不见得会输呢。” 又大声安子良说,“安世子何必早早去预定席位,去晚了可订不到位置了。” 之前说好的,安子良输了便布置席面吗,宴请所有贡生举子,再公开向寒门道歉。 安子良还在说什么,苏慕烟没有跟他多扯,转而望向自己的队伍。除了赵子虎和季贤高一点外,别的确实很稚嫩呐。 “他不会是虚报岁数吧,这哪像个十二岁的孩童啊。”季敏时不时瞟一眼明星队,很不满。 报名时,为了以防人冒充,都要道户部核实,确保参赛的确实是孩子,因而方大瓜的年纪应当是真的,就是发育得早罢了。 “麻烦了。”陆方说。 赵子卿也一脸严肃,没有之前的放松。 “没把握?”苏慕烟问赵子卿。 他嘴唇紧抿,面色肃然。 “不必逞强。” 她想好了,若是万一输了,那她便给安子良道个歉也没什么关系,至于离开京城,左右议和队伍回来之后,她也差不多该离开了,正好连借口也省去了。 “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先看看情况再说。”赵子卿说。 比赛开始。 方大瓜果然很有身高优势,对于其他小朋友来说,他的高头大马就像一种犯规的存在,碾压着其他人,陆康和苏严个头都小小的,骑着矮脚小马,压根不敢上前。 开局一盏茶时间不到,明星队就进了两个球了。 若是这样下去,真的要输。 又观察了一阵,苏慕烟很敏锐地发现,那个方大瓜,虽然看似嚣张,可在他心里又一杆秤,对于身份地位之类的事情十分在意。 苏慕烟这个队伍的人分别是忠义侯府的陆康陆菲。 睿王府的季贤。 赵子卿的弟弟赵子虎。 还有便是苏慕烟名义上的远方侄儿苏严。 前三个人,方大瓜都是避开的。 可若是对上赵子虎和苏严,便气焰格外嚣张,几乎是盯着这两人欺负。 经过十几日的训练,赵子虎俨然已经跟季贤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季贤便一直护着他。 可苏严却不同了,苏陆康名义上的表哥,可不管是陆康还是陆菲,俩人都不喜欢苏严,因而这个落单的苏严,变成了方大瓜欺负的对象。 “简直欺人太甚!”季敏想要冲上去,“他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哪里顶得过他那一堆。” 苏慕烟拉住她,“别急,我有办法了。” 第66章 初胜 苏慕烟观察到,那个方大瓜不过是只纸老虎,看着嚣张,实际毫无骨气,畏惧权势,且自尊心又极强。 这样就造就一种别扭的性子,胆小又害怕别人看出来他胆小,极其容易被刺激。 她叫陆康过来,吩咐陆康刻意去刺激他。 “你只管挑衅,但别真的跟他比。”苏慕烟交代,“便是这样,反反复复挑衅,直到将他彻底激怒。” “知道了,母亲。” 陆康平日里受宠惯了的,让他去挑衅别人可太容易了。 果然,陆康只在他边上轻轻说了什么,只见方大瓜脸色就变了,陆康接着走开,方大瓜也没去追,甚至都没有看陆康一眼。 苏慕烟看在眼里,就知道自己的观察是对的。 方大瓜又安子良撑腰,确实看起来嚣张,可对上达官贵人,他便显示出来奴才的本性来。 之后,陆康又持续挑衅了多回,方大瓜明显有了怒气却依旧没怎么样。 只是球已经打得不准。 “方大瓜,你干什么呢?”安子良在一旁喊话,“赶紧打啊,打他们!片甲不留!” 之后,方大瓜又好一点。 可已经被陆康看出来破绽,陆康便一直挑衅。 方大瓜怕安子良,陆康可不怕,就像没听见一般,不停挑衅,之后季贤也加入进来。 陆康和季贤负责逗弄方大瓜,苏严本就是灵巧,没有方大瓜的干扰,跟赵小虎配合得严丝合缝。 比分很快就追上。 “大瓜我日你酿老子,你在干什么,跟那两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好周旋的,赶紧去抢球,进球!” “方大瓜,艹。” 眼看着比方拉近又被超越,安子良急得团团转,在球场边操着高音破口大骂。 群众也开始窃窃私语,搞不懂方大瓜怎么突然之间发挥得这么不尽如人意,大家知道有什么不对,陆康和季贤竟然紧跟着方大瓜,可孩子们说话的声音小,加上吵闹,外面的人根本听不清。 反倒是方大瓜最后举起球杖准备向着季贤打过去时,大家看得清清楚楚。 裁判赶紧冲过去拦下。 这边傅双刀也紧紧盯着的,苏慕烟有交代,拿到头筹前不允许马球队任何人受伤。 一颗石头打在方大瓜的球杖上,球杖偏离,脱手而出,这种奔过来的裁判头顶。 “哎哟~” 裁判气急,将方大瓜罚下了场,替补上来的队员个子小多了,技术差多了,侧头看到安子良将方大瓜按在地上打,心里估摸着也七上八下。 最后毫无疑问,安子良输了。 虽然他还在扯皮说之前打赌的时候说的是拔头筹,可他提前出局,不论如何,脸都已经丢在地上让人家踩了一轮。 “咱们走着瞧。”苏慕烟说。 “好个忠义侯府和睿王府,如今竟然轮落到跟赵子卿这样人为伍,真是自甘堕落,可悲可叹呐。”安子良又一次过来找事。 苏慕烟将他们都拦在身后,走上前去,“那又如何?事实证明,就算是寒门子弟,安世子也未必是对手。” “你!” 苏慕烟有争论了一番,一连罗列了许多例子,古有张仪、李斯,近有韩信、匡衡,都是寒门之家,之后均通过自己的能力成就大业。 由此证明,普通人家也容不得人轻视。 吴德辛不在,安子良这人腹内草莽,被苏慕烟说得哑口无言,放了几句狠话便气呼呼走了。 “吴德辛呢,死哪去了!”他边走边发脾气,怒斥仆从。 “方才还在这儿呢。” 这几日,陆荷一有空就粘着吴德辛,恐怕此时躲在哪个角落风花雪月呢。 季敏也跟着气呼呼,骂骂咧咧。 苏慕烟又忙着宽慰季敏。 身后的赵子卿一直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苏慕烟,看着她多次怼安子良。 他其实并不怵他,自从父亲过世,欠下巨额债务又背了数条人命案后,不光是亲戚朋友跟他划清界限,连村口的狗见到他都要多吠两下,他遭受到的冷眼和唾骂,比安子良过分无数倍。 大家怕他不认账,联合起来将他告到官府,将他下了狱。 卖光家产又给人家做牛做马,才堪堪处理掉大部分债务。 之后,他又给富人家里做私教,只要能赚钱的活儿,他什么都干,自然也没少受欺负和白眼,这才将所有的债务还清。 也将他的一身书生气,彻底磨没了。 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一直没有出现过,在这个时候,来到他家,跟他说好好过日子。 听到他说想要上京赶考时,她骂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进士是说中就能中的吗?你也不看看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都在忙里忙外,哪有闲情读书,读书又不能当饭吃,那是有钱人家干的事情,咱们实际点行吗? 照着你从前的方式,再干个三五年,积攒些银子,开几件铺子啥的,咱的日子便能过好了。 你为啥非要想不开。你可知上京一趟来回路费要花多少,就这么点时间你考得中吗? 子卿,现实点,好不?” 可她不知道,那几年他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像牲口一般从早累到晚,赚到的每一份银子都不敢花,攒下来,担心功课落下,他才敢花几文钱买点蜡烛,就着那点灯光拼命读书。 三年,三年时间,他靠着一股将来一定出人投地的信念支撑着,还掉了整整三百两银子的债务。 就为了安安心心去考试,清清白白做个官。 可她说什么? 让他放弃会试? 让他再那般干个三五年? 遭到拒绝后,未婚妻毫不留恋地跟他退了亲,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她一家人的努力下,他变成了那只想吃天鹅肉的拉蛤蟆,做梦想攀上天鹅的拉蛤蟆。 人人都说他在做梦,都劝他丢掉幻想踏实生活,撇下脸去求县老爷,谋个小职位好好干,或者干脆找个过得去的人家,做个上门女婿。 打着为他好的幌子上门来劝说的人络绎不绝。 那样的日子,他都挨过来了。 像安子良那样的人,只有空架子,实际并没有多少脑子,不过就是背靠安国公府无法无天。 他也不过是不想惹事,一直回避,给对方造成了一种错觉,觉得他好欺负罢了,不关紧要。 可苏慕烟却像寒冬腊月里的一盆火,认认真真温暖着他,说他有才华,说他是大夏国需要的人才,说他即使出身不好也终有一日能实现宏图大志。 她维护他,拉他进她的队伍,其实也在拉他进她的阵营。 忠义侯府的事情,他略有耳闻,说实话他不太看得上他们,可经过这多日的接触,他觉得苏慕烟虽然是侯府的人,可跟传闻中侯府人的行事作风大不同。 而睿王,曾经也是叱咤风云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当年数次宫变,都是他参与评定。 那近几十年来,皇位稳固,黄权集中,他边将自己包裹起来,做起了闲散王爷,不参与朝堂党争,看似不求上进,实际却是个真正的智者。 朝堂是股暗流,只要涉身其中就难免磕碰,不如激流过后,悄然退出海阔天空任我翱翔。 苏慕烟并不知道赵子卿心里翻江倒海想了这么多。 她原本想着早点回家歇息,可听着季敏怒气过后,便兴致勃勃安排庆功宴,也笑着点头同意。 一行人便各自乘坐马车往酒楼走,完全没有察觉到一场阴谋正在酝酿。 第67章 下作手段 马场在城外,苏慕烟、季敏、赵子卿加孩子们一行人一同回城。 因陆菲下马的时候摔了一跤,划伤了手臂,耽搁了一会,好在不要紧,只是一点皮外伤。 带他们出发时,马场已空旷,只有马场工作人员在收拾马具打扫马场等。 大家心情不错,挤在一辆宽敞的马车里听季敏说着醉仙楼的吃食。 “醉仙楼的烧鹅,那是鼎鼎大名的,大家都排着队争相购买,不过你们今天算是有口福了,本郡主早就安排好了。” 苏慕烟有一搭没有一搭地听着,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 明日下午便是最后一场赛,他们面临的对手是皇太孙。 这么多场比赛下来,必胜队居然都没有跟皇太孙的队伍正面交锋过,苏慕烟不得不感慨,陆康他们运气太好。 最初,苏慕烟参赛只是为了帮助睿王妃,带头帮她把赛事的热度撑起来,别给赵子卿抓住了把柄。 皇上的赞赏纯属意外之喜,又因为皇上的赞赏,让苏慕烟将计划提前。 这个计划便是让陆康彻底得罪了皇太孙,不光无缘皇太孙伴读,也关上了国子监少儿班的门。 赵欣儿想母凭子贵,门都没有了。 苏慕烟也特地不去打听赵欣儿的事情,假装不知道她偷偷藏在议和队伍里,跟着陆君礼去了西北。 外界都认为太子心胸宽广,让皇太孙参赛是在与民同乐,可苏慕烟多活了这么许多年,对太子的为人知道得更多一些。 他五岁时便被立为太子,从小养成的一股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气质。 是以,他极其要面子,特别在乎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威望,在季寒箫心里的形象。且心胸狭窄,眼里容不下沙子,不允许身边的任何人折了他的脸,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在这种公众场合输了比赛。 若是必胜队输了,太子心情好,皇太孙自然也就心情好,看万一把陆康他们看顺眼了,苏慕烟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若是赢了,整个必胜队都将成为太子府的眼中钉。 最好的结果,便是必胜队没赢,可陆康赢了皇太孙。那样,在皇太孙眼里,以下犯上,胆敢让他丢尽脸的人只有陆康一人。 到时候,在内,陆康驳了皇太孙的面子,在外,陆君礼对腿上隐瞒不报,倒是议和之事差点出岔子,被死对头捡了便宜,太子还不气炸。 陆君礼日后还想再攀附太子已经不可能。 正想着,听见几声轻微的“嗖嗖”声。 接着便是金属相撞的哐啷声。 “夫人,郡主,有刺客,你们别出来。”傅双刀说。 苏慕烟心头升起疑惑,谁会这么大胆,在京城外公然行刺,况且这里还有睿王府的马车和府兵。 那个贼人如此不长眼。 也就是说,对方是故意的。 苏慕烟让季敏护着孩子们不要动,自己掀开帘子想看看对方都是什么人,没想到看到一道纤瘦的身影。 “赵公子,你怎么不躲好,站在此处?” 赵子卿手里拿着刀,对着黑衣人隔空比划着,听到苏慕烟的话,停下回头,紧张地说:“夫人放心,赵某就是死,也会保护好夫人。” 觉得哪里不对,便又补充,“也会保护好郡主和孩子们。” 苏慕烟愣住了,赵子卿不懂武艺,上一辈子为了寒门子弟的事情对许多官员咄咄逼人,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般单纯勇猛的时刻。 “你还是小心些,刀剑无眼。” “没事,夫人你快进去,这儿有赵某守着便成。” 苏慕烟看着那些黑衣人,一个个在傅双刀手里倒下,傅双刀一刀一个,像切菜似的。她估摸着不一会儿,便会没事了。 ...... 城内某间房内。 安子良正在教训方大瓜,将人又踢又打,拿脚踩,方大瓜在地上滚着求饶,双手抱头。 “世子饶命,饶命啊世子。” “饶命,饶命?一个小小的忠义侯府的小子,你就怕了,坏了爷爷的大事,还想让爷爷饶命?” 安子良又踢了几脚,满头大汗,精疲力尽了才停下来,给过丫鬟递上来的茶,猛然喝光,没看方大瓜,而是叫了另一个仆从来。 “事情安排下去了没有?别杀人,就伤一个两个的就行。”他吩咐道。 仆从恭敬答:“世子,都安排好了,小的挑的都是忠心耿耿的高手,也都细细打过招呼,不能杀人,只伤人。” “嗯,做得好。只要那几个小鬼不能参赛就行,本世子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徒。” “自然,世子善良着呢。” ...... 苏慕烟这边,果然如她猜测的这般,傅双刀果然刀法过人,很快便将人打退,府兵有几个受伤的,留在城外医治。 遇到这种事,也没有心思去庆祝了,大家各自回府。 分叉路时,苏慕烟叫住赵子卿:“方才那些人,极有可能是安子良派来的,对我们都敢使下作手段,赵公子今晚回去恐怕有危险,赛事在即,你二人不如去侯府将就......” 不待她说完,赵子卿肃然垂首恭敬道:“子卿谢过夫人好意,此事恐怕不便。” “那便去我府上,父王母妃定然欢喜。”季敏伸出脑袋,期待道。 苏慕烟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可赵子卿也不愿意:“赵某不敢叨扰睿王爷安宁。” 季敏没让他推辞的机会,直接推他上车,“不叨扰,父王也是东坡先生的仰慕者,你二人说不定一见如故,且他收藏有不少东坡先生的墨宝。” 提到东坡先生,赵子卿有些动摇。 赵子虎与季贤早就处成朋友,季贤听姐姐这么说,也赶紧将赵子虎拉过去,一同乘坐一辆马车。 赵子虎倒不扭捏,反倒劝慰哥哥:“哥哥不如听从郡王爷和郡主的安排,若是今夜那安世子对我们动什么手脚,明日的赛事可就难办了。” 无奈,赵子卿只得照办。 遇刺之事,大人心思盘旋,颇为严肃。 但孩子们从小被保护得很好,丝毫没有被影响到,陆康依然兴致勃勃讨论今日的比赛,对明日的决赛充满了期待。 “母亲,明日我们定能夺魁!”他说。 苏慕烟含笑点头。 眼角的余光却望见了门口的身影,那是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正煞神班板着脸孔,在门口等着他们呢。 第68章 腿伤复发 李嬷嬷让陆康、陆菲先回屋。 苏慕烟、苏严、陆方,一起都被老夫人请了过去。 只有陆荷,早上与大家一同出门去马球,之后便不再露面。 到老夫人院内时,陆荷已经在了,垂眉低眼,见苏慕烟他们过来,不断瞟他们,又不断跟苏慕烟使眼色。 不就是想让她替她保密嘛。 就吴德辛这个外地人的身份,在侯府人眼里也不过是小门小户,若是被老夫人和陈氏知道了,是铁定要拆散的。 前世,苏慕烟便是利用了这一点,配合陈氏一起,最后又在陆君礼的推波助澜之下,将吴德辛弄出了京城,彻底断了陆荷的念想。 之后陆荷恨她入骨。 这一世,她定然会好好撮合他俩的,怎么可能还会揭穿。 “这便是你苏家那远房侄儿?”老夫人问苏慕烟。 苏严虽然进府有段时日,可老夫人拿乔,说不过是个远房亲戚,养着便是,不愿见他。 如今,才是第一次见。 苏慕烟简单介绍了下苏严的身世,当然是事先编好的,母亲早逝,父亲不知所踪。 老夫人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倒也没有多问,“先让他下去吧。” 柳儿带着苏严出去。 如今,房间里的都是忠义侯府的人,老夫人这才板了脸,厉声呵斥:“烟儿,你乃是君礼的正妻,侯府未来主母,当众跟人立下赌注,成何体统!” 继续说,“若是输了,我侯府未来主母当众去给人道歉,今后在这京城内还怎么立足。且不说这个,你们小孩子家的玩闹,我本不该管,可我听说你们明日决赛,对战的队伍是皇太孙,你怎可如此不知轻重?” 王氏脸色也不好看,惊慌地说:“皇太孙?如今君礼在西北还未回,一切都依仗着太子,我们万不可莽撞,得罪了太子府的人。” 陈氏怒瞪陆方,似乎实在责怪他掺和其中。 自从马球赛以来,陆方亲自训练孩子的马术和球技,如今看着自己的队伍一点点胜利,喜悦之心溢于言表,自然不会把陈氏的责怪放在眼里。 陆方如今对苏慕烟的印象都改观了许多,俨然和她一个阵营。 他赶紧解释说:“不过是马球赛而已,皇太子既然参赛那就要遵守赛制。” 陆方也有点不满和心虚,声音很低,类似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地埋怨。 刚一说完,陈氏就铁青着脸,训斥陆方:“你说什么糊涂话呢?你多大的脸,敢跟皇太孙比,若是皇太孙有个三长两短,把你剁了都不够赔的。” 她气呼呼拎着陆方的衣领子,“你跟我走,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氏想就这么浑水摸鱼将陆方叫走,苏慕烟岂能让她如愿,“三婶,您严重了。我觉得三弟说得对,皇上还要讲国法,凭什么太子就能够凌驾规则之上?” 陆方挣脱陈氏,底气一下子上来了,“没错,凭什么皇太孙就能不讲规则了?那岂不是上梁不正!” “你!”陈氏被气得不行。 看陈氏气得不轻,苏慕烟笑说:“三婶真不比如此惊慌,且陆方年岁不小,许多事情他有自己的想法,毕竟孩子们的路很长,都得自己去走,三婶又何必事事监管得这么严格?” 后半句,苏慕烟若有所指,说完后悄悄朝着陆荷使了个眼色。 陆荷抿嘴笑,眼里充满了感激。 陆方也不傻,自然也听出了苏慕烟是在让陈氏以后少管他,神色颇为得意。 陈氏若有所指,“我管我自己的儿子,不劳旁人操心。” 苏慕烟心下冷笑,赵欣儿的事情,他们果真已经知道了。 果然全都瞒着她一人,只有她是侯府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便也不客气:“那也得管得着才行。” 陆方本就不服管教,陈氏最大的烦恼便是这处,被苏慕烟戳中心窝子,气得没说出一句话来。 “大家也不忙指责我,君礼是在西北为国立功劳没错,可若是他办不了议和之事,需要背靠太子,需要后宅女子和一群孩子去委屈自己讨好太子府,才行,那忠义侯府世子能文能武的传言恐怕会变成笑话。” 王氏拍桌子,“烟儿,你怎么说话的,哪有做夫人的这般说自己的夫君。” 苏慕烟就像没听到一般,继续说下去:“如今不过是和皇太孙赛一场马球而已,大家便如今担忧,那不若明日,我直接去和睿王府说一声,咱们忠义侯府怵了,直接弃赛投降好了。” “倒也没有这般严重。”老夫人神色不悦。 王氏神色略微尴尬,拿帕子抵唇没说话。 “这比赛是睿王府举办的,皇上还填了彩头,帖子也是睿王妃亲自派人送到府上的,皇太孙要参赛的事情事先我们也不知道。 而关于明日对战的事情,能够走到今天,是我们这个队伍的实力,至于与皇太孙对上,那也不是孙媳妇能决定的不是。 那既然不能退赛,不若祖母教教孙媳妇该如何做?” “你从一开始便不该让康儿、菲儿参与这事。”王氏说。 苏慕烟幽幽怼了句,“若是那样,才真的是丢了忠义侯府的脸呢,京城几乎所有的世家子弟都参赛了,若咱们龟缩不出,人家还以为我们都是孬种,连比试一下都不敢。” “那也不该和安世子做如此赌注!”老夫人依旧十分不满,觉得苏慕烟此行不知轻重。 苏慕烟丝毫不怵,她昂首挺胸,义正言辞,“安世子欺辱到媳妇面前,祖母莫非是要媳妇当场下跪求饶?” 老夫人一愣。 苏慕烟继续道:“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媳妇可是做不出来。媳妇接下赌注,也是为了侯府争一口气,毕竟我夫君可是曾经在西北多年的征西大将军呢。” 征西大将军,苏慕烟咬得很重。 这话许是取悦到了老夫人和王氏,俩人的脸色都有所缓解。 但老夫人仍旧不放心,但也知道比赛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便说:“既如此,便罢了,但明日,切莫让皇太孙不悦。” 苏慕烟差点笑出声,这话就差直接说,不准他们赢了。 刚才还在说她向安子良道歉是在丢侯府的脸,转脸便不准赢。 老夫人眼里,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可惜,她算漏了。 关陆方的神色,他显然也没有把老夫人的话放在心里。 除了院子,陈氏不停责骂陆方,让他明日呆在府里不准出去,又问陆荷这几日都在干什么,陆荷说都在看马球赛。 陆方嘴角扯扯,到底没拆穿。 回到院子时,傅双刀已经在等着,说了些周瑶的事情,说她想见自己。 苏慕烟觉得目前还不是时候,便让傅双刀传话,让她再等些日子,自己便会过去看她。 刚洗漱完准备睡下,柳儿进来,说收到西北来的加急信。 偷偷摸摸送进来,没有直接送去老夫人和王氏那儿,苏慕烟便猜到是什么事情。 心情颇好地拆信。 果然是个好消息,陆君礼的腿伤复发了。 第69章 他病得不轻 信写得有些潦草,有几个字末尾甚至有抖动的痕迹。 看来,他病得不轻啊,苏慕烟心想。 信不长,只写了一件事,便是让苏慕烟赶紧去联系季凌烨,问他提供过来的药是不是有问题,说他的腿最后感觉不对劲。 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站不起来了,这才紧张得写字都在颤抖。 算着时日,若是顺利,这几日该签订协议了。 苏慕烟将信放到蜡烛上点燃,打了个哈欠,便让柳儿伺候更衣睡觉。 柳儿不是个多话的,见苏慕烟没有说的意思,她也不问,铺床铺被,伺候苏慕烟睡下后,便吹了灯在外间也睡下了。 天还未亮,便有一直鸽子啄这窗棂,发出嘟嘟嘟的声音,吵醒了外间的柳儿。 她睡意朦胧捉住鸽子,拿下帮着的信,放在苏慕烟房内的桌上,见天色尚早,没叫她,自己先出去梳洗,看着她们备早食。 刚出去,便遇到李嬷嬷,说有事要跟苏慕烟说。 “夫人还未起,嬷嬷稍候。” 柳儿又进来叫醒苏慕烟,待收拾好,苏慕烟见桌上有个信筒,顺手塞在袖子里,出来见李嬷嬷。 只见李嬷嬷一脸高高在上的模样地浅钱见礼,还未等苏慕烟说话又自行起身,道:“今日十五,老夫人请少夫人去伺候敬香。” 从前也不见初一十五让她去敬香,今日这个举动,太惹人深思。 难为老夫人竟然想到这招,让她不去都不行呢。 “知道了。” 李嬷嬷却没走,“请夫人这便随我一同前去。” 呵,生怕她跑了呢。 “可要准备些什么?”柳儿问。 李嬷嬷已经起身,“老夫人已经全然备好。” 苏慕烟给柳儿使了个眼色,柳儿说进屋拿件披风,待出来后,柳儿将披风仔仔细细给苏慕烟系上。 三人一同出发。 进了祠堂,果然就她们三个,待苏慕烟敬香时,李嬷嬷快速闪出,咔嚓一声,锁了门。 柳儿扑到门上,门果然已经打不开,她用力拍门:“开门,开门,李嬷嬷你好大胆子,居然敢锁少夫人。” 拍了半天,毫无动静。 “怎么办,夫人,定然是老夫人不想您去参赛,故意的。” 苏慕烟问柳儿:“你可给傅双刀留了消息?” 柳儿说:“留了个几个字在桌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注意到。” 苏慕烟捂着额头,心说你该考虑傅双刀这个粗汉子识不识字。 可如今情况已经这样了,只得想别的办法。 “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苏慕烟说。 柳儿正在摩挲,只听见门口一声巨响。 咔嚓!! 门开了。 苏慕烟柳儿都愣住了,这门锁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开了? “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得抓紧时间不然来不及了。”是傅双刀的声音。 “你看见了柳儿给你留的纸条?”出去的时候,苏慕烟问他。 他一脸疑惑:“什么纸条?” “那你发现我们在这儿?” “早上见到李嬷嬷来,猜到了。隔了这么久,是去找斧头去了,看到陆方也被关着,我顺便将他也烦了,现在他们已经启程。”他说。 倒是挺机灵。 苏慕烟:“那我们也赶紧出发。” 在马车内时,苏慕烟想起信还没看,便掏出来。 这次的信更短,只有一句话:快马赶往西北。 显然是陆君礼那边事态严重,估计已经是求了季凌烨,后者不理会,他便如同囚禁牢笼的老弱狮子般毫无办法,只得一封又一封信让她想办法。 苏慕烟将信撕碎,扔到窗外。 到了马球场时,比赛已经开始。 傅双刀第一次站在苏慕烟身边而没有回避,他看着场上的孩子们,带着笑容。 “还不打算和他相认?”苏慕烟轻声说。 俩人是父子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苏慕烟没有再装不知道。 他也没有隐藏,“也许这样对他更好,我的俸禄夫人以后都不必给我,就当他在侯府的费用。” “他如今是侯府的主子,若是这般算,你这点费用恐怕不够。”苏慕烟说。 傅双刀侧头看她,眼神意味不明。 “要不,你就一直跟我算了?”苏慕烟道。 傅双刀转移了话题:“周瑶的事情,夫人是如何考虑的,早上她又派人跟我说,想跟着夫人。” 这本就苏慕烟的目的,她要的便是周瑶的心甘情愿,如今周瑶显然已经愿意了。 “好啊,若是她真的愿意的话。”她说。 赛事进行得如火如荼,也正如王氏说的那般,大家见到皇太孙的最后一场赛,情绪都特别激动,陆康、季贤他们也都施展不开手脚,一直被皇太孙压抑着。 皇太孙也知道大家都忌惮他,越发高高在上,意气风发,横冲直撞得毫无顾忌,一连进了好几个球。 安子良朝苏慕烟扬了扬下巴,露出讥讽一笑。 苏慕烟突然发现皇太孙的队伍变了,换了一张新面孔,仔细一看,竟是安子良家的小公子安子规。 安子规是安国公小妾生的,老来子,宝贝疙瘩一个。 竟然会愿意上这种场合。 安子良还真的没少费心思,看来志在必得呢。 中场休息时,陆康、季贤、赵子虎他们都没精打采。 只有苏严,他求胜欲望不是那么强烈,倒是情绪很稳定,发挥得也不错,可就光他一个人,赛事根本就只有挨打的份。 苏慕烟向陆方使眼色,陆方过来。 “这样下去,可就输啦。”苏慕烟说,“康儿的爹是上战场的将军,若是这样软,怕是会别人戳脊梁骨。” 陆方瞬间了然,跑过去在陆康耳边交代了几句。 陆康的眼中瞬间闪出精光。 下半场是,陆康便不同了,俨然像个队长,招呼着大家,跟大家讲策略,安排大家的进球运球方式。 气势瞬间不同。 皇太孙脸色有些不好,他原本就技术菜,不过是仗着身份旁人让他而已。 可如今陆康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不再让他了。 连陆菲都加入了进宫,尤其当陆菲在陆康的指挥下,从皇太孙手里将球夺过,进了球洞之后,皇太孙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周围人也开始窃窃私语,夸奖陆菲这个小姑娘真不错。 这话简直就是公然在打皇太孙的脸。 他像安子规使眼色,安子规开始围绕着陆菲转,陆菲挣脱不了,小脸急得通红,一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 陆方赶紧去抱陆菲。 见此,皇太孙又恢复了他那不可一世的神态,高扬着下巴,朝着陆康轻蔑的一笑。 原本陆菲摔下马的原因,陆康就看在眼里,如今被皇太孙这一刺激,怒从心头起,像疯了一般,横冲直撞,逼得皇太孙也不得不逃开。 赵子虎趁机又进了好几个球,比分直接拉平。 赛事快接近尾声。 眼看着要输,皇太孙毕竟还是孩子,不懂得压抑情绪,也不懂得更为委婉一点的处理办法,竟驾着马朝着陆康冲了过去。 第70章 皇太孙受伤 赛事还在继续,大家都以为皇太孙是在抢球没有过于在意,直到快接近陆康时,才发觉不对劲,马的速度不对劲,方向不对劲,皇太孙的表情也不对劲。 陆康当时看着赵小虎进球,压根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情况,待皇太孙的马已经接近,想要回避已然来不及。 皇太孙的马是精心挑选的战马品种,虽不是特别高大,但十分灵巧且充满力量,跑起来如同一颗炮弹。而陆康的,不过是普通的马,性情温驯得如同一个姑娘。 两马相撞,受伤的却不是陆康。 皇太孙的战马刚靠近,还没有来得及撞上,恰巧陆康的马缓缓前行了几步,恰巧避开了危险,恰巧那边不远便是围栏。 战马遇到围栏,一跃而起,将皇太孙给甩了下来。 皇太孙坠马受伤,比赛停止。 太医一窝蜂围上来。 幸好伤得不重,只摔伤了腿,脑袋磕破了皮,但由于身份原因,事态颇为严肃。 那边皇太孙在太医和一众丫鬟家丁护卫的拥护下,上了专用豪华马车,这边,大家有些懵。 有些孩子已经下马到了赛场,有些孩子还坐在马上,茫然四顾。 不愿意下马的人员中就有安子规。 安家是太子党,皇太孙受伤,自己都赶过去鞍前马后,便只留了几个奴才看顾安子规,见他不下马以为他还要玩一会儿,奴才也不敢劝,都站在一边。 安子规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散去,看着睿王妃正招呼季贤过去。 季贤不远处,站着陆康。 恰巧,陆康是一个人站在那儿。 替皇太孙报仇的念头闪过头脑,安子规的动作比脑子更快,脚一夹,便朝着陆康飞过去。 就算是一匹普通的人,若要是踩在孩童身上,那孩童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许是陆康命不该绝。 安子规的马正冲过来时,被另一匹马擦身而过,给调整了方向,竟朝着季贤的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射过去。 “贤儿。”睿王妃见状,脸上布满恐惧,绝望地朝着季贤喊。 苏慕烟在人群中,在和苏严、赵小虎说话,听到瑞王妃的喊叫,朝那边望过去,看到朝着季贤冲过去的安子规,一颗心就要停止跳动。 难道季贤注定要遭遇横祸? “救他,救他!”苏慕烟大声喊,急得连傅双刀的名字都忘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季贤不能有事。 季贤的不远处有不少护卫家丁,可他们也都跟普通人差不多,在危机来的时候首先是愣住,便错失了救人的良机。 “贤儿。”睿王妃不顾一切冲上来。 可哪里来得及。 马匹冲了过来,冲到季贤站着的位置,冲进人群,之后被反应过来的家丁护卫控制住。 “季贤!季贤!” “贤儿!” 苏慕烟和睿王妃都冲了过来。 季贤在傅双刀的怀里,下地后,又进了睿王妃的怀里。 “谢谢你。”苏慕烟对傅双刀说。 那边,睿王妃将季贤上下查看,哭得不能自已,接着她在泪眼朦胧中看到被家丁制住的安子规,丢下了曾经温柔和善的外衣,冲过去啪啪啪给了安子良几个大耳光。 “贤儿哪里得罪了你,你竟下次毒手。” 接着又掐又打。 安子规哇哇大哭。 众人制住睿王妃,“王妃息怒,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苏慕烟本打算去宽慰睿王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旁边的人可见过敏敏郡主。 他们都说没见过。 不正常,季贤被欺负,她在现场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竟然找不到人,太不正常了。 苏慕烟带着傅双刀往皇太孙那边走。 她猜测季敏是去找安子良算账了。安子规和陆康、季贤素来没有矛盾,若不是安子规挑唆,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果然,苏慕烟在马场不远处找到了季敏。 “季敏,住手。你别以为本世子怕了你。” “哎哟,住手,住手,好疼啊。” “姑奶奶,停停停,有话好说。” 苏慕烟扒开人群走近的时候,季敏更将安子良按在地上打。 “饶你,挑唆皇太孙,还教唆弟弟骑马行凶。我饶了你,天王老子来了,姑奶奶都不可能饶了你。”季敏说着又一阵拳打脚踢。 只听得安子良哎哟哎哟叫着。 郡主和世子打架,大家不敢上前劝。 有人见到苏慕烟过来,想让苏慕烟劝架,她耸肩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不远处,有安家侍卫过来。 苏慕烟对傅双刀使眼色。 傅双刀走过去,扔石头扬尘土,将人拦住了。 待差不多,苏慕烟这才去拉季敏,“走,他们的人来了。” 季敏这才骂骂咧咧离开。 而此时的安子良,已经别打成了猪头,鼻青脸肿的,都不太看得出原本的模样了。 “哼!下次再搞这种小动作,姑奶奶我见一次打一次。” 安子规犯了事,安子良挨了打,安国公家管家已经赶到,正向睿王妃赔礼道歉。这种事,一个管家,睿王妃自己不会放在眼里,执意要将人带走。 可安国公家小公子,岂是这么轻易能带走的。 双方相持不下。 “赶紧回去吧,季贤收到惊吓,王妃此时情绪不稳,你回去宽慰她。”苏慕烟对季敏说。 季敏点头:“现场这么乱,你跟我一同走吧。” “不必,我有护卫,不碍事。” 季敏这才见到苏慕烟身后这个不起烟的傅双刀。 “你这个护卫哪里找来的,武功这么强,情况那么危急,我以为......”季敏说,“想想都后怕,该赏。” 现场次序慢慢恢复,睿王妃很快稳住情绪,开始主持大局。 比赛按照皇太孙摔下马时候的比分计算,获胜的队伍是必胜队。 因现场情况混乱,奖品便隔日送到,大家先散了。 苏慕烟这边没人受伤,大家分马车做好,准备回府。 陆康、陆菲、陆方和苏慕烟同坐一辆马车。 正准备发车,陆荷拦住马车爬进来。 刚一进来就劈头盖脸斥责陆康:“皇太子伤得不轻,太子府的人都急疯了,听说太子妃已经在来的路上,大发脾气。康儿,这次你太莽撞了,嫂嫂你得说说他。 皇太孙啊,那是太子的嫡长子啊,咱们侯府竟然跟太子府对着干,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是他撞我。”陆康小声说。 “是他撞你,你不知道让开吗?”陆荷不依不饶。 第71章 赢了比赛 “咱们只是侯府,而他呢,他是皇长孙,将来搞不好就是太子。康儿,你太不懂事了。”陆荷还在继续说。 陆方想拦住陆荷:“你别说了,康儿也受到了惊吓。” 陆荷却不退让,“但是你知不知道,皇太子腿差点就摔断了,这事若是太子知道会如何?他若是朝着侯府发难,我们招架得住吗?” 又对着陆康说,“这件事,说到底就是康儿太过于莽撞。” 陆康被陆荷连续指责,眼里早就蓄满泪水,瘪着嘴,脾气也上来了,大声吼:“难道就因为他是太子的儿子,我就要处处让着他吗?看着他想要杀我,我也要乖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吗?姑姑,你凭什么!” 陆菲也怒视陆荷:“姑姑为何帮一个外人,却不帮着我们。” 陆荷的音量也拔高:“姑姑这就是在帮你们,你们可知小小年纪便开罪了皇太孙,将来有什么后果吗?” 见陆菲的神色闪烁,似乎已经开始思索陆荷的话,苏慕烟赶紧接话:“不过是场少儿赛,哪里就这么严重了。既然参赛那就要遵循罪责,就算是太子府,也不能一场小小的比赛便苛责他人吧。” 她看着陆康、陆菲,俨然慈祥的母亲,笑道:“孩子们又没做错什么。” 陆菲皱着的脸果然如乌云般散开。 陆康也不再气闷,撒娇道:“就是呢,康儿不过是在正常比赛,是皇太孙忽然冲过来,我的马儿也不过是避险,这事怪不到康儿头上。” 说着,往苏慕烟这边挪了挪屁股。 陆方也瞪了一眼陆荷:“你怎么回事,莫不是被那人给迷坏了脑子。” 陆荷气愤踢了陆方一脚,怒瞪着她,到底还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没再说话。 但下了马车,待陆康、陆菲各自回自己院子后,便不顾陆方的阻拦,执意拉住苏慕烟: “嫂嫂明知道今日之事,这番处理不理智,为何还要纵容他们?嫂嫂难道不知得罪太子府的后果,而且,嫂嫂为何要和赵子卿那类寒门子弟组队?” 苏慕烟笑了。 陆荷果然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对赵子卿十分看不上,动不动就说他是寒门子弟。 “寒门子弟?寒门子弟便不能参赛了么?我记得睿王妃举报这场比赛时,明确说了不论身世门第,你如今这等咬着这事不依不饶,我倒是想问问你,想做什么?” 大概是想到了吴德辛也没有功名在身,陆荷眼神闪过一抹不自然,“可我明明记得,嫂嫂一开始邀请的并不是赵子卿,而是七皇子。” 苏慕烟说:“既然你关注过他,岂不知他退赛的事?” “七皇子退赛,只是因为永安王掌管了皇城司,又被皇上委任了西北议和官员的安保之事。 嫂嫂和永安王走得亲近,难道不知七皇子素来听从永安王的安排,若是嫂嫂去求求永安王,七皇子必然不会退赛。 皇太孙多少要给七皇子几分面子,今日之事便不会弄得这么僵。大哥去了西北议和,祖母已经提醒我们万不可得罪太子府,嫂嫂这般行为,可知会给侯府带来多严重的后果?” 苏慕烟轻笑一声,慢慢凑过去,在陆荷耳边说:“你到底是担心侯府,还是担心我得罪了太子,连累你的心上人吴公子?” 说完,退后几步定定看着陆荷,看着她脸色变了又变。 苏慕烟又说:“你既与他已然熟络到了这番境地,怎会不让他劝劝安世子,莫要让自己的弟弟这般鲁莽,若是今日伤了陆康,你猜猜你俩的事情,祖母会不会同意?” 陆荷脸色又白了几分。 陆方拉陆荷走,陆荷跺着脚离开。 苏慕烟回到院子,问柳儿有没有新的信件。 柳儿将信拿出来。 看完后,苏慕烟心情大好。 信上都是陆君礼质问她的话,质问她为何没有快马赶去西北,质问她为何没有写信给季凌烨,没有替他求药。 最后一封,字迹大不相同,绵软娟秀,应该是赵欣儿代笔的,说不日便会回来,说孙先知没有去西北,让她赶紧去永安王府,将孙先知偷偷扣下。 呵,让她一个弱女子去永安王府抓人,陆君礼真是好大的脸。 看来他的腿已经彻底不行了。 这个药本就是临时起效果的,是用强力让他的腿段时间站起来,待药效退却,他便会彻底变成瘸子。 这个时候才真正是药石罔顾,筋脉彻底断裂微缩,连孙先知也没有办法逆转。 只是陆君礼此时还不知道,约莫以为出来岔子,待孙先知亲自诊断,还能康复。 “信鸽呢?”苏慕烟问柳儿。 柳儿说:“同以往一样,偷偷烤了,夫人放心,不会有人发现。” “那就好。” 柳儿是细心的人,办事不会出差池。 ...... 马球赛,必胜队赢了。 从星砚和银钱奖励等,已经送到了忠义侯府苏慕烟的面前。 苏慕烟将银钱平分,让人将砚台和五分之一的银钱一同送去了睿王府。 又派人给赵子卿送了一份。 陆康、陆菲的分别给了他们,又叫来了苏严。 “这是你的奖赏,好好收着。”苏慕烟拉过他的手,将银子放到他手中。 他没接,低着头,神色忧伤,不一会儿,还抽泣起来,眼泪哗哗流,擦也擦不过来。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让你难过?”苏慕烟柔声问。 苏严没抬头看他,依旧抽抽搭搭,“父亲,他,为何,不愿意认我?” 苏慕烟有一瞬间的愣怔。 傅双刀一直刻意避着苏严,难道是在马场上救季贤被苏严看见了? “姑姑,他是不是一直都在府里,他为何不认我?”苏严的声音带着沉痛。 苏慕烟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当初让季凌烨为他们脱离奴籍,季凌烨为了让她更好控制傅双刀,才将苏严办了这么个身份,想让她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便是所谓的恩威并施。 当时傅双刀确实很感激、感动,说孩子能跟这苏慕烟,是最好的结果,跟着他这个父亲仇家颇多。 想来季凌烨也对傅双刀展开过调查,比苏慕烟更了解他。 可苏慕烟却一直觉得,傅双刀是个重情之人,只要对他有过恩惠,不在于大小,他都会记在心里,一一报答。 事后,他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 上一辈子,陆君礼利用了他的儿子将他锁在身边,他似乎也一直没有与孩子相认。 看着门口那道身影,苏慕烟心里五味杂陈。 和孩子相认,也许是会给孩子带来一些风险,可不相认对两个人来说都是苦难,她便对着门口的那道身影说:“傅双刀,孩子这般难过,你这个做父亲的该进来好生安抚。” ...... 太子府。 太子季皓云大发脾气,因为长子摔伤,因为输了马球比赛,也因为西北议和之事陆君礼的无能,被他人窃取了功劳。 第72章 安世子请客 “先是丢失皇城司,再是议和。 你们提议孤委派陆君礼去主持议和之事,说能够安抚西北军。 此后又提议,让宣儿参赛,说能提高皇太孙的威望,获得民心。” 季皓云说得火冒三丈,“可如今呢,皇城司落到季凌烨手中。 陆君礼腿伤复发议和之功被抢。 皇太孙坠马受伤。 此番,皇上大怒,孤还得进宫请罪!” 季皓云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就好像冥冥中有一只手在牵着线似的,可又摸不到半点线头。 明明季凌烨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明明他是太子。 可如今,他觉得自己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的流失,让他心里十分不安。 安国公安景仁也诚惶诚恐。 同样惶恐不安的还有大将军张翼。 皇城司的事情虽然跟他直接关联不大,可当初林威交代出来的贪腐案,却也是造成太子分不开身去处理皇城司,从来让季凌烨得手的原因之一。 而陆君礼这事,张翼也没有参与过,此番他纯属是来陪骂的。 季皓云扫了一眼二人。 张翼是个武将,没有文臣那么多心思,也没那么会说,只得垂眉作惭愧状。 “老臣有罪,愧对太子。”安景仁说。 季皓云撇了他一眼,便在首位坐下,“先不忙请罪,如今这状况,安国公可有良策?” 安景仁表面上看着还算平静,实际心里早就已经在骂娘了。 是他提议让陆君礼去议和的没错,可当时也是揣摩着太子的心思,又听闻太子派御医过去诊断过…… 谁知道,还会出这等岔子,且正巧在议和关键时刻,协议书签订前夕出了问题。 哪怕再晚上一天两天,待签字盖章,他陆君礼别说是瘸了,就是死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原本这事,也不算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总归议和是成功了的,不过让旁人抢了功劳。 可偏偏这个旁人不是别人,而是刚刚从太子手里夺走皇城司的季凌烨。 因为皇城司的事情,太子想要接着议和这个档口,将季凌烨调离京城,好来个釜底抽薪,将皇城司再重新夺回来。 如今倒好,还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有把皇城司给夺回来,还白送了个大功劳。 如今,西北之事已经快马加鞭传回了京城,皇上龙心大悦。 原本就如日中天的季凌烨如今地位更是水涨船高,越发无法撼动了。 偏偏在这档子口上,皇太孙还出了事。 太子被指责了个看护不力的罪名,又被禁足了三日,整件事透露着诡异。 “陆君礼,确实辜负了太子的苦心,他简直狼子野心,明知腿部疾病并未好全,竟然刻意隐瞒。”安景仁将毛矛头对准了陆君礼,“若是当年陆明在......哎! 陆明文武双全,可惜...... 太子揉着额头,烦闷苦恼,大概也是想到陆明。 跟他比起来,陆君礼简直不够看。 “你说的那个吴德辛,真有状元之才?”太子问安景仁。 提到吴德辛,安景仁顿时来了精神,拱手道:“此子确实为不可多得的人才,老臣观摩确有状元之姿。” 太子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 会试即将来临,学子们都不再外出,窝在屋里复习。 从星砚在睿王府,睿王爱不释手观摩了好几日,便不好再独自占有,让季敏送到忠义侯府。 季敏知道赵子卿喜爱此砚台,便央人和苏慕烟说,改日给她送上好东西,让她同意将砚台送给赵子卿。 苏慕烟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于是,在会试前一日,季敏拿着那幅《潇湘竹石图》和从星砚,去找了赵子卿。 当日,许多学子们都从屋里出来,一来为了放松,二来买些明日考试要用的东西。 街上、酒楼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季敏拉着赵子卿坐下,连茶水都还没上,便迫不及待将东西递过去。 “这是什么?”赵子卿问。 “你打开看看。”季敏一脸兴奋和期待,希望看到赵子卿惊喜的表情。 可赵子卿在看一眼之后,却仍是十分平淡,将东西推过来:“拿回去吧,太贵重,我不能收。” 季敏疑惑,又有些失望,“你不喜欢?” 赵子卿摇头:“不是,只是东西过于贵重,这画,我也已经看过,便够了,至于这砚台,是必胜队赢得的,不该属于我一个人。” 季敏噘着嘴,嘟噜:“子虎是队长,这个砚台本就该属于他。” 见赵子卿还是不动容。 季敏神色也有些挂不住,便扯了个慌:“是烟烟姐托我给你,如今你不肯要,我只能再还回去了。” 慢腾腾开始收画。 赵子卿这会儿神色才有些异样,眼神闪了一下,“是她委托你讲这些东西给我,可这画明明......” “这画已经被她买去了,砚台是子虎赢的,她说你喜欢,便都给你。”季敏抿嘴偷笑,暗暗夸奖自己聪明机智。 赵子卿摩挲着画:“这画,我便收了。” 正要拒绝。 被季敏抢过话头:“这砚台你也得一起收着才行。” 赵子卿有些勉强,沉吟一瞬,道:“好,我收着。” 他紧紧抱着画,像是抱着一个十分珍视的东西,匆匆往回走。 苏慕烟出来的时候,正巧和赵子卿错过。 她是来找安子良的。 比赛,必胜队赢了,那她和安子良的赌约也该奏效,安子良该兑现诺言,宴请京城所有贡生,并想天下寒门举子致歉。 逮到安子良时,他正往青楼里钻。 “安世子好兴致。”苏慕烟讥笑道。 安子良装傻:“不知陆夫人找本世子,何事?” “安世子果然贵人多忘事啊,当初当着大家伙的面定下的赌注,如今,是不是该兑现了?”苏慕烟说,“知道安世子贵人事忙,我刚好今日无事,便替安世子准备好了。” 苏慕烟又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整个清风楼,今日都给安世子包了,只要在京的贡生,不论出生门第,只要愿意赏世子的脸,便进清风楼,尽情吃喝。” 又看着安子良,以不容置喙的语气,“世子定然不会让贡生们失望吧?” 周围人开始起哄。 “安世子大气。” “来来来,大家伙,好吃好喝,今日安世子请客,只要是京城的贡生,都可以来,大家相互通知一下,别漏掉冷落了谁,安世子可不依的。” 清风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上下三层,今日宾朋满座,热闹非凡。 第73章 暗酸 安子良反抗不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赖账。 再说,他确实没少利用权势欺压一些没有背景的贡生,让他们供自己取乐。 若是此时不依苏慕烟的,她定然会拿从前的事情做文章,搞不好要翻出他的一系列罪状,将这一波贡生彻底得罪了。 无奈,只得跟着进了酒楼。 大吃大喝正起劲,苏慕烟过来让他给寒门赔礼道歉。 安子良不愿。 在场的也有些人是受了他的欺压,如今有苏慕烟赌局在前,便也胆子大了些,站在那里,看着安子良,等着他的进一步行动。 安子良笑得十分轻慢与得意:“怎么着,饭吃了,酒喝了,还不知足?” 低头笑得更加轻蔑,接着道,“那这样,待大家吃饱喝足,我再将快活林包下了,让大家爽过瘾,如何?” 这就是侮辱了。 这群书生虽然平时也会去快活灵等青楼酒馆,可今日,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原因齐聚一堂。 大家都放下了筷子,那些收到安子良欺压的人,满脸愤懑。 终于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安世子和陆夫人的赌局,我等都知道,今日才会在此。我等贡生大多门第不高,平时没少受屈辱,尤其是好几位,从安府出来后要么收拾包袱回家,要么疯癫,还有几个还在病着。 这些,都请安世子给我们个交代。 如今,多亏了陆夫人替我们做主,赢了这赌注,让我们寒门能够争一口气,那么,还请安世子履行承诺,向寒门贡生们致歉。” “对,请安世子致歉!” “请安世子致歉!” ...... 苏慕烟看着眼前的场景,仿佛回到了上一世,由赵子卿引领的寒门进士大集会,联名上书要求瑞王府公开向寒门致歉的情景。 安子良虽然是个世子,可整个京城都知道,他是个纨绔。 被这般逼迫,还一脸从容的模样,油盐不进。 可睿王不同,他饱读诗书,为人温和,极少与人争端,有着读书人的傲骨。 可就因为睿王妃的一场马球赛,便被逼着当众向一群读书人道歉,便是当众打自己的脸。 为此,他病了好长时间。 最后,还是拖着病体包了酒楼,宴请他们之后公开致歉。 可风波却并未平息。 直到睿王一家离开京城会封地。 可其实,睿王何曾轻视过寒门,真正轻视寒门的安国公却风平浪静。 借着身份权势,欺压弱者的安子良,也未曾受到一丝惩罚。 苏慕烟看着不可一世的安子良,想到那被冤枉的睿王一家,恨不得将安子良劈了。 手比脑子快。 啪! 安子良脸上受了苏慕烟一巴掌,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慕烟,指着她:“你,你,敢打本世子?” 苏慕烟走近,轻声罗列:“三个月前,你欺压贡生谢公子,让他在安府后院做狗爬,爬一圈做一首诗,就是因为他拒绝了他诗会的邀约。 后来,谢公子不忍受辱,卷铺盖回了老家。 四个月前,你又因为小妾多看了周公子两眼,便为难他,让他在起步之内做文章,之后又让人剥光了他的衣服,让丫鬟在他身上涂抹乱画。 将周公子逼得跳了湖,受了风寒至今未愈。 五个月前......” “停!”安子良脸色不好看,摆手制止苏慕烟,眼神像要喷火,怒瞪着她,“这些,你从何得知?” “我从何得知不要紧,这些事,我都已经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录着,安世子,今日这赔罪酒,恐怕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安子良指着苏慕烟,“陆夫人是吧,好,很好。” “我喝!” 安子良让小厮倒酒,端着酒杯走到酒楼中间的戏台上。 那儿高出一截,三层楼的宾客都能够看得见。 安子良怒视苏慕烟,咬牙挤出一丝笑容,“诸位,安某平时多有得罪的地方,望请恕罪。” 苏慕烟不满意,他又补充了句:“天下才子齐聚京城都是为了替大夏国效力,明日会试,预祝大家金榜题名!” 众人不吭声。 安子良没理会,把酒直接喝了。 打算下来,被苏慕烟拦住,“世子海量,只喝一杯,这是看轻了世子了。” 她让人上了十坛酒。 “你别得寸进尺。” 话刚说完,傅双刀走近。 傅双刀的功夫,安子良在马球场有见识过,一个人便能堵住他所有的家丁。 苏慕烟神色肃然,摆明了跟他杠上了,要整他。 “好,我喝!”安子良再次妥协。 待喝道三坛时,现场气氛缓和了些。 待到六坛时,场面又一次热闹起来。 “好。世子海量。” 又一坛。 ...... 在二楼的东边角落,赵子卿一直没有说话,可眼睛却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台上的人。 而此时,三楼的某个包间内,也坐着几个人,隔着纱帘,外人看不清里头,但依稀可见两个身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才短短一个月不见,夫人好像变了。”站着的身影说。 “哪儿变了?”另一个问。 “说不上来,但就是变了。” 另一个没接话,轻轻撩起了纱帘,骨骼分明的手指背后露出半张英挺俊朗的脸,因西北风沙猛烈,肤色较之前黯淡了些,却越发透出英武之气。 他望向了二楼东边的那个角落,对身后的人说:“去打听下,他是谁。” “王爷,这儿的人都是贡生,您打听他干什么?” 季凌烨不悦:“让你打听就打听,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 剑青遵命。 但他还有疑问:“王爷您快马加鞭赶回来,难不成就是为了看夫人处理安家?” 又摸了摸脑袋,“也不知道安家怎么就得罪了夫人了,说什么马球赛赌注,夫人明摆着就是护着那个姓赵的贡生,想要安家丢脸下不来台嘛。堂堂国公府世子,竟然摆这等宴席公开道歉,丢人。” 季凌烨脸色陡然黑沉。 剑青这才反应过来,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夫人为什么要护着那赵公子?” 季凌烨摩挲着下巴,冷冷道:“赵公子?原来他就是赵子卿。” “谁?”剑青看向季凌烨视线所向,恍然,神色陡然坚定,“王爷放心,属下定会将他上下三代都查得一清二楚。” 季凌烨毕竟是提前回来的,不能在酒楼多待,扫了一眼烂醉如泥的安子良,舌尖卷着缱绻:“她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又交代剑青:“我的行踪,暂且保密。” 第74章 议和归来 放榜的这一日,街上前所未有的热闹。 学子翘首以盼。 小厮们来回奔跑,密切关注皇榜是否张贴。 各种小道消息,内幕消息纷纷扬扬,在人群中像一只鸟一般飞速传播。 各种竞猜蜂拥而出,当然说得最多的便是公认的才子吴德辛,定然会是头版头条这事。 陆荷的马车也在人群中,兴奋地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幻想着自己将来会是状元夫人,待夫君高升,自己层层跃进,封诰命走向辉煌,光耀门楣等。 她已经让丫鬟小厮跑了好几趟,都还未见红榜贴出来,焦急地等着。 苏慕烟也着人在打听。 她倒不是像陆荷这般关注皇榜,而是打听另一件事,议和队伍即将进京,陆君礼和赵欣儿即将回来。 柳儿风尘仆仆进来。 苏慕烟问:“如何?可进京了?” 她一边擦汗一边摇头:“未曾,约莫要午后时分。” “皇榜贴出来了吗?” 柳儿又摇头,“夫人可是想看看赵公子是否高中?夫人放心,他才华了得,定会榜上有名的。” 朝食后,苏慕烟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脑子里盘算重生后安排的一切。 如今,陆康不光将皇太孙得罪得彻底,也几乎没有温习过功课,不管是不久后的国子监还是再后来的皇太孙伴读,他凭借自己的实力都已经没有半分可能。 而他能够借助的外力也就是陆君礼,可如今的陆君礼,哪还有让人依附的能力。 陆菲沉迷胭脂水粉,时不时还跟丫鬟打听那风尘中事,苏慕烟只当不知道。 端王府长媳? 没戏。 端王妃素来最重礼教,因端王早年的风流韵事,对风尘中事深恶痛绝。 而没有陆康、陆菲成就和陆君礼的高升,赵欣儿便不足为虑。 至于陆荷,没有苏慕烟的劝阻,也没有侯府长辈的阻拦,她是越发肆无忌惮。 是不是已经和吴德辛苟合都说不准。 如今就只陆方了。 马球赛拉近了她和陆方的关系,如今陆方总算对她有了几分信任。 陆方的这步棋,她也已经在布置。 关于侯府的其他人,老夫人、王氏、陈氏,都不足为虑。 这些人所仰仗的,也都不过是儿女,若是儿女仰仗不到了,自然也就变得毫无威胁和可怜。 老夫人那边也得知了消息,说议和队伍今日会回来。 但关于议和的细节,暂时未透露,陆君礼也没有写信告知,她们便以为陆君礼是议和第一大功臣,大张旗鼓在府里布置。 打算热热闹闹安排个庆功宴。 老夫人、王氏还请了一些相好的夫人过来,说陆君礼喜欢热闹。 可一上午过去,派出去打听的人来来回回好几趟,都没见着议和的人进京的消息。 老夫人、王氏着急又迷惑。 最后,管家亲自去打听,回来才说:“回来了,不过要先进宫面圣。” 老夫人和王氏这才欢喜地放下心来。 “是,是该先进宫。派人去宫门口守着,待世子爷一出来,立刻准备席面,咱们府上好久没有这么大的喜事了,这回定要好好热闹一番。” 丫鬟小厮仆从又四散开,忙忙碌碌地准备着。 侯府的屋檐亭角都挂上了红绸,喜气洋洋。 又等了好一阵,已经过了午时,茶点已经上过一道有一道,大家还未吃午饭,都觉得饥饿难忍。 苏慕烟偷偷吃过些糕点,道是还好,可许多夫人人家可是没想到这种情况,也不好意思偷吃东西,生生饿着。 “怎么还没出来吗?”王氏待着踏进府门的仆从问。 仆从神色有异,王氏捕捉到了,将人带到后院,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仆从这才小声说:“早就出了宫门,可世子爷不肯回来。” “为何不肯回来,那他现在人在哪儿?” 仆从支支吾吾不说话。 “说呀!”王氏急了。 仆从这才吐出几个字。 这几个字,将王氏吓得脸色惨白,几乎晕倒。 “造孽啊,造孽啊。” 她去前院,悄声在老夫人耳边说了实情。 老夫人面色微变,但到底是当过家的,镇得住场,当下决定不等了,立即开席。 众夫人送了口气,赶紧入座,菜一上来,都觉得十分可口美味,安安静静吃了会儿,待饥饿感过去,才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陆君礼没回?” “你可别跟他人讲啊,方才我派小厮去打听过,说陆君礼午时初就进城了,在皇宫不过待了半刻钟......” “那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功臣吗?不回府庆祝,难不成去了别的地方庆祝去了?” 一旦有好事,官员结伴去外面喝酒吃饭也是常事。 可那个夫人绕有所思地抿嘴笑着,四下看了眼,凑到边上夫人的耳边,耳语几句。 后者瞪大眼睛张大嘴,“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苏慕烟这边也打听到了消息,知道了陆君礼的事情,再看着这院子里的布置,张灯结彩的场景和热热闹闹的酒席,真真是讽刺。 酒席散去,老夫人被人扶着进屋,坐下便问王氏:“所言当真?那赵欣儿人呢?” 王氏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说不出话。 “哭什么,人还没死呢,我问你,人在哪?”老夫人怒道。 “在,快活林。”王氏被老夫人喝住泪,回话,“那赵欣儿贱蹄子,藏在行礼车内跟着去了议和,如今和礼儿一同去了快活林,礼儿的腿,他的腿,听说已经干瘪,药石无医。” 说完又哭得更伤心。 老夫人眼睛瞪得老大,直挺挺往后倒。 “老夫人,老夫人。”李嬷嬷赶紧扶着躺下,对丫鬟小厮大声吩咐,“赶紧去请太医。” 王氏也顾不上哭,过来帮忙,“婆婆,您怎么了?” 老夫人躺下,可心里一直记挂这陆君礼,手一直伸着的。 王氏和李嬷嬷问她可是有话说,问半天,老夫人才口齿不清地说了句囫囵话:“让烟儿,找他,回来。” 王氏赶紧吩咐:“快,去找少夫人,让她去请世子回府。” 第75章 腿瘸心也瘸 在侯府热热闹闹的同时,皇榜已经张贴。 就在老夫人派人打听陆君礼下落时,苏慕烟也已经打听到了金科状元郎,果然是赵子卿。 若非老夫人设宴庆祝,苏慕烟倒还是想去给赵子卿庆祝一番。 而吴德辛,也如上一世一般,得了探花。 三人正打马游街,听闻全京城的女孩子都过去了,纷纷朝他们丢香包,热闹非凡。 季敏约苏慕烟一起去观摩状元郎赵子卿,苏慕烟刚打算出门,便被人拦住,说让她去将陆君礼找回来。 让妻子去快活林找夫君? 这种戏码,苏慕烟倒是从未演过。 既然是老夫人的意思,她只当遵从,便着小厮去给季敏回话,改日再登门给赵子卿庆祝。 让柳儿去找马夫准备马车,苏慕烟回屋换了套素净些的衣裳,又往脸上抹了曾淡粉,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毫无血色。 不像是去捉奸,倒像是死了夫君。 既然是去快活林抓人,那便得有个发现夫君眠娼宿柳的感伤与落魄。 坐着苏府最豪华的马车,车顶上吊着两个小灯笼,上面写着“苏”字。 带着柳儿,外加嬷嬷和丫鬟小厮,仆从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秋沙江边的快活林走。 苏慕烟到底陆君礼包房门口时,他正在里面发脾气,打骂一个歌女,说她貌丑无颜,嗓子粗哑,唱得个乌鸦一般,也出来丢人现眼之类。 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苏慕烟在门口时,就已经酝酿过,此时穿着鹅黄色纱裙,素素朗朗,银簪歪歪斜斜插着,如花似的脸蛋白得可怕,眼眶红红,玉手绞着手帕。 俨然一副对夫君痴情一片别被伤透了心的妻子形象。 从一进门开始,苏慕烟便一脸害怕惶恐又无奈心酸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又因马球赛,许多人都认识她,便都跟上前来看热闹。 一名歌姬被骂出来,里面又传来摔杯子摔碗的声音,还有赵欣儿低声的劝导声。 苏慕烟悄悄在大腿上捏了一把,哽咽了几声,眼眶更红了。 “夫君,”她推门进去,愣了一下,挤出一丝笑意,小心翼翼说,“祖母摆了宴席,庆祝夫君凯旋。特地让我来接夫君回去。” 苏慕烟进来后,大门已然敞开,里面的杯盘狼藉便展露在众人眼前。 陆君礼坐在酒桌前,衣衫不整,满脸酒色,身边围绕着七八个美人还有七八个空了的酒坛子。 身边还站着个打扮华贵的妇人。 之前在马球场与安子良争执时,俩人都提起过,陆君礼去了西北,为了大夏国泰民安前去西北与敌人议和。 事后,大家谈起安子良与苏慕烟的赌注,便会顺道谈起陆君礼的议和之事,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陆君礼议和回来了。 自然也知道,他并没有想她夫人所说的那样,为大夏国争光,反而差点误了大事。 因为,他隐瞒了自己双腿残疾的事情,欺瞒了太子,欺瞒了皇上,迫不及待想要立功,竟然将这么大的事情视同儿戏。 多亏了永安王季凌烨救场,事情才有了转圜之地。 议和之事,才谈定下来,并且原先议定的割让土地并赔款的事情也被季凌烨否决。 他说:“我大夏喜爱和平,不愿再动刀兵,但若是有人胆敢进犯,大夏将举全国之力,定灭之。” 那气势,将敌方将领直接镇住了。 大家纷纷猜测,先前说的割地赔款,是不是也是陆君礼提出来的。 他求功心切,不惜损害自己的利益也要谋求议和,是不是一开始便是他自私的计划。 如今,见到他竟这般在青楼颓然自弃,大家越发相信传闻是真的。 “陆夫人说凯旋,难道她还不知道真相?”有人说。 “恐怕是陆世子没脸说吧,连家都不敢回,定是没脸告诉家人此时议和之事的实情。”另一个接话,“可怜陆夫人还信誓旦旦说自家夫君是大功臣的,狗屁的功臣。”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这事到底是真是假?” “永安王都已经进宫领赏了,还能有假?为咱们大夏节省了这么多的城池和钱财,听闻皇上龙心大悦,又赏赐了一座宅子。就在永安王府不远处,比现在府邸更大更豪华。” “那宅子,不是说是给太子准备的吗?赏给永安王了?” “那可不,如今太子是越发不收待见了,加上此次又被陆世子给摆了还么一道,越发形势危急了。说不定哪一日......” “这话可不能乱说。” ...... 哐啷!! 陆君礼操起旁边的凳子,朝着门口砸过来。 “放肆,本世子和太子的事,岂容你们编排!”陆君礼怒目横眉,吓退了不少人。 可更多的人不愿意走开,他们想看看这昔日的将军,如今是否真的彻底瘸了。 苏慕烟见他摔凳子,假装受了惊吓,“夫君,别生气,若是您不想回,我也不勉强,左右有赵妹妹陪着你,她虽是个丫鬟,只要能入了夫君的眼便是她的福气。我回去便禀明祖母和母亲,将她收房。” 众人又开始议论。 “那个女子不是跟着陆世子一同回来的吗?竟是个丫鬟,可这通身的装扮,可不像是丫鬟或者小妾,倒像是主母。” 大家又看向苏慕烟。 “这陆夫人......也太素了些,竟还比不过一个丫鬟,忠义侯府这般人家,竟然也宠妾灭妻么?” “陆世子怎么会看上一个丫鬟,虽然长得是还行,可比起陆夫人,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了,简直有云泥之别。 没想过这陆世子,腿瘸心也瘸。” 又一阵哐啷。 “关门。”陆君礼吼叫。 桌子被陆君礼掀翻,碗碟掉落在地,一小块瓷片飞过来,划破了苏慕烟的脖颈,一颗殷红的血珠冒出来。 赶紧到刺痛,苏慕烟下意识摸了一下,竟摸到一抹鲜血。 她眼眶红红,泪水要落不落,趁着她那白瓷般的脸色,以及柔柔弱弱又茫然无措,满脸惶恐的模样,激发了旁观者的怜爱。 门关不上。 安子良挤开人群冲了进来,讪笑地看着苏慕烟和陆君礼,“哟,这不是陆世子和陆夫人吗?” 第76章 你晒黑了 安子良冲进来的时候,苏慕烟脑中闪过惊喜。 她打算让陆君礼声名尽毁,算过很多场景,但没想到过时间来得这么快,让她没什么准备。 苏慕烟从来没觉得安子良这个搅屎棍,这么受欢迎过。 有他的参与,这事情的成效定会事半功倍。 果然,安子良一进来就开始冷嘲热讽。 “陆世子好雅兴。” “陆世子作为我们大夏的功臣,此时不该在宫里受赏么?三王爷可还没出来呢,怎么陆世子竟在此饮酒作乐?咦,陆夫人这是做什么?” 季凌烨排行老三,也被叫做三王爷。 苏慕烟又捏了一把大腿,那滴泪终于垂落。 安子良见状,演技越发浮夸,“哎呀,我都忘了,陆夫人上次大放厥词,说什么我的夫君是大夏的功臣,正在为大夏百姓谋福祉。” 他凑近苏慕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又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清,“陆夫人,我大夏国何时轮到一个瘸子还谋福祉了?真当我大夏国没人了?”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也都笑。 陆君礼破口大骂,喝退了一众女子,又摔了手边所有能摔的东西,试图站起来的时候,跌落在地。 从未受过此等屈辱的路君礼,脖颈与额间的青筋仿佛要爆裂。 苏慕烟哭着走了。 远远听到陆君礼让人赶安子良离开。 目的已经达到,苏慕烟没在关注身后,带着柳儿往秋沙江边走。 这么久以前,她都没有来过秋沙江。 苏府流放后不久,便有人来告诉她,母亲死了,是病死,弟弟逃了,被官兵追捕,跳入秋沙江。 她问母亲的坟冢,那人说:“流放路上死的,哪有什么坟冢。随便找个地方便埋了,若是想知道具体地方,你恐怕得远途不打听。不过也不容易,一路上无名的坟包多得是,最好是找到那个埋葬的人。” 后来,她又找人打听,都说找不到埋葬者。 如今,她母亲的坟在哪儿都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埋葬也未可知。 只知道弟弟葬身于江中。 上一世,她只是伤心,却从未去细想其中会有什么问题。 可如今,她重生一世,看清了很多人很多事,才静下心仔细思索,母亲为何会重病?弟弟又为何会逃跑? 母亲素来身子骨不错,连那成年娇滴滴的姨娘都没事,偏偏素来硬朗的母亲兵种二网? 还有,弟弟那么善良守规矩。 每每父亲惩罚他俩,她还时不时偷懒耍滑,而弟弟都是认认真真实打实挨着,又怎么会在流放途中逃跑? 这一切,都不正常。 重生一世,她非但要报了自己的仇,肯定还要弄清楚母亲和弟弟的死因。 既如此,那首先便要查清楚苏府案情,并找到当年护送流放的官兵。 只是不知道季凌烨查得怎么样了。 林威死了后,他可有新的发现? “立了功,得了赏,也不说来感激一下挖井人。”苏慕烟踢着一颗石头,嘟噜着。 “我这不是来了吗?”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是季凌烨的声音。 他何时在此。 苏慕烟猛然回头,哪还有柳儿的影子,在她身后不远处,季凌烨一袭暗红色蟒袍,华丽高贵,双手背在身后,正带着微笑看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 “办点事,见你在这,”他笑说,“好巧。” “你晒黑了。” 苏慕烟看着他的脸,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不小心说了出来。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他薄唇轻启,声音温柔清润,朝她走来,见她脖颈上的一抹殷红,神色冷了几分。 “他伤的你?” 还说巧合的,明明连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苏慕烟不想将季凌烨扯到忠义侯府的事情中来,便说:“方才不小心被树枝划伤。” 季凌烨也没拆穿,拉她的手,“跟我去处理一下。” 苏慕烟本想拒绝,但见他的模样,定是不会放过她,便只得任由他拉着,上了一辆低调的马车。 “你怎么还带着这些?” 苏慕烟见他从座位底下的盒子里拿出药箱,想到他身上的毒,以及无意间背上的伤疤,心尖漫过一丝怜惜。 季凌烨猜到她的心思,不想让她担心,淡淡说:“只是备用,今日不是派上用场了吗?” 他拿药水替她清洗伤口,冰凉刺痛,苏慕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别动。”他又捏住她的手。 他的手心很暖。 他离她很近。 虽然俩人曾多次亲近,苏慕烟却还是不习惯,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脖颈间感受着他一呼一吸间的阵阵热浪,她的脸渐渐火辣辣。 他还调侃她:“你再不放松些,伤口都要烧起来了。” 苏慕烟抽回手,转过身去,用手贴着脸,想要降降温,却越来越热,好像季凌烨在马车里放了一炉火。 耳边传来他闷闷的笑声。 扭头过去看,却看到他闷咳了几声,靠着墙,闭着眼。 转移了下注意力,强迫自己想了会儿接下来和陆君礼和离的事情,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马车缓缓前行。 有一段山路,坑坑洼洼,马车颠簸得很。 苏慕烟尽量让自己不要发现倒在季凌烨身上的这种烂俗桥段,用力的抓紧车棂,终于没有摔倒。 她开得想要表扬自己。 可肩上却一沉。 歪头一看,季凌烨的脑袋直接靠着了她的肩膀,还调整了下姿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他额头贴着她的脖颈,几缕碎发在脖子处挠着,痒痒的。 苏慕烟脑子里出现短暂的空白。 但想到他刚回京,又立刻进宫面圣,之后又来了这儿,没时间休息定是累极了。 看在他为自己奔波的份上,就让他靠一会儿吧,苏慕烟说服自己。 便坐直了身子,交代马夫赶车小心些,平稳些。 进城不久,季凌烨缓缓醒来,却没有抬头,还是懒懒地靠着,揉揉眼睛,带着些未睡醒的憨态。 “我怎么睡着了?” 苏慕烟轻轻推了推他的额头,示意他起来。 可人家就是动了动,又打了个哈欠,继续闭眼,嘟噜着:“跑了一趟西北,好累。” 虽说季凌烨去了西北,又顺手获得了军功,原该是好事,苏慕烟原先也觉得对他而言是有利的。 可圣上将原本给太子准备的府邸赏给了季凌烨,这便不是好事了。 季凌烨本就位高权重,如今又执掌皇城司,军功加在他身上,确实会更惹圣上猜忌。 而季寒箫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反而大加赞赏,明显是将他放在了太子的对立面,直接将俩人之间的矛盾拉到明面上来。 季寒箫心思深沉,利用两个儿子互相牵制,而自己做黄雀。 难怪季凌烨当初有些犹豫。 苏慕烟有些心虚,没敢推开他,只得悄悄活动下手臂,缓解酸麻感。 直到忠义侯府就在不远处,苏慕烟才轻声道,“王爷,我到了。” 他就像刚转醒,缓缓抬头,伸伸懒腰,慵懒地说:“事情已经替你办好,那你何时能满足我的心愿?” 苏慕烟有些迷惑,“王爷有什么心愿?” 季凌烨顿了一瞬,没答,催促她快下车,“太累了,我还得回去睡会儿。” 苏慕烟走后,车夫赶车被剑青拦住,说走错了,车夫不解:“方才王爷说了回去睡会儿的啊?” 剑青白了他一眼,“你可曾见过王爷睡午觉?” 车夫哪知道这里面的细节,将季凌烨方才的话向剑青重复一遍。 剑青扯了扯嘴角,敲了下车夫的脑袋,“主子的心思,少猜。掉头,去狩猎场。” 第77章 行善积德 苏慕烟去给老夫人、王氏回了话便回到院子里,随即听说了今日状元郎、榜眼、探花游街的事情。 “她当真当街给他扔荷包了?”苏慕烟一边擦手一边问。 柳儿接过苏慕烟擦手的帕子,放在盆里轻轻搓洗着,道:“三小姐也真是大胆,也怕被老夫人她们知晓。不过那吴公子长得的确不错,如今又中了探花,沿途可有不少姑娘朝他丢荷包呢。” “他接了?” “接了,不知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接了不少个呢。” 苏慕烟梳洗之后,打算躺下小睡一会儿,手臂酸麻得很,让柳儿先给捏捏。 “三小姐回府了没?” 柳儿一边替苏慕烟捏肩膀一边说:“方才小辛去那边领果蔬,听说还未回,这会子有没有回便不知了。夫人你这手臂可是冻着了,要不要拿贴药膏来敷敷?” “不必,就按按便好。” 苏慕烟闭着眼睛,享受着柳儿的按摩,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__ 陆君礼一连几日都未回,只让赵欣儿回院子拿过几次衣服。 赵欣儿被老夫人、王氏叫过去,回禀了情况之后,老夫人的病情越发重了些,太医一连来了好几趟。 稍微好些时,又亲自梳妆打扮好,换上了一品诰命服,亲自去了永安王府,去请孙先知。 孙先知终于来到忠义侯府。 陆君礼也终于回来了。 孙先知将陆君礼的腿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检查,神色严肃,想要避开陆君礼说话,被陆君礼强行阻止,这才当着他的面说: “还是另请高明吧。世子的腿伤的是筋脉,先前的药物确实能够延缓筋脉萎缩,可也急不来,需要费时费力加以调理。 可世子服用药物操之过急......如今已然到了这境地。请恕我无能为力。” “不可能,神医,你在撒谎,我的腿一定还有救,我不可能瘫痪的,不可能!”陆君礼听了这话,就犹如被判了死刑般,不敢置信,又不愿意接受,挣扎着下地,想要拉住孙先知。 “神医,你一定要救我,那药,我只是多吃了一点点,神医,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孙先知摇头,又行了个礼,“还请老夫人允许我告退。” 其实这药,确实有些延缓筋脉萎缩的功效,至于这后果,却不是陆君礼服用药物过度引起的。 本就是个临时起效的,服用药物过多,那便早点起效罢了。 效果就那么久,当药效退却后,便会加速筋脉萎缩,包括肌肉。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陆君礼如今的状况,孙先知是真没办法治疗了。 如今,季凌烨不过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让孙先知过来看,可别说是孙先知了,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没用,陆君礼的腿,彻底废了。 老夫人想留下孙先知,“孙神医,你再给好好看看,这一次,礼儿定然会遵从医嘱。” 孙先知再次阐述现状,表示无奈,坚决离开。 大家又打算找苏慕烟,想要教训她,毕竟当初是苏慕烟去请的孙先知,如今腿非但没好,还看着越发严重,他们便又将怒气转移。 苏慕烟并没有在府里等着,而是悄悄溜出去,又大张旗鼓去了寺院。 捐赠香火钱呀,给佛像塑金身啊,修缮许愿井啊等。 哪个能花钱,她就做哪个。 为自己离开做准备。 “陆夫人如此重情重义,老衲相信,世子定会吉人天相。”方丈双手合十,虔诚道。 苏慕烟也回个礼:“借高僧吉言。” 整个寺庙因为她的大手笔,敲钟一百零八下,全体香客肃然。 之后,她又去城外粥棚。 老侯爷在的时候,时常来这儿施粥,自老侯爷过世,粥棚都荒废了。 苏慕烟亲自监督,找人重新搭建,又直接从田庄运来粮米,保证这边施的粥不含泥沙,且相对粘稠。 找了足够的人手,晚上便试着放了些粥,领到粥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纷纷给予赞扬。 大家相互传播,很快,排队来这边领粥的人越来越多。 苏慕烟很满意,只是粥很快便放完了,看着长长的队伍,她带着歉意说:“很抱歉,今日粥已经发放完毕,粥棚方才搭建好,只来得及熬些许。 明日,大家明日可早点前来,忠义侯府,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没有领到粥的虽然有些失望,但都听闻过忠义侯府这边的粥格外浓稠香甜,且没有泥沙,能顶饱,都十分期待。 “没想到忠义侯府世子夫人,这么人美心赏,不像那边的,那粥真的没法喝,稀得像水不说,还有谷物砂砾。” “没错,根本不顶饱,刚喝完就饿了。” ...... 粥棚这边安抚好之后,已夜深,正往回走,便遇到前来找自己的李嬷嬷。 老夫人接到管账的回报,说苏慕烟这几日花钱如流水后,见了她便怒斥:“烟儿,祖母相信你才让你掌家,可你太让祖母失望了。这个家照这般下去,不日便都要喝西北风去。” 苏慕烟心里冷笑,这侯府,各个都有小金库,她不过才刚花光了点钱,老夫人便这般大惊小怪了。 老夫人也偶尔会去寺院捐赠香火,也偶尔会去救济一些流民,便是想要捞个善良的名声,如今苏慕烟不过是有样学样,去了趟寺院,又重建了粥棚,她便极了。 “祖母,孙媳妇这是在为夫君积福。” 老夫人愣了下,随即明白苏慕烟话里的含义,是在说忠义侯府许久未曾积德行善,如今才弄得侯爷唯一的血脉成了残疾人。 可如今,事情已然成定局,陆君礼是不中用的了。 可还剩一个法子,便是陆康。 想到这,老夫人的话语软了些:“你为礼儿行善积德是好事,不过如今侯府也不必从前的光景,你作为掌家主母,凡事掂量着行事。” 见老夫人话音不对,苏慕烟猜测着约莫是有事要求她,便答了声是,顺便掏出一张契约出来,递了过去。 “这是孙媳妇制定的城外施粥方案,还请祖母过目。” 这是从田庄调粮食的合约,田庄的事情,超过一定的额度,便要老夫人亲自盖章才生效。 她这次要了一千担粮食,不算太多。 老夫人眉头一皱,可也没说什么,由李嬷嬷拿着去里屋盖章。 这边,她对苏慕烟说出心里话:“你对礼儿有心了。放粥的事情,交给下人去做便是,如今国子监开设少儿班的事情,你可曾听闻? 康儿、菲儿自小便由你教导,如今也该去外头同其他孩子一同上学了。” 又说:“如今礼儿的腿,已经这样,咱们侯府又与太子交恶,形势不容乐观。 康儿必须要去国子监,将来考取功名,承袭爵位。这事便交由你去办,你可一定要办好,不能再让祖母失望。” ...... 就在老夫人重新安排爵位继承人时,陆君礼仍旧在快活林醉生梦死。 只是身旁多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并不比其他女子更貌美多少,可就是有一种他人没有的风韵。 “瑶儿,来,再陪本世子玩一局。”陆君礼摇着筛子,将女子拉近。 周瑶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抵着陆君礼的胸膛,柔弱无骨地再顺势靠在他的怀里,嗔笑着:“世子,这次也不能耍赖哦。” 第78章 后院有灾厄 陆君礼和周瑶一边行酒令一边调笑喝酒,好不快活。 正开心,门砰得被人撞开,陆君礼正要发脾气,被周瑶拦住:“不过是个算命的,成日里喝醉酒到处嚷嚷着要给人算命,世子不必动怒,赶出去便是。” 周瑶叫下人进来赶人。 下人还未赶到,那算命的已经摇摇晃晃到陆君礼面前,酒气冲天,看着陆君礼竟然皱眉道:“这位公子,我观你面色,似有霉运。公子你近期是否诸事不顺?” “快,把他拖出去,尽胡言乱语。”周瑶指挥着几个下人。 两人抬手,两人抬脚。 算命的挣扎不已,还在说:“公子你后宅定有灾厄,若是不祛除,霉运便会一直笼罩,轻则丢官弃爵,重则性命不保,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给公子算一卦。” 声音越来越小。 门关上。 周瑶收起眼神中的情愫,换上笑脸,转身去给陆君礼倒酒,却见他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快活,脸色严肃,便知道算命人的话,他听进去了。 “世子何须理会那人的胡言乱语,来,我敬您一杯。”周瑶递酒杯过去。 陆君礼兴致淡了很多,但到底还是喝了。 当夜,陆君礼没有继续宿在快活林,而是回了侯府。 周瑶随后也离开。 她这次出现在快活林,并不是再次沦落风尘,而是为了替苏慕烟办事。实际上,她并不算是快活林的人,不过是借着这个地盘而已。 快活林,如今早就被季凌烨的人暗暗控制。 上一世,苏慕烟亲眼见到陆君礼被周瑶吸引,便让她用同样的方式出现在陆君礼面前。 果然,陆君礼一见周瑶便眼都看直了。 ...... 老夫人将继承爵位的希望落在了陆康身上,因而这次国子监的考核,她十分重视,决定亲自找人教导。 便央人去国子监请了个夫子回来,想要考查一下陆康的功课。 夫子和陆康在书房待了近一个时辰,出来后,夫子十分严肃地回禀了老夫人:“小公子的学业,还需加强。” 又拿出了陆康做的文章诗词等,交予老夫人亲自查看。 老夫人当初也算是小有才学,对于诗词文章说不上十分出色,可欣赏能力总是有的。 如今,且不说这诗词文章写得如何,当当就这一手字,确实不太拿得出手。 老夫人大怒:“三年了,她就将人教成这般模样?” 夫子不知道老夫人嘴里的她到底是谁,以为是请来府中教授陆康学习的夫子,便有一说一:“老夫人请来的夫子,学问是不错,小公子的字骨架是有的,想来是近段时间疏于练习的缘故。” 疏于练习? 老夫人想到了马球赛,一个多月的时间,孩子们恐怕玩疯了,哪里还有半点心思用在学业上。 老夫人收起心里的怒气,转而殷勤地看着夫子:“请问先生可否留在府上教授小孙儿,国子监考核在即,若是能够让小孙儿过了考核,侯府必有重赏。” 夫子婉言拒绝:“承蒙老夫人看得起,可近期国子监事情繁多,还请老夫人另择高人。” 老夫人又劝了几次,那夫子还是不愿意留下。 之后,王氏建议再多请几名夫子,恐判断有误。 老夫人又着人请了两名。 第一位说得跟先前的差不多。 可这第二位就不同了,开始还算委婉,可当老夫人说要他教授陆康,让他通过国子监的考核时,他直接说:“老夫人还是别费心了,如今离考核时间左右不过十来日,若是这番都能把野鸡变成凤凰,那国子监的招牌不日也就要被人砸烂了。” 气得老夫人和王氏,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俩人又骂了一会儿,觉得夫子对康儿的考核都不理想,很是着急。 陆君礼如今成日不着家,沉迷风花雪月,苏慕烟也成日里往外跑,天天在城外施粥,那赵欣儿又是个不顶用的,要脑子没脑子,要注意没注意。 通通都靠不住。 可爵位不能在他们手里断了。 国子监好不容易开设少年班,招收三十来个少年,若是陆康都进不去,将来如何考取功名? 忠义侯府,老侯爷折在战场,陆明也折在战场,如今陆君礼又因为战争失去了一双腿,无论如何,她们都不会同意陆康再去参军。 若是不能谋得军功,便只能在朝堂上有所作为。 若是不能进国子监少年班,将来考取功名的可能性便会变小。 就算将来考取了功名,这件事也会成为他人生的污点。 这种事,老夫人和王氏,都不能接受。 俩人秘密商量了许久,之后,王氏说想到个法子,在老夫人耳边悄声说。 沉吟半晌,老夫人才叹息道:“事到如今,也只能铤而走险,试试看。” 赵欣儿也担心陆康的事情,但听闻老夫人和王氏正积极密谋,自己也就放心多了,全副身心都放在了陆君礼身上。 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便殷勤地伺候着。 自从陆君礼的腿复发以来,他便像变了一个人。 不再为她谋划未来,也不关心孩子们的事情,甚至都很少回侯府。 赵欣儿派人跟着陆君礼,早就知道他在快活林里看上了一名戏子,宠爱无度。 付出了这么多,若是半路被人截胡,赵欣儿不能接受。 她其实也并不在乎陆君礼的腿能不能够站起来,她想要的只有世子夫人的位置。 将来等自己的孩子陆康承袭了爵位,她便是侯爷的母亲,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便板上钉钉,怎么都跑不掉了。 她细心得伺候着陆君礼,包括他那双已经干枯得不像样,已经让她背地里呕吐了无数次的腿。 今日,许多平时不愿意做的事情,平时觉得屈辱的动作,她如今都一一接受,只为了能够挽回他的心。 而陆君礼,也因为赵欣儿的周到大胆的伺候,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快活。 “欣儿,你不嫌弃我?”他问。 “欣儿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伺候在您身侧,不论沧海桑田,甘之如饴。”赵欣儿抬起头,想要呕吐的感觉折磨着她,她忍耐着,带着湿漉漉的眼神望着陆君礼。 “好,我的好欣儿。” ...... 苏慕烟正在粥棚内。 昨日,她已经命人将老夫人盖过章的那份契约,重新做了许多份,分别发给了各地的田庄。 粮米已经由一千担,变成了十万担,且为期五年。 也就是说,五年内,侯府将每年出十万担粮食用于施粥。 粥铺也由一座变成了二十多座,且还在不停地增加。 还有香火钱,也在慢慢增加。 侯府的家底,此时才真正一步步慢慢地掏空。 第79章 病急乱投医 从粥棚回府的路上,周瑶那边的人过来传消息,说事情进展得不错,一号鱼儿已经上钩,二号鱼儿也已经咬钩了。 苏慕烟很满意,嘱咐她小心行事,又给了她一些银票用作平日里的花销。 那人没收,回说:“姑娘让小的转告夫人,两件事,夫人都无需挂怀,姑娘只会办得妥帖,也无须夫人破费,咱们这行自有手段。” 苏慕烟也没坚持,让柳儿收回银票,“若是有任何难处,随时找我。” “好的。” 那人告退。 帘子刚放下,又被掀开。 这次进来的人竟是季凌烨。 柳儿低头悄悄下了马车,留下苏慕烟和季凌烨单独说话。 “王爷何时有钻人马车的爱好了。”苏慕烟说。 此地是人多口杂,且如今尚未天黑,季凌烨也不怕被人看见,惹闲话。 “比不得苏大善人。”他反调侃。 季凌烨挤着苏慕烟坐着,她让他坐过去些,他反而挨得更紧。 苏慕烟只得不说话了,任由他挨着,谁知他又得寸进尺,将她的手拉过去。 她正挣扎不开,提醒他:“我如今到底是侯府的人,王爷这般,万一被人看见......” 暧昧的气氛被她的话扫得一干二净。 季凌烨不高兴,捏得她的手心有些疼,“本王是来提醒你,别莫名其妙替人背了锅。有些祸闯得,可有些事情,即便是我,届时也无法替你开脱。” 说完,放开她的手,掀帘而出。 祸事? 回府后,苏慕烟便打听府里的情况,知道老夫人请夫子检验陆康学问的事情,不用问,自己也猜得到夫子的结论。 老夫人必然不会甘心。 而国子监的先生,教学生都讲究一个口碑,像陆康这种希望渺茫的人,自己是不想接的。 凭着对老夫人和王氏的了解,苏慕烟猜测二人接下来定会有些行动。 家长季凌烨的提醒,苏慕烟便让傅双刀去打听,看看老夫人和王氏究竟在搞什么鬼,也顺便看看陆君礼最近是什么情况。 自打那次,她去快活林找他,闹得不愉快,俩人便没有见过面。 让傅双刀去打听,不是因为她想知道他的情况,而是想打听一下,周瑶那边是不是需要帮忙,免得她硬撑。 毕竟周旋与叔侄之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亥时初,傅双刀回来,说老夫人和王氏商量着疏通礼部官员,想要打听这次国子监考核的考题。 这着实是大大出乎苏慕烟的意料。 买考题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却也是历朝历代最为痛恨的事情。 尤其是季寒箫,对此深恶痛绝,几年前,有个考生因家里极度富裕,与礼部某官员走得很近,大额贿赂打通了一众道路,获得了会试题目。 又找人答题。 结果可想而知,他上了会试第十名。 之后,又找那官员去揣摩圣意,而那官员确实在此方面有独特的方式。 殿试时所出的考题,竟然真的被他给猜中了。 而那位考生自然而然再次脱颖而出,被圣上特别关照。 这一关照便出了问题。 季寒箫发现,他除了考题外,别的题目答得差强人意,心里便有了疑问。 但当场,他还是将人定了个探花。 后来,季寒箫越想越不对劲,但到底圣旨已经下达,不能更改,便只得作罢。 之后,封了个翰林编纂的官职。 就是在这个官职上出了问题,同僚发现这人肚子里压根没有几滴墨水,且气势高昂,不把同僚放在也按理,甚至跟上司顶撞。 那个上司也不是好惹的,一道折子便呈到了御前。 这时候,季寒箫才发现自己的直觉是对的,当即着大理寺审理,竟审出来一道买卖考题的团伙。 此间还涉及不少举人进士。 季寒箫勃然大怒,将所有人员下狱,凡亲自购买过考题,证据确凿的,当即问斩。 与此事相关的一众官员,几乎全数受到了惩戒,或降职,或贬官,严重的甚至流放边疆。 此后多年,无一人敢轻易提买考题的事情。 如今过去十来年,大家渐渐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以为国子监的考核只是小事一桩,比不得会试殿试等。 可他们不知道,这件事在季寒箫的心里,造成了多大的怒火,他觉得自己堂堂大夏国皇帝竟然被人玩弄掌心,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苏慕烟隐约记得上一世,有人在国子监的考核中作弊,一家人都被贬官赶出了京城,终生不得参考。 如今,老夫人病急乱投医,竟然会想到这种损招? 这事若是败露,别说陆康进国子监,恐怕袭爵之事便再也没有希望了。 季凌烨特地跑去提醒她,定然是发现了端倪。 她们冒险去买考题,若是成功了,陆康进国子监,若是暴露,屎盆子就往苏慕烟头上扣? 想得倒是很周全,很完美,也够狠心。 ...... 老夫人院子里,王氏拿着张卷子笑眯眯说:“还是母亲高明,这么快便找人答了题。” “时间不多了,明日起,你便让康儿来我院子里,再将这题夹在书本中,让他每日背诵。”老夫人满意地吩咐。 心想,如今定然能万无一失。 就算事情败露,她也已经有了应对之法,绝不会连累侯府。 对这件事,苏慕烟只装作不知道。 陆康、陆菲已经由王氏亲自教导,府里也请了新的先生,苏慕烟乐得轻松,没事的时候,便叫苏严读书认字,她发现苏严十分聪明,记性也特别好。 许多知识一点就通,一遍就会。 且他认真踏实努力,每日都会将苏慕烟教的知识点认认真真复习,教会的字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练习,直到与苏慕烟所写别无二致。 苏慕烟也给他在国子监报了个名,虽然没想过他要过,长长见识也行。 这点也是傅双刀的意思,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有自己的堂堂正正的路子和生活,而不是像他一样,成日里的打打杀杀。 晚上,苏慕烟教苏严读书写字,白日,苏慕烟便在粥棚里监督着。 一担担粮食运过来,忠义侯府的管家,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一边抹着汗一边往老夫人院子里走,嘴里喊着:“不好了,老夫人,出大事了。” 第80章 三喜临门 赵管事五十来岁,矮胖的身材,在侯府做了大半辈子的管事,极少出岔子。 如今急匆匆,跑进老夫人的院子,当即被李嬷嬷训斥了句:“何事如此惊慌?老赵,您在侯府管事多年,向来稳重,如今怎的跟个年轻人般不知道轻重了。” 照着原来的性子,赵管事定要跟李嬷嬷呛上几句,可如今大事在即,他顾不上这些,着急地问:“老夫人如今在何处,赶紧禀告老夫人,说我有要事找她老人家。” 见他确实惊慌,李嬷嬷这才正色,让他稍后,自己进屋去回话。 待赵管家和老夫人禀明事情原委时,老夫人还不敢相信,“此事当真?” 也不怪老夫人不相信,田庄上那些管事的,大多都是她娘家人,都是信得过忠心耿耿的仆从,自来就惯着田庄,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这也是当年她在侯府站稳脚跟的原因之一。 苏慕烟就凭借着几只伪造的契约,便让他们全都乖乖上交了粮食? 这事情委实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可管事得到的消息确有真凭实据,但凡上交粮食,都会有专人记录,有专用的账本。 “这里面事无巨细,老夫人可查看。”赵管事将账本递上。 老夫人一一翻开,这才确信苏慕烟确实已经挪用侯府粮食达数万担,且还在不停地挪用。 “粥棚如今开设数额已达五十来处,这些粮食全部运往粥棚。若是断了,可那些粥棚都是以侯府的名义设立的,可若是不停止,今年的粮食,减去税收,几乎要全然送往粥棚处了。 如今,断也不是不断也不是,还请老夫人拿个主意。” 赵管事说得惶恐,老夫人听得心惊。 “那还说什么,赶紧停了!”老夫人怒道。 赵管事十分为难,正要说话,这时,又有人说有要事禀告,是管理庄子铺子的曹管事。 老夫人心里不安,赶紧让曹管事进来。 曹管事四十来岁,中等个头,干瘦,与赵管事不同,他看着十分精明,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到铜钱便闪着光。 由他替侯府掌管庄子铺子之类的,每年的收益都十分可观,虽然不是老夫人带来的人,可老夫人对他却十分放心。 脚刚踏进来,曹管事便噗通跪下了,嚎头大哭,像是死了娘。 老夫人本就心烦,也没耐心听他嚎,不悦地问:“别哭了,到底何事?” “您可知,咱们铺子这两年因为皇商的打压,进账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了,哪里还拿得出五十万两银钱来。更何况,那修寺院,建福利院,那都是朝廷的事情,咱们为何要去趟这趟浑水......” 赵管事也听得心惊肉跳。 五十万两? 乖乖,这可比他十万担粮食狠多了。 曹管事话还没有说完,被老夫人打断,“你说什么胡话,谁让他提五十万两?咱侯府何时说要修什么寺院福利院了?” 曹管事懵了,哭也不哭了,眼泪一抹,“老夫人,白纸黑字,盖着侯府和您的章啊,银钱已经提走了三十万两,属下觉得不对劲,才过来和您老人家说一声。” “胡说!我何时写过什么字条,让你提款的?”老夫人一掌拍在几案上,“我又何时一次性提过这么多银钱。这事到底是谁和你说的,那字条呢?” 曹管事拿出字条。 赵管事听到这,也赶紧将自己手里的字条低了上去。 果然是一模一样的契约,也确实盖了侯府和老夫人的私印。 老夫人不解,可旁边的李嬷嬷却像魂魄被吓走了一半,哆哆嗦嗦过来,颤颤巍巍抓着契约,脸上白得跟死人一样,“老夫人......” “是你盖的印?”老夫人陡然反应过来。 “上次,少夫人拿这个来,您让奴婢盖章,奴婢不识字便盖了,可,上面明明没有这么多字的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也跪下了,虽然搞不清楚状态,但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老夫人此时也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定是她搞得鬼,没想到她的胆子竟然大到如此地步!”老夫人声色俱厉,“来人,报官!” 赵管这才有机会将之前没有说完的话说完:“老夫人,这契约,少夫人已经在官府备案过了,说是忠义侯府请求京兆尹负责监督,往后五年,将按照契约上所书写的一一照办。” “什么!”老夫人瞬间像是失去了主心骨,瘫坐在位置上。 李嬷嬷赶紧上前扶住,“太太,您千万要保重身子啊,切莫太着急,什么事都没有您的身子重要。” 老夫人喘息着,慢慢缓过来些许,正要说什么。 又有人来禀告。 李嬷嬷赶紧拦住:“今日老夫人身子不适,不管是谁,不论何事的,都不能再打扰老夫人安养。” 另外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请大夫的人刚走,李嬷嬷让赵管事和曹管事也先退下,说:“这些事,容老夫人好些再做打算,粮食和钱财的事情,暂且暂停。” 赵管事和曹管事都想要再说话,被李嬷嬷制止。 俩人对望一眼,微微叹气又摇头,退了出去。 “赵大哥,这事您看......”曹管事恭恭敬敬请教赵管事,毕竟他在侯府待的时候长,经历过的风浪多。 可这回,赵管事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垂头丧气地回了句:“该咋办咋办。” 可到底该咋办? 曹管事也没个主意。 被拦在屋外不让进老夫人屋子的那个人,比两个管事还着急,原地转圈,不停地让人去跟李嬷嬷说,可都被回绝。 说老夫人身子不适,今日实在不能见客。 那人想了下,便往王氏的屋子里走去。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王氏急匆匆来了,后面跟着那个被拦在老夫人屋外的仆从。 李嬷嬷不好拦住王氏,便回屋禀告。 老夫人本不想见,可王氏不等李嬷嬷传话,自己已经进来,惶恐地将丫鬟仆从都退下,走到老夫人身边,小声颤抖着说:“母亲,买题的事情泄露了。” 第81章 被抓 买考题的事情泄露,事情正在核实,老夫人和王氏早有安排,倒是不担心这件事,而是她们没想到的是,陆康被取消了考试资格。 “仅仅是报案,还未核实,便已经取消了康儿的考试资格?”老夫人觉得匪夷所思。 王氏点头,让仆从进来回话。 仆从将有人举报陆康作弊的事情举报到了皇城司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说陆康背诵的题目乃是花重金在礼部购买的试卷,且还有多人也参与了购买,金额从五百两到万两不等。 且大家所用的答卷,也出现了重复。 陆康的便跟礼部佥事的儿子所用的是同一套,俩人今日逛街购买考试用具时,在铺子里遇上,同时被抓。 “康儿被抓了?” 仆从点头,“被带进了皇城司。” “皇城司?什么时辰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奴才这才赶紧来禀告老夫人,求老夫人救救公子。” 老夫人对朝廷的事情也略微知道些,自然也就清楚,如今皇城司都指挥使是永安王季凌烨,便不假思索地说: “赶紧去,让烟儿去一趟永安王府。” 话未说完,又想起苏慕烟搞的那契约的事情,不觉得又一阵气闷,狠狠将茶盏扫落在地,重重唉声叹气。 但最终还是侯府的未来战胜了眼前的利益。 老夫人终下决心暂时放下那契约,让苏慕烟去找季凌烨,先把人捞出来再说。 苏慕烟刚好有事情要找季凌烨,便去了。 她走后,王氏又派人找陆君礼,发现还是没有回家,问赵欣儿,她也只是哭,尤其是她知道了康儿被皇城司所抓之后,哭得不能自已。 王氏一怒之下亲自去了快活林抓人。 儿子都出事了,作为父亲还不着家,王氏实在看不下去。 若是陆康再有什么事,那爵位难道要让给陆方不成。 王氏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直到去了快活林,看到了陆方,王氏的心情才好了些。 将陆君礼从女人堆里拖回家,王氏劈头盖脸便将他骂了一顿,“往日顾念着你的心情,怕刺激了你,便一直顺着你,一切都以你开心为准。 可你倒好,成日在脂粉堆里鬼混,连儿子的事情都不管。” 王氏将陆康的事情说了,但跳过了自己和老夫人商量买题目的事情,自然也没有提到找人给陆康答题的事情。 “人呢?”陆君礼终于问。 王氏见他终于开始关心起家里人,松了口气,“烟儿已经去皇城司了。” 陆君礼一听到皇城司,便无法冷静。 他这几日,在快活林喝酒,也不光是喝酒,前前后后想了许多问题,季凌烨先是给自己治腿,后来又接管了太子的皇城司,之后又跟着他去西北议和。 再到最后,趁着他腿上复发,顶替了他的位置,参与谈判,独揽所有的功劳。 如今,他腿被废又因为办事不利,彻底被太子厌弃,而他呢,一次又一次从他的失败中获利。 这一切,就是一场阴谋。 而苏慕烟,说不定也牵涉其中,只是他目前还找不到证据。 如今,皇城司竟然又抓了康儿,陆君礼气愤不已,他如今都这样了,季凌烨还不死心,还想赶尽杀绝吗? 苏慕烟去皇城司? “让她去干什么?她去有什么用!” 陆君礼觉得季凌烨最多是在利用苏慕烟,一个曾经抛弃过他的女人,没有理由还会帮她。 不过是借助苏慕烟来羞辱他,打击太子罢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王氏问。 “我去,我亲自去求他。”陆君礼说。 ...... 苏慕烟刚好有些事情想问他,便去皇城司赵季凌烨。 一见到他,便觉得他情况不对劲,似乎又有些毒发的模样,眼眶微红,支着额角很难受的样子。 忽然想到上两次,由此又想到过去的许多。 甚至想到了上一辈子,她也是他解毒的工具人。 可如今,她忽然觉得有些抗拒,她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在他眼里,除了工具人以外,还有没有别的。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苏慕烟自己都有些惊讶。 甚至有些懵懂,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在意起这些细枝末节来。 可她毕竟活过了两辈子,稍微多想一想便知道了原因。虽然她被陆君礼伤害,可她的心里还是有柔软的一面,还是期待着能够被包容被关爱。 而面对他时,她似乎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母亲还在的时光,感受到了那久违的美好。 让她有些贪恋。 也许就是这样,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对他也有了期待。 有期待便有了要求,想要他的回应,想要自己在他的心里也有些微的不同,而不仅仅是个工具人。 有了这个发现,苏慕烟忽然觉得有些慌。 季凌烨知道她进来,抬头看她,刚好看到了她眼里的退缩和犹豫。 他眼底的惊喜散去,滑过一丝哀伤,迅速隐藏,再看她时,已经云淡风轻。 “来了?” 他以为她不高兴,是因为他抓了陆康。 又淡淡地解释:“有人举报他购买考题,虽然是个孩子,可他手头确实有那份泄露出去的题目,且已经背下来了。 国子监已经取消他的考试资格,圣上命我查案,我也只是公事公办。” 苏慕烟“嗯”了声。 见他眼眶越来越红,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问他:“你是不是毒发了?” 季凌烨愣怔一瞬,笑说:“无碍。” 她原想问他,张贵妃的案子查得如何了,苏府的事情他还要不要一起查下去。 可见他如此,也问不出来,心想待自己和离后,再亲自去查吧。 如今,陆康无缘国子监,老夫人的招数怕是要使出来了,接下来的许多事,会将忠义侯府逼到风口浪尖,整个侯府都会对她的成见越来越大,就像上辈子一样。 只不过,如今,被动的人不再是她而已。 她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拿到和离书。 届时,再亲自去查母亲和弟弟的事情吧。 便说:“既如此,我便先告退了,王爷保重身子。” 季凌烨想再说什么,最终没说,也没有起身送她,甚至都没看她。 门刚关上,孙先知便跳出来:“你疯了?你让她走了,你的毒怎么办?再有个两三次就差不多该解了,你别任性!” 他想让剑青去把人追回来,被季凌烨拦住:“不必,这次我能受得住。” 他自己能感受到,这一次的毒发,明显没有上一次激烈,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他挺得住。 想到她来找他,只是为了陆家人,季凌烨的心里便闷闷得很难受,没法像从前一般,坦然和她提出那个要求。 可孙先知不知道这些,急得团团转:“毒发确实一次会比一次轻,可我可告诉你,你这般憋着,指不定有什么后遗症,搞不好你将来就......” “如何?” “那个,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你自己想清楚。” 季凌烨就是不听,怎么威胁都不听,气得孙先知又说要回药王谷。 季凌烨躺在床上,痛苦地蜷缩着身子。 剑青看不过去,问他这是何苦。 “出去。”他额间汗珠滚落,忍受得十分艰难。 “出去!”他又说。 剑青只得离开,刚打开门,就愣住了。 苏慕烟就站在门口。 第82章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慕烟迈步进来。 剑青退出,转身轻轻合上门,吩咐守卫:“守好,不许任何人接近。” 季凌烨已经弓着腰,理智正在被挑战,接近崩溃的边缘,朦胧中见到苏慕烟进来,斥道:“谁让你进来的,快回去。” 苏慕烟没理,大步过来扶他,这才发觉他浑身烫得厉害,衣服下的肌肉紧绷,微微颤抖着。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肃然问道。 苏慕烟垂眸,脸庞有些热辣辣。 原本是离开了的,可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回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孙先知,又恰巧在门口请到他和剑青的谈话。 她也不是扭捏的人,先前是有些事情搁着,想不开。 去外面走了一圈,便想通了许多,自己和他之间,如今原本就是交易。 既然是交易,那她这般就显得有点矫情了。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趴在她肩头,呼吸灼热,忍耐着,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苏慕烟没说话,直接捧着他的头,嘴唇贴了上去。 ...... 国子监作弊案,虽然是皇城司在处理,可并不是季凌烨亲自负责的。 而是底下一个佥事。 陆君礼过来闹事的时候,陆康已经被放了回去,但取消考试资格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并且,国子监已经给出警告,陆康将终身不能进国子监的大门。 卖题目的人,负责答题的人,都已经找到。 而给陆康答题的人,竟出乎意料地,一口咬定找他买题又请他答题的人是侯府世子夫人苏慕烟。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还拿出来侯府的五千两白银的银票,和一个物件作为罪证。 那物件,是一副五彩雕花龙凤呈祥头面,纯金打造,经过下人辨认,确实是女主嫁妆里面的东西。 事件轰动京城。 侯府世子夫人竟然公然替自己的孩子购买考题,好不容易通过施粥和修建寺庙积攒下来的好名声,顷刻间烟消云散。 陆君礼、老夫人和王氏,分别都做了口供,说一切都是苏慕烟自己的主意,同意将苏慕烟绳之于法,只求国子监能够消除对陆康的惩戒。 苏慕烟从皇城司出来后,都来不及回府休息,便直接被人请到了大理寺。 傅双刀在门口等她,一路上,将各种情况都一一汇报,包括指证她的人。 那人叫何在,是金科的进士,和吴德辛是同乡。 俩人一同进京,关系颇好。 了解了这一层关系,苏慕烟便理清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她得罪了安子良,吴德辛这是在接着老夫人和王氏的手,在给安子良报仇雪恨呢,竟将这么大一桩事安在她身上。 能够和吴德辛接头,这里面少不了陆荷的牵线。 又是全家齐上阵,陷害她的场面呢,好熟悉的手段。 同时,苏慕烟也对侯府彻底失望。 不管是老夫人、王氏也好,陆君礼也好,还是陈氏三母子,都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毫无犹豫将她顶出来牺牲。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苏慕烟对他们来说,从来都是个能用就用,用不了就丢弃的工具。 只不过,这一次,她们的如意算盘,恐怕不能再如意。 来到大理寺时,何在已经拿着证据证词在等着她。 同时在场的人,还有王氏。 王氏见到苏慕烟,眼里闪过一股狠厉。 今日的事情,严重程度不同往日,不是苏慕烟死就是她亡,连带着还有陆康的前程。 因而,王氏昂首挺胸,暗暗给自己打气,证据确凿的事情,苏慕烟没法抵赖,今日这件事,她认了是最好,若是不认,她自有办法让她认下。 何在也已经收了巨额好处,若是这场官司失败,他是要下狱的。 为了自己的前程,他也不能失败。 证物是侯府人亲自提供的,且有侯府夫人王氏的支持,那少夫人如今是孙猴子进了如来佛的掌心,翻不了天。 办妥了这件事,不光能够得了侯府的亲眼,还能在安国公府露脸。 安国公也是太子最为亲近的人,将来将自己引荐给太子,前途便不可限量。 何在神色傲然。 仿佛已经看见了光明的未来在向他招手。 只是,今日这审案的人,听说和苏慕烟关系不错,是何在唯一担忧的。 但转念一想,若是他徇私枉法,自己刚好可以联合吴德辛参他一本,心里便踏实了。 苏慕烟看见首座上坐着的人,也有些诧异。 竟然是赵子卿。 明明上一世,他进了礼部,之后从礼部急速升官,如何这一世,竟然会在大理寺? 还亲自审理这件案子。 这几日,她隐约听说过,圣上给他们封了官,赵子卿对圣上封的职位颇有见解,引得朝堂哗然,成为本朝第一个上朝第一日就更违背圣意的人。 没想到,他违抗圣意,竟然是想到大理寺任职。 不过,他这么能言善辩,对律法十分熟识,且公事公办得宛如青天大老爷,倒是挺适合这个岗位。 赵子卿只看了苏慕烟一眼,无喜无怒,见人已经到齐,便开始审理案件。 “陆夫人,据何在反应,十日前,是您花了五千两银票给他,说要购买国子监少年组考核题,是否属实。”赵子卿问。 苏慕烟答:“不属实,此事我一无所知。” 何在瞪着苏慕烟,十分诧异不解又十分伤心的模样,“陆夫人,的的确确是您说要向我买考核题,说你的公子陆康资质尚优,但因为马球赛耽误了些功课,怕考核通不过,苦苦哀求小生,小生这才心软酿成大祸。 您如今,又矢口否认,是将小生往火坑里推啊。而且,证据确凿,您抵赖也无用。” 苏慕烟讪笑:“哦是么?难道何公子不知道?自从马球赛后,陆康已经不由我看护了?我如何又会这般苦苦拿着银钱去求你?更何况,这么大笔银钱的支出,岂能瞒得过侯府管事?” 何在看了王氏一眼,后者铁青着脸,辩驳道:“烟儿,事实摆在面前,你就认了吧。 当初祖母和我之所有让你看护康儿,是想你引导他,能进国子监最好,可进不了,我跟你祖母哪里又舍得说你什么,你此番作为,确实是太让我们失望了。” 听了王氏的说辞,何在更加志在必得。 而赵子卿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他看向苏慕烟。 苏慕烟压根没有紧张,挂着淡淡地笑意,不回答,反而不轻不重地开口问赵子卿:“私下行贿购考官买考题,此行径,在我大夏国该定何罪?” 第83章 卖给本王了 赵子卿不解,但还是严肃答道:“鞭笞八十,褫夺官职,终身禁止考取功名。不过此事是国子监首次招收少年弟子,此事也是首起案件,具体如何行事,尚需与少卿大人商谈。” 若是国子监招收弟子时作弊,直接便会驱逐,终身不会再招收此弟子。 而大理寺少卿素和国子监院士都是来公正之人,黑白分明,从不徇私枉法,想来陆康想再进国子监是不能的了。 至于王氏,想往她头上扣帽子,她便要摘了她的帽子。 苏慕烟问王氏:“府上的银票尽数大同小异,母亲何以肯定,做出此等行径的就是我?可亲眼见过?” 王氏还未回答,何在已经笑着拿出了另一件物证。 “可否容我仔细查看?”苏慕烟问赵子卿。 “陆夫人尽管看,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您的东西。”何在笑得成竹在胸,似乎就等着看赵子卿给她定罪。 苏慕烟将头面拿在手上,确实和她的头面一模一样,只是这件东西簇新,且轻了许多。 “这件首饰,是否陆夫人所有?”赵子卿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不是。”苏慕烟将头面递回,“我的嫁妆中,确实有这么一件头面,龙凤呈祥的图案也和它一模一样,但我那副头面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已经有了些年代。 而这一幅,虽然特地做旧,可终究和自然老旧的物件有所不同,且大家可以看看,这上面的雕刻手法,也与二十年前的略微有异。” 赵子卿传唤:“请个老道的首饰匠人来。” 首饰匠人来了,验证过,确实如同苏慕烟所言。 何在又说:“就算是这样,陆夫人也不能证明这头面就不是你的,说不定你觉得那件过于陈旧,重新打造了一顶新的也不一定。况且就算是没有这头面,陆夫人又如何证明这银票不是你的呢?” 何在强词夺理,好在赵子卿不是个随意会被人牵着脑袋走的人。 他说:“何公子,若是你不能证明东西是陆夫人的,那我只能判决此事和陆夫人无关,继续追查案件的真正主使。” 何公子觉得这个赵子卿实在不上道。 自己是什么身份,王氏是什么身份,且她还有三等诰命,自己已经屡次给他使眼色,可这个赵子卿却一直装看不见。 “烟儿,你这般冥顽不灵,可别怪母亲不给你情面,”王氏向赵子卿说,“让我的丫鬟进来吧。” 来人正是苏慕烟房里的丫鬟,一进来便噗通跪下:“大人,夫人,少夫人,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我没有拦着少夫人,那五千俩银票和头面,都是我亲自从少夫人哪儿拿的。 银票还出自府里,走得公账,奴婢想要规劝少夫人,可少夫人说哪家管事的,不私底下搞点儿猫腻,将来改改账本就行了,老夫人和夫人看不出来的。” 王氏一听这话,指着苏慕烟,痛心疾首道:“烟儿,我和祖母如此信任你,你怎能如此?难怪说近日府里银钱亏空严重。烟儿,你太让人失望了。” 丫鬟继续说:“奴婢还听说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慕烟觉得好笑,你都到这儿了,还有什么不当说的。 王氏让她赶紧说。 丫鬟看着苏慕烟,目露鄙视,轻蔑道:“奴婢还知道,少夫人私藏老夫人的印章,伪造了许多契约,将府里的银钱粮米几乎搬空。” 说完又拿出许多契约来。 原本这是不归大理寺管,但扯在一起,赵子卿也让人接过了,让人当堂检验,这契约确实是假冒的。 何在适时发出惊呼:“少夫人,好手段,伪造契约欺瞒自家人,盗取大量银钱。难怪出手便是五千俩银子。” 他又问赵子卿:“此事,是少夫人一人所为,我等是被她逼迫,是否情有可原?” 赵子卿说:“若真是逼迫,便情有可原。” 何在拱手谢过,转向苏慕烟:“少夫人,此时,您还不认罪吗?” 王氏竟垂下泪来,痛惜不已:“烟儿,王妃我和祖母这般信任你,你何以做出这种事,你是不是想让侯府毁在你手里。” 苏慕烟没看她们,觉得恶心,问王氏:“还有什么手段,要不一次使出来?” 王氏一愣,“你什么意思?” 苏慕烟说:“既然母亲坚定认为我有错,且没有了别的证据,那此时,也得容媳妇一一做自我辩护。 首先,便是那五千俩银票和头面。柳儿,拿账本来。” 又对赵子卿,“烦请大人将我院子里的管事账房先生都请进来吧。” 苏慕烟接过柳儿的账本,道:“所有经过我手的银钱,都有两份账本,一份是赵管事那边的,一份是账房先生这边的。” 她讲账本呈给赵子卿,“大人可详细查看府上的流水,另外,我确实又一幅头面,而那头面我如今确实拿不出来,不管那头面拿不出来,包括我的许多嫁妆,我如今都拿不出来。 具体是什么情形,大人可自行查看。” 她又让柳儿呈上自己的嫁妆礼单。 赵子卿和助手翻看账本,翻了一半这才翻到有关那头面的情况。 “你早已经将它当了?”赵子卿问。 苏慕烟点头,“夫君陆君礼在战场上伤了腿,这一点众所周知,当初我接手府上的账目时,府里本就没几个钱,而夫君的药材护理费用等都需要钱。” 王氏不信:“不可能,你这账目定然是做了假。” 账房先生就在此地,他是老夫人的人,做了几十年账目,哪里能够忍受别人侮辱说他账目作假,那简直就是侮辱他。 他气愤不已:“夫人,您没有证据可不要信口雌黄,所有的账目,赵大人可以一一核对,若有一处有误,我自行裁决于菜市口。” 核对账目的人回来,对赵子卿点头:“两本账目,均准确无误。” 也就是说,除非赵管事和账房先生与苏慕烟串通一气,否则,账本便是准确无误的。 若是账本是对的,那偌大一个侯府,竟然动用夫人的嫁妆替世子治腿,到头来还要背负冤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忠义侯府会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 王氏慌了,追问苏慕烟:“不可能,忠义侯府这么大的家业,田产铺子无数,历年来还受了不少圣上的恩赏,何以沦落到要你假惺惺卖嫁妆的地步。 赵大人,她在撒谎,定然是隐瞒了财产,请治她扰乱公堂作伪证之罪。” 赵子卿像没听见,眼睛一直盯着账本,王氏不死心,细细数着这些年来侯府进账和产业。 赵管家数次给她使眼色,她都没看见。 账房先生听得眉头紧蹙,出声打断:“夫人所说的这些产业,均不在少夫人手上。” 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 忠义侯府产业是多,可都握在自己手里,说让苏慕烟管家,却是管了个空壳,连夫君的药费都不够,还将自己的嫁妆贴了个干净不说,如今还要被婆婆质问。 看来,侯府的少夫人也不好当啊。 王氏心虚,却不愿意就此作罢,慌乱下质问苏慕烟:“卖了嫁妆?卖给谁了?少拿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抹黑侯府。” 话刚落音,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人未到,声先到:“卖给本王了。” 第84章 褫夺诰命 大家起身,向季凌烨行礼。 “都起来吧,本王听闻赵大人再次审案,便过来瞧瞧,没想到竟然涉及到本王的早段时候购买的一个物件。” 季凌烨挥挥手。 剑青将盒子呈上。 季凌烨继续说:“那日在当铺,瞧着这头面有些趣味便买了,没想到竟是陆夫人的。那今日便当物归原主了。” 苏慕烟和季凌烨视线接触了一瞬,立即挪开,对着赵子卿说:“还请赵大人验证物。” 首饰匠人又当面验证,发现季凌烨手上的这幅头面确实有年头了,虽然也还是很新,可鞭子雕刻手法确实是十几年前的。 而何在手上的头面,是最近新定做的,雕工采用时兴的手法。 之后又找了当铺老板询问,确实证明这首饰确实在很早以前便已经不在苏慕烟手中。 那么,何在提供过来的那一件,又是谁的呢? “倒是有趣,你们继续。”季凌烨大大咧咧坐在上方,坐在赵子卿旁边,视线在王氏、何在脸上扫过,落在苏慕烟身上。 “这是我对于第一件事的答案。我未私藏侯府一针一线,账目也清楚无误。那五千俩银票和头面的事情,与我无关。” 苏慕烟又拿出另外一件物件,递上去:“这第二件,便是关于田庄和店铺的契约,刚才那些确实是假的,也是我做得没错,可我手上的这张是真的。 造这些假的,只不过是为了传达老夫人的意思,并未损害过侯府的任何利益。若是这做法不合情理,那我收回便是。” 赵子卿验证苏慕烟递上去的这张契约,是真的。 契约上明明白白写着,忠义侯府从即日起五年内,每天提供粮米十万担,银钱十万两,用于施粥和建庙宇修剪和菩萨金身维护,替苦难百姓点长明灯。 看着这契约,赵子卿惊诧不已,他心里知道忠义侯府不会签下这种契约,定然是苏慕烟动了手脚。 他素来以心正自此,并发过誓言,终身不会将个人私欲凌驾在律法只上。 可此时,他像长了无数颗心脏,全都不听指挥,乱七八糟跳动,跳得他脑袋有些不清醒。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所有心脏都动摇了。 他想用尽一切办法,替苏慕烟开脱。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季凌烨便开口了:“这契约的事,本王碰巧也知道一点,上次在京兆尹办案,恰巧碰到陆夫人,提到什么契约。” 他看向苏慕烟问:“可是为了这事?” 苏慕烟心里微微惊讶,自己去了京兆尹不假,可事情并没有办成,事后京兆尹又派人过来找她,说是能办。 她当时还有些迷惑,如今看来,是季凌烨打了招呼。 “王爷说得没错。侯府因为世子的腿伤,终日阴云密布,便想着去做些事情,可京城大大小小的寺庙有多半是皇家的,粥棚也需要一些侍卫维持治安,因而,臣妇便找了京兆尹帮忙。” 赵子卿:“既如此,陆夫人将那些作废的契约收回来便是。具体事宜,可交由京兆尹派人去协助办理。” 苏慕烟行了个礼,“多谢赵大人。” 如此一来,事情就已经十分明白了。 王氏和何在状告苏慕烟的两桩事,都与她无关。 王氏说:“既如此,那便是误会,烟儿先跟我回去,向老夫人将情况说明白即可。” 说完便想走。 被赵子卿拦住:“夫人且慢,假契约一事如今已经可以结案,可买卖考题之事,母亲只是排除了陆夫人的嫌疑,还请夫人和何公子留下,进一步将案情审理清楚。” 王氏和何在脸色同时变幻,如同死人。 何在自然是听说过事情的严重性,如今赵子卿一本正经继续审案,还有永安王的参与,想要糊弄过去已然不可能。 不管买考题的人是谁,他这个卖考题和答题的人,都是逃不掉的。 苏慕烟被摘了出去,吴德辛陷害苏慕烟不成,安世子定会不高兴。 得罪了安国公,谁还会来捞他? 何在汗如雨下,丝毫没有了方才的趾高气昂,形容可怜至极,“赵大人,我冤枉,卖考题,非我本意,我是被逼的。” “谁逼你?”惊堂木一拍,何在抖了一下。 “是是是,陆夫人。” “大胆!” 何在赶紧解释:“不是少夫人,是陆王氏。” 王氏指着何在说他无耻、薄情寡恩等。 之后,便瘫软在地。 事情本来是在大理寺悄然审理,可因为季凌烨的无意参与,事情终于正式闹到了皇上面前。 之后,皇城司再次接受,反复核查,又经过忠义侯府老夫人亲自作证,证明给陆康买考题的人确实是王氏。 事情败露之后,便想要陷害苏慕烟。 圣上亲自下旨,除去了陆康的考核名额,褫夺了王氏三等诰命封号。 季凌烨也将忠义侯府捐粮食开粥棚、捐香火钱的事情禀告了季寒箫,将这两件事也推上了无可挽回的境地。 圣上金口玉言,夸赞忠义侯府老夫人、少夫人苏慕烟,虽是女子,却胸怀大义,值得嘉奖。 下朝后,由季寒箫亲自书写的一道“忠”子匾额,便送到了忠义侯府。 遇到匾额,便换了五年的粮米钱财,季寒箫是着实高兴。 又金口玉言:“母亲为孩子谋划,本无可厚非,那就让陆康正常参与明日的考核吧。不过,此事,再不可生事端。” 圣旨传到侯府里,王氏也老夫人同时倒下了。 陆君礼想要扑过来恰苏慕烟的脖子,被傅双刀拦在前面。 赵欣儿也绝望地冲过来,又被傅双刀一脚踢开,并抽刀削掉了她一根手指。 在此起彼伏又慌乱的尖叫声中,赵欣儿晕倒在地,陆君礼呕出一口血,也不省人事。 京城内外,除了呼喊圣上万岁的声音外,还有无数夸奖苏慕烟仁善的。 这一招,连季凌烨都惊叹:“她做到了,这回侯府算是彻底败落了。” 大房的人倒下,二房的人陆义和李氏悄无声息,三房龟缩不出。 如今,苏慕烟前所未有的自在,坐在那车内,悠闲地在外面逛着。 又被拦住了苏慕烟的马车,季凌烨一身便衣钻进来,直接将人逼到角落,问她:“本王好用吗?” 声音带着蛊惑和痴缠,让苏慕烟脸上晕起一抹红霞,将人推开,保持安全距离。 “多谢王爷相帮。”她真心答谢。 若不是季凌烨,苏慕烟想要将王氏彻底整倒,恐怕不那么容易。也没法接住皇上的手,通过开设粥棚和捐赠香油,将侯府彻底掏空。 “考核结果出来了,如何,你那便宜儿子可考上了?”季凌烨说得阴阳怪气。 圣上只是说同意陆康参与,又不是一定录取。 “国子监清早便已经将结果送到府上,如同王爷所料。”苏慕烟笑道。 第85章 撕碎和离书 陆康理所当然的落榜。 陆菲也参与了考试,直接交了白卷。 季贤和赵子虎都尽量国子监。 睿王府设宴,庆祝季贤进国子监的事情,季敏亲自送来了请帖。 如今忠义侯府内,老夫人躺下了,王氏昏迷着,陆君礼瘸着腿,二房不管事,三房关门闭户,整个侯府,竟然由赵欣儿当起家来。 她手指被削断,包着厚厚的纱布,却掩盖不了那指挥侯府丫鬟小厮时候的意气风发。 属于她的这一天,到底是被她等到了。 因而,季敏送请帖的时候,她竟想忘了府里还有个主母的事情,得意地想将郡主直接请进她的院子。 季敏身边的丫鬟训斥:“什么东西,郡主找的是陆夫人,你是什么人,一个丫鬟也敢拦郡主的路,不怕死么?” 说完啪啪啪几个耳光,打得赵欣儿头昏脑涨。 赵欣儿眼泪汪汪地跑去找陆君礼做主,季敏这边直接来到了苏慕烟的院子里。 苏慕烟正在写字,认认真真地趴在桌上,身旁有好几张稿纸,散落一地。 季敏刚踏进来,便随手捡了一张:“烟姐姐,你想和离?” 苏慕烟被吓了一跳,赶紧抢过,让柳儿收拾桌面。 可季敏已经看见了,拉着她的手:“烟姐姐,你终于想通了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这个侯府如今是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一个丫鬟都能爬到主子头上了。” 苏慕烟交代柳儿去拿些吃食,便拉着季敏说话:“是的,想通了,不过事情还未成,你暂时莫要声张。” “敏敏知晓。” “你今日为何突然前来。” 季敏拿出请帖:“母亲想办个宴会,邀你同去热闹热闹。” 又朝外边看,问:“苏严呢,贤儿想他得紧,让你一同带过去。” 苏慕烟收下请帖:“好,我定来。” “嗯,那我等着姐姐。”季敏又凑到苏慕烟耳边,“听闻你府上那个三小姐陆荷,和吴德辛闹翻了。” “哦?” 季敏神秘兮兮地说:“上次你去大理寺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那个何在,就是吴德辛派过去的,拿了吴德辛不少好处,要去陷害你,结果陷害不成,自己反而捞了个永不启用的后果。 可这就算了,何公子将吴德辛的事情办砸了,吴德辛岂能放过他。最重要的是,安子良也不会放过吴德辛,将他臭骂一顿。 你家那个妹妹不走运,恰巧那时候去找吴德辛,他气没处撒,又想到陆姑娘和姐姐是一家人,便直接将气撒在了她头上。” 苏慕烟了然,难怪最近陆荷没了动静。 她可不是个省心的性子,没动静指不定在憋着坏呢。 “你可得小心些,陆姑娘从吴德辛那儿受了委屈,万一找你发泄,你可千万不要理她。”季敏又反复交代,“记住了啊,烟姐姐你赶紧和离,搬出去,这个鬼地方,不值得你惦记。” 送走了季敏,苏慕烟又继续回房些和离书。 这回倒是写得快,写好了,又直接誊抄了两份,收好。 晚上,苏慕烟去了睿王府,带着苏严和傅双刀一起。 季贤很喜欢苏严,一直拉着他的手,同他说话。 苏严也很喜欢季贤,看着他时,脸上总挂着笑。 宴会办得十分热闹,赵子虎和赵子卿也来了,苏慕烟是女眷,没跟赵子卿说上话,但时不时,她总能感觉到赵子卿的目光。 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宴会快结束时,季贤过来找她,认认真真问:“烟姐姐,我想让苏严跟我一同去国子监,烟姐姐可愿意?” 苏慕烟扭头看傅双刀,见到他神眼中闪过激动和感激,便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那你可会好好待他?” “自然,我定会待他如同姐姐待我一样好。” 苏慕烟满意地点头,“好,那,姐姐就把苏严交给你了。从今晚后,他就是你的伴读。” 季贤高兴得跳起来,赶紧去告诉睿王妃这个好消息。 睿王夫妇听说,都很高兴,当夜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给苏严。 第二天,苏烟便搬去了睿王府。 之后,赵子卿让人送了封信,说在酒楼办一场小小的宴会,也想问赵子虎庆祝一下。 苏慕烟回了信,说自己会去。 处理好所有事,苏慕烟拿出和离书,往陆君礼的院子走去。 这事,她不想再拖下去了。 根据周瑶的汇报,陆君礼今日去快活林的次数减少,看着样子,是打算赢取赵欣儿了。 苏慕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将和离书递过去:“咱们和离吧。” 陆君礼像是没听清。 苏慕烟又重复了一遍:“和离吧,陆君礼!” 丫鬟小厮们听了苏慕烟的话,走路乱撞,搞得乒里乓啷响,瞬间像潮水一般退却。 赵欣儿没走,她眼里闪着光,满心怨恨地看了一眼苏慕烟,又满怀期待地看着陆均礼。 可陆君礼捏着和离书,脸色黑沉,牙关紧咬,额角青筋尽显。 忽然,他笑了,冷然道:“和离?如今,你看我腿瘸了,便想和我和离?” 苏慕烟忽然觉得陆君礼好悲哀,他莫不是觉得苏慕烟是因为他腿瘸才嫌弃他的? 难道侯府对她做的一起,他都不知道吗? 不,他知道,只不过因为不在乎,装作不知道而已。 “是,你腿瘸了,我想同你和离,如何,你可别说你不愿意。”苏慕烟如今已经无所谓,刺激人,谁不会。 陆君礼沉吟了一会儿,笑得前俯后仰,道:“原来如此,苏慕烟,你不过是个罪臣之女,是我收留了你,是忠义侯府庇护了你,如今你想过河拆桥?” 又像想到了什么,惊恐不已:“苏慕烟,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药有问题?你说!” 苏慕烟笑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何如,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陆君礼,你收留了我?我倒是想问问你,堂堂忠义侯府世子,为何要青睐我一个小小罪臣之女?” 陆君礼神色不自然,像是被苏慕烟说中了什么。 “说到这个我还正想问你,当年我与永安王早有婚约,京城内人尽皆知,而你,堂堂忠义侯府世子,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你刻意接近我,哄我开心,不过是因为我是太傅之女,你想攀附太子,是不是?” 面对苏慕烟的追问,陆君礼别开脸不敢看她。 苏慕烟早就怀疑整个事情,就是陆君礼设的一个局。 那时候,苏慕烟被陆君礼的外貌吸引,又因为他谦卑有礼能飞檐走壁,越发对他感兴趣。 他每日来太傅府找她,偷偷带她出去玩,带她跳上几丈高的梨花树,给她摘野果。 就在她察觉俩人关系过于亲密,想要疏远他时,又因为他的缘故,偶遇了季凌烨和别的女子搂搂抱抱。 他对她说:“若是在意一个人,心里定然不会再有别人。我这辈子,只会娶一个女子,一生一世只有她一人。” 她天真地问:“当真。” “我发誓,若是违背誓言,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她信了。 跑去央求母亲,让母亲进宫去央求张贵妃,磨了许久才退了亲,嫁给了陆君礼。 可不久,苏府便涉及贪腐案,全家流放,唯独留下来忠义侯府的苏慕烟。 可算算时间,陆君礼在追求她的时候,赵欣儿便已经生下了陆菲,又怀上了陆康。 若说过河拆桥,谁又比得过他陆君礼。 “你胡说!”陆君礼心虚、理亏、词穷,将和离书撕个粉碎,“想和离,你做梦,你生是陆府的人,死是陆府的鬼,你和季凌烨,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又掏出一封和离书来,笑道:“你撕吧,尽管撕,我这儿有的是,我告诉你,和离之事,势在必行!” 临走前,苏慕烟又想起一事,回头望着他,凛然道:“陆君礼,苏府的事情,最好和你无关,如若不然......” 我要你整个侯府为我母亲陪葬,苏慕烟在心里补充道。 第86章 废了她左臂 苏慕烟提出和离,陆君礼死活不同意。 之后又找了几个理由跟她闹了几次,第一次说苏慕烟偏心,自家孩子不管,竟然让一个远房的侄儿去给季贤做了伴读。 又说既然与赵子卿熟识,为何不干脆让赵子卿还辅导陆康,这样假以时日,国子监许会因为陆康学识确然优秀便破格录取。 等等这些匪夷所思的理由和想法。 直接把苏慕烟给逗乐了,陆君礼揣着明白装糊涂,俨然好似忘了陆康并不是苏慕烟的孩子了。 一心一意想让她为陆康谋划,好提高赵欣儿的地位? 近日,由于苏慕烟已然将侯府的管家职权交了出去,王氏和老夫人都还躺着呢,没法接手,想要交给二房李氏被拒绝,三房陈氏自己更不可能接这个烂摊子。 如今京城谁不知道,侯府里各个私产众多,谁管家,谁就要贴钱。 自然人人都不愿意接手。 但苏慕烟已经彻底放手不管,无法,管事便事事都去找陆君礼。 而陆君礼一个男子,自然后宅的许多事都不甚清楚,于是赵欣儿脱颖而出,俨然成了侯府主母。 下人们都议论纷纷,这赵欣儿终于是熬到了头,要做姨娘了吧。 可陆君礼却一直没说话,没同意也没拒绝。 为了逃避苏慕烟,他又开始成日往外跑,今日又去了快活林。 柳儿在给苏慕烟梳洗,不满地嘟噜:“夫人就打算这般放过赵欣儿吗?” 苏慕烟端着茶,拿杯盖撇着茶叶,发出瓷片摩擦的脆响。 放过她? 不可能的。 但苏慕烟不会阻止陆君礼娶她。 赵欣儿的梦想不是要做陆君礼的妻子吗?那苏慕烟便如了她的愿。 一个人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亲眼看着自己曾经向往的东西,一件一件在自己眼前败落,到了那个时候,想要脱手已然不能。 她要看着侯府一步步走向凋落,看着赵欣儿深陷泥潭出不来,一辈子绑在泥潭里垂死挣扎。 梳洗好,下人摆了早饭,柳儿给苏慕烟将温热的燕窝粥拿出来。 “我今日不想吃甜的。” 苏慕烟用了两个银丝卷便放下筷子。 柳儿说将燕窝粥温着,让苏慕烟待会儿饿了再吃。 苏慕烟摆手拒绝:“不吃不吃,要吃你吃。” 柳儿熟知苏慕烟的脾性,说不吃那是定然不会吃的了。 丢了也浪费,柳儿便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嘴里,刚吞下去,便觉得不对劲,肚子像被人大了一圈一般绞痛起来。 眨眼间,柳儿跌落在地,燕窝盏碎在一旁。 苏慕烟赶紧叫人,只见柳儿嘴角殷出一抹血迹,便知是中了毒。 “傅双刀,去请孙先知!快!” 傅双刀飞出院子。 丫鬟们赶紧将柳儿抱到床上,柳儿痛得打滚,唉叫着,汗如如下。 她是苏家家生子,从小跟着苏慕烟长大,之后跟着她一同加入侯府,俩人虽是主仆,可情同姐妹。 竟然有人这般大胆,公然在她眼皮子底下下毒! 她每日起床后,都要服用一碗燕窝粥,毒下在燕窝粥里,想害的人是她。 “关闭院门,将所有人都带过来,我要一一审问。”苏慕烟吩咐,“所有人,包括今早进出我院子的人。” 下人三三两两被带进来,知道出了大事,都垂着头,瑟瑟发抖。 人还没到齐,就有下人来报,说有个丫鬟投了井。 “那丫鬟叫金川,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半个时辰前还见过,不知为何竟投了井。”苏慕烟院子的管事汇报。 金川? 这个名字,苏慕烟只觉得耳熟,像在哪里听过。 猛然想起,上辈子,她和府里的王三私通被发现,她想将二人发卖,被陆君礼阻止。 但陆君礼素来不管这些事,那次竟然会为了下人说话,如今想到这一茬,苏慕烟才觉得不对劲,这两个人搞不好是赵欣儿的人。 “赶紧,去将王三带来。”苏慕烟命令。 几个信得过的小厮去找王三,说王三已经出府。 苏慕烟正准备让人直接去将赵欣儿逮来时,傅双刀来了,他手上拎着个人,身后还跟着孙先知。 孙先知进屋去给柳儿解毒。 傅双刀将手上的人甩在地上:“方才进府,发现这人鬼鬼祟祟爬墙跑路,顺手给逮回来了。” 真是巧了。 “金川试图谋害主母,已经跳井自尽,这事王二脱不了干系,傅双刀,你拿去审问,生死不论。”苏慕烟话刚说完。 王三便争辩:“夫人,您空口无凭就诬赖我,我是世子房里的人,要杀要剐也得等世子回来。” “哦?那派人往京兆尹走一趟,查查你到底是谁的人。” 王三知道京兆尹是季凌烨的人,苏慕烟派人过去,定会给面子,这样查下去,必定能查出他和赵欣儿有关系,搞不好会牵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好在他和金川的来往一直很隐蔽,外人不可能察觉。 便承认了自己与赵欣儿是同乡,却否认认识金川:“我和她素无来往,更不会知道她为何会投井自尽,夫人将此事和我牵扯到一块,未免过于草率。” 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府里闹了人命,府里已经派人去请仵作。 这会儿,仵作已经在后院查看金川的尸首。 下人都在院子里站着,苏慕烟派信得过的人去下人房里搜索,这会儿搜完过来汇报。 “在金川房里发现没有烧完的油纸,上面有药粉的痕迹。” 苏慕烟摆手:“等孙大夫出来,一并交予他验证。” 接着又从金川那儿搜出了一些衣服首饰,还有一枚通体洁白的玉佩。 有人认出了这块玉佩。 “这不是王三脖子上的那块吗?怎么会在金川那儿?” “是啊,我也见过。” 苏慕烟拿着玉佩,细细看,质地通透,通体雪白,雕工精湛,价值不菲。 笑道:“还不承认?” 王三跪着,却依旧直挺挺:“这玉佩确实是我的,可已经在几日前丢失,没想到是被金川偷了。” “偷的?” 就在这时,仵作跑过来,说:“死者确实是溺亡,不过......” 苏慕烟让他但说无妨。 “死者怀有身孕,估摸两个月。” 王三脊背一僵,神色有些变化,却很快恢复。 就在这时,孙先知也回来了,说柳儿的毒已经解了,性命无忧,多加调养便是。 苏慕烟让人将从金川屋里搜来的残留药粉给孙先知辨认,他拿着仔细闻闻,又捏了捏,说:“是同一种。” 赵欣儿! 苏慕烟冷冷看着王三,替金川不值。 连自己的骨肉都下得了手,这种人就不配为人。 “拖下去,杖毙。” 王三脸色陡然变白,浑身颤抖,仇视苏慕烟,但仍然没有求饶。 赵欣儿赶来时,人已经断了气。 她如今真当自己是当家主母了,一进院子便质问苏慕烟:“无凭无据,你凭什么抓人?” 苏慕烟想过她嚣张无脑,却没想到她如今胆子竟然这么大,公然下毒后还敢公然过来挑衅。 正好,省得她去抓人了。 “来得正好。”苏慕烟向傅双刀扬了扬下巴。 后者抽出双刀,唰唰几下。 赵欣儿的左臂,鲜血淋漓。 ...... 快活林内,陆君礼刚进去,就听闻一件事,周瑶已经离开了。 陆君礼抓来老鸨问缘由,那老鸨赔着笑脸道:“哎哟世子爷,您多日不来,我还以为您将姑娘们忘了呢。” “瑶儿呢?” 老鸨欲言又止地不停给他介绍楼里的其她姑娘,直到陆君礼暴怒,才说出事情:“瑶儿,被小陆公子带走了。” “小陆公子?” 在京城能成为小陆公子的有几个? 陆启不在家,陆君礼很快就猜到是谁。 是陆方。 “把她给我找回来。” 老鸨无奈:“这上哪找啊,况且,瑶儿如今已不再是楼里的姑娘了。” 受挫后,陆君礼本想离开,可忽然想到周瑶先前提过的一个算命先生,他一直都没有找到,恰巧,今日在楼内,便让老鸨将人叫过来。 第87章 滴血验亲 与算命先生一同待了许久,陆君礼出来时,神色越发冷漠凄楚。 后院灾厄吗? 自从苏慕烟进来之后,侯府确实一直都不顺畅,先是自己出征伤了腿,之后又是差事办砸得罪了太子,孩子们无缘国子监,如今连老夫人和娘都病倒了。 加之侯府日渐空旷的库房,陆慕礼觉得那算命先生没说错,苏慕烟便是侯府当之无愧的灾厄。 急匆匆回府,刚到门口便从下人嘴里听闻了府内的事情。 没想到他就离开一早上,府里竟然闹得天翻地覆。 她竟公然在府里打杀下人。 很好。 刚靠近苏慕烟的院门,便听见几声惨叫。 凄厉又绝望。 陆君礼赶紧滑动轮椅,赶过去,却还是晚了。 赵欣儿躺在地上,抱着左手,狼狈不堪。 而站在赵欣儿面前的傅双刀,刀尖滴着血。 “世子,您终于回来了,欣儿的手臂,手臂......” 赵欣儿脸色白如寒雪,发丝凌乱,形容狼狈,见了陆君礼,那双眼却已经没有了光泽,话还没说完,便往后一倒,直接晕了。 “欣儿,你怎么样,欣儿。来人,快带她回屋。” 陆君礼惊诧不已,到底是陪伴多年又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他此时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已是万分疼痛,自然便化作了对苏慕烟的仇视。 杀人的视线最终落在苏慕烟身上,他简直不敢相信,从前那处处忍让,对自己千依百顺的苏慕烟何时变得这般陌生,竟然毁了赵欣儿的手臂。 灾厄的念头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浮现。 如今,他越发肯定,算命先生说得没错,苏慕烟便是他后宅中的灾厄,若不除去她,侯府将不得安宁。 但此时,他又瞧见了孙先知,回府时就听说苏慕烟请了孙先知来给一个中毒的丫鬟解毒,担忧赵欣儿的心思终于还是占了上风。 他压制情绪,对孙先知说:“烦请孙大夫过去医治。” 孙先知是个有性格脾气的人,不是什么人都会愿意医治,况且他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那个女子是想对苏慕烟不利,无意中才害了屋里那个丫头。 王爷对苏慕烟很不一般呐,俩人的关系,很是耐人寻味。 若是他站在苏慕烟的对立面,王爷还不变着花儿收拾他。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他便装作没听到陆君礼的话。 陆君礼又说了一遍:“烦请孙大夫移步,出手救人。” “救谁?”孙先知挑着一边眉毛问。 陆君礼又瞪了苏慕烟一眼,像是在责怪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悔改,但凡她还有半分良心,此时都应该说句话,但苏慕烟冷艳看着脚尖,毫不理会他俩。 陆君礼只得会孙先知的话:“就是方才那位姑娘,伤了手臂,请孙大夫出手医治。” 孙先知伸出手掌,“停,那姑娘是谁?我可不是什么人都救的。” “是我院子里的人。”陆君礼说完,看了眼苏慕烟,想到那算命先生的话又一次在他脑中浮现,灾厄不除永无宁日。 又想到孙先知素来高傲,上次治腿已然闹得不愉快,若说赵欣儿只是他院子里的丫鬟,定不肯去医治。 一咬牙,干脆说,“我府上的姨娘。” 这就是公然打苏慕烟的脸了。 “我竟然不知,世子何时将那丫鬟抬做了姨娘?”苏慕烟这才抬眸冷笑道,“如此这般,倒是侯府上上下下的喜事呢。” 陆君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神色坚定。 孙先知拿着药箱准备走,陆君礼以为他要去给赵欣儿治疗,让人跟着,被孙先知的助手拦下。 “不劳相送,出府的路,我们识得。” 陆君礼还想说什么,孙先知抢先发话:“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下毒试图谋害主母,却因得了世子宠爱,不光不用受到惩戒,还能做姨娘, 没想到忠义侯府内里如今已经腐烂成这般模样。惹不起惹不起,就此告辞。” 陆君礼拦不住人,朝着下人吼:“都死了吗?还不去请大夫。” 又双目通红看着苏慕烟,恨恨道,“苏慕烟,因为一个丫鬟,你便毁了欣儿一只手,如此恶毒,你有什么资格继续做侯府的主母?” 苏慕烟冷冷回:“这个侯府主母爱谁当谁当,你以为我稀罕?” 陆君礼以为她还是在说气话,目露讽刺:“不稀罕,那正好。” 他让人那笔墨纸砚,“想和离?做梦!要也是我侯府休妻,不能为夫家绵延子嗣,还有何颜面做主母。我知你心高气傲看不上欣儿,好,我就让你看看,我陆君礼不是抬她做我的姨娘,而是正房!” 嗬! 无所出?没资格做主母。 抬她做正房。 若是赵欣儿此时在此地亲耳听到,定是欣喜若狂吧。 不过总算是逼他把话说出来了。 苏慕烟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陆君礼面前,脸上看不见一丝伤痛,反而挂着笑,是释然地笑,“陆君礼,你终于承认了,赵欣儿无名无分,却给你绵延了子嗣。” 这话一出,周围俱是抽气声。 消息实在过于炸裂,下人们不敢当面嚼舌根,都憋得十分辛苦。 陆君礼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想找补:“你说什么疯话?” 苏慕烟直接吩咐:“走,去叫上陆康陆菲,去世子的院子,咱们滴血验亲!” 又是一个重磅炸弹。 陆康、陆菲是赵欣儿的儿女? 那不就是私生子? 私生子竟寄养在主母名下妄图成为嫡子,这可是大夏朝最大的笑话。 众人心里都像被塞进了一只战鼓,迫不及待想要找人倾诉却只得忍着,她们忙不迭用眼神交流。 是的,没错。 平时赵欣儿那样的的嚣张,世子毫无原则的包容,都是证据。 还有,还有,赵欣儿在陆康、陆菲面前那如同家长般的做派,都能说明问题。 最后,她们得出结论,此事虽然炸裂,却也不是无迹可寻。 赵欣儿着实大胆,竟然干出如此大逆不道、厚颜无耻的事情来,如今还有脸到主母院子里下毒,是多么想除掉夫人好上位啊。 司马昭之心,连遮掩都不遮掩一下了。 如今侯府又这般左右不逢源,若是此时将这件事暴露出来,必将压不住风言风语,成为大夏国的笑话。 陆君礼紧张了,想拦住苏慕烟,又被傅双刀制住。 “你一个下人,敢拦本世子?”陆君礼瞪着傅双刀。 后者神色不动,“我只听命于夫人,世子最好配合,刀太重,握久了难免手抖,伤到世子可不好了。” 陆君礼挣扎,傅双刀只得将刀驾到他脖子上。 可滴血认亲,陆君礼又不能不在场。 傅双刀在苏慕烟一行人走出院子后,再次警告了声才收了刀,推着陆君礼跟上。 为了事情的严谨,也想一次解决所有问题,苏慕烟又派人到老夫人、王氏那边叫上了她们俩最信任的嬷嬷,还请了两个管家过来。 鉴于老夫人、王氏都起不来,苏慕烟还不嫌麻烦地派人去请了陆家长老,陆君礼的太爷爷——一个辈分大,威望高,但没有官职在身的老人家。 老人家和侯府素来没有什么往来,陡然被请过来,有些受宠若惊。 陆军礼见状,眼睛都要喷火了,但被傅双刀压制,只得干瞪眼。 赵欣儿的手臂草草包扎了,但左手彻底被废,躺在床上,也反抗不了。 只得眼睁睁看着丫鬟抓着她的右手,扎了一阵。 陆菲紧张得浑身颤抖,心里生气一股不详的预感。 陆康不明所以,被扎了一阵,疼得眼泪汪汪。 三个人分成两碗水。 一碗是验证陆康和赵欣儿的关系。 另一碗是验证陆菲和赵欣儿的关系。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两只碗,看着两滴血渐渐往一处蔓延。 第88章 开创休夫先例 虽然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可两个碗里的血,却都融合在了一起。 下人都吓得不敢说话,陆家长老看看苏慕烟,看看陆君礼又看看赵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长长叹口气,轻声说了句:“造孽啊。” 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平常被大家捧在手里的两个嫡子嫡女,世子不是说是恩人的孩子么? 还让主母养在身侧,悉心宠爱了这么多年。 到头来,所谓恩人之子不过是幌子,亲手养大的孩子竟是夫君在外的私生子。 平常伺候在侧的丫鬟,竟是偷偷藏在府里的外室,难怪一进府便待遇不同,还让小公子姑娘他们喊姨,果然如此。 这个外室不坚守本分,还试图谋害主母,逼得主母身边的丫鬟投井自尽。 破天荒都没有的事。 而这些事,老夫人和大夫人又到底知不知晓? 好乱。 她们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只瞪大双眼着看这一切,看着苏慕烟。 “不可能,我不可能是她的女儿。” 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世后,陆菲首先崩溃,挣脱嬷嬷的手,哭着跑了出去。 接着是陆康,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慕烟,嘴里轻声叫着:“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身旁的嬷嬷告诉他:“小公子,那位才是您的母亲。”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丫鬟做我的母亲。”说完也哭着跑了出去。 赵欣儿勉强支撑着身子坐起,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得像尸体,看着两个孩子都是这般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悲伤地喊着:“康儿,菲儿,母亲对不住你们。” 滴血认亲,加上赵欣儿亲口承认。 事情落实。 苏慕烟冷着脸,走到陆君礼身旁:“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心狠手辣?和世子比起来,可真是差远了。” 陆君礼无话可说。 苏慕烟当场写下休书,塞到陆君礼怀里,“陆君礼,你记住,是我苏慕烟不要你了。从头到尾,你的所作所为,都让我觉得恶心。” “你敢!” “那你就看看我敢不敢。” 在大夏朝,从未有过女人休弃男人的先例,更何况,苏慕烟休弃的还是忠义侯府的世子。 向来夫妻成婚都是经过官府备案的,和离休妻自然也是。 因而苏慕烟拿着休书去官府备案时遭遇了阻拦。 “我们从未有过此等先例,陆夫人,您这么做不合规矩。”京兆尹颇感头疼。 就在此时,季凌烨迈步进来,轻飘飘说了句:“未有先例开创一个便是,什么叫不合规矩,大夏法条里可有明文记载女子不可休夫的?” 官府大章一盖。 事情便成定局。 ...... 若是说滴血认亲,发现侯府公子和姑娘竟然是丫鬟的儿子这件事,让众人震惊地奔走相告议论不已。那侯府世子夫人休夫的事情便是一道紫电,将人抽得灵魂出窍。 一时间,所有的八卦都像突然消失了,京城内外,上到皇宫下到流民,无不在谈论着这件事。 “女子休夫,大夏国第一人呐。” “可不是嘛,听闻是滴血认亲发现了自己亲自养大的子女,竟然是丫鬟的孩子,那丫鬟还成日在夫君身边搔首弄姿,可不气愤嘛。要我说啊,休了他都还不解气,定要将那狗男女碎尸万段才罢休。” “听说那丫鬟,也被废了一只手臂,可属实?” “嗤,谁信呢?世子夫人那么良善,当初不惜掏空侯府都要给我们施粥,听说还在各大寺院都放了大量香油钱,提供给穷苦又有孝心的孩子,让他们为长辈点长明灯。 你们说说,这样的夫人,会忍心伤害她人嘛?定是那恶毒的女人自残,想要诬陷夫人。” “对对,没错,夫人不会伤害她的。就算是真的,那也是那毒妇咎由自取。” “没错,咎由自取,活该!” “就是不知道,夫人离开了侯府,这粥还会不会施?” “哼,不施,那个狗男女我们见一次就打一次!没良心的东西,竟这样坑害夫人。” 整个侯府,也乱成一团,闹成一团。 老夫人、王氏起不来身。 赵欣儿被跳断了手筋,左手算是废了。 世子陆君礼自从接了苏慕烟的休夫书,大发一通脾气后,便在屋里闭门不出,时不时还从屋里发出吼叫声。 大骂苏慕烟无耻、狠毒等。 自打休夫后,苏慕烟便搬出了侯府,什么都没带,只带走了陪嫁丫鬟柳儿,连这几年置办的衣服都一件没要。 下人进去收拾屋子,竟发现夫人连一件像样的钗环首饰都没有,只有几根素色银簪。 难怪平日里打扮得清清朗朗,夫人性子淡然,她们也没在意,没成想,这个世子夫人竟做成了这般光景。 倒也不如一个丫鬟了。 这个夫人,不做也罢。 “夫人定是被伤透了心,才走得这般绝然。”丫鬟手里拿着那素色银簪,深深叹气。 另一个也没精打采地接话:“可不是嘛,我们这些伺候的丫头,她一个都没带走,真想跟着夫人一同离开这儿。丫鬟当家的侯府,像什么侯府嘛,我也不想干了!” 说完,将鸡毛掸子丢到地上。 “可怎么办呢,我们的卖身契都在老夫人那儿呢。” “要不,我们去求求夫人帮忙?” “好了,少异想天开,好好干活吧。” 俩人又接着打扫,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 老夫人的院子里,自从老夫人病倒以来,下人也懒散了,如今遭逢府里变故,也都凑在一堆叽叽喳喳谈论着。 “你们说,世子当真会将赵欣儿娶做正房嫡妻吗?” “没听到世子说吗,正因为夫人,不对,如今应该叫前夫人,正因为她讨厌赵欣儿,更要将她明媒正娶进门呢。” “可她的手不是?” “有什么打紧,都为世子诞下一双儿女,一只手而已,你以为主母也同我们一般成日里有干不完的活吗?再说了,手筋断了只是不能拿重物,又不是不能动。” “这倒是,欺瞒了夫人还对夫人下毒,不对,前夫人,前夫人也真是心善,这么恶毒的女人,换我定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才毁掉一只手的手筋,真是便宜她了。” 几人还在叽叽咕咕,丝毫没注意到屋内床上躺着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方才丫鬟说的话,老夫人听得不是十分真切,只捕捉到什么前夫人,赵欣儿,正房嫡妻。 老夫人瞬间震惊不已。 莫非陆君礼休弃了苏慕烟,转而娶赵欣儿? 不行,绝对不行! 赵欣儿不过是商户之女,如何能入得了侯府的大门,连做妾都不配,更不论是做正妻。 若真实这般,侯府定会成为京城笑柄。 老夫人不知道的事,侯府如今已然成了京城笑柄。 当李嬷嬷发现她醒来,将府里下人下毒试图毒死主母、苏慕烟惩治下人、陆君礼护着赵欣儿、再到滴血认亲逼得苏慕烟休夫,这一连串的事情说给她听之后,老夫人差点没有一口气背过去。 “快,快,扶我起来。” 李嬷嬷忙劝慰:“太太,您别着急,夫人只是一时气急,自古哪有女子休夫之说,待夫人和世子冷静下来,事情定有所转圜,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不,你不懂,”老夫人带着哭腔,带着绝望,“烟儿看似柔弱,实则性子刚烈,若是她知道了那一双儿子是赵欣儿的骨肉,定不会再回头。走,扶我去找礼儿,他想娶那贱蹄子进门,除非我死。” 第89章 自立门户 老夫人到底晚了一步,她来到苏慕烟院子里的时候,已经人去屋空。 又去陆君礼的院子,发现赵欣儿竟然躺在他床上,当即发飙,让人拖她下来,骂她不要脸的贱人,勾引主子,迫害主母。 当即下令杖毙。 就在赵欣儿凄厉喊叫着被拖走时,李嬷嬷给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老夫人瞬间反应过来,心想这赵欣儿到底是自家孙儿在乎的人,自己如此做主打杀了,孙儿定不依,何苦平白无故为着个外人伤了祖孙和气。 是以,她这厢装模作样咳了咳,说如今下毒的两人下人已经让苏慕烟给打死了,她也该消气了,到底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赵欣儿就跟这事有关。 还说什么,看她这小门小户的模样,量她也干不出来这种事,各种包庇的话说了一箩筐。 最后下结论,说是看在孩子份上,才暂时留她一命。 到底是假模假式打了几下便罢。 之后又让人去将陆君礼叫来,丫鬟说世子已经将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了。 老夫人神色大变,“那还等着干什么,快去想办法把人请出来,一整天了都不给我来个信,是要急死我啊。” 丫鬟哪里能够叫得开门。 老夫人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假模假样抹了把眼泪,对着门里说:“怎么着也是数年夫妻情分,哪能说分就分,在我们大夏,自古以来还没有过女子休夫的先例,她定是因为孩子们的事情气着了。 你也别太难过,好生歇息会儿,吃点东西,将人寻回来便是。” 李嬷嬷扶着老夫人,宽慰着:“太太也别太着急,夫妻哪有不闹矛盾的呢,待气消了就都好了。” 老夫人点头,拿手帕压了压眼角:“嗯,不过她这番脾气闹得也大了些,咱们侯府有头有脸的人家,离家出走这种事,说不去不好看,你让人给她捎个信,就说我说的,让她先回来。 至于孩子,确然是赵欣儿所处没错,可侯府的主母还轮不上赵欣儿,两个孩子既然已经寄养在她名下,便是她的孩子。 男人三妻四妾的,再正常不过,让她作为主母也有稍微有点容人之量。” 停顿了一会儿,又说:“这样吧,这次我就做了这个主了,给赵欣儿一个贱妾的名分,也算全了她为礼儿诞下一双儿女的功劳。” 李嬷嬷一脸愁眉不展的模样。 老夫人刮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李嬷嬷这才唱双簧似的开口:“贱妾恐怕不妥,毕竟是小公子和姑娘的亲娘,这传出去,外头人得说闲话。” 老夫人假意为难,沉吟片刻,才深深叹气:“此言不错,千错万错,孩子是无辜的,那这样吧,就做个侧室。让她搬到落英院,那儿离烟儿的院子远,跟赵欣儿打个招呼,别没事往主母跟前凑,平白惹人烦闷。” 自觉安排得十分妥当,这才让下人出府去找苏慕烟传话。 “务必叫她即刻回府,知道了吗?”下人领命时,老夫人又补充道,“这般闹腾,也不知道我侯府几世碰来的孽债。” 说完咳嗽了几声,毕竟病还没有好,方才回门又吹了风,额头有些热似乎发烧了。 李嬷嬷赶紧让人找太医。 传话的人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找不到苏慕烟,又到处打听。 终于在京城南边处的一座清静雅致的府邸前见到了柳儿。 这宅子,月前已经托付季凌烨提前买好,宽敞干净的宅子,也悄悄找人打扫清理过,只是缺少一些物件和下人。 柳儿此番出去便是去人牙子处看看,能不能挑选几个得力的家丁负责院落洒扫以及后厨帮衬,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点果子点心等。 刚准备进门,便被人叫住。 见是侯府老夫人底下的小厮,柳儿直接不想见,准备关门。 转念一想,还是停下了脚步,想听听老夫人到底想说什么。 小厮知道柳儿的态度,抓着机会赶紧一骨碌把肚子里的话往外倒:“柳儿姐姐,老夫人让我来传话,说赵姨娘的事,老夫人已经处理过了,一日夫妻百日恩,老夫人请少夫人回去。” 柳儿一听便来了气,“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还有脸来跟我们姑娘谈恩情?世子又是怎么待我们姑娘的? 公然将外室养的孩子隐瞒身份寄养在主母名下,说破天都难找的事情,这是恩吗? 将外室偷偷带进府,藏在身边,这是恩吗? 还是说逼迫我们姑娘去给王爷求药,最后病情恶化,反咬一口这叫做恩?” 她停顿一瞬,高昂着头,警告道:“记住了,如今我们姑娘已经不是侯府的少奶奶,这儿才是我们姑娘的家。休书已经到官府备过案,若是老夫人不信,可自去查验。” 小厮被这一连串的责骂说得有些懵,但还是记着自己的使命,讨好般说:“孩子虽说不是夫人亲生,可,到底养了几年,没有血缘也该有亲情。如今,夫人就舍得那一双儿女不成?” “嗬,你们好大的脸,替人家养几年孩子还给扼上了不成。告诉你,门口没有。” 小厮被噎得面红耳赤,吞吞吐吐:“可,可是,老夫人已经惩罚过赵姨娘......” “送客。”柳儿生气了,觉得跟这人说不通。 准备进门又停住,转身,厉声叫住小厮:“站住。我这厢也有句话让你带回,如今我们姑娘是清白之身,与侯府全然没有半点关系,今后若再用什么赵姨娘张姨娘等恶毒之人的来烦我们姑娘,担心我不客气。” 转身进屋,关门。 “什么东西,竟还敢上门。”柳儿将糕点吃食交给丫鬟去装盘,自己进屋洗漱。 苏慕烟正在查账,之前通过替陆军礼买药、店铺生意等各种途径已经攒了不少钱,正犯愁之际,季凌烨给她找了个人打理。 这人叫东方护,南方人,家中几代经商,后家道中落北上来谋生,饥寒交迫之际被季凌烨随手所救,后发现他是经商的奇才,便一直替他打理一些生意。 苏慕烟这点东西,原本是通过一些手段从忠义侯府偷偷弄出来,不好处置,可东方护不愧是经商鬼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不光尽数整明明白白,还给她翻了几番。 这座宅子,也是他帮着选的。 在京兆尹备案休书回来的路上,苏慕烟不过随口提了句:“如今我一个弱女子,自立门户恐怕不易,你那个东方护,要不要借我用用?” 季凌烨想也没想道:“他善于经营,又不是个心思多的,能信任。另外,也是个管家的好能手,你府上交给他,可以放心。” 以此便说定了。 这才刚进府,苏慕烟原本不打算操心这些账目,可东方护却一定要当着她的面,盘个明明白白。 看他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干脆又利落,苏慕烟百无聊赖翻着账本,惊叹自己竟不知不觉中有了这么大的家业。 良田数十万亩不说,还有数不清的铺子庄子。 现银倒是不多了。 “那我们拿什么买下人?”她疑惑道。 东方护皱眉,头也没抬,手也没有停歇,不咸不淡说:“过几日,租金送过来再买便是。” 苏慕烟便不说话了。 正巧柳儿端着糕点水果过来,脸色不太好。 苏慕烟问:“何人得罪你了?” 第90章 信任 柳儿怕自家姑娘伤心,原本不想说,但她又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别扭了一会到底还是说了。 尤其是说到陆府将赵欣儿抬做姨娘的事情时,愤然不已。 “那赵欣儿算什么东西,干出如此恶毒之事,她们不惩戒她便罢了,竟还让她做姨娘,还有脸上门叫姑娘回去。” 柳儿越说越火大,有些口干,拿起桌上的茶便灌,灌完喷地放在桌上,溅出来的茶水滴落几滴在东方护最宝贝的账本上。 后者嫌弃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又将账目挪了挪。 柳儿继续说:“还好意思叫姑娘回去继续当牛做马替那贱蹄子照顾儿女,说什么没有血缘也有亲情,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又看着苏慕烟,“姑娘,你可千万不能被他们蛊惑。那个侯府,咱再也不要去了,不论他们是痛哭流涕,还是下跪求饶,咱都不能再心软。” 苏慕烟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像这件事跟她无关似的,不答反问:“你这趟出门,可去城外看过,粥棚的情况如何?” 柳儿不明白为何自家姑娘到如今还关心侯府的粥棚,以为她会像从前那般心软。 出嫁前,陆君礼便日渐冷淡,姑娘嫁到侯府的心思原本已经有些动摇,可后来,陆君礼好一通甜言蜜语,姑娘耳根子便软了。 如今,侯府故技重施,又想用花言巧语打动姑娘,她担心姑娘最终会抵不过他们的纠缠,好不容易离开侯府又陷进去的话,姑娘的未来就太苦了。 “姑娘,他们爱咋滴咋滴,咱不能再管了。今后,奴婢就陪着姑娘好好过安生日子。” 苏慕烟安抚道:“知道啦,放心吧,你家姑娘我不傻。行了,你去忙吧,我和东方先生还有事要商榷。” 柳儿退下后,苏慕烟继续等着东方护汇报各类情形,没想到他竟合上了账本,推开了算盘,面无表情地开口:“搭建粥棚每日施粥、请寺院为苦难者点长明灯、修缮庙宇等固然花费巨大,姑娘想借着此事帮助穷苦大众,此乃善举,某佩服。 但若是姑娘以为这点花费便能让侯府捉襟见肘,在经济上遭受巨大的打击甚至破产,恐怕姑娘的愿望难以达成。” 苏慕烟震惊不已,嘴巴微张,双眼盯着东方护。 自己这个安排,除了季凌烨以外,其他人都认为她是在提忠义侯府积德,是在真心替侯府做安排。 这个东方护竟然也看穿了她。 是季凌烨告诉他的? 不可能,他不是那么多嘴的人。 苏慕烟看向东方护的眼神中,忽然多了一丝戒备。 东方护却没理会苏慕烟的打量,他虽是管家,可一贯自视问心无愧,有自己坚定的为人处世准则,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改变,也不会因为替谁做事便有任何阿谀谄媚之态。 他在季凌烨那儿时,大家便说他高傲,清冷,此时更是看也没看书慕烟一眼,右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垂眸似在思考。 此时俩人的状况,倒不像是主仆,俨然是威严的兄长和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妹妹。 安静了一瞬。 东方护才轻启薄唇,带着求证:“姑娘是否真那么仇恨侯府,想看着他们彻底坍塌?” “先生喜欢随意揣度他人?”苏慕烟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悦。 虽然季凌烨说他可靠,可苏慕烟不确定他到底可信度有多少,不得不有所防备。 听了这话,东方护抬眸回看了苏慕烟一眼,却像是没有看见她眼底的不信任,又像是没有听出了她语气的不喜,依旧神色平静,继续淡淡往往下说: “侯府家大业大,哪怕如今已然落寞了许多,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对付并不容易。 月前,姑娘支出大笔银钱,给了个叫做周瑶的姑娘,之后那银票又在快活林内出现,而恰巧,某对快活林的情形有所了解。 我猜姑娘不惜重金做此番安排,是想让周姑娘周旋于世子和陆方公子之间,以此让大房二房结仇。 三房陆方素来吃喝嫖赌样样乐忠,周姑娘也曾是个中好手,若是能将陆方被拖入深渊,彼时大房就不会出手,三房就会失去救助,彻底沦为姑娘手中的鱼肉。 可姑娘想过没有,三房没有根基,自是容易对付,可大房不同。陆世子外祖家富甲一方,这些手段,的确会给他们造成不少困扰,可若要动根基,恐怕远远不够。” 东方护话中带着解释,告诉苏慕烟,他这些信息都是自己打听推测而来。 分析得条清缕析,他竟然凭借着一些零碎的线索,便能串联起来推测出全部,这聪慧劲头不得不让苏慕烟刮目相看。 同时,她也再次确信,眼前的人的确信得过。 若是他又半分异心,只要稍微透露些许,苏慕烟的计划便会落败。 苏慕烟虽然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认为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她的计划中存在破绽和不足。 “那先生觉得当如何?”她虚心求问。 东方护也没有因为苏慕烟的话而露出什么别的神态,依旧一脸公事公办的傲然态度,眼光落在账本上,开口道: “侯府产业颇多,若想釜底抽薪,恐怕还得在商场上做谋划。” 见苏慕烟眼里闪过迷惑,便继续解释,他一连说了许许多多,有关如何在商场上针对侯府指定策略等,解释得也算详尽。 可苏慕烟却只记得几个“虚假繁荣”、“价格压制”、“控制货源”之类的词语,别的一概没有听明白。 “姑娘不明白?”东方护此时才露出一丝茫然和不解,眉宇微蹙。 苏慕烟对经商之事确实不了解,也没隐瞒,轻轻点头。 东方护暗暗深呼出一口气,想再解释一遍,最终还是选择放弃,说:“若姑娘信得过某,这些事自由某来安排。 这几日我已经粗略计算过侯府的生意体量,只要姑娘不改变主意,中途心软,亦或是他们忽然在朝堂上崛起。 那么,半年,最长一年时间内,某便能让他们彻底无法翻身。” 苏慕烟又一阵惊诧。 季凌烨只说他在生意方面天赋异禀,没说他消息也这么灵通啊。 他竟然已经猜测到自己要对付侯府,还提前将侯府的产业都摸清楚了? 前世,她也没有听说过季凌烨身边有这么厉害的一号人物啊,只知道季凌烨十分富裕且越来越富裕,难不成就是因为他? 心里感叹幸好这人如今是自己人,若是仇人,恐怕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收拾干净。 又不免有些激动,如今这人跟了自己,岂不是在不久的将来,她也能富可敌国? “不会心软,也不会中途放弃,先生放开手脚去干便是。”苏慕烟说。 从前,他们又何曾对她有过半分心软,她如今不过是偷来的命,自然也不会对他们又半分不忍。 就在此时,季敏来了,带了一大堆东西,像个小鸟一般快快乐乐叽叽喳喳,隔老远便喊:“烟烟,你如今自立门户,我们来给你庆贺。” 第91章 不欢迎侯府的人 来的人不多,季敏、季贤、苏严还有赵小虎兄弟俩,大家亲亲热热,无须繁重礼节,自由自在,热热闹闹。 担心苏慕烟新家各类东西不够妥当,她不光带来了许多食材,蔬菜肉类,甚至连厨子也带了。 这两日,苏慕烟确实还未找到合适的厨子,都是柳儿亲自下厨弄吃食,或者就去外面买。 赵子卿带来了几坛子好酒。 再见到他,苏慕烟有些愧色,那日他给赵子虎办晚宴,她答应说去的,结果因为中毒之事耽搁没去成,连礼品也忘了叫人送去。 让下人接过酒坛,苏慕烟朝着赵子卿笑笑,便看向身旁的赵子虎,带着歉意说:“上次你的宴会,我有事耽搁,连礼物也没能送过去,特别遗憾,你可怪我?” 赵子虎原本是有些不悦,见苏慕烟这般认真与他解释,顿时开怀,用力摇头:“不怪姐姐,今日姐姐府里的宴会,就当补上了。” “好,一会儿我叫后厨多弄几道你爱吃的菜。” “嗯,多谢姐姐。” “如何,在国子监可还适应?” 赵子虎笑容散去,老道地叹了叹气:“功课实在多了些,每日下学都要写上好长时间。” 又眉开眼笑,“不过那儿的厨子深得我心,做的莲藕糕甚是美味。” 苏慕烟抿嘴笑,轻柔地又捏捏他的小脸,“那就好,难怪几日不见,你竟胖了些许,看来功课也没有那么多嘛。” 俩人哈哈调笑了一阵,方才进后院。 几个孩子经过马球赛已然熟识,有一同在国子监读书,早已经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如今宴会,没有了功课的烦恼,自然更加开怀。 孩子们便在后院踢球玩闹,大人在湖心亭品茶。 “你如今,可还好?听闻上次下毒之事是冲着你来的,不想被丫头误食。”赵子卿跟着苏慕烟去往湖心亭,半路闲聊。 苏慕烟浅笑道:“是,不过如今已无碍,多亏了孙神医,如今柳儿也大好了,倒是劳烦赵公子惦念。” 赵子卿似乎有些不自在,神色微垂眸道,“如今,你已不再是侯府少夫人,我比你年岁大,唤你烟妹妹可好?” 苏慕烟有些惊愕,脸色僵了僵,笑道:“好啊。” “我小字子卿,烟妹妹也不必一直赵公子的,可唤我子卿。” “嗯,好。” 到了湖边,季敏见到两人,高声叫喊:“烟烟,子卿,你们快点过来,茶煮好了。” “这可是今年新进的贡品,父王知道我来给烟烟庆贺,便都让我拿来了。来,你们尝尝,如何?还有这些,你们也都尝尝。” 季敏献宝似的推销茶叶,瓜果糕点。 还未用饭,苏慕烟便已吃得半饱。 见季敏又给她取了片木瓜,忙推辞:“再吃下去,晚饭就吃不下了。” “哦,对对。一会儿晚膳后再吃。” 席间,季敏一直拉着苏慕烟说话,说小时候的趣事,说她这几年的见闻等。 “烟烟你那时候可真笨,我就随口说那蝉吃了治百病,你就将院子里的蝉都给沾了。还有还有,烟烟你记得吗?那年夏天,咱们一起去钓鱼,你半日钓不上来,还哭了。” 季敏哈哈哈大笑,止都止不住。 苏慕烟回忆起那时候的快乐时光,却觉得五味杂陈。 她那时候听闻蝉能治病,便派人去捉,是因为陆君礼得了风寒,不能过来找她玩,可如今才明白,他那时候不是得了风寒,而是因为自己的爹爹惹怒了太子,他避嫌而已。 至于后来钓鱼,也是因为他想要吃烤鱼,她答应亲自给他钓,结果早早出门,晒了一上午的太阳,一尾鱼都没钓到,难过得哭了好久。 季敏说得对,她确实傻。 真是傻到家了。 所幸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你没事吧?”赵子卿察觉到她神色不对,轻声问。 “没事。”苏慕烟笑道。 季敏不知道这些,她那时候以为自己跟陆君礼早已经分开,想着法儿逗她开心,却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不争气地与陆君礼和好。 见季敏开心的模样,苏慕烟的心头也渐渐暖了起来,露着会心的笑意。 赵子卿时不时看着苏慕烟,见她终于笑了,自己也不自觉弯了嘴角。 季敏对赵子卿颇有好感,尤其是他中了状元后,又进了大理寺,许多人都说他公正廉明,断案如神,更是让她对其日渐倾心。 可她却发现,赵子卿总是有意无意往苏慕烟的方向看过去。 尤其是此刻,他看着苏慕烟笑,自己也跟着笑。 季敏从未见他笑得这般温情,而当事人苏慕烟正与苏严说话,丝毫未曾察觉。 她的心头涌上密密麻麻的刺痛和酸楚,也低头吃饭,觉得摆在面前这几套往日里最喜欢的菜肴全都失去了味道。 “敏敏,你有哪里不舒服吗?”苏慕烟察觉到了季敏的不对劲,关切地问。 季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没事,就是想到了点事情,略微有些感慨。” 苏慕烟问她何事。 她说:“烟烟姐,你有没有怀疑过苏府是被冤枉的?” 苏慕烟何曾没有怀疑过,可她最在意的却不是苏府是不是冤枉,而是自己的母亲死得蹊跷,过于可疑。 季敏见苏慕烟作思索状,知道她也想过这个,便拉着她的手,担忧道:“苏伯伯自来清正廉洁,不可能会突然收受贿赂,而且是这么大笔金额且这么巧便被人察觉。 整件案子,证据过于充分又来得过于容易,就像是,就像是......” “有人刻意安排好,让我们往坑里跳。”苏慕烟接话。 “对对,我也问过父王,可她不允许我插手,可是烟烟,我一直都觉得这事有蹊跷。”季敏神色紧张,巴巴地看着苏慕烟,“你可想过,查一查?” 这件事,她是一定要查的,还要查个水落石出。 可苏慕烟不想将睿王府牵扯进来,更不想将季敏拖进来,便假装轻松似地岔开话题:“好了,今日开心,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 季敏闷闷地“嗯”了一声,夹起苏慕烟放在她碗里的鱼肉,慢慢吃着。 这边大家正热热闹闹吃饭,门口来了两个人,正嚷嚷着要见苏慕烟,被柳儿拦着。 “老身是忠义侯府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你是少夫人身边的柳儿吧,老身此番是替老夫人办事,你赶紧让开。” 柳儿不让:“我们这儿,不欢迎侯府的人。” 李嬷嬷是老夫人身旁的老婆婆,深得老夫人信任,在侯府,谁不卖她个面子,如今替老夫人办事,竟然别这么个小丫头拦住,自然恼怒。 便威严无比地斜视着柳儿:“小丫头,再不让开,别怪老身不客气。” “何人到我府上喧哗,还敢扬言对我的人不客气?”东方护踱着方步出现在门口,白色锦袍飘逸,挺拔俊朗,双手背在身后,气势威严地看着李嬷嬷。 第92章 小没良心 李嬷嬷从未见过东方护,自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看他周身气势,知道不是个下人,态度这才收敛了些,但语气中仍旧带有一丝傲慢: “这是我们侯府的家事,还请这位公子不要多管闲事。” “家事?”东方护不怒反笑,“我家主子如今刚恢复单身,苏府一家如今正在边关,何来的家事?我这个做总管的居然不知道?” 走到台阶边,居高临下气势森然地看着李嬷嬷:“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若是听闻有人刻意找我主子的麻烦,怕是会控制不住。” 话刚落音,抬起一脚,就踹在了李嬷嬷的心窝上。 只听见哎哟一身,人已经飞了出去,倒在马车旁。 “今日主子宴客,切莫打扰,关门!”东方护带着柳儿进屋,下人赶紧将门关上。 东方护进来重新入座时,苏慕烟才发觉他离开的时间有些久,问他可是有事? 他说:“没事,门口来了只疯狗,刚去处理了下而已。” “疯狗?”苏慕烟还没来得及细想,赵小虎便拉着她的袖子,说想吃酱肘子。 她忙给他夹。 经过这一打岔,这段小小的插曲,便没有进入苏慕烟的心里。 柳儿在不远处布置菜肴,悄悄对着东方护竖了个大拇指。 东方护没动声色,向着苏慕烟那边投去了一束目光,却不小心看到赵子卿的眼神有些不对,便细细观察了会儿。 皱起了眉头。 宴会后,东方护和柳儿招呼客人离开,苏慕烟去屋里拿了东西出来,这是上次便想送给赵子虎的文房四宝。 “子卿兄,子虎,你们二位稍等。” 苏慕烟将礼物送上,“上回便该送过去的,恭喜子虎进国子监,来日定前途无限。” 赵子虎望着兄长,待兄长首肯后,才兴奋地接过礼物。 赵子卿耳尖微微红,眼睛里闪着暖暖的星光:“替小弟谢过烟妹妹的厚爱,烟妹妹实在无需多礼,先前便已送过子卿《潇湘竹石图》,颇为贵重,今日又送,子卿实在受之有愧。” 《潇湘竹石图》? 苏慕烟纳闷,那画不是睿王的么,当初季敏偷出来是打算送他的,可苏慕烟后来也忘了问,不知到底送了没送。 可如何会跟她扯上关系? “那画?” “那画,子卿甚为喜欢。” 赵子卿头垂得更低些,苏慕烟望见他耳尖上的一抹红霞向脖颈处飘来,心下越发纳闷,心说赵子卿今日怎么怪怪的。 他又说:“下午还要去衙门,便不多叨扰了。子虎他们也还要去国子监,便一同告退,多谢烟妹妹此番款待。” “哪里哪里。” 两辆马车缓缓前行,苏慕烟微笑挥手看着他们拐弯,这才收起笑容。 说到那画,按照前世的事情,不久应该会出现在拍卖行。 如今明明在赵子卿手中,那到底还会不会出现在拍卖行? “东方护,你近期留意各大拍卖行,会不会挂出《潇湘竹石图》,若有,便替我买下。”苏慕烟交代。 东方护沉吟片刻,反驳道:“这画确是宝贝,可若是在拍卖行卖出,难免价位虚高,若是届时被人炒直高位,将来就算收藏,升值空间也会有限,姑娘确定?” 苏慕烟歪头想了下,也觉得有道理,自己此番也说不上十分富裕,若是执意购买一件超出自身购买力的东西,委实会带来些麻烦。 便说:“你看着办,不过,尽量将画的来源打听清楚,回来告诉我。” “这点姑娘放心,定详尽无比。” 饭食吃得有些多,苏慕烟散了会儿步,又懒洋洋回到房间睡午觉。 ...... “烟儿,螃蟹寒凉可不能多吃。”母亲谢婉如一边劝说着,便仍是一边宠溺地看着苏慕烟,给她将蟹腿中的肉剔出来。 十二三岁模样的苏慕烟端着肉嘟嘟的小脸,丝毫不理会母亲的劝慰,依旧大口大口吃着白白嫩嫩的蟹肉,吃完还看着弟弟碗里的。 “启佑,你吃不完,我帮你吧。” 苏启佑赶紧护着碗碟:“母亲,你管管姐姐,她总是欺负我。” “来,姐姐帮你吃。” “我不要,母亲,快,快拦住姐姐。” 苏慕烟追着苏启佑跑,谢婉如含笑看着她俩,提醒着俩人慢点别摔了。 就在这时,苏慕烟踩到一个松动的石头上,脚一滑,嘴里大叫:“母亲,救我!” 苏慕烟猛然惊醒,才发现在做梦。 屋内已经暗下来,纱帐内渐渐看不清人影,一股巨大的悲伤爬上苏慕烟的心头,她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竟难过得呜呜哭起来。 人人都告诉她,母亲感染了瘟疫病死,为防传染被丢进了秋沙江。 她一直觉得不可能,她母亲不可能落得这个境地,就算下人要如此,就算官兵要如此,父亲定然也不会同意。 可传言都是这么说。 说多了,也由不得她不信。 至于弟弟,说是因为照顾母亲,也感染了,无人照顾他,便将他关了起来,他便想逃,被杀害,也丢进了秋沙江。 在这个世上,她最亲近的俩人,都落得这般下场。 而自己,却什么也不能为他们做。 “我要查清他们的死因,我要去秋沙江找他们。”一边呢喃着,一边下床。 柳儿刚好进来,见她满目凄楚,担忧道:“姑娘可是有烦心事,不妨和柳儿说,柳儿虽然不能替姑娘做什么,可不论姑娘想做什么,只要柳儿能够便会不遗余力帮助姑娘。” 这时,窗边有异动。 柳儿停下替她穿鞋的动作,跑过去查看,打开窗户,便惊呼:“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回头看了看苏慕烟,默默退下。 “你怎么来了?”苏慕烟穿好鞋,披好外衣,神色怏怏。 季凌烨不知道苏慕烟方才的梦,也不知道苏慕烟心中所想,以为是不想见到他,径自坐下,带着怒气道:“听闻你今日宴请宾客。” “嗯,几位好友,庆贺我开府。” 季凌烨想说什么,又像是无法开口。 下人进来点烛火,在烛光明明灭灭中,季凌烨看到苏慕烟脸上的泪痕,这才察觉她神色不对,像是十分悲伤。 “你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王爷来,可是有事?”苏慕烟收敛情绪,不想谈自己的事。 苏慕烟开府宴会,连赵子卿都收到了邀请,独独自己被排除在外,原本他心里颇多埋怨,才会在此时上门谈个说法。 可见她此番模样,又说不出来,连喝两碗茶,才赌气地呢喃:“真是小没良心。” 苏慕烟这才听懂,解释道:“我才将将休了夫君,若是和王爷走太近,外人该说闲话了,怕是会影响王爷的声誉。” 季凌烨脱口而出:“你这是过河拆桥,怎么不见你担心你子卿兄的声誉。” 说完才觉得自己此番话,像是深闺怨妇,觉得十分尴尬。 空气安静了一瞬。 “王爷是如何得知?”良久,苏慕烟小声开口。 季凌烨别过脸去,起身离开,走到窗边时又停住,“方才,你可是在担心家人?” 不待苏慕烟回答,又说:“恭喜你开府。” 季凌烨跳窗离开后,苏慕烟才发觉桌上有个包袱。 这是,给她的礼物? 第93章 七彩梅花簪 包袱打开,是一只精致的红漆木盒子,盒子像是有些年头,上面的漆已经补过多次。 盒子里,是一只七彩梅花簪。 看着这簪子,苏慕烟的脑海里,闪过尘封已久的画面。 “传闻,梅花仙子才是守护凡间男女爱情的圣灵,若是在及笄之日,能够收到心上人的七彩梅花簪,便能长长久久。”季敏不知道从何处找来的典籍,兴奋地拉着苏慕烟一起看。 “假的吧,人家都说是牛郎织女星,怎么到了你这儿,成了梅花仙子。”苏慕烟嘴里说着不信,可心里却在想,三日后的及笄,那人会不会送他梅花簪。 可又转念一想,他一直生活在城外寺院,近期才回宫,定是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传言。 罢了。 都是些哄孩子的玩意儿。 三日后,及笄典礼,母亲为她簪花,可她的眼睛却时不时偷偷向大门口瞄。 可越来越失望,别说梅花簪了,那人连人影都瞧不见。 典礼后,庶妹苏锦绣走到她面前,得意扬扬地说:“苏慕烟,你的未婚夫不是永安王吗?你瞧,今日你的及笄大典,他连人影都没有呢,还说什么对你用情至深,哈哈哈哈,没想到你竟如此自作多情。” 苏慕烟没理她,走开了。 可她不依不饶:“你就别再自欺欺人了,永安王心里根本就没有你。来让季敏去讨要礼物,也不嫌弃丢人。” “你说什么?什么叫让季敏去讨要礼物?”苏慕烟从未跟季敏说过什么,更加不可能让她去和季凌烨讨什么礼物。 苏锦绣呵呵笑了好一阵才说:“还装蒜,你不是让季敏去跟他说,及笄之日要收到心上人的七彩梅花簪,确保夫妻日后同心到白头吗?可别说是我冤枉了你,我可是亲耳听见的。” “不可能。季敏......” 季敏倒是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她要找季敏问清楚。 跑出府,遇到前来送礼的陆君礼,“听闻你今日及笄,我未在受邀之列,不好冒昧打扰,可又不想错过,便只得在门口等着,没想到竟真的等到了你。 给,这是给你的礼物,听闻,及笄之日收到梅花簪便能够,能够......” 陆君礼话未说完,脸已经红了,低着头说不下去。 苏慕烟拿着这梅花簪,虽然不是七彩的,可感慨良多。 之后,俩人去游湖,逛街,见到了与另一名女子搂抱在一起的季凌烨。 如今,时隔多年,季凌烨竟然在她开府时,给她送来了这只簪子,是什么意思? 纯金打造的簪子上,绕着七朵梅花,是彩虹一样的颜色,在烛光下,透着灵动的七彩光华。 梅花刻画得精致,栩栩如生,上面的梅花,格外光亮,就好像被人常年抚摸。 “还刻了字?” 苏慕烟移动至灯前,细细看簪体上的字迹:“庚子年二月初九,烟。” 庚子年二月初九? 那是她及笄的日子。 今日,也恰巧是二月初九。 他,这是...... 他那时候,真的打造了这七彩梅花簪? 可为何,没有送给她,甚至都没有来参加典礼,还与那名女子...... 脑子里有些乱,她想要去找他问问清楚,让东方护准备了马车。 ...... 永安王府内。 季凌烨又有毒发的迹象,却不允许剑青去找苏慕烟。 孙先知在一旁唠叨:“你不让剑青那个呆子去找那姑娘,又不愿意碰旁的姑娘,我这么跟你说吧,如今你体内的毒是解得七七八八了。 这种情况,你如今是第三次,据我估计,再有个一两次,两三次,这毒素约莫就清除干净了。又不是第一次,也不知道在矫情什么。” 孙先知觉得剑青很傻,每次都被他耍得团团转,便总叫人家呆子。 剑青也不敢反驳,一反驳,孙先知便说得更欢。 “出去。”季凌烨手指支着额头,艰难道。 出去前,孙先知又忍不住唠叨加警告:“到了此时,王爷可别前功尽弃。” 苏慕烟被剑青带进王府时,心里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府内静悄悄,这倒是一直以来的情况,季凌烨不喜吵闹,要求绝对的安静。 可今日剑青的神色过于奇怪,他素来十个严肃的人,不常露出笑脸。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脸上便憋着笑意,之后又遇到孙先知,又是那般,先震惊后欢喜,之后假装严肃,憋着笑。 就像他们正看着她走向某一个已经布置好的罗网。 若不是她知道季凌烨不会害她,不然定然会拔腿而逃。 不过,当走到内室时,她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了。 屋里烛火通明。 已是深秋,屋内却没有点火炉,只用一层厚厚的帘子隔绝着外间的寒气。 季凌烨就坐在暖踏上,翻看着一本书册,额间有些汗渍,脸色红润,精神抖擞,见到苏慕烟时,也是一愣,似乎比他们俩更加惊讶。 “你怎么来了?”他开口时,声音略微沙哑。 苏慕烟以为是夜里的缘故,没在意。 她走近,拿出那七彩梅花簪递过去,急急问他:“王爷送我这簪子,是何意?” 第94章 对不起,烟烟 季凌烨看了一眼苏慕烟手上的簪子,圈抵着唇,低低地咳了几声,不答反问: “可还喜欢?” 苏慕烟盯着他,见他垂眸,才低头看着簪子上的流光,心头微酸,“那王爷可知,这簪子的含义?” 但又陡然想到他拥着的那个姑娘,害怕听到不想听到的话,为自己的莽撞有些懊恼,低声自嘲道:“罢了,不过是些无稽之谈,王爷又怎会知道这些。” 也不看他,将簪子收回,屈身行礼:“贸然叨扰,抱歉,夜深了,王爷早些休息。” 便转身往回走。 屋内冷冰冰,就像此时苏慕烟的心情。 方才确实是她冲动,如今早已经沧海桑田,大家也都不再是少男少女,追究这些还有何意。 “那本书,是我给她的。”季凌烨淡淡开口。 苏慕烟脊背一僵,心里猛然像是被揪住,不由自主去猜测他这话的意思。 只听他继续说:“我知敏儿性情跳脱浪漫又和你要好,定会将那故事说与你听。那簪子,我好早就叫人做了,黄金易得,可梅花上的流彩却是稀罕之物。 一般的釉彩抹上去总过于死板,少了些灵动的意味,与你不相称。” “之后,我便去了南方,听闻那儿有一种琉璃彩,在月光下格外耀眼,光华无限。” 苏慕烟的胸膛像是被塞进了无数个心脏,每一个都跳动得那般吃力,像是被绑住了一般,整个人有些混乱,又有些昏沉。 及笄日之后,她听季敏说过,季凌烨去了南方,好不容易回来,又紧赶慢赶去了首饰铺,这才耽搁了她的及笄之礼。 可那时候,她心里失望,捏着陆君礼送的梅花簪,想着陆君礼对她的海誓山盟,说今生今世心里定会只有她一个人。 又时常在脑子里闪过季凌烨抱着女子的画面,纠结痛苦。 她不想再听季敏为他开脱,她想听到他亲自向她解释。 最后,她也没有能等到他的解释。 她终于相信了季凌烨的心里早就住进了别的女人,虽然男人三妻四妾在大夏是司空见惯的,可她依然追求美好而单一的感情。 她希望自己的夫君,满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三日后,季凌烨再上门,被她拒之门外。 “太迟了。”苏慕烟说。 之后,便不允许季敏再在她面前提起他。 直到苏府被问责,她听到姨娘和父亲争辩,说父亲为了太子得罪了三皇子季凌烨,这一切都是季凌烨为了打击太子设下的阴谋,他去南方便是为了寻找苏府的罪证。 她不信,可当时,她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你去南方,是为了......”苏慕烟喉咙瞬间哽住。 原来,是她误会了他。 她等他继续说,可他却忽然变得轻松起来,“都过去了,原本便是为你准备的,今日又恰逢你开府,我也没有来得及备下别的礼物,便用这个充数。” 他说得轻松,她听得酸涩。 “多谢王爷。”苏慕烟依旧站在门口,没有回头。 她很想问,那天那个女子是谁。 可心头又闪过更加浓密的痛楚,让她无法问出口。 事情已经过去过年,她如今和他人成婚又分开,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苏慕烟。 而他,约莫也不是当年那个永安王了。 他们终究物是人非,无法回头。 “若当初我未来迟,”不知何时,季凌烨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声音就像贴着她的耳朵发出,连他呼吸的热气,她都能感觉到。 “若当初我未来迟,烟烟,你可会选择我?” 苏慕烟愣愣地站着,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脑子懵懵懂懂不知该作何反应,看着他转到她前面,又任由他握起她的手,从她掌心拿起那簪子,替她戴上,重复道: “若是当初,我未因事耽搁,烟烟,你的心里,可会有我?” 他垂眸定定看着苏慕烟,苏慕烟也抬头望着他,见他脸色越发红润,呼吸越发灼热,眼神越发迷蒙。 “王爷,你......” 他这是,何意? “烟烟,你才认识他多久,便唤他子卿兄,送他名画,邀他赴宴。”季凌烨又抓住苏慕烟手臂,弯腰和她平视,眼里有前所未有的凄楚,“可烟烟,你如今却不肯唤我名。” 苏慕烟的脑子越发混乱了。 他在吃醋? 吃赵子卿的醋? “烟烟,离他远些。”他额头抵着她,情绪有些激动,捏得她的手臂微疼。 “疼,王爷,你先放开。” “烟烟,你不乖。”他的声音低哑至极,带着些微微颤动。 待苏慕烟终于反应过来他哪里不对劲时,想要推开,已然来不及。 她被扯进他怀里,炽热的吻铺天盖地,将她包裹其中,将她脑子灼烧得一片空白,她已经无法想别的事情,除了心底一直惦念多年的那件事。 “王,王爷,她......” “唤我名字。”他咬着她的嘴角,含混不清地要求着,态度坚决丝毫不留余地。 苏慕烟只得如同从前那般,轻声唤着:“凌烨哥哥。” “乖,再唤几声。” “凌烨哥哥,唔......” “凌烨哥哥,她,她是谁?” 季凌烨就像听不到别的话,只一遍一遍让苏慕烟唤他凌烨哥哥,就如同从前俩人尚有婚约时一般。 她也曾跟在他后面,一遍一遍唤他。 “凌烨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凌烨哥哥,等等我。” “凌烨哥哥,凌烨哥哥,......” 温度就在这一声声的低语中攀升,苏慕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被扔进了一团柔软而温暖的地方,之后整个人又一阵飘飘忽忽,仿佛乘坐着一艘小船,摇摇晃晃又跌跌撞撞,在海浪里沉沉浮浮。 她仿佛感觉时光又一次倒回,回到了那无忧无虑,遥远而美好的日子。 她也曾经趴在他的背上,细数他脑后的发丝,也曾因为他差点将她摔下,而假意生气咬他的脖颈。 他明明很疼,却忍着,而她明明没感觉却哼哼唧唧。 可她又想到了那个姑娘,那个在她及笄之日,被他抱在怀里的姑娘。 苏慕烟理智时而走失,时而回神,就算攀升在无垠的波浪间却仍旧不能忘记。 “凌烨哥哥,她,她是谁?”她又咬着他的脖颈,咬得有些用力,舌尖似乎舔舐到了一丝丝腥甜,下意识拿舌尖轻扫。 身上的人浑身一颤。 风浪越发凶猛,她这叶小扁舟,像是彻底迷失了方向,纠缠在风浪中,挣脱不掉。 不知过了多久...... 她只觉得疲累至极,睡着前,似乎听到他咬着她的耳朵,轻声说: “对不起,烟烟,没能赶上你的及笄日,是凌烨哥哥错了。” 第95章 欺负孤女 苏慕烟醒来后没见到季凌烨,问剑青说是去了皇城司办案,又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回来。 原本经过这一世,她就已经觉得苏府的事情与他无关,经过昨晚的解释,她如今已经相信他。 可那个女子,却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若是不解决,便会永远横亘在俩人之间。 昨夜,她没能得到答案,今日势必要仔仔细细问问他。 柳儿来催了她几次,说侯府的人又上门了,苏慕烟也没动摇,她压根没有闲情理会侯府的事情,一心只想找季凌烨说个明白。 可等了近两个时辰,午膳都用过了,还不见人影。 “他在躲我?”苏慕烟问自己,“没道理啊。” 但柳儿催得急,说老夫人和陈氏一同上门,东方护打发不走,她才不得不回去。 回去前让剑青递话:“若是今夜之前没能见到他,便是一百根梅花簪也休想我原谅他。” 老夫人、陈氏依旧是过来训话,让苏慕烟不要闹了,赶紧回侯府。 苏慕烟从后门回府,前门东方护已经让人关上,可老夫人、陈氏一直在门口不走,叫嚣着说苏慕烟狠心,为了个姨娘,便负气舍下腿脚不便的夫君,连祖母和婆婆亲自过来请都不见,不尊不孝之类的。 渐渐引来了一些围观的群众。 虽然如今很多人都知道苏慕烟休夫,也知道她休夫的原因,先前还是帮着她说话,说陆君礼欺人太甚,将私生子寄在自己名下养之类。 可如今,老夫人亲自登门,倚老卖老,大家的口风又有了些变化。 开始说赞同老夫人的话,男人三妻四妾之类的道理。 如此让她们继续编排下去,苏慕烟的口碑就要被抹黑。 而她们也正是想通过舆论的力量逼迫苏慕烟妥协。 “让她们进来吧。”苏慕烟终于松口,“去西屋等着。” 又交代:“不必上茶,也不必暖火盆,将窗户门尽数打开。她们脑子混,这样方能清醒些。” 闹腾了一阵,终于被请进去,老夫人得意神色可想而知。 若非王氏实在病重下不来床,老夫人也不会让陈氏跟着一同来,不过好在陈氏的心也在侯府,方才在门口,那一条条的道理罗列得不错。 一边打感情牌罗列侯府对苏慕烟的好,一边又通过男人三妻四妾之类的大道理将外室私生子之事淡化掉。 大夏国素来讲究孝顺,如今,祖母亲自过来请孙媳妇,这又是多大的面子,多少女人求不来的福分之类。 这才终于逼得苏慕烟不得不将大门敞开,迎她们进去。 俩人都觉得,相比之前两次,连门都没进得去,如今已然取得了第一步的胜利。 在西边厢房坐下时,见没有丫鬟过来端茶倒水伺候,且门窗也都开着,先前在门口便吹过一阵风,浑身上下已经冷冰冰。 如今再次遭遇寒风,冷得骨头都在哆嗦。 陈氏想叫人关窗,没人相应,咬着牙道:“到底是小门小户,下人懒惰,不知规矩。” 忍了一会儿忍不住,便自己起身去关窗,却发现窗户破损,根本关不上。 又抱怨道:“如此地方,她竟也住得下去!” 老夫人嘴唇也有些青紫,可她到底是主母,又气场撑着,忍住了抱怨竟还有闲情四下打量着房间,“确实不像样,你去外边看看,许是丫鬟婆子在哪儿偷懒。” 陈氏鄙夷道:“才开府,一路进来就没见几个下人,她这日子铁定是也不好过。” 老夫人觉得陈氏说得没错,一会儿等苏慕烟过来,定然要好好拿捏她,离了侯府,连下人都管不好,到底是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在这京城可是不好安生。 陈氏回来时,一脸怒气:“这些下人也忒不像话了些,个个都说忙,我本想去找找烟儿,祖母可知那些下人说啥?他们说咱们是客人,不能随意乱逛,只能待在西厢房内。” “岂有此理,让我去会会他们,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东西,欺负到主子头上了。没规没矩的人,该打板子。” 老夫人愤然出门,走到门口时,果然被拦住。 拦住俩人的不是别人,而是傅双刀,他板着脸,像一具雕像般站在门口,双手叠在胸前,看起来凶神恶煞。 老夫人认出了他是苏慕烟身边的护卫,也是跟着从侯府出来的,即刻摆起了主人的架子,厉声道:“让开!你可知忤逆主子是什么罪名?” 傅双刀讥讽笑:“你们算哪门子主子,不是哭爹喊娘要来府上吗?怎么,想走?” 老夫人和陈氏察觉不对劲,对视一眼,心中都升起不好的预感,可转念一想,这是苏慕烟的院子,她们是她的长辈。 不管怎样,苏慕烟都是不敢动她们俩的,此时不过是虚张声势,便又鼓起了气势。 “去,叫苏慕烟来见我。”老夫人吩咐。 傅双刀没说话,也没动。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叫你主子来见我!”老夫人已经咬牙切齿。 陈氏听闻过傅双刀的厉害,知道赵欣儿那只手便是毁于他手里,有些怯,悄悄退到老夫人身后。 老夫人素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这次能亲自来找苏慕烟,已经觉得自己已经给了苏慕烟天大的面子,她不赶紧出来痛苦认错,还摆起了架子,让一条看守门守着自己。 简直是耻辱。 这么想着,气焰便越来越浓烈,终于忍不住,老夫人扬起手想要给傅双刀一个教训。 老夫人的巴掌拍了过去,将将要贴近傅双刀的脸时,只见刀光一闪,一只手臂飞上半空。 又啊的一声。 老夫人疼晕倒地,陈氏也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苏慕烟过来时,见到的便是满地鲜血。 傅双刀依旧面无表情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也不需要说什么,现场情况显而易见。 苏慕烟走上前,捡起老夫人的一只义甲,在鲜血中划拉几下,又重新给她戴上,再让人将她的手臂绑在她怀里,亲自将人送上车。 又派人去叫来孙先知,在自己左边脸上化上了个可怖的鲜血淋漓的伤痕。 苏府门口,下人正扶着老夫人、陈氏上马车,俩人动作有些诡异,可大家的目光都被后面的苏慕烟吸引走了。 苏慕烟哭哭啼啼,脸上尽是血渍,伤心欲绝:“原就是世子伤我在先,今日祖母又来逼迫,不惜毁我容貌,只为坏我名声,担心我再嫁。 可如今,我家人流放在外,孤苦无依,唯愿青灯古佛为母亲为家人祈福,便是如此,也不能安生吗?祖母、三婶,你们未免欺人太甚。” 边说边哭得梨花带雨,加上白皙无暇的左半边脸上,那长长的伤痕触目惊心,将一众观望的群众吓得散去大半。 “这,苏姑娘是何等的容貌,如今,竟然被毁去了一张脸,这今后可怎么做人。” “是啊,若非纵容外室欺压主母又让私生子充当嫡子,又怎会休夫,如今既然都已经分开,做祖母的不管教自家子孙竟然还倚老卖老上门欺压孤苦无依的前孙媳妇,简直欺人太甚。” “苏家,可怜呐,曾经也为太子鞍前马后,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连带着孤女也受尽欺辱,天道不公啊。” ...... 老夫人、陈氏的马车离去时,苏慕烟终于哭晕在府前,惊得下人赶紧将人背进屋,不停地喊:“请大夫,快,快请大夫。” 原本在皇城司断案的季凌烨收到了风声,听闻苏慕烟被侯府老夫人划伤了脸,当即放下公务,直奔侯府。 第96章 蹊跷 季凌烨急得不行,连苏慕烟交代他要回避一下旁人的事情都忘了,就这么大大咧咧进了苏家院子。 这才知道她脸上的伤是假扮的,方才放下心,却也是一阵后怕。 彼时,苏慕烟正在后厨琢磨料理,想做一盘云片糕,却始终不得要领,好不容易整出来一盘,竟有些黑乎乎,哪里还有半分云片糕的剔透模样。 “姑娘会不会哪个步骤弄错了。”柳儿说。 苏慕烟十分笃定地摇头:“不可能,就是按照书本上写的步骤走的,不应该会错,约莫这书上面的东西记载得也不是十分准,这个配方做出来的便是这种色调。” 想尝一口又看着这黑乎乎的一坨,还有些黏腻,实在下不来口,只得作罢。 “搞点先收好,待府里再来客人,便端过去。”苏慕烟说。 老夫人被伤,侯府定不会善罢甘休,不久该又会有人上门,苏慕烟嘴里的客人,便是这些人。 柳儿也是这般吩咐的。 后厨的丫头纷纷点头说记住了。 季凌烨被请进了苏慕烟的院子,苏慕烟回屋梳洗一番换了衣服才出来见客。 一见到,他便板着脸,大跨步走近,拉起她的手前后左右查看。 “你做什么?”苏慕烟不解地问。 “可有伤到哪里?”他十分担忧的模样,让苏慕烟心中一暖。 又想到云片糕,是他最喜欢的糕点,要不明日再试试? “我没事,有傅侍卫在,我又怎么会受伤。”她脸上有些热,忙挣脱他的手,坐得离他稍微远些。 “昨日......” “昨晚......” 俩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 苏慕烟也没客气,垂眸轻声将自己心里一直惦记着的事情问出来:“我有件事,一直想问问王爷。” 听到她又叫自己王爷,季凌烨眉宇微蹙。 她继续说:“及笄那日,和王爷在一起的女子,到底是何人?可是王爷的心仪之人?” “女子?”季凌烨一脸迷惑,“何来女子?” 苏慕烟以为他忘了,说得更详细些。 季凌烨还是不明白:“那日,我并未见过任何女子,烟烟缘何有此一问?” 苏慕烟又详细描述了一遍,自己如何见到他与那女子搂在一起,时间、地点,都十分详细。 “你是不是不敢认!” “烟烟,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那日我确实是错过了你的及笄礼。”他说,眉宇间染上了淡淡的愁伤,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像是琢磨了千百遍,已经刻在骨子里班深刻清晰, “那日我为了早早给你送上及笄礼,七彩梅花簪,巳时出便以从宫里出发,到了宫门口时,遇到母妃宫里的太监,说母妃忽然病倒,让我赶紧回去看看。” 他停顿了一瞬,“那时,我并未多想,心里计算了下时间,约莫赶得及,便回去了。母妃前夜等父皇太久,着了风寒又加之心情忧郁,怏怏不乐,我侍奉了一阵,待太医走后,方才辞别母亲。 可这时,父皇又忽然说要检查几个皇子的功课,太子已经过去了,让我也过去。那时候,已经接近午时,我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只能去找了父皇。 待一切结束之后,宫门已经下钥。” 他有些激动,倾身过来,带着委屈:“烟烟,你可别冤枉我,那日我连宫门都没出得去,如何能见过什么女子?” 可苏慕烟那时候,分明见到了季凌烨,他穿着深蓝色锦袍,腰间垂着蟠龙玉佩,头上戴着的也是王孙贵族才能佩戴的紫金蟠龙发冠,不可能认错。 “你那日,当真为出宫?” “当真,且当日起居室定有记载,父皇考察功课,从午时出到酉时末......” 说到这,季凌烨也思索起来。 “可又不对之处?” 季凌烨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嘀嘀咕咕:“确实不对,那日,就好像有人刻意拦住我不让我出宫。” 又问苏慕烟:“你再说说那日的情况,详详细细。” 苏慕烟又将见到他的事情详细一次,包括那女子的衣着和季凌烨的衣着,事无巨细,都一一说了。 “不对。” “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他解释道,“首先,我那顶紫金冠那几日练武,撞到石山上撞坏了,正在宫里修。再者,你说那个女子的身形,我似乎的确在哪儿见过。” 苏慕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揉着额头回忆,却一时想不起来。 “但总之,那日我没见过旁的女子,更别说搂在一起,烟烟,我可不是这般随便之人。” 的确,这么多年,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在京城那些达官贵族千金大小姐眼里,永安王季凌烨素来不近女色,府里别说姬妾,连个通房丫头都未曾有过。 “可是......” 这时,丫鬟进来送茶水糕点,竟然将她亲手蒸的黑乎乎云片糕端了上来。 “这是何物?未曾见过。”季凌烨的视线落在了那糕点上。 柳儿恰巧进来,见到糕点有些惊慌:“姑娘,这糕点,许是下人们弄错了,奴婢这就去重新换一份。” 季凌烨嗅觉灵敏,察觉到不对劲,问这糕点有何特别。 柳儿说了出来:“是姑娘,亲手做的。” 这回,换苏慕烟揉压眉心,摆手让柳儿赶紧撤下去。 “等会儿,”季凌烨不让,对柳儿说,“你先下去。” 柳儿退下。 苏慕烟想将糕点挪过来些,动作也慢了半分。 只见一小片黑漆漆的东西,进了他的嘴。 苏慕烟紧紧盯着他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便问:“味道如何?” 他嚼了几下,咽下:“还行。” 又吃了一片。 “甜吗?” 他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喜欢甜丝丝的云片糕,因上次开府宴没叫他来,苏慕烟才想着做点糕点答谢他。 季凌烨若有所思地看了苏慕烟一眼,点头:“挺甜的。” 端起茶杯,缓缓喝水。 苏慕烟呵呵笑着,“甜就好。” 既然是甜的,那应该不会太难吃。 “约莫是不小心,撒了些黑芝麻进去,这糕,才会是这般模样。”她又解释了一句。 季凌烨也呵呵笑了几声,说一会儿还有事要处理,得离开。 “这糕点,都包给我,如何?” 苏慕烟心情忽而好转,原本已经失败的糕点,没想到竟然有人欣赏,赶紧叫柳儿打包,将所有的都给他包过去。 季凌烨似乎真的挺赶时间,拿着糕点大步走了。 他走后,苏慕烟又想了会儿,越发觉得当年的事情有蹊跷。 难道是陆君礼使坏? 晚膳时,丫鬟又端着糕点过来问:“姑娘,这还有一些,可要收起来给王爷送去?” 苏慕烟本想点头,想了想,让她放下,鬼使神差拿了一片,犹豫了一瞬塞进嘴里。 呕~ “我这是把盐错认成糖了?” 他下午跑这么快,是回府喝水去了吧。 第97章 渣夫知道了一切 忠义侯府内。 原本今日是赵欣儿和陆君礼成婚典礼,虽未大办,但也张灯结彩请了几个亲朋好友。 可因老夫人手臂被傅双刀砍断,又草草接上,到底沾染了血色,陆君礼见祖母被伤,气急,可因为这婚事是赵欣儿盼望了数年才得来,才压下仇怨,如期办喜事。 原本来的亲朋好友纷纷谴责陆君礼,母亲病重,如今祖母又受伤,竟不管不顾,还想着娶妻之事,实属不孝。 见谴责无用,便纷纷说临时有事来不了。 三房因陆荷与吴德辛的事情败露,陈氏将陆荷关了起来,又担心逃跑亲自守着,也没参加婚礼。 陆方已经好久没有回侯府,与周瑶山盟海誓正火热。 二房去了南方,说是陆启生意上有了些麻烦,过去帮忙。 陆家本家也无人过来,而老夫人、王氏又躺着起不来,这婚礼自然也就冷冷清清,走个过场,连拜天地都省了,直接入了洞房。 萧条至极。 赵欣儿却丝毫没有理会陆君礼心里的难处,在喜房内大闹,将东西砸得七零八落,说陆府欺人太甚,不把她放在眼里,又说自己辛苦照顾陆君礼为他生儿育女,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应该要给她个像样的婚礼,而不是这般草率。 陆君礼穿着大红色喜服,坐在轮椅上,看着已经被掀了的桌子和满地狼藉,又想到躺在床上的祖母和母亲,憋住情绪一言不发。 那合衾酒酒杯连着酒瓶咕噜噜滚落,一直滚落到陆君礼的脚边。 他弯腰捡起。 赵欣儿还在哭闹:“夫君你说说,我如此这般草率嫁过来,连个像样的礼节都没有,哪里像个侧室,别人今后会如何说我。” “如此作践我便罢,可我毕竟是康儿和菲儿的生母,外人又会如何看待他们,将来他俩在侯府要如何立足。” 陆君礼面色铁青,看着撒泼的赵欣儿,丝毫已经不见往日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模样,内心是震惊的。 他像是第一次知道人竟然可以变得这样快,可以变得这样彻底。 “他俩又不是第一天在侯府,如何不能在侯府立足?”他无奈地开口辩驳。 却引来赵欣儿更激烈的反应,“生母被这般对待,后果世子当真不知?也对,世子你自小便受尽宠爱自然不能理解,可怜康儿菲儿做了什么孽,竟摊上了我这么个母亲,如此草率被抬进府,连个贱妾都不如。” 陆君礼实在厌烦又无可奈何,他疲累道:“欣儿,你怎的变成如此模样?如今,祖母和母亲......” 话未又引来一阵歇斯底里的惊叫与埋怨,“她们又不是我的错,是苏慕烟,你母亲是被苏慕烟害得丢了诰命气病的,祖母也是被她的人断了手臂,” 又扯出自己的左手,“你看看,还有我,我的左臂也是被她所伤。” 她直接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大哭,“我就知道你对她还有情,她做了这么多坏事,你却还是惦念着她的好,是,我不是大家闺秀,没有她那般能装,所以不得你们的欢心,今日要这般作践我。” “无人想要作践你。” 最后,陆君礼实在受不了,不理会她的吵闹,丢下她去了书房。 不论赵欣儿如何三请四请,他都未曾出来。 待一切都安静下来,陆君礼看着窗外浓浓的月色,脑子里不由自主想到了苏慕烟。 她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一颦一笑都那么得宜,不过热也不过冷,总是暖如三月的和煦阳光。 他是喜欢过她的。 至少在第一眼见到她时,他便同意了太子提议让他接近她的想法。 直到后来,苏府倒台,太子建议他放弃苏慕烟,可他依旧娶了她。 苏慕烟就像是为侯府量身定做的当家主母,操持家务,教养孩子,侍奉老人,每一样都做得很好,唯独缺少一些灵动和活泼。 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恪尽职守,言行举止半点都不会逾矩。 当看到她生动活泼的时候,竟然是同他提出和离,他气极了,下意识便把和离书撕个粉碎,不想她离开。 到底,她还是走了。 陆君礼就这么和着衣服躺在床上,不让人伺候,看着漆黑的房顶,仿佛灵魂出窍,他的双腿竟然已经回恢复如初。 惊喜地跑出院外,竟发现院落有些不同,到处张贴着大红喜字,挂着红绸,下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各个脸上都洋溢的笑意。 祖母和母亲正在招呼宾客,他竟远远望见“自己”正穿着大红喜服,给宾客们敬酒。 这是...... “他”的婚礼? 陆君礼低头看自己,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半透明的模样,而周围的人似乎也看不见他,摸不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 正纳闷之际,船只公公进来,带着明黄色的圣旨。 开战了。 皇上让他出征。 不,其实也并非一定要他出征不可,而是他主动请旨。 他对苏慕烟的感情很复杂,又想娶她,又无法面对她,于是便想到了这一招,新婚夜出征,全了大家的颜面。 陆君礼看着“自己”迫不及待跟着公公出门,连给她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他”走了。 陆君礼赶紧去新房内。 果然,她端坐在喜床上一无所知,默默等着,一丝不苟,一动不动。 注定没有人掀开她的盖头,直到柳儿探听到了情况,过来哭着告诉她,她才轻轻掀开盖头,两行清泪连珠往下掉落。 “姑娘,世子怎可如此?”柳儿说。 苏慕烟红唇轻启:“圣命难为,世子有自己的苦衷。” 可陆君礼分明听得出来,苏慕烟语气里的失望和难过。 之后,她做了一个媳妇的本分,在祖母和母亲面前尽孝,做得比他这个当儿子的好百倍千倍。 祖母一直冷冷淡淡,母亲也不太满意。 不久便是两个孩子进门,陆康、陆菲,还有“他”的信,告诉她孩子的身份,让她好生伺候。 她也真的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生怕他们冷了热了,生病便急得团团转,整夜整夜守着,擦汗,擦澡,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三年过去,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结果被“他”打破,“他”回来了,瘸了一双腿。 祖母、母亲连夜商量,知道天下间只有孙先知有这个医术,而孙先知是永安王季凌烨的人。 俩人不敢去求他,而“陆君礼”又颓废不已,成日酗酒发脾气。 祖母和母亲商量着,给苏慕烟下了药,将她送到了永安王府。 陆君礼赶紧出门,跟着苏慕烟去永安王府,接着便看到让他血脉喷张的一幕,不,许多慕...... 每次需要药,苏慕烟便要在季凌烨身下承欢,起初她也不愿意,也反抗,直到后来,她在一次次的绝望中变得麻木。 “陆君礼”的腿,一天天好起来,苏慕烟却一天天失去了灵魂,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自然越发不能讨得他的欢心。 “他”几乎每日都与赵欣儿在一起,觉得赵欣儿虽然哪哪都不如苏慕烟,可她灵动活泼,能够懂自己。 “他”完完全全忘了,苏慕烟从前便是那样的人。 在“他”腿彻底好的那天,赵欣儿又伙同母亲、陆荷,给苏慕烟下了毒,将她药倒。 而这些,这一切。“陆君礼”毫不知情,也毫不关心,他从未正眼瞧过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一眼,也从未想过她为了他到底付出了什么。 在赵欣儿的蛊惑下,他甚至也觉得苏慕烟如今命不久矣,在侯府待着实在有碍观瞻,便同意送走她。 一边准备与赵欣儿的婚礼,一边着手送走她。 她素来傲然,坚贞,自然不肯走。 “他”便有意让她发现端倪,想让她死心。 “他”做到了。 她最终没有走,而是死在了侯府门口,忠义侯的匾额下。 临死前,她泣血赌咒:“陆君礼,若有来生,我定让你血债血偿。” 这话,像雷鸣一般,击在陆君礼的心里。 若有来生,血债血偿。 若有来生...... 陆君礼猛然醒来,耳边还响着苏慕烟的那句话:“若有来生,我定让你血债血偿。” 他忽然想起苏慕烟的不同,自从他回来后,苏慕烟就像变了一个人。 若有来生,血债血偿。 若有来生? 难道,这不是梦? 第98章 母亲死因1 在梦里过完另外一生的陆君礼,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就这么睁着眼睛呆愣愣直到天亮。 也想了很久,想如今的苏慕烟,又想梦里面的苏慕烟。 想如今的自己,和梦里面的自己。 梦里面的那些事情,明明没有发生过,可他却好像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仿佛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行为,在旁观者的角度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整个观望过程,他大多数时间都跟在苏慕烟身边,看她欢喜、忧愁、热爱、仇恨,从生到死,肉体和心灵。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很恶心。 对,苏慕烟离开前说过,说跟他一起生活,她觉得恶心。 他当时以为她是在讽刺自己瘸了腿。 此刻,他才明白,她说的话,与有没有双腿无关。 她不喜的,是他这个人,是他做出来的所有事情。 他能够梦到,那她呢? 她是不是也梦到过这些? 陆君礼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慌乱,比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双腿失去知觉时更加慌乱。 天刚擦亮,他就起床,叫下人帮忙更衣洗漱。 伺候他的是一个新来的小伙子,叫张久,十五六岁,异常机灵,也十分活泼。 “主子,您起这么早是要进宫吗?” 张久一边给他系扣子一边说,面容欢快明亮,刻意不提到赵欣儿的事情,也不提到他新婚夜就与新夫人闹不愉快。 就像平平常常的一个早晨。 进宫? 陆君礼今日原本是要进宫,祖母毕竟也是诰命之身,被苏慕烟的人伤了,他是要进宫面圣,请求责罚苏慕烟。 可昨晚梦里面的那一切,一直往他脑子里钻。 想到祖母和母亲,强行将苏慕烟一次次往季凌烨身边送,他就火冒三丈。 又想到她被赵欣儿策反,与赵欣儿一同欺辱苏慕烟,最终将她逼死,就悔恨至极心痛难忍。 可这一切,他也是帮凶。 他默认了她们的行为,默认了她们用那种极端的方式伤害苏慕烟,换取他的光明未来。 现实中,他的腿虽然未真正治好,可曾经的那些药丸也是通过苏慕烟和季凌烨那一次次接触换来的。 也是自己逼得她一步步离开侯府,现在又要去参她吗? 如今不过是一介孤女,母亲死了,父亲流放。 离开侯府的时候,定然是气极了才会什么都没带,没有了他庇佑,她定然在京城寸步难行。 陆君礼撕碎了奏折,对张久说:“不,今日不进宫。” ...... 苏慕烟今日也起得很早,正在听柳儿八卦忠义侯府的事情,大骂赵欣儿不要脸,终于当了侯府侧室,如今如愿以偿,真是老天无眼。 又提到陆君礼打算今日进宫去告御状,请求圣上处置苏慕烟。 “姑娘,您会不会有麻烦?”柳儿一边给苏慕烟装扮一边说。 今日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钗鬟也用的最为素朗的。 苏慕烟摸着孙先知为她准备的人皮伤疤,上面的伤痕逼真,又够可怖,加之事先准备的药丸和说辞,若是真的要到圣上面前对峙,她也是不怕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慕烟不会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心烦。 今日,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恰好她出门,恰好陆君礼到来,俩人擦身而过。 苏慕烟带着柳儿,提着食篮,带着酒肉糕点等,她要去秋沙江去找寻母亲的痕迹,祭拜。 根据上辈子听来的消息,她母亲谢婉如,在流放之初便已经病倒,刚出京城就一命呜呼,被随意丢在了秋沙江边。 那时候正值秋季,江边布满芦苇荡,还有一小片竹林。 苏慕烟不知道具体地点在哪里,只得租了一艘船,沿着江顺流而下,缓缓前行,仔细寻找那一处落水地。 柳儿看左边,苏慕烟看右边,俩人都坐在甲板上,仔仔细细看着沿途两岸。 行了半个时辰,具体也不知道有多远,差不多已经到了京城边上,却依旧没见到有芦苇荡和竹林。 “姑娘,是不是弄错了?”柳儿问。 苏慕烟也不肯定,她上辈子随意找了个地方祭拜,根本就没有好好找过。 心里不免有些伤感,泪水盈满眼眶。 “姑娘,赵大人,他怎么在这?” 抹了把眼泪,顺着柳儿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果然是赵子卿,他正坐在水边一动不动,老僧入定般。 钓鱼? “赵大人,赵大人?”柳儿唤他。 赵子卿站起来,认出俩人,挥手回应:“烟妹妹,你们这是去玩何处?” 恰巧赵子卿不远处有个码头可以停泊,苏慕烟招呼船夫将船靠过去,俩人上岸。 “我喜爱钓鱼,一有空便在此处垂钓,你们呢?这是去往何处?再往下走可是要出城了。”赵子卿说。 苏慕烟回:“我母亲在流放之时殁于途中,被丢弃在江内,我正找寻丢弃之地,想要祭拜。” 说着,又一阵酸楚,泪水涟涟。 柳儿拿帕子给她,“姑娘,您别难过,夫人在天之灵一定会指引姑娘的,咱们再找找,定会见到那芦苇荡和竹林。” “芦苇荡?”赵子卿听了有些诧异,“你们寻的地方是秋沙江边的芦苇荡?” 苏慕烟抬眸殷切地望着赵子卿,“子卿兄,你知道那个地方?” 赵子卿点头:“我时常在这江边垂钓,确实见过,不过你们所说的竹林我没什么印象,不确定那儿到底有没有竹林。” “那你赶紧带我们过去。”苏慕烟拉他上船。 “等会儿,我的渔具。” 柳儿帮着收拾,赵子卿跟随苏慕烟到了船上。 “烟妹妹,你别难过,我这就带你去,不过你们行驶的方向不对,芦苇荡在江上游方向处。” 苏慕烟将信将疑,流放时,明明就是在下游方向,为何将母亲投江的地点会在上游地区? 但她也决定去看看。 大家调转船头,逆流而上,约莫一个时辰,竟真的见过一丛芦苇。 “一定是这里。” 船刚停好,苏慕烟便冲下船,走得太急一脚踏空,差点落水,所幸被赵子卿拉住。 “小心些,别急。” 下船沿着芦苇荡走,果然在其斜上方处,见到一片小小的竹子。 “就是这儿,”苏慕烟说,“可为什么会是这儿?” 这儿是京城的另一个城门北城门,而当年他们明明从南城门出城,两地水路相距近百里。 一出城便病倒,迅速殒命,又被拉到相距百里的北城门来投入河中,到底是为何?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慕烟的心悬起来,她知道这里面定是有不为人道的蹊跷。 她定要追查清楚。 第99章 母亲的死因2 沿着芦苇荡查看,苏慕烟在一颗芦苇下面发现了一截绿色,埋在泥土里,又被雨水冲刷才露出一点点痕迹。 挖出来一看,竟是一只通体碧绿的手镯。 “这手镯,是我母亲的。”苏慕烟将手镯捂在怀里,泪如雨下。 是母亲出嫁时,外祖母亲自戴在她手上的,有一对,从未离过身。 柳儿和傅双刀正在到处翻看,看能不能找到另一只。 赵子卿安慰苏慕烟:“人死不能复生,烟妹妹,你也别太难过了。既然夫人的死有蹊跷,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我定会帮助烟妹妹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夫人真相。” “嗯,谢谢子卿兄,今日幸好遇见你,不然我们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这儿。” “烟妹妹无需跟我见外。” 赵子卿帮着苏慕烟一起摆放祭品,烧纸钱,上香。 苏慕烟跪拜,“母亲,我一直没有弟弟的消息,若是他还活着,您在天之灵请给我指引,让我早日找到他的踪迹。” 祭拜后,柳儿和傅双刀回来,两手空空。 傅双刀祭拜后,柳儿噗通跪下连磕了好几个头,哽咽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看姑娘,不会再让姑娘受委屈。” 又问苏慕烟:“公子真的活着?” 苏慕烟摇头:“我也不知,但一直没有听到他准确的死讯,便是还有生还的机会。” 上一世,母亲的事情是在她病死前不久,遇到的一个老人家告诉她的,说弟弟苏启佑也是在同样的地点跳入江中。 可她后来再去找他时,他却又只肯承认关于母亲的事情。 说他从来不认识什么苏启佑,定然是死了。 苏慕烟又问他,苏启佑是怎么死的。 他又扯东扯西,时而说跳入秋沙江,时而说是逃跑就官兵砍杀,就地掩埋,时而又说逃走了被流民所杀。 到底如何,一直没一个定论。 她也多番打听,却再也打听不到一丁点儿消息,连那个老人家也不见了。 可惜当时,她并未详细询问那个老人家的信息,对他知之甚少,如今想要再找,也找不到。 不过好在找到了母亲的遗物,证明她确实被带到过这儿。 而今之计,便是要去找当年负责押送苏府一大家子的官兵,定能找到些线索。 正打算离去,只见一头水牛从江底突然冒出来。 苏慕烟觉得奇怪,但心里有事,也没过多关注,只是傅双刀格外灵敏,将视线投入了另一个地方,双手握住刀把。 “有人?”赵子卿轻声问傅双刀? 傅双刀没说话,神色却严肃了不少。 果然,树林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家,从里面冒出来,衣服被刺条划破了好几处。 喜气洋洋的模样:“哎哟,哎哟,让你不要到处乱跑,你看看你,怎么跑到了河里,你可知这河水有多深,小心淹死。” 他是在和水牛说话,边说边往河边去。 水牛上岸的地方离苏慕烟摆放祭品的位置隔着几丈远,挨不到。 “走吧。”苏慕烟转头进了马车。 赵子卿也进了马车。 傅双刀神色也放松下来,将拔出来的刀重新插进去,也坐在了马车上,车夫旁边的位置。 车夫刚要捞起缰绳准备抽打马匹,只见那老人家又朝着他们走来,“请问,这马车上的夫人,可是陆府那位?” 车夫问:“你是谁?” 那老人家一看便是周边的庄稼人,可在他们面前却丝毫不怵,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问:“马车上的夫人,可是忠义侯府陆世子的夫人?” 柳儿掀帘出来,没好气道:“这儿没什么夫人,老人家是何人?有何事找?” 老人家还是笑笑的模样,也还是笑说:“老汉是周边村里的庄稼汉,收了夫人的恩惠,夫人大仁大慈,如神仙下凡,救我们于苦难,老朽方才远远见着像是夫人,便想来亲自答谢一番。” “神神叨叨。”柳儿又掀开帘子进去,吩咐车夫赶车。 “夫人,夫人?若您不是陆世子夫人,缘何会在这儿祭拜苏夫人?”老人家跟在马车后面大声喊。 众人听到他提起苏夫人,都诧异不已。 苏慕烟与赵子卿对视一眼,“快停车。” 赵子卿掀开帘子,叫车夫勒马停车,率先下来,伸手扶苏慕烟。 苏慕烟注意力都在老人家身上,心里升起无限希冀,期望能够得到更多的信息,没有注意到赵子卿拉着她的手有何不妥,也未曾注意到赵子卿闪烁的眼神和微扬的嘴角。 “老人家,您认识苏夫人?”苏慕烟大步走过去。 老人家定定看着苏慕烟,陡然跪下:“夫人,果然是您,您在京城外开设三十二座粥棚,其中有一座正是在牛家村不远处。我们牛家村因早前糟了灾,粮食颗粒无收,因那座粥棚才苟活性命。 夫人,我老汉替牛家村的人,谢过夫人。” 原本他是因为自己用忠义侯府的名义开设粥棚,而帮助过的人。 苏慕烟赶紧扶他起来:“老人家,这些事都是应该的,你们受灾,就算没有侯府的粥棚,朝廷也不会不管你们的。” “不一样,不一样,朝廷连苏家那样好的人家都不放过,如何还会管我们。”老人家说得情真意切,说得咬牙切齿。 苏慕烟不想跟他扯这些话题,她只想知道关于母亲的事情,“老人家,您提到苏夫人,您是如何得知苏夫人便在此地?” 老人家摇摇头:“不,苏夫人不在此地。” 不在此地,难道没死? 苏慕烟心脏停跳了一拍,接着又剧烈擂动,让她喘不过气,“不在此地,那她在何处?” “在那边,当年,老朽亲自埋葬的。” 在老人家的带路下,苏慕烟终于找到了母亲的孤坟。 一座不起眼的坟墓,一块已经朽坏的木碑,上面没有写名字。 “老朽不认识字,便用这个做了标记。” 老人家走到谢婉如的坟前,挪开一块松动的石头,又挖开一些泥土,从里面拿出一个粗糙的盒子,盒子里面是另一只通体碧绿的手镯。 第100章 母亲的死因3 真的是母亲。 一模一样的手镯,同样的大小,是用同一块料子打磨的,只是里面的天然玉石纹路稍有差异。 苏慕烟抓着这对手镯,内心骇然,对方连这么贵重的物品都没有拿走,可见丝毫不图财,甚至是有些慌乱的。 若真的是病逝,又如何会藏得如此慌忙,连价值连城的手镯都来不及摘下。 官兵哪个不图财? 也就是说,将母亲挪到这里安葬的人,不是那些官兵,且不是一般的下人小厮。 到底是谁? “我先前听闻,他们将母亲的遗体投入这江中,老人家,您是如何又将母亲葬在此地的?”因悲伤,苏慕烟声音有些沙哑和颤抖。 老人家摇头:“我姓李,夫人叫我老李便是,我确实时常在祭日时来祭拜苏夫人,但苏夫人却不是我安葬的,而是我的父亲。” “您的父亲?”苏慕烟追问,“您可愿意带我去见见他?不为别的,我只想要打听一些我母亲的事情,她当年到底是如何去世的,又为何会被拖到这个地方来?” 老李犹豫了一下,点头:“行,不过你们不要给予太多期望,我父亲,” 他点了点脑袋,“这儿,不是太清醒。” 当苏慕烟见到了老李的父亲,便明白了一些。 他就是上一世,将消息透露给自己的那个老人家。 原来住在京城外的小村庄里,年纪大,身体也不好,骨瘦如柴,没有什么营养,又生了一个不知名的病,大夫说能活多久看天意。 苏慕烟跟着老李进屋见到他时,他正蹲在院子里,抓着一只公鸡训斥:“你不准再欺负隔壁右右知不知道?她将来会是你的新娘子,这般欺负她,万一她不嫁给你了怎么办,你得打一辈子光棍呢。” 老太爷训得认认真真,连他们进院子时都没能察觉到。 “爹,家里来客人了。”老李拉老太爷的手臂,想拉他起来。 老太爷好像十分好客,嘴里念叨着“客人客人”,欢欢喜喜放开了那只公鸡,笑眯眯望着苏慕烟一行人,实现在他们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苏慕烟的脸上。 “夫人,您回来了?”老太爷对着苏慕烟作揖,眼里竟有泪花。 “您认识我母亲?”苏慕烟拉着老太爷的手,柔声问他关于母亲谢婉如的事情,“是您葬了我母亲对不对,您当时见到她时,她是何模样?” “模样?”老太爷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就拉到了很久之前。 大家都耐心等着。 老太爷说:“苏夫人,很美,穿着大红色丝绸嫁衣,小苏大人也穿着红色的新郎服,他们笑得很开心,对,苏夫人是自愿嫁给小苏大人的,他们说得不对,我看得出来,苏夫人喜爱小苏大人。” 苏慕烟和赵子卿对视一眼,都不明白老太爷说的是什么。 苏文青娶谢婉如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且苏家媳妇,怎么会这般任人编排。 苏慕烟也从未听过母亲不愿意嫁给父亲的说法。 那时候,苏文卿虽然还是吏部小小干事,可苏老太爷却位列三公。 而谢家那时候门第虽然低一些,可也是几代勋贵,俩人的婚姻都是家人定下的,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怎么会有这么不入流的传闻。 见苏慕烟脸色不好,老李赶紧打断他爹的话,大声在老太爷耳边说:“爹,您又胡说什么呢?赶紧告诉夫人,你当时安葬苏夫人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情况?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苏夫人铁定是喜欢小苏大人的。”老太爷又说。 老李只得再次打断:“爹,您清醒一点,别胡说八道了行不?” “哦,对,不能胡说八道,他们都是乱说的,胡乱编排。”老太爷摆摆手,赞同道。 “对,没错,那您想想,当年在秋沙江边芦苇荡一带,是如何遇见苏夫人遗体的?他们是不是要将夫人投入江中?”老李耐心问。 老太爷这回好像听懂了,点头,认认真真想了会儿,笃定道:“是的,没错夫人不能投江,投江那救没命了啊,江水那么深。” 苏慕烟瞬间提起心神,急切问:“老太爷,您见到苏夫人的时候,她还活着?” “活着,当然活着,活得好好的呢。她喜欢穿蓝色衣裳,又爱笑,脸上常常挂着小脸,头上戴着蝴蝶簪......” 蓝色衣裳? 蝴蝶簪? “这不像夫人家的装扮。”赵子卿说。 “对,这是我母亲出嫁前喜爱的,湖蓝色纱裙,金色蝴蝶簪。”苏慕烟沉吟道,又看了一眼笑呵呵的老太爷,终于明白了老李头的犹豫。 老太爷确实已经不清醒。 “他一直是这样?”赵子卿问老李。 老李叹息道:“已经持续三年了。时好时坏。” 他们于是在老李家等着,陪着老太爷说话,看看是不是能够见到他清醒的时候。 老李说了许多事情,说到李家村,如今村里除了老弱病残外,就只剩下一些妇人。 “男子呢,都上哪儿了?”柳儿问。 苏慕烟叹息道:“都在战场上未回来。” 自议和前,西北、东南地区时有战事,举国上下,但凡符合年纪的男子,除了年幼都上了战场。 大家一阵叹息。 老李再次怀着感激的心情看着苏慕烟:“二十年前,你母亲路过此地,救了我们一命,如今您又广设粥棚,再次救了李家村上下。 不光如此,您又让寺庙免费为穷苦人家点长明灯,村里点的妇人家家都为自己的男人点上了长明灯,他们都想感谢夫人。” 说着,老李在苏慕烟面前跪下。 “老人家,赶紧起来。您安葬了我的母亲,要谢也该我还感谢。”苏慕烟话刚说完,院外忽然涌进一大群人。 他们手里都提着篮子,有的装着野菜,有的装着鸡蛋,有的装着野鸡...... “不,是我们感激夫人。” “对,是夫人救了我们。” 大家都对着苏慕烟跪下。 “起来,大家赶快起来。”她们都是淳朴的妇人,苏慕烟赶紧去扶她们。 赵子卿也帮着搀扶。 “这位便是夫人的新夫君吧?”她们看着赵子卿,像看着女婿般,都露着慈祥的眼神。 第101章 母亲的死因4 “不是,这位是赵大人。”苏慕烟赶紧解释。 可她们还是露着慈祥的眼神,且用眼神疯狂互相交流,各个脸上都是一副我懂的表情。 “夫人休夫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夫人胆识过人,果敢刚毅,我们也都知道,大夏过毕竟无前例,夫人如今定然是在风口浪尖,郎君的事情,我们会替夫人保密的。” 说完还冲着苏慕烟眨眨眼。 “不是,你们真的误会了。”苏慕烟感觉自己就算有一百张口也解释不清了。 她向柳儿使眼色,可那小妮子竟然毫无动静。 又向赵子卿使眼色,他平时那么能说会道,赶紧解释啊。 可他也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嘴,嘴巴一张一合,手伸了伸,最后什么也没说,留着苏慕烟一个人干巴巴解释着也没人听。 干脆也就不解释了。 他们将自己带过来的东西都送给苏慕烟,苏慕烟不肯收,但她们执意将东西都放在了马车上。 等了将近一整天,老太爷都还是嘻嘻哈哈说东扯西,完全听不到一句有用的,而两人的孩子也上了战场未回来,两个老人生活十分艰难。 苏慕烟便提议将两人带回府,让人好好给老太爷医治。 老李原本是不同意的,可又不愿意耽误了苏慕烟的事,犹豫了一会才说:“那好,待老太爷将知道的事情告诉夫人,我们再回来便是。” 此地离京城不太远,但也要半天路程,几人便商定第二天一大早出发。 晚上,老太爷过于兴奋一晚上没睡,一直坐在门槛上,望着漆黑的天空傻笑。 翌日一早天色不太好,原本打算早点上路,可李太爷昨夜受了风寒,老李去地里刨了个生姜芽,熬了碗姜汤给他喝了,将剩下的姜包好,与柳儿一起扶着老太爷上了马车。 因耽搁了一会儿,天色越发阴沉,还刮起了风。 前方有段山路不好走,车夫便加快速度,想要在下雨前通过这段狭窄的山路。 正走到一半,雷声轰隆雨点噼里啪啦落下,不一会儿路上已经泥泞不堪。 “姑娘,怎么办,路太滑,马车走不动。”车夫朝着马车内大喊。 苏慕烟轻轻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天色黑压压,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止,可左右两边也没有个能够避雨的地方,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尽量走看看。若陷在这儿,马也会受不了,看能不能到前方树下暂时避避。”苏慕烟吩咐。 车夫扬起鞭子,在马屁股上抽了几下,马打着响鼻嘶鸣几声,挣扎着走了几步。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 雨越来越大,前方视线被遮盖。 后面的马车也陷入了泥坑中出不来,赵子卿在指挥车夫如何使劲,也还是出不来。 “你去帮帮他们。”苏慕烟对车夫说。 车夫冒雨下车,往后走帮着去牵马,左左右右试了许多次,终于将马拉动,将马车拖出来。 “姑娘说去前面树下先避避。”车夫对后面的马车夫说,后者点头,驾车跟上。 眼看着就要到前方大树,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传来。 苏慕烟往外看时,被前方的动静震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忘了反应。 山上巨大的石头泥土,带着树木一起正往下滑落。 “遭了,山体滑坡,大家快跑。”老李大喊,背着李太爷往回走几步,便往这边山坡上爬,“快爬,爬高一点就没事了。” 赵子卿原本也在跑,回头见到苏慕烟主仆刚从马车上下来,且柳儿还一时情急扭伤了腿。 苏慕烟也一脚踩进了淤泥中,行走艰难。 赵子卿回头对苏慕烟说:“快,我背你走。” 山体滑坡带动的泥土和沙石树木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快,苏慕烟看着身后,又看着赵子卿,知道自己若是矫情,可能会拖累到大家,便点头。 赵子卿在她面前蹲下,她刚要趴到他的背上,只见赵子卿陡然站起身,将她拖到一边。 原来是一块石头朝着这边滚过来,刚好从苏慕烟站着的地方压过去。 没时间后怕,赵子卿直接抱着苏慕烟,朝着前方猛然奔跑,跟在老李身后。 不远处,傅双刀背着扭伤腿的柳儿正飞速跃上山腰。 雨势越来越大。 两个车夫已经跑得没影,马车连同马儿都被泥石淹没。 待一切安静下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几个人都在树下,浑身湿透。 苏慕烟打着寒战,蜷缩在赵子卿怀里,微微能感受到他胸口的热度。 老太爷和老李靠在一起,俩人竟神色如常,像是在欣赏雨景。 柳儿坐在傅双刀身旁,抱着双臂打着哆嗦,小脸雪白。 “好了,雨小些了,我去看看那边山洞坍塌了没有。”老李起身说。 “有山洞,怎不早说。”赵子卿轻声呢喃。 傅双刀拧着眉,说跟着老李去看看,不一会儿,傅双刀就回来了,让大家跟着去山洞。 过去时,老子已经将火生起来。 赵子卿扶着苏慕烟靠近火边烤着,自己将外衣脱下来,用手展开烘烤,待干后便递过来,“若是烟妹妹不嫌弃,可去一旁将湿衣服换下。” 方才接触是情急,如今她便不想再劳烦他,“不必,你穿上吧,我的衣服,一会儿便干了。” 苏慕烟垂着头,待赵子卿缩手时才抬头看他一眼,只此一眼,便发现了他别上的血迹。 “你受伤了?”她起身想要去查看。 赵子卿神色慌张地躲开:“无碍,被树枝划伤而已不要紧。” 可树枝划伤根本不会如此触目惊心,他是之前为了救自己被滚过来的石头划破了后背,衣服被撕破,鲜血淋漓。 “不行,得清洗伤口,再止血。”苏慕烟不通医理,可小时候经常调皮受伤认识几种草药,“如今雨停了,我去给你打些水来,顺便采些止血的草药。” “不必,你这般出去太危险。”赵子卿拉着她的手腕,又在她实现转过来时赶紧放开,耳尖挂上一抹淡红。 苏慕烟看向了柳儿,她的腿肿得厉害,“我没事,你照看好他们。” 她执意要去,赵子卿拦不住,背上的伤确实疼得厉害,他也能感觉到血干了又湿,而自己也实在没有力气起身,为了以防万一倒下给大家造成负担,便也不再推辞。 “那你小心些。” 为了安全,傅双刀跟着一起去,可老太爷忽然又说饿。 苏慕烟便让傅双刀去找找有没有什么猎物,自己一个人去采药和取水。 药材好找,又有傅双刀给她削的竹筒,她拿着药草和水往回走,听到后方有异响,回头一看,只见三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从草丛里冒出来。 “小娘们?嘿嘿嘿,长得这么漂亮,大爷几个运气不赖。” 几个人迅速将苏慕烟围住。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苏慕烟大声说,希望傅双刀能够听见,可此地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几个强盗的淫,笑以外,什么都没有。 第102章 小肚鸡肠的王爷1 苏慕烟左顾右盼,脑子里快速思索着能不能找到什么屏障或者是有什么东西能够防身。 却只找到了一根小段枝,柔柔嫩嫩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几个人见状,猜到苏慕烟是一个人在此地采药,虽然不知道为何她会在如此大暴风雨之后便迅速出现在此地,可激动的心情占据了上风。 “兄弟们,咱们逃命了这么久,是时候该有些回报了。”身材魁梧的那个看起来像头领,牙齿黄黄黑黑,貌丑无比,头发蓬松像个乞丐,笑得最欢说话声音最大。 其他两个看起来也较为欢快。 苏慕烟内心里升起一股绝望和不甘,难道自己今日就要命葬几个歹徒之手。 “傅双刀!” 她大声喊着,可约莫自己为了采止血药走得太远,又或是雨后的山林声音穿透力不强,总之,傅双刀没反应。 “别喊了,一会儿哥哥们让你喊个够。”几个人快速围拢来。 苏慕烟侧头望着身后,身后是一片悬崖,悬崖底是昨晚堆积的泥沙石头和连根拔起的树木,一片混乱。 她当即决定若是葬送在这几个无名小卒手里,自己不如就此跳下去,死了干净。 只是可怜母亲的事情还问询问清楚,可哀伤自己重活一世,竟然还是遭遇这种意外,不免悲从中来,两行清泪滚落。 那貌丑的乞丐朝她扑过来,她正准备腾身一跃。 就在这时,一只羽箭穿越林中薄雾,射向了貌丑乞丐左边的兄弟,正中胸膛。 又一只羽箭嗖地穿过来,射中他右边的兄弟。 乞丐脸上的旖旎情绪一扫而光,换上可怖的睚眦欲裂的仇恨,他回头看了眼林间,又像看猎物般看向了苏慕烟,带着浓浓的杀气。 苏慕烟下意识后退,可却晚了。 这乞丐速度快很多,功夫似乎比旁边那两个高出不少,迅速闪到苏慕烟身后,抽出一柄尖刀便架在她脖子上。 “逃命却还有如此闲情,方老大,你兴致不错。” 林间传来慵懒的声音带着调侃,像是兄弟间的谈话,没有一丝慌乱。 苏慕烟内心震撼,这声音,是季凌烨。 他既然看到了这匪徒,那应该也看清了她了吧,可别一箭双雕,连她也一起杀了啊。 可脖子上是冰冷的刀,苏慕烟也不好发声。 “王爷,我方五今日落在你手里,有这小美人陪着,也算风流快活。”乞丐说着凑到苏慕烟脖颈边用力嗅了嗅,一脸享受的模样。 苏慕烟却闻到一股恶臭,几欲呕吐。 “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汉子。”季凌烨走了出来,穿着黑色劲装,带着几分疲累,看样子是追着这群歹徒跑了许久,肩膀上还滴着水。 他看到苏慕烟时,脸色微变。 这方五不愧是在季凌烨手底下逃了这么久的人,就这么一瞬间,他就观察出来季凌烨认识他手上的人质。 瞬间转笑,“原来是好相好,那倒是对不住王爷了。王爷眼光不错,这姑娘香香软软,杀了实在可惜,不若王爷放下刀和箭,给我一匹快马,我将她还你,如何?” 苏慕烟还以为季凌烨会假装不认识她,会犹豫。 没想到他听完,便将手上的刀扔了,解下了背上的箭袋,连同弓一块丢在地上。 又招手让围上来的手下也都丢了武器。 “牵马过来。” 剑青牵来一匹良马。 “没想到王爷竟是怜香惜玉的人。” 季凌烨冷笑一声,“谈不上,不过都是大夏的子民,我作为皇城司都指挥使,职责便是保护他们,见到遇难者,总得救上一救。” 又像是真的不认识她一样,看也不看她一眼,说:“本王尽人事听天命,若是实在救不了,也只能给她家人传个信。方老大,请。” 方老大先前笃定季凌烨定然认识她手上的人,可此时又不十分确定,犹豫一番咒骂一声“晦气”,便将苏慕烟推到一边,翻身上马。 季凌烨快速过来接住了苏慕烟。 剑青飞身过去,追上方五,搏斗起来。 官兵也通通围上去,很快,方五便伏诛。 “你还有空关心别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还单独一个人,傅双刀呢?”季凌烨冷着脸,噼里啪啦一堆问题。 苏慕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又看到她手上的药草,问:“止血草药?你受伤了?伤了哪里?” 苏慕烟想起他对赵子卿素来有些成见,若是发现自己跑出来给他采药遇上了匪徒,估摸着要对他成见更深,便说:“不是我,柳儿扭伤了腿,我给她采些消肿的药,顺便替子卿兄采点止血的草药。” 她将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地,又遭遇暴雨被困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突出了赵子卿救她受伤的部分,也忽略了她特地为他出来采药的事。 果然见他脸色不好,但好在关注点也不在赵子卿身上,“暴雨天行路,你不怕死吗?就这么着急?” 苏慕烟扯着衣襟,低头咕哝:“好不容易有母亲的消息,我只是想早日问清楚嘛。” 他无奈,拉她上马:“好了,我的马车在那边,先过去。” “那他们......” “剑青会处理。” “草药......” 剑青过来接过草药。 季凌烨牵着苏慕烟,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翻过山岭便在另一处平地处见着两辆马车。 他给她处理脖子上的伤痕,被方五的尖刀划伤。 苏慕烟心里挂念赵子卿的伤有没有及时处理,若是失血过多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有些心不在焉。 季凌烨问他怎么了。 她嘴里说着没事,手却掀开了帘子看左右看。 剑青正在扶老李上马车,赵子卿在后面一点,也跟着上了马车。 傅双刀抱着柳儿,骑上了一匹高头大马,柳儿紧张地抓紧了他的衣襟,吓得闭上眼睛。 她从未骑过马。 “看什么?” 苏慕烟低头有些惭愧,“没看什么,我能找到这个地方,多亏了子卿兄,他经常在江边钓鱼,因而对江边的事物十分熟识,我才让他带路,所以......” “所以?”他问,语气听似平淡,可苏慕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所以他辛辛苦苦带你寻找母亲的线索,又为了你才受伤,所以你才不顾一切替他出去采药?” “啊?” 原来他都知道啊。 “担心我会生气,弃他于不顾?” 空气安静了一瞬。 “不是不是,王爷宽宏大量,如何会这般小肚鸡肠。” 苏慕烟见季凌烨脸色如常,悄悄松一口气,呵呵笑着。 “还没问,王爷怎地在这?那匪徒又是什么人?” 季凌烨一边给苏慕也按上药一边说:“去办点事,经过此地刚好遇见有人抢劫过路人,那人见我们是官兵便拦路求助。 那劫匪是一群惯犯,在此处作恶多年,先前官府也派人料理过,次次都让人逃了。我不过是顺手而已。” 苏慕烟感慨,那方五作恶多端,自己也想不到会踢到铁板吧。 “倒是你,若是不遇上我,就打算在那山洞里猫着?”他语气冷了些。 “当然不是,待雨停了,我们便会抓紧进城,此地离京城也不远。” “就你们这老弱病残,恐怕天黑都到不了城门。” “那可不一定,”苏慕烟扭头,碰到伤口,疼得猛吸一口气,“疼。” 季凌烨拿着棉花,板着脸:“你也知道疼啊。” 再下手时,动作轻缓了许多。 自己这一遭,遇着山体滑坡的惊险刺激,又在山洞里冰冷潮湿的地方呆了许久,之后采药又遇到匪徒受了惊吓,此时放松下来,便觉得十分疲累。 靠在马车上渐渐进入梦乡。 醒来时,已经到了家门口。 下马车时,发现没见着赵子卿,觉得奇怪,问剑青才知道按照季凌烨的吩咐,早就让他回去了。 又问他伤口处理没有。 剑青摸摸脑袋,“王爷说,大男人这么一点轻伤死不了,回家自己抹点药就行了。” 苏慕烟:“......” 第103章 小肚鸡肠的王爷2 如今赵子卿应该已经到家,苏慕烟也不可能再去把人叫来。 如今天色以晚,大夫恐怕不好请,孙先知又正在照看老太爷,走不开。 苏慕烟便找孙先知要了些止血金疮药,让人给赵子卿送过去,又急忙让柳儿给老太爷安排住处。 老人家年纪大,这么折腾下来,发起了烧。 孙先知开了药,派人去抓药熬药再伺候着老太爷服下,已经接近亥时。 派人将孙先知送回永安王府,苏慕烟这才得空洗漱,唤柳儿时才想起柳儿的腿扭伤了,又去柳儿房内看了她的情况。 临时找个小丫头伺候梳洗,按压了下肩膀,苏慕烟此时觉得自己疲累至极。 正待上床休息,小丫头冒冒失失闯进来,说有人求见。 苏慕烟觉得奇怪,这个时辰,还会有谁来找她? 若是季凌烨,他多半不会让人通报。 小丫头说是忠义侯府的人,坐着轮椅过来的,苏慕烟知道是陆君礼,直接说不见。 小丫头出去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回来,说:“那位公子说了,咱们府上傅侍卫打伤命妇,实乃重罪,若是告到大理寺,傅侍卫必将性命不保。若是姑娘在意那侍卫的姓名,便过去见他。” 苏慕烟不怵他去告状,但若是不见他,依着他的性子,恐怕连夜去了大理寺,如此一来,大家都没法好好休息了。 无法,只得重新梳妆,将那假伤贴在脸上,有戴了一顶帷帽方才出门。 刚开门,苏慕烟一脚没踩稳,扑到了眼前人的怀里。 “烟烟今日这么热情?” 季凌烨来了。 来得不巧。 他如今正在风头上,与太子水火不容,季寒箫想做那黄雀,正等着季凌烨自己犯错误。 因而,陆君礼的事情,苏慕烟不想让季凌烨知道,也不想他插手,免得将他拖入涡旋之中,让那些言官知道了,定是又要参他针对陆府。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慕烟让他先去房内等着,“我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会儿便回来。” 季凌烨一看苏慕烟的装扮就知道她是要去见人,这么晚了,“见谁?” 虽然知道他最后总会发现,但苏慕烟此时不想跟他说太多,“你先别问,好好在屋里待着,等我,我有事要跟你说。” “好。我等你。” 苏慕烟拉好帷帽,检查了下伤口,确定贴好了,便到前院。 陆君礼坐在轮椅上,一个人,赵欣儿并没有跟来。 几日不见,苏慕烟竟觉得他憔悴了不少。 心里冷笑:“不是一直想赶她出去,好给赵欣儿挪位置吗?如今她走了,他也终于娶了赵欣儿,虽然不是平妻,只是个侧室,但若是他想,抬做平妻又有何难?此番过来她这里装模作样,到底耍什么把戏?” 陆君礼见到苏慕烟,也是一愣。 他知道傅侍卫伤了祖母的原因是祖母对苏慕烟出手,传闻也说祖母伤了苏慕烟,可他却一直不太相信。 如今见她带着帷帽,忽然又想到梦里面,祖母、母亲、陆荷、赵欣儿和他,他们对她做过许多伤害的事情,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酸楚和心疼。 陆君礼自己都感到意外,成婚这么多年,他从未体会过她的难处,从未心疼过她。 说白了,他从未真正关注过她。 如今见她这番模样,如此坚决地离开自己,哪怕整个京城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都在所不惜。 她确实是恨极了他。 而他陆家也确实是对不住她。 “把帷帽摘了,我看看你的伤。”他说。 也因为成婚多年,他对她说话从来都是命令的语气,因而此番就算他已经尽量缓和,和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傲然和不容拒绝的命令。 但苏慕烟却不再是从前的苏慕烟,她已经不会允许陆君礼居高临下地看她,也再也不会仰他鼻息而活。 这话,她自然当作没听见。 “陆世子深夜前来,别说是来找前妻叙旧的。”她冷笑道。 陆君礼盯着帷帽,看得十分刺眼:“烟烟,把帽子取下来,可好?” “陆世子还是叫我苏姑娘吧,咱俩的情分,你如此称呼,我觉得恶心。”苏慕烟毫不客气地说,依旧没有摘下帽子的意思。 “好,苏姑娘,让我看看你的伤。”陆君礼的语气诚挚了许多。 苏慕烟贴上伤痕本就是为了给他看的,带上帽子也不过是故意遮掩,加重冲击而已。 如今觉得时机差不多,才慢慢摘下帷帽,露了个更为冰冷的笑,讥讽道:“如何?陆世子如今见到了,得意了?我终于被你陆家破了相,今后在这京城立足便艰难了。你可满意了?” 假装没有看到陆君礼震惊和懊悔的表情,苏慕烟继续说:“若是陆府还想到倒打一耙,去大理寺状告,那便去吧。我苏慕烟奉陪到底!” “祖母,她......”陆君礼悲痛开口。 苏慕烟接话:“她不是故意的,对不对?你今日上门是想让我原谅她?” 没想到陆君礼竟然摇摇头,“不,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祖母。她确实......” 陆君礼像说不下去,“你的脸,可找太医看过?太医院那么多医生,还有那个孙先知孙神医,他们定然有办法医治的。” 苏慕烟没回话,哂笑地望着他,听他继续假惺惺地编。 “若是真的没法医治,那,那......”陆君礼像是做了个重大的决定似的,吞吞吐吐半天没有说出后续的话。 “那便如何?”苏慕烟以为他想说的是赔款,便在心里计算着要多少合适。 “你可以回来。”他说。 苏慕烟没听清,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陆世子,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陆君礼知道苏慕烟在讥讽他。 被休弃的人是他,如今他又上门来,说重新接受对方,怎么都显得有些下贱,有些异想天开。 可陆君礼看着苏慕烟脸上的伤疤,那么深,又那么触目惊心,京城内外但凡有头有脸的人,都不可能会看上她。 且不说她是二婚,就算是黄花大闺女,脸上有了这么个大的伤疤,丑陋至极,都嫁不出去。 这么一想,陆君礼瞬间气场就上来了,自信心也来了,竟暗暗庆幸,幸好如此,苏慕烟除了回到侯府以外,别无选择。 “若是你愿意,正妻之位依旧是你的,赵欣儿只是个侧室,若是你不喜,我也将她送外别庄。” 苏慕烟笑了,笑得很大声。 “陆世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从前我清清白白嫁到忠义侯府,做了你的夫人,你就像瞎了一样,如今我休了你,你反倒上门来求我回去?” 苏慕烟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君礼,你怎么这么贱?” 第104章 小肚鸡肠的王爷3 原本苏慕烟厌恶陆君礼,觉得他瞎了眼,辨别不清他人的真心,可如今听他说若是她愿意回去,他愿意将赵欣儿送走。 这手段就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她忽然觉得陆君礼这人不是看不清他人的心,而是自私冷漠到了极点。 只要他开心便好,她人的付出在他的眼里一文不值,包括他曾经一门心思想要娶的赵欣儿,那个为他生儿育女的人。 苏慕烟忽然彻底释怀了。 走之前没有将赵欣儿剥皮抽筋,她原是有遗憾的,可如今看着陆君礼这幅样子,她忽然就觉得自己何必多此一举。 陆君礼的手段比她可严酷多了。 她都有点替赵欣儿担心了。 “苏慕烟,你......”他想骂她,可不知道为何却又收住了,换了一种口气,“我知道你怨恨我,从前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好,但你也报复了,我的腿,还有......” 还有傅双刀。 他在梦里见到傅双刀明明是他的侍卫,可如今却成了苏慕烟的侍卫。 不知道为何,他总感觉苏慕烟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可又不能确定,方才差点将傅双刀的事情说出来,但为了不引她怀疑,又刹住了。 只是提到了他的腿。 既然梦里面,孙先知有办法治疗好他的腿,那为何现实中,却没有成功? 那时候,孙先知给他用药,扎针,甚至药浴等多管齐下,渐渐让他恢复了知觉,他旁观过治疗过程,繁琐至极,周期也很长,可确确实实治好了。 且孙先知的判断也跟现实中一模一样。 因而,他越发确定,是苏慕烟搞得鬼。 那她一定是事先知道了什么。 陆君礼密切注视着苏慕烟,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来。 只见她嘴角挂着嘲讽,面色冷漠,眸子里尽是厌恶,冷冷开口:“陆君礼,我看你不止腿有病,脑子也有病。” “记住了,我与你侯府如今已然没有丝毫关系,下次再来这儿说七道八不知所谓,别怪我不客气。送客。” 苏慕烟起身离开。 待走到门口时,陆君礼又说:“傅双刀,他是苏严的父亲对不对?你讲苏严送进睿王府,便是想要留住他对不对?” 苏慕烟停下脚步,没回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你为何会认识他?苏慕烟,你不过是闺中女子,为何会认识江湖人士?”他到底问了出来。 他想试探苏慕烟到底对他梦中看到的情形是否知情。 可苏慕烟却完全没想到他会做那样子的一个梦,会知道上一辈子的事情,以为陆君礼单纯不服气,不想理会,直接选择了无视。 待陆君礼离去后,苏慕烟回到院子里找季凌烨。 “让王爷久等了。”她换上笑脸,语气也温柔了许多。 可季凌烨却冷着一张脸,神色不耐,盯着她的眼神像一把刀子。 苏慕烟以为他还在气自己去见陆君礼的事情,解释道:“傅侍卫确实伤了侯府老夫人,若是侯府真的追究起来,闹到大理寺,虽然我知道王爷定会帮忙周旋,可如此一来,也定会惹出一些麻烦。 王爷如今初掌皇城司,凡事应该低调小心才是。” “如此说来,本王倒是要感激你替本王分忧了?”他肃然道。 苏慕烟干笑两声,给他倒茶,“王爷消消气。” 他“哼”一声,端过茶抿一口,放下,才又愤然道:“所以你便与他有说有笑?” 苏慕烟惊讶,“我何时同他有说有笑?” “从你见到他起,便一直在笑。” “我那是冷笑。” “那他还叫你烟烟?” “人家怎么称呼我,又岂是我能控制的。” 季凌烨脸更黑了些,满脸怒容,气呼呼。 苏慕烟也觉得委屈,“王爷也知道,我不过是一介罪臣之女,虽说我休了夫君,可如今坊间哪个不说我的不是。在这京城立足本就困难,更何况我总得保全身边人。” 说着说着,竟真的委屈起来,眼眶红红的,泪水要落不落。 季凌烨到底心疼,见她难过,也紧张,递过帕子想要帮她擦,被避开。 “夜深了,王爷请回吧。” 季凌烨还想说什么,到底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愿意离开,可也不好再留下,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边,叹了口气,轻声道:“今日是我不对,你好生休息。” 出去后,又重新进来,又说:“你放心,苏府的事情,我定会替你查清楚。苏大人清正廉明,这其中必有隐情。 而你,也不是什么罪臣之女,休夫之事错不在你,也无需在意他人的言语和看法。我希望,你一直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开朗快活的苏慕烟。”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门关上。 苏慕烟松了口气。 她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个苏慕烟了,经历过两世,经历过被爱人背叛,她的心早就掺杂了许多旁的心思,再也回不去从前那清澈干净的苏慕烟。 一夜睡得不太安稳,早上醒得很早。 梳洗后用朝食时,苏慕烟问小丫头柳儿好些了没有。 小丫头说脚已经消肿,正说话间,柳儿一瘸一拐进来。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苏慕烟赶紧让柳儿坐下。 柳儿笑道:“姑娘从小便是奴婢服侍,怕换了旁人姑娘不习惯,再说了,奴婢就是个劳碌命,躺着反而不舒服,不如起来走动走动。” 苏慕烟轻声斥责几句,问她:“可还疼,要不要让孙先知再开个方子。” “奴婢哪有这么娇弱。”柳儿又对小丫头说,“你先下去,这儿有我便好。” “是。”小丫头行礼退下。 小丫头下去后,柳儿便说:“孙大夫今早派人来传话,说李老太爷的病情不重,约莫今日能清醒。 但只能短暂清醒,事后还会复发,让小姐今日尽量莫要外出,随时观察李老太爷的情形,一旦清醒,想问什么便抓紧时间。” “知道了。他还说什么了?这病能不能根治?”苏慕烟问。 柳儿摇头:“这个他没说。” 就在这时,小丫头又跑进来,慌慌张张:“姑娘,不好了,大理寺来人了,说要抓傅侍卫。” 第105章 大理寺对峙 “为何?” “他们说傅侍卫伤了人,要抓去重办,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要发配充军。” 苏慕烟化好妆,戴好白色帷帽,拿上事先已经备好的东西,准备出发去大理寺。 交代柳儿:“若是老太爷清醒了,我还未回来,你一定要抓紧时间问清楚他遇见夫人时的情况,之后事无巨细都要告知我。” 柳儿点头,“嗯,我定会详细问清楚。但是姑娘,您一个人去大理寺没问题吗?那世子那般狼心狗肺,还是要状告傅侍卫,夫人这般过去,怕是会受欺负。” 柳儿腿未好,苏慕烟让她不要跟着,安抚道:“放心好了,你家姑娘没那么容易受欺负。” 刚到大理寺,便见到了赵子卿。 “你的伤,如何了?给你的伤药可记得用。” 他垂首答:“多谢烟妹妹关心,不过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说完左右看看,“借一步说话。” 苏慕烟跟着他来到一间空屋,赵子卿脸色严肃许多,“烟妹妹过来,定是为了陆府状告傅双刀的事,陆府提交过来的证据确凿,你可有对策?” 苏慕烟扯下帷帽,看着赵子卿:“这个可够?” 赵子卿见到苏慕烟脸上的伤,信以为真,当即神色愤然可怖,厉声道:“是谁伤了你?陆府的人?陆君礼。” 又摇头,“不对,是老夫人?傅双刀是因为老夫人伤了你才动手的对不对?” “对也不对。”苏慕烟没有隐瞒,将事情原委通通一五一十告诉了赵子卿,“伤是假的,因而审理案件时需要你帮忙。验伤的时候,去宫里请李太医。” 赵子卿得知伤是假的,情绪才慢慢缓和下来,问:“可靠得住?” 苏慕烟点头。 李太医是季凌烨的人,季凌烨早已经打过招呼。 “行,这个没问题,但案子不一定是由我审理,不过就算不是我审案,这点小事我也能办到。” 苏慕烟有些意外。 她分明记得上一辈子,赵子卿是个说一不二,铁面无私的人,定然不会帮着她一同作弊。 因而,她过来时,已经想好许多说辞,若是他不同意的话,又当如何如何。 指定不了不少备选计划,其中也包括,她亲自去侯府之类。 却没想到,他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可会让你为难?”苏慕烟不放心。 赵子卿有些心不在焉,听错了苏慕烟的话,他以为苏慕烟是在担心这件事,是不是有困难,垂首思考了一阵,犹豫道:“烟妹妹放心,我定会细细把握每个环节,确保不出任何纰漏。” 苏慕烟愣怔一瞬,笑道:“好,我相信你。” 负责审理此案的人,果然不是赵子卿。 审案时,苏慕烟才知道,状告他们的不是陆君礼,而是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 且只有李嬷嬷一个人在。 她一脸愤怒和傲慢,见到苏慕烟时便怒道:“你这个不忠不孝的贱人,老夫人待你这般好,侯府也给了你庇佑,你非但不感激,还恩将仇报,断了老夫人的手臂。 她是你的长辈,你怎可如此狠心。” 苏慕烟摘下帷帽。 李嬷嬷吓得连退几步,“你,这。” “怕了?李嬷嬷觉得我的伤可怕?”苏慕烟道,“可怕便对了,你方才说老夫人待我这般好。那你倒是说说,待我这般好的老夫人,为何要在我与陆君礼已经没有夫妻名分之后,跑得我府上,伤了我?” 李嬷嬷咬牙:“不可能,老夫人不可能会伤你。你血口喷人!” 苏慕烟不再做辩护,而是对着上方的大人将当时的情况陈述一番,详详细细说了老夫人当时是如何嚣张地要进入苏慕烟的院子,又是如何划伤她的脸,而傅双刀作为她的侍卫,出刀也不过就是应激反应而已。 她说:“当时的情况,那般危机,若是他不出手,我伤的恐怕不只是脸这么简单。虽然我如今未有诰命,但我大夏律法中也没有那么一条,说达官贵人可以无辜伤人,且被伤害者还不能反抗的。” 审案的大人点头,“不错,大夏律法森严公正,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说是侯府老夫人,便是王子皇孙,也不能逃脱了律法之外。” 大人问李嬷嬷:“当时,你可在场?” 李嬷嬷为难,“这......” 她看向苏慕烟,又一次怒火冲天,“是她,是她拦着不让我跟着老夫人进去,这才出了事,定是她这个毒妇想要谋害老夫人,才特地将我拦在外面。” 大人又问:“当时还有谁在场。” 李嬷嬷答:“还有侯府三房夫人陈氏。” 大人让人带陈氏过来。 陈氏不愿意牵扯其中,可也拧不过官府,加之又是自己婆婆的案子,不得不过来一趟。 “当时我确实在场,”她看了一眼苏慕烟,又看了看李嬷嬷,视线最终落在傅双刀身上,脸色青了又白,“但我却看得不是太真切,只听着几声争执,便见到了血晕了过去。” 大人问:“谁和谁争执?” 陈氏又看了一眼苏慕烟,苏慕烟从怀里扯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陈氏见到这块手帕,脸色越发不好看。 这手帕是陆荷的。 早几日,吴德辛因为办事不力,被太子分配到了外地任职。 陆荷偷偷从府里逃出来,不用说,定然是去找吴德辛。 吴德辛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县令,且得罪了太子,将来能不能平安还另说。 而忠义侯府,如今老夫人又身子不好,恰逢陆君礼和苏慕烟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心里再管陆荷的事情。 于是陈氏,只得自己出手,再次将陆荷绑了。 可第二天,陆荷又不知所踪。 这帕子是陆荷惯常使用的,居然出现在苏慕烟的手上,陈氏不得不想到,苏慕烟是不是跟陆荷的失踪有关。 “老夫人与苏姑娘发生争执,”陈氏说,“老夫人十分恼怒,便抓起来桌上削水果的一把小刀,朝着苏姑娘刺过去。” 李嬷嬷听这话大惊失色,“陈氏,你是侯府的人,你怎可这般信口胡言!” 说着朝陈氏扑过来。 现场闹得有些难看,大人拍着惊堂木,说先暂停一阵。 傅双刀也苏慕烟都别带进一间屋子,暂时看押。 傅双刀看着苏慕烟,有些惭愧之色:“抱歉,姑娘,给你惹了麻烦,其实你不必管我,充军也好流放也好,都是我该承受的。” 苏慕烟摇头,“你是我的人,且是为了保护我而受到牵连,我不会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