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王妃超凶的》 第1章 夫人好威猛 苏漾从没听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要求。 红盖头遮住视线,她看不到来人,只能循声望过去:“王爷,你让我把你抱进来?王爷说笑了,妾身只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夫人天生神力,是威名赫赫的女将军,手能举背能扛,抱为夫绰绰有余,实在不必自谦,为夫时刻准备着,就等你来抱我了!” “……” 这往下还怎么接? 能背能扛能打,那是在战场上,现在是洞房花烛夜懂吗!她是如假包换的新娘子懂吗!难道不应该是他抱她的吗?别人新婚夜你侬我侬,再不济也是相敬如宾,她倒好,新婚夜要跟夫君表演力大无穷,要不要再举几个缸来助助兴啊! 不行。 无论如何她得把形象稳住了! 哪怕她从没见过李潜,哪怕她根本不喜欢他,可她今天什么身份?表现的比爷们还爷们,算怎么回事? 她必须娇滴滴的,要多娇气就有多娇气! 苏漾深吸口气,轻笑出声:“王爷,妾的红盖头您还没挑开呢!” 李潜没当回事,口吻从容优雅:“你过来,我给你揭了,方便你抱为夫。” 三句话不离这件事,他还真是惦记上了! 苏漾简直要气晕过去。 她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仍软软的道:“ 外面那些都是传言……妾身力气只比一般女子稍微大点而已,就稍微大一点点。” “为夫听说你的那把长刀,是由千年玄铁锻造而成,足足有百斤重,而夫人轻松挥动长刀,这可不是稍微大一点点而已。” “没想到王爷对妾了解颇深。” “今天夫人若是不抱为夫,恐怕这洞房花烛夜,你只能独守空房了。” 还能再不要脸再丧心病狂一点吗! 苏漾不是个好脾气的,她在军营里作威作福惯了,要不是一道圣旨赏下来,她还跟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呢! 她本来是不乐意嫁给李潜的,一个被放逐的王爷,能好到哪里去?可她不敢抗旨不遵,到底听话的嫁了过来,然后不出意外的发现,对方果然也是逼着娶的她!可他的不满意,有必要表现的如此明显吗?嘲讽她力大无穷,不像个女子就算了,还明目张胆的以不洞房作为警告,他怎么这么厉害,大家都是强扭的瓜,他哪来的优越感嫌弃她? 不识好歹的东西。 还想着做低伏小就能和平共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完全没必要继续忍。 苏漾冷下声音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日子里,非要撕破了脸皮,闹得谁都难看?” 她直接把红盖 头扯下,一把丢床上,看向门口,愤慨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她表情复杂,怔然的看着他。 男人眼睛狭长,薄薄的眼皮稍微敛起,带着几分戾气,又显得漫不经心,他气场强大,却又迷人的要命。 相貌好是好,可他身下坐着轮椅,难道是腿不能行? 说好的只是病秧子呢! 苏漾这下彻底是生了想死的心。 李潜似乎没看到她灰败的脸,善解人意的道:“夫人,兴许你不知道,为夫双腿几不能行,平日多用到轮椅,以前都是下人把为夫抬进房,但今日是成亲夜,就有劳夫人了!”他完全不觉得难为情,气定神闲的张开手臂,冲她微微一笑:“夫人,抱我!” “……” 还真让她猜对了。 日子真没法过,这怎么过下去啊。 她身为将军腥风血雨里闯荡多年,没人疼没人爱,本想嫁人了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儿陪着,能替自己遮风挡雨,结果证明她想多了。 不可能娇滴滴的,这辈子都别想娇滴滴了。 她的夫君拿到了本该属于她的剧本! 苏漾沉吟不语,迟迟不答。 李潜再度开口,了然的笑笑:“也是,今日良辰美景,让刚过门的夫人抱不合适,为夫自己来。” 他要干嘛? 苏漾惊恐的看 过去,只见他扶着把手,试图站起来,然而试了一下,他抖着腿又重重跌坐回去,但他并没放弃,打算再试。 她头皮发麻,无奈的长叹口气。 “王爷!”她径直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让妾身来,实不相瞒,您这样的,我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哇!夫人当真威猛!”李潜诚心夸赞着,毫不迟疑的举起了手,一副小媳妇等着被抱模样。 他长得其实很具有攻击性,看着便不好相处,搭上这副乖巧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违和。 苏漾惊吓连连,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声,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只是没想到,男人看着瘦,重量一点都不含糊。 隔着层薄薄的布料,她能感受到他有力的肌肉,健壮的骨骼,还有他几乎烧起来的体温。 她忽然觉得热,幸好从门口到床边不过几步,她把他放下后,绷着脸,远远的坐到了床边。 李潜看到二人的距离,失笑出声,他拍了拍身下,招呼她说:“来,夫人,靠近点坐,为夫有话要说。” “你说呗!说话还非得凑一起?什么毛病?” “实不相瞒,为夫体弱,有些头晕,夫人你靠近些,我好倚着你!” 她要疯了。 李潜腿不能行,身体又弱,她到底嫁过 来干嘛的,天天看这只弱鸡冲她撒娇要抱抱吗? 太可怕了! 她杵着没动,用实际行动,表示对这门婚事的不满,李潜也不再强求,而是叹了口气,直奔主题:“放妻书我已经写好了。” “啊?”这下她惊了:“你还要休我?我没让你倚你就要休了我?李潜,你不要太过分啊!我名声已经够不好了,你休了我,让别人怎么看我?!” “我知道,你不乐意嫁给我,实际上,我也是被逼无奈娶的你。” “你有什么委屈的?我堂堂大将军,嫁到后院来,已经够惨了,还要嫁给你,敢情你还不乐意是吧?”苏漾不高兴了。 李潜纠正她:“不是不乐意,而是高攀不起,我是落魄王爷,怎么能配上大名鼎鼎的将军。只不过是父皇怜我命途多舛,孤苦伶仃,特意下旨赐婚,而圣旨难违,无人能承受天子之怒,所以……”他抿了抿唇:“不过夫人不必担忧,我身中剧毒,大夫早就断言,活不过二十五岁,如今二十二,左右不过剩下三年,这三年里若是我死了,你便可拿着放妻书离去,届时遇上心动的男子,自可再嫁。” 啥玩意? 他不仅身弱体残还中剧毒马上要死? 她到底闭着眼睛嫁了个什么东西? 第2章 凑合过吧 苏漾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短短一天,惊喜不断,她还没理出头绪,就被塞了一封信,正是他说的放妻书。 她看看李潜,男人冲她笑笑,邪气的眉眼,此刻惊艳迷人,他笑意灼灼,几乎烫伤了她的目光。 她忙转过视线,慌张的去看手中的信。 男人的字是极好的,龙飞凤舞,张扬肆意,同他这个人的长相颇有几分相像,放妻书写的更是情真意浓,字里行间满含不舍与爱意。 苏漾看的脸颊更烫了。 她自懂事起,就混在军营里,又因天生神力,外加那些破事,几乎没有男子敢同她表白。 李潜在信中又是爱妻又是心肝的叫她,这谁顶得住啊! 她被哄得头晕目眩,浑身发软,手忙脚乱的把信件合上,一时无语。 李潜似乎没看到她的异样:“这封信你拿着,若是实在等不及,随时都可离去,王府不会有人拦你,为夫更不会怨你。” “……” “不过,还要委屈夫人待个月余,成亲不足一个月便和离,恐怕会惹父皇不高兴,到时候你我二人都难辞其咎。” “……” “若是连月余都待不了,为夫会想办法,反正这具身子已到强弩之末了。” “……” 怎么听怎么觉得她是渣到家了? 她就算想走也没必要让他这就去 死吧? 她得多恶毒才能使这种损招,活生生把人逼死成全自己啊! 苏漾没回话,实际上不知道回什么。 李潜又说:“对了,你不必担心,你虽然嫁给了我,但我不会碰你。这样你便可清清白白,无后顾之忧了。” 人家连退路都替她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苏漾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绷着脸不吭声,李潜便借口身子乏力,躺到了床上。 她悄然看过去,见他闭上了眼睛,忙飞快收回视线,轻咳了声:“你要睡了?” “累了,先歇歇,夫人还有何事?” 其实没什么事,可她总觉得心里堵的难受。 开始她真的绝望,真的动了和离的念头,可她要做的事被他抢先了,明明她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如果李潜坏一点多好! 哪怕他不这么贴心多好! 那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离开,不会有任何心理上的亏欠与负担。 他坦诚的告知实情,温柔的替她安排退路,不知怎么,苏漾忽然想到了这位七王爷的身世,顿时更觉心疼伤感。 大越朝的当今圣上越武帝,共生十一子,李潜排行第七,容貌俊逸,天资聪颖,又因是皇后所出,从小备受宠爱,前途无量。 他和前太子是同胞兄弟,关系甚好,本 来他如今应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因为六年前的那场暴动,改变了一切,包括他的人生。 前太子爷意图谋反篡位,带兵攻入皇帝寝宫,名为清君侧实则要谋反,后被越武帝一举歼灭,平反了动乱。 前太子爷自知事败,在狱中自尽身亡,而皇后被连累进冷宫,没多久就疯了。 李潜作为同胞亲兄弟,也没能逃脱,先是被放逐到皇陵守孝三年,而后又被放到西南偏远地区一呆又是三年。 要不是因为他被刺杀险些丧命,老太后可怜这个无辜的孙儿,否则还回不来呢。 然而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他身体破败,濒临死亡,依旧被人鄙夷厌弃欺负,就连娶她,恐怕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苏漾最初得到的消息,是嫁给六王爷的,直到三天前才得知,要嫁的人变成了七王爷。 想来也是六王爷用了些手段,把她踢给了李潜。 苏漾叹气,如果不是李潜接下这个锅,她这辈子可能真的嫁不出去了。 她长得是极美,天生神力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主要是命格太硬,没谁能压的住。 在李潜之前,曾经有过三次婚约,双方都是订过亲事的,然而那三个人后来却都出了各种意外,死的死,残的残,没一个囫囵的。 京城里便传 起了谣言,说她克夫,还说她长相凶残,吓的所有世家子弟,对她通通退避三舍。 她成了无人问津的老姑娘。 苏漾对这种事看的很开,都是些没种的家伙,为了她连命都不敢豁出去,她要来干嘛? 谁知道越武帝怎么忽然给她赐婚了,还是把她赐给自己儿子,他得多瞧不上李潜,打算让她来克死他吗? 不好意思。 这回她来晚了。 就算她不克他,他也很快要死了。 苏漾思来想去,渐渐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这辈子她摆脱不了克夫的名声了。 李潜死后她再嫁是不可能了,她也没打算再嫁,那不如就先陪着他度过最后三年吧。 她还没有过男人,活一辈子连男人什么滋味都没感受过,她多亏啊。 李潜是病秧子了点,不过长得好,男色诱人,他俩这对儿强扭的瓜,凑合过得了,她作妖什么? 等他真的去了,那她就重回军营,在战场上过完余生。 苏漾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 她推了推李潜,男人睫毛非常纤长,细碎的阴影落在他偏白的肌肤上,虽然病态十足,但却美的令人窒息。 李潜似乎睡着了,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带着些沙哑:“夫人,怎么了?” “起来。”她搀着他坐起身,他莫名其妙,还是 随了她,然后他看见她去取了酒杯,递给他一只。 苏漾歪头一笑:“成亲夜怎么能不喝交杯酒?这东西是怎么喝的?”她挽住他的胳膊,嘴巴凑过来,询问他:“这样?” 女人不知道她有多美,巴掌大的鹅蛋脸上,眉如远黛,眼若星辰,笑起来又如弯月,勾魂索命。 李潜失笑了,他吊着唇角看她,又纨绔又撩人:“夫人这是何意,当真要嫁给我这个快死的病秧子?” “那不然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咱俩处境半斤八两,我很难再嫁,你很难再娶,不如凑合凑合,就别去祸害别人了。” 他没忍住笑出声,赞同的点头:“夫人心怀他人,高风亮节,你没意见的话,我一将死之人更是没意见。” “那就把酒喝了?”她眨眨眼:“我会陪着你,咱们好好过,你不要总把死挂在嘴边,不吉利的。” “好。” “夫人不后悔?” “不后悔,没准嫁给谁都后悔,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现在就后悔了!”苏漾不耐烦,大男人怎么比她还墨迹。 “喝。” 交杯酒并不太好喝,辛辣的味道激的她眼泪汪汪,很快烈酒蔓延,烧的她浑身热起来。 她不安又怯怯的朝他看了眼,喝完了交杯酒,接下来是不是该做那档子羞羞的事情了? 第3章 她才不稀罕 苏漾在等李潜开口,她一个姑娘家主动喝交杯酒,已经够意思了,这档子事总不好再亲自开口,不然搞得她好像迫不及待一样。 “困了吗?” 他来了,他来了,他真的要来了。 苏漾捏着衣角,心都快要跳出来,她压着嗓子娇滴滴的道:“恩……有一些。” “那我们休息吧。”男人声音里带着笑意,让她不禁浮想联翩。 她在书上看过有关初次的过程,也听小姐妹们说过会疼的厉害,不过她不怕疼,她是将军什么疼她没经历过? “好,妾……妾伺候夫君宽衣。”她羞羞的答。 李潜靠在床头,懒懒的看着她,女人低着头,仍可见绯红的面颊。 他乐的舔舔唇:“怕?” “啊?” “害怕我吗?”他又问。 “不,不怕!”苏漾摇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我怕你做什么!我可是大将军!你……你又打不过我!”她越说越夸张,为了证明自己不害怕,甚至举起拳头给他看,郑重其事的道:“我一个拳头打过去,实不相瞒,王爷你会被我捶死。” “夫人在床上也这么凶吗?”他若有所思的道:“你这么凶,为夫怎么表现?” “ ……” “好了,不逗你了,来宽衣吧。” “你再胡说……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苏漾这才意识到,她居然被他给捉弄了,这个死病秧子,居然如此不正经! 她拧巴着脸帮他脱衣服,男人的气息笼罩着她,清冽干净的男香,夹杂着淡淡的药味,指尖温热的触碰,让她越来越热。 都怪刚才喝的那杯酒! 她暗道,几乎不敢看他,目不斜视的帮他脱掉了外袍,轮到了里衣却是再也不肯碰了。 “你……剩下的你自己脱,我也要宽衣了。” “我来帮夫人。” “不!”她到底还没做好准备,难为情的忙拒绝:“我自己来,你身子弱……” “身子弱所以没办法做那种事。”他自然的说:“至少今日不行,晨起刚咳了血,不宜剧烈运动,不会拿你怎么样,夫人别怕,真的只是帮你宽衣而已。夫人如此害羞,脸又如此滚烫,莫非是在期待什么?啊……”他故意了然的拖长了音:“难不成你想要?” 她藏起来的心思,被他一戳击中。 苏漾慌得简直要跳脚。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一个病秧子话这么多干嘛! 他肯定是故意的!他居然还笑 她!成亲之夜洞房不是很正常吗!就算她真的期待又怎么了! “不许笑!”她恶狠狠的道:“我才不稀罕!谁想要了?你别血口喷人!万一……万一你再咳血,我可是怕的厉害!” “真不想要?”他忽然凑近,吹出来的气息喷洒在她肌肤上,让她缩了缩脖子,受惊的往后退,嘴里骂着:“不想不想!” “若是想要,为夫拼了命也会满足夫人的。” “你赶紧闭嘴吧!求求你了!”她胡乱的把衣服一脱,直挺挺的躺床上,受不了他的目光,又扯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李潜看着身边的这一条,勾了勾唇,他动作缓慢的躺下,想了想还是说:“夫人不用太担心,为夫那方面没问题,哪日身子休养好了,再给你补上洞房夜。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苏漾腾的坐起身,吓的他一怔,旋即她举着拳头,恶狠狠的威胁道:“睡觉,不睡信不信把你丢出去!” “行吧,夫人息怒。” “睡!” “哦。” 李潜闭上了眼睛,她盯着他看了会,发现他拧着的眉心渐渐舒展,很快平缓的呼吸传来。 他睡着了。 苏漾重新 躺下,从一开始嫁过来的忐忑,到如今浮躁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如果嫁给他是天意弄人,那她这次便顺了天意,她实在没办法丢弃这样一个温柔又可怜的人。 她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别人待她三分好,她恨不得十分还回去。 人说百年修得共枕眠,照这么说来,她和李潜是有缘分的,那就这样吧,看这段缘分到底把她带到哪里去。 苏漾胡思乱想着,等再睁开眼时,已是次日清晨。 她察觉到身边多了人,吓的不轻,抬手要去摸枕头下的匕首,而后忽然想起,她昨天成亲了,又讪讪的作罢。 “醒了?”李潜笑着问她:“睡得怎么样?赶快起来洗漱,等下要进宫请安。”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见他靠在床边不动弹,挑了挑眉:“你老早就醒了?怎么不去收拾?” “等着夫人抱我。”他说的自然:“你还在睡,不方便喊下人进来搬动。” “……” 苏漾平静的哦了声,她起身下床,光着脚一只手抱起他,然后送到轮椅上,这才去喊下人进来伺候。 她重新返回去穿鞋,听到李潜沉沉的开口说:“以后不准光脚下地,对身体不好。” 他 表情严肃,十分认真。 苏漾微怔,心中浮起异样的感觉。 她因天生神力,从小就被当男孩子养,除了这张脸,其他方面糙的很,第一次有人连她穿不穿鞋这种小事都关心在意。 她别扭的表示知道了,在上妆的时候,余光瞥到他的长腿。 他的腿笔直修长,简直是腿中极品。 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吗? 苏漾鬼使神差的忽然问道:“若是你休养好了,能走几步路吗?你的腿是因为中毒废的?” “能走几步路,但撑不了多长时间。”他自嘲的笑了笑:“中了噬心散的,哪个能像为夫活这么久的?只是腿不能行而已……” “居然是噬心散?”苏漾惊讶:“如此霸道的烈性毒药,看来那人果然恨你,就连弄死你,都要用这种折磨人的法子呢,不过,你都是一个被放逐的王爷了,争宠无望,前途茫茫,到底谁啊这么没眼光,他害你能得到什么好处?菜鸡互啄,有什么劲儿啊!” 李潜无奈的摇摇头:“他人的想法,为夫哪里知晓,还请夫人罩着为我这只菜鸡才是。” “放心,总不至于让你被人炖了吃。”她努了努嘴:“走了,这就进宫去吧。” 第4章 男人就是麻烦 苏漾五年前打了败仗,那次来宫中领罚,而后五年都远在边疆,不曾回来过。 皇宫十年如一日,还和记忆中的一样,红墙黄瓦,庭院深深,威武与庄严并存,带着厚重的历史感,极度压抑,令人不舒服的很。 她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等到了乾承宫门口,才逐渐减速,她稍微整理了下形象,低头去看李潜,这下眼睛都瞪圆了。 李潜面色惨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他微微喘着气,看起来状态十分不好。 苏漾被吓坏了,担忧的问:“你怎么了?” “无妨。”他拍拍她的手背,扯出一抹笑:“下次还请夫人慢点,路途颠簸,身子有些受不住。”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逗我!”她干脆蹲下来,试探他的体温,被他顺势抓住了手:“没有大碍,只是被颠的反胃。” “……” 他眼睛晶亮,笑容和煦,坏坏的邪气被压去一大半。 苏漾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因为速度快而受不住。 差点忘记他是个娇滴滴的病秧子了! 男人就是麻烦! 她脸色变了变,不好意思的尴尬笑笑:“下次我会注意的。” “夫人真好。” “少来。”苏漾绷着脸嗤了声,心里却甜甜的,她不禁多问了句:“还难受吗?” “好很多了。”李潜仰头看她:“夫人面冷心热,为夫瞧着颇为可爱。” 什么跟什么啊! 她一堂堂大将军,威震四海 ,怎么能形容她可爱! 苏漾别别扭扭的纠正他:“不许说我可爱,有损……有损威风,你应该夸我凶猛。” “夫人凶猛又可爱。” “……” 算了,随他去吧。 他一个病秧子,她和他计较做什么,让着他点就是了。 苏漾重新走到他身后,没想到再次抬头时,意外见到了陆清婉,她身边跟了个男子,二人正远远的走来。 陆清婉同样看到了她,抿着唇冲她微笑,又不知和那男子说了什么,她红了脸,用团扇遮住了半张脸,眯起眼睛笑。 真的是好矫情好造作啊…… 苏漾皮笑肉不笑,多少年过去了,陆清婉的娇羞套餐居然还有人吃得下? 服气。 二人很快到了跟前,男子的容貌清晰落入眼底,他长得很周正英俊,眉眼都是浩然正气,和李潜身上的浪荡邪气完全不一样。 从他的装扮上来看,这人也是个王爷,只不过她久不在京,并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七弟。”男子颔首示意:“进宫请安来的?” “六皇兄。”李潜白着脸,欲起身行礼,立刻被他制止,只听他温声道:“你身子不便,这些虚礼便免了,昨天你成亲,皇兄恰好也成亲,还没来得及同你道声喜,今日这声恭贺,可还算晚?” 苏漾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昨天皇家两桩喜事,六王爷和七王爷同时成亲,六王爷正得皇宠,府上宾客络绎不绝,而七王爷门 前人烟稀少,几可罗雀。 这五官周正的高大男子,不就是差点成为她夫君的六皇子李瑁吗? 还没有李潜长得好看呢,这么一想,她嫁给李潜一点都不算亏。 倒是可怜了李瑁,年纪轻轻这么想不开,不娶她便罢了,娶谁不行,非要娶作精陆清婉,后宅有的热闹了。 李潜不知她的想法,只认真应答着:“是皇弟要恭祝皇兄,祝您和皇嫂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这位就是弟妹吧?”李瑁客气的望过来:“久仰大名,王妃巾帼不让须眉,令人敬佩,只是今日一见,倒是和传闻说的不一样。” 何止不一样,简直没一处是一样的。 外面都传苏小将军长的五大三粗,故而才能天生神力。 外面还传她嘴巴能吞下拳头,眼睛大的宛若铜铃,模样十分可怖,就像大白天见鬼一样! 外面甚至传她整日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经常和男子混在一起,端的是邋遢粗糙恶心,实在没有一点点女子的风范! 李瑁看着眼前白皙美艳的娇软美人,现在就想把造谣的抓起来抽上一百鞭! 不过他到底是个理智自持的人,苏漾美则美矣,她那个要命的命格,还不至于让他不顾分寸。 她性子要强,精通兵法,不好掌控,陆清婉胸大无脑,娘家背景雄厚,于他而言是最合适的助力。 苏漾能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就像一条毒蛇,森凉又强势。 她 皱了皱眉,不太喜欢这个人,索性干脆开口:“见过皇兄,您说的传闻,请恕苏漾并未曾听过。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赶快去请安吧!” 这就把所有的寒暄都堵死了。 陆清婉从小就不喜欢苏漾,连忙附和道:“对呀,走吧,王爷,别让父皇久等了。” 四人一同进入大殿,郑重其事的行礼后,分别退至两旁。 高座上的男子,正是越武帝。 他如今有六十多岁了,长相很是威严。这份威严并不是佯装的,而是经过岁月的打磨自然而然所拥有的气质。 越武帝是武将出身,登基后最开始的几年,周边邻国对大越虎视眈眈,多次来犯。 他御驾亲征,将邻国打的落花流水,再也不敢来犯,从此坐稳了皇位。 越武帝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他们,稍微说了几句,主要是让他们好生过日子的,之后便赏了些恩赐,让他们跪安了。 他身居高位,情感早就淡漠,众人习以为常,未曾觉得不妥。 从乾承宫出来,四人又结伴前往太后那处,太后温和慈祥,派人通知过他们,今日要留他们用午膳。 路上李瑁和李潜在说话,谈论的自然是他的身子,李瑁言辞关切,虽不知有几分真心实意,但听到耳朵里,还算过的去。 和平共处的到了乾清宫,这才发现,几位成了亲的王妃王爷都在,就连太子爷都在。 四人一同出现在门口,立刻吸引了众 人的视线。 苏漾明显能察觉到,有几道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到了李潜身上,并长久的停顿,哪怕对方没笑出声,脸上的表情却并不让人愉悦。 李潜坐着轮椅,腿上有疾,最是引人注目,正常人扫一眼就过了,哪能往人的痛处戳,谁不知道这位七王爷是个病殃殃的主? 偏偏有几个女人极端不收敛,她们恶劣的盯着他的腿不放,面上的表情不停变换,甚至夹杂着窃窃私语一并传出来。 “这就是那病秧子?哎哟好可怜的,长了那么张好看的脸有什么用?腿瘸又不受宠,听说还活不了几年?” “要我是他早就死了,这回还娶了个母老虎进门,母老虎凶巴巴,克死好几个世家公子,我看他这弱鸡样,命不久矣。” “嘘!你们小声点,那王妃可是个力大无穷的将军,惹毛了她,万一发疯,咱们娇滴滴的肯定要吃亏!” “嘿!她大将军怎么啦?大将军就可以打人啦?大家谁也没说错,她凭什么发疯!这么个大力士怪物,也就能配上个病秧子,除了他谁敢不要命的娶她?” 苏漾扯了扯唇,真是有意思,她几年不回京城,这群人都忘记她的厉害了是吧? 当着她的面,明目张胆的挑衅,甚至居然敢嘲笑她的夫君? 她不能忍,不仅不能忍,还要狠狠出了这口恶心!一群长舌妇叭叭叭说个不停算什么本事,她找事从来都是直接上手! 第5章 管好你的嘴 苏漾记下了仇,心里盘算着,先随着同行人去拜见老太后。 她悄悄看了眼李潜,见对方神色如故,似乎根本没听到那些恶劣的话语。 不过她想,他应该是全都知道的,或许他早就听习惯了,所以才会如此的平静无波。 估计他备受冷落的这些年,处境比想象中的更加难堪。 苏漾心中升起不自在的情绪,看他的眼神,都不由自主的柔和起来,像是会吓到他一般。 老太后是个非常精神的老太婆,在他们行礼后,她毫不掩饰对李潜的喜爱,拉着他问东问西,连带着对她也和颜悦色。 李瑁二人在旁边站了半天,好几次试图插话进来,都被老太后无视了,李瑁倒是心平气和,唯独陆清婉气的脸色发白。 苏漾瞧着挺乐呵,龇牙咧嘴笑嘻嘻的,被她察觉,又受了一顿白眼。 苏漾更高兴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努努嘴,一副我也不想实力不允许我低调的模样,陆清婉偏过头不理她了。 太后毕竟上了年纪,说了会子话,就说乏了要去歇着,让他们去外面坐坐,等着午膳用饭。 几人恭送她离开后,打算回正厅。 苏漾见李潜脸色不大好,俯身问他:“累不累?要不要找个地方歇会?” 李潜失笑,他勾着唇看她,目光灼灼像是着了火一般,和方才那副冷然寡淡的模样,丝毫不像。 苏漾被看的不自 在,摸了摸脸,别扭的哼哼:“做什么盯着我看?” “夫人真好看,眼睛舍不得移开。” “……” 这个人嘴怎么这么甜! 苏漾脸都红了,她轻轻推了下他,不料他忽然咳嗽起来,她吓坏了,忙俯身轻拍他后背,就在这时手被他抓住,凉凉的吻落在手背。 他的唇很凉,但他的吻似乎要烧起来。 苏漾急急忙忙抽回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佯装凶狠的瞪他:“你做什么?” 还在太后的寝宫,怎么能这么不正经呢! 不过他的唇好软啊…… “情之所动,身不由己。”李潜长眉入鬓,笑的坏坏的:“是为夫浪荡了,为夫的错。夫人如果觉得气不过,可以亲回来。” 这个人怎么什么浑话都说得出口! 谁要亲回来啊! 苏漾待在军营,接触的男子都老实憨厚,耿直的很,何曾遇到过这种登徒浪子满嘴甜言蜜语的? 病秧子就好好的当个病秧子不行吗,干嘛非要学人家当骚里骚气的深情男。 她根本扛不住! “回去再跟你算账!”她故意绷着脸警告,然后同他说:“你去同那些王爷们坐坐吧,搞好关系很重要,我则去处处妯娌关系。” “都听夫人的安排。” 苏漾把李潜送过去,李瑁立刻接替她,推着李潜坐下,她往女眷那边走,心道李潜是个不错的成亲人选。 他脾气好长得好性格还温 柔,骚话连篇却又保持分寸,除了腿有残疾身子虚弱之外,倒都是各方面令她满意。 毕竟上哪儿去找这么个听话的夫君? 本来以为嫁过来是跳了火坑,现在她却暗暗窃喜,火坑谁跳谁知道,她跳进来还挺舒坦的。 女眷们这边聊的热闹,她一过来,立刻响起了嗤笑声,众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怜悯嘲讽和鄙夷。 苏漾却好像没看到没听到似的,她笑眯眯的上前,乖乖行礼,一口一个皇嫂叫不停。 众人被她极高的热情,给弄的莫名其妙,又因为摸不准她到底想干什么,一时谁都没开口说话。 这可轮到苏漾上场表演了。 她恭维太子妃道:“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一定下了不少功夫保养了吧?不像我,年纪小怎么糟蹋这身皮,还是如此水嫩光滑!不过我也要注重起来了,便是底子再好,不好好养着到底是不行。嫂嫂用的什么面脂花蜜,可否赠与漾儿一套呢?” 太子妃被气的不轻,她一番马屁下来,拍的她是哪哪膈应。 她怀疑她暗指她老,可看到她笑盈盈的脸,坦然的目光,她又觉得,兴许是她多想了。 毕竟苏漾是个武将,武将哪有那么多心眼。 她感觉怪怪的,还是应允了送她一套面脂。不答应不行啊,人明着要,她不给的话,传出去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苏漾乐呵呵的谢过她,刚才她 们在说闲话,太子妃只听不呵斥不作为,实在是有辱身份。现在看来,她是真的脑子不行。 她心中冷哼了声,眼睛一亮,又照着四王妃而去:“哎呀,这就是四嫂嫂吧,当真是珠圆玉润,福气逼人,想必四皇兄一定没少疼你,我在军营里学过一段相面,四嫂嫂,您这个双下巴特别聚财,就连这个塌鼻头,都塌的恰到好处,这可是福气的象征,四嫂嫂生的这般好,真是令人羡慕,要是我能长成你这样,做梦都能笑醒!四嫂嫂别听外面那群人说什么,千万不要对自己的长相不满意哦!” “……” 许子沂心里被戳了好几个窟窿。 她是京城皆知的胖,四王爷因她胖,纳了一堆瘦挑的妾,并且流连不返。 她平日受那些小妾的窝囊气就算了,就连一个嫁给病秧子的衰女,一回来都敢给她气受? 许子沂可没有太子妃好脾气。 她早就是母老虎了,不顾形象的回道:“我对长相满不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自己的夫君满不满意,这强扭的瓜吃着甜吗?” “王爷容貌举世无双,性子又温和无争,漾儿觉得,这强扭的瓜甜着呢!”苏漾羞答答的道。 许子沂看见她笑就烦,长那么张狐媚子脸,还瘦的令人发指,和她府上那些狐狸精一模一样。 她冷声道:“自欺欺人真可笑!你确实得感谢老七,你个 老姑娘还好有他收着你,不过他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指不定明个就死了。” 终于说出口了! 刚才就她说的最欢腾! 苏漾不气反笑,她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走过去,一把抓过许子沂的肩膀,说时迟那时快,竟然直接把她提了起来! 她天生神力,抓起来肥胖的她,完全像是拎着鸡仔一样,她把她举起来时,许子沂才知道怕了,厉声呵斥她放手! 苏漾挑眉:“这是你说的?” 她听话的松了手,二百多斤的人重重砸在地上,顿时惨叫出声。 苏漾跟着蹲下身,脸上笑意全部敛尽。 她沉沉的开口:“说我可以,别说我夫君,再让我听见谁诅咒他,就把她丢到十米开外,上次被我丢出去的那个人,差点就死了,啧,真是好可怜,所以四嫂可要管好你的嘴哦,本将军脾气相当暴躁,嘻嘻,可能一不小心就……砍了你呢!” 许子沂摔下来的时候脸朝下,这会鼻子出血,牙齿酸痛,她呜呜着说不出话,眼泪混着鲜血往下流。 太子妃等人都是养在深闺的千金,被如此粗鲁野蛮的画面给吓住了,她们僵坐着不敢动。 苏漾若无其事的站起身,面带微笑,众人却如临大敌的盯着她看。 谁知她毫无征兆的张大嘴巴,哇哇大哭,一边喊一边往外跑:“救命啊!四王妃不小心摔倒,流了好多血!快来人啊!” 第6章 惊世大白莲 女眷这边的动静颇大,惊扰到不远处的男人们,他们尚未作出反应,就见娇滴滴的美人,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众人这才慌了,以太子李彻为首询问,苏漾只哭个不停,话说的含糊不清,众人着急,索性随她匆匆而来。 等见到内里情况,一个个着实惊到了。 四王妃许子沂满脸是血,牙齿都磕掉了一半,此刻挂着泪痕的靠坐在椅子上,哭的没有形象。 她生的胖,一身肥肉像是卡在椅子里,似乎随时都要掉出来,这已经够让人看不下去了,偏偏她还顶着张又肿又血腥的脸…… 画面一言难尽。 没有人出声,纷纷看向四王爷李瞳。 横竖是他的女人,他不管谁管? “这……怎么回事?” 李瞳是不喜欢他的王妃,更忌惮她威武雄壮的体格,可到底自己女人出了事,他再不顾脸面也得装模作样的关切一番。 许子沂听到声音,暂停哭泣,见的确是李瞳在问她,感动的又哭起来,特意换成小声嘤嘤,却吓的李瞳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他不耐烦的走过去,低声呵斥:“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许子沂赶紧指苏漾。 她想说就是她,就是这个力大无比的女人把她摔 地上的,可脸疼的难受,牙齿直打哆嗦,只能狠狠盯着她看。 李瞳看过去,眸中飞快闪过惊艳。 刚才只觉有女人飞奔出来,他被人挡着没看清,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位七弟娶的王妃,竟生的如此惊艳貌美!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美的恰到好处,让人神魂颠倒! 同样是哭泣,许子沂哭起来是地动山摇,而她双眼通红,噙着泪花,更增几分娇弱,哭的他心阵阵的疼。 李瞳敛起眉毛,看看苏漾,又看看许子沂,再问:“你说是谁?” 他才不相信是苏漾,她生的那般貌美,又那般娇柔玲珑,怎么可能是胖子的对手! 他知道许子沂善妒成性,最记恨好看的美人,特别是像苏漾这样的仙女儿,她肯定是恨透了的! 许子沂以为他没看见,忍着整张脸的剧痛,抖着舌头说道:“是七……七王妃!” 这下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李瞳狠狠瞪了眼许子沂,示意她安分点,别闹出丢人的事。 那七王妃往她跟前一站,还没她的一半宽呢,她怎么能欺负得了她? 许子沂委屈不已,愤愤的说道:“就是……是……她!” 齐刷刷的目 光落在苏漾身上,哭啼啼的女人满脸无措,惊慌的眸子像是只迷路的小鹿,她愕然的微张着唇,又抿了抿。 李潜推着轮椅姗姗来迟,他走到苏漾身边,拉过她的手,温声问:“你同大家说说怎么回事,为夫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眼睛很黑,看不清情绪,但温柔的话却掷地有声,坚定的表明立场。 苏漾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才不是真的哭,做戏而已,不过看到有人如此相信自己,果真是让她欣喜的。 她顺着李潜的话,缓声开口:“是的,四王妃说的没错,都是我的错。” 一句话让剧情反转的太快,十几双眼睛露出疑惑,就连许子沂都惊呆了。 这么轻易就承认了? 那她刚才哭着跑着出去做什么? 难不成被她的惨样给吓坏了所以全盘托出? 这人脑子有毛病吧! 在场谁都搞不清楚状况,李瞳只好硬着头皮上:“七弟妹,你为何要这样对子沂?她是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了吗?你说出来,若是她错了,四哥替你做主,但若是你错了……” 许子沂气的狠狠拧他的腿。 见色眼开的狗东西! 她这副惨样都不见他心疼半分,现在屁颠颠的去帮苏漾说什么话! 人李潜还活着,轮得到他吗? 果不其然,李潜闻言轻笑,似是在敲打他:“四哥能公正处理最是好的。” 李瞳这才意识到,他话说的过了,主要是人美的他失了理智,他面无表情的背起手,示意苏漾说下去。 “是这样的,方才四皇嫂走神,不小心崴到了脚,我见她要跌倒,忙去搀扶,然后她却很生气的让我放手,我放手了,她跌倒了。”苏漾缩了缩脖子:“就成这幅样子了。如果真的要说谁的错,可能真的怪我吧!” 听听这委屈巴巴的口吻,再看看她泫然欲泣的表情,真真是好一朵惊世大白莲啊! 她身为一个上阵杀敌的武将,怎么能如此婊里婊气的颠倒黑白! 许子沂听苏漾说话就来气,她说来说去就是她不讲理呗!她不过嘲讽了李潜几句,然后被摔成这副鬼样,还要被泼脏水,亏大发了! 他们许家近年来势头强劲,谁不得纵容她几分,她从小到大撕逼就没输过,竟然栽在这么个刁钻的小怪物身上! 她不服! 许子沂情绪激动,怒火往脑门上冲,顾不得什么脸疼不疼,牙齿漏不漏风,她一拍桌子站起来,叉腰道:“放……胡说八道!” 李瞳被她挤到一旁, 惊讶极了:“你不疼了?装的?” “你也闭嘴!”许子沂是看出来了,谁都靠不住,自己男人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她气的又推了他一把:“你给我让开!没你的事!” 李瞳脸色阴沉,又惧她的体格,冷哼着退到一旁,不让他管他还懒得管呢! “苏漾!你别假惺惺的!就是你把我摔地上的!因为……因为……反正就是你,你摔了我,又恶人先告状,你太恶毒了!” “四嫂嫂……难道不是你让我放手的吗?你让我放手了,现在又来怪我……明明我都是听你的话啊!”她闭上眼睛,晶莹的泪珠往下滑落,忽然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认命般的说:“算了,就当四嫂嫂你说的是真的吧。” 苏漾说完,就往那一站,她紧抿着唇,无声落泪,哭的浑身轻颤,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许子沂快要被气疯了,太坏了太婊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什么叫就当她说的是真的!她说的分明就是真的! 她正愁的不知要做什么好,余光一扫,见老太后被闹醒了,正朝这边走来。 许子沂提起裙角小跑过去。 她今天一定要讨个公道,一定要撕破苏漾虚伪的面具! 第7章 路子很野 许家祖上世代都是屠户,到上上代被选中皇商,从此发家。不过由于做的是畜牲的买卖,一直以来被其他世家看不起。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贤妃许巧烟进宫,她成为四大贵妃之一后,许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近年来新晋的贵族。 有了贤妃这条线,故而许子沂能顺利嫁给李瞳。 虽然李瞳对她不大喜欢,但她会讨静太后的喜欢,平日里没少走动,太后对她也实属不错。 所以她坚定的认为,在她和苏漾之间,她是被庇护的。 “奶奶!”许子沂跑的地动山摇,险些刹不住车,李瞳一个头两个大,他把她拉身后,示意她安分点。 谁知道平时对他言听计从的许子沂,今儿愣是梗着脖子和他作对。 她目光灼灼,推开了他,重新上前,扑通跪在地上,嚎啕着道:“奶奶!求你给子沂做主啊!子沂快被人打死了!” 众人不由得朝苏漾看去,苏漾眼观鼻鼻观心,缩着脖子时不时抽噎两声,哪里像是会把人打死的? 许子沂太危言耸听了! 静太后对子嗣很看重,向来很亲近小辈们,见许子沂满脸的血,以为真出了什么大事,当即脸色难看,询问来龙去脉。 许子沂就等着呢, 毫不犹豫的先把苏漾供出来,她告完了状,往那儿一坐,也嘤嘤嘤的哭起来。 谁还不会哭啊? 她苏漾会的把戏,她也能玩的转。 静太后听明白了,头疼不已,尤其是耳边伴有鬼哭狼嚎,更让她心烦意乱。 她看向苏漾,主持公道说:“老七家的怎么解释?子沂说的可是属实?” 苏漾抿抿唇,破罐子破摔的回:“四皇嫂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许子沂气的翻白眼,她还真杠上了不是?就打算用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来糊弄过去吗? 她休想! 许子沂不罢休:“什么叫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 苏漾不吱声,偏过头去不看她,就像是小孩子赌气,你惹我生气了我不和你说话一样。 许子沂的拳头似砸进棉花里,她要是不和她对峙清楚,搞得她好像诚心找事一样。 “说话!是不是我冤枉你了?” “冤没冤枉你心里不清楚吗?” “嘿!”许子沂抹了把脸:“现在奶奶在这,咱们就好好捋一捋,看看我有没有冤枉你。” “这可是四嫂说的?好好捋一捋?”苏漾勾唇笑,笑的妩媚动人,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当然!”许子沂不肯跌份的 端着说。 “那好,四嫂嫂说我打了你?请问我是怎么打的?”苏漾问。 “你就直接把我举起来,谁不知道你天生神力,轻松举起来我,然后我让你放手,你就放手了。” “我没有。”苏漾否定的干脆,又利落的抽出软剑,寒气划过在场,太子等人立刻沉下脸,李潜低声呵斥:“漾漾,你做什么?” 苏漾回头莞尔,却把软剑缓缓横在脖子上,看的众人胆战心惊,李潜扶着轮椅,激动的要站起来,又狠狠跌下去。 太后心疼李潜,怎么都没想到事态发展成这样,冷声道:“苏漾你做什么!” “奶奶,我没有摔四皇嫂,明明是四皇嫂说……她说王爷的坏话……我同她理论了两句,她激动的要跌倒,我不计前嫌扶了扶她,又因她厌恶我,斥责着让我放手,随后她摔了,这便怪到我头上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是力大无穷不假,但也不能被人这样冤枉!漾儿……漾儿只能一死以证清白!” 她毫不犹豫的抬手要割下去,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女眷们有些吓的哭出声,关键之时,太子李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 他在她肩上用力一拍,苏漾胳膊脱力,李彻趁机拉过 她的胳膊,又借力一推,匕首哐当掉地上。 许子沂泼妇归泼妇,可撕逼就撕逼,她从没见过动真刀真枪的。 她吓的脸色发白,心里头清楚的知道,完蛋了,苏漾这么一招下来,她就输定了! 人家都以死证清白了,这得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苏漾,哀家信了你。”静太后果然出声道:“刚才四王妃说了什么坏话?你学给哀家听听。” 不! 不要啊! 许子沂睁圆了眼睛,那些话是背地里编排人的,哪能拿到台面上来,更不要提被编排的人还在这儿呢! 她虽然看不上老七那个病秧子,不过越武帝不喜欢皇子们之间争来斗去,就算是斗,都得私下里偷偷来,面上要装和气。 要是苏漾把那些话搬上来,她就完蛋了! 她求饶似的看向苏漾,苏漾恍若未见,一字不差的把那些话重复了下来! 静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黑,终于等她说完,黑的已经要滴出水来:“李瞳!你就是这么管理后宅的?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这么大人不清楚?既然你管不好,哀家就替你好好管管!来人啊,将四王妃,五王妃,九王妃全部押到静心堂,手抄一百遍皇室规训,抄不完不准休息不准离宫 ,各王爷不准求情!现在就去!” 三个人连声求饶并没有得到宽恕,反倒是苏漾被静太后拉到身边,温声安抚:“委屈你了。” 围观全程的太子妃默默捏紧了手。 什么叫手段高明! 这就是啊! 这位七王妃又婊又能演,出手狠路子野,绝对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子! 以后千万别招惹她,否则得掉一层皮才能解脱! 闹了这么一出,午饭时氛围相当凝滞,太后只吃两口便不再动筷。 苏漾见状又哭了起来:“奶奶,是我惹你不高兴,才吃不下饭的吗?不如……还是将四皇嫂她们放出来吧……”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静太后瞧着娇滴滴小丫头,又看到她旁边坐着的孙儿,目光沉了沉。 这是她最爱的孙儿的媳妇,她已经没能护好李潜,让他受尽了苦难,又怎么能再让他的女人受尽委屈呢? 苏漾不说还好,一说她心里的怜惜便决了堤,于是这些年不管事的她,破天荒当即令人拟了道懿旨。 懿旨上明确规定,以后谁都不准嘲讽李潜的体弱身残,违者轻则革去王位,重则丢掉性命。 苏漾没想到静太后对李潜的宠爱超出了预期。 她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这顿饭吃的无比舒畅。 第8章 在线卑微 静太后怜李潜漂泊多年,处境可怜,午饭后没放他离开,而是心疼的把他留到了半下午。 等二人从乾承宫出来时,天边暮色暗淡,残阳如血,镶了金边的落日,缓缓往下沉,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柔和软腻的金光照过来,李潜面无表情,却难掩五官出色,挺翘的鼻梁,清浅的眸色,整张俊脸随着光影而陷入半明半暗中。 苏漾真心看痴了,笑着称赞夫君生的貌美如花,不料人这时只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就冷着脸转了过去。 简直要多酷有多酷! 酷的苏漾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 她夸他好看都有错啊? 苏漾不解之际,耳边传来轮椅的轱辘声,她看过去,就见李潜居然驱动轮椅越走越远。 万万不能啊! 他那虚弱的身体,再出点什么事,可不诚心让她难受吗? 苏漾哪里敢让他做这种力气活,忙大阔步追上去,软声软语的哄着道:“我来我来,夫君您歇着。” 李潜轻哼了声,倔强的抿紧唇。 他唇色浅,面色苍白,此刻因情绪激动,眼角浮现出几抹红,说是男色诱人一点都不过分。 苏漾红着脸找话题,问:“怎么 瞧着夫君神色不高兴?谁惹你生气了?” 男人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苏漾最烦这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这要搁军营里,谁敢在她面前作这个妖,她能把他打的爹娘都不认识。 可谁让李潜是祖宗呢? 她不想惹他,继续卑微哄着道:“你说出来,我替你去打他!不要命了,敢惹我夫君生气,看我不拧了他的脑袋!” 她不说还好,说完他直接甩头就走,两只胳膊推动车轮,恨不得飞起来。 这人怎么还不识好歹了呢? 先后被两次落了面子,苏漾挺不是滋味的,她生了火气,还真就没跟过去,只隔大老远的看着他作妖。 李潜跑的很快,跑着跑着,忽然轮子颠了下,苏漾眼皮一跳,立刻往前跑,不料还是晚了一步,李潜整个人朝前栽去,竟跌倒在地! 苏漾冲过去一把把他拉起,男人额头蹭破了皮,嘴角下压的朝她看,模样可怜兮兮的。 她低声骂了句,直接把他抱起,到了这时候,李潜居然不知哪来的脾气,用力把她往外推。 “你做什么?哪来的火气给我这儿撒?”苏漾忍无可忍的道:“问你你也不说,现在好了?平白 无故的摔了,受疼的还是你!不清楚自个什么身体状况吗?闹什么闹呢!李潜,奉劝你老实点,不然信不信我把你扛肩上?” 李潜故意动了两下,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苏漾呵呵冷笑,说到做到把他倒挂在肩上,面不改色如履平地的把他送到马车上。 她简单给他处理伤口,见他疼的倒抽冷气,乐的笑嘻嘻的说风凉话:“活该!” 李潜气的又要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她忽然捧住他的脸,男人一怔,幽黑的眸色,瞬间直直撞进她心里。 苏漾盯着他看:“我不玩这种猜来猜去的游戏,问你什么你直说就是了,你又打不过我,乖乖听话便是了。说吧,气什么呢?” 狭窄逼仄的空间里,二人距离很近。 她呼吸喷洒在他肌肤上,带着独属于女子的清香,她的体温要比他高,蒸腾着他,让他连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 李潜垂下眼睛,道:“夫人不必为我做这么多,我是一个将死之人,被别人多说几句恶劣的话,没什么关系。反正死了以后,这些也就都随风散去,我走的一干二净,倒是你,真的不要因为我,再得罪了皇家那些人了。四王妃背靠许 家,是近十年新起的贵族,家族势头强劲,她本人又是个心眼小记仇的,这次之后肯定会针对你。” “我堂堂大将军,还会怕一个妇人的针对不成?”苏漾气笑了,眉眼飞扬的说:“她许家是贵族,我苏家就朝中无人了吗?” 大越建朝一百五十多年,苏家从建朝气就是世代贵族,祖祖辈辈历代为将,是大越朝真正的保护神。 苏家的儿郎全部都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他们一代又一代,用鲜血和生命赢来的富贵荣耀,比所有世家都要更矜贵更高傲。 没有人和苏家作对,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 一个小小的苏家而已,她还真的没放在心上过。 李潜叹息着摇头:“这些我知道,苏家没怕过谁,但夫人没必要因为我,而给自己招惹这么多麻烦。我无论如何都可以的。” “为什么没必要?”苏漾追问:“因为你快要死了吗?因为你觉得自己不值吗?来,李潜,你告诉我因为什么?” 她自小家世好,父亲和兄长都宠着她,她少年得志,性格张狂自信,正直热血,踌躇满腹,她从不知道还有这样自卑又绝望的人。 这样的人,他的生命 似一眼就望到头,他习惯了被欺压漠视,就连偶尔有人替他撑腰,他都诚惶诚恐良心难安。 他明明是天之骄子! 如果不是这些年的变数,他才应该是整个大越朝最矜贵傲然的人。 苏漾心中激荡,她在等他的回答。 男人深吸了口气,终于动了,他看着她苦笑着说:“是,因为我不值,所以夫人莫做傻事。” “我说你值得就值得,李潜,过去我不认识你便算了,若是我现在没嫁给你也就罢了,但我既然选了你,就是认定你,是要和你好好过日子的,我不管你还有多少日子可活,也不管你那些精细的打算和顾忌,我只知道,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我不能让你受委屈受欺负,以前阿娘同我说,人的一生苦甜掺半,若前半生是苦的,后半生就是甜的,所以接下来你的日子,由我负责给甜,你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苏漾拉过他的手,两只手紧紧握住,她不需要他的任何回应,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她还是一样的想法,所以索性闭目养神。 夕阳万丈金光,透过镂空的窗户照进来,光影在她睫毛上跳舞,有某个瞬间,李潜觉得他的心漏跳了几拍。 第9章 学习持家之道 二人到达王府,下车时侍卫白昼越过她,把李潜抱到了轮椅上,又要推着轮椅进府。 “我来。”苏漾笑着追上,不料被李潜狠狠拒绝道:“让他来。” 她脸上的表情挂不住,腮帮子鼓了又鼓。 夜幕敛尽最后的几抹光亮,她身形被拉成细长的一条,就那么静静的立在他对面,笔直又倔强。 李潜冲白昼颔首:“走吧。” 苏漾忽然笑了,她双手环胸,气的狠狠咬牙,看来路上那番感天动地的甜言蜜语她是对牛弹琴啊? 活了十八年,第一回鼓起勇气对男子示爱,他没听进去就算了,还打算彻底远离她? 怎么还有人这么不识好歹! 哼! 懒得理他! 她提步埋头往前冲,很快就追上了男人,就在与他擦身而过时,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拉住。 苏漾立马心下欢喜,又不想被他看出来,头也不回的别扭道:“干嘛?你不是不理我吗?你还拉我的手做什么?松开!” “夫人好凶。”他缓缓的道,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难道夫人在车上说的都是骗我的吗?不是说你负责给甜的吗?” “你!”苏漾的情绪一天到晚被他遛来遛去,这会都没了脾 气,她朝白昼扬了扬下巴:“你既然都听进去了,怎么还让他来?” “夫人误会为夫了。”他拉过她的手,轻轻的揉着:“王府里台阶多,夫人虽然力大无穷,但我还是担心你会累。” 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他还挺会心疼人的。 苏漾被他三言两语哄的脸颊发烫,生怕他再多说几句羞羞的话,恨不得现在就扛起轮椅狂奔五公里。 她抿着唇连连摆手:“我不累,真不累,以前战后收拾战场,我一天能背几百个尸体回城呢……不,我没说你是尸体。” 苏漾简直想挠墙,她这张破嘴好端端的提什么尸体啊!她是猪吗她是猪吧是吧! “哈哈!”李潜乐的笑出声:“为夫现在还不是尸体,不过话说回来,你抱我走这么多台阶,即便不累,我也心疼,让他来吧。” 苏漾此刻只想想挖个地缝钻进去,还想把男人的嘴巴给缝上,她只顾着羞涩,就随了他的意,没再抢着抬轮椅。 王府正门口台阶共七级,每级高有五六寸,从大门进到外院,又进内院,转而拐入他们的小院,这才来到厢房。 厢房门口又有高高的门槛,等白昼把李潜安顿好,高大挺拔 的男人额头上起了层薄汗。 苏漾瞧了一路,坐下来忍不住感叹:“你这回一趟府太不容易了,别说他们身体吃不消,你也吃不消。” 她刚才观察的细致,白昼动作很稳,双臂有力,可李潜仍全程要紧紧贴在轮椅上,他胳膊用力,姿态不美观,猜就知道相当疲惫。 事实上前后不到半刻钟,他就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本来就是弱鸡,再天天折腾几回,上赶着去见阎王呢? 苏漾还不想这么快当寡妇啊! 她得想个办法给他续命。 因为她心里有事,这晚吃过饭,在浴桶里泡了许久,直泡到洗澡水都冷了,冻得打哆嗦才换好衣服回房间。 李潜已经睡了。 他睡着的样子十分温和无害,没有白日里的孱弱,也没有意气风发时的浪荡邪佞,像只软腻的小绵羊,除了…… 苏漾视线停留在他的胸口,因为他动作的缘故,领口大敞开着,露出大片泛白的肌肤,不知是不是错觉,隐约带着些红晕。 要命了。 她走过去,抓起他的衣服,冷静的往上一提,遮去了那引她胡思乱想的罪魁祸首。 明天醒来得好好教育一下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应该把衣服 穿好,大老爷们怎么这么不知道自重呢? 她自制力可真好。 苏漾次日醒来时,睁眼就看到了注视着她的李潜,他照例靠坐在床边,等着她的抱抱。 她二话不说,抱着男人坐上轮椅,随后白昼进来伺候他洗漱,她则也简单的收拾了番。 吃过早饭后,李潜拉着她没允许离开,二人坐在正厅,随后管家带着一众奴仆前来一个个的行礼。 王府里外三十六口人,在整个皇家子弟里,算得上是非常可怜的配置了。 除去最基本的厨房浣衣采购洒扫等人员,能够留下来随意支配的,只有两个奴仆,一个女婢。 李潜把唯一的女婢拨给苏漾用。 苏漾本想推脱,她长年累月待在军营,凡事都是自己亲自动手,不过想到身份的转换,以后少不了要学着做王妃,她就收下了。 女婢名叫沉香,是王府家养的下人,从小就被训练着伺候人,长得清秀,瞧着机灵,她和她交谈几句,知晓还是个忠心的。 苏漾很满意。 收下了沉香之后,管家又端着两托盘的书本上前,毕恭毕敬的道:“王妃,这是整个王府的账本,以及库房的钥匙,王爷这些年来的所有家当都 在这里,今日老奴就按照规矩,全部都正式交给您了。” 所有新过门的妻子,都是要慢慢学着掌家持家的。 苏漾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知道这是李潜的表态,可关键问题在于,她学了不少行军打仗的兵法,从没接触过这种以前看来婆婆妈妈的事情。 “夫人还不收下?难道是看不上为夫的家底吗?”李潜笑着打趣她,将库房钥匙放到她掌心,长长的眉眼微微一挑,痞气十足的逗弄她:“现在这些是寒碜了些,不过为夫会继续努力的,争取给夫人赚个金山银山,好不好?” 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他还真好意思! 苏漾红着脸抓着钥匙,难得羞涩的说:“可我……我不会。” “无妨,这些日子没什么事,你便同管家多多学习,相信以夫人的聪明,不出月余便能游刃有余。” 甭管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反正这番话说出来,哄得她是满面红光。 她笑着答应下来,嘴上偏生要说:“我要是管不好呢?” “夫人也不必有太大压力,真要管不好,就当随意玩玩,为夫能替你做的不多,唯独希望你同我在一起的日子里,能开开心心的。” 第10章 来我的怀抱吧 理账管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苏漾应下后,倒也没急着开始。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和管好王府相比,她最想管好的是李潜的身体,毕竟她并没有这么早做寡妇的打算,所以她吩咐福叔去把大夫请过来。 李潜讶然的看过来,关切的道:“夫人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我想了解一下你的病情。”苏漾坦然道:“虽然说噬心散并无解药,但只要不是即刻致命的毒,就有缓解之法,就像你将毒素逼至腿部,保住了小命一样,我从来不相信世上有无药可解的毒,只不过尚未发现解药而已,我的王爷啊,想要活命,就要不断的尝试,去寻找去研究才行,像您这样坐吃等死,是万万不对的。” 李潜失笑,打趣她说:“有娇滴滴的夫人陪伴,为夫可舍不得坐吃等死,万一死后你跟人跑了,我真是做鬼都不安心,只是……” 他眸色暗淡下来,就连嘴角的弧度都绷紧几分,苏漾猜出他的深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是多方寻找尝试,仍旧毫无结果,所以我们才更要努力,越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就越要发奋的 去追求,最难摘的那颗星星,一定是最亮的,就像我行军打仗,最难攻下的城池,一定是最重要的,况且,现在不是有了我吗?多个人想办法,总归是好的,万一再试一次就成功了呢?那你岂不是捡了条小命回来,我岂不是不用当寡妇了?”苏漾笑眯眯的道:“为了不当寡妇,我也得努力给你续命。” 她生的极美,就算放在整个大越朝,都是难得一见的惊艳。 十八岁的女子身姿婀娜,气息甘甜,妩媚多情的眉眼,眼风微动都尽显成熟韵味,偏偏她又娇气的很,嗓音能把人骨头喊酥麻了。 李潜懒懒的瞧着她撒娇,忽而捏住她的下巴,他坏坏的笑着说:“要是续命成功,为夫好好报答你,保证伺候的你舒舒服服。” “……” 又来了又来了,三言两语就开始不着边际。 他模样有些坏坏的,看起来不是好人,像巷子里的地痞头子,这会那吊起来的眉眼嚣张又邪里邪气,有种致命的迷人。 苏漾打掉他的手,一本正经的和他斗嘴:“那妾就等着了,王爷得先养好身子,才能伺候人家。” 他吊儿郎当的舔了舔牙:“行, 等着。” 李潜有专门的大夫,这些年和他同吃同住的照顾他,这次回京城,大夫也跟来了,不过这一路奔波,不小心掉了不少药材,大夫来了京城后,这些日子早出晚归上街买药,今日大早上的就出门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于是苏漾央着李潜带她先逛逛王府。 王府修建的相当奢华,福叔介绍说是早年就建好的,李潜十三岁之后就搬了出来。 苏漾笑着调侃:“幸亏宅子建的早,才能有这种规格,不然搁王爷您现在的处境,怕是规格没这一半儿大呢。” 大越朝的府邸规制是有严格要求的,被放逐王爷的府邸和其他王爷的,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李潜不觉的尴尬,配合的回应道:“这话说得一点不假,非常实诚,幸好本王曾经受宠过,还算占了便宜呢!” “可不是?”苏漾挑挑眉:“给我赚了一套大房子呢!” “那本王好生厉害。”李潜被逗乐了,跟着笑:“这套房子可不便宜呢!” “可不是?”她又挑眉,表情生动极了:“可值钱了呢!” “再值钱都比不上夫人。” 苏漾美滋滋的飞了个白眼给他:“本将军 必须值钱,貌美如花且力大无穷,能打能扛,文能作诗绘画武能上阵杀敌,我跟您讲,找遍了整个京城,都找不出像我这样出色的姑娘,王爷您娶了我,算是这辈子烧高香了!” “明天请个佛回家,为夫一日三次拜,叩谢神明的恩赐。” “贫嘴。” 两个人插科打诨,相处的十分融洽,全程走下来步调缓慢,结束时苏漾特意看了下李潜。 他神色如常,只在额头上起了薄汗,看来并没有累着。 她参观王府主要留意台阶和门槛,昨晚上苦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就在刚才参观府邸时,找到了解决办法。 台阶对正常人来说,自然不会是困扰,对坐着轮椅的李潜来说,每次都会是挑战和折磨。 既然轮椅的轱辘是圆的,那么为何不把台阶做成低缓平滑的斜坡呢? 苏漾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刚推着李潜回来,就迫不及待的把福叔叫来,简单说明了下如何施工。 福叔听完连连称赞,忙去找了几个小厮取了工具过来,开始拆台阶。 “夫人,这是?”李潜颇为意外:“夫人有心了。” “别说这些肉麻麻的话了,我替你着想是应 该的,这天太热了,你就在屋子里面待着吧,没事喝喝水歇会,我去外面监工。” 她塞给他一把扇子,呼哧呼哧给他扇了两下,然后没耐心的往他身上一扔,人兴冲冲的往门外走。 经过门槛时,又叫来福叔,让人把府上所有房间的门槛也全部都拆了。 “这样方便王爷的轮椅走动,全都拆了,一个不留,动作麻利点。” 苏漾嫁过来的第二天,整个王府沉浸在一种热火朝天的干劲中。 拆完了台阶,用土堆造成斜坡,苏漾跑屋里,把李潜抱起来丢床上,自个搬着轮椅再次出去了。 她坐上了轮椅,亲自试验了好几回,确保安全,才将李潜抱出来。 “试试?”她笑嘻嘻的双手环胸,示意让他自己推轮椅:“小心一点哦,摔倒了可就破相了!” “我不想摔倒,夫人去前面接着我。” “……” 苏漾满脸震惊,这货说真的假的,斜坡如此平缓,他大老爷们至于这么害怕? 算了,她跟他计较什么。 苏漾笑着吸口气道:“行,我接着你,来吧王爷,向着妾身的怀抱狂奔吧!让妾身用怀抱温暖你脆弱的小心灵!来啊!冲呀!” 第11章 莫挨老子 苏漾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摔了,谁知道那人却冲她挤眉弄眼的笑,嘴里夸张的称赞着夫人威武之类的话。 “行了,别拍马屁了,赶紧滚下来。这可是我的一番心意懂不懂?再磨磨唧唧,信不信我让人把你踢下来?” “夫人好凶……” “快点!我数三下的话你再不下来,我就不理你了!” “来了来了!夫人真心急!” 苏漾险些喷出口老血,他这个腿脚不行的家伙,怎么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没好气的出声催促,男人嘴上应着,动作却懒洋洋的,他慢吞吞的挪到了台阶处,又朝她看了眼,见她瞪他,才顺着坡下来。 “夫人可抱好我了!” “下来吧您嘞!” “夫人我来了,抱抱!”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撞进香软的怀抱,眼前是乳白色的衣裙,茉莉的清香充斥着鼻腔,让他短暂失神。 “还赖着干嘛?赶紧出来。”苏漾退后一步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他薄薄的眼皮微微掀起,看着有些漫不经心,又带着寡淡的戾气。 苏漾被他这个眼神给弄迷糊了,第一反应就是他可能又被吓坏了,正要上前查看,果然听他说:“吓死了。” 这都能吓死! 您对得起 您那副凶巴巴的模样吗? 换成别人苏漾早就烦透了,可他毕竟身子骨弱,她关切的问:“哪里不舒服?” 他缓缓摇了摇头:“哪里都不舒服。” “福叔!赶紧去请大夫来。” “那倒不用。”李潜朝她伸手:“夫人香香的软软的,抱抱为夫就全都好了。” 苏漾气的狠狠翻白眼,拍掉他的手,直接把他连带着轮椅一起抱起来,重新丢回台阶上。 他哪里是吓死了,他分明是装的占她便宜骗她上当呢! 骗子! 她冷着脸下命令:“今天学会自己用轮椅下去,不学会不准吃饭!” “夫人?” “放心,我在旁边看着你,你最好小心点,摔了的话脸就破相了,破相的话我可能就不太喜欢了。” 她挑眉看他反应,无视他哀怨的目光,笑眯眯的叫人搬了张椅子过来,顺带拿了些茶点,就坐在旁边监督着他。 李潜被她逗得笑出声,倒也没有再和她闹,在拆台阶拆门槛的喧闹声中,他一遍遍的操控着轮椅下斜坡。 其实主要是掌控力道,没多大会,他就能够独自出门,只是在上台阶时,仍旧需要人协助。 苏漾见他累了,推着回了房间。 她边给他擦脸擦手边同他说:“这几日我会挑个 师傅,让他教你习武,你身子骨弱,习武能强身健体,还能自卫,是个好主意。” 李潜闻言大惊失色,他瞪圆了眼睛看着她,那份凶巴巴的痞气消失不见,只剩下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对着她道:“夫人!你让一个腿脚不行的残疾人去习武,我没听错吧?我都这样了,都这副残破的身子了,居然还要被拉去一番折腾,夫人啊,您快睁开眼看看为夫,为夫做不到啊!夫人你冷静冷静,我哪里做错了你同我说,咱们有事好商量,恩?” “不用商量了,我已经决定了。”苏漾坐他对面,笑的妖娆妩媚,他看的胆颤心寒:“夫人……” “夫君,有个词叫身残志坚,你不能因为腿脚不便,就否定自己的价值,你不仅要习武,还要让大家都看看,即便是残疾如你,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精彩!再说了,让你习武又不是让你上阵杀敌,你摆出这副模样是做什么?以为我会心软吗?以为我会放弃吗?我告诉你,不可能的。” “夫人……”李潜压低声音央求着,什么鬼的身残志坚,他一点都不想用这个词形容自己好吗? “让你练你就练。”苏漾微微一笑,绝不改口。 “夫人……”他不死心继续道。 “练!”苏漾被闹得烦了,把脸一板,硬巴巴的狠狠瞪他,男人缩了缩脖子,妥协的道:“哦,练就练……为夫练还不行吗?” “乖。” 苏漾当天下午就请了十几个师傅过来,各个高大挺拔,她让李潜从中挑选出一个喜欢的师傅。 李潜木着脸心如死灰的随意一指,选上了个长相较为斯文有几分书生气的人,名叫白亦然。 他以为选个师傅跟着练就行了,谁知道那家伙居然还跟苏漾一起,给他搞了个什么习武表出来,日程都安排的满满的。 除了有针对肩臂腰腿等部位的基本功训练,还有包括射箭骑马凫水举重等生存技能,甚至贴心的还有博弈投壶等小游戏。 “够全面吧?为了不让你感到枯燥,我绞尽脑汁想的呢!你要不要看看?” 他不要他不想他现在只希望这个狠心恶毒的的坏女人离他远一点不要碰他! “问你话呢!回话!”苏漾瞥见他委屈的神情,声音拔高了点:“李潜,恩?” “夫人真好。”他不情不愿的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照这个练下去,我觉得我可能会死。” “不会的。”苏漾忍着笑意道:“我会让你吊着一口气继续锻炼的,再说了你之前练过的, 不难的。” 他的确是练过,可从六年前就再也没碰过! 李潜有小情绪了,借口疲惫要睡觉,苏漾这回答应的爽快,任由他去了。 这一觉睡到了黄昏,迷迷糊糊醒来,听见了外厅的交谈声,仔细辨别了会,他压着声音叫苏漾。 睡前的那点小脾气此刻都消了,他靠在床边,等苏漾进来,就粘着她要她坐到床边,他靠在她肩膀,问:“大夫回来了?” “恩。”苏漾说:“问了问你的情况。” “都知道了?”他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把脸在她脖间蹭了蹭,酥酥麻麻又痒痒的,苏漾缩着脖子笑,推了推他:“好痒,别闹。” “就要闹你。夫人可问过大夫,我这样还能再锻炼吗?” “自然是能的。”苏漾躲不过他,笑着求饶道:“李潜,住手!好痒啊,你再不住手我要反击了!” 他的手不知何时放到了她腰间,有力的圈着她,她越是躲,他越是闹,一边卡着她的腰作祟,一边又在她耳边吹气。 这人坏死了。 他肯定是小心眼的记仇,怪她让他训练锻炼,她是为了谁好啊! 苏漾被闹得受不了,她控制着力道,抓住他的手,男人抬眸,她得意的挑挑眉,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第12章 苏漾,停下来! 女人洋洋得意,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她居高临下的跨坐在他腰身上,模样颇为耀武扬威。 她语重心长又难掩幸灾乐祸的道:“哎,都跟你说不要闹,你看闹起来,最后不还是你吃亏?真的好痒啊,我得让你也试试。” “夫人尽管来,为夫又不怕痒。”李潜长手长脚的打开,摆成大字型,挑着眉毛盛情邀请她发难。 “我才不信,试试就试试,哪有人不怕痒痒的?” 她故作夸张的举起手,摇晃着朝他袭来,李潜躲也不躲,她摸上他的腰,使劲的挠,男人眯着眼看她,笑是笑了,但没躲开。 苏漾真觉得惊讶又奇怪。 他们苏家上下,别看战场上多么威风赫赫,私下里共同的缺点就是怕被挠痒,小时候她和哥哥们打架,就是追着彼此挠痒。 “夫人用点力,没吃饭吗?怎么跟小猫一样?” 苏漾才不听他的胡言乱语,她要真用力,能把男人的窄腰给捏碎了。 这种事真不能做,不过他不怕痒,让她不服,像是卯足了劲儿一定要找到他的痒点,她见腰部不行,转战到胳肢窝。 胳肢窝挠了挠,男人没反应,她气的拧着眉,又去他 耳朵旁吹气,起初吹着没注意,后来男人忽然身体紧绷,作势要推开她。 “哈!”苏漾以为成功了,她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怕痒,果不其然,还是让她找到了他的命门,兴奋的道:“我还要吹!” “别闹。”李潜推她,可他的力气哪里是她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女人给扣住了双手。 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柔软而温热,李潜深吸口气,只觉得血气上涌,燥热不已,偏偏她浑然不知…… “苏漾!停下来!”他忍无可忍,低声叫她名字。 她正玩的不亦乐乎,哪里肯听他的话? 李潜无奈,只好偏过头躲避,不料就在这时,她的唇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顷刻间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冲着身下而去,李潜身子僵硬,深吸口气,难受的闭上了眼睛:“乖,别闹了,我怕了。” 不是怕痒,而是怕极了她懵懂的引诱,她什么都不懂,才更加的要命。 苏漾就是要等他开口求饶,才兴致勃勃的停下来,她仍旧保持着压着他的姿态,笑眯眯的问他:“以后再挠我,我可是要反击的,我跟你讲,跟我打架你是没有胜算的,听到了没?” “听到了 ,你先下来。”李潜好尴尬,她就坐在她腰间,再稍微往下挪挪,就会发现他的狼狈。 二人成亲了的确不假,同床共枕也不是没做过,可这种亲密的事情,在没经历之前,他觉得难为情,更害怕她的反应。 他只好哄着她先下来。 苏漾打了胜仗就高兴,高兴了就好说话,她起身要下来,稍微一挪,被什么东西给硌到了。 “恩?” 她皱起眉头,要低头去看,就感到李潜身子更僵硬了,最显眼的是两只耳朵红通通的,她意识到什么,烫到了一样的跳下来。 “李潜,你你你……你怎么这样啊!还没有到晚上,你怎么就……” 她羞的捂住脸,又想到她刚才还坐到过,更是恨不得跳起来暴走,她没忘记和他拉开距离,跑到床的那边,远远的偷偷看他。 李潜坐起身,慢条斯理的将衣服整理好,特意遮去那异常的地方,然后才同她说:“夫人,我是正常男人,你刚才在我身上又是贴又是摸又是蹭的,换成谁能受得了?你自己点的火,现在又怪我烧的旺?让你起来你还不乐意,怎么?”他猛然凑近,在她耳边学着吹了口气,又骚气又浪漫 :“想让为夫今天把你办了啊?” “你你你你胡搅蛮缠!”苏漾低叫着推开他:“我不跟你说了,我……我出去走走!” 她不管不顾逃也似的往外冲,绕过屏风,抬眼一看,大夫柳离岸居然还在,那刚才的对话,他岂不是都听进去了? 苏漾想死。 她干巴巴的杵着没动,柳离岸缓缓起身。 他寡淡白皙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一丝不苟的道:“王妃,我什么都没听到。”顿了顿,又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可快闭嘴吧。 苏漾深吸口气,若无其事的道:“这样最好,柳大夫在这里,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要给王爷试着排毒,王妃方才说要一起看看,眼下还看吗?” 李潜中的是噬心散,没有解药的确很麻烦,如果不是他把毒素逼到腿部,现在已经死了。 柳离岸这些年查了下医术古籍,提到了些排毒逼毒的办法,试验了几回,倒是有些成效,所以这一两年来,他都用这种办法,帮他压制体内的毒素,有成效归有成效,可他中毒太深,年岁又久远,成效可以说是很微小。 苏漾得知之后,就提到要观看,她和李潜是 夫妻,总是要照顾好的。 她去而复返,脚步声轻缓,李潜见她和大夫一同进来,了然知道是什么事,下意识的要赶她出去:“夫人,你先出去吃饭。” “我在这里看着。”她摇摇头:“开始吧。” “是。” “夫人……”他难为情:“不好看,会吓到你。” “不用再劝了。”苏漾知道他的抗拒和疏远,她郑重其事的对他说:“我决定的事,不会再更改,李潜,还记得成亲当晚我们说过的吗?我说好好过,不是和你混日子的。你确定你还要把我赶走吗?” 她那双眼睛不强势不凌厉,明明在说这种严肃的话时,目光始终温柔且包容,她就那么微笑着看他,在等待他的答案。 李潜无声的笑了笑,他发现这个女人,总是能一次次的让他刮目相看。 她说过要照顾他,真的是认真的在履行,她摆足了态度要和他共同生活,要做真正的夫妻,无畏且专一真诚。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人?怎么这么好的女人就让他遇见了呢? 李潜遮下眸底翻卷的细浪,将那份几不可见的冷漠和戾气一并压下,他温柔的摇摇头,拉过她的手说:“留下来陪我吧。” 第13章 一流按摩手法 柳离岸把药箱放下,取出一副银针,全套约莫有十几根的样子,粗细长短各不相同,苏漾看的胆寒,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怕的话要不就出去等着。”李潜注意到她的微表情,出声提醒道。 苏漾摆摆手,安静的站近了些,她严肃着脸询问柳离岸,需要她帮忙做些什么。 柳离岸看了眼李潜,郑重的吩咐:“把他裤子脱了。” 苏漾嘴角一抽。 她后悔多问这一嘴了,不过她知道,柳离岸没别的意思,还是红着脸上前要帮忙。 “我自己来。”李潜低下头,他将裤腿撕开了些,想到什么又看着她说:“会有些丑,你如果……” “我来吧,是要将裤腿卷上去吗?”她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径自打断了他:“是吗?” 李潜邪戾的眼底,染上一层更郁沉的东西,他抿紧了唇,显得又凶又冷,淡淡应了声恩。 苏漾便笑了笑,软软的无害的脸蛋,越发妩媚动人,她温柔的蹲下来,动作轻缓又小心,生怕弄疼了他。 当他的腿缓缓展现在眼前的时候,哪怕心里做好了准备,还是被震撼到,动作下意识的停顿了。 李潜的腿真的很丑。 洁白的肌肤上,布满了黑紫色的血管,错乱的交织在一起,那些肿胀的血 管,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周边的地方没一处是好的。 不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就是密密麻麻的针眼,针眼许是柳离岸施针留下的,可是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刀伤呢…… 她常年作战,对各种刀伤习以为常,见的多了,几乎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造成的。 像李潜腿上的这些,刀口整齐又果断,痕迹不算深,是匕首或者贴身的软剑弄出来的。 “你自己划伤的吗?”她眼眶温热。 苏漾听闻噬心散发作时,又痒又痛,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他大概选择用极大的痛楚来压抑克制。 李潜没回答,只是这几日来的温和气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阴鸷和疏离,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的狼狈不堪无能。 “开始吧。”他说完就闭上眼睛。 看得出来,柳离岸做这件事很娴熟,他半蹲下来,将十几根银针按照次序刺入他的腿上。 苏漾时而抬眼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只有在银针刺入时,才会短暂的皱起眉头,然而很快就又恢复正常。 他是个很能忍的人,即便银针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会不断加深,他都没有发出一声闷哼,甚至连皱眉都没有。 要不是他轻缓起伏的胸口,苏漾几乎要以为他死了。 随着银针的深入,那些血红肿胀的血管,缓缓往外溢出黑血,在白色肌肤衬托下,显得更加可怖恶心。 他一定很疼吧? 苏漾觉得怜惜不忍,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解药,实在不行就研制出解药! 这样解毒逼毒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她就不信,倾尽整个苏家之力,还找不出个解药,更何况她二嫂嫂早年就医术精湛,说不定认识什么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医之类的。 对啊。 莫名想到这里,让苏漾立刻升起了希望,她明天就该回娘家省亲,正好可以同二嫂打听打听! 柳离岸让苏漾用手帕把黑血擦干净,就在这时,李潜坐起身。 他额头上有薄薄的汗,脸色也惨白无比,目光涣散,状态非常不好,但他却说:“不用,我自己来,手帕递给我。” 明明说话都这几句话都要喘几口气,做什么非要逞强啊? 他就是还把自己当外人。 苏漾瞪了他一眼,抓着手帕给他擦了擦,看起来凶巴巴的,动作却格外的小心谨慎,连放下裤脚的动作都生怕惊扰到什么一样。 因着这场逼毒,李潜累的没拒绝,只是也没什么精神,随便吃了点饭,就去睡了。 苏漾记得柳离岸的叮嘱,洗过澡后红着脸进了屋子,她端 了盆热水,叫了他几声都不见人应,便放下心来。 她来到床边,将他的裤子缓慢艰难的脱掉,将亵裤往上折起,用热毛巾轻轻的敷上那些红肿的地方,之后又给他上药。 她摸着那些肿胀起来的血管,头皮发麻,却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因为她必须坚持,上药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给他按摩。 柳离岸担心他不走路肌肉萎缩,以后即便解毒了也不能再站起来,又鉴于他现在已经有萎缩的迹象了,所以提议要每天按摩。 她可真是嫁了个祖宗! 嫌弃归嫌弃,心疼也是真心疼,谁让自个一抹黑嫁了过来呢,她又真觉得他可怜巴巴,到底用手按了上去。 她没个章法,本身就不大会,随便揉捏了两下,一低头看到他本就难看的腿上,这会都是大红片有些甚至已经成了淤青! 糟了…… 她没注意力道。 苏漾心虚的赶紧收手,默默祈祷次日醒来李潜不要追究。 李潜怎么可能不追究,他又不瞎,早上睁开眼就觉得腿酸疼不已,一看裤子都没了,惊得脸色更白了。 好在旁边女人翻了个身,衣服整齐的传戴着,他松了口气,粗粗看了眼那肮脏丑陋的腿,立刻发现了不大不小的片片淤青。 他垂着睫毛,看不清 情绪,只在再次抬眸时,瞥到女人娇美的睡颜,冷漠的勾了勾唇。 李潜靠在床边等了半个时辰,把苏漾叫醒了。 她睁开眼,见他盯着自己的腿看,立刻想到了做的坏事,她讪讪的笑了笑,就听他说:“夫人晚上不睡觉,在我腿上作画?” “……” “挺好看的,下次左腿也可以画。” 她又尴尬又气愤,只是对上那腿上的杰作,顿时心虚不已,她闷闷的承认道:“昨晚给你按摩,第一次没有经验,力道没掌握好。” “夫人真贴心贤惠,为夫太有福气了。”他笑的真诚,邪佞的眉眼弯了弯,那张惨白的脸看起来虚弱又柔软。 苏漾缴械投降,心甘情愿的认错:“我会好好学习的,以后绝不伤到你。” “不会,夫人即便伤到我,我也不会介意不会怪你的。”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跟着我委屈了,我只敢当宝贝疼着,哪里还舍得怪你?好了,起来吧,今天陪你回苏家。” 他说话声音还是有点喘,苏漾心疼极了,第一次一人承包了他的洗漱梳理打扮。 太阳刚升起来,二人就带着大兜小兜出发了。 苏漾捏了捏拳头,今天她有个必须完成的任务,一定要央求二嫂嫂帮她搭线,不管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一试! 第14章 满门忠烈 苏府早就等着回门这天,一大早整个府上的人都开始梳妆打扮,不等苏漾到,成排的奴仆们便侯在门口。 苏漾要不是照顾李潜,早就骑马狂奔回来了。 她难得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的竟睡了一路,车停下来时,还是李潜喊醒了她。 “夫人,到了。”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意识到自己睡着了,尴尬的笑笑:“昨晚没睡好……” “我知道。”李潜笑:“刚才夫人应该睡得还不错。” “你怎么知道的?”苏漾疑惑的道。 她不仅睡得好,还做了个美梦,梦见找到了神医,神医治好了李潜的腿,他站起来了,英俊的很,帅的她合不拢嘴。 李潜取出手帕,白净的帕子上有一片片濡湿,他吊着眼角看她,漫不经心的,又带着调笑:“你流口水了。” 她差点就要骂娘。 这么恶心的事情,他能不能不要说出来! 她还是个姑娘家啊,哪怕再力大无穷,也是会矜持会害羞的啊! 死瘸子! 当一辈子的残疾吧! 她愤愤的想,咬牙推开他的手,忽视他低沉的笑,闷着头跳下马车,一把扛过轮椅,重重搁地上,喊他:“李潜!出来!” “夫人好凶……” “快点!”她没好气的道:“大老爷们磨磨唧唧,你比人大姑娘上轿还 要慢呢!” “来了来了,夫人我这就来。” 李潜来到马车边,旁若无人的朝她伸出手,意思不言而喻。 苏漾正在气头上,不想理他,只佯装没瞧见,谁知他跟傻子一样,就那么直挺挺的举着手等待着,邪气的脸上还带着憨傻的笑。 真是绝了。 她硬不下心肠,苦哈哈的板着张脸,在众人惊呆了的目光中,把他抱到了轮椅上,推着他回府。 奴仆们齐刷刷恭敬的喊:“小姐好!姑爷好!” 苏府门口有台阶,但却有人在旁边搭了块长板,苏漾疑惑之际,就见圆缺笑嘻嘻的朝她跑来:“小姐!我也回来了!” 圆缺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婢,后来她去了从军,圆缺自然寸步不离,二人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这回圣旨下的急,父亲让她先快马加鞭赶回来出嫁,圆缺还留在军中替她处理后续事情,随后才赶过来。 见到圆缺,苏漾很开心,她直接道:“东西收拾好了没?今天跟我回王府去。” “就等小姐您这句话呢!”圆缺爽快的答,她说完才吐了吐舌头,双手抱拳,冲着李潜深深行礼:“姑爷好!我是圆缺。” 苏漾在旁边搭了句话,李潜点点头,圆缺便帮苏漾一起,推着轮椅从木板上过:“这木板是夫人吩咐的, 可贴心了!” “是呀是呀!娘亲最好。” 进到大院,还没到正厅,远远就看到了她的父亲娘亲,带着五个嫂嫂,各个笑盈盈的看着她。 苏漾被看的莫名红了脸,低头看李潜,小声的道:“我嫂嫂们都比较热情,你在这里不必拘谨,如果觉得不舒服……” “不会的。”他说着握住她的手:“我知道的,她们和你一样好,我夫人就很好,夫人的家人也好。” “你嘴巴可真甜。”他的目光如炬,烧的她更热,略带羞涩的接下他的夸奖,闷闷的说。 “夫人又没尝过,怎么知道甜不甜?”他委屈的说:“我们成亲三天了。” 这人为什么猝不及防的说这种事!他不要脸皮她还要呢! 她赶紧瞪他一眼,生怕被人听到,小声的说:“回去再说这个。” “回去补上吗?” 成亲三天除了同床共枕之外,他们只拉了拉小手,连亲吻都没有,真的是一股清流。 苏漾心想,补补补补个屁,她过得跟苦行僧一样,还不是因为他那破败的身子,她敢瞎折腾吗? “补吗?” “补。”她无奈的先敷衍着,“别说了。” 李潜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非常高兴,这份高兴一直持续到,他见过父亲苏震东娘亲何鱼诺之后。 父母亲二人, 对他非常满意。 不得不说,李潜除了腿脚不便身子骨弱之外,浑身几乎没有缺点。 他举手投足都十分贵气优雅,言谈举止进退有度,短短交谈就哄得苏震东满面春风,直夸他后生可畏,连带着把苏漾给数落了遍,说她脾气差,性子大大咧咧,除了生了副女儿身,简直一无是处,千叮咛万嘱咐就差道歉了,让他多容忍她。就连向来宠她的娘亲何鱼诺,都毫不示弱的把她小时候的糗事拿出来说,其他人乐的哄堂大笑,除了苏漾! 太过分了! 简直太过分了! 这到底是是她亲父母还是李潜的? 哪有这样在人家夫君面前,毁坏她形象的啊! 苏漾欲哭无泪,拧巴这小脸干杵在一旁,反正轮不到她说话了,她就给这儿安静听着吧。 苏震东和李潜聊了许多,天南海北的聊,他们全家氛围轻松和谐,就不会让人感到难受,聊的开了之后,到要开午饭了,苏震东才想起来,还没让李潜认人,就叫来苏漾,给李潜一一引荐各位嫂嫂。 她总共有六个哥哥,其中三哥和六哥是养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弟弟,全家只有她一个宝贝女儿。 六个哥哥都从军,无一例外都是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大将军要日夜保家卫国,连亲妹妹成亲都没能赶 回来,只有嫂嫂在家。 六哥没成亲,只有五位嫂嫂,苏漾带着他一一认人,听他改口称呼,莫名的嘴角就勾了起来。 等认完了人,她又补充说道:“兄长们要等以后有机会再介绍了,还有弟弟,也跑战场上玩去了。” “夫人满门忠烈,是我大越的守护神,实在令人敬佩。” 苏漾这样的话听多了,但李潜说出来,比别人要真心很多,她弯了弯唇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中午这顿回门饭吃的非常和谐。 吃完了饭,苏震东要下棋,李潜毛遂自荐,苏震东自然高兴,叫人搬了棋盘来,二人就在正厅下起来。 苏漾坐着看了会,心里还有事,她借口上如厕,留下了圆缺盯着,自己则偷偷去敲响了二嫂宗柔的房门。 宗柔早年学医,医术高超,相当出名,苏漾和各位嫂嫂关系好,进了房间后,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所求之事。 “噬心散?”宗柔皱眉:“这毒我知道,只不过没有解法,不过你别担心,我师从江湖上的鬼医圣手,可以试着联系下师父,他老人家多年不出关,不一定有希望,如果联系不上师父,就试试师兄,只要你想,倾苏家之力,也要救活你的夫君的。” “二嫂!”苏漾被人揶揄,闹了个大红脸:“你不许说了!” 第15章 鱼儿上钩了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答案,但宗柔有多大本事,苏漾是知道的。 整个大越朝的医术圈,她基本上都认识,有了她的话,事情就成了一大半,眼下她只需要耐心等待。 最好的消息,自然是联系到了她的师父,不然的话,退而求其次,总之这件事,苏漾是不会放弃的,李潜,她是救定了。 后来她央求宗柔不要把李潜中毒的事情,告诉苏震东和何鱼诺,那样只会徒增烦恼,宗柔心领神会,允诺她会保密的。 她待在宗柔这儿混吃混喝,同她胡天海地的聊,后来宗柔问起同房一事,她难以置信,羞怯到不行。 “嫂嫂!你怎么什么都问?我不同你说了,我要去看爹爹下棋!” 苏漾头也不回的跑了出来,面上的滚烫才稍稍缓解,她去正厅找李潜,却发现人都不见了踪影。 问了才知道,李潜回了她的闺房。 苏漾在门口见到圆缺,她居然背着包裹,俨然准备随时跟她回府的模样。她笑了:“不用这么着急,等到了半下午,咱们再回去。” “那不行,我就这么背着,小姐你没有我照顾,没有我保护,我是一刻钟都不放心。”圆缺跟她开玩笑道。 苏漾说不过她,妥协的点头:“是 的是的,王爷呢?” “房里呢,”圆缺见四下无人,才说:“小姐,王爷瞧着脸色不好,略显苍白,方才我问要不要找大夫来看,他拒绝了。” 一听这话,苏漾哪还有心思和她插科打诨,房里的那位才是祖宗,她赶紧进了屋子。 李潜在睡觉。 他的脸色带着剔透的白,看起来虚弱的厉害,长睫毛垂着,阖着的眼睛毫无攻击力,温软的像只小绵羊。 这人醒着的时候,模样是有些戾气的,他的眼睛沉的厉害,无形中将漠然的气质衬的更加突出。 苏漾搭上他的额头,温度正常,他没发烧,估计就是累了,加上昨天刚排毒,正是虚弱的时候。 睡吧睡吧。 她给他掖了掖被角,也觉得有些困,靠在床边睡着了。 李潜睡到黄昏时分才醒,这两年随着毒素的深入,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久,睁开眼察觉到身边有人,稍微一动,她就醒了。 “你睡好了?”苏漾肩膀僵硬酸痛,她站起身揉了揉,见他要坐起,又忙过来搀扶:“快该回王府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这就走吧。”李潜说:“叨扰一天了。” “爹娘可不觉得叨扰,”说起来这个,她笑眯眯的:“娘亲和爹爹说,让我 们没事多回来看看,反正离的又不远。” 他轻笑了声:“都听夫人的,我随爹爹下棋时,你怎么不见了?” 苏漾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道:“我去办了件大事,和你有关的,说不定你的腿有救了呢!” 她本来不打算说的,想等尘埃落定有了好消息,再告诉他,到时候他一定高兴坏了,可她藏不住话,加上又实在不忍看李潜颓然,看似是活着实际上无欲无求,似乎是在等死,她看着就心疼,于是她想,早点告诉他,让他有了活的奔头,未尝不是件好事。 谁知道话说出去,李潜还是那副寡淡的模样,邪戾的眼眸挑了挑,带着淡淡的嘲讽。 他说:“哦。” 苏漾不乐意,她可不是只为了要他一个哦字的,她就是想要让他高兴,也想让他振作起来。 她瘪瘪嘴:“你就哦啊?” “谢谢夫人。”他强颜欢笑:“为夫真的很感激,不过……夫人其实不用如此挂心的,这些年来没少找大夫,四处寻求神医,然而次次满载希望而去,又次次失落而归,久而久之,便学会了不抱希望,不抱希望,任何结果都算是意外的惊喜,噬心散这毒,不好解。” 理是这个理,让他说出来,她就难 受的不得了。 这得尝了多少次失败才总结出来的经验啊? 她想,自打他中毒以来,这几年应该都在反反复复的希望与失望中度过,那样的日子,她只是想想,就觉得难熬极了。 苏漾心软,对自己的人更是心软,于是她没有保留的,将宗柔和鬼医圣手的关系,一通告诉了他。 “二嫂已经写信了,说不定能联系上鬼医,若是联系不上,肯定也能联系到她师兄,她有许多师兄都特别出名,什么回春手啊,阎王敌,海岛庸医等,哪个都有不俗的本事,平常人自然是请不来他们的,但是我二嫂可不是一般人。” “我二嫂早年的名号,你兴许听过,她就是医毒双修的笑笑仙,后来认识我二哥之后,就没再混江湖了,当年她突然隐退,许多人猜测她的去处,没想到她是嫁人了,这个可是苏家自己人才知道的秘密,所以啊,有她在,你不必担忧的。” 李潜意外又惊讶,连连称赞道:“没想到二嫂居然是笑笑仙。” “对啊,放宽了心等好消息吧。”苏漾见他脸色终于有了变化,颇为兴奋,备受鼓励的道:“我不想让你再失望,你信我一次。” “好。” 二人回了王府之后,苏漾心 情不错,眉飞色舞的又安慰了他,大谈阔谈宗柔的通天本事,直到圆缺来招呼她洗澡,她才离开。 她前脚刚走,后脚白昼就来推着李潜,也进了隔壁的房间沐浴。 房门缓缓关上,偌大的房间里,光影昏黄,屏风后面,摆放了只大浴桶,正往上冒着袅袅白烟,水汽氤氲中,男人神情晦涩。 白昼也不说话,他立在旁边,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拉长,忽然,坐着的人动了动,他缓缓扶着轮椅站了起来。 “主子。” “我自己试试。”李潜胳膊上用力,青筋都往外凸起,他苍白的脸漠然冷酷,艰难的挪着腿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白昼不敢出声,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等他终于到了浴桶旁边,他才上前,搀着他让他坐了进去。 他捧了一把水扑在脸上,水珠顺着滑落,邪戾的目光如出鞘的剑,又冷又锋利,他轻笑了声,勾了勾唇说:“鱼儿上钩了。” “恭喜主子。” 李潜不以为意,他回京城可不是来等死的,六年前他们欠他的,他要一一拿回来,但前提是,他得有命活着。 盯上苏漾是这盘棋的开始,现在,棋子处在了她该在的位置,做了她该做的事情,他隐约有些兴奋。 第16章 先由着她闹 本来李潜的计划里没有苏漾。 他离开京城的时间太久,再不回来就永远回不来,然而在经历那次震荡之后,想要被召回难上加难,只能自己想办法。 越武帝心狠手辣,一经背叛将永不录用,他虽然没有造反,可他的胞兄犯了错,连带着他都变得不能信任。 他被放逐了整整六年,六年的时间,对任何一个皇家子弟来说,都是巨大的鸿沟! 京城形势朝变夕改,今日辉煌明日倒台,今日不闻一名明日权倾朝野,他本该是最优秀出色的皇子,却有六年时间都是一枚弃子! 他被唾弃被厌恶被憎恨被指指点点,所有人都笑他骂他恨不得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起初他的骄傲和尊严,不允许他低头,所以他抗争,后来兄长不明不白枉死狱中,母后随之疯癫中离世,而他中毒变得腿不能行…… 他终于知道,人一旦倒台,那些藏起来的邪恶卑劣,都会如雨后春笋冒出来,打压着他,吞噬着他,将他往无边的地狱深渊出拉扯。 有人不想他头颅高昂,有人希望他妥协认命,有人在暗中给他下绊子让他翻跟头,再也爬不起来。 李潜学会了隐忍。 他如了那个人及其背后势力的心愿,他老老实实的 当个瘸子,老老实实的成了病秧子,老老实实的做个被放逐的王爷。 这六年过得太辛苦了,辛苦到他偶尔恍惚,会忘记哪张是面具哪张才是真正的他。 外人都道他渐渐泯然于众人,成了最不争气最没出息的皇子,只有他知道心中的那团火正烧的旺盛。 他早就盼着回来。 没准备好之前不敢回来,准备好了谁都阻止不了。 就算越武帝不召回又如何,他早就找好了路子。 人要舍得对自己下狠手,下狠手才能顺心如意,才能得偿所愿。 他接连策划了几次刺杀,一次比一次严重,不惜代价的将事情闹大,太后得知后,果然没让他失望。 在准备回京的时候,身上的剧毒噬心散又发作了次,这次照样要了半条命,而先前派出去寻找鬼医圣手的人,终于带回来了消息。 鬼医圣手神出鬼没,见首不见尾,想要搜寻的信息很少,好在总能摸索出和他相关的一些人。 其中就有早年在江湖上风行,后来忽然隐退的医毒双修笑笑仙。 让李潜没有想到的是,笑笑仙竟嫁人了,而且嫁给的是京城苏家。 “娶苏漾,方得生机。” 那人是这么告诉他的,这是他第一次听苏漾的名字。 他做了些调查 ,摸清了苏漾的底,知道了该如何应对她之后,请那人帮他造势,对方不负所望,将苏漾放到了他的局里。 先有刺杀在前,后有成亲在后,他找到了足够的理由,等来了越武帝的一封圣旨。 时隔六年,说来容易,其中的心酸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潜目光幽深阴鸷,就目前来看,苏漾这枚棋子,比他想象中的更容易操控,她性子耿直简单,对他言听计从,几乎是指哪打哪。 挺有趣,也挺蠢。 身边有了这么把利刀,对他而言会方便很多,她的价值远不止于笑笑仙,或许还可以有别的用处…… 就这么先处着吧,他想。 大概是心之所至,李潜此刻眼前似乎浮现出那张娇艳妩媚的脸,她的眼睛好看又勾人,看着他的时候,险些能要了半条命。 十七八岁的少女,当真是美色动人。 他轻笑着啧了声,薄凉的目光难得染上些暧昧。 浴桶里的水早已没有了蒸汽,他回过神来时,惊觉水温有些微凉。 “白昼。” “是。” 白昼将毛毯递给他,他扶着站起身来,胡乱往身上一裹,借力走出来,重新穿好衣服往外走。 “主子,计划……” “照旧。” “明日开始您就即将开始所谓 的锻炼,需不需要属下做点手脚?” “不用。”李潜打了个哈欠,洗过澡之后的他,脸色显得更白,看起来无精打采:“有点意思,就先由着她闹。” 白昼欲言又止,瞥见他冷肃的目光,幽幽的开口:“可是……万一被王妃发现您的身体状况,恐怕会起疑。” “不会。我要是这么轻易让她发现,就不用混了。”李潜又打了个哈欠:“我有分寸,走吧,送我回去。” 这么会不见他的小玩物,居然开始觉得有些寂寞。 李潜回来的时候,苏漾早就洗好了,她正背对着他们,坐在软榻上擦头发。 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长度及腰,她发量惊人,擦起来非常费劲,手腕都带上了酸意,一摸发梢内里,还是潮湿湿的。 苏漾愁的脸都揪成一团,听见动静看过来,见李潜回来了,脸上又立刻带上笑意。 她颠颠跑下来,从白昼手中接过他,推着他到床前,不费吹灰之力把他抱起来放床上,男人就在这时,拉住了她的手。 “在干嘛呢?”他问的自然又亲昵。 苏漾将散落下来的以作头发丢回身后,很快手心就留下了浅浅的水渍,她朝他示意:“擦头发,头发太多了,真麻烦。” “拿过来我帮 你。”他说完见她愣怔,笑着冲白昼点了点头,白昼将毛巾递给他,他动作轻柔的将其附在她头上,问:“我会轻点的,来,你坐好一点。” 他太温柔了,温柔到让她几乎要溺死,她听话的调整姿势,将脑袋小心翼翼枕在他腿上,感受着他的动作。 李潜擦的认真,换成苏漾,早就没耐心的胡乱揉几下,他全然不一样,尽管过去了半个时辰,她睡着又猛然惊醒时,他还是不疾不徐保持着自己的节奏,苏漾微微愣怔,心道他可真是个傻子,她出声喊了他的名字,随后坐起身来。 头发倒是都干了,李潜的眼皮却几乎耷拉下来。 她气笑了,不知说什么好,夺过毛巾往旁边一扔,拉着被子直接让他躺平。 男人只露一双眼在外面,声音从被子下闷闷的传来,他问:“头发干了吗?不擦了吗?” “不了,睡觉。”苏漾躺在外面:“辛苦夫君了,今日早些歇息,明天师傅就过来了,你要开始锻炼了。” 他哼哼唧唧着:“可以不锻炼吗?” “睡吧。别问蠢问题。” “哦。” 房间变成漆黑一片,没多久后,身边传来平缓的呼吸,李潜幽幽看着房顶,鼻尖萦绕着她的发香,莫名就有些难以入睡。 第17章 李潜生气 隔天苏漾先醒来的,为了能让李潜专心训练,她特意给他挑选了件劲装,睁开眼就让沉香送了过来。 劲装通常用于骑马射猎等场合,由于是第一次锻炼,白亦然建议对李潜做个简单的摸底,苏漾觉得可行。 今天要考核李潜的骑射等功底,她将这套衣服摆好,只等着他醒来伺候着穿上。 她简单的洗漱过后,稍微上了点淡妆,约莫着李潜应该睡饱了,谁知道进房间来,他还在呼呼大睡。 不应该啊…… 这些天的相处,她隐约知道了李潜的作息,雷打不动都固定点醒来的人,今天突然异常,不是病了,就是装的。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试探温度,发现正常,再盯着他看,忽而无声咧着唇笑。 还跟她玩心眼呢! 不知道兵不厌诈吗? 她可是这些把戏的高手呢! 苏漾啧啧了声,微微倾身,她距离李潜越来越近,眼睛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男人的睫毛很长,长到刚有动作就全部落进了她眼底。 他果然是醒了! 她起了坏主意,轻声的在他耳边道:“李潜,李潜,快醒醒,是哪里不舒服吗?” 酥酥麻麻的声音,让他下意识的要缩脖子,他克制的忍了下来,然而比她声音更要命的是,她的呼吸 就在耳边。 她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刚起,身旁的她似乎抓起他的一撮头发,李潜疑惑,然后就感觉到,她用头发在他耳朵里面挠痒痒! 李潜几乎要鼓掌了,小女人花样倒是挺多! 起初他还能坚持着,然而后来的一下又一下,痒的他受不了。 “痒啊!”他翻了个身,逃离了她的魔爪。 女人为此乐的哈哈大笑,她张扬的眉眼微微弯起,冲他挑衅道:“赶紧起来!” “不起,夫人刚刚欺负我。” “不起?是谁先装睡的?人家师傅都来了,你要是去晚了,白师傅责罚你的时候,我是不会管的。” 李潜闻言大惊:“夫人欺负我便算了,你还忍心看别人欺负我?说好的要保护人家呢?” “别贫嘴了。”苏漾才不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她把他拉起来,见男人半耷拉着眼皮,只好亲自上阵给他穿衣服:“你要是我的士兵,早就被我丢出去好几百次了,衣服怎么还需要我帮你穿,夫君啊,您能不能抬抬胳膊啊,难不成还让我把你胳膊拽起来?” “那倒不用。”李潜乐的轻松自在,他靠在床头,懒洋洋的说:“夫人真好。” 好个屁。 摊上这么个他,她能有什么办法?打不得骂不得,比她娇比 她作,她哪敢不哄着宠着顺着? 苏漾心中骂骂咧咧的,给他穿好上衣,轮到裤子红了脸,直接把东西丢给他,然后去叫人送洗脸水,等进来时,意外的挑了挑眉。 李潜已经穿好了。 劲装通体是黑色的,暮色般的暗沉,穿在病殃殃的他身上,竟然也多出了几分冷冽肃穆之感。 他的肌肤很白,两相对比下,那种白便显得有些清冷味道,像是坠入凡尘的谪仙,冷傲且高贵,虽然只是坐着,可扛不住五官出色绝尘,平日里弱鸡的他,穿上劲装,少了几分虚弱,看起来格外英挺,迷人的厉害。 苏漾看痴了,李潜这可乐了,自豪又骄傲的逗她:“夫人赶快把口水擦一擦吧。” “我哪有口水?”她慌张的反驳。 李潜才不管她说什么,只自顾自的问:“夫人这是要吃了我吗?” “我没有!” “夫人如果实在等不及,不如我们现在就来?让白师傅回去吧,等改日再来。” 他越说越没谱,带着些令人悸动的暗示,听得耳红心跳,苏漾气的拧他,他疼的龇牙咧嘴,红着眼眶看她。 苏漾只当没看见,微笑着推动轮椅:“走了,去见白师傅。” 白亦然看起来斯斯文文,似乎十分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 非常苛刻严格,李潜踩着点到的,被他训斥了顿。 苏漾在旁边忍着笑,见李潜灰溜溜的,面如菜色,越瞧越觉得有意思,索性让管家把账本都搬到了院子,她边学管账边监督他。 白亦然让李潜射箭,身为皇家子孙,每个人从小就会进行文武教育,越武帝尤其重武,所以皇子们各个都身手不凡。 李潜在是十六岁之前,是非常优秀非常受宠的,他的射箭术自然非比寻常。 即便百米之外,仍是百发百中。 白亦然寡淡的脸上,没什么多大的情绪,毕竟对于李潜来说,底子在那里放着,时隔六年,不至于退化太多,他残的又不是手。 中场休息时,李潜来找苏漾。 他对自己的表现也非常满意,在她面前邀功:“夫人,白师傅夸我射箭了。” “知道了。”苏漾笑眯眯的:“夫君真厉害,我就说夫君可以的,等下练习骑马,夫君要好好表现。” “我会的!”他满是信心,视线略扫过桌面,他关心的问:“账本能看懂吗?实在太累的话就歇会。” 累倒不至于,管家教的细致认真,她理解的快,学起来并不难,反而有些如鱼得水,得心应手,这么会的功夫,已看完了小半本。 兵书都不在话下,更 何况是这点东西? 苏漾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催促他别偷懒赶紧去找师傅训练。 李潜骑马时出了点小问题。 他扶着轮椅艰难的站起身,两腿抖得厉害,苏漾见状忙跑过来,她没上前,只是关切的在旁盯着。 他站是站起来了,可腿脚使不上力气,试了几次连马背都没爬上去,最后一次他拽着缰绳直接摔了个趔趄。 李潜没说话,惨白的脸上,额头满是细汗,他嘴巴抿成直直的线,本就邪气的脸庞,此刻阴沉着戾气十足,又凶又冷。 白亦然声音没什么温度:“再来。” 苏漾缓步上前,半蹲在他身前,问:“摔伤了吗?” 李潜抬头看她,雾色的眸底,翻卷着阴晦的浪,见他瘪着嘴不说话,她帮他擦了擦汗,主动去查看他是否崴到了脚。 手还没碰到他的腿,就被他推开了。 她猝不及防的坐到地上,愕然的看着男人,他咬牙站起,再度攀着缰绳往上爬。 他生气了? 李潜发了狠,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稍微咬牙,腿肚颤的厉害,眼看着又要掉下来,忽而低吼一声,死死拽着缰绳,硬是爬了上去。 他坐在马背上,微微喘着气,却是头也不回的扬起马鞭,马儿疾驰,绕着空旷的后院跑了起来。 第18章 什么是尊卑 苏漾心惊胆战,她身体紧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只等出现意外,能随时冲出去护他。 她知道李潜生气了,但却摸不准他为什么生气。 他推的那一下,其实她有点懵,反应过来后,更多的是愤怒,一股脑的火气直往上冲。 他凭什么对她发脾气,他摔倒了跟她有什么关系,是她让他爬不上马背的吗,明明是他自己弱的跟菜鸡一样,他还好意思生气? 就算是苏家上下都没谁敢对她甩脸色,他哪里来那么大的脸,知不知道她随便动动指头就能把他丢到百米开外! 狗东西不识好歹,她真想不再管他! 苏漾是有脾气的,所以她坐在地上,双手环胸冷笑着看他,她倒要看看李潜能作出什么妖来! 然而看到他倔强的爬起再尝试,看到他汗水滴进眼里,仍目不斜视打马向前,那簇怒火,无声无息中被温柔湮灭。 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的长发肆意飘扬,高头大马上他身姿秀挺,扬鞭的动作潇洒又威风,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本该永远意气风发。 从天之骄子到天之弃子,期间的落差有多大,恐怕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能懂。 他不是在生她的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变得不堪一击,气自己连 上马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苏漾站起来,胡乱擦了擦手,视线随着李潜移动。 他骑术尚可,只是有些动作并不达标,比如骑射需要放开双手,靠两条腿的力量稳住身体,而这对他来说是有些吃力的。 李潜左腿正常,右腿用不上力,跑直线时看不出毛病,只是在拐弯的时候,他身体习惯性的往外飞。 好在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每次拐弯的时候,都会手上用力,堪堪稳住身形,但在苏漾看来,仍心有余悸。 这条不争气的腿啊! 苏漾心焦如焚,真想现在就找到办法,让他能够从此站起来! 李潜跑了两圈,被白亦然喊停。 他要求他练习骑射,起初速度慢,他尚且能够应付,后来速度渐快,他被颠簸的上下乱颤,一个不小心,整个人闷头往下倒。 糟糕! 苏漾立刻要上前,白亦然更快,眨眼人就到跟前,抓住了马,顺带将李潜给拉了下来。 他稍微靠着他,惨白的脸色,又冷又沉,薄薄的眼皮如刀,没什么情绪的耷拉着。 “没事吧?”她姗姗来迟,把他打横抱起:“今天就到这里。” 正是盛夏时分,他被蒸腾的浑身往外冒热气,才抱了这么会,苏漾觉得身体要烧起来,他的汗水 似乎都要浸透她的罗裙。 她把他抱上轮椅,往房间里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沉香早就备好了水,苏漾亲自伺候他洗漱,本想说点什么安慰,可她惯常不适合,最后只是问:“明天还练吗?” “恩。” “今天夫君辛苦了,好好歇息,我给你按摩呀?” 试探的口吻,她却不容拒绝的靠了过来,将男人的腿抱在怀中,小心的控制着力度,尽量不在他的腿上画画。 前两天揉的黑青,现在已消退的差不多,苏漾边按摩边观察他的神色,他的眉头舒缓下来,脸色也柔软了些。 她以为他睡着了,悄悄抬手,谁知道李潜忽然抬手,扣住了她的。 “别走。”他往里面挪了挪:“上来陪我睡会。” 苏漾觉得他大概还是不高兴的,想了想,倒是一并躺下。 李潜却靠了过来,不仅贴近了些,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塞了塞。 这是在干嘛? 占她便宜吗? 他们是夫妻好像这样没什么不对? 苏漾胡思乱想,心跳的剧烈,她僵着身子不知所措,好在他并没有再做进一步的动作,渐渐的他似乎睡着了,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说梦话,他声音闷闷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低低的道:“我不 会总是这样的。” 本以为李潜骑马摔倒只是一件小事,没想到第二天再次传进苏漾耳朵里,却全然换了个版本。 圆缺告诉她,京城里的百姓现在全把李潜当成个笑话,说他是个废物,是个活不久的病殃,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议论起他来?”苏漾看着远处苦练骑马的李潜,拧着眉头问:“昨天骑马的事情,谁传出去的?” “府上有些人难保嘴巴不严实。”圆缺说:“夫人,看来这王府的人筋骨都松了,得好好帮他们紧紧皮才是。” 苏漾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她吩咐圆缺把人全都叫到前院去,而后对李潜说了声,要同管家去趟账房,等下再来看他。 “夫人也别太累了。” “不累不累。” 天知道她日夜待在王府里,清闲的骨头都要长出毛来了,每天打不能打跑不能跑,时刻端着王妃的架子,闷都要闷出病来。 她正愁着上哪儿舒展下筋骨,居然就有人撞上来了,实在是太巧了。 苏漾让沉香遮着伞,坐在躺椅上等待,对付府上这些人,圆缺能应付的来。 圆缺办事非常有效率,主要是因为她凶,遇见不听话的磨蹭的,直接揪着衣领拖了过来,几次三番下来,那些下 人们都害怕了。 不出一刻钟,全府上下三十多口人,齐刷刷的在她面前排好站着。 苏漾眯着眼睛笑,她人生的漂亮,眉眼上挑美的不可方物,可她说话声温和柔软,众位奴仆都没想着会是大事。 她说:“今儿王爷在京城出名了,为什么出名呢?我让圆缺去打听了下,竟然是因为他的腿。他腿脚不好,这是事实,我平常都笑他,见他走路费劲,去哪儿都要坐个轮椅,大老爷们没了我便寸步难行,王爷的确一点都不中用。昨天他骑马,爬都爬不上去,还摔了下来,实在是笑死人了,后来好不容易爬上了马,姿势又丑到不忍直视,我都没眼看。” 她乐的出声笑,下人们弄不清楚情况,只觉得她好相处,又幽默又好看,相继跟着笑出声,氛围非常融洽。 “诶?谁笑了?”苏漾停了下来,眯着眼睛扫了圈,脸色忽然就冷了下来。 她变得太快,以至于还有人没来得及收敛笑容,就听见她冷冰冰的扬声下令:“圆缺,把这些笑的人全部给我绑起来打断腿!我笑你也跟着笑,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都什么东西,对自己的主子不敬,还敢跑出去外面散播谣言,今儿我就好好教教你们,什么是尊卑!” 第19章 她对你上心了 众人这才觉得寒意上涌,怎么刚才还谈笑风生,瞬息间就变得如此凶残。 圆缺是练过的,加上又是苏漾下的命令,没有人敢跑,十几个下人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她绑了起来。 她把他们一一的往前推,在院子中央跪成一排。 短短片刻功夫,气氛斗转急下,欢声笑语不见,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苏漾懒洋洋的坐着,捏了个果子塞嘴里,问圆缺说:“用什么东西打断腿会比较好?铁棍还是木棍?” 圆缺凝神回答:“铁棍干脆,一打腿就断了,且骨裂了无法修复,就算恢复的情况最好,恐怕以后也是个瘸子。” 跪着的人心中哀嚎,吓的瑟瑟发抖,不料苏漾立刻否决:“那可不行。虽然这些人舌头长,但他们要是瘸了,谁来干活?” “那便选木棍,只不过木棍一下子无法打断腿,需要多打几下。” “多打就多打呗,反正我又不疼,让他们长长记性也好,难道让你多出点力气还委屈上了?” “属下求之不得呢,”圆缺笑嘻嘻的:“闲的都快生锈了,夫人,这十几个可都归我了,您可千万别跟我抢。” “说什么呢,本夫人端庄温婉,是那种暴力的人吗?时间 不早了,现在就开始打吧,打完了还有别的安排呢。” “好嘞!” 圆缺请管家找了条木棍,足足有手臂那么粗,她放在手中胡乱的抡,看的人眼花又胆寒,她脸上却笑眯眯的,还激动的蹦了蹦。 苏漾在旁边监督,拖着长音吆喝了:“来来来,把腿都伸出来,一咬牙一闭眼,疼就过去了,要是不配合,就得多打几下,那可要疼得多了!所以,都听我一句劝,别躲别跑,乖乖的挨了这一下,腿断了今天你们笑王爷这回事,就揭过去了,不然……” 她捏了捏拳头,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幽幽的道:“不然我就让大家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力大无穷。” 苏家的女将军,这几年打过不少胜仗,关于她的传言也很多,说她面容凶残,说她手段暴力,说她手撕敌人,指掏五脏。 说不害怕是假的。 有人扯着嗓子干嚎求饶,有人不停的磕头认错,还有人自扇耳光拼命自救。 场面一时失控,非常壮观。 苏漾听烦了,啧了声,轻飘飘的音儿飘过,喧闹顿时鸦雀无声。 她说:“不打断腿也行,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说出谁把王府的事情散布出去的,我就可以给他留条 腿。” 苏漾本来就是吓唬他们,只想抓住那个把事情传出去的下人,前面做的都是铺垫,铺垫到位,效果非常不错。 十几个男子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齐齐指向了一个人。 那是个瘦瘦小小的人,乍一看几乎以为是孩童,等他站的稍微靠近了点,才发现他五官成熟,甚至有些老相。 管家说这个叫五行的小厮,三年前因为闹饥荒,被王爷撞上,跟了王爷的。 苏漾听完直摇头:“要不是李潜,三年前你都饿死了,看你吃的挺圆润肥头呆脑的,吃饱了撑的脑子都进水了分不清是主是仆了对吗?你笑话人家什么啊?笑话人家爬不上马骑不上马吗?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圆缺,把他的腿打断,管家,去拉匹马过来!” 五行跪下求饶,苏漾充耳不闻,做下人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懂,更没有丝毫的感恩之心,这种人的求饶,只是为了躲避惩罚。 圆缺冷着脸,下手很重,一木棍下去就听见了骨头断掉的声音,苏漾直接起身,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到了马匹旁边。 她松手后吩咐:“上马,我数三下,不上的话,另一条腿也打断!” 五行恶狠狠的咬牙,他痛的满脸 是汗,仇恨的瞪了她一眼,闷着头往马背上爬。 只是一条腿搭上马镫,另一条腿怎么都翻不上去,胳膊渐渐失去力气,他掉了下来。 苏漾乐的哈哈大笑:“再来。” 接二连三次的上马再掉马,看的众人头皮发麻,她面无表情,让圆缺打断了他。 她问:“你能做到吗?” 五行不说话。 他不能,他清楚的知道,他甚至连马背都爬不上去。 她看向众人,没再纠结那件事,深吸口气道:“今天我立下王府的第一条家规,这条家规置于所有家规之上,每个人都要遵守的,一旦触犯打断腿扔出府,永不再用,那就是王爷最大,任何嘲笑诋毁伤害王爷的事情,都不许再发生。当然还有第二条家规,王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许拿到外面去说,我的手段有很多,谁要是好奇,尽管来试试。” 这件事以五行被送出府,先前十几个嘲笑李潜的人挨了二十鞭为结束。 王府里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又似乎和以前一样,所有人安静的接受变化,就连李潜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下人对他似乎更恭敬了。 他下午在书房里问白昼:“怎么回事?” 白昼老实的将苏漾惩治五行的来龙 去脉讲了,李潜听着听着,笑出了声。 他将整个身子窝进椅背,手托着下巴,轻缓的摩挲:“她下手比一般女子狠,到底是战场上出来的人,从来不玩嘴皮子的功夫。” 白昼不得不承认:“王妃生猛,听沉香说,她午饭过后就出门了,说是要把京城里那些碎嘴的都好好教训教训,属下担心她这样出头,会对主子您不利,事情闹大了,万一把您推到风口浪尖,依属下之见,咱们应该低调行事,她这样子……不过她似乎是对您真的上心了。” 李潜顿了顿,笑容更大了:“不怕她上心,就怕她不上心,这是好事。低调什么低调?本王都沉寂了六年,让她闹一闹也好,闹大了父皇才能想起我这个儿子,让她闹,反正苏家兜得住。” 苏漾没让人失望,真把事情闹大了。 她一下午走街窜巷,但凡听到有人说李潜坏话,都把人绑了,嘴上塞布条,挂到屋檐下。 她力气大,拳脚功夫厉害,还真没几个能招架得住,这么一来,百姓间彻底没人议论了,倒是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宫里。 半下午时分,苏漾舒展筋骨浑身轻松,正高兴着呢,谁知她前脚回府,后脚就来了传旨,让她进宫领罚。 第20章 狐狸精般的女人 苏漾还不懂她做错了什么,领完了圣旨满头雾水,可见李潜担忧的看着他,她立刻将不解压下,安抚他说:“应该没多大事。” “我随你一同去。” “不用。”苏漾坚持着:“你这副病殃殃的身子,就别来回折腾了,万一散架还不得吓死人啊,你去我反而分心,我自个去。” 李潜抓着她的手渐渐收紧,寡淡漠然的脸上,表情薄凉又阴沉。 他不说话,也不再坚持,就用那双幽黑的眼睛,无声的盯着她看,看的她头皮发麻。 苏漾无奈妥协:“咱俩都退一步,如果我傍晚还没回来,你再进宫接我。” “不行。” 苏漾瞪眼睛:“怎么就不行?我说行就行,你不同意我就只能把你绑起来了,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为夫只是担心你。” 苏漾无语的说:“要是真有事,你担心也没用。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进宫,白昼,照顾好王爷。” 她是无比奇怪,李潜的这些撒娇手段,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他如果不是自己夫君,换别人,她能把头都给他捶掉几百次。 偏偏那个病秧子,她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能受着他。 苏漾离开的异常潇洒。 她不是个没脑子的,在路上稍微想了想,前 因后果一联系,倒也明白了其中因由。 左右肯定是和她上街打人有关。 在这件事上,苏漾知道,自己做的理亏,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她管不着,可她就是不想听见别人说李潜的坏话。 本来就自卑颓然的人,好不容易被她说服的愿意锻炼身体了,他们这么一议论,不是打击人的自信心吗? 如果寻不到解药,李潜满打满算活不了几年,以前过的辛苦憋屈,在最后这几年里,她想让他开心点肆意点,又有什么错? 唯一的错可能是,她做事张扬,也没想过要藏着掖着,谁都知道是七王妃干的,别人看起来,可不就是她嚣张跋扈吗? 越武帝向来提倡,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把事情弄的沸沸扬扬,不惩治一番,要被人落下话柄的。 苏漾并不害怕受罚,她皮糙肉厚的,被打几下全当是挠痒,再者她身后还有苏家,越武帝拎得清,不会真拿她怎么样。 到了皇宫,领路的公公没带她去御书房,而是去了老太后的乾承宫,她心中狐疑,到了后才知道,老太后和现皇后都在。 苏漾瘪瘪嘴,暗道糟糕了。 要是只有老太后在,她笃定她不会被为难,但有现皇后在场,她今天得受点委屈了。 现 皇后名叫周声晚,是在先皇后去世后,被册封为后的。 据说她和越武帝一见钟情,自入宫起就格外受宠,风头无两,也正是因此,她和先皇后,也就是李潜的母后始终不合。 先皇后骂她狐媚子,居心叵测,她则公开暗讽先皇后人老珠黄,仗势欺人。 二人从未停止过明争暗斗,在什么事情上都要比上一比,斗上一斗。 她们的关系非常不好,不好到以至后来先太子事变,无数人猜测,那件事都是她一手搞鬼,为的就是扳倒皇后。 那段时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无数大臣上奏折声讨周声晚。 她忍无可忍,为证清白,纵身要从城楼跳下,越武帝及时赶到,心疼的不得了,力排众议表示相信她,并下令封她为后。 周声晚打了漂亮的一仗。 她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在她被封后没多久,长子李彻被封为太子,次子李瞳加官进爵,好不风光。 她并没有善罢甘休,自导自演了场戏,说日夜做噩梦,越发消瘦,越武帝担忧不已,请人来看,说是李潜和她属相相冲。 谁都看出来她恃宠而骄,想挤兑先皇后的儿子,可越武帝就是吃她这套,借题发挥,用先太子的事情,把李潜赶出了京城。 这一赶走就是 六年,六年后李潜又回来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又回来了,她不喜欢李潜,能给她好脸色吗? 苏漾有了心理准备,收回思绪,老老实实的行礼后,乖巧立到一旁。 周声晚开门见山:“七王妃,今日喊你进宫,是因为你犯了错,你身为皇家孙媳,自是应当注重身份,哪里能像个泼妇一样的上街骂人打架?要我看,你就是先前在军营里野惯了,养了一身的臭毛病,好端端的女人家跑那臭烘烘的男人堆里做什么?这传出去实在是面上无光!既然回了京城,就得按照京城的规矩来,不过我瞧着,苏家大抵也没怎么教你,所以今日领了罚,明日本宫便派人好好教教你大家闺秀应当懂的礼数!” 苏漾点头称是:“对,皇后娘娘讲的对,苏漾确实野惯了,一时回到京城,不太适应,也确实不懂礼数,有劳娘娘费心,不过,苏漾自小待在军营里,这有什么面上无光的?娘娘说的是,女儿身投身军营,面上无光,还是说女儿身为国效力,面上无光?” 她只是这么问,并不打算让她回答。 短暂的停顿后,她继续笑眯眯的道:“要照娘娘这么说的话,咱们大越朝十几万的女兵女将,若是听到的话,怕是要心碎 了。她们付出了青春热血以至生命,到头来没想到,在母仪天下的娘娘眼里,竟然是让人面上无光的?看来,苏漾有必要上奏折一封,恳请圣上裁掉这些女兵,好让她们回家嫁人,做些面上有光的事情。” “你!”周声晚大意了:“本宫并不是这个意思!” “哦?”苏漾挑了挑眉,口吻轻飘飘的,极其嘲讽和轻蔑:“是吗?” 周声晚噙着笑不言不语,眼睛里气的几乎淬了毒。本以为是个有勇无谋的憨货,谁知道她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儿媳许子沂哭诉的丁点没错,李潜倒是娶了个狐狸精样的女人,漂亮的厉害,也狡猾的厉害。 她身居高位什么没见过,惊艳是有的,但也只是如此了,她就不信,这个初生牛犊的女将军,还真敢上奏折去叨扰越武帝? 换成别人就会被吓住了,她丁点都没在怕的。 周声晚气定神闲,直接转移话题:“本宫自然比不过王妃的伶牙俐齿,便是被恶意揣测误会,也实在无可奈何无话可说。既然如此,不如什么都不说,只一心做好本宫应做的便是,那么,咱们说说正事,今日王妃做的事情有损形象,罚你去门口跪到明日,你是自己去呢,还是本宫让人送你去?” 第21章 她跑了我怎么活 姐的铮铮铁骨,岂能让庸人随意亵渎? 苏漾可不想让那些老嬷子们碰她,她站起来毕恭毕敬的谢恩过后,吓的赶紧往外走。 身后的周声晚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几个人亦步亦趋的跟上,直到殿门外,监督着苏漾跪下后,她们才回去复命。 苏漾跪的百无聊赖,然而她后背笔挺,表情从容,看不出有任何被责罚的不悦。 傍晚的风带着些许暖意,从天边遥遥吹来,温柔而短暂的经过身边,青丝长发随风而动,她将碎发勾到耳后。 盯着她的几个嬷嬷无语极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笑? 难道被罚跪是很值得高兴骄傲的事情吗? 这人傻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对苏漾来说,罚跪是家常便饭。 她小时候皮得很,在军营里没少闯祸,跪都跪出来心得了,但因为男人罚跪还是头一回。 没想到啊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为了男人折腰,还是个病秧子的娇气男人。 哎! 苏漾心中惆怅。 她以前想过无数次,以为将来的夫君不是个威猛盖世的大英雄,好歹也是个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吧。 想象让人神往,现实让人心碎。 她想到了李潜,眼前也浮现出男人的容貌,她微微抿了抿唇。 他似乎总是苍白着一张脸,身子瘦弱的仿佛随时能跌倒,走不了路,轮椅推快了就喘,一喘 就满脸冷汗,恨不得咳出肺脏来。 这不仅仅和盖世大英雄差十万八千里,就连翩翩公子的标准都远远达不到! 苏漾嫌弃是真嫌弃,但她这人霸道惯了,我的东西我嫌弃可以,他人要是嫌弃,她就千般万般个不愿意。 今日她虽得罪了皇后,甚至挨了训斥责罚,可自己的男人,之后没人敢随便议论,还是件开心的事情。 这笔买卖不亏。 苏漾一直跪到暮色四合,漆黑的天幕压下来,成群成群的墨云聚成一团,离地面更近了,似乎随时都会掉落。 柔软的细风不知何时变得急切凶狠,它肆意的吹着,发出呼呼的声音,将门窗拍的哐当作响,是暴雨要来的前兆。 不会这么惨吧? 什么时候下雨不好,偏偏要挑这个时候,这不是诚心和她过不去吗? 苏漾心刚想站起来挪个挡雨的地儿,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就上前来,狠狠一叉腰,对她怒目圆瞪。 真是服了。 苏漾和她们打商量:“就挪一点点,挪几步远,成不?” 嬷嬷们没说话,几个侍卫手持长枪上前将她团团围住,意思不言而喻——她要是敢妄动,脖子就会被扎上好几个窟窿。 苏漾气笑了:“得得得,我怕了行吧,我不动了,我就乖乖跪在这儿,我不走,你们最好也别走。” 轰隆隆的雷鸣滚滚而至,一阵阵霹 雳在地上绽开,发出咔嚓嚓的声响,惊心动魄,浓稠的乌云裂开,金箭似的闪电从裂缝中射向大地。雨说下就下,倾盆浇灌而来,逼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只能闭上眼睛,张嘴呼吸,暴风狂吹如同鬼哭狼嚎,充斥着耳膜,天空在颤抖,大地似乎也在胆怯的震动…… 苏漾心中骂骂咧咧,她身子湿透了,脑门被砸的发懵,再这么淋下去,人没事就是搞不好先傻了。 她可不要。 她用手掌做伞,撑在脑袋上方,遮挡了一些雨势,李潜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女人身子纤细,肩背单薄,她跪在雨幕里,风雨飘摇,她似乎也跟着轻轻的晃动。 她浑身湿透,长发凝成几绺,即便用手遮挡着雨,依旧睁不开眼,她的小脸被浇着,妆容也冲淡了,模样狼狈又丑陋。 “主子。”白昼轻声提醒:“要不要属下送把伞过去?” “不用。” 轮椅压过长廊,李潜在屋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的她。 她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态,后背挺直,又固执又死心眼,他什么都没做,她就上赶着掏心掏肺的。 不知道是傻,还是同情心泛滥,或者仅仅是四肢发达的女人头脑都无比简单,他用不着布局,只稍微勾勾手,她就一头撞了上来。 李潜啧了声,他伸手道:“你去送伞算怎 么回事?拿来。” 白昼愕然,下意识的收手,他看了看外面的大雨,担忧的道:“主子,您的腿……还是我来吧。” “听不懂吗?”他笑了笑,苍白的脸在飘忽的光影下,染上了几分艳色:“我且问你,夫人因谁受罚,她待我好不好?” 苏漾嫁过来虽然短短几天,但她做了什么,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脾气暴躁了些,对李潜确实好的没话说。 白昼老实的点了点头。 李潜接过伞:“她这么好,我要是再不对她好点,万一她跑了可怎么办?跑掉的话我还怎么活?” 他身上的毒,需要仰仗苏家,话这么说确实没错,可也没必要亲自去送伞。 若是平常也就算了,这大雨天,他腿脚不方便,其上又有伤口,泡水后若是感染了得不偿失。 白昼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李潜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不以为意的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对自己下手要狠,才能得到意料之外的收获。” 他缓缓推动轮椅,撑伞走进了雨幕。 轮子推开积水,积水已没脚踝,他的裤脚很快被浸湿。 暴风裹挟骤雨,雨伞瑟瑟发抖,几次都要被掀飞,他身上被打湿,但他全然不在意,只用幽深的眸子,淡淡的看着身前的人儿。 雨声哗啦啦的,嘈杂喧闹,遮盖住一切动静。 他走到苏漾身 边,她才有所察觉,一睁眼就看到了他,先是一喜,见他狼狈的模样,又迅速皱起眉头。 “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苏漾注意到他的衣衫,气的不知说什么好:“都说了不让你来,我没事,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夫人……” “夫什么夫,人什么人?”苏漾使劲抹了把脸,狠狠瞪他:“知道自个腿脚不好使,还不好好爱惜着,这淋了雨浸了水,你身子骨又弱不禁风的,今日回去万一再病倒,受苦的只能是你,到时候看你长不长记性!” “夫人好凶……”他任由她训斥:“都说了天黑你不回来,我就来接你,我们说好的。” “的确是说好了,你倒是记得请。”苏漾闷闷的:“你好歹等雨停了再来啊。” “那可不行。夫人淋雨也会生病,为夫心疼。” 他可怜的瘪瘪嘴,惨白的脸配上这副表情,让她的心颤了颤,见他把雨伞推了过来,整个人也淋在了雨里。 苏漾想也没想,直接大力将伞夺过来。 她撑着伞,伞下罩着他,见他不解的瞪眼睛,作势要重新抢回,她凶巴巴的道:“安分点,你要是不听话,现在就回去。” “可是伞……” “闭嘴!我又不像某个人娇滴滴的,姑奶奶可是大越第一女将,还能被雨淋出病来?”她朝他挑挑眉,得意洋洋的说道。 第22章 你要吻我了吗 这场暴雨下的毫不含糊,噼里啪啦的雨水持续一个时辰都未曾消停,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几乎都要没到了小腿肚。 苏漾时不时关切的看向身边的人,见他脸色越来越白,心中也越来越焦急。 他坐在轮椅上,轮椅尚高些,不过积水仍然是漫过了他的小腿,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疼的,他唇色黑紫,浑身轻轻的打着颤。 这怎么能行? 他的状态不容乐观,再僵持下去,会不会一命呜呼啊? 苏漾吓坏了,她出声催促他赶紧回去,谁知道李潜这回却是铁了心的要同她一起。 同她一起开什么玩笑,漫长的夜晚才刚刚开始,他还想再接着淋上一晚,那还要不要活了? 疯子。 苏漾直接抬脚,在轮椅上用力一踹,车轮顺势向后退,但由于积水的阻碍,竟然翻了车,李潜栽到地上,发出扑通的声响。 糟糕! 她明明只是想让他离开的啊! 苏漾见四下无人盯着,站起来就朝着他去,腿脚发麻走的踉跄,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将李潜打横抱了起来,将他放到轮椅上。 她的目光心疼又内疚,给他擦了擦脸,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惨白的嘴角挂着笑,无语极了:“还笑呢?刚才摔 傻了?” “傻了。”李潜说:“要夫人抱抱才可以。” 苏漾这下确定了:“果然是傻了。啊,我可不想要个傻夫君,王爷成亲夜说的话还作数吗?说我可以随时离开那条。” “夫人说什么傻话呢,为夫逗你的,为夫可不傻,为夫都知道这是三呢。”他竖起三根手指头,朝着她摇了摇。 “是呢是呢,夫君今年三岁了,可厉害了呢。” “为夫三岁都娶媳妇了,是真真厉害。” 她被他逗笑了,两人一起笑,笑着笑着,李潜忽然咳嗽起来,这一咳嗽,便停不下来,又猛烈又汹涌,比嘈杂的雨声都要大。 苏漾关心不已,她给他顺气,急切的问:“你怎么样了?我这就让白昼送你回去。” “不要。”他抓着她的衣袖:“我要陪着夫人,夫人为了我都能淋雨,我陪着你理所当然。” 陪也要看自己的身体如何啊!他跟她能比吗?怎么这么执拗呢? 苏漾气的想打他,恨恨的瞪着他,就是在这时,李潜朝她虚弱的一笑,竟身子一歪,软绵绵的晕了过去! “李潜!” 她赶紧接住他,男子轻的不像话,雨水冲刷过肌肤白皙到透明,他似乎随时都要真的离去一样。 她连着喊了他几声 ,他都毫无知觉,苏漾害怕极了,再也顾不得什么惩不惩罚,抱起李潜就往宫外走。 “白昼!开路!” 没有人敢阻止,她身上煞气毕现,滂沱大雨中步伐生风,马不停蹄的赶到府邸,立刻派人去请了柳离岸。 柳离岸见到他们的狼狈,不由吓住了:“王爷淋雨了?” “是。”苏漾抹了把脸。 她气他不听话,自己什么身子不清楚吗,就这么副破烂还天天糟蹋,非要等糟蹋废了才开心,又气他是不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柳离岸见她隐约动怒,心知这位主子暴躁的很,他忙说道:“王妃先去换身衣裳吧,这边交给我来处理。” “他腿似乎很难受,浸泡了水之后,他的毒……有没有影响?” “我先去看看。”柳离岸低声说着,快步走进了内厅。 苏漾浑身湿漉漉的,衣服黏糊糊贴着,实在不舒服,她去简单的冲了澡,又迅速换好衣服,匆匆赶过来。 柳离岸正在帮忙给李潜换衣服,她便看到了那只丑陋的腿。 本来就吓人,因着泡了水,其上的刀口溃烂,黑紫色的血脉纹络四处延展,触目惊心,整条腿这会肿的老高,还往外流着血色的脓。 苏漾压下心中的不适,走过去说道 :“我来吧。” “王妃?” 她靠近了些,将柳离岸稍微挤远了点,他识趣的退后几步,说道:“王爷染了风寒,身子发热,太虚弱故而才晕过去,已经让人去煎药了,等喝了药,约莫半个时辰就能退热,他的腿有些感染,流脓不止,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需要把脓清了,再敷上药膏即可。” “那就好。” 苏漾去取了手帕来,将他的腿抬高些,仔细擦拭血脓,之后喂他吃药又敷药,做完这一切,天色都要亮了。 她觉得大概是太累了,脑袋昏昏沉沉,犹如装了千斤般,刚沾到床,就一头倒了上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舒坦。 起初她冷的不行,到处找被子,后来似乎抓到了被子,没多大会又热的冒汗,好像掉进了火炉里,头发丝儿和毛孔都滋滋冒热气。 隐约中有脚步走来走去,伴随着低声的交谈。 “她怎么还没有醒来?”低沉的男声,带着关切,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苏漾迷迷糊糊的想,这个人的声音好像李潜啊。 李潜不是病倒了吗? 他醒过来了吗? 她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发出急切的喘息,在身侧的李潜第一个感觉到,他眼睛一亮,凑近了身子,小声的道 :“夫人?夫人?” 好像真的是李潜! 苏漾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影像逐渐具化。 她先看见那双幽深沉默的眼睛,然后才是苍白的俊脸。 她打量着他,意识到两个人都在床上躺着,而他就紧紧贴着她,顿时脸上一热,怪不得她梦里觉得热,他的身子似乎热的厉害。 “李潜,你醒了。”她眨眨眼:“我好像睡着了。” “是夫人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两日了。”李潜半边的身子压在她身上,而她浑身绷紧不知所措。 他探了探她的额头,欣慰的一笑,说她受了风寒也病倒了,还说她以后再也不要夸自己壮如牛了,他声音温柔动听,那些关切的话只在耳里匆匆经过,她没甚放在心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那只不安分的手上。 他的手轻抚她的脸颊,她打了个哆嗦,偏过头去,李潜看到她烧红的耳朵,笑着捧住了她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 他不出声,却也不撒手,苏漾最怕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不自在的想要挣脱,然而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凑近了些,俊脸在眼前放大,近的都快要碰上彼此的唇,她的心砰砰跳着,颤着音儿的问:“李潜……你……你要吻我了吗?” 第23章 你倒是不笨 李潜笑出声,气息在二人间吞吐,苏漾迷茫的不知所措。 他笑什么啊! 她努努嘴,看见他眉眼肆意,上飞的眼角多情流转:“你想我吻你吗?”他笑的邪肆:“你若是想,我便吻你。” “?” 还能这样? 苏漾真是长见识了。 她虽然没有什么感情经历,但却是知道的,这种亲密事情要男人来主动,她看过的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说男子情之所动就会吻下来,如果两人都稍微激烈些,说不定还能进行不可描述的活动。 怎么到了李潜这儿,他还要询问她的意见! 她就算内心真的想,难道好意思说出来吗! 这头蠢猪! 她看他不仅腿脚不好使,连脑子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苏漾气的两眼发昏,什么举世无双惊艳绝世清俊出尘,她现在觉得他哪哪都不顺眼,看到就心烦! 她木着脸道:“不想,你别吻我,你敢吻我我就把你头给你拧下来。” 李潜闻言骇然,他立刻松开了她,并且端正了身子,恨不得再同她行个大礼。 他还郑重其事的保证:“那我不吻了,等夫人什么时候想要我吻你,你告诉我,我都听你的。” 苏漾佛了。 幸好她并没多么渴望那个吻。 她承认对李潜有好感,但也仅此而已,对他更多的感情是心疼和责任感。 不吻就不吻呗! 谁稀罕谁是狗! 她摆摆 手道:“行了行了,你爱吻不吻,我可没期待什么。言归正传,你刚才说,我昏迷了两日?” 李潜瘪瘪嘴:“原来夫人不稀罕人家的吻……我还等着夫人开口呢……你不说,我不敢亲,怕你打我。” 这件事还过不去了? 她不接他的茬,免得两人都尴尬,只问:“我为什么会昏迷,是因为感染风寒了吗?” 李潜点头:“夫人若是不喜欢,为夫不会强求的。我知道,跟了我这个病秧子是有些委屈你了,你不愿我碰你也是情有可原。” 苏漾气极反笑,双手环胸的看着他:“李潜,你是不是讨打?刚才明明是你不要的,现在怎么又成我不让你吻了?” 他没被她吓住,眼睛反而亮晶晶的:“我尊重夫人……以为夫人不想,可夫人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吻你?” 苏漾不耐烦极了,这种事有必要争辩吗? 她身子稍微前倾,懒洋洋的把眼睛一闭:“你要吻便吻!扭扭妮妮怎么跟女人一样!我数三下,不吻算了!” 白皙娇嫩的脸蛋近在咫尺,他只微微垂眸,就看到她纤长卷翘的睫毛,以及那红润润的唇。 她的嘴巴开开合合,调子不甚在意,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声音里的颤抖。 “一!” “二!” “三!” 他的吻没落下,在苏漾的意料之中。 她迅速睁开眼,笑嘻嘻的:“李潜! 这是你不抓住机会的,你可别再说什么我不让你亲了啊!我饿了,你喊人送点吃的来。” 李潜点了点头,谁知下一秒却忽然扣住她的脑袋,他将她往下拉,精准的映上了她的唇! 苏漾整个人都呆了! 他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俊脸,他闭上了眼睛,睫毛拂过她的肌肤,不知为什么,他的眉头微微皱着,邪魅淡去,倒是有几分冷肃。 苏漾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顿觉脸颊发烫,她慌张的推开他,李潜眼睛里带着几分不羁的笑意,笑的她莫名心虚。 她心虚什么啊! 两个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搂搂抱抱亲亲我我很正常吧! 她扒拉了下嘴,若无其事的咳了声:“行了,吻也吻了,我真饿了,李潜,你该不会想饿死我吧?” “自然不会。”李潜冲门外的沉香招呼了声,清脆的女声笑嘻嘻的走远了,他又转过来看她,意外的道:“夫人脸好红。” 他说着捏了捏,突如其来的触碰,令人猝不及防,苏漾呆呆看着他,就听他继续说:“而且好烫,夫人故作正经,原来是害羞的。” 李潜真的是什么情趣都不懂! 知道她羞涩就行了,非要明明白白的捅出来。 就他长嘴了吗一天到晚叭叭叭的什么都说。 她打掉他的手,凶狠狠的瞪他:“闭嘴!再多话把你扔出去!” 李潜抿着唇笑,苍白 的脸上染上血色,让他比往日多了几分精气神,苏漾下意识的看向他的腿,他笑着称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苏漾才不听他的话,非把他拉近了些,扒拉着他的裤脚,自己亲眼确认过,才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她教育他:“以后阴雨天,你就只能在屋子里待着,再让我发现乱跑出去,就打断你的腿!” “夫人好凶……”他低声道:“可是那天我如果不去,夫人怎么办?” “我没事。”她不以为意,见他怀疑的样子,又赶紧道:“这回昏迷,纯属意料之外,等会得问问柳大夫是怎么回事。” 苏漾常年征战,要拿命去博胜利,因此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非常在意。 刚放下碗筷,她就派人去请了柳离岸。当得知是因为长途奔波又成亲,身体劳累过度所引起的,她便悄悄放下心来。 “夫人再好生歇息几日,定会恢复到和从前一样生猛。”柳离岸离开前,再次叮嘱道。 苏漾赞赏他用词精准,客气的道谢后,才又问起李潜:“对了,我这几天昏迷,宫里可有传什么话吗?有再追究吗?” “你昏迷的那天,我就让人把消息送了出去。后来皇后娘娘派了御医过来,之后再也没说什么。” “可以啊!”苏漾拍他肩膀:“没想到你还会先发制人,这招挺厉害的。” “夫人晕倒昏迷的时机恰到好处 ,夫人更厉害。” “过奖过奖。” 苏漾笑眯眯的,知道这件事总算揭了过去。 本来她被皇后罚跪,后因担忧李潜身体,不顾责罚自行回府,压根就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可她昏迷晕倒了,李潜还把消息传了出去,这不仅解释了她离开的原因,还有着另一层耐人寻味的深意…… 她多结实壮实的女人啊,居然被罚跪到晕倒,再稍一打听,还是在那么大的暴雨中跪一整晚,皇后刁蛮狠毒,果然名不虚传。 流言蜚语满天飞,周声晚虽然不怕流言,可她畏惧苏家的铁骑与权势,被逼无奈之下,到底还是识趣的派了大夫过来。 苏漾这回没吃什么亏,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她清楚周声晚锱铢必较的性子,又实在不想招惹上这么难缠的人,所以同李潜商量,近期对外宣称她抱病在床,闭门谢客。 “你倒是不笨。”李潜忽而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夫人,我知你这回是为我好,见不得别人嘲我讽我,但真的太冲动了,以后万万不可这么做。我本就是权力边缘的人,又拖着副病殃殃的身子,不想参与那些尔虞我诈,更不想得罪什么高位上的人。为夫无权无势,真斗起来,咱们占不到便宜,我娶你过来,只想同你好好过日子的。” 他默了默又说:“但你要真的出事了,我李潜便是死,也会拿命护着你。” 第24章 也太穷了吧 苏漾怎么不知道如今的形势? 大越建朝一百余年,苏家便屹立了一百多年。 从爷爷那辈起,就随皇帝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战功,当时大越朝的所有将士,几乎都握在苏家手上。 爷爷知道皇帝的忧虑,主动献出兵符,彻底得到皇帝的信任。因此虽然他只有一半的兵权,但威信不增反减。 爷爷死后,皇家借机又收回部分兵权,接着父亲苏震东继承了将位。 苏震东不同于爷爷,他是个很有野心抱负的人,他一心想让苏家恢复到以前的地位,所以他们全家基本都从军。 苏漾小时候就被灌输以后要当大将军的思想,后来她进了军营,开创了女子参军的先河,并成了威名赫赫的女将军。 她创办了第一支女子铁骑兵,一经在战场上出现,便震慑天下九州。 在那之后,女子参军人数骤增,苏漾彻底成名,她背后的苏家,更富有声望,而苏家的权势,无形中扩张的越来越大。 苏震东有很多门生,他的门生各个厉害优秀,他的子女分别驻守不同的城池,大越朝的东南西北都有他们苏家人的身影。 苏家的兵权虽然还不到整个大越朝的一半,但放眼细看,大越朝的武将苏 家占了一多半。 越武帝就算不放手兵权,等真的打起仗来,也只能用苏家的人。 这对任何帝王来说,都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所以越武帝这回突然要给她赐婚,是在敲打。 他知道苏家最宠的就是苏漾,故意让她嫁给最废物的儿子,就是想试探苏家人的态度。 一旦发现他们有任何的忤逆不恭,这样他就能立刻顺理成章的对苏家开刀。 苏漾同苏震东稍一沟通,就知道了越武帝的打算。 她知晓父亲并无异心,只是想重振苏家,让苏家回到巅峰时期,为了让越武帝消气安心,她乖巧温顺嫁了过来。 说好听点是嫁人,说难听点,她就是被召回当人质的。 苏漾有做人质的觉悟,嫁过来之前,真没想惹事,可这不是本性难移嘛,在外面野惯了,护短又吃不得一点亏,一时没忍住就…… 还好有李潜提醒,她回京后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怼天怼地过足了瘾,接下来真的清心寡欲的在家窝着了。 不过,她闲不下来,在家窝着,也从来没有睡到日上三竿,每天早早就醒了,拉着圆缺练拳又练功。 李潜知道她习惯改不了,倒也由着她去,可他没想到,火居然烧到了自个身上 。 苏漾白天给他安排师傅学功夫就算了,大早上的时间居然也要霸占了,她表明要扶着他练习走路! 李潜有苦说不出,求饶卖乖都不管用,日日早起被提拎起来,在她凶巴巴的死亡凝视之下,艰难的提腿锻炼。 他但凡稍微露出点不乐意,苏漾就会笑眯眯的举起拳头。 这谁还敢有什么意见? 吓都吓死了好吗! 李潜觉得他运动量过大,暗自琢磨出一个主意。 他提醒苏漾学习管家理账,苏漾听从了他的建议,真的就每日同管家虚心请教起来,忙的脚不沾地,但仍没忘记派圆缺监督他锻炼。 圆缺是苏漾亲自带出来的,简直和苏漾一模一样,一样的惨绝人寰一样的凶狠绝情! 她每天就往院子里一站,双手环胸,眼睛盯着他,走哪盯哪,回头朝苏漾汇报,事无巨细,连他偷懒多少次都一清二楚。 圆缺告状之后,苏漾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吹胡子瞪眼挠痒痒都是小事,她为了吓唬他,居然直接把他高举到半空中晃了晃。 他太难了! 李潜吃了苦头,不敢再闹幺蛾子,实际上当训练成了习惯,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这天中午宫里来了信,说是三日后静太后 要去避暑山庄游玩几日,令他们随同。 直到接了旨意,二人才惊觉,他们闭门谢客已经半个月了。 避暑山庄位于京城郊区,有庭院水榭,景观精巧,还有个大马场,紧邻着山庄的是座恢弘的寺院,百年来受人供奉,香火鼎盛,静太后每年夏天都会过去小住几日,美其名曰祈福静心,往年带小辈们过去,兴致来了还会组织赛马,总之很热闹。 苏漾多年不在京城,对这些事情并不清楚,听李潜讲完,倒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她眼睛亮亮的:“还有赛马?赛马要是赢了,会有赏赐吗?” “我记得是有的。”李潜说:“为夫也六年多没参加,不知道如今是怎么样,不过,夫人想参加?” “那是当然!要是什么琴棋书画的比赛,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参加就不参加,有赛马不让我参加,不是想我死吗?”她郑重其事的道:“如果获胜有赏赐的话,就更好了!” 说到这里,苏漾突然低低的叫了声,她捏着李潜的胳膊,说:“我找你有重要事情要说,被这么一打岔,差点忘记了。” “夫人请讲,不必惊慌。”他温柔的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喝口茶,你说我听。” “ 哎呀没心情喝茶了,王爷,你知道咱们府上现在还有多少银子吗?”她痛心疾首的看他。 查了半个月的账,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她知道李潜被放逐,近几年没什么积蓄,可她天真的以为,李潜到底曾经受宠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多少少不会太寒酸。 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 李潜是真穷! 她重新清算了库房和各种赏赐珠宝,累计兑换成真金白银,也就只够全府上下一年的开销。 当王爷当成他这样实在凄惨。 李潜等她说完,还有心情笑,他推开她皱着的眉,安慰她说道:“我当是什么大事,银子啊,应该还有不少吧,过完今年没问题。” “你倒是想得开。”苏漾呵呵瞪他:“我可不行,我们必须得想办法赚银子,没有银子怎么给你看病,到时候药材都买不起。” 李潜一怔,深以为然的点头:“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全,如此想来,的确应该找生财之路,夫人,您有什么打算吗?” 苏漾赞许的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好就好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要是说行军打仗我在行,赚银子养家还真不会,这样吧,咱们俩一起想想主意?王爷,你有什么打算?” 第25章 得先认怂 李潜无语的扯了扯嘴角,他问她要怎么办,她倒好,原封不动的把这个球又踢回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对视了许久,还是一筹莫展。 苏漾愁的抓耳挠腮:“谁接触过这些啊!我们苏家不愁吃不愁穿的,没为这个发愁过,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苏漾,居然还要为赚钱养家愁白了头,这要是传出去了,可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吗?王爷,嫁过来我实在是太难了!” 她哭丧着脸,朝他靠过来,李潜自然的拉住她的手,翻来覆去的把玩着。 他说:“嫁给我夫人辛苦了,可我给过你离开的机会,现在你要是后悔了,我也死活不放。” “谁说后悔了?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感慨下,赚钱太难了。”她砸吧砸吧嘴,动作灵动又可爱,突然她咦了声,问:“如果我没记错,皇室子弟是不是都多少有些产业的?我之前曾听人说过,最会做生意的是六王爷李瑁,京城里有不少他的酒楼呢!” 李潜点头承认:“确实如此,六皇兄从小就特别喜欢吃美食,嘴巴挑剔,以前在宫里住,御膳房的御厨水准更是将他口味养刁了,以至于他后来成年自己建府后,对府上的厨 子百般不满意,经常没几天就换厨子。” 苏漾回想那天见到的李瑁,人模人样看起来不像是吃货啊,原来这么挑剔,他是如何做到那么爱吃还那么瘦的? 她好奇的问:“后来呢?” “后来他索性天南海北的重金寻求厨子,他在吃食上面,下了不少功夫,但还真让他找到了几个厨子,八大菜系无一不精通,他把厨子带回家之后,自己用了一段时间,忽然决定开酒楼,然后就有了得意居,得意居有多出名不用我多说吧?再后来他大概尝到了甜头,又开了不少酒楼,赚了不少。”李潜停住后,忽然看向她:“要不我们也开酒楼?” 大越朝处于太平盛世,越武帝没有刻意重农抑商,因此商业蓬勃发展了几十年。 这样的环境里,基本上什么赚钱的买卖都有人做了且逐渐趋于饱和,更不要说酒楼这种暴利的行业了。 李瑁做酒楼多年,他对这行早就深有研究,基本做到了专业。 一个得意居囊括了八大菜系,主要接待官员及世家贵族,剩余的那些酒楼,则针对不同群体。 他是真的聪明且有天赋,自己一个人便囊括了所有阶层,能赚的金盆满钵不足为 怪。 可是他们也开酒楼的话…… 苏漾摇摇头,嫌弃的道:“不行不行,往酒楼里面挤不明智,京城酒楼客栈这么多,想要杀出条血路来太难了,而且李瑁已经占尽了先机,我们再去做这个,面上肯定难看,惹恼了他,万一他给咱们使绊子呢?” 李潜迟疑的说:“酒楼那么多,就算我们不去分一杯羹,也会有别人。六皇兄应该不至于吧?” “什么不至于?别人是别人,别人又不是你,依我看,他那么苛刻挑剔,指不定也小心眼呢。就算不小心眼,势利肯定是有的,当初他不就是不想娶我这个大力士,才赶紧连夜上陆家求亲了吗?我倒是觉得他重利轻义,咱们要真干酒楼,他肯定记仇了。” “我怎么觉得夫人说这么多,其实都是在怪他当初没娶你。” 苏漾把手抽出来,捏着拳头气极反笑:“李潜,我看你今天是想挨打!” 她一把揪住他的脖子,将他与自己拉开了距离,然后在他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 “疼不疼?” “疼。” “那还说不说了?” “不……不说了。” 苏漾哼声:“谈正事呢,你一直打岔,不管了不管了,等穷的买不 起药,你可别怪我。” 她佯装要走,被一只手拽住了衣袖。 李潜讨好的道:“那酒楼就不想了,而且成本较大,万一赔了,夫人跟着我就只能喝西北风,我不舍得。” 苏漾抿唇笑:“那你接着说,其他王爷都有什么产业,咱们尽量避开,不要和他们产生冲突。” 苏家现在地位敏感,李潜又是个不被重视的,真要和别的王爷因赚银子起了冲突,他们背后可没有人撑着。 所以他们得先认怂。 在李瑁从商之后,皇家子弟纷纷效仿,不过都不温不火,没有像李瑁那么成功。 有做茶楼生意的,做胭脂水粉买卖的,还有做棋社的。 苏漾心中大致有了谱,然而对他们要做什么,还是茫然不知。 两个人继续大眼瞪小眼。 苏漾想破了脑袋,还是没有头绪,骂骂咧咧的道:“不想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明天再接着想。” 一天一天又一天,出发去避暑山庄的日子都到了,他们的生财之路仍不知何去何从。 这两天苏漾整个人都蔫吧了,上了马车之后,人往车壁上一靠,便对李潜诉苦。 “我宁可去打仗。” 李潜失笑,见她躺下,他把她的头轻轻放 在自己腿上,安慰她说:“夫人莫心急,其实想不出来也没事,真要是到了走投无路山穷水尽的地步,父皇赏我的那套宅子可以拿出去卖了,能卖不少银子呢。” 那可是皇家的宅子,就算他敢卖,又有谁真的敢买? 苏漾摇摇头:“不行!不能卖!卖了咱们住哪里啊?身为一个王爷连王府都没了,不是上赶着让人笑话吗?你趁早打消这个主意。” “那……” “咱们先去避暑山庄,我保证,等回来的时候,一定想出来。” 他见她闭上了眼睛,将未说出口的话吞回肚子里。 夏日的天亮的早,清晨刚过,太阳便跳到了空中,和煦的白灿灿的光投射下来,透过镂空的窗户照进来,李潜将手放在了她眼睛上。 有鸟儿在树梢叽叽喳喳,前后左右的轱辘声脚步声,让这个清晨显得嘈杂热闹,但岁月似乎格外悠长而平和。 这回跟随静太后去避暑山庄的队伍,颇为浩荡,没差事的几位王爷携着家眷子女全来了,除此之外还有越武帝和皇后。 李潜看着阳光如碎银般落在他手上,淡漠的脸上,嘴角缓慢的勾起。 人都来齐了才好,他可是准备了一场大戏要唱呢! 第26章 又遇许子沂 出了京城走大路,一路上人都很多,等到了山脚下人更甚,摩肩接踵数不胜数。 道路两侧是各种小摊小贩,比集市还要热闹,他们大声吆喝着,卖力的展示着自己的商品。 苏漾被吵醒了,坐起身往窗外一看,顿时两眼放光:“外面怎么了?” 她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黑漆漆的瞳仁瞪圆了,伸长了脖子的四下打量。 李潜让她坐好,才解释:“龙安寺每月都有几天作法日,每逢作法日附近的老百姓都会来祈福赶集,不仅如此,京城的人也会出城,远在别处他乡的僧侣也回来观摩听经,小摊小贩们也是如此,所以是空前的人多,咱们这回来的凑巧,刚好碰上。这才只是开始,越靠近龙安寺,越是热闹,习惯便好,你若是还困,就继续睡会,这儿到龙安寺还有段距离呢。” 苏漾看的目不转睛。 军营一般都在野外,因此她去集市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京城她都很少闲逛。 以前不逛是没有办法,但实际上她可喜欢热闹了,对集市向往的不得了,这会听李潜说了,更是恨不得想跑下去体验体验。 她瞧什么都觉得稀奇。 原来香料可以散装也可以包成香囊一起售卖,原来胭脂水粉能有那么多的颜色,原来还有腰 鼓这种神奇的乐器。 她看的入迷,整个人不由粘到了窗边,一会就情不自禁的惊叹一声。 李潜被她这副痴样给逗笑了,他挡住她视线,气的她凶巴巴转过头来。 “别凶。”他说:“夫人这么感兴趣,等晚点我们偷偷出来。白天的集市算什么,晚上更热闹呢,还有灯笼烟花可以看,那人比现在的还要多呢!你想不想来?你要是不想的话,那你便开始凶为夫吧。” 苏漾立刻变脸,笑眯眯的扒拉着他的胳膊,轻悠悠的晃来晃去。 她乐的合不拢嘴:“夫君最好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怎么这么好,那咱们就说好了,今晚偷偷出来?” “好。” “来来来,拉个勾,防止你食言。”她举起小拇指,扬着下巴朝他示意。他无奈的摇摇头,还是勾住了她的。 后面的景象诚如李潜说的那样,路途漫长全部是人,本来从山下到避暑山庄没多远距离,硬生生的走了近半个时辰。 避暑山庄隶属皇家,三日前就派了宫女们前来打扫,这会儿全都齐刷刷的立在门口迎接,为首的是静太后身边的桑嬷嬷。 “恭迎太后!恭迎皇上!恭迎皇后娘娘!” 一群人呼啦啦的行礼跪拜,如此一来又耽误了会时间。 太后和越武帝等先 行被送进山庄,而后桑嬷嬷介绍说:“山庄都已经打点好了,等下让婢子们带各位主子下去歇息,来时舟车劳顿,今日不便安排什么活动,所以各位主子闲来无事可以到处逛逛,此行历经七天,前三天都是寺院的作法日,需要各位主子晨钟暮鼓的听经祈福,不得乱跑,到了后四天,山庄内又有各种活动,供主子们消遣。” 苏漾还是头一次来避暑山庄,心情十分愉悦。 她扫了眼众人,见一些通行的王妃们兴致恹恹,颇为不解,出来玩还这么不高兴,她们都应该送到战场上去折磨折磨。 呸! 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 桑嬷嬷让女婢们分别带人去别院,轮到她和李潜时,她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随后口吻怜惜:“王爷的腿,这些年很辛苦吧?” 李潜毫不避讳点了点头,又问:“嬷嬷这些年可还安好?” “自然是的。王爷行路不便,老奴亲自为您引路,前面会有些台阶,王爷到时候……” “没事。”苏漾插嘴道:“路过台阶的时候我抱他便是,他轻的跟什么似的,一只手就能抓起来。” 桑嬷嬷以手绢抿唇笑:“王妃果然名不虚传,那日在乾承宫,老奴便瞧着王妃灵动的很,今日看来果然是了。” 她 顿了顿,叹息着感慨:“王爷命途多舛,性子又内敛,能遇到王妃这般可爱的人,倒也极为合适。以后还要王妃多操心了。” 苏漾只觉得桑嬷嬷态度奇怪,等到了偏院,问过李潜才知道,桑嬷嬷原来是伺候先皇后的,更是看着李潜长大的。 “怪不得她对我们格外的慈祥亲切呢。”她说。 李潜笑笑:“兄长的事情之后,宫中不少人为求自保,都与我疏离,甚至不同我说话,只有桑嬷嬷待我如初。” “桑嬷嬷真好,那我以后也对她好点。” 李潜无聊的勾勾她的手:“她希望你对我好点,夫人,人家孤苦伶仃,可就只剩下你疼我爱我了。” “得了吧!”她嫌恶心的打了个哆嗦,把他往床上一抱:“我对你还不好?你见哪个王妃没事就抱起自己夫君的?只有我!咱们赶紧休息会,等傍晚时分再下山去集市,你可答应我了呢!” 李潜腿脚不便,平常苏漾一个人就能搞定他,但集市上人多,为了确保安全,他们出发时带上了白昼和圆缺。 下山的确费了些功夫,酷夏天里,一路扛下来,苏漾都快热炸了,反观李潜,人家坐得端正,清风明月般如谪仙,连滴汗都没有。 她是服气的,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李潜莫 名其妙,她的火气倒也莫名其妙的消了。 眼前的景象惊艳了她。 与白天的人头攒动不同,夜晚到处都是星点光亮,一个人便像一颗星,远远看去,到处都是繁星闪烁。 她激动的说:“好美啊!” “为夫什么时候骗过你?”李潜得意洋洋的说:“走了,别干巴巴的站着了,不是要逛夜市吗?想要什么,为夫买给你。” 苏漾就等他这句话,一拍掌道:“一言为定!” 她和圆缺笑开了花,得到批准后,手拉着手的嗷嗷叫着冲进人群。 白天看到的想买的,晚上看到的新奇玩意,都被苏漾买了下来,白昼两只手都满了,拎了不少她的战利品。 等见他实在拿不了,苏漾才大发慈悲,转而开始吃吃吃。 她馋得很,但却非常有计谋,路过的每样东西都只吃一点点,这样就可以吃遍整条街。 李潜称赞她:“夫人在吃上面,果然有造诣。” 她往嘴里丢了个糖果,转过身看他,倒退着往前走:“过奖过奖,我觉得我上辈子就是个食神,哈哈哈!” “小心!”李潜笑着笑着,脸色突变,他出声提醒,然而已经晚了,苏漾撞上了一个人,踉踉跄跄勉强站住。 她还没出声呢,身后的人就叫起来:“苏漾,你故意的是不是?” 第27章 和解吧 这道声音非常有穿透力,像是被谁捏住了脖子一样,她尖叫着质问,难听到头皮发麻。 苏漾真的无语。 她不想招惹是非,是非却如影随形。 就像现在她只是不小心撞到人而已,怎么就成故意的了?哪根葱哪颗蒜啊把自己看这么重要值得她故意针对? 许子沂是不是认为谁都想害她! 呵呵,她想太多了! 苏漾转过身,许子沂胖乎乎的圆脸涨的通红,加上身材肥硕,像座小山似的,正双手握拳怒气冲冲的看着她。 她略带歉意的笑笑:“诶?怎么是四嫂嫂,这么巧?我刚才撞到的人是你,哎呀呀这回可真不是故意的!” 许子沂暗暗咬牙,她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上回她让她在宫里吃了亏,牙齿都掉了半颗,这次再见居然还能笑眯眯的称呼她,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 她们俩可是结了仇的! 苏漾恶心虚伪又造作,和那些狐狸精女人一模一样,她可做不来那种行径,她有什么便说什么,爱憎分明! 她把脸一板,嗤声道:“你就是故意的!不然你怎么不撞别人,偏偏撞上我!” “这不是缘份嘛。”苏漾走过去,自来熟的搀住了她的 胳膊,笑嘻嘻的说。 “呸!” 许子沂如遭雷劈,短暂愣怔之后,嫌恶的要把手抽出来。 她不仅要抽出来,还要远远的与她拉开距离,然而她动弹不得,苏漾力气大的吓人,她挣扎了几次,处境竟然越来越难。 “你给我放手!”许子沂气急败坏的瞪着她。 这个女人搞什么! 她们两个是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就应该你来我往的斗嘴,然后把彼此气的翻白眼,气急了还要大打出手。 谁要跟她手挽手肩并肩看她笑听她乐啊! “放手!”许子沂越想越气,使劲掰她的手。 苏漾按住她,摇摇头道:“不放,这件事我得跟四嫂嫂好好聊聊,在说清楚之前,我都不放。” 许子沂冷哼:“有什么可聊的?亏你还是大将军,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好汉!” 苏漾挑眉:“当然可以聊,就像明明是嫂嫂故意撞到了我,怎么就成我故意的了?我倒着走,压根没注意到身后,而嫂嫂可不一样,嫂嫂您是正常走路啊,能清楚看到前面的路,怎么看到了我,还不躲开,是不是诚心想让我撞上你,你好找我的茬啊!毕竟上次在宫里,嫂嫂可是掉了颗牙呢,这仇能不记 我头上?” 许子沂下意识的拔高了音量:“胡说八道!我故意撞你?哈哈哈!我难道闲得慌吗?” 她的确心虚了,因为苏漾猜对了。 她就是耿耿于怀上次吃的亏,想要把场子找回来,刚巧就看到了她,这么多人挤人的,她还倒着走,所以她就故意撞了上来。 “嫂嫂你就承认了吧。”苏漾语重心长的劝:“其实咱们没必要结仇,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看我不顺眼,上次在宫里也是,这次也是,要是我做错了什么您直说,我一定改。” “你!”许子沂再次领略了她的厚脸皮,她捏着拳,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上次你摔我的帐,难道你忘了吗?还问我做错了什么,我呸!你怎么这么能装?别人都不知道你的真实嘴脸,以为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我可不会上当!苏漾,收起你假惺惺的那一套,我不吃!” “啊……被你看穿了。”苏漾半拥半抱着她,看着熙攘的人群,同样压低声音道:“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上次在宫里的确是我摔的你,但四嫂嫂在此之前说了什么,你不清楚吗?” 许子沂抿了抿唇:“我不就是说了李潜几句吗?我说的 难道有错吗?他不就是个瘸子!病殃殃的跟快死了一样。” “四嫂。”苏漾笑意微凝:“这种话别让我再听到,不然我还会打你。我夫君怎么样不用你操心,但四皇兄风流成性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是整个皇室子弟里最不成器的一个,是扶不上墙的庸才蠢材,我觉得你才应该多关心关心呢!” 许子沂气急:“你给我闭嘴!” 苏漾冷笑:“哈?我说你夫君,你暴跳如雷,怎么轮到你说我夫君,我就不能为他出头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许子沂顿时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倘若易地而处,假如别人诅咒李瞳,她肯定会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和对方拼命,苏漾只不过做了同样的反应而已。 但…… 许子沂甩掉手,轻轻揉着手腕,眼睛却不敢再看她,只是说:“但你怎么只打我不打别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说的。” “因为四嫂说的最多舌头最长。”苏漾坦诚的道:“而且,其他人都比四嫂聪明,不好对付,只有你比较蠢。” 许子沂一噎:“你!” “行了。”苏漾打断她:“四嫂还是多长些心眼吧,以后就算要说别人的坏话,也得挑对了时机和对 象,不然就会像上次那样,你被我打又吃哑巴亏的时候,没人站出来给你辩解,但凡有一个人指证我,受罚的便是我了。” 许子沂瞪着她,半晌憋出来两个字:“奸诈!” “过奖过奖。” “狠毒!” “过奖过奖。” “无耻!” “过奖过奖。” 许子沂无言以对了,她算是发现,比厚脸皮没人能比得过她。 “放手!”她不想和她纠缠,没报仇没沾光,她实在没脸再待下去:“别耽误我逛街!” “我可以放手,但前提是,四嫂同意,咱来的仇一笔勾销,以后别再做这些小动作了。”苏漾下巴压在她肩窝,歪着脑袋撒娇问她:“好不好呀?四嫂嫂就别同我计较了哦?您总是生我的气气大伤身知道吗?” 这个狐狸精! 什么话都让她说了,搞得她好像里外不是人! 她就好好当她的死对头不好吗?现在是要干嘛,是想和她和解吗? 哼! 许子沂龇牙给她看,坚定的摇头:“休想!我这半颗门牙丑死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如果我能找人给嫂嫂把牙修复好呢?”她嘿嘿笑着:“四嫂磕掉的那半颗牙在我这呢,我真的有办法,你确定不要原谅我吗?” 第28章 渣的明明白白 厚颜无耻死皮赖脸阴险狡诈说的就是苏漾本人! 她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招数,够野够恶心。 许子沂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人呢,她原不原谅谁,居然是被逼无奈的。 她是不想理苏漾,觉得她心思深鬼主意多,搞不好又被她捉弄一番,可想想说话漏风的半颗牙,她暗暗忍了下来。 她到底妥协着说:“你先把我的牙给恢复如初,我再考虑考虑。” “成交。”苏漾笑嘻嘻的拍拍她的肩膀:“四嫂真是好说话,那咱们就一笑泯恩仇。” “去去去。”许子沂嫌弃的推开她,她跟没骨头似的,半边身子都压过来,虽然她长得肥硕底盘稳,可她同意她倚这么近了吗? 苏漾被推也不介意,左右安抚了许子沂,能给她省去很多麻烦。 俗话说得好,怕就怕得罪小人,许子沂虽然算不上真小人,但却是个小心眼又难缠的。 她蠢归蠢胆小归胆小,不能实际伤到她,却也能烦死她,跟个苍蝇似的盯着她,不管大事小事只要能踩就会跳出来蹦跶。 就比如说她被皇后罚跪,肯定有许子沂的功劳。 她是皇后的儿媳,和太子妃是妯娌,身份地位都比她矜贵,真要联合起来那两个人给她下绊子 ,她应付的乏力。 苏漾一点都不希望,至少现在不希望,和任何人针锋相对。 倒不是她斗不过,只是结仇容易解仇难,真要任其发展,二人你来我往的斗来斗去,麻烦从小变大,怨恨积少成多,最后可能会成生死大仇。 不至于啊! 完全没必要! 她们两人不用搞到那种地步。 幸好她能屈能伸,而许子沂虽然有母老虎的外号,却并非恶毒之人,她猜这件事之后俩人的旧仇应该能彻底翻篇。 苏漾压下思绪,心情愉悦,不由弯了弯唇:“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们回京城之后,我找到了大夫,再到嫂嫂府上通知您,您放心,我这个大夫是有名的,你的牙恢复如初,是不成问题的。对了,嫂嫂也是来逛夜市的吗?你是自个一个人吗?”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沉默许久的李潜开口道:“四皇兄也跟来了,在那里呢。” 苏漾这会才记起他,她回头看过去。 男人穿着黑色长袍,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眼神如海般沉寂,他身后是万千灯火,光影笼罩,他遗世独立寂寥又冷艳。 她朝他笑笑,李潜将她拉到身边,低声的道:“夫人真厉害,连四嫂都能搞定。” 原来他看出她的意图 了啊! 苏漾笑着打哈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见李瞳正远远而来。 他不愧是风流才子,身穿一身藏蓝色的长袍,手里执着折扇,走一步晃一步,笑容清浅又温和,见谁眼睛都放电,活脱脱像是骄傲多情的孔雀,不过平心而论,皇家的子弟模样都生的不错,虽然他比不上李潜的惊艳倾城,但放在人堆里,比周边灰扑扑的普通人要耀眼太多,也难怪路过的女子都会朝他多看几眼。 “呸!” 许子沂恶狠狠的脱口而出,她正凶巴巴的瞪着那些女子,就差没有上手打了。 “都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那是我的夫君!你再看也跟你没关系!赶紧走!再不走把你眼睛给挖了!” 苏漾打了个哆嗦,京城母老虎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说来也是好笑,许子沂善妒,李瞳明知如此还丝毫不收敛,他们是冤家吗? 几个女子被许子沂一顿骂,脸上都有些难看,不过见她穿着打扮非比寻常,又见她体态一个顶仨,识趣的没同她计较走掉了。 许子沂打了胜仗,仍黑着脸,等李瞳刚靠近,她就重重哼了声:“别的时候我不管你,但在我面前,你收敛点!” “我收敛点?你才要收敛!看 看你刚才的样子,和那些骂街的泼妇有什么区别?”李瞳冷着脸道:“虽说你祖上是屠户,但都过了几代了,你能不能不要一副野蛮做派!跟你在一起,我都觉得丢人!” 李瞳长得斯文,身上有种独属于文人的沉静和温和,但那副温和在面对许子沂的时候,全部消失不见。 他毫不掩饰对许子沂的厌恶和嫌弃,态度傲慢又刻薄。 许子沂眼圈红通通的,她咬牙道:“你嫌我丢人,何必跟我出来?” “你以为我想来?母后命令我来的,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天天到她跟前说我冷落你,现在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很好!”许子沂激动的说:“不想看见我我走行了吧!” 她说完就跑,经过苏漾时,把她狠狠一推,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潮里。 这…… 她真不想围观这场吵架的,只是没来得及离开而已。 李瞳直到这时,才看见苏漾及身边的李潜,他面上微微一怔,表情很快恢复,笑意清浅又客气的道:“七弟和弟妹也出来逛?” “恩。”李潜说:“苏漾对夜市好奇,带她转转。” “那正好咱们一起啊!”他将折扇打开,潇洒的扇了两下:“你们不会被我打扰吧 ?” 李潜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李瞳说:“那咱们往前面去吧?刚才我看那边可热闹了,还有很多吃食。” 苏漾看他笑的确实挺高兴,完全不把刚才的吵架放在心上,她想着许子沂离开前的表情,忍不住道:“四皇兄不去追嫂嫂吗?” “追她干嘛?她来了还会扫兴,而且她每次都这样,冷她几天就好了!”李瞳径自在前面引路:“我们玩,不用管她!” 苏漾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合适,可人家夫妻的事情,她还是不去掺和的好。 李瞳先前逛过,对有趣的店铺都十分熟悉,他带他们见识了不少新鲜玩意,苏漾惊叹连连,涨了不少见识。 他们从茶楼里出来,忽听人群中闹哄哄的,有好几个人在大声喊着什么,于是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娇弱女子,凭借身材的优势,在人群中灵活的穿梭,而她身后不远处,紧随着的是几个粗壮高大的汉子。 那女子模样狼狈,她似乎有些跑不动了,脚步越发踉跄,终于在快到他们跟前时,脚下一崴,重重的往地上摔! 苏漾暗道糟糕,提步就要上前,然而李瞳更快一步,眨眼人已到跟前,将那女子稳稳接住! 第29章 他喜欢救风尘 苏漾见状嘴角一抽,刚才不见他对许子沂上心,这会儿对别的女人倒是跑的比谁都快。 渣的明明白白。 她服了。 李瞳并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刚扶着那女子站起来,身后紧追不舍的壮汉们就到了跟前。 像是意外见到居然有人管这种闲事,壮汉们都愣了愣,纷纷朝后面看去,这时从人群中不紧不慢的走出个男人。 男人一副街头地痞打扮,走路时肩膀往下掖,下巴微扬,显得脖子特别长,脸上笑嘻嘻的,但那股霸道和蛮横不言而喻。 一看就非常不好惹。 地痞走近后,见到李瞳,出人意料的装模作样点了点头:“这位兄台,您这是?” 落魄女子打了个哆嗦,浑身轻轻颤抖起来,地痞扯着唇角笑了笑,轻声细语的叫她别怕。 这谁能不怕?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满满都是威胁。 苏漾暗骂变态。 李瞳先将女子拉到身后,才客气的对地痞说:“这个姑娘,我罩了。” 好大的口气! 不仅地痞这么想,就连苏漾都忍不住扶额。 李瞳从哪里养了英雄病啊,什么情况都不明白,就上赶着先罩人,他能罩得住吗? 地痞闻言果然笑了,起初是轻笑,后来越想越乐,肆无忌惮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几 个壮汉小弟也都配合的哄笑。 热闹的大街莫名成了欢乐的海洋。 苏漾嘴角抽搐,偷偷看李瞳,他大概不喜被人无视,冷着脸呵道:“别笑了,就说她怎么招惹你们了。” 地痞啧了声,慢悠悠的道:“公子是个好人,我了解到了,不过恐怕您还真罩不住她,她爹欠了我们赌场两千两银子,不知跑哪里藏起来了,既然找不到她爹,那就只能找她。我看公子穿着打扮,家中应该有点小钱,这才对您客客气气的,但您要是没本事拿出来银子,就别瞎掺和这趟。听我句劝,把这姑娘给我,您接着逛您的,咱们谁也不碍着谁。” 两千两银子? 苏漾抿唇,即便是对皇家子弟来说,这都不是一个随意拿出来的小数目。 她看看李瞳,又看看李潜,后者气定神闲,微微垂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他心太大了吧? 如果李瞳铁定要管这事,然而又拿不出来钱,他们很有可能被一起胖揍啊! 这种关乎挨不挨打的大事,李潜居然能睡着。 他是哪里来的神仙? 她揪揪他的耳朵,李潜才抬起头,他的眸色染着雾气,疑惑的看着她,她凑过去问:“接下来怎么办?四皇兄真要管?” 李潜点点头:“他喜欢救风尘,由 着他去吧。” 苏漾也是无语:“行吧。” 李瞳果然接下了这事,他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这债是她爹欠的,赌也是她爹赌的,所以我只给你们一千两银子,你觉得行咱们就成交,不行的话……那就五百两。” “哈?你耍老子!”地痞揉着鼻子,笑的阴阳怪气:“公子没钱何必装腔作势,老子浪费时间听你废话,早就烦了,我看你是想挨打!兄弟们,给我上!好好给我教育教育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装大爷!” 苏漾立刻挡在李潜身前,她全神戒备着,而李瞳却是从容不迫的一声厉呵:“来人!” 话音未落,十几道黑影从天而降,齐刷刷的落在他们身前,形成一堵结实的肉墙,黑影们各个带刀,面上是冷肃的杀气。 地痞没想到还有这招,伙同众人愣在原地。 李瞳似笑非笑:“我再问一遍,一千两,你同不同意?” 地痞混了多年,最擅审时度势,见当下势弱,立即换了副谄媚的笑脸,他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的作揖:“同意同意!” 李瞳睨了他一眼,挥挥手让人去就近的钱庄取银子来。 双方二十多口人就僵持在大街上。 李瞳趁着这个间隙,赶紧关心了番那女子。 女子名叫赵绮绮, 如今年方十六,就住在山脚下,家里两口人,她爹早在半月前就失踪不见,她去报了官,并没有结果,而从几天前开始,他们这群地痞就找上了门,说要她还钱。 “我哪里来的钱?所以也打算跑路,不料今天被他们发现,这才紧追不舍,还说要把我抓回去卖到窑子里去!”赵绮绮呜呜的哭着,忽然跪到地上,情绪激动的道:“多谢公子的大恩大德!绮绮便是做牛做马都要报答您!如果今天没有遇到您,后果不堪想象!” 李瞳赶紧让她起来,见小姑娘死活不肯起,只好半蹲下身子。 他听她哭的凄厉,心有不忍,取出手帕捏起她的下巴,打算给她擦拭。 赵绮绮从刚才一直就低着头,没人看到她长什么样,然而当她抬起头,露出那张脸时,李瞳突然僵住了。 李潜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很快恢复如常,倒是苏漾见状翻了个大白眼。 得。 风流病治不了,见到美人就会犯,看他目光迷离痴恋,就知道又动了那颗春心。 赵绮绮生的美,皮肤又白又嫩,模样无比清纯,小小的鹅蛋脸上,目光懵懂又胆怯,让人不由得生出保护欲。 这般娇弱的可怜人,和府上的胖老虎相比,李瞳觉得,他这次似乎遇上了人 生的真爱。 他颤抖着手给她擦干净了眼泪,又虚情假意的说要送她回家。 苏漾瘪瘪嘴,忍住没吐。 赵绮绮不知是真单纯还是装出来的,一听说要离开李瞳,哭哭啼啼的又跪下了:“还请公子让我留在您身边,便是做牛做马都可以,我什么都能做的,您再把我送回去,岂不是相当于羊入虎口吗?万一您走了,他们再来找我……” “说的是。”李瞳稍作沉吟,立刻松口:“那不如你就先跟着我吧。” “谢谢公子!”赵绮绮破涕而笑:“绮绮会很乖的。” “我知道,没有人能比绮绮更乖。” “……” 苏漾已经彻底冷眼旁观了,明明李瞳是做了好事救了人,她怎么生出种看狗男女的感觉?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插曲,一行人都没有了再逛下去的兴致,便打道回府。 回程的路上,苏漾再次大开眼界。 她亲眼见到了李瞳和赵绮绮的感情升温有多迅速,上山前李瞳还叫她赵绮绮,上山后李瞳已经改叫她为小心肝了。 苏漾忍了又忍,终于回到房间后,破口大骂:“咱俩成亲几日,你都没叫过我小心肝,四皇兄可真是个色胚!” “夫人想听?”李潜朝她索要抱抱:“那为夫叫便是,心肝过来,给我抱下。” 第30章 做了件错事 苏漾被这声心肝叫的头昏脑涨,全然不知身在何处。 轮椅上的男子,眉梢染着几分不羁,他笑的吊儿郎当,又痞又坏的朝她望过来。 他张开双臂,静静的等待着。 这样的画面,实在是美不胜收。 苏漾没出息的红了脸,她其实纯粹的只是看不惯李瞳的做法,喜欢救风尘可以,但你不能救了人家又把小姑娘带进坑里吧? 李瞳花名在外,据说府外已经养了一群小妾了,怎么还不肯放过赵绮绮。 那丫头才十六岁,他一头老牛怎么什么都吃!连心肝这样肉麻的称呼都能叫出来,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她没想到李潜会误解,更没想到他会喊她心肝。 别的任何男人喊这两个字,她都觉得猥琐下流,但是他的嘴巴像是抹了蜜般,连带着这两个字都动听了好多。 苏漾心下一喜,又沐浴在他专注的目光里,没多大会,就受不了的捂住了脸。 她声音闷闷的:“谁要你喊了?李潜你别乱叫。” “夫人不喜欢?”他似迟疑了:“那叫你宝贝?” 求求他了别再说了这是想要她死吗! 苏漾觉得浑身都冒了热汗,她想她现在一定像只煮熟了的虾,哪 那都是红的。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倏地把手拿下,板着脸狠狠瞪他:“给你抱就是,别再乱称呼了。要是给别人听到,我要害羞死了。” “为夫只在你面前这么喊,才不会像四皇兄那么不顾忌场所呢。” 苏漾赞同的点点头,走过去抱了抱他,又亲自伺候着他洗漱,她话比平常少了许多,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等躺到了榻上,李潜提醒她明日记得去祈福礼佛,她还是表现的心不在焉。 李潜半撑起身子,看着她问:“夫人在我身边躺着,怎么还走神?难道是为夫不诱人吗?还是夫人惦记上了别的男人?” 啊? 这什么跟什么啊? 苏漾反应过来,看着他一脸醋醋的模样,无奈的皱起眉头。 她把他按到床上,冷眼看他:“你整日胡思乱想些什么,别天天给我往头上扣罪名。你再诱人你能折腾吗?赶紧躺好睡觉。” “不睡。”李潜翻了个身,一把把她抱住。 苏漾大惊失色,随后便察觉,他居然钻进了她的被窝。 疯了吧! 他在找死吗? “我数三下,你赶紧给我滚出去!你这是要干嘛?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苏漾无奈: “李潜,你听到没?” “李潜听到了,但李潜不准备听话。”他这么说着,大手又收紧几分,同时开始解她衣服,他边解边说:“夫人嫌弃我不诱人,夫人还怪我不能折腾,我今天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证明自己能行。这是扞卫男人尊严的战争,我决不允许夫人在我的床上,还想着别人!” 苏漾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的确嫁了个祖宗,而且这个祖宗比作精陆清婉还能作精。 她扣住他作怪的手,又抵着他的身子,然后轻轻用力,就见李潜扑通砸在床上,然后苏漾坐起身,胡乱抓了抓头发。 她又气又笑:“你闹什么?一个大男人比我还能胡思乱想,我一点嫌弃你的意思都没有也不敢有,我刚才只是在想……” “想什么?” “想我们可能做了件错事。”苏漾坦白:“就今天晚上,救下赵绮绮的事情,于赵绮绮来说,是件好事,但以后呢?” 李潜倒是意外,她居然还惦记着这件事,而且听她的口吻,似乎还想做些什么。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转瞬即逝后,有了决定,他说:“你是担心四皇兄和赵绮绮……” “对!”苏漾说:“四皇兄和 许子沂的关系本来就不好,万一真的和赵绮绮相互看对眼了,那许子沂能善罢甘休吗?” “早晚要看对眼的,四皇兄的名声京城人都知道,至于四皇嫂不善罢甘休又能怎么样?她又管不住他。”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李潜看不得她皱眉头,用手指轻轻抚平,他安慰她道:“各人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今天那场面,就算你置身事外,结果估计还是一样。睡吧,明天很早就要起来上早课呢。” “也是。”苏漾放松了些:“咱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呢,管他人做什么,还是想想搞点什么来赚银子实在。” “夫人当真贤惠持家典范,为夫何德何能才能娶到你?” “别贫了。”苏漾敲他额头,然后迅速转过身去,得逞的声音里藏不住的笑意:“我先睡了。” 李潜低低的笑着应允,但那抹笑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他望着黑乎乎的房顶,面容与轮廓都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亮的惊人。 他的戏由赵绮绮拉开了序幕,那种计成的兴奋感,让他难以入眠。 越是兴奋,他的心越沉静。 一个捕猎者,要时刻保持镇定,才能对目标 一击即中。 他锁定了李瞳,就算今天不成功,他总会找机会把赵绮绮送到他身边,弱点太明显的人,注定要被别人利用,也注定输在弱点上。 所以苏漾的担忧,实在愚蠢又可笑。 不过说起来,这一趟夜市之行,倒是让他对她改观了不少。 她绝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傻白甜,也绝对不是一颗容易被操控的棋子。 就凭着她那番同许子沂和解的话,句句正中靶心,就能知道她看人眼光毒辣,不仅知人弱点更知如何收服。 连出了名的母老虎,在她面前被收服,都不过是半刻钟的功夫。 的确厉害,的确不简单。 先前她为他出头,招惹了不少麻烦,但她聪明的会为自己善后,她能想通被皇后罚跪的真正原因,是出在许子沂身上,并想办法达成和许子沂的和解,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把戏,她玩的得心应手且达到了目的。 这样一个女人,能屈能伸,能刚能柔,她似有千万面,面面都叫他惊喜。 有点意思。 李潜勾了勾唇,他缓慢的侧身,看着她的后背,忽然想到个刺激的问题,像苏漾这么心思剔透的人,察觉到他的意图了吗? 第31章 因为她打架 第二天一大早,房门就被敲响了,小僧侣憨厚又守礼的提醒,再过一刻钟就是早课,望及时参加。 常年在军营的苏漾,丁点风吹草动都能醒过来,即便睡的迷迷糊糊,身体的本能还是让她迅速坐起身。 她眯了会,揉了揉眼睛,这才开始喊李潜。 半刻钟的时间并不充裕,两个人起床后,直接喊了圆缺和白昼来伺候。 换上寺院里统一的僧服,又穿上僧鞋,当他们看向彼此,都忍俊不禁的笑出声。 不搭不搭。 苏漾容貌昳丽的即便穿上僧服都像个勾人的妖精,而李潜眉眼邪肆压都不压不下去,孟浪又野心勃勃。 她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而他也绝非什么善类。 两个人相互嘲弄了番,时间来不及了,才匆匆忙忙的赶去听经堂。 听经堂位于寺院的正后方,从山庄里出来,苏漾推着李潜一路飞驰,好在有过先前的教训,她不敢跑太快,时刻留意他的神色。 在这样的精心顾念下,到了听经堂,李潜的脸色如常,只是额上稍微起了些薄汗。 她给他擦干净,然后将手帕递给他,说:“佛家重地,不得过于亲昵,夏季天热,若是再出了汗,你自己 来。” “夫人不给我擦了吗?”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苏漾不想被人当成猴看,轻咳了声道:“等回去帮你擦,我便是有心想替你擦,咱们两个的位置也不尽相同。” 他们说话间,进到了大堂,里面已经有不少僧侣了,全部都有序的坐在蒲团上,而他们皇家来的子弟,男女分开,位于彼此对面。 苏漾扬起下巴稍稍示意,发现除了许子沂和李瞳没到之外,其余子弟们都到了。 听经堂的钟声响起,白昼解释说十二道钟声之后,早课就会开始。 苏漾赶紧推起李潜往对面的方位送去。 李潜的蒲团紧邻着老六李瑁,右手边则是老八李淮,他们到的时候,李瑁只瞥了一眼,就又幽幽转过眸子,居然是副高傲的模样。 苏漾无语,上次在宫中相见时,李瑁还同她说了几句话,这才娶了陆清婉几天啊,怎么就被她传染了? 全家上下一副目中无人整个京城我最厉害的德行。 服了。 苏漾没什么表情,她注意到人与之间的间隙小,轮椅推不进去,想了想,索性直接抱起李潜,提步往里面走。 走着走着,渐渐觉得不对劲,于是环顾四周,才发现所有 人齐刷刷的看过来,目光在她和李潜身上来回切换。 她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 从嫁给李潜的那天起,她就开始抱他,抱着抱着抱成了习惯,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所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而然的把他抱了起来,然而她忘记了,王府上的人见惯了这个场面,所以才不惊讶,这群人是头一回见,难怪会看的目不转睛。 苏漾顿觉伤感。 她的美貌将不会被人铭记,但她的力大无穷将永远被人津津乐道。 本来就传的沸沸扬扬,经此一事后,她怎么都摆脱不了这个标签了。 苏漾想事情想得入迷,脚下步伐不由变慢,直到身后人撞上了她,她才回过神来。 谁啊走路没长眼睛吗? 她往回看,入目只有一条宽大的袖子,将来人的脸遮的严严实实,这谁能看得清?到底谁啊没法见人吗拿袖子挡脸做什么? 苏漾站着没动,那人大概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闷声道:“麻烦让一让。” 这个声音让她记忆深刻,就昨晚喊人心肝的那个。 “原来是四皇兄啊。”她几不可见的瘪瘪嘴,又迅速笑道:“您这样我还真认不出来,怎么挡着脸啊?” “早 课马上要开始了,七弟妹还打算聊天吗?” “说的也是。”苏漾被提醒后立刻回答,还是先做正事要紧,她估摸着皇帝太后快要来了,加快脚步把李潜安顿好。 每个人都要无一例外的盘腿坐在蒲团上,她让李潜坐下时,甚为担心的询问:“你的腿能撑得住?” “能。”李潜笑着拍拍她的脑袋:“我能行,夫人赶快回去吧,马上要开始了。” 苏漾迅速往回走,中途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目光落在李潜身上,只做短暂停留,而后看向李瞳。 他没有再拿袖子挡脸,只不过脑袋低低的垂下,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片刻,隐约看到他嘴角下面似乎肿了。 什么情况? 被打了还是被亲的? 被打情有可原,被亲的话也太神速太无耻了。 怀着满腹的疑惑,苏漾回到了座位上,她前脚刚坐下,后脚皇帝等人便进来了,众人示以注目礼,等他们落座后,早课开始了。 早课是听高僧讲经,经书讲完后,僧侣众人则诵念。 苏漾听得认真,她没打算睡觉,但不知为什么,那些经文到了耳朵里,一个个变得异常催眠。 听到一半时,她实在没扛住,一下一 下的打着瞌睡,如此几次,引得身边人频频看来。 她意识到不妥,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她只好强迫自己坐直腰身,看向对面的李潜。 没想到一抬头,便遥遥的看到他在对她微笑,目光中带着促狭,似乎早就发现了她的糗状。 这人怎么这样? 他什么时候看过来的? 不好好听经就知道走神,等下早课结束,她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 她与他对视片刻,见他明明在开小差,却一脸正经,于是起了坏心思,忽然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还朝他做鬼脸。 李潜在笑容溢出来之前,迅速低下了头。 哈! 她成功了! 苏漾心情愉悦,见整到了他,便收回了心神,保持着专注的态度,过了不知道多久,耳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她垂着眉眼,好奇的斜着看过去,目光锁定在肥胖的许子沂身上,她悄悄倾身,将对方的脸看的一清二楚。 苏漾微微哑然。 许子沂本来就胖,她是肉嘟嘟的大圆脸,但现在的她,半边脸都肿起来了,隐约可见上面的巴掌印。 苏漾有了猜测,她的巴掌印,再联系刚才李瞳肿起来的下巴,难不成两个人打架了?是因为赵绮绮吗? 第32章 过命的交情 直到早课结束时,这个疑惑仍盘旋在苏漾的脑海里。 她既想知道答案,又不想,万一真是因赵绮绮引发的血案,她总觉得愧疚。虽然仔细算来,他们夫妻二人的事情确实和她无关。 苏漾长吁短叹,纠结不已。 众人陆陆续续的往外走,她朝李潜那处看了眼,见白昼在贴身伺候,便放了心。 在收回眼时,特意看向许子沂,只见她哭的眼睛都肿了,原本就不美观的脸,此刻涕泗横流,只剩狼狈丑陋,谈何体面? 跟在她身边的陆清婉,边随人群往外走,边低声的安慰着她,大概察觉到苏漾的注视,竟然回头看过来。 苏漾被抓了个现行也毫不慌张,她咧嘴嘻嘻一笑,无声的用嘴型示意道:“她怎么了?” 陆清婉翻了个白眼,隔着攒动的人头,用同样的方式回答她:“关你屁事!” 嘿! 苏漾揉揉鼻子,上回俩人见面时,她架子可是端的厉害,李瑁不在她身边,居然就这么无所顾忌的嚣张了? 她扬扬下巴,遥遥的朝她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陆清婉皮笑肉不笑的又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只把后脑勺留给她。 这个死女 人! 果然跟她搭话,就是纯粹找气受。苏漾就不明白了,为何她对别人总是温和如春风,对她就总是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她一定是嫉妒她的美丽,还嫉妒她威风凛凛举世无双! 没能得到答案,苏漾也懒得再隔空传话,等出了听经堂,人群渐渐散开,她得到机会,快步朝着许子沂走过去。 追上她们时,许子沂还在小声的啜泣。 苏漾稍微探身,换了副口吻,面露关切的道:“四嫂嫂,你怎么了?” 不等许子沂开口,陆清婉就嫌弃的道:“苏漾,四嫂好像和你不太熟吧?” “谁说不熟的?”她得意洋洋的道:“我昨天已经同四嫂和解了,我们现在可是朋友呢。” 陆清婉根本不相信:“切,谁会跟你这个野蛮人做朋友?你别来这边凑热闹,该干嘛干嘛去,七王爷不是还要你照顾吗?忙去吧。” 苏漾才不听她的,她自然的靠过来,将手搭在她肩上:“六皇嫂口是心非啊,你就是我的朋友啊,你说我是野蛮人,可你别忘了,咱俩可是有过生死的交情呢,你要是想不起来,我给你提醒提醒,你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不小心 掉到了井里吗?是谁!义无反顾的跳下去陪你一起的!” 陆清婉无语:“这件蠢事你还好意思提?我让你去搬救兵,你倒好,你长的脑子就是纯粹装饰品吗?” 陆家和苏家算是世交,父辈一文一武辅佐当朝圣上,陆清婉从小经常和苏漾一起玩,她们性格不同,但那时关系还不错。 五岁那年,两个人玩捉迷藏,轮到陆清婉蒙眼睛找人,结果绕着院子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苏漾。 那时候天都黑了,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树影被风吹动飒飒作响,这一切对于怕黑的她来说,实在太吓人了。 她哭着求苏漾出来,说不玩了,苏漾倒是出来了,但她却悄悄走到她背后,然后大叫一声,吓的她直接失足,跌进了身边的枯井。 陆清婉直直掉下去,幸好护着脸,只在胳膊上留下伤疤。 她自然是慌张害怕的,大喊着让苏漾去喊人来,谁知道苏漾这个没脑子的,想也不想的跟着跳进来,这下好了,她们两个被困在井里大半天,直到后半夜,昏昏沉沉之际才被人找到救上来。 提起来这件事,陆清婉就觉得丢人。 亏得这人没脸没皮不害臊 ,时隔这么久居然还要搬出来说。 苏漾从回忆中抽身出来,笑嘻嘻的把脸放在她肩膀上。 陆清婉嫌弃极了,抬手就要推开她,她却耍赖般的道:“你以为我愿意跳下去啊,我跳下去是为了谁啊,不知道谁胆子那么小,居然还怕黑,要不是担心只留下你会哭鼻子,我吃饱了撑的?你可别忘了,那回之后,你是没事了,我腿都摔断了。” “那是你活该!” “没良心。”苏漾瘪瘪嘴,余光瞥到许子沂,见她似乎止住了哭声,连忙言归正传:“反正我可把你当朋友,昨天又单方面宣布四嫂是朋友,所以来关心一番,这不多余吧?” 陆清婉呵呵笑:“这么多年你还是自作多情,上赶着往人家跟前凑。” “对啊对啊。”苏漾摇头晃脑的道:“我知道,咱们之间本无缘分,全靠我死皮赖脸的主动才能硬撑着。”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行了啊,大作精,没看四嫂给这难过呢?你就少跟我吵几句吧。” “你!”陆清婉咬咬牙,闷声道:“你才是作精。” 苏漾没回她,从她袖子里取出手帕,陆清婉要夺回,却见她递给许子沂 :“四嫂,你自己擦还是我帮你擦?” “你可真会借花献佛。”陆清婉嘴上不饶人,却没一点要抢回去的意思。 苏漾乐的舔舔唇:“咱俩你的我的不一样吗?” 她见许子沂没接,倒也不在意,谁知随后她忽然捧住了她的脸,许子沂作势要后退,苏漾手上稍微用力,她就顿住了。 苏漾笑着道:“四嫂,我力气可是大得很,别乱动,会弄疼的。女人家就要打扮的漂亮体面,其他方面可以糙,对这张脸得用心。” 她给她擦眼泪。 夏日的晨起阳光温和,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落下来,软软的烘在身上。 三人一时无话,天地静了下来。 她的动作很轻柔,神情很专注,等擦干后她审视着道:“这样才好,清爽干净,脸上的巴掌印得回去拿冰水敷一下消肿。” 许子沂抿了抿唇:“苏漾,你不是来看我出丑的吗?” 苏漾大喊冤枉:“我只是瞧你哭的可怜,特意来安慰一下。现在安慰好了,那我就走了,李潜还等着我呢。” 她无所谓的朝着二人摆摆手,转身准备离去,就在这时,许子沂叫住了她,问道:“你知道那个赵绮绮吗?” 第33章 她最可怜 人来人往的院子,不方便说话,三个人走到一处角落,各自坐下后,苏漾才把来龙去脉讲了遍。 许子沂听完脸色不太好。 陆清婉朝她使了个眼神,似乎在怪她多嘴,苏漾无声的耸耸肩,人家问她总不能不说吧? 她们眉来眼去正斗的厉害,谁知许子沂忽然一巴掌拍在石桌上。 两人俱是一惊。 重量级人物落下的巴掌,可不是闹着玩的,似乎桌子都震了震。 陆清婉抿抿唇:“四嫂,你要做什么?” 许子沂悔恨的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昨晚我见他带了个姑娘回去,不管不问,直接和他大打出手,我真不应该那么做。” 苏漾心道你这小暴脾气可真是上头,她配合着陆清婉发出惊叹声,二人齐齐的道:“啊?” 许子沂把脸一捂:“哎,现在可怎么办?他明明只是做好事救了个可怜的姑娘,我却以为他又找人寻乐子!我怎么能冤枉他?怪不得他生气,怪不得他打我,换成是我被最亲密的人怀疑,我也会这么做,他现在一定很伤心,我要怎么哄他呢?算了!我现在就去找他道歉!他要是不原谅我,我就让他打回来!” 她急切的站起来,像一股过境的龙卷风,呼啸着远去。 苏漾无语极了。 不是啊姐妹! 他做好事 救姑娘没错,他想找那姑娘寻乐子也没错啊!这两个不冲突啊! 就算现在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但连心肝宝贝都喊了,距离那一步还远吗? 你一点都没冤枉他,你打的是正确的,就应该打,打的他将那个念头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然而人早就不在了,苏漾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她叹了口气,听见陆清婉似笑非笑的哼声,“说说吧,你怎么管她的事了。” “想管就管呗。”苏漾懒懒的道:“主要是想巴结她,同她搞好关系。” 陆清婉不信:“你还用得着巴结她?” “谁让人家有个当皇后的婆婆呢,人家婆婆会为她出头,咱可惹不起。” 苏漾前些日子被罚跪的事情,陆清婉自然知道,她非但不同情,还幸灾乐祸的笑:“你那天摔她就该想到接踵而来的麻烦。” “我想到了啊,可她说李潜坏话,那可是我夫君,他都那么可怜了,她还不放过,我看不下去。”苏漾摇头叹气:“我这暴脾气。” 陆清婉默了默:叮嘱她:“你刚回京不知道,但以后要记住了,少管许子沂和李瞳的事,我听说……” 她看了看四下,见没有人才说:“李瞳打算把正妃休了,他对许子沂厌烦透了,你别去瞎掺和,那个赵绮绮跟你有什么关系,你 可别又把这件事揽在你头上。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在怪你没救下那姑娘,要是你救下她,就没李瞳什么事了,自然不会有李瞳和许子沂的吵架打架,我说,这都几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性子,一点没变。”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没办法。”苏漾笑笑,像是想到什么事,漫不经心的答。 陆清婉一看她这个样子就来气,气的口不择言:“但凡别人出了一点事,你都会觉得是你的错,你到底累不累?几年前沈随风那场意外,是我对不住你,你倒好,自己站出来承了骂名,你多无畏多伟大啊!” “别提了。”苏漾打断她说:“我这回真的只想和她搞好关系而已。” 陆清婉烦闷的冷笑:“行,我就信了你说的。但还是提醒你一句,和她搞好关系没用,你还不如巴结我呢。” “我倒是想巴结六王妃啊,可您不是瞧见我生气吗?我总不能去碍您老人家的眼吧?”她笑的吊儿郎当:“我还想给自己积德呢。” “你爱怎样怎样!”陆清婉不想和她聊了,越聊越生气,气的她顾不上礼貌,站起身就走。 苏漾在后面喊她:“作精这就走了?不再多聊会儿?诶,你刚才走的时候,怎么没行礼啊,姐妹我不配让您行礼吗 ?” 陆清婉咬牙切齿的警告她:“闭嘴!你烦不烦?” “哎呀!六皇兄,您怎么来了?”苏漾边说边留意陆清婉,见她大阔步立刻改为小碎步,乐的拍桌:“哈哈,我逗你的!你这变脸速度太快了,就不怕有天被他发现你的真面目吗?” 这个人就是你越理她,她越蹦的欢腾。 陆清婉发现自己上当后,回头瞪了她一眼,就再也不搭她的话。 小疯子长大成了大疯子。 她得躲着点。 苏漾看她消失不见,脸上的笑才收敛干净。 她和陆清婉这些年打打闹闹,彼此嫌弃,但不可否认,她们又是最熟悉对方的人。如果不是沈随风出了事,她们还会和以前一样。 沈随风是她第三个未婚夫,而且是唯一一个主动找她提亲的人,大概也是几个未婚夫里唯一喜欢她的? 他本是个书生,后来为了她,专门偷偷跑到军营里,从一个小兵做起。 他聪明学东西快,不出一段时间,就在营帐中稍有名气,后来他爹知道后大怒,把他抓了回去,但他会给她写信,讨论的也是兵法。 苏漾那会根本不懂什么男女感情,虽然知道俩人有婚约,但也只把他当成兄弟看,尤其是这个兄弟对兵法颇有见解,她十分欣赏。 她和京城的陆清婉写信,介绍了 沈随风,陆清婉则表示会帮她看住沈随风。 她那时候不懂陆清婉说的看住是什么意思,但三个人的关系后面因此变得更好。 后来有一年苏漾过生日,原本她答应了陆清婉,说如果战事不吃紧,她会回一趟京城,结果情况有变,只能爽约。 陆清婉和沈随风两个人一合计,为了给她惊喜,偷偷的跑去找她。 没想到在路上遇到意外,他们被山中野兽攻击,两个人滚下山坡,沈随风将陆清婉护的安好,他自己却伤到了头部。 在那之后,沈随风就变成了无知无觉的木头人,只能在床上躺着。 沈府不肯善罢甘休,陆清婉因此闭门不见精神失常,她得知后,思考了两天,亲自回京解除了婚约,落得一身骂名。 沈家将怒火全部转移到她身上,认为她忘恩负义是扫把星,并为此大肆宣扬,然后她的名声一落千丈,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太惨了,更惨的是,半年后陆清婉突然来信,信上大骂她逞英雄,还说她不会感激她,最后还要和她绝交! 整篇信写的是个屁啊,没一句她爱看的。 苏漾以为她发神经,没和她计较,直到后来每次回京,发现陆清婉都凶巴巴的拒她于千里之外,她才知道,她居然来真的。 这个人实实在在有毒啊! 第34章 暴风雨前的平静 不提往事还好,一提往事,苏漾就满肚子火。 任谁摊上个动不动就绝交的人不想破口大骂?简直神经病嘛! 她忍不住变着法的骂陆清婉,哪怕她决定听她的话,不去管赵绮绮的破事,但该骂陆清婉的,一句都不能少。 骂了一路,她舒坦了不少,到别院后,笑眯眯的推门进房。 李潜坐在饭桌旁,朝她看过来:“夫人去哪儿了,我在等你回来吃饭。” “四皇嫂被打了,我去凑了个热闹。”她说着坐下来,问他:“你怎么不吃?” “等你。”他解释说:“夫妻要一起吃饭的。” “这么讲究?”苏漾嘴上不动声色,表情却出卖了她的欢喜,她坐下来,没想到李潜主动给她盛饭,忙受宠若惊的接过来。 李潜又给她递筷子,她饿的厉害,扒了两口饭,抬头见李潜没吃,好奇的问:“你怎么不吃?” “这就吃了,不过……”他欲言又止,看的苏漾直皱眉头:“不过什么啊?有话快说,你这不是吊胃口吗?” “夫人还是莫要管老四那边的事情了。”他说:“他们自己都理不清,咱们更管不了。” 苏漾被陆清婉点拨过,这会又被李潜提醒,她郑重其事的道:“我就是觉得心 里过意不去,但稍微想了想,就明白过来,你说的是对的,李瞳那样的人,即使没有赵绮绮,还会有宋绮绮,罗绮绮……再者,那又不是我夫君,我管那么多做什么?” “夫人能这样想便好。”李潜松了口气。 “那是,我又不笨。”苏漾洋洋得意的笑:“赶紧吃,这几天都要听经祈福呢,咱们得早点到,别出什么差错才是。” “好。” 李潜垂下眼眸,嘴角勾了勾。 他故意用赵绮绮的事情试探她,观察她的神色的确没有异样,估计她尚且没怀疑那么多,不然她不可能表现的如此天衣无缝。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放心,又有几分的无趣。 接下来的这一天,都在漫长的听经祈福中度过,每个人傍晚从听经堂出来,都是一脸菜色。 苏漾推着李潜缓缓往回走时,意外见到许子沂精神抖擞。 她追在李瞳身后跑,无惧他人异样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哄着他,期间不小心崴到了脚,肥硕的身子摔在地上,然而李瞳脚步飞快,头也不回,迫不及待的要甩掉她,许子沂只愣了下,赶紧爬起来,又笑嘻嘻的追了上去。 “……” 苏漾觉得世界迷幻。 李潜淡淡开口:“看到了吗?这 就是让你不要管的原因,你管不过来。” “我知道了。”她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了不说了,等下晚上没有事情,我想去夜市上买点吃的。” 李潜跟着她的话题说:“买什么?” “昨天吃的爆米花,还挺好吃的。” “不去。”李潜拒绝:“去了又要累到夫人了,等下让白昼和沉香去,夫人留在房里,陪我。” 他刻意在“陪我”二字上重重咬字,漂亮的眼睛旋即吊起来,朝她意味深长的眨。 苏漾被逗得笑出声,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清清嗓子道:“你个老不正经的。” “对着夫人正经什么?” 虽然李潜的话骚里骚气,但到了房间里,两个人却干的是正事。 他白天跪坐了那么久,两腿早就受不了,想到还有两天的祈福,苏漾担心不已,决定给他腿部按摩。 有过几次经验,她越来越有心得。 李潜赞赏的道:“夫人手艺不错,要不咱们开个按摩店?” “你想都别想。”她瞪他:“我这双手,除了拿刀杀敌,就只伺候伺候你了,本将军什么身份,去开按摩店,成何体统?” “是是是。”李潜赶紧认怂:“夫人乃匡扶社稷之大材,那样太不符合身份了。” “ 知道就好。”苏漾哼了声。 就在这时,圆缺和白昼回来了,不仅带了爆米花,还带了另外一些小吃,闻起来就香味扑鼻。 苏漾立刻不管李潜了,跑过去接住,圆缺在旁边说的兴奋:“这个叫鱼丸,店家涂上些酱,我尝了个,特别好吃!” “真的吗?”她眼睛冒光,迫不及待的塞了个,满脸都是享受:“好吃好吃!” 圆缺得了鼓励般,又喋喋不休的介绍其他的,什么炸春卷,炸模块,烤面筋等,苏漾一个个试过去,的确味道不错。 她吃的满面红光,忽然想起把李潜忘了,转头果然见男人无奈的笑,她一愣,把小吃分给他一些。 “你快尝尝?” 李潜很少吃这些东西,路上遇见,也都是看也不看的,但她送到了嘴边,他便顺势张开了嘴。 “好吃吗?”她看着他,大大的眼睛,像颗黑色的琉璃。 “恩。” “那给你吃这个。”她依依不舍的递给他:“晚上你少吃些,不利于消化,其他的都给我吃吧。” 李潜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立刻被她警告式的瞪了眼。 他话锋一转,称赞道:“夫人为我着想,令人感动,夫人待我真好。” “你知道就好。” 在此之后,她又分给 白昼和圆缺沉香,白昼不肯吃,三个女人默不作声吃的欢快。 等吃完了,收拾妥当,苏漾把她的决定告诉李潜:“我决定我们就做小吃吧,靠小吃发家致富,另辟蹊径,肯定赚银子!” “你确定你是为了赚银子,不是为了自己吃?”李潜拆穿她。 苏漾理直气壮的反驳:“肯定是为了赚银子!府上银库都快空了!不为了赚银子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赚银子?” 她压低了声音,瘪瘪嘴道:“好吧,也是为了吃。” 李潜失声笑出来:“可以,夫人坦诚的可爱。” 苏漾不知为什么有些难为情,她故作凶样:“那你同不同意啊?” “同意,夫人想做什么,为夫都支持。那咱们做什么小吃呢?” “这个我自有主意,等从这里回去,我再同你好好说说。” 苏漾因为想到了生财的门路,接下来两天都很高兴,又因为听经结束,总算可以好好在山庄游玩了,她更高兴了些。 谁知道就在这天傍晚,宁静的院子突然爆发出一阵轰响,接下来就是男人的骂声,和女人的尖叫哭喊夹杂在一起。 苏漾立刻跑出去,见很多人跟风似的往李瞳所在的院子跑,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忙跟了过去。 第35章 不出风头会死吗 李瞳的院子几乎都要被拆了,满是狼藉,所有能摔的能砸的全都身首异处,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在这片凌乱里,三个人显得格外扎眼。 许子沂倒在地上,她的腿受伤了,鲜红的血往外溢,她死死的咬着唇没哭,只是脸色苍白,死死的盯着前方。 在她前面不远处,李瞳正抱着赵绮绮,赵绮绮半边脸被打的肿起来,嘴角带着血,他正低声安抚着她,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苏漾面无表情的扫了眼,冷冷笑出声。 她的衣角忽然有人动了动,偏过头去,竟见李潜不知何时追了上来。 他脸色发白,眸中却担忧不已。 苏漾知道他的想法,摇了摇头,俯身在他耳边说:“我知道的。” 这件事没人敢插手,赶过来的众人,包括太子也只是吩咐人去请大夫,至于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李瞳胡闹不是一天两天了,和许子沂的矛盾更是人尽皆知,帮其中哪一边,都会得罪另一边,没人去自讨没趣。 大约过了半刻钟,越武帝和皇后姗姗来迟,大夫紧随其后。 他们见到眼前的景象,都不由得大怒。 李瞳什么德行,他们都知道,自从娶了许子沂,每年都要这么闹几次,都见怪不怪了。 越武帝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厉声呵斥,让 人架着李瞳随他离开,而皇后则让人领着许子沂去了太子的别院。 这是不打算让他们看了。 人群见看不了什么热闹,不由的散了,回去的路上,苏漾问李潜:“结果会怎么样?” “我听说四皇兄闹过不少次类似的事情,顶多挨一顿板子,给皇嫂出出气。” “那赵绮绮呢?” “外面养着。” 苏漾闷闷的点了点头。 李潜见她不开心,安抚的道:“你放心,为夫只会有你一个。” “我才不担心呢。”苏漾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除了我要你,还会有谁要你啊?她们能把你抱起来吗?” “自是不能的,必须得像夫人这样智勇双全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 苏漾知道他在哄她开心,配合的摇摇头,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抛在脑后。 然而这件事并没完。 次日就是赛马大事,马场就在山庄里,众人按照时间陆续到来,聚堆聊天,说的都是关于赛马的话题,自动避开了昨晚的事。 苏漾推着李潜到达时,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她没有穿劲装,一点都不是她狂妄,而是像她这样的水平,穿寻常的罗裙,都能轻轻松松拿下第一,更何况,整个皇家的王妃里,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是个大将军的,放眼望去,她是真的巅峰寂寞, 了无敌手。 太子妃笑着开口,称赞道:“今天得以见我苏小将军的飒飒英姿,想必定能大饱眼福。” 苏漾一点都不谦虚:“太子妃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就是厉害,这点大家有目共睹,所以我就不谦虚了。” 您真实诚! 说不谦虚就不谦虚! 不仅不谦虚还相当狂妄啊! 太子妃本来只是看她没穿劲装,便这么说了句,被她回答后,倒是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她讪讪的笑了笑,让出了道路。 苏漾大摇大摆的往前走,路过陆清婉时,听她小声的骂了句:“你不出风头能死吗?” “能啊。”她压低了声音道:“你这身骑装不错,可惜注定要输。” “你再嚣张?”陆清婉面带微笑,咬牙切齿优雅的道。 苏漾直接把鼻孔对着她,摇头晃脑的站好了。 围观了她们二人你来我往斗法过程的李潜,拉了拉她的手,等苏漾俯身下来时,他才道:“夫人,别闹。那是六皇嫂。” “好的。”她乖巧的道,然后对还在看她的陆清婉福了福身子:“见过六嫂嫂,六嫂嫂今天真美。” 这人有病? 陆清婉偏过头没理她,苏漾则耸了耸肩。 赛马分为男女两批,先女眷后男子,规定非常简单,绕场跑两圈,谁先跑完谁就赢。 越武帝和皇后太 后等人,都在高台上看着,并表示今天获得第一的,赏百两黄金,总之竞技第二,重在娱乐。 一提到赏赐,苏漾就红了眼。 她本来想随便跑跑,这就不得不露两手了。 在小厮提醒过后,女眷们优先比赛,马匹都是随机分配的,苏漾随众位王妃依次上马,直到这时,许子沂才露面。 她神色不太好,像是一宿未睡,眼里布满红血丝,她在众人的注视中,拖着肥胖的身子,艰难的爬上了马。 她太胖了,简单的动作,做起来都非常滑稽,不知道谁低嗤了声,母老虎如她,居然难得平静的什么都没追究。 奇了怪了。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苏漾更是宁美,直到小厮吹起哨子,她才收回心神。 先不管别的破事,他们府上太穷,她得为了那一百两冲啊! 三声哨响过后,苏漾第一个飞奔出去,说她是离弦的箭,都毫不为过,她标准的起跑,就连越武帝都连连称赞,而在那之后,几乎她的每个动作都标准似典范楷模,更难能可贵的是,即便这样,她仍能保持快速的移动,远远的将众人甩在后面。 越武帝看的龙颜大悦,不由的鼓掌道:“好!不愧是朕的大将军!好!” 太子李彻附和着笑:“的确,苏小将军身姿矫健,虽为女子,但 巾帼不让须眉,且比许多男子都要厉害!” “的确!”越武帝是真的赞赏:“苏家世代忠烈,有这样的臣子为朕守着江山,朕可酣睡也。” “正是如此。” 他们二人一来一去的交谈着,剩下的人却各怀心思,纷纷揣测越武帝的深意,唯独李潜嘴角带着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苏漾率先跑完第一圈,她的长发飘在风中,明媚的小脸满是肆意和嚣张,她回头看了眼,见众人远远落后,那抹娇艳的神色越发的毫不掩饰,她大笑着,忽然扬手丢掉了马鞭,围观者发出惊叹,却见她用力朝着他们挥手,随即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顽皮。 李潜心里默道着,不由得弯了弯唇角,他承认此刻的他,被她深深吸引着,她闪亮耀眼如星辰,根本让人挪不开眼。 世间女子千千万万,他见过的不到上千也有八百,但没有一个如她这样,柔情时似水,热烈时像火,冷傲如冰霜,狂妄似猎风。 她有着小女人的那些心思,愚蠢又可笑,又有着大男人的抱负,进取又好强。 李潜自以为懂了她,实际上越是接触,越是不懂了。 所以他特别想看看,她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样子,会不会每个样子都让他眼前一亮? 这场亲事,仿佛成了个有趣的游戏。 第36章 为夫也要露一手 苏漾真的玩疯了,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快意的纵马扬鞭了! 自从嫁给李潜后,她努力学习持家,虽然有别样的趣味,也能得到快乐与成就,但她骨子里的血,时时刻刻在叫嚣着,想要冲破那些枯燥乏味的生活阻碍,尽情的释放自我随心所欲的飞驰奔跑。 她丢掉了马鞭,远远看向众人,虽然只能有个模糊的轮廓,但却能猜到他们的神情。 这让她更兴奋。 她想陆清婉说的一点都没错,她不出风头的确会死,所以她既然出了这个风头,就要让在场所有人都终生难忘。 苏漾笑意盎然,吹起一道又一道口哨,嘹亮的声响打着旋的往每个人耳朵里面钻,无形中把全场都点燃了。 越武帝激动的站起身来,他笑着大声道:“这苏漾小时候就是个小疯子,玩起来不管不顾,长大了还是如此!” “苏小将军当真女中豪杰!” 小时候就是疯子吗? 李潜勾了勾唇,明明知道那些话不是夸自己的,他的嘴角却抑制不住的幼稚翘起来。 就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苏漾纵马到了他们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朝李潜飞了一个媚眼,立刻引得众人的尖叫。 李潜失笑着看她。 小女人骑在马上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忽然她身子侧倾,立刻有人低呼了声 ,李潜不由得捏了捏手,而她却无所谓的大笑着,只单手用力抓着缰绳,整个身子挂在马儿的一侧,她被马儿带着跑了两圈,又绷紧腰身,纵身跳上去,众人的心跟着她被抛掷高空又重重落下,刚重新回归平底,却又见她即刻重复先前的动作,整个身子完全挂在了另一侧。 “好精彩的马技!” 往往赛马时,会有技术高超的人玩出花样,在马背上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像苏漾这样的,绝不简单。 苏漾听到有人喊,朝人群竖起大拇指,惹得大家哄笑,有站在场外的兵卒,激动的吹起哨子附和她。 这时第二圈她都跑了一大半,苏漾计算着时间,她再度吹起哨子,哨声急切如密雨,砸的人耳膜生疼,宛如吹响了进宫的号角。 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不肯错过她任何的动作。 只见哨声刚停,苏漾下意识的夹紧马肚子,她单手用力往下一按,身体轻盈灵动,只在眨眼功夫,她整个人居然站在了马背上! 女人立的笔挺,艳红色的罗裙,随风发出猎猎声响。 她身后是艳阳天,是金灿灿的日头,是绿油油的森林,然而在这一刻,万物仿佛都失去了色彩。 整个天地间,只有那道惊鸿的身影,深深的刻进了每个人的脑海中。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沉默着,他们就这样,看着苏漾,保持着这个昂扬的姿势,牢牢霸占着第一名,直到最后冲过终点。 她从马上跳下来,全场才如梦初醒,随后响起了叫好声,她丝毫不掩饰得意神色,大摇大摆的朝着李潜跑过去。 一百两黄金收入囊中,喜事一桩啊! 苏漾途径越武帝等人,她停下来,毕恭毕敬的朝他们行礼。 越武帝威严的脸上笑容仍在,他称赞道:“苏小将军给我们看了一出精彩的表演!” “父皇过奖了。”她不忘拍马屁:“家父向儿媳提过,说父皇当年是威武第一人,在您面前,儿媳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这话给旁边的太子妃听了,简直要吐血。 刚才她称赞她,她可没忘记这人怎么回答的,在她面前装大尾巴狼,在父皇面前又变身小白兔,人才啊,两种面孔随意切换啊! 太子妃这边兀自吐槽,那边的越武帝并不知道。 他只知苏漾是在恭维,他欣赏苏漾,连带着她的马屁,都比别人的要拍的香拍的响拍的到位,所以他欢喜的接受了。 “哈哈哈哈!”越武帝畅快的道:“说起来你父亲,许久没同朕一起纵马扬鞭了。” “家父为您效力,只要圣上您召唤,即便万水千山,定也能快马加鞭赶回来。”苏漾莞尔 :“家父惦记着皇上的。” 越武帝连目光都温和了几分,他听出了她话里的忠心,知道这个小姑娘聪明伶俐,挥了挥手,放她去找李潜。 她一转身,神采飞扬,几步就到跟前。 李潜仰头看他。 女人刚才玩的尽兴,出了满身的汗,额头上的碎发都因此浸湿了,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眉眼显得更加妩媚勾人。 仅仅是被她盯着看,李潜都有些受不了。出于男人的本能,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这让他无奈又觉得好笑。 他并不是个重欲的人,这些年更不是,可她还没做什么,他这边就先敬礼了,实在太丢人了。 李潜深吸口气,努力将那抹悸动压下,他转移注意力,无意识的捏着她的手心把玩:“夫人……” “恩?”苏漾这会儿正兴奋呢,她忽而凑到他跟前说:“那百两黄金是我们的了!” “这就是你刚才那么疯的原因?”李潜被她带动,也有些高兴,语带笑意的道。 苏漾坦然:“是也不是,既能玩又有钱,何乐而不为?” “你是玩过瘾了,但我,”他顿了顿,抬眸看他,目光霸道的锁住她:“我只想把你藏起来,不给其他人看。” 苏漾哪能想到,他的骚话说来就来啊,她飞红了脸,似嗔似怪的瞪了他一眼。 他笑 着将她拉近了点,活脱脱像个怨夫般,说道:“你知道你刚才有多迷人吗?万一他们要来跟我抢,我一个瘸子可抢不过。” “谁要抢啊!我都嫁给你了。”苏漾觉得他每天的戏真多,多到她懒得应付:“你放心,没人会对我感兴趣。” “万一呢?” “没有万一。” “万一有万一呢?” “没有万一,我说了算,都听我的。”苏漾见四下无人注意,咬牙切齿佯装凶狠,一个板栗落他脑门上。 李潜哎哟低呼了声,就听她不耐烦的骂道:“有完没完?你自个说你烦不烦?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怎么问了一遍又一遍?” “夫人只说嫁鸡嫁狗,又没说嫁我……” “讨打不是?”苏漾举起巴掌,一抬眸见李瞳朝她瞥过来,忙若无其事换成轻抚。 她笑眯眯的擦过李潜的脸庞,却压低声音说道:“你瞧见李瞳的神色了吗?我怎么觉得他不大对劲?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算被抽了几鞭子,也不至于把精气神都给抽走了吧?难不成又跟许子沂吵架了?反正等下你赛马的时候,可要离他远点,对了,你能赛马吗?” “自然是能的。”李潜半垂下睫毛,缓缓说道:“为夫不能扫兴,而且……夫人刚才那场表演如此精彩,我也要努力露一手。” 第37章 苦肉计 李潜在府上是如何训练的,苏漾一清二楚,他从最初上马便摔下来,到如今能够拽着缰绳跑起来。 虽然体力不足以支撑跑完全程,但他愿意参加,她断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苏漾问他要不要准备骑装,他拒绝说道:“说露一手不过开玩笑,夫人这都信了?你看我这副身子,只能图个热闹罢了,父皇和皇兄们都不会当真的。” “既然知道是去凑热闹的,那就要照顾好自己。”苏漾叮嘱他,如果中途察觉身体不适,一定要立刻停下来,千万不可硬撑。 “为夫知道。”他答应的很爽快,但言辞间有些不甘心:“其实之所以参加,只是因为练了这么久,我还是想被人看到的……” “你这个想法没问题。”苏漾笑着警告道:“我可丑话跟你说前头了,让你上马场跑几步就得了,别太出风头了,你夫人我好不容易闪耀一次,你要是表现太出众,抢了我的光环,看我等下砍不死你。所以你呢,等会就稍微跑跑,意思意思就行了,咱不争第一,咱也别当倒数,为什么这样做呢?王爷你想想,咱们夫妻俩,我已经出尽了风头,你再不给别人活路,岂不是要遭人嫉 恨的?” “夫人!”他揉揉被打的地方:“你现在怕遭人嫉恨了?刚才出风头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 “所以我才让你等会跑慢点。”苏漾瞪他:“你敢不听话?现在还敢顶嘴了是吗?” “不敢。” 苏漾满意点点头:“那本将军便暂且留你小命。” 二人你来我往的聊天之际,女眷们骑着马陆陆续续冲过终点。 她们的水平不相上下的菜,从马背上下来,一个个面如菜色,向越武帝行礼过后便退至一旁,又是擦汗又是喝水的。 苏漾的精彩表现可圈可点,无可争议的拿下了赏赐。 很快就到了男子赛马的时间。 小厮们照常将马匹牵出来,其余人纷纷上马,苏漾推着李潜上前时,众人表情各异的望过来,就连越武帝都扬起了眉毛。 他淡淡扫过他的腿,没开口,只扯了扯嘴角,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苏漾无语。 她对这老头本来就没什么好感,现在简直气的想翻白眼。 李潜好歹也是你儿子吧,腿废了都够可怜的了,你不关心不询问就算了,那么大把年纪居然还带头嘲讽。 什么心态啊! 她悄然捏紧了拳头,李潜朝她摇了摇头,苏漾努努嘴, 闷头继续推着他前进,一直到高头大马旁才停下。 太子李彻不知何时过来的,他人生的周正,面如冠玉,颇为儒雅,见到他们主动搭了把手问:“可要小厮伺候?” “不用。”李潜谢过:“谢皇兄了,我能勉强站起来的。” “七弟不必客气,你我都一家人,谈什么谢,来,我扶着你。”李彻朗声道。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嗤笑声,李潜身子微僵,李彻立刻冷下眉眼,只朝那边扫了眼,所有声音便偃旗息鼓。 李潜抿紧唇,在二人搀扶下,他抓住了缰绳,随后朝他们点头示意,二人便退开了些,只见他一咬牙,动作麻利的翻身上了马。 李彻捧场的笑道:“七弟这上马的姿势,依旧同六年前一样飒爽啊!” “皇兄过奖了。”他表情很淡,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汗珠引人注目,他说:“到底不如从前。” 苏漾嘴角抽搐,李彻不会说话就别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一时场面更加尴尬了。 好在比赛马上要开始,小厮及时吹起口哨,李彻告辞重新上了马,而她则退回观望台。 十多匹马排成整齐一行,场面震撼,马上的男人们是大越朝最尊贵最有希 望的存在,他们年轻英俊,但其中最亮眼的还要属李潜。 他有着不输任何人的帅气,又似乎生来骨子里便带着慵懒和随性,大家同样都骑着马,只有他将那种不羁和浪荡演绎的淋漓尽致。 他穿一身黑袍,显得生人不近,脸色惨白,眉目便越发的漆黑。 苏漾看他半天,都见他直直的目视前方,连个眼神都不分给她。 还真是一爬上马谁也不爱。 这男的好冷酷好无情哦。 苏漾暗自调侃着,三声哨响彼时结束,一道锣声落下后,众人便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最先冲出的是太子李彻,他一骑红尘,扬鞭的动作潇洒而帅气,紧随其后的则是陆清婉的男人,李瑁咬的很紧,与太子只差一个马身的距离,如果照这个速度保持下去,随时有反超也说不定。再靠后点追着的,则落的有些远,排第三的是九王爷李融,之后是十王爷李以,八王爷李淮,十一王爷李望。 苏漾视线在看到李潜时,停了下来,他果不其然落在了后面,他绷紧着脸,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掉,几乎整个前襟都被浸湿了。 她担忧的看向他的腿,心道这个混蛋,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都说 了让他跑慢点,就算得倒数第一也没关系啊!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忽然有人追了上来,苏漾往那一瞧,顿时惊了,李瞳居然是倒数第一?他什么情况? 从来到马场,他的状态就不对劲,像是魂儿被勾走一样,现在赛马都跑了一圈了,莫不是他找回了魂儿,准备发奋吗? 不。 不对。 苏漾拧着眉头,越来越不安,看李瞳双目无神的样子,分明还是在走神,他只不停挥动马鞭,然而马儿都窜道了,马上就要挤到李潜了,他居然还没有任何动作,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啊,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会再想啊! 不仅她发现了李瞳的异样,陆清婉就在她身边,小声的同她说:“李瞳发什么神经?他要做什么?” “谁知道。”苏漾没好气的说:“可能是为情所困?” “呵呵。”陆清婉称赞道:“你挖苦起人来,也不落下……啊!”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抓紧了苏漾的手,与此同时,身边人齐齐尖叫,马儿的嘶鸣,伴随着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几乎要将人吞没。 苏漾僵硬着身子,缓缓朝着马场看去,在看到李潜被马拖行数米后口吐鲜血时,她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第38章 我不是故意的 “苏漾!” 浑身的热血都在奔腾,像有什么东西直冲脑门,她颤抖的厉害,直到听见这声大喊,眼前才渐渐恢复清明。 身体的本能有时候更可怕,在还来不及整理思绪之际,她人居然已经奔跑在了马场上。 她回头看了眼,人群中陆清婉冲的最靠前,她双手握拳,愤愤的跺脚,估计心里又在骂她。 骂就骂吧。 苏漾没再管她,只迅速回头,她飞快而精准的找到了李潜的方位,因为他就在她前方十几米处,马上就要同她迎头撞上! 李潜痛苦的闭着眼睛,分不清是死是活,他黑色衣袍上沾满了土灰,行过的黄土地上留下一行触目惊心的血迹! 苏漾咬牙,一口气冲上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高头大马扬蹄之际,她猛然跳起,双掌用力砸过去! 去它妈的老娘跟你拼了!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死死的扣住了马脸,马儿受了刺激,嘶鸣声不止,她也跟着狂叫,巨大的冲力让她后退了好几步,马儿冲击力犹在,且有越来越狂的趋势,她很清楚,一旦被这受了惊的马反攻,就连她也势必要受伤! 绝对不能到那一步! 苏漾憋的脸都红了,她被倒退着走,脚底被磨的火辣辣的痛,她必须得想办法让马停下来。 “七王妃!我来帮你!” 声音先行, 李彻很快出现在她视线里,他纵马而来,飞身跳到了受惊的马背上,缰绳缠住了李潜,他只能死死抱住脖子,用力往回拉,马儿痛苦的嘶叫着,苏漾找准时机,就是现在!她用力一跺脚,两腿一前一后的弓起步,两人合力之下,受了惊的马终于停了下来! 苏漾浑身脱力,双脚都肿了,但她顾不得,她喘了口气,就朝着李潜走去。 “李潜!” 她将他扶起来,眼眶又酸又胀,然而她抬起头,使劲吸了几口气,便抿着唇,颤抖着手将缠在他胳膊的缰绳解开。 明明很容易解开的啊,可她试了好几次都无济于事,她气红了眼,抓住绳子用力一拉,只闻缓缓的撕扯声,而后崩的一声断掉了。 李潜胳膊上被勒出了血,她看的难受,低声唤他名字,李潜脸色白的吓人,她连唤几声,像是在和谁赌气,一定要他答应才罢休。 他不出声,她就一直叫。 李彻不忍看下去,提醒她赶快送回屋,好让太医诊断。 苏漾这才作罢,拦腰将他抱起,忍着脚底的剧痛,一步一步的朝人群走去。 她走的踉跄,李彻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他快步拦住了她,不管不顾的从她怀中接过李潜。 “我来。” 他走路带风,苏漾微怔后,迅速跟上。 人群纷纷让开道路,刚才的变 故,已经让他们都换了脸色。 越武帝阴沉着脸看了眼,又朝着身后望了眼,脸色更难看。 气喘吁吁的李瞳追上来,语无伦次的道:“七弟……七弟……怎么样?我刚刚……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走神了,我没想到……我……” 李瞳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他早上醒来就听赵绮绮说要离开,还在不管不顾的收拾东西,他拦都拦不住。 他被气疯了,索性直接用强吻了她,而后温声细语的恳请她留下,以往这样的套路都行得通的,谁知道反而把她惹的更气了! 她打了他一巴掌,哭着跑了出去,他后来追出去找,没找到人,再后来就被拉着来到了马场上。 他满脑子都是赵绮绮,哪里有心思赛马? 他想着随便跑跑应付差事,直到马儿挤到了李潜,再之后一鞭子抽到了李潜身上,他才惊醒,然而为时已晚,他看到李潜被掀翻在地,再之后,马儿就疯狂跑了起来,他吓都被吓坏了,根本忘记要去做什么! 李瞳此刻后悔极了,他不敢抬眼看众人,哆哆嗦嗦的说完这番话,就把脑袋低低垂下。 “够了!”越武帝厉声呵斥他:“现在说什么还有什么用?你挡着做什么?非要害死他才高兴?” “我……”李瞳无措:“我真不是故意的……” “让 开!”苏漾突然出声。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推开他,李瞳踉跄着后退几步,她只淡淡扫了眼,等李彻抱着李潜快速通过后,迅速的追了上去。 静太后吓得两眼泪汪汪的,在身后着急的催促着:“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喊太医过来!来人啊!送哀家去看看潜儿!” 一群人在兵荒马乱中,从马场转移到了山庄。 李潜被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床上,他的伤大都在后背,李彻特意让他翻着躺。 他退开后,见苏漾还愣在床边,想了想低声安慰道:“刚才还有呼吸,应该只是些皮外伤,弟妹可以稍稍放心。” 苏漾摇了摇头:“大夫来了吗?” “来了来了。”陆清婉慌张的跑进来,亲自给大夫领路,她来到苏漾旁边,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 苏漾苦笑着看向她,对她说:“我没事。” “没事那就让开,让大夫先看看。”陆清婉收回手,不自在的道:“你跟我来,你也得上药。” “我得守着他。” 陆清婉这回才不管他,骂骂咧咧的道:“你又不是大夫,守着他也没用,你先让大夫看看你的脚,万一废了,可就当不成大将军了,到时候你和李潜,你们两个一人一个轮椅,当真是亲夫妻。” “你找打?”苏漾瞪了她一眼,不出所料的被她瞪回来:“ 你瞪眼你就厉害了?我眼睛也很大的好吗?姐可不怕你!” “……” 她到底被她拉着来到外间,没想到小小的房间此刻聚满了人,几乎所有人都到了。 静太后见苏漾出来,忙朝她招手,苏漾走过去,半蹲在她腿边,她抚了抚她的头发,此刻无声胜有声。 越武帝和皇后此刻匆匆赶到,只看了一眼,就快速的进到里屋去。 “去吧。”静太后叹息着道:“让太医给你上些药,等会咱们一起进去看看潜儿。” “好。” 陆清婉将她拉到屏风后,大夫看完她的伤势后,倒抽了口冷气,不过好在都是皮外伤,他叹着气给她处理。 他按下去的第一下,苏漾就叫出了声。 老人家你叹气归叹气,下手可是一点都不温柔啊! 辛辣的药水涂上去,整个脚掌又痛又烫,钻心的难受,苏漾受不住咬着牙骂娘,倒惹得陆清婉咯咯的笑。 她气的叫她名字:“陆清婉!陆作精!陆大头!嘿!陆大头陆大头陆大头!” 陆清婉咬牙切齿:“不许叫这个绰号!苏疯子!你个苏疯子!疼死你拉倒!疼死你我就到你坟上给你跳舞看!” “啊!最毒妇人心!陆大头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闭嘴闭嘴闭嘴!” 太医被她们吵的头疼,轻咳了声,两个人才互瞪了眼,暂且休战。 第39章 无论如何救活他 太医叮嘱苏漾一个时辰内不要下地,她答应的好好的,谁知人一走,就张罗着穿鞋穿袜。 陆清婉在旁边连连叫她:“你做什么呢?刚才没长耳朵还是怎么着?太医说不让下地,还得用我给你传话?” 苏漾没理她,麻溜的穿好了袜子,弯腰要提鞋,突然飞来一只脚,直接把她的鞋子给踢远了。 她无语的看着陆清婉:“陆大头你干什么?我告诉你,做人不要太嚣张,尤其是在本将军面前!” “那我也告诉你,今天你就是死也不能下地。”她双手环胸,轻轻一抬脚,把另一只鞋子也踢远了:“就是嚣张了怎么了?” 服了。 姐妹你有点上头啊! 苏漾舔舔唇气极反笑:“你赶紧的,我要去看李潜,把鞋拿过来,别耽误正事啊我跟你说。” “我不管。” “陆大头!”她没办法,直接踩在地上,本打算潇洒的离开,谁知道稍微歇了会儿,一触地那股子钻心的疼更厉害了,她嗷的尖叫着蹦了起来,一下又重新坐进椅子里,她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而陆清婉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笑:“还逞不逞强了?不让你吃点苦头,我看你根本不长记性。疼不疼?” “疼。”苏漾瘪瘪嘴,实话实说道:“不过疼也得去,我先缓缓。” “你这个人真是……”陆清婉拿她没辙,将鞋子给她捡起来,丢到她跟前:“倔驴子,穿上鞋,我背你去。” “啊?”苏漾上下打量她,不客气的道:“您这娇滴滴的身子,咱哪敢劳烦六王妃啊,再说了,您能背的动吗?” “小瞧谁呀?赶紧爬上来吧,小心我等下反悔!” 苏漾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别了!我身子糙,哪敢劳您大驾啊?太医都是吓唬人的,我皮实的很,怎么造都还是活蹦乱跳。” “苏漾。”她打断她:“别跟我说废话,上来。” 陆清婉弯下腰身背对着她,她失笑着慢吞吞的爬上去,边爬边感叹:“你也就仗着这会敢凶一凶我,世态炎凉世风日下啊,真是山中无老虎,大头当大王,罢了,看在你这么迫切想背本将军的份上,就给你这次机会吧,说出去够光辉一辈子了!” “闭嘴吧你!” 陆清婉背她有些吃力,幸好距离并不远,两个人进到里间,正好见太医从床边退下来。 苏漾赶紧站好,刚准备询问太医,才发现越武帝也在。 太医走到越武帝跟前,行礼 道:“七王爷都是皮外伤,虽没有伤及筋骨,但也颇为严重,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才可以,不过……” 越武帝皱眉:“太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便是。” 他虽然如今不太待见这个儿子,但曾经却也真心诚意的爱过他,今日又出了这种事,除了愧疚,他更多的是心疼。 到底身体里流的是自己的血,就算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尚且做不到冷情冷血的割舍。 这番话让苏漾诧异的瞥了他一眼,但很快又被太医给吸引了过去,他叹了口气,摇着头道:“眼下的皮外伤都不足为惧,但……七王爷身上的噬心散,已有多年,老臣刚才诊脉便察觉出中毒,又检查了他的身体,才发现中毒已深,而七王爷之所以能活到如今,是因为他……他硬生生用内力将所有毒素全部逼至腿部!这才导致他腿不能行!” “这……” “圣上请跟我来。”老太医在前面带路,越武帝紧随其后,以太子李彻为首的众位皇子也是惊骇不已,纷纷跟了上去。 老太医掀开了被子,李潜的两条腿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下。 由于被马拖行,他的腿血淋淋的,然而那红肿 和密布的青筋,令人作呕的刀疤和烧伤处,依然清晰可怖。 越武帝太过震惊,身子虚晃了下,李彻忙上前扶住。 他哆嗦着嘴:“怎么会这样!噬心散……他中了噬心散,你就给他解毒啊!” 太医摇摇头:“这是烈性毒药,没有解药,至今中毒的人,尚未听说过有活下来的。王爷生了个法子,护住心脉后,将毒素逼到并不致命的腿部,然而毒素是会蔓延的!如今早已蔓延至大腿,足以证明他中毒已深,除非找到解药,否则三年内必死无疑!” “什么!” 越武帝难以置信,一个又一个的惊天消息,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在外流放的这六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从当年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如今满身颓然濒临死亡的人啊! 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样样都优秀,像极了他的儿子! 少年的李潜,比其他皇子都要出色,甚至比两个太子都要厉害,他聪颖好学,又勤奋上进,颇得他的喜欢。 他们父子之间曾有过一段温情时光的。 只是…… 越武帝以手掩额,沉沉开口:“那就给他治,那就给他找解药,找不出来就研制解药,三年的时间 还不够吗?无论如何也要救他!” “这……”太医颤巍巍,略显为难的开口,立刻被越武帝吼了回去:“这什么这?这是朕的儿子,你难道要朕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他要是死了,我要整个太医院陪葬!”静太后不知何时过来的,她掷地有声的道,然后冷着脸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笑话!我们大越朝发展至今近二百年,难道连这个噬心散都无能为力?哀家今日便下了令,专门找几个人来研制噬心散的解药,哀家要派人随时跟进!” 她说着将怒火迁移到越武帝身上:“你们不疼他,哀家疼这个孙子!说到底他做错了什么!他不过受了牵连,就要被放逐六年!要是没有这六年,他何至于成为现在死气沉沉的模样!”她走到床边,扑簌簌的掉泪:“我的潜儿啊……” 没有人开口说话,谁都没想到,他的腿是这样废的,此时此刻,在场的人表情各异,心情复杂。 他们惊叹于李潜旺盛的生命力,又暗暗庆幸幸好他中了剧毒没几年活头了,不然以他这样厉害的角色,若是好端端的,单凭他六年前展现出的实力心计和手腕,他们全部加起来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第40章 绝世大情种 越武帝待了有半刻钟,离开时脚步虚浮,皇后周声晚在旁小心扶着他,也是连连叹气。 二人把李瞳叫走了,许子沂随后也追了上去,其余人见事情稍歇,像模像样的慰问了苏漾后,纷纷离开。 房间重新恢复空旷,留在最后的是陆清婉和李瑁。 李瑁惯常带着笑意的脸上,此刻正紧绷着,阴沉的看着李潜,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漾问他们:“还不走?准备在这里过夜吗?” 陆清婉深吸口气,说不出什么心情,她问她:“你早就知道?” “也不是很早。”苏漾想了想说:“成亲那晚才知道的。” “那你……” “我能怎么办?”苏漾笑着安慰她:“你别替我瞎操心了,父皇不是下令要找解药了吗?” “噬心散!”陆清婉打断她,提醒道:“那可是噬心散!你觉得李潜如果能找到解药,他至于现在还是这副样子吗?” 苏漾渐渐收敛笑意:“你说怎么办?我和他和离?克夫的名声后再挂个忘恩负义的标签?大头,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所以省省吧,我不折腾了。李潜挺好的,我想试试,万一能活下来呢?” 陆清婉朝她笑笑没再说什么,这头倔驴打定的主意,谁都不能改变。 这个夜晚对其他人来说,或许难以入眠,但对 苏漾来说,和往常的每个夜晚没有区别。 她送走了陆清婉李瑁二人之后,简单洗漱了下,然后给李潜清理了腿上的血脓,躺床上直接睡着了。 一晚无梦。 第二天天还没亮,苏漾就醒了,她心里有事,睡的不沉,又听见李潜低声开口,忙披了衣服下床点亮了蜡烛。 李潜嘴巴动了动,虚弱的重复着一个字,凑近了听,才知道说的是“水”。 还不错,都知道渴了,说明没多久就会醒过来。 苏漾用勺子一下下喂他喝水,他喝了几口后,就不喝了。 她给他擦了擦嘴,又探了探额头,最后掖好被角,坐在床边愣愣的看了会,觉得可笑极了。 搁以前她绝不会想到,她会这么尽心尽力的照顾一个男人。 她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体贴。 “李潜啊李潜,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才遇上了我啊?”她自己傻乐呵,触及男人的眉眼,用手指勾了勾他鼻头:“娶到我你可真是赚大发了!实不相瞒,连我都想娶自己,你说说你可真是叫人羡慕嫉妒恨!” 她大概没注意力道,男人皱了皱眉,偏过头去,她也就没再捉弄他,睡是睡不着了,索性起床去散散步。 只是她刚拉开房门,就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 两道人影就在院子中间僵持着 ,双方都直挺挺的立着,谁都没动,谁都没走。 屋檐下燃着幽暗的灯笼,苏漾走出去,二人齐刷刷看过来,她这才就着灯光,瞧清了来人是谁。 背对着她的是白昼,面对着她的是李瞳。 她先是对白昼说的:“白昼,你一晚没睡?去歇会儿去,王爷白天会醒过来,还要你搭把手照顾呢。” 白昼冷硬的应下,目光从李瞳身上干净利落的撤走,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苏漾忍着脚底的疼痛,往前走了几步,问:“四皇兄,您这么大早来这里做什么?” 李瞳不是早上来的,实际上他昨晚被越武帝叫过去,又挨了一顿鞭子,因着和许子沂闹矛盾,他就吃了三十鞭,昨天赛马场上一事,他又吃了三十鞭,此刻后背新伤加旧伤,痛的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可他还是半夜就过来了。 他听说了李潜的事,内心更愧疚了,而且,他还有事要求苏漾,他必须得来。 “我……”李瞳动了动唇,嗓子干涩发疼,声音略有些沙哑:“我来跟你道歉,对……对不起。” 苏漾压着隐隐的怒火,她说:“真正应该被你道歉的人,现在正躺在里面,你还是等他醒过来,跟他说吧。” “我知道,我自然会去说。”他道:“我也知道你在乎他,关心他,我无 心之举伤害了他,令你担心,所以我跟你道歉。” “我知道了,但我不接受。”苏漾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并不意味着不是故意的,我就要原谅你,因为不管你故意与否,你都对他造成了伤害,伤害是真正存在的,最直接的后果,是他整个后背和胳膊都是血淋淋的,他有多疼,你能体会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就……”李瞳看着她,她双眼清明,而他眼睛酸涩,布满血丝,他低声说:“我在外面守了一晚,难道还不够体现诚意吗?他受了伤我也很难受,难道真的要我也受同样的伤你才肯原谅我吗?昨晚父皇抽了我三十鞭子,我已经受到了惩罚了。” 苏漾觉得可笑,她发现李瞳有些想法,真的让她火冒三丈。 她乐的舔舔牙,漂亮的眼睛稍微往上一抬,笑着说道:“四皇兄,你同我道歉前,就应该想到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我原谅,一种是我不接受,人做错了事,道歉是应该的,但你不能认为,你道了歉,就一定会得到原谅这个结果,你也不应该,强按着别人的头去原谅。人要有做错了事道歉的勇气,也要做好道歉不被接受的勇气。” “我要去锻炼了,李潜醒来估计要到白天了,四皇兄如果愿意等, 就继续等着吧。”她想了想说:“我心眼小脾气又爆,但他不一样,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会原谅你的,这点你放心。” “苏漾!”他在身后叫住她:“先别走,我……我其实……” “恩?”她挑挑眉:“怎么了?该不会是还要按着我的头要我原谅你吧?” “不……不是。”他摇摇头说:“我有事请你帮忙,是关于绮绮的。” “我跟她又不熟,你找我帮忙做什么?”苏漾莫名其妙。 李瞳忙说道:“不,多少熟一些的,那天我们不是一起遇见的她吗?她还同我说你漂亮,说对你印象很好。” 苏漾被夸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她长了嘴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长得漂亮又跟她有什么关系?无语。” “她跑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你能帮我一起去找找吗?”他痛苦又担忧:“她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没回来,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可怎么办?这都整整一天一晚了,她也不知道吃饭了没有,她离开的时候……” 苏漾听不下去了,她真是长见识,对花心的李瞳有了新认识。 这是哪来的千古难寻的绝世大情种啊! 她呵呵笑着拒绝:“停吧,四皇兄这么担心,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呢?我没空,腿脚也不方便,不去。” 第41章 深陷破事 苏漾不愿意管这档子事,一来李潜还给床上躺着呢,二来是她看不上李瞳的行径,二来则是中间还夹着许子沂。 她跟陆清婉说的话,并不是假的,对许子沂虽说谈不上巴结,但她很明显不想继续和她结仇。 许家可是新晋贵族啊! 近几年风头无两没人与之争锋啊! 哪怕李瞳不喜欢许子沂是事实,可那又如何? 当朝皇后看上了许家的权势,越武帝又要拉拢新晋贵族许家的心,所以无论怎样,李瞳是不能把许子沂给休了的。 只要许子沂还在正妃的位置上坐着,那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帮着李瞳去找赵绮绮,不是上赶着得罪人吗? 她才不去。 跳火坑也没这么跳的! 苏漾同李瞳说过之后,就绕开他,她去前院转了几圈,谁知道回来的时候,李瞳还跟个石像般的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等什么。 听见这边的动静,忙眼巴巴的朝他看过来,那模样就像是等待被投喂的小狗。 “……” 不能看不能去不能答应! 忍住! 苏漾摆出坚决的态度,路过的时候,同他客气颔首,不等他开口,就迅速转手,如行云流水般砰的关上了房门。 她以为这事到此就完了,然而她到底太天真! 没多久房门口响起李瞳的声 音。 他絮絮叨叨的说:“都说苏小将军宅心仁厚,难道真的见死不救吗?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倘若真的出了事,苏小将军良心能安?” 套近乎没把她说服,现在改用道德谴责的路子了? 那还真对不住,她在战场上,两军对战先骂个三天三夜都有过,各种问候她祖宗十八代都有过,这点激将法就想逼她出山? 苏漾只当是和尚念经,完全没放在心上。 她见李潜没醒来,随便找出本兵书,靠在床边翻看。 到后来书看进去多少不清楚,李瞳的话倒是听进去了不少。 他简直魔性十足。 从道德谴责又到声泪俱下,再到据理力争,甚至给她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 苏漾要疯了。 这和战场上对骂不一样,对骂是因为对方骂你,你能还回去。有来有往,讲究。 可李瞳分明更像只飞在耳边的苍蝇,她出于身份伦理,还不能还嘴,气得她想拍死他。 苏漾忍无可忍,突然起身,她猛然拉开了房门,看到李瞳满脸惊恐的往后退了几步,才小心翼翼的带着期待看过来。 “你……” “皇兄有这时间,不如自己去找她,说不定都找到了。” 李瞳失落的垂下头:“我的人都派出去了,里外都不见踪影,只有咱们山庄 后面的树林没去过,但那树林大的很,他们又不懂你那套搜索追踪技巧,所以才……而且树林里面猛兽居多,此事当着不能再推了……” 苏漾听明白了。 她当大将军可不是一事无成的,也曾创造过一些出名的技巧,其中就有这个,如何在深山老林快速搜索目标的。 这个小技巧好用归好用,但只有她麾下的女士兵,才会使用,并不外传。 李瞳记得她的成就,让她脸色好了些。但很快她便眸色沉了沉,要真像他说的那般,寻找赵绮绮的确棘手。 大概看出了她的迟疑,以为她动摇了,李瞳毫不犹豫的朝她鞠躬行礼。 苏漾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忽然发现,在李瞳身后,居然立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正妃许子沂!她什么时候到的? 李瞳生的高大,刚才将她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她自然看不到,此刻他一弯腰行礼,她魂都要吓没了。 苏漾哆嗦着嘴尴尬的笑笑:“四皇嫂,你什么时候到的?” 李瞳闻言,根本没回头看,便从鼻腔里面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紧跟着便是炮弹般的责骂:“你来干什么?你都把她害的生死不明了,还想做什么?许子沂,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歹毒的女人,你以为把她赶走我 就会看上你了吗?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许子沂,我告诉你,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都不会看上你的!你要是屋子里没镜子,等回去了我就送你十面,让你把自己几斤几两看的清清楚楚!” 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苏漾抿了抿唇,她作为旁观者,都要听不下去了。 哪能这么侮辱女性,再不济许子沂现在也是他的妻子,就算不喜欢,怎么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在大越朝谁家主母没赶过几个小妾,小妾敢爬到主母头上,就算打死也不为过,许子沂没那么多手段,不是暗戳戳的赶人,只会凶悍的直接将人拖出去府了,说到底这行为错哪儿了?小妾没个小妾的样子,不好好侍奉主母,活该进不了府门,怎么能怨主母呢? 苏漾几乎可以想象,往常李瞳在府上估计也是这么对许子沂的,那些小妾自然有样学样,一个个眼高到头顶去了。 她正要开口,不料许子沂打断了她,说:“那真是委屈王爷了,您再看我不顺眼,我也是您的正妃,再者说了,我把她赶走图的是我高兴,谁管你看不看得上我?既然王爷要送我镜子,那妾身便先行谢过了。” “你!”李瞳气的翻白眼:“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王爷说的对。”许子沂没再理会他,而是走近了几分,对苏漾说:“苏漾,我有话要跟你说。” 苏漾是真不想掺和啊,可世事不如意,她和许子沂面对面坐着时,还暗道倒霉。 李瞳找她没好事,这位找她又有何贵干? 她沉默着没说话,等着许子沂先开口,她不负期待,说:“你先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苏漾面露疑惑,她说的话多了去了,到底指的是哪一句。 许子沂提醒她:“你说帮我修复这颗牙,然后我们和解。” 苏漾忙回:“当然是真的。” 她苏小将军说的话,什么时候没兑现过,她不轻易下约定,一旦说出来,那定然是要做到的。 许子沂放心了。 她捏了捏肥胖的手,反复几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你不用帮我修复牙了,我想换个别的条件,只要你做到了这件事,我们就和解。我希望你答应他的要求,她想让你去找赵绮绮,你去吧!” “啊?” 苏漾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操作。 她挠挠头,认真的看着她问:“你是说真的?你让我去找赵绮绮吗?她以后可能会进你家家门啊。” “我知道!”许子沂把手放腿上,稍稍用力,才垂下眼睛说道:“我不想看见他难过。” 第42章 先赚他五百两 苏漾懂了,还真是什么锅盖配什么锅,李瞳自认为是个情种,不料一山更比一山高,他看不上的许子沂才是个情痴。 到底是哪位神仙点的鸳鸯谱? 这两个人凑成对,真是绝了。 许子沂喜欢李瞳,李瞳反正喜欢谁都不会喜欢她,她知道的很清楚,仍深陷其中。 感情的事情,真的是一地鸡毛。 她作为旁观者看得清,可到底是别人的事,尤其是感情上的,苏漾自知不是月老,就懒得去指点迷津。 要是所有事情都像打仗那么简单就好了,失败的人是俘虏,简单粗暴又省事。 苏漾最后还是确认了下:“你可想好了,真让我去找人?” “我想好了!”许子沂大声说:“苏漾你别问了,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只要你把人找到,我以后再也不说李潜的坏话了,咱俩的旧账就一笔勾销!那颗牙我也不补了!” “行,那一言为定。” 苏漾和许子沂出来的时候,李瞳还赖着没走,他脸色阴沉的厉害,尤其在看到许子沂的时候,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 他凶巴巴的道:“许子沂,回去我再跟你算账!” 许子沂看都没看他,昂首挺胸的走了。 她一走,李瞳就赶紧追着苏漾道:“弟妹,她跟你说了 什么?她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是不是不让你去找赵绮绮?那可是条人命啊!你千万不能听她的!” “够了。”苏漾捏着拳头,极力克制着自己,她对他说:“想要我去找她,也行,五百两。” “什么?” “这是亲情价,换别人都得一千两呢,四皇兄你是知道的,我这个技巧可是不外传的,而且实不相瞒,找一次颇为耗费心神。” “行!”李瞳听明白了,他才不在乎什么钱不钱的,那些都是俗物,只要苏漾肯答应帮他找,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千两他都给。 “好好好!”他说着,伸手去怀里掏了会,翻出来一堆银票,从里面找出来一张,塞到她手里:“给你,弟妹,咱们什么时候去?” “你在外面等着,我先同李潜说一声。”苏漾把银票塞进袖子里,缓声说道。 李瞳一听,意外道:“七弟醒了?” “还没有。”苏漾说:“但总要知会一声的。” 他越是着急,她越是从容。 因为她仔细想了想,发觉赵绮绮并不是单纯小女子,她能把李瞳这样的情场浪子都迷得神魂颠倒,又怎么能是没手段的人? 说不定就是用这场失踪,来测试下在李瞳心中的地位。 这样的人,不可能太冒险 ,将自己置于未知的危险之中。 苏漾慢条斯理进到房间里,没想到刚才还睡得安然的人,居然醒了过来,虽然依旧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的确黑溜溜的,正看着她。 她心下一喜,忙快步走过去:“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喊我呢?渴不渴?饿不饿?伤口还疼不疼?”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个啊?”李潜无奈的笑着,他朝她示意,苏漾立刻把他搀扶起来,他手腕和后背上都有伤,她不敢让他斜靠着,只能用手托住他的腰间,说道:“那你一个一个回答,我都听着,不着急。” 李潜没回答,反而问道:“一醒来就听见夫人在做生意,什么大买卖,赚了五百两?” 苏漾并没有多高兴,把嘴巴一瘪,老实的说了说,李潜听完后,眸底隐约有不悦,苏漾还没发觉,他就压了下去。 他笑着说:“夫人这么能赚钱,为夫真是惭愧。” “你不怪我讹他?”苏漾好奇的问:“我以为你要说什么都是一家人之类的话,然后劝我把银子还回去呢。” “那怎么可以?”李潜非常坚定的说:“夫人是凭本事赚的,怎么能说讹的呢?再说,亲兄弟明算账,我夫人出了劳力,自然要有酬劳的,我夫人是 谁……咳……战场上的苏小将军,亲自给他找人,大材小用,憋屈死咱了,得多要点!五百两会不会太少了?” “哈哈哈哈!”苏漾被哄的笑开了怀,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也不算少了,毕竟还有人还了个人情。” “夫人什么时候去找人?” “打算现在就走的,看你醒了之后,就忍不住想和你多说话。”她面露担心:“你不知道,昨天的情况有多凶险。” 李潜下意识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是为夫不好,让夫人担心了。” “都说了让你小心着李瞳点,你倒好,还是被他撞上了,我说的话你都不放在心上,不过看在是意外的份上,我就不骂你了。”苏漾的手被他拉着,本来想拧他耳朵的,到现在只好挠他掌心:“下次再不长记性,我便把你的头拧下来。” “好好好。”李潜又咳嗽了声:“昨天我昏昏沉沉之间,似乎看到夫人朝马场上跑了过来,恩?” “是啊。”苏漾还不知道有什么不对,将那凶险场面添油加醋的描绘了遍,得意洋洋嚣张极了:“我苏小将军的名号可不是盖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掌心疼的厉害,低头一看,李潜正在拧她手心的嫩肉,她当即变了脸色 ,气呼呼的道:“李潜,你找死啊!” “夫人那般做何尝不是找死?那多凶险,万一你没控制住那只马呢,万一你被马踩踏了呢?夫人!”李潜气的猛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更显得触目惊心,他的身子都在抖动,吓的苏漾噤声,只一个劲儿的给他顺气,小声的道:“你慢点!我错了我错了,你可千万别气坏了!” 她的态度,让李潜多看了她几眼,渐渐平复下来。 苏漾松了口气,人仍旧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怂怂的:“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那也不能用自己去冒险!” “可你当时……” “那也不行。”李潜态度非常坚决。 苏漾顾忌着他的身子,再一次妥协,她干嘛和他计较啊,他在气头上,她就顺着他的话说,把他哄得高高兴兴不挺好的吗? 她家这个就是祖宗,一言不合就要发火的,气急攻心就有可能嗝屁的,谁没事和他硬碰硬啊。 苏漾笑笑,点头道:“夫君教育的非常对,下次我再也不会了,您看我态度如此诚恳,就别发这么大的火了成么?您看您伤还没好呢……哎哟,您看您拧我手心干嘛呢,我倒是不疼,这要是累着您了,我可得心疼死,来来来,咱听话,咱松手,咱不气。” 第43章 不听话的棋子 她在霸道将军和狗腿子之间无缝转换,李潜看都看笑了,被哄得脾气全消,哪还有丁点火气? 他再三叮嘱她以后不许再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后,见她认错态度诚恳,将她拉到了床边,小声在她耳边道谢。 热气都带着他的味道,浓烈而干爽,像是这盛夏天里的风一般,燥的人心头如火烧般。 苏漾忽然坐立难安。 二人明明是夫妻,她却仍不习惯这样亲昵的触碰。 她站起身,说着要去帮忙找人了,交代完了便匆匆跑了出去。 路过门口时,直接叫上了李瞳,两个人很快离开。 李潜垂眸捏了捏手指,他表情看起来很专注,当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才冷着声音喊了句:“白昼。” 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无声落到门口,他信步走进来,将房门关上,而后才行礼。 “免了。”李潜淡淡的说:“赵绮绮呢?交给她的任务是什么?谁让她搞失踪的?知道她人现在在哪里吗?” 白昼颔首:“就在后山,相信夫人会找到她的,夫人寻人技术名不虚传。” “我问的是这个吗?谁让赵绮绮自作主张的!”李潜激动,又咳嗽几声:“我不想 要个不听话的棋子。” “她昨天行动前来找过我,她说她有分寸,对李瞳相当了解,确认这样做,会更让李瞳对她欲罢不能。绝不会影响主子的计划。” 李潜冷哼:“还要我再说一遍?我不想要个不听话的棋子,等她回来告诉她,我可以纵容她,也可以换了她。” “是。”白昼听从吩咐:“属下会敲打她。” 将赵绮绮的事情抛掷一边,李潜又问起正事来,他不惜以身犯险,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要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王爷您活不久了。皇上下令寻找解药,给您研制解药。” 李潜轻笑了声,很快又恢复森凉,他几乎冷情到残忍的说:“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几个王爷里,看谁暗中阻挠,又有谁私下有动作,都一一汇报给我,我倒要看看,当年是谁给我下的毒。另外,将放在李瞳那的诱饵放下去,这城里的日子过得太平静了,是时候掀起点水花了。” 白昼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立刻应答下来,只是他还迟迟没有离开,李潜便猜到了他有话要说:“问。” “四王爷李瞳虽然是个孟浪之徒,但他背后有皇后,并 不容易扳倒,相比较之下,九王爷,十王爷,还有十一王爷,无权无势,为什么不先从他们下手,将他们手里的东西夺过来,再慢慢蚕食其他人的?” “会咬人的狗不叫,那三个的确无权无势,但他们至今还能好好的活着,能混到王爷和封地,能有多简单?正因为不显山不露水,所以不知道他们的软肋,便永远无从下手,他们可一点都不好对付。”李潜目光幽深,又继续说:“再说了,谁说要扳倒老四?他从来没立起来过,谈何扳倒?我不过是踩着他往上爬罢了,谁让他最好欺负呢?” 刚醒来就说了这么多话,他觉得有些累了。 李潜闭上了眼睛:“你多去看些书吧,别把跟着你的那两小只给带蠢了。” 白昼称是,又问他要不要吃饭,都被拒绝了。临近离开时,他又被喊住问道:“苏漾的伤怎么样?” 这还是李潜第一次主动关心起女人。 白昼感到意外,如实交代后,听他说,让去找太后讨些祛疤嫩肤的药膏。 “别看她行为糙,但对自己身体爱惜着呢。” 想到这里,李潜忍不住宠溺的笑笑,她每天晚上不知道往脸上身上涂 抹些什么鬼东西,一遍又一遍的,但却真的很香。 白昼敏锐的察觉到李潜的变化,但他没有多想,只把这归于,李潜对苏漾的感谢。 毕竟昨天苏漾豁出命的抢在他出手前,就救下了李潜,那个场景,震撼又激动人心,大概所有见过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听话的去找静太后讨了药膏,静太后宠李潜,只要李潜要,什么东西都给,他拿回来后,亲自交给李潜。 李潜挑眉:“给我做什么?” “您给夫人。” “也是。”他舔了舔牙:“的确应该我给她。夫人还在后山吗?” 被记挂的苏漾,正在后山搜人,她叫圆缺一起来,还有暗中保护她的鹰眼。 从军营里往回赶着成亲时,她带了一支小分队回来,这支小分队共有二十人,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存在。 其中的鹰眼,常作为侦察兵,经过训练后,她们对大越境内几乎每寸地形都了如指掌,又因她们眼力极佳,又刻意被培养过,说是千里眼也不足为怪,这回来避暑山庄,她们也跟来了,但苏漾不想太过张扬,只召唤了六人出来,在她下达命令后,她们便出发了。 她们每个人负 责半径为五里地的搜寻范围,当进入密林后,便纵身跳到最高点,快速搜寻,每搜寻过一处地方,就会发送信号弹,而其余人看到信号弹,记下方位,便不会再去做重复工,这样简明有序的方式,不出半刻钟,已经搜索过小半片林子。 为了加快进程,赶着回去陪李潜,苏漾和圆缺纷纷加入了其中。 圆缺不肯让她参加:“主子,您的脚!” “哎呀没事没事。不过要用些轻功,没事的。”她摆摆手,下一秒人就不见了,圆缺气的跺脚,也拿她没办法。 八个人动作很快,半个时辰,半座林子已经搜寻结束,没有发现赵绮绮的下落。 李瞳在外面等着,被惊的目瞪口呆,他心生赞叹,又感慨五百两银子花的值,不仅能找人,还能增长见识。 怪不得苏漾在战场上能让人闻风丧胆,的确是有这个资本啊! 他在这刻忽然非常羡慕李潜,那个病秧子闭着眼睛能娶这么好的女人,而他命真的好苦,娶谁不好非要娶许子沂!休还休不掉! 操!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愤,到后来满心都剩,得赶紧找到赵绮绮,他要压压惊!他要找回点平衡感! 第44章 她很有意思 苏漾转战到剩下的半片山,众人动作依旧很快,她搜寻了两处范围之后,觉得脚掌隐隐作痛,打算撤回去歇会。 圆缺就在她隔壁范围,她朝她吆喝了声,得到她的口哨作为回应后,便跳下了大树。 看进度约莫再过半个时辰,整座山都能搜一遍。 要是还找不到赵绮绮,那就只能让她自求多福了。 她慢吞吞的往回走,脚踩在草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低头看了眼,忽然发现地上似乎有脚印。 但是由于树林里杂草太旺盛,那脚印若有似无,她艰难的追踪着寻找着,不知何时起,在风中隐约听到了有人的呼救声。 苏漾立刻停下。 这次听得更加真切了。 的确是有人呼救,还是道娇弱的女声。 她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失踪的赵绮绮,跑哪里不好藏起来,躲这里藏着,现在知道害怕,知道喊人救命了? 苏漾默默吐槽,还是循声而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等拨开一簇野蛮横生足足有人那么高的杂草后,她看到了被吊起来的赵绮绮。 吊着她的网是经常被用力打猎的,她大概是踩中了圈套,然后被囚起来的。 小小的一团 ,蜷缩成个半圆的形状,听到人来,她泪眼模糊的望着她,然后嘤嘤嘤的哭泣道:“王妃……救我……” 苏漾乐呵呵的仰头看,说道:“这造型真不错,好玩吗?” “不……不好玩。”赵绮绮抿抿嘴:“不知道是谁布下的,然后就……我就被网住了,好高啊……我害怕。” 苏漾听得摇头晃脑,等她说完,才冷不丁的道:“你往这林子里面跑,就没想到危险?” “我本来不想跑进来的,后来赌气进来后,越走越深,竟然迷路了。” “你还算运气好的,要是遇见野兽了,你这张娇滴滴的小脸啊,可就被抓花了。”她一点都不客气的说。 赵绮绮忙吓的尖叫,不停的说:“快救我!快放我下来!呜呜呜!好可怕!王妃!你快过来救我呀!” 她哭的梨花带雨,可惜苏漾是个女的,不懂怜香惜玉,此刻只觉得她尖叫声非常聒噪,抬眼冷声呵斥道:“闭嘴!” “呜呜呜……王妃……” “你再不闭嘴,我就走了,吵得耳膜都疼了。”她嘴上说离开,脚下却径自往前走。 被吊着的赵绮绮见状,嘴角勾了勾,正等着她踩进她布下的陷阱里,就见她忽然奇 怪的咦了声,然后停了下来。 赵绮绮慌了,装出一副害怕急切的模样,和李瞳如出一辙的和尚念经道:“王妃!怎么不走了啊!你快过来啊!我被勒得好难受!我的胳膊都快要掉了?呜呜呜……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管她说什么,苏漾都没回答。 她觉得地上的脚印很有趣。 正常人走路,如果不是前面被什么东西挡住,都会和先前一样直走,而地上的痕迹,她只瞥了眼,就愣住了。 好端端的走着走着,忽然拐到了右边继续走,为什么要这么做,前面是一片平地啊。 她看了看赵绮绮,对方惶然无措,眼角还挂着泪珠,如数落在她眼底。 “王妃?您不救我了吗?” 苏漾收回心神,暂且决定什么都不说,她从旁捡了个石头用力丢过去,只见正前方的平地哗啦啦的往下坠。 被树叶和杂草遮掩的陷阱,立刻暴露在眼前。 不等苏漾开口,挂在树上的赵绮绮突然叫道:“啊!这里怎么会有陷阱!王妃,你千万要小心!” “多谢提醒。”她沉声道,听不出有多少感激。 “这是什么陷阱啊?是谁布下的?”赵绮绮瞧着她,小心翼翼的问。 苏漾走到 陷阱旁往下看了眼,若无其事的说:“应该是猎人为了打猎而布下的,幸好你刚才没踩到这里来,否则就惨咯!” 她嘻嘻一笑,突然拔高声音吓唬她:“那下面到处都是尖刀,保证戳的你浑身都是血窟窿!到时候你这张小脸啊……” “啊!”赵绮绮捂住耳朵不听:“王妃,你别说了……绮绮胆小,你快些把绮绮放下去吧。” 她现在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做好的陷阱,又好不容易盼着她过来,结果千算万算忘了她力大无穷这个事实! 普通人就算用石头试,也绝对不会把陷阱压垮,她倒好,一个石头打发了她辛苦几个时辰的结果! 真不知道这样的大力士,有什么资格配的上李潜! 就在她各种埋怨鄙夷苏漾的时候,苏漾踩着树干飞身上去,将吊着她的网用力割断。 剑气似乎就在她脸侧经过,赵绮绮感觉到一阵寒风后,右脸颊异常刺痛,还没来得及触碰,只觉得瞬间失去重力,急急往下掉落。 “啊!” “啊!” 先后两道声音响起,同一个字,感情却截然不同。 先是惊讶,后是痛苦。 苏漾从树上下来,看着她疼得脸都皱成一块了,才哭丧 着脸带着歉意,尽管声音里并没多少歉意,还有些隐约的笑意说着:“呀!对不住对不住!刚才只一心把你放下来,忘记了你会摔到,不过应该不太疼吧,你自己爬起来后,就跟着我,我带你出去。” 她边说话,边往袖子里面塞东西,正是那猎网上的一小截绳子,赵绮绮没注意她,这会正疼的浑身轻颤呢。 苏漾塞好了东西,取出信号弹,往空中放去,红色的烟雾散开,很快周围响起了口哨声,这意味着收工,到起点集合。 她做完这一切,也不管赵绮绮了,径自往前走。 赵绮绮可不想待在这鬼地方了,她待一次就够了,忍着疼痛,爬起来后快速跟上。 二人都是伤员,走的相对较慢,后来圆缺赶回来,只瞥了赵绮绮一眼,就背起了苏漾,她们俩健步如飞,赵绮绮跟的很吃力。 等终于到了林子入口,她看到了李瞳,所有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她呜呜的哭出声来。 李瞳哪能受得了,心疼的冲上来,把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的哄着。 苏漾轻哼了声,朝赵绮绮看过去,只是二人视线刚对上,后者就飞快的挪开了目光。 她乐的舔舔牙,发现这个人真有意思。 第45章 我还不会死 赵绮绮被划破脸,为此哭哭啼啼闹了半天,李瞳心疼她是真的,可听多了哭声,也觉得烦。 他低声安抚她:“不哭不哭,回去给你用最好的药膏,脸上肯定不会留疤的。” 赵绮绮眼泪汪汪的瘪瘪嘴:“万一留疤了呢?” 万一万一,万一个屁啊,哪来那么多的万一? 李瞳简直想骂人。 赵绮绮到底是小姑娘,可真一点都不识趣。 苏漾来找人,是他求着来的,还花了五百两银子呢,现在就为了个疤,他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要去跟苏漾撕破了脸皮吗? 别说他不能去撕,就算真的能,他也不敢。 苏漾的力气,随随便便举起十个他,完全不在话下。 他去她面前上蹿下跳,闹呢? 李瞳低头睨她,心中不悦,语气硬邦邦的:“别哭了,再哭就把你丢这里,你哭够了再回去!” 这个臭男人! 赵绮绮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指望着痴情种给她出头,她到底抽的哪门子风发的哪门子梦? 李潜说的丁点没差,李瞳为人自私又多情,并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她抿了抿唇,沉默下来。 一行人骑马下山。 到了山庄,苏漾也不同他们客套,下马后让圆缺背着直接回别院。 白昼正端着午饭往房里 送,见到她们回来,微微行礼,苏漾笑着摆手,忽然从袖中掉出来个东西,她愣了愣,弯腰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圆缺好奇的探头看过来。 “你拿去查查。”苏漾说:“去问下山庄负责人,关于后山陷阱的事情。” 她刚才救下赵绮绮的时候,发现这猎网的绳子格外崭新,而且赵绮绮身上的痕迹,并不像是被吊挂了一天的样子。 极大的可能是,赵绮绮为了博得同情,故意演给李瞳看的苦肉计,然而那个她差点掉进去的陷阱,又让事情变得没有那么简单。 插着尖刀的陷阱,是谁做的?如果是赵绮绮,她想要害的人是谁? 最有可能去寻找她的人,只有李瞳…… 苏漾不敢再往深处想。 不管她打什么主意,只要别把手伸到她和李潜身上,她管那么多干嘛? 苏漾接过白昼手中的饭菜,吩咐他把李潜醒来的消息传出去,而后推开房门进了屋。 “吃饭了吃饭了!”她中气十足的喊着:“大越威武女将军,亲自为您服务,还不赶紧起来吃饭?” “夫人。”李潜躺在床上,他身子动弹不得,只能艰难的把头转过来看她:“你回来了?” “小菜一碟,本将军一出马,分分钟解决。”她 扶着他坐起身,让他靠着枕头,才说:“人找到了,掉后山的陷阱里了。” “那就好。” 苏漾点点头:“五百两到手,我倒是盼着她多离家出走几次,这样还能猛赚几笔呢。” “夫人说的是。”他轻笑着,胸腔的震动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疼的他倒抽冷气,他一边咳嗽一边道:“全靠夫人养家糊口了。” 她沉脸训斥他:“不许说话了!都受这么重的皮外伤,还身残志坚的说什么说?现在知道疼了?再多说几句,看看疼不死你!” 苏漾暗暗懊悔,他这副破烂身子,娇弱的很,如今破上加破,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散了架。 她取出手帕,在他脸上使劲擦了擦汗,将帕子丢给他,一勺一勺的喂他吃饭。 李潜委屈的看着她,都被她凶巴巴的眼神瞪回去了。 她就差没叉腰:“不许说就不许说,等你好了,我陪你说个三天三夜,现在赶紧吃饭,然后睡觉!” 李潜并没有什么胃口,他本身就吃得少,加上伤口作痛,没几口就摇摇头。 苏漾不敢强求,人可是祖宗,那副破身子得好好爱惜,不然坏了,上哪儿都求不来。 恰逢闻讯赶来的众人到了,苏漾将碗筷收拾好,才开门迎客。 来探视的陆陆续续走进来。 越武帝面色依然冷峻,只不过对他的态度软了几分,在床前时,温声叮嘱他好好养伤,又提到了噬心散,表示让他不要有什么负担压力,整个皇室定然不会让他死的,等诸如此类云云。 李潜沉静的点点头,作势要行礼,被越武帝制止了。 太子李彻差不多是同样的内容,其后的几位皇子,一群人翻来覆去说的都是那几句话,李潜淡笑着一一收下并道谢。 他面色惨白的厉害,嘴唇不带一丝血色,说几句话便轻喘起来,额头的汗珠不停的往下落。 苏漾叹着气给他擦拭,抬眸见众人各个面色惶恐,只好如实交代,说他身子就是这般,没受伤之前便虚弱的厉害。 一片沉默中,太后抽泣声,格外清晰。 她咿咿呀呀的感慨,说起李潜小时候,又提到他现在,场面一度混乱。 李潜于心不忍,拉着太后温柔的安抚,谁知一老一少,两个人说着说着,便都落下泪来,更是乱的让人头疼。 谁能受得了这场景? 越武帝忙劝着太后离开,而李潜几乎是同时,昏死了过去。 苏漾一个头两个大,忙催促人去请太医,直到太医说没事,她一颗悬着的心,才收回肚子里。 这一 天天的,过得叫什么日子? 在战场上都没这般提心吊胆! 李潜身子几乎被掏空,成了整个皇室人尽皆知的事情,接下来在山庄待着的两天,倒是基本上没人再来探视。 苏漾趁他醒着,同他开玩笑:“知道为什么吗?都害怕来看你的时候,你恰好嗝屁,那账赖谁头上的好?所以你得多活几年,就算为了我也得多活几年,我嫁给你还没几天,你要是走了,我这克夫的名头,可就坐稳了,整个大越朝找不出来第二个命这么硬的,到时候史书上提起我来,不是大越威武第一女将军,而是大越第一克夫女子,那我多冤啊?” 李潜拉拉她的手,珍视般的放在唇边落下一吻。 他的唇微凉,她的肌肤滚烫,连带着这个轻飘飘的吻,都变得灼热起来。 苏漾不自在的往回躲:“跟你说正经事呢,你这人怎么老趁机占我便宜?” “夫妻间这叫情趣,怎么能说是占便宜?”李潜以手抵住她软软的唇,说道:“夫人不必害怕,我如今不会死的,这几日是受伤的原因,所以才会格外虚弱,你靠过来一些。” “靠过来?”苏漾狐疑:“有话你就说,靠过去干嘛?这大热天的,两个人凑一起你不觉得黏糊啊?不靠!” 第46章 泥石流 李潜觉得苏漾这个人很神奇,她总是能不按常理出牌,让他啼笑皆非。 你说她糙吧,她比谁都在乎那张脸,每天早上夜晚的认真保养。 你说她闷吧,她也懂那些男女之事,有时候他稍微暗示,她就能想到不可描述的事情。 你说她懂吧,偏偏她又表现生涩,牵手脸红说话脸红,像是只煮熟了的虾,他还没开始,她就要把自己羞死了。 当他终于正儿八经的想要撩拨她时,她又变成了泥石流,不管怎么撩拨,她都能劈头盖脸一顿骂,打消好不容易来的兴致。 她是有毒吗? 李潜深吸口气,也不管她做什么反应,长臂一伸将她揽到怀中。 身后的伤口正在慢慢撕裂,疼的他头皮发麻,他却不在乎,带着浅浅的笑,问她:“你能听见它在跳吗?以后若是怕了,便来抱抱为夫,感受为夫的怀抱,倾听为夫的心跳,如果还是怕……” 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被迫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他的眼神肆意又专注,冲她挑挑眉。 他笑嘻嘻的道:“为夫准许你亲我下,来确认我的死活。” “滚!”苏漾推开他:“确认一个人是死是活,只需要探鼻息便知晓了, 我干嘛要去吻你?” “……” 好好的浪漫氛围,被这句话给破坏了。 李潜就知道,不该对她抱有太大的期望,他生无可恋的耸耸肩,说道:“夫人当真聪明绝顶。” “那是。”苏漾毫不谦虚的道,她最喜欢别人夸她,只要是她,甭管真的假的,她都全盘收下。 李潜对此见怪不怪,他倒是挺喜欢看她被夸后洋洋得意的模样,弯了弯唇,从枕头下取出一管药膏,随手丢给她。 “夫人,这个给你。”他不敢居功:“特意让白昼寻来的,你手和脚上的伤都可以涂抹,不留疤痕,见效极快。” “谢了。”苏漾意外的道,她拧开药膏闻了闻,只需闻气味,就知道绝非俗品:“夫君真好。” “你我夫妻,不必言谢。”李潜莞尔。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苏漾答得飞快,倒是噎的他无话可说。 在避暑山庄前后待了差不多有十天,明日即将打道回府,苏漾涂抹药膏过后,将二人的包裹收拾好,只等次日出发回京。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听得鸡鸣声,房门就被敲响了,外面传来朦胧的声响,苏漾应了声知道了,又稍微眯了会,才慢悠悠起身。 李潜后 背的皮外伤,经过几天的休养,已经结了痂,因此他的行动稍微方便了些。 她给他穿好衣裳,简单洗漱过后,就把他放在了轮椅上,她赶着去收拾自己,来来回回见他乖巧的坐着,忍俊不禁的笑出声。 “夫君,你这模样,像极了小孩。” “小孩可做不来你夫君。”他身子恢复了,心情似乎也不错,同她开玩笑:“为夫哪里都不小,为夫的长处,可不是小孩能比的。” 苏漾胡乱擦着脸,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她问:“夫君说的是哪一长处?” 李潜哈哈笑出声,意味深长的道:“改天你自然会知道。” “不说便不说,还卖上关子了,看来是我提不动刀了,你才敢如此猖狂!”她呔呔呔的迈着小碎步过来,佯装将剑架在他脖子上,李潜知道她有戏瘾,赶紧入戏的配合着求饶:“大将军饶命!大将军英姿飒爽,若真想了解为夫的长处,不如今晚回了京城,咱们把洞房补上,定能让夫人好好观摩观摩。” “呸!”苏漾涨红了脸,破口大骂道:“色胚!” “夫人知晓了?”李潜好久没这么乐呵,他见逗到了她,低沉的笑声宛如青石泠泠:“那不 如夫人说出来,为夫看你说的对不对?” 他都提醒的这么明显了,她又不是三岁小女孩,什么都不懂。 “呸!”她气的跺脚,捂住他的嘴,不料他呼出热气都喷洒在她掌心,伴随着他湿润的舌尖,轻轻刮过她的嫩肉,她急急忙忙收回手,难以置信的道:“李潜你你你做什么?” “古人云,饱暖思淫,为夫也难以免俗的想……”他挑挑眉。 “想什么想,不许想。”苏漾绷着脸:“等你身体好些再说,我可不想你死床上,好了,赶紧走吧,都等着呢!” 回去的时候,照样是浩浩荡荡一队人,从避暑山庄回京城,势必要经过万安寺。 在万安寺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初升的日头跳出地平线,染红了半个天际的暮色。 静太后喊停,说要去上香,一众人只好跟着。 苏漾推着李潜,她给他搭了件薄毯,进入万安寺大门,紧接着是个院子,院子正对门便是大殿,供奉着悲天悯人的神明。 静太后个人信佛,但并不强求他们,她从大殿出来,又被住持领着去了别处祭拜。 苏漾便站在大殿门口,她盯着慈悲的佛像看了会,忽然笑了笑。 李潜问 他:“你笑什么?” 她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毕恭毕敬的在蒲团上跪坐着,然后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起身时她燃了三炷香,虔诚的送进香炉里。 阳光忽而灿烂充沛,照在她身上,仿佛罩着万千层神光,她沐浴其中,一举一动都格外温柔。 李潜看着她,看她双目紧闭,看她双手合十,看她专注又敬畏,他忽然想知道,她求的什么愿?她的愿可和他有关系? “走吧。”她退回来,推着他往外走:“我们出去等着。” “你刚才在求愿吗?”李潜问:“我以为夫人不信这些的。” 苏漾挑了挑眉,看着他没说话,她将他推出去大老远,才遥遥的回头望了下。 如果世上有神明,如果神明听得见,那么就请神明,保佑他长命百岁好好活着。 众人花了半天的时间,才回到京城,太后下旨不必回宫中跪安,于是入了京城,众人便各回各府。 李潜身子虚弱,回府后便昏昏大睡,苏漾只做了短暂的休息,人便恢复了过来。 她找管家询问府上的情况,又通知了柳离岸来给李潜诊脉,确认李潜没有大碍后,才叫来圆缺。 她让她去调查的事情,应该有了结果。 第47章 给他生个孩子? 圆缺去找了山庄的负责人,询问关于后山陷阱的事,得到的回答是,自从山庄成了皇家避暑之地后,后山所有陷阱都被毁了。 她拿去的那半截绳子,不是后山陷阱专用的,就算以前有陷阱的时候,用的都是特质绳,年代感厚重,威力非凡。 “小姐,那坑肯定是她自己挖的,看不出来她小小年纪,心机如此深重,为了求爱居然不择手段!”圆缺气愤的啐道:“幸好小姐当时有所警惕,不然掉进陷阱里,不致命也得少层皮,我后来去查看了那挖好的坑,里面的尖刀插的,那叫一个密不漏风,几乎没有下脚的地儿,模样清纯似水,谁曾想心里如此狠毒!我看是谁摊上谁倒霉!李瞳花心好色,这回找了这么个人回去,以后日子有的好过了!呵呵,活该!” 赵绮绮不是个安分的,但哄男人的手段一流,至少李瞳要想从她手里出来,还得过段时间,如今看,李瞳正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她不禁想到了许子沂,则赶紧让圆缺取出她掉的那半颗牙,给她府上送过去。 圆缺护短的厉害,自从知晓苏漾和许子沂之间的恩怨后,横竖看许子沂都不顺眼。 那么壮硕的肥婆不想着减肥,到处挑三拣四挑剔别人,明明五官不丑,瘦下来就会好看很多,偏偏不思进取,活脱脱成了泼妇! 许家在京城很有势力,她作为新晋贵族家的子女,自降身份和街头巷尾的勾栏女子争,和下贱卑微的小妾争,平白被人看了笑话。 如果光是这些,圆缺倒不至于烦她。 还不是因为她有眼无珠不识好歹! 她家小姐,本该纵马扬鞭争霸天下的,被迫抓回来成亲生子就够憋屈了,她还敢上赶着找人不痛快,不打她打谁? 她家姑爷,本是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被拖累放逐又体弱身残够可怜了,她还专挑人痛处戳,她要在场,打不死她! “哼!”圆缺暴脾气,不悦的道:“小姐,你还给她送牙干嘛?断她半颗牙都是活该!再不长记性,就把她舌头拔了!我可最喜欢拔舌头,只那么轻轻一拽一拉一扯,新鲜的舌头就出来了!嘿!” 苏漾瞪了她一眼:“都回京了,你可收敛着点,营帐中胡闹便算了,咱们这次回京,是来当人质的,得夹着尾巴做人。” “是是是,行行行,小姐您说啥就是啥。”圆缺摇头晃脑:“ 小姐要当温婉淑女闺秀,我圆缺可不能拖后腿,呸呸呸!以后我再也不说这种狠话了,不过,谁要是敢欺负小姐和姑爷,我一定打的他爹娘老子都认不出来!”顿了顿,她又加了句:“那这个赵绮绮,需不需要我派人盯着?万一她想毒害咱们呢?” “那倒不至于,以她的身份,和她碰面的场合不多,不过这次之后,再见她的确得小心些。”苏漾把绳子烧了,拧着眉说道。 “那肯定!”圆缺嗤声嘲讽:“她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或许连通房都算不上,哪能跟小姐您比啊!虽然说姑爷身子不太好,不过到底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子弟,小姐您是正妃,她算个什么东西,上次见您一面,得您出手相助,都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有这福分就应该感恩戴德的磕头叩谢,我看她长相纤弱,一副福薄的样子,小姐您行行好,千万别去折煞了她。” “你这张嘴,什么人话鬼话都让你说了。”苏漾无奈的笑:“去把牙送走,你再拐一趟钱庄,以王爷的名字开个账号,将这一千两银子都存起来,最后回趟苏府,问二嫂可有收到消息。” “是关于神医的消 息?” “当然。”苏漾说道:“这是我心上的大事。” “小姐,要是王爷真的只能活几年,那您以后……”圆缺到底是担心的,她问:“以后当如何?” 苏漾戳了戳她脑门,无所谓的道:“人生老病死,命中有定数,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要是他真活不了,那本小姐肯定还是回军营啊,没遇到他之前怎么过,在他走了之后,就接着怎么过,又不是没他之前没活过。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 “不是啊!”圆缺着急的说:“那可不一样,小姐,你对王爷就没一点心思?我瞧着您对他挺上心的,就没一点男女之情?” 猝不及防的话题,让苏漾一时语塞。 对李潜的男女之情? 她脸颊渐渐发热,作势想躲过,圆缺才不肯给她机会,凑跟前笑眯眯的追着问:“小姐,你喜欢王爷吗?” “什么喜不喜欢的!你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怎么能随便说这种话?”苏漾回答不上来,推着她往外走:“赶紧走,去办事,别天天想些有的没的!” 圆缺跳脚,笑嘻嘻的道:“这可不叫有的没的,夫人可让我催您了,要是对王爷上了心,就趁着他身 子还好,赶紧生个孩子,将来等他走了,你也有感情寄托,夫人还说,孩子生下来,你要当官上战场都可以,她帮你带,夫人还说……” “我娘整日琢磨什么啊!都把你给带坏了!你走吧你!” 苏漾听不下去,红着脸把她踹出去,门外响起清凌的笑声,她捂住耳朵,气的心累。 说起来她对李潜,整日朝夕相对,他又生的那张祸水脸,她心动是正常的。 他还经常会说些浑话撩拨,她又不是木头,一来二去心跳砰砰,自然是中意他的。 她倒是想发生点应该发生的事情,然而他那副病殃殃的身子,简直是实力劝退,是最有效的冷静药。 苏漾可不想他死在床上,什么快活啊,生孩子啊,还是再等等吧。 等解了毒,或者至少等他走路不喘粗气不流冷汗再考虑吧? 她以手做扇子,胡乱扇了扇风,等全身的热度降下去后,才让人去请福叔过来。 近半个月没在府上,她得问问府上的情况,福叔把府邸管理的井井有条,她甚为舒心,同时又交代下去,让福叔帮着去街上跑跑,瞧瞧哪家有合适的店铺准备出租的,让他都记下来,回头一并报给她。 第48章 一对苦命夫妻 苏漾打定主意要做小吃,便着手开始准备,第一步就是找合适的店面。 她常年在外奔波,对京城不熟悉,这件事交给福叔来做,相当合适。 至于为什么要做小吃,苏漾有自己的理论。 大越和平了近百年,说是盛世也不为过,百姓们关心的事情,都以填饱肚子为基础。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食乃第一大事。 京城里的酒楼饭馆过于正式,且一顿饭下来价格高昂,普通的老百姓,除非有了喜事才会进去吃上一顿,街头小吃则不一样,价格便宜,止馋饱腹,高兴不高兴了都可以吃上那么一顿,划算又方便,况且,她同李潜商量,李潜都同意了,她觉得应该没问题。 她对李潜有一种近乎盲目的相信,毕竟那人在六年前可是叱咤风云的存在,他的聪明才智,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 他说行,那就一定行。 苏漾打算这几天,先在京城里面转转,瞧瞧都有什么小吃,心里好歹有个底。 市面上已经出现的,她不打算再做,人人都有猎奇心理,在吃食上这种心理仍然存在,所以她得做京城没有的。 京城是繁华之地,这些年天下太平,东南 西北的风俗文化相互交流融合,可以说是互通有无,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能在京城找到。 想要找京城没有的小吃,难上加难,但苏漾已有主意。 她的二哥苏择,常年游走驻守在北疆及西南之地,那边因为过于偏僻荒凉,加上交通不便,非常闭塞,很少有传到中原来的东西。 她小时候曾经有段时间,在苏问那边待过一段时间,吃了那边不少的东西,有些小吃的确可口,她想将那些东西,搬到京城来。 苏漾只是有个初步设想,具体的还要和李潜商量商量。 她毕竟是一介武将,用别人的话来说,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李潜不一样,那人身子都废了,脑袋总要好使点。 半下午的时候,圆缺回来了,带了两个消息。 “二嫂说还没收到回信,她那些的师尊师兄们,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毕竟医术了得,又各个身怀绝技,谁不想找到他们,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为己所用啊!一时半会找不到也实属正常,小姐,你不必太悲观,二嫂说了,但凡他们收到,定然会理咱们的。” 苏漾点头:“这个我知道,我倒是能等,可李潜那副 身子能等吗?” “我让二嫂催过了。咱们现在,除了等,还是等。”圆缺安慰她:“再者说了,皇上不是下令派人给王爷看病了吗?总会有奇迹的。” “行吧。”苏漾无奈,她都替自己感到心酸,别人嫁人后,在担心失宠,担心争宠,她不一样,她每天都在担心夫君突然挂掉。 她兴致恹恹的问:“还有一件什么事?” “哎!还能是谁,就我去送那颗牙,许子沂正在府上闹呢。”圆缺瘪瘪嘴:“她追着那个娇滴滴的赵姑娘打呢,我看四王爷没在府上,估计回去就是一顿腥风血雨。” “人家的家事,咱管也管不了。”苏漾叹气说:“她愿意怎么闹就怎么闹,等回头想明白了,估计就不闹了。” “她能想明白吗?我觉得玄。” 苏漾还要再说什么,忽然房里传来动静,她竖起耳朵,就听见李潜拉长声音,在喊她。 “夫人——夫人——夫人你在哪啊——” 圆缺噗嗤笑出声,捂着嘴笑:“小姐,姑爷这刚醒就到处找你,对你挺黏糊的啊!你还不赶紧加把劲?” 苏漾瞪她一眼,闷闷的想,加把劲做什么,加把劲把他伺候好了先送 走吗? 她可没那么缺德。 苏漾起身回到屋子里,看见李潜躺的规规矩矩,正扯开嗓子干嚎,他喊的用力,眼角都微微泛红,瞧见她过来,把嘴巴一瘪道:“夫人怎么现在才来?你去了哪里?刚刚醒来我没看到你,实在是怕的很,我以为……以为夫人不要我了……” “……” 苏漾习惯了他这副模样,每天娇都滴滴的朝她撒娇,她从起初的心脏狂跳,到现在的面无表情。 她冷淡的挑挑眉,回答:“在外面说了会话。” “那夫人还要为夫吗?”他委屈的道:“为夫做了个梦,梦见夫人跟别的男人走了,那男人生的高大威猛,模样虽不及为夫,但……你在梦里和他很是亲密,我特别生气的追上去问,你却说,他能走能蹦能跳还能将你抱起来,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然后呢?”苏漾坐下来,让他继续编:“我走了之后呢?” “夫人走了,我茶饭不思,频频寻死,而夫人再也没有多看我一眼。” “哦。”苏漾在他脑门上敲了下,她把控着力道,可他皮肤白的要命,只一下便泛了红,她替他揉着,问:“疼不疼?” “疼……” “那醒过来了吗?自打咱俩成亲,你哪天晚上都要做类似的梦,梦到我走了不要你了,能不能换点新意啊?”苏漾听都听腻了。 李潜完全不觉得难为情,同她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做这个梦,都是因为太在乎夫人了,夫人,你也知晓,我这样的条件,很难娶到媳妇了,上辈子积德才有了你,我难免担心。” “你担心我随时离开,我担心你随时挂掉。”苏漾拍拍他的肩膀:“咱俩也算难夫难妻。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你睡着的功夫,宫里派人来送了补品,父皇这次格外大方,就连雪莲和人参都送来了,足足有八根大人参呢,我让人给你煮了粥。” “父皇派了人来?”李潜略加思忖,又问:“可有派太医过来?” “自然是派了,说是专门指派了个太医,专门给你看病的,那太医叫什么我给忘了,但听柳离岸说,是个善毒的。” 李潜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声,他就猜到会是这样。 他说:“父皇对我真是用心,改日等身子好了,咱们进宫一趟。” “那是自然要的。”苏漾把他放到轮椅上:“还有件事要跟你说,咱们边吃边聊。” 第49章 夫人不要我了 苏漾把准备离京去找苏择的事情,跟李潜说了。 她态度非常明确,人是笑眯眯的,口吻是专断独裁的:“王爷啊,您看您身子也不便,所以这回,我打算自己去,你就在京城好好待着养伤吧。我到那边之后呢,有空就给你写信,等找到合心意的小吃,很快就会回来。” 李潜脸色变了,他红着眼眶朝她看来,突然泫然欲泣。 苏漾惶恐,忙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刚做了夫人不要我的梦,夫人你就当真不要我了!”他声泪俱下的控诉她的罪行:“我知道,夫人是嫌弃我了,我是个病秧子,还是个腿脚不利索的,去哪儿都会拖累夫人,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居然要夫人为了我奔波,而我却在家中享福,我良心上怎么过得去?我这样无能的男人,活着还有什么用!” 李潜驱动轮椅,照着屋内的柱子就要撞过去。 苏漾心累,生无可恋的勾住他的轮椅,往后轻轻一拉,就把他勾了回来。李潜见一次不成,还要再来,他推开她的手,居然半站了起来,不等有下一步动作,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向前栽过去,苏漾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手上也没闲着,飞快的拎住他的衣领,起身用手托住他的腰,眨眼功夫,他又被她按在了轮椅上。 “别闹了 。”她两手压在把手上,微微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再闹,就用绳子把你绑起来。” 李潜抬眸看她,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将其中的阴郁和戾气压去一大半,只剩下漫漫的委屈。 他叹了口气道:“夫人带我一起去吧,上次你自己进宫领罚,回来都晕倒了,这次我不陪着你,我不安心。” “你的身体能受得了?”苏漾语重心长的说:“我真没嫌弃你的意思,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真要嫌弃你,连看都懒得看你,我是担心你的身体状况,避暑山庄一行,还带了一身的伤,此番去二哥那里,路途遥遥,天气又炎热,我怕你吃不消。” “那我也去。我就是要陪着夫人。夫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要和夫人形影不离。”他吊着眼睛看她,漆黑的瞳仁里偶尔闪过精光。 苏漾被他气到没脾气:“你这不是耍赖吗?” “夫人啊……”他拉扯她的衣角:“你就带我一起去吧!我养好伤就可以去了!这次受伤也算因祸得福,父皇送了好多好东西呢,还有皇兄皇弟们,来慰问的时候也送了不少补品,我每日吃这些,能够明显感觉到体质好了许多。哎呀!你就带我去吧……不然我就天天闹你。” 女人撒娇赏心悦目,男人撒娇要了老命。 这谁 受得住? 他有双阴郁的眼睛,不苟言笑时肃然狠戾,笑起来又带着痞气和邪妄,巴巴的求人时,便红了眼梢,泫然欲泣惹人怜爱。 苏漾抿唇不语。 他趁机抱住了她的腰,将自己往身上贴,她低头看他,就见他不讲道理的道:“夫人,带我去!” “行行行。”苏漾投降,不知是他抱的用力,还是气氛所致,她都有些喘不过气。 她举着手表示妥协,李潜歪着头同她反复确认,让她大喊着发誓带他去,才松开她。 苏漾赶紧退下来,整理了番衣衫,抬起拳头就要照着李潜打过去。 他捂着脸求饶:“夫人!” 苏漾哼了声,揪着他的耳朵轻扯了下,佯装凶狠的出口恶气。 李潜同行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她先写了封信,派人送给北疆之地的苏择,之后的日子,就是在家等李潜康复。 宫里送来了不少补品,还有御医寸步不离的疗养,李潜的恢复,比想象中要快。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有光泽,一改病恹恹的模样,连带着看人时,眼睛里都像是住了星星。 虽然他不说话时,仍然给人凶巴巴生人勿近的感觉。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李潜日日躺着都快瘫了,说什么都要闹着出发,苏漾同太医确认过,这才决定上路。 在上路之前, 二人先去了趟宫里。 李潜虽没在朝中任职,但他身份特殊,做什么事都不敢越矩,苏漾更是夹着尾巴做人,她现在是当人质的,特意向越武帝秉明情况。 两人只说带李潜出去转转,顺便拜访下多年未见的二哥,越武帝爽快利落的准了,并给他们拨了一队人马,沿途保障安全。 “你们这一去少说也要有月余,是吧?”越武帝问。 苏漾点点头,从京城到北疆,正常路途就要一周,李潜身体不好,肯定不能赶路,少说路上就要耗费十天。 越武帝皱了皱眉,严肃的脸上,川字纹更深几分,苏漾和李潜互看了眼,还是李潜问:“父皇,怎么了?是时间太久了吗?” “时间不是问题,主要是苏漾这一走,她帐下十几万的女兵便无人领导。” 苏漾刚想说不用担心,她的兵就算她不在,也仍然会和她在的时候一样运营,谁知李潜抢先拉住了她的手。 她悄然看过去,见他在摇头。 她疑惑不已,紧跟着越武帝继续说:“你既已成亲,也有意安心在府上相夫教子,朕替你着想,找了位优秀的女将军,这几日她便会来接替你,从此以后她将带领大越女兵,你离京前,记得把兵符交一下,这样你也可以陪着老七,好好游山玩水。苏漾,可听明白了 ?” 不仅听明白了,还听得相当清楚呢! 在她被赐婚时,她就料到会有这招,如今成亲还不到一个月,果然,他迫不及待的收回兵权。 父亲同她通宵达旦的谈心,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明白她肩上的重担,同时也让她明白,她是颗注定要牺牲的棋子。 越武帝拿她开刀,来试探苏家的态度,第一步既已妥协,第二步就很难再坚定的拒绝。 如果她的婚事,以及她上交的兵符,能够换来越武帝对苏家的信任,能够保住苏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她是愿意的。 可愿意归愿意,她不甘心,不舍得啊! 她还记得刚刚建立女兵的时候,有多艰难。 人是她一个个招进来的,军饷是她一铜钱一铜钱弄来的,那个时候的朝廷,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在等她的试验成果。 直到三年后女兵初具规模,打了几次漂亮的胜仗后,朝廷才开始承担部分军饷,提供武器,将所有女兵入编,成了朝廷的军。 苏漾对这些无所谓,本来她创女兵,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他们苏家上上下下,保的都是大越的天下。 女兵归了朝廷,士兵们的待遇好了,衣服穿得暖了,伙食也比以前丰盛,她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 她捏了捏拳,没想到这么快,她就等来了分别。 第50章 欠下人情 苏漾的兵符一直都随身携带,这就像是她多年的朋友,见证了她的成长和强大,她每日都要悉心打点它。 长方形的铜铁,带着体温,她握在掌中,心情难以名状,她习惯性的把玩兵符,四周都被打磨的光滑无比。 她郑重其事的将它捧在掌心,轻轻献上一吻,然后深吸口气,收回视线时,眼中只剩果决的放弃。 “还是父皇贴心,王爷身子不好,以后我会认真照顾他,这十几万女兵,也是该派个人好好管教。相信能够被父皇看中的人选,定然也是相当出色的。期待她能够带领我大越的女兵,再创奇迹。”她笑眯眯的说着,提步上前,干脆利落的将兵符高举过头顶,朝着越武帝献上去。 越武帝很满意。 他接过兵符,在掌中摩挲了下,看向苏漾的目光中,不免多了些温和。 苏家的态度明确,是个识时务的,这让他稍稍安下心来。 他知道苏家是百年忠烈,可是任由哪个皇帝,当大部分兵权旁落时,都会担忧皇位不稳。 从六年前的那场暴乱开始,预示着他的儿子们长大了,即将开始或已经开始新一轮的争夺,就像当初他和他的兄弟们厮杀一样。 看不见的,看得见的,到处都 是战场。 他为了这个位置,不得不防啊。 苏漾比传说中的要懂事的多,她肯让他好过,他自然也会给她活路。 “哈哈,苏小将军客气了,要论谁对女兵最了解最熟悉,整个大越朝,都没有一个人比你厉害。所以你此番前去,朕还是要说一句,时间差不多了就回京,新将军有不懂得地方,还等着向你请教。”越武帝了却一桩耿耿于怀的心事,畅快的笑出声。 “苏漾遵旨。”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来,李潜不知不觉落在了后面,苏漾不知在想什么,竟没有发现。 他快速推着轮椅跟上了她,偏头时,才发现她眼角微红。 是会有不舍的吧? 不过迟早会有这天。 从她被突然赐婚开始,越武帝的心思便隐约显露出来,他相信苏漾那么聪明,一定拎得清,想得通。 他静静的陪着她走,夏蝉在树间鸣叫,日头开始燥热,他仿佛置身物外,心情起伏只随她而走。 等到快出宫的时候,苏漾突然顿住,她朝左右看了看,惊觉把李潜弄丢了,一想到他那个瘸子,她就慌了神。 没想到转身,就见男人吊儿郎当的坐在轮椅上,他浓眉微挑,略沉的眸子,邪气的看着她。 苏漾微愣,心跳 有些加快,而后冲他道:“我走神,你怎么也不喊我声?要是把你弄丢了,看你哭不哭?” “不知道是谁现在委屈的眼睛都红了。”他朝她坏笑着张开手臂:“心肝过来,给为夫抱抱。” 苏漾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只清晰的知道,此后漫长的人生里,她将永远都记得这一幕。 记得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记得他坐在轮椅上,笑容霸道又痞气,记得他张开的手臂,他怀中的温暖,还有他的香气。 她噙着泪,朝他快步走过去,几乎小跑起来,然而当她到达跟前,看到他漆黑的目光,她嘴巴一瘪,眼泪就掉下来。 她本不想哭的。 他拉住她的胳膊,把她纳入怀中,温声道:“你这女人怪的很,想哭还忍着,为夫都等你许久了,怀抱早就为你准备好了。” “谁说我要哭?”她还不承认,倔强的道:“我就是不舍得。” “恩,夫人没哭,夫人现在在笑。”他将她下巴抬起来,凑近了看,突然的近距离,近到可以数清彼此的眼睫毛有几根,苏漾下意识后退,他忽然吹了口气,她就愣住了,愣愣的听他打趣她:“夫人笑的真好看,为夫心动了。” 他的柔软的唇吻了上来,恰好落在她 的眼睛上。 轻轻按压了下,如视珍宝般的盖了章后,又轻笑着松开她。 “笑够了吗?”他这么问着,柔情似水的将她眼泪轻轻拭掉,而后对她说:“笑够了,咱们就出发去找二哥。” 苏漾看着他,点了点头:“走!出发!无官一身轻呢!正好以后咱们要从商了,虽然我不是苏将军,但我成了苏老板。” 李潜附和的道:“对,夫人想做苏老板,为夫便由着你,夫人想做李老板娘,为夫也由着你,夫人开心便好。” 二人高高兴兴的回府,只稍作歇息,就带着白昼,圆缺和沉香,还有十几个赏赐的护卫,大摇大摆的出发了。 这回的马车足够宽敞奢华,马车分为前后两个车厢,她和李潜住后面的车厢,前面的车厢则住沉香二人。 这可是苏漾花了大价钱改造的,自然无比舒坦。 她一上车,就让李潜躺了下来,自个也跟着脱了鞋爬上来。 “从京城出发,到天黑之前,咱们都是不休息的,躺着舒坦,困了睡一觉,时间也好打发。” 只是没想到,还没出京城呢,他们的马车就被拦下了。 苏漾昏昏沉沉之际,听见圆缺在外面和人吵了起来,沉香来敲门,她才醒过来。 “怎么了 ?”她问:“怎么还吵上了?” 圆缺的火爆性子,就跟炮仗似的,遇到点事就炸了,她功夫厉害,嘴皮子又溜得很,她不担心她吃亏。 沉香苦着脸道:“夫人,您快看看吧,圆缺怼的可是四王妃,我瞧着四王妃挺生气的。” “啊?”苏漾赶紧推开门下车,她刚落地,就听许子沂蛮横的道:“苏漾呢,我找她真有事,我知道你们要离京,我只问她件事,不耽搁的,你瞧瞧你现在拦着我,浪费了多少时间赶路?” “你找我们家小姐能有什么事?该不会是又想找打吧?啧啧啧,听你这口气,明知道我们着急忙慌的离京,是特意上赶着来堵了是吧?四王妃……” “圆缺!”苏漾拧着眉心,一个头两个大,这俩人凑一起,能闹得山崩地裂。 她打断她走过去,问道:“四嫂嫂,她不懂事,就这狗脾气,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就问问你那个补牙的,地方在哪?你跟我说了,就当我欠你个人情。”她说话明显还是很漏风,愤愤的道:“你是不知道,自从我少了这半颗牙,跟人吵架都吵不赢了,这不是有损我战斗力吗?李瞳还说我是老太婆,我必须要把牙给补了!非得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第51章 有眼不识金主 许子沂气的不轻,脸上肥肉轻微微的颤着。 别人说什么,她都觉得无所谓,顶多心里懊悔对骂时没有发挥好,可李瞳是她最在乎的人,他的话,无异于往她心上插刀子。 她知道李瞳不喜欢她,嫌她胖嫌她丑嫌她出身不好嫌她野蛮粗鲁又善妒,总之她没一处能入他的眼。 可她再不好,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不帮她说话就算了,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嫌恶的指责她嘲笑她,让她以后怎么过? 这口恶气她一定要出! 等她补好牙,看谁还敢撒野! 许子沂拉住苏漾的胳膊恳求道:“条件你尽管开,只要不过分,我都答应你。你就帮帮我吧!” 她说话时带着风,唇齿打架含糊不清,加上语速又快又急,苏漾费了些功夫,才听明白她的请求。 苏漾笑着道:“可以啊!这举手之劳,四嫂嫂又开金口求我,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只不过嘛,确实是有些条件的。” 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许子沂一听有戏,赶紧满嘴答应下来:“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条件倒是算不上,不过要花费些银子。那位老先生许久不出山,四嫂你也知道,补牙是门费力又不赚钱的手艺活,我这……”苏 漾故作为难的说道。 “多少钱你说!咱是那种差钱的人吗?”许子沂豪气的说:“五百两够不够?辛苦你引荐,再辛苦那位老先生,只要把牙补好,想要多少钱都不是事!” “有四嫂这话,那我就放心了。我准备陪着王爷离京,就不能亲自引你过去了,这样吧,我把地址告诉你,你到那边只要报上我的名字,他就会给你补牙了,你想要什么样的效果,尽管跟他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办不到的。”苏漾激动的搓搓手,她热切的揽住许子沂的胳膊,跟她道:“至于价钱嘛,就按四嫂您给的那个数走,咱俩的关系,我也不可能骗你不是?” 许子沂一听补牙有望,当即眉开眼笑,不管她说啥,她都笑哈哈的应下。 以前瞧着苏漾,是哪哪都不顺眼,现在再看,这分明是哪家的仙女下凡来了。 尤其是她得知,苏漾有颗牙也是在那里补的之后,她赶紧看了下效果,看完之后连声称赞,巴巴的问她:“地址在哪里?” “就在永安里巷子西七十七号,那是个打铁铺,你进去找刘老头就行了。”苏漾秉持着顾客至上的原则,温和的为她服务。 许子沂惊奇的咦了声:“打铁铺?补牙?” “这不是 为了生计嘛,人家现在补牙只是做个零活,但是技术铁定没问题啊,四嫂你还信不过我吗?”苏漾反问。 许子沂赶紧表态:“我当然信你!我不信你我来找你做什么!我太信你了!那个,我这就去找刘老头了,也不耽误你们了。”她指指马车的方向,胖胖的脸上眉毛耸动:“七弟都等不及了,瞧他看你的眼神,生怕我把你怎么样了似的。” 苏漾知道她在打趣自己,还是没出息的红了脸,她同她告辞后,颠颠的小跑着上了马车。 “都说了什么?怎么这么久?”她刚坐下,李潜就问道:“夫人笑的那么甜,都要忘记我了呢。” “我怎么敢?”苏漾嘿嘿一笑,凑过去把事情说了下,满面红光的道:“给咱们送银子来了,四嫂还真是可爱的人儿呢!” “夫人之前还和她针锋相对。” “以后绝对不会了,这可是个大财主。我要日日拍她马屁,哄她开心。”苏漾举手发誓:“以前是有眼不识金主,我该死,真的。” 她谄媚的毫不做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李潜笑出声,他无奈的摇摇头,在她脸上捏了捏:“你啊!” 他拿她没办法,问:“你以前真的补过牙?” “没有。”苏漾果断道: “我骗她的。” “……” “夫人骗人也这么理直气壮吗?”李潜无语。 “不然呢?骗人首先要让自己相信,你得有底气,底气足了,就不能算骗人。” “那算什么?” “应该叫说服,我说服她相信了我的话。” “……”李潜目瞪口呆,关键他觉得竟然有几分道理,半晌才哭笑不得的道:“歪理,夫人真是诡辩之才。” “过奖过奖。”她大大方方收下他的称赞,然后躺下去陪着他,枯燥的旅途,有了彼此的插科打诨,似乎变得有趣起来。 京城到北疆,要走十多天,路途漫漫,他们在马车里,困得时候相拥而眠,醒来的时候就胡扯,天南海北什么都聊。 苏漾讲她在军营里的趣事,讲刚到那边的不适应,讲后来如何整蛊新兵,李潜则讲被放逐的那些日子,讲多了也会说起受宠的时光。 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似乎融进了彼此未曾参与的那段时光里,苏漾了解到一个失宠王爷的艰辛,懂得了什么叫拔毛的凤凰不如鸡,她心疼他,连路边的阿猫阿狗都能踩他两脚,而李潜则知道所有的胜利背后都是尸骨皑皑,她不只是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隔着坚强的铠甲下,他恍然间仿佛触碰到了,她 那颗柔软又脆弱的心。 这段路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就这般走走停停,转眼间过了八日。 当郁郁葱葱的树林,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黄土,当干燥酷热的风,带着荒漠的暑气,吹拂而过时,他们终于进入了北疆地带。 圆缺在外面吆喝了声:“夫人,姑爷,咱们快到了!再走两日,就可以进城了!” “好嘞。”苏漾朗声应下,她打了个滚,从榻上坐起来。 这些日子被李潜拉着陪睡,她骨头都快酥了,马上快到了,异常精神抖擞的打开窗。 扑入视野的,是黄绿错综的一条大毡子,黄土绿洲交织错落,无边无垠,坦荡如砥,甚为壮观。 李潜看的入了迷,他没来过西北这边,就算被放逐,都是在南部地带,生平初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心中波澜起伏,莫名振奋。 “这是什么树?” 他看到远处傲然挺立的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努力向上生长,像是斗志昂扬的士兵。 苏漾笑着解释:“这是白杨树,前面还有好大一片呢,它们伟岸严肃,虽然极其普通,但生命力极为旺盛,啊!”她忽然兴奋起来:“我憋了太久,李潜,我要骑马去,再躺下去人都要废了,你呢?要不要随我去跑跑?” 第52章 胡闹 她笑靥如花,眼里闪着亮光。 李潜被盯的热血沸腾,他好奇为什么她总是有这样的魔力,能够轻易勾起他心底的渴望,也能够精准的捕获他内心的渴求。 “去吗?”她问:带着蛊惑的说:“想不想体验一把?我跟你讲,在这里骑马,和在别处,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骗你是小狗!” “夫人带我吗?”李潜失笑,她天生适合忽悠人,他几乎不加思考的缴械投降:“夫人与我同乘一骑,我便应了你。” “肯定和你一起,要让你一个人,我还不放心呢。”她说完,就趴在窗户边对外面喊道:“停车!停车!” 马车停下来,她先跳到地面,去找白昼说了此事,白昼皱眉,回望李潜,见他点了点头,才去牵了一匹马过来。 “夫人务必小心。”白昼叮嘱:“也务必看好王爷。” 苏漾拍胸保证:“放心好了,上次的事情,我也记在心上呢,哪怕我自己出了事,都得护着他。” 她得了马,看起来很高兴,蹦蹦跳跳的重回马车旁,把李潜抱了下来,又抱他上马。 “夫人坐前面来吧。”李潜抓着缰绳道:“我在后面抱着你。” “不行。你得到前面去,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 能看住。”苏漾说完纵身上马,落在了李潜后面,然而她悲催的发现,李潜高啊,坐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而且他虽然是个病秧子,但块儿头大,她就算长手长脚,抓住了缰绳,想要驱动仍有些困难,直到这时,她才懂刚才李潜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 人比人气死人,男女的先天条件存在差别,她就算有脾气都没处发。 苏漾额头抵着李潜的后背,叹了口气道:“夫君,你说的对啊,还是我坐前面比较好。” 李潜忍着笑意道:“那夫人还不换过来?” 两个人更换了前后位置,果然视野又开阔,驾马也方便,苏漾让李潜抱住她,他听话又乖巧,将她的腰身牢牢的纳入怀中。 “你轻一点,别抱这么紧。”苏漾说:“我觉得不舒服。” “为夫害怕。”李潜将下巴压在她肩膀:“夫人会保护为夫的对吗?” “肯定啊!要是真要摔下来,我就给你当肉垫子。”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长腿在马肚子上踢了踢,马儿缓缓跑起来。 平坦的大地任凭驰骋,苏漾越跑越快,万里长风迎面吹来,夹杂着砂砾,她感受着骄阳的灼烫,感受着夏日的热辣,感受着属于西北地区的气息,生命是如 此鲜活饱满,胸腔跳的飞快,她畅快的大笑起来,扬鞭问道:“李潜,好不好玩?刺不刺激?” “恩。”他沉声回答,随着她的加速,他把她抱得更紧。 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肆意的奔跑过了? 又有多久没有这样潇洒这样任性过了? 他的血在沸腾,心在燃烧,真切活着的感觉席卷全身,看着两侧飞驰而过的树,他忍不住的望向她。 线条紧致的侧脸,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冷艳,她秀眉微挑,不羁又高傲,嘴角的笑意,又大又狂,迷的人挪不开眼睛。 有什么地方,像是忽然间漏跳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的笑笑:“夫人,再快些。” “快些?好!”苏漾哈哈大笑:“那你可要抓紧了哦!” “放心吧!” “本将军带你飞起来!” 马儿越跑越快,像是疾驰而过的闪电,后面的白昼看的触目惊心,加快了速度,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好在苏漾骑马又快又稳,奔跑了约莫百里地,在一处湖泊边,她渐渐停了下来。 李潜仍意犹未尽:“不跑了?” “不了。”苏漾跳下去,看他脸色如常,心道他体质果然好了些,然后等轮椅送过来后,把他抱了下来:“大家在这边歇会,半个时 辰后,咱们继续赶路。约莫到明天晨起,就能到了,二哥说他派了人来接我们,这一路实在辛苦大家了,到了地方,酒肉管饱!” 她会说话,哪一句都叫人舒坦,加上有股子豪爽劲儿,这一嗓子下去,随行的守卫们各个应声,同她像是兄弟般那样应答着。 苏漾笑嘻嘻的推着李潜往湖边走:“洗把脸,刚才跑一路,脸上吃了不少灰土。” 她低头打量他,噗嗤笑出声:“王爷都直接黑了好多呢!” “夫人更黑。”李潜瞧着她,小脸上一片灰一片白的,像是个大花猫,诚实的说道。 “不许说。”她瞪了他一眼:“我白着呢。” 两人来到湖边,苏漾取了手帕沾湿,然后丢给他,让他自己擦脸,她就着水猛洗了两下脸,又洗了洗胳膊,舒畅极了。 凉快! 爽利! 西北的大夏天,晒能把人晒死,刚才跑了那么会,她起了半身的汗,沾了凉水,顿觉清爽许多。 苏漾翻手帕想擦脸,没找到,才想起丢给李潜了,她抬头朝他看去,这一看就愣住了。 男人认真的擦着脸,眼睛看着湖面,不知在想什么,他邪戾的容貌,变得柔软温和,他忽然笑了笑,她的心也跟着融了。 他怎么能 这么好看! 不管是孟浪的,还是安静的,他都能戳中她的心! 这世上竟然有这种男人,似乎哪哪都是照着她的喜好生长的。 这人是她夫君,真好。 苏漾还在兀自感叹着,就听他笑意盈盈的道:“看来为夫这张脸,夫人甚为满意,要不要来亲几口?” 这人…… 她没他脸皮厚,现在可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呢,她瞪他一眼,掬起一捧水,朝他泼过去。 他无处躲闪,衣服被他淋湿了,他无奈的朝她叹气:“夫人!胡闹。” “略略略。”苏漾朝他做了个鬼脸,笑哈哈的跑远了。 入了西北的地界,行进速度快了不少,主要是路上没什么人,李潜的状态都很不错,众人只想紧赶慢赶的快点到达。 隔天早晨他们到了城外的驿站,苏择的确派了一行人过来,双方介绍过后,再度上路,在半下午时分,到达了巴措镇。 巴措镇就是苏择镇守驻扎的地盘。 “到了到了。”苏漾在车上睡着了,还是被李潜叫醒的:“夫人,你醒醒。” 她被摇的身体乱晃,刚睁开眼,马车便停了,紧跟着就有一道粗犷的男声吼道:“小漾漾!二哥来接你了!你在哪儿呢!你英俊威武的二哥来了哟!” 第53章 不疼你疼谁 李潜嘴角微抽,他来之前做足了功课,怎么感觉苏择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据他所知,排行次子的苏择现今已有三十五岁,自十年前开始,他便驻守在北疆地带,期间将频频来犯的突厥吐蕃匈奴等部落,打的落花流水如丧家之犬,他威猛如虎,冷静肃穆,深受民众的爱戴拥护,他是北方的守护神,也是大越朝有名的悍将。可刚刚那两嗓子,听起来骚里骚气的,会是这样一个硬汉发出的? 李潜狐疑的看向苏漾。 小女人已经醒了,兴冲冲的睁开眼,她催促着李潜下车,先跑前面颠颠的打开车门。 这一看顿时傻眼了。 入目全是高大挺拔的汉子,他们各个脸上带着憨笑,一见到苏漾,忙不迭的齐齐拍手鼓掌。 “欢迎苏小将军!” 清一色的男声嘹亮如闷雷,加上那整齐划一的欢迎姿势,苏漾和李潜面面相觑,半晌才无语的看向苏择。 “二哥!” 苏择站在人群最前面,他身型最高最壮,穿着一身当地民众的服饰,头发和胡子上都扎满了小辫,辫子用红绳缠住,这样温暖喜庆的颜色,与他冷硬的五官,形成鲜明而滑稽的观感,听到苏漾这么一喊,他那双 大眼立马笑成了眯眯眼,笑嘻嘻的应了声:“漾啊!二哥快想死你了!自打你上次一走,有多少年没来看过二哥了,给你写的信,你也不回,你个小没良心的!二哥都以为,你要忘记我了呢!小没良心!” “我忘记谁都不会忘记二哥呀。”她甜甜的道,那份小女子的娇憨,流转在眉眼间,生动又活泼,她说完了这句,将李潜往身前推了推:“二哥,这我夫君,七王爷李潜。我在信中给你提到过的。” 李潜心道苏择比想象中好说话,微微一笑,打算颔首行礼,谁知道对方忽然冷下脸,拧着眉头,一脸挑剔的打量着他。 他的眼神哪还有刚才的丁点温柔?此刻又冷又硬,像是嗜血的刀,嗖嗖的割着他的肌肤。 李潜被他打量的头皮发麻,面上却不得不笑。 “你就是李潜?”苏择似乎不太满意,沉声问道,他嗓门大,这中气十足的发问,周边的风都颤了颤。 “我是。” “哼!”苏择鄙夷:“小白脸,对我妹妹好点,不然砍死你!” “……” 苏漾在旁边无奈捂脸,气的跺脚:“哥!你干嘛呢!你把他吓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这不是给你撑腰 吗?”苏择再度飞快变脸,谄媚又宠溺的朝她笑:“哥哥最了解臭男人,我敲打敲打他,省得他犯错嘛。” 他说着狠狠瞪了眼李潜,又立刻笑盈盈的对苏漾道:“来,二哥扶你下车,以前你可喜欢二哥抱你下来了。你们还不动作快点?” 正说话间,几个人抬了一卷灰扑扑的毛毡过来,等到了马车前,将毛毡铺在地上,边边角角都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苏择迈步走近,满脸骄傲:“漾啊,这地方风大尘多,可不能硌住你的脚,毛毡子是哥这些年准备的,你试试看,瞧瞧舒不舒服?来来来,那个李潜,你别挡着碍事,”他说着挤过来,将苏漾抱住轻轻一放,人就落到了毛毡上,他眼里带着期待的问:“漾啊,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谢谢二哥,二哥真好。” 苏择仿佛就在等这句夸奖,听到后脸上的小心翼翼消失,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挠着头憨憨的笑。 他的喜悦全摆在脸上,兴冲冲的红着脸道:“咱们回府邸去,早就听说你要来,我让人把房间都打扫好了,还是和你小时候的一模一样,就连你喜欢的花,二哥都还养着呢,对了,那只大黑狗也在等你, 走走走,漾啊,你来看二哥,二哥真是高兴死了。” 两个人越走越远,谁都没想到被落在身后的李潜,白昼作势要扶他下来,李潜摇摇头。 他低低的唤她:“夫人,抱抱。” 苏漾被叫回了理智,她哎呀了声,在苏择疑惑的目光中,颠颠颠的小跑回来。 李潜满意的张开手臂,只见她手一抬,拎着他的轮椅下了马车,又推着他赶上了苏择。 “你抱他干嘛!他堂堂大老爷们还用你抱?成何体统?”苏择气的怒火中烧,他呵护她当宝贝一样,哪能让她去伺候别人,他还要再数落她,见苏漾歪着头朝他坏坏的笑,他当即一拍脑袋,笑眯眯的冲她点点头:“漾啊,抱得好,二哥没有凶你的意思,二哥是想吵李潜,要他何用啊?” 李潜没点名,只是微笑着点头称是,又解释说他腿不能行,苏择只哼了声,转而继续同苏漾说话。 这在意料之内。 李潜哪能看不明白,苏择对着别人都是冷硬威猛,只有对苏漾,无原则的包容宠溺退让。 这妥妥就是一个宠妹狂魔啊! 妄图跟他讲道理? 他疯了吗? 李潜心里有了准备,然而一路上苏择的宠妹行为,还是让他大 跌眼镜大为震撼。 毛毡子一直铺到了他们入住的别院,别院里到处都是中原地区的花,全是他花大价钱移植过来的,他根本就是在这里给她造了第二个家,不管是院子的走势布局,还是屋子的家具和摆设,都和她在苏家的闺房小院一模一样,他不知从哪讨来的胭脂水粉,一样样的给她摆到了梳妆台上,柜子里全是各式样的长裙,还有好看的劲装,所有女孩子需要的能想到的,他全部不遗余力的给她准备齐全了。 苏择跟介绍宝贝似的,朝她献媚邀功,苏漾抿着唇背过身去,她飞快的揉了揉眼,叫了苏择一声。 “二哥真好。” “漾啊!别说啥好不好的,全家可就你这么一个妹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我不疼你疼谁。你奔波劳累了,我让厨房给你俩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二哥这就过去看看,你们先洗洗再歇会,等下吃饭时候,二哥来喊你。”苏择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散落下来的碎发勾到耳后,深深的望了眼,微微一笑,等转身时,凶巴巴的瞪着李潜:“老实点!不听话把你头拧下来!” “……” 李潜太难了,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他的脑袋招谁惹谁了? 第54章 快活似神仙 苏漾立在门口,看苏择欢欢喜喜的离开后,许久才转过身来,对上李潜温和的目光,她笑了笑,无奈的耸肩:“我二哥比较宠我,他待人一向冷硬凶悍,并不是针对你。” 那哪里是比较宠?那是宠的都快上天了!大概就算苏漾说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敢抬梯子上九天,连月亮都一并摘下来送给她。 李潜微笑着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我知道,夫人特意跟我解释,是怕我介意吗?” “有一点点。”苏漾坦诚:“我瞧你刚才脸色有点不好。” “的确有些介意的。”李潜温和的说:“介意他对你过分的好,可我不会认输,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 苏漾无语:“你幼不幼稚?这有什么可攀比的,那是我哥,你怎么和我哥还和他较上劲儿了呢?” “自然是因为我要做这天底下对你最好的那个人。他若是做了第一个,那我岂不是要排第二?我不答应。” “你这人不讲道理啊!” “对,就不讲理,独独对你不讲理,这普天之下,我必须要是对夫人最好的那个人,其他人都要靠边站。” “行行行。”苏漾不想和他打嘴皮官司,看他越说越上头,赶紧甘拜下风的认输道:“都听夫君的。”她为了转移话题,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 的事情,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情境,倾诉的欲望汹涌而来,关于苏择,她想说的太多,她失笑着笑出声,问身边的人道:“你知道二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吗?” “因为他乐意。”李潜回答:“千金难买人乐意,多简单的道理。” 她就知道,从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于是索性不听他插科打诨,自顾自的讲起十多年前的一件事。 从她记事起,苏择就对她非常好,尽管她的几个哥哥,对她也很好,但却没有一个像他那样无底线的宠溺。 那时候她八岁了,八岁的少女有了自己的秘密和心思,有时候也渴求自己独立的个人空间,苏择对小女孩的变化一无所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日日对她嘘寒问暖,会给她缝布娃娃,做小裙子和绣花鞋,别的哥哥每日都是学业练功,只有他研究的是女孩子的东西。 苏漾起初很享受这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她和他格外亲密,后来无意中听人说起,说苏择对她的好超出了界限,说他恶心变态,对自己的妹妹有别的心思,还说她一样恬不知耻毫无羞耻知心。 年少时候的话口不择言,单纯却又直戳心房,它们像魔咒一样,纠缠着她,提醒着她,他们到底有多么肮脏龌龊。 她畏惧那些流言蜚语,之后再看到苏择,很难 平心静气的接受他的好。 苏漾开始躲着他。 他的关心,他的亲密,他的温柔,他的照顾,对她来说,就像是一根缠在脖子上越收越紧的绳,她开始厌烦开始窒息。 “人一旦开始讨厌一个人,就觉得他做什么都不顺眼,他什么事情都要管我,他每天如常的询问去向,在我看来都成了不可饶恕的恶行,我烦透了他,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了,大喊着让他滚,他难以置信,僵在原地许久,等回过神后,你知道吗?他到那个时候还问我,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我说没有,我只骂他有病骂他变态骂他不知廉耻……” “夫人的确不该那样做。”李潜神色严肃,他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光听她讲,都能想到她当时的话有多伤人。 苏漾颤抖着身子,她捂住脸,闷闷的笑了声:“后来他走了,我跑去找娘亲告状,被娘亲抽了一巴掌。娘亲跟我说,我出生时恰好遇到城破,她无法动弹,让二哥带着我先走,后来二哥与他们失联,大家都猜测,他带着我可能两个人都活不成,没有想到,过了十多天,战乱平息后,他带着我又回来找到了他们。他把我塞给娘亲,人就昏迷了过去,后来才知道,他胳膊上都是刀口,而那惨烈的饿到人吃人的十天里,他 就是用血把我喂活的。” 他把她看得比命还重要,好不容易赌上命才救活的,所以在后来的日子,格外的呵护着她,希望她能安然的长大。 “我太不该……我简直该死。” 苏漾得知整个事情来龙去脉后,当天就去找苏择,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了许久,这件事就彻底翻篇了。 李潜把她拉到怀里,替她擦干眼泪,说道:“夫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在二哥这么好的份上,我便勉强不吃他的醋了。” 苏漾莞尔,抓住他的手,轻轻咬了咬:“你知道就好,吃谁的醋,都不能吃二哥的,你得感谢二哥,不然你上哪儿找媳妇去?” “是是是。” 李潜将感激铭记在心,等苏择来喊他们吃饭时,他见到他的第一句就是:“二哥真好,谢谢二哥。” 苏择拧着眉一头雾水:“你有病?有病就去看,别出来吓人。” “哈哈哈哈哈!”苏漾大笑出声,走过去揽住苏择的胳膊,他立刻变成谄媚笑脸:“漾啊,走,今晚烤全羊,想不想吃?” “想!”她答的干脆,单手推着李潜往外走,同他兴致勃勃的介绍道:“烤全羊你一定要吃!不吃后悔终生!特别好吃!还有撸串!你得给我好好品,细细的品。”她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我想把这两道小吃,给搬 到京城去,你尝完之后给点意见。” 苏择准备的相当丰盛,烤全羊泛着令人垂涎的光泽,色香味俱全,入口更是让人连连称赞惊叹,撸串同样不逊色,羊肉串撒上孜然和辣椒,李潜吃的满脸通红,嘴巴和胃里都被烫的火辣,可他高兴的大呼过瘾,除了羊肉串,还有土豆片还有猪肝鸡肝,烤的滋滋流油,苏漾叫人上了黄豆酱,她用刷子将酱涂抹在串上,递到李潜嘴边:“你尝尝!保证你快活似神仙!” 熏碳味道重,豆酱辛辣且咸,初尝呛的厉害,但有种说不出的刺激。 他吃完一口,刚想说话,嘴边立刻被递过来一杯酒,她朝他挑眉:“撸串配小酒,这样吃才够爽。” 李潜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真的,这样搭配起来,味道的确非常不错,就连小酒都和京城那边的不大一样,入口不辛辣反而有种清爽可口。 他不知不觉中吃了很多,喝了很多,脑袋都有些晕晕的,似乎是醉了。 他换了个姿势,托腮看着苏漾,她单腿踩在椅子上,撸起袖子,露出纤细白皙的半截手臂,正在和苏择嘿嘿哈哈的划拳,她是那么的鲜活,鲜活到让他几乎要忘记他身处黑暗。 他失笑了声,叫她名字,见她转头看过来,他才朝她勾勾手,不紧不慢的说:“心肝过来,为夫抱抱。” 第55章 他不会算计我的 “心什么肝,抱什么抱?”苏择不乐意的出声,当着他的面居然敢抢他妹妹,难道他提不动刀了吗?抢就抢吧,好歹你真心实意,你张口就油嘴滑舌的喊心肝,这种做派实在轻浮实在浪荡,这李潜长得就花枝招展,不像个老实人,没想到还真是个满嘴抹蜜的小白脸! 哼! 他妹妹心思单纯,不懂臭男人的手段,他却深谙他们的套路! 今天浓情蜜意时心肝宝贝的叫,等过了这股新鲜劲,什么心肝什么宝贝全都翻脸不认账。把这种手段用在别的小姑娘身上,他管不着,敢用在苏漾身上,他今天就必须给他好好上一课!不然他就拎不清谁是大王谁是小王! 苏择气的胡子乱颤,看起来颇为凶神恶煞。 他一把抓住要凑过去的苏漾,将她拎起来丢到隔壁的椅子上,他则挨着李潜坐下,当瞧见他眼神惊愕,心中冷哼着想,这会儿知道怕了吧,刚才说骚话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嘛! “是男人就别耍嘴皮子上的功夫,来,干了这杯酒!”苏择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朝李潜挑了挑眉:“李潜,喝不喝?” 他凶巴巴的要吃人,谁敢不喝啊。 李潜讪讪的看了苏漾一眼,邪气笑笑:“二哥请喝酒,哪 有不喝的道理!” “好!”苏择大喊着道:“二哥就欣赏这种爽快的!快喝!” 他看着李潜一饮而尽,又继续给他满上,见苏漾担忧的望过来,笑眯眯的道:“二哥不吃人!叫他陪我喝点。” “我陪二哥喝啊,他身体不大好,只能小饮几杯,意思意思就行了。”苏漾说:“咱们兄妹好久没见,二哥不想同我喝?” “大男人喝酒,哪有女人家什么事?”他摆手拒绝道:“你才嫁过去没几天,心都开始向着他了?二哥不重要了是不是?” “我才没有。”苏漾的心思被当众挑破,她有些羞赧,坚决不承认道:“还不是因为他是病秧子……我……我才帮他说话的。” “嘿!有没有你心里清楚,反正二哥自有分寸,我可不敢把他灌醉了,那你不得和我闹啊!” 苏漾红着脸吐了吐舌头,口是心非的哼:“我才不会呢!李潜,二哥同你喝,你可得给足了面子,别给我丢脸知道吗?” 她朝他耸耸肩,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李潜点点头:“夫人莫担心,二哥同我喝酒,是看得起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你高兴的太早了。”苏择暗暗的想。 他一杯一杯的给他倒酒,看着他喝下 去,当李潜的脸越来越红,他的笑容渐渐狂野起来。 苏漾这会看穿了他的坏心眼,在旁边瞪他:“二哥,接下来的我替他喝。” “嘿!你这丫头,没听刚才他说什么吗?我同他喝酒,是看得起他,二哥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了,这酒他必须喝,他要是不喝,就是看不起二哥。”他把苏漾往椅子上一按,吹了吹络腮胡子,将酒递给李潜:“来!继续继续,别听小姑娘家嗷嗷叫,她懂什么!男人的快乐就是喝酒吃肉,放开了喝,酒……酒水管够!” 李潜这会是真有些醉了,酒意上涌,他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似的。 他的身体不由得来回晃,眼前的人都是带着重影的,纤细的小女人由远及近,她身上的香味就萦绕在鼻尖。 好香…… 他吸了吸鼻子,朝她伸出手,明明她就在眼前,他却抓了个空,他疑惑的诶了声,随后一脑袋砰的砸到了桌上。 “……” 苏漾无语的拧了拧眉心,朝苏择道:“他醉了。” “这么不经喝?” “二哥刚来北疆之地,一坛子酒醉了两天。”苏漾提醒他,她搬了椅子坐到两人中间,对上一脸坏笑的苏择,随手拎了两坛子的酒,哐当往桌上一放 ,将其中一坛递给苏择:“二哥,我接着陪你喝。” “你这丫头凶神恶煞的,是来陪二哥喝酒的,还是来替他报仇的?”苏择指了指脑袋栽到桌上的李潜:“你们夫妻俩欺负二哥一个人是不是?小没良心的,二哥是在帮你试探他呢,男人的品性如何,从他喝醉了酒之后的表现就能看出来几分。小时候的李潜就不苟言笑,几年过去,他倒是更沉稳了,就算喝醉了酒,也只安静的睡觉,不会胡言乱语。” 苏漾把李潜周围的碗筷都收拾走,让他舒服的趴着,这才说道:“试探什么?李潜能有什么可怀疑的?” 苏择拎起酒坛子和她碰了碰,两个人都仰头猛灌了口,酒水沾湿了他的胡子,醇香的酒气四溢,他胡乱抹了把脸,痛快的说道:“这皇家的人,哪有几个简单的?李潜从小就是皇子中的翘楚,心思向来令人捉摸不透,你这个直心眼的嫁过去,我真担心你吃亏。” “我能吃什么亏?你妹妹特别能打,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李潜中了剧毒,没几年活头了,二哥还真用不着担心。”苏漾把噬心散的事情说给他听,又说李潜如何如何颓废,最后结束时,抱着酒坛子又喝了好几口,整个 身前衣襟都湿透了,她并不在意,只将脸贴在凉凉的酒坛子上,莫名自信的道:“他不会算计我的,再说,我又不傻,他要是真有那个心思,我还能发现不了?” “对!”苏择呵呵笑,他也有些上头,口随心动的道:“我妹妹最厉害!谅他……谅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两个人呵呵的笑,抱着酒坛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喝到后面,他们都有些大舌头,苏择先受不住,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呼呼的睡了过去,苏漾瞧着倒地不起的他,哈哈捧腹大笑,她晃悠悠站起来,弓腰朝他做鬼脸,又是叉腰又是扭屁股,嚣张够了,才一把抓起醉过去的李潜,她将他扛在肩头,一走一晃的往外走。 白昼和圆缺在外面恭候许久,二人看见苏漾和李潜的样子,忙迎上去。 谁知他们刚靠近,苏漾便警惕的抬起头,她歪着头打量着他们,突然,扛着李潜往后一跳,大声唱道:“呔!妖孽!就凭你们也敢来抢本将军的俘虏!本将军今天定要让你们有来无回,看招!呔呔呔呔呔呔呔……噔噔噔噔噔噔噔……” 她给自己敲着节奏,一本正经的走起了台步,那姿势那眼那动作,活脱脱就像是个唱大戏的。 第56章 醉酒 “王妃怎么了?”白昼本想上前,被她这几嗓子戏腔给吓的停下来,他侧身问圆缺:“她怎么还唱起来了?” 圆缺抬不起头来,她捂着脸闷闷的道:“她喝醉了,一喝醉就容易犯戏瘾,现在谁上去都得挨揍,等她唱够了再说吧。” “那就让她这么唱下去?” “不然呢?你能打得过她吗?你有她力气大吗?她一巴掌就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你要上你上,我可不敢。”圆缺说完,往旁边一靠,双手环胸,居然认真的听起戏来。白昼嘴角抽搐,想了想双方的战斗力,老实的没上前。 苏漾声音清脆婉转,眼神表情到位,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喝酒,喝醉了没少唱。 她现在唱的是段负心汉中了状元后抛弃糟糠之妻的曲目,边唱边哭,听得圆缺忍不住鼓起掌来,苏漾为此更悲情,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然后抓起李潜 的袖子使劲儿一擦,继续唱。 “……” 白昼默默无语,他心疼被扛在肩头颠来颠去的李潜,还心疼他被鼻涕玷污了的衣袍。 苏漾又唱了会,终于停下来,她愣愣的扫视了一周,不知道要干嘛,白昼问起圆缺,圆缺轻咳了声说:“她忘词了。就现在赶紧把她哄回房间,不然她又得唱上老半天。” “怎么哄?” “看我的,这事我有经验。”圆缺清了清嗓子,她捏起兰花指,呔呔呔的打着节拍,走起台步朝苏漾而去,当到了跟前后,她两眼眉目流转,咿咿呀呀的唱道:“将军,夜已深,不如让奴婢伺候您洗漱更衣吧!今日您刚带了俘虏回城,洞房花烛夜,莫要辜负好时光!” “本将军去也!” 苏漾脚步踉跄,但抱着李潜的手却收的很紧,她晃晃悠悠的走在前面,白昼和圆缺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等她进了 屋子,房门随之关上。 白昼着急上火的说:“王爷不会出什么事吧?王妃会怎么对抓回来的俘虏?” “不知道。”圆缺心大的拍拍他的肩膀:“不过我瞧着刚才王爷似乎是醒了,应该没什么事。” 李潜的确醒了,他并没有醉太深,稍微睡了会,就被颠醒了,他只觉得双脚悬空,低头才发现倒挂在谁的肩头。 耳边唱起咿咿呀呀的戏,他费了好半天功夫,才辨出来,唱戏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王妃。 她把嘴巴死死压在他唇上,摇晃着脑袋,捻磨了两下,忽而坐直了身子,砸吧砸吧嘴。 李潜被她逗笑了,他觉得她的吻醉人,不然他怎么心跳加快脸颊发热,他吊着眼梢问她:“甜吗?” “甜。” “那再尝尝?”他笑的坏坏的,弧度优美的眼皮,漫不经心的微微挑起:“夫人尽管尝,不要钱。” “不……不 尝了。”她嘿嘿笑着,两只小手撑大,朝他龇牙咧嘴:“本将军要给你检查身体,然后把你吃掉!” “好啊。”他敞开了双手,纵容着她。 苏漾的张大嘴,朝他扑过来,她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李潜皱眉,痛意顺着肌肤蔓延,他疼得失笑出声。 这家伙说的吃掉,是真的要把他咬死吗? 他果然不该指望,她这么一个混迹战场的女将军,能懂什么有内涵的情话。 “夫人,我的肉好吃吗?” 她的小手在他腰上摸了把,跟占到了什么便宜似的,乐呵呵的倒头睡了。 李潜无奈又好笑,确保她不再折腾之后,抬眼看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居然折腾了一宿。 他饮酒过后脑袋疼的厉害,闭目养神了好半天,才终于再度睡去,只是今天不知怎么,他居然梦到了六年前的场景。 梦里到处的血流成河,无数兵马 铁骑呼啸着涌进皇宫,他在熙熙攘攘中,茫然无措,再之后场景变化,他似乎进到了森森的牢房,沉重的脚镣拖在地上,他的脚踝在不停往外涌着鲜血,先前的已经凝结干涸,又有温热的腥红液体流出来,有人看他时眼神幽深,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还有人大喊他的名字。 “李潜!” 他皱了皱眉,而后肩上被重重拍了下,再之后身体被人抓起来,这感觉好真实,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漾要气炸了。 她睡醒起来之后,就发现李潜光着身子躺她身边,而她衣衫不整,只穿了里衣! 这个混蛋,居然趁着她醉酒的时候对她做那种事! 她根本毫无体验! 苏漾拎着他的衣领,恨不得用眼睛剜死他,李潜眨眨眼,被她的怒气吓的瑟缩着脖子,他小心的道:“夫人,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昨晚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第57章 招蜂引蝶的臭男人 他昨晚什么都没做啊,他就是想做点什么,她那么大的力气,一只手就把他死死的按在床板上,他哪还敢有乱七八糟的念头? 李潜忙举手发誓:“不是我先动手的,是夫人你主动的,而且,我们什么都没做。” 苏漾被噎了下,不确定的问:“真没做?” “没……没有。”李潜说:“夫人昨晚只顾着唱戏了,压根就没想过那档子事,夫人若是觉得遗憾,现在为夫愿意给你补上。” “遗憾什么!你别乱说!我就是问问,你要是趁我毫无知觉,对我做那种事,我就砍死你。” “……不敢不敢。”李潜默了默,感慨道:“看来要谢谢夫人了,您昨晚拉着我唱戏,救了我一条小命。” “哼,没做就好,你也不能怪我冤枉你。”苏漾瘪嘴:“谁让你脱成这样?赶紧把衣服穿上,还有,你把我衣服扒了?” “是夫人自己扒的,你说太热了。我的也是夫人扒的,你说要把我吃掉。”他诉说她的罪行,稍微扬起脖子,把那个牙印给她看:“夫人还咬了我一口,这是证据,为夫倒是没想到,夫人喝醉了酒,竟是这般可爱模样。” “闭嘴!”苏漾捂住脸,急忙穿衣服,试图躲避这个话题。 她可是堂堂 的威武大将军,要是醉酒唱大戏的事传出去,她还怎么立威,她后悔极了,万万不该喝那坛子酒的! 宿醉过后的脑袋昏沉酸痛,好在苏漾能够忍受,她严肃的威胁李潜,不准再提昨晚的事,李潜笑着点点头,朝她指了指脸。 “干嘛?”她粗声粗气的道:“有什么话就说,别让我猜你什么意思。” “夫人亲我一下,为夫就帮你保密。”他温和的道:“昨晚夫人咬我的那口,真的很疼……” “行行行。”她受不了他撒娇,在他脸上落下个蜻蜓点水的吻,然后催促他赶快穿衣服:“今天带你上街逛逛。昨晚的撸串和烤全羊怎么样?咱们京城里应该还没有这种吃法吧?” 李潜认真回想了下,才答道:“的确没有。” “那你觉得可行吗?”她兴奋的道:“如果可行,咱们一定能赚很多银子,到时候就可以天天用燕窝人参养着你,前些天宫里赏赐的人参,你吃了之后,满面红光,状态好了不少呢。” 她字字句句都是为他着想,满眼看到的都是他,她满怀期待的笑,那笑容像是被施了魔法,直直的往他心里钻。 李潜感觉到,他被一股温暖的热流包裹着。 他拉着她的手,附和着说道:“夫人聪颖 伶俐,做什么都能成功。” “你也觉得可行?” “恩。” “那太好了,咱们再去逛逛,我跟你讲,北疆这边还有很多好吃的小吃呢。” 苏漾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巴措镇是周边最繁华的小镇子,每日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不断,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小贩们,挑着担子就地摆摊,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叽里呱啦热切的说着。 李潜没有来过这里,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倒是苏漾和圆缺,和路过的小贩们流利的交谈着,脸上时不时挂着引人深思的坏笑,然后频频朝他看过来。 一回两回李潜忍了,可她一直朝他看,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他深感语言不通带来的不便,拉过苏漾小声的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她嘻嘻一笑:“都在夸你呢。” “哼。夫人故意欺负我,偷偷说我坏话,还骗我说是夸我。”李潜不信她,瓮声瓮气的道。 “切!本将军才不是那种嚼人舌根的人呢,谁要说你坏话?”苏漾摸了摸鼻子,有些窃喜的说道:“刚才的那几个小贩夸你英俊,还夸我们郎才女貌,咳……他们热情的同我推销衣服,让我给你买两件穿。说是今天晚上有风情篝火晚宴,诺 ,这件是给你的。进去换上,给我看看。” 她丢过来一件红紫色的袍子,袍子样式奇特,窄袖子窄裤脚,高领口,带有束腰,和骑装有七八分相似,但要比骑装稍微繁复点,领口处有衣兜,腰间挂着穗禾。 苏漾又挑了双鞋子,通体乌黑,鞋头的部分又尖又翘,像是在脚上穿了两只小船。她大致跟他说了说要怎么穿,之后推着他进了小店里的试衣间。 狭窄的空间,与外面的热闹繁杂隔绝开。 两个人面面相觑,苏漾脸微微红:“你自己穿?我先出去了……” “夫人帮我。”他拉住要走的她,不害臊的道:“为夫腿脚不方便,还得有劳夫人,夫人莫要害羞,昨晚你脱人家衣服的时候,可是异常凶猛呢。” 不是说好不提这档子事了吗? 苏漾举起拳头,重重落下,但却很轻的擦过他的额头:“不许再说,我帮你换就是了。反正又不是脱光,我怕什么!” 试衣间本来就是为一人设计的,此刻他们两个人钻进来,格外显得逼仄。 苏漾几乎是贴在李潜身上,她热的满身大汗,总算伺候着他换好之后,才逃也似的赶紧出去透气。 外面的白昼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碧绿的装束看起来像是郁葱的小树 ,她眼前一亮,点头称赞精神极了。 “王爷呢?”白昼问。 “哦,对了。”她去而复返,把李潜推出来。 李潜本就出色的五官,在穿上这件红紫色的装束后,显得越发惊艳邪佞,像极了迷人的坏蛋。 掌柜在旁边建议,说把他的头发梳成小辫,苏漾想着晚上的篝火晚会,也就同意了。 她绑辫子最在行,先将他的青玉簪摘下,如瀑的墨色长发倒垂下来,她三下五除二的绑好一个,随后效仿,动作越来越快,不出一刻钟,又顺又滑的直发就成了满头的小辫子,苏漾向他邀功:“真英俊,就是看起来有些坏。” 李潜的长相是顶尖的好看,但他的气质也是顶顶的邪气,不笑时淡漠阴戾,笑起来邪魅优雅。 这满头的小辫子,让他看起来更加不羁,几个人从小店出来,李潜立刻吸引走众人的目光。 他被看的无奈,提起要回府,苏漾可不同意:“回去什么?我正事还没办呢!他们觉得你好看才看你呢,夫君别害羞,你得提前习惯习惯,晚上还有篝火晚会呢,说起来这个,等会我得给你头上戴朵花,让人知道你是有主的。”她啧啧了声,瞧着他嫌弃的道:“招蜂引蝶的臭男人!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啊!” 第58章 毒发 苏漾从路边找了朵花,戴在了他的发间,果不其然,看他的人虽然还是很多,但却少了几分如狼似虎的感觉。 圆缺笑嘻嘻的解释说:“姑爷,男子耳边戴花,便表明了是有心上人的,在篝火晚会上,未成亲的女子就会识趣的不再来打你的主意,同样,女子手上戴银镯,也是有了主的,同时还代表着女人好生养,这是这边的风俗。” 李潜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然后把苏漾拉到身边,他见她手腕上空荡荡的,立刻让白昼去买银镯子。 “……” 苏漾啼笑皆非,可止不住男人执拗的念头,等白昼买回了一堆镯子,他亲自挑选后,给她戴上,他的脸上这才扬起笑容。 他戳了戳那镯子,仰头看她:“夫人喜欢吗?” 苏漾微笑着点点头,做出欢喜至极的模样,果然看到他勾唇笑的得意,她以手扶额,无奈极了,这个幼稚的男人! 闹了这么一出,一行人才开始办正事。 确定了要做烤串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便是寻找大厨,他们此番出来,时间有限,跟大厨拜师学艺不太现实,只能请几个愿意奔赴京城做生意的厨子回去,苏漾拉着李潜一家一家的品尝撸串,寻找味道最好的那家,从上午到黄昏时分,两个人都快吃吐了,李潜先受不住,连 连摆手求饶:“夫人,我真吃不下了。” 苏漾也撑的难受,她捂着圆滚滚的肚子,艰难的点点头。 “明日再继续。” 他们离开的时候,店家已经在收拾桌椅,说是早点打烊好去参加今晚的篝火晚会。 苏漾兴致勃勃,这会忘记了难受,催促着众人赶快回去:“篝火晚会就在巴措镇的农场举行,有肉有酒有美人,还有唱歌的小伙子,非常精彩,咱们可不能错过!” 他们回到府邸,苏择早就在等着他们,见到李潜的装扮,他挑了挑眉,说道:“不错,很有自觉,成过亲的男人就该有觉悟,安分守己些,才能讨到夫人的喜爱,这样的男人才适合过日子。” “二哥说的是,我会谨记于心的。”李潜特别正经的点头,两个人的对话,让苏漾惊的无语。 她没理会他们,进屋换衣服,穿上红紫色的女袍,梳了两个大麻花辫,戴上了银饰之后,铜镜里的她俨然成了个吐蕃女子。 苏漾知道自己长得好,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相当满意之后,才蹦蹦跳跳的出来。 苏择最擅拍马屁,张口就来:“天啊,这是哪里的仙女?漾啊,你是来下凡体验生活的吗?像你这样的容貌,人间哪得几回见啊!” 苏漾捂着脸转了个圈,才露出那张娇俏的小脸:“ 对,我本是那天上的一颗星,无意坠入人间,化作苏漾,在此渡劫。” “仙女!果然是仙女!仙女您冰肌玉容,啊!美的让小人不敢直视。”苏择无比配合,夸张的称赞道:“敢问仙女,小人可否有幸搀扶您呢?还希望仙女给小人这个机会!” “机会难得,看你诚心,便赐给你吧。”苏漾扬了扬下巴,慢悠悠伸出手,苏择赶紧接过,一脸荣幸。 这家人疯了,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应,关键两个人演的忘我,一惊一乍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李潜看着两人远走,回神后轻啧了声,还挺有意思的。 白昼没他淡定,推着他跟上去,边走边问:“王爷,我怎么瞧着,夫人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样子?” “呸!”圆缺脆声道:“你才不正常呢!夫人美的和仙女一样,难不成说错了?白昼你要是眼神不好,赶紧去治,这一天天的耽误你欣赏多少美景美色啊,我都替你觉得可惜,好好一男的,不懂欣赏美,你真是太可怜了。” “……” 白昼认输,论嘴皮子功夫,他可比不过圆缺。 她大概全部的本事都长在了嘴上,一开口就能把人气的半死,你不怼她你憋屈,你怼她也怼不过还是你憋屈。 他被她盯得无奈,只好开口道:“是是是,夫人 貌美如花,我们王爷娶了夫人,是八百年修来的福气。” “正是。”李潜赶紧打圆场:“咱们快些跟上吧。” 他们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浩荡的人群,他们自发的围成一个圆圈,正中央的地方是燃烧着火焰。 烧的旺盛的火焰被风一吹,飞起细小的火星,平添几分浪漫。 苏漾带着李潜混入人群里,就地坐下后,这时舞狮舞龙队开始入场,铿锵的锣鼓声喧闹起来,睡狮醒了,蛟龙活了,龙腾狮跃,立刻引爆了气氛。 众人欢呼雀跃间,有个身姿窈窕的女子高举火把,一步步走向正中央,她将火把郑重的伸向柴堆,霎时间,本就明亮的火焰腾空而起,像是迎风飞舞的凤凰。 篝火晚会正式开始。 陆陆续续有烤全羊和羊肉串送上来,特有的醇香羊奶管够,苏漾恨不得一口把李潜喂成胖子,什么都拿给他吃,她见有人送来瓜果,眼睛一亮,给他介绍说:“这是这边的瓜,甜的很,我也不知叫什么,总之特别好吃,你尝尝。” 身后是暮色长空,眼前是娇艳美人,有她陪着的日子,是李潜这六年来最轻松自在的时光。 他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开口:“夫人喂我。” “行。我喂你。”苏漾高兴,倒也不在乎这些小事,她将瓜 果去了皮,切成小块才送到他嘴边:“张嘴。” 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他舌尖轻吮过她的指腹,她浑身犹如过电,片刻后别别扭扭的拉开些距离,闷着头往嘴里塞东西。 这会已经载歌载舞起来,苏择喝多了,醉醺醺的来找苏漾:“漾啊,走,跳舞去!” 李潜不经意的亲吻,正让她觉的难为情,于是苏漾忙应了下来,她叮嘱他说:“我去玩一会,你别乱跑,要是有女子和你搭讪,你就把发间的小花给她们看。” 她可都看在眼里了,李潜一出现,有不少女子跃跃欲试,北疆之地女子大方勇敢,真有看上有妇之夫还穷追不舍的。 李潜行动不便,只能坐着旁观,他略感遗憾的道:“知道了,我会告诉她们,我有主了,夫人你玩的开心点。” 苏漾很快融入了人群,她又蹦又跳,张嘴哈哈大笑,千万人皆成背景,似乎只有她真切又鲜活。 他看着看着,不由弯起了唇角,忽然,心口一阵刺痛,这熟悉的痛楚,让他瞬间白了脸色。 糟糕! 这段日子过得太安逸,他都要忘记还有毒发这件事! 白昼察觉到不对劲,低声道:“主子!” “走!别让她看见!”李潜话音刚落,噗嗤喷出一口血,他胡乱用手擦了擦:“去……去人少的地方!” 第59章 手往哪摸呢 李潜将毒素逼离心脉,保命苟活,然而此毒性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反噬,上次毒发是在半年前,如今反噬周期又缩短了。 他们离开人群,来到一处树林里,白昼从怀中取出瓷瓶,倒出一粒药丸,他接过服下,紧闭着眼,朝他伸手:“刀。” “主子。” “刀!给我!”他暴喝出声,巨大的痛楚让他脸部抽搐到变形,静窈月光下,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眼角是骇人的红。 见白昼站着不动,李潜索性从他手中夺过匕首,撕开布帛,迅速在腿上划下一道长长的刀口,黑红的血喷洒而出,腥气四散。 灼烫的痛让他找回些理智,然而很快更深更沉的痛又席卷而来,他浑身发冷,却大汗淋漓,他轻轻的抽搐着,心口如绞。 他的身子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蜷缩在轮椅上,难以忍受之际,他的头一下下撞着轮椅,手中的刀子在腿上飞快的留下一道道刀口,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流了多少的血,他的腿早已血肉模糊,而他浑身虚脱的靠在轮椅上,满脸的汗顺着往下滑,他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死人,满脸死气,唯有那双眼睛阴鸷沉郁,在浓重的夜里,亮的人心惊。 白昼将匕首从他手里抽出,重新插回剑鞘,而后又用手帕将他 的血迹清理干净,才推着他往回走。 “直接回府吧。”李潜渐渐缓过来,吩咐道:“这件事别告诉苏漾了,她知道了又该担心。” “让她担心不正好吗?这样她才会卖力给主子找生路。她那边至今可都没得到消息呢。” “不必。”李潜不知为何,特别笃定:“她的性子说一不二,既然答应过我,就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帮我去找。” “可主子您的情况越来越遭,等不了多长时间。”白昼担忧:“夫人的二嫂……” “搭上了笑笑仙这条线,比我们过去三年的努力都有价值,其他的办法都试过了,如今只能等。让她知道只能徒添担忧,以后若是限制我的出行,那就得不偿失了,此番我们回京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李潜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继续说道:“苏漾很好,对我很好。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担忧我身上的毒,大概就只有她了。” 就像她说的,她每天担忧他会突然死掉。 白昼想了想,从目前来看,苏漾对李潜的在意,也就放下心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期间都是白昼在汇报京城的动态。 出了树林,他们拐入正道,没想到在过一个拐角的地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那人跑的急,和他们 直直的撞上了! 李潜被撞的两眼发昏,对方则是一个后退跌坐地上,他揉着肚子哎哟哟的叫着,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又是比划又是叉腰,看样子十分愤怒。 “他在说什么?”李潜问,白昼摇了摇头,两个人都听不懂,李潜便说:“走吧,别同他浪费时间。” 毒发过后,他身子虚弱的厉害,只想回去歇着,不曾想地上那人忽然拽住李潜的衣角,说道:“撞了人就想跑?今天这事,没有五两银子你们别想跑!看你们穿的人模狗样,珠光宝气的,怎么,想赖账啊!” “你会说官话啊!”白昼惊叹:“那好办了,我们珠光宝气是我们的事,有钱不等于愿意被讹诈,刚才明明是你先撞上来的。你把我们主子撞得都坐轮椅了,我们还没找你讨账呢!” “嘿!真有意思,你们敲诈能不能敬业点?他本来就瘸,是我撞瘸的吗?居然还有人比我还不讲道理!信不信我现在就报官!” 地上的人是个小年轻,约莫有十六七岁,他模样偏女相,清秀中带着稚嫩,气势汹汹的说完,一把抓着李潜的衣角不松手,在地上滚来滚去,哭天抢地的撒泼耍赖。 李潜被吵得心烦,他本来就虚弱,毒发后异常暴躁,他投过去个眼神,示 意白昼丢下银子,赶紧走人。 白昼无奈,恶狠狠的道:“你小子!今天便宜你了!以后别让我看见,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呸,就你还见我一次打我一次?”地上的商星沉嗤笑着心想,他擦了擦银子,一个鲤鱼打挺就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拎起身前挂着的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后,见李潜仍在,忙恭恭敬敬的行礼:“哟?还没走呢?瞧瞧我这,差点忘记你腿瘸了,这就是不太方便哈!要不要我送您回去?再加五两银子,保准把你送到家。” 白昼长剑出鞘,商星沉识趣的拔腿就跑,边跑边骂:“你们这些习武之人火气太大了,不就是开了两句玩笑话嘛,冲动要不得啊。” 他跑出大老远,看见了热闹的篝火晚会,他正拎着酒壶兴冲冲的往里面走,却见到一个漂亮姑娘着急的跑出来。 这姑娘腿长腰细臀又翘又圆,商星沉恨不得眼珠子黏她身上,再看她那张脸,标准的妩媚美人,看的他是热血沸腾。 他搓了搓手,故作关切的追上去询问:“姑娘,看您神色匆匆,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在下愿为你排忧解难。” 苏漾和苏择跳完舞之后,遍寻李潜都不得其所踪,她只好打算先回府看看,没想到被 人拦住,她看了眼对方,想了想问道:“你可有见过一个英俊男子,他坐在一张轮椅上,身边还有个冷肃的少年跟随。” 这说的不就是刚才的冤大头吗? 商星沉点点头:“见过啊。” “他们在哪里?”苏漾喜上眉梢:“还请公子如实告知。” “那地方我说不清,可以亲自带姑娘过去,只是需要一些辛苦费。别人我都同他要十两银子,看姑娘你的确着急,跟你要五两不过分吧?”商星沉捏着下巴说,他挑剔的很,可不喜欢有夫之妇,不过讹笔钱还是可以的:“姑娘觉得如何?” “只要你带我去,钱不是问题。”苏漾让他前面带路。 他们穿过小树林,到了一处巷子的拐角处,商星沉忽然停住,手托住她的腰身往前推了推:“就是这里,半个时辰前就在这里看到他们的。” 他说着话,感叹女人的腰身如此纤细,他的手不安分的游走,谁想她忽然拉开距离。 商星沉惊愕抬头,见她面上带着笑容,但那笑却看得他毛骨悚然,他讪讪的收回手,忽然被她一把拉到跟前,紧跟着他胯间一疼,他两手捂住裤裆,忍不住嗷嗷叫出声:“姑……姑娘!你这是要我断子绝孙啊!我招你惹你了!” “手往哪摸呢?你想死吧!” 第60章 给她使绊子 商星沉后悔了,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怎么都没想到,柔弱的美貌姑娘,竟然是个会武功的大力士。 他在她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她把他举起来,重重丢地上,大骂他是色胚,他被摔的头昏脑涨,然后被她五花大绑。 苏漾还不解气,狠狠踹他:“呸!你几斤几两啊,跟人学骗钱,姑奶奶我骗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 商星沉成了砧板上的肉,哪还顾什么脸面,他连连可怜的求饶:“是,女侠说的是,我不要您的银子了,您把我放开吧!对了,您不是要找那个瘸子吗?” “谁是瘸子!”苏漾取出一锭银子,塞到他嘴里,商星沉呜呜说不出话,她拍拍他的脸:“我把你打成瘸子!叫你再说!” 商星沉是真的怕,他在地上疯狂扭着身子抗议,苏漾踢了他几脚出口恶气,见他吓的满脑门冒汗,懒得再和他计较。 先找李潜要紧。 她把他随手一抛,就丢在了房顶上。 商星沉大惊失色:“姑娘!你打也打过了,气也出过了,就把我放了吧!您把我丢这么高做什么啊!” 苏漾仰头看他,笑呵呵的道:“谁说我出过气了?姑奶奶我赶时间,没空再接着打你而已,所以你就在上面待着吧您。” “女侠留步啊!女侠别把我丢在这里啊!” 苏漾摆摆手,拔腿往府上跑,她一路跑的急,浑身都是热汗,等见到已经睡着的李潜,那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她到床边看他,见他面色惨白,唇上不见丝毫血色,这情形似曾相识,她忽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裤腿折上去。 触目惊心的新鲜伤口,还不停的往外流着黑红的血,旧伤加新伤,比上次看到的还要可怖。 苏漾抿了抿唇,她将黑血擦掉,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但李潜全程昏迷无知无觉。 她做完了这一切,才出去找到白昼,开门见山的就问:“毒发了?” 白昼惊叹于她的聪明,将事情如实告知,而后就听她又问:“有什么办法缓解吗?” “没有。” 苏漾知道,解毒之法至今还没有找到,只能试着缓解他在毒发时候的痛楚。 当晚她怎么都睡不着,思来想去爬起来,连夜写信请求宗柔帮她配止疼药,希望能够让他不那么难受。 李潜隔天醒来时,苏漾已经不在府上,询问下才得知她又跑到大街上去了,听说还在卖力寻找味道最好吃的烤串。 “怎么不等我陪她去?”他问白昼。 “夫人说让你好好歇息。” 李潜疑惑的看过去,半晌声音沉沉的问:“她知道了?你说的?” 白昼颔首;“是夫人自己发现的。她看你脸色不 好,扒开裤腿看了眼,就什么都猜到了。” “她倒是聪明。”李潜凉凉的笑笑。 他身体情况不允许,这天就没上街,到了晚上见苏漾回来,她意外的没提毒发的事,反而跟他说起今日的收获。 这两日她将巴措镇好几条街上的烤串摊都吃过了,总结出来味道最好的前三名,明天再尝尝剩下两条街的烤串,就可以开始游说了。 目前她中意的排行前三的摊铺,都是土着北疆人,祖上几代都在这片土地上,她旁敲侧击试探着问,结果发现没一家愿意去京城的。 “给个大价钱试试?”李潜建议。 “价钱我心中有数,不能由着他们狮子大开口。”苏漾说道:“我打听过这边厨子的月钱,去京城的话,最多高出两成。” 她现在持家,知道银子来之不易,加上家里还有个病殃殃要靠人参燕窝养着的夫君,一文钱她都要思前想后才决定花不花。 苏漾认真的思考着,不知从哪里抓了个小算盘,她嘴里念念有词,边说边算,一会就出了结果。 “按照这个价算,一年下来也是笔不少的开支。”她看着算盘直皱眉:“你的几根人参就这么飞了。” 李潜被她的话逗乐,打趣着说:“夫人越来越有商人的样子了,褪下一身戎装,从商也像那么回事。” 苏漾耸 肩摊手,满脸愁容:“没办法,我得养你,生活的重担压得我抬不起头来,不得不精打细算啊。” “夫人要是累的话,咱们就不做。”李潜看得开:“听天由命,总归饿不死。” 苏漾立刻不同意:“不行,既然开始了,哪能半途而废?相比听天由命,我更喜欢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中。遇到问题了就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就换条路走,要是一遇到挫折,就选择放弃,那最终只会一事无成。夫君不必担忧,你负责养病就好,我来养家。” 习惯了在战场上奔波的人,哪能心甘情愿的被养在深闺坐吃等死荒度青春? 她现在奔波虽然辛苦,但却乐在其中,觉得每天都特别有奔头。 苏漾从小就知道她和京城的女子们不同,她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更不喜欢被困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她渴望着更广阔的世界,向往着像风一样的自由,她期待能够酣畅淋漓的活一次,所以她去从军,去打仗,去建军队,就算如今被罢了兵权,被迫成婚,可她依然要折腾,要不停尝试,有人折断她的双脚,她就给自己造双翅膀。 她享受这种忙碌,享受这个艰难又奋进的过程。 接下来好几天,苏漾依然忙的脚不沾地,李潜和她同床共枕,竟然几天没打照面。 他睡觉时她还没 回来,他睡醒了她人已不见,要不是每日枕头上有褶皱,他都要怀疑她从未回来过。 这天他打算等她,几天不见心里头是有些想她的,看不到她那张明艳的笑脸,他总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 夜色爬满了天空,满天繁星压在云层之下,他百无聊赖的等着,本以为要等到后半夜,谁想到今天苏漾居然提前回来了。 她手里拎着个绳子,顺着绳子往后看,上面拴着个人,那人模样秀气,他觉得眼熟,等走近了,李潜认出来,这家伙不是讹他钱的? “哟!咱们又碰面了!”他费力的举起手,朝李潜摆了摆,李潜没搭理他,而是看向苏漾。 苏漾坐下来,才跟他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她最近在尝试烤串的口味,找到一家巨好吃无比的店铺,那店铺相当火爆,味道好,日进斗金,她尝了之后立刻就拍板决定,要选那家店铺,结果她发现,这个家伙在店里面当帮佣,得知她的打算后,先跑到老板跟前把她告了一状,然后又大肆宣扬她是骗子,她去找老板谈合作的时候,店铺老板直接把她赶了出来。 谁能咽下这口恶气? 苏漾当即抓了商星沉,连捆带绑把他给掳了过来。 “给我使绊子?”她看着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冷哼着出声:“等下给你好好上一课!” 第61章 耍赖皮 苏漾在军营里面别的本事没学会,但怎么整治不听话的士兵,却是一套一套的。 她把商星沉吊到一棵大树上,商星沉心道这些老巴西,他还能忍受,结果没想到,她居然丧心病狂的在下面生了一堆火。 北疆的夏天,昼夜温差大,白天热的不像话,夜里则要偏凉些,可任谁脚底被火烤着,都会热出满身汗。 商星沉怕热,还特爱出汗,滴答滴答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流,流进眼睛里,怎么都难受。 这女人太毒了,长得漂漂亮亮白白净净,都是上哪儿想的这么些缺德主意啊? 商星沉心里咒骂不止,面上却一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识相样,连连求饶:“女侠!女侠我错了!你可饶了我吧!我真错了!” 他忏悔的眼泪鼻涕横流,别提多委屈多可怜了。 苏漾歪着头看他,笑嘻嘻的往火堆里头烧柴。 商星沉见这人不吃软,索性破口大骂:“你个毒妇!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腿长肤白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苏漾嘿嘿乐了,跳起来叉腰道:“骂的再响亮点,不然我烧死你。” 商星沉呸了声,大声道:“老子士可杀不可辱,同样的话不说第二遍!”然后转 眼就继续变着法的夸她,直夸的嗓子眼冒烟才停下。 他双手都被绑出了红印子,已经精疲力尽了。 苏漾倒也不是真要折腾死他,吓唬也吓唬过了,赶紧把人给放了下来。 她让沉香给送来了些茶水,等他稍微用了点,见他睁大眼睛瞪她,就知道这人又活了过来。 “怎么着,现在开始算账?”苏漾以手敲打着桌面,懒洋洋的开口。 商星沉当即不乐意,差点就要蹦起来:“刚才你都那么欺负我了,还不叫算账?” “那叫出气,叫发泄,现在才是正事,你给我坐好!”她巴掌拍在桌上,连带着酒杯酒壶一起颤,商星沉比较了下二人的武力值,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他摸摸鼻子,再次懊悔,万不该招惹这个女人的:“女侠,你说……想怎么算账。” “你把我好好的合作给搞没了,你就说怎么赔给我吧?”苏漾扬扬眉:“我要是谈成了,可是笔大买卖,你倒好,全给我搅和了。” 这商星沉就要说道说道了:“这可不能赖我,就算没我,你们的这笔合作,我看也谈不成。” “哟?你这是小瞧谁呢!”苏漾一瞪眼睛:“还想被我挂上去?给我好好说话!” “是是 是。”他受够了被吊起来支配的恐惧,瞬间又成乖巧状:“这真不赖我,我在这家做了两年,倒是知道点内幕。” 总算听到苏漾感兴趣的了,她朝他示意:“说下去。” “好嘞。”商星沉谄媚的点点头:“这还是我无意中听到的,说是这家的老板娘,早年也是地道的京城人,后来被京城中的一个公子哥给伤了心,这才跟着现在的店老板来到北疆之地,之后在这里扎根,她的意思是,再也不想回去了,而且她偏执的认为,京城里的男人都是骗子,她才不要回去那个骗子聚集地,反正除了她夫君,其余人大多都是骗子,就算我不说那番话,你们还是会被她当成骗子啊。” “我们是谈生意的,算哪门子的骗子啊?”苏漾闻所未闻,气都气笑了:“我看这个老板娘何止是伤了心,当时离开京城的时候,怕不是连脑袋也伤到了吧?” “我说你嘴怎么这么损呢?”商星沉脱口而出,忽然感觉到一阵阴寒的杀气,话锋陡然一转:“还真是字字珠玑,说的到位啊!” “那现在怎么办?”苏漾直奔最关心的问题:“甭跟我说些有的没的,你把问题给我搞出来了,想办法给我解 决。” 商星沉从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他看向李潜,想让这位当夫君的管管,谁家的女人能这么赖皮啊,结果扭头看到李潜,人正带着清浅的笑意,温柔的看着苏漾,那目光中有赞赏有宠溺,看的商星沉简直想戳瞎自己。 他怎么就忘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这俩真是坏到一起去了。 可他真不想再被吊起来烧了,刚才那火好像把他鞋底都烧坏了,所以他现在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商星沉越想越觉得烦躁,今天之后,他可要离这对夫妻远一点。 他们太魔鬼了! “想……我给你想办法。”商星沉倒是有个主意,但他要先跟苏漾确认下:“是不是我想到办法了,你们就放我走?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当然。”苏漾回答的爽快:“你以为我们想看见你这张脸啊?谁让你先招惹我们的。” “是,我的错,我错的太离谱了。放心,这回我走之后,再也不来你们跟前晃了。”商星沉保证:“我的确有个办法,但你们真能把我给放了?可别是说话不算话吧?要不咱们黑纸白字写个保证书什么的?或者你……你现场发誓。” “不发,你爱信不信,不过你也没 有选择。”苏漾嘿嘿一笑:“刚才的柴火还有好多没烧完呢。” “我说!”商星沉服了:“我认栽。那个,我们老板娘有个女儿,约莫也就十六七岁,名叫卜刀刀,她从小被呵护长大,从没出过北疆,但她喜欢读书,特别向往北疆之地以外的地方,之前偷偷跑出去过几次,都被老板娘抓了回来,反正就是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我说到这里你们懂了吧?你们去谈生意,拐不走老板娘,可以拐走她女儿啊?到时候她还能不跟着你们去?” “说的是啊。”苏漾不由得冲着商星沉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坏啊。” “……” 他哪能坏的过她啊? 行吧行吧。 不管怎么样,把他给放了就行。 商星沉等她松口后,拔腿就往外面跑,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男人的咳嗽声,他出于本能的回头看了眼,面色苍白,额冒虚汗,他转而又想到那晚见他时的狼狈样子,血迹发黑,眼底淤青,瞳仁略微发黄,这分明就是中了毒的症状,但是中了什么毒呢?他总觉得那毒就在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算了。 反正他是个庸医,管他中什么毒呢。 折腾了一晚上,商星沉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第62章 李潜的高招 苏漾觉得商星沉的主意可行,所以第二天,她特意又派人去打听了下这个卜刀刀。 根据送回来的消息,可以知道,商星沉确实没骗她。 卜刀刀是刀刀烤肉店的女儿,下面还有个弟弟,老板娘在有儿子之前,对刀刀相当宠爱,可以说她是含在嘴里长大的。 卜刀刀受宠,人还特别争气,从小就在厨艺上展露出惊人的天赋,她烤的串特别好吃,现在最火爆的烤肉酱料就是她琢磨出来的,她可以说是老板娘的摇钱树,她很爱惜自己的天赋,也从不吝于展示天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研究些新的酱料,还会改进整个烤肉的配方,总之就是特别厉害的一个小姑娘家。 小姑娘可不仅仅会做饭,还特别博学广识,酷爱读书,才不是什么文盲流子。 这读书是件好事,好就好在,她读完了书,就很喜欢往外面跑。 外面的世界广阔,外面的天空更湛蓝,外面的风里都好像是带着香气的。 苏漾兴冲冲的觉得,女孩子读书可真是太棒了,这不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吗? 小姑娘本身就很好奇外面的世界,只要她煽风点火,就不怕她不跟着走。 她改变了主意,拐不 拐走老板娘无所谓,只要把这个小祖宗给拐到京城去,岂不是皆大欢喜? 苏漾搓搓手,乐的有些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就差没跳起来扭腰了,李潜在她旁边,看她高兴,眼里也都是暖意。 “夫人高兴归高兴,这大半夜的怎么还不睡呢?”他凑近了些,朝她张开手臂:“过来,为夫抱抱。” 他们这些日子有了些进展,从两个被窝,变成了一个被窝,因为李潜说他晚上觉得冷,自己暖不热被窝,要抱着睡才行。 苏漾起初不好意思,被他以二人的夫妻关系,愣是和他相拥而眠。 第一次拥抱难为情,距离太近了,她整个晚上保持同样的姿势,第二天起来浑身都是僵硬的。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抱着抱着就抱习惯了,以至于现在他一喊她,她就笑嘻嘻的凑了过去。 她枕在他胳膊上,被他圈在怀里,才惊觉他怀抱宽广温厚,男人的身量很长,长手长脚的,他伸直了腿,脚丫只到他的小腿。 苏漾脸有些发热,她用被子稍微蒙住半张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害羞。 被子里面没有浊气,反而他沐浴过后的清香,萦绕在鼻尖,让她心猿意马。 她不自在的又把脸露出来,发现不说话时气氛尴尬又暧昧,于是她说:“拐人也是件难事,难在怎么很自然的把人拐过来。” “夫人打算怎么做?”李潜低头说道,不经意间唇碰到了她的额头,两个人都是一怔,李潜反应过来,笑出了声,又碰了碰。 “别……”苏漾别别扭扭的:“说正事呢。” “吻的是额头,又不是嘴巴,怎么还耽误你说话了?”李潜拆穿她:“夫人在害羞啊,之前不是亲过吗?” “亲过又怎么样?害羞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吗?”苏漾理直气壮:“而且,我们是在谈正事。” “哦,我倒是有个办法,每天亲上一亲,时间久了,自然不会害羞。”李潜认真且诚心的提建议。 他陡然将她压在床上,整个人居高临下的靠过来,距离越来越近,她看着放大的俊脸,赶紧闭上了眼睛。 心跳声扑通扑通,清晰又疯狂,几乎随时要跳出来。 终于…… 他亲吻了她的唇,只蜻蜓点水就离开。 李潜笑起来声音低醇,像是勾人的男妖精,他说:“过把瘾就行,吻的太深,我会控制不住的想死在你身上。” “你!”她直觉不是什么 好话,虽然没太听懂,狠狠瞪了他一眼:“说正事,我想想我打算怎么拐人啊……关键咱也没干过这事啊,也没有什么经验。” “你就想想你当初招女兵的时候,怎么往里面拐人的就行。”李潜搭腔。 苏漾如醍醐灌顶:“我当时对每个人说的是,少侠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行军练武的好材料……跟我干,当大将军掳小白脸!” “……”李潜无语,看着她嗤笑:“这都能拐进去?你们女人果然好骗。那在我之前,夫人掳了几个小白脸,还养着吗?” 不是说正事的吗?怎么又绕到这种话题上了? 她哪来的小白脸啊,她那个臭命格,拐个小白脸就是咒人家死,她哪能如此丧心病狂? 苏漾解释说没有,李潜哼哼着不信,她不得已举起手发誓,对方脸色才缓解了。 她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我总不能对卜刀刀说,我看你脑子不好使,是个被拐的材料?那事情又砸了,夫君啊,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呢?说说呗!像你这么聪明的脑袋瓜,肯定已经有想法了吧?你就开开金口呗。” 有事叫夫君,无事叫李潜。 苏漾势利起来叫人无话可说,偏 偏她表现的特别明显特别纯粹,一脸我就是在巴结你,让人看了心情舒畅。 李潜揉揉她的脸:“这个时候不好直接跟她说,那样做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最好的方式,是旁敲侧击,你不能空口无凭的说外面的世界就是好,你得有证据,你得让她眼见为实,让她自己觉得‘外面世界果然不一样,我要出去看看’的念头,到时候就是她求着你,要跟你跑,而不是咱们拐她了。说不定,她还会感激涕零,感谢咱们把她带出来呢。” “妙啊!”这招真的厉害,苏漾看向李潜的眼睛里,盛满了欣赏,她毫无征兆的抱住他:“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经过李潜提点,苏漾开始做准备了。 她没亲自出马,而是把手边的人都用上了。 第一天的时候,她让圆缺和沉香穿着中原地区的女子服饰,戴好头饰,到卜刀刀家的店里吃饭,并说北疆之地比不上京城繁华。总之照着这个中心主旨,随便她们怎么闲聊,二人刚去店里的时候,卜刀刀没在,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卜刀刀一出现,两个人朝小姑娘看去,小姑娘也上下打量她们,眼神带着雀跃的惊喜。 第63章 你发誓你没骗人 卜刀刀是一路小跑赶来的,铺子有她爹娘坐镇,实际上她是不用过来的,可她听商星沉说,店里来了两个特别漂亮的姑娘,还说那姑娘穿的衣服见都没见过,应该是打南边来的,兴许是京城,兴许是江南,总之是北疆之外的地方,她立刻就起了兴致。 她娘有个莫名其妙的执念,她可以疯可以野,但就是不能离开这片土地,可她又实在好奇外面的世界,她娘越是不让,她越是心痒。 她在书上看见过外面姑娘的画像,的确和她们长得不太一样,衣服也比她们的要漂亮,可惜没见过真人实物,听商星沉说完后,她立马拔腿冲过来,生怕来晚一步,那两个姑娘离开了,那她就失望死了! 好在她跑得够快! 卜刀刀立在门口,剧烈的喘着气,她看到了那两个姑娘,毫不掩饰眼里的喜悦。 她们眼眸并不深邃,但却多出几分温婉,她们的衣服果然好看,颜色素雅,虽比不上他们这边的鲜艳,但却自有一股风情。 衣服的样式是宽衣宽袖,举手投足之间,翩然似仙,不像他们的窄衣窄袖高领,恨不得包成个粽子,方便是方便,但也难看死了。 不仅仅是衣服,就连发饰都要好看很多,不管是素雅的 簪子,还是挂在腰间的流坠流苏,或者是手中持着的圆扇,都让她大饱眼福。 卜刀刀盯着她们,见对方也在看她,忙笑了笑,热情主动的坐过来。 她性格活泼,又经常帮她娘在店里照顾生意,年纪虽小却是个人精,一张巧嘴哄得人心花怒放。 “两位姐姐,是第一次来咱们店里吃烤串吗?”她笑眯眯的搭讪,亲自给她们斟羊奶:“感觉怎么样?可还合口味?” 圆缺和沉香对视了眼,记起苏漾的叮嘱,不约而同的想,感情这位就是她们要拐走的正主了。 圆缺性子火爆,干架在行,这种人际交往还真比不上沉香,所以沉香莞尔,不答反问:“你是……” “哦哦哦!”卜刀刀只顾着套近乎,忘记介绍自己了,她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领,说道:“我是卜刀刀,你们可以叫我小刀,这家店就是我家的,我呢,也是咱们家的大厨,嘿嘿,所以想问问二位,对这边的味道还满意吗?有什么意见,你们尽管提,当然,但凡提意见,咱们都免费赠送烤串,就当是二位的辛苦费了。” 沉香惊讶,这小姑娘不仅会做人,更会做生意,对她好感不由得上升,于是自然而然的打开了话题。 她一改疏离客 气的态度,转而欣喜钦佩的说:“想不到妹妹居然是大厨,实不相瞒,你们家的烤串,是我在这边吃到的最好吃的呢!妹妹小小年纪,实在了得!” “哈哈哈!”卜刀刀有几分得意:“那是,我可是天才!但得到姐姐夸奖,还是高兴,来啊,商星沉,免费再送姐姐们十串烤串,都拿纯肉的!姐姐们能吃辣吗?咱们小店的辣椒都是纯手工制作的,是我研制出来的独家秘方哦,那吃上一口,又香又辣,快活!” 圆缺见她性子豪爽,非常合自己的脾性,当即就要答应下来,沉香抢着婉拒道:“这怎么使得?俗话说无功不受禄……” “姐姐,你这话就说差了,我瞧着二位合眼缘,见着你们就高兴,就愿意送你们东西吃,你们就收下吧!”卜刀刀眼睛转了转,又说:“况且,姐姐们的穿着,应该不是咱们北疆的,是打外边过来的吧?这肉串就当是促进友好交流了!诶?这么说,还必须得请你们吃了!商星沉,再多上十串,你快点的!” 她朝着后面催了句,转身听到沉香答:“我们是从京城过来的,来这边是为了看望驻守边疆的亲人。” “京城?”卜刀刀眼睛又亮了亮:“京城的姐姐们都像你 们一样好看吗?衣服也一样漂亮吗?” “不止呢!”可算轮到圆缺说话了,她都快憋死了:“京城还有更漂亮的姐姐,更好看的衣服呢!我瞧着你们这穿来穿去就那几个样式的衣服,实在是呆板无趣,大街上都是那么几种颜色,看都看烦了,这要是搁我们京城的大街上走一遭,保准你看的眼花缭乱,停都停不下来!” “哇!”卜刀刀张大嘴巴:“真的吗?好想去京城亲眼看看啊!” 圆缺咬着肉串,挑眉:“去呗!” “哎,不行。”卜刀刀摇摇头,她娘那关都过不了,她还想再多打听点京城的事,结果齐春凤从后面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她:“小刀,你给那坐着干嘛呢?耽误人家客人吃饭,给我起来靠边站着去!诶?对了,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你跑出来,你弟弟自个在家呢?” 卜刀刀嘻嘻笑着起身,讨好的说道:“娘,我在问客人对咱们小店的意见呢!关于厨艺方面的,你就甭管了。商星沉喊我过来的,说店里忙,让我来帮忙的,至于我弟弟啊,他那么大的人,又饿不着,我等会就回去,你放心好了。” 齐春凤的视线在圆缺二人身上扫过,见女儿乖巧懂事,拉着她一起烤串去了。 有齐春凤在,沉香二人找不到机会和卜刀刀单独聊天,她们知晓今天只能到此为止,吃过烤串坐了会就离开了。 一回到府上,圆缺就抢着说,又是比划又是胡侃的,将今天的进展汇报了下。 苏漾听完后沉默了会,心里有了主意,所以隔天晚上,商星沉从酒馆里出来,就遇到了在外面蹲点的苏漾。 他哭丧着脸跳起来:“我的姑奶奶啊,你怎么又找上我了?您让我帮您的,我都帮了啊,这怎么还没完没了呢?我命也太苦了!” “诶诶诶,说话就说话,你跑什么?”苏漾啧了声,长手拎住他的衣领,轻轻一带就把他扯了回来:“今天找你有好事。” “呸!”商星沉才不信,他瞧着这盘正条顺的姑娘,那眼神就像是见到了恶魔:“女侠!放过我吧!咱们不是两清了吗?” “哎呀,你真是误会了,这回我可是来给你送钱来的,足足一两银子呢,你确定不要?”她和颜悦色的紧了紧他的衣领。 “……”商星沉抿抿唇,蠢蠢欲动:“你发誓!你发誓你没骗我!” “我发誓。”苏漾办事爽利,直接把银子塞给他:“帮我给卜刀刀送个东西呗!举手之劳的小事,还有银子拿,不用考虑了吧?” 第64章 欲擒故纵 苏漾让商星沉送的东西,是件素色衣裙。 她寻思着想拐走人,总得投其所好,所以拿了件自己的衣衫,叫沉香按着卜刀刀的尺寸修改,耽搁了一天,今儿刚拿到就送来了。 商星沉在手里提拎了两下,皮笑肉不笑的挑挑眉:“你还挺会来事的。” “过奖过奖了,这不都是为了生计嘛。”她了了桩心事,兴致不错,愿意说几句好听的奉承话:“当然,还多亏了你啊。” 难得听她好好说话,商星沉有些飘飘然,又道:“照你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她就愿意跟你们走了。” “哈哈哈,承您吉言嘞!”苏漾和他并肩往回走,天南海北的聊着,忽然她转过头,啧了声:“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商星沉。” “哦哦。我怎么瞧着你不像是北疆的人,应该也是外来户吧?听你的口音,打江南那边来的?”苏漾纯粹就是无聊问问,从酒馆到府邸,有一段路要走,要是身边没人就算了,有人陪着她总想聊几句:“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商星沉被问住了。 他拎着包裹,茫然的停下来,注意到他动静的苏漾回头,就见他皱着眉,一个劲儿的拍脑袋。 “你干嘛?”她问:“走啊!你脑袋欠抽?要不我来,我劲儿大,保证给你抽的舒舒服服。” 商星沉没理她,他在努力思考,他到底是从哪来的。 苏漾见他还是不走,重新踱步回来,然后就听到他喃喃自语一遍遍的问:“我是商星沉,我为什么来这边?我是哪里人?诶,我是哪里人来着?我怎么给忘记了?不应该啊,我到底是哪里人啊?” 苏漾无言以对,本想嗤笑他别装了,大不了她不问就是,可看他的神情又完全不像是假的,没准脑子真有点问题。 她赶紧打住他,特意换别的话题:“走走,不想了,你住的地方是不是快到了啊?” 商星沉却并不理她,他更像是陷入了梦魇,走都不走了,索性蹲下身,还保持着那副吓人的样子。 苏漾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在旁边劝说,打岔,都无济于事,眼看着他的情绪越来越激烈,她照准了他,一个手刀劈下去,人晕倒了。 “麻烦。”她吐了口气:“真惹不起。” 苏漾不知道他住哪儿,只好把他扛回了府邸,没想到在门口,遇上了刚从军营里回来的苏择。 苏择见状大呼小叫: “漾啊!你这上哪又掳了个男子啊,虽说你哥我看不上李潜,可人家是王爷,你怎么敢给他戴绿帽呢!” “哥!你说什么呢!别冤枉我啊!这人喝醉了,又恰好认识,我就把他带了回来。”她赶紧解释,顺便把人丢给他:“既然你看到了,那你把他安顿好吧,他真是重死了,我快要被酒气熏吐了。走了啊!他就交给你了!” 苏漾是打心底嫌弃,先去冲了个澡,才回房间,意外的是这么晚的天了,李潜还没睡觉,居然在等她。 “不瞌睡啊?”她走过去,钻进了被窝:“哟,你都暖热了?” “夫人没回来,也没抱为夫,自然睡不着。”李潜委屈巴巴的说:“进展如何了?” “目前来说挺顺利,这事肯定能成,只是早晚问题。”苏漾抱了抱他,重新躺下之际,被他压着在唇上啃了下。 她惊愕的瞪圆了眼睛:“李潜你干嘛?” “我们是夫妻不能亲吗?”他疑惑眨眨眼:“还是说夫人不想?” 苏漾意识到她反应过于激烈,见他眼神黯淡,怕他多想,忙解释说:“当……当然能亲,就是……就是夫君过于热情,我有些害羞。” “想这么做 ,便就做了。”李潜看着她,目光深深的像是要望进心里去:“不知怎么,我最近像是病了。” 一说这话,苏漾心中警铃大作,她作势要起来,被他按了回去:“你先听我说完。” “好好好,你说,你哪里不舒服?”苏漾不动声色的猜测着,难道是因为水土不服?可没听说他上吐下泻啊。 李潜叹气:“看不到你的时候,我总是会想你,以前一天只想三四次,最近却频繁很多,这种症状越来越严重,只有见到你才能缓解。看到你,我就开心,若是能抱抱亲亲,我便觉得欢喜,想着,就算是再等上你一天,也是愿意的,然而真到了等你的时候,又开始怪时间过得太慢,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又憎恨时间流走的太快。苏漾,你给我喝了什么迷魂汤?” “……” 苏漾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眉眼向来是淡漠漫不经心的,此刻却浓沉深情,单单是这么注视着,都让她整个人连皮带魂的烧了起来。 苏漾心跳的飞快,她恍恍惚惚的觉得,有什么东西撞了她的心。 “你……” “好了。”李潜揉了揉眼睛,在她额头亲了下:“睡吧,不 然……我就要搭上命了。” “恩?”苏漾一时没转过弯来:“为什么要搭上命。” “嗤。”他凑过来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因为男人的本能。” “李潜!”苏漾懂了,听他低沉的笑,气的转过身:“睡觉!” 他没说话,只是将她的背影收入眼底,很快传来平缓的呼吸,李潜睡不着,他的话真真假假,骗得了苏漾,却骗不过自己。 他很清楚,他对苏漾的感情产生了变化,事实上,她那么好的人,没有人能抗拒她的魅力,他也不例外。 只是他不能,他时刻警醒着,他躯体破败,身处泥淖,不能动不该动的心思,但又不受控的,清醒看着自己沦陷。 他一定是疯了! 李潜这晚熬到很晚才睡着,第二天醒来,本以为苏漾又出门了,没想到她老老实实的在家歇着。 “没出去?”他问:“今天打算怎么诱拐那个小姑娘?” “叫人送了套衣服给她。”苏漾看见他,就想到了昨晚的那些情话,她有点不好意思:“衣服送出去,接下来就该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了,要是太上赶着,未免会让人起疑,等她主动找商星沉打探咱们行踪的时候,再进行下一步。” 第65章 睁眼说瞎话 商星沉睡了一晚上醒来,哪那都疼,尤其是脖子,他严重怀疑有谁趁他睡着,来将他暴打了一顿。 当他看到扔在床上的那个包裹,脑海中蓦然想到了苏漾,顿时更加确信,苏漾这个坏女人,居然趁他睡着玩阴的。 呸! 他才不要给她送东西! 他气呼呼的拔腿就往外走,刚拉开门,就见被咒骂的女人阔步从外走来,满脸热情的同他打招呼:“醒了?” “哼!”他悲愤的冷嗤:“你这女人歹毒的很,为什么昨晚打我?” “我没有啊!”苏漾本能的反驳,然后开始睁眼说瞎话:“你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你不记得也不能冤枉我啊!” 她哭丧着脸,哪哪都是委屈,偏生她长了那么美的一张脸,泫然欲泣的模样,简直人见人怜,谁还忍心责怪? 商星沉狐疑,心中乱颤着道,难道真的冤枉她了吗? 他知道自己醉酒后的德行,撒泼发酒疯不说,第二天醒来忘得一干二净,他还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苏漾看他这样,就知道自己猜的十拿九稳,轻咳了声,开始说:“昨晚你喝醉了,回去的路上遇到个大树,然后你突然跑过去,对着一棵树跳舞,扭臀扭腰的,一个大男人,咦,好恶心的,我拦 都拦不住,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问你在干嘛,结果你跟我说,你在哄你媳妇开心呢,我说那是一棵树不是你媳妇,你让我闭嘴,居然凑过去亲了口,我目瞪口呆,有听你说你好不容易娶个媳妇,终于到了洞房花烛夜,谁也不能阻拦你。” “……我不信。” “怎么就不信了呢?我好端端的骗你做什么?骗你我又没什么好处。”苏漾耸肩,真诚的说。 “我就跳个舞,怎么就跳的脑袋疼脖子疼了?我用脖子跳舞的吗?”商星沉据理力争。 “这个嘛……这个嘛……” “哼!就是你打的!” “是我打的没错,可事出有因啊,我情急之下才打的。”苏漾面露难堪:“当时你说这是你的洞房花烛夜,然后就开始脱裤子,脱裤子啊!为了保全你的清白,我只能把你打晕,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居然还这么怀疑我?要不是我,你今天早上就会光着腚在大街上躺着,谁知道会不会被什么阿猫阿狗咬了不该咬的地方!我好心好意,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哼!” 苏漾大早上来看他,就是为了提醒他记得送东西,见他手上拎着包裹,一番激昂言辞之后,她扭头就走。 她走路如风,留下来的背影,俨 然是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我错了?”商星沉觉得裤裆一阵阴风,他用手捂着摸了摸,感觉东西还在,松了口气:“给她把东西送走得了,懒得计较。” 商星沉回到刀刀烤串的门面,刚开始营业,卜刀刀就跑了过来,她一眼就扫完了小店,没见着想见的人,脸上的失望异常明显。 昨个她没能出门,在屋子里翻了好多关于京城的书,什么风土人情啊,菜肴习俗啊,越看越感兴趣。 今天一大早她就偷跑出来,想着能再遇到那两位京城来的,多打听打听,结果到底来早了,店里都没什么人。 她叹了口气,扫了眼这三寸天地,又拖长了音叹气。 中原人说纸上得来终觉浅,有机会的话,要是能亲自去趟京城,亲眼见见是什么样的就好了。 她正在无边无际的畅想着,被商星沉迎面丢过来个包裹,吓的忙跳起来。 这一躲一避之间,包裹落地散开,露出里面素雅的纱制罗裙。 “呀!这是什么?商星沉你打哪弄来的?”她赶紧捡起来,宝贝似的拍拍灰。 商星沉回道:“昨天那两个女子过来,说要礼尚往来,你送她们吃烤串,她们给你送衣服,估摸着你会喜欢,不过你昨天没来,就让我转交了。 ” “真是给我的?”卜刀刀抱在身前,索性拿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下,她高兴的直转圈,问商星沉:“好看吗?我好看吗?” 疯了,一件裙子而已,京城的漂亮裙子多了去了,不光有这样的绛纱袍,还有雍容典雅的深衣,学子们穿的襴衫,都特好看。 商星沉兀自想着,忽然又顿住了,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他分明也没出过北疆啊! 还没等他深究,卜刀刀又叫住了他:“商星沉,我问你话呢!我好看吗?” “好看好看。”他嘿嘿一笑,谄媚的拍马屁:“小祖宗穿什么都好看!” “嘻嘻。”她乐的龇牙咧嘴,抱起衣服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卜刀刀回家后,把自己关进房间,迫不及待的换上了衣服,意外的发现,这裙子别提多合身了,裙子里面还有两只木簪。她不大会梳发髻,瞎摆弄了几下,也觉得颇为好看,好看到一整天都穿着这件衣服,晚上睡觉时还不舍得脱下来。 卜刀刀去店里次数多了,然而都没再见到那两个姐姐。 一连几天都没见着人,她耷拉着沮丧的脸,坐在桌旁发呆。 商星沉摸摸兜里苏漾给的银子,走过去道:“小祖宗怎么了这是?看你没精打采的。” 卜刀刀嘟囔:“ 她们没再过来吗?” “谁啊!”商星沉故作不懂。 “京城来的那两个姐姐。” “没有啊,没见。”商星沉挠了挠头,不以为意的嘟囔着:“说起来的确好几天没见了,哎呀!对了!”他忽然一拍脑袋:“你瞧我这记性,她们昨天来了,托我送一盒的点心给你,说她们这几天就要走了,这点心留你做个纪念。点心我放哪里了呢?小祖宗,你等我去拿,应该在后厨。” 卜刀刀哪还顾得上什么点心,听到她们要走,当即慌了神的跳起来:“走了?不行不行!我有事跟她们说呢,商星沉,你去,你去打听她们的下落,看看她们住在哪里,我要见她们!” “啊?”商星沉不依:“我这边干着活呢。” “不扣你月钱,赶紧去。”卜刀刀把他往外推:“事情办成了,给你一两银子。” 有钱好办事,商星沉早就知道苏漾住在哪里,他跑出去转了圈,回来的时候说:“小祖宗,累死我了,地方我给你打听到了!我带你去,银子你可别忘了。” “走走走!咱们快去!”卜刀刀抓着他就跑:“少不了你的,跑快些!她们还没走吧?” “我刚才过去,见她们正收拾行李呢!”商星沉道:“咱们快点!” 第66章 你挺坏的 苏漾的确在收拾行李,两天前从京城来了封圣旨,不是给苏择的,而是给李潜的,在明着暗着催促他们回去。 领完圣旨后,几个人脸色都不大好看,苏择一口饮下大碗酒:“兵权也收了,王爷又成了这样的,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非要把你们拴到眼皮子底下日夜看着,才能安心一些?我看他压根不是在催你们,而是在敲打我!敲打我们苏家!”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大越安定了几十年,他们这些靠战争起家的臣子,也是时候该远离朝堂了。 这些年越武帝一直都在裁减将士数量,没想到主意还是打到了苏家头上,被赐婚只是个开始,往后指不定怎么样呢。 苏漾捏了捏苏择的胳膊:“二哥你别乱说,这种话以后死也不能开口。要是被旁人听了去,都是把柄。” 他无所谓的瞪大了眼睛:“老子行得正坐得端,还怕别人抓把柄?呸!他们倒是抓一个我看看!” “二哥!” 苏择立马变了脸色:“诶诶诶,漾啊,你说什么都对,二哥听便是了。” 圣旨上虽没明确要求他们几时返程,但一行人总不好耽误太久,所以接到圣旨后,就开始做回去的准备。 苏择这两天疯狂采购北疆的特产,弄了好几头牛羊腊肉之类的, 苏漾推脱不过,只好张罗着,让人往马车上装。 她到这边来,主要是为了找小吃,现在小吃找到了,就差人员配备,临出发前,这件事还没落实下来,难免有些心急。 苏漾让沉香旁敲侧击的催催卜刀刀,晨起时,沉香还跟她保证,卜刀刀今天一定会来,结果还真就看到了那个艳丽的小姑娘。 她长得自然是俏丽的,眼窝微深,瞳仁是漂亮的茶棕色,高鼻梁大嘴巴,脸盘子却非常圆润,将那抹凌厉侵略的美,中和了几分,十六七岁的女子,正是最好的年华,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是动人的。 不卜刀刀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径自朝她们走来。 “你们要走了啊!”她擦了擦脸,将汗渍抹去:“姐姐,你们这是要回京城去了吗?” “沉香,这是……”苏漾适时开口,看着卜刀刀问,沉香立刻同二人相互介绍,苏漾装作了然的点点头,而后主动走开,让她们聊。 苏漾一走,沉香接着回答她的提问:“是啊,家中出了事情,正着急回去呢,我给你送的点心你收到了吗?可还好吃?” 卜刀刀一听真要离开,当即瘪了瘪嘴:“这么快啊!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呢。”沉香看她犹豫不决,索性再推她一把:“我们这次回去之后,以 后可能都不会再来,不过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到京城去,倒是可以写信到苏府,到时候我们在京城相见,陪你逛逛京城,听听京城的小曲,看看京城的夜景。” 卜刀刀听的心动,又黯然神伤。 她特别想去京城,但她娘那关可不好糊弄,除非……除非偷偷的去! 疯狂的念头一旦生长,就像是藤蔓般迅速繁衍,几乎只用了半刻钟的功夫,卜刀刀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将整理行囊的沉香拉到一旁,圆缺见状也跟着凑过来,她并不在意,只是压低了声音问:“我……我能这次就跟你们去京城看看吗?” 圆缺畅快的道:“能啊!” 沉香立刻打断她,看着卜刀刀,略微迟疑的问:“这次吗?我们最晚后天就要出发了呢,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对!”想出去看看的念头在心里长了十几年,或许只有看过外面的世界,才能专注于当前的土地,第一步是最难迈出的,她需要勇敢一点,所以她郑重其事又坚定的点头,说道:“我要去,就后天跟你们一起出发。我保证,我在京城玩一段时间就回来,绝不给你们添麻烦,我会很乖的。” “这……”沉香面露苦恼,她立刻追问:“怎么了?是不可以吗?” 等 的就是这句话,沉香这才袒露实情:“我说了不算,要我们夫人做主才行,这样,你跟我来。” 沉香和圆缺对视了眼,将卜刀刀领到苏漾跟前,苏漾装作不解,而后就听到了卜刀刀的恳请。 她沉吟半晌,体贴的说道:“你同我们去自然是可以的,但是看你年纪不大,你家中父母是否同意?又是否知晓呢?你要是不声不响的跟着我们走了,让他们平白担心,总归是不大好的。这样吧,你家中的私事,我们旁人也不好参与,我们会在后天早上卯时城门口等你。卯时两刻,你若还不来,我们就出发了。” 卜刀刀满怀心事的走了。 圆缺挑了挑眉,佩服的朝苏漾竖起大拇指:“她能跟我们走吗?” “能。”苏漾笃定的说,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并不轻松,等回了府上,她把事情同李潜说了遍,最后道:“我总觉得不踏实。” “你担心她偷偷跟来,不跟齐春凤说?” “正是!”苏漾点头:“我瞧着她的表情,像是压根不打算跟齐春凤说,要是不幸被发现了,就是件麻烦事。” “会没事的。”李潜不以为意,他抓过她的手把玩着:“夫人何必担忧,为夫有的是办法,让她出不了门,即便被发现了,又如何?大不了到时候派影卫堵着 她的门,实在不行就打晕,等她醒来,咱们已经走出老远了。” 苏漾瞪他一眼,求饶道:“我怎么才发现你蔫坏蔫坏的?李潜,你够腹黑啊,但我警告你,可千万别那么做,那样惹的事更大,在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一个娘亲的决心。” “希望无事吧。” 两天后的清晨,他们准时出发,路上要耽搁十天半月的,回到京城就到八月下旬了。 苏择起了个大早,哈欠连天,见到苏漾整装待发,又立马眼泪潸然,粗犷的大老爷们,此刻委屈巴巴的瞧着她,无声噘嘴。 苏漾无奈的走过去,揪着他下巴上的胡须小辫,伤感道:“二哥,我走了,你在这边好好的。” “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有机会就来了。”她笑:“二哥也可以回京城啊。” “好嘞!等二哥再在战场上折腾几年,然后就辞官回京,谁爱他吗来当这个将军谁来当,二哥回京罩着你。”他抹了一把脸说道,又絮叨了几句后,单独把李潜叫到一旁说话,苏漾轻哼了声,嘴上说着不好奇,等李潜回来,见他神色如常,抓心挠肝的越发想知道。 她旁敲侧击问李潜,李潜守口如瓶,气的她挠他痒痒。 二人正打闹之际,圆缺吹了声口哨,对她说:“夫人,卜刀刀来了。” 第67章 不要惹恼她 卜刀刀一宿没睡,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索性爬起来收拾行囊,最后留了一封信,偷偷出了门。 她等了有些时间,终于看到了姗姗来迟的马车。 “圆缺姐姐!” 她热情的挥手,蹦蹦跳跳迎着她们跑来。 娇俏活泼的少女特意穿着素色长裙,发髻是胡乱梳理的,就连簪子都插的歪歪斜斜,但她全然不在意,跑到跟前欣喜的转了个圈。 圆缺不吝称赞:“好看!” “还要谢谢姐姐送我的衣服呢,我很喜欢。”卜刀刀脸颊红扑扑的,眼里盛满兴奋。 苏漾从半开的窗户打量着她,笑着问:“家里都打点好了?” 卜刀刀脸上有几分不自在,很快就扬起笑容说:“恩!咱们出发吧!早点出发,早点到达!” 苏漾轻笑了声,让她坐上马车后,这才催众人继续赶路。 她关上窗,重新躺下来,李潜自然而然的拥过来,和她咬耳朵说:“她是偷跑的。” “我知道。” “那你怎么办?”他呼出的热气痒痒的:“夫人不是说过,不要低估一个母亲的决心吗?就不怕齐春凤杀过来?” “我托二哥今天白日给她送封信,写明了来龙去脉并附上了玉佩做信物,二哥在巴措镇是有声望的,有他做担保,她可以稍微 放心。如果她盛怒之下追了过来……那可是个麻烦事,所以,咱们还是跑快些吧,叫她追不上才好。”苏漾倒不怕麻烦,她怕的是齐春凤那张利嘴,还记得她把她们当成骗子的时候,骂起人来那叫一个妙语连珠字字诛心。 她干架在行,骂人也还行,但在齐春凤面前,她不服不行。 李潜听她小声嘀咕,忍不住笑出声:“夫人昨日说我腹黑,我看你也挺坏的。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她漫不经心的跟着问。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唱妇随。” “……”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出了镇子以后,走上大道,速度明显快起来。 隔壁车厢传来卜刀刀兴奋的声音,尽管压低了,由于距离近,四周静谧,那边什么动静,这边都能清晰的听到。 苏漾无奈,跟李潜说:“养在笼子里的鸟终于飞出来了,她乐的不行。吵到你了没?我让她小声点。” “不用。”李潜阻止她:“不太困,夫人陪我躺着说说话便是。” 漫长的夜缓缓过去,短暂的黎明稍纵即逝后,天光终于大亮起来,行路更加方便,约莫走出五里地后,苏漾让众人暂且休息。 圆缺和白昼骑马去打探四周情况,没过片刻,圆缺先慌里慌张的跑 回来。 她发愁的不行,又急又躁:“夫人,咱们赶紧走!那齐春凤追上来了!” “我娘来了?”卜刀刀闻言慌起来,忙往马车上爬:“快走快走!她要来抓我了!”话脱口而出,她才意识到露馅了,僵着身子朝苏漾看过来,在那样沉静幽黑的眼睛里,卜刀刀迅速败下阵来,她微微垂下睫毛,艰难的开口:“对……对……对不起,我是偷跑出来的……可我如果不这么做,我就去不成京城了!我娘哪里都不让我去!我不要像她一样,一辈子就在这里待着不挪窝!” 活泼的少女说完就垂下了头,像极乐一只鹌鹑,她缩着脖子,声音里带着哽咽,听起来委屈极了。 苏漾揉了揉眉心,该来的逃不掉,把人闺女都拐跑了,这能不追上来拼命吗! 几个人耽误的功夫,马蹄声由远及近,苏漾抬眸望过去,尘土飞扬中,两匹马一前一后极速驰来。 跑在前面的是齐春凤,她怒目圆睁,满脸怒气,腰间还别了把泛着寒光的菜刀。 苏漾心中一颤。 跑在后面虎背熊腰的是苏择,他满头的小辫子上下飞舞,胡须上的小辫子也跟着跳,他边跑边咧着嘴哈哈笑。 苏漾是真无语,人家要拿菜刀结果了你妹妹,你还傻乐什么呢! 怎么也不知道把人拦一拦! “二哥心态挺不错。”李潜不知死活的在旁边开口,打破了死一般的安静:“昨日就重要的就是开心,二哥贯彻的挺到位。”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抖机灵? 苏漾想掐死他,冷着脸道:“你给我闭嘴!” “夫人害怕了?” 上阵杀敌她不怕,对面都是敌人,必须往死里砍,可现在对面是齐春凤,她怎么能对她下手,她一出手,那一拳下去她就得躺。 苏漾心烦意乱,头一回觉得李潜话多是真讨厌:“你不怕?那等会她骂人的时候,你上去跟她对骂去。” “也行。”李潜想了想说:“可能骂的不好,毕竟第一次,不过我会努力的。” “你病了?” 苏漾没再搭理他,因为齐春凤已经冲到了跟前,她下马后就把菜刀攥在手里,气冲冲的叫道:“卜刀刀!老娘好吃好喝把你养大,你现在翅膀硬了想往外扑棱飞了啊?认识几个字儿了不得,还装模作样跟老娘写信离家出走!你瞧瞧你写的字,跟鬼画符一样,老娘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才看明白!早就跟你说了,你那脑袋一晃都能晃出水来,你还真是不让老娘失望!别人几句话就把你拐走,你还乐呵呵的跟人数钱呢!你给我过来!我数 三下!” “我不回去!”卜刀刀缩着肩,藏在圆缺身后,只露出个小脑袋,她脆生生的道:“我……我要去京城!我就不回去!” “好啊!”齐春凤一听气的七窍生烟,她脱了一只鞋,照着卜刀刀丢过来,卜刀刀小心躲过后,就见齐春凤冲过来,那架势竟是要吃人,她娘有多凶她是知道的,卜刀刀吓的拔腿就跑,齐春凤在后面追,一时鸡飞狗跳的,卜刀刀年轻又灵活,在人群里转来转去,齐春凤虽然胖但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卜刀刀终于跑累了,她看准了苏漾,跑过去藏在她身后,大喊:“夫人救命!” “那个……”苏漾正了正脸色,拦住了齐春凤:“老板娘咱们有话好好说,您总这么追着她,也不是个办法啊。” 李潜早不插话,晚不插话,偏偏这个时候来了句:“我夫人说的对,我劝你听我夫人的,她打架特别厉害,你看起来凶实际只会撒泼,她一口气能打十个,所以,你最好不要做无谓的斗争,惹恼了她,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 齐春凤闻言嗤笑,她打量着苏漾的小身板,抖了抖肩,从腰间优雅的取出菜刀:“要打架?老娘还没怕过,那就打打看!” 苏漾狠狠瞪了李潜一眼,可快闭嘴吧你! 第68章 挨了一巴掌 “使不得使不得啊!咱们都算是老乡,这要是见了血不好吧?”苏择赶紧劝:“刀刀她娘,你冷静下,我都跟你说了,那是我妹,我们苏家你还不知道?京城的府邸又跑不了,难不成真能拐跑你闺女?而且说句实话,我妹妹天生神力,卯足了劲儿一拳下去,你咻的一下就飞出十米开外。这不是吹得。来,刀收一下。” 苏漾心道,她那傻乎乎的二哥可算是办了回正事。 齐春凤知道自己跑过来是讨不到便宜的,到处都是人家的手下,不打是因为不屑,真打起来,她铁定吃亏。 她是个识时务的,但一想到苏漾做的那些缺德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齐春凤收起刀,冷哼了声,对卜刀刀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今天跟不跟我回去?” “不回!”卜刀刀快速的探出头,飞快说完又藏回去,但还是不甘心的道:“京城怎么了?京城是虎狼之地吗?你不能因为那是你的伤心之地,就阻止我也去那里!就算你是我亲娘也不能!再说了,那只是个地方,你因噎废食,不能让你女儿也因噎废食!我……我不想再待在北疆,我想出去看看!不想做你牢笼里的小鸟!” 压抑了数年的心声,此刻被她全部嚎出来,她觉得堆积胸口的那团浊气,都一并消散了。 但卜刀刀到底 是胆小的,说完又缩了回去,她师承齐春凤的那张嘴,怼人只往痛处扎,对齐春凤来说,京城是她不能提到的过往,她在那里丢了贞操和名声,被家人厌恶,被族人耻笑,她生不如死,京城是她的噩梦,就这么被最亲近最疼爱的女儿说了出来。 她心痛无比,但很快心痛转为愤怒,她颤着身子大声说道:“好!你如果执意要去京城,那我就告诉你,去了你就别认我这个娘!” “娘!”卜刀刀咬牙:“你……你不能这样!” “你认还是不认!跟不跟我回去!” 苏漾想试图搭话,缓解一下这严肃凝滞的气氛,不料嘴巴刚动了动,齐春凤一巴掌照着她扇了过来:“你闭嘴!我好好的女儿,都是因为你的挑拨,才跟入了魔怔一样,一心想要去那狗屁京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见说不动我,就打到我女儿身上来!苏家满门忠烈,怎么会有你这种心机深厚的女儿!就你这种路子还想做生意!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呸!” “齐春凤!”苏择被那一巴掌给打懵了,仿佛挨打的是他一样,他看了眼苏漾红起来的半张脸,阴沉的开口:“你做什么!老子不打女人,可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为了我妹妹,老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从苏漾身后,一把抓过卜刀 刀,直接推给齐春凤:“带上她赶紧滚!” “我不走我不走!”卜刀刀先是一怔又是一惊,赶紧退出来,拉开距离后,她红着眼睛冲齐春凤叫:“娘!你做什么打人!夫人是无辜的人,你打她做什么?你太过分了!你从来都是这样,只要事情合了自己心意,就不管别人愿不愿意!我是人!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能被你拴着绑着!我就想出去看看怎么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你就只会威胁吗!好!” 她哭着胡乱抹了抹眼泪:“你要让我回去,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卜刀刀抢过她腰间的刀,众人大骇,李潜沉声道:“白昼!” 就在她要抹脖子之际,白昼堪堪夺了过来,她靠在他怀里,哭的眼泪横流。 齐春凤吓的魂都要没了,这会见她没事,刚想上前看看她怎么样,卜刀刀便偏过头去,她抿了抿唇,没再动弹。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谁都没想到的。 苏漾叹了口气,轻扯了扯齐春凤的衣服,齐春凤愣了愣,听到她说:“咱们到别处聊。” 两个女人一走,李潜也推着轮椅跟上去,苏漾在想如何开口,等走远后,才听到身后的咕噜声,回头就看见了李潜。 “你来做什么?” “我怕她再抽你一巴掌,我看着她。”李潜沉着脸道,他本身长得凶,在苏漾面前 经常笑,倒也温和几分,此刻真是戾气十足。 “……回去!”苏漾一个头两个大:“她不会再打了。” “那我也得看着。”李潜坚持。 齐春凤直觉这人不好惹,想了想出声道:“我们就在这里说吧。” 她都无所谓,苏漾也不再纠结,她先郑重其事的同她道歉:“您说的确实没错,我请刀刀去京城,是为了店里的生意,所以这一巴掌是应该挨的,若是能让您消火,那是最好的。但爱不是一种武器,不应该用它来伤害至亲的人,任何名义都不应该。你和她之间的矛盾,就算没有我,也早晚会暴露出去,刀刀的性子你我都清楚,她不会被你一直圈着的,所以与其等她有朝一日偷跑出去,让您不知所踪,还不如把她交给我,至少我敢保证她的安全。” 齐春凤明知一切都是她挑的事,但不知为什么,竟然被她这番歪理给说服了:“你可真……” 苏漾微笑着聆听接下来的话,然而没等到下文,她继续说道:“她在京城的动态,我也会时常给您写信汇报,至于你们的烤串秘方,还请老板娘等会出个数,我就当是学费买下来。你看成不?” 这个女人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并且安排的井井有条。 齐春凤叹了口气:“你这么笃定我会放她去?” “我笃定的是你不舍 得。”苏漾笑眯眯的弯弯眼,像极了一只狐狸:“因为爱也是一种武器,但你太爱,所以不舍得用。” 齐春凤沉默片刻,转身往回走:“那就这样吧。” 苏漾推起李潜跟在后面,李潜目瞪口呆:“这就完了?我以为你们要打起来。” “您歇会吧。”苏漾捂住他的嘴:“夫君今儿说这么多话,没一句我爱听的。” “心肝。”他歪着头看她:“这句爱听吗?” 苏漾还没说话,他目光便软下来,带着心疼和怜惜:“脸都肿了,心疼死为夫了,你低一些,为夫给你吹吹。” “不……不用了。”她还是受不住他的话,推着他快走几步:“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先回去吧。” 等他们两个到的时候,场面已经和谐很多,苏择还是有些气,苏漾安抚了几句,他的表情才温和几分。 齐春凤拉着卜刀刀在一旁说话,商星沉居然也在旁边听。 苏漾奇怪的看向圆缺:“那个家伙怎么也来了?” “他?来给卜刀刀送包裹的,原来她娘早就知道拦不住她了,对了,商星沉也要跟着去京城,刀刀她娘要求的。” “行吧。” 不管怎么说,解决完这件事,苏漾心中欢喜多了。 挨了一巴掌疼归疼,但想到她的生意从此就要起飞,她就觉得值,真值,再多打两巴掌都乐意的值。 第69章 过分 商星沉带来一堆东西,说是给她们路上准备的零嘴,结果马车刚走没多大会,圆缺和沉香就央着他打开看看。 一旁闷闷不乐的卜刀刀,这会情绪恢复过来,也好奇的看过去:“打开看看呗,我看看我娘都拿了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惊喜的道:“里面有辣椒酱?” 商星沉嘿嘿笑着,从里面取出了几个罐子,卜刀刀立刻高兴了,明媚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她得意的介绍说,她娘做的辣椒酱堪称一绝,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特意拧开个罐子,顿时又辣又香的味道钻进每个人鼻子,刺激着味蕾,圆缺特别捧场的竖起大拇指,大呼闻着就过瘾,吃起来一定好吃! 两个车厢中间的那扇门并没关上,苏漾被辣味刺激的眼睛发热,她看李潜,那人眼睛红红的,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她弯唇笑笑,两个人默契的没有开口打断这热闹氛围。 好在卜刀刀又拧上了盖子,接着往外拿宝贝。除了果脯果干,还有肉苁蓉,包装好的枸杞,成捆码好的药材,以及特产北疆馕饼。 “这可是我们这特有的东西。”卜刀刀侃侃而谈,眉飞色舞的说:“我娘做的尤其好吃,来大家都尝尝,商星沉,来点调料。” “好嘞!”商星沉乐呵呵的喊。 她把切好的馕饼一人一块的分好,边吃边说,他们那的男人出门长途跋涉,馕饼是最好的食物,而且耐放,一个月都不会坏。 馕饼配上些小茴香和洋葱孜然,味道虽然冲鼻,但吃起来津津有味,几个人交口称赞不已。 卜刀刀吃着吃着,悄然偏过头去,她飞快的抹了把眼泪,又笑了起来。 苏漾把车厢门拉上。 她见李潜嘴巴干干的,拿过水袋递给他:“喝点。” 李潜喝着水眼睛也不忘盯着她看,苏漾莫名其妙的问:“我脸上有东西?你总看我干嘛!”想了想试探的道:“被我美到了?” “疼不疼?”他把水袋放下,伸手在她肿起来的半边脸上戳了戳:“为夫心疼。” “哎,大将军威风凛凛,这点连伤都算不上,能疼到哪里去?”她不以为意的说:“本将军压根没放在心上……啊!!” 她惨烈的叫出声,李潜居然使劲捏着她肿起来的肉,那股酸爽简直要命,疼的她眼泪汪汪看过来。 “李潜!” 相比较她的怒火中烧,李潜反倒没什么情绪的挑了挑眉,口吻又淡然又欠揍:“不是不疼吗?” “不疼也不能这么捏啊!”她被噎了下,又气势汹汹的 道:“再说了,我那是谦辞,谦辞你懂不懂啊,我一大将军,难道还能哭爹喊娘的说疼?万一传出去别人肯定会笑话!你…你真是过分死了!” 她龇牙咧嘴的倒抽着气,嗪在眼眶里的泪花到底没忍住,答吧掉了下来。 李潜无奈的将她拉到身边,苏漾起初不配合,可哪想男人异常坚持,她就没再挣脱。 “干嘛?”她没好气的说。 他取出手帕给她擦泪,又忽然凑近,他长长的睫毛都碰到了她的脸,如此近的距离,让苏漾不由的攥紧了手。 她低低的开口:“做…做什么?我一大将军…不用你哄我的,而且这是在马车上…外面还有人…你亲我不太合适吧?” 李潜没忍住笑出声,就在苏漾疑惑之际,他对着她疼的火.辣的脸,轻轻的吹了口气。 “帮夫人吹吹。”他又呼出口气,自顾自的说道:“我小时候有一次,调皮爬到了树上,结果被六皇兄吓唬说父皇来了,然后慌张的往下爬,一个没注意摔了下来,腿都磕破了,母后就是这样,一边帮我吹,一边训斥我我,她那时候训斥了什么,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倒是后来的日子里,总记得那些温柔的吹气,带着她的气息,一遍遍入梦。不过, 再后来…”他在她脸上疼痛的地方落下一吻,没再说下去。 再后来他受的伤,可不是用吹吹就能缓解的,刀刀致命,每次都在鬼门关走一遭,人越长大,世界越残酷。 小时候的打打闹闹,随着年纪的增长,已经成了你死我活的厮杀,谁的命都是捡回来的。 苏漾被李潜吹的满脸通红,身体也有种不正常的潮热,她用手做扇,扑棱了两下,才想起来问:“没看到白昼,他去哪了?” “夫人不是和齐春凤商量好了,要出价买断她的烤串秘方吗?”李潜提醒他:“我让李潜跟她回去了,做生意最忌口头承诺,总要白纸黑字写个协议才作数,不然以后要是出了事,没有凭证谁能说得清?白昼熟悉流程,就让他跑一趟,另外再帮我带点东西回来。” 苏漾不得不钦佩的看过去,她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夫君的脑子果然好使,我都没想到这一点呢。谢谢夫君不吝赐教。” 李潜啧了声,躺榻上闭上了眼睛。 无事喊李潜,有事叫夫君。 这个女人势利的很。 马车晃晃悠悠的往京城而去时,白昼随同齐春凤和苏择一路疾驰,返程赶往巴措镇。 苏择还惦记着齐春凤给苏漾的那一巴掌,路上阴沉 着脸,气息阴鸷,几乎一到目的地,就留下一道冷哼,拍马走了。 白昼例行公事般对齐春凤道:“回你的店里,咱们把事情谈一下。” 齐春凤看着这个通体一身黑的男人,又看看他怀中的剑,直觉十分不好惹,她是做生意的,眼皮子最活络,赶紧连连应下。 到了刀刀烤串店,此刻店内已经火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意的确非常不错。 齐春凤的脸上露出笑意,她冲后厨忙活的男人喊了声:“动作快点,这桌都等多久了?” “刀刀她娘,你回来了?刀刀呢?你身后的人是谁?”那人探出头,匆匆看了眼,又回身继续忙碌。 齐春凤叹了口气:“女儿大了,管不住了,你先自己顶一会,我有点事要处理。”她说完看向白昼,本着同是合作者的身份,她不免得对他客气上几分:“咱们就在这里谈?” 她指的是前厅。 “到后面去。”白昼说:“除非你愿意清场。” 齐春凤一怔,打量着他的身形,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她又觉得,兴许这种侍卫都是面瘫脸,到后面去谈就后面吧,还能把她吃了不成?她给自己壮壮胆,做了个请的姿势,跟上去时她摸了摸腰间的菜刀,这才安心几分。 第70章 他很可怕 白昼让齐春凤取了纸笔来,然后开始一条一条的写协议。 约莫过了两刻钟,他停下笔后,示意她看看,如果没有要补充的,就是默认同意了。 他的这份协议和市面上流行的地契卖身契差不多,不过卖的是菜谱秘方,齐春凤仔细的研读完,欢欢喜喜的按上了手印。 本就是一式两份的协议,两人各拿一份。 齐春凤小心翼翼的塞怀里,刚得了一大笔银子,冲散了女儿离开的悲伤,她重新喜上眉梢,就连对面的白昼都顺眼了。 她没了拘谨,热情的同他说:“您是留下来吃顿饭再走,还是这就走?骑回来的马,我已经让人喂了马草。” “卜夫人,咱们还有事情没说完。”白昼提声道:“有些账没算清。” “啊?”事情关于算账,生意人的本能让齐春凤立刻严肃起来,但她又想不起来哪笔账,只能问:“是什么账?” “您抽的那一巴掌的账。”白昼扬扬下巴,清晰复述李潜的话:“我家夫人不在意,一笔勾销,可我家主子那儿,这事没翻篇,主子都不敢欺负的人,你倒好,上来就是一巴掌,让主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齐春凤 回想起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满身的贵气,容貌狠戾中带着不羁,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她初初见到他是有些怕的,但当时在苏漾身边的他,说话温温柔柔的,又时不时的笑,她抽出那一巴掌后,他看起来也没多生气。 没想到是个秋后算账的。 齐春凤叹了口气:“我当时是气急了。” “主子不要原因,只要结果,这事如果想了,夫人自己抽自己十个耳光,我立刻回去复命。”白昼打断她说:“开始吧。” “十个?”齐春凤惊讶:“我就打了她一巴掌!而且也是你们先做事不厚道在先,拐走我的女儿,还想我给你们什么好脸色!” “这么说你是不乐意了?”白昼问。 “当然!我打她一巴掌,我还她一巴掌就是!”齐春凤想的简单。 白昼点点头,面无表情的突然抓住她的手,然后眼疾手快从她腰间取下那把菜刀,他把她的手按在桌上,作势要砍下去。 突然的变化,吓的齐春凤失声叫出来,菜刀堪堪在距离手腕一寸远的地方稳稳停下。 宛如来自地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主子料到卜夫人刚烈的性子不会同意, 所以给了第二个解决办法,把您这只手剁了,卜夫人不会不同意吧?” “别别别!”齐春凤知道怕了,眼前似乎浮现出那双阴森森的眼,她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我选第一个!我选第一个!” “快点,力气大点,十个巴掌脸没肿起来,我就会再帮你抽十个。” 齐春凤咬牙连抽两个,疼的她两眼冒金星,脑袋昏昏沉沉。 她明显能感觉到脸肿了起来,然而她不敢停,抽完十个巴掌,眼泪鼻涕一大把,已经彻底疼的说不出话来。 白昼很满意,寡淡的脸上带上了嘲讽的笑,他低声说了几句话,齐春凤瞳孔骤然紧缩,他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白昼又去取了点东西,快马加鞭的去追先行的车队,等追上时,不过才用了一个多时辰。 他敲响车窗,露出来苏漾的脸,她低声问:“事情办完了?” “恩。”白昼将一个包裹递给她之后,骑马往前面走了。 假寐的李潜出声:“白昼回来了?东西给我。” “不是只有张协议吗?怎么这么重,还有点凉。”苏漾好奇着,任由李潜将包裹拿过去,他抽出协议给她,取出里面的一个铁匣子。 苏漾立刻被吸引注意力:“这什么啊?” 当李潜打开后,她才看到,铁匣子里面装满了冰块,她讶异的看向男人,后者波澜不惊的取出手帕,包好冰块,让她把脸伸过来。 “夫君……” 李潜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的给她冰着,苏漾说不感动是假的,她轻咳了声,不自在的小声道谢,然而并没得到回应。 她想应该是没听到吧? 苏漾不纠结,开始猛夸李潜,夸着夸着,人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她自个也觉得没意思,低头翻看协议。 白昼办事的确很省心,连买断的日期和注意事项都写明了,除了签字还有手印,整个协议办的漂漂亮亮的。 她将协议收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但还是要微微弯下腰身,李潜想了想,拉着她,让她躺在了自己腿上。 “这样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李潜问:“这个姿势不比刚才的舒服?” 的确舒服很多,她的脖子都没那么酸了。 见她不答,李潜又继续说:“那就乖乖躺着。你要问什么?” “哦,对了。”她被他打岔后,轻易就跑偏了:“幸好这一招管用,不然就那老板娘,我还真搞 不定呢。” 李潜没回答,其实在商星沉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他就猜到齐春凤会成为最大的阻力,当时就想好了对策。 他做事向来只讲结果,不管过程,哪怕用卑劣的手段,达到目的就可以。 齐春凤对他来说,压根不算事。 她要是不同意,强行逼迫他们又如何?把所有人都绑走,省事又省心,要是有人敢反抗,杀了就是,杀到所有人都乖乖听话,就算到时候让他们走,他们都不敢走,所以苏漾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手段,倒是让他有些惊讶,也有些看不懂她,但更多的是后悔,早知道用他的法子,也不至于让她挨了那一巴掌。 说她脑子不好使吧,她的心机和盘算,都让他不敢小觑。 说她脑子好使吧,可她又时不时让自己吃亏或深陷惩罚。 思来想去,李潜只能评价她,筹谋和聪慧,她都有,她欠缺的是,不够狠也不够坏。 她身上总是洋溢着那种正义感,善良又阳光,她的心机也只用在那些对她下手的人身上,所以她从不知道,也从不会去怀疑,在她身边,日夜同床共枕的男人,这个深陷泥沼中的男人,有多么危险与可怕。 第71章 你怎么脸红了 从巴措镇到京城同样用了将近半个多月,起初有了卜刀刀和商星沉的加入,众人还兴致勃勃,到了后半段路,所有人都蔫了,整日浑浑噩噩的睡醒吃吃了睡,等终于到了京城,所有人才勉强打起精神。 苏漾推着李潜往后院去,没忘记吩咐沉香把卜刀刀和商星沉安排一下。 二人刚离开,商星沉就跳了下来,他揉了揉睡的惺忪的眸子,看着浓沉夜幕下奢华的府邸,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 “她她她……还是个王妃啊!”他咋舌道:“那个瘸子……不不,你们主子是王爷啊!” 回到熟悉的底盘,圆缺底气足了很多,她呵呵了声:“上回说我们王爷是瘸子的那个人,被打断了腿。” 她顿了顿,颇为自豪的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打的,用木棍,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圆缺绘声绘色的描述了遍,成功看到商星沉的脸色越来越白,她觉得特别好玩,临走前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拍:“可要管好嘴巴啊,不然说错了什么话,挨一顿打,啧啧啧那岂不是可怜死了?” “……” 商星沉缩了缩脖子,惹不起惹不起,京城的女人怎么比北疆之地 的还要野蛮? 他暗暗决定以后要离她们远点。 李潜的这套府邸,本来从外面看,已经觉得十分贵气逼人,等到了内里,才发现别有洞天,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散发着“我很贵”的气息,湖中假山形态优雅,各种颜色的鱼儿游来游去,回廊曲折蜿蜒,就连屋檐下面挂着的灯笼,都感觉和别处的不一样,看起来就很贵。 商星沉和卜刀刀,参观完全程下来,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沉香见状,微微一笑,说道:“两位不必惊讶,咱们王爷的全部身家,就只有这套宅子了,咱们府上都快吃不起饭了,所以王妃才打算另辟蹊径,只是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成呢?” 卜刀刀纯真活泼,心眼可比不过沉香,闻言不解的问:“身为王爷,怎么会吃不起饭呢?” 沉香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那王妃是打算怎么另辟蹊径的?”卜刀刀好奇的求解。 沉香这下没回答,只是冲她神秘的笑了笑,卜刀刀摸不着头脑,好在很快,沉香就把她领到了一间房前,她被漂亮房间吸引住了,当即把所有的疑惑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安置好这两位之后,沉香回 去同苏漾复命。 回到京城时,已经是黄昏了,来不及进宫请安,苏漾和李潜合计了下,打算今晚早点休息,等明天一大早就进宫。 越武帝催促他们回来,总要去宫里露个脸,好让他能彻底安心下来。 一路的奔波,两个人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苏漾饿了,叫人送了饭菜过来,被折腾一路的李潜面色苍白,没什么胃口,他只动了两筷子,就靠在椅子上,只看着她吃。 苏漾皱眉,朝他看了眼,而后没说话,只是迅速扒完了饭后,又端起李潜吃剩的碗。 “过来。”她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口吻却不容置疑的说:“我喂你。” 这下不仅李潜惊了,就连守在旁边的沉香圆缺和白昼,都难以置信的看过来。 沉香和白昼纯粹是惊讶,圆缺可不一样,她重新打量了眼李潜,只觉得她家小姐特别可怜。 现在就开始喂饭了,过段时间的话……她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李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场景,而苏漾每天寸步不离的守着照顾他…… 惨! 真惨! 圆缺哭丧着脸,心里像是下着雨。 苏漾没注意别人的神情,只是凑近了些,语重心长的教育李 潜:“你身子弱,知道这番奔波不太好受,但也要多吃点。张嘴。” 李潜笑了,他听话的张开了嘴巴,惹得她眯起眼睛,像是哄小孩子那样:“真乖。” “夫人以后会一直喂我吃饭吗?”他得寸进尺的道,本以为苏漾会答是,谁知道她翻了个白眼:“今天是看你状态不好才喂你的,你不要想太多了,手又没断,还打算我一直手把手的伺候你啊?你干脆拴我裤腰带上得了。” “……” 圆缺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顿觉尴尬,她轻咳着道:“我去给王爷夫人准备烧热水去!” 她一摸烟溜了。 李潜吃了瘪,倒也没在意,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显得慵懒又优雅,虽然的确胃口不好,但苏漾难得喂他,他给面子的吃完了。 让人撤了桌子,李潜让白昼去请管家,苏漾疑惑:“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消消食。”他回答,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她坐近些,笑着有些委屈:“夫人…刚才吃多了有些撑着了,夫人给我揉揉肚子。” “你吃饱了不能吱一声?我喂你你就吃啊!”苏漾无语,这人平时觉得脑子挺管用的,怎么现在感觉傻呵呵的? 李潜有他自己的固执:“夫人喂的饭,我喜欢吃。” “再喜欢吃,可是你吃饱了,就应该告诉我。”苏漾感觉无法理解:“你吃坏了怎么办?” 李潜朝她眨眨眼睛:“可以让夫人给我揉肚子啊。” “……” 苏漾竖起大拇指,她是真的服。 她本来只当李潜是故意逗弄她的,结果当她抚上他的肚子,惊得瞪圆了眼睛,这肚子鼓的…… 掌下的肌肤很热,李潜出门的这些日子,也没有忘记练功,所以他的肚子摸起来的手感,鼓归鼓,但是硬邦邦的。 她不经意触碰到,暗暗的想他居然练出了腹肌……等会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偷偷的看看。 不过李潜睡觉都是穿着亵衣的,她总不能把他扒了看吧,万一被发现,李潜会不会怀疑她图谋不轨…… 像是想到了那个尴尬的画面,苏漾只觉得浑身一股热流,从脚底直窜头顶,烧的她不自在。 偏偏在这个时候,男人带着揶揄的笑声传来:“你怎么还脸红上了?” 苏漾感觉丢人,怎么每次她想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时,李潜都能第一时间看出来。 看出来就算了,还非要揭穿她。 他是故意的! 第72章 李潜背锅 她气鼓鼓的瞪过去,咬牙切齿的道:“我热!你天天奴役我,又累又热你也要管我?还有人性吗?” 李潜见她生气不为所动,想了想说:“要不等下为了犒劳你,我也帮夫人揉揉?” “不需要!” 谁知道他会揉到哪里去? 苏漾说完就收回了手,李潜还在笑,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那笑声让她心虚。 她本想呵斥,然而抬眸就看到男人坏坏的眉眼,朝她轻佻的动了动,邪戾的脸上阴沉散去,带着些张扬和洒脱。 算了。 和个病秧子计较做什么? 她听见外面先后传来脚步声,生硬的转移话题:“这么晚了请管家过来做什么?” “了解下京中是什么形势。”他收敛了几分玩闹之意,说道:“我们明天进宫,提前了解下,也好避免一些不该提的事情。” 不得不承认,李潜的脑袋的确好使,想事情都很周到,二人说话间,管家便随着白昼走了进来。 他说起他们走后,京中发生的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四王爷李瞳的正牌王妃许子沂,似乎和李瞳生气,这次一气之下居然跑回了许家住。 以前这种情况不是没出现过,但李瞳没过几天就会灰溜溜的把人请回来,然而这次却整整十多天都不闻不问, 不仅如此,听说还整日流连在养在外面的妾室那里,就连朝廷派下来的任务,都不怎么积极,可把皇后和越武帝气的不轻。 苏漾有些心累,她作为旁观者,自然看的真切——李瞳并不喜欢许子沂,许子沂却喜欢他,多情总被无情恼,女人注定要伤心,二人折腾来折腾去,感情越来越差,她几乎可以预见他们的结局,然而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她不好多说什么,只纯粹的希望,许子沂能够早点想明白。 至于第二件事,还是和四王爷李瞳有关,也和朝廷派下来的那个任务有关。 说是近段时间,京城周边村镇的百姓间,经常会发生冲突,以往都是小打小闹,这次却不知怎么的,险些闹出来人命,两户村民为了抢夺一块土地,是大打出手,现在那两家还在大夫那里救治,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一回事。 苏漾听完,不太理解,她是擅长打仗的,对这些朝政之类的接触并不多,所以她疑惑的看向李潜:“就这样的一件小事,不是有当地百姓官吗?怎么还要派朝廷皇子过去?” 李潜有些困了,摆摆手让管家下去,他朝着苏漾张开手臂:“夫人抱我到床上去。” 他脸色的确不好,刚才开玩笑时,脸上浮现过诱人的 粉,然后现在又是满脸疲态。 苏漾伺候着他躺下,自己也赶紧爬上来,她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个脑袋,眼巴巴的等着他解惑。 李潜弯了弯唇,用手点了点“蚕宝宝”的鼻尖,才说:“看似是件小事,实则是大事,夫人知道我们现在的土地制度是什么吗?” “井田制。”她回答。 苏漾家里有皇上赏赐的土地,就是她自己都有几百亩的地,这些地她一个人是耕种不过来的,所以请了农民来种,遵循的是大越朝现行的土地制度井田制。 所谓的井田制,就是将一大块地均匀划分为九块,周边八块为农民私有,中间一块为公地,由于形状像是个“井”字,所以得名。 中间公田的部分,是要农民无偿劳动的,收成却和农民无关,周边的私田,收成刨去上交给朝廷的,剩下才是农民的。 大越的井田制,和前朝并不太一样,因为分派给农民的私有土地,农民其实只享有使用权,不可以私下买卖。 苏漾在脑海中过了遍,还是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于是更好奇了:“这和土地制度有关系吗?” “当然。”李潜打了个哈欠说:“农民为什么会打架,因为利益产生了冲突,而且这近十年以来上交给朝廷的收成 明显是一年比一年少,朝廷暗中又调了几次赋税,即便如此,上交来的粮食大大缩水。这其实意味着,如今的土地制度出了问题,百姓不愿意也不认可这个制度了,皇上派李瞳过去,是想让他借此找到解决办法。” 苏漾听完恍然大悟的称赞:“原来如此。” “睡吧。”李潜觉得今天说的太多,隐约担心她会发现什么,但看她迷糊的眼神,又觉得她大概并没有胡思乱想。 他将她搂在怀中闭上了眼睛,苏漾也跟着闭上,近在咫尺男人的五官就在跟前,她心里头乱糟糟的。 李潜猜错了。 她在胡思乱想,但她想的却是:李潜不愧是以前最出色的皇子,哪怕现在自己都快活不久了,还心系百姓和天下,朝廷里面发生的事情,他好像什么都知道都懂得的样子,他果然是对这个天下爱的深沉,身残志坚也要为天下黎民百姓担忧,他真的很善良,也很厉害。 苏漾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才真正见识到李潜厉害的一面。 在去皇宫的路上,苏漾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然而男人漫不经心,不知道在想什么,追问之下,他才提到,在想等下如何婉拒圣上的请求。 “什么请求?”苏漾一头雾水,还 没到宫中呢,人都没见到,越武帝难道隔空传信在和他交流? 她明艳的小脸呆呆愣愣的,长长的睫毛上落下太阳的剪影,金色的光芒跳跃,仿佛有只小手,在他心里不停地挠着。 李潜伸出手,在她头上揉了揉,说道:“四皇兄不务正业,父皇肯定不会把这个任务单独派给他,所以会在其余的皇子里面找个人帮着他,但是这件差事,看似很难,其实办好了是能扬名立万的,这是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父皇交给李瞳办是有心提拔他培养他,让他将来能够帮着太子。” 苏漾听得津津有味:“所以呢?跟你有什么关系?” “所以父皇不会选其他的皇子帮李瞳,因为其他皇子都不是皇后生的,这样一来,功劳就会被分走,而且李瞳现在那个状态,明眼人都看出来他是不济事的。思来想去,父皇只能让我去帮这个忙,办的不好,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毕竟是个多年没接触朝政的病秧子,办好了这件事,也不怕我抢功。” 话说的这么明白,苏漾便理解了。 简单点说,就是事情搞砸了,李潜背锅,事情办好了,李潜也捞不到好处,那还干个屁啊? “不干。”她气呼呼的说:“我陪你一起想拒绝的理由。” 第73章 向李潜学习 李潜闻言失笑,他以手撑着自己,朝她挪过去,吓的苏漾变了脸色,然而见他模样轻松,又意外的挑了挑眉。 “不错啊,看来白师傅教的可以。”她说着自顾自的捏捏他的手臂,脸上露出喜色:“小有成效啊,我就说过你可以的!” 在去北疆的这些日子,白亦然没有忘记给李潜布置训练任务,仍然由圆缺严苛的监督。 时日一长,自然出了效果。 李潜的双臂有力结实,摸上去可以感觉到附在其上的肌肉,比之前孱弱的那副身板好太多。 他任由她的手作乱,宠溺的看着她,实在是受不了她的手往他胳肢窝跑,才握在掌心。 “别闹。”他醇厚侵略的声音响起,目光却很温和的说:“为夫方才思来想去,觉得这回的差事拒绝不得,得接下来。” “吃力不讨好,为什么要接?”苏漾瘪瘪嘴,在他面前,她的表情一向生动,当即脸都耷拉下来:“我不能让他们那么欺负你。” 李潜抿了抿唇,她知不知道,每次听她理所当然护着他的时候,都让他没来由的悸动。 他捏了捏手指,将所有的算计都留在心底,才跟她说:“吃力虽然不讨好,但却也不会得罪人,事情办砸了背了这口锅,倒也无可厚非,反正父皇知 道我活不了多久,总不至于将我就地正法,可若是往好的方向想,事情办好了,百姓们自然受益,能够在活着的时候,替天下苍生做些事情,也不枉费白来这一遭了。” 苏漾已经被这种伟大的精神,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看看哪个皇子还能有李潜更爱大越,哪怕自己快要死了,断气儿前还倔强的挣扎起来,要为百姓们再多做一件事! 他是真真正正的大英雄,是真真正正的胸怀天下与苍生,他的爱是大爱,是博爱,是俗人无法企及的深爱! 所有人都要向他学习,学习这种爱国爱家的信念,他绝对称得上是每个大越人的精神楷模与榜样! 如果人人都像他这样,无时无刻关注着大越的发展,那大越的未来将如鸿雁展翅,那将是何等宏伟繁荣之景象! 啊! 她几乎不敢想象! 苏漾深受感染,又暗暗懊悔,自己作为李潜的妻子,被他如此强悍的精神引导着,怎么如此能自私? 为民为天下者,当将个人生死沉浮置之度外,那些都是俗物! 背锅如何,只要对百姓有好处,只要对大越有好处,就算成为一口锅,那又如何! 世人将永远铭记他的功劳,他将名垂青史不枯不朽! “说得好!”她忽然大声叫道, 扭头看向李潜,眼中满是敬重景仰之情,接着她热烈的鼓起掌来,两手拍的通红,也全然不顾的说:“李潜,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和你的无私奉献比起来,我真是自愧不如。那就听你的,这件差事接下来,谁说都不好使,谁拦都不管用,咱们接了!不仅要接下来,还要办的漂漂亮亮!” “……” 李潜其实被她吓的不轻。 从刚才起,她就不知在想什么,看着他的眼神笔直又露骨,这会从她的话里,他大概猜到她的想法了。 大概他以为他是为了天下宁可背上这口锅……真是又蠢又可爱。 他自从三岁起,做每件事都带着明确的目的,那些目的或袒露,或藏着,他不屑于去浪费时间,做些讨好别人委屈自己的事。 不过她愿意这么想,李潜也不打算纠正她。 别人犯傻他只觉得脏眼睛,她犯傻他却难得的心情愉快。 他的女人聪明起来叫他害怕,笨蛋起来又叫他想亲她…… 李潜抿了抿唇,生生将这股冲动压下去。 两人各怀心思的到达皇宫,一如往常的森严巍峨,从高高的宫墙下走过时,苏漾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这里压抑又沉闷,她并不喜欢。 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二人到了御书房,越武帝算是个兢 兢业业的明君,几乎一颗心都扑在朝政上,他们来拜见的时候,最多请安的地方就是御书房,大公公让他们止步殿外,进去通报过后才来毕恭毕敬的迎请二位。 “你们回来了!”越武帝抬头看过来,将手中的折子暂时搁置:“此番去北疆之地,可有什么收获?” 李潜微笑着躬身:“回父皇,北疆之地的风景的确与中原不同,那边黄沙滔天,却也有种苍凉厚重之感,那边的风土民情也叫孩儿大开眼界,百姓们热情好客,孩儿此番出行,甚为愉悦。” “那就好!”越武帝皱眉,关心起他的伤势:“在山庄受的伤,可养好了?没有再犯吧?这番出行中,身体有受何颠簸吗?” “并无。” “你身子弱,自己当注意些。”越武帝又说:“至于噬心散的解药,朕已经吩咐广寻天下名医,定要替你研制出来。你且宽心。” 把中噬心散之毒借李瞳的手捅出来,一是为了踩着李瞳走到人前来,让越武帝记起还有这么个儿子,二来立刻明确告诉越武帝,如今的他就是个提不起来的废物,让他对他放松警惕,这样才能有他往上爬的机会,至于三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越武帝只要下令研制解药有赏可封官,天下能人异士势 必前仆后继,能研制成功最好,研制不出来,他也能顺着揪出来从中作祟的,看看是谁当初给他下的这份毒!别人一石二鸟之计,就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实际上在他眼里,全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有什么可得意的? 要问他最得意的时刻,莫过于是猎物们缓缓步入布好的局,他们自以为游刃有余,实际上猎人的屠刀早已高悬。 他几不可闻的啧了声,听着越武帝的絮絮叨叨,微微垂下的面容上,浓沉的戾气隐约浮现。 六年前越武帝把他赶出京城,这些年来不闻不问,今日倒是一反常态,扮成慈父的形象来恶心他,肯定是为了那件事。 果不其然,他还在这么想着,越武帝话锋一转,再度问起来:“你如今身体既然好了,那便入朝听政吧!你的其他皇兄皇弟们,无一例外的在朝中做差事,你若不过来,传出去岂不是朕厚此薄彼?父皇知道你的能力,正好手头有个轻松的差事,让朕看看,时隔六年你的本事有没有长进!” 李潜慢悠悠的开口,表情是装模作样的为难与受宠若惊:“儿臣自然愿意为父皇分忧解难,只是…儿臣担心,多年后再次做差事,难以扛起正面大旗,不如父皇还是让我先随各位兄弟们打下手吧!” 第74章 苏漾起疑 这就是越武帝以前喜欢李潜的重要原因,不管他说什么,只有他能第一时间揣测透他的心思,说出他期待中的话。 他格外舒坦的笑笑,顺着台阶往下走,等来到李潜跟前时,话也跟着说出口:“你的担忧自然也是朕的担忧,所以给你安排了这件事,让你先去随你四皇兄处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正好证明证明自己。朕记得,你以前可是皇子里面最聪明的……如今虽然身子不大方便,但能力朕是相信你的,你好好替朕办事,解药这边一旦有了结果,朕就通知你。” “那…儿臣领命。”李潜战战兢兢的道:“儿臣私下会询问四皇兄所为何事,稍作休息,便立刻出发前去处理。” “啊!那是最好,不过也不用慌。”越武帝想到整日只知道吟诗作对喝茶抛女人的李瞳,叹了口气道:“你先同你四皇兄商量商量,总之这件事需要尽快解决。” “是。”李潜适时的咳嗽起来,越武帝瞧了他一眼,鹰隼般的眸子只停顿片刻便说:“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身子不好得仔细养着。” 苏漾在旁边围观两个戏精的逢场作戏,简直瞠目结舌,她此时如梦方醒,跟随李潜行礼过后,快步往宫外走。 全程两 人无语,等出了宫,坐进马车,苏漾才朝他笑着道:“这事接下之后,李潜你之后有的忙了,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看似是村民的斗争,实际上是村民与现有土地制的冲突,那这件事绝非短短时日内就可以解决的,历史上的每次土地改革,都是个漫长的过程……你很早就关注这件事,且又主动接下,难不成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了吗?” 她的提问,让李潜微怔后,略感心惊,不过也只是那短暂的一瞬,他就索性坦白了:“的确是有些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这次不得不接下这门差事,倒也算是个机会,趁机看看为夫研究的办法,到底能不能为百姓做些实事。” “果然如此。”苏漾笑笑:“我一个大将军,也要向王爷学习这种天下为公的精神啊。” “夫人过奖。” 苏漾又叽叽喳喳说了会李瞳,到后半段路程,她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假寐。 她总觉得事情有些过于巧合,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她总有种像是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人安排好的错觉。 为什么会觉得不安呢? 比如说,李瞳的情事她听过不少,但却没有一个像赵绮绮这样,有如此严重的影响的。 不仅成功挑拨了李瞳和正妃 许子沂,还能够将李瞳迷得神魂颠倒,为皇上办事都不提不上心。 要知道以前的李瞳,能力有限归有限,上面交过来的任务,完成的还算漂亮。 这人怎么跟中邪了一样? 再比如说,李潜这回不得不接下这门不讨好的差事,是谁在暗中操作的,他引导越武帝将目光放在李潜身上,是什么目的? 他让李潜接下这门差事,又是为了什么? 最后让她觉得无比奇怪的是,越武帝对李潜的态度,他在最后说的那番关于解药的话,初听没什么,细细品味颇有深意。 越武帝说的是“你好好替朕办事,解药这边一旦有了结果,朕就通知你”,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好好办事不听话,即便有了解药,李潜也吃不到活不成? 这是在拿捏他威胁他吗? 可越武帝为什么要对这么个废物说这些话呢? 他在害怕李潜吗? 李潜能有什么可害怕可畏惧的? 她搞不懂。 啊…… 太乱了! 皇家的水太深了! 苏漾明显觉得,就算她打起十二分的心思去琢磨去应对,还是没能将其中的每个细节每个深意都想清楚。 她叹了口气,别的想不通都没所谓,眼下还是得给李潜找药,解了毒谁都不能再用这件事来威胁他。 苏漾说风就是雨,让白昼驾车,带着她回苏府。 苏府上照样还是一群女人在家,她推着李潜见过何鱼诺,同她请安问好,又说了些北疆之地的趣事之后,便去找二嫂宗柔。 宗柔这次见到她,笑眯眯的先问:“你二哥在那边怎么样?” “非常不错。”她嘻嘻一笑,同她详细说了说,末了又道:“二嫂若是想见二哥,去见便是了。” “本来是打算要去的,可给你打听的事情,一直没有任何下落,我也无心过去找他。”宗柔语重心长的说:“不过,这次的确有个好消息可以告诉你,我联系上了我的大师兄,他只说现在有事,不便现身,若是能登上两三个月,他届时会到京城一趟,说不定李潜的毒有救了。” “太好了!这真是我这十几年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苏漾惊喜的站起身,高兴的原地蹦了几下,她嚎了一嗓子,死死抓着宗柔的说,又索性抱住,拉着她一起蹦:“二嫂!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呜呜…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漾儿这辈子都记得!以后你要有用得着漾儿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给你办!” “你呀!贫嘴!”宗柔拍拍她的肩膀,又看看一旁的李潜:“上刀山下火海倒用不 着,你们两个好好过比什么都强!” 回去的路上,尽管李潜没说话,云意也能从他细微的动作里,窥探出他的紧张和兴奋。 他时不时抿唇,额头上起了薄汗,幽深严肃的眼眸,时不时的朝着他的腿瞥去。 李潜确实惊讶又激动,他没想到,宗柔这条线会这么管用,不过一个月左右,就联络上了她的师兄,再过两三个月,就能亲眼见到她的师兄,她的那些师兄们,各个身负盛名,只要有他们在,他的毒也一定不成问题!如果是那个传说中的海岛庸医过来的话,那就更好了! 海岛庸医在看病医人方面,就连最普通的着凉风寒都治不好,但在解毒方面,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 他是个十足的怪胎。 听说从小就开始练毒试毒,整天以毒药为食物,他的身体每天都会泡在几百种毒草熬制的浴汤里,经年累月,导致他流出来的汗和血,都带着剧毒,但凡沾染必然毙命,他就是个行走的毒人,毒人可怕,毒人也可敬,这天下没有他不认识的毒,也没有他解不了的毒。 李潜心潮澎湃的想着,他终于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而让他看到曙光的人,此刻正安静的陪伴着他。 他嘴角勾了勾,将苏漾的手握紧了几分。 第75章 她吵架在行 宗柔带来的消息,让两个人都为之振奋,从府邸出来的时候,苏漾仍因为兴奋而红光满面。 解毒的事情有了眉目,意味着李潜有可能活下来,而李潜活下来,她就再也不用担心哪天突然成为寡妇……再或者,等李潜解了毒,身体渐渐好起来,他们也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 想到这里,苏漾只觉得浑身燥热,心跳也没来由的加快几分。 最近这些日子,她和李潜每晚都相拥而眠,虽然什么都没有做 李潜再身残体弱,也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她居然把这点给忘记了! 她悄悄的朝李潜看了眼,不期然对上男人幽深的目光,她仿佛被抓到现行一样惊慌:“你干嘛看我?” 李潜挑挑眉,意味深长的幽幽说道:“夫人在想什么?怎么感觉像是想要吃掉为夫一样?” “你想多了。”苏漾轻咳了声,一本正经的道:“我什么都没想。” “那你脸红做什么?” “热啊!”苏漾翻了个白眼,为了证明她话里的真实性,她转身把窗户打开,转移话题说:“等下我 把你送到四皇兄的府上,就不等你了,我先回府,沉香已经替我答应下来,今天要陪着卜刀刀逛逛京城。” 说到这里,她啧了声:“求人办事,等先把人家给伺候的舒舒坦坦的才行,让她高兴高兴,顺便我试试她的口风。解毒的事情既然有了眉目,你就更得好好养身子,我听说这种剧毒伤身,解毒时更伤身,哎呀。”她拧着眉头道:“得尽快给你安排上燕窝了!你身子还是弱。本将军接下来的奋斗目标,就是努力赚银子!” 苏漾斗志满满的握拳,眼里像是有星辰大海,清晨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为她镀了层金身。 她怎么能这么迷人? 李潜半晌才轻笑了声:“夫人为我着想,为夫好感动,实在无以为报,只有这身破皮囊,不知道夫人可否能够看得上?” 她看得上归看得上,可谁敢打他的主意? 苏漾瘪瘪嘴:“你可千万别说了,有开我玩笑的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等下要和李瞳谈什么吧!” 两刻钟之后,他们到了李瞳的府上,不同于往常的是, 今日他们府邸的大门口居然没有守卫,府门大开,隐约能够听见里面传来的争吵声,苏漾和李潜对视了眼,嘴角抽了抽,她皱眉说:“这又吵上了?许子沂不是回许府了吗?” “不知道。进去看看。” 没有人通报,也没有人阻拦,从正院一直走到中庭,才看见下人们都聚在一起,瑟瑟缩缩的望着后宅,小声的议论着。 和他们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许子沂极具穿透性的大嗓门,正一波又一波的袭来,冲击侵害着每个人的耳膜。 “我呸!这是老娘的府邸,老娘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和离个屁!你倒是想和离!老娘美不死你!想再也不用看到我?老娘偏不!就算你不喜欢!老娘也要整天在你面前晃给你添堵!” “对!老娘就这么臭德行你能怎么着?老娘就自称老娘了!你听不惯?听不惯也得给老娘憋着!” “你看不上老娘,老娘还看不上你呢!瘦的跟个猴一样!一副纵欲过度的脸!你也不担心哪天死在外面乱七八糟的床上?” “ 提到这个老娘就来气!干嘛!瞪眼睛干嘛!比谁眼睛大啊!还想打老娘!来来来,你打!你要是敢打老娘把宅子给你烧了!” “……” 这都要烧府邸了,得赶紧阻拦。 苏漾和李潜交换了眼神,她轻咳了声,白昼朗声道:“四王爷到!四王妃到!” 看热闹正看得起劲儿的众人才如梦方醒,慌慌张张回神,对上苏漾微挑的眉目,忙讪讪垂下视线,让出道路。 苏漾将李潜交给白昼,自个先大喊着冲了上去:“哎呀呀呀!这是干嘛呢!大清早的在外面都听到你们吵起来了!” 许子沂和李瞳现在的姿势非常滑稽。 二人相对而立,中间隔了约莫一丈远,许子沂手里拎着包裹,李瞳则醉醺醺的衣冠不整,像是刚从花街柳巷出来似的,他拦住了许子沂的去路,脚下各种花盆摔的七零八碎,他靠在柱子上,气的满脸通红,胸口剧烈的起伏。 要论骂架,许子沂绝对是京城一绝,能够骂得过她的没几个,就冲着她那威武雄壮的体型,无形中都在震慑着对方。 苏漾一 出现,两人都看过来。 李瞳只扫了眼就气呼呼的接着瞪许子沂,倒是许子沂见到她,一改愤怒之色,热情的笑着朝她跑过来,她欢欢喜喜的道:“苏漾,你们从北疆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昨天?今天这是去宫里请安去了?” 苏漾看她满口整齐的牙,明白她的态度转变来源于哪里,她问她:“牙齿补好了?” “好了!多亏了你啊!”许子沂献宝似的朝她龇牙咧嘴:“你看看,完全看不出被打掉过半颗牙!那老师傅手艺真厉害!” “那是自然,我推荐的能差吗?”苏漾趁机自恋。 许子沂忙附和着说道:“那是!我相信的人能差吗?走走走,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咱们就别在这恶心的地方待着了!” “你说哪里恶心呢?”李瞳死死盯着她,暴跳如雷的道。 “说你恶心,说你待过的地方也恶心!”许子沂冷哼道:“怎么,我还说错了?” 眼看着又是一场大战,苏漾忙推着许子沂往外走,经过李潜时,她朝他使了个眼色,李潜微微颔首,露出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第76章 我是神医 从府上出来,许子沂还骂骂咧咧的,苏漾忍受着魔音灌耳,等她终于停下来,才好奇的问起原因。 “怎么又吵上了?还是因为赵绮绮?”她试探的说。 许子沂立刻不屑的哼声:“呸!那种货色也配让老娘生气?” “那是为什么?” “看见他就想骂,长了一副招人骂的脸,骂他怎么了?老娘还没打他呢!”许子沂啐了口:“难不成骂他还要挑个良辰吉日?” “那倒也不是。骂人讲究的是个情绪,情绪到位了脱口而出,要的就是这个爆发,这样才感人才真挚!如果思前想后,犹豫不决,没了情感的渲染,听着就不够带劲!让人无法产生共鸣!这样的对骂是没有灵魂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许子沂忙附和的说:“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她家是屠户发迹的,从小家里对她千娇万宠,不爱看书就没强迫她,以至于现在想表达自己,也三两句话说不明白,只能跟着点头。 苏漾莞尔一笑,仿佛知道李瞳为什么瞧不上她了,这就像秀才遇到兵,李瞳想要的是能懂风花雪月能和他赏月赋诗的可人儿,而许子沂没有浪漫细胞,就算陪他赏月大概只会说几句“啊!月亮真他娘的又大又圆又亮啊”等类似的话,要是 碰上她心情不好估计还会来句“破月亮有什么可看的,你宁可看它都不看老娘!李瞳你找死!” 这样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注定鸡飞狗跳,但真正的原因,是李瞳根本没想过要试着了解她。 苏漾看破不说破,转而问起她补牙的事情,许子沂嘿嘿一笑,开始大夸特夸刘老头。 苏漾更加不解:“既然牙都补了,那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咱俩之间难道还有未了的恩怨?” “不不不,没有没有!”许子沂疯狂摇头,笑容谄媚:“咱俩不都讲和了嘛,我找你…咳,就是觉得看你挺顺眼的,想和你结交。” 苏漾表情狐疑的盯着她看,许子沂不自在的轻咳了声:“交个朋友成不成?还是说你看不上我?” “当然不是!”谁敢看不上这么大个金主啊,而且除了初次见面,苏漾确实对许子沂没什么坏印象,比起来宫里的其他女人,她单纯耿直的像股泥石流,所以她说:“我还生怕你看不上我这个莽夫呢!” “哈哈哈哈!不会不会!虽然你很莽,但我很喜欢!”许子沂眉开眼笑的挽住她的胳膊:“那咱们就成朋友了!说定了哈!” 苏漾被她粗壮的身躯挤得脚步有些虚浮,幸好她力气大,不然换成陆清婉过来,没准都跌倒了。 许子沂结 交了新朋友,正在兴头上,所以无论苏漾去哪里,她都决定寸步不离的跟着。 两个人一起回了府邸,圆缺见到她们两个手挽手走进来时,震惊的嘴里能塞下个鸡蛋。 “夫人…你们这是…什么造型啊?” 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美一丑,一个惊艳一个憨傻,残酷的对比实在让人不忍多看。 她看向许子沂,对方压根不知道映衬之下的她有多么令人窒息,还在傻呵呵的咧着嘴笑。 “你是叫圆缺吧?”许子沂朝她点点头:“挺精神一丫鬟,对了,我和你们夫人成好友了,特意告诉你一声!” 圆缺愣愣的点点头,见她似乎在等她回应,想了想说:“那恭喜?” “哈哈哈同喜同喜!”许子沂豪爽的笑着回应,又说:“那是沉香吧?沉香!我和你们夫人成好友了!特意告诉你一声!” 沉香淡定垂眸:“恭喜四王妃。” “哈哈哈同喜同喜!” 许子沂很满意,见管家侯在一旁,同苏漾商量道:“那是管家吧?我能不能让他把所有下人召集过来。” “宣布咱俩成好友了?” “对!”许子沂兴冲冲的:“这种感觉有些美妙,总想分享给别人听!” 苏漾求饶道:“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告诉大家吧,你放心,我一定挑选个当众 发表重要讲话,让他们都知道你我结交的消息!” “那真是太好了!什么时候?到时候我也要来!”许子沂十分给面子:“我给你捧场!” “好好好。”苏漾答应着,给沉香使眼色,沉香心思活络,温柔的提醒道:“夫人,奴婢去喊卜小姐出门。” “你们要去哪里?”许子沂惊恐的道:“不管去哪里,我今天都要跟着你!你别想甩掉我!这个卜小姐是谁?你结交的好友吗?” “去北疆认识的一个小姑娘。”苏漾想到了什么,朝她眨眨眼:“她手艺特别棒,等回头让你见识见识。” 卜刀刀昨个又得了几件新衣服,今日出门特意换上了件水蓝色的纱质长裙,小姑娘明眸善睐,穿什么都是顶好看的,她一出现,许子沂就挑了挑眉,对苏漾说:“现在的妖精都修炼成人了?你自个就够祸害众生了,这怎么又来一个?” 苏漾被哄得乐滋滋的,又听她沮丧的叹气:“我等下和你们出门,注定是自己找虐。” 苏漾调侃她:“要是有人敢说你什么,你就骂他,这个你在行!” “说的是!”许子沂斗志昂扬:“生死看淡不爽就骂!” 就在这时,商星沉慢悠悠的走过来,见到许子沂惊喜的哎哟了声:“夫人,您上哪儿请了一尊佛 回来?够富态的啊!” “闭嘴吧你。”苏漾给许子沂介绍:“这人满嘴跑火车,别跟他瞎扯,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出门吧。” 因为是生平第一次来京城,卜刀刀非常兴奋,她走在大街上,看哪儿都觉得新鲜,大兜小兜买了一大堆,全都让商星沉拎着。 商星沉累的苦不堪言,让圆缺帮忙拎点,圆缺非要他叫姑奶奶才肯帮忙,本以为他绝不会同意,谁知道人爽快的连喊几声。 众人目瞪口呆,异口同声的道:“你也太没原则了吧?” “原则不能吃不能喝,顶个屁用啊!咱可不是有骨气的人。”商星沉把东西分给圆缺一半,众人又逛了会,进了家茶楼。 苏漾给卜刀刀点了几道京城有名的甜点后,茶楼里又进来一拨人,他们就坐在旁边的圆桌上说话,本来相安无事,可他们里有个小孩子,特别能闹腾,叽叽喳喳吵的厉害,过了会他跳下座位,在大厅跑来跑去,经过苏漾时,谁知道忽然跌了一跤,这下竟喷出鼻血来! 那几个人见状立刻慌了,就连苏漾也愣了,他们把小孩子抱起来,顾不上生气,只心疼的给他捏住鼻子,防止鼻血继续流。 “可千万不能这样!”商星沉着急的站起来:“流鼻血不能这样处理,我是神医,让我来!” 第77章 他脑子有病 卜刀刀脸都吓白了,下意识的要拦住他,然而商星沉已经冲过去,那家子大概病急乱投医,竟真的把孩子递给了他。 “完了!”她急的跺脚,苏漾见状询问原因,卜刀刀气出哭腔:“他哪是神医啊!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啊?” “上次有个人突然抽搐跌倒,他就说自己是神医,结果他把对方脸都抽肿了,说是能治病!能治什么病!那人后来翻白眼吐白沫,险些没气儿!要不是我去请了大夫过来,就要死店里了!虽然对方捡回一条命,但却没打算放过他,叫人来把他拖出去打了个半死!商星沉他脑子不正常!三年前来到北疆的时候,脏的像个乞丐,而且整天念叨自己是神医,他总在我家店门口晃,我娘看他可怜,就把他收留了。后来他慢慢正常了,倒是不说自己是神医了,就是一听说谁生病了,就要给人家看病!为此没少弄出来许多麻烦事!”卜刀刀无奈的道:“夫人,您赶紧想办法把他拦下来吧!” 商星沉其实年纪不大,面相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惯常嬉皮笑脸的表情此刻完全收敛,只剩罕见的严肃和认真。 他用手指按住出血侧的鼻翼,紧贴鼻子的前下部 ,轻轻压迫按捏以此来阻止出血,又让人准备了冷毛巾,敷在小孩的头部,并在脖子上也围上一条冰毛巾,其余人看的目瞪口呆,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处理流鼻血的,唯独卜刀刀紧张的暗暗咬牙,可千万别再搞出什么事来! “有香油吗?”他问。 小二点头:“有的!” 香油取过来之后,他用筷子蘸取两滴,滴在小孩子手指上,吩咐他把香油涂抹到鼻腔内部,小孩子照做,不出片刻,汹涌的鼻血居然不流了,一家老少激动的连声感谢,商星沉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表情,笑嘻嘻的摆摆手:“不用谢!我是神医!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哈哈哈哈,那敢问神医的名号是什么?我等也好出去宣传宣传!” 这可把商星沉给问住了,他挠了挠头,疑惑的嘀咕道:“对啊,我是神医,我的名号是什么来着?” 他皱着眉想不起来,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喷涌而出,但他抓不住只觉得混乱嘈杂令人窒息。 “谁知道我的名号是什么?” “我是谁来着?” “喂!我是谁!” 他情绪激动,突然冲着人群发问,众人纷纷看出他的不正常,这可都吓坏了,于是不约而同后退着躲 避他。 苏漾立刻想到那一个晚上,当她问起他是哪里人士,他也是这样疯狂失控,他的过往像是不能提起的秘密,一旦被触及他就会陷入魔怔。眼看着他捂着头脚步踉跄的横冲直撞,她立刻起身走过去,在他脖子上重重砍了个手刀,他不安的追问声戛然而止,身子软软的向后倒去,圆缺托住他,轻轻地放在椅子上。 “没事了。”苏漾冲众人颔首:“大家继续吃饭吧!” 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场的都心有余悸,坐回去之后,还频频朝着他们这桌看来,好在过了会儿,酒楼里又重新热闹起来。 唯独苏漾这桌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有些低沉。 小二将各种点心小菜送上来,离开前特意多看了几眼昏过去的商星沉,他刚走,卜刀刀就在他胳膊上使劲拧了下。 她快要气死了! 他非要丢她的人是吗? 早知道在她娘让他跟来的时候,她就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的! 现在好了! 大庭广众下发疯,还差点惹出一堆麻烦,谁知道今天怎么瞎猫碰到死老鼠,还真让他给小孩止住了鼻血。 卜刀刀抿唇,愤愤的剜了他一眼,才硬着头皮小声的说道:“王妃,他刚才没吓坏你吧?不过其 实他大多时候,还是比较正常的,只是不能受到刺激,尤其是不能被人问起来历,今天是意外……他没什么大毛病的,人也活泼勤快,不疯的时候性子特别好,疯起来的时候……咳咳,只要不谈那些话题,他不会发疯的。王妃若是介意的话,那以后把他留在府上就可以,我娘亲让他来京城陪我……您别把他赶回北疆才是啊。” 苏漾看她小心翼翼的表情,简直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赶他回去?” “就是啊!”许子沂抓起桌上一块糕点,正准备塞嘴里,又讪讪的放下,她疑惑不解:“要我说,他那副样子显然是忘记了什么事情,这种情况呢,就是我在话本上所谓的失忆,他失忆已经很难过了很可怜了,我们还要因为他失忆再歧视他?这不是混蛋吗?你放心好了,别人我不敢打保证,但苏漾肯定不会。” 她指了指自己的牙齿,慢悠悠的说道:“瞧见没?这颗牙就是我当初歧视人的惩罚,好在长了记性。苏漾,我没说错吧?” 苏漾被她逗乐了,竖起大拇指以示称赞。 卜刀刀听出他们话里的善意,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就听苏漾又问起来:“他当初是流浪到你们店铺门 口的?你们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吗?我瞧着他平时挺正常的,你们没趁机打听打听?还有,他真的是神医吗?” 本来苏漾是不信的,可刚才商星沉那顿极其专业的操作,让她再度动摇了。 卜刀刀只当她是好奇,把知道的全部都说了。 她见到商星沉是在三年前的一个夏天,起初看到他时,他是个身无分文的乞丐,由于偷东西吃被人当街打的奄奄一息。 她于心不忍,偷偷的给他上了药,又往他怀里塞了几只肉串,后来过了几天,他居然找上了店铺,每天在门口晃荡。 他那时候穿的脏,浑身又臭,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整张脸,给人的感觉可怖又恶心,更难以忍受的是,他缩着脖子整日不知念叨什么,后来有天,齐春凤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突然听到他说的话,又退回去,然后才收留的他。 “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卜刀刀眼圈渐渐的红了:“我娘请大夫给他诊断,竟然在他头顶发现被扎了根银针,拔出来之后那银针居然是有毒的!再后来他昏睡了整整两个多月,就在我们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居然醒了,不仅醒了过来,而且也不再痴傻疯癫,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第78章 人都是你的 许子沂惊得捂住腰上的肥肉,张大了嘴巴道:“真的假的?这也太神奇了吧?那毒呢?身中剧毒没解毒,居然还能活下来?” “我们也觉得神奇,但是也确实没给他解毒,因为当时大夫说,那毒他都没见过,自然不知如何解。我娘都做好了给他收尸的准备了,谁知道他醒过来后,跟个没事人一样,从此还赖在我们家了,我娘看他人机灵性子又好,嘴皮子更是能哄人开心,就把他留在了店里。至于那个毒,大夫也说可能是当时诊断错了。再之后,我们时不时会在和他闲聊时,问起他以前的一些情况,但每次他的反应都很激烈。”卜刀刀耸肩:“今天情况还是比较好的,以前曾出现过直接拿头撞墙的事情。” “他这么抗拒回想过往,肯定是受过什么刺激。这种情况下,最好是不再刺激他,因为每一次刺激,都会对他无形中造成很大的创伤。下次再提到同样的问题,他的反应只会更厉害更可怕。”苏漾道:“看来没人知道他来自哪了,也没人知道他会不会看病医人了。” “应该是不会的吧……”卜刀刀迟疑的道:“至少这三年来,就这次他没因为给人看病惹出麻烦来。” 许子沂不厚道的笑出了声:“他这样的大夫, 别人看病是要钱,他看病是要命!” 苏漾跟着笑了,暗道自己才是真魔怔了,随便遇到什么真的假的江湖郎中,都眼巴巴的当成是希望之光。 冷静下来再想想,哪有大夫会自称神医的?商星沉浑身上下,真没半点地方像神医。 一行人吃吃喝喝,许子沂心宽体胖,有她这个活宝在,气氛很快变得融洽,她问起卜刀刀家里是什么店铺,卜刀刀答是烤肉,她当即两眼冒光,说有机会一定要尝尝她的手艺,苏漾眉头微挑,察觉到这是个好时机,于是接过话音说道:“不用等有机会,我打算开个烤串店,到时候你可以天天来吃。” 她看向卜刀刀,坦诚的开口:“刀刀,你既然最近留在京城……” 卜刀刀兴奋的点点头:“我知道的王妃,我娘已经跟我说了,她说她和你们达成了合作,本来打算过几天也要来京城的,她其实不想来这片伤心地,见我死活要见见世面,就问我能不能做你们的厨子指导。这你们可真是找对人了。我答应!王妃你可别嫌弃我年纪小,但手艺却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真不是我卜小刀吹牛,有我在,保证你们在京城烤串界横着走!” 苏漾满意的点点头。 他们本质上是把人拐来京城的,要让小姑娘给他 们办事,小姑娘肯定会明白其中的曲曲绕绕。那时候心里肯定会不舒坦,所以她提前交代给齐春凤一番说辞,齐春凤也不想自己女儿伤心,自然答应下来。 苏漾这时候还不理解,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直到后来她被李潜骗的团团转,伤心欲绝之际,才知道善意的谎言更恶心,它比谎言本身更让人害怕更难以接受! 众人吃饱了肚子,重新变得斗志满满,他们把商星沉喊醒后,对方像是完全忘记发生过什么事情,和他们笑着闹着继续逛街。 一直到暮色时分,才回到府邸。 苏漾前脚到府上,李潜后脚也回来了,他的神色看起来疲惫不堪,见到她时,朝她伸出了双手,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人还在正院里,周围都是下人,他长得凶巴巴的,怎么能当着下人的面撒娇呢? “他们看不到。”李潜沉声说完,众人清一色的赶紧捂住眼睛,他轻笑出声:“夫人,过来抱抱。” “挺厉害啊!”她蹦着笑竖起大拇指,还是拗不过他,将他抱了抱,又推着进了正厅,正准备让福叔上饭,李潜说陪李瞳吃过了。 两个人都在外面吃了饭,就直接去洗漱,之后回到房间,才彼此说起今天的事。 苏漾说起商星 沉脑子不太正常,李潜只扬了扬眉,没往心里去,她又说起明天筹办店铺,他温柔的笑着和她打气。 “夫人一定可以的!夫人最厉害了!” 苏漾被哄得满脸通红,故意说道:“你就不怕我把府上所有积蓄赔进去?” “人都是你的,那些俗物赔了就赔了,夫人有我就够了。” 苏漾没忍住笑出声:“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夫君这么自恋啊!” “你家的。”李潜一点都不脸红,铿锵有力的回答道:“有我就够了。” 他那得意洋洋的小表情给取悦了苏漾,她偏要问:“谁说够了的?” “你夫君李潜说的。”他停下来给她擦头发的动作,将毛巾随手一丢,说道:“有我就别去祸害其他人了。夫人敢想其他人,我可不答应。就陪着我好不好?” 李潜像只大狗一样,扑在她怀里,脑袋在身前拱来拱去,苏漾怕痒到处躲他,两个人在床上闹成一团。 等李潜气喘吁吁时,苏漾才催着他休息,临睡前,他告诉她明天之后,他就要忙起来了,苏漾迷迷糊糊的回了句知道了。 这晚之后,两个人只有在晚上睡觉时,才能见到彼此。 李潜忙着处理农民纠纷,每日天不亮就和李瞳往京郊赶,夜深时分才白着脸回来,而苏漾同样每天忙 得不可开交。 她先前让福叔帮忙找了几个店面,结果实地查看了下,对位置都不是很满意,经过亲自走访,她倒是看中了一家珠宝店的位置,就在六皇子李瑁的得意居对面,由于得意居的带动,珠宝店的生意也格外的好,苏漾心知对方老板估计不会同意挪地方,还是找人亲自面谈了下,结果真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那家老板临走前还狠狠的啐了她一口。 “异想天开!你做梦!” 苏漾被骂倒是挺淡定的,毕竟她这就是抢人饭碗断人财路的,可跟她随行的许子沂,最近减肥饿的火气特别大,见她被骂后,一拍桌子差点抡凳子干起来,苏漾赶紧拎着人赶快离开。 两个人兴致都不高,回到府邸时,正好遇见出去玩的卜刀刀和商星沉,见她们一脸菜色,询问起原因。 苏漾如实告知,谁知卜刀刀听完后笑着说道:“不就是选个店面吗?你们还险些打起来啊!这多简单的事情,王妃没做过生意,并不懂这里的门道,其实选店址讲究姻缘和风水,正对大街的繁华地段,位置自然是好,但并非人人做生意都能大赚特赚的,也有关门大吉的,相反偏僻的地段,也有做成大生意的。王妃仔细想想我家的那个店面位置,还不明白吗?” 第79章 干一行行一行 经卜刀刀这么一提醒,苏漾顿时如醍醐灌顶。 刀刀烤串其实也很偏僻,不然当初他们也不会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找到这家店,然而店里生意的火爆程度,却是其他店铺不能相提并论的,客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即便里面的桌子坐满了,在大路上随便撑张桌子,都有人心甘情愿留下来的。 卜刀刀见她似懂非懂的样子,笑着拍拍心口:“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隔天一大早,她就叫上了两个人,说是要去外面选店铺,苏漾斗志满满的跟着出了门,结果发现被领到了一个卜卦摊。 “这?”她疑惑不解。 “听我的没错啦。”卜刀刀笑嘻嘻的说。 苏漾唇角动了动,勾出一抹笑容:“听你的!” 要论行军打仗,她自认是非常出色优秀的,然而要提到做生意,她这个新手肯定比不上卜刀刀,不过她愿意学。 人的能力有大有小,天赋也有高有低,但只要用心,一定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做到最好。 卜刀刀领了个号牌,三个人就坐下来等候,许子沂左看看右看看,位置上像是长了钉子一样的扭来扭去。 苏漾皱眉:“你干嘛?” “没事。我去去就来。”她也领了个号牌,一会回来了,苏漾笑着打趣她:“你要算和李瞳的姻缘 ?” “就随便算着玩玩。”许子沂被拆穿心事,难得露出女子的娇羞,她不自在的咳道:“反正来都来了。” 苏漾只笑不语,偏偏她的笑容意味深长,许子沂被盯得心烦,将她推远了些。 很快就轮到了她们。 卜刀刀领着苏漾进去,让夫子算她的命格,报上她的生辰八字之后,过了会夫子给出建议,说是西北方向是她的事业宫。 二人从里面出来,卜刀刀说:“先前福叔找的门店,可有位于京城西北位置上的?” 苏漾仔细想了想,确实有的,且只有一家,卜刀刀立刻拍板决定:“就那家了。” 她信誓旦旦的样子,让苏漾也瞬间倍感自信,然而她轻笑着摇摇头,冷静下来还是问:“这么随便?” “这可不是随便,这是胸有成竹。我举个例子,夫人上战场之前,是不是都会焚香祭天?” “自然。”苏漾点头,这是他们苏家的传统,苏震东说焚香祭天是希望祈求好运,后来整个大越打仗前都会有这个行为。 卜刀刀继续问:“那祭天真的能直接影响战局的输赢吗?” 这下不等她说,苏漾便答道:“当然不是,战局的输赢,和天时地利人和有关,也与将士与法令有关,但却没有一条,和祭天有关系,说白了,能不能打胜仗, 实力才是关键因素,祭天不过是心理安慰。”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眼带惊喜的看向卜刀刀:“你的意思是,做生意也是?” “王妃果然很聪明,一点就透。”卜刀刀露出欣慰的笑,她说:“这也不过是心理安慰而已。王妃之前没做过生意,但这不代表你就永远做不好啊!而且我觉得,王妃您能为了做生意专门跑到北疆去,单单这份态度足以证明了你的认真,一个人认真又聪明,做什么都不会太差的。” 苏漾真是太喜欢卜刀刀这个小姑娘了! 人小鬼大,逻辑清晰,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最后还不忘给她打一碗鸡血。 她振奋的握拳,拍板说道:“好!就听你的!选西北那家店铺!咱们等许子沂出来,就去把那个店铺的契约给签了!” 两个人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签了契约然后在最短的时间,把店铺装修好,再火速的开张营业,然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许子沂出来,苏漾心里一沉,难道是夫子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许子沂气的把他暴打了一顿?她走到跟前,准备破门而入时,忽然房门拉开,许子沂骂骂咧咧的走出来。 “走走走!”她气的火冒三丈,使劲抹了把脸:“什么臭老头!简直胡说八道!要不是看他上了年纪,我 非要撕烂他的嘴!” “啊?他说什么了?人家也就是混口饭吃,他要是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你直接当听不见不就得了?”苏漾无语:“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怎么不至于?我也想只听我爱听的,可他说的全是我不爱听的,说我和李瞳这辈子无缘无分,说我俩是强扭的瓜,还说我这个体态,换成哪个男人都不会喜欢我!”许子沂把牙齿咬得咯嘣作响:“算命就算命,怎么还人身攻击了?这是不是对我们胖子的歧视?他该庆幸今天我没拎刀,不然把他头砍下来!” “四王妃大慈大悲,阿弥陀佛!”苏漾咯咯的笑着打趣:“人老头不容易,你也别要求太严格,只要你不当真,该吃吃该喝喝,日子照样能过下去。” “呸!老娘才不当真!但老娘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她抓住苏漾的手,信誓旦旦的说:“老娘要减肥!苏漾,你监督我!我一定要瘦下来!等老娘瘦下来了,再来找他算一遍!我看他还怎么胡言乱语!” “……” 卜刀刀高兴的来掺和热闹,举手说道:“好!我也负责监督!” 苏漾无奈的戳戳她的眉心,又看看满脸杀气的许子沂,耸了耸肩表示答应了。 三个人去了西北的那家店铺,是家成衣坊。 店家是 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说是铺子不赚钱,家里也没人能够看得上,他就想着转手卖掉。 这地段算不上特别好,距离最繁华的地方还隔着两条街,所以来打听的没几个人。 苏漾来之前就知道了他开出的价格,比这边的市价要高出不少,所以在成交之前,她毫不客气的把价格压到比市价还要低近两成。 整个铺子上下两层楼,盘下来市价要二百两,店家开出近四百两的高价,最后以一百七十两的价格成交。 老头签契券时,气的手都在发抖,这姑娘看着漂亮温软,怎么一到谈判桌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既无情又冷酷,全然不顾他是个可怜的老头子,一个劲儿的往下压价,实在让人受不了。 偏偏她的压价又有技巧,要是她直接喊一百两,那他肯定拿棍子赶人了,可她喊的这个数,的确在他可接受范围内。 “哎!卖了卖了!亏本也卖了!”老头把契券收好,将钥匙留下来,长吁短叹的晃着离开了。 苏漾将契券捧起来亲了口,对她而言,这是个崭新的开始。 收她的兵权,没关系,不让她打仗,也没关系,就算折了她的翅膀,那又怎么样? 她偏要争口气,让所有人看看,只要她愿意干,她苏漾就是行,就是干一行行一行,行行都行! 第80章 给老娘死 “王妃,你刚才做的很不错。”卜刀刀目送老头离开,无比钦佩的开口:“和人谈判时,从容淡定,又寸步不让,你就记住这种感觉,以后再接再厉,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哪里是他的底线,为什么不直接说一百五十两呢?” “这边市价二百两,可你们注意到了吗?刚才进来的时候,门锁生锈,满屋灰尘,一看就是近期没人来过,包括他同我们说话,会下意识的讨好,说明着急出手,很想达成这笔买卖,所以我推测就算比市价稍微低点,他咬咬牙也能接受。”苏漾回答道。 卜刀刀这下更佩服了,她刚才压根没观察那么多,现在经她提醒,才后知后觉,好像的确如此。 苏漾看她表情了然,又继续道:“至于为什么不喊一百五十两,是觉得老头上了年纪,万一被我们气出个好歹,直接把他气归了天,那可真是罪孽深重。”她耸耸肩,笑嘻嘻的将契券塞进衣兜里:“留他一条命,图个吉祥。”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卜刀刀讪讪的抽抽嘴角,许子沂呛了一鼻子灰,仍倔强的一边咳嗽一边嫌弃她:“你嘴上积点德吧,人家老头活这么大岁数容易吗?还说没气人家,刚才老头都差点背过气去,你没瞧见人签字时,手抖的跟筛子似 的,真是作孽啊!现在契券有了,接下来咱们干嘛去?” “想想怎么装修。”苏漾说:“咱们先整体再看一下这个店面,然后刀刀你有经验,等下给个参考意见。” 卜刀刀笑着点头,丝毫不掩饰口吻中的惊喜:“王妃,实不相瞒,你比我们那时候做生意,要厉害多了,条理清楚,还很有魄力与行动力,我就把预言放在这里了,你一定能成功的,之前那十几年的打仗生涯耽误了你,不然你现在早就成名震大余的生意人了。” 谁不愿意听好话? 苏漾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小姑娘明艳的五官拧成苦瓜似的,她又笑着帮她揉了揉,两个人对视片刻,先后捧腹大笑。 “你们两个妖精!别笑了!不是要看店面吗?赶紧看完赶紧撤,灰尘快要呛死人了。”许子沂不满的道:“还准备住这里啊?” “四嫂要住进来给我看店吗?”苏漾说完拔腿就跑,许子沂叫着追上去,一时间地动山摇,苏漾只好合掌求饶:“嫂子!我喊你哥!你给我轻点,把我的楼板踩塌了,真坏了你给我修啊!” “苏漾,你敢暗指我胖,给老娘死!” 两个人在店面里闹起来,所经之地尘土飞扬,卜刀刀被殃及,灰尘呛的她剧烈咳嗽,到后来三个人都灰头土脸,眼泪汪汪 。 苏漾累极了,开口打断两人,这才开始参观,她边走边和卜刀刀交流想法,从店里出来时,已经有了初步的装修规划。 “等我回家再好好想想,确定下来之后,就找人开始动工。” “找人的话同我说!”许子沂忽然开口,她拍胸口保证:“我家店铺多,都是用惯了的熟人,咱用着放心。” 见她主动要帮忙,苏漾没推辞,承了这份人情,她嬉皮笑脸的挤了挤许子沂:“四嫂既然如此热情,那我不答应,岂不是拂了你的面子?啧,这要是传出去,你要被人笑死的,思来想去,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你记得我这份好便是。” 虽然知道她在开玩笑,许子沂还是要感叹句,这什么狗屁歪理? 她好心帮忙,到头来还要感激她接受她的帮忙? 苏漾是逻辑鬼才啊! 许子沂忽而正色道:“苏漾!” “啊?”正没个正行的女人冷不丁的听到自己名字,吓的一挑眉:“干嘛?” “你说话这么欠揍,有人因此打过你吗?”许子沂拧着眉头,十分好奇的问。 苏漾还当真仔细回想了下:“的确有人说过我嘴巴坏,也有人想打我,不过他们最后都放弃了,所以我并没为此挨过打。” “为什么放弃?”许子沂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他 们居然能忍?” 苏漾也觉得非常可惜,摇头叹气道:“就是说啊,我多想挨打啊,还放话让他们尽管过来,谁知道我力气太大了,威名远扬,对方在知道本将军的大名之后,居然跟我道歉,还说有眼不识泰山,让我多多包涵,其实我的内心,是非常看不起这种人的。” “……” 许子沂握紧了拳头,想到她的力大无穷,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再忍一会。她轻呵出声以表不屑,嫌弃的离她远了些。 苏漾不长眼色的又跟过来,继续道:“你说说这种人吧,看我不顺眼就应该来打我啊,打不过也要打,这才叫有血性啊!明明厌恶我,却因为害怕挨打,改口承认喜欢我,他们的喜欢与憎恶,也太廉价了吧?四嫂,你千万不要和他们一样,你要做个勇敢的女人,所以我建议你来打我。你打不过我是真的,但你又不是没被我打过,这回我下手轻点。” “滚!” “哈哈哈哈!”苏漾笑罢委屈的眨眨眼睛:“人家怎么了嘛!” 许子沂被恶心的不行,她终于知道,苏漾的拳头并不是终极杀伤武器,她的撒娇才真的让人想死。 这天回去之后,苏漾特意等李潜回府,她又感觉好几天没见着她,如今店铺的事情搞定了,可以稍微松口气,她便想询问他那 边的进展,一直到夜半三更,她还是没见到人影,苏漾想了想,叫了鹰眼护卫队的人过来,问起李潜去哪了。 “半下午的时候,王爷还在京郊,今天他们遇到些麻烦事,兴许要晚点回来。” 苏漾转过头,迟疑的道:“什么麻烦事,你说来听听。” 李潜和李瞳这些日子都在京郊走访,发现农民之间的摩擦近年来日益剧烈,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争夺土地而引发的。 大余近百年来没有发生过大型战争,天下太平,各种行业欣欣向荣,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及农作工具的改进,农民们除了耕种朝廷分发下来的土地之后,又纷纷开垦私田,有人带头,自然陆续会有人效仿,今天李潜到京郊的一个牧羊村查勘,竟然发现好几个山头都被占了,但由于是私自占领的,有人眼馋就会来抢,为此打斗不休,谁赢了地就是谁的,不巧的是李潜正好遇上了斗殴打架。 苏漾脸色凝重,担忧的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有白昼在,护住了王爷,四王爷带的兵稳住了局面,咱们的人回来时,还在处理这件事。” 苏漾拍腿决断道:“我现在过去接他!” 她刚站起来,就听见外面有了动静,那声音又慢又缓,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由近及远朝她走来。 第81章 拿命去搏 夜幕下的男人手持一盏灯笼,周身光线昏暗,他的神色冷冽又漠然,然而目光在触及她后,面无表情的脸上忽而笑意清浅。 他略带歉意的道:“夫人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等为夫吗?今晚让你担心了……遇到点事情,耽误了些时间。” 此刻的他状态并不好。 幽黄的光打在他脸上,他的肌肤苍白如纸,脸上沾染的那些泥土灰尘格外明显,大概是因为天气干燥的原因,他的嘴唇起了皮,盛世美颜大打折扣,但那双眸子,又黑又亮,望着她时,里面似乎闪着火苗。 苏漾注意到他身上的白衣又脏又皱,走过去接替白昼推着他往屋里走。 等他洗漱过后,她陪着他用饭,这才问他有没有受伤。 “夫人都知道了?” “鹰眼护卫跟我说了。”她没跟李潜隐瞒鹰眼护卫的事情,朝夕相处瞒也瞒不住,她说:“这件差事怎么如此凶险?” “争的是利,自然要拿命去搏。你以为争的只是一块土地吗?”李潜叹气,将碗筷放下。 “井田制之下,九百亩地里,朝廷的公田占到近九成半,剩下不到五十亩的地,要九家村民来瓜分,你也知道,哪家村民上下少说也有十口人,十口人分不到五亩地,合着 一人半亩地,有时候碰上大旱暴雨,土地不产粮,一家老少这一年都要挨饿。”他揉了揉眉心:“辛辛苦苦一年,连肚子都填不饱,他们不闹才怪。” 苏漾明白过来:“所以他们才去开私田,为私田打的你死我活,因为将私田拱手让人,就意味着失去一家人的口粮。” 她说到这里,突然语塞,稍作停顿后,才咬了咬唇道:“我竟不知道…底层的百姓生活这样艰难。” 她从小锦衣玉食,到了军营里,除了最开始那几年因为粮饷军饷作难过,这几年所有支出都是朝廷承担,她完全没担忧会饿肚子。 人活着首先要填饱肚子,所谓的吃穿住用行,吃永远排在百姓生活的首位。 如果吃都吃不饱,活下去都异常艰难,谁还有别的心思去做别的事情? 他们开垦私田,为的就是多吃口饭,要不是被逼到没办法,谁也不愿意到处和人斗和人抢和人打的头破血流。 苏漾看向李潜,她总是潜意识里,觉得他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好。 她缓缓问他:“那有什么办法吗?” “只能改革。”李潜沉声说道:“但具体要怎么改,还需要结合实际情况。” 苏漾听他话只说了一半,识趣的没 再问下去。 他既然不说,便代表想法还不成熟。 她换了话题,小脸上满是担忧:“在改革之前的这段时间你准备怎么办?农民们每天都闹,你和李瞳每天去劝架,搞不好自己还会受伤,你答应我可不答应,你的身子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万一再……” “不会的,今天事发突然,明天开始我会多带几个人去的。” “那好吧。”苏漾妥协。 她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总不能让他放弃这份差事。 她不能也没资格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就肆意的更改他的决定,指教他的人生。 就像她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一样,她也想做他背后的女人,在他得意时,甘愿退居身后,在他失落时,给予他最温暖的怀抱与鼓励。 所以他为百姓做事,她不会阻拦。 因为李潜的事情,就聊到了大半夜,苏漾心疼他奔波辛苦,没敢再打扰他,催着他赶快睡觉。 才睡下没多久,身边有了动静,她迷迷糊糊的被人推醒了,然后感觉到李潜的唇落在她脸颊,她清醒了一大半。 “怎么?” “夫人抱我下床,准备和四皇兄出发了。” 她瞧着外面的天空,还有零碎的星星挂在天边呢,估算他大概只睡了两个时辰,当点燃 了蜡烛,她捧起他的脸看,眼睛果然通红。 “呵。”李潜眨眨眼,流露出几分风情:“夫人要亲便亲,总这么吊着人家的胃口,着实可恶。” “……”苏漾无语的瞪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今晚早点回来,我派几个鹰眼过去,要是有人敢闹事,她们替你摆平。” 她态度异常坚决,李潜知她担忧,笑着应下来。 苏漾这才后退,正准备松手之际,他拽着她的胳膊,把人往前一带,两个人的唇就碰到了一起。 他意犹未尽的舔舔唇:“甜的,还有些凉。” 怎么可能是凉的? 她现在浑身烫的似乎要烧起来。 李潜走后,苏漾也没了睡意,她被他的吻搅的三心二意,索性爬起来,研究整个店铺的装修。 她做事认真,不知不觉间天都亮了,沉香来喊她起床的时候,见到书桌前奋笔疾书的人,惊的下巴都掉了。 “王妃,您这么早就起来了?” “啊?”苏漾正沉迷于画简单的平面图,随口应了声:“不用管我,你去忙你的,把房门关上,没我命令都不许进来。” 她做事向来专注,心心念念的事情如果不做完,就会一直惦记着,像是悬在心上的石头一样,所以必须得尽快做完,才能舒 坦。 谁知道,当她修修改改,终于大功告成之时,居然都傍晚了。 怪不得肚子一直咕咕叫呢! 苏漾拉开门,望见了门外守着的一群人,除了沉香和圆缺,就连商星沉和卜刀刀都在,看见她出来,不约而同的簇拥上来。 “王妃,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说出来,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商星沉拍拍嘴,呸了声:“大家一起想办法!” 卜刀刀拧他胳膊上的肉,疼的他撕心裂肺的大喊,她在他腿上踹了下,把他赶远之后,才问苏漾:“王妃,饿了吧?我做了烤串。” 本来就饥肠辘辘的苏漾,此刻口水都要馋的流下来了。 沉香看她两眼冒金星,让福叔差人上饭,一群人围着桌子坐下,苏漾大快朵颐吃到饱,才抚着肚皮,心满意足的说道:“烤串太好吃了,刀刀你亲自烤的,比店里的还要好吃!有你在,我们店里的生意肯定能红红火火!对了,装修图我弄好了,等下咱俩一起看看,没问题明天就动工。” “这就是你今天废寝忘食的原因?”卜刀刀追问,心里其实有了答案,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 苏漾嘿嘿傻笑着说:“对!没想到专心做起一件事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呢!” 第82章 他不会放手 卜刀刀在看完装修图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天下就是存在这样一类人,天赋卓然,能力超群,他们随便做做的东西,都比别人用心做出来的要优秀百倍。 这还不是更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们明明可以随便做做,但他们却坚决不敷衍不凑合,他们会加倍用心、付出比常人百倍的努力去做这件事,因为他们要的不是优秀,而是天下绝伦,因为他们信奉的原则,是不做则矣,要做就做最好最顶尖的。 就像此刻,拿在她手上的这份平面图。 看的出来,苏漾是有绘画功底的,毕竟是大家闺秀,小时候该接受的训练,一项都没落下。 她落笔干净有力,将昨天去过的店铺画了出来,几乎是完全还原,就连那些她没注意到的小细节小角落,她都画上了。 在平面图后面的那张纸上,写满了她做的笔记,上面记录的是有关于装修的知识,她一条条摘抄,并在画上标注,一些只有木工懂的专有名词,她居然也都用上了,很显然是做过不少功课的。 最后附上一张设计图,简洁明了的标注了,哪里希望装修成什么样子,又担心别人看不懂,贴心的在旁边 详细解释。 对于任何事情,她都会提前做准备。不是简单的走个过场的准备,而是认真细致的准备。 不懂的查,不会的问,不清楚的记。 北疆之行,拿下店面,再有现在的店面装修……她本可以放手给别人去做,自己却亲力亲为。 卜刀刀似乎懂了,近年来大越涌现出不少女将军,为什么她苏漾永远排在第一名的真正原因了。 她这样的人不排第一,谁敢自称第一? “很厉害!很好!”她真诚的道:“王妃你是真的厉害!” 苏漾其实有点惊喜,不自然的红了脸,她没接触过这方面,生怕自己做的不好,就连刚才拿出来给她的时候,其实还有些胆战心惊。 “你觉得这样设计可以吗?” “就按照王妃的意思来。”卜刀刀将图纸郑重其事的归还给她,忍不住笑着再度感叹:“王妃,你太厉害了!” 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影响着她,她不自觉的也会想向她靠拢,向她看齐。 当天晚上李潜回家很早,苏漾有机会给他看自己的成果,她像个被夫子检查课业的学子一样,小心翼翼的期待着,也真切的紧张着。 李潜的震惊,绝不亚于卜刀刀。 他从一开始就知 道,他要娶的女人,是个很厉害的将军,他从来不敢轻视她,因为他从心底佩服苏家,也敬佩苏漾。 虽然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利用了她,但他至今都战战兢兢,生怕事情败露,她知晓一切。 他谨小慎微的操纵着手中的棋子,一步步朝着想要的结果而去,而就在这时,她的表现又让他刮目相看。 成亲不过短短两个月,她总是能带给他惊喜。 不管是小女人的娇憨羞涩,还是大将军的豪爽英武,或者是作为上位者的心机算计,亦或者现在她的认真与奋斗,都让他欢喜。 她就是照进他灰暗破败生命里的一束光,温暖着他那些裂开的伤口,填满了他冰凉绝望的心。 这样的人一旦出现,叫他怎么可能放手? 他不放,死也不放,就算跌落尘埃被踩成烂泥都不会放。 以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都去他.妈.的吧! 李潜捏紧了图纸,眼看着就要皱巴成一团,苏漾赶紧拍他:“你干嘛?都要被你弄坏了呢……” 她紧张的小眼神,盯着他的手看,李潜笑着将图纸递给她,故作深沉的道:“整体不错,其实要说不足,也还是有的。” 苏漾立刻换上一副虚心求知的 模样:“还请夫君但说无妨。” “来,伺候为夫到床上去,我同你仔细讲讲。”他指使她说道。 “小的领命!喳!”苏漾狗腿的弯腰点头,她将他抱起来,放床上后,又去取笔墨纸砚,李潜阻止她说道:“不用记了,等下我说的时候,你仔细用心记,明日再写出来便可。” 苏漾心想确实也是,跟着他一并上了床。 谁知刚躺下,李潜袖风一扫,蜡烛熄灭,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不是要说不足吗?”苏漾正要转身,李潜便压了上来。 她瞪圆了眼睛,随后在黑暗中,便感觉到他的唇带着热度吻了上来。 这个吻和以往一样激烈,却又有什么不同,万籁俱寂的沉沉深夜里,她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心跳,还有他急促的呼吸声。 像是带着魔力,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不自觉的轻喘起来,然而所有的喘息,都被他如狼似虎般的吞了下去。 热…… 好热…… 她快要热的受不了,明明可以推开他,隐约之中像是又在期待着什么,她被动承受着他的热情,突然,他松开了她。 李潜趴在她脸侧喘气,热息喷洒,引得她浑身战栗。 “你…怎么了?” “苏漾。”他叫她的 名字,声音沉沉的,带着些难以名状的沙哑。 她赶紧应下。 “苏漾。” “恩,怎么了?”她以为他没听清,又提高了些音量。 “苏漾。” “……恩。” “苏漾…苏漾…苏漾……” 陪伴她十八年的名字,被别人叫了十八年,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然而从他嘴里说出来,每个音节都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她猜是春水,不然她的心怎么会发涨,涨的像是要漫出来一样,她绷紧了嘴巴,生怕一不留神,整颗心都会跳出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只是听他喊她的名字,就忍不住欢欣雀跃。 他在身边,就觉得人生至此圆满。 得偿日夜与卿伴,何惧天崩与地裂? 耳边男人的呼吸渐渐平缓,她知道他睡着了。 苏漾却毫无困意,她张开手臂,将他虚虚的抱住,感受着他的温度和存在,渐渐习惯了这种由他带来的充实感和安全感。 胡思乱想间,她想到了蜉蝣,她在某个瞬间,觉得她这一刻像极了蜉蝣,遇见了他,哪怕朝生暮死,她也觉得活得尽兴。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苏漾失笑,她用手指描摹他的轮廓,暗道男色惑人,要不她怎么因他而神志不清了呢? 第83章 不动声色的温柔 次日苏漾睡醒之后,身边又没有人了,就连李潜躺过的地方都是冰凉的,说明他很早就走了。 她在床上愣神半天,才笑出声来。 这个男人真有意思,用行动诠释了什么叫身残志坚,做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这么拼这么上心。 虽然挺傻的,可她莫名骄傲,连带着也变得斗志满满。 想到今天要做的事特别多,她没敢再耽搁,半刻钟后,带着卜刀刀风风火火的出门了。 圆缺驾着马车,问:“夫人,咱们去哪里?” “找许子沂去。”她说完,取出设计图纸,打开的时候,微微惊讶,这张图纸被改过了,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镇定。 图纸上笔走龙蛇相当潇洒的字体,让她一下子想到了李潜,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的展现着他的温柔,一步步让她沦陷。 他在不合理的地方,圈了出来,并稍微点了几笔,都是一些细节的东西,但经过他提点,确实要好很多。 比如,他建议店铺的门槛不要太高。 又比如,他建议店铺中增加小包间等,还提到了熏香,店铺里的盆栽摆设等,他甚至建议在正中央设立个舞台,以此来招揽生意。 所有她没想到的地方,李潜都在旁边标注上并做了解释。 苏漾认真思考他的建 议,整颗心都在发颤。 卜刀刀接过看了眼,称赞道:“王妃,我有种强烈的预感!你一定会成功的!王爷真的好厉害!” 她弯了弯唇,感觉李潜被夸,比自己被夸还要开心。 苏漾情绪高涨,到了许府报上名号后,本想在府外等着,但许府仆人说许子沂等下把工匠请过来,她就没再推脱。 来接她的下人名叫红桃,是许子沂的贴身女婢。 他们以前打过几次照面,苏漾对她印象还不错,小姑娘长得圆润,脸蛋上总是挂着两坨高原红,像个新年娃娃似的。 红桃性子活泼,但声音却和许子沂的大嗓门完全不一样,她温声细语的,让人和她说话都十分愉悦。 “那些工匠已经去请了吗?”她边走边问。 红桃回说:“已经去请了,七王妃你放心便是了,昨天我们小姐一回家,就吩咐下来了呢,估计还有两刻钟,就能见到人。” “那行。”苏漾笑着点点头:“辛苦四嫂了,她在干嘛呢?该不会是还没睡醒吧?” “小姐早早的就醒了呢。”红桃噗嗤笑出声,在苏漾疑惑的眼神中说道:“小姐说她要减肥,一大早就起来跑步了。” “啊?”这下苏漾也笑了:“我当她只是说着玩玩的,还真减肥了?坚持几天了?” “自打那天从算命摊子回来后,次日就开始了,算起来也有三天了。” 苏漾挑了挑眉:“没想到你们小姐还信这个。” “我家小姐才不信呢,但是…只要是和姑爷有关的事情,她都愿意相信。”红桃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苏漾不置可否,说话间已经到了后院,一下子就看到了还在跑步的许子沂。 她块头实在是大,每跑一步身上的肉就跟着晃,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可怖。 苏漾看她脚步虚浮,又看她满脸通红,热汗打湿后背,估计着跑许久了,她在她跑到跟前的时候,将她拦了下来。 许子沂整个人往她怀里倒,浑身的臭汗,熏的她拧起眉头。 她单只手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皱眉说道:“还跑?你想跑死自己啊?” “我觉得我还能再跑一会。”许子沂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短短一句话她喘了半天才说完整。 “行了,别跑了。就算减肥,也不是你这种玩命的办法。”苏漾把她交给红桃,绝美的眉目中带着些凛然:“古语有云,苟有恒,何必三更眠五更起,最无益,莫过一日曝十日寒。” “啥…啥意思?”许子沂问道。 苏漾解释说:“就是说,你的胖,是你经年累月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想要通过几天疯狂跑步就能瘦下来,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人家肥肉努力了这么久,才小有成就,你只努力几天,就想把人家几年的努力都否决了,那些肥肉不要面子吗?短时间内迅速瘦下来不可能,更何况你这样跑下来,明天腿就废了,疼的你床都起不来。明天不跑,后天也不想跑,大后天就更不想跑了……又陷入恶性循环。” 许子沂惊恐的张着嘴巴,半天才发出声音:“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所以等下我给你请个师傅,专门监督你,也会教你怎么锻炼,还能让你强身健体。” “什么师傅啊?”许子沂感觉自己只剩半条命,气若游丝的问。 刚才跑步的时候,她心里一直在想李瞳和赵绮绮,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想争口气,现在累的瘫在地上,身心俱疲,她难受又绝望。 苏漾扫了她一眼,刻意忽略她低落的情绪,只说正事道:“对你有用的师傅。” “好。” “你先去洗漱收拾下吧。” 苏漾被安排在府上的临湖八角亭里等候。 许府和李潜的府邸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许府也让她耳目一新,毕竟大概整个京城,没有谁家的府邸,审美像许家这么奇葩。 别人后院里种的都是可供观赏的花花草草,每 到夏天芳香袭来,让人心旷神怡,而许府后院里全是菜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架。 她坐在一堆菜架中,入鼻是泥土的朴实味道,耳边是嗡嗡的蚊虫声,圆缺和她见惯了各种恶劣环境,乐在其中,圆缺还跑到菜地里摘夏枣去了,倒是卜刀刀被蚊虫叮咬,脸上都起了好几个红疙瘩,苏漾心疼她,让她先回府,她不肯依,还非要赖在这。 “我就愿意跟着王妃。”卜刀刀撅着嘴巴说道。 苏漾拿她没办法,好在许子沂很快领着两个工匠过来了。 工匠都是看起来非常敦厚老实的男人,苏漾简单了解过后,把图纸拿给二人看。 二人看完表示可以做成像图纸上设计的那样,顺便称赞了下设计图和设计想法。 苏漾哪敢班门弄斧,笑嘻嘻的说过奖了,她又问起装修需要多长时间,他们说大概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她同对方谈好价格之后,那二人说回去召集兄弟们,准备家伙,明天就可以动工。 苏漾让圆缺额外给两位领头人塞了些银子,说是请兄弟们喝茶的,他们临走前,态度越发恭敬。 卜刀刀在旁再度竖起大拇指,苏漾在人情来往上面,周到体贴让人愉悦,这样的人谁都喜欢,尤其是在生意场上。 第84章 他们两个有问题 苏漾给许子沂介绍的师傅是白亦然,许子沂恭敬的拜师过后,闭门谢客,开始了魔鬼训练。 而与此同时,苏漾的店铺也开始动工装修。 她信得过许子沂的人,所以只在第一天动工的时候,去过现场,接下来就只让圆缺没事去盯着。 装修空下来的一个半月,她可没打算休息,相反,她觉得时间有些紧张。 仍有很多事情要做。 店铺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各种物品的购进,桌椅可以买,烤串用的架子要请人定做。 她去了永安里七十七号铁铺店,找到了刘老头,让他看自己画的架子,让他按着上面来做。 “没问题。”刘老头答应下来,见她要走,拦住她递过来张银票:“喏,你坑蒙拐骗来的黑心钱。那姑娘谁啊,补个牙五百两也来补?是不是钱多烧的慌?还有,我说你这个丫头,现在越来越敢要价了,我老刘头的手艺,可配不上那个天价数字!” 苏漾哈哈笑着道:“师傅,您得对自己的手艺有点信心啊,再不济咱这门手艺好歹跟了大半辈子,您也没其他本事了啊,用这个装装排面,给你挽回几分尊严,不然碌碌无为一辈子,啥也没有,啥也不是,实在是闻 者伤心听者落泪!” 刘老头气的胡子乱颤,大喊:“逆徒!” “师傅消消气啊,喏,这五百两孝敬您老人家。我还有事要忙,这就先走了。”苏漾塞给她支票就往外跑:“拿着钱好好买点吃的用的,别天天还穿那些破烂衣服,别人还当我不孝敬您呢,我可是要冤死了!” “谁要你的臭银子!这昧着良心赚来的钱!”刘老头气呼呼的,抓着她不肯让她走。 苏漾无奈,只能妥协道:“师傅,这是孝敬您的,还有这五百两可不是我骗来的,最多只能算是我借来的,等我赚了银子,自然会还给她,那日来的姑娘是我四嫂,我会记得还给她的。你还不相信我吗?只要我说出口的话,我一定会做到的。” 刘老头这下放心了。 她临走前又叮嘱了遍:“架子做好之后,派人到王府稍个信儿。” “你和王爷还好吗?” “挺好啊。”蓦然间提到李潜,苏漾还有点愣怔,她眨眨眼:“真挺好的,王爷是个很温柔很积极的人。” “可他……” “哎哟我的师傅啊,怎么你们都一副我跳火坑的样子?我可不觉得这是火坑,李潜他很好,是真的好,可能我现在空口说他,没有那么大 的说服力,但是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他的好,也会知道我是真的愿意陪在他身边。” 刘老头的手艺向来没话说,架子做好的当天,他就让人来府上送信,苏漾那时候正在和卜刀刀讨论烤串用的铁签。 北疆那边都是用细细的铁签,苏漾打算沿用,但铁签导热,烤串上桌会烫手,她打算在末端裹上木签。 二人一拍即合,看完了刘老头的架子,亲自到永安里道谢,之后再表明做铁签的意思。 刘老头一口应下来。 这些琐碎的小事,前后忙碌了半个月,然后苏漾开始研究烤串用的炭。 市面上的炭多种多样,价位也各不相同,卜刀刀店里用的炭,和京城的不一样,两个人开始找卖炭人,几乎找遍了京城范围内所有卖炭的,才从中挑选出一款烧起来味道不太重且少烟的炭,在讲价格的时候,苏漾费尽口舌,和对方磨了三天才让对方松口,她要到了一个最低价。 卜刀刀特别佩服她的毅力和不要脸的精神。 苏漾无奈的耸肩:“我也想要脸啊,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穷?不穷谁给这扯皮呢,毕竟咱们府上还有个娇气王爷要养呢!所以每一个铜板,都要用到刀 刃上,嘿嘿,你不是说了,商人就是重利吗?我觉得我做的挺好。” “不要你觉得,你就是做的挺好。”卜刀刀说道:“王妃,这么短的时间里,你都比我厉害了!” 苏漾笑嘻嘻的得意起来:“还不是因为本将军天赋异禀,天赋这种东西,我还真不怕你羡慕。” 卜刀刀没有拆穿她。 她的确很有天赋,但她房里的那一堆堆的书,每晚夜半三更还亮着的灯,还有她浓浓的黑眼圈,都表明了,她并不是只靠天赋。 把炭火的事情定下来后,只剩下最后两件事要准备了,但都问题不大。 第一件事是店铺里面的人手问题,招厨子的事情,交给卜刀刀,招小二的事情,她交给沉香和福叔去办。 第二件事是肉串的来源问题,这个更好说了,许子沂家里就是屠户发家,京城的肉铺,一多半都是她家开的。 时隔一个月,苏漾又来找许子沂,没想到再见到她,竟然真的和以前判若两人。 瘦了! 是真瘦了! 她惊到脱口骂出声:“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这没有二十斤,也有十多斤吧?可以啊!嫂嫂,厉害哦!” 奇怪的是许子沂并没有多高兴,只淡淡的回了句 :“苏漾,你来了啊,好久不见,店铺的事情怎么样了?” “你怎么了?”她皱眉问道,拉过她的手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问,许子沂竟然红了眼眶。 苏漾立刻变了脸色,她把许子沂当成朋友,就不允许有人欺负她。 她想了想问道:“是因为四皇兄?” 许子沂的眼泪居然直接掉了下来,她小声的呜咽着,也不回话,就那么低低的抽噎。 苏漾其实不太想插手这件事,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想许子沂一直都懂,她不离开是因为她不舍得。 人只有被伤透了心,跳了黄河,撞了南墙,才会彻底清醒,在此之前,别人的劝说都不管用。 她取出手帕,递给许子沂,等她哭累了,才轻声问她:“愿意跟我说说吗?” 许子沂点点头,使劲抹了把脸,第一句问的就是:“李潜有跟你说过赵绮绮吗?” 这个问题让苏漾疑惑。 李潜和赵绮绮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据她所知,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接触。 两个本不该有什么接触的人,可为什么许子沂会问出这种话? 她摇摇头:“没有。” 许子沂皱眉:“我觉得他们两个有问题。” 第85章 他并非良人 在苏漾去北疆之地的一个月里,京城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中被人议论最多的,就是李瞳和赵绮绮。 李瞳的每段风情韵事,都被京城人所津津乐道。 在赵绮绮之前,有京城第一头牌花魁,也有走江湖的落魄侠客刀女,还有一些卖身葬父的绝美姑娘,都曾受过他的照拂,和他有过一段佳话,这就是为什么李潜曾说他喜欢救风.尘,他可能自比神明,博爱众人,但那么多的女子,却没一个能让他真正收心。 他总是很轻易的爱上另一个人,然后迅速的厌倦腻味,然后不停的重复,日复一日在花花世界中寻找着新鲜刺激。 许子沂起初很生气,但后来次数多了,她就变得麻木。 “我期待他有一天玩够了,能够安安稳稳的和我过日子,我一直在等。你知道吗?每个女子出现的时候,我都如临大敌,但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不会听我的,甚至不会看我一眼,我所有的吵闹与疯狂,在他看来都可笑愚蠢不自量力。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他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他还是没把目光留在我身上。” 苏漾伸手轻轻握住她的,叹息着拍了拍。 许子沂抹了把脸,竟然笑出了声:“呵,可我竟然莫名庆幸,他虽然没看我 ,但也没把眼睛只盯在一个女人身上,他依旧是花心的,他依旧只是爱玩,依旧并不懂什么是爱,但赵绮绮的出现,给了我重重一击。” 李瞳怕她不高兴,连夜遣散了以前所有的女人,要不是许子沂有正妃位置,他恨不得和她撇得干干净净。 他日夜流连在外面,陪着赵绮绮逛街游玩,像是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这让许子沂觉得,她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李瞳的事情,京城都知道,府上也都知道。 许子沂待在府上心烦意乱,索性直接回了许府。 她情绪激动,说完前因后果时,才渐渐平复下来,苏漾不忍心打扰,只能耐着性子听她往下讲。 “你回到了许府,和他减少了接触,怎么又生气了?你去找他了?” 她一猜即中。 许子沂颔首说道:“李瞳因为赵绮绮的事情,在父皇那里备受冷落,母后想办法替他捞了个差事,就是他和李潜一起做的那个,想以此来挽回他在父皇心中的形象,但是他现在像是犯了魔怔,心里只有赵绮绮,对差事不上心就算了,最近这几天,还三天两头的不去京郊。” 说到这里,苏漾愣了下,她倒是没听李潜提起,但她却能看得出来,最近几天,他的确比之前要疲惫。 原 来李瞳竟然甩手不干了? 她抿了抿唇,让许子沂继续说。 “母后因为他,把我叫到宫里好生训斥了一顿,我便回府,等到他回来,和他大吵了一顿,之后他倒是去了,但他是带着赵绮绮一起去的!他带着她一起去做什么?以为是去游山玩水吗?父皇大怒,还好有母后在宫里劝慰着,母后又找我提起这件事,我便去了京郊。” 许子沂只想劝说李瞳,让他把赵绮绮放城里,然而到了京郊,见到了李瞳,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她滚! 她破口大骂,两个人唇枪舌剑,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后来李瞳直接让人把她架着赶了出去。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远远的看到,赵绮绮推着李潜往偏僻的树林里去。” 苏漾自然没把赵绮绮放在眼里,她也信任李潜,但她不想辜负许子沂的好心提醒,所以笑着应声,表示知道了。 “红颜祸水!她是想要害死他吗?害的他从此失去父皇宠爱吗?”许子沂咬牙切齿的骂道:“总之,这个赵绮绮绝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她要是真的对李瞳有半点上心,也不至于让他放纵成现在这个样子!” 宫廷之中,对皇子们而言,实力强弱固然重要,但皇帝的宠爱更重要。 受宠才有更多展 现实力的机会,不然就算胸中有指点江山的才华,无人赏识无人发觉,便什么都不是。 苏漾有太多的话想说,然而那些话势必会伤到许子沂。 她本不想掺和别人的感情,但许子沂待她真心实意,她便想着,或许她说的这些话,她听进去了就能及时止损。 犹豫再三,她叹了口气。虽然现实很残酷,但她还是纠正她。 苏漾看着她,表情严肃的说道:“赵绮绮不是好东西,李瞳也并非良人。但他瞳对你有半点上心,你们也不至于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我的话点到为止,你好生思量思量。至于你说的,赵绮绮和李潜的事情,谢谢提醒,正好我这几日没事可做,便去一趟京郊。你要一起去吗?” 许子沂今日刚刚挫败,她只顾着和李瞳对骂,连周声晚交代下来的事情,都忘记跟他说了。 哪怕再生气,再不情愿,她还是要去京郊的。 “我和你一起。” “好。” 苏漾又陪着她坐了会,百无聊赖的聊着天,等临走的时候,才提到烤串店的肉源问题。 和她猜想中的一样,许子沂答应的爽快,并表示跟府上说声,过两天就会有专门的人去府上接洽,价格自然是最低。 苏漾再三谢过后才回府。 次日她难得睡到 日上三竿时分,才慢悠悠的起床。 吃过午饭后,她骑马去和许子沂汇合,二人一同前往京郊。 这些日子李潜二人在一个叫北安的村子,据说也是开垦私田最凶猛的一个村子,她们到的时候,恰好看见成群结队的人,背着农作工具,正有说有笑的往地里去,人群中有人看到她们,低低的嗤笑了声,小声议论着远去。 “跟着他们。”许子沂轻车熟路,大约走了一刻钟后,到了一座大山上。 从山脚往上看,人山人海,各个挥舞着锄头,干的热火朝天,仔细看的话,还有不少人正在打架。 “这是……” “抢地盘。”许子沂道:“咱们往上去吧,他们在那个白色帐篷处。” 苏漾这才看到白帐篷,在山脚处一个非常不显眼的树荫那里,距离她有两里地,二人不敢耽搁,加快了脚步。 到了目的地,二人分别进帐篷去找人,结果面面相觑,李瞳和李潜都不在,就连白昼都不见了。 “出去看看。” 许子沂拉着苏漾往外跑,直奔昨天看见李潜和赵绮绮的地方,还真让她们抓了个现行! “你看!”许子沂眼睛很不得喷出火来:“孤男寡女跑这里做什么?” 望着远处的一男一女,苏漾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第86章 说到做到 李潜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们,看不真切面上的表情,倒是侧对着她们的赵绮绮,目光中的热切看的一清二楚。 哪怕她时不时的垂眸克制,但苏漾不会看错。 那种眼神,就像是许子沂见到李瞳,李瞳见到赵绮绮,赵绮绮居然对李潜上心?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呢? 许子沂在旁边的气的七窍生烟,她却冷静的回想初见赵绮绮时,那个时候,她对李潜似乎并无爱慕。 苏漾轻笑了声,惊的许子沂瞪眼睛看她:“你该不会气傻了吧?我就说她不是好东西,我这就去好好教训教训她!” “哎哎哎,不用。”她拉住她:“咱们再看会,看他们准备做什么?” “这你都能忍?”许子沂险些叫出来,苏漾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小声道:“所谓捉奸在床,咱得讲究证据,你总不能人家两个只是说说话,你就冲上去撒泼吧?” “我不行,我看见别人和李瞳说话,不,只是一个眼神交流,我都嫉妒。”许子沂闷闷的问:“你心里不难过?” “难过?” 苏漾被问住了,真要说难过,倒不至于,顶多算得上是有些不舒服。 俗话说,不怕被贼偷,就怕贼惦记,自己的男人被觊觎, 总归是无法让人开心的。 她还在胡思乱想,许子沂忽然使劲儿抓住她的胳膊,她激动的要蹦起来:“她要干嘛?这个狐狸精都要上手了!” 苏漾抬眸看去,只见赵绮绮从袖中取出帕子,她弯下腰身,笑着给李潜擦拭额头的汗,此时她眼里的热烈更甚。 哟? 这么温柔的吗? 像是察觉到了她们的目光,赵绮绮忽然抬头看过来,许子沂只觉得怒火往脑门上冲,咬牙推着她上前:“走!被看到了!咱们过去!让她知道自己究竟算个什么东西!怎么谁的男人都敢想!她究竟哪里来的勇气,仗着自己脸皮厚,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苏漾觉得这番话说的挺到位。 就在这时,赵绮绮忽然笑了笑,她给李潜擦完汗,眼睛一亮,动了动唇,又抬手去动他的发簪,但不知为什么,讪讪的又收回了手。 应该是李潜说了什么。 这让苏漾心中的那抹不快,稍微缓解了些。 许子沂脾气比她要差,这会儿已经破口大骂上了:“我的天啊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跑出来的玩意儿,这是个什么玩意,她要干嘛她想干嘛,她难道还以为有几分姿色的野鸡,就不是有野鸡了?哈!以为男人都像李瞳那么个被美色堵塞了眼睛 的恶臭玩意一样吗?真以为人人都吃她那恶心吧啦的一套吗?我呸!” “……” 这是个狠人,发起火来,连自己男人都骂。 “走了,我们过去。”苏漾拍拍她的手:“她让我不高兴了,我也不能让她痛快!” “打她!”许子沂气鼓鼓的道:“就像上次你打我那样!这回把她两个大门牙都打掉!我看她还怎么用漏风的牙来作妖!” “……是个好主意。” 她们二人的动静,终于让李潜有所察觉,他转动轮椅转过身来,面上露出迷惘的表情,但很快就被惊喜所取代。 他毫不在意旁人还在场,朝她张开手臂,笑着道:“夫人,过来。” 苏漾莞尔。 他总是有本事,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让她的心里变得暖暖的。 她快步走过去,和他抱了下,退开的时候,听他问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店铺的事情忙完了?” “我今天过来,是想看看你发髻上有没有落虫子。”她眨了眨眼睛,说完后,故作认真的捏住他的下巴,说道:“你别乱动,让我好好检查检查,刚刚似乎听赵姑娘说,你头发上有虫子,我看看在哪里,好帮你取下来。” 赵绮绮后来要动他的发髻,说的就是这些话,苏漾会唇语,哪怕 她声音并不大,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李潜没想到她都看见了,不过他并不担忧什么,将头太高了些,说道:“那夫人可要仔细检查些,为夫不喜欢虫子。” “我也不喜欢。”她还当真找起虫子来。 二人这番对话,让赵绮绮倍感尴尬,她知道,今晚回去又要挨罚,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哪怕她清楚,以她的身份,就算拆散了李潜和苏漾,她也不可能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但她根本就不在乎,哪怕没名没分,她也愿意跟着李潜,她为了他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臭男人周旋献身,凭什么苏漾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他的温柔? 就因为她的出身吗? 赵绮绮不甘心。 她死死的拧着手帕,他们二人的亲密,刺痛了她的心,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王爷……” “赵姑娘请留步。”苏漾喊住她,直起身来。 她看到李潜目光中的笑意,朝他翻了个白眼,这都是他的事情,现在却要她出面来处理,他倒是乐的清闲。 呸! 狗男人! 苏漾问赵绮绮:“你刚才用的帕子呢?” “在这里。”赵绮绮将手帕展示给她看,疑惑的问:“难道王妃觉得,这帕子有什么问题吗?” 苏漾直接从她手中抽走,她 能感受到她的挣扎,但她的力气无人能比,帕子应声被撕成两半。 她遗憾的皱眉:“破了正好。帕子对姑娘家很重要,赵姑娘的手帕,可千万不要乱给人擦汗。”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王爷的汗流到眼睛里去吗?”赵绮绮瘪瘪嘴,咄咄逼人说出口后,才意识到情绪的失控,于是瞬间红了眼睛,小声的道:“我…奴家…奴家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只是好心好意之举……难不成还做错了吗?” “就是做错了。”苏漾不为所动,她捏住她的手,用破掉的手帕轻轻的擦拭她的手心,但赵绮绮却面色惨白,额头冷汗连连,她痛的咬着唇,朝李潜看了眼,触及男人深邃如海的平静眸子时,无形中打了个寒战。 她忍了忍,什么都没说。 苏漾捏着她的手指,每擦拭一根,她就要忍受那股钻心的疼。 等终于擦完了十根,她已经痛到了麻木,然而那个女人始终笑眯眯的,包括她对她说的话,都是温声细语的。 “赵姑娘,这次只是个教训,下次如果再用你的手,去碰不该碰的人,你这么漂亮的双手,可就没了。”她把帕子随手丢在地上,冲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不要以为我是开玩笑的,我从来说到做到的哦。” 第87章 恕我不能苟同 赵绮绮吃了亏,疼痛和委屈一并涌上心头,于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掉。 她瘪着嘴巴看向李潜,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女人而警告自己? 明明她跟了他近十年,而苏漾不过才嫁给他两个月! 十年是什么概念? 是一个男孩从少年长成男人,是一个女孩从青涩到成熟的漫长蜕变。 近十年的光阴里,在他孤单落寞一败涂地时,只有她陪在他身边,他们之间就算没有男女之情,十年的相濡以沫十年的砥砺共进,难道还换不来他的关心与信任吗? 她以为他会出声制止的,可他默许这种行为,哪怕看到她面色苍白冷汗淋漓,他也无动于衷。 赵绮绮早就知道,她爱上的是个冷情冷心的男人,杀兄之仇、辱母之恨都背在身上,他注定不会沉湎于儿女情长,可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苏漾而呵斥她,苏漾不过是个棋子,她跟了他多年,欺负一颗棋子怎么了?难道她还比不上一颗棋子吗? 嫉妒让她癫狂,让她失去理智。 她深吸口气,优雅的福了福身子,再开口时话里满是恶意:“王妃说的是,但绮绮却认为,您与其 在这里教训我,不如多花点本事看好自己的男人。有本事的女人,不怕拴不住男人,没本事的女人呢,只会怪别的女人是妖精。王妃如此凶残强势,刚开始男人可能会觉得新鲜点,对你倍感兴趣,但时间久了,怕是要把男人吓跑,所以,绮绮觉得,王妃还是多些女人味吧,不然哪天……哦,您看看四王妃的下场,就知道了。” 赵绮绮觉得痛快!她觉得自己说的一点都没错! 苏漾除了那张脸和身材像女人,哪里还像女人?哪有女人像她那样征南闯北的?女人就应该像她这样的,用手段把男人耍的团团转。 她还在想着,忽听耳边一声厉呵,她下意识的以为是苏漾生气了,心中暗暗窃喜—— 这下李潜可算看清楚他维护的女人,是个多么凶悍的泼妇了吧? 就在这时,她的脸上就被人重重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结实! 她半边脸热辣辣的卓灼痛,甚至左边的耳朵都听不到了! 谁打她? “王妃!”她捂着脸转过头去,没想到站在跟前的居然是许子沂。 许子她身材魁梧,比瘦小的她要凶悍的多,她望过去的时候,对方再度举起巴掌, 她下意识要反抗,还是来不及了! “唔!” 一边一个巴掌,打的她身体虚晃了下,一个趔趄跌坐地上! 许子沂恶狠狠的啐了口:“不知廉耻的东西!就凭你那些下三滥的床上功夫,也有脸指点别人怎么勾男人?你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种污染空气让人恶心听你声音都想吐的不要脸的玩意?贱蹄子就是贱蹄子!说出来的话都让人作呕!张口一个男人闭口一个男人,你以为所有女人都跟你一样,生下来就是为了男人活着的?自己肮脏,就把别人想的一样肮脏,自己低贱,就认为所有人和你一样低贱!” “许子沂…你居然打我?” “打你怎么了?我告诉你,你这样的贱人,就应该找个黑暗的臭水沟子里面偷摸过日子,再敢出来在我面前上蹿下跳,我就弄死你!我大越朝的律法,小妾欺上犯下,被当家主母打死压根不是个事!你以为有李瞳罩着你,我就动不了你了吗?”许子沂激动的身子都在发颤,她咬着牙关,恶狠狠的说道:“只要我想,你就活不了!” “你…你敢……”赵绮绮抿紧了唇,哆嗦着开口。 她下意识的向李潜求助,然而轮 椅上的男人,面色沉静,瞳仁漆黑。 她太了解这样的死亡目光了。 赵绮绮缩了缩脖子,所有的话都像是被人锁进了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半个音节。 苏漾握住许子沂的手,她手心冰凉,手指颤抖的厉害,她紧了几分力道,许子沂才回过神来,懵懂迷茫的抬头。 苏漾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看到她眼中的那层雾气散尽,才笑着给她理了理衣衫。 “苏漾……”许子沂低低的道。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略带埋怨的说:“你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有些人永远理解不了的境界,何必浪费口舌?” “人的见识来源于平时的生活,和她的经历与阶层息息相关,她以为女人这辈子嫁个好男人相夫教子,就是功德圆满,但她不知道的是,女人还可以只是女人,不是哪个男人的附属,不必为了男人而牺牲自我,她可以在朝为官也可以参军为将甚至可以下海经商,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她甚至可以拥有和男人一样广袤或者更广袤的世界,而不必仅仅拘泥于那小小后宅的几寸天地。” “她不懂你又何必生气呢?但她的确有些话说错了,”苏漾看向赵 绮绮,郑重其事的道:“赵姑娘,世上凡人千千万,各有各的圆满,哪一种选择都可以圆满,但做了选择,并不意味着你的选择就比其他的更为优越,所以,你把目光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我认为没有错,但你非要告诉我并且让我认同,女人就该围着男人转,以获得男人的宠爱为成功标准,那恕我不能苟同。” “你方才说的话,有点意思,可我倒是觉得,有本事的女人,不需要拴男人,她自己优秀了自然会吸引男人,当然她还可以拥有很多男人,而没本事的女人,需要去和很多女人抢,所以才会把拴住男人当成骄傲。”苏漾说到这里,听见一道轻笑,她看向李潜,李潜面带微笑的朝她竖起大拇指:“夫人说得对。” 她的脸一下子有些热。 苏漾瞪他,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只匆匆的补了句:“最后这句是看赵姑娘年纪轻轻,特意送给你的。拥有美貌但愚蠢的女人,叫做玩物,拥有美貌且聪明的女人,才能称作尤物。” “走吧。”苏漾拉起许子沂,几人正要离开之际,只见李瞳快速跑来,边跑边愤怒的大叫:“许子沂!你又发什么疯!” 第88章 不要做傻事 李瞳跑的飞快,步子迈得很大,他从山上下来时,顾不得偏偏风度,只恨不得能眨眼就到跟前。 酷夏的天就连吹来的风,都带着灼烫的温度,但他周身却萦绕着骇人的寒气,让所有人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许子沂!” 他急促的喘着气,声音严厉,眼睛更是喷着火,似乎下一秒就能把她吃掉! 苏漾不动声色的将许子沂往身后拉,她从未见过这样出离愤怒的李瞳,斯文的人生气起来,通常会做一些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 “四皇兄。”她出声淡淡的道。 李瞳根本没看她,下意识的挥手:“不关你的事!滚一边去!” 苏漾常年锻炼的反应速度极快,她躲过他的手,稍稍后退了步,不再开口,就在这时,李潜突然低喝道:“李瞳!” 皇家教的是尊长爱幼,兄弟之间的更不能随意称呼名讳,李潜一直都做得很好,此刻毫无征兆的爆发,让气氛骤然凝滞。 李瞳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混账话! “七弟……” “跟苏漾道歉!”李潜紧绷着脸,模样可怖又森凉,他一字一句的说:“现在!立刻!” “好好好!”李瞳忙应下来。 他其实对这个七 弟的印象不错,为人聪明且待人处事非常有分寸,就拿这次共事来说,他觉得他是个很好的搭档,所以他不想和他产生不愉快,更担忧他的身体,赶紧毕恭毕敬的朝着苏漾鞠了一躬,十分诚恳的道:“弟妹,对不起,是皇兄心急唐突冒犯了。不过这件事,是我们的家事,弟妹你就别掺和了。” 许子沂抿了抿唇,她捏着拳头,盯着李瞳看,话却是对着她说的:“苏漾,你到七弟那里去。” 他们说的确实没错。 二人之间的问题,她夹在中间,并不合适,既然他们要解决,那她就更没道理掺和。 苏漾来到李潜身侧,被他拉住了手,他方才阴郁狠戾的神情消失,让她恍惚间以为是在做梦。 “没事了。”他低低的说:“夫人别怕,为夫会保护你。” 苏漾一走,李瞳便从地上将赵绮绮扶了起来,他看着女人哭红了的眼,还有肿起来的脸,才平息下去的怒火,嗖的就窜上来。 他质问道:“许子沂!我问你!她是不是你打的?” “是又怎么样!她说错了话!我……” “啪——!” 李瞳想也不想,照着她就甩了一巴掌,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许子沂嘴角立刻 出血了! “四嫂!”苏漾失声喊道,作势要上前。 许子沂忽然哈哈大笑,她使劲抹了把脸,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开口说话时,她反手就又给了李瞳一巴掌,如炮弹般的话劈头盖脸砸下来:“打老娘?你凭什么!你来到这里二话不说就打我,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打她?外面都传我是泼妇是母老虎,说我对你那些小妾有多么苛刻多么狠毒,别人不知道,你不清楚?事实上我动过她们一根汗毛吗!也对,你根本不在乎我做什么,因为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是这样讨厌我憎恨我巴不得我立刻死掉!” 李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反驳道:“是你逼着我娶你的!那就不要怪我这么对你!你当初用那种手段和我成亲,就早该想到这种后果!说到底都是你自作自受!你活该!” “是。”她鼓起掌来:“你说的真对啊。是我自作自受,是我活该,是我鬼迷了心窍一心想要嫁给你!我要是当初就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就是让我死我也不嫁!” “那你现在可以和离!” “我为什么要和离?和离了好让你和这个小贱人在一起吗?休想!我就是要霸占着这个位置,就是要在 你们面前碍眼!老娘这么做老娘开心!你不让老娘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我今天就是打她了,怎么了?我作为当家主母就是打死她,告到父皇母后那里去,我也没错!李瞳,你最好安分点,也让她安分点,我什么德行你最清楚,我可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你要知道,老娘从小玩的就是屠刀!想死的尽管来惹我!大不了老娘也不活了!” 许子沂冷哼了声,捂着脸噔噔跑开。 李瞳气的一脚狠狠踹飞一块石头,吓的他身边的赵绮绮低低的压着声音哭。 “别哭了!”李瞳心烦意乱的吼道,她居然敢威胁他?哈哈!她许家是个什么东西,许子沂居然敢威胁他?疯啦吧这个疯女人! 苏漾跟李潜说了声,拔腿去追许子沂。 然而她发现瘦下来的许子沂,体力惊人的好,她从山脚就跟着她往山上爬,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做些糊涂事,结果她只是闷着头爬山。 二人用了两个时辰才爬到山顶。 许子沂累的躺在地上,没有形象的摆成大字型,看着蓝蓝的天空,眼睛又酸又涩,但最痛的还是那个打在她脸上的巴掌。 苏漾并排躺在她身侧,听着她渐渐平缓的呼吸, 扭过头看她:“快黄昏了,要一起看日落吗?” “好啊。”许子沂压下涌上来的难过,故作平静的说:“上次看日落,好像还是在很小的时候。这座山是方圆里最高的,等下看到的景色一定很美。” “脸疼吗?”苏漾突然问。 “嗨!我这么胖,他打我一巴掌不过是打我肥肉上了!我疼什么疼啊!”许子沂不以为意,笑哈哈的扭过头来看她,触及苏漾沉静的目光时,刻意藏起来的委屈,就像是被按下了开关,她惊慌失措的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才闷闷的道:“其实还是有一点疼的。” “都肿起来了,疼是肯定的。嘴角的地方流血,接下来几天都会疼,如果想要缓解,今天晚上回去记得用冰块敷脸,不然明天起来,你的脸会肿成猪头。”苏漾建议说:“下次他再打你,你就躲开,实在躲不开,就拦住他,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定要动手呢?暴力有时候能解决问题,有时候会激化矛盾。” “他打我的时候,我只觉得生气,但现在却很难过。”许子沂用胳膊挡住眼睛,像是在跟她讲话又像是喃喃自语。 苏漾抿了抿唇,口吻正经严肃:“再难过,也不要做傻事。” 第89章 借酒浇愁 在这个夏季的黄昏,落日开始西斜,金光笼罩万物之际,苏漾得知了许子沂和李瞳的爱恨情仇。 许家是从她爷爷那辈开始发家的,本来只是个屠户的,后来开始养猪养牛卖肉,规模越来越大,到最后赶上了好时机,做了生意赚了不少银子,他们属于迅速积累财富的世家,和根深基厚的百年书香大户自然不能相提并论,所以有钱是真的有钱,但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也是排不上号的。 但情况从她父亲那辈开始,就不一样了。 她的父亲名叫许含,从小读书用功,非常有想法,便把自己的妹妹,也就是许子沂的姑姑许巧嫣送进了宫里,许巧嫣也争气,长了张有福相的脸,叫人看了便心生欢喜,然后一路平步青云,从一个小小的美人晋位成了如今的贤妃。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许巧嫣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许家从不入流的富豪世家,跻身成了名门权贵。 许巧嫣的成功,让许家看到了崛起的最有效方法,就是家里的女儿要想办法嫁给权力中心的人,所以许子沂从小就知道,她是要嫁给一个皇子的。 越武帝子嗣众多,几年前尚未婚配的皇子也很多,她曾见过几 位和她年纪相仿的皇子们,一眼就看上了斯文儒雅的李瞳。 她自个不喜欢读书,却疯狂迷恋这种书生气质的男子,李瞳的长相不是最佳的,但他却是最让她着迷的。 少女的喜欢来势汹汹,呈排山倒海之势,那时候并不懂得,爱是克制,她爱的坦荡只想告诉全世界。 她大胆的找到他,向他示爱,希望心中的男子能够心悦自己,然而事与愿违,李瞳畏惧她肥硕的身材,第一次就婉言拒绝了她。 许子沂不肯罢休,她从小就被各种宠着长大,自然不能相信,居然还会有人不喜欢她。 难道她不够可爱吗? 府上所有人都说她会是个很好的妻子人选啊!李瞳一定是没有和她接触过,没发现她的优点,才不喜欢她的! 许子沂越是信心满满,后来受到的打击就越大。 她被拒绝了好多次,成了整个京城里的笑话,不知怎么忽然有天起了别的心思,她把自己和李瞳弄到了一张床上。 事情闹大之后,许家脸面挂不住,宫中贤妃又知道她的心思,就帮着她向皇上求了一道赐婚。 她和李瞳就这样成为了夫妻。 “……” 苏漾听完不知道该说什么。 万事有因必有果,她用了这种错误的方式,让 李瞳面上难堪,所以他对她态度恶劣,也在情理之中。 许子沂叹了口气,夕阳将她的轮廓照的清晰。她瘦了不少,现在都可以看见清晰的线条,有着独属于女人的温软。 苏漾问她:“那你和李瞳…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以前我想,只要我对他好,就算是一块石头,都能捂热了吧?可整整三年他对我视而不见,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他全不在意,我像是住在家里的幽灵……或许就算死了他也不会在意吧?” 苏漾比她要清醒,她说:“其实选择无非两种。” 一种是坚持下去,和李瞳死耗,不管他爱不爱她,都义无反顾的继续爱下去,就算受伤也无所谓。 另一种就是放弃,放过不爱她的李瞳,也放过苦苦挣扎的自己,两个人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或许离开之后,才能有更锦绣的未来。 她没直言挑明,因为在许子沂说出不知道三个字的时候,她就清楚她还不甘心不舍得。 落日缓缓西沉,天空像是漏了个缺口,万张金光倾泻而下,将绵延的天幕染成橘黄色,层层叠叠的云层像是翻滚而来的浪,大自然的神奇,令人心神激荡,无比震撼,两个人不再言语,这种沉默,一直延 续到回到京城。 李潜和李瞳在北安村走访村户,苏漾本打算和他一起,但实在担心许子沂,便同他说了声,先行回府。 她把许子沂送到府上,叮嘱了几句后,才往府上走。 谁知道还没到府上,路上就见圆缺神色着急的找过来,苏漾询问怎么了,圆缺才说道:“那个红桃,好像是叫红桃的女婢,说四王妃跑去喝酒了,她担心出事,让奴婢来找你。” “啊?” 这个许子沂,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苏漾赶紧问地址,一溜小跑的赶过去。 许子沂是个出手阔绰的,就算借酒浇愁,都要找整个京城最贵的得意居,据说这里的一壶酒,就要五两银子,果然富婆就是富婆。 她到了之后,询问掌柜,许子沂的身材惹人注目,又声名在外,掌柜的立刻告诉她,人在楼上天字号包厢,并说陆清婉也在。 得意居是六王爷李瑁的产业,陆清婉作为六王妃,在这里出现很正常。 苏漾站在楼梯口,就听见许子沂的嚎啕大哭,她哇哇哇的使劲儿干嚎,震的她耳膜发疼。 “……” 知道的以为她是为情所伤,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得意居在杀猪。 她走近后,便听到了陆清婉的安慰。 “四皇兄实 在是过分!他怎么能动手呢?” “不哭了啊!四嫂嫂,你再哭下去,眼睛都要肿了,眼睛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许子沂吸溜着鼻子,嗡嗡的道:“呜……眼睛不肿也丑……我怎么这么丑…还这么胖……呜……” “噗嗤——” 苏漾没忍住,她哪能想到,悲痛中的许子沂,会如此正视自己,丑胖是事实,她亲口说出来的,怎么觉得这么好笑。 “谁?谁在笑我?”许子沂大着嗓子骂道:“给老娘出来!现在什么猫猫狗狗都敢笑话老娘了吗!” 她推门而入,不掩脸上的笑意:“四嫂,是我,对不住了我一般能忍住的话都不会轻易笑出声。” “你少说两句吧!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来给人添堵的?”陆清婉见到她就一改温柔之色,气呼呼的怼她:“怎么哪那都有你?我说你这张臭嘴,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保不齐哪天惹出事端来,吃次亏你便长记性了!” “是是是,陆大小姐教育的是。”苏漾懒洋洋的福了福身子:“人家谨记在心了,不过今天你可真冤枉我了,我是来陪四嫂喝酒的,四嫂要借酒浇愁,我必然舍命相陪,来来来,四嫂,咱们喝酒,什么都不用说,一切尽在酒里,走一个?” 第90章 尽管放马过来 苏漾给许子沂倒满酒,递到她手边:“什么举杯浇愁愁更愁,说的都是屁话,其实喝酒这件事,就是一杯你开胃,二杯你肾不亏,三杯五杯下了肚,保证什么烦心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四嫂,我就问你信不信我?信的话就干了!” “你可真能吹。”陆清婉在旁边嗤声:“什么黑的都能被你说成白的,怎么几年过去,苏漾你还是这幅样子。” “我长这张脸,还能变不成?再过个十年八年,还是这副样子。”她嘻嘻一笑,也给她倒了杯:“优雅的陆大小姐,你见到我火气便这么大,赶紧喝杯酒消消气,美人总是生气可是会变丑的。” “变丑就变丑!我又不是个花架子,本小姐向来靠的是人格魅力。”陆清婉嘴上别扭的说着,还是接过她的酒,说道:“只喝一杯,我今天是来店里查账的呢,喝多了耽误事儿。” “成。一杯就一杯。”苏漾挑了挑眉,爽快的答应,她举起杯子,示意两人:“咱们一起走一个!相识便是缘,相知更是难得,现在就让我们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喝酒就完事了!好不好?” “好!”许子沂大声的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 什么李瞳,都通通去他的!老娘最美!干!” “四嫂最美!”苏漾跟着大喊:“六嫂也最美!我苏漾还是美!” 陆清婉瞪了她一眼,咕哝道:“你真自恋。” “嘻嘻。”苏漾冲她眨眨眼睛:“我说的是事实呀。” 看着那张娇艳的脸,陆清婉还真无话可说,她哼了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说好不谈糟心事,三个人谁都没提,苏漾教许子沂划拳,而陆清婉喝了一杯后也没离开,就在旁边托腮看她们俩玩。 许子沂笨,她大概天生脑子简单,划拳总是输,输了之后一杯杯的喝酒,很快两个脸蛋便红扑扑的,似乎是有些醉了。 苏漾单方面的碾压有些于心不忍,不等她开口,陆清婉先看不下去了。 “四嫂我来。她总欺负你。”她搬了张椅子,坐到身边,冲她挑眉:“四嫂才刚学会划拳,你怎么不知道让着点啊!你这个人胜负欲怎么这么强?低情商的莽夫!” 苏漾被她骂的浑身舒坦,不以为意的笑嘻嘻:“你怎么知道我没让?实力太强没有办法,来吧陆大小姐,你肯定也是我手下败将!” “说大话你倒在行,你可别忘了,小时候咱们俩划拳是不分伯 仲的!” “这可不是小时候了,你的苏漾长大了!” 她高兴起来眉飞色舞,什么话都往外说,不经意间透露的亲昵,让陆清婉嘴角弯起,眼睛都带着晶亮的光。 就像是小时候无数次她们偷偷喝酒划拳一样,她不顾形象的卷起袖子,朝她宣战:“尽管放马过来!” “来就来!姑奶奶怕你不成?五魁首啊六六六……” 陆清婉出身书香世家,这几年是个规矩的大家闺秀,过上滴酒不沾的日子,她和苏漾可不能比,那是个在军营里打滚的皮球。 苏漾连赢了好几把,一杯杯的喂她喝酒,偏偏嘴巴气人的要命。 “不是要把我喝趴下吗?陆大小姐,我怎么瞧着先趴下的会是你啊!” “陆清婉你倒是发挥你的全部实力,让我害怕害怕啊!” “无敌是多么寂寞……我太难了……想喝一杯酒太难了……怎么一直不输呢?” “你瞪我干嘛?输了还不让人说?好凶啊……你是不是想打我?” “陆大小姐玩不起哦!” 陆清婉想把她的嘴拿针缝上,她如今看人都是重影的,胃里火烧火燎的烫,她还在这边挑衅气人。 “你…你闭嘴!不然我…我咬你!” 苏漾没 喝多少,她划拳厉害,基本上没沾酒,不过确实有点馋,她摆摆手说道:“喝了不少,你们是不是饿了?” 许子沂连连点头:“饿……要吃肉!老娘为了瘦,好久没吃肉了!老娘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她想起先前答应的事,趁机哄她高兴,便说:“四嫂,你想不想吃烤串?陆清婉你也要不要尝尝?我打算开个烤串铺子,你们俩今天吃了我的串,到开业那天都得去给我捧场!” 陆清婉仍犟着说:“不好吃才不要跟你捧场呢!” “不好吃我跟你姓!我以后就叫陆漾行了吧?”苏漾打保证:“你们等着,我这就让人准备。” 圆缺回去请卜刀刀,商星沉也跟过来凑热闹,陆清婉让人送进来一个烤架和肉,卜刀刀钻进厨房捣鼓了会儿,弄了一大盘酱料。 她现场烤串,动作娴熟,穿着汉服的少女赏心悦目,哪怕她在油烟里穿梭,都令人难以忽视她的美丽。 陆清婉微醺,身上的刺儿少了些,她靠在苏漾肩头,和她低声咬耳朵:“不打仗了,改行当老板娘了?” “对啊,所以你得给我捧场,姐妹日子过得苦,全靠这个来维持生活了。”苏漾说的诚心,抿了 抿唇:“不让我打仗,还真不知道干什么的好。” 陆清婉点头:“不打仗也好,归还兵权保你一家平安,你这笔买卖可不亏。” 苏漾看她一眼:“没想到陆大小姐暗中默默关注着我呢?” “少贫嘴,我只想看看你死了没,死了就不用这么气人了。咱俩可不是朋友,我…我才不关心你。”她捂着嘴打了个酒嗝,说的有几分心虚。 苏漾轻笑,她总是将所有的关心都藏在言不由衷里,口是心非的可爱。 她还想开口怼她,结果被商星沉吓了一跳,那人搓着胳膊,一脸惊恐的看着她们:“你们两个女人干嘛?都快亲到一起去了!” “我可去你的吧!”苏漾朝他举起拳头:“你是想挨打吗?” “不敢不敢,女侠饶命。”他谄媚的笑笑:“烤串好了,我来孝敬您。” 苏漾这才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肉香。 许子沂比她反应要激烈,醉的趴在桌子上浅眠的她,吸着鼻子醒过来,眼睛还眯着,但是却精准的朝着肉串而去:“肉肉!我要吃!” 卜刀刀涂抹上酱料,递给她一串,许子沂毫不客气的咬下去,随即没多大会,大喊:“哇!!太好吃了吧!小刀你太厉害了!” 第91章 老娘休了他 卜刀刀的烤串技术向来没话说,他们几个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高兴的满面红光。 五两一坛的酒,入口甘醇又清冽,价格到位,后劲也大。 许子沂和陆清婉都喝了不少,摇头晃脑的,看起来可爱又可笑,苏漾没喝多少,但还是脑袋晕乎乎的,感觉有些上头。 卜刀刀和商星沉把烤串准备的差不多,也过来跟她们喝酒,许子沂傻乐着,她特别喜欢这种热闹,拉着卜刀刀一口一个妹子的叫。 她夸她手艺好,还想用重金收买她,以便能天天吃到烤串。 苏漾闻言立刻不干了,她轻推搡着许子沂:“这我的人……四嫂你别抢,小心我跟你翻脸。” 卜刀刀乐的在一旁笑,但她是个聪明人,忙顺着话题道:“四王妃要真喜欢吃,改天我们铺子开起来,记得多去捧场。” “对!”苏漾立刻鼓掌:“还是我们刀刀说的对!四嫂您喜欢,到时候我给你弄个包厢,天天让人备着您的烤串。” 许子沂醉的晕晕乎乎,别人说什么都好,她笑着点头,附和说一定去捧场,还要把她们吃穷。 “吃!敞开了吃!你要是真能把我们吃穷,也算你的本事!” 陆清婉在一旁只看着发 笑,她有时候觉得,酒真是个好东西,就像此时,不管什么样的烦恼,喝下几杯酒,什么都变得不重要。 他们几个将拿来的肉吃了个精光,还仍有些意犹未尽。 许子沂撑的肚皮滚圆,酒足饭饱后,懒洋洋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陆清婉吃肉的时候不顾及形象,这会才想起来满面油光,找女婢送来了帕子,正在小心的擦拭着。 苏漾打趣她:“六王爷不在,等会回府上再收拾吧。” “不行,万一被他看到,我的形象就毁了。”陆清婉蹙眉:“他喜欢优雅文静的淑女。” 苏漾莞尔,妥协道:“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吃人嘴短,你别忘了答应我的,到时候给我的铺子宣传一番。” “答应你的我能忘了吗?”陆清婉轻嗤了声:“你对我还不放心?” “那哪儿能啊!”苏漾赶紧笑眯眯的拍马屁:“陆大小姐向来说到做到。” 她们两个唇枪舌剑正斗的开心,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商星沉好热闹,他自告奋勇跑出去打听怎么回事,过了会兴冲冲的回来,跟他们说,今晚外面好像有天狗吃月,虽然不知道消息是谁传出来的,但好多人都在吵闹着等着看。 彼时 夜幕初上,浓沉的墨云积聚在天边,夜愈黑,挂在天上的那轮圆月便愈亮。 苏漾一伙人聚在小小的窗口往上看,许子沂几乎倒在苏漾身上,幸好她力气大才能扶住她。 “哪有天狗吃月啊!李瞳他也不喜欢吃月亮啊!”她小声嘟囔着。 商星沉哈哈哈大笑出声:“四王妃还挺会起名,那叫天狗,意思就是天上的月亮,不叫李瞳,李瞳是谁啊?天狗好像是二郎神的那只狗吧!” 苏漾和陆清婉齐齐无语,倒是卜刀刀狠狠瞪他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看你长得就挺像天狗的!” “呸!你才像狗!” 他们吵的苏漾头疼,正准备制止二人,没想到许子沂大喊一声:“别吵了!李瞳像狗!走!咱们出去看李瞳吃月亮去!” “上哪去看?”苏漾被她拖着往外走:“那有什么可看的?” “天狗吃月,百年难遇,听说在那样的奇景之下许愿,会愿望成真的。”陆清婉跟在身后,轻声细语的说着,面上带着羞涩:“而且据说那样的景观很好看,月亮会被吞掉,然后再被吐出来,很漂亮的……” “吃下去再吐出来,漂亮到哪里去了?”苏漾完全不能理解,她斜睨 着陆清婉:“陆大小姐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去看?去!什么时候你想做什么,我不是由着你的?去哪里看?咱们赶快去,下面那么多人,不然抢不到好位置。” “老娘要去屋顶看!距离近,能看清李瞳那只狗!”许子沂大喊着:“老娘还要吃狗肉!打掉他的狗头!” 商星沉一拍即合:“对!上屋顶!” “您能上去么您?”苏漾无语:“我送你们上去。” 苏漾一次拎起两个人,纵身一跃就上了屋顶,几人在屋顶排排坐,相互交流着等下要许的心愿。 许子沂最先表态,她刚才疯疯癫癫的,说起许愿,人倒没醉糊涂,断断续续的才说完:“希望能和李瞳和好,希望他能回家。” 她说完就咯咯笑起来,做出一脸凶狠的样子:“他要不回家!老娘休了他!” “好!”苏漾称赞道:“我四嫂威武!不听话又气人的男人,还留着他干嘛?休了休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说对不对!” “对!”许子沂笑着骂道:“老娘决定再原谅他一次,下次他要是真的再让我生气,老娘说休就休!哼!” “哈哈哈哈!” 苏漾笑着笑着,倒抽了口凉气,回头见陆清婉拧她胳 膊,且越拧越用力,赶紧求饶说:“不是我让她休的,是她自己说的,你拧我干嘛?” “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陆清婉低声骂她:“四嫂真要和离了,以后可怎么办?” “自然有过下去的办法,你就别瞎操心了,赶紧许你的愿望吧。”苏漾堵她的话:“你什么愿望?” “我希望李瑁能得到他想要的。”她莞尔:“平平安安的。” “切!”苏漾瘪瘪嘴:“你们两个三句话不离自家男人。不像我,我一句话都不离李潜,哈哈哈我的愿望有两个,第一愿李潜长命百岁,第二则希望自己成为整个大越最有名的苏老板!苏小将军当腻了,当个老板玩玩!不!我不应该说希望,我苏漾一定会成为大越最有名的老板的!” “我卜刀刀一定会成为大越最有名的女厨神的!” “我商星沉一定会成为大越最有名的神医的!” 苏漾起头扩声大喊,其他几个人不甘示弱,好像声音小,就代表着愿望无法实现一样,他们喊着喊着,相视而笑。 陆清婉觉得丢人,以手捂着脸颊,苏漾笑着说在屋顶没人看见,她不经意的往楼下瞥,一眼就看到了李潜。 她微张着唇,一时愣住了。 第92章 做个规矩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衣,几乎藏于浓沉的夜色之下,但他面若冠玉,在拥挤昏暗的人群里,却异常耀眼闪亮。 她在看着他的时候,他也朝她看过来,苏漾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愣神过后,朝他挥了挥手,李潜忽然笑了。 他看到了吗? 她尚在疑惑,便见熙攘人群里的他,缓缓抬手,朝她挥了挥。 苏漾一下子就笑开了眼。 “李潜来了!”她只给众人丢下这句话,便纵身跳下屋顶:“我去接他去!” “重色轻友的家伙。”商星沉在身后嘟囔了句:“不过别说,咱们王爷长得是真好,虽然比我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卜刀刀喝多了酒有些头晕,但还保留着拆台的本能,当即嗤声道:“还没睡觉呢,你怎么发梦了?” “好吧好吧,是比我帅了那么一点点。” “闭嘴吧!” 屋顶上的这番对话,苏漾并不知道,她在见到李潜的那刻,便满心欢喜,就像是谁往心里注满了甜甜的蜜,让她整个人溺在其中。 她小跑着来到大街上,沉静矜贵的男人,静静的立着,唇角含笑的朝她张开了手臂。 这么多人在场呢! 苏漾瞪了他一眼,走到跟前,到底顾忌着脸面,没有抱他。 她问起来:“从北安村回来了?怎 么不直接回府?” “府上没有夫人,为夫想你。”他浅浅的笑,街道两侧的火红灯笼照过来,他眉目越发如画般清隽。 苏漾还是受不住他的情话,尽管听了不少,再听仍觉得耳朵火热灼烫,她轻咳了声,一本正经的说:“我晚点就回去了,你在家等我便是了,据说今天天狗吃月,街上人多,要是挤到了你怎么办?” “我想早点找到你见到你,这样就不用想那么久了。” 他总有一套他的歪理,偏偏情真意切,让人无法反驳。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她又被他看的不自在了,忙垂下视线,然而仍止不住到处乱飘,时不时落在他黑色的鞋面上,又时不时看向他的衣角,忽然她愣了愣,才意识到他似乎是换了身衣服,和白天在北安村的不一样。这都大晚上了,出门还换什么衣服啊? 苏漾暗道他比她还臭美,走过去推着他往得意居走,故意不经意的问:“怎么把衣服换了?” “脏。”李潜淡淡的道:“被人碰到了,自然不能再穿。” 苏漾立刻猜到,他说的是下午赵绮绮的那件事。其实说起来她是介意的,然而她又是冷静客观的。 她想了想说:“李潜,你不用这么做,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乱来的人,所以 在看到那个场景之后,什么都没有问。” “夫人不问,是因为你的身份、气量和信任,但我却不能什么都不说。”李潜缓缓的说。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苏漾答道,她似乎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这让她感到激动又紧张。 “但我要说。你知道归你的信任,我说出来是我的态度。即便仅仅是为了尊重你,我也得表态,也得让你知道,事情的经过是什么,以及我的想法。”他忽然示意停下来。 世间万物有短暂的凝滞。 夏季夜晚燥热的风,拂面而过,她那颗藏起来的心,在某个瞬间泛起清浅涟漪。 李潜朝她看来:“你嫁给我,便是全身心交于我,我虽腿不能行,但也要尽全力护你周全,这种周全,包括你人身安全,也包括给你的安心。别的男人能给妻子的,我也能够给你。为夫可不想你因为嫁给我之后,便缺失很多。” 让自己的女人羡慕别的女人,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讽刺。 近三个月的相处,让他坚信,苏漾是值得的,她配的上他对她的好。 “好。” 他这番朴实又诚挚的话,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心动。 苏漾颤着声音,强自镇定的道:“那你以后要做个规矩的男人,要时刻谨记,你是 有妇之夫,而且,你夫人可是个凶名在外的女将军,谁要是不怕被我捶死,就尽管来觊觎我的男人。” 李潜拉着她的手,说道:“夫人威武!” 苏漾耳根软,被人一拍马屁,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 她推着李潜往得意居去的时候,乐的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等到了得意居,她没把他也拎屋顶,而是送进了天字号包厢。 “咱俩就在这里看。”她说:“让他们在屋顶待着吧。” “好。”李潜回答时面不改色:“为夫喜欢和夫人的二人世界。” 他不说,苏漾还没往那方面想,她只一心等着看天狗吃月,他说出来,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旖旎,就连被他握着的手,都有些烫。 李潜看破不说破,逗弄她别有一番滋味。 战场上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私底下可爱又害羞,她越是这样,他心里的那股子恶劣,就越是发了疯的窜出来。 想要看她害羞,想要看她红了脸,想要看她泪眼汪汪的无声跟他求饶,想要她望进他的心底然后被牢牢禁锢其中再也别想逃。 他抓着她的手把玩,挠挠手心,摸摸手背。 眼看着她越来越像只煮熟的虾,李潜心满意足了,而就在这时,苏漾不堪其扰,赶紧指着窗外说 :“天狗吃月快看!” 高悬在天空中的月亮,从边缘处开始慢慢变黑,与周边的漆黑夜色融成一体,真的像极了被吞噬一样,月亮渐渐的消失了,皎洁的银辉不见,整个世界处于昏暗之中,唯有街道两侧的光影,悠长又孱弱,众人沉默噤声,安静的能听清彼此心跳。 苏漾轻声说道:“李潜,许愿。百年难遇的奇景,听说许愿会很灵的。” 这个蠢女人。 李潜挑了挑眉,这种无稽之谈的听说,也只有她们这些单纯的女人会信。 他以前不信,但现在,为了她,愿意相信。 “好。”他说:“夫人也要记得许愿。” 苏漾闭上了眼睛,她双手合十放在身前,模样虔诚恬淡,李潜学她的姿势,也双手合十放在身前,但他没闭眼睛,他只是看着她,从细长的眉到微微勾起的唇角,在这一刻他感觉到无比的宁静,他无声的笑了笑。 “好了。天狗又把月亮吐出来了。”李潜抬头望天空,对她说道:“夫人,许了什么愿望?” “不说。”她这会哪有在屋顶时候的疯劲儿,娇嗔的看了他一眼:“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你许了什么愿望?” “夫人都不说,为夫也不说。”他故作神秘:“等愿望实现了,我再告诉你。” 第93章 为什么谢我 经过许子沂这么一闹,隔天李潜回府时告诉苏漾,李瞳居然索性没去北安村。 他能做出这种事在意料之中,李瞳性子里就是装满感性风.流的,他向来把女人放在天下之前,苏漾得知后,除了为许子沂感到可悲外,没有别的想法,但第三天李潜回来时又说,李瞳去了北安村,却没有带赵绮绮。 “估计他被皇后拎过去骂了一顿。”苏漾猜,李潜深以为然。 事实上,李瞳的确被周声晚叫进宫里一顿臭骂,并且威胁他说,如果办不好这次的差事,不仅保不住王爷的地位,就连赵绮绮都活不成。 他因此更加厌恶许子沂了。 一定是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她对赵绮绮向来看不上,恨不得弄死她,又因为挨了一巴掌,她总算找到挑事的理由了,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她本来就是恶毒又下作的女人,做出什么事情,他都不奇怪,就这样还妄想他会喜欢上她?做梦去吧! 李瞳返回北安村之后,状态确实不一样,好像是胸中烧着一团火,态度认真严肃起来,倒真有几分样式。 如此一来,李潜倒是没有先前那么累了,每天晚上回家的时间都提 前了不少。 “四皇兄做事能力尚可,为夫如今只打下手,倒是打着公务的名义在偷懒了。就是不知道四皇兄这份热情能坚持多久呢?” 李潜跟苏漾说的时候,苏漾只哼声笑。 “夫人怎么了?为夫总觉得你瞧不上四皇兄。” 苏漾瘪瘪嘴:“妾身可不敢瞧不起皇子,毕竟身份在这里摆着,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得用心去感受,四王爷是性情中人,但却并不怎么聪明。许子沂当初追他的手段,确实算不上光彩,但这些年他对许子沂的态度,也十分恶劣。他们两个不相上下,不管怎么说,他和许子沂都是夫妻,他在外人面前频频落她面子,许子沂难堪是真,他也不见得好过到哪里去。” 京城里的人,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四王爷李瞳和红颜知己不得不说的三两件事,排在第二位的,就是李瞳和母老虎正妃许子沂那些年打过的那些架,排在第三位的,则是深度开扒李瞳的往日红颜知己如今的落魄现状。 街头老少,上至八十老妇,下至五岁黄毛丫头,提起李瞳的爱恨情仇,都能喝着茶说上一天。 李瞳是京城的头号绯闻人物,以至于众人 几乎都快忘记,这个人是实打实的皇子,还是太子爷的亲胞弟的尊贵身份。 正因为如此,越武帝才对李瞳隐约不满,所以这些年,基本上没怎么给李瞳交代过差事,任由他再外面胡作非为。 “不过,”苏漾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皇后打的是长久之计,她将这件差事接下来,交给李瞳去办,就是想改变他在越武帝心中的形象,越武帝也乐的给他这个机会,毕竟他可是太子的亲胞弟,以后太子登基后,他就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我估计皇后说的就是这些,所以李瞳这些天才有所长进。” 李潜笑的意味深长,他盯着她看,看的苏漾莫名其妙时,才慢悠悠的说:“外面传夫人有勇无谋,我看夫人的这个心思,就算是在朝为官,都是个聪明剔透的妙人啊。分析的不错,所以他接下来应该会尽心尽力一段时间,这样一来,为夫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放手了。” “恩。”苏漾提议:“最好是这样,不然你太出风头,抢了四皇兄的风头,又惹得皇后不高兴了。” 周声晚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差事,可不是为了给李潜做跳板的。 “为夫知道。都听夫人 的。”他抱住了她:“这些天不太累,今晚要不要做点别的?” “少来!”苏漾一听他不正经的口吻,就立刻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为表示自己坚定的立场,她冷着脸拍掉他扣在腰间的手,说道:“在你没解毒之前,那件事想都不要想!老老实实睡觉,明天我还有要事呢!” 苏漾这些日子,都在忙烤串店开张前的准备。 店铺装修了半个多月,已经初见模样。 她抽空去看了趟,不料精壮的男人们因为天热,全部都光着膀子干活,整个客栈到处都是臭味哄哄的。 苏漾在军营里见过了这种赤条条的场景,还算淡定,倒是同行的卜刀刀和许子沂失声尖叫着跑了出去,吓的众位师傅们讪讪的发笑。 她同众位道了声辛苦,让圆缺给每个人买了碗冰糖水喝,并要求但凡施工日,每天都要保证每人能喝到一碗冰糖水。 这些都是给自己办事的人,苏漾从来不会苛刻,她有时候会使些小手段,但更多的时候,她信奉人和人的交往是靠真心的。 苏漾送冰糖水的举动,只是兴之所起,没想到在众位师傅们中引起了赞赏,大家因此干活更加卖力了 ,丝毫不敢出任何差池。 店铺的装修逐渐进入正轨后,店铺内的人员配置,也有了眉目。 由于店铺上下两层,且设有包厢,规模并不算小,所以共配置了四名小二,一名掌柜,一名账房先生,三名厨子。 卜刀刀和商星沉表示可以去店里面待着,苏漾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同他们商量好工钱后,就签订了契券。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的出现,倒是出乎苏漾的意料。 当初李潜在府上骑马摔下来后,有个下人把这件事传到了外面,外面众人皆嘲笑李潜是个废物。 她为了给李潜出口恶气,也为了整治府上的风气,特意把那个添油加醋传消息出去的下人给狠狠惩治了番。 被她打断腿的那个下人,又被圆缺领到了跟前。 苏漾看到他的样子,便记起他的名字。 “五行。”她说:“你是来……” 叫五行的下人是个精瘦的小矮子,模样却看起来十分精明,他不回话先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苏漾愣神:“你这是做什么呢?” “奴才要谢过王妃。”五行有些激动的说。 苏漾这可笑出了声:“有什么可谢的?谢我当初打断了你的一条腿吗?” 第94章 你恨吗 五行闻言嘴角抽搐,这个女人说话是一点都不客气,还好他不是一般人,别的不行就是脸皮特厚。 他笑眯眯的开口,坦然回答道:“对!当初王妃那一棍子,是真的疼,不过却也让小人明白,您说的都是对的。您的一番话,让小人的心灵如沐春雨,豁然开朗,小人也是自那之后明白,人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嘲笑那些正在努力的人。王爷待小人不薄,小人却为了一时口舌之快,将王爷置于难堪的地步,的确该挨打,就算是折了这条腿,都是应当。” “哦?”苏漾震惊:“这么说你挨打了还挺高兴的?” “高兴倒是称不上,不过却是感激的。”五行说道:“王妃虽然断了小人的一条腿,却没有任小人自生自灭,而是给小人一笔钱,又私下派大夫来看,大夫虽然都没说,可小人猜出来是您做的。王妃宅心仁厚,是小人当真做错了事,如今已有悔改之意,还请王妃给我个机会。” 苏漾听他一番话,倒是微微眯起了眼睛:“所以你才来找活计做的?” “对!”五行道:“小人听管家在招工,就赶紧过来了。” 管家福叔这时候缓步上前,他压低了声音,在苏漾耳边低声道:“这些日子王妃您不在府上,他曾多 次来求老奴,说还想进府上做活,先前出了那种事,没有您的批准,老奴便没有应他,谁知道这次招工,他又跑过来了,还闹着要见您。” 苏漾乐的笑出了声:“在府上做工还做出感情来了?” “小人只是觉得愧疚,愧对王爷之前的恩遇,所以……” “那行。”她挥挥手做了决断:“既然这么想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吧,听说你人虽然小但是干活麻利,到时候就去馆子里帮忙吧。” “好嘞好嘞!” 五行感激的再三谢过之后,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去。 他人前脚刚走,沉香便低声犹豫着说道:“夫人,这个五行还是不要用的好。” 三年前五行跟了李潜,那时候大家伙都知道他家闹过饥荒,所以对他便格外关照,又见他人长得瘦小,便不分配给他重活干。 五行知道大家都是好心好意,格外感激,他嘴皮子活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大家对他好,他也能哄着大家开心。 那时候虽然李潜被放逐在外,但府上氛围却十分融洽。 后来时间久了,五行便渐渐变得好吃懒做,把众人的关照当成理所当然,不仅如此,就连以前的会说话,都变成了挑拨是非。 府上有不少下人之间的矛盾,都是他三言两语挑拨 的,他偶尔还会说些诸如王爷不受宠的话出来,搅的人心惶惶。 苏漾不出所料的挑了挑眉:“看来上次嘲笑王爷的话,果然不是他第一次说。” “是的。”沉香皱起眉头:“他这样的人,我和福叔都不大喜欢,但府上有些下人脑子一根筋的,难免被他蛊惑,就把他赶出府这件事,当时私下还有不少人在说您的闲话,多亏了圆缺的棍棒,听见说浑话的,就把他拎出来好生一顿心灵谈话,这些日子才渐渐消停。王妃您想,这样一个人,不管是在府上还是在店里,都要搅得不得安宁。” 苏漾思忖片刻,没有说话,沉香便杵在一旁,忽然她没头没尾的问了句:“王爷知道吗?” “什么?” “知道五行的为人和做的事。” “知道的。”福叔说道:“老奴跟王爷反映过几次,可要说这个五行,也算聪明,他虽然爱搞小动作,做些挑拨的浑水摸鱼的事情,但是却从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就算是想要好好惩治他,都无从下手,王爷也就由着他没有处置他,还多亏了上次王妃您的那一手笔,才能把他赶出府。” “对。”沉香笑着说:“他一走,府上别提多清净多和谐了。所以……” “所以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王 爷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把他留在身边?”苏漾淡淡的发问,她见福叔微微弯唇,了然的笑了笑,倒是沉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满脸的不解,她也不愿意再多说,只是道:“沉香,明天你就通知他,让他去店里帮忙。” “啊?” “啊什么啊,我自有分寸,你若是信我,便照我说的去做。” 苏漾的心眼和算计,从来不用在亲近的人身上。 她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在她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人,一种是其他人。 面对着自己人的时候,她用本心本性去相处。至于其他人,则凡事都会多思考几次,用手段也绝不心软留情。 在她的印象里,李潜绝不是愚蠢的人,他那副长相,更不可能是个善茬。 所以五行上蹿下跳搞出很多破事,李潜仍然留着他,只能说明留着他还有用处。 五行是谁的人?会是那个给他下毒的人的耳目吗? 苏漾藏不住话,晚上见到李潜后,就把五行的事情说了,并告诉他:“他既然找上门来,我就把他安排在了店里。” 李潜沉吟后,才说道:“三年前他来我身边,我就知道他是眼线,但具体是谁的我不太清楚,那个时候,我刚中毒没多久。与其把他赶走, 让他躲在暗处,还不如把他放我身边,这样也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顺便看看是谁的人,可他做的很隐秘。上次夫人把他赶走,倒是个意外。” 苏漾挠了挠头:“我当时也没想到会歪打正着,但他又找上门来,就像你说的,这种人还是放身边盯着点比较好,免得他在背地里高些恶心的小动作,并且他对我而言,可大有用处呢!” “什么用处?” “很快你就知道了。”她故意卖关子:“不过话又说回来,李潜,我觉得你以前肯定很厉害。” 她比李潜小几岁,离开京城那会年纪还小,不懂什么朝堂上的事情,等她回来的时候,就是直接嫁给了李潜。 她没见过他最风光得意的那几年,见到的是落魄的、狼狈的、失宠的他,但即便这样的他,还是有人不敢轻视他。 “为什么这么说?”李潜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她盘着腿坐床上,歪着头同他说话,荧荧烛光落在她眼睛里,好看的让他痴迷。 苏漾笑,说的有理有据:“因为你都这样了,他们还是怕你,要防着你,甚至派人到你身边监视你,说明你对他们威胁很大。李潜,你从天之骄子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恨吗?那些害你的人,你真的打算轻易的放过他们吗?” 第95章 都在等着看笑话 怎么可能不恨?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他自认从来就不是善茬,就算他们不招惹他,他都不一定放过他们,更何况他们不但招惹了,还把他得罪的很彻底。 在对他下手时没有直接把他弄死,就应该会想到他无论如何都会回来报仇。 他这种人,只要给与一线生机,他就会活着,然后不择手段的把该他的全部都拿回来。 李潜抿紧了唇,心中有太多的激荡,这六年来的心酸和委屈,无处诉说,他只能强自咽下,但被苏漾这么一问,他险些忍不住。 她那么温柔那么心疼的问他恨不恨,就连那个人都不曾问过,她只关心他能否重新振作能否成为她锋利的刀。 李潜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苏漾。 四目相对时,她的眼睛乌黑幽深,里面是化不开的浓稠。 他知道她是可以信任的。 他完全可以告诉她,曾经恨极了,曾经日夜难以入眠,想的都是用最恶毒的法子将他们一个个送进地狱。 他还可以跟她坦白,那段阴暗的时光里,他任由心底的邪恶疯狂生长,冷酷无情又残忍清醒的布局,用尽一切办法和手段,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活下来再回京城报仇。 可他不敢。 他不敢把那样可怕的自己展现给她看,哪怕她能够理解,哪怕她一心向着他,他还是担心 会吓到她。 李潜最后笑了笑,说道:“是恨的,也没打算放过,但我现在这副身子,什么都做不了,报仇的事情便搁置再说。如果真的活不久,我又何必浪费心力在那些人身上,和夫人好好相处,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多些美好的回忆,便心满意足了。” 他这番话真真假假,想和苏漾相处是真的,想要活下来也是真的,唯独不想杀掉他们是假的。 苏漾闻言了然的笑了笑:“你想放过他们,他们可不一定会放过你,今天往身边安排人,明天说不定就会要你的命。李潜,我看得出来,你对我仍有所隐瞒,但我并不怪你,身处皇家中的每个人都活在战战兢兢之中,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但我希望你记住一点,我嫁了你,便站在你身边,与你一体,荣辱与共。” 她的昭昭之心于他的阴暗隐瞒相比,实在是对他的最大讽刺。 李潜几乎要忍不住,将所有的计划与爱恨都告诉她,可在最后紧要关头,他又生生克制下来。 还不到时候。 再等等。 等他有幸活下来,等他足够强大,到时候就让她知道他的真面目,哪怕她害怕恶心,他也无论如何都会将她绑在身边。 “好。”他温柔的开口,将她抱在怀中,她的身子又软又香,让他十分贪恋的抱紧了几分:“ 夫人真好。” 第二天苏漾去店铺视察装修进度的时候,见到了五行,看来福叔已经把话传到了,五行现在在店铺里面做些苦力打打下手。 他见到她过来,忙热情的迎上来:“王妃好!王妃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不用。你好好干活就行了。”苏漾接着又说道:“不过你要是再说些不中听的话,我可就把你赶走,再也不用你了。” 五行脸色一僵,但很快又讪讪的笑道:“不会!保证不会了!王妃您已经教训过小人了,小人当然谨记在心!” “那就好。”苏漾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有些欣慰:“你要是干得好,等赚到了银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人先行谢过王妃,只是不知道王妃您要做的是什么买卖啊?”五行试探着问道。 苏漾眉头几不可见的挑起来,她就等着他问呢,于是她便趁机大说特说:“我这个买卖保证所有京城的人见都没见过,这回可带大家伙都开开眼,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做这个买卖日进斗金完全不在话下。不过,其实我也是很担忧的,王爷这次可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要是赔了钱,可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五行一一记在心里,一边窃喜着,一边又说道:“肯定会赚钱的!王妃您就放心吧!” “对!肯定会赚 钱的!”她安慰自己道,然后又去跟几位师傅问了问进度,最后才大摇大摆的离开店铺。 等走出店铺大老远之后,沉香才好奇的问道:“夫人,我还是信不过五行,刚才那番话,指不定他在背后怎么编排您呢。” 苏漾乐出了声:“就等着他编排我呢,咱们这个铺子能不能赚钱,可全靠五行了呢。” “啊?” “等着瞧吧。” 苏漾几天没见许子沂,去了趟许府,见到许子沂又瘦了不少,和上次见面时,脸部的轮廓更明显了,五官也更加的清秀。 她这才意外的啧啧出声:“原来你不是天生的大圆脸啊,瞧瞧这个下巴,竟还是个标准的鹅蛋脸呢。” 许子沂被她打趣倒也高兴,瘦下来的过程是痛苦的,但照镜子时,她的内心却是愉悦的。 她现在有很多衣服穿上都太大了,只能请绣娘来重新裁制,好在她不缺钱,没有了李瞳来烦她,日子过得很潇洒。 许子沂吃了块糕点,问她说:“店铺装修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快开业了?” “恩。开业前还要做一件事。”她神秘的眨眨眼睛:“开业前还要搞点动静出来,给店铺做个宣传。” “你找我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知道了,会带人过去捧场的。”许子沂翻白眼:“我已经同手帕之交们都说过了, 开业那天送你个大礼。” “那就谢谢四嫂啦,不过我说的动静另有所指。” 黄昏时分京城里便不知从哪儿飘出来一些议论,议论的主角人物不再是四王爷李瞳,而是病秧子七王爷,以及他的大力士夫人。 “敢问兄台,你说的可是那个病秧子李潜?他不是刚回京城吗?还学着人做生意?” “就是他啊,听说要做的还是大买卖呢!连铺子都选好了呢,还搭上了他的棺材本呢,看这架势倒是有模有样的!” “哈哈哈哈兄台你可嘴上积德吧,说什么棺材本,要是被他那夫人得知,小心把你挂墙上!” “切!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还怕一个妇人不成?我反正是不看好。” “老哥还是你威武!我也不看好!苏漾可是个大将军,这种上场打仗的一般都没什么脑子,还学着人做生意?就算那病秧子有脑子,可他的身子又能撑几天?可千万别累的早早升天才是!” “哈哈哈哈哈!不过我还真是好奇他做的是什么生意,这神神秘秘,越是藏着,越叫人心痒难耐啊!” “好奇什么?等开业那天去看看不就行了?” “来来来,各位兄台们,咱们要不要打个赌,就赌他这个店能撑几天?” “好!赌就赌!我先说,我赌最多半年!” “最多三个月!” “……” 第96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关于病秧子李潜要做生意的消息,第二天越发甚嚣尘上,许子沂得知后,立刻来找苏漾,她说要去把那些人的嘴撕烂。 “别别别,千万别。”苏漾忙制止她说:“这可是免费宣传呢,让他们议论,议论的越激烈越好。” 许子沂皱眉:“你为什么要让人说你坏话呢?你不知道他们说的多难听!” “我当然知道,现在先记下来,等以后有时间再慢慢收拾。”苏漾跟她说:“我这个手法就叫先抑后扬,让他们先乐呵乐呵,等到了时候被打脸,有的是他们哭的时候。” 许子沂虽然不懂什么打脸不打脸的,可她下意识的相信苏漾,她一直都觉得,她的脑袋十分聪明,她既然说了,就代表有把握。 流言蜚语继续发酵,不出五天时间,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病秧子李潜要做生意的消息,并且对此各种冷嘲热讽。 众人都持不看好的态度。 虽然说生意人人都能做,但病秧子要做生意,他们都觉得不太行。 一个身中剧毒且无解的病秧子,还想翻天吗?他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在家等死,何必辛苦折腾呢?难不成是嫌弃自己死的慢? 不管怎么说,反正不少人都在等,等着看李 潜究竟做的是什么生意。 苏漾趁机煽风点火,让沉香暗中派人,把店铺的地址散播了出去,于是私下里又听到很多人约好,等开业的时候要过去看热闹。 这一波宣传赚足了关注度。 卜刀刀事后得知,一切都是苏漾的手笔后,简直佩服的要五体投地了。 她和李潜的身份本来就很有噱头,百姓本来都不对他们有好印象,强行扭转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她干脆将计就计,反面宣传。 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 直到现在,沉香才知道,留下五行的目的。 五行那个人嘴碎,又小心眼,上次苏漾打断了他的腿,他怎么可能完全不介意,苏漾便趁机利用他,把要开店铺的消息送出去。 “王妃厉害!”她高兴的满面红光,但想到如今的议论风向,又不免担忧起来:“可现在全是骂声和不看好的态度,会不会对咱们有影响。” “所以接下来咱们得卖惨。” 卜刀刀疑惑,感觉又有新东西可以学,眨着眼睛问:“怎么卖惨?” “如实说咯。”苏漾耸耸肩:“沉香,接下来我说的话,你明天要找个人散播出去,大致意思一定要一样。” “好。王妃您说,奴婢定仔细记下。” 苏漾叹了口气,开始干嚎:“王爷可怜啊,年少无辜被牵连放逐,又不幸染上剧毒,没几年活头,好不容易娶了个美貌的夫人,却整日连碰都不能碰,王爷太惨了,这些年寻医问药花光了积蓄,逼不得已才下海从商,这要是生意不成功,可就连棺材本都赔进去了!还有哪个王爷像他过得这么辛苦这么心酸呢?没有了啊!他只是想要赚点银子买药,想要活下去而已,他又有什么错?为什么大家要这么说他呢?” 她说到动情之处,眼圈都红了,房间里的几个人,情况和她差不多。 本来不觉得李潜多可怜,可仔细想想她的话,那哪里是不可怜,简直就是地里一颗小白菜啊! 众人沉浸在这种悲伤的氛围里,直到有人轻笑了声。 这声音动听又熟悉,他们不约而同看过去,就见李潜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面上带着笑意,看起来温和柔软。 苏漾:“……” 但愿他没听见她刚才的胡言乱语吧! 她轻咳了声,示意沉香等人先下去,正要起身之际,李潜却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他边走边感叹:“本王也觉得自己太可怜了……幸好,有夫人在身边。” 卜刀刀走得慢,正好听到 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苏漾本就脸皮薄,这下彻底红了脸,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娇嗔的瞪了他一眼。 “那么多人在,你说话注意点。” “便是不注意,夫人要拿我如何?”他笑盈盈的看着她:“情之所动,身不由己,为夫也控制不住啊。” “少来。”苏漾说这些骚话是比不过他的,赶紧转移话题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四皇兄回去写奏折了,土改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些日子收集了不少民意,还有各个京郊周边的官员联名上书,父皇有心改革,只不过没有合适的台阶给他下,毕竟先行的土地制度是皇祖父定下来的,要他去改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他得找个理由。”李潜说。 “怎么改?” “废井田,承认土地私有,重新丈量土地并分配,调整赋税,鼓励耕种。”李潜言简意赅的大致说了说:“目前是这么个想法,等具体实施起来,还要看情况再分析或调整,不过,为夫现在想要知道的是,夫人在做什么?刚才那番话说的让为夫都快相信了。原来我这么可怜的吗?” “……”苏漾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造势而已,就委屈夫君一下啦!” 她声音软,平 时说话便有些撩拨人,现在存了讨好的心思,抑扬顿挫都落在他的心上,李潜只能从了她:“夫人向来有事喊夫君,没事叫李潜,多喊几声夫君,我便不同你计较。” “你别得寸进尺。”苏漾不自在的道:“不喊。” “那亲一下。” 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她拉到怀里,她一时不觉,被他偷了香。 男人眉飞色舞,得意起来苍白的脸色都染上了粉红,倾国又倾城,他拥着她说:“那些卖惨的话传出去,京城都知道我可怜了,夫人若是抛弃了我,以后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所以,夫人可不能不要人家。” “……好好说话。”苏漾被他吓的一机灵:“你要是正常点,还可以留着你。” “嘤。”李潜看着她,委屈的眨眨眼:“嘤嘤。” 苏漾忍无可忍,一把把他抱床上,掀开被子把他从头到脚罩住:“给老娘睡你的吧!” 次日那番卖惨言论,顺利的成了最热话题。 关于李潜做生意这件事,众人从最初的恶意期待,变成了同情与鼓励。 有些心软善良的女子甚至主动为李潜说话,情况渐渐好转起来。除此之外,还有意外的收获,宫里来了旨意,要李潜进宫面圣。 第97章 保命神药 李潜进宫之前,本以为越武帝要询问土地改革的事宜,谁知道居然是因为那些传出去的流言蜚语。 他赏赐给他一大堆补品,并表示以后每月都会有相应份额的补品,不仅如此,还特意给他安排了个官职,以后也有了工钱。 李潜受宠若惊,连忙叩谢圣恩,越武帝看他落魄颓败的样子,忍不住想到当年意气风发时的他。 他其实是最像他的儿子,可惜他并不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又摊上了那么个母兄,受连累的确命苦了些。 这次他回来,中了剧毒活不长,只要他本本分分的,像现在这样为他尽心尽力做事,他并不介意让他安稳度过剩下的岁月。 越武帝觉得自己对他应该宽容些,算是这些年把他流放在外的补偿,所以他要做生意……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几个儿子里,做生意最成功的就是老六李瑁,他虽然知道李潜能力突出,但六年足够毁掉一个人,他觉得他也做不出什么名堂。 爱瞎折腾就折腾去吧。 越武帝这么想着,心态便越平和,他像是个慈父一样,询问起他的生意。 李潜只如实说道,开个店铺纯粹为了贴补家用,他话说的漂亮,愣是没流露出半分埋怨之意,越武帝越发满意。 六年前的狂戾少年,长成了圆滑温润的男子,他身居高位,太懂会说话的重要性了,像李潜这样,不动声色的舒服,才最让人满意。 总之,这场谈话彼此都很满意。 越武帝换来份好心情,李潜则领到了丰厚的赏赐。 苏漾回家时,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珠宝,笑着打趣他说:“夫君这是去抢钱庄了?还是去卖身去了?” 李潜懒懒的睨了她一眼:“这都是夫人的功劳。把为夫说的那么可怜,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父皇怜惜,便赐了些东西。” “哟?”她笑的贼兮兮的,上前看了眼东西:“意外之财啊!” “夫人的样子,可一点都不意外啊。”李潜拆穿她。 苏漾嘿嘿着说:“这可不是我要的。宫里差那些东西吗?既然不差,父皇心疼你给你点怎么了?夫君受之无愧,父皇给咱们便拿着。父皇高兴,咱们也高兴,一举两得两全其美和谐又快乐,你说是不是?” 她的聪明总是能用对地方,就连那口伶牙俐齿,都让人怎么听怎么高兴。 李潜见过的女子里,像她这样无耻又理直气壮的,还真找不出旁人来。 越武帝给李潜赏赐东西的事情,逃不过众人的耳目,街头巷尾对此又是议论纷 纷。 许子沂听到风声后,也送来了些补品,全都是上好的红人参,一株便价值连城,整整五株,苏漾看到的时候眼睛都惊的瞪直了。 “这这这…这受之有愧。” 她不能接受,连连拒绝。 越武帝这些年来亏欠了李潜,他愿意补偿,他们便收着,可许子沂的大礼,实在是太贵重了。 苏漾态度坚决,许子沂态度更坚决。 “你要是不收,便是不把我当朋友,我乐意给你,别人想要还没有呢!再者说了,这东西只有用在最需要的人身上,才能实现它最大的价值,我家都是牛嚼牡丹,吃不惯这个,七弟不一样,他是拿它来续命的。要是真能救他一命,我也算是功德无量,那你以后岂不是死心塌地的离不开我?” 别说以后死心塌地,就是现在她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都能一头栽进去。 苏漾是真感动,平凡生活里偶尔给予她的惊喜,都让她永生难忘。 她眼眶发热,拉着她的手郑重其事的道:“东西我不能白收你的,就算是朋友也不能,我无条件允你一件事,终生有效。” “哈哈哈哈!”许子沂得意洋洋:“那苏小将军你这笔生意可是做亏本了,我听说但凡你允诺,事情必达,那要是我让你 杀人呢?” “应你。” “别别别。”许子沂这下赶紧摆手:“杀人太粗鲁了,我可一点都不想见,既然你非要允诺,那我便同意了。现在可以收了吧?” 苏漾收下血人参的事情不敢声张,只告诉了李潜一人,这东西珍贵,就连宫里都没几个,许子沂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万一传出去被有心之人利用,许家难免会被人议论,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许子沂来送礼的事情,还是传开了,苏漾没想到,在接下两天内会掀起一股收礼热潮。 陆清婉得了消息,送来一些珍贵药材,她旁敲侧击打探许子沂送的东西,苏漾什么都没说,只凶巴巴的把她赶走了。 其他几个王爷估计也是琢磨着越武帝的心思,送来了各种各样的玩意,就连卜刀刀和商星沉,都表示心疼王爷,所以也要送礼。 卜刀刀送的是份秘制酱料方子,出手可不算小气,苏漾就差没抱着她亲一口,少女的脸颊绯红,不好意思的退开了。 商星沉送的则是一个灰扑扑的红色香囊,香囊看起来有些年头,上面绣着的图案似乎是海鸟,总之难以分辨。 他神秘又宝贝的小心捧着香囊,递给李潜,李潜在他的示意下接过,又听他说:“打 开看看。这可是个好东西。” 卜刀刀一言难尽的问:“你确定这是好东西吗?我瞧着怎么不太像。” 商星沉搓搓手,低斥了声:“你懂什么?”他催促李潜:“王爷,真不骗你,骗你我是狗!” 李潜微微颔首,温和的点点头,他手指刚碰到香囊,就荡起一阵细小的灰尘。 “……” 李潜面不改色,在一片灰尘中,打开了香囊,取出一张纸,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 怎么还一层又一层的? “再继续。”商星沉兴奋的笑:“我多年前研究的,打开看看发霉长毛了没!” “……” 苏漾听他口吻就想打他,又顾念着人家一片好心才送东西的,生生忍住了,她看过去,李潜已经掀开了纸,露出里面两粒担药丸。 药丸又圆又大,有大拇指那般大小,通体黑乎乎的,散发着浓浓的药香。 商星沉比他们还要震惊:“嘿嘿!居然没长毛!那就送你了!这两个可是好东西!普天之下绝对找不出第三个!这是保命神药,具体干嘛的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你快死了的时候,吃上一颗,就能活下来。说是起死回生力挽狂澜也毫不为过,这种东西也只有我这种大名鼎鼎的神医才能有了!你可真是命好!” 第98章 开业大吉 商星沉总念叨他是神医,众人习以为常,并没有放在心上,李潜笑着收下,再三感谢,哄的他高高兴兴的走了。 他走后没多久,李潜把柳离岸叫进来,取出那两粒黑乎乎的药丸,让他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怀疑他?” 李潜摇摇头,直觉告诉他,商星沉并不像是吹牛的。 “他可能真是神医。”他猜测着,不确定说道。 苏漾努努嘴:“我也有过这种猜测,可后来都证明是错的,他时而不正常,说出来的话也是半真半假。” “让柳大夫先看看,药丸里面都有些什么。” 就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与送礼收礼之中,时间过得飞快,店铺装修好之后,福叔带领着五行等人,陆陆续续的往里面搬桌椅。 又用了两天时间一切摆置完毕,打扫好卫生后,就等着开业了。 准备期间不觉得紧张,临近开业时也不觉得紧张,真到了开业前一天,苏漾才后知后觉,整个人坐立不安。 她回了趟苏家,告诉娘亲和嫂嫂们,全部要来给她捧场,又去问了宗柔她神医师兄的行踪,结果宗柔面露为难说是暂时失联了。 苏漾没看出她眼里的忧愁,以为和之前一样,过些时间就会有消息。 临近开业她事情 多,交代了几句后,匆匆离开了。 晚上她早早的就躺下了,李潜这几天忙着重新丈量土地登记土地,一般都要到后半夜才回来。 苏漾睡不着。 她闭着眼睛先心里过了遍明天的流程,给自己打气说也没什么嘛,上战场杀人送命的事情她都做过,还会怕这个吗? 心理暗示还是有作用的,她渐渐放平了心态,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李潜似乎还没回来。 都什么时候了?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李潜才回来,推门进来时,似乎没想到她还没睡,整张脸上写满了愕然。 苏漾注意到他脏兮兮的衣服和脸上的擦伤,眉头皱了起来,边朝他走过去边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李潜笑笑:“说出来觉得丢人。” “你说不说?”她总是这样,板起脸来的时候,相当能唬人,李潜故作夸张的耸了耸肩,举手求饶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他嘟哝了句:“反正在你面前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说正经的。”苏漾提醒他。 李潜便把下雨天路滑,白昼去牵马车,他自己不注意,从山上滚了下来的始末说了,然后可怜巴巴的朝着苏漾撒娇:“夫人抱,摔的可疼了呢!” “怪不得像个泥人一 样。白昼去准备热水了吧?等下我帮你洗洗。”苏漾自然开口。 “夫人要看我的身体?不加遮掩的那种?”李潜立刻叫起来:“不行不行,那多难为情啊!还是为夫自己洗吧,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你要是碰了,场面实在尴尬。” “……” 要是换做平时的他,苏漾没准真有点旖旎的念头,可现在的他浑身又脏又臭,毫无美感,苏漾自认下不去口。 “你可闭嘴歇会吧。”她瞪他:“我让柳大夫过来,看看你的伤势。” 李潜伤的不轻,脸上的擦伤只是冰山一角,脱了衣服后,后背都是紫黑的淤青,胳膊和腿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伤痕。 苏漾抿着唇,在柳离岸给他涂药的时候,全程不发一言。 气氛低沉的厉害。 哪怕李潜故意装模作样的龇牙咧嘴,想以此引起她的反应,都没能成功。 柳离岸小心伺候完之后,赶紧逃也似的跑了出去,房里只剩二人,苏漾帮他整理好衣衫,说道:“睡吧,明天店里要开业,你有时间吗?” “要到下午才有时间,上午有些事情要处理。”李潜平静的说道:“夫人记得等我。” “好。”思来想去,苏漾还是说了句:“以后多多注意,摔倒了很疼的。” “ 真的疼呢。夫人抱抱便不疼了。”他像个要糖吃的孩子,朝她索要好处,她从了他的意,却被他牢牢固在怀里,再也挣脱不了。 “睡吧。”他捂住她的眼睛,他掌心温热,还带着淡淡药香,莫名让她安心,她唇角勾了勾,呼吸渐渐变的绵长。 身边的李潜却毫无睡意,今晚回来的时候,的确天降大雨道路泥泞,可他并非不慎跌倒,而是被人用力推下山的。 北安村的推进工作一向难以展开,他和李瞳频频碰壁,这回那群刁民居然敢动手,他一定会查出来是谁,然后要他好看。 他不想让苏漾担心,索性就没说。 小女人要烦心的事情够多了,他明明不觉得自己是个负担,却有时候却不得不承认,她曾给过他底气和勇敢,做过他的后盾。 筹备了月余的店铺终于开起来了。 苏漾特意请了一队前锣打鼓的班子,绕着京城几条街走了个遍,边走边散播七王爷李潜的铺子开起来了,引了不少人尾随而来。 卜刀刀一大早就开始忙活,酷夏的清晨,他们铺子所在的整条街,都闻见了浓郁的肉香烤串味,循着味道找过来的也不少。 众人在天下烤串铺子前相见,各个被勾的口水直流,蠢蠢欲动,相互 观望之际,不知是哪个姑娘大喊了句:“先进去尝尝!不好吃再骂”,这句话深得民心,众人一边给自己找台阶下,一边你推我搡的冲了进去。 苏漾冲着混在人群里的许子沂竖起大拇指,许子沂哼哼的扬扬下巴,大摇大摆随着人群进入店里。 卜刀刀的厨艺是真好,任谁闻着香味都不想走,他们先前准备好了不少烤串,四个厨子齐齐出动,烤串上的很快。 吃过的人拍桌称赞,没文化的只会喊好吃,有文化的则说几句此物只应天上有等酸句。 没吃过的人闻着味,看别人吃只觉得眼红不已,一遍又一遍的催着上串。 好在苏漾早就料到这种情况,给每张桌的客人都免费准备了些糕点茶水,让他们在等待的时候,能够稍安勿躁。 一楼厅堂靠后正中央的位置,改建了个小小的舞台,苏漾没请姑娘来跳舞助兴,反而是找了个说书先生,此刻他正情绪激昂的在讲本朝建朝以来的着名战役,一群人听得津津有味,吃着烤串喝着小酒,时而高谈阔论时而低声调侃,小二在到处穿梭,身影忙碌。 苏漾坐在柜台后,偶尔抬头,她见惯了万里黄沙埋忠骨的凄凉,再看这烟火气息浓重的热烈人间,不由热泪盈眶。 第99章 遇上些麻烦事 天下烤串第一天试营业相当不错,整个店铺都忙的不可开交,本就在酷热天里,人人汗流浃背,即便这样,还有人在排队候着。 卜刀刀抽空见到苏漾,兴奋的就差跳起来。 她叽叽喳喳的说着:“王妃,我就说什么来着,你一定行的!今天的收入很可观吧?” 被问到她最关心的事情,苏漾的笑止都止不住,她重重的点点头:“等下我再算算,你先去忙着,让商星沉别闲着,给厨房弄些冰块来,这天太热了,里头更热,你可千万别热出个好歹来。” 卜刀刀不以为意:“嗨!这些都是小事!北疆的夏天可比这热多了!我还受的住!” 掌柜的又在喊苏漾,她胡乱的应下,边小跑着过去。 苏家一众人过来了。 她忙把她们往楼上引,她娘何鱼诺边走边打量,脸上笑意盈盈,等进了包厢,才朝她的嫂嫂们笑着打趣:“赚不赚钱另说,看样子倒是很有架势!” 她的几个嫂嫂也是拆台的,纷纷笑她,苏漾轻哼着放大话:“等下你们尝过就知道了。” 她让卜刀刀上了些烤串,味道自然极佳,果不其然,众人只闻味道就沦陷了,吃了一串后彻底改变了态度。 苏漾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又可爱又挑衅。 何鱼诺意犹未尽,想起来问道:“怎么没见王爷?” “他晚点才过来,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话虽这么说,苏漾却有些担心,李潜昨晚说的晚点,是过了午饭就赶过来,而现在已经快要临近黄昏了,他却迟迟没有出现,联想到昨晚他浑身泥泞的狼狈样,她抿了抿唇。 其实她早年就从军,经常受伤,几乎可以从伤势伤口推断出是如何受伤的,他那样的伤势太严重,绝不像是无意跌倒导致的。 他刻意隐瞒,她心中有数,没有刻意拆穿。 难道说遇见麻烦事了吗? 苏漾同娘亲嫂嫂们说了声还要忙,从包厢里出来,就打发圆缺回去看看李潜在府上没有。 她隐约感到不安,这种不安一直到李瞳领着赵绮绮出现的时候,到达了顶端。 李瞳都回来了,李潜没理由还没踪影啊! 李瞳也是来捧场的,意外在这里只见到她,随口问了句:“七弟呢?” “他不是和你一起的吗?”苏漾下巴紧绷,面色有些严肃,李瞳见状微怔。 她长得十分美,笑起来温婉,不笑时常年作战的强大气场,十分迫人,他摇了摇头:“我们今日去的地方不一样,我在南安村,他去了北安村,约好下午就回来的。”说到这里,他意识到不妥,惴惴不 安的问:“他……要不我现在派人去找一下。” 不等苏漾开口,赵绮绮便着急的埋怨道:“你回来怎么不知道把七王爷也带回来?他腿脚不方便,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呢?” “我……”李瞳也暗暗懊悔,可他当时哪里想过那么多,以前不也都没出事吗,意外又不是人能预测到的,他叹气:“我这就去。” “不用。”苏漾深吸口气,缓缓笑笑:“四皇兄来大驾光临来捧场,便安心些,我派人去找。” 李瞳还要再坚持,赵绮绮眼睛忽然一亮,推开他往前走,整个人一改刚才的焦急严厉,变得有几分拘谨羞涩:“七王爷!” 李瞳也笑了,朗声喊道:“七弟!” 李潜被圆缺推着,正朝他们缓缓走来,他还是一贯的黑色长衫,套在身上将整个人的眉目衬托的凛然又森寒,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苏漾的错觉,即便他沐浴在夕阳的金色余晖之中,脸色依旧白的不正常。 苏漾没说话,李潜到了跟前,才勾了勾唇,他笑起来那种病态的憔悴更明显了。 这些日子他都是拿珍品补品金贵养着的,面色红润了不少,别人不清楚,苏漾却是清楚的,突然变成这副鬼样,肯定是又受伤了。 “四皇兄。”李潜先行问好:“难为你还记得。 ” “哈!”李瞳见李潜没事,便放下心来,他心眼不多,没联想赵绮绮的异样,只宽心的道:“七弟你的事情,我当然上心!” “多谢皇兄捧场,夫人,给皇兄准备上好的包厢。” 时机不对,苏漾压下心中的疑惑,什么都没问,她挂上笑容,还是那个处处得体的老板娘,哪怕面对赵绮绮,也没有丝毫的不周到。 她让人把烤串送上去的时候,去找了许子沂,跟她说李瞳来了。 “他来他来呗,我才不上赶着招人烦呢。”许子沂和卜刀刀在后厨忙活,今天生意好,原定的人手都有些忙不过来。 苏漾见她这么说,正好安心,她还担心她等下去找李瞳又被欺负了呢。 继李瞳之后,在接下来短短的半个时辰里,其他几个皇子们,像是约定好了一样,纷纷来捧场。 太子和太子妃没亲自到场,也让人送来了口信,苏漾办事越发周到,客客气气的谢过了事。 一直脚不沾地的忙到深夜,天上的星星都躲到云层深处睡觉去了,天下烤串的铺子才送走最后一波人。 所有人包括李潜都累的面露菜色,许子沂夸张的趴在桌子上,不顾形象的吐着舌头喘着气问:“诶?我还活着吗?还活着吗?” 其他人没心情和她调侃,商星沉偏 要来句:“不,其实你已经死了,这里是阴曹地府。” “放屁。”许子沂把他推远了点:“阴曹地府哪能有苏漾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呢!” “她也累死了啊!” “你再乱说!老娘现在累的不想动弹,等我缓缓,看老娘不给你松松筋骨!”许子沂骂道。 商星沉嘿嘿笑了:“快来快来,小爷正皮痒痒呢!” 苏漾缓和了会儿,才感觉活过来,日行十里地都没这个累,来来往往的人群吵得脑袋疼,她没回应他们的插科打诨,恢复了点知觉后,起身对他们说:“先回去了,你们也早些休息,明天应该还有的忙。” 她想到什么,又继续补充:“我会尽快再招些人手过来。” 烤串铺子能这么顺利,其实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因此便显得准备有些不够充分,好在还能弥补。 苏漾推着李潜回府,铺子距离他们的王府不算远,夏夜的风温柔醉人,他们一前一后,月色让细长的身影都变得朦胧而美好。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到?”她忽然毫无征兆的开口问道。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骤然停下来,李潜拉着她的手,将她扯到身前,然后一下子抱了上去。 他搂着她的腰,委屈的说道:“瞒不过夫人,遇到些麻烦事,为夫受伤了。” 第100章 在等一个时机 李潜受伤还是因为土地改革。 李瞳将奏折递上去之后,没过几天越武帝便给了批复,下旨推行新土改。 他和李瞳是负责人,两人商量着,先找几个村庄进行改革试验,成功后再全天下范围内推广。 京郊附近的几个村落,便成了首选,他们先前亲自实地了解过,于是结合当地的官员一起,将这个消息说给了村民们。 土地改革从长远来说是好事,原本的公田被取消,全部按人头分配给农民,由他们耕种,耕种所得的粮食部分作为赋税交于朝廷。 只要农民们老实本分的耕种,绝对不会再出现吃不饱饿肚子的情况。 但历史的进程表明,没有哪一次的改革会是顺利的,遇到挫折很正常。 有人期待改革,自然有人反对。 随着私田的开垦,蛮横的农民霸占了大部分山头,拥有近乎全村一半多的土地,自然不肯再接受朝廷的改革。 因为一旦接受改革,就意味着抢来的土地不作数,要服从朝廷的安排,到时候还不知道能分到几亩三分地。 李潜讲的因由,苏漾都明白,可她不明白的是,反对归反对,总欺负李潜是怎么回事? 她皱眉问道:“他们这回怎么欺负你的?哪里受伤了?” “为夫的心受伤了。”他瘪瘪嘴,不正经的说道:“可疼了,夫人给 揉揉。”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开玩笑? 苏漾看他是一点都不疼。 她让他好好说话,不然就把他留在这大街上,李潜这才说:“也没受伤,不过是村民们情绪激动,拿些石头泥土朝我丢过来而已。” “他们疯了?”苏漾是真气:“这些自私的人,只顾着自己的地,不管别人的死活!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历史的进程吗?破旧的土地制度不适应如今的变化,迟早会土崩瓦解,真要任由他们这样随意开垦荒山,那岂不是要乱套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土地是关乎农民吃饭生存的头等大事,为了活着,真把人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现下开垦私田的狂潮已经席卷天下,假如朝廷不加以管制的话,到时候就会出现许多人因争夺土地而大量斗殴死亡的残酷画面。 “所以土改迫在眉睫,农民如果暴乱,天下就很难再安定。”李潜说:“这可是个凶险的差事,为夫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苏漾很想劝,但她开不了口,就像她有她的坚持一样,李潜也有他想要追求的东西。 她只能说:“明天多让人跟着你,以防他们再乱来。” “夫人。”李潜说:“四皇兄都没有那么做,我更不需要,带的侍卫太多,传出去会落下话柄。”他目光坚定的道 :“别担心,我不会再受伤了。我答应你。” 苏漾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但事实很快证明,男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隔天苏漾晚上到家,闻见了一身药香味,李潜看见她就讪讪的笑,她又气又心疼,最后还是说:“要我帮忙上药吗?” 有不满改革的农民动手在先,鼓励了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接下来几天,暗中动手的人变多了。 白昼劳心劳力,但他一人难敌众手,还是无法周全。 李潜不是被人拿石头丢到,就是被人撞翻轮椅跌倒在地,他本就是弱势群体,一旦落单,面对众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太可恨了!”苏漾从没这么委屈过,李潜受欺负,她比他还要难受:“这些人再闹,就把他们全关起来!” “那样会闹得更凶。”李潜叹气:“法不责众,有人挑唆着合伙起来闹的,抓也抓不完。” “难道没有办法了吗?他们总这么闹,你们的改革什么时候才能推进?”苏漾担忧不已:“听说现在还没开始?只是丈量土地都这么麻烦,可想而知后续的困难也不会少。” “万事开头难,为夫有信心处理。”他又是这副口吻,说的苏漾心里更没底了:“你有办法了吗?” “为夫在等。” 成大事者一定要有耐心,他在等一个时机,等到这个 时机杀鸡给猴看,震慑那些暗中作妖的推手。 现在他势弱,被压着没关系,只要让他翻了身,今日那些压在他头上的,他都要把他们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一群不自量力的东西。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潜每天回家都要带伤,苏漾从烤串铺子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上药。 她几乎已经习惯了。 天下烤串的生意,比她想象的还要好,虽说近来的进账,没有开业当日的火爆可怖,但还是很可观的。 眨眼一个月下来,账房把账本拿给她看的时候,她小小的吃了一惊,刨去所有的必要开支后,收入仍旧十分可喜。 她知道李潜在村子里的改革还没打开局面,特意拿收入给他看,哄他高兴,李潜十分给面子的朝她竖起大拇指。 “夫人太厉害了!为夫要抱住夫人的大.腿!夫人以后发达了,可不能抛夫弃子!” “什么抛夫弃子!我是那种人吗?你别瞎说。”苏漾满面红光的说:“我感觉事情都在好转。” 李潜没再受伤,不需要每晚擦药,天下烤串的运营逐渐步入正轨,收入可观,就连宗柔都捎信来说,让她有空回苏府一趟。 她跟李潜道:“肯定是有了神医的下落!李潜,你的毒有救了!” 他有一颗赤诚的心,还有聪明的脑袋,又精于算计人心 ,苏漾始终认为他是个很厉害的角色,美中不足的是被这副身体给拖累了。 等解了毒,身体恢复了,他一定会在整个大越的历史上留下名字,而不仅仅是作为一个王爷的身份留在史册。 他有抱负,有理想,有胸襟,心怀天下,定能有所大成。 苏漾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她很容易被同样的人吸引,她作为强者,也只会向更强的人屈服。 李潜闻言眼睛亮了亮。 没有人比他更深受噬心散剧毒的折磨,能够早日脱离苦海,他便能放手去做更多的事情。 他温和的笑起来,那瞬间星河灿烂,让苏漾都忍不住跟着笑,她冲他点头道:“我明天一大早就去!等我好消息!” 苏漾一晚上都很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李潜也是,他们两个絮絮叨叨的说话,好不容易天亮前眯了会,天一亮苏漾就醒了。 她和李潜一起出门,李潜要去北安村,她则回了苏府。 夏天最热的那几天过去后,早晨的空气里渐渐带上些许凉意,管家开门见到她愣了好大一会,苏漾乐的噗嗤笑出声:“您老人家这是还没睡醒呢?” “不不…小姐,不!老奴见过七王妃,您怎么回来了?我这就去通知夫人!” “别!”苏漾拦住他:“我先去找二嫂,你让我娘多睡会,您老人家也再去歇会吧!” 第101章 乐极生悲 宗柔刚洗漱过后没多久,就听到了脚步声,不见人先听声,辨认出来人是苏漾,平静的脸上骤然变了颜色。 她惆怅的叹了口气,联系收到的消息,不由越发不知所措,但事实便是如此,再隐瞒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苏漾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口,她停了下来,叩响门扉,声音里都带着明显的雀跃:“二嫂?睡醒了没?二嫂二嫂,你快醒醒呀!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了!” 宗柔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理好发髻后,才走过去拉开门:“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店里的生意那么忙,也不知道多歇息会?” “这不是心里有事睡不着嘛,”苏漾一点都不会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道:“昨天收到二嫂的信后,就激动的睡不着,想着索性早点过来,反正在府上也是心神不宁,怎么样,神医是有回信了吗?他什么时候到京城?我也好早点准备准备,价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救活李潜,倾家荡产也要救的。” 她自顾自的说着,渐渐察觉到气氛不对。 苏漾收住话头,盯着宗柔看,她有了个不好的猜测,但她不想说出来。 “二嫂?”她声音微微发颤:“你怎么不说话呀?” 宗柔捏了捏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苏漾对 这件事有多么重视,她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这里,她带来的消息,不止是消息。 被人期待,被人重视,又被人盼望,最后竟是以如此潦草的方式收场。 她不敢看她,只是压低了声音道:“苏漾,神医失踪了,最后一封信我昨天刚收到,他发来的是……” 宗柔起身从书桌旁取出一封信,信封上沾染着血迹,苏漾的心沉了沉,她记不清是怎么接过的信,信上的字她都认识,可怎么拼凑在一起,她有些看不懂了。 “师兄突然被人追杀,不幸身受重伤快要死了,你联系下你二师兄吧。” “这是?”苏漾手指微微轻颤,她用力克制住自己:“他被追杀……和李潜有关吗?”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宗柔还是打算实话实话,她握住苏漾的手,缓缓的道:“我们师门的规矩是出了师门,彼此不联系,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大夫,其实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通常十分谨慎,行踪保密,哪怕在师门里情谊深厚,离开后很有可能此生不再相见,就这么相忘于江湖,除非是有不得已联络的必要。” “所以这个不得已联络的必要,就是因为我。”苏漾了然的说道,她渐渐冷静下来,清醒分析着说:“我因为李潜而拜托你,你用了特 殊方式联系师兄,殊不知早就被盯上了,神医师兄也因此而丧命。” “苏漾,我们行医者大多将生死看的很淡,你也没必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师兄自有天命,而天命不可违,他如今不知身在何处,虽然凶多吉少,还是希望他能挺过这关。我们现在最需要注意的是,李潜很有可能得罪了什么人,那人摆明要断了他的所有活路,更可怕的是,他藏在暗处吐着蛇信子,随时等待着跳出来给予致命一击,我们现在并不知对方是谁,他或许就是身边的某个人。”宗柔说道:“你们务必要小心。” 本以为的希望,眨眼间成了梦幻泡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欣喜期待和动力,仿佛瞬间全部失去了意义。 苏漾静默不语。 宗柔在旁边低声安慰着,她之所以久久没跟她说,就是顾念她的情绪。 就像是一个饥肠辘辘、行走在沙漠里的旅人,她又渴又累,但因为知道前面有绿洲,所以拼命咬牙坚持。然而到了之后才发现,没有什么绿树,也没有什么湖泊,有的只是一口已经干涸的泉眼,还被风沙侵蚀,破败又肮脏。在那一刻,大概最坚强的人也会感觉到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吧? “还是有希望的,不要太悲观。”宗柔说:“我虽然没有专 门修习过巫蛊和五毒,但多少了解一些,我可以试试。” “当然不会悲观。”苏漾很快调整过来,她说:“如果我都绝望了,那李潜怎么办?二嫂,我只是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太震惊了,说实话,失望是有的,但失望绝对不会浇灭我心头的火,它反而越烧越旺。生活越是压迫着我,要让我低头,我偏要与它抗争到底,我不会认输,拼到最后一刻,都不会认输,李潜还有三年的时间不是吗?漫漫长路才刚刚开始,我宁可死在路上,也绝不能倒在开始!” 这就是苏漾! 任何风霜雨剑都可以将她击败,但绝不能将她击倒,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在,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会坚持到最后! 更何况…… 这可是关乎李潜的事情啊! 他那样胸怀天下的男人,他那样注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男人,他怎么可以壮志未酬身先死? 苏漾深吸口气。 她要看着他,看着他从泥泞里跪着,一步步爬起来,站起来,看着他往上走,走到所有人都敬仰的位置,他爬不动走不动了,她就把他扶起来,背着他抱着他托着他拉着他,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从那片深渊里拽出来,她要他向着太阳生长,要他回到属于他的位置,要他嚣张猖狂傲然得意,而不是 像现在这样,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因为这副缝缝补补的身子,被人践踏算计当成烂泥踩了又踩。 苏漾拒绝了宗柔的提议,她说要再想想办法,宗柔倒也没有强求,她只是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上,希望能尽微薄之力。 苏漾振作的很快,她从来不是过分沉溺悲伤的人,从苏府出来,如常去了烤串铺子,忙碌了一天,傍晚时分才回到府上。 她一回来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一头钻进了书房里。 书房里藏书众多,有不少医书,她把所有医书都找出来,才开始一本一本的看。 沉香来喊她吃饭,推门进来时吓了一跳,苏漾整个人都快要被卷轴淹没了,到处都是摊开的书籍,她就坐在地上,看的入迷。 “王妃,您这是……” “我没事,也不饿,你们吃吧。”她百忙之中回了句:“王爷回来了吗?” “还没有。”沉香走近后看到所有的书籍之后,忍不住小声的道:“王爷三年来已经找了不下四五遍了……没有关于解毒的…” 苏漾猛然抬头看着她,沉香被这样的眼神,看的心慌,她缓缓垂下视线,然后听见苏漾叹了口气,慢慢的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这些书他都是翻过的,可不这么做的话……我实在不知道做些什么…” 第102章 拿钱赎人 苏漾想了一天才想到这么个笨法子,虽然她早就猜到,以李潜做事周到的性子,大概所有可能的办法都已经试遍了,否则他才华横溢,哪里会心甘情愿的等死? 她知道,就是太迷茫,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时光对于其他人而言,日复一日,漫长又枯燥,对李潜来说,等死的感觉肯定煎熬,一天天清晰的感觉生命正在流逝,太残忍了。 她不是本人,感同身受尚且觉得是折磨,李潜呢? 苏漾一想,就忍不住心痛。 她眼眶酸胀,将脸埋在了膝窝里面,闷闷的道:“我不饿,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好。” 沉香离开后,不放心,和其他人吃过饭后,再次来到书房。 她隔着门窗悄悄往里看,见苏漾还是保持着刚才离开时的姿势,她轻咳了声,推门进去。 “王妃,我扶您回房先歇会吧。”沉香说着走过去,居然听见了苏漾平缓的呼吸声,她保持这样的姿势睡着了。 虽然还在夏天,可秋季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入了夜之后的晚风,吹拂在身上,带着丝丝的凉意。 沉香把苏漾喊醒时,她愣怔着抬起脸来,睡眼惺忪间认清了来人是谁,她讪讪的起身,任 由她搀扶着回了厢房。 她说:“我稍微眯会,等王爷回来的时候喊醒我。” “好。”沉香嘴上答应着,等苏漾闭上眼睛后,她点了根安心凝神的香,这才悄然退出去。 她知道苏漾这些日子太劳累了,光是为了天下烤串早出晚归,就没睡过什么安稳日子,恰好碰上今天她情绪不佳,便早些休息吧。 沉香本来是好心,但没想到世事无常,这次却办了坏事。 这根安心凝神的香,有助于睡眠,苏漾倒下后,一晚好梦,睡醒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天边泛着鱼肚白,她坐起身来,舒坦的伸了个懒腰,不经意的瞥到身边的位置,和往常一样空荡荡的,她先勾唇笑了笑,心道李潜那个男人又出发拼命去了,然而很快她又想到解毒的事情,不禁愁上心头。 苏漾使劲儿挠了挠头,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得起床找柳离岸商量对策去。 他这些年来的研究,总该小有所成吧? 那个自创的什么施针逼毒,会不会有什么改良的空间呢? 苏漾一刻都等不及,她必须寻找希望,她必须要让李潜在黑暗中看到光,如果没有光,那她就来当这道光。 她激动的下床,林滚带爬的来到床边,忽然愣住了,她摸 了摸身边的位置,凉飕飕的,就连褶皱都没有。 李潜昨晚没回来? 他可是从没有夜不归宿过。 苏漾不敢把事情想得太乐观,她一直都知道,这些日子在那些村庄的进度迟滞不前,也没忘记李潜被殴打的事情。 “圆缺!” 她大喊一声,外面清朗的女声由远及近,几乎眨眼间,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 “李潜昨晚没回来?”苏漾问。 这回换圆缺不解了:“我看您房间熄灯了,以为王爷回来了,难道没回来吗?会不会是回来了又离开呢?” “不会。”苏漾断定道:“他每天都要换衣服的,没有换下来的衣服,我身边的位置也不像是有人躺过的。” 再说下去无非是些没什么意义的话,她及时打住,让圆缺去喊福叔备马,她要去李瞳的府上问问。 然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福叔便扬着声音大步奔跑过来,到跟前时,急促的喘着气说道:“王……王妃……刚才……刚才老奴开门时,发现有只箭羽射到了……咱们府门上……上面还有王爷……的香囊!对了,四王妃也派人送了信过来,您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啊?对了!”他惊讶的拔高声音:“王爷昨晚没回府,是不是跟 这件事有关?” 苏漾沉着脸,快手夺过两封信,先打开有香囊的那封,看完后重重的一巴掌排桌子上,吓的所有人都噤声不语。 “岂有此理!这些人是疯了吗?”她咬牙骂道:“谁的人都敢掳,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李潜的王妃是谁!” 圆缺最不怕麻烦,她凑过来看了下信,当即撸起袖子,冲着门外喊了声:“姐妹们,抄家伙,王爷被人掳走了!咱们去把他给抢回来!嘿!这可真是奇事怪事了!抢了咱们的人,居然还敢跟咱们要银子!夫人,您别动手,我圆缺请战要给这帮人剃头!好好活着不好吗?姑奶奶正手痒呢!” 苏漾让她们备战,又打开了第二封信,信是许子沂写的,字迹丑的不能看,她眯着眼睛,才知道上面的内容。 不光是李潜被绑了,就连李瞳和赵绮绮一并被绑了,许子沂和她一样,大清早的收到了勒索银钱的信件,并且她早已带上银子先出发了。 “苏漾,他们要钱,我带了足够的钱过去,一定把他们给赎回来!你放心好了!” 苏漾看完之后,简直气的想破口大骂! 许子沂是个憨憨吗? 她还当真一点脑子都不长的吗? 对方说是要银子,那绝不是银子能 摆平的事情,经过昨天宗柔的一番提点,她再看此事,认为绝不简单。 会是藏在暗中那个人布下的陷阱吗? 可即便明知是陷阱,她也得跳,她不得不跳。 李潜被绑了,她得带他回家。 “圆缺!换好衣服点上人,等我集合出发!”她留下这句话后,匆匆回了房间。 苏漾取出她的劲装,又配上了长剑,离开王府前,特意交代了福叔,一旦收到了什么信,立刻飞书传给她。 “王妃…您……要不咱们跟宫里说一声吧?” 苏漾点头:“说!当然要说!你派人进宫,我先行一步,到时候宫里派人过来,你再跟着过来。” “好。” 苏漾带着一众人,直奔北安村,到了先前去过的那座山脚下时,果不其然,看到十几个手持各种农具的老百姓,以黑布蒙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眼睛,贪婪又谨慎的盯着他们看。 其中一人走上前,用浑厚的声音道:“要赎人?银子带来了吗?” “带来了。”苏漾示意圆缺将银子打开,给对方看看,白花花的银子立刻晃瞎了那群人的眼睛,他们惊叹了声,要伸手触摸,被苏漾一下子用剑打掉了,说道:“银子我带来了,想要?先让我看到我要的人!” 第103章 凶多吉少 苏漾一说这话,那群人嘿嘿嘿的笑了,他们边笑边打量着她,目光不怀好意。 先前开口的那人啧啧了声,粗声粗气的道:“哟!这女的比刚才那个有点脑子,胆子也大,居然还跟咱们讲条件!”他看过来,问苏漾:“你也不看看你凭什么?人都在我们这,你要是想见人,就乖乖把银子交过来,没准大爷们心情好了,放你进去,不想见人立马带着你的银子滚蛋!别在你爷爷跟前充大!你也配吗你!” “混账东西!什么狗都会叫两声,也不看看对面的主子是谁,姑奶奶留着你的狗牙就是让你咬主子的吗?”圆缺大骂着从后面冲上来,一个巴掌扇过去,直扇的那男人趔趄着往后退,一群人忙冲过来搀扶他。 圆缺却不等他们反应,立刻取出木棍,强势的跟上去。 她抬手就打,边打边骂:“姑奶奶的打狗棒,今天就教教你们,当狗就好好当狗,别天天想着来往主子头上爬!” “给我上!”苏漾见占了上风,二话不说的吩咐,一群鹰眼护卫说上就上,不过区区十几个农民,很快就被她们绑成一串,随意的丢在地上。 圆缺不解气的抬脚就踹 ,嘴里骂骂咧咧的。 “叫啊!狗崽子!再给姑奶奶叫几声!” “刚才不是咬的挺欢的?来,你摇摇尾巴!叫你摇你就摇!不会摇?我看你是想挨打!” “一群废物!还学人绑架!我绑你大爷的头!” 苏漾环顾四周,树木郁郁葱葱,杂草丛生,这座山头她先前跟许子沂来过,除了被开垦的荒地,什么都没有。 她目力极好,快速的巡视了遍,没有发现什么人。 李潜他们在哪里? 她没找到人,心急如焚,制止了圆缺的怒骂,沉声问先前开口的男人:“他们人呢?” 那领头的村民呸了声:“你倒是继续打啊!打死了我,也别想找到他们!” “嘿哟嘴硬!”圆缺一拳头砸他鼻子上,瞬间流了鼻血出来,那人呜呜的痛苦叫着,苏漾面不改色的又问:“他们人呢?” “我就不说!” “不说姑奶奶再打!”圆缺最不怕有人跟她对着干,她说打就打,铿铿两拳头下去,那人终于服了软,带着哭腔道:“山…山上!我们寨主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就等死吧!” 圆缺听他说话就烦,粗声粗气的活像一口大钟在耳边响起,索性恶毒的一脚踢 在他的命跟上面,只听男人一声惨叫,她挑了挑眉。 “留下两个人在这边看着他们,其余人跟我上去!”苏漾吩咐完,就先行往上爬。 她爬过这座山,知道在山顶有处开阔的平台,既然刚才遍寻山体,都不见人影,那么极有可能,他们都在山顶上。 圆缺边爬边说:“夫人,我总觉得有些诡异,刚才那些好像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农民,王爷有白昼保护,怎么可能着了他们的道?” “单打独斗白昼肯定不会落下风,最怕的就是用些不入流的手段。”苏漾爬了半个多时辰,还是面不改色气不喘的,她冷静的分析着说:“而且这件事不简单,他们刚才说的是寨主,很有可能和那群山匪有些关系。要知道,以几个农民的胆识,他们可干不出来绑架皇亲国戚的大事来!” 圆缺愣住了,半晌才小声的嘀咕着说:“不…不应该吧……那群山匪不是这几年都销声匿迹了吗?” 早在十多年前,京郊附近一群山匪凭空而起,这群山匪到处骚扰周边的村庄,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偏偏他们又像是受过专业的训练,行踪诡异不定,通常神出鬼没,百姓们防不 胜防,深受其害,万般无奈之下,纷纷向朝廷反应。 朝廷非常重视,起初派了好几个官员过来调查,试图用怀柔的政策,将他们收服并在此之后一网打尽,然而谁能想到,山匪们狡诈阴险,假意答应和谈后,在和谈当日将官员们杀死,再抛尸丢下山,猖狂不可一世,他们完全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 山匪的挑衅,惹怒了当时在位的越武帝,一气之下,索性派人放火烧山,想要将那群山匪逼出来全部绞杀。 大火烧了十天半月,整个山头都烧成了光秃秃。 本以为那群山匪死无葬身之地,出人意料的是,半个月后山匪再次作乱,将一村子的百姓惨烈屠戮,一如人间地狱般血腥不已。 越武帝暴怒不止,彻底和那群无法无天的山匪杠上了,他本来要亲自御驾亲征,发誓要将山匪们收服。 大臣们万分惶恐,纷纷劝阻。 要知道,那群山匪完全没有人性,越武帝可是一国之主,怎么能让他冒险? 好多将军请命前去,其中还有他们苏家的儿郎们,最后这个差事,落在了周青头上。 周青是皇后周声晚的哥哥,那时候周声晚还不是皇后,只是一名 受宠的贵人而已,皇上有心提拔周家,便让周青领命而去。 周青有勇有谋,手持重兵前去寻找山匪的下落,还真让他联络上了山匪,具体过程不知如何,但从周青失去了一条胳膊,猜测应该十分凶险,他们的和谈有了结果,山匪们答应十年不做乱,条件是朝廷要出银钱养着他们。 当时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们的寨子,更不清楚他们的人数和武器,朝廷输得一败涂地,只能答应下来。 周青算是立了功,因为这件事,从四吾品将军一跃升至功臣,而周声晚也因此得到了晋位。 十年的安稳眨眼就过,今年恰好是第十一年,那群山匪迫不及待的要继续作恶了吗? 苏漾抿了抿唇,如果真的是十年前那群山匪的话,此次恐怕凶多吉少。 “圆缺,等下不要冲动行事,你不要开口,一切都由我来处理。”她担心她会坏事,提前叮嘱道:“在摸清他们的意图之前,切勿轻举妄动。王爷还在他们手上,我们此番的目的,是先将他救下来。至于其他的,以后再慢慢算账!”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面对未知的对手,她能做的就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第104章 你不要太过分 不知不觉中日头已经升得很高,苏漾热的额头都是汗,汗珠顺着脸颊滚下来,她及时的用手帕擦去。 再有一百多米,就要到山顶了,越是靠近,她的心越是紧张。 苏漾举起手来,示意众人稍作休息,随后再次动身时,她将长剑握在了手里。 圆缺等人见状,也纷纷抽出了武器,她们严阵以待,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这时,山顶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苏漾等人顿住脚步,抬头看去,果不其然,一道纤长挺拔的身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们。 那人背对着阳光,面容看不真切。 他似乎是笑了声,然后才淡淡开口:“七王妃来的有点晚,怎么还带上武器了?想要要人,你这么凶巴巴的,我们寨主可是没有和您谈下去的心情。七王妃若是听劝,便把武器放下,只身一人上来。不然的话……” 他轻拍了下手,山头上涌出齐齐整整的一排人,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把张开的弓箭,箭头对准了她们。 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只要她们敢动,就会立刻被射成筛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打不过的时候,不妨就认输。 苏漾挑了挑眉,她随手将长剑扔到地上,大笑着说道:“寨主不想动刀动枪的,正好我也不想, 那刀枪弓箭泛着寒光看着便吓人,我一娇滴滴的姑娘家,实在是怕得很。”她说着摆摆手,同圆缺吩咐道:“你们下山去等着!” “夫人!”圆缺忧虑,对方来势汹汹,让苏漾缴械只身上山,肯定没安好心,万一他们要是动手的话,她岂不是任人宰割? “下去!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她声音凿凿的呵斥道:“下去!” 圆缺眼里噙着泪,恶狠狠的咬了咬牙:“属下遵命!走!所有人都跟我走!” 苏漾看着她们离开,抿唇不语,在确保李潜的安全之前,让她做孙子她就做孙子。 “七王妃真是好气魄,您就不怕有去无回?”那人故意说道,边让开些道路,示意她上来。 苏漾哼笑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觉得你们寨主已经玩腻了这种低级的把戏,时隔十年的出山之作,绝不可能只是杀人这么简单,不然你们也不会盯上李潜和李瞳啊!” 那人微微惊讶,倒是没想到她这么聪明。 他知道自家寨主的性子,担心说多了会暴露什么,冷下脸没再开口,沉默的引着苏漾来到山顶。 他鞠躬行礼后退下,苏漾看清了面前的景象,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山顶上全是他们的人,密密麻麻沿着边缘站成 了个半圆形,所有人穿着灰扑扑的乞丐装,脸上戴着狰狞的獠牙面具,乍看犹如大白天里进了十八层地狱,在半圆的正中央位置上,摆放着一张椅子,椅子上坐了个男子,男子身穿一身白衣,面容清俊,狭长的眉眼像极了狐狸,他有些斯文书生的气质,又冥冥之中比书生多出几分阴寒。 这个人会是十年前山匪的头目? 看他年纪不大,十分年轻,十年前的话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会有那么残忍血腥的手段吗? 或许是她搞错了? 苏漾还在兀自出神,耳边便传来熟悉的声音,许子沂在一旁叫她:“苏漾!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我来就可以了吗?” 她看过去,见许子沂坐在一张椅子上,人是正常的,表情也生动,但身子被绑起来,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瘫在椅子里。 她皱眉问正对面的那人:“你们把她怎么了?不是说拿钱赎人吗?她既然拿了银子过来,你们又为何不讲信用,把她也给绑了?” “你这女人不搞清楚状况就胡言乱语?别以为你是王妃,我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这个疯婆子上来就对寨主拳打脚踢,不把她绑了,难不成还要她继续发癫吗?”先前的那个挺拔男人开口道:“我们寨主 留她一条小命,已经够讲信用了!” “何峦。”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发话了,声音有些清凉,和他阴寒的表情毫无违和,他长腿微动,苏漾这才看到他裤脚上的脚印。 他朝叫何峦的人递了个眼神,何峦咄咄逼人的气势立刻消散,他毕恭毕敬的点了点头,重新退到一旁。 “卫典。”他说:“苏漾,久闻大名,今日果然见到了。” 这人说话倒是文绉绉的,抑扬顿挫把控的很好,落在耳朵里有几分舒服。 苏漾颔首:“不敢当。” 卫典挑了挑眉:“传说中的苏小将军,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是丑陋不堪,没想到竟是骗人的。” 苏漾从容的笑了笑,说道:“传说中的山匪头目,凶神恶煞,甚至可以说是泯灭人性,没想到寨主竟是这样的。” 卫典一怔:“所以说,传言大多是假的。苏小将军的聪明程度,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这么快就猜出了我的身份。” “十年之约刚过,寨主就迫不及待的挑衅朝廷,寻常山匪可不敢有这等魄力,十年前朝廷便拿您无可奈何,想必这十年里,寨主孤独求败无敌寂寞,早就在等着这天吧?”她弯了弯唇,继续发问:“只是不知道,李潜招你惹你了?他一个可怜兮兮的 病秧子,您又何必拿他开刀?” “他接了这门差事,撞到了刀口上来,这可怨不得我了。” “此话怎讲?”苏漾严肃的说道。 “我手下有个小弟,小弟在北安村作威作福,恰逢赶上开垦私田的狂潮,他率人把这片山头都占了,吞并土地玩的正开心呢,李潜和李瞳要搞什么土地改革,这么多田地一下子要上交给朝廷,我小弟自然不乐意。”卫典说话自带几分幽默感:“他来求我,我哪能坐视不理?” 苏漾呵呵笑着道:“说的好像有理有据,那这么说,寨主您是正义之举了?” “正义个屁!我呸!”许子沂听半晌,忍不住破口大骂,她狠狠的啐了口,遗憾没能把口水吐他那张虚伪的脸上,她气的咬牙道:“苏漾,别跟他废话,这混蛋根本就不想放人!” “谁说不想放人?”卫典打断她,反驳道:“我可不想杀人,既然写信请你们来,自然是想放人的,只不过四王妃,您拿着这点银子过来,还想把三个人都赎走,是不是打发乞丐呢?” “你放屁!你不要太过分!一万两赎人还不够?老娘看你长得人模狗样,谁知道是个白面心黑贪得无厌的!”许子沂想动手,无奈的挣扎不得,只能靠在椅子上骂骂咧咧。 第105章 赌命 一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但眼下的情形,是卫典说了算,就算他过分能怎么样?最在乎的人被拿捏着,她们只能乖乖听话。 苏漾朝许子沂摆了摆手,她此刻异常平静的问道:“寨主您说个数,想要多少银子我们再去凑。” 卫典称赞:“还是七王妃明事理。” “寨主过奖。”苏漾颔首道:“想必寨主也不想让这件事拖的更久,那么还请您……” “我觉得七王妃挺聪明。”他打断她,没头没尾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所以,我改主意了。” 许子沂破口大骂,插话说道:“一句话!你到底想不想放人!别天天跟个娘们似的改来改去!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啧,四王妃可真有精神。”卫典轻笑了声,下一秒立刻变了脸色:“何峦,招待一下四王妃。” “且慢!”苏漾立刻制止道:“她不会再乱说话了,不劳寨主费心。” “本来七王妃的面子我应该给的,但我不想。”卫典啧了声:“给她点教训,她才能长记性,不然还真以为我好欺负呢。” 何峦应声上前,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许子沂跟前,许子沂见状怕是怕的,可她在气势上一点都不想输。 她朝他呸了声,正要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继续骂,就被迎面 而来的巴掌打的头昏脑涨。 两个耳光打的她两眼冒金星,整张脸灼烫的疼,耳朵更是阵阵轰鸣。 何峦颀长的身姿越发肃杀,他慢条斯理的收回手,冲卫典点点头:“寨主,您还满意吗?” “再吵就割了她的舌头。”他懒懒的说:“女人的嘴巴如果总说些不讨喜的话,那不如永远别开口。” 正午时分,山顶的风几乎静止,苏漾抿了抿唇,手心不由得生出些细汗,她知道,遇上难缠的家伙了。 卫典不按常理出牌,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回头看了眼许子沂,双眼通红泫然欲泣,她朝她摇了摇头,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别人指望不上,她只能靠自己,再难打的仗,都得迎头顶上。 因为李潜还在等着她来救他…… 苏漾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由于紧张而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挂上清浅的笑意。 卫典不经意瞥了眼,眉头微挑。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出来的女人,真是头一回见。 他一改恹恹的神态,顿时兴致勃勃起来:“苏漾,别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影响心情,刚才我说我改主意了,估计你会感兴趣。” “寨主请讲。”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这个游戏不知你听过没,在赌场里面经常会出现的 ,俗称猜点数。”卫典说。 苏漾点点头,她小时候曾经偷偷溜到赌场里玩过,自然知道这个玩法,但她担心卫典的规则有所不同,便请他再做一遍解释。 卫典倒也不介意,似乎说起赌博,他精神十足,清淡的脸上泛着红光。 规则和以前的一样。 双方两人各自拥有一个骰钟,每个骰钟里有五个骰子,各自摇好后,不要让对方看到自己的骰子,然后开始轮流叫数。 叫数是随便叫的,可以是自己有的,也可以是自己没有的,即便自己一个四也没有,同样可以叫六个四,虚虚实实,兵不厌诈。 需要注意的是,点数一可以当做任意点,且叫骰子的时候,必须一次比一次叫的大。 当一方觉得另一方所叫的数肯定没有时,就可以要求开对方的骰钟查看,如果结果显示对方叫的与骰子数一致,即对方获胜。 “苏漾你听明白了吗?”卫典回头看她,口吻像是个熟稔的朋友。 “听明白了,那么赌注呢?”她说:“我来这里这么久,还没见到王爷,寨主不会是在骗我吧?” “哟,瞧我这记性。”他装模作样的轻拍额头,说道:“何峦,把人带上来。” 叫何峦的男人轻拍手掌,原本聚集在身后的那群乌压压的人 群,缓缓退开,苏漾下意识看过去,李潜和李瞳渐渐出现在眼前。 苏漾咬牙:“卫典!你这是什么意思?” “啊!”他耸耸肩:“没别的意思,就觉得好玩。” 在人群之后,李潜和李瞳坐在悬崖边上,他们身下有块延长的木板,木板一半在平地,一半则悬在半空,他们就那么坐着,面容憔悴,狼狈不堪,李潜的眼底有着浓浓的黑青,本来就苍白的脸色,经过一晚的摧残折磨,此刻惨白的吓人。 他僵着身子不敢动弹,苏漾更是紧张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她害怕惊扰到他,甚至害怕偶尔吹过的微风,都能让他失足滚落下去。 那可是万丈深渊! 卫典没得到苏漾的回答,觉得索然无味,他又笑着道:“苏漾,你不觉得挺好玩的吗?他们保持这个姿势,都已经整整一晚上了,你说人怎么都这么怕死呢?我听说李潜可是没几年活头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他这么拼干嘛?” “啪——”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直接落在他脸上。 卫典咧着唇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清冷的女声,严肃又疏离的道:“我听不得别人诅咒他,你要是现在想弄死他,直接弄死就是,既然没弄死,就别咒他,李潜的命长着呢,今天不会死, 几年后也不会死,有我在我就会一直护着他。人怕死,是因为人对生命有敬畏,当然,像你这样拿人命开玩笑,随意践踏掠夺屠戮生灵的人,自然不懂。” 卫典的愤怒,莫名变成了嗤笑。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明媚娇嫩的五官,在阳光的照耀下,美的更加惊心动魄。 她在掌掴他之后,居然还冷言冷语的嘲讽他? 卫典舔了舔唇,阴森森的开口:“苏漾,从没有一个女人敢打我,你打我之前,想过后果吗?” “什么后果?”她气态从容,身子微微前倾,他看清了她的美貌,也看清了她眼底的森凉,她笑着问他:“怎么?你要打回来?” “我……”卫典顿住,他才发现,这女人精明的厉害,她直白的问出来,他能怎么回答? “我不打女人。”他说:“这回放过你。” 苏漾意料之中的挑了挑眉,问他:“可以开始赌了吗?” “赌注是他们的命。”卫典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还敢吗?” “你不敢?”苏漾反问。 卫典轻蔑的一笑:“我有什么不敢的?五局三胜,你赢了,人全部带走,你输了,那就对不住了,他们要留在这里了。听明白了吗?” “来吧。”苏漾坐在椅子上,朝他眨眨眼:“现在开始?” 第106章 险胜 卫典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碎的表情,然而并没有,她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温暖又富有力量,像是胜券在握一般。 她气定神闲的坐着, 偶尔还会拨弄下掉落的发丝,精致的眉眼细看,仿若在水中洗涤过,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就能勾的人心尖颤儿。 他出神的时间有些久,久到何峦不得不出声提醒他:“寨主?” “开始吧。” 有人搬上来一张桌子,他们二人分别坐在两侧,人手一只骰钟,骰钟里各有五粒骰子。 卫典慢悠悠的晃着,相比较他的慢动作,苏漾则要迅猛很多,她干净利落的摇晃了两下后,将骰钟扣在桌上,朝他看过来。 卫典还在摇晃,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可以先看自己的点数。 苏漾没客气,以手遮挡住部分视线后,微微压低身子,五粒骰子上面的数字,分别为1,3,5,5,6。 数字一可以作为任何数字,她心里有数后,见卫典停下来,也看了数字,他摇骰子慢,喊数字倒是快,冲她说道:“两个五。” 这种游戏,其实比的并不是运气,更多考验的是心志和演技。 虚实真假掺半,只要有丁点心虚表现出来 ,那就输了。 对方喊两个五,看他表情,苏漾没有看出破绽,她决定第一局的时候,先了解清楚卫典这个人,之后接下来的几局就比较容易了。 她跟着喊了句:“三个五。” 卫典立刻跟上:“四个五。” 毫不迟疑毫不犹豫,苏漾想到自己的点数中有三个五,卫典又笃定的喊了四个五,所以双方加起来数字五的个数不少于六个。 她故作愁眉苦脸,这幅表情落在卫典眼底,她匆匆扫过的视线,注意到他唇角勾起的弧度。 苏漾犹豫着说道:“五个五。” “六个五。” 苏漾这下更加犹豫了,她开始频繁的看自己的点数,就连对面催促她,都抿着唇不肯开口叫数。 卫典看到这里,有些意兴阑珊。 其实在此之前,他都挺欣赏苏漾的。 她和他见过的那些女子都不大一样,身上那股时不时流露出来的狠劲儿,就特别招人惦记,尤其是她还长了那么一张看起来娇媚无害的脸,极大的反差,总是能够激起男人的斗志,他挑衅她接受赌局,想要看到她认输的模样,然而当看到了之后,却又觉得没劲。 带刺的花拔掉了刺,和寻常的花并没有区别, 甚至比不上寻常的花讨喜。 大越朝第一有勇有谋的女将军? 传言过于夸大其词而已。 卫典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听到一道犹豫的女声:“你开吧,我不信有六个五。” 看吧? 他说什么来着,有勇他看出来了,有谋他可一点都没见识到。 卫典的数字是5,5,1,2,3,加上苏漾的数字,数字一可以作为任意点,所以恰好有六个五。 “苏漾,你输了。”他赢了心情并不怎么好。 他想大概没有人能体会他的感受,因为先前遇见的都是些庸脂俗粉的女子,好不容易碰着一个有点意思的,他对她抱有期待,以为她会让他大吃一惊,大开眼界,然而几番交手过后,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或许是因为他抱的期待太高,或许是因为她的确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总之,卫典的情绪低落了几分。 他哂笑着勾了勾唇,神色都带着凉意:“继续。” 对面苏漾的脸色变得苍白几分,他只看了眼,就觉得心烦意乱。 先前的那些气定神闲都是装出来的? 她以为能糊弄的过别人,可糊弄不过他,现在发现输了,就立刻心态崩塌,脸色惨白? 卫典先前对 她的部分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他随意摇晃了两下骰子,便扣在了桌面上,刚才那一局,他大概摸出来了苏漾的水平,她绝不精通,大概只懂点皮毛。 遇上这样的对手,他随随便便都能赢了她,更不要提什么心理战术,根本用不上。 卫典已经看完了点数,耳边还充斥着摇晃骰子的声音,他朝苏漾瞥了眼,见她绷紧了下颚,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手中的骰子不停的摇晃,就是迟迟不肯落下。 愚蠢。 可笑。 看来李潜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他打了个哈欠,也不催促,小丑的表演虽然碍眼,但是好笑又愚蠢,他冷眼旁观,别有一番滋味。 大概过了半刻钟,或许更久,苏漾摇晃骰子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卫典懒洋洋的抬起眼皮子,朝她看了眼,他说:“你先报数。” 苏漾点点头,说道:“六个二。” “……” 卫典无语的看着她。 这个人是疯了吗?破罐子破摔了?刚才不过是输了一局,第二局就开始胡乱叫数了? 六个二什么概念?这也太假了吧! 他这边的数字是6,2,1,1,6,数字一可以做任意数字,撑死三个二,她直 接喊六个二……好像也还合理。 卫典以为对付她,根本不用认真,他还特别好心的给她又助力了一把,说道:“七个二。” 他看见苏漾没吱声,又低头去看自己的骰子数,她嘴巴动了动,眼睛也下意识的往别处飘,这是典型的心虚的表现。 这时候知道怕了? 他估计她如果聪明点,不会再喊二,而是转为别的数字,谁知道苏漾再度出声,差点没把他乐的笑出声。 “你说什么?”他带着客气的笑容,礼节也周到体贴,如书生一般让人如沐春风:“你刚才说几个二?” “八个二。” 卫典想说女侠好胆量,八个二就意味着,她骰钟里面的点数,全部都是二,五个骰子全部都是二,这概率得有多么惊天地泣鬼神? 至少他玩骰子这么多年来,就没见过几次是清一色的。 卫典啧了声,他真不想赢的这么轻松,但送上门来的胜利,他也没道理就给人还回去。 “那就开吧。”他说:“速战速决也好,再来一局,早点定胜负,人也好早点投胎去。” 卫典说完,先打开了自己的骰钟,上面三个二,而苏漾打开自己的,居然真的是清一色的五个二! 第107章 错把恶狼当绵羊 “你输了。”苏漾缓缓抬起视线,乌黑的眼睛落在他身上,强调道:“这局我赢了。” 卫典挑了挑眉。 能够摇出来清一色靠的是运气,她这次运气难得,但下次没这么幸运了。 不过才只输了一局而已。 卫典示意何峦整理下骰子,姿态仍旧慵懒从容,他越过苏漾往她身后看去,好心提醒她:“他们好像坚持不了多久了。” “坚持不了就掉下去。”苏漾冷静的回答,口吻略显残忍:“寨主不必用这个来扰我分心,他们如果坚持不了,也是生死有命。” 卫典发现她说话挺有意思的。 他一边慢吞吞的摇晃骰子,一边和她交流:“既然生死有命,那为什么你还要来拼尽全力救他们呢?” “人注定要死,既然迟早要死为什么生病了还要看大夫?等死便是了。”苏漾咄咄的反驳道:“寨主应该多读些书,我说的生死有命,是指尽人事之后的听天命,而不是愚蠢的宿命论者。” 她这回又胡乱摇了摇,便扣下了骰钟,她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艳,无畏的朝他望过去。 “……” 卫典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清俊阴寒的脸上,带上几分笑容,半晌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没和她继续斗嘴,而是幽幽的报了数: “两个二。” 他这回的点数分别是2,2,2,2,4。 苏漾闻言点了点头,一开口就是:“六个二。” “……” 卫典无语极了。 这一局和上一局谜之相似的开场。 上一局她喊六个二,他觉得她是在胡来,但眼下他没那么淡定了。 她该不会是又摇出清一色的点数二了吧? 不可能! 摇出一次清一色,就够幸运了,她怎么可能再摇出第二次? 肯定是在给他下套! 卫典想着坚决不上当,然而他看了自己的点数后,又忍不住狐疑,他都摇出来了四个二,万一她真的又摇出来五个二呢? 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他要赌一把吗? 猜点数其实玩的就是心理战术,苏漾深谙其道,观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犹豫。 犹豫就意味着动摇,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耐心等待,越是显得平静从容,他就越会上当。 苏漾面无表情,她见卫典迟迟没有动作,懂事的没有催促,她用手挡住骰钟看自己的点数,2,3,4,5,6,她嘴角微弯,瞬间又绷住。 坐在对面的卫典,本来一颗心就扑在她身上,自然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刚才她笑了? 笑是什么意思? 真的又摇出来五个二了吗? 卫典不想承认,自诩纵 横赌场多年深谙心理战术的他,此刻被苏漾搅乱了心神。 她那清一色的五个二,因为不知是运气还是实力,让他万分苦恼。 “怎么不叫数?”苏漾疑惑的开口,声音里不夹杂任何情绪,她像个认真的赌徒,只是问出了心中的不解。 卫典扬了扬眉。 哪有让女人等待的道理? 赌一把就赌一把,赌输了他也没什么损失。 他就赌她又摇出来清一色的点数二! 卫典有些紧张,十多年来他头一次因为这种小事而紧张,他看着女人的脸,缓缓的说:“七个二。” 苏漾又是淡定的点点头,她张了张口,就在卫典以为她要继续往上叫数的时候,她却说:“我不信,你开吧。” “??” 他以为才刚开始,结果就结束了! 这就完了? “……” 卫典感觉自己被遛了,但规则就是这样,是他误以为她会继续往上叫数的,也是他误以为她会再次摇出来五个二。 看着苏漾的点数,卫典舔了舔唇。 没有清一色的二,甚至只有一个点数二,她就敢大胆的喊六个! 在他以为她不过尔尔之后,她立马又让他狠狠摔了个跟头。 他朝那个面无表情的漂亮女人吹了声口哨,斯文的书生模样有几分邪恶:“苏漾,有点东西啊,都能 骗过我了。” “还要多谢寨主捧场。”她一本正经说着气人的话:“不过是沾了上一局的光,寨主您自己动摇不定,输是理所应当的。” “这一把我不会再输的。”卫典被她激起了斗志:“也不会再动摇。” “那就预祝寨主您能赢。”她客客气气的道,语气并不敷衍。 卫典重新坐回椅子,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前三局中他输了两局,连着被苏漾摆了两道,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他这次万分小心,就不信还能着了她的道。 何峦示意可以继续开始比赛后,他立刻摇晃自己的骰钟,摇完就去看点数,看完点数后,他在等苏漾报数。 “六个二。” “……” 卫典忍无可忍,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苏小将军这是和二杠上了?同样的把戏,还以为我会上当吗?” “我只是在报数,有谁规定不能连着好几局都喊六个二吗?”她不以为意的问:“你上不上当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卫典的怒火,在她看来不值一提,她软绵绵的回敬他几句后,他竟然无言以对。 他此时有些生气还有些想笑。 生气是因为他错把一头狼当成了无害的绵羊,想笑则是因为他居然还被这头狼给骗的团团转。 她有 胆量继续喊六个二是吗? 他就送她一程。 她要是输了可就是两条人命,她都不怕,他更无所畏惧什么都不怕。 卫典眼皮子微抬,喊道:“八个二。” 他现在的点数是1,2,1,2,4,他不信她还能摇出来清一色的点数,所以他猜八个二已经是极限。 苏漾如果不想输,就会保守的换个数字喊。她一换数字,他就可以猜出她有可能的点数,点数都被他猜出来了,还想赢他? 卫典留意着她的表情,意料中的犹豫忧愁没有出现,她果断的又喊道:“九个二!” “……” 她可真敢喊! 这短短一炷香的赌局,都比他这几年的赌场生涯要来的有意思。 除非她再有本事摇出来清一色的二,否则这局她输定了。 真的是清一色吗? 卫典不敢再喊,再喊下去就十个二了,十个二太假了,属于完全不可能事件,所以他笑着示意苏漾打开骰钟。 “寨主,如果真有九个二,那我就赢了。” 她额头上有薄薄一层汗,阳光照过来时,泛着晶莹的光泽,她说话时声音里终于少了些冷肃。 “如果真有九个二,那也算你走运。” 苏漾耸耸肩,胜券在握的她没必要再装小绵羊来迷惑对方,她笑的眼睛弯起来,利落的将骰钟打开。 第108章 惊变 苏漾的点数为1,1,1,2,1。 虽然不是清一色的点数二,但的确是有九个二! 卫典看看点数,又看看苏漾,头一次觉得,的确有人天生运气好,同时他无法否认,苏漾的确是不一样的女子。 她的长相太具有迷惑性,以至于让人总是会忘记,她曾是叱咤战场的女将军。 她不仅有着无穷尽的勇气勇猛,还有着让人不能小觑的心智,精明的头脑配上强悍的武力,她是个厉害的存在。 尤其是这个厉害的存在,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美貌。 她站起身来,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同他说道:“还希望寨主说话算话,他们的命,我赌赢了。” 她纤细的手指指向身后,微笑着同他开口,像是在和自己的朋友说话般:“寨主不派人把他们放下来吗?上面风大,赌局虽输了,但可不要输掉赌品哦。” 有时候她冷艳的像是一把嗜血的刀,有时候又美丽的像是要命的妖精。 她的一颦一笑都像幅画,可她却毫不矫揉造作,真性情更让人欣赏。 “人你可以带走。”他说:“期待下次和你的见面。” 苏漾摇摇头,坦诚的道:“你还是不要期待的好,我担心下次见面,会是带兵来围剿你们这帮山匪。” “哈哈哈哈!”这话可把卫典给逗笑了,他只当她 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后的胡言乱语,懒懒的理了理衣衫,说道:“何峦,我们走。” 何峦面露难色,他快步凑过去,试图以眼神提醒着他什么。 卫典皱眉打断他所有尚未说出来的话:“愿赌服输,你想让我当玩不起的那种人?” 何峦讪讪的,他没敢说是,也没说不是,就干巴巴的杵着,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们此番把人绑了,才不是为了什么小弟,没有哪个小弟能值得沉寂十年的他们出山。 只有宫里的那个人。 那人要李潜和李瞳的命,他们没把事情办好,怕是吃不了好果子。 他怕那人,也怕眼前的寨主。 无奈之下,只能倔强的沉默着。 说起来这位新晋寨主的脾气,这八年来他都没能摸透。 老寨主在八年前过世,那时候没敢声张,担心朝廷知道后,会对他们寨子进行清剿,所以秘密的让他这位儿子接任大位。 这位新寨主,从小酷爱读书,浑身一股子书卷气,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他上任时,寨子里就有一些先前的长辈不同意,颇有微词。 他们仗着卫典那时候年纪小,对他各种指点,卫典大多数时候都好说话,这样更助长了他们嚣张的气焰,认为自己可以取而代之。 谁都没有想到,会咬人的狗不叫,就在他们策划着如何篡夺了大权 之位时,卫典大刀阔斧的将原先的众多长辈直接杀了。 他还是那副笑盈盈的书生模样,他说:“长辈们年纪老了,我先送他们一程。” 自那之后,没有人再敢招惹他。 何峦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也被他给送走了,哪怕心中忧虑,也不敢主动去触他霉头。 “放人。”卫典扫了他一眼:“我自有思量,走了。” 何峦听他话里似有深意,心道这位主子虽然阴晴不定,但对那位的事情向来比较上心,他冲着人群挥了挥手,示意撤退。 苏漾扭头去接李潜,他还坐在悬崖边上,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身体会僵硬麻痹,那样的状态很危险,不小心就会跌下去。 没真切的触碰到他之前,她的心始终无法安定。 “李潜!” 她边说着边上前,与此同时,熙熙攘攘的山匪们迎面而来,那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心下焦急,四处躲闪,然而还没到跟前,就见赵绮绮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走过去先朝着李潜伸出手。 说时迟那时快,或许是巧合,或许不是,山匪里面猛然冲出来一个人,那人在身后用力的推了赵绮绮一把,只见赵绮绮身子惯性前倾,她张开手臂,照着李潜就扑了过去,在他们身后就是悬崖! “不!” “绮绮!” 尖锐刺耳的喊声先后响起! 苏漾脑袋瞬间发懵,她不管不顾的往上冲,李潜和赵绮绮就在她眼前,直直的往下坠! 不要! 迎面而来的人是谁,她根本无暇去分辨,只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将所有挡路的全部都撞开! 耳边的嘈杂她听不到,身体的疼痛她感觉不到,她的眼睛只死死的盯着那个地方! 她看见李潜错愕的目光,看见他朝着她清浅的笑,看到他缓缓闭上眼睛,也看到了赵绮绮飞扬的长发和裙摆。 所有触眼可及的颜色正在急剧的消失! 苏漾越发凛然,绷紧下颚用力向前一扑,身体滑过地面,她齐头冲过去,在最后紧要关头,抓住了赵绮绮的脚踝。 “抓紧李潜!”她大喊着:“我这就拉你们上来!” 她身体匍匐在地上,没有任何着力点,现在的姿势并不能使出力气。 在说完那句话后,她试着用力往上提拉,两个人的重量本不是挑战,可此刻却变得艰难无比。 拽不上来! 她居然拽不上来! 苏漾气红了眼睛,她两只手不敢松开赵绮绮,生怕会这样失去李潜。 “夫人,放手吧。”李潜温声说道。 他倒挂在山壁上,心里不想死,可世事难料,再这么僵持下去,时间一久苏漾会筋疲力竭,到时候很有可能被一并带下山崖去。 “我不!我死也不放!”苏漾大喊着:“你不要说话!我会带你上来!你让我想想办法…让我想想办法啊!” 她既然扑了上来就没想过要松手! 此刻刚刚从悬崖边上爬下来的李瞳,见状怒吼道:“苏漾!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们拉上来啊!” “李瞳你闭嘴!”围观了全程的许子沂心都快跳出来,这时候再听李瞳的话,只觉得他是猪狗不如,立马含糊不清的骂道:“她不想吗?她现在完全使不上力气!你帮不上忙就别说话!可恨…可恨我也帮不上忙!” 她气的嚎啕大哭,浑身僵硬的她,瘫在椅子上,她太无能为力了! 原来无能为力是这样一种绝望的感觉,她恨死了不中用的自己。 苏漾也恨死了自己。 她咬紧了后槽牙,再一次尝试着把人往上拽,然而赵绮绮却忽然尖叫出来:“啊!我…我坚持不住了!李潜他掉下去了!” 手上的重量骤减,苏漾一怔后,旋即她用力把赵绮绮拉上来,一个弱小女子于她而言是小菜一碟,赵绮绮落地,耳边一道沉闷声响,她看也不看,站起来纵身一跃,直直的跳下了山崖! 许子沂目瞪口呆,随后从椅子上滚下来,她浑身抖得厉害,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苏漾!苏漾你他妈给老娘回来!你回来啊!!” 第109章 求你当个人吧 有很长一段时间,许子沂听不见任何声响,她反反复复想要求证,又不敢求证的,是苏漾是不是死了? 和她的点滴仿佛仍发生在昨天,她是那么积极,那么乐观,那么聪明,那么意气风发,那么肝胆相照。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其他人都会沦为陪衬。这样的一个人,刚才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 山崖下面有什么,许子沂不想去想,她甚至希望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梦醒之后,什么都不会改变。 她还会看见那个灵动明媚的女人,冲着她笑的倾国倾城,她还会听见那个女人和她斗嘴,跟她说着令人信服的歪理。 一定是梦。 她要醒过来。 许子沂抱头坐在地上,她闭上眼睛,泪水却沾湿了脸颊。 她不想哭的,但周边似乎有人在哭,压抑的、隐忍的、悲痛的,丝丝缕缕都勾着她心底最恐惧的情绪,那些真切的哭声,似乎在提醒着她,所见所闻都是真的,那个赌场上自信精明的苏漾,就在刚才,跳下了山崖! “闭嘴!别哭了!”她猛然抬头,视线模糊中继续大吼道:“哭哭哭!你这么着急给人奔丧吗?是不是巴不得他们都死了才高兴?整天除了哭你会做什么!要不是你,他们会掉到山崖下面去吗?都是你害的!你就是个害人精!赵绮绮,我 告诉你,要是他们死了,你也也别想活!” “许子沂!你发什么疯!那能怪她吗?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都不想看见的,她只是好心!是不是你不喜欢她,就觉得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吗?抓着她的一点小错,不,她根本就没错,可你就要借题发挥大题小做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我一直都以为你只是善妒,不至于这么狠毒,没想到你根本就是不明事理就是胡搅蛮缠,我李瞳这辈子做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泼妇!”李瞳挡在赵绮绮身前,脸红脖子粗的跟她理论。 许子沂愕然,她愣怔的眨眨眼。 李瞳说的每个字她都懂,为什么组合成一句话,她忽然就听不懂了。 她一时没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看他心疼的将赵绮绮揽在怀里,看他见她落泪眉头紧蹙目光怜悯,看他半拥着她动作温柔声音温润,那是她从没见过、从没拥有过的、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他。 原来他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这样,不会恶言相向,不会冷脸相对,眼角眉梢都是缱绻的柔情蜜意,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曾经坚定的以为,李瞳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只要她一直陪着她,打不走骂不离,岁月漫长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她的好。 她无比期待那天 的到来,她也有足够的耐心,日复一日在看不见希望的情况下,绝望而孤独的等下去。 可她现在想,不用等了。 从少女时期执着的痴恋,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的独角戏,她终于唱累了,也不想唱下去了。 她忽然笑了笑,仰头看向李瞳,他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了脸,鬓角两侧的青筋隐约可见,再看他的眉眼,她觉得,哦,不过如此。 其实他也就是长相一般的男子,其实根本算不上天人之姿,可当时为什么在初见时,就一眼钟情了呢? “你笑什么?你觉得我说错了吗?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你总有你的一套歪理,你说不过别人就会骂,骂不过就上手打,整个京城有哪个女人像你这样,你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不仅丢你自己的脸,还丢我的脸,丢整个皇室的脸,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笑话我!就因为娶了你,我现在出门都抬不起头来!我……” “啪。” 许子沂毫无征兆的一个巴掌,打断了他咄咄逼人的话,他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几分,拳头也跟着捏紧。 这个疯女人……她居然敢打他……她是打上瘾了吗!她以为他不会还手吗! 李瞳越说越委屈气愤,仿佛又回到被人嘲笑的窘境,他抬手要扇过去,被许子 沂拦住,反手又给了他一个巴掌! “许子沂!” “说够了吗?”相比较他,她显得异常平静,平静的有些吓人,以至于李瞳立刻发现她的异常,他忽视滚烫疼痛的脸颊,冷声问她:“许子沂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居然敢打我!我看你这个女人是根本忘了妇德,我……” “李瞳。”许子沂打断他:“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什么?” “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你长眼睛了吗?掉下山崖的那个人,是和你血脉相连的皇弟,是凡事为你兜着替你背锅的兄弟好友,那是悬崖啊!他掉下去了!他那样的身子本就虚弱,万丈悬崖他掉下去了,你觉得…你觉得……你觉得他……” 她深吸口气,眼泪滚滚往下流,气息都急促的喘起来:“可你在做什么?你在给你的外室讨回公道,你在忙着斥责你的正妻,你在嫌弃逆的妻子给你丢脸让你被人嘲笑,你在指责我借题发挥小题大做指责我善妒狠毒不明事理!” “我……” “究竟是谁,对兄弟的命熟视无睹,究竟是谁,被浆糊迷了心迷了眼,身为皇家子弟,心里不装天下不装江山,装的全是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你问我,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娶我这个泼妇,我也想问问,我上辈子究竟欠 了你什么,这辈子会眼瞎的对你钟情、被你羞辱、将一颗心捧到你脚边任你践踏!我瞎了眼才会觉得,你这样舞文弄墨的男子心中有沟壑,我瞎了眼才会把你的自私虚荣,当成是文人墨客们的可爱缺点。” 许子沂哭的眼泪横流,她使劲抹了把脸,身体剧烈的颤抖着。 李瞳意识到什么,他没来由感到心慌,所以迫不及待的阻止她:“不要说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七弟还生死未卜,我们这就回去搬救兵!我们找人来搜寻,一定会找到七弟的,你有什么话…等这件事结束了再说!” “我不等了,我等了几年,这些话早就该说了。”许子沂退后一步,朝他摇了摇头:“你总觉得,是我让你蒙受羞辱,但你可知道,他们背地里笑话的不是我胖,而是你宠妾灭妻,而是你的那些风.流韵事,人做错了事,要有承认错误的勇气,你把你的浪荡归于我的肥胖,你理直气壮,可逆知道吗?但凡你对我有半点尊重,你也绝不会成为笑柄。” “你说的轻松,他们凭什么笑话我,他们又没有娶你,换成任何一个人娶了你,都会和我一样的做法!”李瞳并不承认的大喊。 许子沂被他的荒谬理论,逗的哭笑不得。 她抿了抿唇,温声说道:“李瞳,求你当个人吧。” 第110章 死要见尸 “你和赵绮绮理应在一起。”她说:“你们总是习惯性,以自己的眼光处境去看待他人,从而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李瞳,当个人,当个男人,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当的,你如果堂堂正正承认自己的花心浪荡,我都敬你是条汉子,可你这样……” 许子沂面露哀伤,她更难过了。 难过为了这样的一个人瞎了眼,难过为了不值得的男人备受几年煎熬,难过自己心心念念当成宝贝的人,其实不过如此。 爱他的时候,犹如被灌了迷魂汤,就连望着他时,他都仿似身披金光。 当她被现实敲醒从梦中醒来,才意识到,是她的爱给他镀了层光,是她的爱将他捧成了神祗。 她不爱他,他就和芸芸众生里的任何一个普通男子一样,没什么独特之处。 许子沂的突然沉默,让李瞳更不踏实。 他习惯了她的聒噪,她的强势,她的暴跳如雷,此刻的她太不一样,确切的说从刚才起,她就不一样。 这种不受掌控的她,让他感到不安。 李瞳眼神中有些慌张,可他不想在她面前低声下气,于是他拔高音量道:“我怎么了?我又没说错, 事情不发生在他们身上,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和我一样!真要到了那时候,你的处境还不如我给你的!” 许子沂听着听着就笑出了声:“不相信、不承认别人和你不一样,本身就是一种胆怯。我不想再和你就这个问题争执下去,因为就算我不说,也有很多人,和你处境一样甚至处境比你还恶劣艰难,但他们都没有变成和你一样,你不承认不代表不存在,李瞳,和离吧。” 他那么想要离开,这回她放手。 她用三年的时间,来挽留他,也何尝不是用三年的时间,来练习离开他。 许子沂擦了一把脸,正午阳光照在脸上,被泪水浸泡过的眼睛,隐隐带着刺痛。她的腿还有些僵硬,走路缓慢,但背影倔强。 李瞳还处在她说和离的震惊中,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在后面叫道:“许子沂!你说和离?你再说一遍?” 许子沂并不回答他。 李瞳又大声叫她的名字,她连头也不回,李瞳气的一脚踹在地上。 她最好是说真的和离,她要是骗她,他绝对看不起她! 和离就和离! 她那样的女人,他早就想摆脱了! 李瞳终于甩掉 了嫌恶的女人,他应该感到通体舒泰的,然而心头却像是被谁重重捶了一拳。 他脑中一片空白,就在这时,赵绮绮哭哭啼啼的上来,催促他:“王爷,咱们赶紧回去吧,找人来救七王爷才是!” 对! 他的七弟掉下了悬崖! 虽然生还的可能不大,但是死也要见到尸体啊! 李瞳提步就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嫌弃赵绮绮走的慢,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本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听到耳朵里,他该感到怜惜心疼的,可此刻就是莫名觉得心烦意乱,他回头看赵绮绮,又看看大阔步走在前面的许子沂,不免越是心里堵的慌:“你别哭了!奔丧去吗!就知道哭,我还没死呢!你之前要不去碰李潜,他会掉下去?” “我……” “算了算了!别哭了!也别说了!” 李瞳开始一路小跑,赵绮绮恨恨的咬了咬牙,转念想到跌落山崖的李潜,立刻怕的腿软。 李潜会死吗? 不…… 她得赶紧央着李瞳去找人,他要骂便骂她,她现在只想知道李瞳的死活! 一行人紧赶慢赶的来到山脚,许子沂率先到的,等候在山下的圆缺,见状立刻 迎了上来,她疑惑的看向身后,看了几遍确认没见到苏漾,正要开口问许子沂,见她双眼红肿,当即脸色严肃,有种不好的猜测浮上心头。 圆缺藏不住话,果断问道:“我家夫人呢?王妃呢?” 她看到李瞳和赵绮绮随后而来,那按道理来讲,苏漾和李潜也应该在的啊。 许子沂绷着脸,嘴角微微下压,声音里带着些颤抖,说道:“圆缺……你们跟我走,我们去找苏漾。” “找?”圆缺严肃的问:“夫人去哪里了?王爷呢?” “别问了,跟我走。再晚点的话……”许子沂差点没忍住,赶紧背过身擦了擦脸,她一口气的说完:“夫人和王爷掉崖底了。” “什么!” 圆缺这下不淡定了,一时之间有太多的话想要质问出口,但对上许子沂红肿的眼睛,又全部咽了下去。 她深吸口气,冲着众人喊道:“跟我走!” 十几个鹰眼护卫脸色都很凝重,她们迈着阔步离去,许子沂被人搀扶着,往山崖更深处走。 李瞳在后面叫道:“许子沂!你去那里做什么?不跟着我回京城搬救兵?” “搬救兵的事情,劳烦四王爷了。”她 转过头说:“寻找苏漾的事情,刻不容缓,你来的时候,再带上御医,务必记得快去快回!” “你一个妇人你跟着去能有什么用?跟我回京!”李瞳最清楚许子沂,她那副肥胖的身子走几步就大喘气,虽然说现在瘦了不少,可她跟着过去,不要说帮忙了,指不定会拖累别人,与其那样,还不如回京城等消息! 许子沂摇摇头,冲他摆摆手:“王爷快去搬救兵!” 很多事情是没有用,但她又不是没做过那种没用且可笑的事。 她喜欢李瞳那么多年有用吗? 她知道从山顶掉下来,那时没能抓住她,现在做什么都晚了,可她就是想要去离她更近一点,想第一时间发现她……或她的尸体。 许子沂没再看李瞳,李瞳气的暗暗咬牙,他没忘记正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上马往京城飞奔。 整座山脚杂草横生,苏漾和李潜掉落的地方,是人烟荒芜,鲜少有人涉及的崖底。 酷夏时分,崖底瘴气缭绕,即便有苏漾的护卫开路,但用了两个时辰,直到黄昏将至,太阳西斜,才勉强下到崖底。 这里的勘察难度,要比深山老林难的多。 第111章 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山底是罕见的大片淤泥地,只有一些地方可以勉强落脚,加上瘴气缭绕,杂草丛生,行进都是举步维艰,更不要说寻找踪迹。 许子沂只大概知道苏漾掉落下来的方位,但具体位置并不清楚,所以增加了寻找起来的困难程度。 以圆缺为首的众人,见过各种大风大浪,但面对着复杂的地形,头一次束手无策。 可要找的人是她们的精神领袖,是她们最挂念的人啊! 思索再三,否决了好几个方案后,最后只能用最按部就班的办法。 一行人兵分三路,划区域齐头并进的搜索,争取不放过任何一片土地。 “我能做什么?”许子沂情绪平静下来,她哑着声音问道。 她也想帮忙,哪怕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她不想就这样,漫无目的的等着,好歹让她做点什么吧,做点什么来缓解心中的惶恐不安。 圆缺摇摇头,示意她紧随其后,不要乱跑,这是片鲜少有人涉足过的领域,可能会有意料不到的危险出现。 为了确保安全,所有人都不敢过于分散。 泥淖中行进万分危险,他们用绳子缠在腰上,感觉到不妥,便迅速求救,一行人折腾了半下午,均是筋疲力尽。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但进展速度却让人堪忧,在将近两个时辰之内,他们只前 进了大约两里地。 圆缺见众人的状态都十分不佳,黑夜无声笼罩,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看不见前路,也不敢去想前路。 “大家先歇息一下吧。”圆缺心急如焚,也不能不顾她们的身体,谁知道话音刚落,就被众人齐声否决了:“我们不累!我们还可以!” 她们自发的拿出打火石,可惜没有干柴火,天色昏暗还能凭视力坚持着寻找,当夜幕完全降临后, 众人不得已作罢。 她们就近在可以下脚的陆地上歇息,无声的咀嚼着干粮,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绵长的呼吸,清清浅浅的,在浓沉的夜里,清晰入耳。 不知过了多久,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许子沂欣喜的望过去,在看清来人的轮廓后,声音骤然拔高:“来了!李瞳带着救兵来了!” 来人的确是李瞳。 他匆匆回了京,进宫向越武帝秉明情况后,越武帝勃然大怒,当即拨了几百人马,命他带兵前来,全力进行搜救工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瞳在路上没敢停留,他甚至来不及喝一口水,就快马加鞭的赶过来。 疯狂疾行几十里地,在看到黑暗中那抹艳丽肥胖的人影后,就连他都没察觉到的松了一口气。 李瞳下马后,迅速下令,命士兵们开展搜救工作,圆缺 过去同他讲述地形,表明通力合作之意,李瞳自然没有拒绝。 现在对他们而言,时间就是生命,早一刻钟找到,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所有人听令!分块搜寻,轮流替换!不找到人绝不回京!” “是!” 士兵们行动起来,休整过后的鹰眼护卫再度斗志满满,有条不紊的重新开始搜寻。 许子沂要跟着过去,但她太累了,两腿沉重的像是灌了铅一样,走的极慢,没几步就被一股力道扯住了衣袖。 她回过头,见到李瞳阴沉的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对她向来是这副冷冰冰的神情,以前她神志不清时,觉得这样的他很冷酷很潇洒,现在再看,他眼底分明毫无半分缱绻眷恋。 她更清醒了,忍着心痛问道:“四王爷,你还有事吗?” “你别去帮倒忙!”李瞳说:“我问你,你说的和离是真是假!是不是骗我的!如果你想用这种把戏引起我的注意,那我告诉你!你不会得逞的!” “四王爷可能要失望了,这不是把戏,我也没有在说笑。”许子沂挥开他的手:“等找到苏漾他们之后,我会准备好和离书,也会向父皇母后表明情况,现在你别来烦我。我要去找人。” 她推了他一把,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或许他们两个人之 间,始终就存在距离,之前是她一厢情愿的缩短距离,现在又回归彼此的位置,谁都舒坦。 她不用强迫自己再去拿热脸贴他冷屁.股,也不用勉强自己做个宽容大度的贤良淑德正室,她甚至不用担心大笑的时候顾及他的脸面,而刻意换成抿唇微笑,她不必为了他的喜好来改变自己,她可以重新成为她。 许子沂深吸口气,挺直腰背从他身前经过。 这时候的李瞳,只觉得心烦意乱,他不清楚丢失的到底是什么,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恍然明白,丢掉的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有了士兵的加入,搜寻速度明显变快,可是一直到凌晨时分,所有人都困倦疲乏了,还是没能找到他们的踪影。 圆缺和鹰眼跳至高空查看了地形,回来时说,估计到明天清晨,就会搜寻到一条河流。 “居然还有河流?”许子沂插话道:“要是这样的话,难度更大了。” 他们有可能掉进河流里,顺着河流往下游处飘,有可能飘到下游的任何一个地方,也有可能顺着河流一直飘进深海汪洋里。 “不可能的。”李瞳的心哐哐直跳,他笃定的说道:“七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他说的话有多假,众人都清楚,但没有人拆穿他,仿佛不拆穿,他说的话就 会变成现实。 他们都希望能变成现实。 士兵们稍微休整后,继续搜寻起来,山下此刻异常忙碌,而在百米开外的半山腰某处,苏漾幽幽的醒过来。 疼…… 浑身都疼…… 像是骨头被碾碎了一般,就连四肢百骸都宛如被重装了似的。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浓稠的黑,苏漾愣神大半天,才反应过来,昏过去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潜坠崖的时候,她想都不想的跟着跳了下来,生怕追不上他,她借力狠踏山壁,如离弦的箭飞速往下掉。 好在她抓住了李潜,但两个人的降落速度越来越快,几百米的高度,山风如刀迎面割在脸上,她心想这回死定了。 为了个病秧子葬送掉她短暂辉煌的一生,她觉得亏了,可看到怀里的李潜,两眼乌黑晶亮的看着她,她又觉得好像也不亏。 “看什么看?”她被盯得不自在,呼呼的风声就在耳边,她大声的喊着说:“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你可别凶我,我不乐意一起死的。” 李潜没说话也没回应,只是那双眼睛如幽深的潭水,让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苏漾被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偏过头去,将他抱得更紧,余光不经意的往下看去,忽然心下一喜。 在半山腰的地方,有棵参天大树横生斜出! 第112章 必须自救 她仔细计算着距离和可能性,惊喜的发现,大概是可以实现的! 在经过那棵大树的时候,只要精准的落在横着生长出来的精壮树干上,就可以将两个人都卡在树上。 几百米的高度掉下去必死无疑,但有了这棵树,就有生存的希望,只要不死,一切皆有可能!只要能活,她绝对不会放弃! 凭借着极佳的目力,她找到了可以承载二人重量和冲击的虬枝树干,大树在斜下方,她咬牙一脚蹬在山壁上,调整了方向。 速度越来越快,快到不受控制,快到她心底都开始没有把握。 李潜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挣扎着要在她下面。 这样横冲直撞上去,身体和树干会受到极大的冲击,五脏六腑都有可能被震碎! 苏漾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力气本就不及她,又两腿乏力,再怎么抗争都没能争过她。 快撞上去的时候,她抱紧了他在他耳边道:“生死有命,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再之后的事情,就是巨大的冲击力,她痛的昏死过去。 苏漾僵硬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仰面回忆了很久,之后她忽然想到李潜,猛地转动脖子,又是一阵锥心的痛,疼的她嗷呜叫出声。 半山腰的风声有些大,吹 动周遭的树叶都呼啦啦作响,她这声嗷呜混在其中,没有掀起半点水花。 她没得到回应。 等那阵痛楚逐渐缓过去,她慢慢的转动脑袋。 黑漆漆的夜色下,她其实什么都看不大清,树叶黑黢黢的,山壁也是黑黢黢的。 她感受着身下,坚硬粗糙的树干摩擦着她的肌肤,整个后背火烧火燎的,哪里都痛,巨大的冲击力杀伤力果然很大,她怀疑她再乱动就会散了架,不过唯一值得庆幸都是,她还活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什么的话,说出来豪迈而已,要是真死了,谁还知道十八年后的事? “李潜。”她用尽了力气,忍着各种疼痛,叫出他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 “李潜?” 苏漾两手空空,她明明记得摔下来的时候,她是被压在下面的,按道理来讲,李潜应该在她上面啊。 难道他掉了下去? 她忍不住暗骂,心突突的跳,要是折腾半天还是徒劳无功,还是改变不了李潜必死的结局,那她图什么? 图半山腰的风吹得更凉快,还是图皮痒了来调味枯燥的生活? 苏漾自嘲着,眼睛莫名泛酸。 “李潜……咳咳……”因为情绪的波动,牵动全身,她剧烈的咳嗽起来:“李潜……你要是活着 …就吱一声啊!” 她说完竖起耳朵等待,半晌都没得到回应。 苏漾不甘心不敢相信,她不管身体的疼痛,不知疲倦的一遍又一遍叫着。 嘈杂的风声盖住所有声响,她看着空旷无边的长夜,心想李潜可能真的没了。 她脑袋麻木的伸手去摸口袋中的信号弹,结果发现空空如也,估计是在坠崖的过程中,一并掉了出去。 这下彻底好了。 想指望别人来救也不可能,全靠自己了。 她现在动弹不得,身体太痛了,苏漾猜测得再这么躺一晚上稍作休整,兴许才能恢复些许,可她不想等太久,李潜如果掉下去了,他的尸体会被山中野兽咬坏,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又长得那么英俊,摔死已经面目全非异常丑陋了,苏漾不想连他的全尸都保不住。 再等一刻钟。 一刻钟之后,她就起来。 苏漾这么想着,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她使劲咬着唇,才克制着理智,没有哭出声来。 耳边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没放在心上,直到那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大,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夹杂在其中的,有一道又低又轻的声音。 “吱——” “??” 是她产生幻觉了吗? “李潜 ?”苏漾不确定的开口,沙哑的声音并没有什么美感,她克制着激动,甚至显得急切和狼狈:“李潜是你吗?” “吱——” “李潜!”她这回听清楚了,熟悉的音色,落入耳朵的那瞬间,她整个人都高兴的仿佛要炸开了一般。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以为这就是她和李潜的结局,没想到…她纵身的那一跃没有白费! 李潜还活着! 他还活着啊! 苏漾顿时觉得身体不疼了,不仅不疼还神清气爽,她试着动弹了下胳膊,好像还能够忍受,又动了动腰身,腰身恰好卡在树枝中间,又酸又痛,她再度没控制住叫出了声,随后他听见李潜低缓的开口:“夫人小心……我就在你旁边。” 他跌落下来的时候,的确压在苏漾身上,他比她醒得早,看她脸色铁青,像是被压坏的样子,便冒险的滚到了一旁的树枝间。 好在这种千百年的大树,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彼此枝叶相交,过程虽然惊险,结果还算喜人。 或许是命不该绝,他被大树托举着,九死一生。 在掉下来的那瞬间,他真的以为要命丧于此了,但苏漾来了,他又气又惊,万万没有想到,她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你在 哪里?”苏漾打断了他的思绪,黑暗中他听见她的手在到处摸索,于是他凭着感觉朝她伸出手去,苏漾立刻抓住了他。 他的手很凉,本身就是冰凉的体质,在山风中吹了大半夜,就连骨头都往外散发着丝丝的寒气,他克制着自己,才没有让牙齿打颤。 “等我缓一会。”苏漾紧紧握着他的手,她的体温比他要高一些,让他感到些人气儿,她断断续续的说:“我缓一会就起来。” “不着急,他们会来找我们的。”李潜说着,上山的时候,白昼被人调虎离山引开了,想必他会反应过来中计了,到时候有他在,就会搬救兵来救他们,再不济苏漾也肯定带了人过来,说不定现在就在山崖底下开始搜寻了。 苏漾没说话,她没说出口的是,这片地形她在李潜的书房见过,山崖底下是泥沼之地,还有绵亘的河流,他们倘若找不到他们的尸体,定然会顺着河流寻找下去,绝不会想到,他们被困在了半山腰上。 如果她还有信号弹,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 可惜信号弹也丢了…… 她不想让李潜担心,所以暗暗的决定,等她再恢复些力气,之后就想办法,带李潜离开这里,另寻生机。 再等下去无疑是在等死! 第113章 夫人貌美体软 人的身体机能是存在极限的,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最多能够活三天,所以身处困境中,越是往后拖,生机越渺茫。因为拖到后面,便是灯尽油枯的下场。 苏漾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即便身体疼的要炸开,动一下都像是散了架一般,她还是咬着牙撑着自己坐在了树枝间。 疼……除了疼还是疼…… 哪怕只是呼吸,连吞吐的动作,都能疼的她大汗淋漓。 李潜醒着,所以她不能垮掉,要是她垮掉,李潜的希望就没了。 无论如何也要撑住。 苏漾坚定着信念,愣是没有发出一声痛苦隐忍的低吟。 “夫人?你还好吗?”李潜摔的也疼,他保持着姿势没有动弹,只是关切的询问着。 等那股钻心的痛消退后,苏漾才轻笑着回答:“还没死,你别担心了。你身下都是树枝吧?确定不会再掉下去吧?你要是掉下去了,我可真的没有力气接住你了。到时候你就只能死翘翘咯!要是不想辜负我,就好好的活着,听见没?” 她总是将自己的温柔,包裹在一顿夹枪带棒的言辞里。 别人听或许听不出她的害怕和在意,唯独他,能够剥去她故作坚强无谓的外衣,触碰到她那颗脆弱的心。 他觉得苏漾就像是只河蚌,外壳坚硬,内里柔软,只看到她表象并 被迷惑的人,哪里知道她的心随便一戳就能一塌糊涂? 她给予的温柔,不会让他感到任何不适,也不会让他觉得有心灵上的压力。 这其实都是她的善良。 有人对你好,希望你有所回报,然而有人对你好,只是希望你好。 “为夫知道了。”他弯了弯唇:“会活着,还没和夫人做成真正的夫妻,死了也太亏了,夫人貌美体软,令为夫日夜思服。” “滚!” 还吊在半山腰的树枝间,就说这些浑话,苏漾破口骂着,丢给他一根绳子,让他拴在自己手腕上。 “系结实点。”她说:“等下我把你拉到怀里,天色一亮,我们就顺着树干爬下去,我隐约看到石壁边缘有延伸出来的部分,等光线再好点,容我细细查看。” “好。” 两个人没再说话,以沉默来保持体力,苏漾闭目养神,第一道曙光照过来的时候,就机警的醒了过来。 她体力恢复了不少,疼痛感还在但是尚能忍受,扶着粗壮的虬枝站起来,向下极目眺望,连连感叹天无绝人之路。 昨晚视线不好,她只是粗粗的查看,如今细看,果然是在峭壁边缘有凸出来的石头。 她一直往下看,脑海中勾勒出可行的路线后,清了清嗓子道:“李潜,醒了没?” “吱——” 她噗嗤笑出声 ,转头看他,男人的脸色白的吓人,漆黑的眼睛调皮的冲她眨了眨。 “吱吱——” 她回应他,说道:“我数一二三,然后你放松自己,我把你带过来抱怀里。一,二!” 她没继续往下喊,忽然手上用力,拴在李潜胳膊上的绳子将他拉起来,他只觉得身体一轻,随后便落入香软的怀抱里。 别人都是英雄救美,他却是美救英雄,还不止一次。 李潜想着嘴角弯起来,他坦然自若的抱住苏漾的腰身,一点都不觉得大男人做这个动作,有多么的不合适,他享受着她的关切,压低了身子,在她肩头蹭了蹭,说道:“夫人好威猛,有夫人在,人家就安心了。” 苏漾让他站好,嘴角抽搐着提醒他:“好好说话,不然把你丢下去。” “夫人好凶凶哦。” “李潜!” “知道了。”他邪佞的眉眼微挑,带着几分坏坏的痞气:“夫人说什么我都听,夫人别丢我下去。” 她故作凶狠的呼哧了两下,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身,深吸口气,抱着他小心翼翼的沿着树干往下滑。 这是棵从山壁上斜着生长的老树,树干足够粗壮,以至于他们安全的落到了凸出来的石头上。 这块石头面积很小,站两个人都勉强,很快苏漾就抱紧了他,再度往下跳。 在右下 方的位置,大约五米开外的地方,也有一块凸出来的石头。 她稍微用了点轻功,安稳的落了上去。 一直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他们已经下落了两三百米,不过向下看去,只见底下浓浓瘴气缭绕,还是什么都看不真切,于是也不知道到底还有多远才到达底部。 苏漾累了便歇会,两个人记在狭窄的石头上,后背紧贴着山体,说说话打发时间。 李潜讲他被山匪们直接麻袋罩头,绑上了山的事情,苏漾听得津津有味,然后结束时说:“等有机会了,就把他们全都剿了!” “恩。”他附和着:“但那个寨主,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的确。”苏漾想到了卫典,明明那么斯文的人,却有着那么极端疯狂的举动,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抱起他继续往下跳,下面的石头旁边,也有一棵斜着生长的树,不过要比托举他们的那棵要孱弱很多。 苏漾轻轻落在石头上,刚放下李潜,忽然听到他一声低呵,余光中有什么东西飞过来,苏漾几乎是凭借本能,伸手抓住了那东西。 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当看清是什么之后,她吓的魂儿都要丢了。 通体黑色上面有红色圆点的毒蛇,可不管她到底怕不怕,受到刺激后,主动攻击人,它张开大嘴 ,露出毒牙,照着苏漾的脸就咬了过去。 它动作飞速,加上苏漾短暂的走神,竟然被它得逞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潜忽然伸出手,毒蛇尖锐的牙齿叩进了他的虎口,飞溅出猩热的血,洒在她的脸上。 她看着李潜,舌头忽然打结了似的:“夫君……” “快,有刀吗?” “啊?”她连连点头,颤抖着手从腰间取出软剑,她下手又准又狠,刺穿了毒蛇的头部,李潜的手至此得以解救。 苏漾没做停留,用力一挑,把蛇丢到了深渊里。 “怎么样?”她脸上还带着狼狈的血迹,担忧的看着他:“那可是条毒蛇,你怎么…怎么那么傻啊!” “不能让它咬夫人的脸。”他无所谓的笑笑:“夫人倾国之姿,要是破相了,就不好看了。” 苏漾知道他在哄她笑,可她真的笑不出来。 她掐着他的虎口,说道:“我帮你把毒吸出来,现在中毒不深,一切还来得及!” “不要。”李潜断然拒绝:“那样太危险,万一不小心,你也会中毒。” “你说不要就不要?什么时候你说了算?你不要我就把你打晕了!”她说着,和他争执起来。 苏漾拉过他的手,李潜要往后躲,她便也靠在了山体上,谁知道身后的大石头忽然动了,李潜和苏漾齐齐变了脸色! 第114章 冥冥之中的指示 变化就发生在一瞬间! 山体的石头居然是活的,它飞快洞开,像是巨兽张开了大嘴,李潜和苏漾一时脱力向后倒去。 他们像是滚进了一条狭窄漫长而漆黑的通道里,入耳除了彼此的痛呼和惊恐声,再无其他,不知道滚了多久,随着通道地势渐渐趋于平缓,在惯性的作用下,两个人最后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疼! 苏漾简直想骂娘。 谁能想到山体里会有这么一条山道,这条山道又是通向哪里的? 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换成坐姿,喊了声李潜,又没得到回应,她在黑暗中摸索,跪着爬了一会,才找到温热的身体。 “李潜。”她叫他:“还醒着吗?” 她想让他坐起来,胡乱摸着摸着,忽然顿住了。 指尖一阵湿濡,黏糊糊的还带着残留的温度,她将手指凑到鼻尖下闻了闻,跌坐在地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衣服里取出两块火石,打火时的手抖得不行,连火石都掉到了地上。 苏漾气她不争气,一巴掌抽在脸上,疼痛让她清醒。 她深吸口气,从地上摸起火石,就着零星的光亮,她看清了李潜现在的状态。 他像是死了一样。 脸色惨白惨白的,嘴唇青紫,显然是中毒的征兆,而脸上在刚才的滚落过程中,摔 的鼻青脸肿,血迹斑斑。 火光一照,比鬼还要吓人。 苏漾抿着唇,去探他的鼻息,当感觉到那丝丝缕缕的热度气流经过时,她发誓十几年的勇气都在那瞬间耗尽了。 幸好还在。 她继续敲打火石,看清了身处何处。 和猜测的一样,这里的确是个山洞,整个山洞呈半圆形,他们刚才滚落下来的地方,连接的是条狭窄弯曲的通道。 通道幽深看不真切,苏漾没纠结,她打量着山洞,另有发现。 山洞里很干净干燥,并不像是废弃的,而且细看的话,在最里面的部分,还有铺好的稻草,在稻草旁边,有架着的篝火。 篝火旁边还摆放着几个破碗和一口壶,再往旁边去没几步远,居然还有些干柴火。 这足够说明,这个山洞有人会过来,而且绝不是偶然。 从各种摆设来看,那人把这里当成了暂时的歇脚点。 可他们刚才进来的地方,是在半山腰的悬崖峭壁处,这个入口未免太过于危险,也太过于麻烦。 会不会有别的入口或者出口呢? 她边想着,边迅速麻利的将柴火夹在篝火上,用随身携带的打火石点燃之后,整个山洞一览无余。 确保没有第三个人出现,苏漾将李潜抱起来,放到了铺好的干稻草上。 现在于李潜威胁最 大的,是他身上的蛇毒。 那条蛇绝对是毒蛇,颜色艳丽的都是毒性强烈的,通常中了蛇毒之后,最常用的办法是将蛇毒吸出来,但李潜的担忧也合情合理。 目前他们就两个人,要是她也中毒了,两个人一命呜呼。 方法过于冒险。 苏漾记起在军营的时候,有次夏季行军,就有一个女兵被蛇咬了。 当时随队的大夫,是将木棍烧的通红后,灼烫毒蛇要过的地方,伤口的红肿症状之后便迅速消退。 她还好奇的问过,这个办法为什么可行,大夫说是因为高温爆灼后,毒素会被杀死,之后便起不了作用。 苏漾迅速找来木棍,等被毒蛇咬过的地方红肿丑陋,她才下嘴,一口一口小心又谨慎的吸出残余的毒素。 做这种事讲究胆大心细,她意外的发现,那只破旧的壶里面还有半壶水,虽然不知道放了多久,但总不至于毒死。 每吸出一点点毒血,她就仔细漱口。 等最后吐出的血,颜色趋于正常,苏漾才停下来。 她给他清理伤口,又在衣服上撕了一条布料,沾了些水,把李潜的脸擦的干干净净。 他喜欢干净,英俊帅气的他,就应该永远都是好看的迷人的。 苏漾做完了这一切,明明很累的,可她不想休息,也睡不着。 她盯 着李潜看,看他的五官,看他的唇色,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他的唇色越来越深了,先前还是紫色,现在成了黑紫色! 难道还是晚了? 剧毒已经深入心脉了吗? 苏漾有片刻的颓然,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不要自己吓自己,她脑袋飞快的运转着,想着现在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她喊他的名字,试图看看他是否还有意识,然而男人只是昏睡,她不经意的触碰到他的额头,滚烫的厉害。 发烧了! “李潜!” 她用湿毛巾给他擦拭身子,最后又放到额头降温,反复好几次后,大约过了两刻钟,还是没有退烧。 应该是中毒引起的! 怎么办! 她为什么不会医术! 苏漾懊恼万分,她抓着李潜的手,低低的祈祷着,李潜的唇似乎动了,她赶紧将耳朵凑过去,听见他虚弱的道:“夫人…冷…我冷……” “冷?我抱着你。”她说着又添了些柴火,将他抱在怀中,二人距离篝火更近,似乎再近一些,火势就能蔓延过来。 “你别怕,别怕。”她语无伦次的说:“我会陪着你的,李潜你不会有事的……还冷是吗?我把衣服脱给你。” 即便外面是酷夏,可山洞里面有寒意,脱了衣服只穿里衣亵裤之后,那份寒冷就更加明显。 苏漾 让他躺好,然后将衣服给他全部裹在身上,犹如包粽子一样,捂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半张脸,往常凶巴巴的眼睛此刻安静的阖着,看起来乖巧极了。 “可我还是更喜欢你嚣张痞气的坏坏模样啊。”她低声喃喃,见他还是冷的直打颤,索性趴在他身上,将他用力抱住。 李潜的浑身颤抖只是开始。 在没过多久后,他又叫着说热,苏漾没办法,只好将衣服拿下,他仍旧热的不行,她只好给他解衣服。 在解衣服的过程中,从他袖子里跑出来一个香囊,这个香囊她见过且印象深刻,打开看里面的东西,果然是商星沉送的那棵神丹妙药。 她捏着药丸,听着李潜急促的喘息和痛苦的低吟,她抿紧了唇。 “李潜……”她犹豫着,迟迟做不了决定。 当时给柳离岸调查令里面的成分,后来证实说都是些大补特补的药材,除此之外,还有一两道他不知道的药材。 商星沉说这是神丹妙药,可起死回生,如今李潜的情况万分凶险,她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渐渐失去生机。 这个药丸出现的时机,是冥冥之中的指示吗?那要试试吗? 在苏漾抹了第五次脸的时候,在李潜疼的低声哭起来之际,她掰开他的嘴,将药丸送了进去。 第115章 把他还给我 苏漾屏气凝神,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潜看,她看他英俊邪戾的眉眼,又看他清浅起伏的心口。 她看的仔细,他的心跳慢了些,都能让她的心揪起来,甚至他的呼吸声变弱了半分,她都会不由自主的挺直腰背,如临大敌。 她以前过的日子,刀口舔血,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生死有命,可她却不希望,这就是李潜的命,这就是李潜的结局。 他不应该这样。 苏漾抿唇,使劲揉了揉眼睛,她很少哭泣,哪怕面对满地的黄土枯骨,都不曾掉过一滴泪,但现在眼睛泛酸的厉害,忍都忍不住。 她和李潜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就会求助于神明,倘若真的有神明,可曾听到过世人的祈求,圆满过世人的夙愿? 在离开龙安寺的时候,面对着巨大的神像,她认真许下过愿望。 在天狗吃月的晚上,对着百年难遇的奇观,她虔诚的许下过心愿。 每次许愿她都全心全意,不掺杂任何私念私欲,所以……求求九天之上的众位神祗,不要就这样带走李潜。 他有满身的才华,有满腔的热血与抱负,将他还给人间吧。 苏漾深吸口气,郑重其事的跪下,她面对着入口处的方向,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头。 她虽是女子,但她的腿上跪天地,下跪君王,这一跪,为的是李潜。 喂下商星沉的神丹妙药后,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李潜都处在冷热交替的煎熬中。 苏漾被折腾的不轻。 她一会给他穿衣服取暖,一会又帮他脱衣服扇风,她自己只穿里衣,反反复复,很快就打起了喷嚏,连脑袋都昏昏沉沉。 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果然是人倒霉了,连喝口水都会塞牙缝。 苏漾担心她会失去意识,用刀子在掌心划下一道伤口,火热灼烫的痛楚,让她保持着绝对清醒。 她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李潜有很久没发出任何声响了,忙去试探他的温度,随后大喜过望,他的体温恢复了正常,呼吸也在! 她看他的脸色,虽然还是一样的惨白,但嘴唇的黑紫色渐渐消退。 是个好现象! 难道真的是那神丹起了作用吗? 苏漾心中有了猜测,低声呼唤道:“李潜?李潜?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看见他的手指动了动,嘴巴微微开合,并没有发出 什么声响,于是忙说:“你听见就点点头。” 躺在干稻草上的李潜,缓缓的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可把苏漾高兴坏了。 她欣喜的朝他扑过去,脸埋在他身前,声音闷闷的道:“你吓死我了!还活着就好!你还能坚持吗?” 昨天他们跌进山洞后,李潜又中了蛇毒,不得已才在这里逗留,但此处并非久留之地。 先不说会不会有人过来,单是他们两个人的状态,再在这里待着的话,生机绝对渺茫。 只有走出去,才有活路。 李潜伤成这样,必须得找大夫! “你还行吗?”她走过去,将他的衣服给他穿好。 男人脸色惨白,像只破碎的玩.偶一样,任她摆布,令人心疼。 “你还行吗?” 耳边有熟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问他,李潜皱紧眉头,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但他知道苏漾就在身边。 他的意识混乱,黑暗漆黑的眼前,出现一幅幅画面,赌局坠崖与毒蛇,他疑惑的想,他还没死吗? “李潜,我得带你出去,你先待一下,我绕回昨天跌进来的入口处看看,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的确是苏漾的声音! 他竖起耳朵听, 想开口却什么都发不出来,等了会,耳边响起了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零碎的杂音。 她走了吗? 她不要他了? 李潜意识到这种可怕的猜测,人跟着清醒几分。 他眼皮稍稍抬起,看到了山洞,记忆又跟着恢复了些。 他还想看看苏漾在哪里,可他太累了,眼皮沉的如同灌了铅,很快又压下来,重新回到那个黑暗安静的世界里。 忽然! 平地一声惊雷,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在那之后,伴随着女人的脚步和骂声,整个山洞顿时热闹起来。 苏漾真的是想骂娘,太倒霉了,她绕进了狭窄的入口,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没能推动那块巨石。 她估计昨天二人被毒蛇攻击后,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机关,才会触发巨石洞开,然后跌进这个鬼地方来。 谁知道这地方是进的来出不去的? 难道要被困死在这里吗? 那也太憋屈了吧! 苏漾好歹是个堂堂女将军,李潜也贵为皇家子孙,死也要死得体面一些,威武一些,被困死在山洞里,说出去太丢人了! 她不甘心的找了半天机关,也没找到,不得已又回到了山洞。 苏 漾气归气,脑袋可不含糊。 既然这里偶尔会有人过来,而大巨石从里面打不开,所以肯定会有别的入口或出口。 她打量起山洞来,四处都是石壁,会不会在石壁上也有类似巨石上面的机关,稍微一碰就能触发? 苏漾很快找到了异常之处。 先前她就发现,山洞虽然破旧,但是打扫的很干净,不过她总觉得怪怪的,但一时说不上具体是哪里怪。 今天再看,终于知道问题所在。 不管是铺在地上的干稻草也好,还是摆放在一旁的瓷碗和茶壶,甚至是燃烧着的篝火,都很整齐有序。 唯独堆放柴火的地方又杂又乱又脏。 起初她想,柴火就是用来烧的,胡乱扔着也没什么,可她又注意到,在柴火旁边还放着一把笤帚,笤帚很破很久,也摆放有序。 连个破笤帚都能认真摆放,没道理就把柴火这么放着啊,那么多柴火堆一起,多影响观感。 苏漾走过去,三下五除二的把所有柴火都拨开丢到一旁,然后在山壁旁边,看到了一块凸出来的小石头。 有前车之鉴的她,并不敢轻易下手触碰,她离远了点,找了根粗壮的柴火,用力按了下去。 第116章 藏起来的村子 山洞里无比安静,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想象中石壁大开、露出密道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而在她按下石头之后,手里的柴火折断了。 “……” 苏漾无言以对,她清晰的逻辑分析,加上缜密精准的推断,居然猜错了? 难受。 真的难受。 不应该啊! 她把所有的石壁都检查了遍,唯独这里有凸出来的一块小石头。 莫非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或许不该直接按下去,说不定是扭转的呢? 苏漾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个石头,思索着转动之后,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万一她被吸进去了,只留着李潜一个人在这里,对他而言也是等死。 不能把他丢下,那就把他带上! 苏漾重新走回他身边,摸了摸男人的体温,恢复正常了,唇色也没有那么可怖,只是意识依旧不清醒。 她抽出他的腰带,自言自语的道:“我就是借用一下,夫妻之间解你腰带,不算非礼你吧?我跟你讲,现在的处境呢,非常纠结,咱俩得离开这,因为在这等下去也是死路一条,可是吧,那石壁后面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就祈求运气好点吧,咱俩都能活,要是太倒霉了,大不了一起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将腰带穿过李潜的 腰身,绑扎实后,又系到自己腰上,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 她叹了口气抽出自己的腰带,把李潜的上半身也固定好后,才继续说:“如果运气不好,咱俩都死了,到了黄泉路上,你也别怪我,我努力过了,虽然没成功,但最后还是陪着你的,总不至于你孤单一个人上路。你啊,这辈子太惨了,投胎的话,下辈子可要擦亮眼睛了。” 苏漾像是交代临终遗言,慢吞吞的说完,又问他最后有什么想说的话,毫无疑问得到的只有平缓的呼吸。 “你好冷漠哦,什么都不说。”她砸吧砸吧嘴:“行吧,不说算了,那咱们这就上路了。” 苏漾深吸口气,来到石壁旁边,她握住那块凸起的小石头后,缓缓转动,向左转不动,然而向右真的有动静! 她将石头转到不能转,而后这块石壁,缓缓移动,并不是洞开,而是留出了足够两人通过的空隙。 她拎着火把,探头向里面看了眼,望见了长长的石梯,至于通向哪里,并不清楚。 苏漾低声跟李潜说:“再赌一把。” 她就赌这是条生路。 两个人通过石壁后,石壁居然自动关上了,苏漾被吓了一跳,心砰砰作响之际,她看向长长的石梯。 她背起李潜,快步走起来。 石梯约莫 有几百个,拐了个弯之后,石梯消失,成了灰尘飞扬的土地,苏漾能明显感觉到,地势越来越低,他们在走下坡路。 没准真能出去呢! 她估算着时间,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后,累得筋疲力尽的她,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就在正前方百米开外的地方,隐隐约约有光线照过来。 她激动起来,背着李潜快跑几步,竟忽略了李潜病弱的身子,惊扰了他,之后引得他连连咳嗽。 “李潜?你还好吗?”她艰难的转过头去,只能看到男人的头顶,他把脸埋在她肩窝,只闷闷的咳嗽,听起来痛苦极了。 苏漾有些讪讪的,说道:“我等下走慢点。” 她放轻脚步,连颠簸都不敢有,走了几步后,男人的咳嗽声渐渐消失,她听见他清了清嗓子,之后意外的开口:“无…无妨。” 苏漾顿住了。 她僵硬的回头看他,虽然只能看到衣角,还是难掩口吻中的激动:“你醒了?” “恩。”李潜低低的回答。 其实他一直都能听见她的动静,也听见了她的那些话,只不过那时他意识中不知身处何处,他甚至以为他死了,只有灵魂在飘荡。 直到他被颠簸着,五脏六腑再度有了那种疼痛的感觉,才知道原来还活着。 他能活到现在, 连他都觉得意外,而他很清楚,这一切都要多亏了他身边的女人。 李潜动了动身子,发现二人紧紧的绑在一起,而他趴在她背后,只能看到她浓密的乌发。 “去哪里?”他嗓子沙哑,言简意赅的问。 苏漾见他好像是清醒的,一边慢慢的走,一边把进山洞之后的经过,都讲给他听。 “所以很有可能,是商星沉给的那颗丹药起了作用!等我们回去了,要好好盘问盘问他,没准他真是神医呢!” “现在这条路马上要走到头了,也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山洞和这条道路挖了有些年头了,而且一路走来,看得出这条路并没有被废弃,说明现在还有人使用。” “我觉得吧,很有可能我们能得救。” 苏漾絮絮叨叨的,半晌没听到身后的人回话,她正准备停下来之际,忽然有什么温热的带着几分湿气的东西,擦过了她的耳朵。 李潜似乎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说道:“前面有水声,应该有出路。” 水声? 经他提醒,她竖起耳朵,好像也听到了! 黑暗里抓到一束光,苏漾十分高兴,她走着走着,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可能他吻了她的耳朵,顿时脸颊发烫。 还好李潜在她身后看不到,不然她更加难为情了 。 苏漾别扭了一会,随着距离出口越来越近,她也没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儿女情长,到了出口处,赫然发现,外面居然是一出山坳。 更让她震惊的是,远远看去,可见山坳里房屋错落,牛羊成群,许多身穿布衣的人,来回走动着,风中似乎传来他们的笑闹声。 这里居然有村庄! 苏漾在李潜的眼睛里,也看到了不加掩饰的震惊,但很快,他轻笑出声。 他笑的时候,整个人趴在她后背,下巴就放在她肩膀上,笑起来时胸腔跟着颤抖,他呼出的热气,也就喷洒在她肌肤上。 痒痒的。 近距离的亲昵,让苏漾的体温悄然升起来。 她轻咳了声,以掩饰不自在,接着问道:“你笑什么?” “笑这个地方得天独厚,恍如人间仙境。”李潜说着:“他们怎么找了这么个好地方?” 这片山坳地理位置优异,说是世外桃源丝毫不为过。 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大山,山峰耸立陡峭,遮天蔽日,而山坳就坐落在几座大山之间,大山紧密环抱,外人只当这处也是山体,却不想在这里还能有村落,更不想村落里地势平坦土壤肥沃,鲜草肥美,又有河流流经,最是适合耕种。 如果不是苏漾误打误撞,恐怕这个村子,还要藏很多年。 第117章 你是哑巴吗 苏漾没听懂李潜的话,也没放在心上,此刻的她被面前的美景所吸引,正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蓝天白云为巨幅背景,青山郁郁葱葱,绿水叮咚作响,夕阳的余晖照过来,水面金光荡漾,山间吹来的风,新鲜而纯净,涤荡心灵。 牛羊成群结队,慢悠悠的在田野间漫步,绿树红花交错欲乱人眼,远处百姓悠然自得,三两凑作一团,嬉笑打闹。 有孩子光着膀子,一头扎进了河里,像尾欢快的鱼,时不时露出的脑袋,溅起水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宛如掉落的碎银。 美好的人或事物,总能让人感觉如获新生,过去两天所经历的种种,在此刻忽然不值一提。 苏漾啧啧称奇:“以前念书的时候,曾经读过一篇文章,说是作者偶然闯入了一处地方,那地方超脱于世俗之外,民风淳朴,环境优美,没想到在有生之年,我也能见到这般的桃源仙境。在山与山的交界处生活,大山隔绝了世外,他们自给自足,当真是个好地方。” “美景虽美,但仍需万事小心。”李潜已经很疲惫了,他低声提醒道:“我们最好尽快离开。” 苏漾自然明白他的顾虑。 越是与外界隔绝的地方,越是有他们的一套行事准 则。 她以前打仗的时候,没少去过这样的村庄,有些热情好客,有些则一言难尽,让她吃了很多亏。 在不清楚规则的情况下,想要活命,就定要谨慎再谨慎,更何况,他们二人的状况并不好,决不允许再出什么意外。 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太阳落山,盛夏时分也是农忙时节,路上到处都是回家吃晚饭的人。 苏漾刻意避开人群,背着李潜悄然前进。 他们没走大路,挑的都是些荒草丛生,人烟罕至的地带,走着走着,他们终于看到一间茅屋。 这间茅屋坐落在山坳的最低处,方圆几里地,没有左邻右舍。 苏漾眼睛一亮,她轻咳了声,对李潜说:“就这家吧,地处偏僻,方便我们打探些消息。” 李潜不知何时又昏了过去,没有回答她。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体温灼烫些许,估计又发烧了。 情况所迫,苏漾自顾自的做了决定,她往上提了提李潜,一步拖着一步的往茅屋走去。 天色越来越黑,半边月亮挂在天边,夜幕下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左右。 苏漾走的很快,她只盯着那座小茅屋,全然没有注意身后,直到突然从后面传来一声厉呵:“站住! ” 她愣住了。 这声音很稚嫩,带着少年的清亮。 苏漾想转过身,谁知道对方又说:“不许动!” 在别人的地盘上,她可不敢乱来,万一惹毛了这小孩,他再把屋子里的人叫来,已是强弩之末的她,只有束手就擒。 她乖乖的没有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从她身边经过,来到她跟前,扬起下巴看过来。 苏漾没猜错,果然是个毛头小子,连个头都才到她的心口。 小子虽矮,可他手里拎了个马球,他一边严肃的盯着她打量,一边一下下的踢着球。 “婆娘?”他语出惊人,稚嫩的声音故作老成的道:“还背着个汉子?” “……”苏漾无言以对,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子继续自说自话的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啊!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跑到这里的?还有,你们这是要去前面的茅屋?去那边做什么?该不会想有什么坏念头吧!哼!我可告诉你,最好什么都不要有,否则爷爷我定打得你们满地找牙!说!你们是谁!来这里是想害谁!谁派你们来的!问你话呢!你是哑巴吗?怎么一句话都不回答?” “……” 这家伙小小年纪,审人倒是有模有样有气魄。 不是她不回答,是他压根 没给她机会开口吧。 苏漾不想跟个小屁孩扯皮,李潜发着烧,万一烧成傻子,变得又傻又残,那她才真的想死。 她张了张口说:“前面的茅屋是你家吗?你能先带我过去吗?我们受了重伤,醒来就到了这里,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啊?” “你汉子要死了?”这小子惊讶的问:“我瞧着活不久。” 苏漾瞪了他一眼:“你才活不久呢!” “切!”小子瘪瘪嘴:“听他呼吸就知道,是在吊着一口气,爷爷我年轻力壮,命长着呢!” “他的命也长着呢!” “行吧行吧。你们婆娘就是喜欢跟爷们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道:“前面的茅屋就是我家啊,要跟我回家也行,谅你们也翻不出天来,啧,谁让爷爷人帅心善呢!跟我走吧!” “……” 帅不帅苏漾没看出来,反正脑子有点不同于常人。 不过他肯带他们回家,他就是丑出天际,她也可以闭着眼睛夸。 苏漾一路上发挥马屁精神,先是卖惨,哽咽哭诉李潜死里逃生,之后便是大肆吹捧小屁孩,哄得他满面红光,尾巴都翘上了天。 他看起来极好糊弄,在路上还热情询问,要不要帮忙背李潜,被她婉拒了。 大概一 刻钟之后,他们到了茅屋前。 远看没发现,近看才知道,茅屋外面围着一圈栅栏。 小屁孩把栅栏的门打开后,请他们进来,之后对屋里说道:“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家里还有人? 苏漾站着没动,她见小屁孩把马球宝贝似的放桌上后,跑到一间屋子里。 过了会,他端了盆水出来,就站在院中间,将水兜头倒下,他笑嘻嘻说了句话,声音太低她没听清,然后就见他像小狗一样,摇晃着将头上及身上的水甩掉,两条腿也不安分的吧唧吧唧踩在水洼里。 他正玩得不亦乐乎,就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骂道:“阿牛,都说了多少次不要用冷水冲,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不要是再不听话,爷爷就把你的马球……” 老人从房间里颤巍巍的走出来,在看见院中还站着的两个人时,一时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阿牛瞅了苏漾一眼,小狗似的奔着老人跑过去,他在他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说道:“爷爷!我捡了两个人回来!活人呢!” “我看到了。” “就在路上捡的,他们说他们迷路了,醒来就到这里了,然后……” “阿牛,立刻把人赶出去!”老人声音陡然严肃,冷硬的道:“赶出去!” 第118章 你跟饿狼一样 这种情况早在苏漾的意料之中,村庄与世隔绝,对外面的世界,自然是排斥的。 任何一个误闯入他们地盘的人,对他们而言,都意味着威胁。 没有人喜欢被威胁,所以赶他们走是正常的。 苏漾其实也没想留下来。 只是在走之前,她得得到她想要的。 她抿了抿唇,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在老人怒目圆睁的恼意中,郑重其事的鞠了个躬。 这一个鞠躬,把对面的一老一小都看愣了。 苏漾莞尔,轻轻笑出声:“老人家,本不想打扰的,但实在是误打误撞,来到贵地,我们夫妻二人并非想借宿,也可以立刻就走,但是还请您劳烦告知一下,从这里怎么出去?实不相瞒,我们是被人打晕后丢下山的,醒来后就躺在一处山洞里,我们顺着山洞一直往外走,就来到了这里。” “山洞?”老人听到这句话,情绪有轻微的波澜。 苏漾立刻点头:“对,那山洞就在西南处,我们从里面出来后,就到了这里。您不必担心我们是坏人,实际上我夫君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我们无意打扰,只想问出出路即刻离开。” 她坦诚的态度,温婉动听的声音,简直就是纯 良无害。 阿牛附和着说:“对啊,爷爷,那汉子真的伤的挺重,而且这个婆娘,走路脚步虚浮,他们说的应该是真的。” “你懂什么!”老人还是那番话,对苏漾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来的!赶紧离开这里!别死在我家!” 这老头说话真不客气。 苏漾不想动粗,她现在没什么力气,而且那个阿牛看起来长得挺结实,她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打赢。 她摸了摸腰间的软剑,手又放了下去,叹息道:“老人家,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只是还请您告诉我们出路……” “顺着往前一直走,会看到一条河流,顺河而下,就出去了。”老人家说完转身就走,还捏着阿牛的耳朵往房间里扯。 苏漾见状说道:“老人家还请留步!” “婆娘你还有什么事?你说你说。”阿牛挣脱他的钳制,颠颠的跑到她跟前:“你说呀!” 就着房间里发出的光,他看清了她的五官后,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苏漾并不知道,她这张脸对于从小生长在山坳里,见惯了山村小妞的少年来说,有多大的冲击。 她没注意少年的表情,只是望着老人,面露难色的恳请道:“不知能否向老人 家讨碗饭吃讨口水喝?” “你……”老人仍旧犹豫。 “爷爷!”阿牛看不下去了,失声叫道:“你不会又要拒绝吧?你以前常教育我说,要与人为善,要乐于助人,更不能见死不救,可今天…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以前我救回来的小猫小狗小鸟,你都能悉心照顾,今天我带回来的两个活生生的人,你不管不顾的把他们赶走就算了,难道他们要口饭吃你都不肯吗?而且!” 他越说越觉得难以理解,少年的热血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扯着嗓子喊道:“而且他们这样,走路都快走不动了,他们还能干什么?爷爷你在害怕什么!” “人心险恶!”老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而且村子里自然有村子里的规矩,我没有把他们交给村长,就已经是犯了错!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他气的身体乱颤,目光落在苏漾和李潜身上,又飞快的跳开,转身就走,等到进了屋子,才传来他的声音:“吃饱喝足后赶紧走!明天要是被我看到还在,我就把你们交给村长!” “多谢老人家!”苏漾朗声道,又看向阿牛道:“多谢阿牛。” 阿牛被她乌黑发亮的眼睛看的 两颊飞起红云,他觉得她的眼睛里一定藏了什么武器,不然为什么一看他,他就想要逃呢? 他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你这婆娘……不许看我!我去给你端饭!你先在桌边坐着!” “好。” 苏漾真的很累了。 从昨天清早收到那封信,她就一直在连轴转,马不停蹄的赶来赎人,紧接着坠崖蛇毒,一件事紧跟一件事,压得她喘不过气。 昼夜不曾合眼不曾吃过任何东西喝过一滴水,还背着李潜走了这么久的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极限挑战,她都已经撑不下去了。 好在可以稍微歇息片刻。 她把李潜解开,被腰带勒紧的腰身和双肩,都已经酸麻的像是不属于自己。 没了腰带的舒服,昏睡不已的李潜立刻软绵绵的往地上倒去,她赶紧拉住他,扶着他坐下来,让他趴在桌上。 她试探李潜的额头,烫的惊人。 就在这时,阿牛端了两碗饭过来,都是自家熬的稀饭,他看见她后,意外的问:“你汉子怎么了?死了?” “没有。”苏漾没力气纠正他了,她请求道:“能不能拿条湿毛巾过来,他发高烧了。” “啊?”阿牛跟着摸了摸他的额头,哎哟的叫出 声:“我的老天爷,怎么这么烫?要是再烧下去,你汉子要烧没了。” 他忙扭头往房里钻:“你等着!” 阿牛取来了湿毛巾,苏漾立刻给他敷额头上,此时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想了想,把他腰间的香囊解开,取出了第二粒神丹。 “这是什么?”阿牛疑惑:“黑乎乎的,还有药香味。” 苏漾没回话,给李潜喂下后,她端起桌上的碗,咕咚咕咚三下五除二的喝了个精光。 “诶诶诶烫啊!”阿牛在旁边叫道:“你这婆娘怎么跟饿狼一样?你吃慢点啊,没人同你抢……” 苏漾脑袋有些沉,他的声音听到耳朵里,只剩嗡嗡的响,她摇摇头,抹了把嘴,问:“还有吗?” “啊?有有有!”阿牛嘿嘿一笑:“看你挺瘦,还挺能吃,我爷爷说,能吃的婆娘能生大胖小子。” “……” 苏漾看他人影忽近忽远,她意识到她有些不对劲,谁知瞬间而来的天旋地转,让她眩晕不已。 她痛苦的低吟了声,一头栽到在石桌上。 阿牛正盛了饭出来,见状都吓坏了。 他差点把碗丢地上,跑过来叫道:“婆娘!婆娘你怎么了?爷爷!爷爷你快出来啊!他们好像死了!” 第119章 答应要保密 阿牛把苏漾扶起来,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体温烫的惊人,原来她也发着高烧呢,甚至温度比那个汉子的还要可怕。 可联系刚才这个婆娘的表现,她居然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让人几乎发现不了她的异样。 她怎么这么厉害? 阿牛看到她额头上砸的血包,不由抿了抿唇。 他准备再叫人,抬头就见他爷爷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目光沉沉的看过来。 “爷爷。”阿牛低声道:“求求你救救他们吧……”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老人嘴上这么道,还是指了指房间松口了:“把他们送进来,等他们好了就立刻让他们走,另外你要注意,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咱们家藏了人,一旦泄露出去,别说他们必死无疑,就连我们都有可能搭上性命。” 阿牛还不懂事情的严重性,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你要是不答应我,人我就不救了!” “好好好!”阿牛连忙妥协:“我答应你,我什么都不说!爷爷,你救救他们吧,这个婆娘长得可好看了呢!” “好看跟你也没关系。”老人啐了他一口:“快点!” 阿牛虽是少年,但十三四岁的孩子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吃得多精力又旺盛,精壮的身体扛人不成问题。 他把他们送进屋子后,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看清了苏漾的整张脸,啧啧道:“我的老天爷,这么好看!” 等看完了李潜的脸,又是啧啧道:“我的老天爷,这个也好看!” “闭嘴!”老人骂了声,他略微懂些医术,诊断完苏漾后,说道:“劳累过度引起的发烧,等下去抓些药。” 在给李潜诊脉的时候,发现他脉象紊乱,又见他虎口上的牙印,惊觉是毒蛇咬下的,意外无比。 他能活下来还真是奇迹。 李潜的身体状况太过复杂,他不敢乱来,也只先当发烧处理。 反正能救就救,救不了也是他的命。 阿牛去抓了药,煎好后一个个喂他们服下,那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他打着哈欠,就近打了个地铺,滚着睡去了。 一觉无梦。 阿牛睡醒后,精神头很好,他第一时间去看苏漾,清晨阳光照耀下的她,即便面容狼狈,没有洗漱,仍让人挪不开眼睛。 他趴着看了会,试探了她的额头,发现烧退了,顿时笑起来,只是很快又苦恼的问:“爷爷,他们怎么还不醒?” “这几天太累了,估计要到 下午了。” 阿牛哦了声,麻利的洗漱完毕后,在院子里开始砍柴,老人就坐在旁边烧火做饭,阿牛频频看过来,好几次欲言又止。 他张了张嘴又合上,问不出口只是各种叹息,还是老人先忍不住,说道:“有话你就说,小孩子唉声叹气,成何体统!” “爷爷,这可是你让我问的。”阿牛长得牛头牛脑的,他瞪圆了眼睛问:“为什么爷爷昨天要赶他们走?” “村子里不收留外人,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阿牛使劲把柴劈开,继续说:“为什么村子里不收留外人?” “不收留就是不收留!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老人说道:“反正你守着规矩就行了!” “爷爷,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不是咱们村子的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阿牛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他喋喋不休问个不停:“婆娘说的那个山洞在哪里?你说顺着河流就能出去,是真的吗?出去能到哪里去?既然爷爷知道出去的办法,为什么一直在村子里面啊?我见卫典哥哥还有何峦哥哥,他们这段时间总是往外跑,我也想出去看看!” “不许去!”老人忽然生气, 严厉的道:“他们是出去做事的,你出去能做什么?” “我也出去做事啊!” “不许去!”老人说:“你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了些,再让他们带你出去。” “那好吧。”阿牛看出来老人的不悦,不敢再跟他拧着来,他话题又绕回来:“爷爷,他们好像不知道咱们这个村子呢!” “不知道才好。”老人这么说,他已经没了继续交流下去的念头,起身往屋里走:“我去看看你奶奶,等下你吃了饭,去河边挑水去,缸里没水了,还要再去抓些药,千万记住,不要说起家里藏了人的事情!” “知道了!” 半下午的时候,阿牛正在院子里玩马球,他自个一人也玩的不亦乐乎。 这马球是卫典哥哥前些日子带给他的小玩意,他喜欢的不得了。 马球在两只脚间来回转换,他能踢出来花,等玩够了,才用力将球踢出去,马球越过栅栏飞出去老远,在青青草地上跳了几下,才骨碌碌的滚远。 他扬眉看过去,准备去捡球时,听到一声轻笑,女人的声音软软的道:“好球。” 阿牛望过去,在看到漂亮婆娘双手环胸的靠在门边上时,他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婆娘你活过来 了啊?”他兴冲冲的道:“昨晚上要不是我,你早就嗝屁了!” “那就多谢阿牛了!”苏漾双手作揖,她朝他行礼,倒让阿牛无所适从,尤其是那双眼睛调皮的眨了眨,他感觉脑海中砰的一声有什么炸了。 他别别扭扭的轻咳了声:“知道了,你汉子呢?他醒了没?” “醒来喝了点水,又接着睡了,他身子虚。”苏漾说着走出来,昨晚高烧一场后,恢复过来简直神清气爽,除了身体仍旧有些酸疼难耐,她想着便伸了个懒腰。 “切!大男人怎么比女人还虚,我…我去捡球了。”他结结巴巴的说完,把球捡回来时,见苏漾坐在石桌上,托腮看他。 他莫名其妙:“你看我做什么?” “要玩马球吗?刚好我会玩,要不要一起?”她说着卷起衣袖,说道:“来吗?” “好啊!”阿牛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他一个人实在玩腻了,乐的忙答应下来。 苏漾笑眯眯的同他走出小院,起初闲聊着感谢他的照顾之类的话,之后又吹捧他的善良和英俊,在阿牛浑然不觉时,她不动声色的道:“对了,我早上昏昏沉沉之际,好像听到你说什么卫典哥哥了,那是谁啊?你还有哥哥吗?” 第120章 屋里的女人 阿牛对卫典近乎盲目的崇拜,提起他来,话就变得滔滔不绝。 或许是因为苏漾的容貌,或许是因为她温和的笑容,总之他对着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牛说:“我卫典哥哥可好了,从小就喜欢读书,他认识很多字呢!读过的书有一屋子那么多呢!” 苏漾惊讶不已:“哇!那么多的吗?他怎么那么厉害啊!那他一定很有学问吧!” “何止是有学问!整个村子里就他最厉害了!我们村子里的许多婆娘都想嫁给他!你们婆娘不都是喜欢那种吗?” “哪种啊?”苏漾听他说喜欢这两个字,觉得颇有意思,追着问:“你卫典哥哥那种的?” “对啊!长得好,有学问,还有本事。”他面露感慨:“做梦都想成为那样的人,听说他在外面做事,也很厉害的。” “是吗?”苏漾回想了下,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烧杀抢掠率领山匪们屠村也算的话,那卫典应该可以归为很厉害的那一类。 她这句带着些许疑惑的反问句,让阿牛非常不满。他拧着眉看向她,同时把马球踢过来,郑重的说道:“当然!你这婆娘难道不信吗?我卫典哥哥天下第一厉害!” “信!阿牛说的话,我怎么会不信 !”她笑着附和道:“那阿牛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吗?” “对啊!一个汉子,最重要的就是建功立业,扬名青史,做男人做到这种份上才算活一回,像是你家汉子那样……”他嫌弃的瘪瘪嘴:“身体虚成那副样子,走路都费劲,还需要人照顾,我瞧着他好像腿不能行,你这婆娘看着挺精明的一女人,怎么就瞧上了他那样的?” “好端端的说卫典就说卫典,你扯我夫君做什么?”苏漾不乐意了。 她的人,她怎么嫌弃都可以,但别人要是言语中有丁点不敬,她心头的火就忍不住的往上窜。 “我就问问。”阿牛看她变脸,吧唧吧唧嘴,讪讪的道:“你喜欢那种的?” “他很厉害。”苏漾打断他:“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很厉害的。” “哦。”阿牛只当她是在自我安慰,但声音还是闷闷的:“反正我卫典哥哥最厉害!” “你卫典哥哥这么厉害,什么时候他回来了,你带我去见见他啊!”苏漾只这么说,想打听卫典回村的时间。 阿牛起初说没问题,但很快又立刻摇头否决:“不,不行,卫典哥哥不喜欢外人进村,村子里的大人也不喜欢。” “为什么?”苏漾明知故问。 “他们 说外面人心险恶,尔虞我诈,十分凶险,还是待在村子里安全。” “……” 苏漾目瞪口呆,当山匪多年杀人如麻的一群山匪,还好意思说外面手无寸铁的人凶险? 这颠倒黑白的能力也是让人咋舌。 她环顾四周,看看绿水蓝天,以及遮蔽大半片天的高山耸峰,心道找了这么个得天独厚的地方,难怪能有幸藏十年之久。 他们当然害怕外人进来,因为担心会暴露住处,然后被朝廷一网打尽。 哼! 十恶不赦的人也怕死,那他们杀人放火时,有没有想过被屠戮的别人也一样恐惧呢? 苏漾身子刚恢复,体力不如寻常,陪着阿牛踢了一会马球,便开始微微的喘息。 阿牛壮的跟头小蛮牛一样,见状嫌弃的道:“你这婆娘还是歇着吧!我自己玩!我爷爷说了,你们要是醒了,尽早离开这里。” “有船吗?”苏漾问。 “我家有个捕鱼的小船,可以送你们出去。”他说着一脚又把球踢飞:“你也不用谢我,我经常往家里捡阿猫阿狗的,这回捡到你们纯粹是运气不好,还害我被爷爷骂了一顿。” “还是要谢谢的,阿牛侠肝义胆,将来一定也是个超厉害的人。”苏漾莞尔:“我相信你。 ” “你这婆娘真会说话……”阿牛脸红了,追着球跑远,半晌猛然回头,冲着她摆摆手:“我也相信自己的!” 李潜在吃过午饭的时候,又幽幽转醒,他依旧虚弱的厉害,起来喝了口水,再度昏了过去。 老人本想赶他们走,可看眼下的情形,又把话收回去:“最多明天,明天他如果还不好转,你们也得走。”末了又补充了句:“今天不要乱跑,村子里的汉子们都回来了,要是被人发现,可别怪我把你们交出去。到时候凶多吉少,也赖不得我。” 阿牛点头如捣蒜般:“就在屋子里面待着,我卫典哥哥很聪明,千万不要被他发现。” 这句话苏漾是赞同的。 卫典是个难缠的角色,他原本是要解决李潜的,要是发现李潜居然就藏眼皮子底下,绝不会轻易放过。 尤其是他和她知道了山匪们的藏身之处,只有杀人灭口才能保住这个秘密。 他不会拿这一大村子的性命来冒险的。 苏漾也不会拿她和李潜的性命来冒险,于是乖巧温顺的说:“好,我哪也不去。” 老人得了保证,紧绷的脸色缓和几分。 他看了她一眼,再次强调:“明天就走,你若是知恩图报,出去之后不许说起这里 的事情,否则人在做天在看,会有报应的。” 苏漾点头颔首,笑的意味深长:“我知道,多谢老人家提醒。” 老人哼了声,跟阿牛说了声,就端了两碗饭进里屋去了。 她目送着他远去,见门帘掀开,瞥见有抹鲜红的衣角朝他扑了过去,然后便是些含糊不清的话语,混在哐当哐当的沉闷声响中,听不真切,她竖直了耳朵也是徒劳无功,唯一能肯定的是,屋里面有个女人,如果没记错,就是阿牛的奶奶。 她到现在都没见过他的奶奶。 好奇心作祟之下,她问阿牛:“奶奶怎么不出来吃饭?” 阿牛脸上有片刻的不自在,然后说道:“奶奶不喜欢见生人,那屋子你可千万别进。” “我不进,我就是想谢谢奶奶,养出这么个善良的孙子。”苏漾面带笑意的奉承道。 往常说这些话,阿牛就会乐的飘飘飘然,今天却一反常态的举起碗,迅速扒了两口,他没回应她。 苏漾朝着里屋又看了眼,一团疑云渐渐浮上心头。 整个下午她都待在房间里,连门都不敢出一步,那群烧杀抢掠的汉子们回村,整个村庄战斗力十分可怖,她还想保全小命呢。 只是没想到,她不去找卫典,卫典反而找上了门。 第121章 彻底瞒不住了 卫典十分敬重兴叔,他是父亲当年的至交好友,在父亲离世后,一众长老们都妄想取代他寨主的地位,只有兴叔始终拥护他。 他教他如何笼络人心,也教他如何以威服人,在父亲年轻的时候,他就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他继位后,也全靠他的托举才有今日。 因此在每次离开村子前,他都会向兴叔道别,在每次归来时,都会来找他问安。 往常他来的时候,都是直接进屋子的,没想到这次,兴叔居然在院中坐着小酌饮酒,就连调皮的阿牛都没出去玩耍,在院中玩马球。 看到他过来,阿牛兴奋的蹦起来:“卫典哥哥!你回来了?” 他朝他招招手,他就像头初生的牛犊一样,脑袋拱进了他的怀里。 卫典身子瘦弱,被他蛮力一撞,竟然还有些趔趄。 他笑着抱住他,打趣的道:“阿牛又壮实了些,力气大的真像头小牛。” “嘿嘿。”阿牛挠挠头:“最近是吃的有些多了。” “长身体就应该多吃些,以后才能长个大高个。”卫典说话温温吞吞的,全然一副书生模样:“阿牛长大了,就可以保护我了。” “那是!到时候有我在,谁都 别想靠近哥哥一步!”阿牛握拳信誓旦旦的道:“哥哥事情忙完了吗?” 卫典面无无常:“出了些意外,但是遇到个有趣的女人。” “婆娘?”阿牛两眼亮晶晶的:“我要有小嫂嫂了?” “哈?”卫典只是觉得苏漾有意思,是个挺好的对手,没想到阿牛想歪了,他失笑着拧拧他的鼻头:“小嫂嫂还要再等等,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着急?” “哥哥不想找婆娘吗?爷爷都说了,像你这个年纪的,村子里许多汉子都成家立业了,只有哥哥你还没有。”阿牛闷闷的:“哥哥的眼光未免太挑剔了些,整日见跟在你身后的婆娘也不少,你就没一个看上的?” 卫典见他关心的模样,还真认真思考了下,还真没看上的,他看上的只有她们软软的身体。 “这孩子就是想吃喜酒了。”兴叔在旁边搭话,朝着阿牛踹了一脚:“去玩你的球去,我和你卫典哥哥喝酒呢。” 阿牛吐吐舌头,抱着球自个玩去了,卫典毕恭毕敬的亲自给兴叔斟酒,随意的和他聊着近日来的琐事。 兴叔其实早就不管山匪们在外面做的事情了,自从他上位,尤其是能够独当一面 之后,他就彻底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 卫典不会自讨霉头,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聊到了让他觉得有趣的女人。 “看上了?”兴叔一口饮尽一杯酒,道:“真要是喜欢了,就把姑娘娶回家,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给自己留个后了。” 卫典哭笑不得,他摇头说道:“真没看上,就是觉得那个女人挺厉害的。” “哦?”兴叔知道他一向眼高于顶,挑女人的眼光犀利又苛刻,能让他称赞厉害的人,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于是他兴致勃勃的问:“怎么厉害?说来听听。” 卫典是真的疑惑,苏漾和他赌的那几场,怎么能次次压着他险胜? “尤其是摇出来清一色的数字二,以及最后出现的九个二,我纵横赌场多年,都不得不服。”他问道:“兴叔,你觉得她是纯粹的运气好吗?” “不是。”兴叔挑了挑眉:“看来你遇到的这个女人,果然是厉害。” “那可不。”卫典自顾自的想,人家可是大越朝的第一女将军,能打能扛还有勇有谋,关键是人也长得很漂亮,厉害的不得了。 兴叔不知他走神了,和他分 析说:“赌场上以前曾经出现过一个人,摇骰子特别厉害,想要什么点数都能摇出来什么点数。” “还有这种人?” “你说的这个女子或许也会这些旁门左道。她故意输掉的那一局,其实是试探你的性子,然后摸准了你的心思后,再压着你打。她其实可以次次都摇出来清一色,但那样的话……恐怕你不会放她走。她深知这一点,才会在后面摇出来些乱七八糟的骰子,看似偶然,实际是必然。” 卫典唇角勾了勾。 他眼前似乎浮现出她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忍不住的啧啧着,她倒是聪明,连他的心思都猜的一清二楚。 她是个绝对不能低估的女人。 兴叔把他趣味盎然的表情收入眼底,幽幽的道:“你看上这样的女人,倒也可以,就是不太容易拿得下。” “她是挺厉害,但我也很强。不过就像兴叔你说的,她太聪明了,我欣赏归欣赏,还真不想娶回来。” 偷听了大半天墙角的当事人瘪瘪嘴,她没想到卫典这么自恋,那副高高在上的口吻,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什么叫他真不想娶回来,她还真不想嫁给他呢! 连娶她都敢想,瞧瞧这 才喝了多少酒,就醉成这样了? 她没兴趣再听下去,悄然挪动步子,又回到床边,李潜还在睡着,他高烧已退,身子太虚,便反复陷入昏迷。 她知道原因,却无能为力。 她不懂医术,老人对医术也只是略懂皮毛,所以就算他不催促,原本苏漾也是打算再休整一天,明日就离开的。 更何况卫典回来了,待在这里越发危险。 她试探他的温度,看他嘴唇干燥,便去倒了杯茶,忽然,她听见里屋有了动静,似乎是女人在低声呜咽的哭。 哭声压抑,还带着含糊不清的话,动静不算大,但是却让苏漾的心揪了起来—— 万一她要是再哭下去,惊扰了卫典,他肯定会随着进屋来查看,到时候她和李潜藏在这里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苏漾千般小心万般谨慎,决不允许出现这种事情。 她压低声音祈求道:“奶奶…您别哭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咱俩好好聊聊,就是别哭了…好不好?” 她不说还好,一说对方哭的更大声了,几乎是扯着喉咙干嚎的!她一边哭,一边将整扇门撞得哐当哐当作响! 苏漾暗暗骂娘,这下是彻底瞒不住了! 第122章 险些被发现 她只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就瞥见卫典皱着眉头望过来,于是赶紧压低身子。 苏漾此刻又生气又焦急。 事情已经发生,疑云已经种下,按照她对卫典的了解,他绝对会进屋来一看究竟。 她脑子飞速运转,眼睛同时扫视四周,然而整个外屋只有两张床,一张桌子,其他什么都没有,哪里都藏不下她和李潜。 里屋的门还在哐当哐当作响,伴随着女人呜呜的哭声,听起来十分可怖,她耳力极好,在这种时刻,居然还能听到卫典的话。 他说:“房里有人?这是什么动静?花婶发出的吗?花婶还是老样子吗?” 兴叔眉头皱起来,起身往屋里走:“你坐着,我进去看看。” “我同你一起去。没准还能帮上什么忙。”卫典平静的道,面上十分和煦。 苏漾紧张的大汗淋漓,她听不见兴叔又说了什么,只狠狠的抹了一把脸,沾了满手濡湿。 她的目光落在里屋的门锁上,索性一咬牙,回身将李潜抱起来,当打开锁后,整个里屋散发出一股腥臭味,恶心的她差点吐掉。 更让她险些失声叫出来的,是正对面冲过来一个穿着艳红色衣裙的女子! 女子个头不高,但头发很长,乌黑凌乱的 发倒垂在脸前,将她的面容遮的严严实实的,她脚上带着镣铐,嘴里呜呜的说着什么,朝她挥着手扑了过来。她躲开她的拥抱,往旁边一闪,然后将房门关上,那女子便不再看她,歪着脑袋看了看,随后完全无视他们,再度张开怀抱扑向了房门,又砰砰砰的拍着。 “出去……我出去……” 她咬牙切齿蹦出这几个字,苏漾颇为意外,这个女鬼一样的人原来会说话啊! 外面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必须得尽快藏起来,然而让苏漾绝望的是,里屋更简陋,除了这个被锁着的、精神好像有点癫狂的疯女人,就只有用土石垒起来的石炕,以及石炕上堆着的几床被子,再无其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着急的团团转,浑然没发现李潜不知何时醒了。 他抿了抿唇,轻咳了声,苏漾慌张看过来,就见男人半眯着眼睛,指了指石炕,说道:“被子。” 苏漾立刻心领神会! 那几床被子十分凌乱,倒是个藏人的最佳地点。 她抱着李潜去了石炕上,期间那个疯女人一直在拍门,一眼都没看他们。 她把李潜藏好之后,自己刚爬上来扯上被子,房间的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兴叔无法拒绝卫典,他以前 确实没少帮自己安抚他疯癫的妻子,要是此次表现的过于反常,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他是很聪明的,就连他都不得不小心应对。 他看见阿牛紧张的神色,朝他递了个眼神,阿牛抿抿唇,紧随其后。 三个人先后来到屋子,兴叔开门后,走的最快,他第一时间扫了眼外屋,没看到那两个人的身影,松了口气,但又开始猜测,他们会藏到哪里去呢? 他去看卫典的神色,他似乎还是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卫典察觉到后,朝他微微一笑:“兴叔,你出门的时候,忘记上里屋的锁了。” 他的妻子多年疯癫,在村子里闹出过持刀伤人的事来,甚至有好几次都差点把他的命要了,不得已之下,他才将她锁在房间里,但锁在房间里也不管用,她疯起来,半夜二人睡觉时,她险些把他掐死,那次之后才给她戴上了镣铐,限制她的范围活动。 兴叔看着被打开的锁,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啊,是忘记了,果然人上了年纪,记性就不大好。” 卫典跟着笑笑:“进去看看吧,大概是花婶想我了,这段日子有些忙,确实好久没来看她了。” “要不…你还是别进去了吧。”兴叔硬着头皮道:“你花 婶最近疯的厉害,我担心她伤到你。” 他现在已经猜到他们的去处,他的妻子疯癫,房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又能藏到哪里去?只要打开这扇门,卫典就势必会发现他们的! 村子里发现外人…即便他备受卫典的尊敬,也少不了会被牵连。 卫典不以为意的笑笑:“花婶不会伤我的,便是伤了也没关系,再说了,她不是被锁着吗?” 这一番话,把兴叔要说的话全部堵的死死的。 他现在只默默祈祷,他们不要被发现的太早了! 阿牛的担心和兴叔一样,他可没有那么淡定,小脸拧成一团,几乎都要哭出声来的叫:“爷爷……” 兴叔瞪了他一眼,破口骂道:“你还怕你奶奶?你要是不皮,她就不会打你!” 卫典笑着摇摇头,打开了房门。 兴叔第一时间探头往里看,他急切的动作,正好和拍打着房门要冲出来的姚花蕊撞一起。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受力,齐齐的往后倒去。 卫典眼疾手快,一手拉一个,阿牛反应过来,忙跑去搀扶姚花蕊,顺便往屋子里多看了几眼。 居然没有人! 难不成他们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难以置信的又看了几眼,确实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人发现他惊疑不定的表情,卫典和兴叔开玩笑:“叔你太紧张我婶了,她就在这里,还能跑了不成?以后切莫这么着急的往里面冲。小心被撞到。” “是是。”兴叔看了眼阿牛,对上他愣愣的表情,抿了抿唇。 就在此时,疯疯癫癫的姚花蕊站定后,忽然嚎啕大哭,她抓着卫典的手,毫无征兆的一口咬了下去! 卫典蹙眉,兴叔则大叫着去掰她的嘴,姚花蕊受了疼,咬的更用力了,这下所有人都慌了,阿牛大叫着,唯有卫典还算冷静。 他低声道了声得罪,抬手砍在姚花蕊的脖子上,她身子摇摇晃晃,然后直直的向后倒去。 “阿牛!”卫典道。 阿牛点头冲上去,接住了晕过去的姚花蕊,但不知怎么,姚花蕊身上的镣铐打在了他眼睛上,他痛的哎哟出声。 兴叔正催促着卫典去冲洗下伤口,他看见阿牛的处境,不管不顾的跑过去,接住了姚花蕊,抱着她径直朝着土炕走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棉被之下的苏漾和李潜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二人黑暗中四目相对,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步…… 又一步…… 人已经近在咫尺,她捏紧拳头,发狠的想,他要是敢掀开被子,她就立刻打晕他! 第123章 命悬一线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喉咙里,不管是棉被之下的李潜和苏漾,还是房间内的兴叔和阿牛,都在密切关注着卫典的动静。 卫典对此浑然不觉,被花婶咬过的手臂痛感越来越强烈,他赶紧抱着她送到床边,抬手掀开一旁的被子就要盖上去。 来了! 他要来了! 苏漾闭紧了眼睛,正欲动作,忽然被李潜握住了手。 他的手微凉,让她的热血瞬间冷下来,她疑惑的看过去,黑漆漆的环境里,他的眼睛坚定而沉静,富有力量。 他微微摇头,而与此同时,他们身上一轻,最上面那层被子落在了花婶身上。 苏漾此刻是真的佩服李潜。 刚才她盖被子的时候,他刻意吩咐她多盖上几层,没想到助他们躲过一劫。 卫典并没有发现异常,他见安顿好花婶后,就起身往外走。 兴叔都快吓死了,忙领着他出去,絮叨着说:“这…这事情弄得……走,叔带你去处理伤口。” “好。” 花婶咬下去的那口,力道丁点都不含糊,现在再看,鲜血都流了出来,于是卫典并没再推脱。 “阿牛也来帮忙。”阿牛还在看着土炕,突然被点名,他赶紧小跑着往外走,卫典不经意回头,就瞥见了他频频回头的动作,好奇的 朝着土炕上看去,问道:“炕上有什么?阿牛怎么看的这么认真?” “啊?没什么!”阿牛脸上飞快闪过惊慌:“我就是看看奶奶…这回怎么又这样了呢?” 卫典微微蹙眉,本来提步要离开的,又顿了下来,他顺着阿牛的视线看过去,沉默片刻后,轻轻的咦了声。 他一开口,几个人都有些崩溃。 兴叔有些埋怨的瞪了阿牛一眼,马上人都要哄走了,他又露出了马脚,惹卫典生了疑。 “这边这个是什么?”卫典说着,重新拐回土炕旁,他盯着被子下露出的黑色衣角,陷入了沉思。 阿牛大惊失色! 原来他们真的藏在棉被下面! 他看着那块露在外面的黑色衣角,上面还带着血迹,整个人都慌的手脚发凉。 兴叔的脸色已经阴沉的不能再阴沉了,他抿着唇没说话,再多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注定的结局。 卫典没得到回答,他正要掀开被子一探究竟之际,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呼喊声。 “兴叔!寨主在你这里吗?” 是何峦的声音! 兴叔见到事情有转机,立刻扯着嗓子喊:“在呢!你怎么过来了?” “寨主!”何峦的人已经如一阵风似的刮到了眼前,他直接冲进门来,拉着卫典 就往外面拖:“出事了!山下来了好多朝廷的人!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什么?”卫典脸色变了,眼下什么都顾不得,他甚至连告别都来不及,就阔步跟着何峦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紧张得问道:“朝廷来了多少人?可打听到此番是为什么?京城里有什么动静你不知道吗!” 何峦哭丧着脸讨饶:“寨主您去南边视察生意,属下跟着您一起的啊!这不刚回来就去打探消息,然后就发现了朝廷的人!立刻马不停蹄的回来找您禀报了!” “走!带上我们的人去看看!” 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二人的交谈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什么都听不到。 阿牛反应过来,忙去把院门关上,等关上了房门,才吓的瘫在地上。 兴叔的状态好不到哪里去,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沉着脸厉声对里屋说道:“出来吧!人走了!” 苏漾揭开被子,第一时间去看被子的边缘,果不其然看到李潜的衣角,竟然有一点是暴露在外面的! 怪不得刚才卫典去而复返。 她和李潜相视一眼,看到他点头后,当机立断的吩咐道:“阿牛!去准备船!我们这就离开!” 朝廷派人在山下搜查,应该是在找她和李潜的尸体。 何 峦和卫典不出多久,就会打探到消息,到时候按照卫典的性子,很快就能联系到刚才的异常,他找过来是迟早的事情。 他们不仅要离开,还必须得快! 赶在卫典反应过来之际,走的远远的是,才能有一线生机! 阿牛被她吼的有些失神,严肃的她浑身气场大开,威严的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他被她冷冽的眼神骇道,结结巴巴的道:“怎么…就要走……不是说明天吗?” “去准备船!让他们走!”兴叔惊叹这个女人的聪明,心里头暗暗欣赏,但面上仍冷着道:“走快点!现在就走!” “好!”苏漾一刻钟都不敢耽搁,时间就是生命,她麻溜的爬下来,迅速抱起李潜,没想到蹭到了床上躺着的花婶,她倏然间睁开了眼睛,抓住了李潜的衣角:“孩子……我的孩子……别走……” 被这个疯婆子缠上,一时半会就走不了了! 苏漾求助似的看向兴叔,兴叔也只想送走这两个麻烦,赶紧冲进来安抚道:“花花,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他温声细语的说道:“你的孩子被人送去喂奶了呢,等下就送回来了,咱们的孩子哪有这么大是不是?” “孩子……”她双目失神,不像是刚才的癫狂,声 音喃喃的,带着哭腔道:“不要…周兴…不要他们抢走我的孩子……” “不抢不抢。”他闻言面露痛苦:“谁也抢不走你的孩子……谁也抢不走……” 花婶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乖乖的窝在周兴的怀里,脸颊轻轻的蹭着,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苏漾慢慢从她手里扯出衣角。 她全程都是小心翼翼的,毕竟疯子的心思谁都猜不透,她抱着李潜蹑手蹑脚的往外走时,还听到花婶絮絮叨叨的在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居然好几次听到了太子这两个字,还听她说太子是她儿子诸如此类的话。 果然是疯了。 苏漾嘲讽的勾了勾唇,她出了房门后,听见里屋传来兴叔的声音:“你们自己划船走,顺流直下就能离开。” “好。”她言辞恳切:“多谢兴叔救命之恩,今日之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不必,你们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就是对我的报答。”兴叔没了耐性:“快走!” “是。若是被发现,兴叔便说是我挟持了你们便是。” “走!” 苏漾背着李潜几乎是一路小跑,休整了一天之后的她,体力充沛,走路带风,她记得兴叔的指示,一路向西,果然看到了一条河流。 第124章 醋意 夏日的黄昏,就连山风都是温柔的,令人沉醉的。 田野如同绿色的浪,风吹浪卷,由远及近层层铺展开来,美得不可胜收。 蜿蜒广阔的河面,如同镀上一层金光,牛羊缓慢的归家,生活散漫而悠闲,充满了尘世气息。 苏漾热的浑身大汗,等到了河边,气息稍有不稳。 阿牛忙取出手帕递给她:“婆娘,擦擦汗。” 李潜原本是合着眼睛的,闻言抬眸朝他看来,他的眼睛漆黑,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只一眼,就让阿牛脖子瞬间发凉。 苏漾的确热的不行,汗珠顺着额头往眼里流,她接过手帕后没立刻擦拭,先把李潜放到船上,才一边擦汗一边跟阿牛说:“船桨呢?也放上面去,你拿在手里做什么?赶紧放上去,我们这就准备走了。说起来,这几天真是谢谢阿牛少侠了!” 阿牛随着她一起上了船,自信满满的道:“我划船可在行了,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苏漾拒绝:“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走便是,兴叔说顺流直下,对吗?” “爷爷说的没错。”阿牛点头:“不过有些地方水流湍急,我怕你掌握不好,所以还是我送你们吧。” “不用。”苏漾再次说道:“你要真想帮我,就听我说。” 她 的口吻忽然变得严肃,那种天生的领导者的气息,沉沉压下来,这样的她无疑是迷人的,虽然并不温柔,但是却更为惊艳。 阿牛怔忪间失声,只呆呆的仰头看着她。 他听见苏漾声音温和,条理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估计你的卫典哥哥已经起疑了,所以等下我们离开之后,你得有个说辞,方才我离开时,已经同你的爷爷商量好了,若是被问起,你就说是我们挟持你们的,听到了吗?” “哦。”她的话带着令人信服的魔力,阿牛慢慢的点头。 “那就好。有缘再见。”苏漾朝他摆摆手:“我们走了。” “好。”阿牛将抱着的船桨递给她,他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总觉得有些闷闷的,他看着她接过船桨,在水里试验了几下后,朝他挥手,他们似乎是要离开了,这次离开,恐怕以后就再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了,他张了张口,叫道:“婆娘!” “恩?” “没……”他还是很容易就被她的眼神俘获,红着脸挠挠头道:“要不我送送你们吧!我送完你们立刻就回来!” 像是笃定她会拒绝一样,他不由分说的跳上了船,从苏漾手里抢过船桨,只划了两下,忽然感觉到一股力道拍在脖子上。眼前 瞬间黑了下来,他变得不省人事。 苏漾无奈的耸耸肩,她把他丢下船,又刻意将他半个身子泡在水边,伪造出一种被人挟持后又抛下的现场。 “小家伙,我们走了。” 打发了阿牛,她立刻跳上船,船桨在她手里像是不知疲倦似的,在水里转的飞快。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李潜睡了整整一天,此刻有了些精气神,他半靠在船边,回头望着漆黑的河岸,轻笑出声。 “醒了就傻笑?”苏漾这会有些累了,她回望岸边,那里黑漆漆的,并没有人追上来。 她松了口气,慢悠悠的划着船,紧张感渐渐消退后,她有了和他开玩笑的心思:“你笑什么呢?” “笑夫人魅力好大啊。”许是因为虚弱,许是因为慵懒,他慢悠悠的拖长了声音道:“连个少年都不放过。” 苏漾明白过来他说什么,作势抬手,冲他恶狠狠的瞪眼睛:“淫者见淫,你怎么整日胡思乱想?他还是个孩子,能懂什么?” 李潜轻哼了声:“等我回家,就把你绑屋里,叫你天天待在我身边,只准给我一个人看。” 苏漾懒得理会他幼稚的言论,只当做耳旁风,她收起船桨后,走过去试探他的体温,确定恢复正常后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 “有。”他点了点头,指着心口对她说:“这里好像酸酸的。” “酸?”苏漾皱眉:“心酸?” “恩。”他说:“尤其是夫人和别的男子说话时,酸的几乎能要命。” “……无聊。” 李潜乐的笑出声,他邪里邪气的舔了舔唇,将手臂搭在她肩膀上,随后靠了过来,他的肌肤贴着她的,唇也近在迟尺。 苏漾推了推他,不自在的说:“既然你没事,我要去划船,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事。” 他们拥抱过亲吻过,然而次次的亲昵,她都面皮薄的纸一样。 见她又要躲,李潜拉住她,不让她离开,他甚至轻轻的压着她,口吻从容的道:“不用太紧张,他们一时半会追不上来,卫典最怕朝廷找上门,毕竟十年之约已到,这次他又冒险绑了我和四皇兄,算得上是当面挑衅朝廷,父皇绝不会善罢甘休,等想通其间的曲曲折折,那时我们也已经出去了。” 苏漾点点头,后知后觉的琢磨着他的话,忽然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 “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李潜换了个姿势,索性整个人趴在她的腿上。 他仰面看着她,女人流畅的下颚线条,精致美好的让他滚了滚喉结。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去 触碰她的脸,苏漾微怔后要躲,他的手指紧随其后,她实在没办法,恼的红了脸问他:“你做什么?” 李潜不回答她的话,反而说道:“朝廷这十年间,都在找山匪的下落,谁都没想到他们会藏在这里。当时的山洞出现的太蹊跷,稍微联想下,就知道是哪里了啊。” “……” 她回想起当时他曾说过的一句话“他们倒是选了个好地方”,她那会只好奇他们是谁,并没深究,听他这么解释,倒是明白了。 苏漾暗暗惊叹,这个人真是聪明的可怕。 要不是阿牛后来提起卫典,她压根都不会往山匪上面想。 她不得不服。 苏漾见他笑的意味深长,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低头问他:“朝廷会派人来围剿他们吗?你会把这个村子的秘密告诉朝廷吗?”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的脸是真好看,即便这样用鼻孔对着他,都依然美的让他移不开视线。 李潜笑着道:“为夫是那种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吗?兴叔和阿牛救了我们,我还是记得的,那个村子里的,都是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围剿他们有什么用?他们的汉子才是作恶的山匪,便是要报仇,也要找对人报。而且,夫人知道,秘密在什么时候才最有价值吗?” 第125章 送他个人情 秘密在什么时候才最有价值? 苏漾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她没听懂他的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潜挑了挑眉,苍白的脸色因为生动的表情,而显得有了几分人气。 他的五官邪气狂傲,但他的声音却温柔中带着些许得意:“秘密在不说的时候,才更有价值,说出去之后便什么都不是了。” “什么意思?”苏漾满头雾水。 她总觉得李潜在和她打哑谜,偏偏这个哑谜他知道答案,而她茫茫然,只隐约知道他不会来围剿。 李潜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然后翻了个身,将脸埋在了她的身前,很快传来了清浅的呼吸声。 居然睡着了! 他说了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话,自个倒是去睡觉去了? 苏漾气的咬牙,很想一巴掌把他拍醒,但顾念着他的身体状况,到底忍了下来。 她回头看了眼,对面的河岸,变成漆黑夜幕下的一条长长的线,距离他们已经很远了。 夜色让人怅然,也让人沉默。 回想这两日的经历,何止是惊心动魄死里逃生。 纵身一跃的那瞬间,她没想过能活,而现在她不仅能够吹着晚风,还能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 活着真好。 她 情不自禁的触碰他的长发,任由小船随着水流往外面飘,过了会,惊觉气温有些低,她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罩在李潜身上。 李潜并没睡着。 他白日睡了许久,此刻身体难受,但脑子异常清醒。 女人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真切的感受着,在她把衣服搭过来的时候,他的嘴角忍不住的勾了勾。 他没打算把这里的秘密说出去,说出去让越武帝知道后,还是老四李瞳领兵来立功。 没有人会记得他九死一生,没有人会记得他有多凶险才能活下来,所有的功劳都是别人的,他凭什么要给他人做嫁衣裳? 他向来重利,像他这样的人,每走一步都会计算的清清楚楚。 会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权衡利弊之下,趋利避害。 卫典那样的人,很快就会猜到,兴叔收留的人是他和苏漾,那么顺理成章的便以为,是他说出去了秘密,给山寨带来灭顶之灾。 睚眦必报可是他的作风。 只要他不死,藏在某个犄角旮旯里面,时刻算计着他,这样的麻烦,耗尽心神。 与其和他作对,不如送他个人情。 至于这个人情要怎么送给他,他得好好想想。 小船慢悠悠的顺 着水流,绕过一座山,从山与山的狭窄缝隙中穿过,他们终于离开了大山,周边的地势渐渐平缓,苏漾注意到两岸的田野,回想着地理方位,隐约知道这是到了北安村的地界。 她立刻抓起船桨,朝着岸边划去。 到了北安村时,天色已经渐渐的亮了起来,而与此同时的山寨,卫典才得到消息。 他跟何峦确认:“苏漾和李潜掉下了山崖?” “对!”何峦看他神色,迟疑的道:“那个小厮难道不是寨主您安排的吗?宫里面的人可说了,要的是李潜的命,我们把李潜除了,自然可以去复命,属下以为是您的手笔呢!” “我才不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既然答应了放他走,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卫典清俊的脸上,隐约浮现出厌恶,他再度问道:“那个小厮可找到了?把人带过来!” “没有。”何峦摇头道:“当时我们都在匆匆撤走,没人注意,倒是有几个见到那个场景的人,纷纷说那小厮面生,并不是咱们寨子里的人,也有可能是村子里的人混了上去,属下根据他们的描述,没找到那个人。” “当然找不到!宫里派来的人,解决了李潜之后,还怎 么会留下来让我们抓住把柄?”卫典嗤笑道:“他们若是不信我们,又何必让我们做事?” “主子慎言。”何峦知道宫里那位的身份权势,低声提醒着他:“隔墙有耳。既然能派人到我们身边来,也许寨子里也并不安全。” “从替他们做事的时候起,你以为咱们能有什么好下场?”卫典道:“现在没对我们下手,不过是尚有可利用之处。” “属下知道。”何峦颔首:“所以主子这些年才会瞒着他们在外面做些生意,属下隐约猜到了您的打算。” 卫典不愿意提宫里那人打的龌龊主意,眼下的事情就足够让他心烦。 好不容易找到个让他刮目相看的女人,现在居然跌落山崖死了? 他阴沉的眼底满是戾气,正打算让何峦去接着打探消息,忽然他愣了愣。 “他们找到了吗?”卫典问:“找到李潜和苏漾的尸体了吗?” “去打探消息的时候,据说尚未找到,不过朝廷的人那会还没搜索完毕,主子你也知道,山下瘴气缭绕,又全是泥淖之地,他们掉下去之后的生还几率很低,况且就算万幸的掉进了河流里面,几百米高的山崖,掉下来直接拍晕了, 泡在河里迟早要死。”何峦面上没什么表情:“就是那个女人有些亏。” 他自然也记得她和卫典赌博时候的表现。 风采卓越,刻骨铭心。 “听说她当时直接扑过去的,明知下面是死路一条,还纵身一跃,其实女人都是那样,一提到感情就被冲昏了大脑。她跳下去除了白白搭上一条命,什么用都没有!”何峦可惜的道。 卫典揉着眉心,他喃喃的道:“至今还没找到,会不会也有可能,他们根本没掉下去?” “啊?”何峦立刻否决:“那么高的山上,根本没什么立脚点,除非她会飞!” “有的。”卫典心中警铃大作。 他想到了那个半山腰的山洞,惊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于是下意识的坐直了腰身, 紧张感让他整个人的温和气质如数收敛,他沉默不语,电光火石之间,他鬼使神差的想到了黄昏时分在兴叔家的那半片黑色衣角。 衣角皱巴肮脏,上面带着血迹,花婶疯癫经常会弄伤自己,他本来以为是她的衣服,但现在一想,那布料和暗色花纹,不正是李潜身上穿的那套吗? “快!”他难以置信的腾的站起身:“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第126章 让他们跑了 卫典走的很快,几乎是全程小跑,何峦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如此的他,和寻常的冷静不同,甚至有些失态的慌张。 他在担忧什么,或是在害怕什么? 那两个人肯定已经是尸体了,因此何峦认为,没什么可以威胁到他的,况且卫典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要比阴狠,他至今未遇敌手。 难道说他真的对苏漾起了些心思? 说起苏漾,其实是个挺厉害的女人,她那般不同于世俗普通女子的人,纵身一跃英年早逝,的确是有些可惜。 一切都是她的选择,就算卫典觉得遗憾,那也是他们二人有缘无分。 何峦紧随其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思量许多。 身为属下要学会揣摩主子的意图,这样才能精准的掌握主子的情绪,说该说的话,规避不该出现的愚蠢行为。 他跟着他一路往村子边缘走去,渐渐地,何峦忽然发现,这路线十分熟悉,不正是去兴叔那座茅屋的道路吗? 兴叔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前辈,早年因为跟着卫典的父亲干过几票大的,非常受器重。 他的命运又坎坷,好在前寨主怜惜赏识,加以重用,他才展露才华,在村子里变得十分受 人尊敬。 兴叔脾气温和,乐于助人,人人都称赞,唯一的污点,就是他有个疯癫的媳妇。 据说花婶早些年在外面做活,后来痴呆了才被遣送回家,她疯起来打人砍人,实在可怕,村子里的人对此颇有怨言。 兴叔不忍众人为难,主动提出将茅屋搬离村子里的众人,独居在村子的偏僻一角。 何峦并不知道黄昏时分,在兴叔院子里发生的那些意外,他此刻满头雾水,心道不是要找李潜和苏漾吗?怎么来兴叔的院子里? 卫典连招呼都不打,推开院门,径自进入院落,院子里面没有人,房间门却紧闭,他片刻都没有停留,示意他破门而入。 这一系列反常粗鲁的行为,哪里还有半点斯文客套? 何峦意识到不对劲。 他看着卫典紧绷的下颚,忽而紧张了起来,他挺直了腰背,轻轻叩响门扉,正准备用力踹开,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兴叔早就猜到了来人是谁,但他仍表现的十分惊讶:“卫典?你这是……” 卫典越过他径自往房间里走,里屋已经上了锁,他眉目沉沉的看过来:“兴叔,开门。” “这…你花婶……” “开门!” 兴叔硬着头皮,哆嗦 着从衣袖里取出钥匙,在他阴沉沉的冰冷目光之下,他的手颤的厉害,试了好几次都没将钥匙对准。 “我来。”卫典接过来说道。 兴叔的表现,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大概知道了结果,但是仍不甘心。 房门很快打开,腥臭味熏天,他浑然不觉,面无表情的走到土炕旁,把满床的被子都掀开抖了抖,果然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片黑色的衣角消失不见,连带着那两个人都消失不见。 他重重的把棉被扔下,见花婶还在睡觉,走出里屋后,看着目光躲闪的兴叔:“人去哪里了?” 何峦听得云里雾里,兴叔可是他一直都很敬重的前辈,怎么忽然变了脸,还一副质问的口吻? 什么人去哪里了? 难道说的是苏漾和李潜? 可兴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哪里会知道他们的去向啊!不是已经死了吗? 房间里的气氛格外的低沉压抑。 兴叔其实是有些怕的,他一直都知道,卫典并不像他那副外表看起来一样温和,他有着不输前寨主的铁血和狠毒,他也更聪明。 温润如玉的外表,不过是假象,当接触到真正的他之后,没有人会不心生畏惧。 所以当此刻,他 只含笑的望着他时,额头的冷汗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们…走了。”兴叔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短短一天的担惊受怕,让他心力交瘁,他颓然又憔悴,失神落魄的喃喃道:“走了。” “走了?”卫典脸色还是很严肃,但他却嗤笑了声:“我刚走,他们立刻就走了吧!” “对!”兴叔缩了缩脖子,害怕的说道:“那个女人凶的厉害,她拿刀威胁我们……说不照做就杀了我们……她还威胁阿牛去给他们划船,也不知道阿牛还能不能活着……呜……呜呜……” 他说着捂住脸哭出声来,上了年纪的老人全然不顾形象,一抽一噎的令人心碎。 何峦看看卫典,又看看兴叔,渐渐明白过来,他忍不住暗骂,从山上掉下来都能活?不仅能活,还能找到这里来,再囫囵的离开? 他自问换成是他,都未免能够做到,那个苏漾…她还是个人吗? “这…这…兴叔你别哭…你快起来。”何峦说道:“那个疯女人又狂又厉害…你被她胁迫,也是没有办法,至于阿牛,我们这就去找。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阿牛带回来。” 他话音刚落,卫典就如一阵风的阔步离开,何峦 目瞪口呆,只得连忙跟上。 然而即便全程马不停蹄,他们也来的太晚了,到河边的时候,人影早就无踪无际了。 万物笼罩在静悄悄的浓沉夜色之下,晚风吹过水面轻声拍打着海岸,山林间有树叶簌簌声作响,卫典静静立在河岸,极目远眺,才在稀薄月光的照耀下,隐约窥见那艘黑乎乎的,渐行渐远的小船。 半晌后,他轻啧了声。 还真让他们跑了。 李潜和苏漾这样离开,对他而言,事情便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知道了这个地方,知道了他的身份和软肋,拿捏着他的把柄,让他处于被动的地位。 万一他们向朝廷告发,等待着整个村庄的,是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的围剿。 现在派人去追是追不上的,顺着河流而下到达北安村,朝廷的人就驻扎在山下,李潜和苏漾一定会被救。 来不及了…… 任他怎么想都不会想到,他们会掉下山崖,还会机缘巧合找到这里。 不过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那步。 李潜伤势应该很重,所以他有时间做好万全之策。 如果李潜告发,他自有办法转移村民们,如果李潜不告发,那他不妨等等看,看他捏着这个秘密,想做什么。 第127章 最差的他,最好的她 卫典和何峦在水里发现了阿牛,他半边身子泡在里面,乍看像是死了一样。 何峦把他捞上来后,贴近了听到呼吸声,才松了口气。 “还活着。”他说,看他额头红肿了起来,啐了口道:“那个女人真狠,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她差点把他淹死!” 卫典没做评论,只是瞥了他一眼说道:“把阿牛送回去,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村子里的人十多年来都与世隔绝,久而久之,对任何村子之外的人都十分抗拒。 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闹得人心惶惶。 卫典最烦的就是安抚他们。 何峦和他有着同样想法,他得知李潜和苏漾离开后,脑子也转了过来,将阿牛送回去之后,就拉着卫典一起去想应对方法。 折腾了将近一个晚上,彼时天色刚刚亮。 在河里漂了许久的苏漾,期间打了个盹儿,夏季的夜晚,曼妙而悠然,她靠在船舷上,被风吹得慵懒舒适,不知怎么睡着了。 直到耳边传来压抑隐忍的低吼,她才悠悠转醒,但她并没睁开眼睛,她太疲惫,仍有些不知身处梦境还是现实的迷糊。 船儿晃悠悠的,那道低沉的男声时 有时无,她微微蹙眉,忽然有什么东西跌倒在地,她听见利刃出鞘的声音,倏然间睁开眼睛。 天色已经亮了。 她轻易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盯着李潜的那双眼睛又黑又沉,带着凛然和惊疑,苏漾觉得她浑身的血液都在迅速冷却。 不过是睡了一觉,他这是怎么了? 李潜浑身蜷缩成一团,身子剧烈的抖着,他在船舱翻来覆去,眼睛紧闭脸色惨白,她没听错,他抽出一把软剑,就攥在手心。 鲜血溢出,沾染了他的衣袖,他像是察觉不到痛苦,拧成一团的眉头反而松了几分,他身体抖的没有那么厉害,然后又将软剑在胳膊上划了一下,血迹喷涌,他的表情渐渐趋于平静。 苏漾着实被吓到了,以至于她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呆呆看着。 她一眼就看出李潜状态不对劲,但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手里还拿着软剑,她担心突然的惊吓,会让他伤到自己。 尽管现在的他,看起来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身前和一条手臂都是鲜血染就的,鲜红的一大片像是燃烧的熊熊大火,但他的脸惨白惨白的,冷汗一个劲儿的往下流。 极端的反差 ,让苏漾忧心忡忡。 她在他平复下来后,缓缓挪过去,此刻的李潜已经筋疲力尽,他没想到昨晚噬心散会突然发作,无奈之下又用了这种办法。 上次发作还是在巴措镇时,他害怕苏漾看见,特意远远的逃开。 眼下…… 李潜闭着眼睛,感受着靠近的人影,心底浮现出浓浓的羞耻和强烈的无奈。 她见到他最无助狼狈的模样,大概生平最丢人的时刻,都被她见到了吧? 以前他对她没那份感情时,在她面前什么样都无所谓,他可以对她撒娇示弱,她怎么看他,他并不在乎,可现在的他,更希望他能够像她想要的男人一样,他希望他强大强悍无所不能,为她遮风挡雨,而不是和死鱼一样躺着,被她看尽所有,他的不甘和失落,都无处遁形。 李潜恨透了给他下毒的人,也恨透了遇见苏漾的时机。 如果她曾见过他最光风霁月的那两年,他还不至于这么遗憾,可她来到他身边时,他只是一个处处落魄身残位卑的弃子。 假如他真的活不久,当他死了,她回忆起他的时候,留在她记忆里的,将是永远不完整的、缺失的自己。 人在遇 见爱情的时候,会产生的第一反应是自卑。 这六年来长久的折磨未曾将他击倒,他以为他无所畏惧,然而自从有了她,他才发现他的心也会软成一滩水。 这滩水并不特别,他和所有平凡的男人一样,有软弱迷茫无助孤独恐惧的所有负面情绪。 他在苏漾靠近的时候,背对着她。 苏漾愣了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而后她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将软剑从他手里拿走,取出手帕,给他擦拭额头的汗。 他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苏漾擦的认真,他就细细的感受着。 她的指尖温热,偶尔会拂过他的肌肤,但她没做停留,只是蜻蜓点水,却让李潜感到了安心。 他莫名记起成亲那晚她说的话,她说:“我会陪着你,咱们好好过”,之后的这半年来,她无时无刻都在用行动诠释着这句话。 苏漾很少会说一些肉麻的话,她这个人性格率直,但在感情方面却尤为内敛。 很多事情她会做,但她绝对不会用言语表达出来。 外人看她像是燃烧的火,而只有他知道,她内心也有着似水的温柔。 她的温柔是个巨大的泥沼,她的温柔不是温声细 语,笑意盈盈,而是永远善良,永远柔软,永远富有力量,充满热血。 就像当时,她被迫嫁给他之后,和他喝的那杯交杯酒,她说成亲要有仪式,别人有的过程她也不能落下,哪怕这婚不是彼此情愿的。 就像当时,他被人嘲笑讥讽之后,她替他出头一样,她说她的人她要罩着,不能被人欺负了。 就像当时,得知他中毒之后,她想方设法的给他寻找活路,不惜尝试从未涉足的行业,只为了能让他多条生机。 就像当时,她在天狗吃月之下,许下的心愿全部都与他有关,她希望他能健康平安,脱离苦痛,希望他能被世人认可称赞。 就像当时,她纵身一跃不惧生死的随他一起跳下来,她用她瘦弱的肩膀,担起他的生命,从未想过放手。 就像现在,她知道他所有浮动的不愿言说的情绪,她敏.感又体贴的,什么都不问,只静静的安抚着他。 他是最差劲的他,然而她是最好的她。 李潜眼眶发酸,他极力将头低下藏起来,努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手却紧紧的拉着她,力道大的在她手上都掐出了红印。 但他没松手,她也没躲闪。 第128章 脑子只是装饰品 小船漂到河岸,撞了上去,苏漾先下的船,将李潜背在身后,她驮着他慢吞吞的往北安村而去。 进入村子,他们两个狼狈的样子,吸引了来往村民的注意,苏漾实在走不动,拜托一个人去给山脚下的李瞳送信。 “就说你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他们会给你铜钱的。” 那人观她穿着打扮,的确不像是个穷鬼,一路小跑着、找到李瞳后,话音刚落,就被抓着追问他们的下落。 “我带你们去!那女的说你们会给我铜钱!” 许子沂不等他说完,就满口答应下来:“给!给给给!一贯铜钱,你赶紧带我们去找她!” “好!” 那人立刻眼冒金光,要知道一贯铜钱,几乎是他一个月的工钱。 他二话不说的走在前面带路,许子沂和圆缺争先恐后的紧随其后,经过李瞳时,看都没看他一眼。 李瞳抿了抿唇,心里头说不出的不舒坦。 最近这几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提不起精神来。 自从那天许子沂说完要和他和离后,他本以为她还会和以前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上赶着往他身边贴,可这次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相反,他反而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变化 。 她不会再叫他夫君,改成了客气生疏的四王爷,她也不会时时刻刻目光留恋他,大多数时候,她对他视而不见。 她忙着搜寻李潜和苏漾,不眠不休,从不懈怠。 她比之前又瘦了很多,五官的轮廓越发明显,他这才发现,其实她也是清丽可人的,可她不理他。 她经常缠着他的时候,他心烦意乱,她不缠着他了,他还是心烦意乱。 李瞳绝不会认为,他对许子沂有感情,他觉得如今的别扭,只是来源于不习惯。 就像他用了多年的一件东西一样,忽然间坏掉了扔了,他总得有段时间来适应适应。 这样想让他觉得可以接受,他看着走在前面许子沂,轻嗤了声,和离就和离,他离了她能找到更好的,可她一个被抛弃的女人,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搞不好回许府一提和离的事情,许老爷能把她的腿打断! 就看看她能瞎折腾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还能翻天了不成? 李瞳一路上胡思乱想,想的都是些儿女情长的琐事,而许子沂却满脑子想的都是苏漾和李潜。 根据来报信的人的说法,她和李潜应该还活着。 他们在山脚下已经搜查了三天三夜了,眼看着整座山都要被翻 个遍,还是不见他们的踪影,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慌得不行。 圆缺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红了眼睛,说是如果再找不到,就只能顺着河流往下游寻,不过那样的话,意味着找到的几乎只能是尸体。 谁都不想看到那个结果,他们达成了默契,连提都不提,只越发沉默的搜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从来不知道三天三夜如此漫长,漫长到无时无刻都变成了煎熬。 人的心不是突然就失望到底的。 不知道有多少次期望变成了失望,许子沂红着眼睛背地里哭了无数次,她没想到,就在她要绝望之际,从天而降一个好消息。 她哪能不激动? “快!”她的声音都带着强忍的颤音,催促着说道:“到了吗?他们在哪里?” “马上了!就在前面那个拐角!” 许子沂后半段路,几乎是飞奔过去的。 过了拐角,是条偏僻的小巷子,两边是破旧的房屋,墙壁斑驳脱落,初升的阳光照下来,她看到了金光沐浴下的那个女人。 她挑着眉眼,神态有几分不羁,在看到她时,木然的不耐烦的脸上,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 “四嫂!”她冲她叫道,口吻欢快:“可算见到你们了!” 许子沂忍了三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冲过去抱住她,死死的搂着她,听到她故作夸张的哎哟哎哟叫出声,她、也绝不放手。 在寻找她的这些日子里,她有时候恨不得打死她。 就算是再狂再傲,可那是百丈深渊,掉下去哪还有命? 当时她怎么就不管不顾的往前冲了呢! “死女人!你找死啊!有你那么傻的人吗!老娘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憨的女人!你长得脑子是个装饰品吗!做任何事情之前能不能先考虑清楚再去做啊!你知道我们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你还笑?”她听到她笑,又气又心疼,狠狠的在她后背上用力拍了下:“没心没肺的狗东西!老娘吃不好睡不着,以为要等着给你收尸呢,你居然还能笑出来!” 苏漾皮糙肉厚,被捶了一下就跟挠痒痒似的。 她能感受到许子沂身体的轻颤,还有她咒骂声里压不下去的哽咽,知道这是真正关心着她的人,于是她委屈的撒娇道:“疼…四嫂…你轻点…浑身都是伤呢…好不容易才回来……咱们快些回府吧,李潜比我状况更不好,得立刻找大夫来看。”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慌了神。 许子沂 也从情绪中迅速抽身出来,她抹了把脸,红红的眼圈盯着她打量,又看看昏迷不醒的李潜,说道:“走!这就回去!” 圆缺驾着马车过来,许子沂带着他们上去之后,对李瞳说道:“还要麻烦四王爷善后,既然人已经找到了,您也可以回宫中复命了。” “本王这就去处理,你们先行回去,待一切事情处理妥当后,本王再去府上看望七皇弟。” 苏漾行礼道谢后,车门缓缓关上。 她看了眼许子沂,见她什么都不说,只是说着这几日的搜索,便咽下了话音,什么都没再提。 “听说你们掉下悬崖了,宫里尤为震惊,皇上和老太后都非常关切,整日催促着四王爷加派人手,希望能尽快寻找到你们,陆清婉也在山下待了两天了,她那样娇滴滴的性子,这回却相当能吃得起苦,我之前见她,白皙的脸上都是蚊虫叮咬的包,你们苏府也有很大的动静,几个嫂嫂都带了人在山下寻你,听说苏将军请旨回京的奏折都送了回来。” 许子沂眼窝都有些陷下去,眼睛里面全是红血丝,苏漾听她说这些话,难得心头发酸。 她沉默的抱了抱她,察觉到身子一僵,才笑了笑说:“四嫂对我真好。” 第129章 大难不死有后福 掉下山崖的病秧子七王爷和他的王妃,居然双双生还,这个消息瞬间风靡整个京城,因此在苏漾进城之后,道路两侧是前所未有的拥挤,隔着镂空窗户,能看到挤满了人,他们个个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闹闹哄哄的声音更是一字不差的钻进了耳朵里。 “居然还活着?这怎么可能?不是说那是万丈深渊吗!掉下去骨头都得摔碎吧?” “谁知道呢,或许人家命大呗!” “这也太命大了吧!不过说起来也是,我倒是听说那七王爷身中剧毒,早该死了,就是一直没死。” “他可太顽强了!这回又没死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准这回人家没死,身上的毒也能解了呢!”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咱们组团去拜拜七王爷吧,简直是励志翻盘的典范啊!” “……” 外面说的热闹,车厢里的许子沂气的不行。 她啐了口骂道:“别听他们的诅咒,你和李潜大难不死,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他们这些人眼睛里面都长了针眼,见不得别人好,就盼着人家差呢,越是这样,咱们才越要争口气,就好好的活着,把日子过旺,让他们这群得红眼病的人眼红死嫉妒死。” 苏漾轻笑。 她握住她的手 ,轻轻拍了下,说道:“四嫂担心了,我才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我信了。” 这次的经历,倒是让她偶然间发现了些什么,最有价值的,莫过于商星沉送的那两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药丸。 苏漾非常确信,李潜在中蛇毒之后,能够活下来的很大一个原因,全仰仗那两颗黑乎乎的神丹。 联系之前商星沉的胡言乱语,她开始大胆的猜测,或许他真的是个神医,他的失忆说不定也和他身怀的医术有关。 她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证实这个猜测了。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了王府。 府里上上下下早就得了消息,这会三十多口子的奴仆全都侯在门口,见到马车,一个个打起了精神。 许子沂先跳了下来,福叔在旁低声的道:“四王妃……我们王爷……” “来了。”许子沂身形稍稍让开,紧接着出来的是苏漾。 她一出现,人们立刻争先恐后的叫她,苏漾目光飞快扫过众人,冲他们微微颔首,然后将李潜抱了出来。 上了年纪的福叔快步跟上来,沉香紧随其后,她小声的哽咽着道:“王爷…王妃…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她喜极而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苏漾顺了顺 她的发,说道:“别哭了,去准备帮忙,柳大夫在等着了吗?” “都在等着了!”沉香说:“奴婢恭迎王爷王妃回府。” 柳离岸果然在等着了,她把李潜放下来后,寸步不离的守着他,柳离岸诊脉时,眉头始终拧着。 房间里静的可怕。 约莫过了两刻钟,柳离岸才收回手,说道:“王爷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现在只是吊着一口气。加上他先前中过蛇毒,这才催发了噬心散的提前发作,并且这次噬心散来势汹汹,毒性更为剧烈,如果不尽快找到解药,依照王爷现在的状况,最多不出一个月,就无力回天了。” 苏漾只觉得两眼一黑。 她其实知道,李潜的状况非常差,他昏迷的时候越来越久,有好几次她半夜醒来时,都以为他要死了。 她曾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起伏的心口看,那种感觉就像是头顶悬了一把大刀,你知道它会落下来,但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落。 煎熬又无助。 她没想到还只剩一个月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慢慢的问:“只有一个月了吗?柳大夫你研究多年噬心散,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柳离岸面上发热,他自认是个天赋极高的大夫,可是天赋极高距 离天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普通的疑难杂症甚至是一些江湖上流传的怪病,他都能够治,但噬心散是天才之作,大越一百多年来,都难出一个的天才作品。 自噬心散问世之后,无人不知道它的可怕和霸道,无数人想要得到它,也有无数人挤破了头皮想要研制出解药,从而一鸣惊人。 都没有结果。 那位创造它的人,之后便销声匿迹了,而励志研制解药的人,一个个殒没。 噬心散无解,中毒者必死。 柳离岸颔首:“只能用施针的老法子,慢慢压制,以延长王爷的时间,但是王妃需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样的法子只能延缓,噬心散一旦发作起来,会令人生不如死,除非找到解药,才能一劳永逸,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知道了。”苏漾使劲揉了把脸。 这样的她,让旁边的许子沂都不知如何安慰,得知他们还活着的喜悦,被现实的巴掌抽的清清醒醒,她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别担心,会有办法的,李潜会没事的。” 许子沂只是这么说,她心里是没底的,说实在的,她的话有多心虚,恐怕苏漾心知肚明。 柳离岸配合的什么都没拆穿,他收拾医药箱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对了,王爷中的蛇毒之后,是怎么活下来的?” 苏漾见许子沂在场,没说实话,只是道:“我会应对蛇毒。” 柳离岸没再问,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沉香的声音,她说宫里来了旨意,让她去正厅接旨。 苏漾和许子沂相视一眼,二人携手前去,到了正厅发现来了不少人,除了宫里传旨的公公,还有形容狼狈的陆清婉,以及从天下烤串赶回来的卜刀刀和商星沉。 看到商星沉,苏漾的底气又回来了。 就算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也要拼尽全力的再去搏一把。 她多看了商星沉几眼,就连许子沂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的不对劲,轻轻推搡了她一把:“接旨呢,你总盯着商星沉看什么?公公喊你话呢!” 苏漾缓缓的笑了,她端端正正的跪下,道:“儿臣接旨!” 越武帝已经知道了他们回来的消息,特意下旨让李潜好生歇息,并派遣了所有精英御医前来医治。 苏漾再三叩谢,送走传旨公公后,才站起身来。 她径自走向陆清婉,在她通红的眼睛注视下,忽然歪着头朝她咧嘴笑:“我没死掉是不是很失望呀?没办法,祸害遗千年,恐怕以后还得在你面前蹦跶着惹你生气了,还希望六嫂嫂不要被我气坏才是啊。” 第130章 做好心理准备 陆清婉收到消息后,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向来是个温婉的人,在李瑁面前,从来没有失态过,可这次不同,哪怕李瑁连声安抚她,她还是固执的趁夜骑马赶到了北安村的山下,不顾形象的一呆就是两天。 这两天来,就像是在卯着一口气,只要没找到苏漾的尸体,这口气就一直都在。 她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一次次麻木的搜寻,一次次平静的接受失望,一次次无比理智的计算着她还能活下来的机率。 直到现在见到活生生的她,那口气猛地就泄了。 她还能冲着她眨眼,还能说些气人的浑话,还能明知哪里痛就往她的那里戳。 和以前一样欠抽、嘴贱、令人讨厌。 陆清婉的心跳的飞快,砰砰砰的敲着打鼓,她像是死过一次似的,看见苏漾之后,整个人又活了。 她抿着唇,眼眶有些发热。 别人这两天为她担惊受怕,她倒是好,这会还一副贱嗖嗖的模样。 她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 陆清婉讨厌死了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冷着脸道:“你没死真是太可惜了,这两天去哪里了?那么高的山崖掉下去你还活着,真是算你命大,看来你对自己的认识还挺到位,果然祸害遗千年,老 天爷没长眼睛啊!居然没把你收走!” “是呢是呢。”苏漾附和的说道,语气中满是惋惜:“说不定老天爷也头疼我,心想我去了保不齐要大闹天宫,他一想到以后没有安稳日子,所以就没敢收我。” “呸!你还好意思说!两日不见,你脸皮见长越发的厚实了!” “陆大小姐,注意形象啊!”苏漾啧啧道:“您可是知书达理的名门千金闺秀,哪能张口闭口就呸呸呸呢,这幸好咱们六王爷不在。他要是在,你这端了许久的形象架子可不就毁了?听姐妹一句劝,这淑女的架子,咱要么别端,要么就端一辈子,死也不能丢。” 陆清婉和她过了两招,敏锐的察觉到她话里的微喘,再看她狼狈的模样,料想这两日于她而言相当艰难。 她难得体贴的没和她继续争辩,反倒是哼声道:“就你废话多。” “陆大小姐,形象形象!”苏漾在旁捣乱。 她睁圆了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道:“形象形象,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像个乞丐一样,浑身臭死了!” “臭吗?”她拧着眉头疑惑的问,吸吸鼻子去闻衣袖,而后脸皱成一团:“果然好臭!” “脏死了!” “陆大小姐这么嫌弃,那我偏要来你身 边,我要把你活活臭死!” “……” 苏漾闹着要往她身边凑,陆清婉嫌恶的往旁边躲,催促着她赶紧去洗澡,她们一人跑一人追,玩的不亦乐乎。 许子沂和商星沉二人在旁边乐的捧腹大笑,唯独卜刀刀无奈的揉着眉心,苦口婆心的道:“王妃,你还是先去洗漱下吧,我可听说了,其他王爷王妃们,还有世子们都得了消息,说不定等下要过来府上呢!” 苏漾的确累了,没再和陆清婉胡闹,她挥挥手,从善如流的进了后宅。 躲开了人群后,她脸上的笑意立刻凉下来,走路都变得踉跄虚浮。 跟在身后的圆缺见状,忙担忧的搀扶住她,惊恐的道:“小姐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无妨,只是累了。”她说。 陆清婉的性子,她最清楚,刀子嘴豆腐心,看她那副乱糟糟的形象,就知道这两日她受的煎熬不比她少。 她不想让她过分担心,才陪着她闹了会,谁知道这副身子,几次三番的糟蹋后,到底是有些虚弱了。 “扶我进屋子里,我休息休息就能缓过来。” 大大咧咧的圆缺抹了把眼睛,使劲吸了吸鼻子,才瓮声瓮气的道:“小姐,您别怪圆缺多嘴,说实话您这次的确是太过 冲动了!” 苏漾没说话,听她继续絮絮叨叨的说:“我知道,您是个重情重义的,既然嫁给了王爷,便是打算好好过日子的,可过日子不代表要把命搭给他,咱们王爷如今的处境…到底不如从前,他的命哪有您的命值钱,在圆缺心里,您最重要了,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小姐你可千万别再傻乎乎的跳下去了啊!男人没了,咱们还可以再找的,你要是没了,圆缺也不想活了。” “都一样是命,怎么就我的更值钱了?”苏漾坐下来,表情淡淡的说:“我也惜命,但惜命不代表见死不救。圆缺,我跳下去只是顺心而为,倘若那天掉下去的人是你,是沉香,是许子沂或者任何一个我在乎的人,我都会义无反顾的追过去。” 圆缺眼眶突然很热,她讷讷的道:“小姐……” “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苏漾塞给她手绢,说道:“李潜挺好的。我想他活着。” “那就让他活着。”圆缺揉了揉眼睛,顺着她的话说。 她对她无比崇拜,从小到大的情谊,她不仅仅是她的奴婢,更胜似她的姐妹,她的愿望就是她的愿望,她的厌恶就是她的厌恶。 “王爷好好活着,你也是。咱们都好好的。” “那是肯 定的。”苏漾揉了揉她的脑袋:“算命的可是说了,我以后注定要吃香喝辣的,得留着小命享福啊。行了,把你的眼泪擦擦,要哭不哭的脸拧巴的跟个苦瓜似的,你先把热水送进来,我洗个澡,等会交代给你一个任务。” 圆缺一听有事要她办,赶紧打起精神,这会也不哼哼唧唧了,满脸的认真,问道:“什么任务?” “去盯着商星沉。” “啊?”圆缺皱眉:“他有什么可盯着的?吃咱们的住咱们的,难不成还能跑了不成?” “腿长在他身上,到时候人真跑了,看我不收拾你。”苏漾故作凶狠的说:“去盯着,但别让他发现,我自有用意。” 圆缺领命离开,苏漾飞快的洗了个澡,实在不是陆清婉嫌弃她,就连她都能闻到身上的臭味。 这些日子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她又是淌河又是吃灰的,邋遢不已不修边幅,好好收拾一番后,这才神清气爽。 她出来后先去看了李潜,越武帝派来的太医,一个个面色凝重,询问之下才得知,他们的诊断和柳离岸的相差无几。 他们见苏漾过来,硬着头皮让她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又表示会尽全力帮李潜续命,苏漾连连道谢后,他们这才离开回宫复命。 第131章 验证她的猜测 众人还沉浸在苏漾李潜安然无恙归来的喜悦中,不料就被这当头一棒敲清醒了,除了苏漾和许子沂,其他人的表情都阴沉的可怕。 许子沂先前听柳离岸说过一遍,还算淡定,陆清婉和卜刀刀等人,则显然被震慑到,惊讶又担忧的看向苏漾。 卜刀刀年纪最小,丁点情绪都藏不住,她噙着眼泪随时都要掉下来,却还强忍着道:“怎么办呀?我们再想想办法?” “对!肯定有办法的,而且王爷福大命大,你也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是还有一个月吗?”许子沂语无伦次的说道。 陆清婉看着苏漾,忽然想开口骂她,骂她为什么挑来挑去选了李潜,明知他是个病秧子,还是义无反顾的嫁了过去? 就算她不想嫁,以苏家的权势地位……她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不得不嫁,而且,当时越武帝赐婚是给她和李瑁的,而李瑁为了摆脱苏漾,彻夜去陆家提了亲,真要说起来,将苏漾推到如今这步田地的帮凶之中,也有她。 她明知道李瑁和苏漾的赐婚,可她喜欢李瑁,从小就喜欢,苏漾是知道的,所以在李瑁去提亲时,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 答应了。 一方面她觉得苏漾会谅解她,另一方面又羞于去亲自同她解释这件事。 她刻意的不去提起,苏漾似乎也忘记了,她只是嫁给了李潜,待她还和以前一样。 陆清婉是知道自己的无耻的。 哪怕她对李瑁先动了心,哪怕李瑁上门求娶只是为了摆脱凶名在外、克夫的苏漾,在爱情和友情的选择之中,她的确自私了。 她猜到了苏漾会嫁给李潜,但她麻木自己装作不知道。 她甚至暗暗的想,李瑁不喜欢苏漾,就算两个人成亲了,也是强扭的瓜彼此痛苦,与其让苏漾经历万般痛苦后心灰意冷的和离,不如她从一开始就阻止这样的错误发生,所以她嫁给李瑁,其实也是帮了她。 不管找了多少的借口,不管她曾经对自己的借口,多么深信不疑,在听到如今的消息后,她不能再逃避,不能再无动于衷。 她就是为了自己,将朋友置于艰难的境地。 陆清婉吞掉所有的话,突然毫无征兆的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这一举动来的猝不及防,所有人都云里雾里。 许子沂愣神:“你干嘛抽自己啊?” 陆清婉看了眼苏漾,什么话都没说,她红着眼扭头就走,很 快身形就消失不见。 “她怎么了?”许子沂莫名其妙的挠挠头:“苏漾你都没发疯,她怎么先疯了?她往哪里跑啊?” 苏漾幽幽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犹记得她离开时的那个眼神,她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情绪一时复杂,淡淡的说:“四嫂你去看看吧。” “她怎么了?你知道吗?” “谁知道呢。”苏漾半真半假的笑笑:“没准是觉得对不起我了。” 许子沂本身和陆清婉便不是很熟,自打陆清婉嫁给李瑁后,才稍微有所走动,她脑子也不如苏漾转得快,自然不明白她话里的深意。 她只当是她的胡话,追着往外面跑:“我去看看她,那个李潜的事情,我们都想想办法,我回去就让我爹广发英雄帖,就不信普天之下还找不出来几个有本事的大夫。” “四嫂的大恩大德,苏漾没齿难忘。”苏漾忙抱拳打趣道。 许子沂受不了她,摆摆手求饶道:“你可别跟我来文绉绉的这套了,好不容易不听李瞳在我耳边念经,你怎么还学上了?” “你和四皇兄……” “先不提,有时间回来跟你说。” 许子沂来去如风,追着陆清婉离开。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她和卜刀 刀。 卜刀刀毕竟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这辈子做的最叛逆的事情,恐怕就是偷偷跟着他们来京城那次,遇见生死的事,对她来说就是迈不过去的坎儿了,她仍旧愁眉苦脸的,望着苏漾时,就差没把同情可怜等几个字写在脸上。 “王妃……这一个月的时间,还有希望吗?如果真的有江湖上传言的神医……” “有啊。”苏漾淡定的开口说:“商星沉不就是自称神医吗?” “他?”卜刀刀更发愁了:“王妃,他有几斤几两您还不清楚吗?他也就是嘴上说自己是神医,真要到了治病,他能懂什么?” 苏漾目前心中只是有个猜测,没把话说的太满,只是道:“他既然自称是神医,那就不妨让他试试,上次他给的那个什么药丸,还挺好用的。” “您吃了?”卜刀刀惊讶的拔高了声音:“您真吃了?” “吃了啊!”苏漾点点头:“吃完极其有效,起死回生倒是达不到,但能吊着一口气。” 卜刀刀见她看向李潜,难以置信的幽幽的说:“王爷……” “对。”苏漾没打算把这件事对她隐瞒,提点她说道:“让他试试,但你势必要保密,商星沉的身份还是个谜, 说不定会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卜刀刀的心情可谓是起伏跌宕,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被苏漾强大的精神给折服,见她口吻笃定不已,她便觉得事情还不至于到达山穷水尽的地步,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我不说!我会保密的!只要能救活王爷,只要能让王妃开心,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别说,还真有一件事要你做。”苏漾见她破涕为笑,也跟着笑了笑,她说:“等下你要把商星沉留在前厅。” “啊?做什么?”卜刀刀脱口而出的问。 “验证一个猜测而已。” 苏漾说的神神秘秘,没有点破,卜刀刀算个小人精,自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离开房间后,就去找商星沉,苏漾则在等,约莫半刻钟之后,圆缺跑着来说,苏家的人来了,她立刻迎了上去。 代表苏府来的是她的大嫂和二嫂,大嫂做事板正,面相生人勿近,苏漾和她亲切归亲切,但到底岁数相差太大,不敢有任何的越矩。 她一五一十的把情况跟大嫂说完之后,大嫂见她还有话和宗柔说,就先告辞回府了。 苏漾特意将二嫂宗柔留下:“嫂嫂,你的师弟中,可有一个名叫商星沉的?” 第132章 那是我师兄 宗柔闻言看向她,见她目光中带着期待,可她还是摇了摇头,解释说:“你有所不知,我们当初跟着师傅拜师学艺时,从来都不知道彼此的姓名,按照入门时间的先后顺序排列,称呼也只是论排行。在我们出师之后,便是称呼彼此的江湖称号。所以你说的这位商星沉,二嫂还真不知道。” 苏漾听她的话,才有所了然。怪不得江湖上流传的那些神医,都只是称号,从来没有姓名,原来是这样的。 “那也没关系。”苏漾并没受多大的影响,她将两个神丹妙药的事情,同宗柔如实交代:“这药有奇效,当是天下珍品,实属难得,而天下医术能有此成就的,只有二嫂你们师门,所以我才想让你来看一看,这位叫商星沉的,你可认识。” 宗柔的表情,从听到神丹妙药时,就有了些许松动。 她出师的时间比较晚,在她之前,几乎每位出师的师兄师姐们,都会获赠师傅的一门独家秘术,或者是灵丹妙药。 “你带我去看看。”宗柔说:“如果真的是故人,想必七王爷能有救。” 她上次好不容易联系到的师兄,再次音信全无,这让他们几乎陷入了绝境,但如果真能有幸偶遇她的师兄,尤其是 那位擅长制毒解毒的师兄,那可真的算是上天保佑,福禄无边。 那位擅长制毒解毒的师兄,人称海岛庸医,江湖上关于他的传言神乎其神,但基本上和事实相差无几。 她入门时,那位师兄已经盛名在外,他放浪形骸,性情不羁,十多岁的年纪,却是他们师门的小魔王。 试想一下,一个浑身上下是剧毒的人,又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搁谁都不敢轻易招惹。 宗柔基本上见到他就缩着脖子,好在那人一心沉迷研究毒药,平日里和他们打不了几次照面。 关系虽然不熟稔,但同师门的情谊尚在,如果真是海岛庸医,她若是开口,对方必然答应。 宗柔胡思乱想间,被苏漾从偏门进入了前厅,她们未曾直接进入,而是躲在一处屏风后,虽然还没见人,不过前厅两人的对话却传了过来。 “刚才那群人在房间里都说了什么?你怎么眼睛红红的?我可没欺负你啊!啧,”商星沉话还没说几句,对面的女人眼泪就像是要掉下来似的,他赶紧放轻了声音讨饶道:“到底怎么了?难不成王爷要死了?” “呸!”卜刀刀瞪他一眼:“你别胡说八道,王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那你哭什么啊 !” “我就是…就是…觉得王爷命苦。” “哈?”商星沉闻言无语,反驳道:“他命苦?人家命苦也是个王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听说过没有啊!你有空同情同情别人,不如同情下自己,今日店里的活计还很多,你什么时候回去啊,店里新来的那两个活计,做事笨手笨脚的,唯一一个精明的五行,倒是天天偷懒!” 说起五行,商星沉就有一肚子的火气要发,他在店里没少骂他,这会就要叉腰,但被卜刀刀给打断了。 “王爷…王爷中了剧毒,大夫说…说只能活一个月了。” 商星沉一怔,随即浑身的血液,莫名的兴奋起来,他骤然间变得充满力量,充满斗志。 什么店铺,什么五行,全都被他抛在脑后。 他只记得中毒二字,于是扒拉着卜刀刀,喋喋不休的追问:“剧毒?什么毒说来听听,哥哥可是神医,这普天之下,没有我解不了的毒,来来来,别愁眉苦脸了,你说名字,只要你说出来名字,我必定知道!” 商星沉知道,自己的记忆有些紊乱不正常,他甚至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可只要提到毒这个字,他总是有种与生俱来的自信。 “快说啊!说来听听!” 看他这副两 眼冒光的热情模样,卜刀刀蓦地想到苏漾的猜测,他或许真的是神医吗? “诶?你倒是说说啊,到底中了什么毒。”他催促着道,甚至有些着急。 “商星沉。”苏漾忽然开口,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宗柔也跟着露面。 商星沉正要应答,目光落在宗柔身上,哎哟的低低骂了声,然后他拧着眉头,问道:“王妃,你身后这位姑娘,怎么看着有些面熟啊!她是谁啊!诶,我的脑袋怎么有点疼?” 他捏着眉心,眼睛却一瞬不瞬的落在宗柔身上,锲而不舍的追问:“你是谁?” 宗柔感慨万千。 在屏风后,听到他的声音,她便觉得熟悉,如今走近了看,不是海岛庸医还能是谁? 他和记忆中的形象不大一样,面容少了少年的稚气,多出几分青年的清冽英俊,不过那双眉眼隐约和往日的重叠在一起。 宗柔离开师门时,从没想过,能够和她的师兄们再次相见。 少时拜师学艺的那些岁月,倏然间浮上心头,他们一起背医书,一起背师傅体罚,一起上山采药,那时候的种种如今想来,都令人心潮澎湃。 她动了动唇,说道:“十六。” “恩?” “我是十六。” 她入师门时已经算是很晚的 了,像是商星沉,在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师傅捡了起来收成徒弟,因此年纪虽小,但排行老四。 商星沉喃喃的重复着:“十六?十六是个数字吗?哈哈!你这个名字也挺耳熟的,但我就是想不起来。” “……你是四师兄。” “我还是你师兄呢?”商星沉惊讶:“怎么排行老四?太不吉利了!” 宗柔疑惑的看向苏漾,苏漾才压低声音道:“三年前他身上好像发生了点什么事,自那之后,脑子就有些不太正常,似是失忆了。” “失忆?”她小声的说:“可有看过大夫?” “他自己总说是神医,也不让别的大夫碰他。”苏漾回。 她们二人的小声交谈,让商星沉十分不满意,他强行插话道:“总之别管什么十六十五还是十四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王爷身上的毒,王妃,你同我说说,王爷中了什么毒,我可是神医,只要有我在,没有解不了的毒。” “这次还真要劳烦神医。”苏漾通过宗柔,确认了他的身份,虽然对他的疯疯癫癫不敢恭维,但在医术方面,却是信得过他的,那些根植于血液里的本领,就算记忆消失,也不会丧失能力,她抱着侥幸的态度说道:“噬心散神医听过吗?” 第133章 太不靠谱了 房间里三个女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商星沉,他在听到噬心散三个字的时候,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挑了挑,众人的心便跟着跳了跳。 “噬心散噬心散……”他低低的重复着,飞快在脑海中搜索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谁都不敢出声,生怕打断他的思绪,商星沉走来走去,突然,他停了下来,使劲拍腿。 苏漾忙问:“想起来了吗?” “哎呀!”商星沉带着歉意哈哈的笑:“没有!” “……” 卜刀刀看他那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模样,忍不住的开口道:“你不是说你是神医吗?天天吹嘘自己神医,现在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你又撂挑子不干了?我看啊,没有哪个神医像是你这样的,你就是在骗人!” 商星沉叉腰道:“你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我是骗子,我就是神医!” “谁信?” “不信我就让你开开眼!”商星沉气鼓鼓的,他看向苏漾,扬起下巴,别提多么嚣张了:“王妃,虽然我想不起来,但你让我看一眼,我看一眼,没准就有印象了,这个脑子似乎是出了些问题,记不住许多事,以前的事情也都模模糊糊的。” 苏漾可不想听他们继续吵下去,现如今一分一 秒,对李潜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绝对耽误不得。 她示意二人稍安勿躁,这才领着他们进到房间。 李潜就安静的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眼底带着浓沉的淤青,他轻轻浅浅的呼吸着,似乎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呼吸这件小事上。 苏漾稍微让开些,让商星沉能够看得更加真切。 他神情凝重,眉头紧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了半晌,其他人没打扰。 苏漾看向宗柔,宗柔平静的摇了摇头,卜刀刀见状,抿着唇。 她是不相信商星沉能治病的,毕竟他之前差点把人给治死,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以至于她现在看到他诊断,都有些心惊肉跳。 “王妃…您真的信他?”卜刀刀迟疑的再度发问。 商星沉行为怪异,他也不诊脉,就是在盯着李潜的脸色看,看病讲究的望闻问切,他只看,能看明白吗? 苏漾没回话,又沉默了片刻后,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的人, 忽然动了动。 他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道:“恩,的确是中毒了。” “……” 难不成还是假的? 苏漾轻咳了声:“那依您的看法……” “你刚才说他中什么毒来着?那名字再说一遍,我给忘了。”商星沉虚 心的询问。 “……”卜刀刀气的火冒三丈,她觉得丢死人了,少女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一脚狠狠踩在他脚背,叫道:“你到底懂不懂?” “懂啊!”商星沉被她吓到了,嘟囔道:“小姑娘家脾气如此火爆可怎么行?看来改天我得研制个毒,专门治你们这种暴脾气的。” 眼看着他又要说起来没边了,苏漾揉了揉眉心:“噬心散。” “哦,对,噬心散啊。”他拍手道:“就是这个名字,中毒之后都有症状,他的毒素是在腿部吗?” 不等苏漾回话,商星沉就主动上手。 他将李潜的裤脚往上挽起,一边挽一边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瞧着他的腿不对劲,那时候流的血都是暗红的,现在一想,正是中毒颇深所致。” “第一次见他?”苏漾疑惑:“在哪里?” “北疆那次,你不是出来找他吗?那时候他的腿正在流血呢。” 苏漾恍然,那次去北疆之地时,他毒发的那次,恰好被商星沉给撞上了。 “剪刀。”商星沉接过剪刀后,将他的裤脚剪开,那狰狞着的遍布伤痕的丑陋的腿,则暴露在众人面前。 卜刀刀胆小,情不自禁的叫出了声。 意识到失态后,她忙捂住眼睛, 清澈的眼底是慌乱也是怜惜,她看着苏漾解释说:“王妃…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没想到。” “无妨,我第一次也吓坏了,的确很恶心。”她说道,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人之常情,你没必要为了自己的恐惧而道歉。” 李潜的腿上,红肿遍布,黑紫色的筋脉缠绕凸起,像是一条条横在上面的丑陋的虫子,比之前苏漾看到的,更加不堪入目。 他刚刚毒发,腿上的刀口一道又一道,凌乱错综,黑色的血流出来,加上河水浸泡过后,伤口外翻卷起嫩肉,甚至有些感染严重的还往外流着白脓,几乎看不出他的腿原本的样子,若有似无的腥臭味,在空气中淡淡的飘着。 商星沉哎哟了声,骂道:“这腿废了吧!” “……” 卜刀刀推了推他:“你就说能不能治,别说些有的没的。” “行行行。”商星沉嘴里念念有词,倒是有些架势:“能治!有我在,没什么不能治的!” 他吩咐人先把他腿上的白脓清理下,苏漾立刻请来了柳离岸。 不出半个时辰,李潜的伤口清晰可见,虽然还是一样的恶心,但比方才要能看了些。 柳离岸退至一旁,悄然打量着商星沉,好奇苏漾为什么会找 他过来,这人不是天下烤串店里的帮工吗?他懂什么医术会什么解毒? 幸好他深知苏漾的为人,这才压下疑惑,没有问出来。 商星沉取了银针过来,刺入李潜的腿里,过了会银针抽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他又大叫着下结论:“剧毒!” “……” 宗柔没眼看。 现在的商星沉,厉害就厉害在特别会一惊一乍的,和他当年在师门时候的意气风发,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要不是她知道他有多少本事,都要怀疑他是个江湖骗子了! 解毒倒是没见着,短短一会功夫,心都被他折腾的七上八下的。 卜刀刀又想开骂,苏漾在她开口前说道:“如果是一般寻常的毒,也不敢劳烦你出手,噬心散本就是剧毒,他之前将毒素逼到腿上,随着每一次的毒发,毒素就会向身体的四肢百骸游走扩散。” “那把腿砍了不就行了?”商星沉自以为他提的建议,非常有建设性:“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 这下就连淡定如苏漾都忍不住了,她揉了揉眉心,就见卜刀刀一蹦三尺高,她一巴掌拍商星沉后背:“你太不靠谱了!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把你的头拧下来!不仅要拧下来,还要当球踢!” 第134章 寡妇苏漾 商星沉挨了卜刀刀的一顿打,整个人蔫蔫的,他缩着脑袋看向苏漾,求饶道:“还有办法,还有办法,别慌!让我再想想。” 苏漾吊着眼睛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他毛骨悚然。 他总觉得这个女人,长得好是好,可下手狠也是真狠,能从万丈深渊爬上来还活着的人,他敬佩的五体投地,一点都不敢招惹。 “快点!”卜刀刀在旁催促。 她真是要被他给气死了,平常嚷嚷着自己是神医,真的给他机会,让他证明自己,他又净搞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丢死人了! 连砍掉腿的法子都能说出来,这个人怕不是疯了吧? 她沉着脸,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商星沉看。 他要是再敢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她就真的不客气了! 商星沉只觉得他如芒在背。 他浑身热血沸腾,噬心散在脑海中走了几圈,只觉得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任何有关于它的记忆,只要稍微用力回想,脑袋就会疼。 那种疼痛他体验过几次,再也不敢轻易尝试。 他再度重新看李潜的腿,忽然像是有什么在指引着一样,他找出小刀,在他的腿上划下一道口子。 “商星沉!你做什么!”卜刀刀紧张的要上前阻止他。 他眸色淡淡,闻所未闻,苏漾看他神色严肃,不敢打扰,拉住了卜刀刀。 “让他做。”她说:“既然用他,就要信他。只要不把李潜的腿砍下来,我都能接受。” 李潜决不允许自己有残缺,况且,毒素早已蔓延,绝不是砍掉腿就能解决的。 商星沉在放血,黑紫色的血流下来,他用一个瓷碗接住,之后用手指轻轻蘸取后,放在鼻尖闻了闻。 “……” 气到极致便淡定,卜刀刀已经不想说话了。 解毒还能靠闻的? 他以为自己是狗鼻子吗?闻能闻出来什么啊! 苏漾看看商星沉,又看看宗柔,宗柔拧眉,没有注意她的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商星沉忽然有了异样,他身形摇晃了下,先把瓷碗放桌上,而后他双手捂住脑袋,表情渐渐失控,五官紧凑的拧成一团,一边痛苦的低吟着,一边跌跌撞撞的要摔倒。 在场唯一的男人柳离岸上前,正欲询问之际,商星沉闭上眼睛,直直倒下来。 “商星沉!”卜刀刀惊恐万分,柳离岸赶紧去探脉搏,过了会才说道:“他只是受了刺激昏了过去。” “受刺激?”宗柔意有所指:“很有可能跟他失忆有关,我听说失忆的人,若是提 到过往,总会有应激反应的。” 苏漾亲眼见过他几次三番的发癫晕倒,对此颇为赞同:“恩,先把他送回房间吧,还要麻烦柳大夫照顾,看看能否找到失忆原因。” 商星沉发生的这个意外,这件事不得不暂时中止。 苏漾送宗柔离开的时候,宗柔跟她说:“有师兄在,事情有很大转机,但现在他的失忆成了关键,如果能治好他的失忆,事情就好办多了。” “二嫂有办法吗?” “我回去想想办法,应该可以一试。你这两日等我消息。” 这一天忙忙碌碌,眨眼就过去了,苏漾从回来到现在,都忙的跟个陀螺一样,直到此刻,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躺在李潜身边,没多大会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沉,半夜身边有人碰她,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面颊,她才愕然惊醒。 “李潜?”她见到一团黑漆漆的影子,侧躺着看她,那双眼睛和她记忆中的一样亮:“你可算醒了?渴了?饿不饿?” 她自然熟稔的口吻,让李潜心中暖暖的。 他黑暗中点了点头,很快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起身点亮了蜡烛,纤瘦单薄的身影,被烛光拉成长长的一条。 李潜意识到,她比之前更瘦了。 苏漾本来就算 不上胖。 他成亲之夜初初见到她,本以为天生神力的她,会是个虎背熊腰的女壮士,没想到本人娇滴滴的又瘦又好看。 现在和当时比,她迅速的瘦了很多,原本穿着便宽敞的里衣,现在随着走路的姿势,而空荡荡的晃。 苏漾给他端了热茶过来,本来就不是伺候人的性子,水渍都洒出来了,烫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片红。 李潜抿唇笑了笑,接过后一饮而尽,又看着她眨眼:“夫人,我饿了。” “我去吩咐。” 厨房早就备着饭,沉香得知李潜醒了,特意挑选了些清粥小菜送过来,她进屋前都好好的,可一看到床上虚弱的脸色惨白的李潜,就不争气的往下掉眼泪。 苏漾无声叹气,面上不动声色。 倒是李潜乐了,他不以为意的说道:“怎么了?本王还没死,你倒是先哭丧了?” “不…王爷您不会有事的!”沉香摆摆手,解释说道:“奴婢就是激动,王爷此番大难不死,以后肯定也会逢凶化吉的!” 李潜没有回话,央求着苏漾喂他吃饭。 苏漾下意识的吐槽他:“自己没长手吗?大老爷们天天娇滴滴的跟我撒娇,我……” 她看到他乌黑的眼睛,缀在那张苍白的脸上,不由得 心软成了一滩水。 这个男人如此依赖着她,在有可能的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她就是纵容着他,把他宠上天,又能怎么样? 如果是注定的结局,那她希望他能开心无憾。 “夫人……” “行了行了。”苏漾故作无奈:“你好好说话,我喂你便是了。” 李潜并没有胃口,只吃了一些,肚子里就撑得难受,他贪恋苏漾的温柔,又多吃了些才停下来。 沉香临走前,给房间里点了熏香,苏漾伺候他躺下,蜡烛一熄,四周静悄悄的。 他问她:“夫人困了吗?” “不困,怎么了?” 李潜抿了抿唇,他白天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在大夫给他诊断的时候,他半睡半醒,听到了大夫们的断言。 说他只是吊着一口气,而这口气最多撑不过半个月…… 他不想死,还不到死的时候,可谁能和命运抗衡,即便强势如他,不甘如他,也能真切的感受到他如今破败的身体。 他死了之后她又要怎么办? 李潜克制着颤抖的声音,慢慢的说:“一个月后,如果我不幸死了,你就是寡妇,所以……”他顿了顿,苏漾倒是好奇他接下来的话,哂笑着轻轻的哼了声:“恩?所以什么?” “我们和离吧。” 第135章 和离太麻烦 苏漾在黑暗中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她闭着眼睛没说话,平缓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几乎要让李潜以为她睡着了。 她知道他的意思。 外面都在传她的命硬,克死过或者克残过好几任未婚夫,而在她嫁给李潜不到半年的时间理,李潜居然又要直奔阎王爷。 这样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克夫这样的标签,将会永远盖在她头上。 但假如现在和离的话,她既不是寡妇,也不会被人拿来当谈资。 他处处在为她着想,在这个时候,关心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她的名声,这让苏漾始料未及,也更为感动。 感动于他的贴心,感动于他的温柔,感动于他对她的在意和尊重。 他试图在一片糟糕的处境之中,给她寻找出一条比较容易的道路。 就像她虽然并不在乎那些评价,但人生活在群体之中,不可能会丝毫不受外人的影响。 最开始有关于她克夫的流言蜚语开始传播的时候,她是迷茫困惑不解的,甚至一度情绪低落,开始怀疑自我。 后来花了很大的功夫,绕了很多的圈子,才明白想要在流言蜚语中保护好自己,首先是要守住自己的心。 这 些年她变得坚强了成熟了,可以直面那些流言蜚语,但并不代表,那些传过来的话,不会让她伤心难过。 有人在意着,有人保护着,有人为她担忧,为她安排处理,这种感觉,出奇的美好啊。 苏漾知道如何选择,更有利于自己,也清楚李潜的办法是最好的,但她还是笑着拒绝了:“你我从成亲那日起,你的一切就和我有关,不管我是否现在同意,等你死了之后,那些流言蜚语还是会卷土重来。和离与否的唯一不同,可能就在于,和离之后,那些流言不会太疯狂,但造成的结果和影响,从本质上来讲是一样的。” 李潜明白她说的是对的。 人言可畏,可畏就在于,人人都有一张嘴,而当不需要对言论负责的时候,人们心中的恶意会无限膨胀。 他有些激动,这份激动来源于,他似乎猜到苏漾要说什么。 “既然本质上一样,那么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和离?他人要说什么,便由着他们去,我堂堂正正,又岂会被那些东西击败打倒?你要是死了,我作为你的发妻,就给你收尸,为你守灵,送你下葬,给你上坟,我会日日记挂你,年年祭拜 你,直到我死了,到那时再与你葬在一处,生同衾死同穴,这不就是结发夫妻的意义吗?” 她平静的一番话,说的李潜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几乎是狼狈的闭上了眼睛。 长兄造反被打入天牢时,他没哭,他被指畏罪自杀时,他没哭,母后发疯进入冷宫时,他没哭,再接着他被牵连放逐,被人追杀被人下毒时,他都没哭。 这些年来,他经历的事情越多,身体里流淌的血便变得越发冷漠。 他不惜利用苏漾,让她嫁给自己,把她当成棋子,在那时,他万万没有想到,此后的每一次感动,都是这枚棋子带给他的。 她不止一次的让他想哭。 李潜怅然的想,他是有些遗憾的。 怎么能不遗憾? 如果早知道苏漾是这样美好的女子,他断然不会和她有个错误的开始,他会给她个美好梦幻的开始,让她心甘情愿嫁给自己。 哪怕现在他对她感情盎然浓烈,也不能否认的是,他们二人的开始,本身就是一个阴谋一场利用。 以前他不觉得可怕,甚至狂妄的想,就算苏漾看穿了他的局,他都无所谓,她该感谢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但现在,他忽然紧 张害怕。 她那样的性格,一旦发现他起初的打算,她会原谅他吗? 李潜刻意去逃避着某种不想看见的结果。 他幽幽的想,或许他等不到那天,因为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一个月之后,他还能活着吗? “睡吧。”他说:“乏了。” 李潜的睡觉相当于昏迷,第二天一大早,苏漾怎么都叫不醒,试探他的温度,烫的惊人,柳离岸匆匆赶来,苏漾在床边守了一上午。 下午时候,他才没再发烧,柳离岸的脸色不愉,告诉她,解毒势在必行。 苏漾问起商星沉的状况,说是昨天昏迷之后,到现在也没醒。 “还没醒?”她微微讶异,心道这次昏迷时间比以往都长,于是问柳离岸:“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知。”柳离岸说:“趁着他昏迷,给他做了个检查,发现他体内气息紊乱,脉象更是奇特,总之是和常人不一样。” 苏漾自然知道他的不同寻常,只说道:“明天要是还没醒,就用特殊手段把他强行唤醒。” 她要忙的事情还很多。 李潜的情况,她干巴巴的守着,也没能出什么结果,日子还是要照常的过,府上的老老少 少,还需要她打起精神来操持管理。 她问起管家和沉香,府上的开支状况,了解了府上的情况,心里有了个大概,之后便去了天下烤串。 天下烤串这些日子,都是卜刀刀在管事。 掌柜的见她过来,先是慰问了身体,之后把账目交给她过目,苏漾在铺子里待了一下午,看了半本账本。 烤串铺子自开张以来,日日盈利,进账可观,店铺内的工钱给的不少,加上又是新开张,大家都一股干劲,目前十分和谐。 卜刀刀在做生意方面,能力突出,有她在店中协调,一切都平稳的运转着。 这让苏漾着实省了不少心。 她拿着账本打算回府继续看,一出店铺门口,遇到了匆匆跑来的许子沂。 苏漾见她上气不接下气,忙搀扶着她要往铺子里进,被她摆手拒绝了:“我让我爹广发英雄帖,今日找到个自称是神医的,我已经让人送到你府上了,你赶快回去看看,我就不陪着你了,还有事情要忙呢!” “你忙什么啊?”苏漾追问。 “忙着和离。”许子沂没打算瞒:“没想到和离都这么麻烦,我得去找李瞳,这和离书还要他签字同意了才能行!” 第136章 找回丢失的自己 苏漾把她拦下,询问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要知道,许子沂对李瞳,可以说是死心塌地,她近乎盲目的痴迷着他,苏漾曾一度认为,即便天崩地裂,许子沂也不会离开李瞳。 虽然她也看出来,最近许子沂和李瞳的相处方式十分诡异,但她以为他们只是闹别扭闹冷战。 万万没想到,她冷不丁的丢下来一个深水炸弹,他们居然要和离。 苏漾百感交集的看着许子沂。 她其实并不看好这一对,但她尊重她的选择,很多时候的南墙,需要自己亲自撞了悔了悟了才会心甘情愿的绕道。 感情上的事如人饮水,她作为外人看的真切,但困在其中的局中人,并不能抽离出来,理智的看待这一切。 所以之前,许子沂闹也好痛也好,乐在其中也好,她都没开口劝她。 “你想好了吗?”现在她看着她,淡淡的问,注意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意,她轻轻的拍拍她的肩:“你再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我已经很清楚了。”许子沂出乎意料的开口,她深吸口气,但是口吻中的哽咽却怎么都控制不了:“他想要的是一个完美的惊艳的漂亮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够和他赏花赏月赋诗吟唱,而我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他满意的那样,退一万步来讲 ,就算我为了他变成他喜欢的那个样子,可那还是我吗?我不是没有想过要改变……” 嫁给李瞳的这些日子,她被他冷落的时候,曾发了疯的琢磨着,怎样俘获一个男人的心。 她学会了很多事情,所有贤淑妻子应该会的,她都学会了。 可那又怎么样? 一个男人爱你,就是你什么都不会,只是个精致娇弱的花瓶,他都能看到眼里放在心上。 一个男人不爱,即便你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你有才华有抱负,对他而言,可能连路边的野草都比不上。 许子沂怅然的笑笑,她回顾这几年来的点滴,觉得失去了太多。 她变得善妒、计较、猜疑、自卑,因他日日的嘲讽,而渐渐失去信心。 她怀疑自我,否定自我,他甚至给她洗脑,让她接受他之所以在外浪荡,都是因为她太胖的缘故。 是她的错,全都是她的错。 可难道他都没有错吗? 他们本是夫妻,他没有做到一点夫君的责任,他们甚至到现在还是分房的状态,他把她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任谁都能指指点点。 许子沂捏紧了拳头,说道:“可我醒了。他对我而言,更像是做了一场甜甜的梦,梦里的他一切都好,哪怕他自私自利怯懦又无能,可他就是梦里的神明,我仰视他,钦慕他,敬 畏他,痴迷他,我曾把身心全部都交给他,供奉他,以为能得到好的结果,但没有。” “我收获的只有痛苦。” “我变得更差劲了。” “我甚至都不再是自己。” “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她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苏漾还能怎么劝? 她抿了抿唇,看许子沂脸色不佳,所以主动提出:“我和你一起去,你是要去四王府?” “不用。我自己去。”她摆摆手说:“这是我和他的事,我能应付,你赶快回府上吧,我要去找回丢失的自己了。” 许子沂态度坚决,苏漾半晌才无奈的耸耸肩,她上前和她抱了抱,低声的说:“去吧。” 两个人就此分别,苏漾回王府,许子沂则直奔四王府。 她到王府的时候,门口正停了好几辆马车,府上的奴仆们纷纷在忙着搬东西,众人忙的热火朝天,有一个眼生的丫鬟在旁边指挥着,看她那颐指气使的姿态,叉着腰扬着下巴,俨然半个小主人的态度,到处都是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并没有人发现许子沂的到来。 “对!哎呀这是我们姑娘最喜欢的铜镜!你们可得仔细着点,要是摔碎了,姑娘怎么欣赏她的花容月貌?” “这箱子里的都是王爷送给姑娘的奇珍异宝!务必 要轻拿轻放!” “那边的,说你们呢,又在偷懒吗?王爷说了,要赶紧请姑娘进府,我看你们是不把王爷放眼里!” “谁要是被我逮住了,别怪我到王爷面前告状!到时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你再瞪!知不知道我们姑娘是谁!她现在可是王爷面前的大红人!” “……” 三言两语之间,许子沂听明白了,今日是李瞳接赵绮绮回府的日子。 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心碎又难过,可现在只剩下无奈的苦笑。 李瞳对赵绮绮是真爱吧? 不然怎么会前脚刚得知她要和离的消息,后脚就迫不及待的把外室带回来,还如此的明目张胆,大张旗鼓! 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件多么愚蠢的破事吗? 宫里的两位对这位赵绮绮都没什么好脸色,那样的货色,怎么能入皇家的眼? 李瞳倒是为红颜什么都敢做,皇家的脸面都不管不顾,甚至连越武帝和皇后的教诲都不听了。 这份壮举实在是百年来皇室第一人,感动天感动地感动苍生,也怪不得眼前的丫鬟如此嚣张跋扈了。 在王府里,王爷的宠爱就是横行霸道的令牌,李瞳宠赵绮绮,自然她的丫鬟也跟着水涨船高。 许子沂扯了扯嘴角,已经不想对此发表看法了,她径自往府里进。 “诶? ”管家先前就看到了她,但是不敢认,只从侧面看,觉得颇为相像,然而一看她的身形,和以前相比,实在是瘦了太多。 直到她走进了,他仍疑惑的、带着不可置信的口吻道:“王妃?您真的是王妃吗?” “李瞳在府上吗?”许子沂不答反问。 管家犹自活在梦中般,愣愣的点点头:“在的,在的,老奴这就去给你通报。” “好。”许子沂微笑着点头:“麻烦您了。” “啊……不麻烦不麻烦,应当的。”管家受宠若惊。 其实许子沂在府上时,对他们这些下人还算不错,虽然她的脾气不太好,但她从来不是个恶女主人,也不会苛刻无故责罚下人。 管家之所以震惊,还是因为,没有想到瘦下来的许子沂,竟然生的是这般模样。 他一路小跑着到书房,没找到人,到了后宅才听见嬉闹声,这声音听得人脸红心跳,管家硬着头皮,远远的喊道:“王爷!” 李瞳正在喂赵绮绮吃东西,女人会撒娇,漂亮的眉眼怎么看怎么舒心,让他一时快活,扫去心底几日的阴霾。 闻言他挑了挑眉,故作潇洒的表情有所变动:“怎么了?” “王妃…王妃回来了!” 李瞳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他颇为得意的搓搓手,他就说什么来着,这个女人迟早要回来! 第137章 还是您脸皮最厚 当初许子沂追他的时候,非常疯狂,简直轰动整个京城,他不堪其扰,每日都恨不得藏起来,生怕被她逮住,然后纠缠不休。 他从来没有真正看的上她,那样的一个女人,追人之前也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吗? 李瞳倒不是让所有女子都长得美若天仙,可你总归要有些许自知之明吧? 倘若长得胖,那就减减肥,倘若长得丑,那就学上妆,倘若实在不想减肥又不会上妆,就不要出来脏了别人的眼睛让别人作呕啊。 偏偏许子沂是个另类,她一百三四十斤的体重,在遍地都是弱柳扶风的女子中间,仍丝毫不觉得自己胖,也不觉得自己丑。 她热烈又热情,脑子也像是不大好使,根本看不懂脸色,哪怕他面上写满了厌恶,还是会像狗皮膏药似的缠上来。 李瞳从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不知廉耻的女人。 他一直都在拒绝她,起初很客气,后来便越发没有分寸,他甚至想,他都这么措辞恶劣了,她如果要脸,就不会再继续扒着他不放。 事实证明,许子沂不要脸。 她不仅不要脸,还用了让他深恶痛绝、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的法子 ,硬是将两个人绑在了一起。 既然她让他脸面全丢,那他也不会让她好过。 成亲后的日子鸡飞狗跳,二人见面就是吵,吵着闹着就成了习惯,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将外面的不痛快,回府全部发泄在她身上。 谁让她那么讨厌! 李瞳后来发现,这个女人是真的没有下限,不管他对她多么糟糕,骂她闹她伤她的心拂她的面子,她都仍对他不离不弃。 他潜意识里,是认为她不会走的,所以当她跟他提出来要和离的话时,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曾经两个人吵架吵得凶狠时,也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但过后冷静下来,还不是许子沂来先跟他道歉的? 所以,他自打那天之后,就一直在等。 他不相信许子沂会真的和离,哪怕她这次的确闹得时间有些久,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好,可他就是笃定,她不会真的离开。 果不其然,只要耐心等下去,他还是能等来想要的结果的。 李瞳心里有些高兴,当他意识到的时候,还有些微愣,转而一想,可不得高兴吗?这场无声的战争里,他还是赢家。 许子沂过来,肯定是来赔礼道歉的,她当初话说 的那么狠,他还以为这次能有点骨气呢,结果呢? 只要一用赵绮绮刺激她,她连忙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求和。 盘在心口淤积了几天的晦气,一下子全都消散了,李瞳故作矜傲的翘起二郎腿,冲管家说道:“她还知道回来?不是要和离吗?既然和离了,还回来做什么?该不会是反悔吧!” 管家哪敢插话,耐着性子听李瞳说完,直到他懒洋洋的发话,他才敢看向身边的许子沂。 “王妃,王爷让您进去呢。” “知道了。”许子沂笑了笑,这一笑面容清丽,倒是让管家没回过神,再看她时,人已经走远。 李瞳是个特别讲究的人,但他的讲究不包括在许子沂面前,他刚才几乎是扯着嗓门往外吼的话,一字不落的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听听他的口吻,字字句句都透露着狂妄自大,他还笃定她是反悔了,所以才回王府。 说不定,他还天真的等待着,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哭着闹着死皮赖脸的道歉认错,然后他便可以趁机再把她讽刺打击一顿。 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她宝贝他的时候,他才是个宝贝。 她看清了他,选择了放弃,那他就什 么都不是。 这个过程固然痛苦,刻进骨子里放在心上长达多年的人,几乎是和着骨血一起生长的,让她一刀斩断,犹如抽筋剥骨。 但她必须要这么做,宁可丢掉筋骨,也不能让整个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许子沂一出现的时候,就看到李瞳和赵绮绮姿势亲昵,他们搂在一起,正嘴对嘴的互相喂食一瓣橘子。 听见动静,他们闻所未闻,继续发出暧.昧的笑声。 许子沂的心犹如钝刀割肉,一寸寸的生疼,但她没立刻掉头就走,也没大发雷霆,而是笑了笑,双手环胸的挑了挑眉。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看。 看着赵绮绮吃了那瓣橘子,李瞳给她亲昵的擦拭嘴角,赵绮绮得意的朝她递了个眼神,带着胜利者的骄傲。 “……” 许子沂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想了想,慢慢伸出手,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这下轮到赵绮绮无语了,她拧着眉对李瞳说:“王妃在干吗?她总看着我们……” 李瞳本来就想找许子沂的茬,眼下美人撒娇,他心疼的将她搂在怀中,看着不远处瘦下来的许子沂,不耐烦又厌恶的说:“你看什么看?不知道你站在那里 令人倒胃口吗?还总盯着我们两个看,你怎么一点都不害臊的?果然是不知廉耻,毫无底线。” 他在别人眼里,永远是饱读诗书的才子,而在她面前苛刻尖酸,恨不得每句话都变成刀子,往她的心上刺出一个个窟窿。 以前许子沂能忍,心痛忍忍就过去了,现在她不敢再想以前,一想起来就只觉得她愚蠢悲哀。 她那时候怎么会以为他对她有感情? 但凡有半点感情和尊重,都不至于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她叹了口气:“大张旗鼓迎接外室入门,大白天和不入流的外室卿卿我我,你们都不觉得害臊,我害臊什么?我再不知廉耻,毫无底线,也做不出来王爷做过的事情啊,真要比起来,还是您厉害,我甘拜下风。” “你!”李瞳没想到她会反驳,还是这么阴阳怪气的,听得他浑身膈应。 他气的想和她吵,转而一想到她回来的目的,就幽幽的哼了声:“你回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后悔了?我告诉你,和离是你提的,我可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想重新回来王府也行,乖乖道个歉,你态度诚恳了,没准这件事,本王就允许这么揭过去。” 第138章 你不要后悔 这样的戏码,不是第一次上演,许子沂看着座位上的李瞳,直到今天,她冷静了眼睛像是才管用一样,看到他嘴角的得意和讥笑。 以往的每次,看她痛哭流涕的道歉,看她伏低做小求他原谅,看她哭着闹着要回王府要回他身边时,他都是这样的表情吗? 许子沂居然不知道,原来她的痛苦和悲伤,在别人眼里,是个十足的笑话? 她气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叩进了肉里。 可能怪谁呢? 她能怪李瞳往她脸上踩吗?一开始是她自己先不要脸,把脸放人家脚底下的啊! 她能怪李瞳冷漠旁观对她无情吗?一开始他就是不要她没看上她,是她非要将两个人凑成一对的啊! 谁也怪不了,自己做的孽,自己来尝苦果,自己先跪下去的,就不要怪别人踩在头上作威作福。 许子沂平复了片刻,才在李瞳的催促之下,缓缓开口:“态度诚恳,王爷就可以当做这件事没发生?” “当然!”这是李瞳最喜欢的游戏,他说完后,挑眉看向许子沂,她瘦了很多,看着他的目光,莫名让他有些不自在。 和以往的痴恋不同,里面多了 些犀利的东西,像是冷漠,又像是嘲讽。 反正让他不舒服。 就像是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在脱离掌控,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看向许子沂,催促道:“和离那是随便能提的吗?你提了这事不能随便罢休,必须给我个交代,你要么道歉,求得我原谅,我便考虑让你进门,要么就和离。你自己选!” “好啊。”许子沂受不了他在她面前的不可一世,等他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的接过话音:“道歉的次数我做的太多了,估计你也看烦了,实际上我也演烦了,痛哭流涕拼命挽回不惜自虐甚至以死相逼,哪个我都没兴趣再来一遍。所以,和离吧。” “和离?”李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掏了掏耳朵:“许子沂,你回府不是来求和的?” “求什么和?”许子沂反问着,她停止了腰背,强迫自己对视他的眼睛也绝不畏缩,她再次开口:“求和有什么意义?重新回到王府,再看你日复一日的浪荡,看你自私无能外强中干,还是看你一遍遍的刷新下限,做出些令人唾弃被人嗤笑的蠢事?” “许子沂!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别挑衅我!”李瞳有些慌 了神,他怎么都没想到,许子沂会来这一出,于是他不死心的说:“如果这是你求我原谅的独特方式,那么你成功的把我惹怒了,想要和好,你就直说,我劝你想好再说!” “不用了。你给的机会,我也不稀罕,和离吧。”她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钝痛的心口,突然觉得更痛了。 她茫茫然,整个人都是混沌的,就像是诀别多年的好友,但也不是,她离开时没有不舍,只有释然。 “和离?你确定你要和离?”李瞳出声道:“你不要后悔!” “我不后悔。”许子沂在他之前无数次的质问时,都没有回复,唯独这次,猛然抬头,定定的说:“我不会后悔!” “好!”李瞳腾的起身,他快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也这么看过来,平静又寡淡,看得他心头火气更大:“很好!” “我带来了和离书,已经写好了。”许子沂将一式两份的和离书,递给李瞳一份。 李瞳愤怒的接过,见到上面字迹秀美,条理清晰,有什么东西飞快的从心口流失,他想要抓却抓也抓不住。 许子沂公事公办的口吻,同他说道:“按照我大越朝的 律令,夫妻双方成亲两年,仍无所出,即可休妻,你我成亲近四年,膝下却无一儿半女,而我听说绮绮妹妹跟了王爷不过半年,如今便怀了身孕,由此可知,是臣妾的原因,不能为皇室添子添孙,实在愧对列祖列宗。我找人看过,这份和离书没有任何影响王爷的部分,所有人都会知道,和离是因为我的原因,王爷如果不放心,自可找人再仔细查看,如果放心,那么就在这里签字。” “不放心!”李瞳死死的盯着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从没有如此愤怒过,许子沂她凭什么?又是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他不嫌弃她胖她丑,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居然还敢主动提出来和离? 一个女人家不会生育,被夫家休了,她以为凭借她的条件,难不成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归宿吗? “管家!去找人来看看这封和离书,看看有没有什么陷阱!”管家胆子都吓破了,看看李瞳,又看看许子沂,以前也闹过和离,可没有闹得这么大啊,他杵着没动,被李瞳和斥了声,才去请了人来。 和离书没有任何问题,真到了要签字的时候,李瞳拿起毛笔,作势看了眼 许子沂。 他的笔要是落下去了,可就是真的生效了。 那女人真能沉得住气? 他等了会,见她盯着自己,以为她在走神,故意轻咳了声,说道:“许子沂,我要签字了!” 许子沂微微颔首说道:“快签!” “……” 签就签! 难道后悔的人会是他吗? 他能彻底摆脱许子沂,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李瞳心里窝着一团火,究竟为什么会生气,他也说不清,他潇洒的在两份和离书上,留下自己的大名后,便看向许子沂,仿佛是在说,“我签了,就看你敢不敢?” 许子沂如果真的敢签,他就为她尖叫。 然而当许子沂真的流畅的写下她的名字后,两个人的字迹落在一起,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人一份,明日我会进宫向父皇母后秉明情况,今日就不打扰王爷了。”她将一份和离书收起来:“我先告辞了。” 她大阔步的往外走,忽视他追随而来的目光,也忽视道路两侧奴仆们的窃窃私语,腰板板正的、毫不留恋的离开。 许子沂一直没回头,直到她走出去很远,才停下来回首。 半明半暗下的高楼琼宇,漂亮的仿佛天上仙阁。 第139章 扎在心头的一根刺 次日李瞳和许子沂和离的事情,便在整个京城闹得人尽皆知。 许子沂一大清晨,就去了皇宫,还带上了整个许家的人,秉明了和离这件事,李瞳被越武帝一道圣旨召进了宫,当堂对峙。 成亲两年无所出,位于七出之罪之一,在大越朝的律法上写的明明白白,加上二人的关系着实恶劣,许家也坚持和离,就算是越武帝,都不知从何开始劝说,更何况,许子沂的亲姑姑贤妃许巧嫣也在场,许家的态度明确,而他不得不考虑许家的势力,只沉着脸不说话。 皇后要被李瞳气死了。 这分明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她知道李瞳不喜欢许子沂,但她没想到,李瞳居然和许子沂和离。 许家是近几年新兴的贵族,势力不可小觑,她在宫里没少打点,才和贤妃搞好关系。 贤妃虽然育有两个儿子,可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一个个的都不是好料子,干啥啥不行,还都是憨憨脑子,没一个成器的。 她和贤妃交好,当初许子沂跟李瞳的相见,还是贤妃引荐的呢,本来就存了二人结盟的意思。 许子沂对李瞳的死缠烂打,她是乐见其成的,好不容易促使他们二人成了亲,得到了许家的支持,眼下又要和离,那许家的站位… … 许家原是支持李瞳的,李瞳又和太子李彻视为一体,所以太子这边多了许家的支持,势力可谓大增。 周声晚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和离的事情,会不会影响到许家对太子这边的支持。 要知道,贤妃并不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德妃才是除了前皇后之外,插在她心头的一根刺。 德妃育有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 五皇子从军,和苏家交好,德妃也和前皇后交好,五皇子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是个有勇有谋的大将军,会笼络人心,虽然近几年不在京城,但朝中文武百官仰慕他支持他的也很多,其中苏家就很有可能是他忠实的支持者。 六皇子从商,做生意颇具天赋,目前来看,对皇位没什么野心,但难保他们兄弟三哥不会抱成团。 八皇子是德妃三个儿子中资质平平的,但他胜在有一份仁义心肠,是个普天之下都知道的老好人,老善人。 德妃的儿子们竞争力很强,这实在是让周声晚寝食难安,尤其是李瞳还和许子沂和离。 这个逆子! 他是想把她活活气死吗? 周声晚心里恨得不行,咬牙又切齿,面上却不能表现出分毫。 她端庄典雅,微微的笑着,朝着许子沂招招手,见她到跟前了,才拉着她的 手,感慨的说:“这几年委屈你了,是瞳儿他不懂得珍惜,上哪儿去找你这么好的姑娘?不过你放心,即便你们和离了,我还是你母后,你这个闺女我可认了,哪天若是遇到合眼缘的男子,尽管跟母后讲,母后再为你挑一门满意的亲事。” “谢谢皇后娘娘。”许子沂感激的说:“不能怪王爷,是子沂没有福分而已,子沂愧对你们,愧对皇家列祖列宗。” 接下来又是一番眼泪婆娑的对话,但到底这件事成了既定事实。 李瞳和许子沂和离了,他们两个自打成亲之后,就成了街头巷尾嘴里的头号议论人物,乍一听到这则消息,自然整个京城都疯了。 有人叫好,说是许子沂配不上李瞳,和离了最好,不用两个人都痛苦。 也有人看不上李瞳,说他眠花醉柳的,不像个正儿八经的王爷,尤其宠妾灭妻,压根没把许家和许子沂放心上,许子沂离的好! 李瞳不是头一次被人议论,这次被议论,格外的不爽。 他从宫里回去,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里,任凭谁叫都不开门,赵绮绮哭唧唧的在门口等了会,被他一嗓子吼走了。 对比之下,许子沂则很平津。 她不像是失去了最爱的人,反而更像是告别了一段苦涩的岁月 ,她有不舍,但绝不会再回头,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那种低贱的地步。 许子沂的东西,都已经搬回了许府,她现在住在许府,而许府和李潜的府邸在一个方向,乘马车回去的路上,途径七王府的时候,她下车后,示意众人继续前进。 福叔把她迎进门,几次欲言又止,许子沂觉得好笑,心道他们肯定是提前被交代过,所以什么都没问。 许子沂直接去找了苏漾,她正在房里给李潜喂水。 女人穿着素色的衣袍,万千青丝倾泻而下,她不施粉黛的脸上,五官精致,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影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舞。 苏漾好像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即便只是在喂李潜喝水,她的眼睛始终留在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她低低的问他什么,听见李潜的回答,清浅的笑了,李潜似乎又说了什么,她便朝他嗔瞪了一眼。 李潜摇了摇头,似乎是不喝了,然后她用那双握刀拿剑的手,像极了女儿姿态的拿起手绢,温柔的给他擦拭嘴角。 这一幕实在太美好了。 对于许子沂这样刚刚和离的女人来说,简直是会心一击,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她也曾幻想过和李瞳有这样和谐静谧的时刻,但几年过去了,这 幅画面依然只存在她的幻想之中。 “四嫂来了。”李潜看着门外,缓缓闭上眼睛:“夫人肯定要去理四嫂,那我便乖乖睡觉吧。” “你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就来陪你。”苏漾嘴上这么答着,回头朝外面看了眼。 “我睡着了,怎么知道夫人有没有陪我?万一夫人骗我呢?”李潜虚的厉害,一句话说完,力气便耗尽了,他克制着微微喘着,眼巴巴的看着她。 苏漾好声好气的哄着他,她怀疑她所有的温柔,都用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她说道:“不骗你,骗谁都不会骗你。” “那先亲一下。” “恩?”苏漾不自在的轻咳了声:“外面有人。” “亲。”他坚持着。 “……” “夫人变心了吗?”李潜等了会,见她没动作,闭上了眼睛,故作忧伤的道:“我知道我这个病秧子…是得不到夫人的喜欢的……” 哪怕看出来他在演戏,苏漾还是不忍心让他难过,她烦透了他的喋喋不休,捂住了他的嘴。 李潜睁开眼睛,就看到漂亮的小脸越来越近,她的吻落在他眼皮上。 又柔又软,像是轻飘飘的羽毛。 “闭眼睡觉。”她往外走,发梢经过身侧,留下一缕清香:“四嫂和离了,这会心里不好受,我陪陪她去。” 第140章 嚎啕大哭 苏漾一出来,就听见许子沂啧啧啧的啧个不停,同时还朝着她抛媚眼,表情极其生动猥琐。 “……” 她无语的呵呵笑:“眼睛出毛病了,我等下喊柳大夫来给你看看。” “我这眼睛出毛病,还不是因为你?你刚才和李潜在里面做了什么,咦,少儿不宜的事情,看的我这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硬生生的成了红眼病。羡慕啊!”她仰天长叹一声:“同样都是花季少妇,为何你能得到滋润,而我却得到了抛弃!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她还有心情自嘲,看来没想象的那么脆弱。 二人走到后院的亭子里坐下,许子沂还没感慨完。 “你长得就已经很好看了吧!果然老天爷总是偏爱容貌艳丽的女子。” “我们这种又丑又胖的,不配得到关爱吗?” “哎,我居然和离了,我居然主动和李瞳和离了。” 她连连惊叹的道,苏漾附和着点头,等沉默了会,就听见她叹了口气,说:“百年奇观就是不一样,许愿一许一个准。” 还记得大概在一个月前,恰逢天狗吃月的景象,当时他们几个人跳上屋顶,对着浓沉夜幕大喊心愿。 许子沂喊的是,希望能和李瞳和好,如果不能,就把他休 了。 “……” 和离是她主动提出来的,虽然和离书上也是她的过错,但严格意义上来讲,确实是她把李瞳休了。 “姐妹厉害不?”许子沂端起桌上的茶杯,痛饮一杯后,问她:“就问问你,姐妹厉害不!” “厉害。”苏漾敬佩的竖起大拇指:“特别厉害!有勇气、有气魄、有胆量、有追求!说一不二,简直就是当朝妇女典范!” 许子沂捧腹大笑,得意洋洋的道:“我刚才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听到街边百姓的纷纷议论,你别说,真有一些吹捧我的。” 苏漾闻言好奇,央着她:“快说来听听,都是怎么吹捧的?” “说我没有自知之明,自己什么德行不清楚吗?居然也敢和离!看谁以后还敢要我!” “哈哈哈哈。”苏漾不厚道的先笑为敬,下一句却说:“那就让他们擦亮了眼睛等着看,姐妹就算没有男人要,也能过得很好!” “对!”许子沂用力一拍腿:“我当时真就这么想的!你还记得之前在北安村的山上,你和赵绮绮说的那番话吗?真的,那会我就觉得,哇!这个女人真是太有魅力了!真是太不一样与众不同了!不仅打仗打得好,就连拽文都拽的狂傲!要什么男 人,男人伤心又伤肺,姐妹要大步向前走,我要做……做…做什么来着?苏漾,你之前说的什么花怎么开的那句话,完整的应该怎么说?” 苏漾一下就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在旁边提醒道:“做一朵独自开放独自美丽的花。” “对对对!”她连连点头:“我也要做朵花。” 许子沂不说话了,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一口,苏漾也不催促,只静静的陪着她。 她要说话,她便听着,她不说话,她就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子沂才抓住她的手。 苏漾看过去,见她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薄雾。 许子沂专注的望着她,她唇角动了动,片刻后声音里少了欣喜,冷静过后的她仍是伤感的,她问:“你怎么不安慰我?” “你需要安慰吗?”苏漾反问。 许子沂和她四目相对,眼圈被泪水浸染,缓缓变得通红,终于在最后承受不住时,她毫无征兆的哇的大声哭了出来。 从提和离那日开始,累积的悲伤难过,就盘旋在心头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可那时候苏漾和李潜生死未卜,她无暇顾及,时至今日,和离这件事尘埃落定后,她才得以释放。 她朝着苏漾扑过去,一头冲进她的怀里。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两眼酸痛头脑昏沉。 苏漾全程不发一言,可她的手,一下又一下,温柔的落在她后背上,轻轻的抚着她,让她知道,她始终是有人在陪着的。 许子沂筋疲力尽,声音才渐渐弱下来。 苏漾将手帕递给她,她坐直了身子,狠狠的擦了把脸,面对着苏漾,她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和尴尬,甚至使劲儿吸了吸鼻子。 等她情绪渐渐平复,苏漾才淡淡的询问:“哭的这么伤心,和离这件事,还是后悔了吗?” 没想到许子沂立刻摇头:“没有。我哭是因为……” 她失落的笑了笑:“因为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也因为发现,不再围着李瞳转之后,忽然失去了生活的方向,可笑吧?以前得到他的心,就是我的奋斗目标,可现在我竟然不知道要做什么。说起来,我活这么大都是浑浑噩噩的,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没有为什么而努力过,更没有做成功过一件事,哪怕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所以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也很佩服你。” 佩服苏漾有她热衷的事情,羡慕她不管做什么好像都能竭尽全力,好像都会取得不错的成绩。 “我有什么可 佩服的,你只是还没找到喜欢的事而已,其实我倒是觉得,这并不是坏事。生活就是一个不断探寻的过程,很多时候你以为时机已经晚了,其实恰恰是开始。” 苏漾鼓励道:“你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就像是在走夜路。你只需要把脚下的路走好,天自然会亮。” 许子沂似懂非懂,但见苏漾冲她笑了笑,她长得美,笑一下都让人的心酥酥麻麻,她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管它什么夜路白路,她只管过好每一天就是了,找不到方向就去找,不知道喜欢什么,就都去尝试一下。 许子沂调整好心情,准备离开时,都已经是中午了。 苏漾挽留她,说是让人去带了烤串回来,她离开的脚步便又拐了回来。 她哭了许久的确饿了,又香又辣的烤串,让她垂涎欲滴,上桌之后,吃的肚子滚圆。 二人刚放下碗筷,就见沉香慌张的走进来,她神情不自在,走路险些摔倒,许子沂眼疾手快的搀扶住她,奇怪的问:“怎么了?” 苏漾问得更直接:“是李潜有什么情况吗?” “不。”沉香忙说:“奴婢刚才去看商公子,见柳大夫也在,说是要唤醒商公子,结果商公子醒是醒了,可他好像不大对劲。” 第141章 不一样的商星沉 许子沂回府没事做,索性跟着苏漾一起去了别院。 商星沉住在竹苑,一进小院入目全是青葱挺拔的修竹,夏日正午的日头强烈,到了这里却没有半点酷暑的感觉,反而清爽阴凉。 穿过竹林,他们进入正屋,二人均为一怔。 房间里的气氛低的可怕,打起来倒不至于,可商星沉和柳离岸二人面对面坐着,怎么看都觉得相当诡异。 柳离岸性子温润,做事温和,他不过是奉了苏漾的命令,见商星沉昏迷时间过久,特意来强行唤醒他。 他给他扎了针,起初都是好好的,谁知道在取下银针的时候,醒来的男人,突然朝他发难,一只手卡住了他的脖子,想要掐死他。 那时候的商星沉就不对劲。 双眼猩红,睚眦欲裂,他阴沉沉的看着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是真的动了要杀他的心思。 柳离岸只是个大夫,没有拳脚功夫,见状不对劲连忙求饶,他知道他是失忆的,只能呼唤他的名字。 在喊了几遍之后,他眼中的戾气才散尽,恶狠狠的把他甩到一旁,然后坐在床上,怔怔的发呆。 柳离岸哪里还敢停留,再待下去,没准小命不保,他收拾好医药箱,拎着就要快步离开。 “站住。” 他还是慢了,被身后的人叫住,之 后他坐在椅子上,和他面面相觑,他不发话,两个人就莫名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僵持着。 中途沉香来送饭,从一进门时,商星沉就盯着她看,和往常的不一样,是带着满满的警惕和猜疑。 他拿了他的银针,一下下的在送来的饭菜中试毒,表情说不出的严肃。 柳离岸是走不了,可他不想一直被困,就给沉香使眼色,好在沉香还算机灵,柳离岸看到苏漾过来,大大的松了口气。 “王妃。”他站起身,身边的商星沉,忽然踢了踢他的凳子,声音又沉又危险:“坐下。” 柳离岸嘴角一抽搐,硬着头皮看过去,见他不知何时变出来一把匕首,就放在眼前翻来覆去的把玩。 在差点被他掐死之后,他十分相信,不听话的下场,那把匕首就会割断他的脖子。 柳离岸又坐了下来,对苏漾说:“商公子醒了,但是好像…他记起来一些事。” 苏漾又不瞎。 虽然从她进门到现在,商星沉没说几句话,可他不管是神情还是姿态动作,都和以前的那个大相径庭。 以前的他感觉阳光温暖,平易近人,现在的他,像是被黑暗浸染过一样,抗拒着他们,且危险未知。 苏漾没走近,叫他的名字:“商星沉。” 商星沉立刻皱眉,不悦的朝 她看过来,他不带半点笑意,整张脸便显得老成,少了几分青年的鲜活,他的话也很言简意赅:“说。” “想起多少?”苏漾问:“别的不说,知道自己是谁了吗?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吗?还有,知道我们这里是哪里吗?” 他讥诮的扯了扯嘴角,看起来非常冷酷了:“你以为我是傻子?堂堂大将军,也会问这种低能问题?” “你之前可不就是傻子?”许子沂在旁听得津津有味,顺嘴点评道:“我看你不是傻子,是脑子坏了,怎么昏迷醒来之后,说话都变得阴阳怪气了?还扯着嘴皮笑,你是不是觉得那样很好看?丑死了,歪嘴一样,看的我想把你的嘴扯平了。” 苏漾现在可是她的精神榜样,她最仰视的人,哪能容得别人鄙夷,就连嘲讽都不行。 谁敢嘲讽苏漾,她绝对不能忍。 许子沂的话,让商星沉明显脸色都变了,他狠狠的瞪着她,一字一顿的提醒她说:“我脑子没坏。” “你说没坏就没坏吧。”她双手抱臂:“咱可什么都不敢说了,你沉着的一张脸,像是要吃人。” “……” 苏漾在他们吵起来之前,及时打断了,说道:“我想问下,商公子想起多少?” 商星沉的确想起了一些事。 他的身体本就与 众不同,从小浸泡在各种毒药之中,对毒药的敏锐度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因此就算失去了部分记忆,但很多东西身体仍记得。 在昨日接触到剧毒噬心散之后,兴许是被刺激到了,他做了乱七八糟的梦。 梦境真实又梦幻,他徜徉其中,看到了小时候,记起了他是谁,最后临近醒来前,梦中上演的是三年前的一场莫名其妙的追杀。 他无法躲避的那场追杀,对方来了很多人,各个黑衣黑裤长刀傍身,他们把客栈屠戮一遍后,将他按在了桌子上。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 之后再次醒来时,所有的记忆便混乱了。 他躺在一群尸体堆里,只记得姓名,脑子时常隐隐作痛,整个人也疯疯癫癫,他漫无目的的到处乱窜,靠乞讨为生。 “然后遇见了卜刀刀。”商星沉说道,话锋忽然一转:“昨天我好像见到了十六,她人呢?” “你要见她?”苏漾知道说的是宗柔,忙问:“我可以派人去请她过来。” “恩。”商星沉揉了揉眉心,见苏漾态度积极,怎么能不知道她所求之事,但他很明白的回答她:“关于噬心散如何解毒,我没想起来。或许十六来了,能帮我恢复记忆,但也只是有可能。” 苏漾让圆缺去请宗柔,安排妥 当后,她对商星沉说:“我有心里准备,商公子需要什么帮忙,尽管开口,你忘记了许多重要的事情,想必心情消沉,我自然不会有什么怨言,但还是要多谢你。” “不用谢,我也只是为了自己。”他冷静又清醒的说:“我这一生从小就学医,现在一身技艺荒废,怎能甘心?十六来了你带她来见我。” 宗柔还在府上研究如何帮商星沉恢复记忆,就接到了圆缺来请的消息。 她去请了大嫂,两个人一起到了七王府。 再见到商星沉时,她明显能感觉到他的不同,往日拜师学艺时候的那个狂妄目空一切的少年又回来了。 他身上的那种傲气,让他整个人多出几分危险,宗柔又记起了曾经被他支配过的恐惧,敬畏的问好:“四师兄。” 商星沉瞥了眼,房间里没有外人,他便直说了:“你知道催眠术吗?” 他们的师门所学十分杂,宗柔主攻的是医术,尤其精通处理刀伤剑伤等,而商星沉则学的比较偏,他主攻制毒解毒,但他们也并非独立的,彼此之间多少会有些涉猎,宗柔见他这么问,如实的点点头:“懂一些。” “懂一些就行。”商星沉没什么表情的说:“等下我怎么说,你照做便是,我怀疑我的失忆是被人催眠了。” 第142章 我怕我不行 其他人都被请出了房间。 许子沂骂骂咧咧的,她听说过催眠,但一直没机会开开眼界,好不容易能见识一下,又被商星沉黑着脸把她拉了出去。 “不见就不见,谁稀罕啊,等回去我就让我爹请些大夫过来,给我现场表演催眠。”她嗤声说着。 “那你现在就去。”商星沉听这女人的声音,只觉得聒噪。 他淡淡的回应着,不经意低头时,才看到自己的衣角被她拉着,但也只是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抽了出来,连许子沂都没发现。 她还在喋喋不休的说:“我去就去啊,不过话说回来,我看不看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有把握吗?” 商星沉这才抬头,幽幽的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没有说话。 外人只听说过海岛庸医的名号,但鲜少有人能够和他接触。 但凡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做,更不屑与说。 催眠这种事,他如果不行,普天之下找不出第二个行的人。 毕竟论起各种不入流的邪门歪道,没有人比他更擅长更精通。 他在世人眼里,不早就被盖上了邪与恶的标签了吗? 商星沉收回思绪,看到她瞪圆了的眼睛 ,写满的都是好奇和疑惑,他耷拉着眉眼,勾了勾唇笑的淡薄:“没把握。” “没把握?”许子沂要跳脚了。 她昨天可是见过他有多不靠谱,见他坏笑着,一脸没底气的样子,更是真的慌了:“你没把握还敢乱来?万一你真的变成了傻子,那李潜怎么办?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想不起来了?那是噬心散!噬心散,有印象没?” “没有。” “没有?”许子沂痛心疾首的捧心说道:“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商星沉觉得,这个女人是真的蠢,他现在没办法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也没那个闲心,故而没再理会她,关上了房门。 门外的她还在惊疑的叫着闹着,他淡淡觑了眼,转身看到房里的人,都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商星沉蹙眉:“看我做什么?麻烦的女人,话太多,费了些时间。” 宗柔拧着眉头,若有所思。 房里除了宗柔,还有柳离岸打下手,至于苏漾,则是留下来以防万一,如果发生意外事件,她可以及时制止悲剧的发生。 “师兄,那就现在开始?”宗柔询问。 “恩。”商星沉点点头,走到书桌旁,在众人的注视中, 拿起纸笔写了会,随后丢给宗柔:“按照上面的步骤来。” 宗柔对他言听计从,此刻的他,霸气又自信,那种由内而外的狂妄,无形中让人屈服信任。 然而当宗柔看清了纸上的字后,脸色都惨白了。 “师兄?”她颤抖着嗓子道:“这是…这…这不行……” 这个法子太冒进了,太冒险了,商星沉给的办法下手太重,效果自然极佳,但也要求催眠人高深的功力,以及被催眠人的极度配合。 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错的话,后果都难以想象! 她多年来救死扶伤,求得就是一个稳,办法中规中矩,而商星沉却往往剑走偏锋,好在他医术高明,结果总能得偿所愿。 宗柔手心都出了汗,脸上神情变换,她能感受到商星沉的目光,薄凉中带着些许笑意,他不催促,就等着她往下说。 “我……”她声线发涩,心口似被什么死死揪着:“我害怕……” “害怕什么?”他明明就知道,偏偏要听她亲口说。 宗柔鼓足的勇气,瞬间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她不敢直视他,微微偏过头,说道:“师兄的法子,霸道又强硬,换做你肯定能成功,可是我……我…… ” “你怎么了?”商星沉静默的看着她:“你觉得你不行?” “我只是怕。” “怕你不行?”他出言直接,不留丝毫情面。 “我没有!”宗柔被刺激之下,立刻反驳道。 “那就上。”她的反驳,让商星沉觉得好笑,他意味深长的哦了声,然后说:“如果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趁早洗手别干了。一个人如果没有自信,没有尝试的勇气,做什么都做不好,你不是嫁人了吗?在家相夫教子挺好的。” 他说完之后便躺到了床上,做好了准备。 苏漾沉默不语,她倒是觉得,恢复了些许记忆的商星沉,的确有作为神医的傲气和气魄,这一字一句说的,可比之前要有分量多了。 何止是有分量,简直直戳痛点。 她没催促没说话,也不去看宗柔,不想给她额外施压。 胆量这种事,总得要自己拾起来。被推着架着上场,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她看见宗柔呆呆的站着,她神色平静,沐浴在金光之中,温和的像是融化了一样。 突然,她深吸口气,说道:“柳大夫,我们开始吧。” “哦?”柳离岸猝不及防被点到了名字,眼神 尚有些迷茫,说道:“哦哦哦哦哦,好的,这就开始开始,需要我做什么吗?” 解除催眠效果的整个过程,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宗柔用银针刺入商星沉头上的穴位,然后床上的人便剧烈反应起来,他身体抖动不已,从喉咙里发出呜咽痛苦的声音,之后宗柔借助银铃,敲响了诡异的音调,渐渐的商星沉冷静下来,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之中。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宗柔整个人紧张的大汗淋漓,她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衣服都湿透了。 商星沉刚刚睡着,她则浑身脱力的跌倒在地,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她吓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二嫂,喝水。”苏漾端过来递到她手里,才发现她手也抖得厉害,根本都握不住,她笑着握住她的,称赞道:“二嫂很厉害。” “居然成功了。”她喃喃的道:“还好成功了。晚点等师兄醒来,就知道毒有没有解法了。” “好。”苏漾心疼的给她擦汗,说道:“二嫂辛苦了,我扶你去休息。” 催眠这种邪术,不管对催眠者还是被催眠者,都是极其耗费心神和体力的。 宗柔不等苏漾把话说完,就累的昏了过去。 第143章 可以解毒 许子沂没走,陪着苏漾在等,半下午的时候,宗柔先醒了过来,也没走,他们都在等商星沉。 哪怕过程很顺利,但人一直没醒,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出现意外。 随着时间的推移,宗柔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夏末时分的夜晚,风是带着些许凉意的,但她的冷汗却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许子沂等的百无聊赖,到处乱看,一不留神注意到了她,脱口而出的惊讶道:“二嫂,您怎么给热成这样了?” 她话毕后又觉察出不对劲,看看苏漾,又看看圆缺沉香等人,嘀咕着说:“不应该啊,现在的傍晚哪有那么热?你怎么了?” 苏漾把手绢递过去,推了推迟钝的许子沂:“你少说两句话。”接着她又轻轻拍拍宗柔的肩膀,说道:“没事的,二嫂你确实得对自己有点信心。” 宗柔所在的师门,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进去的,一来看勤奋,二来看天赋,她既然能够拜师学艺,说明资质是相当不错的。 她早年成名的时候,医毒双修的笑笑仙,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的存在。 随着她这几年成亲成家之后,这个名号才渐渐的销声匿迹。 她的师兄固然都很厉害,但她也不差,是她自己看轻了自己。 宗柔的冷汗还在流,她对自己有信心,尤其是在商星沉那番话之后,她便鼓起了勇气,可是本该醒来的时候,商星沉还没醒来。 这让她心里有些没底。 众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忽然,屏风后面传来了轻微的声响,苏漾立刻望过去,几个人眼里都带着欣喜。 许子沂最先沉不住气,她腾的从椅子上跳起来,边拉着苏漾往里走,边猜测着道:“是不是醒了?走走走,快过去看看!” 二人正走着,身边有个人走的更快,宗柔脚底生了风似的,闷着头王前进,很快就钻进了里屋。 苏漾:“……” 许子沂:“二嫂这精神说来就来,让人猝不及防啊!” 她和苏漾关系好,苏漾喊宗柔二嫂,她也跟着喊二嫂,虽然于理不合,但也没人纠正她,许子沂乐的高兴。 等二人进了房间,就看见宗柔正搀扶着商星沉坐起来。 商星沉面色惨白,即便睡了这么久,看起来还是有些疲惫,他一手搭在宗柔的胳膊上,另一只手随意的捏着眉心,时不时的轻晃脑袋。 “怎么样了? ”许子沂按捺不住,等了会,见没人开口,她索性说道:“商星沉,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这是哪里吗?” 商星沉懒懒的抬眼睨她,摇摇头:“不知道。你是谁?你们是谁?我又是谁?” 许子沂赶紧去拉苏漾的手:“完了完了,怎么办?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苏漾拍拍她手背,乌黑的眼睛里带着亮光,她看着商星沉笑着摇摇头,说道:“他逗你玩呢,怎么你还真的上当了?” “逗我玩?”许子沂反应过来,见商星沉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当即叉腰破口大骂:“商星沉我你大爷的!你居然敢骗老娘!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京城十几条街,有谁不知道老娘的威风!你还逗我!我看我是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啊!” 商星沉扯了扯嘴皮子,高傲不屑的根本没回应她。 许子沂上劲儿了,正要撸袖子给他来一场深刻的教育,被苏漾拍着后背安抚道:“冷静冷静,咱们先说正事,等正事完了,我给你们俩摆台,想打架还是想吵架,你们随意,要是觉得不尽兴,我再给你们安排一些百姓来看,成不?” “商星沉,看在苏漾的 面子上,老娘今天就先饶你一命。”她吹胡子瞪眼睛,看起来凶的厉害。 苏漾知道她心里头不好受,所以任由她撒泼发泄,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跟商星沉询问:“怎么样了?” “恩。”商星沉没太看她,只是说道:“果然是催眠,睡了一觉,记起了不少。关于噬心散,这个毒药,说起来还是我兴起时随手弄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当时只有两管,后来都被偷了,你要问是谁下的毒,这还真没办法给你找出来。” “谁下的毒并不重要,事情已经发生,先解毒是最重要的。那些可以慢慢查。只要他做了,便有迹可循。”苏漾看的很开。 对她而言,只有李潜的命,是最重要的。 她接着问道:“解毒之法呢?” “当然可以解。”他笑的轻巧:“这种兴起时随手弄的小玩意,能有什么不能解的?” 苏漾沉默,在一旁的柳离岸也沉默。 瞧瞧什么叫天才?这大概就是普通人和天才之间的差距,他认为难上青天的东西,对天才而言,不过是随手的兴之所至。 这条鸿沟非常清晰深刻的,将他和天才区分的一清二楚。 苏漾不仅信 得过商星沉,且对他非常敬重,神医的弟子,哪个都身怀绝技,尤其是商星沉,是个最厉害也最不好惹的角色。 她言归正传:“那就劳烦您了,解毒需要什么东西,您尽管说,我去准备。” “别的倒不是特别难弄到,解毒需要一个药引,而这个药引寻常难见,只有在常年冰封的雪山上才能偶尔有幸摘得几株。”商星沉解释说道:“我少年时,曾多处游历,有次到了西部一个叫做珠峰山上,那边风景秀美,白雪皑皑,且听当地人说,山上有许多中原见不到的名贵药材。” “珠峰山?”宗柔琢磨着,说道:“是在您十岁那年去的?” “正是。”商星沉接着说:“还有中原没有的名贵药材?那我得去见识见识,那座雪山是真的高,越往上走越高,后来就是在接近山顶的地方,在白雪皑皑的地方,居然看到了一株草。听随行的人说,这草叫做噬心草。” “所以噬心散由此而来?”苏漾基本上已经猜到了。 “不错!”商星沉啧了声:“我好奇这棵草的旺盛的生命力,就摘了几株回来,然后发现有剧毒,随手做成了噬心散。” 第144章 不能让你冒险 噬心散有解,是多日来最让人振奋的消息,众人并没有被冲昏头脑,因为他们意识到,即便有望解毒,这个过程,也是非常艰难。 珠峰山是当今天下最高耸最挺拔的一座山,其中以雪松峰最为险峻危险。 它山体绵延千里,高达近万米,百米之下被郁葱的树木覆盖,山中瘴气缭绕,各种野生植物动物横行,百米之上则气温骤降,寒气逼人,等再稍微有些高度,则常年冰雪覆盖,放眼看去,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到了千米之上,别说是人烟罕至,就连动物都很少能见到几只。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天性。 然而越挫越勇,却是人类独有的品质。 珠峰山附近住着很多当地居民,靠山吃山,历代祖宗都依赖着珠峰山活了下来,因此对这座山的了解,要比常人多出不少。 他们经过多年的摸索探险,多次成群结队的进入山中,每一次的进入,都会对它的了解多几分。 漫长的探索历史,发展至今,已小有成就。 珠峰山以其山上珍贵的药材而闻名,以其挺拔险峻高不可攀而闻名,以其凶险万分难以征服而闻名。 不少人看中山 上的珍贵药材,也有人只想领略高处的风景,更多的人沉迷于不断探索的过程,他们纷纷不惜以身试险,上了珠峰。 但大多数都是有去无回,无数人为此而折腰,白骨留在山上永远无法归乡。 凶险与难以征服,是人们提起珠峰山时的印象,可人的好奇心和征服欲就是这样而来,越是难以驾驭的东西,人们越是趋之若鹜。 每年依旧会有难以计数的人冲上珠峰,去面对未知的危险与命运的裁决。 商星沉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如果想要给李潜解毒,那么他们势必要去一趟珠峰山。 而此行谁都不能保证能够顺利归来。 商星沉说完,伸了个懒腰,他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说道:“去不去你们做决定,只要有噬心草,这毒就能解。李潜的情况估计还有月余的日子,这一个月里尽快做出选择,毒素越到后期,则越难以清除,恢复起来也相对而言,会比较慢一些。” “去。”苏漾出声道,又坚定的重复了遍:“我去。” 商星沉笑了。 这个结果,他一点都不意外。 他说:“那王妃准备准备,抽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就出发吧。从 京城到珠峰山,也有一段路要走呢。” 珠峰山位于西部边境,和苏漾二哥苏择所镇守的北疆之地毗邻,但由于珠峰山占地面积广阔,所以即便毗邻,真实距离并不近。 如果打算要前去的话,确实得尽快出发。 “好。”苏漾的表情很淡,接着又问道:“你去过那座山,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吗?” “对对对。”许子沂知道劝不了苏漾,她是个为了李潜都能跳下悬崖的人,现在一线生机摆在面前,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于是只能跟着附和说道:“商星沉,你不是去过吗?哪里有危险提前说一下啊。这样苏漾也能提前规避。” “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他哂笑了声,见许子沂挑起眉头,继续不紧不慢的道:“是生是死都是命。那里处处都是危险,任何的地方都有可能是埋骨之地,几年前我去登山时,越是往高处走,你知道见到最多的是什么吗?” “什么?”他问的认真,她听的也认真,不由自主的回答。 “白骨啊。”商星沉笑的随意:“到处都能见到死人的骨头,有些保存的还算完整,有的估计是被什么野兽给叼走了一大部 分。” 在场的人,除了苏漾,谁都没有见过血腥可怖的人间地狱场景。 许子沂听他描述,就觉得恶心不已,捂着心口干呕着阻止道:“你别说了,本来不害怕的,被你这么一说,简直毛骨悚然。” “你又不去,害怕什么?”商星沉不知道她在害怕些什么,说道:“你们没有别的问题了,就先出去吧,还请柳大夫留下,我需要同他讨要一些药材。” “好。” 苏漾领着许子沂和宗柔出来,就见她们两个人都异常担忧的看着她。 宗柔先开口:“珠峰山危险,你若是前去的话,多少要同娘亲知会声。” “我会的。”苏漾说道:“苏家那边我并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李潜。” “苏漾,你真的要去?”问话的许子沂:“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即便是去了,或许也没有那么幸运,能够找到噬心草,所以我的想法是,等我们到了当地,不妨动用重金,询问当地百姓,从他们手上收购这种草,再不济,花钱让他们去采购,我爹说,这叫重什么金有什么勇的。”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苏漾补充道。 “对对对!”许子沂拍掌 说道:“反正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可行。”苏漾点头肯定:“不过你就不必去了,留在京城。我没打算带上你。” “你自己去?”许子沂惊讶:“不行,我要跟你去。” 上次她带重金去赎人,到头来还是苏漾救了他们,如果不是苏漾,谁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结果。 许子沂虽然不说,可大恩大德,她都放在心上记着呢。 她把苏漾当朋友,自然是有难一起扛,有苦一起吃,这件事她若是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断然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去冒险。 许子沂的提议,并没有得到苏漾的赞同。 她还是拒绝道:“我自己去,你要相信我,什么样的凶险恶劣,我都见过,对此有经验,不过是爬个山而已,我会平安回来。” “话谁不会说啊?”许子沂轻哼:“漂亮话、令人放心的话我也会说,但现实哪能次次如愿?我把你当朋友,才愿意与你同去,换做是其他人,便是求着我,老娘还不乐意去呢!” “正是因为你把我当朋友,我才更不能让你去。”苏漾说:“我不能把我的朋友,置于未知的危险之中。” 第145章 事情要保密 说不感动是假的,苏漾总是有这样的本事,真挚热忱的几句话,就能让她心潮翻涌,热泪盈眶。 许子沂知道她的性子,没有强求,但是换了个说法。 她跟在她身后打商量:“怎么就把我置于危险之中了?老娘可不愿意陪着你冒险,你还记得上次在北安村的那个山上吗?吓的老娘都尿裤子了,以后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千万别带上我。我的意思是,我跟着你过去,然后跟当地居民打好关系,我重金收购,实在收购不上来了,你再上山。” 苏漾没说话,她哪能看不出来许子沂的心思,说白了就是想跟她一起去。 “苏漾,你就说行不行?我在山下能遇到什么危险啊!咱可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到那是有正经事的,冒险的事情我不做,你命大你去做,我就给你打打下手,而且还能陪着你,安慰你,鼓励你,你说是吧,二嫂?”许子沂朝宗柔递了个眼色。 宗柔觉得许子沂提的建议挺实用的。 虽然说苏漾从小就征战沙场,能力超群,哪怕她再强悍,作为家人朋友的她们,仍然会为她牵动心肠挂念着担忧着。 宗柔嫁了人,身份原因不能随着她 远去,至于许子沂目前和离之后,完全可以。 她顺了许子沂的意思,往下说道:“漾啊,其实许小姐说的也没错,你不妨考虑考虑?” “何止没错,简直是绝佳的安排!”许子沂称赞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收拾收拾,你什么时候走,记得通知我一声!” 她蹦蹦跳跳的往外跑,瘦下来之后身形轻盈了许多,以前做起来辣眼睛的动作,现在再看,怎么看怎么顺眼。 许子沂敲定了这件事,像是完全不知此行的凶险,整张脸上都闪烁着高兴的光彩。 苏漾一个头两个大,她不听劝也没关系,反正她走的时候不通知她就行了。 “你可别想着不通知我!”念头刚起,就被许子沂突然的声音给打断了,她哼哼的揣着双手冷笑:“你府上可是有我的眼睛的!” “……” 珠峰山位于西部边境一个叫吐蕃的地方,吐蕃占地面积广,但这里属于高原,不管是气温还是地势都不太适宜生存,当地居民多以打猎为生,听说吐蕃民族的来源,是猕猴与岩魔女结合生出的最早的人类,因此在大越建朝之前,它始终是个神秘的存在,后来随着越武帝的铁 骑踏平了那里之后,吐蕃才渐渐的被中原所接受,近些年才开了互通有无的先例。 从京城到吐蕃,走刚修的直道,少说也要七天,来回的话,则用去了半个月,加上中途寻找噬心草所必要的花费,仔细算下来,留给苏漾犹豫的时间并不多。 她也并没有犹豫,当天就找人准备了马车,又准备了粮食,计划好了路线,安排好京城内的一切,打算次日下午出发。 做完这一切,天色才渐渐暗下来。 卜刀刀关了铺子回到府上,听商星沉说了这件事之后,忙匆匆来找她,一进门就问:“夫人,您当真要过去?吐蕃我跟着阿爹阿娘去过两次,我可以跟你一起随行,那边的语言,我能听懂,有我在保证他们坑不了你。” “你去了店铺怎么办?”苏漾说道:“我手边能用的人不多,店铺交给你我才能完全放心。” “可是你去吐蕃也需要我啊!”卜刀刀有些委屈的说。 “你去吐蕃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我还得操心你的安危,当初你娘把你交给我的时候可是说了,准许你来京城,但没准许你去京城之外的其他地方,我跟她打了保证,不能辜负她的期待和信 任。”苏漾条理清晰的道:“你留在京城,也是帮我。” “那让商星沉跟你一起去。”卜刀刀灵机一动的说道:“我知道他是神医,店铺里有他没他都一样,跟着你去,反而还能起到作用。他也能听懂那边的语言,我们北疆也有不少吐蕃人来往,而且他不是还认识那个什么噬心草的?他去了总有用处吧?” 苏漾一开始的意思,有点想让商星沉同去,她试探着对方,没等来他松口,所以她也没不识趣的主动提。 “他不乐意去吧?” “他敢!”卜刀刀叉腰:“别以为他恢复记忆成神医了,就忘恩负义了!当初要不是我和我娘可怜他,哪还有他一条命,哪还能活到现在再恢复记忆?所以他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吃了我家的饭,就得为我家干活,他敢不去,疯了吗?” “……” “我找他说去!”卜刀刀说风就是雨,拔腿就往外跑:“他要是不去,我就把他腿打断,让他再也动不了!” “……” “对了!夫人。”她去而复返,贴心的问:“王爷知道您要去吐蕃吗?” “他?”苏漾摇摇头:“我还没同他说。” “那夫人是应该 找个合适时机说一下。”她年纪小,提起来感情的事情,总觉得有些羞涩,连与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说道:“夫人为王爷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难以见到的,您和王爷的感情深厚,让人艳羡,刀刀觉得王爷也很依赖你,此番前去,如果不告诉他,恐怕他日后会生你的气。” “好。”苏漾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我去找商星沉,夫人是明天下午出发吗?我今晚就逼着他把东西收拾好。” 临走前苏漾又想起来别的事情,特意叮嘱她说道:“我出府的事情,要瞒下来,其他我都交代好了,要是有人去店里打探,就说我抱病在家,知道了吗?” “啊?啊……哦。知道了。”卜刀刀满头雾水,好在她知道,苏漾做事有自己的道理,全凭信赖什么都没问。 苏漾出府离京的事情,之所以不能说出去,是因为她怀疑,暗中有人在阻止李潜寻找噬心散的解药。 宗柔的师兄本来安然无恙,在接到他们的信件后,返程途中突发意外生死未卜,而和噬心散有关的商星沉,在毒药被偷那年又被人追杀催眠。 种种迹象都让她不得不警惕,不得不小心翼翼。 第146章 王府就是她的娘家 苏漾没打算跟李潜说。 她太清楚他的性子了,平时为他出头,他都担心会让她处境艰难,如果让他得知了这件事,他肯定会阻拦他。 一个月的时间,赌上她的命,怎么看这笔买卖都划不来。 李潜绝不会同意。 既然早知道他的选择,而她也不会改变她的决定,两个人的交谈,如果不能解决问题的话,那只是在无意义的争吵和浪费时间。 她说服不了他,他也不会认同她,两个人只会不欢而散。 与其闹得不高兴,不如什么都不说。 苏漾送走卜刀刀之后,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她回屋去找李潜,还没到达房间,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交谈声。 常年习武的她,耳力极佳,一下子就知道是白昼的声音。 李潜醒来了? 她没慌着靠近,白昼挑选的时机,是她不在的时候,说明有些公事不希望她听见,她是识趣的。 苏漾倒是一点都不怀疑李潜,就像她也有一些善良的秘密,她允许他也有。 她对外人的心机,从来不会用在亲近的人身上。 如果人人相处都要费尽心神,仔细计较,布局谋算,那活着也太累了,她希望至少对于亲密的人,能够保留最初 的坦诚。 于是她坐下来,夏夜的长廊竟然格外静谧,月光打在花花草草上,多出了几分宁和和沉寂,苏漾的心,就这样没来由的平静下来。 她安静的仰望星空。 其实夜幕并不暗沉,反倒因为璀璨星光而透着澄澈的蓝,像是一望无际的汪洋。 苏漾的呼吸轻轻浅浅,细细的微风,轻轻吹来,随着微风一起吹来的,还有混杂在其中的细小交谈声。 是房间里那两人的。 苏漾没打算听,只囫囵的略过,但夜太静了,静的丁点交谈声都能无限的放大,她就算不想听,声音也往耳朵里面钻。 白昼低声的说:“您让请的人,属下亲自去了一趟,已经把他们接到了京城来。” “都安顿…咳咳……安顿好了?”这是李潜的声音,他身子虚弱,说话要大喘气,带着压抑的咳嗽,苏漾都替他难受。 她拧了拧眉,心道都成这副样子了,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安心修养更重要? “安顿好了。”白昼又说:“那地方属下也按照您的吩咐,都派人盯着了。” “好。” “小鬼这两天情绪不好,嚷嚷着要逃,在马车上的时候就逃了好几次,都被咱们的人带了回来,至 于老人家,倒是很平静,像是意料之中的一样…但……”白昼顿了顿,迟疑的说道:“但他似乎认为,我们是宫里派去的人。老人家似乎和宫里有些渊源。” “找柳离岸去给他们看看。”李潜说完,又是猛的一顿咳嗽,几乎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似的,他捂着嘴闷闷的道:“想办法让他治好。小鬼如果再闹,就带他来见我,我亲自同他说。” “好!”白昼应下后,担忧更浓愁了,他几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声音里带着颤抖的问:“主子,要是你…这一个月挺不过去…那属下……”他似乎想到了那个画面,眼圈瞬间红了,咬着后槽牙狠狠的说:“那属下一定不负主子所托,坚决完成您的遗愿。” 李潜最大的心愿,就是查明六年前的动乱,替兄长洗清嫌疑,将先皇后从冷宫里风光请出来,以及为自己博一个公平与功名。 他本是满腹经纶充满抱负的男人,他本应该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接受万人敬仰与钦佩,立下千秋万代的功劳,成就一生美名。 可他这些年的颠簸流离,白昼都是看在眼里的。 正因为看在眼里,所以李潜的坚持,才显得难能可 贵。 如果… 如果他真的不幸英年早逝,那他一定不负所托,即便孤身一人战斗到最后,也要达成他的心愿。 “不必。”白昼自顾自的感动着,被李潜出声打断。 他声音很轻,但分量很重,他说:“我要是死了,那些事情就随他去,我真正的遗愿,就是……咳。” 他难受的厉害,忙伸手去取手绢,紧跟着乌黑的血喷了出来,他摊开手心,沉默的看了会,才说:“我死后,王妃如果改嫁,就给她备最丰厚的嫁妆,好歹是我们府上出去的人,我们就是她的第二个娘家,万不能让人看轻了她去,她要是再新的夫家受了欺负,你就代我替她出头。但我希望你没有这样的机会。” 因为他希望她在没有他之后,再嫁也能过得很幸福。 苏漾对李潜的真心实意,作为白昼都为之动容。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又问:“那王妃要是不改嫁呢?” “那她想做什么,你就帮着她做什么。”李潜叹了口气,说:“她想打仗,你就代我替她冲锋陷阵,她想经商,你就代我为她奔波跑腿,她想安安分分当个主子,你就代我替她打点好一切,让她有足够的的银子花。 这些年我有什么产业,你都一清二楚,全花在她身上,够她一辈子挥霍。” “……好。”白昼压抑着颤抖的声音,他使劲又粗鲁的狠狠擦了擦眼睛,一字一顿的答应下来。 他和李潜都清楚,这次如果真的没有救命的解药,这番话就是临终遗言临终托付。 “至于你…白昼……咳咳。”李潜抿了抿唇,他将涌上来的那股腥咸味压下去之后,才说:“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我有太多想做的事情了,可惜似乎来不及了……只能请你去代我做。我希望我走之后,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我又实在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就当我这辈子亏欠了你,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主子。我懂,我懂。”寻常时候冷面冷酷的白昼,这个时候已经低低的抽泣着:“属下不要您报答,属下什么都不要…就要你活着。” 李潜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安慰男人,他在抽泣声中,剧烈的咳嗽着,片刻钟后,才渐渐消停下来。 “累了。”他说。 白昼颔首:“那属下先下去了。” “夫人呢?”李潜问:“我昏迷的时候越来越长了,你等下去找她,便说我醒了,我想瞧瞧她。” 第147章 别想甩掉她 白昼帮他清理好血迹,刚走出房门,一抬眼,看见正对面的长廊下,苏漾安静的坐着。 她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大概他们刚才说的入神,谁都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夫人?”白昼低低的道,他脸上还带着尚未干涸的泪迹,像是被发现似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揉了揉眼睛,说:“您回来了?” “恩。”苏漾起身:“去歇着吧。” “是。” 白昼匆匆离去,苏漾缓步往房间里走。 明明几步远的距离,她却走的很慢很郑重。 她的表情很淡,并不是因为她没被无意中听到的那番话而感动,相反,正是因为太感动了,所以才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 苏漾向来是感情内敛的人。 太浓沉太热烈的情感,哪怕在她心底烧成了火海,表达在嘴上的,也只是只言片语。 她还来不及要想好怎么面对李潜,人已经站到了房间门口。 熟悉的男声带着微微的喘息,他在里面笑着招呼她:“夫人,为夫想你了。怎么还不进来?” 她吸了口气,朝着天边使劲望了望,那股翻涌而上的泪意,忍了几下才落下去。 苏漾故作嫌弃的轻哼了声,推开门 阔步走进去,说道:“你要是再不醒来,我都打算改嫁去了!” “疼。”李潜忽然皱着眉道,他模样不似作假,吓的她脱口问道:“哪里疼?” “心疼。”他哭丧着脸看她,苏漾这才意识到,她又被他笨拙的演技给套路了,气的瞪眼睛:“疼死你活该!” “连夫人都不要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夫人,别拦着为夫,”他语带笑意的说:“为夫要把自己活活疼死。” “行吧。”苏漾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掀开被子往他身边凑,表情很配合的道:“还疼吗?我给你揉揉?本将军的医术,可是令军中很多人折服。” 李潜熟稔的将她抱住,二人轻轻相拥,她听着他的心跳,心里像是注满了一汪春水,又柔又湿。 哪知这男人根本不解风情,此刻偏偏要说:“被夫人医治过的人,如今坟头的草得有几丈高了吧?为夫还是疼着吧,怕你揉之后走的更快。” “放屁。”苏漾捶他心口。 他立马畅快的大笑,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瞬间被笑意染红,在这一刻,和普通人无异,看起来是那么健康。 苏漾含笑的看着他,他其实笑起来非常痞,又坏又邪,根 本不像个好人,可她希望他活着,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爱,但她希望他好,希望能一直看到这样的笑。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噬心散,他不知道他有多英俊,就像她不知道,此刻的她双眼盛满了璀璨的星光。 今晚的窗外,夜色格外温柔。 第二天天还没亮,七王府的府门就被拍的哐当作响,福叔还没睡醒,披了衣服出来开门,问道:“谁啊!哪位?” “福叔?福叔是我啊!我!许子沂!”许子沂自报家门,亲切的叫着:“我来找苏漾,来你家做客!她在家吧?” 许子沂近期跑这边勤快,福叔自然认识,他又看了看天色,嘟囔道:“这么早就来做客啊……夫人,应该还没睡醒吧?” 府门刚打开,许子沂就笑嘻嘻的鞠了个躬,她蹦蹦跳跳的往后院走:“没醒啊!那太好了,我就给这边守着!” 她身后背着大包小包,跑起来包裹随着人的动作上下乱窜,福叔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跟着走几步才道:“许小姐啊,您做客就做客,怎么还带了包裹?” “啊!”许子沂笑着打哈哈:“这个啊!这可是我的全部身家!得随身带着才放心呢!我去找她了! ” 许子沂跑的像阵风似的,到了后院却放轻了脚步,她就坐在长廊下盯着房门,一眨不眨的,相信苏漾一出来,她就能看到。 还想把她甩掉? 哼哼,也不想想她当年是怎么追李瞳的,靠的就是这股蹲点的耐性! 许子沂换了个姿势,靠在柱子上,她翘着二郎腿,脚尖晃悠时,身体也跟着晃悠,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灰蒙蒙的天亮的很快,夏季就是这样,昏暗像是一瞬间被清扫干净,天空一碧如洗。 许子沂一来,苏漾其实就醒了,她干巴巴的躺了会,才认命的起身。 稍作洗漱,果然一出门,就见许子沂忙从对面飞奔而来,她左右两肩都挂满了包裹,实在像个逃荒的难民,唯一违和的是,她脸上挂着的得逞的傻笑。 “哈哈哈!”她到跟前时,啧啧的炫耀着:“我…准备…唔唔……” 苏漾力气大,轻轻一扯,她就跟着她往外走,二人走出主院大老远,苏漾才放开她。 “你干嘛?不想让我去,就要谋财害命!”许子沂夸张的瞪圆了眼睛:“苏漾,你好狠的心!我告诉你!你要不让我去,我…我…我偷偷跟着你去!” “……” 苏漾都要笑了 ,她还以为她能有多大能耐呢! “让你去。”苏漾说:“等李潜吃了午饭睡着之后,我们就出发。上午你先跟我进宫一趟。” 苏漾已经有了计划,她和许子沂毕竟要出去大半个月,长时间不在京城,万一宫里召见,事情就会败露,对给李潜解毒不利,所以她们得偷偷去,但要大大方方的离京。 她上了奏折进宫请安,拜见的是老太后,见面便满脸愁云,许子沂在旁边帮腔,苏漾便哭的梨花带雨。 “大夫都说他活不过这个月……我…我实在无能为力…想去龙安寺给他祈福。” 最心疼的孙子如今奄奄一息,命悬一线,这怎么能让老太后不心酸不落泪? 两辈人抱在一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越武帝下了朝过来,身后跟着太子和李瞳李瑁等几位皇子,他们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越武帝问清了事情因由,一张沉稳的脸上,难得浮现出慈父的温和,他将苏漾扶起来,看着她因压抑而苦楚的脸,突然龙颜大怒,呵道:“太医院都是一群废物吗!研究了几个月,就什么都没研究出来吗?是不是非要朕砍了几个人的脑袋,他们才能研制出来?来人,去叫张御首过来!” 第148章 信我 噬心散是什么毒,在场的人心知肚明,越武帝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天下无人能解,这毒也不会成为传奇。 越武帝佯装大怒,要拿太医院的大夫开刀,无非是给苏漾的痛哭流涕一个交代,也顺便安抚太后的怒火与抚慰她的难过。 苏漾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又怎么敢真的听什么就是什么? 她谁都不怪,怪谁也没用。 她只是忙跪下阻拦道:“父皇,请您息怒!噬心散本就是天下奇毒剧毒,若是容易解得,也不至于多年来让人闻风丧胆,儿媳听说太医院的人也是夙兴夜寐,昼夜辛劳,儿媳又怎么能够无视他们的付出呢?还请父皇息怒!如果…如果一切早已注定,那这都是王爷的命……儿媳如今只想为他好生祈福,希望能够减少他的苦痛。” 美人落泪,让人心碎。 贴心懂事的美人落泪,让人心碎又心疼。 苏漾柔柔弱弱的声音,说出这番知情达理的话,试问还有什么样的滔天怒火,无法被熄灭呢? 越武帝越看苏漾是越满意,如果不是她那个野心勃勃的爹,以及苏家庞大错综复杂的势力,他的确想给她安排一段好的姻缘。 嫁给李潜,是委屈了她。 可皇位的巩固与稳定,本就是靠无数人的牺牲而换来的。 心不 狠站不稳。 就像她说的,如果中毒而死是李潜的命,那嫁给李潜,也是她的命。 越武帝心中算计的清楚,面上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在苏漾这几个月如此安分的面子上,他愿意给她这个薄面。 于是他说:“准了!去吧!朕拨一些人与你随行,保证你的安危。” “叩谢圣恩!” 许子沂紧随其后的也跪下来,说道:“皇上,臣女也想请命随行,苏漾乃臣女密友,臣女希望能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待在她身边。” 许子沂说话的时候,李瞳一直盯着她看。 他没有得到意料中的注视,她仿佛真的当做他不存在一样。 明明以往他在哪里,她的目光就在哪里的! 李瞳心口有些发闷,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大概只是纯粹想引起注意,他轻嗤了声,在凝沉的气氛里,格外明显,可惜并没有人理他。 越武帝也应了许子沂的请求。 虽然她和李瞳和离了,但她是贤妃的侄女,自然可以出入宫廷,即便是为了稳住许家,他也不得不答应了。 苏漾来宫中的目的达到,准备临走时,被太子李彻特意叫住,他安慰她说:“七弟妹,七弟吉人自有天相,切莫过于悲痛。” 李彻一直是个面面俱到的人,他在文武百官之间的 风评极好,在百姓之间也颇有声望,不管是待人接物,都进退有度,温文尔雅。 这番话由他说来,十分符合他的身份,苏漾并没有多想,红着眼睛低头道谢。 李彻搓了搓手指,淡淡颔首:“去吧。” 宫里的消息传得快,人还没到府上,消息便传遍了京城,除了传苏漾离京祈福之外,更多的是在议论李潜的身体状况。 大多数人都长了脑子,纷纷推测李潜命不久矣。 苏漾一回去就被白昼请到了房间,李潜醒来没多大会,面色比昨天更白,她几乎要怀疑,他身体里还有没有鲜红的血,不然怎么看起来,脸色会这么差。 “去哪?”李潜问。 “祈福。”苏漾耸肩说;“总得两手做准备,能治好最好,治不好我就把您风光送走,此番前去龙安寺,就是为了您的后事啊。” 她调皮的眨眨眼,故意松了口气道:“啊,那我也可以改嫁了。” “商星沉跟我说了。”李潜一直没打断她,他就看着她演,等她终于演不下去,才轻笑着嗤声:“苏漾,去吐蕃攀珠峰,你是真觉得你命大吗?” 苏漾抿了抿唇,千算万算,她忘记了恢复记忆后的商星沉,是她最无法掌控的因素。 “你有几条命?上次掉崖侥幸没死,你便觉得 你死不了了吗?珠峰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的!我有允许你去冒险吗?我同意你去了吗?”李潜说到激动的地方,猛然咳嗽出一口血,苏漾就在他床边,乌黑的血迹喷洒在她的心口,她看呆了,反应过来,忙去给他递手绢,李潜不理她,她便按着他给他擦拭嘴角。 李潜从没有觉得这么无力过。 他闭着眼睛,心脏跳得飞快,他知道他的生气是无理取闹,最开始的计划不就是利用她解毒吗,现在她都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去做,他在矫情什么,得了便宜又卖乖吗? 他开始相信,苍天有轮回,人做了错事,是会遭报应的。 他万不该一开始就利用她,所以现在她为他的每一次冲锋陷阵,都是将他的心放在案板上,用钝刀一下一下的凌迟。 什么样精妙的算计,都比不上老天的捉弄。 以前他希望她做他的盾做他的剑,为他撕碎阻碍,甚至为他去死。 现在他希望她能好好活着,他的生死与她相比,微不足道不堪一提。 女人的动作轻柔,微凉的指尖擦过他的嘴角,他倏然睁开眼睛,颤抖着的手握住她的,他嘴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仰着头巴巴的看着她:“求你…别去,好不好?” 苏漾叹了口气,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乞 求看到了真挚看到了泪光,她半蹲下身,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下。 “信我。”她说:“我不会有事的。许子沂提的办法挺好,你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她有时候固执的厉害,固执到李潜哑口无言。 有时候太了解也是一种折磨。 因为他能轻易的分辨出,她的哪句话是在撒谎。 李潜沉默了。 苏漾笑着松开他,继续给他擦拭,边擦边说:“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好。”他说。 苏漾满意的点点头,谁知他忽然用力将她拉住往怀里拽。 她猝不及防,竟被他可怕的爆发力惊到了,她撞进他的胸膛,即刻被他掐住了下巴,来势汹汹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他咬着她的唇,刺的她生疼,血腥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之内,他像是嗜血的野兽,更强更快的攻城略池,他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辗转深入,彻底沦陷。 李潜的心肝肺都在疼。 他想,她能平安回来,他还她这辈子,他要什么给什么,命是她的心是她的,就是她开玩笑要这苍生天下,他也甘愿成魔为她屠世。 她若是回不来,他就立刻下去陪她,他会躲过孟婆汤,黄泉路上追着她,三生石前缠着她,往生井边跟紧她,来生哪怕做她脚下一滩泥,也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第149章 要为他做到哪一步 趁着李潜再度昏迷,午饭一过,苏漾就带着人出发了。 卜刀刀提前跟商星沉交代过,让他扮成随行侍卫,混在人群中,苏漾从他身边过的时候,倒是一点都没觉得违和。 福叔带领众人在府门前恭送,苏漾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东张西望的五行。 她抿了抿唇,低声跟沉香说了什么,沉香了然的点点头。 由于越武帝亲自派了侍卫随从过来,所以为了避免被看出端倪,苏漾必须先行到达龙安寺,之后再用金蝉脱壳的法子离开。 只是…… 她在马车中犯愁,只是用金蝉脱壳的法子,得有人和她打配合,她和许子沂都经常不露面,迟早会让那些侍卫生疑。 “你在担心李潜吗?”她一上车就拧着脸,看的许子沂不敢大声出气,马车晃悠悠行出半里地,车厢内氛围实在压抑,她才出声问:“你放心,这次我带足了银子,我家现在唯独不缺的就是银子,你要多少噬心草我就给你收回来噬心草,李潜不会有事的。” “恩。”苏漾知道她脑子转不来弯,有些事情,跟她说了,只会徒增她的烦恼,她漫不经心的应着,没想到马车走着走着,忽然停了。 “诶?”许子沂最爱凑 热闹,第一时间钻出车窗,她扯着嗓子喊:“怎么不走了?” 圆缺去前面探查过后,才回来禀报,说:“夫人,六王妃来了!她说要陪着您一起去祈福!” “啊!”苏漾正愁着缺个打配合的人,陆清婉就送上了门来,她感动的都快哭了,忙亲自下去迎接:“站着都别动!让我来!” 她提着小碎步,笑的贱兮兮的,大老远果然看见了陆清婉,她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的素粉色劲装,说实话衬的她有些肤色发暗,显黑。 但是没关系! 在此刻的苏漾眼里,她的容貌如何不重要,反正都没她好看,她只看到了她四周隐隐中闪烁着佛光普照。 大善人啊! 苏漾搓搓手,隔空大喊道:“六皇嫂!亲爱的六嫂嫂!这是什么风把您这般的贵人给吹了过来?来来来,贵人应当由美人来接,在这里见到您,真的是让人如沐春风……” “这是夏天。” “不重要!”苏漾说话间已到跟前,她朝着她狗腿的递出手:“来,六嫂嫂,弟妹扶您下马。” “……” 陆清婉和她从小玩到大,她什么德行,她比谁都了解,这会儿巴巴的好声好气的供着你,指不定心里打的什么歪主意。 她打掉她的手,苏漾也不气,仍一副谄媚的模样,说道:“六嫂嫂这是准备去哪里啊?会不会顺路一起前去龙安寺的呢?说起来从京城到龙安寺,路途漫漫,你一个女子上路,实在是不安全,弟妹我呢,哪能见嫂子有难不帮一把的道理,来来来,我们的马车足够宽敞,您骑马多难受啊,您这娇滴滴的身子,哪能经受那般的摧残。” “苏漾。”陆清婉当她的面,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你歇会吧。” “六嫂咱马车上歇着?” “不了。”陆清婉轻咳了声,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我只是来同你道个别。” “呸!”苏漾冲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她个子比她高,轻而易举的将她半纳进怀抱,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个动作过于亲昵和不合规矩,陆清婉下意识要拒绝,被苏漾搂着脖子道:“行了啊,陆清婉,让你拿捏一会架子过过瘾,就已经给你面子了,你还真矫情上了?” “你才矫情!”陆清婉哪有她力气大,挣扎不得,只愤愤的用眼睛瞪她:“赶紧给我松开,我还要回京呢!” “不松,就不松,你来都来了,还想跑回去?”苏漾得意的哼哼:“连 包袱都带了,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随我一起去嘛,我给你这个机会,我知道你觉得荣幸,担心自己不配跟我坐一辆马车,没关系,我这人随和,准了!” “苏漾你这张嘴,我真想给你撕了!”什么话都让她给说了,面子里子都不给她留,陆清婉气鼓鼓的骂道。 苏漾把嘴巴一歪,笑的颇有李潜痞里痞气的风格,乐呵着说:“行!给你撕!咱们先上马车,到时候你横着撕竖着撕,都依你还不行?” “我……”陆清婉一口气差点呛死自己。 遇上这种软硬不吃的对手,她是丁点办法都没有,更何况苏漾那人脸皮厚,她可比不过她的死缠烂打。 陆清婉被她拎小鸡一样的拎上了马车。 许子沂笑的开怀:“六王妃,咱们三个又可以一起了!真是太好了!你怎么会来啊!是不是追随我们两个来的?想我们了吗?” 上次她在七王府没来由打了自己一耳光之后,隔天送来了不少补品,但人却再也没露过面。 许子沂那天追出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她连提都没提,只笑哈哈的热情打招呼。 陆清婉待别人都温和,笑着和她点头之后 ,坐下来,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问:“你们到底要去哪里?” “啊?”苏漾没惊,许子沂惊了,她心虚的腾腾直跳,跟着开始胡言乱语:“去…去吐…去龙安寺啊!” 她赶紧捂住嘴,险些说漏了。 陆清婉盯着苏漾,全然不顾在外塑造的什么淑女形象,骂道:“她会去龙安寺?从来都不是信命的人,突然要去求佛拜神,你们看我像是没长脑袋的人吗?去吐蕃?” “哎哟!”许子沂再度惊了,她怎么觉得,陆清婉一猜一个准啊,她被苏漾瞪了眼,立刻讪讪的住了嘴。 苏漾悠哉的从包裹里面翻出一些干果,边吃边说道:“别这么凶神恶煞的,六王爷要是瞧见了,你苦心经营的好形象不就没了?再说了,你不正是因为猜到了,所以才来给我打掩护的吗?的确是要去吐蕃,所以在龙安寺,你得帮我们兜着点。” “你去吐蕃哪里?那地方虎狼之地,你也敢去?而且吐蕃濒临边境,前些年你们苏家斩了邻国的几个皇子,要是他们得到风声你在吐蕃,你觉得你还能囫囵回来吗?”陆清婉气的脑袋发疼,她揉着眉心道:“上次跳崖,这次去吐蕃,苏漾,你还要为他做到哪一步?” 第150章 高原反应 陆清婉是作为朋友,才会对她掏心掏肺说出这番话,苏漾没有笑着打哈哈,而是反问她:“你觉得不值是吗?” “我……”她是觉得有些不值,苏漾为李潜付出的,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次跳崖就足够了,怎么还要再把命交给他? 苏漾拉住陆清婉的手,说:“我觉得值得就行,你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我处境互换,我为他做到的这一步,你是否也会为李瑁做到?” “我…”苏漾拍拍她的手:“你也会的。” 她们一起生长,一起从什么都不懂,到学会了礼义廉耻,她们的身体里流淌着是同样的热血,她们同样扞卫正义,也尊重所有感情。 苏漾了解陆清婉,就像陆清婉了解她一样。 她们大多数时候水火不容,但她们也会为了成全彼此,而冷着脸拉下身份来找借口帮忙。 苏漾说完并没往深处点,陆清婉却知道她在暗示什么。 她没有明说,关于赐婚对象被更换的事情,是在维护她们的感情,也是在给她留面子,给自己留尊严。 陆清婉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她觉得她说的没错。 换成是李瞳身中剧毒,别说是去吐蕃,就是赴汤蹈火披荆斩棘她也要去。 她为 了李瞳,能够做出背叛从小到大的青梅的事情,苏漾或许也有一句值不值得想问问她。 龙安寺位于京郊,上次跟随静太后一起出游,顾念着老人身体,队伍行进很缓慢,这回不同以往,她们都很年轻,加上现如今时间对苏漾来说,恨不得掰开两半用,所以马车几乎是马不停蹄一路飞驰。 她们到达时,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一个多时辰。 几人住进寺庙里之后,苏漾立刻吩咐圆缺去带人过来,许子沂兴奋又紧张的搓搓手,陆清婉看她们的神色,说道:“找到人了?” “恩。”许子沂搭话:“苏漾早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陆清婉轻哼了声,提醒道:“你们尽快回来,我会帮你们打掩护,消息我会尽量瞒着。” 苏漾张开手臂,虚虚的抱住她,感激涕零的称赞道:“六嫂真是太好了!知我者莫过六嫂也!” “你赶紧起来。肉麻兮兮的。”陆清婉嫌弃的推了她一把:“有事相求时喊六嫂,没事时喊我陆清婉。” “有吗?”苏漾懵懂的抬眸,故作委屈不解:“没有吧?你冤枉我!” “苏漾你就是个势利眼!”陆清婉戳穿她。 苏漾哈哈哈的笑着,她一边换女婢的衣服,一边和 她斗嘴道:“势利眼是什么眼?我只听过桃花眼,丹凤眼,你这势利眼头一次呢!” “……” 比脸皮厚,陆清婉真比不过,苏漾就是能有本事,把人活活气死。 她懒得理她,坐旁边喝茶,过了会,圆缺把人带进来。 苏漾找的替身真是妙,身高胖瘦几乎和她们没有半点区别,就连言谈举止,包括性格,都有些相似。 陆清婉啧啧称奇:“你从哪儿找的?” “这你就别管了,咱有特殊的办法。”她打着哈哈道,说话也半真半假,陆清婉知道这就是不能再问的意思了,让她们赶紧换衣服。 四个人换好衣服后,两个替身从袖中取出两张面具,背对着众人转过身去,捣鼓了会,再次转过来时,惊呆了许子沂和陆清婉。 苏漾见怪不怪,洋洋自得的道:“精髓都在这两张面具,这可是好玩意,给你们见识见识。” “哎哟!这也太神奇了吧!”许子沂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我摸摸看,我就摸一下!” “也有你的。”苏漾变戏法的递给她一张:“不宜过于引人注目,戴这个凑合一下。” 她们两个人的面具,朴素普通,放到人群里,几乎找不到。 许子沂觉得戴面具神奇又好玩, 难得没有嫌弃丑,高高兴兴的戴上了,二人等天色稍微暗下来,则偷偷的出发了。 她们成功避开了越武帝的侍卫,和商星沉汇合后,三匹快马在夜色中飞驰。 这一路上谁都不敢休息,背负在身上的,是李潜的命,他们现在,是在和死神作斗争,一分一秒都不敢松懈。 苏漾常年奔波,身体素质过硬,商星沉以前在烤串店里打杂,也是个耐得起折腾的。 唯独许子沂,她以前胖的很少运动,在马背上骑了三天之后,颠簸和摩擦,让她痛的嗷嗷痛哭。 苏漾喊她坐马车慢慢跟上去,被许子沂断然拒绝。 “我要跟着你们!”她说:“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第四天他们风餐露宿,终于到了吐蕃的属地范围内。 一路西行,路上的环境越来越恶劣,连个像样的驿站都没有。 好不容易在路上遇到了穿着当地服饰的村民,商星沉上前交谈一番后,告诉她们,再往前走两里地,就能看见一座提供歇脚住宿的驿站。 许子沂的状态相当不好,哼哼唧唧整个身子都快贴马背上了,一行三人没再停留,紧赶慢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进了驿站。 驿站虽然从外观看很破,但却保留吐蕃的特 色,门头上面是红艳艳的狰狞人像,两侧则贴着绿色的彩纸,上面画满了符号。 许子沂从马背上爬下来,苏漾立刻扶住她。 她看着这驿站,嘟囔了句:“怎么有些阴森森的?” 商星沉睨了她一眼,一只手接过她胳膊,两个人并排抬着她往里走,低声说道:“闭嘴!这边风俗,很信神明的。” “哦哦。”许子沂身体不舒服,没力气跟他争辩,人也变得乖巧温顺了许多,她连连点头后,补充道:“我闭嘴。” 进入吐蕃境内,遇到的人说的都是吐蕃语,吐蕃人长得很有特色,大部分的皮肤都黝黑黝黑的,这样一来,三个人进入驿站,就吸引了不少眼光。 商星沉主动前去交谈,他在订房的时候,许子沂觉得头晕晕的,她以为是舟车劳顿的原因,身子发软,轻轻的将脑袋靠在苏漾肩上。 “我靠一会。”她嘟囔着:“怎么浑身无力呢?等下回了屋子,我要好好睡一觉……” 苏漾跟着附和,她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赶路时不觉得难受,忽然停下来,便感到疲惫到极点,脑袋也晕沉。 “得歇会……”她像是喃喃自语的说:“我们比原定时间要早两天过来…先歇一下,我可不能病倒。” 第151章 那得加钱 商星沉要了两间房,上楼时看到她们两人状态不对,一个比一个脚步虚浮,跟她们说话,也是漫不经心的。 他皱了皱眉,一时没多想,他先前来吐蕃,没有什么特别反应,这次也一样,因此只以为她们也是疲惫所致。 苏漾和许子沂一间房,进门后二人直奔大床。 男女有别,商星沉只看了眼,便回了自己房间。 他也有些累了,想好好休息,等晚点醒来,再找苏漾商议,明天的计划。 商星沉躺下就睡着,他做了多年前被追杀的梦,睁眼时浑身汗淋淋的,吐蕃的夏季到了夜晚,小风萧索寒凉,他被冻得打哆嗦。 睡是睡不着了,他坐起来好好回忆噬心草的样子,以及多年前发现它的位置。 他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这么好运。 当时摘下那两株草的时候,随行的本地居民都不太认识,后来还是翻了书,才知道这种草叫噬心草,而噬心草本就生命力微弱,加上来时的路上,听说今年珠峰上的积雪尤为厚重,极度恶劣的环境之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吐蕃的本地百姓,有些靠山吃山的,上山去采摘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玩意,他想,或许按照许子沂的办法,也能找到一些噬心草。 不用 太多,一两株就够了。 他希望最好如此。 一路仆仆的赶来,商星沉感觉浑身都是脏的,他喊小二送来了些热水,简单的洗漱完毕,在换衣服的时候,房门被拍的框框作响。 “商星沉!你醒了没?”是苏漾的声音,她似乎有些紧张和急切,这倒是让商星沉立刻重视起来,忙给了回应:“恩。” 他打开门,就被苏漾拉着往隔壁走,她脚下飞快,没看到许子沂,他皱了皱眉:“许子沂怎么了?” “好像是中毒了!”苏漾冷着脸说:“你快来看看!” 许子沂满脸通红,半张脸明显水肿,好在还有意识,听见脚步声,她睁着红彤彤的眼睛看过来,一见商星沉就哭:“神医!救救我!呜呜……我还不想死!我这是怎么了?是谁要毒杀我!” 她头晕的厉害,不知为什么,一连说了这么多的话,眼前差点一黑,脑袋更晕了。 她张着嘴呼吸,似乎那种晕眩感减少了些许。 “我看看。”商星沉诊脉时问她:“有没有乱吃东西?” 许子沂怕的连连摇头:“来这里之后什么都没吃……唔……”她半边脸肿着,说话也略含糊:“和你们吃的一样。” 她脉象正常,没有丝毫中毒的征兆,商星沉还 在琢磨她这是怎么了,忽然身边的苏漾一拍脑袋,说:“会不会是水土不服?” 这边的地势极高,昼夜温差很大,白日热的像酷暑,晚上则似寒冬,初来此地的人,多少会有些难以适应。 这些难以适应,被统称为水土不服,但水土不服的症状,因人而异,有些头晕目眩,也有人呕吐腹泻。 商星沉在解毒制毒方面相当有天赋,可在小痛小病时,的确不靠谱。 他自己也明白这点,安抚她们说道:“躺着别动,我去请大夫。” 驿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哪去找大夫,好在他会吐蕃语,拉着小二和掌柜一顿描述之后,掌柜的反而笑了。 掌柜是个眉眼年轻的男人,满脸的络腮胡子,整个人有种粗犷的感觉,他叽里咕噜的说了番话,然后从柜子里翻了点东西出来,提步跟着他上楼。 商星沉多看了眼,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些干枯了的杂草。 “这什么?”商星沉蹙眉:“我能看看吗?” “看你们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中原人,近些年来不少中原人来这里挖宝采药,他们来了都会有胸闷气短,头晕头痛的症状,有些严重的,甚至会出现呼吸困难,短暂性昏厥。”掌柜说道:“中原多丘陵平原, 此处为高山峻峰,你们会起反应不足为怪。” “所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商星沉不依不挠的追问。 “药材。”掌柜哼了声:“前面带路!” “哦。”商星沉被嫌弃,点了点头。 掌柜进入房间后,见到许子沂水肿的脸,忙进走几步,苏漾见有人来,一看是掌柜,疑惑的缓慢起身,商星沉一把拉过她。 她头晕虽减轻但症状仍在,不经意撞进了他的怀里,她退出来的时候,见商星沉面沉如水,苏漾自然也不会在意。 大胡子掌柜看到许子沂的症状,便确定了猜测,他将拿来的药材如获至宝的捧在手心,想了想,然后一截一截的折断,让许子沂张开嘴,直接给她塞了进去。 许子沂大喊:“我又不是牛,你喂我吃草做什么!” 大胡子掌柜瞪她,用说的并不流畅的蹩脚中原话道:“不吃,你会死。” “……” 那还是活着吧。 许子沂认怂,张大嘴巴用力的嚼了两下,大着舌头道:“我吃!我吃!” 开什么玩笑,她来这不是送命的,是来帮苏漾的,为了不拖后腿,哪怕这药材跟干草一样又难吃又恶心,她也要咽下去。 许子沂表情痛苦,掌柜无法直视,交代了些事情,就往外走。 苏漾特意去送他。 这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且又会中原话,他开着驿站,是掌握着最多消息的人。 苏漾跟在身后,主动和他攀谈:“多谢掌柜的救命之恩,您刚才的那些药材,是珠峰产的吗?我倒是听说……” “不用谢,二十两银子。”掌柜打断她,扭头看这个长得明艳的女子:“套近乎也没用,二十两,一口价,不讲。” “……” 苏漾面上笑嘻嘻,心里骂娘。 这人掉钱眼里了吗,她又不是不知道行情,二十两银子在吐蕃这边,不是个小数目,碍于还要跟人打探消息,忍痛也得割肉。 “成!没问题!”她心在滴血,答应的却很爽快:“人命关天的大事,那也是要多亏了您的救命之恩。那药材……” “我挖的。”掌柜说:“你们也是来挖药材的吧?” “啊…对。”苏漾坦诚,接着道:“听掌柜您的意思是经常上山,嘿嘿,可否请您指点一二,我们也少走弯路。” “指点?没问题啊。”大胡子掌柜摇头晃脑,他搓了搓手,道:“得有银子。” 又是银子! 这人张口闭口就是银子! 苏漾深吸口气,讪笑着说:“成,辛苦了您嘞,银子是必须有的,也不能让您吃亏不是?” 第152章 一颗糖 年轻的大胡子掌柜是吐蕃本地人,从小到大没离开过这里。 三年前谋了份差事,就是在驿站里当洗马小厮,他人勤快且年轻,脑子活络心思也转得快,自然讨人喜欢。 上一个掌柜离开之前,特意推荐他来接班,他就这样坐上了这个位置。 他说自从吐蕃和中原交好之后,来这边的中原人多了起来,大多数都是奔着珠峰山而来,为的是上面的奇特药材。 要知道,在珠峰山上摘下来的药材,即便是在吐蕃,也能卖个高价,辗转倒腾到中原,几乎都是天价售卖,其中利润高的惊人! 因此哪怕得知此行艰难,不小心就会丧命,但还是有络绎不绝的人,抱着侥幸的心思来谋求富贵。 “有高原反应的人不在少数,你朋友的症状还算是轻的,吃了药之后会缓解很多,另外需要注意的是,不要剧烈运动,不要饮酒,身子再稍微适应适应,应该就没多大事。”大胡子掌柜说道。 苏漾连连点头,表示会一一记下。 见掌柜坦诚,她也主动介绍自己,但说的话却是:“在下陆清婉。” 苏家在边境可是很出名的,尤其是西部边境,隔壁就是结仇颇深的邻国,万事皆需小心,苏漾在心中默了默,还是选择了用陆清婉的名字,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朋友之间,不就是互相利用的吗? 她微微笑道:“掌柜您呢?” “达瓦。”大胡子掌柜说道:“在吐蕃语里,是月亮的意思。” “哦。”苏漾恍然大悟,称赞着举起大拇指:“好名字,好名字。” 简单的寒暄吹嘘过后,两个人到了楼下,因临近深夜,这里没有其他人,估计都回房休息了。 苏漾拿出五十两放桌上,直爽的开口:“还请达瓦能够如实告知,清婉初来此地,更是从没去过珠峰山,想要留条小命,还请您多指点。” 任谁面对诚恳温和的美人,都不会拒绝她的求助,更不要提,她还奉上了银子。 达瓦先将银子收起来,才慢吞吞的开口。 来攀登珠峰山的人多了,走出来的路也多了,但整体来说,有两条路是很常规的路线,这是无数先锋者用生命和鲜血开拓出来的,危险系数最小的两条。 一条是从东山那边往上爬,一边则是从西山入。 他们住的驿站靠近西山,达瓦则详细讲了西山的路径。 他将爬山的路线图画给她看,并标注了需要注意的地方,可以说是相当详细了,苏漾认真听完,又被他嘱咐了许多必带物品。 “随着你们爬山越来越高,越来越深入,高原反应也会逐渐明显,你现在是否有轻微的头晕目眩?”达瓦关切的问。 苏漾点点头,她从来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尤其是即将面临残酷的挑战,更是分毫马虎不得。 “这就是高原反应的前兆,想要缓解,严重时吃药是见效最快的。”他说着又从兜里取出一袋子的药材,苏漾盯着他看,他也全然不尴尬的样子,笑眯眯的道:“二十两打包出售,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虽然现在用不着,但救命的时候,可你的小命千金难买啊。” “……”苏漾好心提醒他:“刚才你可是两株就卖了二十两,现在一袋子也卖二十两?” 分明是坑人吧!胡乱要价啊! “所以我让你打包买啊,量多价格从低,嘿嘿,划算!”达瓦眼窝很深,不笑的时候,有种不符合年纪的冷冽,笑起来生动许多。 “……”苏漾忍了忍问他:“达瓦,你看我像不像猪?” 达瓦被她问到了,他会说中原话,但不是特别精通,他不知她话里有深意,一五一十的说:“你不像猪,你也不是猪。” “那你为什么可着我宰呢?宰了一次又一次,你能不能换别人坑一回?有点良心成不成?”她哭丧着脸无奈的道。 达瓦是真被她逗乐了,年轻人笑起来,络腮胡子跟着乱颤。 他浑身洋溢着阳刚硬朗之气,说道:“我也不想只坑你,实在是驿站里的其他人都被我坑了,也没坑出来几个钱,你们三个一进来,看穿着打扮就知 道是条肥鱼。我不坑你们,明天上山时,你们也会被别人坑,既然迟早都被坑,那为什么我要便宜了别人呢?不如让我来,我年轻力壮特能干,不怕吃苦,这种事就不劳烦别人了。让他们歇歇。” 逻辑鬼才? 苏漾目瞪口呆,甘拜下风。 她半晌憋出来一句:“你这话说的,我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哈哈哈哈哈!”达瓦朝她伸出手:“要么?打包价,二十两你买的可是身家性命,大不了我等下再送你一罐小礼品。” 苏漾是真心觉得,这个人做生意有一套。 卜刀刀靠得是天赋和聪明,而他全靠忽悠,关键忽悠的还特别容易让人上头,一不小心就中了招。 她认命的拿出银子,在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可不就得做好被人宰割的准备吗? 达瓦见了银子,对她态度更好了,说看在她爽快的份上,额外透露给她消息:“还有一条非常规的路线,你想不想知道?” 苏漾对他的话不抱什么期待,他为了坑钱,什么鬼话都能说,于是淡淡的问:“非常规路线又如何?” “更危险,但药材的价值也更高,里面还有许多毒草毒物,但也有许多被誉为圣物的药草。” “我想!”苏漾眼睛一亮:“你快说!” “哈哈哈,这可不能说,不过我看你娇滴滴的姑娘家,来这里若 是想发个财,没必要去冒险,你们明天先从西山上去看看吧,如果没寻到满意的药草,想走那条非常规的路线时,再来找我。喏,夜色深了,困了,我也要去歇着了。” 他不等她再多问,走出老远后,忽然又喊她名字:“陆清婉。” 苏漾半晌才反应过来:“啊?” “差点忘了,这是给你的。” 隔空飞来一个瓷罐,她眼疾手快的忙接住,瓷罐通体暗红,上面画着金色盛开的花朵,她拧着眉欲询问,达瓦已经开口:“糖豆,吃了缓解头晕。啊……”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了。” 苏漾轻晃了晃,果然听到沙沙的声响,她将瓷罐打开,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 她往外倒了倒,一颗白滚滚的糖豆,躺在掌心。 吃了能缓解头晕是骗小孩子的吧? 她这么想着,还是塞进了嘴里,淡淡的甜味沾染舌尖,虽然不能缓解高反症状,但的确能让人心情愉悦。 苏漾回了房间,许子沂已经好多了,嚼了几根草之后,短短的时间过后,她面色正常,脸也渐渐消肿。 “好多了?”苏漾问:“头还晕吗?” “还有点,不过身体没那么难受了。”许子沂说:“不会耽误明天的安排的!” 苏漾没多说,只叮嘱早点休息,她随手把瓷罐丢给她,说道:“这几天辛苦了,奖励你的。” 第153章 还是很委屈 许子沂一听是奖励,接过瓷瓶后就迫不及待的打开,当手心出现一粒糖豆时,她欣喜的叫出声:“糖豆?苏漾!” “恩。”苏漾中肯的评价道:“我尝了尝,可甜了,你吃了不少苦头,吃点甜的缓缓。” “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的就是糖豆了!”许子沂感动的不能行,故作夸张的呜呜道:“你也真是太爱人家了吧!” 苏漾本想告诉她,不,不是的,只是她不喜欢过于甜腻的,随手转送给她而已,可她不想扫她的兴。 别人的高兴愉悦,呵护一下又能怎么样?为什么非要去给她添堵呢? 她耸了耸肩:“你对我好,我自然要对你好啊!好吃吗?” “好吃!”她疯狂点头,苏漾见她专心吃着没说话,简单的洗漱去了,等睡觉的时候,才见许子沂边吃边眼泪汪汪。 她神情怅惘,似不知想到了什么,或者是在追思,或者是在感叹。 “把眼泪擦一擦。”苏漾和她开玩笑,主动拿出手绢,说道:“有这么好吃吗?好吃到哭出来?” “才不是呢。”许子沂胡乱抹了把脸,悠长的叹了口气,提起往事,仍旧压抑不住委屈道:“以前我可喜欢吃糖豆了,嫁给 李瞳之后,再也没吃过。” “为什么?”苏漾一猜就知道,没心没肺的许子沂,一旦伤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李瞳,果然没猜错。 “因为他说小孩子才吃糖豆,我既然做了他的王妃,就要有个王妃的样子,整日吃糖豆,成何体统!”许子沂挺直了腰背,学着李瞳的口吻,一字一句的道:“你要是不想当这个王妃,有的是人愿意,反正我也是被逼着娶的你,你走了我别提多高兴呢!” 李瞳的温柔斯文,只是对外人而言,在她面前,永远都是这么刻薄尖酸。 他像是拿着刀的刽子手,一下一下冷漠无情的扎进她的心口。 苏漾给她擦了把脸,说道:“不是都和离了吗?怎么又忽然想起来了?” “即便和离了,还会睹物思人,这个人和你有过一段记忆,你永远无法将记忆抽离。”许子沂说:“我只是觉得难过,当时满心满眼都是他,他说再难听的话,都不觉得委屈,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原来那时候也是委屈的,只不过跟讨得他的欢心相比,这点委屈也是甜的。” “委屈怎么可能是甜的?”苏漾说她傻:“委屈永远是涩的,是酸的,你以为的甜 ,只是自我安慰。” “谁说不是呢!”许子沂闷闷的哈哈笑:“不说他了,老娘既然已经和离了,就绝不会再让令自己感到委屈的人和事欺负,哎,都怪你苏漾,你这糖豆也太好吃了吧,和中原的糖豆不一样,好像还带着股奶味,从哪儿弄的?” 两个人很快岔开话题,说了会儿,彼此都困了,惦记着次日的事情,先后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醒来,苏漾就先干嚼了两株药草,许子沂看见时惊呆了,她连闻到味都觉得恶心,捂着鼻子就要跑。 “回来!” 苏漾在身后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往她嘴里塞药草。 她要吐出来,正巧被对门的商星沉撞见了,她愣住,苏漾趁机卡住她的嘴,让她咽了下去。 “这几日每天醒来嚼两株,预防高原反应,达瓦说症状严重时,可能会致死。”苏漾面色严肃,唬的许子沂不敢反驳,只小幅度的点头表示知道了。 吃饭时,苏漾说了今天的安排。 她和商星沉去上山探探路,了解下大概情况,许子沂则留在驿站,把收购各种药材的消息传播出去。 “商星沉,你把噬心草的样子让她看看,但是子沂,你要记住,千 万不能说自己收购的是噬心草,虽然这一路没什么人跟过来,但我还是隐约担心。”她不妨跟她透露道:“李潜中毒的事情很蹊跷,在未解毒之前,我们务必小心再小心,不要走漏风声。” “好!”许子沂郑重其事的应下:“我知道了。” “对了。”苏漾想到了楼下的达瓦,笑着说:“你可以找达瓦帮忙,他法子多,人又机灵,作为当地人,消息由他散播出去,会比你要更有作用。” “达瓦?那个给糖豆的月亮?”许子沂搓搓手:“好的!我知道了!” 三个人商议结束,饭也吃完了,他们分头行动,苏漾和商星沉下楼的时候,许子沂也跟了下来。 达瓦对贵客态度十分热情,特意从柜台后出来,笑着说:“这位姑娘看起来恢复了啊,身体还难受吗?头还晕吗?” 大概是嚼了那两株干草有了作用,苏漾和许子沂对视了眼,摇摇头:“好多了。” “所以我说什么来着,二十两你花的一点都不亏!”他仍自卖自夸。 苏漾笑了,这人真是个奇才,逮着机会就要热情推销,她挑了挑眉,说道:“我们准备上山,达瓦你这么热情,又准备坑我什么?”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达瓦纠正她:“哪能是坑呢?我昨天给你说让准备的东西,你带了吗?” “只带了些干粮,你说的那些东西,我有些都没听过,不知是什么。”苏漾如实说,她知道登山需要些小东小西,确实打算买。 “我都给您准备好了!”达瓦贴心的将两个包裹交给她:“里面吃的用的穿的都有,还有一些药草,遇到突发情况,总不至于手忙脚乱,价格嘛,也不贵,一个二十两。” “……行吧。” “哈哈哈哈,还是您爽快。”达瓦立刻溜须拍马:“您貌美心善,出手阔绰,愿此行神明保佑你!” 苏漾是真佩服达瓦,做生意时是真精明,送祝福的时候也是真诚挚。 她将包裹打开看了看,有些东西不知道怎么用,请教过后,又被达瓦拉着道:“他们也是要上山的,都是在驿站里住的人,既然你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达瓦冲她眨眨眼,低声道:“他们来了两三天,路比你们熟,你先跟着他们,等熟了之后再分开也行。” 达瓦可以说是很贴心了,苏漾知道他的意思,笑眯眯的谢过。 一行十多个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珠峰山出发了。 第154章 你敢卖我就敢买 达瓦和许子沂一起目送众人远行,等他们的身影,终于变成远处的一个黑点时,两个人才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愿神明保佑他们!”达瓦说着往回走,他招呼许子沂:“回去吧!” “他们会遇到危险吗?”许子沂非要跟过来,其实也想跟着上山的,但她知道不能任性。她得帮苏漾,所以苏漾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只是没跟他们在一起,到底心里不安定。 她担忧的问:“你说的那条路,已经有很多人走过,会很安全的是吗?” “不出意外的话。”达瓦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珠峰山毕竟是天下第一高山,而且埋了不少人的尸骸,他要是真说一点危险都没有,那是对珠峰山的不尊重。 他们当地人敬畏神明,也敬畏自然,认为山有灵水亦然有灵,敬畏才能得庇佑,才能平安。 许子沂默默的道:“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才是。” “放心。”达瓦顺口说道:“他们今天肯定会回来,第一天探路适应,第二天有人可能想深入,会在山上过夜。” 许子沂点了点头,二人回到驿站,她也调整好了心态。 苏漾在前面冲锋陷阵,她作为后勤部队必然不能拖后腿。 她听从苏漾的建议,去找达瓦。 达瓦正在打扫卫生,她就追着他跑,他被闹得没 脾气,叉腰问她:“你怎么回事?有事情?” “我想问问,你昨天给苏漾的糖豆,怎么会有一股奶味?”许子沂好奇的求知。 “谁?”达瓦说:“你说谁?苏漾?苏漾是谁?” “……”许子沂以为他们没有互报姓名,便提醒说:“和我同行的那个漂亮女人,她就是苏漾。” 达瓦闻言沉默了片刻,之后接着扫地,说道:“她跟我说她叫陆清婉。” 这下轮到许子沂沉默了。 因为她后知后觉的想到,苏家这个姓氏,在边境之地,提起来便令人闻风丧胆,同时一旦流露出去,就会将苏漾置于危险之中。 她好像闯祸了! 许子沂后怕不已。 京中李潜等着救命,此行只为找噬心草,苏漾的身份必须要保住。 她猛然打了自己一下,懊悔她是个猪脑子,好在驿站的大厅里只有她和达瓦,所以她寸步不离的紧随其后,跟他解释道:“她的姓氏特殊,达瓦你一定要保密,我们只想来挖些药材发点小钱,不想将生命留在这里,你行行好,刚才我说的,你什么都没听到。” 许子沂紧张的脸色发白,唇色清浅,她像是只惊弓之鸟,任谁看了,都会不忍心。 达瓦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不是坏人,他就爱赚银子,损人利己的事情,真不敢干。 于是他 哼了声:“不就是用了个假名字?我当不知道就行了,你至于这么害怕?” 得了他的应允,许子沂才松了口气,但她仍强调道:“千万不能说出去,你只需要知道,她就是陆清婉就行了。” “我知道了。” “你只知道不行,你得发誓!”许子沂坚持:“对着吐蕃的神明发誓!” “……”达瓦瞪眼睛,觉得这女人真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他暗暗的咬咬牙,看她盈盈的圆眼睛,忽然泄气,说道:“我发誓!绝不说出去!” “呼——”许子沂大功告成般的松口气,她觉得达瓦人还不错,于是便继续聊起来。 俗话说,要想请人帮人,首先得搞好关系,而搞好关系最快的方法,就是和对方聊天,不管是鸡毛蒜皮,还是天下大事,聊就对了。 她又提起糖豆的事情,达瓦告诉她,的确是有牦牛奶,所以才会有奶味,还告诉她有牦牛肉,都挺好吃的。 许子沂一听吃的两眼冒光,不经意中了达瓦的圈套,他趁机给她推销了店里的牦牛肉,许子沂花了五十两,买了两盘。 有银子赚,达瓦对许子沂的态度就好了,什么恩怨情仇都能一笔勾销。 二人从吃喝,不费吹灰之力的聊到了药材。 许子沂早就备好说法,跟达瓦说自己是来这边搞收购药材的, 专门从当地居民手中买,而商星沉他们是负责采摘更为稀有的药材的。 “收购药材?怎么收?”达瓦眼珠子转了转,里面冒着精光,他仿佛嗅到了银子的味道,积极的问道。 吐蕃与中原等地互通有无之后,珠峰山附近的土着居民们,渐渐也发现了生财之道。 起初不少中原人亲自带人来采摘药草,当地居民因熟悉珠峰山,便当他们的领路人,以此来赚取银钱。 后来有些人则更简单,平日没事的话,进山采摘一些药草,然后囤积,等中原人过来,则主动出售。 收购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并不新鲜,往实在里说,他们非常喜欢中原人前来收购药材。 为什么喜欢? 一来收购量大,他们可以将囤积的药材转手出去,二来收购的价格合理,他们能短时间内收获一大笔银子。 何乐而不为呢? 这就是为什么,达瓦兴冲冲的样子。 许子沂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有戏,清了清嗓子道:“主要是收一些药草,越是稀有的药草,价格越高,尤其是一些毒草之类的,价格更高,并且,量越多,价格越好,量少的话以当地收购价格为主,或许会有些浮动,量多的话则每株药草提价近一成。银子不是问题,你敢卖我就敢买!” 达瓦搓了搓手,他算计着自己手中的药 草,再看看许子沂,心想能捞一笔。 许子沂又说:“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忙,但绝不是无偿帮忙,我不懂这边的语言,你若是能把这个传播出去,并帮着我收购药材的话,会给你一百两佣金。达瓦,你也算是做生意的,应该知道这笔买卖不亏吧?” “我做!”达瓦干脆的说道,大好的发财机会都掉到脑袋上了,哪里还有不抓住的道理? 他只觉得此时此刻,浑身都充满着满满的干劲儿,他也不扫地了,提了提衣服就往外跑:“我骑马去通知周边的村子,去去就回,你准备好银子吧!” 许子沂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大笑着道:“银子绝不是问题,你就同他们说,只要敢卖我就敢买,越稀奇少见的药草,价格越高!” 达瓦如一阵风的跑远了,许子沂的手心还是热的。 苏漾教给她的话也太好用了,她几乎连达瓦的反应都猜中了,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的心砰砰的跳,心底生出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这种万事尽在掌控的成就和满足感,也太好了吧! 苏漾果然没骗她,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值得她为之奋斗为之努力,儿女情长并不应该占据她的所有心思! 李瞳没能给她的快乐,原来也可以从别的方式获得! 她握紧了拳头,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芒。 第155章 一脚踹飞他 达瓦人聪明又健谈,方圆几里他都熟悉的很,和各村镇的百姓也很熟悉,有他的帮忙,许子沂的收购大业进行的非常顺利。 准确的来说,是相当顺利。 达瓦骑马转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跟她说:“我都通知了,下午人就都来了,你做好准备。” 饶是许子沂做足了准备,她也万万没想到,能来这么多人。 整个驿站被挤得水泄不通,她站在楼梯上往下看,到处都是窜动的人头,他们一个个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达瓦见她下来,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朝她看来。 许子沂打了个哆嗦。 他们的面容和中原人不大相像,大多皮肤都是黑乎乎的,仰着脸看过来时,眼睛里冒着贪婪的光。 她不打舒服的皱了皱眉头,这一幕被达瓦看在眼里,以为她是吓到了,亲自过来将她搀扶着下去。 他声音温和:“你别怕,他们都是想用药材来换些银钱,没别的心思,你也知道的,我的影响力很大,一不小心就带了这么多人回来,你可是说过了,只要他们敢卖你就敢买,嘿嘿,这么些人,您还满意吗?” “……满意。” “如果不满意,还有人呢!有的在路上,有的忙着奔走相告,说是呼朋唤友的一起来卖药。 ” “…行。” 许子沂经他这么一说,倒也定下心来,她让达瓦腾出一张桌子,然后要求众人排队,一个一个来。 有达瓦在维持纪律,这一天下午到晚上,收购过程都进行的井井有条。 许子沂没少看噬心草的图,也将商星沉的描述牢牢记在心里,然而在下午来的这批人里,并没有看到让她眼前一亮的噬心草。 当地百姓虽说靠山吃山,可终归是怕死的,那些中原人未曾开垦过的山地,他们鲜少上去冒险。 所以他们来卖的药材,多是珠峰山三四千米之下采摘的,有些很寻常,有些则算是比较稀奇。 苏漾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寻常的药草稍微收购些便行了,许子沂也发誓记住了她的话,可真到了现实,情况却不受她的控制。 那些来卖药材的,一听不再收寻常药材,当即就又哭又闹。 许子沂在京城名媛圈称霸,被誉为泼妇,和真正的市井小民的撒泼打滚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她们扯着嗓子喊,当地人又抱团,一看婆娘们哭了,一个个撸起袖子就要开战。 许子沂坐在椅子后,四面八方都是人群簇拥着,她吓的浑身发抖,求助的看向达瓦。 达瓦蹙眉,这才出面。 他用吐蕃语跟他 们大声的交谈了一番,渐渐的,争吵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安静下来。 头疼不已的许子沂,巴巴的看着达瓦,低声的道:“解…解决了吗?” 达瓦是藏了私心的,他是当地人,自然要为当地人着想,大家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能多赚些银子,方便入冬时多买些粮食囤积,他也不好从中阻拦,而且看许子沂的样子,不像是个精明的,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摇摇头。 “今天是第一天,大家都不知道,都是大老远的是跑过来的,你之前收了寻常的药材,现在又突然不收了,总归说不过去。”达瓦观察着许子沂的表情,继续补充:“我们珠峰山的药材在中原卖的很好的!你就算大量囤积,都绝对不会亏本的!肯定能够卖出去的!” 他情真意切,他们又人多势众,许子沂望着乌泱泱的人群,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将自己置于了一种多么危险可怕的处境。 现在有达瓦在撑着,他们还愿意讲点道理,要是她坚持不收,他们没准会冲上来把银子一抢而空。 那样的话,得不偿失。 她的手心起了层薄汗,就连后背都不由得冒出鸡皮疙瘩。 “喂?” “喂!” 她害怕的嘴唇哆嗦,达瓦发现她的异样,低低的提醒 她,说道:“接着收吧?” “收!”许子沂深吸口气,强迫自己笑出来,她冲着大家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囤多了肯定能卖出去!是我想的不周到!” 识时务者为俊杰,硬碰硬绝对吃亏,她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等苏漾回来。 达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反正能够有银子拿,他就很高兴了,这样也能给众位父老乡亲们交代,于是他笑哈哈的将这番话复述给了众人,闹哄哄的人群这才重新有了嬉笑声。 许子沂硬着头皮收了很多常见的并不怎么用得到的药草,价格给的合理,那些人也没再闹事,各个捧着银子回家乐去了。 忙到了暮色沉寂,才送走最后一个。 许子沂坐得浑身僵硬,她站起来伸展懒腰,达瓦跟她交谈着,她并不想理会。 达瓦也没在意,以为她是累到了,于是自己打扫大厅,不经意的往门外瞥了眼,微弱的光线里,他看见一群人从黑暗中走来。 “诶?”他惊疑的说道,转瞬忙招呼许子沂:“他们回来了!就你的那两个朋友!” “我看看!” 许子沂有太多的话想说,只要一想到苏漾,她就像是有了主心骨,她跑到门口,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轮廓,眼睛开始发热。 不等 苏漾到跟前,她就先冲过去抱住了她。 “苏漾!你可算回来了!”她的声音颤抖,疲惫的苏漾,一下子就听出了异样。 这边人多,她不好直接询问,轻轻拥了拥她之后,拉着她和她并肩往驿站里走。 一进驿站,看到堆满了两张桌子的药草,联系许子沂的反应,再看达瓦满脸藏也藏不住的笑容,苏漾啧了声。 同行的人十分疲惫,一个个都往包厢里走了,他们没听到苏漾的这声笑,商星沉和许子沂都听到了,不解的看着她。 “不走吗?”许子沂看她面色难看,说:“我们上楼说,你也顺便歇歇。” “先不用。”苏漾推开她的手,慢吞吞的走到达瓦跟前。 达瓦正准备跟她邀功,见状笑着说:“你们收购药材,多亏了我的卖力啊!瞧瞧今天的收获!虽说寻常可见的药材是多了些,但是没关系啊,珠峰山的药材在中原卖的可好了,你们亏不了的!哈哈哈,也不用太谢谢我!稍微意思意思就行了,您看之前说的佣金要不要再涨点?” “那我可太谢谢您了。”苏漾笑眯眯的,她生的貌美,笑起来时妩媚又温柔,达瓦被这样的她吸引,片刻愣神的功夫,谁知下一秒,苏漾突然抬脚,狠狠的将他踹飞! 第156章 别抖机灵 谁都没有料到这是怎么了,许子沂惊讶的叫出声,就连商星沉都紧皱眉头,不解的看着苏漾。 苏漾在笑。 她扬着眉,生动的表情将她眼底的疲惫遮去,此刻的她漂亮又猖狂,嚣张的让人心生惊叹。 美人的确赏心悦目,可达瓦被踹了一脚,那一脚力道极大,他居然不知道,这么身材纤瘦的女子,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被踹飞的那一刻,他的身体一阵剧痛,紧跟着便失去重力飞了起来。 他腾空瞬间后,撞到了柱子,五脏六腑险些被倒出来,他想破口大骂时,悬空的身子狠狠的砸在了地上,他扎实的吃了满嘴灰。 “呸!”达瓦气急败坏,哪那都是疼的,他还没爬起来,就叽里呱啦的骂着,对上苏漾沉静的眼睛时,才想起来她听不懂,又换成不太流畅的中原话质问:“你!为什么踹我!你说!还是说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感谢之道?” “这不是道谢之道。”苏漾等他说完,不疾不徐的吹了口气,说:“这是教你做人。” “哈哈哈?”达瓦要被气笑了,他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恩将仇报?农夫与蛇?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教我做人?您要是看我哪里不顺眼眼,就直说,你们中原人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个…恶毒凶悍的女子!” “达瓦,你既然知道 中原人的君子动手不动口,那你也应当知道,中原有句古话,叫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或者说是叫拿谁的钱,替谁办事,您今天做的事情,不大厚道啊!”苏漾双手环胸走上来,之后朝他伸出手:“起来。” “啊?” “起来。”苏漾说:“你要个公道,我就给你公道,让你看看,这一脚踹的该不该。” 这个女人平时好说话,也爱笑,给人种总是温和的错觉,可她此刻依然笑着,但身上那种气质却全然不同。 温柔悉数敛尽,她宛如一把出鞘的刀,泛着隐隐寒光。 达瓦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他下意识的看向堆满两桌子的药材,视线经过许子沂时,顿了顿,面露愧色。 “我拉你起来。”苏漾留意到他的表情,第三次出声,话毕一只手抓起他的衣领,一百多斤的男子,被他轻而易举的提了起来。 达瓦面色尴尬,站起来时,慌慌张张的挣脱她的钳制。 苏漾耸耸肩,就近拉开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 达瓦想掌握主动权,无奈她的气场太强势,且安排的有条不紊,他坐下之后,苏漾就让商星沉搬来那堆药材,放到了桌子上。 苏漾当着他的面,一个一个查看,她认识的药材并不多,商星沉在旁边帮忙,两个人开始核对药材。 “你们这 是……” “嘘。”苏漾瞪他:“等着。” 达瓦咽了下口水,没再说话。 时间就这样无声流逝。 近一个时辰里,他们将半桌子的药材核对了遍,数量的确很多,但几乎全是重复的,收购来的药材,基本全是市面上最普通最常见的,即便是在山脚下也能采到的,而且,很多药材都已经干枯的不成样子,以次充好混在其中以此来糊弄他们! 达瓦已经猜到苏漾为什么会生气,让他惊奇的是,这个女人怎么一进驿站,只看了眼就能猜的这么准呢! “还有话要说吗?”苏漾手指轻叩桌面:“一百两银子,在吐蕃这片地上,足够你吃喝两年了吧?拿着我们的钱,你看看你办的事情,你觉得办的漂亮吗?你接下了这份活,就应该以我们的利益为先!这件事交给你,是信得过你,你却把别人当傻子,把别人的信任踩在脚下!” “我……” “你处处为你的人考虑,觉得你们是一村子,觉得你们亲密,这无可厚非,但事情不是这么做的,多少有个度,那样我也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你闹。现在我花高价收的全是不值钱的玩意,你跟我说能卖出去?卖不出去其实也无所谓,我还不至于踹你一脚,”苏漾哂笑:“最过分的是,你不该欺负她!” 她纤细的手指朝着 许子沂指过去,声音咄咄逼人的道:“让我猜猜你是怎么欺负的。” “这……”达瓦被她说的面色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不敢抬眼与她对视,那双眼睛太具有力量,似乎能穿透一切,也能窥探到他内心最不堪最狭隘的小心思。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漾。 她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上,表情从容,说出来的话却如千钧重。 她舔了舔唇,说:“我临走前交代过她,寻常见的药材少量收购,她看到重复的寻常药材后,便跟你说停止收购,只要稀缺的少见的,尤其是些毒草等物,之后呢……你把这话传达给众人,众人一听不干了,因为那些稀缺的药材要冒生命危险去采购,他们只是做些小生意,赚点小钱,抱过来的自然都是这些。” 她越说,达瓦越心惊,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众人闹着吵着,各个非常愤怒,她被人群包围着,孤身一人,你见到众人的情绪渐渐失控时,并不加以阻止,因为你也想让大家伙都拿到钱,所以你看着他们凶他们闹,让他们的示威,给她施压。” 许子沂听着苏漾说,仿佛又回到了今天下午时,那种孤立无援的处境。 她抿紧了唇,对达瓦颇有怨言。 本以为他是被当时的场面惊到,从而暂时性的忽略了她,没想到他 是故意的,他冷漠旁观着看她被无声威胁恐吓。 许子沂心情复杂,看向达瓦,达瓦仿佛有所感应,被她冰冷的目光刺的面颊更滚烫了。 苏漾接着说:“你看到她被吓唬到了,及时温柔的出来解围,再帮大家说话,她自然就同意了,这样一来,大家跑一趟,卖掉了囤积的烂货药草,还拿到了银子,你得到了感激,而她得到了阴影,而我们得到了一堆没什么大价值卖不了多少钱的药草。” 达瓦简直想给苏漾跪下! 她根本没在现场,只凭着推测,就能如此精准的猜测到了每个细节,她太聪明了,对人心的把控也太恐怖了! 苏漾下巴微微抬起,这时才睥睨着他发问:“所以,我踹你那一脚,应该吗?” “应该。”达瓦无话可说,他做的事情他敢承认:“的确是我的错,就像你说的,拿着你们的钱,不为你们办事,还搞砸你们的事……实在是不该。还请你给我一次机会,明日开始,我一定用心做事,弥补今日犯下的错,我也对不起她。” 他看向许子沂,站起来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对不起。” 许子沂有些不自在,她没说话,看向苏漾,缓缓的点了点头。 苏漾这才笑着耸了耸肩:“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但如果你再抖机灵,就不是踹一脚能解决的事情了。” 第157章 夜不能寐的陆清婉 达瓦是真的认识到了错误,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心里的那杆秤是在的,只不过是俗人,偶尔也会犯些错而已。 在苏漾没拆穿之前,他自然不觉得错,否则也不会那么做,但苏漾开了口,他也确实看见了对许子沂造成的伤害,这才愧疚不已。 当然,苏漾给的丰厚的佣金,也是他勇于认错的重要因素。 “绝对不会。”他打保证:“我已经犯过一次错误,绝不会允许自己两次都犯同样的错误。” “男人的保证如果管用,那这个世界上就会少很多麻烦事。”苏漾似笑非笑的说:“你的保证,不如来点实际的有用。” 达瓦在承认错误的那刻,就已经不占上风,苏漾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他疑惑的点点头:“你说。” “佣金减半,只有五十两。”苏漾说:“且分开付,明天支付一半,如果在整个过程中,发现你犯了错,则自动扣除剩下的一半,倘若没有,自然会按原定的计划给你,或许还会有额外的收获。” 苏漾一向将感情和正事分的很开。 她信奉的是,正事提前说明白,对彼此都好,合作的起始和终止,包括注意事项,都让对方得知。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开始合作的时候, 以为双方感情好,所以什么都没有谈,那样是对彼此及合作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认为感情永远不变,是个笑话,万事万物都在变,感情会变是肯定的,甚至有时候,感情什么时候变得你都不知道,这才更可怕。 所以,任何以感情作为合作的基底,而不谈条件清楚的事情,都是愚蠢且岌岌可危的。 苏漾的一番话出来,让达瓦有些愣。 一下子就从一百两减少到了五十两,这也太狠了吧! 他迟疑着没有开口回应,苏漾也不催促,只是慢慢的跟他分析情况:“你不做,这件事情也会有别人来做。你要知道,有的是人缺少这五十两。” 她太过冷静,也太过明白! 达瓦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这五十两说来就是白捡的,虽然比不上一百两,可他不能眼睁睁的把它送给别人啊。 “我做!”达瓦怪自己的作死,帮了村民没捞到半点好处,还丢了五十两银子。 他闷闷的还是那句话:“既然迟早有人拿到这笔钱,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苏漾解决了达瓦的事情后,和许子沂商星沉等上了楼。 她其实今天很累。 走山路比平地要累人,因为要重复攀登抬腿的动作,她到现在两条腿发酸,脚下也磨了水泡。 进房间后,她却没急着躺下,先安抚了许子沂,之后又打了个响指,没多久,房间里的窗户,被叩响了。 她们住在三楼,窗户外面,怎么会有人? 许子沂难以置信的看她,苏漾笑笑,拉着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只见两个纤瘦的黑衣蒙面女子,倒挂在屋檐下。 她捂住嘴,压抑住了低叫声。 苏漾跟她解释:“这是我的鹰眼,你想必应该也听说过,明天开始,让她们跟着你,保证你的安全,同时也监督达瓦。” “她们跟我了,你怎么办?”许子沂听明白后,表示不同意:“我没事的,有你今天帮我出头,料想达瓦也不会再任由那样的事情发生,有他在,你应该放心。” “达瓦有时候也有无法控制的事情,我还有别的鹰眼,这两个给你用。”苏漾说:“他们要是讲文明讲道理,我们也不会动粗,但他们如果有什么不轨的念头,那就把他们的头给拧下来!谁也别想欺负我的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把许子沂划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她的人,她可以欺负,别人碰了一根手指头,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许子沂长叹一口气,她抱住苏漾,脸埋在她肩窝,黏腻腻的蹭了蹭说:“完了……苏漾……我好 像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什么?”她瘦是瘦了点,靠过来也有些分量,苏漾故作嫌弃的推她:“你说归说,别压我啊!” “苏漾,我好像不喜欢男人了。” “……?” “我好像喜欢你了!” “……” “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一定要娶你!” “……” “苏漾,你真好!我现在想嫁给你!” “别。”她赶紧逃离:“我已经有个病秧子李潜了,臭男人麻烦死了,他一个人我都操心不过来,你还是饶过我吧!” “哈哈哈哈!”许子沂乐的大笑:“说起来,我们离开龙安寺已经差不多五天了,不知道陆清婉那边被发现了没?也不知道远在京城的李潜,到底怎么样了?” 苏漾同样担心,她什么都没说,只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很快便被燃烧起来的熊熊斗志给压下去。 今天都在两三千米之下的山体徘徊,商星沉挖回来不少罕见的药草。 明天她和商星沉夜晚不会回来,他们打算一直往上爬,知直到搜索到他们要的东西,或者直到一无所获才会返回。 苏漾把安排跟许子沂说完后,许子沂沉默片刻才说道:“注意安全,活着回来。” “肯定会的!” 她们早早的都爬床睡觉,毕竟第二天依 然是需要奋斗的一天,她们必须要养精蓄锐。 圆月缓慢的爬上树梢,又爬到半空之中,同一轮圆月,照着酣然入睡的苏漾,也照着夜不能寐的陆清婉。 她焦急的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而在她对面坐着的两个女子,分别戴着苏漾和许子沂的面具,此刻也尽显不安。 “你确定?”陆清婉头疼不已,她又一遍问道:“真被人看到了?” 戴着许子沂面具的人叫张阿娟,她眼眶瞬间红了,哆嗦着唇,嗫嚅说道:“确定,我们刚才想去洗漱,就在院子里的那口井旁,打了水,摘下了面具,谁知道突然闯进来一个男人,当时面具还在一旁放着,我们慌张的就要去戴,那男人惊恐的和我们对视,之后就一溜烟的跑远了。” 陆清婉暗暗咬牙。 苏漾和许子沂离开已经有五天,这五天里,两个替身都表现的很好,没有被守卫发现丁点异常。 就在她以为万事可以高枕无忧之际,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如果真的按照张阿娟的说法,三个人对视,那男人肯定看清了她们的脸,也看到了手里的面具! 这可如何是好! 陆清婉思去想来,忽然发了狠,她做了个决定,拉开门冲带来的侍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刺客!” 第158章 告密 越武帝派来的侍卫都是宫中的守卫,他们平常守护在外院,毕竟都是女眷,进到内院来不方便,谁能想到龙安寺能发生这种事。 陆清婉没让张阿娟二人说话,全程都是她在说。 她惶恐的缩着肩膀,指了指门外,道:“刚才就有个灰色的影子,从树影下面逃跑了!你们快去找!” “那人的身形样貌王妃可还记得?” 陆清婉自然知道,赶紧把张阿娟的话复述了下来:“身材很小,贼眉鼠眼,尖嘴猴腮,脸色却很白,他刚逃跑没多大会,你们一定要把他给抓住!” “属下定然不负使命!” 侍卫们分头行动,陆清婉关上房门,才对二人说:“只能祈祷他们抓住了。” 她的确十分忧心,忧心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根本睡不着觉。 如果那个突然窜出来的男人,只是偶然间不经意的经过,那发现张阿娟等人的假冒,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只需要抓住他,把他关起来,直到苏漾回来,再放出去就可以。 可如果那个男人是宫里谁派来的,窥见了她们的秘密,那麻烦可就大了! 不仅会直接影响到苏漾的安危,就连她的处境,也会变得艰难。 真要追究起来,这招金蝉脱壳,可以 说是欺君之罪了!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多加责备也没有用,现在陆清婉满心的希望,就是侍卫能够抓到那个男人! 不管他到底是谁,先关起来再说! 随着时间的流逝,侍卫始终没有传来消息,陆清婉隐约感觉到,那人很有可能已经跑了。 她这个念头刚起来没多大会,为首的侍卫推门进来,略带愧疚的说:“回王妃,没有看到可疑人员!” “继续搜!”陆清婉一向是大家闺秀的形象,给人也是软软糯糯的感觉,侍卫们都认为这回她会好说话,没想到她态度格外的坚持,说道:“一定要找到这个人!他既然敢来到我的院落,肯定是贼心不死,另有所图,万一哪天再过来刺杀,到时候出了事情,你们谁能担当的起吗?” 陆清婉激动的说着,身体都跟着轻轻的颤抖,侍卫看出来,她大概是被吓坏了,于是对她的反应没太怀疑。 他附和着她说:“属下会继续搜查!一定会找到的!” 就在侍卫们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所谓的刺客时,五行正卯足了劲儿,专门挑选罕无人烟的小路,往京城狂奔。 刚才张阿娟二人看到的人,正是他。 他差点也被吓死了! 月黑风高的夜晚 ,两个女人惨白着脸,手里拎着张人皮,怎么看怎么害怕! 要不是他反应的快,只怕是当场就要被吓晕过去! 五行骂骂咧咧的往下跑,一边跑一边捂着心口,啐声道:“吓死爹了!吓死爹了!” 他其实是心血来潮跑龙安寺看一看的。 这些天在烤串的铺子里,只见卜刀刀,不见商星沉,他就觉得奇怪。 随口问起了卜刀刀,她的脸色当即起了变化,十分不自然的告诉他,说商星沉身体不适,在府中歇息。 他的主子让他严格监视李潜府上的一举一动,他上次被赶了出去之后,已经被当成一枚弃子了。 可他不甘心! 他的主子可是这天下仅次于越武帝高贵的人,他有很大的可能,是来日的君王,不在他面前立下功劳,以后怎么升官发财? 就算被所有人放弃,他都不能放弃自己! 他绝不会一辈子当个无名小卒,他一定会做成大事,受人敬仰的! 所以他暂时放下和苏漾的恩怨,就当她没有打断他的那条腿,他跟她道谢说违心的话,终于赢得了她的信任,进入了她的店铺。 他那一步路没走错,太子李彻又重新找人联系他。 他仿佛重新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太子差人告诉 他,让他留意店中的异常,及时禀报,他便及时把商星沉不在店铺里的消息,告诉了他。 后来又传来命令,吩咐他潜入李潜的府上,查看商星沉的下落。 他不明白商星沉为什么这么重要,还是老实照做了,结果发现,什么在府上歇息,根本都是屁话,商星沉失踪了! 他急急忙忙把这个发现,告诉太子,好歹也是他的功劳,之后太子略作沉吟,就把他赶来了龙安寺。 然后他就差点被吓死! 那股恐惧和惊吓感过后,五行就笑了,他怎么可能不笑? 今天晚上可是天大的发现啊! 许子沂和苏漾都不在龙安寺,她们跟越武帝秉明的是来龙安寺祈福,但只有陆清婉在,这不是欺君还是什么? 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太子,只要太子愿意,明天就可以过来,拆穿她们! 这样的话…… 五行笑的渐渐猖狂,不仅可以轻而易举的除掉没什么威胁的七王爷,就连极具实力的六王爷,也会因为陆清婉而受到牵连。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只要立下这个功劳,以后还怕太子登基会舍弃自己吗? 五行胸中激荡的不行,他全程加快速度狂奔,到京城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去见 太子。 李彻自从参政之后,经常深更半夜还在兢兢业业的批阅奏章。 他是个严以律己的人,对自己的要求极高,他不希望自己因为任何方面的懈怠,而失去越武帝的宠爱,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十分勤奋努力,拼尽全力的让自己变得优秀,更优秀。 “吱呀——” 房门被推开,有人汇报说五行过来了,他很快记起那张尖嘴猴腮的脸,点了点头,让把人带进来。 五行瑟缩着脖子,恭恭敬敬的行礼。 他不敢直视高座上的男人,低着头,难以掩饰语气中的兴奋,将在龙安寺的所见所闻都交代出来。 李彻听完,神态淡淡的,这种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他对苏漾有过研究,记得她小时候,就不是个轻易认输妥协的人,长大后又能变到哪里去? 在她说出要去祈福的时候,他就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他意外的是,她能想到人皮面具的法子。 李彻的沉默,让五行得意洋洋。 他笑着道:“太子,这是个好机会啊,属下觉得不如明天直接带人过去,拆穿她们欺君罔上!这样一来,岂不是一举好几得?” “一举好几得?”李彻周正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嘲讽,他冷淡的看过来:“蠢。你下去吧!” 第159章 护花使者 五行不知道为什么,李彻忽然就生气了,可他听说过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眼前的人不是君王,也是未来的君王,为了保全小命,他还是恭恭敬敬的陪着笑退了出去。 直到房门关上,李彻冷冰冰的脸上,才露出大大的不屑。 什么狗屁一举好几得,越武帝身体正健朗,最讨厌的就是,皇子们在他还在位的时候,为了储君之位争的你死我活。 在越武帝看来,那就是在变相的诅咒他死。 他作为太子,身为储君的那天起,营造的就是温润爱民不争不抢的形象。 要是真像五行说的那样,亲自带人去拆穿苏漾等人的欺君罔上,不是自己给自己招黑吗? 苏漾身后有苏家,越武帝现在不敢动,自然也不会真的拿苏漾怎么样,他亲自下场,没得到想要的结果,还会惹得一身腥。 最愚蠢的做法,是自己动手去做恶人,稍微聪明点的,都会选择借刀杀人。 他不着急,有的是耐心慢慢等。 要知道,不能等待也是性格中的一种缺陷,而他作为储君,最不能有的就是这种缺陷。 苏漾和许子沂不在龙安寺,一定是去找噬心散的解毒办法了 ,能不能找到还另说,他没必要这么慌张害怕。 现在最需要调查清楚的,是苏漾到底去了哪里? 只要知道她们去了哪里,稍微制造点麻烦,就够她们吃不消的了。 李彻想到这里,心情才变好了。 他打了个响指,轻轻跃下一道人影,昏黄的烛火将人影拉长,他低声交代了几句,那道人影眨眼不见。 这个夜晚对某些人来说不平凡,对苏漾和许子沂来讲,只不过是睡了一个好觉的功夫。 位于西部的吐蕃,天亮的比较晚,苏漾每天都定点醒来,这里依旧是太阳初升。 休整一晚后,昨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她伸了个懒腰,拎着包裹下了楼。 包裹里有达瓦准备的帐篷,他们今天要在山上住着,少不了要用到。 苏漾一下到大厅,就被达瓦催促着回屋换厚衣服,他的关心不管怎么样,看起来总是令人动容。 达瓦一边推着她往楼上走,一边跟她说:“山底和山上的温差特别大,你穿成这样上去,不出几个时辰,就会被冻死,多穿点,穿棉袄,不然小心落下一身的病,你们女人家都娇滴滴的,身子要是落了病,以后生孩子都成问 题!” “山上温度能有多低?” “严寒刺骨,滴水成冰吧?”达瓦想了想说:“我只上到过海拔六千多米的地方,整个人都快冻得失去知觉了。那会口鼻捂的严实,呼出的热气喷在睫毛上,在空气中晾那么一会,睫毛上都能结成冰。所以你想想,你穿成这样能行吗?” “那是不行。”苏漾搭话,听从的进了屋子。 她往身上裹了三件棉袄,连棉裤都穿上了,走出来的时候,臃肿的像只摇晃的企鹅。 她身形瘦,此刻忽然胖起来,只衬托的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更加娇俏。 大概是因为穿得厚热的缘故,她红着脸看过来的样子,竟然让达瓦的心头颤了颤,颤的毫无征兆,让他有些愣神。 苏漾没注意到他异样,只看见了他的走神,问道:“怎么了?在想事情?” “啊……”他尴尬的回应,说道:“对,我跟你说,昨天跟你们一起上山的人中,今天也有几个,打算不回来的。” “他们也要在山上住下?”苏漾拧着眉头,其实有些反感:“他们不是不冒险的吗?” 昨天一起上山的人,除了一一对来自江南的夫妻之外,其余都 是男人,而那些男人给她的印象并不好。 其中有两个来自闽州地带的中年生意人,长相便显得猥琐油腻,一路走来,经常当众讲一些荤段子。 如果只是这样,她会当成对方在哗众取宠罢了,烦就烦在,他们说完荤段子,就会频频朝她看来,那惹火的眼神让她几欲作呕。 太龌龊,太下流! 苏漾一点都不想和他们一起。 达瓦并不知道昨天在山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他们都是中原人,又同在驿站里面住着,结伴而行相对而言危险较少一些。 要知道,曾经发生过同是上山采药挖宝的人,相互斗殴,两败俱伤的惨烈之事。 抱团,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会给人心理上的安全感。 所以他热切的劝说着:“山上可能有野兽,大家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面对野兽的时候,说难听了点,只要你跑得过其他人,野兽就不会吃你,但是如果只有自己的话,你不管跑过快,都是野兽的目标。” 这话说得没一点毛病,还颇具哲理。 自私是自私了点,可最是贴近现实。 在面临抉择的时候,苏漾总是清醒冷静的。 和野兽或自然灾害相比 ,她倒是一点都不怕人,是人都有弱点,不过是两个猥琐的男人而已,她厌烦恶心是真,可并不会介意达瓦的建议,免费多出来两个人肉墩子,她何乐而不为。 苏漾再度下楼时,见到商星沉也穿厚了不少,他们看了彼此一眼,颇有无奈。 现在还在山脚下,盛夏时分的温度很高,每个人都热的恨不得头顶冒气。 许子沂在旁乐的捧腹:“你们两个提前过冬吗?” 达瓦笑着捧场,之后招呼人说:“好了好了,人到齐了,早点出发,然后当太阳西斜时,最多只能再走两里地,就要开始寻找地方,搭建帐篷时大家要互帮互助,最好不要太过于分散,这样傍晚出了什么情况,还能有个彼此照应。” “那肯定不能走太远。”其中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连忙附和。 他大饼脸绿豆眼,眯起眼时只剩一条缝,可他还不忘朝苏漾挑眉抛眼神:“咱们中间可是有个大美人的,身为男子的我们身强体壮,自然要担负起照顾娇花的责任啊!” 苏漾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皮,不料落在他的眼里,这成了对他的回应,于是他从人群中挤出来,要往她身边凑。 第160章 别触老子霉头 在经过商星沉的时候,被他横出来的肩膀拦住了。 郑昌其的脸色登时有些难看,昨天他好几次想跟美人搭讪,都被这小子给破坏了,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这小白脸,瞎掺和什么,他和这美人又不是夫妻,自己倒是上赶着当护花使者? 啊呸! 他郑昌其在闽州是什么人,但凡是他看上的姑娘,哪个能逃得了? 昨天他给他面子,不想闹得太难看,所以都忍着,可今天他得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识趣点,别再破坏自己的好事! 郑昌其的笑意收敛,不解的瞪圆了眼睛看商星沉,话一点都不客气:“麻烦让让,我要和这位美人说话。” 商星沉的胳膊纹丝不动。 郑昌其高声冷笑,满脸写满了怒意:“这是…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你怎么还如同防洪水猛兽一样?美人你说是吧。” 苏漾只想赶紧上山,不想和他说些无聊的废话,径自往外走时,冷冷的开口:“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 哟呵! 郑昌其气的笑出声,这她娘的居然还是个呛口小辣椒啊! 没关系! 他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的! 逆来顺受的温柔款的,他已经征服 了很多,偶尔遇上个不好搞定的,正好激起了他内心的控制欲! 越是不不容易得到的,他越是感兴趣! 郑昌其搓了搓手,眯缝眼里满是阴霾,同行的七八个人也缓缓出发,经过他身边时,多睨了他几眼,他不以为意。 只在自己的弟弟郑山辉经过时,才咬牙切齿的道:“什么娘们,这会装清高装的不行,等到了晚上,哥哥要让她哭着求饶。” “对!”郑山辉跃跃欲试,他盯着那小娘们盯了一天,她身材是真好,腰细腿长的,昨天走在他前面,勾的他是心痒痒。 他从山上回来后,做了一晚上旖旎的梦,梦里都是那小娘们的脸,他身下干的别提多起劲,恨不得把十几年的积蓄都交代给她。 郑山辉想的浑身发热,他明显能察觉到某处的不适,凑近了郑昌其说道:“大哥,你要是能搞上这小娘们,你先来,能不能让弟弟也尝尝?” “尝!”郑昌其想的挺美:“咱兄弟俩一起,现在她敢甩脸色给我们,今晚有她哭的!” “啊!对!”郑山辉桀桀怪笑着:“走走走,咱们赶紧跟上,可别让那小娘们跑了!” 他们兄弟俩出来时,人群已经走远了 ,他们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就看见那小娘子带头走的起劲。 阳光照下来时,她圆润挺翘的小臀,就那么晃来晃去,晃得他心花怒放,郑昌其眼睛都看直了。 他急切的想同人分享下此刻的心情,于是拽住了郑山辉,和他一阵挤眉弄眼,郑山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即和他一样的反应。 他们两个边走边议论起来。 “我还没从见过这样好看的臀,形状也太漂亮了吧!不知道脱了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我猜她的皮肤一定很白!” “尝起来肯定好吃!真想吃一口啊!” “哈哈哈哈!别急别急,咱们一人一个!” 他们毫无下限的聊着,言语极为粗鄙,如果只是两个人找个没人的地方,低声讨论,倒也无可厚非。 毕竟不能要求人人都像圣人一样,没有七情六欲,只有天下道义。 可他们不仅当众聊,还聊的声音非常大,像是故意说给谁听一样! 此番同行的人,共有八人,除了苏漾商星沉,郑氏两兄弟,以及一对夫妻,还有两个沉默寡言的年轻小伙子。 那对夫妻中的女人,是个中年女人,上了岁数,人称秦姐,她模样看不真切,总是用 纱巾遮住了一半的脸。 所以他们说的人,极有可能是苏漾。 郑氏兄弟仍在高谈阔论着,他们已经从身材样貌谈论到了哪种姿势更好,毫不顾忌场合,扯着嗓子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秦姐身为女人,感到尴尬和难堪,第一个出声制止道:“你们别说了,好好走路吧,越往上空气越稀薄,小心说太多的话,会产生高原反应!” “哈哈哈哈!这珠峰山老子来了不知道多少遍了!高原反应没有过,见到美人倒是会有反应!” 秦姐的丈夫名叫荣均,自称是荣哥,自己的妻子被出演羞辱,他当即啐了口,怒骂道:“闭嘴!” “嘿!就不闭!我说又不是说你媳妇,你们两个瞎激动什么?人家小美人都觉得无所谓呢,说不定我们说的,她也想试试呢!” “你!”荣均气的扶着额头叹气:“男人里怎么会有你们这种败类!” “别跟老子废话!知道老子是谁吗?你去闽州打听打听,看看谁不知道我郑昌其!今天有小美人在场,老子不跟你们计较,劝你们一句,别来触老子霉头,否则让你们血溅当场!”郑昌其转头看看四周:“满山的白雪,到底是太 素净了,加点红色更好看!” 他狠戾恐吓,气氛一下子变了,昨日的虚假和谐不在,空气中的风似乎都凝滞不动了。 商星沉也欣赏美色,爱好美人,可他的欣赏与他们的不同,他们让他觉得难以下咽。 他对苏漾是欣赏的,被她身上的那种精神感动,有时候也为她的那种狠劲所折服,因为她很好,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这样羞辱她。 他深吸口气,捏紧了拳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两个人的对手,但他总要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就在这时,苏漾拉住他的衣袖,柔柔弱弱的声音开口:“这里已经是海拔四千多米了,我们昨日来过的地方,我看这边白雪覆盖之下,仍有绿植,估计和大家猜测的一样,是上好的药草,昨日没有挖够的,今天还不抓紧吗?” 她说完之后,自顾自的行动起来。 无视争吵,也无视那些污言秽语。 众人被她提醒,才想起来此番冒着生命危险上山,可不是来吵架的,他们是为了发财,或是为了活命而来的。 苏漾从包裹里拿出铲子,她找了块地方,刚蹲下身,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她嘴角勾了勾,挑挑眉,找死的送上门了! 第161章 我送您上路 郑昌其缓缓靠近苏漾,他搓着手,心里的恶念显而易见的摆在脸上。 在他看来,刚才苏漾的那番话,是因为知道了他的厉害,所以害怕了,所以不想再闹出来大事,所以才选择出声息事宁人。 早就应该这样嘛,他想。 她身边的那个小白脸,一看就是个胆小怕事的。 而那对夫妻,多管闲事又没什么本领,那男的走路三喘的,一看就是肾虚,至于那个女的,脸都蒙在面纱下,根本不敢见人。 切! 多大的胆儿啊,还敢出来当英雄? 剩下的两个年轻小伙,更是没见过世面的,他们敢冲上来,他就让他们尝尝他拳头的厉害! 没有人能保护她。 她还不是任由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嘿嘿。 郑昌其激动了,他看着她娇瘦的背影,小小的一团蹲在地上,四周都是洁白的雪,她厚重的衣服,让她看起来更显得可爱。 她动作很轻很缓慢,那铲子落在地上,他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的。 没想到这小娘们还真是越看越有味。 不知道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她是呛口小辣椒呢,还是柔弱温顺的小绵羊呢?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郑昌其走到了苏漾身后,她没回头,大概是挖药材 挖的太专心了吧,这样正好,方便他和她培养感情。 他盯着她圆润的臀看,毫不犹豫的伸出大手,他慢慢的朝那片神秘的地方探去,即将狠狠掐一把的时候,她忽然站起身来。 “你做什么?”她发现了他,皱着眉,回头问道。 郑昌其心里窝着火。 马上就要摸到了! 操! 他脸上写着不耐烦,又在看见苏漾白净的小脸时,心头色意再起,这小娘们好看是真好看,冷艳也是真冷艳。 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多浪费点功夫,也是无可厚非的。 郑昌其安慰着自己,嘿嘿的笑:“没!没做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我就是想做什么,这么多人也不方便啊!那种事咱们得偷偷摸摸的做,那才刺激呢!啊!”他看着苏漾的脸颊越来越红,却固执的抿着唇狠狠瞪他,心里抓心挠肝的痒痒啊,真想不管不顾的把她就地正法了,他咬咬牙,说道:“咱就想当个护花使者,你继续采药,我给你拎着袋子。” 他自顾自的说完,也不管苏漾同不同意,一把把她带来的麻袋给夺了过来。 “你忙你的!” 苏漾面无表情的朝他伸手:“还给我,我不用。” 她越是这种不上道的拒绝,越 是助长了郑昌其心中的那种快意,他摇头晃脑的将麻袋举高,说道:“想要自己来拿啊!” 郑昌其眯着眼睛盯着她,就像猎豹盯上了肥肉一样。 只要她敢跟他争夺,那他就敢把能占得便宜全给占了! 摸摸亲亲什么的……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他这边想的非常美好,苏漾却只是冷哼了声,转身真的自顾自的继续采药去了。 郑昌其被冷落了,心里头暗暗啐了口,得,臭婊.子,这会就先让着她,等到了晚上,趁着夜黑风高,看他怎么好好收拾她! 他忍! 苏漾又蹲下采药了,她主要是在专心搜寻噬心草,然而却并无所获,她装模作样的采了些自己都不认识的药材,很快就在脚边堆成了一座小山。 郑昌其有心示好,谄媚讨好的都给她装进了袋子里。 苏漾没理会他,他就以为她默认了他的行为,说不定还会被他感动。 有些飘飘然的郑昌其,再度盯上了她的臀。 他是属于那种人,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要得到,直到得到才能罢休,她的小臀不让他摸到,他就一直惦记。 他暗暗的想,上次没成功,主要是因为出手动作太慢了,所以他要汲取教训,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 要他够快,就一定能摸到! 苏漾还在专心采药。 他得意的坏笑起来。 一! 二! 三! 出手! 他使出了所有力气,飞快的出手,目标锁定又直接,张开的大手照着她的小臀直直的冲去。 快了! 就快了! 马上要摸到了! 郑昌其歪着嘴乐呵,突然,他笑不出来了,就在即将触碰到她之前,一股巨大的力量扣住了他的手腕,他被那力量往前猛然一拽,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扑通一声趴在了雪地上,冰凉的寒意席卷全身,他连骨头都被冻得发疼,他正想发问,忽然痛的他太阳穴突突的跳。 “啊!” “啊!” 他撕扯着喉咙,撕心裂肺的喊叫,他以为他快要死了,不然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手这么疼! 眼泪汹涌的往外流,他狠狠的咬着牙齿,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手! 一把尖铲刺穿了他的手掌! 鲜红刺目的血迹,染红了皑皑的白雪! 他于泪眼朦胧中,看到的只有血肉模糊的手! “臭婊.子!”郑昌其反应过来之后,痛的失声怒骂,他用另一只手照着她就要打过去,苏漾面无表情的推开他的手,随即,一只脚狠狠的踩在他扎着尖铲的手上,又是一阵惨烈而可怖 的撕心裂肺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僵着身子停在原地,像是做梦般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唯独商星沉嘴角勾了勾,像是早有所预料一样。 郑山辉被吓坏了,可那个人是他亲哥,他骂骂咧咧的大叫着,一路飞奔朝着苏漾跑过去。 “你居然敢打我哥!你知不知道他是谁!老子看你是活腻了!” “臭婊.子!” “今天就让你死!” 郑山辉长得并不高,但是却很壮实,他面部丑陋,发狠狰狞着冲上来的时候,像是暴怒中的野兽。 他快到了跟前,直接跳起来,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拳头还来不及打在苏漾身上,就被苏漾一脚踹飞。 郑山辉砰的落到地上,痛的咳嗽出声! 他居然被一个女人打了! 这个女人为什么力气这么大! 刚刚那一脚正中心口,他都要以为他会被踢死! 郑山辉难以置信,看起来如此娇弱的女人,绝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甘心的再度冲过去,又是一脚踹心上,这下他被踢的更远。 冰凉的雪地坚硬又刺痛,他滑行数米,整个人又疼又冷,瑟瑟发抖。 苏漾这时候发话了:“再不知死活打我的主意,我就送你们上路!” 第162章 想他 她说话的时候,阳光正好,几千米高度的山上,就连风都似停滞了般,她明明是笑着,声音却很凉,就像是冰冷的蛇,寸寸缠在人的脖子上。 已经痛到麻木的郑山辉,在这个瞬间,怔怔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有种直觉,只要他再敢不识趣的开口,他的命就没了。 太可怕了! 额头的冷汗顺着往下流,他张了张嘴,使劲抿了下,就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轻缓了。 在场其余人受到的惊吓,不比郑山辉要少。 先前帮腔解围的秦姐,在看到血腥的场面时,已经捂着脸靠近了荣均的怀里,荣均本就惨白的脸,几乎要和身后的雪地一样颜色。 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山风轻轻吹来。 商星沉递过来一张手帕:“擦擦手,继续采药吧,时间不多了。” 苏漾笑笑,这才不紧不慢的松开踩着郑昌其的脚。 她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反而安抚大家说道:“别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这个人很好相处。” 话虽这么说,昨日也都知道她好相处,可此时没人敢和她对视。 苏漾也不在意。 对于郑昌其这种恶人,只有比他更恶,他才会有所忌惮。 起初她不想惹事,所以没有理会他们的调侃,但换来的却是更过火更刺骨的言论, 甚至是恶心龌龊的行为。 既然给脸不要脸,她又何必在乎他们的脸? 她擦完了手,郑昌其还痛的在地上打滚,她面无表情的用脚踢了踢他,说道:“麻烦让开点。” 郑昌其恨啊,他恨得牙痒痒! 手上的痛牵动心中的火,他只觉得脑门突突的跳,他在闽州猖狂多少年了,还从没有被人这么欺负过,偏偏还是一个女人! 她太狠了! 他现在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痛苦又让他痉挛蜷缩,于是只能恶狠狠地,用眼睛死死的瞪着她。 苏漾连他动手都不怕,还能害怕被他瞪着? 她拧了拧眉头,语调变得不耐烦:“还不滚?手不想要了?” “哥!”郑山辉在旁胆战心惊的看了许久,一拍腿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跑到跟前,他特意绕远避开苏漾,二话不说的搀扶起郑昌其就往别处带:“走,咱们到旁边去,我看看你的手!” 郑昌其委屈极了,半窝在郑山辉的怀里,呜呜的骂道:“老子的手啊!老子的手!” “滚远点。”苏漾听不得他们鬼哭狼嚎,从包裹里又摸出一把尖铲,佯装凶狠的朝着他们比划了反。 郑山辉害怕他的手也不保,连忙快速的开口说道:“女侠饶命!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发生了这样的插曲,接下来 小半天,众人都没有说话,只闷头采摘药材。 苏漾在装模作样的挖,而商星沉则到处走走停停,他在寻找噬心草,同时也在寻找合适的搭建帐篷的地方。 当夕阳开始西沉时,珠峰山上起了风,很快的,浓云翻卷压境,太阳的金光被遮去一大半,天空阴沉,似暮色降临。 众人都被急剧变化的天气给吓到了,山上气候本就无常,此刻接近傍晚,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商星沉阔步赶回来,对众人道:“再往上走一百多米,有个稍微宽阔平坦的地方,眼看着天变色了,不如就在那里歇下!” 情况所迫,别无选择。 大家麻利的收拾好麻袋和包裹,无声的快速前进。 山风呼呼的吹着,一下猛过一下,它不断撕扯着人身上的衣服,四面八方的寒意从领口袖口钻进去,冻得人打起寒颤。 饶是苏漾有所预料,可这逼人的真实寒冷,还是让她牙关打颤,她连眼睛都不敢睁,凉风吹的睫毛和瞳仁,似乎都是刺痛的。 冷风迎面吹来的时候,她的呼吸都是被压着的。 苏漾稍稍背过脸,脚步一深一浅的踩在雪地上,她问商星沉:“还有多远?” “马上到了。” 商星沉找的这个位置,正好是个小小的背风坡,刚到这里,能够明显的 感觉到风小了不少。 被摧残的众人略感欣慰,可也不敢耽误太久,毕竟夜色即将降临,他们得抓紧时间把帐篷搭起来。 商星沉之前来过珠峰,生存技能还可以,他搭建帐篷时动作熟练,看起来像模像样有几把刷子。 荣均和秦姐那对夫妻,想来也是个生意人,经常来往这边的,不管是从装备上来讲,还是在行路过程中,都能感觉到他们经验丰富。 除了郑氏两兄弟之外,要数另外两个年轻小伙子笨手笨脚,他们动作很慢,其他人都搭建好了,主动去帮。 大概是因为神秘的夜晚,而带来的不安,白日里的疏离,此刻渐渐消失。 秦姐点燃了篝火,主动招呼苏漾坐下来吃点东西。 又冷又饿的吹了一天风,面对着好意的想要求得和谐的秦姐,苏漾无法开口拒绝,况且她真的想暖暖身子。 她坐下来,将手抻近了些,掌心传来的热意,让身体跟着暖洋洋的。 秦姐冲她笑了笑,她点点头,从包裹里面取出干粮,商星沉在这时过来,她随手分给了他一半。 人渐渐都围着篝火坐了下来,苏漾扫了眼他们,沉默寡言的两个年轻小伙子,坐下来后眼皮都不抬,荣均和秦姐有说有笑,郑昌其和郑山辉,就坐在她的对面,郑山辉耷拉 着脑袋,只顾着吃,倒是郑昌其时不时的朝她看过来,眼神阴鸷又仇恨。 苏漾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睛。 他们这伙人没怎么聊天,同在这里露宿扎营的还有好几拨人,大家各自占据一部分,也没有要彼此攀谈的意思。 于是苏漾吃完了饭,就回帐篷休息。 帐篷空间不大不小,她穿着厚衣服钻进来时,还能剩下一个人的空间,她和衣躺下,闭上眼睛时,李潜的脸就出现了。 不知道他在京中怎么样,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有没有恶化? 苏漾这些天来什么都不提,不代表她并不担心,她害怕自己一想就会失去动力,会想要赶快回到他身边,而慌张莽撞从而影响判断。 而此刻,她是那么的想念他。 想念他低沉的笑,清冽的气息,还有他眯起眼睛时的痞坏。 男人的色与欲大多相同,但有人不管是调笑还是捉弄,都带着令人舒适的犹豫与心动,譬如李潜,有人却只让人恶心,比如郑昌其。 这和长相有关系,可并不是绝对有关系。 苏漾认为,在这件事上的分寸与坦诚,远比道貌岸然要更迷人。 她越想脸越烫,因为她意识到,在她心里,李潜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对的…… 苏漾摸着手腕上的玉镯,低低的嗷呜了声。 她太羞了! 第163章 把他废掉 苏漾常年作战,从来不戴什么装饰品,手镯玉佩耳坠等,她都忘记,有多少年没有佩戴过了,但来吐蕃之前的那天晚上,她和李潜说了那番话后,第二天醒来时,手腕上就多了这个玉镯。 玉镯和寻常的翡翠质地不一样,饶是苏漾从小泡在金银珠宝里,都觉得这玩意新鲜稀奇。 它的颜色就很奇特,通体的确是翡翠,但是整个圆形的镯子,巧夺天工般的,一半是碧绿色的,一半是血红色的。 她惊讶的追问李潜的来源,他只说是偶然所得,又说女子戴玉养人,让她戴上后别再摘下来。 “这算定情信物吗?” 不管时隔多久,她想到那日的她,红着脸问出这句话后,李潜的反应,就气的在地上打滚。 她清晰的记得,他短暂愣怔后笑出了声,说道:“啊,夫人原来是这样理解的,那便是这个意思,既然为夫给了夫人定情信物,那夫人有没有什么要给为夫的?” 给给给! 捉弄揶揄她之后,还想要她的信物? 他怎么那么自信? 她给了他一拳头之后,快速的跑走了,然后身后传来他响亮的大笑声,苏漾有那么一刻,想把鞋子塞进他嘴里,看他还怎么笑! 苏漾越想越丢人, 她在男女之情上,本来就不太擅长表达,鼓起勇气问了那么句,还被挑笑了。 真是牙痒痒。 “李潜!”她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骂道:“你等着!” 等回到京城,她还得给他算账,这事儿没完! 苏漾的帐篷,紧邻商星沉的,她这边稍有动静,商星沉就感受到了。 他来到她的跟前,不解的问道:“怎么了?你收到他的消息了?还是说……”他话说到一半自顾自的否定了,说道:“不可能会有意外,临走前我替他把过脉,最快的毒发也在一个月之后了。” 商星沉的正经,让苏漾无地自容。 她清了清嗓子,回应说道:“没事,我就是…随口叫叫他的名字。” 商星沉一怔,轻嗤了声:“想他了啊?” “没有!” “行。”他耸了耸肩,少了几分阴郁,多出几分阳光和爽朗,笑着说:“你没有想他,是我想他行了吧?” 苏漾听着他脚步渐行渐远,直到他钻进了帐篷里,才小声的嘟囔着:“你一个大男人…你想他做什么…再说了……” 想也没有用,李潜是她的。 美好的人和事物,会让人自动遗忘白日的不悦,她身子渐渐放松,没多久睡了过去。 深夜的珠峰山,比 白日恐怖且神秘。 整个世界都在沉睡,唯独大风吹动帐篷,呼呼作响,没多大会,簌簌的雪粒就砸了下来,篝火被风吹熄,四周黑漆漆的。 有人悄悄的走出了帐篷,动作放的格外轻,他四下环顾,什么都没看到,于是冲着身后招了招手,郑山辉硬着头皮跟上来。 “哥。”他用气声开口,语重心长的劝:“那臭娘们不好招惹,白天咱们已经吃过亏了,还是别去了吧!” “你能忍我可不能忍!”说话的是郑昌其。 他举着被包成粽子一样的手:“她个贱人居然这么对我!老子非要出了这口恶气!白天是你我都没防备,没想到这小娘们这么厉害,但现在可不一样!” 他哼哼着取出一管东西,说道:“老子有这个!等会我们进去,她肯定有所察觉,然后就拿这个直接喷她眼睛上!” 郑山辉拧眉,思索着可行性。 “然后你再去掐住她的脖子,只要制服住她,她还能翻天?一个臭娘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这么对老子!老子今晚非得弄死她!她要是敢不听话,就让所有的兄弟们一起上!” 郑山辉还是不敢,他觉得苏漾没那么简单,他提醒说:“嘘,嘘!哥!你小点声!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觉得她很厉害……” “算?被刺穿的不是你的手!”郑昌其张大嘴巴说道,风夹杂着雪粒灌进他的口腔,他吸了口冷风,带着无比的坚决说道:“你要是不跟我去,咱们就不是兄弟了!” 他说完甩手就走,郑山辉忙拉住他,讨饶道:“我的哥哥呀,好哥哥!我这不是担心咱们再吃亏吗!不过刚才听你一说,咱们两个人肯定能弄得了一个小娘们!走!兄弟跟你去!” 郑昌其鄙夷的呸了声,他小心走在前面,郑山辉随后,风雪渐大,他却不觉得冷,等终于到了帐篷口,两个人齐齐停下。 谁也没说话,郑昌其摸出辣椒水,深吸口气,他朝着郑山辉点了点头,得到对方回应后,掀开帐篷冲了进去。 帐篷里暖意明显,封闭的空间,眼睛更是啥也看不清。 郑昌其脚边碰到了人,紧跟着躺着的苏漾突然坐了起来,他已经吃过亏,赶紧眼疾手快的照着她的脸就喷了过去。 苏漾在他们靠近时,就醒了,万万没有想到,郑昌其居然会使阴招,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赶紧闪避,但浓烈的辣椒水还是溅到了眼睛里! 一阵火热的刺痛! 郑山辉跑进来,只看到一个模 糊的轮廓,他咬咬牙挤过去,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顺便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彻底什么都说不出喊不出! 郑昌其憋着火,见她反抗不得,抬脚狠狠踢她,连踢两下,外面有了动静,有人醒了,似乎走了出来。 他啐了口,毫不畏惧的冷冷睨她,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可他只要想想,这娘们挨了打又被他制着,就心里头乐的高兴。 他哼笑着凑近:“你不是能耐吗?起来啊,让老子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哥,接下来做什么?”郑山辉已经听到有人循声走过来,略显焦急的说道。 郑昌其一边解裤子一边说:“做什么?做她!把她裤子扒了!” 郑山辉也有点蠢蠢欲动,可他到底胆子要小,而且外面马上就有人要过来了! 他还在犹豫不决之际,手被人拉开,狠狠一掰,骨头断裂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苏漾冷笑,视力恢复了些,抬脚狠踹郑昌其的裤裆,一声声惨叫,惊醒了无数的人! 商星沉从噩梦中惊醒,快速跑过来的时候,一下子歪倒,趔趄在地上。 “你怎么了?” 苏漾正踢的很有节奏,边笑边说道:“我没事啊,就是废个人,有事的是他!” 第164章 同床共枕的夜晚 这一晚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是深刻难忘的,就连苏漾都没有想到,就是在这一晚,生命中的许多轨迹,开始走向不可控的方向。 如果她早知道,废掉郑昌其会带来那么多的麻烦,那么她无论如何都会告诫自己,要咬牙忍着,要离这两个人渣远一点。 然而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 她只是在这一刻,做了自认为正确的事情。 是郑昌其过分在前,所以她惩罚他在后。 她这时候并不知道,和人渣纠结的下场,就是被人渣拉进地狱里。 她这时候太年轻了,风华正茂时的张扬和肆意,总是那么浓烈。 她年轻的还不懂得收敛锋芒,直到后来,她被过于锋利的刀刃划伤了自己,才幡然醒悟。 冷风呼呼的灌过来,飘飘扬扬的大雪,被吹的迎风狂舞,看似柔软的雪片,拍打在脸上,硬生生的疼。 没有人在意,他们只是看着帐篷前的女子,面上的神情忽明忽暗,在漆黑的夜里,什么都是晦涩的,模糊的。 黑夜像是被驯服了的、收起利爪的温顺小兽,可谁都清楚,或许就在某个瞬间它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 苏漾停下了动作。 夜色显得更静了。 她看着地上因为 疼痛而蜷缩成一团的郑昌其,揉了揉眼睛,冲着还待在里面的郑山辉说道:“把他拖走!想活命就老实点!” 郑山辉吓的都尿裤子了,他一条手被苏漾给折断了,天知道这个瘦小的女人,是哪里来的大力气,他现在后悔的不得了。 都说了别来招惹她,别来招惹她,现在好了?满意了? 他亲眼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郑昌其料想中的场景没出现,他只看到他被苏漾一拳一脚都落在了他最脆弱的根子上。 唔…… 那力道他看着都觉得疼,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裤裆,不幸中万幸的是,苏漾只废了郑昌其。 郑山辉正兀自感叹着,就听见苏漾的吩咐。 他几乎是拜服似的点点头,想要说话,可紧张的嗓子像是被谁掐住了似的,他又急又觉得羞耻,谁知软着的腿扑通跪下去。 篝火被围观的人点燃,就在不远处,火光烧的旺盛,光影跳跃着,将他的窘态照的一清二楚。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围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片静谧之中,不知谁忽然噗嗤笑出了声。 “诶呀!你们快看啊!这么大的男人居然尿裤子了!” “哇!好恶心啊!我说怎么这么骚气!” “哼! 一个大男人被吓唬成这样,简直丢我们男人的脸!” “怎么还有这种男的?都这么丢人了,还活着干嘛,我要是他早就抹脖子死了!” 郑山辉跟着郑昌其混日子之后,嚣张跋扈的从来都是他们,嘲讽耻笑别人的也是他们,他只知道嘲讽别人时很爽,不知道被人注目着听着这些话时,会是这么难堪的感觉。 他觉得他要受不了了。 裤裆湿漉漉的,甚至还不停的往下滴水,他的脸颊滚烫,拳头死死的握着。 “还不走?”苏漾的耐心被耗尽了,见他迟迟不动弹,一个眼刀扫过去,郑山辉当即所有的感觉都没了,他只想逃。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两手按在膝盖上,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了郑其昌的跟前。 他脸惨白成一片,嘴唇翕合着,带着哭腔的不停说着什么,声音模糊听不真切。 “我要杀了她……杀了她……让她死!我要让她死!” 郑山辉下意识的看向苏漾,那女人侧脸柔美中带着几分硬朗,好像根本没听到这些话,他劫后重生般的赶紧拖着他离开。 郑氏兄弟一走,基本上没什么看头。 有不少人目睹了苏漾的凶狠,都暗暗咋舌,心道这姑娘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把两个男人打的鼻青脸肿,她倒是完好无损。 商星沉抿了抿唇,去招呼着人群赶紧散了。 稍微相熟点的秦姐和荣均,面上还带着震惊和惊恐,但很快秦姐上前安抚道:“你没事吧?” 她这才看清苏漾两眼都是通红的,里面还带着血丝,当即担忧心疼的说:“眼睛怎么回事?要不要……” “没事。”苏漾笑笑:“缓缓就好了。夜已经很深了。”她看了眼荣均,半开玩笑的说道:“别耽误你们休息,明日还要继续上山呢。” 秦姐和荣均上了年纪,和苏漾这样的小年轻自然比不了。 他们听出苏漾话里的婉拒,知道她是不打算说了,也识趣的点点头,同她告别后回了帐篷。 人终于散尽。 苏漾这才松懈下来,撑的笔直的肩膀软下来,她朝着商星沉瞟了眼,开口的第一句居然是:“今晚我们一起睡。” “什么?”饶是商星沉再淡定,还是被她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 “一起睡啊!”苏漾拧着眉重复道,她指了指身后的帐篷:“要不你来这里睡?味道重的谁能睡着?” “……” 商星沉懂了。 他不乐意去她的帐篷睡,可也并不大乐意和她一起睡。 毕竟男女 授受不亲啊! “你睡不睡?”苏漾见他犹豫不决,率自往他的帐篷里去:“不睡我就霸占了啊!” 女人性情率直大方,她那懒洋洋的口吻,像是笃定了他会去她帐篷里睡,她想什么呢?那味儿大的能熏死他,他去里面睡是找死吗? 他才不去! 苏漾都不怕他把她怎么了,他一个大男人更没有什么怕的! 商星沉随后跟上来,做足了的勇气,到门口时,忽然又泄了一部分,他捏着拳头掀开门帘,就见苏漾已经规矩的躺下了。 她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紧紧的靠在帐篷的左侧,右侧空出来的一大半,都是留给他的。 商星沉愣了愣,心情略感复杂的走进去,躺好闭上眼。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挺乱的,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听着她平缓的呼吸,不知何时睡着了。 大雪下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每一顶帐篷上都堆积着雪,昨日尚未没脚踝的雪,踩下去居然都到了小腿。 荣均有经验,见苏漾从商星沉帐篷里出来,眉头挑了挑,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们:“今天傍晚之前,为了确保安全,我们必须得下山。所以,今天大家尽量多挖些药材,也不枉来此一趟。” 第165章 隐隐不安 众人为了赶时间,飞快的收拾妥当后,就准备接着赶路。 苏漾帮着商星沉把帐篷收了起来,她扛上了药材,紧跟着荣均和秦姐。 荣均不止一次的来过珠峰山,经过支离破碎的交谈,苏漾得知,他是来自南方耘州的商人,倒腾药材的生意已经有了小十年。 早年他来攀登珠峰时,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眨眼十年,他成了中年人,见证了珠峰山的无人问津到被人趋之若鹜。 荣均从小在山中长大,大概是对山的熟悉和了解,先前同行的人,死的死,残的残,再也不来登山了,他却凭借着好运,每次都能惊险求生,而且凭借着珠峰一行,赚了不少银子发了家。 他从这件事上尝到了甜头,自然不肯收手,因此倒腾药材的生意,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他是经验最丰富的,商星沉这几天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加上两个人都曾来过,彼此交谈有话题,气氛还算和谐。 荣均在前面带路,商星沉和他并排,苏漾则和秦姐紧随其后,至于那两个年轻的小伙子,排在她们身后。 本以为经历过昨天那样的事情,一大早郑氏兄弟就会自行下山,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两个非但没走,还跟着他们继续往上爬。 “你怎么看?我们要不要甩开他们?”秦姐 担忧的问。 她偶尔回头时,总能和郑氏兄弟对上视线,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乌黑的瞳仁缀在丑陋的脸上,往外泛着丝丝的冷意。 即便在这样寒冷冰凉的天气里,她依然从骨头里觉得胆寒。 “我总觉得他们有什么阴谋。”秦姐又不安心的说道:“我的心跳的飞快,眼皮子从昨晚之后,也跳个不停。” “没事。”苏漾说:“他们跟着我们,是因为两个人行动不便,都受了伤,贸然下山面临很多未知的危险,真要遇到什么事情,凭借他们两个人目前的状况,很难成功脱身,跟着我们一起,倒是多了几分生机。” 秦姐仔细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可她还是拍了拍心口,说道:“我还是有种隐隐的不安。” 这种不安来的迅猛而强烈,随着不断的往上攀爬,那种不安几乎要跳出心口。 又走了一段路,秦姐摆摆手,说要休息,苏漾见她脸色惨白,担忧的问:“秦姐,走不动了吗?” “荣均!”她朝着她摇摇头,只大声的叫道:“你过来!” 荣均正和商星沉说话,听道熟悉的声音严肃的喊他,当即丢下所有跑了过来。 他拧着眉,气喘吁吁的问:“怎么?” “我有预感。”她摇了摇头,缓缓解释说道:“昨夜下了大雪,我们位于半 山,积雪都到小腿,要是再往上走,情况只会更糟糕,既然下了雪,便是有什么药材,都被积雪掩盖了,我们不如现在就回去吧!” 她看了看天气晴朗的天空,目光忧愁而怅惘。 荣均神色很凝重。 他夫人考虑事情向来周全,且他多年的经验也给了种直觉,这种直觉从昨晚开始就有,现在越发强烈。 “你说呢?” “好。” 荣均一口答应下来,赚钱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的是他留着小命,他这么多年,能活下来的重要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不贪。 见好就收,不得寸进尺,方能永远保持清醒。 他做了决定之后,立刻去跟同行的人说,表明他们准备返程了,不继续往上爬了。 两个小年轻人震惊,但他们昨天到今天都没开口说过话,这回虽然疑惑,也没出声,商星沉和荣均关系融洽,直接问道:“为什么?” 他拧着眉,说道:“如果是有什么危险,不妨都说出来。” “嗨!”荣均是个老实人,他也不可能见死不救,便将担忧都一股脑的说了:“从昨天开始,我心里就不踏实,昨日下了那么大的雪,今日又晴空万里,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苏漾对珠峰的了解不多,此刻安静的听着,虚心询问道:”天气晴朗,总比刮风下雪要 好,为什么说不是好兆头呢?” “你们听说过雪崩吗?”荣均捻了捻他的两根胡须:“我还记得在五年以前吧,好像也是这么个天气,阳光晴朗,万里无云的样子,珠峰山被越来越多的人探索,那会正好赶上一个高峰期,放眼看去,在你的四周前后左右都是人。大家作伴,有说有笑,甚至还有一些人,从山上往下滑雪玩耍。” 苏漾飞速的在脑海中搜索五年前,仔细回忆关于珠峰山的记忆,突然,她愣了一下,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重要消息。 “你是说……传出去大雪封山那次?”她颤抖着声音问。 “对!”荣均惊讶不已,再次认真打量起来苏漾,看她这么年轻,五年前应该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居然也知道那件事?他想起来那件事仍心有余悸,打了个寒颤,加快语速的道:“积雪经过阳光照射,表层荣华,雪水渗入积雪和山坡之间,积雪层缓慢向下滑动。” “积雪大量的滑动,加上探索活动的剧烈,人们玩雪吵闹,从而会造成雪崩!”苏漾想象着那个场面,呼吸一窒,缓慢的咬牙说道。 荣均张着嘴,半晌后才郑重的点点头:“大家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那两个年轻人其实有些动摇,他们是头一次过来,还想着活命呢 ,并不想被落下,只是他们不回话,下意识盯着苏漾看。 秦姐在旁边劝说:“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赚,前提是得有命。” “我们回去!”郑昌其惨白着脸,他死死的盯着苏漾,话对着荣均道:“走!我们回去!谁愿意死这里死这里!老子要回去!” “你们呢?”荣均也反感郑氏兄弟,直接把他们的话,当成耳旁风,他看着苏漾问。 他其实挺欣赏苏漾的,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觉得这小姑娘身上,有股刚强要强的劲儿。 经历过相处,就更加坚定了这种认知,加深了对她的欣赏,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喜欢这个小姑娘。 他能看出来她出身不凡,前途明亮,所以不希望她折在这里。 “走吧妹子!实在不行,你在驿站里多待几天,等雪融化了,再来采药也行!”秦姐挽住她的胳膊:“我真觉得不安。” 苏漾笑了笑,缓缓推开她的手,带着真诚的歉意说道:“秦姐,荣大哥,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对不起,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不走。”她说:“我来这里,其实不是为了赚银子,有人在等着我拿药回去救命,我人都到这里来了,到了这一步,我不想放弃。” 她一旦放弃,就是放弃了李潜的命。 她不要。 她要帮他把这条命牢牢的握住。 第166章 找到了 苏漾态度坚决,众人也不好再劝,人家是为了救命而来,和他们的目的不同,自然此行的意义也不同。 没有人会为了另一个人,甘愿做到这种地步。 除非那是很重要的人,比命还重要。 秦姐眼泪婆娑,她是欣赏苏漾,但萍水相逢的她们,还不至于她毅然决然的跟着冒险。 她拍拍她的手,一时哽咽无语,说道:“那祝你们平安顺利。最好是今晚之前,就赶回去。这雪我实在不放心。” “好。”苏漾点点头:“我知道的,你们赶快下山吧,趁着天气晴朗,还要麻烦秦姐下了山,见到我朋友,切莫同她提起这边的危险,只道是我想多挖药材即可。” 秦姐对许子沂有印象,知道那是个微胖但很活泼热烈的姑娘,她抿了抿唇,了然的答应下来。 “那就有缘再见。” 苏漾同她挥挥手,背起包裹,脚步一深一浅的踩在雪里,她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但她没有回头。 她惯常是不习惯告别的,所以从来不和人告别。 和说那些肉麻的挽留的伤感的辞别话相比,她宁可伪装成冷情冷心没心没肺的样子。 秦姐摆摆手,看着她越走越远,阳光 下的她,身影投射在一望无际的白雪上,只剩一条短小的影子。 她其实很想知道,像苏漾这样的女子,会把怎样的人放在心里,才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呢? “还走不走!操!不走全她娘死在这里!你们要死你们死,老子不陪了!”郑昌其骂骂咧咧的道。 他冻得浑身发麻,昨晚之后他就觉得他废了,下面不管怎么样都不起作用,他还要传宗接代,得赶着回去看大夫! “他娘的!走走走!” 郑昌其怒火冲冲,苏漾不在了,他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大声嚷嚷着催促着。 荣均揽住秦姐的肩头,冲她点了点头,一行人这才慢悠悠的下山。 “他们走了。”商星沉跟着苏漾往上爬,不经意回头瞥了眼,说道:“我们会没事的。” 苏漾也是这么希望的,笑着安抚说:“那是,我们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 商星沉沉默,她没做过,不代表他没做过啊。 他前十几年,干过的每一件事,细想起来都很缺德。 两个人又往上爬了会,寒意侵身,俩人却热的大汗淋漓,雪山本就难爬,积雪覆盖,更是费力。 商星沉抬头看时辰 ,不经意的一瞥,忽然出声:“等一等!” “怎么?”苏漾擦了把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在大约几十米开外的山坡上,紧邻着几棵大树旁,有一片郁葱的傲然的杂草。 因为大树的遮风挡雪,那片杂草并没有被厚雪掩埋,它们从松软的雪中冒出了头,一片皑皑之中的嫩绿色,显得可爱又娇俏。 苏漾看过去,又收回视线,脸上浮现出欣喜与惊讶。 她没错过商星沉眼中的任何情绪,心中的猜测几乎要脱口而出,她抖着唇,问道:“是…是吗?” “看起来像。”商星沉不敢把话说的太满,毕竟他也真看不清楚,长时间待在雪地上,入目都是白,他明显感觉到眼睛酸胀难忍。 他顿了顿又说:“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 他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在东北处略高的山坡上,那里居然有块巨大的石头,在石头旁,同样也是一圈淡淡的绿。 “你去那里,我记得之前发现噬心草的地方,似乎和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差不多,你还记得噬心草的样子吗?”商星沉问。 苏漾笑的肆意,朝他挑了挑眉:“当然记得。不知 道有多熟悉呢!” “我们分头行动。抓紧时间。”商星沉再度看了看越发强烈的日头,想起荣均临走前的提醒,说道:“温度越高,对我们越不利。” 温度升高,会导致积雪融化,大面积积雪融化,有可能引发雪崩。 苏漾知道他的担心,她也不是个矫情墨迹的人,表示同意之后,提步朝着东北巨石而去,商星沉则朝相反方向一步步远离。 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商星沉却走得很慢。 积雪很滑,他得万分小心才能稳住自己,不至于摔下去,然而在经过一处沟槽的时候,他还是摔倒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比其他都要滑,他踩在积雪上,那只腿像是被拉拽着往下掉一样,积雪被冲开,他整个人倒在沟槽里,顺着直直的往下滑。 “商星沉!”苏漾见状大喊,商星沉飞速下滑,二人都以为他要这样掉下山时,他撞到了一颗树干上,停了下来。 商星沉疼的低声咒骂,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冲着苏漾示意无事后,继续往上爬。 他被摔的头昏脑涨,感觉似乎更热了。 空旷的山上,不知何时起了风,烈阳之下风声呼啸,处处透露着 诡异的气息,他闷着头往上爬的途中,似乎听到了什么轰隆隆的声响,于是抽空抬头看了眼,目光不期然和苏漾对上,见她也疑惑不已,两个人扫视一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那轰隆隆的声响犹在耳畔,且越来越响亮。 商星沉心中疑惑,但顾不得了。 他已经到了几棵大树之下,远看似乎像是噬心草的,走近了看,好像真的就是! 他紧张的不敢呼吸,大阔步的冲过去,以近乎虔诚的姿势跪在地上,一片青葱的碧草之中,只有两三株是他要找的! 两三株就两三株! 足够了! 商星沉像个痴汉一样,颤抖着手取出铲子,他一边小心的挖着,一边忍不住的笑。 他找到了! 时隔多年居然真的又让他找到了! 本来不抱任何希望的,谁能想到惊喜总是无声而至! 他兴奋的摘下一株,塞进麻袋里之后,忽然想到和苏漾分享,就在这时,苏漾撕心裂肺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喊他的名字,叫的凄厉无比:“商星沉!快躲开!快躲开!” 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身边,他看见遮天盖日的阴影压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了雪的洪流倾泻而下。 第167章 自认倒霉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商星沉只能自认倒霉,他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心道果然是做的缺德事太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的要收了他。 只可惜他的命不是那么好拿走的! 苏漾还在旁边大喊:“躲开!雪崩!商星沉!” 她从未如此失态,嗓子都喊的破音了,两只手不停的用力挥舞着,整个人也恨不得跳起来。 轰隆隆的声音惊天动地,汹涌的雪浪气势逼人来势凶狠,它们滚滚的流下来,所经过之处,都被厚重的雪摧残覆没。 “往山上跑!躲开!向两边跑!” 她看着那倾泻而下的雪浪,奋力的喊着,然而商星沉却像是并未听到,他依旧蹲在那片杂草旁,居然还在挖药材! 苏漾一下子红了眼睛! 她拔腿要朝他跑去,商星沉似乎有所察觉,他清冷的目光,此刻如鹰隼一般,牢牢的锁在她身上。 “小心!”他喊道:“我没事!” 他计算着时间,只要他动作够快,绝对有能力在雪崩之前挖掉剩下的两株噬心草! 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上天垂怜才让他得以看到,他不想功败垂成前功尽弃! 苏漾这边的情况也不乐观。 雪崩 先是从山顶开始的,雪势越来越大,顺着平滑的沟槽,排山倒海而来,它们越来越宽,甚至都要溢出沟槽。 苏漾要比商星沉位置更靠上,她几乎是在提醒完商星沉之后,那轰隆隆的震响就到了跟前,她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就近躲在了巨大的岩石之下,她的耳膜瞬间涌进巨大的轰鸣,连带着脑袋都痛不欲生。 “唔!” 她拧着眉头,余光里白白的、层层叠叠的雪块从正头顶飞驰而过! 厚重的雪幕在眼前扑簌簌掉落,从上往下看去,美得惊心动魄,好像山神突然发动内力震掉了身上的一件白袍,又好像一条白色雪龙腾云驾雾,顺着山势呼啸而下,然而它的力量又是可怖的,它们带着势不可挡的锐利横扫一切。 冷! 极冷! 似乎除了冷,苏漾再也感受不到别的。 那阵轰鸣声迅猛而来,又迅猛而去。 她藏在巨大岩石下,避免了极其猛烈的冲击,虽然保住了小命,然而雪崩带来的积雪,几乎要隔断她的视线,她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她被困在小小的天地里,温度急剧下降,空气是刺骨冰凉的,一呼一吸之间,都凉到了心底里去 。 苏漾浑身都在抖,她觉得几乎要忍受到极限。 为什么这么冷?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严峻艰难的时刻,越要保持清醒。 她的处境还不算恶劣。 虽然是被雪掩埋了,但是由于巨大岩石挡去了大部分的冲击,且有它的阻拦,在她面前落下的这层积雪,是虚薄的一层。 她在积雪处挖开了一个洞,窥见了外面的世界。 山体雪白,阳光灿烂,四周静悄悄的,风声都难得的温柔,刚才那场凶悍的雪崩过境,根本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苏漾又将洞口挖的大了些,大到足够她一个人钻出来,她这时手脚彻底麻木了,全靠信念支撑着,一步步的朝着商星沉的方向而去。 她看不到商星沉。 厚厚的积雪掩埋了一切,只有那几棵苍老的大树屹立不倒。 苏漾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她只有一个信念,要把商星沉给挖出来,带回去。 她还记得商星沉刚才的位置,果不其然看到个鼓起来的小包,她看着冻得通红的手指,一咬牙一闭眼,继续开始挖。 日头开始西斜。 她不知道挖了多久,起初还有些力气,还能感觉到寒冷,到后来纯粹 变成机械的运动,大概是冷极了,她竟然开始浑身发烫。 突然,她的手顿了下,难以置信的开口,声音里灌了风,空淼而不真切的道:“商星沉?” 她发了疯的开始用力挖。 商星沉浑身僵硬,脸色冻成了铁青,苏漾发现他的时候,他是侧着身子,脑袋往胸腔内压,两腿蜷缩,整个人像只虾。 她呼叫他,得不到回应,她害怕的去探他的鼻息,感觉到那一点点的暖意时,蓦地生出种想哭的冲动。 她把他扒拉出来,当看到他手里还死死攥着的麻袋时,身形略微轻晃,随后僵在原地。 苏漾把麻袋打开,看到了最上面的那两几株噬心草。 “我们走。”她对他喃喃的说,声音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有些闷,又有些力量:“我把你带回去。” 下山的路比上山要好走,但苏漾还是摔了好几次,积雪路滑,身上的男人冻僵了一样,她要护着他,又要注意路,偶尔会无法双全。 这一路艰辛,随着海拔越来越低,温度的回升,让两个人都感觉到暖意。 苏漾远远的看到了驿站的门,也自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那群人,他们的声音闹闹哄哄的, 似乎在因为什么事情争执着。 她眯着眼看到了许子沂,她似乎又瘦了,晚风吹动她的衣衫,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 在许子沂旁边站着的,是穿着吐蕃服饰的达瓦,他脑袋上扣着个大帽子,特别扎眼。 达瓦现在很生气,他拦在许子沂面前,看着着急上火的女人,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知道你担心他们,可你现在去了山上能做什么?白天尚有猛兽出没,更不要说晚上了!她临走前交代过我,要我好好看着你,今天除非你打死我,否则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个时候独自上山!” “让开!”许子沂道:“万一他们真的出了……” 这时候在旁沉默许久的秦姐,忽然拉住许子沂的手,劝慰道:“她是个聪明人,又有本事,你应该相信她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在回来的路上,所以,不妨再稍微等等,雪崩虽然说是有可能发生,但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具体怎么样…谁都不知道呢!” 秦姐给旁边的荣均使眼色,暗怪他口直嘴快说漏了,谁知荣均却没看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远处。 她顺着看过去,呀的叫出声:“是…是他们回来了?” 第168章 回去见他 达瓦冲在最前面,主动把商星沉扛过去。 众人见他们的状态,纷纷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苏漾一路背着商星沉,累的筋疲力尽,此刻她嘴巴张了几下,灌了满口的风,声音被如数吞没下去,只发出细小的呜咽。 许子沂看她乱糟糟的被雪浸湿的头发,瘪着嘴狠狠的抽气。 她心疼的将身上的袍子盖在她身上,簇拥着她,隔开人群将她往驿站里送,秦姐也赶紧来搭手帮忙。 驿站里要暖和很多,周身被强烈的暖意包裹着,苏漾被冻的失去知觉的五脏六腑,才渐渐复苏过来。 许子沂递过来一杯热茶,交到她手里,她被蒸腾的热意暖着,指尖热了起来,空白的脑袋也清醒了。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商星沉。 “商星沉呢?他人怎么样了?”她扒着许子沂问:“大夫有说什么吗?” 许子沂刚才已经从达瓦那里得到了消息,被问就回答说:“没事,就是冻的厉害了,大夫已经在处理了,达瓦在帮着他泡热水澡,相信过一会就会醒过来。你还没说你们怎么了,是遇到雪崩了吗?” 苏漾听说商星沉没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讲,说完后在场的人都沉默不语。 荣均后来感慨着道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说来也是你们福大命大,雪崩被称为白色妖魔,但凡遭遇,十有六七都要不幸殒命,你们能活下来,实在是太厉害了!以后也会逢凶化吉,一生平安的!” 夜很深了,众人因为她奔波辛苦了大半夜,苏漾不好意思再多叨扰,礼貌的请大家先回房歇息。 荣均和秦姐次日准备返程,没太推脱,客套了一番后,则离开了。 许子沂搀扶着苏漾上楼,她们先去看了商星沉,彼时他已经醒了,除了面色难看外,并没有大碍。 达瓦端了热粥给他,他正小口小口的吃着,见到苏漾过来,他顿了顿,倨傲的脸上难得有抹温柔的笑意,他说道:“谢了。” 苏漾挑了挑眉,回道:“该我谢谢你。” 她要谢的是他不顾一切也要拿到噬心草的举动。 商星沉不以为意,他又吞了口白粥,大概是烫到了嘴,微蹙着眉头道:“不是为了你,我只是心情好了乐意那么做。” 苏漾笑了,还是恭维着说道:“那谢谢你那会心情好。” 许子沂看不惯商星沉这副别扭的模样,以前没恢复记忆的时候,他性格多好多讨喜。 虽然大多时候一惊一乍的非常欠打,可相处起来融洽又有趣,现在整天到晚摆着一副高 冷的脸,恨不得把老子最厉害写脸上。 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她真是听了就来气。 “苏漾,走走走,咱们走,人家不需要咱的感谢,不稀罕拉倒!”许子沂出声呛他:“大哥心情好,乐意那么做,咱受着就是,你谢什么谢啊,就祝大哥天天好心情得了!”她说完毕恭毕敬的鞠躬行礼道:“祝大哥今天明天后天心情都好!” 苏漾没忍住笑出声。 短短一天内与死神擦肩而过,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可是只要听到许子沂咋咋呼呼的声音,她就觉得满心欢喜。 许子沂自个埋汰商星沉还不算完,非要拉着苏漾一起,她按着她的头,替她说道:“苏漾也祝你开心,我俩都祝你开心。” 商星沉的脸色冷下来,嘴角抽搐着道:“你俩出去!” “得嘞!”许子沂阴阳怪气的道:“大哥让干啥就干啥,绝对不惹大哥生气,毕竟咱回京了还要仰仗大哥呢!” 苏漾点头,觉得闹得差不多了,同达瓦交代了几句后,被许子沂拉进了房间。 她们房间里,几乎已经被药材给淹没了,大兜小兜的堆满了角落,有的麻袋扎了口,有的则没有,绿色的干枯的药草露在空气中,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味,许子沂踢开一条路 ,领着苏漾进到里屋。 里屋比外间要好点,好歹还有个下脚的地方,苏漾躲过层层阻碍,终于坐到了榻上。 她看着许子沂问:“不是说不让大肆收购了吗?你怎么反而越收越多了呢?” 苏漾顿了顿,观察许子沂的脸色,迟疑的说道:“难道是我不在的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许子沂就知道她一点就透,而且这两天这件事,确实让她抓心挠肝的,总算等到苏漾回来,她迫不及待的跟她诉苦。 “真发生了件事,可把我给气坏了!就没见过这种人!怎么还来抢饭碗的?我们搞收购,他们也搞收购,我们给的价格本来就算合理的,他们居然又把价格抬高了三钱!” “三钱?”苏漾心中有所猜测,问道:“打听清楚对方的来路了没?” “说也是做生意的,收购药材为了发大财,但是达瓦说,以前没见过他们这伙人,也是今年头一次见。这伙人的口音挺杂的,领头的那个像是京城的,不过他手下倒是有些吴侬软语的。” 许子沂越说越烦,抓着额前的一撮刘海,委屈巴巴的道:“他们怎么这样啊!像是跟我们对着干!后来我又把加钱抬高了一钱,他们又抬高了两钱,方圆几里的百姓,为了钱通通 都跑他们那里去了!” “那我看房间里的还挺多药材的。” “昨天拼死拼活抢过来的!”许子沂愤愤的咬牙:“我本来也不想买这么多,可又怕漏了那解毒的药草,只能咬牙跟他们刚!对了,说起正经事,你们到底找到了噬心草没有?” “找到了。”苏漾莞尔:“天无绝人之路。” “啊!”许子沂瞬间又开心了:“那我就放心了!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我也想做好的,谁想到中途出了这种岔子。” “没关系。”苏漾安慰她:“我大概知道了,你的猜测许是没错的,他们就是奔着我们来的,是故意针对我们的。这就说明了,他们知道我们的来历,也大概猜到了我们的目的,陆清婉那里恐怕是漏了馅儿。” 许子沂来吐蕃这几天,几乎要把陆清婉给忘记了,她生出后怕:“有人知道我们跑出来了?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赶紧解决完这边的麻烦,然后回去见他。”苏漾已有了一个好主意,可许子沂还是云里雾里的,她不解的问:“这边什么麻烦?” “你收购的这堆药材啊!”苏漾说:“难不成我们运回去?” “不然呢?” “卖给他们呗。”苏漾咧嘴笑的精明:“反正银子就在这里,不赚白不赚。” 第169章 苏漾的损招 苏漾休整了一晚上,次日早上醒来,就跟达瓦打听驿站另一波收购药材的人。 达瓦消息灵通,把对方的收购价格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普通常见的珠峰山药草,一两七文钱,稍微珍贵些的采摘困难的,一两二十文钱,更罕见的可以算是极其珍贵的,则是论株卖。 相比较之下,许子沂收购的药材价格的确偏低,低级药草一两三文钱,高级点的十文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有很多之前卖给许子沂药草的,觉得自己亏了,又闹着要退银子换药草,好去卖更贵的价格,还好有达瓦从中斡旋才得以平息。 “你打算怎么办?”许子沂坐在桌子旁,拿着小算盘,哗啦啦的拨打着,她是这几天才学会用算盘的,没事就喜欢把玩几下。 苏漾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继续跟达瓦说话:“他们收购了几天?” “一天多吧!”达瓦说:“势头挺猛的,今年药材生意这么好的吗?前几年我觉得,就已经是药材最赚钱的时机了,没想到今年又要见证新的历史了?你们还要继续收购吗?” “不了。”苏漾摇摇头:“今年不是最好的时机,只不过是有人想让我们不好过。” 幸好她当时没让 许子沂直言要收购噬心草,对方现在并不知道他们要找的是哪种药草,只能跟着他们被迫一顿乱收购。 达瓦是个聪明人,即便听出来苏漾话里意有所指,他也知道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那现在我需要做什么?”达瓦笑眯眯的:“既然你们不收购了,那咱们之前说好的工钱……” “银子不会少你的。”苏漾瞪了他一眼,达瓦立刻点头:“那是肯定不会少的,你说话我还是信得过的。” “不过,倒是还有件事要你去帮忙做。”苏漾这会又笑了。 她笑起来挺好看的,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般,美是美矣,可笑的达瓦心里没谱啊! 他宁可她板着脸有什么跟他说什么,毕竟他还记得之前她一脚踹心口的那股狠劲儿,到现在都有些怕。 达瓦头皮发麻,赶紧求饶的说:“您说!您有什么吩咐您直说!我做就是了!千万别冲我笑!” 许子沂闻言噗嗤笑出声,揶揄道:“你这人怎么回事?美人朝你笑,你倒是吃不消了?” “不敢不敢,我配不上,我怕美人笑着笑着,忽然给我一脚。”他瘪瘪嘴,说的别提多委屈了。 “你要是好好的,谁会那么无聊踹你?”许子沂有一说 一:“说到底还是怪谁啊?” “怪我!”达瓦知道苏漾是不好得罪的姑奶奶,也领略过许子沂的那张嘴,差点能把他念死,他转移话题:“需要我做什么,您直说!小的一定给您服务到位了,把事情办的让老板满意!” “周边村民家里囤的药材,应该都卖的差不多了吧?”苏漾问。 达瓦点头:“正是!不然也不会后悔把药草卖早了!” “这样,你去召集之前卖药草的那群人,就跟他们说,现在还有一个赚钱的机会,但前提是他们要保密。”苏漾缓缓的说。 达瓦不解:“没有药草了,还怎么赚银子?” “你先去问他们的意愿,如果都同意了,你再来找我。” 达瓦见苏漾似胸有成竹,也不再多问。 她总是有种让人无条件信服的个人魅力,反正他迟早会知道,她要做什么。 达瓦很快就带了信儿回来,有银子赚谁能拒绝,先前卖过药草的,现在眼红的不得了,一听说有好机会,当即都同意了,他们答应不管是什么都会保密,就是阎王都别想从嘴里撬出来任何秘密。 “那这样。达瓦,等下你偷偷将两袋低级药草运出去,然后分配给这些村民,再让他们去把这些 药草卖给另一波收购药草的。他们收购低级药草的价格是一两七文钱,我给每两两文钱的价格请他们帮忙运输,多出来的五文钱,你再帮我收回来记好账。整个流程听明白了吗?” 达瓦豁然开朗:“你是要将手中的药草转手卖出去?” “对。”苏漾笑笑:“低级药草我运回京城,也不一定能卖这么高的价格,既然这边有现成的买家,我又何乐而不为?卖给他们,成全他们。” 反正她要找的噬心草,已经万无一失了,并且早让商星沉连夜带着药草赶往京城。 “好!”许子沂先激动的跳起来:“叫他们跟我们对着干!这么喜欢抢我们的东西,那我们就把东西都卖给他们!” “正是如此。”苏漾说:“反正这批药草我们着急脱手,达瓦,你一定要尽快办完,还不能让人看出来端倪,另外最好去找几波人,轮流换着去卖,同一张熟悉的面孔,迟早会让人生疑。” “好!我这就去联络!” 达瓦去忙去了,苏漾和许子沂,则将所有的低级药草整理了下,总共十二大袋,一两能赚五文钱,少说也能回本一大半。 驿站里另一波收购药材的,是太子李彻派来的人,领头的是 李彻培养了多年的心腹,名叫李志灏。 李志灏收到的命令,是让他调查清楚苏漾的去向,他派人追踪,查到她们来了吐蕃,居然捣腾起药材的生意。 李彻让他跟过来,也跟着倒腾药材,他当时的原话,是要让他把对方的药材生意给搅黄了。 他知道李潜身上的剧毒,普天之下没有人不知道,也知道李彻一直把李潜视为眼中钉,哪怕他现在几乎废了,李彻还是担忧。 这回李彻让他搅黄苏漾的药材生意,目的就是要让李潜无药可解,死于剧毒。 李志灏见对方收购,他也收购,反正就是要和她们抢,许子沂被他气的跳脚,跟他拼了命的对着干。 无所谓,反正他有的是钱,他背后的主子可是太子爷! 李志灏今天睡醒之后,他照常和昨日一样,到楼下的收购桌前,准备开始紧张而热闹的收购工作。 没想到刚下楼,就被排成长龙的队伍震惊到了! 居然还有这么多人? 他看了看隔壁许子沂的收购桌前,那零星的几个人,和他们的长龙相比,实在寒酸又可怜。 李志灏得意洋洋,浑然不知自己被算计了,他想,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们把所有药材都收购了,他们要逼死李潜! 第170章 继续忽悠 苏漾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且整整一上午,对方都没有发现异常。 李志灏不计代价的抬高价格,这两天收购桌前永远都是人满为患的状态,所以就算突然涌进来大量的人,他也觉得正常。 来把药草卖给他的人越多,他越开心,没有人去许子沂的摊子,他更开心。 李志灏沉浸在自以为是的虚假快乐中,许子沂要乐疯了。 先前懵懂的收购来大量的低级药草,短短一上午的功夫,已经有一多半的分量都倒腾出去了。 李志灏这个大傻子! 她和苏漾盘算了下,按照目前的速度,大约到黄昏时分,原定的十二大袋的药草,就能全部转手。 哈哈哈!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无声中进行,平静的表象之下,无数暗潮争先涌动,有人乐见其成,有人浑然不觉。 达瓦揽了这项活,周旋在村民和银子之间,忙的不可开交。 好在这一切,在傍晚的时候,终于结束了。 达瓦把所有的银子入账整理好,交给苏漾过目,她看完后,拨出了六十两银子,算是给达瓦的工钱。 “多了。”达瓦两只眼睛盯着银子,里面冒着光,嘴上却虚伪的客套着:“嘿嘿,咱们说的是五十两银子呢。” “嫌多 ?”苏漾最喜欢捉弄口是心非的人,她哎哟了声,说道:“本来瞧着你这几日确实劳心劳力的,说是给您额外的辛苦费,既然你觉得自己不辛苦的话,那这笔银子我就收回去了。” 她说着作势真的要收回。 达瓦一听哪里肯依?他扑过去激动的按住银子,哈哈哈的笑着恭维:“辛苦啊!您是没瞧见,我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一心都扑在您这件事上了,老板既然满意的话,您掏出来的银子,我怎么好意思让您再收回去呢!那岂不是对您的不尊重吗?就是对银子也是一种侮辱啊!” 苏漾挑了挑眉,听他胡说八道。 达瓦的中原话平日里还算不错,但情绪激动时,则有些吐蕃语夹杂在其中。 他叽里呱啦的说着:“拿出来的银子再回去,你让别的银子怎么看它?你让它以后怎么看自己?是不是会怀疑自己的价值?” “厉害了!”许子沂忍了许久,敬佩的开口:“我以为我就挺能吹的了,没想到你吹起来更是清新脱俗。得了得了,她就是逗你玩的,你还上劲儿了,赶紧收好银子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为银子服务。”达瓦顺口接话,这番话说的别提多么诚恳真挚了。 苏漾说完又取出二十两银子,又递给达瓦。 达瓦的手一颤抖,他虽然见钱眼开,可也不是谁的钱都敢一直占便宜啊。 他颤巍巍的道:“这…这又是做什么?你们中原不是有句古话,叫什么无功不受禄吗?我…六十两银子就够了,不…不用再给了。” “找两匹马,再找两个和我们差不多身形的女子,我们今晚要出发,你让她们两个今晚在驿站里面掩人耳目。” 达瓦这下惊了:“这就走?” “恩。”苏漾说:“以防夜长梦多,我们早日离开,对你也有好处。” 不管李志灏是谁的人,他们的目的,都是不想让李潜获救,他们想让李潜死。 从药材这边下手不顺利的话,苏漾担心对方很有可能会狗急跳墙,直接在京城对李潜下杀手。 达瓦知道相逢有时,可到底苏漾和许子沂这拨人,是他比较喜欢的。 对方出手阔绰不说,为人也令他心生好感,骤然得知她们匆忙之下就要离开,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记下苏漾吩咐的事情,打保证表示能够办好,末了才吞吞吐吐的道:“这就要走了吗?我们吐蕃还有许多不错的地方,既然来了,你们也可以到处逛逛,京城距离这边有些 远,下次再来,可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呢!就这样走了吗?” 许子沂嘿嘿的笑:“怎么?你这是舍不得我们咯?” “额。”达瓦面对许子沂的调侃,居然红了脸,他轻咳了声:“那倒没有,就觉得你们这么走了,有些可惜。” “有缘自会相见。”苏漾说道:“我们这次来是有任务在身,京城还有事情要忙,实在不能多待。” “这样啊……” “不过,达瓦,你有没有考虑过要去京城看看?”苏漾提议道。 达瓦的能力,她都看在眼里。 天下烤串目前有卜刀刀在撑着场面,可到底是个小姑娘家,有时候遇到五大三粗的汉子,根本招架不来。 先前李潜就同她提过这件事,说要往店里再招个能撑起来的管事,她事情多且杂,一时半会都给忘在了脑后。 这趟吐蕃之行,可以说是意外收获。 苏漾看着达瓦,眼睛里满是诚恳的邀请,她说:“京城里寸土寸金,到处都是赚银子的机会,你的能力去了京城,绝对能够赚的金盆满钵,你人长得英俊,话又说的漂亮,只要你去了,保证你一年赚大钱,二年当老板,三年富可敌国。” “真的吗?”达瓦蠢蠢欲动。 他从小就喜欢 银子,没办法,银子能给买很多喜欢的东西,还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对银子爱的深沉。 许子沂接收到苏漾的眼色,连连点头:“真的!你去了要是不发财,你直接砍死我!” “……”达瓦被她豪气的话吓的愣愣点头:“我信我信,不过我还是要考虑考虑。” “哈哈,不着急,若是想去京城,到了之后就找天下烤串,到时候我们为你接风洗尘,带你到处逛逛。”苏漾深谙忽悠的精髓,要谄媚要热情,但也要把握好分寸,就像现在这样,保持若即若离的感觉,让对方捉摸不透,似信非信,动摇不已,才是最成功的的。 在达瓦这里,有钱好办事,他拿着银子出去之后,没多大会,就回来告诉她们,事情都办妥了,就等晚上离开了。 夜色渐渐的暗下来,傍晚时分的驿站是最热闹的时候。 苏漾和许子沂提前换好了吐蕃妇女的服饰,趁着饭点时分,混在一群人中往外走,经过大厅的时候,遇见了正在用饭的李志灏等人。 他们提起来收购的成果,乐的一个个喜笑颜开。 苏漾扶着脑袋上硕大的帽子,微微低下头,她嘴角清浅的上扬,经过李志灏时,几不可闻的笑了笑。 这群傻子。 第171章 你又有什么资格 从吐蕃出来,一路顺畅,苏漾还担心会遇到杀手,结果直到她们进入京城地界,什么都没有发生。 许子沂仍旧受不了颠簸,整个人累的蔫蔫的,她吊着一口气到了龙安寺,见到陆清婉时,夸张的嚎啕诉苦。 “早知道这么累,我就不跟着去了啊!我的腿!我的腰!我的背!我的胸!我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是好的!嘤!我废了!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她从马背上跳下来,一瘸一瘸的挪到陆清婉跟前,把脸往她肩膀上一搭,开始装模作样的叫唤。 “你是不知道那边有多冷!还有那边的人都欺负我!我一个弱小女子,被欺负成狗啊!害怕的连屁都不敢放!我简直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 陆清婉一边搀扶着她,一边敷衍的给她揉揉胳膊,脸色始终凝着,她问苏漾:“事情解决了吗?我们得赶紧回京。” 两个人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只需要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苏漾快速点头,抓起瘫成一团的许子沂往屋里走:“我们换好衣服,立刻出发!” “好!那我去让人备马车!” “别啊!”许子沂被苏漾 大力提拎着,她突然双脚悬空有点慌,忙扒拉住她,小声商量道:“容我缓缓行不?这一路太累了,我想先……” “不行!”回答的是陆清婉,她向来在她面前柔柔弱弱的,这会态度格外强硬的说:“我们先上马车,你们走了之后,有天晚上突然闯进来一个刺客,我怀疑我们的行踪暴露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越是平静,我越是心里不踏实。所以,我们还是回京城去,看看情况心里也好有谱。” 许子沂知道轻重缓急,她摆摆手,可怜巴巴恶求饶着说:“我就是想上个如厕!我快憋死了!我就去个如厕啊两位大姐!你们不要太过分啊!” 她几乎声泪俱下的控诉,让两个人都相当无语。 苏漾沉默片刻后,噗嗤笑出声:“快去!别尿裤子!” “苏漾!”许子沂气的跺脚,陆清婉催着她,话却是先叱责苏漾:“你别闹她了,都赶紧的!” 许子沂闹出的小插曲之后,众人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早点回到京城,就不会被人再抓住把柄,于是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 一路上三个人都心惊胆战,生怕临近这时 ,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许子沂实在不舒服,中途还吐了一次,整个人眼泪汪汪,彻底瘫在车厢内不动弹了。 她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三人要回来的消息,提前传到了京城,赶着城门关闭前,她们一进来,居然看到有人在迎接。 打头阵的是六王爷李瑁,陆清婉愁成一团的脸上突然舒展开来,她跳下马车,窈窕的朝着男人而去。 苏漾没指望有人来接,随意一瞥看到了圆缺和卜刀刀,倒是有点意外,更意外的是,她在卜刀刀身边,看到了李瞳。 他来干嘛? 总不会是为了许子沂吧? 苏漾好奇归好奇,轻轻的咳嗽了声,提醒许子沂,谁知道一扭头,许子沂还趴在软榻上哼哼。 “累啊……我要死了……” “怎么不走了啊……咱们赶紧回府啊……我想回家……” “马车倒是动一下啊!” 苏漾出声说道:“六皇兄来接陆清婉了。” “哦…怪不得她跑那么快。”许子沂闷着头,没说话。 “李瞳也来了。”苏漾又说。 许子沂身形顿了顿,这才哼道:“他来他来呗,谁知道是来干嘛的。咱们赶紧回去吧。” 苏漾见她反 应不大,就催着马车前进,先到的是七王府,众人都下车,许子沂也跟着下车了。 她没想到,李瞳就站在马车旁边,他身边跟着的自然是赵琦琦。赵琦琦的肚子比之前要隆起来,看样子的确是怀了有一段时间了。 苏漾有些莫名,许子沂也莫名,她对李瞳死心之后,就没给过他好脸色,本想问他来这里做什么,转念一想,李潜是人家皇弟,人家来这里天经地义。 她砸吧砸吧嘴啥也没说。 “七王妃,我有话想跟你说。”她们经过的时候,赵琦琦忽然开口道,苏漾和许子沂都是一愣。 许子沂皱眉:“你能有什么话说?” 苏漾拉拉她的手,摇摇头说道:“有什么话可以等下再说吗?我想先去看看李潜。” 仔细算来,她们从离开京城到现在,已经有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几乎和京城断绝联系,也不知道李潜的情况,恶化到哪一种程度了。 苏漾面上什么都不表现出来,其实心里比谁都担心。 许子沂看赵琦琦不顺眼,而且以她多年的经验来判断,先前赵琦琦看李潜的眼神,绝对不单纯,她的确不怪她和李瞳纠缠到一起,谁 让李瞳本身就招蜂引蝶,可她不允许她霸占着李瞳,又来对李潜抛媚眼伸出橄榄枝。 她不能守护的东西,她认命,可她不想赵琦琦去碰苏漾的东西。 所以她把苏漾拉到一旁,自己站在赵琦琦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有什么话等下再说。另外,别说一些不该说的。别肖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李瞳跳出来说道:“说别人之前,你也不问问自己有什么资格?” “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资格管我吧?”许子沂牙尖嘴利的反驳。 她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脾气好了很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李瞳就是有那种本事,能够轻而易举的点燃她的怒火。 “我?我有什么资格?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你们这次……”李瞳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劲,突然停下来,他看着周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把赵琦琦往旁边一推,不由分说的拉起许子沂往后院走。 许子沂不肯依,挣扎着要摆脱他,李瞳更上火,情急之下,连拖带拽的把她推进了一间房,房门砰的关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第172章 折磨 许子沂看着这个陌生的距离,有些心动,更多的是疑惑惊讶,成亲几年以来,他总是远远躲着她,何曾如此亲密过? 哪怕此刻的他冷着脸,面色凝重,眉宇间带着不耐烦的神色,可他们肌肤相贴,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甚至是他极有力的脉搏跳动。 她抿了抿唇,心酸与无力一起涌上来,忙垂下眼,把他推远了。 惊讶于她瘦了这么多的李瞳正在发呆,连连后退几步才站稳身形,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勃然大怒。 他叉着腰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笑道:“你推我做什么?以为我愿意靠你那么近?还是以为我想占你便宜?你看看你浑身上下,有哪个地方我是能看得上眼的?以前你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都没有兴趣,更不要说现在了!你倒是真会自作多情!呵呵!” “自作多情的人是你吧?”许子沂嗤笑出声。 她又用力后退一步,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出更远,这才缓缓的悠然的说道:“我推开你,纯粹是觉得你恶心我,站在我面前脏我的眼,影响我的心情,难道我看见脏东西了还要凑上去吗?换做是你第一反应也是远远的躲开吧?我躲着你有错吗? 倒是你,张口闭口嫌弃我看不上我,那我能不能拜托你,以后看见我就离远点,别自找不痛快!” “你说我是脏东西?许子沂,你再说一遍?” 许子沂眼睛直直的看过去,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你是脏东西,再说一遍又怎么样?” “我!”李瞳出离愤怒了,他抬起手掌就要拍过去,被她中途截住,她不解的问:“你让我再说一遍的,怎么还生气了?应该是我说中了,所以你才这么生气,是吧?没那么大的承受能力,就不要来挑衅我,我可是什么都敢说的。” 李瞳觉得,目前的许子沂脱离了他的掌控。 或者,从在北安村的大山上起,一切就开始脱轨了。 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对他言听计从的愚蠢女人,她不知何时起变的伶牙俐齿,变得咄咄逼人。 他不觉得以前的那个她好,可他也不觉得现在的她好,不,确切的说,是他觉得现在的她更差劲了。 于是李瞳颇为痛心疾首的道:“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多失望!” “所以呢?”许子沂装作无动于衷,她耸了耸肩:“你失望,对我有影响吗?你把我拉过 来,到底想说什么!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耗着。” 就算有时间,她也不想耗下去。 不想把心中的仅存的爱意,一点点的消磨殆尽,不想把记忆中那个温润如斯的男子,换成眼前面目狰狞的他。 那太疼了。 将美好一点点从心中剥离,换成狼狈换成不堪换成所有落幕后的颓然与凄凉。 她受不了。 “许子沂!”李瞳呵斥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死皮赖脸不知羞耻的模样!” “我本来就是!”许子沂扬声说道:“如果你把我带过来,只是为了骂我羞辱我,那大可不必。你可以对我抱有看法,但那些看法,我已经不在意,只要我不在意,你什么看法都不重要,所以,你不用通知我,我有多招你讨厌,我心里都清楚。既然讨厌我,我离你远点。我走了。” 无论何时,她都不会从他嘴里听到任何好听的话,她以前努力变好,奢望听到半分夸奖,可惜没有。 以前她曾那么热切的希望都落空了,今后她也不会再做那么天真的梦。 瞧瞧,她喜欢过的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是厌恶着她的,她就是个笑话,几年的坚持更是个让人作呕的存在。 所以,哪怕她同 他和离,远远的离开他,给他想要的自由之后,他还是憎恶她觉得她一无是处。 死心在一瞬间,真正做到毫无波澜,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至少此时此刻,她能强迫自己,潇洒一点。 许子沂转身就走。 她的手刚触碰到门框,身后的李瞳冷笑着发话了:“这就走了?你就不怕我告发你们的欺君之罪?打着去龙安寺祈福的名义,结果跑到吐蕃之地?许子沂,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胆子这么大吗?你说,一旦我告诉父皇,许家会不会被牵连?”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说出这番话的人是李瞳。 许子沂转过身,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瞳知道的时间并不晚,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大概是被许子沂和离之后的不爽,所以派人盯着她。 他的人被苏漾的人拦截了一部分,好在还有人不幸辱命,跟着他们到了龙安寺,之后就见带了两个女婢进去。 两个女婢形迹可疑,出了龙安寺换快马向西,再之后,他的人就一路追到了吐蕃。 他当时得知了她的去向之后,没想过告发,甚至连太子后来 知道了她们的行踪,也是他去求的情。 他和太子是同胞兄弟,他要他看在他的面子上,帮许子沂保密,太子自然什么都答应,他一向是很好的胞兄。 明明他是打定主意要给她保密的,烂在肚子里也不打算说出来的,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她的时候,他就想狠狠的骂她。 骂她不知轻重,骂她什么热闹都凑,骂她不为家族考虑胡作非为,骂她永远都拎不清。 他想好好教育她,想让她别拖累他,别给他找麻烦,别让他来给她收拾烂摊子,她只是提醒了彼此现在的关系,他就怒火冲天。 现在好了,看到她那张脸上,再度因为他浮现出生动的表情,他心里畅快了。 李瞳轻哼出声:“你别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想怎么样?”许子沂立刻又问:“你要去告发我们?” “也不是一定要去。”他不紧不慢的说,在许子沂面前重新掌握主动权,让他的心情渐渐愉悦起来。 许子沂看到他的笑容就觉得过分,她没想到,他这么恨她,恨到即便和离了,还要不放过她。 她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说:“条件!说你的条件!你到底要怎么样!” 第173章 夫人调皮 他的条件吗? 李瞳没想过。 他只是想让她认识到她的冲动,他没想过要她来拿条件交换。 他看着红着眼睛的她,她的眼睛是那么的幽深,幽深到什么都看不真切,唯独那对他的恨意和失望,如此的明显锐利又深刻。 她那淡淡的眼光射过来,让他觉得脸上是泼了一盆冷水。 这种透心凉的滋味,让他的心一寸寸冷下去,笑容也渐渐的收敛干净。 是啊。 她伶牙俐齿,对他无比厌烦,他又何必告诉她他的初衷呢,反正在她心里,他就是这样讨厌的人。 她这么不识好歹,他还想得到她的感谢? 李瞳笑自己的无聊,抿着唇说:“条件?条件就是你求我啊!你觉得我恶心,向一个恶心的人求情,感觉更恶心吧?” 许子沂不想求。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现在就冲上去,跟李瞳打的不可开交。 她会抓他的头发,刮烂他的脸,还会戳瞎他的眼睛,她知道他的过分自私和苛刻,可笑的是,他一直在刷新她的认知。 每当她觉得,哦,原来这个人可以这么糟糕的时候,他立刻用实力向她证明,他还可以更糟糕,更更糟糕。 或许他对别人都还好,只有对她 是如此的恶劣。 她不得不求。 因为消息一旦被告发,她和苏漾以及陆清婉,一个都跑不掉,连带着身后的三个家族,都会受到影响。 不过是求人的事情,她没少求过李瞳,唯一的区别是,以前求他要她,现在求他放过她。 “我求!”她说:“我求,只要你高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保守秘密。” “如果我让你跪下呢?”他倒要看看,她能做到哪一种地步,嫌他恶心,那他就要让她恶心透顶。 许子沂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 她对他的追捧,供养着他,娇惯着他,让他狂妄让他自大,也让他越来越膨胀尖酸。 虽然外界都知道,是他休了她,可他始终对她提出来的和离,耿耿于怀,他不甘心,想要找个机会找回面子。 现在他找到了,他抓住了她的把柄,吃准了她会为了苏漾忍下,所以他肆无忌惮的,有些得意的,要她跪下。 一日夫妻百日恩,几年的夫妻名义,对他来说,只是无尽的纠缠与仇恨。 原来只是无尽的纠缠和仇恨啊。 许子沂咬了咬唇,释然的点点头。 几乎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双膝跪地,扑通的砸了下去 ,她低垂的头缓缓抬起,对上李瞳惊愕的目光,问:“可以放过我们吗?” “……” 李瞳心情太复杂了,复杂到不知说什么的好,他只能骂骂咧咧的匆忙离去,临走前许子沂也不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 不过她想,李瞳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出尔反尔。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起身时面色平静无波。 死过的心,再死一次,也没有多大的痛觉。 相反的是,她有些隐约的欣慰,至少她保住了她的朋友啊。 许子沂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苏漾正进到屋子里,她先带着赵绮绮去了凉亭,然后才来看李潜。 卜刀刀在旁汇报近日情况:“商星沉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嘱咐不让人进去打扰他,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送进去的饭菜,原封不动的端了出来,也不知道他到底研究出来什么结果没有,柳大夫这两日很是焦躁,他说王爷腿上的毒素蔓延,几乎已经到了大.腿,王爷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沉香姐姐……” 她叹了口气,道:“沉香姐姐每日来伺候王爷洗漱,都是红着眼睛离开的。”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房间。 房间里弥漫的味道很是诡异 难闻,香炉里散发的水沉香,浓郁而霸道,除此之外的药香,说不清是什么药草,又苦又涩还带着些淡淡的臭味,夹杂着往鼻子里面钻,闻了之后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苏漾面不改色的走到床前,李潜还在睡着。 他的脸色更苍白了,唇色却显黑,像极了中毒征兆,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汗淋淋的,脖子周围也是湿漉漉的。 苏漾取出手帕,她仔细的给他擦了擦,擦着擦着,对上双渐渐睁开的眼睛。 李潜勾唇笑了笑:“回来了?” 他的口吻太熟稔太自然,就好像是她不过离开了两刻钟而已,他动了动手指,握住她时,也是湿乎乎的。 苏漾点点头:“你醒了?” “我感应到了。”他失笑,咳嗽了下,声音是那么虚弱,喘息声都轻缓很多,他说:“和夫人心有灵犀。” 苏漾在床边坐下,将他的手捧到唇边碰了碰,问他:“那你还感应到了什么?” “感应到……”他故意卖关子,见她好笑的眨了眨眼睛,才接着说:“夫人想我了。” “夫君猜的都对。”她说不出肉麻兮兮的想你的话,只能委婉的道:“的确是这样。” “哪样?”他追着 问:“想我吗?”问完又命令式的说:“说想我。” 苏漾乐了,得逞的龇牙咧嘴笑道:“不说,想听吗?” 李潜自然点点头。 “那等你解毒之后,想听多少遍,我都跟你说。”她收回手帕,朝他缓缓的摇了摇手指:“现在可不行。” 李潜闷闷的道:“夫人调皮。” “哈哈哈哈。”他委屈的撅着嘴巴,娇弱的躺在床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的样子,实在是病娇又惊艳,苏漾捂住他的眼睛:“你睡会吧,我回来了,你就有救了,现在先好好休息,刚才四皇兄拉着许子沂说话去了,我担心他们打起来,等你睡着,我去看看他们。” “夫人怎么谁都关心?”他醋醋的说:“亲下,我就睡。” “还要亲下?”苏漾脸红的问,有些不自在,少女卜刀刀还在场呢,谁知道她刚看过去,卜刀刀就小跑着溜出去了。 李潜吊着痞里痞气的眼角,笑嘻嘻的催促着:“还不快点?” “你……”她凑过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起身时就捂住他的眼:“赶紧睡!” 李潜只是笑,笑的连空气都甜腻了几分,他喷洒在苏漾手心的温度,热热的,一如她此刻滚烫的心,灼热的脸。 第174章 他只是利用你 李潜身子很虚,虚到不足片刻的功夫,他就睡着了,快到连苏漾都觉得恍惚。 她坐在床边,看着他安然的睡颜,怔怔坐了会觉得好傻,鬼使神差的用手指勾勒他的轮廓,玩了一会,又觉得更傻了。 门外传来动静,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忽然记起,似乎赵绮绮还在等着她。 赵绮绮找她要谈什么,她隐约有些猜测。 苏漾起身,给李潜掖好被角,转身的时候,看到了窗户旁边的那道纤瘦人影。 她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如瀑的乌发顺垂而下,被李瞳精细的养了一段时间,赵绮绮的美丽逐渐出落的更加瞩目。 不是说好让在凉亭等着吗? 苏漾凝眉,脸色微微凉下来几分,她阔步走出去,小心的将房门关好。 赵绮绮就在对面,她朝她点头示意,率先在前面带路,走出几步远之后,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于是她回头,然后就看见,赵绮绮目光迷离而痴恋的,朝着窗户里面望。 她在看什么,不言而喻。 苏漾没有打断她,她只是看着她,足足有半刻钟,赵绮绮才收回视线,即便与她目光相对,她也没有半分的胆怯。 她坦荡的跟上来,甚至还冲她点头微笑,苏漾挑了挑眉,两个人重新回到凉亭。 “不知道赵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情?”苏漾不想多费口舌,她面对不熟悉的人,从来不屑于多说一句废话,连寒暄都懒得去敷衍。 “我知道你去了哪里。”赵绮绮说:“所以我想问,找到解药了吗?” 她是李潜一手培养出来的棋子,也是暗恋他多年的卑微女人,即便被送到了李瞳身边,心心念念的只有他。 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甘愿为他的大业而奉献所有,同时,她也十分牵挂着他的身体状况。 在得知苏漾离开京城去祈福之后,她就连夜联系了白昼,痛斥苏漾的不作为,如果早知道她只会祈福,当时为什么要和她成亲? 还是白昼告诉她,苏漾实际上去了吐蕃寻找解药,她这才什么都没说。 既然她回来了,那她自然要问问最关心的问题。 她在等苏漾的回答,苏漾却在笑。 “你笑什么?”赵绮绮不解:“这个问题很好笑吗?王妃,还请你如实告知。” “好笑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问问题的人。”苏漾解释说着,下一句却有些凌厉:“我倒是想问,赵姑娘有什么立场来问这个?” “我关心王爷。” “你凭什么关心?”苏漾又问,她像是在执着的追求什么,继续说道:“你的身份不允许你关心,我也没必要跟你交代。” 赵绮绮最听不得别人这么 说,每次听到都异常委屈,她的身份是她能选择的吗?出身卑微是她能左右的吗? 她凭什么不能关心,她从小就被李潜捡起来,她是李潜最亲近的人,她陪着他走过最艰难的时刻,她才是最有资格的人。 眼前的女人,不就是出身好了一些吗?不就是命好了些吗?不就是能够名正言顺的嫁给李潜吗? 她根本没有参与过他的过去,她根本不曾了解真正的李潜,她根本就不知道李潜娶她只是为了利用她,她还在这里沾沾自喜! 蠢货! 赵绮绮抿了抿唇,反正很快苏漾就会被李潜抛弃,所以她不介意,先让她清醒清醒。 她坐直了身子,内心有些激动。 鬼知道她刚才看到他们亲吻的画面时,内心有多痛苦有多崩溃,还好她安慰自己,李潜只是逢场作戏,只是为了骗到解药。 她刚才有多难受,她就要让苏漾也有多难受。 赵绮绮笃定,自己有这个资本。 她轻笑了声,洋洋自得,看向苏漾的目光,都带了几分睥睨,苏漾只是恬淡的笑着,精致的脸上,尽显从容,她淡淡问:“笑什么?” “王妃您或许不知道,我是王爷的人,我才是最有资格关心的。” “哦?”苏漾不解其意:“你是哪个王爷的人?四王爷李瞳,还是七王爷李 潜?” “自然是七王爷。”她勾出抹残忍的笑,想看到苏漾僵硬的嘴角,然而并没有。 苏漾只是了然的哦了声,然后她双手环胸的靠回了椅子上。 她翘起二郎腿,嘴唇动了动,赵绮绮心想她此刻一定情绪复杂,她想看到她失控的样子,仿佛那样她就获得了胜利一般。 苏漾始终没说话。 赵绮绮忽然有些慌了,她没稳住心神,问她:“你哦什么?” “你是李潜的人,怎么,现在迫不及待要摊牌了?”苏漾笑了笑:“不过可惜,你是他的人,我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赵绮绮不信:“不,不可能的,你早就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拆穿我?你根本不可能知道!” “我为什么要拆穿你?”苏漾不解:“你是李潜的一颗棋子,我和李潜是夫妻,我们夫妻同体,我为什么要去拆他的台子毁他的人?在北安村那次,我就知道了。” 她先前去过北安村,因为许子沂说赵绮绮心思不纯,对李潜有别的想法,然后她跟着去了,就见到李潜和赵绮绮的独处。 她懂一些唇语,实际上不是懂,而是精通,她视力又极好,在许子沂看到他们之前,就看见了,也看清了她嘴唇的动作。 赵绮绮喊李潜喊的是主子。 她把赵绮绮出现之后的事 情捋了捋,很多事情太过巧合,一个被放弃的皇子,从何时开始走向人前了呢? 从赵绮绮出现之后,从李瞳马场失神之后,他开始被关注,而后又被委以土地改革的重任,如果不是横生出来的山匪,不是那次坠崖,那么此时此刻的他,绝不会躺在床上,而是会受到更多的重视。 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就不难猜出来赵绮绮这颗棋子的作用。 李瞳喜好美色成性,京城闻名,有软肋的人,最容易被人拿捏,他是个极好的跳板,李潜就先从他下手。 苏漾缓缓的说完,看到赵绮绮变了脸色,她也并不介意,她只是说:“知道我为什么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过吗?” “因为我的出身。” “并不。”苏漾摇头:“因为你只是一颗棋子,你对李潜的感情,我从不认为会是我的威胁,所以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我从没在意过,因为你还不够格,我为什么要和一个有价值的棋子计较呢?” “有价值的棋子?”赵绮绮苦笑,她被狠狠的刺痛了心,她必须承认,苏漾是真狠,三言两语杀人于无形,她深吸口气,逐渐语无伦次:“是,我是有价值的棋子,那你又觉得你好到哪里去?他也只是在利用你而已!你以为他是真心想娶你这个克夫的女人吗!” 第175章 她像个傻子 李潜不是真心想娶她的,苏漾知道,因为苏漾也不是真心想嫁给他的,当时两个人的结合,她以为是强扭的瓜,以为是圣意难却。 她出身在苏家这样的百年世家里,从小就被灌输,个人与家族兴衰息息相关,她无时无刻都做好了准备,准备牺牲,准备奉献。 苏家是背负使命的,苏家的使命是保卫大越的辽阔江山,而她的使命,就是守住苏家的信念和荣耀,让苏家能够走的更远。 娘亲跟她说,女人早晚要嫁人,且有很大的可能,是嫁给不中意的人。 她对男女之情并不是很懂,所以嫁给谁都无所谓。 她早早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毕竟她享受着苏家的无尚荣耀,就要为守护荣耀而付出代价。 父亲和娘亲,为了让她能够拥有较为满意的姻缘,前几年不遗余力的给她介绍青年才俊。 苏家的权势和地位,自然有很多不错的优秀的男子,愿意和她成亲,他们有的温柔,有的阳光,有的豪爽,都曾博得她心花怒放。 可惜,她命不好,苦了的却是那些和她订立姻亲的人。 她本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直到一道圣旨,将她和李潜绑到一起。 那个需要她牺牲的时刻到来了—— 她走进了皇家的大门,成为了李潜的妻子。 她以为两个人都是被迫的,越武帝要打发李潜,也要敲打提醒近年势头强劲的苏家,所以才会下这么道旨意。 现在赵绮绮告诉她,这是个计划,是场阴谋? 她不仅仅是越武帝的棋,也是被李潜困在掌中的提线木偶? 苏漾是有些生气的,隐隐的怒火在胸中氤氲着发酵着,但更多的是疑惑与好奇,她真诚的挑了挑眉,说:“愿闻其详,你倒是给我讲讲,他是怎么利用我的?” 看吧! 她果然不知道! 这个愚蠢的女人! 还真以为自己会打仗,就比别人高一等了吗? 赵绮绮心情舒畅,出身高贵又怎么样,不还是和她一样被当成棋子吗? 她勾起唇角,略微有些得意的笑,说道:“说起来你能被当成主子的棋子,也是你的荣幸,幸好你有个医毒双修的笑笑仙嫂子,不然他能看上你?谁愿意冒着被克死的风险,娶你这个指挥打仗杀人的男人婆?你也就那张脸像个女人,整个大越有哪个女人像你一样抛头露面和男人混在一起的?” “哦……” “多年和男人混在一起,谁知道你有多脏,你是大将军,当然没有人当着你的面说这些 话,背地里不少人都在编排你呢。” 赵绮绮越说越有精神,仿佛只要苏漾越不堪,她就越有资格一样。 她几乎绞尽脑汁的回忆所有听到过的恶毒的话,恨不得一字不落的全部说给苏漾听。 她想看到她暴怒,看到她气愤,看到她失控,或者看到她心虚,那样她就可以去告诉李潜,这样的女人,不过如此,利用过了就可以扔了。 谁都别想取代她的位置,哪怕她只能做一颗棋子,那她也要做李潜身边,唯一的一颗棋子。 “你嫁给主子的时候,还是完璧之身吗?” “我猜主子一定没有碰过你吧?” “当然不会碰你了,他娶你只是想搭上笑笑仙这条线,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女人?” “有时候我看你为主子出头,就觉得你是真的蠢,应该是从来没有被男人真心对待过,所以有人娶了你,就特别珍视吧?” “那可真是可怜。” “我还记得有次你为了主子被罚跪,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听说你还晕倒了?主子当时也不过说你好用好骗。” “现在你的感受一定不好受吧?你真心付出的,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你以为你获得的是爱情是他的呵护,结果到头来,你的 苦痛你的遭遇都是他步步为营的结果。” “王妃,苏大将军,你又何必看不起我?我好歹知道自己是颗棋子,而你身为棋子却不自知,岂不是更可怜?” 赵绮绮喋喋不休,她的提醒之下,苏漾记起了很多细节。 记起她为他冲锋陷阵,记起她为他打抱不平,她当时只是想那么做,于是就去做了。 此刻想起来,在她不顾一切之时,李潜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 是为自己的高明计谋而洋洋自得呢,还是为她的愚蠢憨傻而嗤笑不已? 她并不是笨,她只是从不愿意,在最亲密的人身上,也用那套勾心斗角的手段。 李潜给她上了如此沉重的一课! 这一课让她始料未及,也让她觉得可笑难堪。 所以,他的那些柔情蜜意也是假的,他的拥抱和亲吻也是假的,他曾经说过送她和离,待他死后让白昼护着她的话,也是假的? 怎么能有人这么恶劣,怎么能有人把戏演的如此逼真! 李潜,你好狠的心,好狠的手段! 苏漾突然起身,她动作太快太猛,吓的赵绮绮缩着脖子惊恐的看着她。 当看到她脸色难看时,她倏地乐的,她舔了舔唇,歪着头看向她:“王妃你还站的稳吗?如果 情绪太激动,不妨歇歇再离开。” “站得稳。”苏漾闭上眼睛,深吸口气,随后缓缓的睁开:“你跟李潜有仇吗?” “什么?” “你恨李潜吗?”苏漾耸了耸肩,她脸色还是难看,可面上带着笑容,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缓缓的问。 赵绮绮立刻否认:“不!我不恨他,我……”我爱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恨他呢? “既然你不恨他,那为什么,要在这时告诉我真相呢?要知道,李潜的命可是捏在我手上的,解药是我找回来的,你激怒了我,就不怕我把解药连着他的人一起毁了吗?”苏漾阴沉沉的问:“在军营中,背叛我的人,都被砍去双手双脚,挂在城门口整整七天,直到死亡。你既然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我,李潜欺我至深,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他吗?” 她的一番话,如平地惊雷。 赵绮绮刚找回来的愉悦和得意,瞬间被她打击的烟消云散,她感觉到后怕,难以置信的惶恐的看着面前纤瘦的女人。 她后背挺的笔直,整个人带着凛然的气质,即便是夏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都能感觉到此时此刻她散发的寒意。 赵绮绮哆嗦着唇角:“你…你真的会……不给他解药吗?” 第176章 谁都别想好过 苏漾不是什么好人,她也从来不把自己当好人看,她不信什么以德报怨,也绝不会做圣人。 为什么明明自己心里不痛快,还要笑着原谅说我没事我很好我不介意呢? 她就是感觉被骗了就是难受就是愤怒就是很介意! 犯错的人不是她,她被伤害了,为什么连愤怒都要委屈自己? 她不会。 敢来挑衅她,就要做好惹怒她的准备,要有承担风险的勇气,天底下哪有那种好事,挑衅了她,还想着全身而退? “现在知道怕了吗?”苏漾冷冷的道:“你看我像是那种傻子吗?已经被骗的团团转,还会再给他解药?我恨不得他现在就死!” “不…你不能这么做。”赵绮绮也跟着站起来,她冲到她身前,拉住她的衣袖:“你不是喜欢他吗?你不是喜欢他才愿意为他做那么多吗?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你难道不喜欢他?”苏漾更好笑了:“不是我要看着他死,将他推进死地的,是你啊赵姑娘。” “我……”赵绮绮自觉理亏,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苏漾提醒她:“是你因爱而不得,心生嫉妒,不顾一切,口无遮拦,是你不甘心做一颗棋子,想要做他的女人,是你要同 我摊牌,以为这样就能挤掉我,你想要的不就是我和李潜反目吗?现在你达成目的了,我不打算救他了,你该满意才是啊。” 什么叫狠?什么叫杀人诛心? 赵绮绮一开始就知道,苏漾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她和许子沂不一样,她脑子精明,可她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绝情又薄情! 之前为李潜上刀山下火海的人是她,为李潜出生入死不惜以命相救的人也是她,她真的能做到说断就断,看着她死吗? 她心生狐疑,又胆怯又怀疑的看着她。 她看到她冷静的眉目,看到她倨傲的表情,看到她紧绷的下颚,还有她嘲讽的嗤笑。 赵绮绮不想让事情变得不可挽回,因为她根本不想让李潜死! 她和苏漾的争夺,建立在李潜活着的基础上,那样才有意义,如果李潜死了,不管是她赢了还是苏漾赢了,其实都是输家。 她为什么克制不住,为什么要激怒苏漾! 赵绮绮后悔极了,再后悔也逆转不了时光,她扑通跪在地上,仰头看向苏漾:“是!我错了,我不该激怒你,只要你肯答应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我跟你道歉,我跟你认错!我不该说刚才那番话,我鬼迷了心窍,胡言乱语的!不能当真的!我只是太嫉妒 你了!嫉妒你可以得到他的呵护!” “对!就是这样!他身边没有什么女人,从小到大就只有我,我把他当成是我的所有物,所以……嫉妒心之下,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事实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刚才那样的!一切都是我胡编乱造的!真的!王妃,求你相信我!” 苏漾不回话,含笑看着她。 赵绮绮硬着头皮否认道:“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该相信他吧!他对你的情谊,难道你感觉不出来是真心还是假意吗?难道你看着他的眼睛时,看不出来他是撒谎还是坦言吗?他对你有感情是真的,如果他真的只是逢场作戏,我又何必如此癫狂如此嫉妒!你想想是不是?所以……你忍心…就让那么一个爱着你的男人,就这样死掉吗?” 她说最后这番话时,声线都是颤抖着的,然而苏漾无动于衷。 她没什么感情的道:“人话鬼话都让你说了,我半个字都不信,你想让我不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让李潜等死吧。” “不!” “你那么爱他,不妨等他死了和他陪葬。” 苏漾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她走的飞快,不知是在刻意压抑着什么,还是害怕控制不住的情绪。 她前脚刚走,后脚一个人影,无声无息 的出现在凉亭的一角。 来人面色凝沉,冷的像块冰霜,如果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赵绮绮,他一定会一剑刺死她。 “呜呜……”赵绮绮捂着眼睛,熟悉的气息,让她越发悲伤,她跪着挪过去,抓住白昼的裤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哥……我该怎么办……我把事情搞砸了……主子会死吗?我该怎么办……苏漾说…苏漾说她不会给主子解药,我该怎么办!” 白昼一脚踢开她,她重重趴在地上,娇嫩的手心蹭破了皮,很快就溢出血来。 赵绮绮委屈的大声哭出来,在人前伪造出来的娇滴滴柔弱懂事的形象,此刻荡然无存。 她哭的没有形象,眼泪鼻涕一大把,拧着眉头泪汪汪的看着白昼,只会重复一句话。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白昼心烦意乱,少言寡语的他,从小就把赵绮绮当成妹妹,他们都是一心为李潜效命的人,彼此相依为命,视对方为亲人。 可现在! 他不知道该如何指责她,他知道她的心思,甚至李潜都知道,可他们都明白,李潜是什么态度。 “我早就告诉过你,主子就算再好,他也不是属于你的,你和他不适合,你把控不住他,如果你能安心做好自己的事,他会给 你一个好的归宿。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就是不听啊!”白昼语重心长,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恶狠狠的说道:“你偏要触碰他的逆鳞,主子对苏漾什么感情,关你什么事!你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就等死吧!谁都救不了我,也保不住,没人能保住!” “我……我不甘心!”面对着一起长大的兄长,虽然不是亲生的,可他们的感情比血缘关系更牢固,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那种亲昵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她嚎啕着说出深藏于内心的话:“你也觉得我出身不好!你也觉得我配不上他是不是?可我没想过要做正房啊!哪怕做个妾,我也愿意!难道出身不好的人,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了吗?” “你可以追求幸福,但你不能强求一定会得到幸福。你以为主子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他那样的人,但凡对你有一点想法,都不会晾着你迟迟不给回应,你早就该死心,更不该去挑衅苏漾。她是正妃,是主子放在心上的人。”白昼回想刚才她们的那番谈话,浓沉的眸子彻底阴郁下来:“绮绮,这回你做错了事,我帮不了你。” “那…那主子怎么办?”赵绮绮呜呜的哭着:“我去求她……我去求王妃,什么后果我都能承担!” 第177章 愿意沦陷的是我 赵绮绮没想到苏漾做事这么绝,她从凉亭出来,刚走出院子,就被人拦住架着赶出了王府。 没多久李瞳就匆匆走出来,他脸色比她的还要难看,看到她在这里站着,李瞳什么都没说,越过她往外走。 他上了车,才发现她还愣着,透过车窗不耐烦的道:“你还杵着干嘛?上来,我们回府!” 以前刚跟李瞳的时候,他脾气还是很好的,对她也有耐心,愿意哄着宠着,几乎是言听计从,无论说什么,都有求必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走路渐渐不再管她,对着她的时候,面上笑容渐少,大声斥责不耐烦拧眉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哪怕她不喜欢他,对比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心还是会起波澜。 他比不上李潜,永远都比不上。 比起来渐渐冷却疏离的热情,她宁可对方始终漠然始终无动于衷。 “你先回去吧。”赵绮绮摸了摸肚子,摇头说道:“我还有事。” “你有事?”李瞳终于回神,他不悦的看向赵绮绮:“你能有什么事情?赶紧回府,肚子越来越大了,以后就别出来乱跑了。” “王爷先回去吧。”她坚定的摇摇头,随后也不管李瞳的态度,直接再度提步走向大门,大门两边 的侍卫,果然又将她拦了下来。 赵绮绮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哭着恳求道:“我要见王妃!求求你们通报一声,我要见王妃!我真的有事要跟她说!” “王妃已经交代过了,她不想看到你!还请赵姑娘赶紧离开,也别让小的们难做!” “不!我要见王妃!苏漾!苏漾你出来!”赵绮绮受不住大声的说道:“我知道错了!只要你答应,我把命赔给你!” 没有人回答她,正午的太阳热辣辣的照下来,刺眼又强烈,白灿灿的光晃下来,让她什么都看不清。 赵绮绮看到侍卫愕然的眼神,看到紧闭的府门,仿佛就像是切断了所有的生机,她忍不住失声痛哭。 李瞳本就心烦意乱,被她这么一闹,更是火大。 他从车上跳下来,拉着她就往回拽:“你发什么疯!赔什么命!我告诉你,你现在怀着身子,是皇家的子嗣,要是弄没了,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赶紧跟我回去!你找苏漾做什么?你和她有什么可说的?!” “我不!”赵绮绮想用力推他,可她到底柔弱,不仅没推开李瞳,反而趔趄着摔倒,肚子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惨白着脸惊恐的看向李瞳:“我…王爷……我的肚子……” 李瞳也愕然,他 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当即把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在脑后,抱起赵绮绮直奔马车。 王府门口终于恢复了平静。 苏漾的心却并不平静,她像是烧着一团火,几乎要烧化了。 和赵绮绮谈完之后,她怒意上涌,疯了似的大阔步的想去找李潜说清楚。 她想要个真相,她想问问,这场婚事有没有他的从中作梗,也想问问,她是不是一颗好用的棋子! 可是当她走到房间,看见那个躺在床上,惨白着脸,一动不动,几乎毫无生机的男人时,她那些汹涌澎湃的怒火,一瞬间被浇熄了。 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心疼和怜惜。 她不是心软的人,她见惯了生死,也看得懂尔虞我诈,她最讨厌背叛和欺骗,但她明白,此刻流露的感情,意味着什么。 上一刻被他的欺骗伤透了心气炸了肺,这一刻看到他的脆弱,还是愿意将肩膀借给他,更或者愿意为他遮风挡雨。 她不是疯了,她是沦陷了。 知道他的好,知道他的出色,知道他的野心,知道他的恶劣,也知道他的卑鄙。 知道他的利用与不择手段,可她还是会被他吸引,为他心动,因他变得柔软而失去棱角。 欺骗和利用不可原谅,他会死这件事,让她惶 恐让她不安。 爱会让人盲目吗? 苏漾纠结迷茫,她不知该如何办,只能像只蚕一样将自己牢牢的裹在蛹里。 除了白昼,谁也不知道这场谈话。 许子沂不知道,她只是好奇,苏漾为什么闭门谢客,她接连找了两三天都被拒绝了。 李潜也不知道,白昼闭口不言,什么都没说,于是他每天难得清醒的时候,想要见苏漾,都被告知苏漾不在府上。 他以为她忙碌着,殊不知道,她是刻意不见。 卜刀刀更不知道,她每天忙着烤串铺子的生意,近些天来,顾客明显增多,有些人还带着些痞气,她应付起来劳心劳力,根本无暇顾及府上的事情,回到府上时深更半夜,她唯一的挂念,就是询问商星沉解药进展状况,然而商星沉依旧将自己锁在院子里。 生活如同一潭平静的死水,他们每个人都困在自己天地里,迎接着彼此的挑战和苦难。 苏漾昏昏沉沉睡了三天,这三天来,圆缺和沉香都小心伺候,不敢多问一句。 圆缺是最熟悉苏漾的,从小到大,遇到伤心的大事,她都是这样的反应,没日没夜睡的昏天黑地。 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影响到现在的她,她只默默期待,等她醒来之后, 她能重新振作,打起精神来。 苏漾第四天天还没亮时,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看着乌黑的房顶,愣神了片刻,然后果断起身洗漱,之后就是去晨练。 圆缺欣喜的跟上,她就知道,她家小姐就算遇到天塌下来的大事,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 “小姐!”圆缺跟着她一起扎马步,笑嘻嘻的和她说话:“你这几天怎么了?跟圆缺说说呗,谁欺负你,我去打爆他的狗头!” “王爷欺负我。”苏漾瞥她一眼:“你敢去吗?” “这个……”圆缺摇摇头,转念一想:“不对啊,王爷躺床上都快一个月了,他怎么欺负你?我可真不敢打爆他的头。” “你不敢我敢。”苏漾皱着眉说道:“扎马步不让说话,你怎么忘记了?多加半个时辰!” 圆缺哭丧着脸:“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还说?”她眼睛一瞪,小姑娘立刻瘪瘪嘴,认命的叹了口气。 苏漾勾了勾唇角,她看着天边渐渐高升的太阳,目光渐渐幽深。 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呢? 像是手里拿起的剑,明知道刺不伤他,反而会让她自己流血,也非要强忍着,固执的拿起,因为比起保护自己,她更想保护他。 愿意沦陷的人是她,已经沦陷的人是她。 第178章 我们来算算账 苏漾不否认爱上李潜这个事实,她也不否认自己的盲目,换做别人,敢欺骗她早就已经死透了,她还是愿意为他开个特例。 她不想让他死,即便他是那么卑鄙无耻,她还是想让他活着。 因为就算要他死,对他宣判死刑的,拿起这把屠刀的人,都应该是她,而不是某个躲在暗处,只会用下毒这种卑劣手段的小人。 她要他先活下来,然后再跟他索要真相。 她的爱恨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她就算要舍弃他放弃他离弃他,也希望他能明白清楚,这是对他的尊重,也是对感情的尊重。 她向来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苏漾晨练结束,她让沉香去送了热水过来,泡澡的时候,问起府上的情况。 李潜还是老样子,昏迷不醒,毒素蔓延,柳离岸每天都去用老法子给他逼毒,但是毒素蔓延太快,他的法子渐渐不奏效。 商星沉那边的进展无人得知状况,只清楚这两日那个院子,始终往外飘散着一种诡异的药香,他们才敢确认,商星沉还活着。 “我知道了。” 苏漾洗漱完毕之后,换了身衣服,直奔商星沉居住的竹苑。 无独有偶,她快步赶过来之际, 商星沉紧闭了多日的房门,终于打开,他蓬头垢面的冲出来,脸上不知从哪里蹭来的黑色锅灰一样的东西,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重的下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臭味,要不是苏漾胆子大,两个人迎面撞上时,差点尖叫出声。 商星沉此刻的状态,俨然和街头流浪的乞丐一样。 苏漾后退两步,在辨认出来人时,突然失笑出声,她看着男人寡淡的脸上,难得一见的兴奋表情,说道:“成功了?” “恩!”他重重的点头。 还有什么比获得成功时有人分享有人肯定有人称赞更令人激动的呢? 就连商星沉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看向苏漾的眼睛里,带着期待,他在等她下一句话,而且他坚信,她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会说出他想听的内容。 苏漾没有让他失望,她比他预料之中的还要激动。 她直接跳起来,冲到他跟前,抓着他的胳膊,夸张的叫道:“商星沉!你太棒了!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信你没错的!你……真是好样的!” “我……” 她的反应过于激烈,这让他显得局促不安。 他呆呆的立着,双手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他想此刻的他有些傻,可看到苏漾 咧着嘴大笑的样子,又觉得有人比他更傻。 苏漾是真高兴,抛开李潜欺骗她这件事不说,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她是欣赏他的,能够救活他,真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啊。 在救活他这件事上,虽然是她在努力,归根结底说真的,她其实也没做什么,付出最多的都是商星沉。 是他不舍昼夜的研制解药,是他愿意倾力相助。 这份情谊…… 苏漾一把用力的将他抱住,这下不仅圆缺和沉香惊呆了,就连脏兮兮的商星沉都惊呆了。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邋遢,不是没闻见身上隐约散发出的臭味,她柔软的身体扑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好香啊她…… “商星沉!谢谢你!”她说:“这次多亏了你,以后有用的着我苏漾的,你尽管开口!只要我有,只要我能,我绝不推辞!” “我……” “你尽管说!”苏漾豪爽极了,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的亲昵。 她不觉得难为情,商星沉却莫名想到了那日在珠峰山上,雪崩之后的他,被冻得产生了幻觉,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记忆里就是这样的柔软的身体将他扛起来,她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走了多久,就同他说了多 久的话,大部分的内容他忘记了,可她的香气和体温,却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你先放开。”他嘴角翘了翘,又赶紧压下去:“我现在没有要求你的,王爷还等着解毒呢,现在解药出来了,你容我稍作整顿,等下我们一起商议解毒之事。” “哦哦哦。”苏漾失笑,她太高兴了,以至于失了分寸,被他提醒后,倒也没有显得很局促,她哈哈大笑着退开,催促着他赶紧去洗漱,然后表示在书房等他。 李潜中毒已久,毒已深入骨髓,只服下解药,恐怕会有余毒未清,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配合药浴。 苏漾自然什么都同意。 商星沉列出了一系列的药材,交给苏漾去准备,苏漾则吩咐给沉香,令她带着银子,在半天内采购完成。 药材都是些价值不菲的,值得欣慰的是,许子沂和陆清婉两人,先前送来不少好家伙,苏漾没有半点心疼,全都拿给商星沉做药浴去了。 药草要先熬煮一天,等药材备齐后,商星沉立刻着手准备。 苏漾则配合柳离岸,让李潜提前做好准备。 柳离岸给李潜把脉过后,率先退出了房间,苏漾则端来了热水,给他擦手擦脚。 房间里静悄悄的,熏 香萦绕,她看着他的容颜,心情很是平静。 恨怎么可能长久? 人们善于趋利避害,没有人会长久的恨着一个人,因为恨带来的力量是尖锐的,赋予力量的同时,也刺伤反噬着自己。 爱不一样。 以前她不知道爱是什么,甚至现在她也没办法准确的说出爱是什么,她最直观的感受,认为爱就是看到那个人莫名就想笑就开心。 这种感觉让她愉悦。 她正想着,手指忽然被温热的舌尖噙住,低头就看见,李潜不知何时醒了。 “想什么呢?”他嗓子沙哑,清了清继续说:“在我的床上,还想别的男人?” 苏漾听他孟浪的话,朝他翻了个白眼:“李潜,有解药了,明天给你解毒。” 她盯着他看,看到他放大的瞳孔,难以置信的表情,以及他嘴角克制不住的笑意。 苏漾打趣说:“想笑就笑呗,我也想笑,我说过什么来着,我不会让你死,一言既出,万山难阻,李潜,我做到了。” “夫人厉害。”李潜眨眨眼,他心中激涌,口吻飞扬的说:“夫人真厉害。” “那是。”她洋洋自得:“你睡一觉,明天就能解毒,解毒之后,我有事要问你,到时候我们再来算算账。” 第179章 不用谢我 算账? 李潜为人聪明,他迅速捕捉到话里的重点,疑惑而温柔的看着她。 她的眼睛是那么深沉浓重,以至于在某个时刻,他恍惚以为,她知道了关于他的一切,他的计划他的抱负他的步步为营狼子野心。 然而她的微笑又是那么温和宠溺,和往常她看他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贪恋于她的偏爱,也被她的柔软所蒙蔽。 李潜心想,不会的,她肯定不知道。 按照她的性格,一旦知道了,还怎么可能会如此和颜悦色? 她是爱憎分明的,她是凌厉的刀剑,不允许任何的欺骗和背叛。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开玩笑般的口吻说道:“算什么账?为夫倒是记得,以前答应过你的,等身子好了…给你补个洞房夜。” 苏漾失笑的挑挑眉,有几分漫不经心,也带着轻佻的浪荡笑意。 她明媚的五官,因她的不以为然,更多出几分韵味,她这回没红了脸,而是反过来调侃他:“我隐约有些期待了,你行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就算不行也得装行,更何况,面对着她,他怎么可能不行? 心心念念的女人,有着娇艳欲滴的脸蛋,以及曼妙动人的身体,她为他出生入死,她将他拽离地狱,她是 那么善良美好,他敢笃定,只要她一个眼神,他就能全线缴械投降,敢质疑他不行,她是未经人事太天真,不知男人疯起来有多可怕吧? 李潜吊着眼角,痞里痞气的咬牙说道:“等着为夫便是。” 苏漾笑意淡了几分,她将手帕收回,垂下视线说道:“好,我等着。” 临近解毒的前一晚,李潜并没有失眠。他吃了些晚饭就继续昏睡不醒,苏漾要操心的事情很多。 她和柳离岸待在商星沉的院子里,仔细商议明日解毒的流程,直到大半夜几人都困得眼皮打架,才不得已拖着疲惫的身子分开。 似是入了秋,夜晚的风里不再有浮动的热气,丝丝凉凉的秋意拂面,让昏胀的脑袋有几分清醒。 苏漾走到厢房门前时,看见了立在长廊上的白昼,见到她过来,白昼倾身行礼:“王妃。” “王爷有什么事吗?” 不怪苏漾会这么问,白昼虽是李潜的贴身守卫,和苏漾的交际却并不多,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李潜。 眼下本该守着李潜的人,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想不到会是别的什么原因。 白昼摇摇头,说道:“王爷无事,是属下有事。” 他不经意扫过身后的圆缺和沉香,苏漾 了然的笑笑,支走她们后,直言道:“直说,有些乏了。你是想问明日解毒的事情?” “对。”白昼惊讶于她的猜测,老实诚恳的说道:“王妃有几成把握?” “五成。”苏漾很理智:“任何事情在没有结果之前,谁都不能绝对保证什么,我只能尽全力,希望给他一个好的结果。” 她和白昼一样,甚至她比白昼,更加迫切的希望,明天的一切能够顺利,她怀揣着这样的希望,也会为最坏的情况做好准备。 白昼心里没底,紧张到了极点,所以才会来找她。 他想要得到她的肯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苏漾无形中成了令人信服安心的存在。 可她没有。 她这句话清醒又冷静,客观到有些显得薄情,就连白昼都怔了怔,而后忽然又觉得,这样的她,才是他所了解的她。 不会说什么“没问题,有我在你放心”“肯定不会有事”等略显轻浮的话,但凡说出来的话,都是有把握的,是她肯定能做到的。 像是永远不会被情感困住,像是永远清楚她追求的是什么。 白昼认识到她和别的女人的不同,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李潜独独对她情有所钟。 他抿了抿唇,心里的不安竟然消失了 ,平复情绪说道:“是,王妃说的对,在王爷解毒这件事上,无论如何,都是要多谢您了。” 几天之前,她和赵绮绮的那番对话,他记忆犹新。 当时他真的担心苏漾会撒手不管,他甚至都想好了后路,万一他真的不管,要置李潜于死地,那他不惜一切代价抢也要抢过来解药。 他胆战心惊了好几天,盯着沉睡的她好几天,出乎意料的,她醒来后就去找商星沉商量了解毒之事。 于是白昼松了口气。 “不用谢我。”苏漾打断他的回忆,柔弱的嗓音依旧是那副又酷又冷淡的口吻:“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自己。” 想他健康安乐的活着,无非是因为她想看见生机勃勃的他。 她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既是心甘情愿,又怎么能单纯说是为了他。 苏漾不喜欢用心甘情愿的付出来绑架别人,很显然她也没有深谈的意思,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问:“还有事?” “赵绮绮的那些话……还请王妃不要放在心上。”白昼觉得有必要替李潜澄清一下:“属下知道,王爷待您是用了心的。” “好。”苏漾意外这样看起来冷面冷酷的男人,居然会说这两句话,莫名觉得想笑,她 点点头:“我会跟他问清楚的。至于赵绮绮,我不想再听见她的名字。” 她并不至于憎恨她,只是不喜欢,所以提前提醒,以免白昼再提起来影响她的心情。 这一晚相安无事的度过。 李潜解毒的事情,王府上下只有几个人知情,苏漾睡醒后,就让白昼封了后院,她抱起李潜进入商星沉的别院。 别院偏房内,架着一口大浴桶,里面漂浮着各种颜色的药材,棕褐色的汤汁看的人头皮发麻,萦绕在鼻尖的药香,浓郁又强烈。 在浴桶下方是燃烧着的火,柴火烧进去噼里啪啦作响,偶尔还会有乱窜的火星迸溅出来,小小的房间暖烘烘的,还有些蒸腾难忍。 商星沉招呼着苏漾:“愣着做什么?把他衣服扒了,然后丢进去。” 苏漾点头,扒衣服的时候,又问:“全脱光?” “……”商星沉嗤笑着说:“你这么想看他?没看过?” “我才没有想看!”苏漾被气的脸红跳脚说道。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的给他把衣服扒的只剩里衣里裤,然后轻易的将李潜托举着,慢慢将他放进汤药里,她动作缓慢小心,末了擦了把额头的汗,问:“照这么个煮法,会不会把李潜煮熟了?” 第180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房间里云雾缭绕,似有寻仙问道的意味,熬煮过一宿的药汁,随着时间的酝酿,散发出愈发浓郁的气味,药香无处不入,布满空气。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细小的水分四处飘飞,落到肌肤上,连带着整个人都是黏糊糊的,苏漾也说不清是热的还是被蒸腾的,她汗淋淋的,呼出的热气都带着药味儿,热的鼻尖灼烫,随便抹了把额头,手上一层薄薄的水。 李潜坐在浴桶里,他后背贴着木桶边缘,浑身湿透,脸上的汗珠就没断过,比她狼狈多了。 他闭着眼睛,睫毛轻颤,像是煮红了的虾,浑身上下哪那都泛着诱人的红。 苏漾真担心他会被煮熟。 她找气定神闲坐在一旁喝茶的商星沉问话,说:“要这样泡多久?” “泡到他发胀。”商星沉这么回答:“屋里太热,你晚些再来,不来也可以,时间久了,他的模样更可怖,你还是出去吧。” “发胀?”苏漾无语:“那要泡到傍晚了。” “恩。” 商星沉从不解释自己的医术,苏漾有所了解,见他只言简意赅的回话,也不再多问。 她才不出去。 她嘟囔着说:“我打个下手,什么可怕恐怖的画面我没见过,本来不好奇,你一说我越发好奇了, 偏要留下来开开眼界。” “等下吓到了,可别哭。”商星沉轻哼着说,他提前给自己备了把蒲扇,在湿热的沉闷空气里,呼哧呼哧的扇着。 苏漾以为他在开玩笑吓唬她,然而当李潜真的开始发胀,她才惊愕的看向商星沉,原来真不是在说笑。 李潜肿了起来,最明显的是他的脸。 瘦削冷硬的下颚,变得丰满肿胀,以一种极可怕的方式,像是吹起来的气球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圆。 苏漾惶恐不安,她忙叫商星沉,商星沉只是抬了抬眼皮,让她稍安勿躁。 怎么可能稍安勿躁? 要是再膨胀下去,她十分怀疑李潜会炸了。 “怎么回事?”苏漾问:“还要继续发肿到什么时候?” “等。” 商星沉气定神闲,算是给苏漾的唯一慰藉。 她在浴桶旁边踱步,时刻留意李潜的状况,旁边的柳离岸也是头次见这种状况,惊的两眼发直,同时又无比崇敬的看向商星沉—— 果然天才就是天才,这到底用的什么法子,他怎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确定这么肿胀下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在场的三个人,除了商星沉,二人心中都狐疑不定。 苏漾的脚步越来越急,她告诉自己有商星沉在会没事的,可 她在袅袅白雾之中,居然看到毒素以飞快的速度,朝他的脸上蔓延而去。 他的腰身之下都浸泡在水里,根本看不真切,苏漾是在黑色的毒素爬上他胸膛的时候,偶然瞥见,惊吓的愕然叫出了声。 “商星沉!”她再也不淡定了,吓的魂儿都要飞了,几乎是跳起来说的:“快快快快快快快过来!你看看看啊!” 被叫的人轻嗤了声,他将蒲扇轻飘飘的又摆动了两下,淡淡的眉眼瞥过来,说道:“没事,别慌张。” 说得轻巧! 被剧毒染身的是李潜,她放在心上的人,怎么可能不慌张? “你给我过来!”苏漾走过去,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抓下来,商星沉哪想她会动手,被她拽到浴桶旁,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又被按着脑袋凑到李潜眼前,幸好他极力反抗,否则差点都要亲到李潜了! 这叫什么事啊! 商星沉挣扎着推开她,眉头紧拧,表情不大好看的问:“你做什么?” “他怎么了?怎么毒素蔓延的这么快!”苏漾说话间再朝李潜看过去,竟然看到他的脸上,都隐约的向外冒着黑气! 她眨了眨眼,发现并不是错觉,黑紫色的毒素顺着粗粗细细的经脉,爬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肌肤本就白皙,此刻 对比异常鲜明! “李潜!”她低呼着,问商星沉:“你不是说有把握的吗?这又是怎么了?为什么毒发了?” “就是要毒发。”商星沉和她反应截然不同,他凝神看李潜的反应,不疾不徐的开口:“置之死地而后生,听过吗?” 他没有做太多的解释,转身去找出银针,手法极快的在李潜的几个穴位上,将银针扎进去之后,才说道:“封住了心脉,死不了,等毒发吧。” “会有风险吗?” “死不了。”商星沉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只要死不了,所有的风险都不叫风险。” 苏漾抿唇,她只盯着李潜。 毒素几乎让他整个人的面容变得狰狞,他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阴沉可怖的死气,白皙俊俏的五官,因为黑紫色的静脉,显得扭曲丑陋,大汗淋漓之下的他,大概是痛极了,死死的咬着后槽牙,发狠的模样,像极了被困住的斗兽,他忍得极为艰难,太阳穴突突的跳。 她看到眼里,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李潜起初是低低的细碎的闷哼,后来变成了痛苦的嘶吼,他疼的神志不清,失去意识,低着头用身子砰砰砰撞击浴桶。 药水哗啦啦的往外涌,不经意有水花溅到其燃烧着的火焰上,发出滋滋 的声响,一时间嘈杂不已。 苏漾不忍再看。 看李潜痛苦,她比他还要痛。 她偏过头去,总觉得时光漫长,她强迫自己极力忽视,但耳朵却竖的直直的,连他嘶吼的次数,喘息的频率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累了,或许是痛苦到麻木,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消失。 苏漾忙转过头去,她刚到浴桶旁,对上李潜的脸,就吓的“啊”叫出了声。 此刻的他,脸上爬满了那种黑毒,一张脸肿胀的通红,他拧着眉,深吸口气,或许是岔了气,猛烈的咳嗽起来。 “让开。”商星沉抬眸,没有情绪的说:“快让开。” 苏漾给他顺气,刚要询问,就见眼前一阵黑红腥臭的血喷了过来,躲也躲不及,她被吐了满脸。 三个人都是一怔,始作俑者却晕了过去。 柳离岸嘴角抽搐,后才想起给她递手帕,商星沉哼笑了声,事不关己的耸耸肩,说起风凉话:“提前就说了让你离开。” 苏漾无语,她怎么知道他会吐血,还吐这么准,如数全吐她脸上来! 她胡乱用手抹了把脸,看着血淋淋的手,又看看不省人事的李潜,气的把血全抹到了他脸上。 他们两个一人一张大花脸,这才让她心情舒畅了些。 第181章 你行你上 苏漾去整理了下,洗把脸回来的时候,李潜已经被商星沉从浴桶里面捞了出来,他被放在了一张木板上,商星沉注意到她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指挥她说:“把桌上那两个罐子取过来。” 两个罐子一红一蓝,红色罐子里的是粉末,蓝色罐子里不知是什么无名液体。 商星沉继续施针。 他在将银针刺入他身体之前,都会在蓝色罐子里浸泡一下,之后涂上粉末,最后才是精准的施针。 李潜只着着里裤,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几乎都扎满了银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潜像个刺猬。 他身上的黑气依然浓沉,给人阴暗而邪恶的感觉,装满药汁的浴桶停了火,袅袅白雾渐渐散去,房间里的温度也渐渐下降。 氤氲的水汽让空气湿漉漉的,落在肌肤上,夹杂着漏进来的凉风,让人明显感觉到秋意已至。 苏漾身上落了层薄汗,她从商星沉开始施针起,就全神贯注认真的盯着他。 她知道他如何运针,也清楚他的手法和顺序,她甚至能算清楚到底施针几次,刺入身体的银针有多少。 商星沉大功告成后,热的浑身是汗,筋疲力尽的被柳离岸搀扶住,她的状态也并 没有好到哪里去。 长时间的高度集中精神,十分耗尽体力。 她的脑壳隐约作痛,偶尔还会产生嗡嗡作响的错觉,苏漾深吸口气,仍记挂着问商星沉:“结束了吗?” 商星沉喝了口茶,面露疲惫:“恩。” “这就结束了?”苏漾疑惑。 她看看被扎成刺猬一样的李潜,除了身上多出数不清的银针之外,和毒发时的他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脸仍旧肿胀着,身体也是,黑色的毒素蔓延,依旧毫不美观令人作呕。 要不是对面的人是商星沉,她几乎要破口大骂了。 治疗前和治疗后,一个样子,还被扎成了刺猬,他保证的效果呢? 不说有特别明显的效果吧,好歹能让人信服啊! 苏漾的口吻,让商星沉翻了个白眼,他可是歪门邪道的天才,有这份倨傲的本事,面对别人的质疑,冷冷的发笑:“你行你上。” “……” 她不行她还不能问问了吗? 苏漾也跟着翻白眼:“你倒是行,可他这样好像看着并不怎么好。” “等吧。”商星沉懒得再多说:“反正死不了,我累了,明天晨起你再来看。如果还是这样的话,你把我头拧下来。” “……” 有商星沉这 句话,苏漾还能再说什么? 她看着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房。 外面夜色浓沉,苏漾漫无目的的愣了片刻,身边有脚步声走动,她才恍然惊醒,就见柳离岸朝她走来。 柳离岸劝慰她说:“王妃你跟着熬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王爷这边我在守着,神医是天才,他的法子虽然很奇怪,但我就知道,他一定可以的,你应该相信他,天才的思维和我们常人无异,他有这份自信,我们就更应该笃定不移。” 他顿了顿又说:“而且,我觉得王爷的气色好了些,脸上萦绕着的那层黑气,似乎是淡了。” 幽幽烛光之下,经过他提醒,苏漾再看,好像的确像他说的那样。 她很难确定,是不是心理作用。 “我去稍微整顿下,很快回来替你。”苏漾说。 她回房间眯了会,睡的并不踏实,短暂的片刻,做的净是些乱七八糟的梦,大多数都和李潜身上的毒有关。 白日那些狰狞的可怕的画面,像是刻进了脑子里,就连睡梦中,都要跑出来折磨她。 她被那一张不停重复的死气沉沉的脸吓醒了,坐起身时,才后知后觉的又做了噩梦。 以前她从不做 梦,自从开始在意李潜之后,开始畏惧死亡之后,才开始做梦。 噩梦因着人的恐惧而生,有所敬畏的东西,噩梦才会来袭。 苏漾知道她是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她去看李潜,刚推开门,里面就传来柳离岸兴奋的声音:“是王妃吗?” “啊?” “你快过来!”他高兴的顾不上用敬词,快步走来,拉起她的衣袖往房间里带:“快看!” 在木板上躺的直挺挺的李潜,依旧浑身扎满银针,然而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先前涌上来的黑色毒素,竟然奇迹般的消退了。 不仅是他的脸,还有他的脖子,以及他的上半身,黑色毒素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下半身情况虽然还是比较惨烈,可有转好的趋势。 苏漾忍不住骂出声。 她不得不服。 柳离岸搓搓手,对商星沉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他近乎痴迷的搓着手道:“天才就是天才!天才就是天才!” 苏漾重重点头。 他的法子让她极其狐疑,她从未听说过有人解毒是这样的,毫无疑问,天才的确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揣测。 苏漾看到了希望,被噩梦吓的坏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她也不瞌睡了,就搬了 张椅子,坐在李潜身边,观察着他。 柳离岸膜拜天才之作,也搬了椅子和她坐一起,两个人四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潜看,仔细留意他身体上的每处变化。 “啊!快看!腿这里颜色淡了!” “好像是消了些!” “毒素开始褪了!神医太厉害了吧!” “照这个速度,到天亮之前,所有的毒都应该解了!” “啊!!小腿上盘踞许久的黑色毒素也开始淡了!” “是的!你没有看错!我也看到了!这真是太神奇了!怎么还能有这样的法子!太神奇了!让人惊奇!” “我……我……”越是临近天亮,两个人越是激动。 他们都坐不住了,看到李潜狰狞着的,爬满了伤口的小腿上,毒素没褪.去一点点,两个人就会兴奋的蹦起来 他们一边惊叹着,一边称赞着,然而当毒素褪至最后,在他脚踝处只剩下丁点的黑色斑驳痕迹时,苏漾和柳离岸齐齐沉默。 房间里很静很静。 呼吸声变得很轻很缓,蜡烛燃烧着的声音又细又弱,苏漾抿了抿唇,眼眶的温热越来越烫,当看到那黑色一点一点消失时,她深吸口气,抬起头,盈盈欲坠的泪珠就这样,被她憋回了眼里。 第182章 可以做个了断了 苏漾是想落泪的,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坎坷,他们有多不容易,苏漾嘴上不说,但都记在心里。 从成亲之夜,她知道他身中剧毒开始,从他妥帖的为她安排后路开始,她就在想,这样一个男人,她就算不爱,也不能辜负。 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爱不爱一说的。 她只是觉得,既然嫁了过来,就要过好当前的日子,过日子哪有不遇到麻烦事,她的麻烦事,无非是面临生死。 为了给李潜续命,为了让李潜能活着,苏漾想尽了办法。 她有过沮丧,有过失落,偶尔萌生过放弃的念头,可她知道,就算放弃,麻烦事也不会因此而减少一点。 生活上遇到的困难,如果不解决,那么永远会是困难,不是在此刻绊倒她,就是会在别的时刻。 问题不解决永远都是问题。 她迎着问题上去,和他一起,生死与共,因他痛而痛,感受他的绝望与心碎,这其中的心理路程,只有苏漾清楚。 太难了。 能够走到今天这步,太难了。 她深吸口气,情绪已经稳定,夏末秋初的阳光落进来,照的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半空中有细小的浮尘在漂浮着。 天空似乎比往常更加明媚。 “王妃。” 柳离岸观察着她的表情,小声的提醒着说:“毒好像解了。” 他太能体会苏漾的感觉了,也能明白她为什么会冲动的落泪。 她不过是陪伴了李潜走过了这半年艰难的时光,而他眼睁睁的看着李潜光芒万丈,又眼睁睁的看着他跌入尘埃,又眼睁睁的看着他身中剧毒自我放弃自我救赎,漫长的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的起起伏伏,都被他见证着参与着记录着。 李潜刚中毒的时候,他也曾信心满满,然而一年又一年,毒素蔓延的越来越夸张。 他无数次辗转反侧与痛恨自我,都是真实而刺痛的,自信消磨,其实就连他都开始认定,李潜会死这个事实。 取得今天的结果,是始料未及,是想都不敢想的。 然而这就是事实! 李潜活了下来,噬心散有解了! 他简直想哈哈狂笑,却忍不住的落泪,为这些年的艰难,也为想过放弃但却盲目坚持到最后的自己! 柳离岸心潮澎湃,他继续说:“神医太厉害了,不知道神医收弟子吗?” “这你得问问商星沉。”苏漾有了打趣人的心思:“去喊他过来,看看接下来要怎么做。” 柳离岸欢快的应下,能够和自己崇拜的偶像多一次接触的机会 ,他比谁都激动,一溜烟满脸喜色的窜出去,回来的时候更喜上眉梢。 “商星沉呢?”苏漾问。 柳离岸夸张的把门打开,恭敬的做了请的姿势,商星沉这才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来。 “……” 商星沉还是那副倨傲到不讨喜的表情,见到苏漾,眼睛更眯了,说:“要把我头拧下来吗?” “不了不了。”苏漾呵呵干笑,这人还记挂着昨天她质疑他能力的事情,赶紧抱拳谄媚道:“神医!大越第一神医!您来了?” 她态度无缝转换,连表情都极度到位,狗腿的态度,让他就算想再冷嘲热讽,都说不出什么别的。 商星沉被噎了下,就见她嘿嘿笑着凑过来,继续道:“您快请!快来看看!王爷的毒是全解了吗?” 他冷哼了声,把脸一扭,开始缓慢的折着衣袖。 苏漾不解,柳离岸却懂,他拎着药箱走到床板前,对苏漾客气的道了声:“王妃您让开,我们忙着呢。” “……” 行吧。 苏漾退了开来,商星沉一根根取下银针,这时候的动作要快很多,干脆又利落,不出半个时辰,刺猬李潜就恢复了原样。 他随手丢过来一件衣服罩在李潜身上,对苏漾说:“毒解了,应该会昏 迷一两天,不必担心,是正常情况。” “哦哦。”苏漾忙记下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你这会态度倒是挺诚恳。”商星沉抓着任何机会,不忘对她一顿调侃。 苏漾脸皮厚,她可是能屈能伸,当即点头哈腰的说:“那是,您是天才,我乃凡人,哪敢不诚恳呢?” “……你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谢谢夸奖。” 商星沉嘴角掀了掀,他打了个哈欠,说道:“别的没有了,这几日不要烦我,我也要好好歇息。” 先前为了研制解药,已经好几天都没怎么睡过觉,他困得现在站着都想睡觉。 “好好好。”苏漾此刻什么都能答应,一口应下,极为爽快。 商星沉离开之后,苏漾抱着李潜回了厢房,他睡了一天,她也睡了一天,第二天醒来去看他,见他还在睡着,气色渐渐恢复,苏漾心情不错,连干活都有了精神。 李潜是在三天后醒来的。 苏漾那时候正在天下烤串的铺子里面查账,几个月以来,作为新生的店铺,天下烤串无疑是成功的。 不仅在京城里面勉强站住了脚,而且几乎每个月都有不菲的盈利,店铺内每个人都干劲满满,气氛相当和谐。 然而所有的事 物都是这样,当有人做成功之后,立刻就会有模仿追随者。 卜刀刀这两天气的不行。 因为就在天下烤串的对面,又筹备了个新店,她机警的派人去打听之后,才知道对面也是个烤串铺子。 她脾气火爆暴跳如雷,吓的整个铺子里面的人都心惊胆战,苏漾终于得空,想起来查账时,才知道这件事。 “他们就是故意的!”卜刀刀气呼呼的:“跟着我们学!还非要开在我们对面!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对!”掌柜跟着搭话:“他们的店一开起来,势必会影响我们的生意!” 苏漾见大家都很义愤填膺,淡定的安慰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开他们的,我们开我们的,商场上本就是各凭本事。再说了,刀刀,你对自己的烤串难道没有信心?” “我当然有!”卜刀刀年轻,稍微一激,整个人就斗志昂扬:“我的烤串,在北疆可是出了名的好吃!” “那你怕什么?”苏漾笑。 就在这时,掌柜哟了声,他们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沉香满脸笑意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苏漾有所预感,站起身问:“醒了?” “醒了!”沉香点头。 苏漾笑笑,她和李潜之间,终于可以做个了断了。 第183章 夫人对我好冷淡 李潜知道自己昏睡了很久,他的意识处于半混沌半清醒间,身子也是忽冷忽热,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又像是被丢进火炉。 他脑子里装满了浆糊般,痛苦难耐的无法思考,大概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短暂的须臾一瞬,眼前刺目的白光变成乌黑的一片。 世界安静了,宛如陷入长久的沉睡。 渐渐的,忽然有水声嘀嗒,有脚步声走动,他听见细碎的女声,伴随着风声,他的感官变得敏锐,连阳光照过来,都能感受到。 一切全凭本能。 身体里莫名的被注入了力量,李潜觉得眼皮轻飘飘的,心底油然生出的渴望与期待,促使着他睁开了眼睛。 光涌了进来,打破了黑暗,他迷茫愕然着,最初的震撼过后,展现在眼前的,是熟悉的屋顶,熟悉的床帐,以及熟悉的熏香。 他没死,他还活着。 李潜轻笑了声,记起昏睡前发生的事情,苏漾跟他说要去解毒,然后她把他打晕,再然后就到了现在。 他后知后觉,第一时间掀开被子,动作迅猛的折起裤脚,当看到干净的白皙的小腿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真的吗? 困扰了他多年的噬心散,传言中无药可解的天下剧毒,就这么解了? 他颤抖着手抚上去,触 感真实的,他能感受的到,小腿上伤口的凹凸起伏仍在,唯一不同的是,黑紫色的毒素消失不见。 肌肤颜色恢复正常,他看着自己,不再像是看着个怪物。 李潜反复确认了好几次,嘴角的笑无声扩大。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苏漾! 所有的希望与生机,都是她拼尽全力为他争取来的! 他现在无比热切的渴望的想要见到她! “苏漾!”李潜冲着门外喊:“苏漾!苏漾我醒了!” 没把苏漾喊来,倒是喊来了沉香。 沉香的反应比他还要激动,又哭又笑的说苍天有眼,在他催促之下,才想起要去通知苏漾。 李潜十分激动,他想象着,等下见了苏漾要怎么说,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恐怕说再多,都不足以表达此刻内心的真实感受。 他想感谢她是真的,被她所感动也是真的,他默默发誓会对她好,更重要的是,他对她的那份情谊,他希望她能明白。 他们之间的开始,并不算美丽,称不上浪漫,可他想用余生,来给她一个好的结局。 自皇兄锒铛入狱并惨死其中后,今天是李潜六年多来最开心的一天。 他的毒解了,从此以后就是新生。 他还有很多的抱负,等着去实现,还有很多的事情 ,想要陪着她一起去经历。 李潜兴冲冲的,寡淡冷然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他心情颇为不错,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样子,忙把白昼叫了过来。 白昼也难得笑出声,一如六年前那样,他爽朗的道:“主子,你总算醒了!解毒之后都昏睡了好几日了!” “醒了。”李潜伸展了个懒腰:“去找件衣服来,就我最常穿的那件黑色长袍,袖口绣着兰花的那件。” 那是他这几年来最爱穿的衣服,一提起来白昼就了然了,刚要转身去取,就又被他叫住。 “别!”李潜拧眉:“稍等。” 他其实本身不喜欢穿黑色的,因为过于严肃和凝重,可过去的六年,他几乎活在刺杀和暗算之中,受伤流血是家常便饭。 鲜血落在白衣上,太显眼太狼狈,会让他显得更加不堪,他不想把自己放进那种地步,故而开始日复一日只穿黑衣。 李潜舔了舔唇,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不穿黑色了,既是新生,就应当无所畏惧,去拿珍珠袖扣那件白色的。” 他知道他英俊,也知道他穿白衣有多迷人,他心机的想要收拾出最好的自己,把苏漾迷得魂不守舍。 李潜穿好衣服,扶着床缓缓站起来。 他的腿是因中毒才不能行走的,剧毒已解,恢复 到与常人无异,是早晚的事情。 这条腿不仅能走能跑能跳能蹦,他还能抱起她,和她一起切磋武功,只要她想,没有他做不到的。 因着这些念头,他激动试着走了几步,虽然小腿颤的厉害,也不以为意,他知道他肯定能恢复,只要他多锻炼,会很快好起来的。 白昼也在旁边搭话说:“王妃先前请的白师傅,听说已经为您制定了康复计划,相信王爷用不了多久,就会站起来。” “恩!”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的脚步声就传了进来,白昼及时收住话头,瞥了眼说道:“王妃回来了。” “快看看我这样子可以吗?”李潜抓紧时间问。 “什么可以?”白昼并不能理解:“王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潜瞪他:“本王模样还能入眼吗?可还算得上英俊潇洒?” “啊……”白昼完全不懂他为何会有此问,老实巴交的回答:“王爷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六年前外面都说您挺英俊的,可最近几年都说您是病秧子,无人记得您的容貌如何,自然也没有人评价。” 这些话不用他来提醒! 李潜不耐烦的打断他:“你闭嘴吧。” 问他还不如不问。 房门推开,苏漾明媚欣喜的小脸露出来,她探出半个身子看过来,笑着大阔步 进来:“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有。”李潜是眨眨眼,见到她时心软成了一滩水,他低低的道:“醒来第一眼没看到夫人,以为夫人不要我了。” 苏漾听他不正经的话,朝他翻白眼:“你又开始了是吗?” 逮着任何一个机会,都要朝她撒娇。 他对得起自己那副凶巴巴冷酷绝情的容貌吗? 李潜心里头甜滋滋的,被苏漾嫌弃,也继续没脸没皮的道:“为夫说的都是事实,劫后重生,最想看到的就是夫人,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再生父母,夫人对我的大恩大德,为夫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把人给你,心也给你,还希望夫人不要嫌弃才是。” 面对着这样热烈赤诚的爱意表达,以前的她,一定会红着脸暗骂他孟浪,可此刻的苏漾,心中百感交集。 她无法确定这番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苏漾暂时没拆穿他,只说起正事来:“毒解了,之后白师傅会帮助你重新站起来,商星沉的身份不宜暴露,最好派人暗中保护,对了,解毒的事情,我还没声张,宫里都并不知道,你看看要不要说出去……” “夫人。”李潜打断她:“你说了很多话,都没有说想我,夫人对我好冷淡。” 第184章 王爷他站起来了 苏漾有些想笑,于是她挑了挑眉,目光有些嘲讽。 对他冷淡的确不正常,按照她的脾气,能容忍他若无其事说这么多废话,还没把他的头拧下来,简直是对他过于仁慈。 一方面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菩萨附体,另一方面她不得不连连感叹,李潜可真能装。 也对。 能装才能骗得过她,当初要不是他演技精湛,她也不至于到现在才知道被蒙在鼓里,无怨无悔当这么久的棋子。 心甘情愿被他利用,与被蒙蔽着受他利用,是两件全然不同的事情。 她喜欢他的心是真的,没办法接受被欺骗也是真的,所以这件事,必须有个解决办法。 她得为自己讨回公道,也得对这份感情有所交代。 苏漾双手环胸,就近坐下,笑意盈盈的开口:“对你冷淡?” “恩!”李潜重重点头。 苏漾缓缓的说:“今天我对你的冷淡,其实是对你的纵容。” 因为她对他不冷淡的时候,他就等死吧! 李潜觉得苏漾有点怪,他敏.感的意识到,苏漾对他的态度,有些云里雾里捉摸不透。 以前的她,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从她的眼睛里看的真真切切,现在的她,虽近在咫尺,却也如隔千山万水。 他隐隐约约预感到什么,下意识的看向苏漾,苏漾目光平静笑容坦荡,给他一种温柔的错觉。 李潜又暗笑自己果然是做贼心虚,他顺着她的话说:“夫人不妨少纵容一些,多对我亲昵些,我李潜能够有今日,都是夫人的功劳,在此就谢过了。以后夫人有所求,为夫都为你办到。” 苏漾没回话。 李潜也不介意,他笑嘻嘻的拉过她的手,问她:“为夫今日英俊吗?” 苏漾审视着点点头:“很 她说完转身就走,将冷淡表现的更加强烈,李潜没办法再骗自己说是错觉了,他直觉苏漾变了,可他找不到这个症结所在。 接下来的几天,苏漾对他更冷淡了。 不仅白天见不到,就连晚上睡觉都不在一起了。 李潜莫名其妙,想找她要个说法,然而她一天到晚都不在府上,一晃眼同住一个府邸的他,居然有十多天没见苏漾了。 这些天里他不是没派人去请过她,得到的回复都是:“王妃让您快些恢复,等您能站起来能走能蹦了,她就会见你。” 于是李潜忍不住怀疑,这是她在激励自己好好复健尽快恢复的特别措施。 为了能够早点见到苏漾,他每天锻炼的都格外勤奋努力。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在距离上次见面有半个月之久时,李潜走路终于能够和常人无异了。 他的腿脚没有毛病,几年前也是文武双全,是皇子们中的佼佼者,后来中了毒才不能行走。 不过多亏了每日的按摩,他恢复起来很快,效果也很好,走路没有问题,跑步也没有问题,他甚至还能和白昼过上几招。 早晚会恢复的更好的,过招只是最基本的,等他完全恢复,还是那个意气风发于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李潜第一时间让白昼去找苏漾:“去告诉王妃,快让她来见我,她要是不来,我……算了,”他哂笑着:“我自己找她去。” 不是不见他吗,他看她还能躲哪里去! 李潜憋了一股火,等他把她抓回来,倒是要好好问问,这几天到处躲他是为了什么。 他提步要往外走,不料被白昼拦住,提醒道:“主子,你噬心散之毒已解的事情,外面还没有人知道,若是这么走出去……” “那就让他们都知道。”李潜不以为意:“纸包不住火,毒一解,早晚要被发现,藏着掖着做什么?” “以咱们目前的情况来看,藏着掖着会好一些。” 越武帝好不容易肯放下六年前那件事 带来的成见,愿意将他们重新启用,不如他们就继续装中毒,以此来巩固势力,丰满羽翼。 要知道在京城不比在偏远的封地,在封地里他们是天,想做什么都可以,可在京城不行,皇帝的宠爱比能力更为重要。 白昼的意思李潜懂,但他摇了摇头,拒绝说:“不用。先前御医都来看过,曾断言我活不过两个月,因此两个月后必然要有一个结果,装中毒拖下去没什么用,我们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会陷入被动的局面。不如就让他们都知道,我身上的毒解了,以前的那个李潜又回来了,想必他们的反应一定很有意思。” 如果他们害怕他强大,那现在只是个开始,以后还有的让他们害怕的呢。 李潜越过白昼,往外走时补充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们要是有本事,这次就直接弄死我。只要弄不死,死的就是他们。”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院门。 后院被封有半月多,每日都是圆缺和沉香负责洒扫,其余下人被下了命令,不准靠近,所以当李潜就这么走路带风的打开门,穿过幽径,来到中庭时,所有的下人都震惊了! 王爷…王爷他站起来了?! 怕不是他们眼 花看错了吧?! 可是哪有所有人集体眼花的?! 不! 王爷是真的站起来了!他真的站起来了! 据说活不过这个月的王爷,不仅活了,还活蹦乱跳两条腿走路呢! 众人纷纷争相奔走相告,每个人看见李潜的表情,都像是大白天里撞了鬼,尖叫声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色憋的通红。 李潜目不斜视,对他掀起的惊涛骇浪,并不以为意。 他赶到天下烤串时,正赶上繁忙的时段,铺子里闹哄哄的,帮工大汗淋漓的穿梭在饭桌之间。 李潜看到张熟悉的面孔,他走过去,敲了敲柜台,正埋头在柜台后记账的卜刀刀拧着眉看过来,然后惊得站起身。 “王爷!”她一惊一乍,仰视着高大的男人,愣了会神,忙从柜台后出来,她上下打量,在他的长腿上沉吟片刻后,才压抑着想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声,说道:“王爷!你…你好了?!啊!你是来找王妃的吧!等着,我去给您喊,要不我直接带您过去吧!王妃在理账,您跟我来!” 她一面在前边带路,一面频频回头看李潜。 那条腿在走路!真的在走路!他不是瘸子了!他能走了!还能迈这么大的步子!原来他是这么高大的吗? 第185章 打一架吧 “到了到了!马上就到了!”卜刀刀红着脸,对身后的人说道。 他好像比之前好看很多,虽然以前五官也是好看的,不过那时候大概是被剧毒所累,看起来颓然又阴沉,简直是生人勿近。 此刻的他穿着一身白衣,如清风朗月般,整个人清俊傲然,气质更加卓越,令人深陷沉迷。 卜刀刀不敢再看,悄悄碰了碰滚烫的脸颊,心跳的砰砰作响。 终于到了! 她松了口气,敲了敲房门后,不等里面回话,就把门一推,这才开口:“王妃,王爷来接您了!” 相见来的猝不及防。 李潜没想到卜刀刀会直接这么做,满脸愣怔的抬头,当他视线触及到同样愣怔的苏漾时,又忽而笑起来。 她呆呆的坐在书桌后,一只手还拨弄着算盘,另一只手捏着毛笔,短暂出神的功夫,墨汁在纸上晕成黑乎乎的圆点。 她还在看着他,像只笨鹅似的。 李潜笑的邪气,他舌尖轻扫过口腔,而后舔了舔上唇,说道:“发什么呆呢,你的账本不要了?” “啊!” 苏漾一低头,看到晕开的墨,呆愣的小脸上表情终于破碎,她慌张的用手帕去吸取墨汁,然而上面的数字却是看不清了。 她懊恼的叹了口气,将帕子扔到桌上,挠了挠头。 始作俑者还在笑。 苏漾抬头看他:“你笑什么?这下还怎么看清楚?” 她口吻埋怨,听到李潜耳朵里,莫名带了撒娇的意味儿,他瞥了眼账本,说:“白昼会处理,能让你看清。” “行。”苏漾见有办法解决,也不过多追究,她早就知道他会站起来,见到也不觉得惊讶,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找我?” “夫人总躲着我,还说我站起来才能见你,我便来了。”他靠近一步,倾身将她虚虚的压在椅子上,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他又拉近了些距离,才低声问她:“我来了,看你还怎么躲着我。” 苏漾笑笑,将手抽出来,她推了推他,站起身来:“我们回府,既然你没事了,回府好好算算账。” 算账? 这是李潜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那种隐约的不安,再度浮了上来。 尤其是看到苏漾似笑非笑的表情时,感觉越发的强烈。 路上他没有了玩闹的心思,旁敲侧击的询问要算什么账,苏漾但笑不语,让他心里凉飕飕的。 她拒绝和他牵手,也没有同他讲话。 等回到了王府,她直接将房门一关,在桌边坐了下来。 “坐。”她说,朝他摆了摆手,态度恭敬又客气。 “……” 李潜笑笑,调侃道:“夫人客气,这就开始算账了吗?” “李潜。”她叫他 的名字,随后在他的注视中,缓缓的说道:“赵绮绮是你的人,庙会上和李瞳相遇,英雄救美的事情,都是你安排好的。李瞳是你的跳板,是你引起父皇重视的棋子,而我,是你整个局的开端,也是你整个局中最重要的一粒棋。是吗?” 她挑了挑眉,那双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澄澈,就这么笔直的、诚实的、傲然的看过来。 李潜呼吸一滞。 他望着她,转念又笑了。 果然就是知道了。 这些天她的异常反应,都有了解释。 让他意外的是,她居然还留着他的命,这莫名使他心情好了些。 他坐正了身子,点点头,回答的干脆果断:“是。” “娶我是为了救命,为了搭上我二嫂这条线,是吗?” “是。” “暗中操纵赐婚的事情,让与我成亲的人变成了你。” 李潜摇头:“这个我不认。六皇兄胆小怕被你克死,上赶着先去了陆家,连夜找陆清婉定了亲。我做的我认,没做的就是没做。” “利用我你认吗?” “认。” “好。”苏漾一时无语,嘴唇碰了碰,只说出这一个字。 她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人,犯了错全认,认的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她之前甚至预想过他狡辩,应该怎么拆穿他,可他的坦诚与直接,竟然 让她无话可说,那些预想的说辞,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她被气笑了,不知该笑自己蠢,还是笑李潜的不按常理。 “认就行。”她说,认错了她也好做决定,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推给他看:“还记得这个吗?” 成亲之夜,李潜向她坦白自己中毒的事实,而后将决定权交给她,当时拿给她的就是这封和离书。 他的原话是,有这封和离书,她只要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李潜的表情冷下来,他看着她说:“记得。你要和离?”不等她回话,他就嗤笑了声,接过那封信,当着她的面,优雅的撕碎。 他缓缓的说道:“这封和离书,是笃定你不会走,笃定你善良,它是布下的局的一部分,当时没有用,现在更没用。你拿着它做什么?它不作数的,离开我这件事,你想也别想。” 四目相对之际,气氛如霜。 苏漾啧了声。 她不由得感慨:“李潜,你可真是厚颜无耻。” “是厚颜无耻,也是卑鄙阴险,更是不想放手。”他起身,抓住她的胳膊,苏漾想要挣脱,却被他按在了怀里。 他将她抱得紧紧的,臂膀犹如铜墙铁壁,将她牢牢圈在其中。 天生神力的她,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也不知道李潜是怎么弄的,她双手被困住之后, 竟然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 她气的眼眶通红,眼尾都沾染了湿意:“李潜!放手!” 男人居高临下,不理会她的话,只自顾自的说道:“一开始是在利用你,可我没想到会爱上你。我不否认我做的事情,也不能否认我对你的感情。” “苏漾,人做错了事,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这些话我其实很早就可以跟你坦白,甚至在刚发现自己爱上你的时候,就可以告诉你,但我没有,我害怕被你发现我的恶劣,害怕你因此会不再爱我。我自欺欺人的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拖到你深深爱上我,拖到你知道我的坏仍愿原谅我,我卑鄙又贪婪,一天天的小心算计着,今天的你比昨天的你,多爱了我几分,你越爱我,我的筹码就越多。本来我笃定我的筹码够多,可刚才那封和离书,让我又不那么笃定,我只能死皮赖脸,死不放手。” 李潜将下巴贴在她的脸上,顿了顿:“我做错了事,愿意接受惩罚,但你能不能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要一下子就宣判我死刑?我不该利用你,不该欺骗你,可我对你有几分真心实意,你当真毫无感觉吗?只要你不走,只要你还待在我身边,想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 苏漾闭了闭眼睛,睫毛颤抖着说:“打一架吧。” 第186章 咱俩好好过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苏漾和李潜是同一种人。 他说他卑鄙贪婪的计算着她的爱,每当她爱他多一分,他手中的筹码就越有力量,于苏漾而言,又何尝不是这样? 在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她最想知道的,是他待她有几分真情。 他们是夫妻,她可以接受他爱她不多,但不能接受他对她只是纯粹利用。 避而不见的这些天里,她仔细将二人的相处回忆了遍,点点滴滴,甜蜜的苦涩的,如数家珍般的在脑海中记了又记。 她不知道是不是李潜会逢场作戏,实际上她更偏向于相信,那是他的真情流露。 因为她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开心过。那样真切存在的快乐,如果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告诉自己,李潜对她是有心的,尽管她厌恶他的利用,可也是真的贪恋和他在一起的愉悦。 人原来可以如此纠结复杂,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她,被撕拉成两半,她备受这种煎熬,最后索性决定冒险。 她想到了那封和离书。 面对着难以割舍的人,她失去了往常的干脆果断,只能用仅存的理智,逼自己做个决定。 试一试李潜。 如果他潇洒的选择放 她走,那她可以把这些天的爱恨都付诸流水。 如果他挽留,那她就和他打一架,出口恶气,毕竟她被利用这件事,想起来就窝火。 她拿出和离书的时候,忐忑的等待着他的反应。 苏漾试想过任何种有可能的画面,唯独没想到,他会撕碎和离书,一字一顿的向她袒露心迹。 他将一个卑劣的、贪婪的、霸道的、渴望被爱的、算不上好人的他,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她的面前。 他坦承的承认犯下的错,真诚的保证着改正,并恳切的求她给他一次机会…… 最重要的是,他说他爱她。 在此之前,苏漾为他做的很多事,都是不求回报的。 她认为的爱,就是心甘情愿为对方付出,她从不指望能得到回应,毕竟她一直坚信,爱是一个人的事情,爱是在成全自己。 李潜的表态,让她知道,付出的感情得到回应,是件这么令人感动的事情。 心口像是涌动着澎湃的潮,她的整颗心湿漉漉的,她的眼眶也湿漉漉的。 “打一架吧。”她颤抖着睫毛,听见自己的声音。 李潜哑然失笑。 他的女人,处理事情的方式,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又粗暴简单的和她 一样。 爱他,所以不舍得放手,但又无法释怀被利用,所以打一架出出气,等打完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会翻篇。 这一架不得不打。 怪不得她会要他尽快恢复,原来早就想到会有今天。 “好。”李潜没有拒绝她,他本可以说“我不动你随便打随便出气”,可他知道那样苏漾无法下手,这件事将会永远梗在她心头。 它可能会长成一根刺,想起来的时候,刺她一下,他是在乎她的,怎么会允许这件事长久的折磨她? 他要帮她拔掉这根刺,让她露出伤口,他帮她疗伤,轻舔伤口,直到伤口长出新鲜的嫩肉。 “要打我陪你。”李潜说:“夫人别手下留情。” “不会。” 他们去了院子,夏末的晚风格外的醉人,细腻的风温柔的吹,院门紧闭,苏漾和李潜各自手握木棍,面对面立着。 她将万千长发绑起来,束成一条长长的马尾,马尾迎风舒展,她美.艳的五官,在夜色衬托下,越发的妖娆。 李潜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轮廓,漆黑的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炽热。 他盯着苏漾看,让她拧起眉毛。 “夫人真好看。” “拍马屁我也不会放过你。 ” “夫人使劲打。”他立马说:“为夫耐打。不过,夫人应当知道,为夫也是有些本事的。” 李潜说有点本事还是太谦虚了。 他的拳脚功夫都是最好的武状元手把手教的,从小就是皇子中的翘楚,即便时隔几年,但在苏漾面前,仍然不露下风。 二人纠缠扭打在一起,交缠的身影快如风,她没保留,李潜更是毫无保留,二人敞开了打,打的激烈无比。 苏漾一开始并没有讨到便宜,到后来李潜体力不支,她才占住上风。 她从不肯丢掉任何的机会,木棍又快又准又狠的落在他的腿上,肩上,背上,腰上,除了那张俊脸,浑身上下无一处都尝尽了她的狠辣。 苏漾累的气喘吁吁,挨打的李潜终于忍不住求饶出声:“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为夫错了!您消消气!下手轻点啊!哎哟!” 心里郁结的怒火,打完就消失了,尤其听到他杀猪般的嚎叫,她差点笑出声。 苏漾拿棍子杵了杵他的腰,随即就地坐下来,她仰头看他:“打完了。” “夫人真乃女中豪杰。”李潜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就势抱进怀里:“再打下去,你要守寡了。气消了没?” “恩。” “那能原谅为夫吗?”李潜问。 “没有下次。”苏漾脸色严肃的提醒他:“我宁可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对你有用,你要利用我,而不是以那样的方式。” 她可以是盾,保护着他,也可以做剑,替他杀人,她可以那么做,决不允许稀里糊涂的那么做。 “不会了。”李潜保证:“我有什么都跟你说,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都会告诉你,绝不隐瞒,绝不欺骗。” 他将她打横抱起,缓缓的往屋子里走。 苏漾望见了漫天的繁星,以及他精致的下巴,这还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去看他。 以前总是她抱他,原来躺在一个人的怀里,是这样的感觉啊,原来他的心口是这么温热,心跳是这么有力。 她深吸口气,鼻尖充盈着他清冽的气息,她的心也被一寸寸的填满。 李潜将她轻手轻脚的放到床上,他居高临下的压下来,苏漾看着近在咫尺放大的俊脸,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他看着她,忽而笑了笑,然后将如羽毛般的吻,吻在了她的眼睛上。 他说:“夫人,不会再有下次了,我李潜发誓,对你不会再有秘密,你跟着我,咱们好好过。” 第187章 为了成全他 咱们好好过。 同样的话,苏漾在成亲之夜曾对李潜说过,时隔多日的今夜再次听到,心头感慨万千。 她温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他的眼神漆黑如同幽井,无声胜过有声,他看着她,沉默不说话,像是许下古老的誓言,庄重而肃穆。 相信他。 她听见她内心的声音这么说道。 “好。” 她跟着他,他们好好过。 于是李潜就笑了。 这次的笑和先前都不一样,不温柔,带着几分得逞的狂妄。 他眼角都是意气风发,吊着眼梢稍微睨她。 他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这样极具侵略性的一面,看的苏漾有些愣神。 没想到他霸道的压下来,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吮住她的唇,反复捻磨,直到气息变得急促,才松开她。 李潜深吸口气,平复着悸动,沉沉的嗓音说:“解毒,只是一个开始,他们想要我死,只有我死了,那个秘密才能永远埋藏。” “那个秘密?”苏漾神色紧绷的问。 李潜侧身躺下,他将她抱在怀中,肌肤相贴亲昵而暧昧,但谁都没有旖旎的念头,因为李潜讲起来六年前的那场旧事。 前太子李知从小就很优秀,他自出生起 就被立为太子,一直都按照继承人的标准来严格培养。 李知也很争气,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政务能力,都被文武百官所称赞,就连越武帝都对这个太子相当满意。 他不仅在朝堂上风评极好,就是在百姓间,也是他们心中帝王继承人的最佳人选。 “兄长得空就会考察我功课,还会和我切磋武功,他是最好的兄长,也是最好的太子。” “记得有一年大旱,农耕极度受影响,百姓颗粒无收,为此频发斗殴流血事件,那段时间的他常常痛心疾首。白天亲自到田间宽慰百姓们,百姓们哭,他也跟着落泪,晚上又跑到神明前一跪就是彻夜,我曾同兄长一同跪过,亲眼见他中途困的打盹,他眼底都是黑青,年过二十鬓角已生白发,这样的一个人……谁会造反,我都不相信他会造反。” 苏漾抿了抿唇,她和李潜相差四五岁,和前太子李知相差的年岁更大,关于李知的记忆十分笼统。 她印象里只知道他是个很好的太子,具体怎么好,并不清楚,毕竟两人没有什么机会能够私下接触。 等她再稍微大点,关于前太子的了解,就停留在六年前的那场暴乱。 她当时在边疆,听闻后并无太大感受,此刻再听李潜讲,她顿了顿,说道:“那场造反是有心人策划的?前太子中了局?” “恩。”李潜郑重其事的点头:“我相信一定是的,因为兄长在牢中自尽之前,我曾收到过一封信。” “信上写什么?” “信上他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说那天他收到皇上的密旨召见,故而进宫,谁知他的兵也收到了他的指令,浩荡进了宫,就这样,无巧不成书,意图谋反的罪名就扣了下来,父皇暴怒,将他收押天牢,他恳请我帮他洗脱罪名,还他清白,还跟我说太子妃怀了身孕,让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太子妃。” “后来我派人去东宫寻找那封密旨,并没有找到,而那天碰巧,宫里走水,东宫被烧的干干净净。所有的证据都被毁了,世间瞬息万变,母后发疯被打入冷宫,兄长牢中自尽,轰动天下,我则利用混乱,将太子妃救了出来。” 苏漾这下吃惊了,难以置信的问:“你把太子妃救了出来?” 大越建朝以来,皇位继承向来遵循的是立长立嫡,虽然皇子们为了皇位争夺惨烈,但最后坐在龙椅上的,都是嫡子或长 子。 如果李潜真的救下了怀着身孕的太子妃,那便意味着,他此次归来野心不小。 他不仅要给前太子洗脱冤屈,还有可能要肃清阻碍,扭转天下局势。 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注定坎坷曲折,注定要有血和泪的付出。 苏漾只要想到,就不由振奋,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腰背。 她定定的看着他,在等待他的回答。 “是。”李潜点头:“我要知道六年前的真相,要查明这些年是谁在幕后做推手。” “我来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也要让所有的一切都步上正轨,兄长待我不薄,他有遗愿,纵我万劫不复,也要为此而终生奋斗。” “黑暗或许偶尔会占据上风,但光明总会驱逐黑暗。” “六年前我坠入地狱深渊,我挣扎着爬上来,是要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是要为心中坚持的正义和真相摇旗呐喊!” “这些年害过我的,一个都别想逃,我要让他们知道,用不入流的手段获取来的东西,他们总要还回去。” “苏漾,我不会放弃的。” 李潜心中的这团火,一直在燃烧着,越是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越是燃烧的旺盛。 房间里的烛火将他的侧 脸轮廓,照的柔软而温和。 他漆黑的眉眼里,盛满了亮光。 这样一个充满力量与信仰的男人,身处泥沼,仍仰望星空,被人陷害,仍坚持正义,百折不挠,不卑不亢。 他本可以选择更简单的一条路走,但他偏偏选择最难走的这条路。 他与之抗衡的,可是整个大越朝拥有顶尖权力的那群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苏漾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变强。”他坚定的道:“变更强,变最强。强到可以保护所有想保护的人,可以维护所有想维护的正义,可以选择任何想要的人生。” 这一晚深深的烙在苏漾心中。 此后多少年再想起,她仍然热泪盈眶。 只是这时的她并不知道,她将见证大越历史上最为传奇的一个王爷的一生,她也并不知道,她会因为他这个传奇将自己也活成传奇。 此时此刻的她,只是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她贴近了他,轻轻告诉他,她会陪着他。 陪他共享荣辱,陪他生死与共。 百年苏家为扞卫皇权而存在,苏家苏漾却愿为了扞卫他的正义而存在。 后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传奇一生的开始,最初只是为了成全一个男人。 第188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苏漾忘记是怎么睡着的,醒来时才发现和李潜紧紧相拥,他俊美冷酷的脸近在咫尺,只要她眨眨眼,睫毛都可以擦过他的肌肤。 好近! 她呼吸凝滞,心跳都漏了一拍。 苏漾想悄悄拉开二人的距离,谁知道刚有动作,腰上横生一只大手,按住她将她往怀里推了推。 “醒了?”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他似是打了个闷闷的哈欠,慢悠悠的问她:“睡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昨晚二人就是这样抱着睡的,他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怎么都甩不掉,两条臂膀有力,将她牢牢的圈在怀里。 哪怕她力大如牛,不知为何,到床上之后,居然还是被他吃的死死的。 苏漾无奈叹气:“还可以。你松开我,太闷了,身上都出汗了。” “等下起来洗洗,收拾好了,宫里应该就来圣旨了。” 经过他提醒,苏漾才想起来,今天怕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李潜昨晚大摇大摆就那么走出去,被不少人都看在了眼里,昨天就传的沸沸扬扬,今天宫里肯定会叫过去问话。 毕竟一个谁都断言快要死掉的人,忽然间不死了还能走能蹦能跳的,搁谁都觉得无比惊悚。 搞不好还会把李潜当成妖 魔附体! 苏漾想着想着乐呵了,她还有闲心思跟他开玩笑:“万一他们朝你身上泼狗血,你会现出原形吗?” 李潜白了她一眼,起身下床,而后把她拉到床边,动作娴熟自然的给她穿鞋袜,苏漾后知后觉的愣住了,这才缩着脚要往回收。 “跑什么?”他蹙眉:“以前都是夫人伺候我,以后换成我伺候夫人。” 他把她的脚拉出来,在她的注视中,神色自若,没有半点难为情。 苏漾长这么大,鲜少被人伺候,就连圆缺伺候她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更不要说被一个大男人,这么亲昵的亲自为她穿衣穿袜。 她两颊烫的厉害,又羞涩又窘迫。 李潜一松开她,她如获大赦,几乎跳起来蹦了老远,倒是把李潜吓了一跳,好笑的问她:“躲那么远,我能吃了你?” “不,不是。”她语无伦次,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飞快的说:“你不用伺候我,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来。” “我乐意。”李潜回答她:“想伺候你,想看你脸红,夫人脸怎么这么红?是涂了胭脂,还是害羞啊?” “……” 苏漾瞪眼睛:“李潜!” “为夫在呢。”他懒洋洋的说:“想为夫了?” 谁想他! 她 一点都不想! 这个人解了毒之后,怎么这么难缠! 以前他只是朝她撒娇要抱抱腰亲亲了,然而,霸道强势又脸皮厚的他,更让她招架不住! 苏漾接触过不少男人,可对打情骂俏一窍不通,他张口闭口的浑话,让她觉得极为不正经,简直是登徒浪子! 她朝他冷哼,警告说道:“别乱说,不然打你。我刚才在想,进宫之后如何交代你的事情。” 李潜没把她的警告当回事,走过来捏了捏她的鼻尖,胸有成竹的说:“我有法子,你皱什么眉啊。” 宫里果然来了圣旨。 在路上时,李潜和苏漾对好口供,苏漾一边感慨李潜的心机,一边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说法的确是最合适的。 二人到了御书房,不出所料的看到许多人都在。 除了越武帝和静太后,太子及一众皇子们都在,苏漾还从未见过如此整整齐齐的画面,暗暗咋舌。 她看着阔步走在前面的李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他以前应该很强,强到即便时隔六年,被放逐六年,现在也随时拥有让人不得不警惕的能力。 众人关注他,又何尝不是忌惮他的表现? 两人先后进入殿内,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射过来。 他们盯着李 潜的腿,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有些人克制不住,情不自禁和别人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着。 “真的站起来了?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以为是传言呢!” “这是解毒了吧!噬心散也可以解!” “应该是有神医相助!” “不管怎么说,七皇兄能站起来是件令人愉悦的好事!” “的确是好事!哈!哈哈!” 尴尬的笑声接二连三的响起,苏漾瘪了瘪嘴,她真的听不出他们有半分愉悦的意思,笑的简直比哭的还要难听。 越武帝让他们平身,居高临下的睨着李潜,才道:“毒解了?” “回父皇,儿臣命大,有幸得解,实得皇天庇佑,得列祖列宗庇佑。”李潜上前一步,朗声说道:“这一切还要多亏了父皇。” “哦?”越武帝不解的询问:“此话怎讲?” “父皇曾在儿臣少时,曾赐给儿臣一名御医,名唤柳离岸,柳大夫博学多才,刻苦钻研,自儿臣中了噬心散以来,他便多方博览医书,寻求解毒之法,幸好这些年来小有成效。”李潜面露欣慰:“天无绝人之路,父皇派人送去的药材中,都是些顶尖的,他便试了一下,没想到居然真的能解毒。所以儿臣说,这些还都要感谢父皇 垂爱,儿臣才能于鬼门关前捡回来一条命!” 李潜把所有的功劳都推给了柳离岸,将商星沉藏得严严实实的。 商星沉仇家多,身份不宜暴露,柳离岸不同,他是越武帝御赐的人,即便暴露了身份,于这个风口浪尖,也没有人敢轻易下手。 果不其然,越武帝闻言说道:“柳大夫世代行医,医术的确精湛,他这次能够救活你,实属有功,朕要嘉奖!” “谢父皇!” 见李潜确实解毒了,越武帝又向来是个轻亲情重天下的,便没再询问什么。 倒是静太后高兴的不得了,把李潜叫到跟前,拉近了仔仔细细的看,又再三询问,得知他没事之后,感动的老泪横流。 “没事了好,没事了好。”她拍着他的手:“没事了,奶奶也就放心了。” 李潜中毒后腿不能行,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每每想起都会默默落泪。在有生之年,再次看到他站起来,真是比什么都高兴。 李潜笑着安慰着老人家,余光不经意扫向人群,不期然与太子李彻的视线对上。 对方面色凝沉,在看到他时,表情有瞬间的愕然,而后优雅的笑起来。 李潜几不可闻的轻笑了声,墨色眸底翻起细小的浪,他缓缓的朝他点了点头。 第189章 他是头狼 “废物!都是废物!本宫养了一群饭桶!连一个病秧子都弄不死!我要你们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居然让他给活下来了!噬心散怎么可能有解!怎么可能!” “柳离岸!好一个柳离岸!他们柳家倒是出了个有出息的!他们是存心要和本宫作对吗!” “祸害遗千年!李潜必须得死!他一天不死,本宫一天难以心安!去叫太子来!去叫他来!” 周声晚把殿内能砸的全都砸了,她筋疲力尽的坐在高座上,看着满地狼藉,气急败坏的吼着叫着。 她怎么能不生气不失控? 六年! 整整六年的时间! 李潜苟延残喘居然又活了? 乖乖听话去死不好吗! 为什么要挣扎要来惹怒她呢! 难道李知的教训还不够吗? 周声晚恶狠狠的掐着手指,她不可能允许李潜活下来的,当年李知临死前据说送出去一封信,她怀疑是落在李潜手上了。 李潜那样的人,从小就不是什么善茬,他是所有皇子中心思最深沉且手段狠戾的,他向来睚眦必报有仇报仇。 一旦被他抓到把柄,他会把他们生吞活剥,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要想活命,必须赶在他有所动作之前,把他给处理掉。 周声晚惶恐不安,李潜康复这件事,带给她的恐惧,远远要大于震 惊。 “李彻呢!李彻!叫太子来!快让他过来!” 李彻刚到殿外,就听见声嘶力竭的喊声。 他周正的脸上表情凝重,稍稍睨了眼女婢。 女婢忙惊慌失措的垂下脑袋,瑟缩着道:“太…太子……娘娘她…心情不大好,还请您多多劝慰几番。” 李彻抿了抿唇,他知道周声晚为何出离愤怒,实际上,他也格外的愤怒。 他后悔没有早早下狠手,后悔没有把所有的路给堵死,后悔居然让李潜找出条生机! 不过是只小小的蝼蚁,李彻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蝼蚁会摇身一变,让他刮目相看,成为他烦心愤怒的原因。 他咬咬牙,阴沉着脸推开殿门,低声的道:“母后。” “你还有脸喊我母后!”周声晚抓起手边的杯子就砸了过去,暖白色的瓷杯正中他眼角,滚烫的茶水混着粘稠的鲜血缓缓淌下来。 李彻缓缓擦了擦脸,周声晚冷笑了声,视若无睹,她并未停止谩骂,继续道:“早就跟你说过,把李潜杀了!这六年有多少次机会,现在他回来报仇了!他来要我们的命了!你想死,我可不想!” “母后。”李彻深吸口气,温声安抚道:“孩儿会想办法。” “想办法想办法!你哪次不是这么说!可结果呢!”周声晚提起来更来气:“龙 安寺那次,李潜没死!北安村那次,李潜也没死!你是酒囊饭袋吗?杀个人都杀不死?周卫典呢,上一次让他绑架李潜,他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跟我打包票说没问题的吗!废物!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怎么坐那个位置!” 多年来李彻已经习惯了被周声晚如此谩骂,他面色平静的聆听着,心里咬牙切齿真实的恨着。 周声晚不止一次的说他是废物,不管他做的再好,在她眼里,永远都是废物,永远都不够好。 她用尽恶毒的话语,辱骂他诅咒他,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母亲会这样对她的孩子,到头来只能安慰自己,是他不够出色。 出生在皇家,不争取就意味着任人宰割,在这样残酷恶劣的环境下,亲情总是淡薄的。 他早已习惯。 周声晚喋喋不休,终于骂累了,她靠坐在椅子上,冷厉的朝他看来:“你说你有什么法子。” “孩儿会让周卫典去做这件事,上次他把事情搞砸了,这次再给他一次机会。”李彻说道。 要不是上次他非要玩什么赌约,让苏漾把李潜救了,哪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切都是他搞出来的破事,就让他来处理。 “让他的人下手,伪装成是山匪做的,反正他们的行踪历来成谜,得手后让 他避避风头便是。” “这回你就告诉他,做不好,他那个寨子就跟他一起陪葬!”周声晚说道:“他可比不上他爹,他爹为咱们办了不少实事,他倒好,第一回办事就做成这副窝囊样,再办不好,留着他也没什么用。” 那群山匪早年还有些用,十年过后,都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再也无法做她的左膀右臂,而且他们的存在,早晚是个威胁。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周声晚目光渐渐幽深,想要站得稳,心就要狠,不管周卫典这件事能不能办成功,她都决定舍弃山匪。 万一被人知道,堂堂的一国之母,居然和霍乱天下的山匪有关系,她苦心经营多年的荣华富贵就全都完了。 “就让他去办。另外,你再去偷偷办一件事。”周声晚说道:“去寨子里,把人都给我杀了!一个活口都不留!” “母后……您这是……”李彻不解。 他知道那群山匪,也知道寨子里的无非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儒,杀不杀他们根本没有多大意义。 李彻的疑惑,让周声晚十分不满。 她狠狠瞪他一眼:“你敢质疑本宫的决定?让你杀你就杀!周卫典是条毒蛇,而李潜是头狼,只有把毒蛇激怒,它与狼对峙,才有赢的可能。我等下就会让老四跟皇帝 请命,将剿匪的事情交给李潜去办,然后你找准时机,把全村的人都杀了,栽到李潜头上,周卫典会去找他算账的。到时候我们坐享其成就可以。” “好。” “老四呢!”周声晚了却件心事,表情渐渐缓和,提到李瞳,她才问起来:“他最近在做什么?” “四弟就在门外候着。” “喊他进来!” 李瞳是来给周声晚请安的,在外等了很久,听见自己被召唤,忙提步走进大殿。 大殿内满地狼藉,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周声晚,又看看李彻,毕恭毕敬的作势要行礼。 “免了。”周声晚道:“叫你过来是问问,你父皇交给你的差事,都办的怎么样了?” 李瞳表情有短暂的凝滞,而后他垂下眼,不自在的咳嗽了声,说道:“都办着呢!都办着呢!” “你给我上点心!好不容易给你争取来的机会,你要知道把握!你和许子沂和离的事情,已经让你父皇十分不高兴了!你要是把他交给你的差事都搞砸了,我看你就等着被发落到偏远边疆当个挂名王爷吧!”周声晚耳提面命的说道。 提到许子沂,他就没来由的心烦,但在周声晚跟前,李瞳不敢造次。 他只是不悦的缩了缩脖子:“不…不会,都办着呢!母后…我都办着呢!我不会办砸的!” 第190章 小赌怡情 李瞳是周声晚一手养大的,除了贪恋美色之外,在公事上还算上心,他能力可能不是最突出的,但态度很端正。 听到他这么回话,周声晚安心几分。 她又交代道:“好好办,土改可是个好差事,办好了名垂青史,你父皇会对你刮目相看,以后也会派给你更多差事做,到时候你就能更好的辅佐你皇兄,你们是一母同胞,两个人必须要抱团取暖。对了,你还和子沂有联系吗?母后的意思是,那个赵什么的,既然怀了身孕,跟着你便跟着你,可她到底上不了台面,你正妃的位子,总要有人来坐。” “母后怎么好端端又提起来许子沂了?”李瞳不自在。 他上次和她不欢而散,本来只是想吓唬她,谁知道她居然真的朝他跪了下来。 以前她也跪过他,那时候他都心安理得,这次之后,他总觉得亏欠。 他亏欠什么啊! 一想起来,李瞳就心烦气躁的。 周声晚看他拧眉,不由得生气:“我知道你不喜欢许子沂,可她能拿得出手啊,而且前几天我见着她了,人家瘦下来也是个清雅美人,你以前总嫌弃她胖,现在她不胖了,你还看不上?你们两个到底是夫妻是原配 ,她会办事也会讨人欢心,你要是不去招惹那些花花草草,日子不知道有多和谐融洽。” “母后!”李瞳无语了,怎么都和许子沂和离了,这个名字还是阴魂不散的缠着他,他不耐烦的道:“孩儿还有事要忙。” “一提子沂你就走!你看不上她的话,那母后再帮你物色些姑娘,正妃的位置不能空置太久的,会惹你父皇不高兴的。” “全凭母后做主!” 李瞳逃也似的从殿内出来,外面空气正好,他深吸了口气,郁结在胸口的那股浊气,似乎才渐渐消散。 许子沂许子沂! 都提她做什么! 不知道他烦她吗? 李瞳不知道他在烦什么,就是看见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他不想回王府,府上还有挺着大肚子的赵绮绮,他瞧见她也烦。 赵绮绮是善解人意,人也长得好看,但再好看的皮囊,看久了也会腻,这道理就跟再好吃的肉吃多了,看见生理性就会吐一样。 他明明心里烦的要死,赵绮绮还天天在他跟前撒娇闹脾气,他哪有那个闲心思哄她? 女人就是不能惯。 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逛着逛着,人群中有人喧闹着,于是不少人跑着往前去,他被人潮 推搡着,到跟前才发现,是家赌场开业了。 他自诩文人墨客,对赌博不感兴趣,打算扭头就走的,可到处都是人,他几乎寸步难行。 身后的人源源不断的涌过来,他被迫的被推进了赌场。 刚进赌场,立刻就有人迎上来,他穿着打扮一看便知非富即贵,自然有人殷勤伺候。 他被请进了包厢,包厢里已有三位贵公子在等待,见他来了,拉着他坐下,催促着赶快开始。 “我…我不赌…我不会啊!”李瞳站起来要往外走。 三个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好不容易抓住个凑数的,还是个压根不会的财神爷,这不是给他们送钱呢嘛,自然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走。 “走什么啊!来了就会了!这东西好学的很!不会我们可以教你嘛!” “对对!容易的很!一学就上手!” “赌这种东西,小赌怡情,我看公子你心烦气躁的,听我的准没错,只要你学会这个,什么烦心事都会随风飘散!” 李瞳要走的脚步就因为这句话顿住了,他迟疑的转过身,小心的问:“真能让烦心事烟消云散?” “当然!就跟喝酒一样!听我的,来吧!” 李瞳被重新按下来坐着,三个人立马 挤眉弄眼的笑笑,气氛热络起来。 …… 李潜解毒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他们从皇宫中出来后,直接回了苏府。 何鱼诺本就对李潜各种满意,因为他的谈吐和风姿,被深深折服,又见他能站起来后,居然是如此高大挺拔,更是满意的合不拢嘴。 “漾啊,回去跟王爷好好过日子,当时闭着眼睛让你嫁的,你还死活不同意,我瞧着七王爷就挺好!” 何鱼诺把她拉到一旁,小声的说着知心话。 苏漾心道,当时也不知道是谁死活不同意的,说那是个病秧子说指不定哪天就归西了。 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说那些没有意义,她怎么高兴怎么来,苏漾也不拆穿她。 其他几个嫂嫂把李潜好生围观了遍,叮嘱的话都跟何鱼诺一模一样。 他们临走时,何鱼诺还特意交代李潜:“漾儿脾气差,有什么你多担待,她要是哪里做的不好,你该训她就训她,实在不行就打她,我家这个皮实,没准你还打不过她呢,哈哈。” 苏漾皮笑肉不笑。 她这些都是亲娘,是亲嫂子。 她好不容易在自家夫君面前树立的好形象,被她们三言两语又打回了原型。 苏漾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安静站她身边许久的李潜,忽然抚上她的发。 他低醇的声音如经年的美酒一样醉人:“夫人性情活泼,温柔且善良,是极好的,怎么会有做错的地方,即便有,那也是我的错,还请娘亲放心,纵然我受着委屈,也不会委屈夫人的。” 苏漾一愣,何鱼诺也是一愣。 她听出他话里的郑重,欣慰的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们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苏漾的脸还是滚烫的,她悄悄抬眼看了眼李潜,男人侧脸冷硬邪气,实在不像是会说甜言蜜语的人。 刚才的那番话…… 她抿了抿唇,心跳砰砰的。 “怎么了?” 苏漾摇摇头,背对着他,她悄悄将手放在心口,深深的吸了口气。 “哪里不舒服吗?”李潜还在问。 “没有!”苏漾只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红,不想让他看见她含羞带怯的表情,他怎么还不屈不挠的问个不停了? “真没有?那夫人为什么背对着我?” “我乐意!你再问,再问信不信我打你?”苏漾被问得没脾气了,那点旖旎的小心思也消散不少。 李潜缩了缩脖子,闷闷的道:“夫人好凶。” “就凶你!” 第191章 培养夫妻感情 女人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猜错了她生气,猜对了她也不会承认,没准惹恼了她还会平白无故遭到一顿毒打。 考虑到苏漾的拳头着实相当有分量,李潜不得不小心应对。 他沉默下来,静静的看着她。 马车车轮碾过经年的青石板路,发出厚重而悠扬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带着格外古老的韵味。 街道两边的光影轮换照过来,苏漾精致的五官,因着白皙的皮肤,而显现出几分孱弱,看起来楚楚可怜。 李潜的心,不可避免的漏跳了几拍。 他知道她极美,近乎惊艳的那种美,从第一眼看到她起,他就承认她的美,并且很坦诚的认识到,他是极爱她的长相的。 一双漂亮又灵动的眼睛,像极了桃花,偏偏眼梢有着狐狸的魅惑,如远山的眉让她的美温和几分,即便这样,只要她想,她还是能够随时勾走他的魂儿。怎么能有人,眉眼鼻唇都像是照着他的喜好来长得一样,哪哪都恰好长到他的心尖尖上去。 李潜渐渐放轻了呼吸,尤其看到她似乎是睡着了。 苏漾这些日子没睡过踏实的好觉。 连着一个月来,事情多的不得安生。 直到李潜身上 的噬心散彻底解了,她的心才彻彻底底的落到实地。 月色格外温柔,似乎想要把人溺死其中,稀薄的月辉穿过浓密的枝叶,斑斑驳驳的光影,时而掠过她的脸。 她鬓角有几缕头发洒落下来,柔软的贴在她的脸侧,她的睫毛微微阖着,又长又翘,光影之下像是住了只振翅欲飞的蝶,随着她时不时点头的姿势,睫毛颤抖的更厉害。 李潜无声的笑了笑。 他伸手揽过她的腰,小女人常年行军作战的经验,让她立刻警觉的睁开了眼睛。 “没事,继续睡。” 一只手压在她眼睛上,低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她耳畔。 苏漾听出是他,正想继续说话,不料腰上用力,她的身体在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被他用力抱了起来。 他将她放在他的腿上,正是夏季时分,彼此的体温很快透过单薄的夏衫传了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 李潜要干嘛? 苏漾受宠若惊,实际上她很惶恐,身下男人的腿可是刚刚能走路的,她这么一坐,不会坐坏了吧? “我……” “为夫抱着你。”他将她的脑袋,压在他的脖间,善解人意的说道:“为夫的肩膀也给你靠。” 谁要他抱着睡!谁 要依靠他的肩膀啊!现在如此亲昵的姿势,她根本睡不着只剩下难为情了! “我其实不用……”苏漾提醒他:“我刚才睡得好好的。” 捂着她眼睛的那只手,稍稍用力,李潜听不懂拒绝一样,说道:“不,夫人,你需要为夫的怀抱,也需要为夫的肩膀,你需要的。” “……” 她的确渴望过,想象过,在成亲之前,是对夫妻生活存在幻想的。 那时候的李潜没能满足她,她还有些失落,后来也就习惯了呵护着他这个娇滴滴的病秧子,骤然间两人角色互换,怎么都有些怪。 她挣脱不了,也蠢蠢欲动,内心稍微挣扎一下,索性心安理得的靠了上去。 男人只是看着孱弱,实际上身板上的肉都很结实,靠着十分有安全感,她感觉到他有力的肌肉,以及独属于他的清冽的香气。 好像还挺好闻的。 是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是手上的味道? 她拧着鼻子,使劲吸了吸,还是没能分辨出来。 马车似乎行进的更慢了,晃悠悠的催人入眠,苏漾身心愉悦,再度进入短暂的梦乡。 她不知道李潜看了她一路,也不知道他下心的护着她的脑袋,更不知道他内心柔软头一次 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幻想着庸俗又平淡的细腻生活。天上的星星像是被水洗过一样,一如男人清澈的心。 人是很容易沉溺于温柔中的。 隔天苏漾醒来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身侧,难得陷入了深思。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昨晚是李潜抱着她下的马车,抱着她回的王府,好像…印象中所有下人都看到了,而她和只懒猫一样窝在李潜怀中,将脸埋在他脖颈间亲昵的蹭,她在跟他撒娇,做足了小女儿姿态! 完了完了! 她的一世威名完了! 她可是凶名在外的彪悍大将军,怎么能像个小女儿一样撒娇呢!最关键的是,居然还被那么多人看到! 啊! 她以后可怎么混!还怎么在军中立足! 苏漾要疯了! 都怪李潜! 他没事好端端的抱她干嘛! 虽然…… 苏漾轻咳了声,回忆起他怀抱的滋味,好像确实挺美妙的。 “夫人……”沉香准备伺候她起床,都在旁边干巴巴的杵了许久了,见她疯狂的挠头,才吓的忍不住出声道:“起床吗?” “起!”苏漾恶狠狠咬牙:“李潜呢!” “王爷晨练去了。”沉香说:“王爷吩咐奴婢让您睡到自然醒, 王爷说您昨晚累到了。” 她话说的引人遐想,眼神时不时的往她身上瞟。 苏漾嘴角抽搐着把衣领紧了紧,气的瞪她:“看什么看!什么都没有!昨晚别提有多纯洁了!” “哦……” “恩……” 苏漾不知道为什么要进行如此无聊的对话,她懒得继续下去,于是故意板起脸来,迅速的起床洗漱。 刚坐下吃早饭,李潜晨练回来了,他朝她挑挑眉,口吻自然的问:“夫人今天要做什么?” 苏漾今天有安排。 “要去龙安寺。” “去那里做什么?”李潜不解。 “还愿。”苏漾回答。 之前去避暑山庄的时候,她曾在龙安寺的佛像前许下愿望,希望神明能庇佑李潜,时至今日,算是得偿所愿,她向来做事有始有终。 李潜盯着自己的腿看了看,大概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他坐下来给她盛饭,边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你有时间吗?” “当然有。”李潜悠然自得的道:“土改的事情,因为中毒,如今全权交给四皇兄,父皇知我九死一生,命我先暂时休养一段时间,为夫便想着,正好这段时间用来陪你,我们好好培养一下夫妻感情。” 第192章 带你幽会去 为了彻底贯彻李潜的提议,这次去龙安寺,除了藏在暗处的护卫,两个人连随行都没带。 “确定不带吗?”临出发前,苏漾不安的问。 她知道李潜的处境,知道有人时刻盯着他们,只为寻找合适的机会,给他们致命一击。 李潜的存在给对方带来极大的压力,只有李潜死了,他们才会罢休,在这种时候,李潜冒险的只身前往,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带。”李潜回答的很干脆:“现在我解毒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正是风口浪尖,被天下所瞩目,没有人会这个时候下手。如果真的有,那就是真的蠢。现在下手,对方讨不到一点便宜,还会将自己暴露,他们不会的。” “他们?”苏漾细细舔着嘴唇,哂笑了声:“你是说皇后太子他们?” 李潜平淡的看过来,漆黑的眸子里不见半点情绪。 他抬了抬下巴,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嚣张表情:“说说,为什么猜是太子。” “因为前太子谋反那件事之后,获益最大的就是他。” 李潜笑了,声音里带着蛊惑,偏偏故作不懂的问:“怎么就他获益最大了?” “大皇子早年夭折,如果 二皇子死了,那么按照规矩,东宫太子的位置怎么都会落到他头上。” “没错。大越朝的太子向来是立长立嫡。”李潜附和。 “若是立长,就能轮到当时是三皇子的他,但如果立嫡,轮到的就是你。所以他们得想个法子,既能除掉前太子,又能将你除掉。”苏漾分析的头头是道,说到这里,忍不住拍掌:“所以,只有让前太子谋反,你作为同胞的兄弟,不管有没有参与,都会受到波及。” “夫人真聪明。”李潜称赞的点点头:“分析的很对。为夫也确实怀疑是他们。” 当年的周声晚,可以说是人生赢家。 用最快的时间,铲除了前太子和前皇后,她迅速入主中宫,又迅速将李彻提为太子,连带着将他踢出京城,手段相当雷霆。 尘埃落定时,前后不过用了几天时间,就连后来有大臣怀疑她从中作梗,她的应对方式也十分强势,就像是精心准备的一样。 “我还记得以前曾听过一些话,说是宫廷里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颇为相像,都是如玉般的翩翩公子,都是举世绝伦的温润仁慈,都喜欢穿白衣,都经常用碧玉簪束发,不仅如此 ,他们的字迹也颇为相似,我父亲还感慨过,二人伯仲之间,实在难较高低。”苏漾脑海中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琐碎画面,面对着李潜,她没有隐瞒,说道:“我觉得两个人像并不是巧合,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其中一个,在刻意的模仿另一个。” “恩。”李潜把话题拉回来:“怀疑归怀疑,现在没有证据,多年前的旧事,证据搜集起来更为困难。不过,我估计眼下他们不敢下手,估计又在想什么招数。我们静观其变便是。” “也只能这样。”苏漾点头:“这在兵法上叫,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夫人说的极是。”李潜拍马屁:“夫人学术渊博,博览群书,可谓是文武装全,美貌与智慧并存,普天之下夫人最为独特!” “……”苏漾被夸得心里美滋滋的,还是轻咳着,装模作样的提醒道:“你说的有些夸张,还好本将军勉勉强强能符合。” “夫人不必自谦。” 李潜是个很聪明的人,和他说话,简直不要太舒服,他永远都知道适可而止,拿捏的分寸永远都那么到位,他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在她说完上半句就知道她 下半句要说什么,及时的给她递话题,更更重要的是,他对她的了解,远远要超过她的想象。 每当她停顿下来的时候,他总能知道她是想喝水,还是纯粹的歇歇喘口气。 起初苏漾没有觉得不对劲,后来发现时,惊愕的不得了。 “你……”她看着车厢里的果盘,以及点心盒,迟疑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吃的都是问沉香,你平时的小习惯则是问圆缺。”他知道她意有所指,朝她娇羞的抛了个媚眼:“再不济为夫和夫人朝夕相处半年,观察也观察出不少细节,为夫只是腿瘸,又不是眼瞎心盲,记下你的喜好又不是什么难事。” 的确不是难事,但却很少有人用心的去做这种小事,甚至在很多人看来,这些小事根本都不足挂齿,没必要去做。 有的人做了,巴不得她看到,然后被感动,然后顺理成章的在她心中索要某个地方。 他们为她的付出,只是想以此作为交换,来交换她的感情。 李潜不一样。 他若无其事的口吻,不像是邀功,就是寻常的说话,他认为这是极正常的。 苏漾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真正的温柔与 善良,总是出现在这样平凡的瞬间,不经意的展露,才愈发动人。 再次来到龙安寺,接待他们的住持,得知他们是来还愿的,将他们安排好厢房之后,便退了出去。 李潜说回京城也无事可做,就在寺庙里小住几日,这里风景秀美,适合谈情说爱,是培养感情的绝佳胜地。 “……” 苏漾白他一眼,提醒道:“佛家净地,还望施主能够清心寡欲,注意克制。” 李潜拉起她的手,有他自己的道理:“夫人此话非也。神明向来提倡什么?至善至真至诚,但凡世间所有至善至真至诚之事之物,都是可亲可敬的。为夫只想和夫人培养感情,又没想要做出什么羞羞的事情,怎么就注意克制了?追求人世间美好的爱情,有错吗?让诸位神明见证为夫的拳拳爱意,有错吗?” 苏漾被他反驳的无话可说,只能无奈道:“夫君,你还是歇歇吧。” “有事叫夫君,无事叫李潜。”李潜啧啧道:“看在夫人貌美如花的份上,为夫便应了你,不说就是了,走,带你出去逛逛龙安寺。为夫知道这里有片竹林,是个绝佳的幽会地点,为夫带你幽会去。” 第193章 一起泡澡啊 李潜的手很热,掌心还带着潮潮的汗意,他紧紧捏着她的,手指不安分的在她掌心挠痒。 苏漾最怕痒,躲闪着要逃,李潜不肯松手,将她扯回怀里,半拥半抱着带着她,往龙安寺的更深处走。 二人紧握的手,并排的肩,亲昵又难为情。 苏漾全程脸颊滚烫,她默不作声的跟着他,李潜似乎很高兴,偶尔轻轻哼起小曲。 傍晚的阳光撒落下来,柔和又静谧,世界被笼罩在一种难得的安然之中。 他的侧脸轮廓好看,英俊的眉目,没了冷酷的戾气,微微勾起的唇角,让他看起来温暖又平和。 李潜带着她果然到了一片竹林才停下。 竹林位于龙安寺的偏院,路上没见到什么香客,就连寺院里的僧侣都没见到。 苏漾好奇不已,跟着他跨过略显破烂的小门。 迎面吹来的风,让整个竹林沙沙作响,无数挺拔笔直的竹子,在斑驳的夜色下,投射出细长的影子,月色被风吹动,影子也婆娑着。 “这里怎么一路走来都没看到什么人?”他们又走了一段路,苏漾忍不住问出声。 不仅没有看到来上香拜佛的香客,就连寺院里的僧侣都没有见到。 “他们不会过来。”李潜拉着她,低声提醒道:“小心 ,这里有块大石头。” 苏漾轻易的抬脚越过,越发不解了:“为什么他们不会过来?” “这是私人的地方。”李潜说:“为夫买下来了。” “买片竹林?”苏漾无语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王府的银库里都已经穷的叮当响了,他哪来的银子敢这么挥霍? 是她最近待他太温柔让他以为她拿不动刀了,还是他已经飘起来了? 李潜压根没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笑嘻嘻的跟她挤眉弄眼,说道:“不止是片竹林,夫人你跟我来。” “……” 她倒要看看,他耍什么花招! 竹林十分茂密,二人穿梭在小道上,鼻尖萦绕着的都是淡淡的竹叶味道,往前行进了约莫半刻钟,苏漾隐约听到了水声。 她皱起眉头,就着稀薄的月光,极目往前看去,当看到袅袅白雾蒸腾的时候,惊得抓住了李潜的胳膊。 “别往前面去了!好像着火了!”她看到李潜不加掩饰的笑,愣了愣神,又说:“不对,不像是着火,这里都是湿竹,烧不起来啊!” “夫人言之有理。” “那白雾是什么?”她推搡着李潜:“是什么啊?” 她口吻中不知不觉带上的撒娇意味,软软糯糯的,做足了小女儿的姿态,尤其是她那 双眼睛朝他看过来的时候。 李潜暗骂了一声,要命了。 他不管不顾的捂住她的眼睛,苏漾咦了声,就被他推着,靠在了一棵竹子上。 她什么都看不见,听力尤为灵敏,她听见了他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她急剧加快的心跳。 穿着单薄的后背,刚靠到竹子上,就感觉到凉风钻了进来,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为了缓解此刻的紧张氛围,问:“那白雾是什么?” 李潜喉结滚动,他嗅到了她的芬芳,胸中包括下腹某种冲动,疯狂的往上涌。 他深吸口气,克制着野蛮的念头,靠近了些,将她轻轻抵在竹子上,开口时声音是哑的:“少年时候来这里,无意中发现了一处温泉,所以早早的就买了下来,多年来有住持帮忙打理,夫人这些日子为了为夫辛苦了……今天晚上,带你来放松放松。” 苏漾哪怕再不懂那些事情,都能明显感觉到李潜身下的异样。 他们贴的很近,她甚至清晰见证了他从开始到现在的悸动。 热…… 很热…… 不是已经夏末秋初了吗? 为什么夜晚的风还是浇不熄她浑身的燥热? 苏漾不自在的用手扇风,尴尬的道:“好。你捂着我眼睛…我都看不到,你先放开。” “不 放。”李潜盯着她红润性.感的唇,摇了摇头:“我不放。” “为什么?”她现在的思绪完全被他带着走,下意识的问。 李潜失笑,他贴的更近了,呼出的气体就喷洒在她肌肤上,引起她轻微的战栗。 他等不及了,也不想等下去了,轻轻吻上她的唇,慢慢的含着,从僵硬的她,将她吻到软成一滩水。 苏漾偶尔从嘴角溢出含糊不清的话,都被他一并吞进了肚子里,他爱极了这种感觉,吻的极为细致,不肯放过一寸属于她的甘美。 “因为我要做坏事啊。” 他话说的流里流气,语气却极其宠溺。 面对着这样来势汹汹的耍流.氓,苏漾这种没有过男女之情经验的人,完全招架不住。 她觉得害羞,害羞的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李潜一手卡住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脑袋,她是他的掌中之物,怎么都挣脱不掉,只能被他为所欲为的索取挞伐。 等事情眼看着控制不住的时候,他狠狠的在她舌尖咬了口,苏漾痛的低叫出声,他退开几分,喘着气坏坏朝她笑。 苏漾吃了亏,哪里肯罢休,拳头就要朝他砸过去,被李潜横空拦住,笑的吊儿郎当:“夫人,怎么打人家?亲过就不认人了? 人家初吻给了你,清白给了你,身心都给了你,你怎么能这么无情的对待人家?” “李潜你…你给我好好说话!” “夫人为什么生气呢?是气为夫刚才吻你,还是气为夫吻的技术不好?”他舔了舔唇,意犹未尽的调笑她:“为夫愿意再试一试,这种事情我听说多多练习就会进步神速,你看夜色多好,不如我们……” 苏漾把他推开,心道这男人怎么变得不正经。 她提步朝着温泉那边走去,故作镇定的道:“你不是说带我来看温泉的吗?我们过去看看。” “温泉有什么可看的?”李潜跟上去,在她旁边缓缓地说道:“温泉是用来泡的,今晚一起泡澡啊。” “……” 苏漾脚下一个趔趄,被李潜贴心的扶住。 他献宝似的跟她说:“为夫都安排好了,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夫人,泡温泉可是极为享受的,来都来了,不试一下怎么行?”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竹林,靠近了白雾蒸腾的温泉。 原来在竹林深处,建了所小屋,小屋四周点着烛火,竹林沙沙作响,温泉白烟袅袅,格外的有意境。 在温泉旁的平滑石头上,摆放着浴袍和木屐,以及一盏燃烧着的香炉。 苏漾隐约觉得要发生些什么。 第194章 别紧张 小屋打扫的异常干净,正对着门的地方摆放着一张长桌,桌上放置着些甜点果脯,架子上还有温着的清酒,门外细细的风轻柔的吹,门内淡淡的酒香,混合着女人的体香,萦绕在鼻尖,让人想入非非。 李潜请苏漾坐下,见她动作僵硬,神色紧绷,忍不住轻笑了声。 “你在害怕?”他问。 一片安静中,低沉动听的声音,仍然让她心慌慌。 苏漾哦了声,否认道:“我没有。你又…打不过我。” “我打你做什么?”李潜朝她抛了个媚眼,自顾自的给她倒了杯茶,又将甜点推到她跟前,说:“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打你?” “先吃点东西,等下去泡温泉。”李潜贴心的道:“应该饿了吧?尝尝这些。我去把浴袍拿进来。” “你拿进来干嘛?”苏漾一听浴袍,脸就红了,紧张兮兮的道:“就让它…在外面放着啊。” “夫人不拘小节,要在外面换浴袍吗?那不行,即便你同意,我也不同意。”李潜像是猜中了她的心事,说道:“夫人别紧张,为夫是个讲究人,做那种事情想要的是两厢情愿,你不愿意,我就不会强求,等都等了二十多年,也不在乎多等几年。” 他看她 呆头呆脑的模样,懵懂可爱,极为勾人,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 “真的只是泡澡,不会对你做什么,放心好了。”他双手背在身后,悠然自得的往外走,等拿回来浴袍的时候,见她仍红着脸,在细细咀嚼甜点,神情自然多了,他舔了舔唇,邪气的眉眼打量着她道:“吃饱了就来换衣服。” 房间里并无遮挡物,两个人同床共枕多日,但最亲密的事情,也就是亲吻拥抱。 至于坦诚相见……还从来没有过。 苏漾正犹豫着,就见李潜自顾自的出去了。 他将房门关上的时候,她稍稍安心。 谁料他去而复返,推开门又朝她调侃道:“我不会对夫人做什么,难道夫人就不想对我做什么?” 他表情显得十分委屈:“难道是为夫的魅力不够大吗?还是说这副皮相入不了夫人的眼?” “你给我出去吧!” 苏漾作势要将衣服丢过去,李潜大笑着关上了房门。 “夫人快些换衣服,要是长时间不出来,为夫可就进去亲自帮你换了。” 他嘴巴上喜欢占人便宜,和苏漾是一样的,正因为如此,苏漾才生气。 明明她嘴皮子功夫也厉害,向来都是欺负别人的主,怎么到李潜跟前,她总是 吃亏呢?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她脸皮不够厚。 女人啊! 羞涩是你致命的弱点! 苏漾长吁短叹感慨不已,走出小木屋,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泡在温泉里,格外悠然自得的李潜。 他穿着的乳白色浴袍,因沾了水而紧紧的贴在身上,包裹着他紧致的富有纹理的肌肤,他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麦色的肌肤。 夜晚的风吹来时,似乎是带着滚烫的温度。 苏漾在他视线看过来时,先一步跳进了温泉里,随后李潜扬了扬眉,淌着水朝她走过来。 他走到一半时,忽然停下不走了,下一秒掬起一捧水,朝她泼了过来。 苏漾躲闪不及,被浇了一脸,好胜心促使之下,她撸起了袖子,叉腰道:“李潜,你完了。” 水花飞溅,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 苏漾玩起来特别疯,她射箭特别厉害,泼水自然也很有准头,一捧水一捧水的浇过去,李潜头发湿漉漉,脸上也挂着水珠。 他连连求饶:“夫人,手下留情,为夫错了!” 话是这么说,趁苏漾不留神期间,又是一碰水浇了过去。 苏漾哪里肯放过他? 冲过去抓住他,把水捧起来从他衣领往下灌,李潜担心她滑倒,虚虚的扶着她的腰身 ,苏漾毫无察觉,玩高兴了又蹦又跳。 她得意猖狂的笑,李潜做足了戏,委屈巴巴的求饶,大呼女侠威武,哄得她眉开眼笑。 “不闹了不闹了。”李潜朝她摆摆手:“累了,该回去歇着了,夫人,过来。” 他抓过她手腕,苏漾哼哼的躲过,从远处跑来,一把跳起趴在他背上,李潜眼疾手快托住了她的臀。 大掌滚烫,贴上她的肌肤,像是烧着的火,苏漾立刻惊住,挣扎着要跳下来,两个人都在水里,突然的举动,令两人重心不稳。 苏漾先倒下来,紧跟着就是李潜。 他转身勾住她的手腕,紧紧扣住她的腰,无奈还是被她拽着,沉到了池底。 “唔!” 苏漾被呛到了,猛喝了口水,他睁不开眼睛,双手抓着的李潜,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李潜在滑倒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主意,他强撑着站起来,然后将跌倒的苏漾抱了起来。 女人溺了水,被打捞上来的时候,闭着眼张大嘴呼吸,美人出浴本就勾魂,又是这副落魄凄惨的模样,鼻尖和眼眶都是红通通的。 他挣扎克制了一晚上的邪念,就这样如同闻到了腥味的食肉野兽,张牙舞爪的跑了出来。 李潜一只手拎着她,小女人 哭丧着脸,月色将她的五官照的动人,像极了索命的妖精,他将她捞到跟前,捏着下颚,狠狠吻了上去。 “苏漾。” 他吻的急切,大手也不安分,苏漾的所有呼吸都被夺走了,她失去了力气,浑身软绵绵的,只能攀住他的脖子,防止自己坠下去。 “恩……”她惊讶于自己的声音,倔强的绷紧唇,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李潜低沉的笑,他的手带着魔力,到处点火,所过之处烧成了燎原之势,苏漾面色潮红,将他抱得更紧。 她知道她是怎么了,这种陌生又让人羞耻的感觉,不断冲击着她。 “苏漾。”李潜恨不得一口将她吞吃进腹,可他的声音还是温柔的,带着请求的,小心的询问:“可以吗?” 他在等,等她的回答。 过了片刻,只有风声静静,月色皎皎,燃烧着的几乎要跳出来的火热的心,随着等待的时间增长,渐渐冷却下来。 李潜极为珍重的吻上她的眼睛,笑着将她打横抱起:“你不开口,我随时都可以停下,抓紧了,为夫抱你上去。” 苏漾抓着他,低低的嗯了声,就在李潜提步的时候,她忽然拉过他的脖子,映上他的唇。 李潜从来没有觉得,一个吻会这么美妙。 第195章 稀客来访 苏漾记不清是怎么回到的厢房,反正次日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满身痕迹的自己,她想的就只有一件事。 还是睡了…… 过程起初不太美妙,疼的厉害,到后来渐入佳境,她逐渐认同李潜的话,这事儿还是要多多练习。 熟悉适应之后,她的记忆变得混乱。整个人时而像是被抛上云霄,时而像是被沉入海底,她随着男人有力的律动,而深深的沦陷。 啊!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样告别了单纯懵懂的时光! 她再也不纯洁了,她就这样被一个男人拥有染指了! 苏漾痛心疾首的想。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不再单纯,但不得不说,那种滋味还挺美妙的,飘飘然欲仙欲死。 李潜无师自通,进步神速,她的感受也格外的舒坦。 她在榻上躺了会儿,听见枝头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才从昨晚的回忆中抽身出来。 李潜呢? 苏漾半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收拾狼狈的自己,然而稍微动弹,她便忍不住疼的低叫出声。 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没有一处地方不是酸疼的。 李潜这个混蛋! 她喘着气仰面倒在榻上,咬牙切齿的把李潜翻来覆去的骂。 大概是怨念太深,没多大会,李 潜就回来了。 他端着托盘,托盘上的饭菜散发出幽幽的香味,苏漾饿的两眼发昏,口水都要流下来,可看见李潜,还是没给好脸色。 “哼!”她故意出声道:“你过来!” 李潜知道昨晚要的有些狠,本就对她好脾气的他,越发温柔,他将饭菜放到桌边,走过去将她小心的扶起。 “你身子应该有些不适,卧床休息一两日便可,夫人放心,这两日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端茶倒水的伺候你。” “你还好意思说?”苏漾朝他瞪眼睛:“ 谁让你昨晚……你昨晚……” “我昨晚怎么?”李潜笑的吊儿郎当:“我的力气,当然是要用在你身上。昨晚卖力些是应当的,夫人不必夸赞。” 谁要夸赞他啊! 脸皮厚真的无敌! 苏漾气的不想说话,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什么饭,她饿的难受,气鼓鼓的示意要吃东西,李潜立刻笑眯眯的伺候。 这天他真的哪里都没去,就守在她床边,跟她讲起被放逐的日子,苏漾听得津津有味,面上不显,心里却格外怜惜。 她本来只想握住他的手,给他安慰的,当两个人滚到一起的时候,听到男人低沉得逞的笑,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上当了。 李 潜又折腾了一晚。 什么佛家净地,对他这头狼来说,想吃的肉,管它在哪里,都要吃到嘴里。 浑浑噩噩过了两天这样荤素不羁的日子,李潜越发神清气爽,苏漾浑身瘫软。 她义正言辞的警告他之后,他不加节制的索取才得以克制。 距离他们来龙安寺,已经有三天。 苏漾总算从榻上下来了。 她先前在神明前许下的心愿,终于能够还愿。李潜陪着她来到厅堂,她取了三根香,点燃后毕恭毕敬的奉上。 苏漾在蒲团上跪下,合上眼睛,这一刻,天地万物都静了下来,或许是阳光,或许是佛光,罩在她身上,娴静而优雅。 空气中有细小的灰尘在漂浮着,他凝神伫立在她身后,与她之间似乎隔着层薄纱。 他看着她卷翘的睫毛,想象着她可能会说的话,内心感到无比的宁静。 她不是个信奉神明的人,可她会为了他,甘愿的虔诚的向神明下跪。 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爱,甚至对他总是一副凶巴巴的强势姿态,可她的爱总是温柔无声。 会为他做从不屑的事情,哪怕这件事,在她看来愚昧幼稚而可笑。 苏漾不知道说了什么,起身的时候,面带笑意。 李潜打趣她:“有没有 跟神明请求,让你早点怀上我的孩子?” “……” 苏漾惊呆了,孩子她没想过,两个人不是刚刚才在一起吗,怎么这么快要孩子? 她觉得惊悚,连连摇头:“没。我…我没有。” “那你等下,为夫去跟神明请个愿。” “啊?” 李潜阔步返回,他像阵风似的从她面前经过,等苏漾回过神的时候,再看他,男人已经在蒲团上跪下了。 苏漾一言难尽。 他们在龙安寺又待了两天,李潜没事就会带着苏漾到处逛,偶尔闲坐的时候,苏漾会发现,他时不时会拿着根主子,用小刀不知在往上面雕刻些什么,她有好几次好奇的看过去时,李潜就会飞快的将东西藏起来,他越是表现的神神秘秘,苏漾就越是好奇。 终于她找到机会,趁着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偷偷从他衣衫里面摸出了那根竹子。 说是竹子,其实不太适合。 此时此刻的竹子,早就被他雕刻成妙龄少女,所有的边缘,都打磨的极为圆滑,握着的时候手感极佳。 李潜的雕工很好,印象里似乎他只要想做的事情,没有做的不好的。 她一眼就看出了,他雕刻的是谁。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口鼻,和她一模一样。 就连 眼角稍微翘起的弧度,都极为相像。 苏漾不知道他在雕刻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她只知道,此刻的自己,满心都是涨涨的,眼眶酸酸的涩涩的。 她偷偷的又把他雕刻的东西放回了他的衣袖。 如果这是他给她的惊喜,那她就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李潜和苏漾本想在龙安寺再待两天,旁边就是避暑山庄,苏漾说想去山庄的湖上划船,两个人刚出龙安寺,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白昼。 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让他们也跟着眉目凛然。 李潜问道:“怎么了?” 白昼便把京城的事情说了一遍。 开在天下烤串铺子对面的那家店铺,装修已接近尾声,有天卜刀刀凑巧见到了那家店铺的老板。 “是个十分年轻的男人,长得很是英俊,周身带着股阴柔的气质,与其说他是个商人,不如说他更像是个翩然的文弱书生。” 有什么东西飞快的划过脑中,苏漾迟疑的道:“文弱书生?那人叫什么?” “不知道叫什么,但他对卜刀刀说,想要见您。” “我?”苏漾惊了:“他原话是怎么说的。” “告诉苏漾,我要见她。” 苏漾这下几乎可以确定,她喃喃的说:“我知道是谁了。” 第196章 少女的心事 卫典的突然造访,让苏漾如临大敌,那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上次的交手,她虽然险胜,但事后仍心有余悸。 他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书生,但所作所为却和书生一点都不沾边,阴狠又疯狂,典型的赌徒心理。 这样的人难缠,苏漾不想过多打交道,一旦被他缠上,连皮带肉都得撕下来,她下意识的反感。 “他来做什么?”苏漾思来想去,也琢磨不透他的意图:“朝廷都在通缉他,他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的出来?” “怎么不敢?朝廷通缉的是山匪头目,见过山匪头目的大多都死了,他自然无所畏惧。”李潜说:“况且,他应该不是第一次出来了,除了京城的那个店铺,他还有些产业。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兴叔那里听到的吗?” “什么?”苏漾不知道他指的具体是什么,疑惑的看过去。 “阿牛说村子里的男人隔三差五都要出去做事,并且跃跃欲试也想跟着出去,结果被兴叔吵了一顿。” 经过李潜的提醒,苏漾有点印象。她以为卫典他们做的还是些烧杀抢掠的活计,现在看来,并不完全尽然。 卫典和何峦的穿着打扮,都是极为讲究的,他从 外面给兴叔带来的小玩意,有些都是江南等地区传来的。 “你的意思是……”苏漾猜测道:“这十年来,他们拿着朝廷给的钱,钱生钱?” “夫人聪明,一点就透。”李潜慢条斯理的称赞道。 苏漾没心情听他拍马屁,卫典足够让她心烦意乱,她说:“那他找我做什么?我一点都不想见他。” 她说着说着,忽然戛然而止,李潜失声淡淡的笑出来,他捏捏她紧绷的脸,宽慰道:“不要怕。他来找我们,是求我们的。” 苏漾和李潜,上次无意中发现了山匪们的藏身之地,从那里逃出生天后,又因为李潜解毒的事情,将山匪的事情暂时搁置。如今卫典的出现,倒是提醒了苏漾,她手握着关于他的秘密。 这也难怪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了。 “先前他一直没有动静,大概是在等。”李潜说:“等着看我是死是活,如果我死了,他自然不足为惧,还有什么比死人的嘴巴更严密?现在我没死,他就找上了门。”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我陪着你去会会他。” 白昼的出现,让两个人不得不改变行程。 避暑山庄是去不成了,他们当天下午就收拾行囊, 乘坐马车往京城赶。 到京城时已经是傍晚了,苏漾路过天下烤串特意看了眼,里面正热闹着呢,她当即跳下马车,李潜紧随其后。 两个人的出现,引起一阵骚动。 俊男靓女极为吸睛,尤其二人的气质格外逼人。 掌柜的吆喝了声,正忙碌的卜刀刀忙赶过来,领着二人上了包厢。 “夫人。”卜刀刀见到苏漾,委屈的瘪瘪嘴:“您可算回来了。” 她这几日别提过得有多艰难。 商星沉在府上歇息,店里就她一个人撑着,实在是倍感压力。 偶尔会遇上那些喝醉酒闹事的,作为姑娘家的她,但凡去劝架,轻则被言语戏弄,重则就是被动手动脚的。 掌柜上了年纪,人又中庸,基本上没什么用,还好有店里面的伙计,能够帮忙招呼着她,她才能够全身而退。 本来这些就够让她心酸了,恰好又遇上了卫典。 他人长得俊美,举止又斯文,可那双眼睛,阴沉沉的像是毒蛇一样,他就那么冷冰冰的盯着她,就让她从头到脚感到凛冽寒意。 卜刀刀当晚就做了噩梦。 她脸色不愉,眼底有淤青,苏漾都看的清楚,相比较离开前,她憔悴了许多。 苏漾心疼的 将她拉到身边,说道:“明天开始,你先歇息一段时间吧。店里面有我看着,刀刀,你做的挺好,最近辛苦了吧?” “夫人……” 她把她轻轻的环住,抱着她轻拍道:“让你来京城吃喝玩乐的,我却让你天天给我卖力。得了,放你几天假,好好玩玩。” “恩。”卜刀刀点点头。 她本来就有这个念头,被苏漾说出来,觉得贴心又温暖。 多日来盘踞在心头的委屈和阴霾,因为她的三言两语,霎时有放晴的趋势。 苏漾看她笑了,才松了口气,坦诚的开口:“最近事情太多,忽略了这边,幸好铺子里有你坐镇,我才能够如此安心,不过倒是也委屈你了,什么样的客人都有,你也应该没少受委屈,刀刀,谢谢你。说实话,如果不是知道你在店里,我不会这么放心大胆的去做其他的事情,你就是我安心向前冲的资本,可我忘了,你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呀。” 她见她额上有细碎的发丝散落下来,轻轻的勾到她耳后,捏了捏她的小脸,卜刀刀嘿嘿的傻笑起来。 “好了,说说那个找我的人,今天有过来吗?” 苏漾一开口,卜刀刀就知道说的是谁。 那个 人的眼神让人胆寒,她表情耷拉下来,点点头:“来了。他这几天天天下午过来。” “行,我知道了。”苏漾起身:“走,今天就让掌柜守着吧,你跟我们回家。” “夫人是专程来接我的吗?”卜刀刀不敢置信。 “不然呢?”苏漾拉起她的手:“你可是我们的小功臣。是吧,王爷。”她说到这里,朝李潜看过去:“你说是不是?” 卜刀刀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她看到了穿着一身白衣的李潜,五官越发的清俊,他和那些世家公子不大一样,天生带着贵气和邪气,坏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卜刀刀红了脸,下意识的不敢再看。 她悄然捂了捂心口,那里有什么东西飞快的跳个不停,她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怪,明明以前看到李潜,也没这么紧张的。 肯定是被那个阴森森的男人给吓的。 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李潜宠溺苏漾,她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点头附和道:“正是,特意来接你的。刀刀,跟我们回府吧。” “好。谢谢王爷,王妃。” 苏漾高高兴兴的抱着她的胳膊,拉着她往马车里面钻,李潜失笑,走过去抢了车夫的位置,赶起马车来。 第197章 等你很久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卫典既然找上了门,不见到苏漾,是断然不会罢休的。 苏漾做好了心理准备,倒也不怕,就像李潜说的那样,他们可是手握秘密的人,真正应该害怕的,是卫典。 秘密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多了个筹码,于卫典而言,却是几十口子的身家性命。 他们紧张什么? 苏漾次日醒的很早,出门前见到了卜刀刀,她特意来跟她交代铺子的流程,李潜在旁边听的也格外认真。 往铺子去的路上,苏漾感慨道:“刀刀是个不错的小丫头,人聪明又能干,而且做菜上很有天赋,有天赋的人总是有魅力的。” “为夫看的出来,夫人很喜欢她。” “那是,我把她当妹妹看的。”苏漾不由的想起当初:“她娘亲把她交给我的时候,我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一份责任。” 李潜朝她看过来,挑挑眉说:“夫人肩上的责任这么多,为夫也是你的责任吗?” 苏漾摇头笑笑:“你可不仅仅是我的责任。” “那还是什么?”李潜惊喜的问,漆黑的眼睛里冒着亮光,他极其期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因为知道,她是个不轻易袒露感情的人,所以在听到她说这句话时,对他而言,就是足够意 外的收获了。 “还是什么?”苏漾乐呵呵的龇牙咧嘴,带着得逞后的得意,说道:“你自己猜啊,不告诉你。” 李潜最见不得她春风得意的那股劲儿,追上去要闹她。 苏漾拔腿就跑,他追在后面,看着她飞舞的长发,迎着初升的太阳,一切是那么美好鲜活。 “苏漾!” 他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女人好奇的转过身来,望着静静伫立的男人,笑嘻嘻的扬眉道:“李潜,你追不动了啊?这样可不行哦?” 李潜笑笑。 他哪里是追不动了,他只是觉得此刻的时光格外的难得,是他中毒之后想都不敢想的。 健全的身体,心爱的女人,还有冉冉升起的太阳,笼罩在身上的温暖的金光。 是她,让所有的不可能,变成了现实。 “是不是啊?快追上来,我们要去铺子里呢,等下去晚了,铺子里都开工了。” “好。” 四周都是俗世的气息,她站在巷子中间朝他招手,这样的场景,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每天都看到。 天下烤串铺子里的伙计,今天比往常还要卖力积极。 谁都知道,铺子的正主来了,而且一来就是俩,全都是京城的话题人物。 凶悍威猛的苏小将军,人和传言里长得相 当不一样,就连性子都是出奇的好。 她不仅不吃人,而且很温和,对伙计们和颜悦色,就算遇上难缠耍赖的客人,也都格外的热情周到。 虚弱病秧子的七王爷,长得那叫一个风神俊茂,至于性子嘛,虽说是傲然了些,可人家是王爷,傲然点怎么了? 苏漾暂时顶替的是卜刀刀的位置,一上午都在大厅里面忙活,李潜则随手翻看着店里的账本,不到半天,就看完了一本,还把所有伙计的工钱刨除之后,算了下上个月的净收入。 就这么忙碌到了半下午,苏漾正得空坐在柜台后,和李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有人叩响了柜台。 “苏漾。” 这低沉清冽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还有淡淡的亲昵,几乎要让人以为来者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苏漾和李潜不约而同的抬头,对上双阴寒的如同毒蛇般的眼睛。 李潜起身,朝着卫典挑了挑眉:“等你很久了。” “草民无德无能,王爷如此,实在是受宠若惊。”卫典嘴上这么说,口吻里听不出一点惶恐恭敬的意味儿。 苏漾呵呵冷笑,拆穿他的虚伪:“废话少说,上包厢去,你最好组织一下语言,我们没工夫听你的寒暄。” 她顿了顿,冷 着脸提醒他:“咱们又不熟,既然立场不同,又何必惺惺作态?” “哈哈哈!王妃一向都如此率直的吗?”卫典啧了声:“人很美.艳,性格也很果断,我很喜欢。” 他十分遗憾的长叹了口气:“这么好的美人,怎么就嫁给王爷你了呢?” “本王命好。” “……” 这回答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卫典张了张口,本来都打算继续嘲讽他了,结果愣是硬生生的又闭上了嘴巴。 呵呵。 算他狠! 卫典很快又领略到李潜的狠。 苏漾的狠,狠在一举一动,大概是女人的缘故,她的狠劲儿总是带着些可爱,让人觉得怜惜。 李潜的狠,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他就坐在那里,不需要动手,不需要拔剑,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让人胆寒心惊。 三个人依次进入房间,围着圆桌坐下。 苏漾倒茶的时候,卫典正盯着她看,就听李潜开口:“先前还要谢谢寨主了。” “谢我?”卫典忍不住发笑:“王爷是脑子摔坏了吗?谢我差点把你杀死?” “谢您把我绑了,不然我也不会发现那个村子。”李潜慢悠悠的说:“寨主此番过来,是为了村子的事情吧?” 不提村子还好,提起村子,卫 典情不自禁冷下脸来。 李潜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他还没有表明来意,就被人猜了出来,这种感觉一点都不美妙。 卫典隐约意识到,他的主动权似乎没有了,但他无法制止,李潜还在继续,他每多说一句,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寸。 “寨主是没找好转移的地方呢?还是村民们都不愿意转移?” “我来斗胆猜一猜吧,估计两者都有。” “你本来的打算是,即便我知道秘密又如何,你将人口都转移出去,就算我带人去围剿,也会扑个空,一无所获,是吧?” “可你忘了,大越朝经过百年的发展,对人口的掌控格外严格,骤然几十口人转移到一个村子里去,很容易被发现,就算你买通了官员,可村民们总会有说漏嘴的,一旦走漏风声,朝廷早晚会知道,你们也难逃一劫。” “更何况,村子里的百姓十多年来都与世隔绝,他们仇视外面的世界,也畏惧外面的世界,不会轻易离开那里的。” “寨主见转移不成,才想着再来试探我的态度吧?” 卫典绷紧唇一言不发,来之前他笃定他是极有把握的,可他万万忽略了,一个病秧子,几乎精准的猜到了他所有的算计。 第198章 考虑下这个提议 上好的包厢位置极佳,夕阳缓缓西沉的景象,从他们此处望去,一览无余。 光影流转变换,在卫典脸上无声的掠过,他秀气的容貌,多了些柔和,少了几分阴寒。 他缓缓地笑了,笑着笑着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一下下的富有节奏,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悦耳。 “李潜,还是你厉害。”卫典说道。 六年前所有皇子中的佼佼者,就算是那时候的太子李知,都没能盖过他的风头,他怎么就以为,遭受命运挫折后的他,不足为惧呢? 卫典为自己的狂傲感到羞愧。 北安村那次奉命绑架李潜,他当时腿不能行,只能任他们宰割,现在细想起来,他从始至终未曾有过一句求饶。 他沉稳、宁静、处变不惊,相比较之下,李瞳的大喊大叫,厉声威胁,倒是让人印象深刻。 李潜一直都是李潜,变得是他们这些人。 他们自认健全,所以轻视残疾的他,甚至不在意他的任何举措,殊不知道,真正的狼被拔掉了牙齿,还是头狼。 这是他和李潜的正面交锋,他明显能感觉出来,李潜和苏漾的难缠程度,绝不在一个水平上。 苏漾勉强和他打个平手,他对着苏漾,更像是在 逗弄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而李潜完全碾压他,他成了被他逗弄的宠物。 这种碾压,不仅仅是气场上的碾压,更是心理上的一种全方位性的征服。 他知道他所求所想,知道他手里握着的筹码,知道他内心的纠结和算计。 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卫典自诩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可他在李潜面前,完全没有一点隐私,相反,他却根本看不透李潜。 他猜他想重获越武帝的重视,想建功立业想扬名立万,然而明明他知道山匪的藏身之所,只要说出去,他就会立功,他却迟迟不说。 李潜在等什么? 难道是在等他找上门来吗? 卫典心中冷然,面上却静静的看着他。 李潜什么都点明了,他也没必要对他撒谎,那样被拆穿后,他更尴尬,于是干脆坦白的承认;“没错。你全都猜对了。在你和苏漾从村子里逃离之后,我追到河岸边,只看见一片孤舟,那时候我并不紧张,因为我早就做好了应对之策,只是我没想到,会遇到重重阻碍。我来找你,的确是在试探你的态度,不过现在,我想,我大概知道了你的意思。” “哦?”李潜轻飘飘的道:“我什么意思?” “ 王爷深谙有些秘密不说,比说出来更有用的道理,所以捏着它,就是在等我找你。”在认识到李潜的深厚心机后,卫典不得不挖空了心思猜测李潜此举的意图,他以为他找到了:“王爷有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 “寨主是个聪明人!”李潜哈哈笑出声,他邪气的脸上笑意盈盈,夸张的一手揽过苏漾,一手将茶水推到卫典跟前:“谈不上是条件,不过是做个交易罢了。” “王爷请讲。” “村子的事情,我可以守口如瓶,相信只要我不说,你们就可以继续藏个十年百年,我的条件也很简单。”李潜将一碗茶饮下,低垂着眼睛,没看卫典,慢悠悠的说道:“想让寨主为我效力。” 卫典的手一颤,茶水倾洒出来。 他琢磨着李潜的话,不客气的笑出声来。 “我为你效力?”他嘲讽道:“李潜,你就凭着这一个秘密,就想让我做你的刀,为你效力?” “不行吗?”李潜耸耸肩:“我觉得还挺划算。你为我效力,我保护村子的安全。” “那我要是不效力呢?”卫典笑意收敛起来,阴恻恻的发问。 “那就说不准了。” 李潜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口吻,他的痞气和 邪气在这一瞬间,展露无疑:“本王建功心切,指不定明天就去禀告父皇,祸害大越多年的山匪,一直都是父皇心头的一根刺,到时候圣意难为,几万大军的铁骑踏平整座山,那场面……啧啧。”他掀起薄唇,笑盈盈的道:“惨烈啊。” “你敢!”卫典维持着最后的风度,咬牙说道。 当山匪的这些年,从来都是他威胁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敢威胁他? 李潜绝对是第一个! 卫典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撕烂他那副和煦的笑脸。 “寨主别激动,本王要做的事情,只有想不想,没有敢不敢。”李潜长长的叹了口气,朝他挑挑眉:“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给我回复,我知道你在宫中有主子,实话告诉你,我甚至知道你的主子是谁,但你要清楚一件事,她能护得了整个村子吗?卸磨杀驴的事情,宫里人做的多了,你要是还不明白,不妨去查查你爹是怎么死的,你又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我爹?”暴怒中的卫典,如遭雷劈,他斯文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爹……你怎么知道我爹…不对,你说我爹的死另有原因?” 他渐渐失控 :“李潜,你把话说清楚!” “事情要自己去查,你才会相信,不是吗?” “好!”卫典再也不想待下去,他起身阔步往外走:“我这就去查。” “好好考虑下我的提议,本王很期待和寨主的合作。” 卫典来去如风,房门大开,入了秋的凉风立马灌进来,吹动两人衣裳翻飞。 苏漾问李潜:“你知道他爹?他爹是谁?” 李潜笑着摇摇头:“他爹是他爹,我也不知道是谁,纯粹是为夫的猜测而已,毕竟过河拆桥是那个人一贯的作风。” “哪个人?”苏漾蹙眉:“皇后还是太子?” “皇后。”李潜将她抱在怀里,和她分析道:“十多年前山匪猖狂,现太子那时候还年少,也不受重视,而在剿匪事情之后,现皇后才一鸣惊人,自此受宠。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山匪出现的时机,与现皇后的得宠,未免有点太过巧合了。” “你的意思是,山匪和皇后之间有联系?” “猜测而已。”李潜还是那副口吻:“卫典不是去替我们验证了吗?等着就是,做过的事情总有痕迹,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咱们越是按兵不动,对方越是无法揣测我们的意图,他们等不及,就会有动作的。” 第199章 她是有毛病吗 卫典整整有五天都没有再出现,当再见到他的时候,苏漾险些被吓坏。 照样是个平和的下午,秋日的暖阳温煦的照进来,天下烤串的铺子里,难得有短暂的空闲时光。 苏漾坐在大厅,和伙计们吃着茶,许子沂又跑来凑热闹,她都快把整个店铺当成自己的了,一群人随意聊着些闲话。 许子沂最近仍在减肥,且颇有心得,铺子里恰好新收了个姑娘,总念叨自己胖,于是她热情的跟人传授经验。 “我跟你说,减肥这个事情,全靠毅力。少吃多动,肯定能瘦。” 姑娘皱巴着脸:“道理我都懂,就是吃饭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啊,一饿起来就饿的难受,不吃就抓心挠肝,做什么都没劲儿。“ 苏漾赶紧接话:“我瞧着你还是别减肥了,店里管吃管饱,委屈自己做什么?可先说好啊,干活不好好干,我可是要赶人的。” “你这个唯利是图的黑心女人!”许子沂大喊不公:“你知道肥胖可以对一个女子的身心,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和伤害吗?” “我不知道啊!”苏漾贱嗖嗖的说:“我又没胖过,从小瘦到大。” “啊!”许子沂忍不了她的嚣张,作势 要冲过来掐苏漾,苏漾龇牙咧嘴的笑着跳开,她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相当挑衅的样子。 店里人对这两个活宝的打闹都见怪不怪,但凡许子沂过来,她们总要吵闹上几回。 一群人笑哈哈的看着她们你追我赶,苏漾是练家子,而许子沂全凭一股蛮力,她追了几圈,就有点犯晕,气喘吁吁的叉腰道:“停!停下!不跟你闹了,现在的我弱不禁风,走几步路就有些累。” “看来该让白师傅对你加大训练了。” “千万别!”一提白亦然的名字,许子沂就怕的要死,他训练她的时候,简直就是魔鬼,许子沂讨饶:“别找白师傅!求你了!” “哈哈哈哈!”苏漾摇头晃脑,要多得意有多得意,她故意板着脸为难,轻哼道:“不告诉白师傅也行,有条件。” “您说您说!”许子沂知道她的套路,高兴配合她,一脸谄媚的笑着道:“您老人家说什么,我都答应您。” 苏漾揉了揉脖子,哀愁的道:“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可能劳累过度了吧,总觉得脖子酸腰也酸背也痛的,哎……” “这事您可算问对人了。”许子沂和她一唱一和的,逗的众人忍俊 不禁,她俩仍自顾自的演着,许子沂凑上前:“实不相瞒,本人祖传按摩手法,按哪哪舒坦,包您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苏漾招呼她过来,好奇的道:“你家祖传不是养猪的吗?怎么又祖传按摩了?” 许子沂笑嘻嘻的捏捏她的肩膀,问她道:“力道怎么样?” 苏漾感受了下,说:“还不错,再稍微用点力。你倒是说啊,怎么就祖传按摩了?” “祖传给猪按摩啊!”许子沂乐的捧腹大笑。 苏漾顿时反应过来,气的哇哇大叫,她也不让许子沂给她按摩了,跳起来就要挠她。 许子沂哪里肯轻易就范,两个人跑着跑着,苏漾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她匆忙道了句抱歉,转身之际,余光扫到沾染了血迹的袖子上。 她愣住,慢慢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双猩红的眼睛,没了上次见到的斯文和锐利,有的只是疲惫和狼狈。 苏漾皱眉,视线挪到他身边的男人身上。 她迅速记起来,眼前这个手腕流着血,痛苦拧着眉的男人,不就是何峦? “你们这是……” “好啊!姑奶奶不去找你们,你们倒是赶着送死啊!”许子沂破口大骂道。 她对何峦印象深 刻,当初他可是给了她两个大嘴巴子,直扇的她头昏眼花,差点晕死过去! 她至今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本来都要忘记这个人了,结果人还找上门来挨骂! 嘿嘿! 这不是给她机会报仇吗? 许子沂撸起袖子,冲上去无视卫典,照着何峦的脸左右开弓。 何峦的手腕被卫典刺穿了,血流了一路,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好不容易歇会喘口气,又被疯女人打脸? “你做什么!”他惊恐的叫出声:“你…你是哪里冲出来的疯子!” “疯子?你还敢说姑奶奶是疯子!”许子沂又是一巴掌落下去,这回何峦学乖了点,他挣开卫典的钳制,往后跳着躲开,但许子沂眼疾手快,还是重重拍在他脑袋上,何峦气的骂娘:“你再打我!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你手都断了,我看你怎么打我!”许子沂气焰猖狂。 她不是个甘愿吃亏的主,更何况眼下自己占据上风,这架怎么打都是她占便宜,为什么不打? 她扬着下巴跃跃欲试,模样挑衅,何峦看着这张清秀的脸,脑海中搜索半天,也没想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结下的仇 。 这女的到底是谁啊! 她给他两巴掌是有毛病吗! 何峦简直莫名其妙,他恶狠狠的盯着许子沂,在看到苏漾的时候,这个清秀的女子,和记忆里的胖女人重叠了起来。 他惊吓连连,差点骂娘。 一个人胖起来和瘦下去,区别也太大了吧! 何峦表情惊恐的往后躲,许子沂哼了声,就在这时,苏漾将她拦下。 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许子沂朝他们打量了眼,对上何峦的眼神,龇牙咧嘴的啐声道:“姑奶奶先放过你!” 苏漾见卫典表情不好,问:“你找谁?” “李潜呢?” “他在王府。” “带我去!”卫典咬牙:“带我去见他!我有事要问他!” 苏漾估摸着没准真和他父亲的死有关,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敢乱来,当即嘱咐许子沂帮忙看店,而后领着卫典二人回府。 李潜今天被圣旨召进了宫里,一直到半下午才回来,苏漾领着人到家的时候,他才刚刚到家。 “来了?”见到卫典,他一副淡定口吻,甚至还有心情打趣他:“山匪头目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出来,不怕被抓吗?” “兴叔在哪里?”卫典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把他们抓起来了?” 第200章 人死不能复生 李潜带着卫典去见周兴的时候,周兴明显很意外,他苍老的脸上,凝重而谨慎,视线沉沉的掠过他们,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编蒲扇。 倒是阿牛一副喜出望外的口吻,兴冲冲的扑过来,一把抱住卫典。 卫典满腹心事,敷衍的摸摸他的头,温声道:“阿牛又壮实了,还在踢马球吗?” “对啊!”阿牛怀中还抱着马球,他举给卫典看:“王爷给我买的新马球,还给我买了新鞋子呢!” “是吗?”卫典看向李潜,李潜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他笑着道:“那你先去玩,哥哥找爷爷有事要说。”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卫典几乎每次来,都要和兴叔畅谈许久,阿牛早就习以为常。 他抱着球往后院走的时候,这才看到立在后面的苏漾。 他始料未及的呀了声,把球随手一丢,照着苏漾就跑过来:“婆娘!婆娘!你个没良心的,怎么现在才来看我!你简直忘恩负义!要不是我…唔……” 苏漾把他的嘴巴捂住了。 卫典还在这里呢,小家伙差点说漏嘴。 “走走走,和你踢马球去。”苏漾力气大,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拖着他往后走:“最近马球进步了没啊!” “哼!”阿牛生气:“你都不来看我!” 苏漾笑嘻嘻的哄着:“我这不是来看你了 吗?先前有些事情耽搁了,真不是把你给忘记了!” “哼哼!” “我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啊!”苏漾继续好脾气的道。 “真的?”阿牛狐疑。 他面上不显,内心早已动摇,其实在看到苏漾那张脸的时候,他就完全不计较了。只要她能来,他就心满意足。 苏漾连忙发誓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骗你是小狗!” “那你是小狗吗?” “我可不是。你见过有这么漂亮的小狗吗?” “你这婆娘怎么自己夸自己?”阿牛拧着眉,嫌弃极了。 “那你夸我几句呗?”苏漾顺杆往上爬,全然没有被嫌弃的自觉,龇牙咧嘴的说。 “不要!” “……” 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前院恢复了安静。 卫典把何峦往地上一丢,随后坐在周兴对面,他眼睛漆黑,看不出情绪:“兴叔,我爹的死你知道吗?” 周兴编蒲扇的手顿了顿,声音带着些沙哑:“你爹不是病死的吗?” “他是不是病死的,你不清楚吗!”卫典突然暴怒,他站起身,极力克制着举止,叉腰绕着圆桌走了两圈后,忍无可忍一脚踹翻何峦:“他都招了,你居然还在撒谎!兴叔!你是我爹最信任的人!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给他下毒送他上路!这些年你看到我的时候,就没有 一点愧疚吗!” 他身子前倾,怒目圆睁,大手按在桌子上,撑着因激动而摇晃的身子。 周兴手上动作没停,他已过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卫典的暴怒,在他看来,甚至连皱眉都不值得。 他捏着纬条继续编,声音也不紧不慢:“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卫典低声咒骂了句。 他快步走到周兴跟前,一把夺过他的扇子,狠狠摔地上,单脚用力踩上去,只听一阵咔嚓声。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周兴,脚上缓慢的用力,只是踩还不够泄愤,他俊眉倒竖,仔细碾上去,当周兴看过来的时候,他嘴角挂起笑意。 卫典一笑,气氛就不一样了。 兴叔被夺走蒲扇后,手无处安放,他在衣服上蹭了蹭,慢悠悠的倒茶。 卫典嗤笑了声,他毫无征兆的拔剑,将桌上的茶具都扫到了地上。 “卫典。”周兴苍老的声音略显浑厚:“下毒是那个人的意思,你爹知道他要死,也知道他躲不过,他要是不死,你就得死,半个村子里的人都得陪葬,毒的确是我下的,毒却是他备的,我和何峦欺骗了你这么久,也是你爹的意思。” “我爹都已经死了!你现在说这些,又有谁知道是真是假!”卫典嗤笑:“敢做不敢当?” “我一大把年纪,早死晚死都是死, 何曾会怕?没什么敢做不敢当的,做就是做了。你爹想保全你和村子,我只能成全。” 周兴至今都记得,下毒那天的手,颤抖的有多么厉害。 人的一生难免处于各种选择之中,他不知道有天的选择,会送自己的好友去死。 “你爹一走了之,走的干干净净,我却夜夜做噩梦惊醒,大多数时候,痛苦的不是离开的人,于他们而言,死亡是解脱,于活着的人而言,他们的死亡才是一生痛苦的开始。因为我会时不时的想到他,但凡发生任何不幸的事情,都会质问自己,是报应吗?”周兴平静的笑笑:“再后来,遇到所有的不幸,都认为是惩罚。接受命运的所有坎坷折磨,下意识的认为是在赎罪。可实际上,何罪之有?” 他看着卫典:“在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选择?” “我……”卫典愣怔,而后又道:“我不会…我不会让自己处于那种境地。” 他顿了顿,忽然严肃的问道:“那个人是谁?他敢做那么多事情,就不怕我们捅出去吗?” “那个人我不会说是谁。”周兴苦笑着摇摇头:“我这辈子都不会说。卫典,你爹临死前,让我好好照顾你,现在你长大成人,我也算不辱使命。你成了寨主,无疑是成功的寨主,你应该知道,有些话永远 不要问,当你知道的越多,就离死亡越近。” 狂妄的男人嘲讽的挑了挑眉。 他闻言换了个姿势,双手背在身后,说:“宁可明明白白的死,也不要糊糊涂涂的活,你不说他是谁,我迟早也会查出来。他逼死了我父亲,还想让我继续为他效命,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你不为他效命,死的就是你,你父亲一死才换来整个村子的生路,你要为一己之私而让那么多人和你陪葬吗?”周兴突然激动,生气的道:“而且以你的能干,只要肯老老实实的为他做事,你能寿终正寝的。” “哦?”卫典失笑:“他逼死我爹,还会让我活着?” “会的…我会跟她求情。” 周兴的口吻,让一直沉默的李潜不由得看过来。 他笑出了声:“听兴叔的意思,莫不是您和宫里的那位,关系非同小可?” 周兴不敢看李潜,他从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就直觉他是个狠角色,他的那双眼睛,似乎能够洞穿一切。 李潜的询问,没得到回答,反而更让他兴奋,他啧了声,换成翘起二郎腿的姿势,幽幽的道:“不如就让本王来猜一猜,一个是住在深山的老人,一个是位于深宫的贵人,这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联系呢?哦?莫非疯疯癫癫的花婶,说的疯话并不是疯话?” 第201章 你会杀了他吗 “不是!”李潜话音未落,周兴就失态的站起身,他大喊着:“你不要胡说!不是!” 李潜面不改色的挑了挑眉,只淡淡的笑,并不做任何回应。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平静的直直看过来时,就让周兴招架不住。 他与他对视片刻,立刻逃也似的移开,他不再敢看李潜,抓着长长的衣袍,匆匆往房间里走。 经过卫典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狠意:“你要是想让你爹死不瞑目,就尽管胡作非为!卫典,你的命是你爹拿命换来的!你忤逆他的遗愿,就是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息!你这个逆子!要拿全村性命成全你自己吗?你能安心吗?” 周兴几乎是狼狈的逃到了后院,院子里苏漾正和阿牛玩的起兴,阿牛见到他,高兴的喊了声爷爷。 “阿牛!”他心里惶恐,招手喊他到跟前,抓起就往房间里带:“进屋去!不要玩了!” 阿牛好久不见苏漾,也难得玩的这么尽兴,他不想走,抗拒的挣扎着:“爷爷!我再玩一会!就一会啊!” “你要是和她玩,就别认我这个爷爷!”周兴太恐惧了,几乎是颤抖着身子厉声吼出来的。 他怎么可能不害怕不惶恐不惊慌? 李潜的那两句话说起来轻飘飘,落到他心上却犹如晴天霹雳! 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关乎身家性 命的秘密,关乎整个大越朝未来的秘密,他一开始决定带到地底下的秘密,怎么能被人发现! 都怪阿牛! 要不是他救了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回来,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早就说过村子里面不能有外人,周兴恨极了他的一时心软,才埋下了这么大的隐患! 他越想越愤怒,偏偏阿牛挣扎剧烈,少年力气大的像头蛮牛,他被狠狠甩开,身子不受控的踉跄后退,竟撞到了柱子上! 所有的情绪疯了似的涌上来。 周兴大叫一声:“阿牛!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你!你!你今天要不听我的话,以后都不用认我这个爷爷!” 阿牛目瞪口呆,他不知道为什么爷爷这么大的火气,整个人都是懵的。 “爷爷……”他艰难的笑笑:“爷爷,不生气,我…我听你的就是了…婆娘,我今天不跟你玩了。” “阿牛!过来!不许跟她说话!”周兴略感欣慰,但看到他还对她念念不忘,仍止不住来气:“她就是个狐狸精!不许你和她来往!” “爷爷!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阿牛隐约生气了。 他在村子里听别的婆娘说狐狸精,都是骂人的话,苏漾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更没有伤害爷爷,爷爷为什么要骂她? “你敢跟我顶嘴?你因为她跟我顶嘴!阿牛,是谁从小 把你养到大!你忘了吗!你今天必须在我面前发誓!以后不跟她再来往,否则!否则你就走!你立刻离开!我没有你这个不孝孙子!”周兴撕心裂肺的喊,李潜的那番话,时时刻刻在他脑海中浮现,让他处于崩溃边缘。 阿牛真的变了脸色,他是感激周兴的养育之情,但他也在意苏漾,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让周兴这么误会苏漾。 “爷爷。” “阿牛!”苏漾远远的开口,她朝他摇摇头:“爷爷年纪大了,别惹他生气,今天看来时机不合适,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玩。”她视线落到眉目深沉的周兴身上,恭敬的半弯下腰,而后挥挥手,潇洒的转身道:“我走了!” 苏漾从后院出来的路上,猜测前院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到了一看,果然,卫典的脸色更难看,何峦也趴在地上,跟死了一样。 唯独李潜,气定神闲,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茶杯,慢悠悠的抿了口茶,瞧见她之后,喜上眉梢,朗朗开口:“夫人!” 他朝她阔步走来,拉着她的手:“总算等到你出来了,咱们回去吧,天色都暗了,夫人也饿了吧?” “饿了。” “走,这就回府。”他笑盈盈的托住她的腰身,簇着她往外走,经过卫典时,李潜提醒道:“再给寨主三天时间,能想清楚吗?” 李潜今天被召进宫,越武帝说李瞳要一心一意负责土改,分身乏术,不能再兼顾剿匪一事,所以交给他来做。 越武帝还说剿匪一事是对他能力的考验,鼓励他好好做,做好了让天下人大开眼界。 李潜听了只想发笑。 土改的事情,先前在他带领下,已经试点成功,后遇上绑匪一事,因此朝廷出面,以暴制暴,但凡有人反对土改,就会被丢进大牢。 在这样极为有利的环境下,换做任何人,只需要将在北安村的流程,照搬即可,就算是个傻子都能不费心费力的做好这件事。 李瞳凭什么分身乏术? 李潜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个提议,是皇后的手笔。 借口剿匪一事,让他从土改这件事上抽离出来,这样就不会抢占李瞳的功劳。 可实际上,李瞳从头到尾做了什么? 他早就料到这种结果,一点都不意外,他没有怨忿,相反,喜出望外的接下剿匪一事,像个大傻子一样乐呵的表示会竭力而为。 他精湛的演技,哄得越武帝放下心来,像个慈父一般的鼓励他,让他好好做。 李潜当然要好好做。 由他负责剿匪一事,主动权握在他手上,那么他和卫典的交易,就更好从中操纵些什么了。 至于李瞳,他频频抢他的功劳,挡他的路,那就别怪他把他一脚踢开。 皇后怕什么,他偏偏要做什么,皇后想托举李瞳,他偏要将李瞳拉下来狠狠踩在脚下。 没办法,他从小就是个不讨喜的存在,这么些年过去,他还是这样,就喜欢看人恨他咬牙切齿却又拿他没办法的那副表情。 “你打算怎么对付李瞳?”苏漾听完李潜的话,冷声问道:“我知道你怀疑皇后,但李瞳似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对他下手时,要注意分寸,他和许子沂和离了,可许子沂心里仍有他。” “我对他下手?”李潜嗤笑:“他还用不着我费尽心思的算计,他是个烂人,自己从内里就烂了,根本不用我动手。即便是用赵绮绮,那也是因为他贪恋美色,才会中圈套。至于之后他和许子沂的和离,就更不是我一手促成的。是他自己早就起了那个念头,男人一旦起了念头,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李潜望着苏漾,抿了抿唇:“夫人,我知道我心思深沉歹毒,不择手段,不是什么好东西,实际上在皇家,步步为营才能活下去。李瞳的确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但有时候出身就是原罪,身为兄弟就是原罪,我必须踩着其他人往上爬,不然就要被其他人踩在脚底。李瞳烂透了,我不踩他,别人也会踩。” “别人也会踩?”苏漾问:“谁踩他?你会杀了他吗?” 第202章 烂人 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李潜从没有将谁完全置于死地。 就算是算计,他也从没动过杀心,没试图要剥夺谁的生命,没想过要让谁永远消失。 他失去过兄长,知道那种锥心蚀骨的疼痛,所以他总是薄情又多情的。 薄情到谁挡他的路,哪怕是至亲,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对方一脚踢开。 多情到他只是踢开挡路的人,为自己谋得生机,达到目的就收手,并不是穷追不舍发狠的要逼人去死。 某种程度上,他是信奉因果报应的,所以他不愿意让自己的手上,沾满太多鲜血,尤其是自己手足的鲜血。 李潜唇角微微下压。 苏漾还是不够了解他,所以才会问出这种问题,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在对他存有误会揣测的情况下,还愿意和他沟通。 李潜心情复杂的笑了笑。 他将苏漾搂到怀中,如羽毛般的吻在她额头落下,苏漾刚别扭的轻咳了声,他一本正经的口吻缓缓解释道:“我不会杀他。” “一来为夫怕脏,不会让血沾污我的手。二来他还不够格,这种烂人,就算我不杀他,他也会作死在自己手上。”李潜鄙夷的道。 “李瞳是有些才华的。他三岁能文,四岁能作诗,一 首东风醉,让年仅五岁的他一举成名,此后直到他十二岁,他都无疑是整个皇室里最有才华的皇子。” 苏漾不知李潜为什么忽然说起往事,她聪明的没有打断,安静聆听着。 关于李瞳的过往,她知道的并不多,实际上关于皇家的事情,她也都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李瞳极具才华极会作诗,她在年幼的时候,有所耳闻。 毕竟他曾经可是被大越朝当做神童的存在! “后来呢?”她好奇的问:“十二岁之后呢?” “十二岁他的生辰宴上,他即兴赋诗,被称为难得的神作,父皇欣喜之下慷慨嘉奖,那时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那晚所有的皇子都在他的宫殿作陪,恭贺他生辰,诗人兴之所至,狂性大发,一晚上他高产诗作,且大多诗歌至今都被封为经典广为传颂。后来,他喝的酩酊大醉,所有人都喝醉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和几个宫女赤身躺在一起。” “……” 苏漾暗暗吃惊,她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秘辛! 宫里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大家都默认一条规矩,那就是未曾娶妻纳妾的皇子,应当洁身自好,最忌与宫女有任何纠缠。 李瞳尚且年幼,哪怕是喝醉了,和 宫女在一起也是既定事实。 “父皇为此大怒,当时还不是皇后的周贵妃一口咬定是宫女魅惑李瞳,借口有人诬陷下药,为李瞳开脱,李瞳被罚禁闭半年,而后大概尝到了其中趣味,就开始流连勾栏瓦肆,风韵之事数之不尽,而他也再没写出过一首好诗。”李潜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嫌恶:“外人都道他潇洒,一派文人风韵作风,文人却恶心他玷污了风气。” 苏漾只知道李瞳好美人,不知道他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贪恋美色,且沉溺多年。 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知错能改尚能回头,但若明知是错,还执迷不悟,越陷越深,只能怪自己本身意志力弱,轻易动摇。 李潜哼笑了声,似乎提起他,都脏了自己的嘴:“吃喝嫖赌以前他只占前三,如今是四个全都占了。烂透了。” “赌?”苏漾惊:“他不是不赌的吗?” “李瞳前些日子被老九带着染上了赌瘾,所以你看,人一旦烂透了,谁都想要来踩一脚。不止我想踩他,就连不吭不响的老九都想踩着他往上爬。你要知道,身在皇宫之中,你要么吃掉别人,要么被别人吃掉,李瞳光有一个运筹帷幄的娘亲有什么用?他自己不争气,从 根上都烂掉了,他还自以为感觉良好,殊不知,别人踩着他往上爬的时候,也嫌恶心。” 苏漾也觉得恶心。 她一直都看不上李瞳。 大概是人在风月场上浪迹久了,就会由内而外散发出油腻的气质,总之她看到李瞳就想远离,实在不明白许子沂喜欢他哪。 李潜说这么多话,觉得累了,将她抱在怀中,吹了口气道:“李瞳自己作死,为夫根本不用做什么,等着就是。” 苏漾摇摇头:“我想做点什么。” “为许子沂?”李潜一点都不意外,他咬了咬舌尖,笑道:“你觉得李瞳还有救?” “不,我觉得他没救了,可我想这件事应该告诉子沂。倘若她始终没办法走出这段感情,那就永远无法开始新的旅程。” 人的死心是慢慢积累的,人的放下也是慢慢才能释怀的。 至于许子沂知道这件事会怎么做,那都是她的选择,至少她在这段友谊里,坦诚且问心无愧。 “那行。”李潜揉揉她的脑袋:“夫人想做什么,去做便是。” “可我不会坏了你的计划吗?”苏漾问:“万一李瞳洗心革面了,那你怎么扳倒他取代他。” “李瞳洗心革面是好事,虽然这种概率并不大。不过夫 人应当对我多些信心,即便他是十二岁最光风霁月的他,为夫也有信心赢他,更何况他不是,而我现在才是最好的我。”他和她相敬如宾了一晚上,到底忍不住了,将她轻轻压在身下,蛊惑的说:“夫人知道,我为什么是最好的我吗?” “啊……为什么……” 她一靠近,方才还自持冷静的苏漾,面上腾的热起来。 两个人水乳交融的羞耻画面,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不敢直视李潜,抱着他越来越近的脸,紧张的喘着气。 “因为我现在有了夫人啊。”李潜在她嘴巴上嘬了口:“夫人不必因为有了我,而失去最好的你,你想做的事情,去做就行,剩下的我来处理。你不用顾忌我,为夫有十八般武艺,堂堂正正的比,不管是在床下……还是在床上……也绝不会输。” “李潜…你…你的手……” “为夫和夫人切磋下床上功夫,夫人放心,为夫会轻点的。” “……” 苏漾听着他的荤言荤语,很快被吻得头昏脑涨。 昏昏沉沉中她想,李潜果然最了解男人。 男人一旦起了念头,九头牛都拉不住,不管上一秒谈论多么正经严肃的事情,他总能拉着她做他想做的事情。 厉害! 第203章 搞点动静出来 许子沂听完苏漾的话,有片刻钟抿着唇一言不发。 苏漾一大早跑来找她,让她受宠若惊,她笑嘻嘻的迎接她,没想到却是关于李瞳的消息。 上次对着李瞳下跪之后,她就刻意不在提起他,更不会去打听他。 她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纠缠,曾经那么深的爱恋,发展到两个人横眉冷对,已是在挖她的心,发展到彼此憎恨吗? 许子沂不愿意到那一步。 她及时的停下,切断所有的怜惜,避免走到最难堪的境地。 只是没想到,口口声声说她离开之后,自己会过得更好的李瞳,现在成了个整日泡在赌坊里的赌徒! “这个……提不起来的玩意儿!” 她思来想去,忍了又忍,还是憋不住的大骂出声。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玩,以前还只是玩女人,现在女人都不好玩了,又喜欢上赌了?什么东西不好,他都上赶着去学?别人看见狗.屎避之不及,他上赶着冲过去说吃着真香!呵呵呵呵,他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果然是过得更好了!以前只会吃喝嫖,现在吃喝嫖赌全占了!我是不是要敲锣打鼓宣扬一下他可真厉害。” “骂得对,骂的精辟,骂的全都在理。”苏漾一拍腿,竖起大拇指:“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这么一想,四皇兄还是个全能型人才 。” 何止全能,放眼整个皇室看过去,估计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这份殊荣,还有谁能担当得起!还有谁! 只有李瞳! 李瞳牛逼! 苏漾在心中欢快的吐槽不已,许子沂要比她粗暴很多。 她本就是火爆脾气,得知李瞳赌上瘾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见阎王去了,这会骂起来荤素不忌。 “我呸!就他那干啥啥不行,装逼第一名的德行,连女人都没玩明白,还被不入流的货色玩的团团转,他还有胆量去赌?不是,我就特别好奇,他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要运气没运气,要本事没本事,要胆量没胆量,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赌赢?老娘真是服了。” 苏漾点头颔首,要论最会恶心人的,她认识的人里,许子沂必须拥有姓名。 她还担心许子沂会对李瞳的缺点视而不见,没想到她比谁都认识的清楚。 认识这么到位,还深爱李瞳,这是多么感天动地! 李瞳这个睁眼瞎! “走!咱们去看看他!”许子沂左思右想,还是良心上过不去:“就去看看,他要是不听…以后爱怎么就怎么样吧!” 她对李瞳失望是真,不忍看他继续堕.落也是真。 因为不管多少年过去,两个人初初相见时,他身上的那股书生气质,始终烙印在她脑海深处。 许 子沂雄赳赳气昂昂,带着苏漾直奔赌场。 李瞳最近一直在一家新开的叫胜记赌场里面沉迷度日,这家赌场据说是位闽州的老板开的。 闽州是江南地区较为发达的地方,玩乐性质的场所数不胜数,其中妓.院和赌场是那边最出名的,能开到京城来,可见实力雄厚。 开业第一天,就盛况空前。 之后几日不仅有老百姓络绎不绝的往里面涌,而且极度受世家公子哥的青睐,都说里面环境好,给人一种很享受的感觉。 “赌还能赌出享受的感觉出来?我看他们是把脑子给赌没了!”苏漾嘟囔道:“环境再好,也是吃人的地方!” “他们要真有脑子,还会进来赌?”许子沂看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嗤声道:“说他们有脑子,都侮辱了脑子。” 苏漾想了想,李瞳确实不太像有脑子的样子,嘿嘿的笑了笑:“你说的没错。” 往常来赌场的大多都是男性,但胜记赌场不一样,仗着环境好,又找了些花魁过来玩,慢慢的也有不少女子出没。 苏漾和许子沂的装扮非富即贵,守门的两个大汉眼皮一抬,就放她们进去了。 和印象中乌烟瘴气的场景不一样,这边的环境的确十分令人心旷神怡,如果不是那一张张整齐的桌子,还有那一扇扇隔开的包厢,苏漾 几乎要以为,她们是置身在夏日的花园里。 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夹杂着五颜六色的绽放绚烂的花朵,空气清新,自由流通,吵闹声有是有,但却更多了些俗世气息。 一个赌场不好好的搞赌博,专注于环境改造是什么情况? 老板还挺讲究啊! “这环境真不错。”苏漾平心而论:“人家火爆也有火爆的理由,一个赌场都能把环境做到这种份上,我不由得想到了我们的店铺,天下烤串到处弥漫着的都是食物的香味,缺少了那么一丝丝大自然的气息,不如……” “行。”许子沂敷衍的道:“明天我找人往铺子里种几棵树。门前也种一排。” “种树十分生态,会不会太夸张了?” “恩…那就种点草?”许子沂和她漫不经心的聊着天,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她多喜欢李瞳,哪怕他化成了灰都能认出,因此只粗粗扫了眼,就知道厅堂没有他的身影:“我们上包厢!” 包厢不同于大厅,不好直接推门进去,那样搞不好会挨打,苏漾直接招手叫来小厮,塞了银子跟他打听李瞳。 “您说的是四王爷李瞳吧!”小厮如数家珍的说:“知道啊!他每天都来,嘿!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我瞧你笑的这么开心,是在高兴遇上他这个冤大头了吧!”许 子沂无语,他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幸灾乐祸掩都掩不住。 小厮摸了下嘴角,心道有这么明显吗,他讪讪的笑笑:“这哪能说是冤大头呢,只能说四王爷……心系我们,担心我们吃不上饭!” “那是,天天在这里输银子,把你们养的肥头大耳的。李瞳真的好善良。”许子沂面无表情:“前面带路吧。” 小厮被许子沂指桑骂槐说了顿,缩着脖子不敢再开口。 “就是这里。” “走吧。”苏漾把铜板塞给他:“等会听到什么动静,都不用上来。别担心,这都是家事。” “……” 小厮忧心忡忡的离开了,苏漾朝许子沂挑挑眉,只见她深吸口气,用力一踹,房门没破,她自己嗷的叫出了声。 “疼疼疼!” 许子沂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谁知道他们居然反锁房门,光天化日之下赌个钱还锁门,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苏漾!你来!” 免费的神力女将军,不用白不用。 苏漾临危受命,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她缓缓的抬起腿,出腿的时候速度极快,轰的一声,房门不仅破了,还飞进了屋里。 “啊!” “操!” 男人的谩骂声接二连三响起,兵荒马乱过后,苏漾看清了房里的人,她调皮的眨眨眼,吹起额前碎发。 巧了。 都是熟人呢! 第204章 就是看不起你 前有渣男李瞳,后有山匪卫典,左边是只见过两次面的九王爷李融,右边居然是差点被她踢掉子孙根的郑昌其。 苏漾微微惊讶,小小的赌桌囊括了各种牛鬼蛇神。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奇妙,臭味相投的人,即便相距千里都能聚到一起。 她惊讶的还没开口,险些被门板撞到的郑昌其,本就怒气冲冲,一看来人还是和自己结仇的,当即火冒三丈。 他不能人道全都是这个女人害的! 此番他来京城,一是为了看病,二是为了找出这个女人,狠狠的弄死她! 没想到不等自己去找,这个歹毒的女人居然送上门来,真是天助他也! 郑昌其恶上心头,大手一挥,咬牙切齿的道:“把这两个女人给我抓起来!” 一群人呼啦啦的就要冲着苏漾奔去,只听吵闹中三道声音先后响起。 “且慢!” “谁敢!” “稍等!” 郑昌其如遭雷劈,诡异的看着桌上的三人。 有没有搞错,他欺负两个女人,他们都要阻止? 郑昌其心里不悦,脑子混乱的转不过来,跟他一块的郑山辉比他要聪明,凑上前小声的道:“这两个女人,恐怕来头不小。” 话音未落,就见九王爷李融缓缓笑着起身。 他是当今贤妃的儿子,和李 潜同岁,但比李潜小两个月,性格却有着天差之别,他为人很圆滑,是皇子中出了名的老好人。 贤妃许巧嫣和皇后交好,李融自然和太子及李瞳交好。 说起来他这个人的本事,没办过特别漂亮的差事,可也从没出过差错,属于那种在众多皇子中不显山不露水的类型,所以先前在听李潜说,他带着李瞳赌钱时,苏漾还有些意外,尤其是李潜说他要踩李瞳时,她更加难以置信。 因为李融长了张酷似贤妃的娃娃脸,脸颊上有些肉,让他看起来可爱单纯又阳光。 此刻他笑的亲昵,热情的和她们攀谈:“七皇嫂,表姐,你们怎么来了?也是来玩耍的吗?” 许子沂叫许巧嫣一声姑姑,按道理来说,李融确实该喊她表姐。 “呸!玩什么玩耍什么耍?你天天不务正业跑赌场,我等下就进宫跟姑姑告状!”许子沂狠狠的瞪他,李融讪讪的辩解:“也没有…没有不务正业,就是来散散心。” 他把李瞳推出来:“四皇兄最近心情不好,我便陪着他过来,而且小赌怡情,我们也只是赌了一点点而已。” “李瞳!你给我过来!”许子沂不听他的废话,她这个表弟,看着乖巧,实则非常有自己的主意,他心思缜密,是个诡辩 天才,小时候许子沂没少在他嘴皮子上吃亏,她知道说不过他,索性开门见山的找回李瞳:“你跟我回去!” “我不要!”李瞳果断拒绝。 他今天输了不少,还没捞回本,他才不肯走,万一下一把就能翻身赢回来呢? 许子沂现在把他叫回去,不是断他财路吗! 她怎么能这么恶毒! 李瞳不由得想到,上次他让她下跪,那时候她说跪就跪,现在再看,果然还是心中怀恨。 “我不走!”他再次强调说道:“你回去吧!一个和离的女人家,再进赌场,你看谁还敢要你!” 苏漾闻言皱眉,正要开口驳斥他,许子沂抢先一步。 她又气又笑的双手叉腰,远远的看着李瞳问:“你不走?我再问最后一遍,你走不走?李瞳,你自己几斤几两掂量清楚了吗?这几年你干啥啥不行,天天捣鼓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有干过一件让人称赞的事情吗?” “怎么没有!”李瞳被戳了心窝,差点就要跳起来:“土改不就是我干的吗!” “人要是脸皮厚了,什么功劳都敢抢。土改是你的功劳吗?你那时候不是忙着生孩子吗?去哪儿都带着赵绮绮,土改的事情你放到心上过!还真是大言不惭!”许子沂正说的起劲儿,被苏漾扯了 扯衣袖,她看了眼围观的人,转移了话题:“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你凭什么管我!你早就是个弃妇,我都不要你了,还缠着我做什么!”李瞳口不择言。 这些日子郁结在心中的不快,一看到许子沂就想发泄到她身上,她以前就讨厌,现在还是一样讨厌。 他见许子沂愣怔的模样,越发趾高气扬,冷哼着道:“哦,我懂了,该不会是没人娶你,你又想到了我吧!你以为我会要你个弃妇吗!以前我就对你避之不及,你为什么心里就没点一二三四五呢!” “李瞳!”许子沂忍无可忍,抬手就要扇他,李瞳一把推开她:“被我说中心事,狗急跳墙了!” “你才是狗!”许子沂不甘示弱,她余光瞥到苏漾,忽然冷静下来,双手环胸的冷笑:“不走?苏漾!把他给我抬走!” 突然被点名的苏漾,进退两难,她踟蹰犹豫着,扛走李瞳是举手之劳,关键问题是…她挺嫌弃李瞳的。 算了! 一咬牙一闭眼! 就当扛了头猪! “收到!”她凝重的说,脸上一副英勇就义的悲壮表情。 苏漾往前走,离李瞳越来越近,不料李融突然挡在身前。 他惯常做和事老,这回也不例外,笑眯眯 的道:“表姐,都是出来玩的,不要闹的这么难看,七皇嫂,表姐胡来,您得劝着点啊。” 苏漾有苦说不出,她能劝得住吗! 但凡她能劝得住,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啊! 就在双方沉默不语之际,李瞳把桌上的牌推翻,哗啦啦的声音夹杂着他挑衅的话语响起:“你们两个要是看热闹,就好好看,要是再挑事,就找人架了出去。说我干啥啥不行,今天我还非得赢钱让你看看!来来来,我们继续!” 郑昌其自打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头,便偃旗息鼓了。 既然是皇家中人,他明着得罪不起,得先忍忍。 李瞳让继续玩,他沉默的摸起牌来,气氛凝滞的房间里,渐渐有了动静,卫典靠在椅子上,扫了眼苏漾,扯了扯嘴角,又低头摸牌。 只有李融还在致力于和解:“表姐,既然来了,不如就在这里玩会?不想在这里待着,你们两个下去玩也行,花多少都记在我账上,你看成不?” 许子沂看着李瞳的侧脸,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用,就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他能赢几个钱。” “许子沂你别看不起人!”她的口吻阴阳怪气,听得李瞳热血往脑门上冲。 许子沂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就是看不起你,怎么?” 第205章 女人,你的名字叫虚伪 要不是顾念自己是文人的身份,李瞳能和她当场打起来。 他心口剧烈起伏两下,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半晌重哼了声,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笑。 这个女人口是心非。 以前追着赶着倒贴他,被他嫌弃,就想出来以退为进的法子,想要以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嘴上说着不喜欢他了,要和他决裂,实际上背地里从未停止过关注他。 要不然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呢? 女人,你的名字叫虚伪! 想到这里,李瞳的心情渐渐好起来。 他就说嘛,许子沂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会来管他的事情?上次她还对着他下跪,连这都能忍,还要管他赌不赌博,这样的情深义重,她能骗得了自己,也骗不过他! 要说原谅这个女人的胡闹,不是不行,让她当自己的王妃,也不是不可以,正好母后在物色人选,他可以勉为其难替她说两句话。 但她必须得保证,以后不能那么粗鲁了! 女人家整天骂骂咧咧,成何体统。 李瞳的算盘打的响亮,无意中朝许子沂瞥了眼。 她和苏漾正坐在一旁喝茶,苏漾五官惊艳,让人心跳加快,她在她旁边,轮廓柔和,不说话时居然有种小家碧玉的温婉。 瘦下来的许子沂,马马虎虎能入他的眼吧。 或许真的 可以考虑考虑让她重回王府的事了,不过她以前做的那些事,他得跟她算算账,弄个约法三章之类的,好好治治她! 李瞳觉得自己简直是最好的男人了,试问有几个男人,愿意给被休的弃妇这样的机会? 他心神飘飘荡荡,李融催促他看牌时,才赶紧集中注意力。 “四皇兄,打牌你得专心,不然输了…面子可挂不住。”李融笑容阳光,娃娃脸轻易获得人的信任,他说道:“表姐还在这里呢!” 对。 得专心。 他可没忘记许子沂说他干啥啥不行,他打牌不能把把都赢吧,也是有赢过的,她凭什么那么说他。 没准他今天运气爆棚呢! 李瞳不觉认真起来,人一认真,运气似乎都好了起来,手上的牌十分不错,他暗暗窃喜,终于在一刻钟之后,他赢了! 其他人将面前的银子推过来的时候,李瞳趾高气扬的朝苏漾二人看了眼,目光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看看! 说我不行? 我呸呸呸! 许子沂没眼看,掀起了唇抖了抖,她跟苏漾说:“他这个人,但凡有点成绩,就沾沾自喜,如此沉不住气,还跟人学赌?” 她欲言又止,以前瞧李瞳,浑身跟冒着金光一样,现在再看李瞳,也就普通一男人,她连多说几句,都嫌累。 许子沂拉着苏 漾的手:“你说我为什么要来掺和他的事,他愿意赌就赌呗,都和离了,我还管他干嘛!我这样善良的前妻,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来第二个了吧?” “是你自己要来的。”苏漾提醒她。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他的事!”许子沂没放过她:“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来!” 苏漾龇牙:“许子沂,你别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我不是以为你旧情难忘,才跟你说的吗!” “没有。”许子沂摇摇头:“这回就是最后一回,也算为这些年的情谊画上句号。不管他做什么选择,反正我尽力过。” 苏漾是不喜欢李瞳的,也看的出来李瞳并非良人,许子沂除了没心没肺之外,是个不错的朋友,她不忍心看她跳火坑。 好不容易她跳出了火坑,又说出这番话,苏漾心里头乐的不行。 她赶紧附和说道:“对,路是他自己选的,都这么大年纪了,分得清什么是对错,咱们也就劝劝,他要是还不听,那也没辙。” 赌博这种事,一旦沾上,很少能有完全戒掉的。外人的劝阻,起不了决定作用,关键还是得他内心的选择。 苏漾觉得李瞳没救。 他是个自私且贪图一时快乐的人,从赵绮绮的事情上就看的出来,在这件事上,她同样也不看好 ,而且李瞳太笨,笨的人在赌桌上,都是给人送钱的,指望着他赢钱,那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事情的发展,和苏漾预测的一模一样。 在最初赢了那一把之后,李瞳就各种输,他脸色渐渐难看,身子不知何时坐直,认真的样子前所未有。 即便再认真,运气不好,还是在输钱。 他下意识朝许子沂看过来,许子沂朝他笑笑,这笑容就像是嘲讽,他愤懑的收回视线,把银子丢出去,又道:“再来!” 再来的结果还是输,直到把所有带来的银子都输掉,李瞳还要继续。 在看不见的地方,李融收起得逞的笑,他劝李瞳道:“今天就算了,明天再赌!” “不行!就今天!”李瞳坚持:“我有预感,下一把我一定赢!老九,你先借我五百两,等我赢了之后还你!” 李融难为情,他朝苏漾和许子沂看去,许子沂含笑看着,苏漾更是一脸无所谓,让人猜不透她俩的心思。 他想了想,说:“四皇兄……你看表姐和王妃都在等着你,要不今天还是先回去吧,赌场就在这里,明天你再来,不就行了?” “不行!她说我不行,我非要赢一把,你是不是不愿意借钱给我?你也觉得我还会继续输?”李瞳跟魔怔了一样,非要争这口气。 李融叹着气, 无奈的说:“我怎么会不愿意借你钱,四哥只是手气不好,我没觉得你会输啊!成!我借给你行了吧!” 李瞳不肯走,借了钱继续打牌,越是想要赢,越是输的多,五百两很快就又输完了。 许子沂看不下去,直接给苏漾递了个眼神,苏漾上前,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李瞳的手下拦住了。 “你们走!”李瞳道:“就是你这个女人,走哪哪晦气!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在,我怎么会输!你赶紧走!来人,把她们两个请出去!” “李瞳你自己没本事,就别怪别人!”许子沂指着他的鼻子骂:“输了就凶相毕露,玩不起是不是?玩不起你别玩啊!你是这块料吗!你不是你瞎装什么大头蒜!还赶我们走?不用你赶!你输成这样,说我认识你都觉得丢人!我们这就走!不过,你是不是真不走?” “不走!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快走!”李瞳心烦意乱,态度也很恶劣。 他太生气了,本来想在这个女人面前,好好的出一把风头,结果老天爷跟他作对,就没让他赢过! “好!今天你不走!以后你的事我都不会管!” “那我可谢天谢地谢谢您嘞!”李瞳忙双手合十,朝她作揖。 许子沂气笑了,点点头:“行!是我自讨没趣,苏漾,咱们走!” 第206章 要拿她抵债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李瞳就迫不及待的催促大家赶紧开始,他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老天爷不给他面子,他要看看什么时候才能赢。 “快快快!开始啊!都愣着干嘛!你们是不是都玩不起了?”李瞳不耐烦的道:“还是说怕我输不起?我堂堂王爷还能欠着你们不成吗?还玩不玩了?不玩我换人了!” 一张桌四个人,只有李瞳从头输到尾,其余三人各有输赢,要论今天的赢家,非卫典莫属。 他本来就擅长赌博,心思缜密,算计得当,加上前几日的不悦,心情颇为低落,好不容易从赌博中获得点快感,他自然不会喊停。 “四王爷都不怕,草民怕什么?”他说着慢悠悠的重新洗牌。 李瞳见有人陪自己,脸上浮现些许笑意:“本王输得起,这点小银子才哪到哪,本王这就让人去取银子过来。” 他对随行的小厮低声絮语片刻,那小厮面露惊讶,被他狠狠瞪了眼,讪讪的点头哈腰离去。 郑昌其瞧了眼李融,见李融点头,他表态道:“玩就玩!继续继续!” 因着苏漾二人离开的凝滞氛围,渐渐回温,喧闹声中李融不自在的轻咳了声,好心劝说道:“四皇兄……” 他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样子,让李瞳预感到不是什么好话 ,皱着眉头道:“你想说什么?跟许子沂有关的都别提!” 李融瘪瘪嘴,叹了口气,这才硬着头皮说:“四皇兄,你就是吵我骂我,我也得多说几句,我这是为了你好,我表姐对你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都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她恐怕是担心你沾染上赌瘾吧,所以才来找你,你也别怪她,虽然以前她用的方式确实不对,可她心里都是你啊。对你的喜欢是真的,关心在意也是真的,你就这么让她走了……她心里应该不好受……你不去追她吗?” 他小心翼翼留意着李瞳的表情,果然看到他刚柔和下来的脸变得暴躁无比。 “追?”李瞳高声质疑,嗤笑了声:“她自己要来,自己要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都和离了,她还关心我做什么?我稀罕她的关心?无聊至极!” 李融心里发笑,面上却纠结的道:“可她的关心也是好意。” “我用得着她的关心?关心我的人多了,我是不是每个都要感激一番?再说了,谁知道她是真的关心我,还是来看我笑话的!” “四皇兄,表姐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不应该这么说她。”李融似乎有些生气了,正了正神色说道。 李瞳朝他瞥了眼,放下手中的牌,他和李融历来交好,也知道李融是他们 太子党的,所以才和颜悦色的道:“九弟,你是宫里面出了名的老好人,你心地善良,所以在你的眼里,世界上是没有坏人的,你根本不能理解,有些人能过分到什么地步。行了,你堂姐的事情,咱们稍后再说,现在先来打牌,好不好?我今天输了很多,一定要赢回来。” 他勾勾唇角:“我还欠你五百两呢,可先说好了,今天赢不回来,这钱就得欠着了。” “欠着便欠着,难不成皇兄还能跑了不成?”李融顶着张娃娃脸,笑意盈盈的说:“那我今日便舍命陪君子了。” 二人话音刚落,先前去而复返的小厮,就揣了十几张银票跑回来。 他把银票递给李瞳,李瞳阔气的拍了拍,大手用力将银票摔在桌上,冲着众人挑衅的道:“可别说我输不起!看到没?有的是银子!这才输到哪啊。继续!” 众人附和的大笑,在李瞳看不见的地方,李融眼底划过一丝阴冷的暗光。 李瞳流连赌场的事情,隐隐在坊间流传开来,传到许子沂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她得知后连眉头都没眨一下。 “真不管了?”苏漾拨了拨算盘,问趴在桌上的许子沂:“真狠下心了?” 被李瞳赶出来那天,许子沂一路发毒誓,内容无外乎 再管李瞳她就被撞死之类的云云,苏漾听得胆战心惊。 她后来一直没提李瞳的事情,今儿来铺子里吃烤串的一群人,对李瞳豪赌的事情议论纷纷,她才借机开口。 “不管。”许子沂斩钉截铁的道:“我又不是他娘,顶多算人家的弃妇,我都成弃妇了,还管他死活做什么?” “你非常有弃妇的觉悟啊!”苏漾拍拍她的肩膀:“那么请问,非常有觉悟的弃妇,您有两三天都没来我店里,去干嘛去了?” 许子沂面上一红:“拜师学艺去了。” “拜什么师,学什么艺?”苏漾好奇,许子沂是个非常没有生活目标和追求的人,突然拜师学艺,实在惊吓不小。 “跟着柳大夫学点医术。”许子沂揉了揉脸:“就觉得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总不能一事无成。” “学医你跟商星沉学啊。”苏漾脱口而出,而后又摇摇头:“不行不行,商星沉的医术非常邪,正常人学不来,你就跟着柳离岸吧!他脾气好,又有耐心,就是不知道你这三分钟的热度,到底能坚持多久!” “你可别打击我!我告诉你苏漾,姑奶奶我越被人打击,越充满力量。”许子沂瞪她。 苏漾笑:“看来我得时不时打击打击你,这样你才能永远充满动力。” “我看 你是想打一架。” 二人作势又要闹起来,忽然只见一个女婢冲了进来,她衣衫凌乱,哭的满脸泪痕,左顾右看之后,望见苏漾时眼睛一亮,忙扑了过来。 “王妃!”她嚎啕大哭,叫声惨烈:“你可要救救我们姑娘啊!求你救救我们姑娘啊!奴婢给您磕头了!王妃救命啊!” “……” 苏漾没认出来这位女婢,也不知道她说的姑娘是谁,于是问道:“你家姑娘是哪位?她怎么了?” 那女婢忙止住哭声,使劲抹了把眼泪,这才说起缘由来。 “奴婢名叫春江,是四王爷府上的新来的丫鬟,奉命伺候夫人赵绮绮,今天早上夫人正在用饭呢,就有一群大汉冲进王府,不由分说的将夫人绑走了!” 原来是李瞳府上的,怪不得许子沂看她穿的衣服眼熟,不过既然是王府上的,那她说的话就更可疑了。 许子沂不太信她的话,认为是个圈套,双手环胸冷笑着道:“还有人敢冲进王府?疯了吗!李瞳呢!有人绑他的女人,他人在哪!” 春江哭的更伤心了,整个人都在猛烈的发抖,她呜呜的道:“王爷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那群大汉说…呜…说他们是胜记赌场的,说抓走夫人是王爷的意思……他们说王爷欠了好多钱,要拿夫人去抵债!” 第207章 她只是很难过 李瞳自从迷上赌博之后,很少回家,基本都是泡在赌场,睡觉前赌,醒后接着赌,做梦的时候都在赌。 偶尔回一次王府,也是拿了银票后就立刻匆匆离开。 赵绮绮曾温声细语的劝过他,不过她本来说话就没什么分量,触了李瞳的霉头,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后暗自垂泪。 李瞳越发疯狂。 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变得,无声无息的变化最为可怕,要不是今天春江的哭诉,苏漾万万没想到,李瞳能失控到这种地步。 人一旦失去对自我的约束,就会离地狱越来越近。 她看看许子沂,后者脸色铁青,表情除了厌恶,还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苏漾问春江:“他们去了哪里?” “去了赌场!夫人让我去找七王爷求救,可到了王府说王爷去京郊了,奴婢实在没有了主意,就找王妃您了!王妃!您一定要救夫人啊!夫人她还怀着身孕,王爷……呜呜…王爷怎么能这样?”春江急急忙忙下跪:“奴婢给您磕头!求您救救夫人吧!” 苏漾将春江扶起来,看着许子沂道:“这事不知道便罢了,既然求到了我面前……” 她不能无动于衷见死不救。 撇开赵绮绮对李潜的那点心思,以及 她的嫉妒和小手段,苏漾并没有憎恨她到送她去死的地步。 “走!我陪你一起去!”她正想着,许子沂颤着声音道。 她们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中的决定。 两个人一路走得飞快,春江在后面小跑都跟不上,苏漾神色冷肃,许子沂表情更为寒凉。 谁都没有想到,李瞳会一次次打破下限! “为什么?” 站在胜记赌场的门前,许子沂忽然开口,她像是迷路的孩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中:“为什么是这样?如果我没和离……” 如果她没和离,是不是被卖掉抵债的就是她? 赵绮绮曾有多么受宠,她们有目共睹,这样一个心爱过且怀着身孕的女人,李瞳都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何况换成她呢? 苏漾并不掩藏她的鄙夷之情:“有人洁身自好,有人自甘堕.落,前者需要极强的自律,才能抵抗外界的各色诱.惑,而后者只需遵从欲.望本身即可抵达。世人总会选择更容易走的那条路,李瞳也不例外,他毫不克制的满足了自己所有的欲念,还美其名曰这是文人不羁洒脱随性的做派,他脏,也要脏了天下所有文人。” 许子沂眨眨眼,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 下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哭,说不上是可惜,还是遗憾,她只是觉得很难过。 和李瞳和离的时候,她没有这么伤心,对着李瞳下跪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伤心。 她伤心为什么会这样,伤心过去的五年如梦一样,伤心她爱上的只是臆想中的迷人的他。 人间的情爱总让人失望,她的血越来越冷,心越来越硬。 “别哭。”苏漾替她擦干净眼泪:“早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但凡他有一点点喜欢你,有可能喜欢你,有机会喜欢你,当初我都不会那么劝你。其实你们之间的感情,我们外人看的明白,但你看不明白。今天这件事,你如果不想进去,我自己进去。你不必陪我。” “既然梦醒,为什么不让我醒的彻底一点。”许子沂拉过她的手:“我们进去吧。” 赌场里照样非常热闹,到处都是吆喝声,有人高呼有人窃喜有人因输钱暴怒愤懑惆怅满怀。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苏漾还记得上次李瞳的包厢,带着许子沂直奔二楼,她站在门外侧耳倾听,隐约间果然听到房内传来女人压抑的哭泣声。 “我要敲门了。”她担忧的看向许子沂。 “我来。”许子沂眼圈红红的,但表 情比任何时候都要淡漠,她僵着后背上前,抬起的手微微颤抖,但她倔强的敲了下去。 房间里吵闹声渐歇,只有女人的哭声格外刺耳,紧跟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房门从里面突然打开。 “你们谁啊!”有小厮并不认识苏漾二人。 苏漾想都不想,抬脚就把他踢到一旁,如此凶悍的行为,让所有人如临大敌,十几个模样粗犷的人气势汹汹的上前,拳头作势捶下来。 她隔空一挡,小手扣住那人的手腕,轻轻一折,只听咔嚓声响,伴随着如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其余人见状被吓的不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暂时没有人敢冲上前当这个英雄。 本以为只是两个小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拾了,没想到这个长得极美的女人,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 相互僵持之下,赵绮绮泪眼婆娑的望过来,在看到苏漾和许子沂的时候,她的表情有短暂的错愕。 不是李潜吗? 她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怎么没来? 苏漾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没说话,而是径直朝着李瞳走去。 有人想要阻拦,畏惧苏漾身上的凛然气质,瑟缩着到底没上前。 苏漾在距离李瞳还有两米远的 地方站定,说道:“李瞳。” “七弟妹。”李瞳吊起了眼尾,朝她看过来,惊讶道:“你怎么又来了?” 他形容颓唐,黑眼圈浓重,眼袋大了很多,原本多情的桃花眼,此刻浮肿无神,凭白老了好几岁。 他向来自诩文人,总是把自己装扮的得体英俊,然而此时此刻,在他身上,除了看到邋遢不修边幅之外,什么气质什么英俊都没有。 苏漾面无表情,指了指坐在郑昌其腿上哭泣的赵绮绮,说道:“我来带她走。” “哈哈哈!”李瞳先笑为敬:“你带她走?她是我的女人!你凭什么带走她!七弟妹的手伸的太长了吧,管好自己王府的事情就行了,不用再来插手我的王府。再说了,如果没记错,你和她不是结怨了吗?你带走她,许子沂那边怎么交代?” “不用跟我交代。”许子沂跟过来,她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李瞳,心底竟然意外的没有半点波澜。 李瞳没想到许子沂也在,瘫在椅子里的他,急急忙的坐直了身子,他抬手整理凌乱的衣衫,下意识朝许子沂看过去,却见她眉目清冷,目光是那么的冰凉,她静静看着他,毫无表情,就像看着脚下一堆肮脏的烂泥一样,轻蔑又疏离。 第208章 抓他回去问罪 李潜坠崖那天,她就是这样冷漠的眼神,直看的他浑身发冷,四肢冰凉。 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失去,然而他却很清醒的感知,他对此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无法掌控。 李瞳喉咙发干,心跳剧烈,他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许子沂已经走到面前,她还穿着最喜欢的粉红色衣服,身段窈窕,衣摆随着走路的姿势而轻轻的晃,发髻一丝不苟,她低着清秀的小脸,居高临下看过来。 李瞳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紧张,甚至还有点害怕。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让他感觉很慌张。 “许子沂……”他太害怕她开口了,抢着打断道:“你走!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你别来烦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你赶快走!来人啊!把她赶出去!” 一群人只敢围着,并不上前,苏漾拦在前面,她一人的架势,让人并不敢小觑。 许子沂还是面无表情,她来时是愤怒的,是失望的,在看到李瞳时,所有的情绪都没有了。 李瞳见不能赶走她,继续抢着说道:“我知道了,你是来求和的对吗?好!这件事回去再说!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否则这件事没得商量!” “你为什么还不走?非要让我赶你吗?七弟妹!你赶快带她走!这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本王养你们是让你们干巴巴的杵着看戏的吗?” 所有人都发现了李瞳的紧张,他喋喋不休,暴躁无比,就连哭泣的赵绮绮都好奇的停了下来。 李瞳这是在害怕吗?他害怕什么?是苏漾还是许子沂? 许子沂? 不可能。 李瞳从没把她放到眼里过,对她根本不屑一顾,怎么会畏惧她? 包厢里落针可闻,李瞳说了很多的话累到停了下来,他一抬头,看见许子沂在笑。 她笑的很温和,是这几年来前所未有的温柔,只是她的眼底,漆黑如墨。 李瞳下意识的抿了抿唇。 “李瞳,今天我得带走她。”她不急不躁的说道:“她怀着皇家的血脉,不论如何,都不能出差错,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应该珍视,如果她幸运的为你生下个儿子,那就是皇孙,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定会很欢喜。人可以犯糊涂,但千万不能在大事上面犯糊涂。” 她没有一点指责的意味,认真的和他分析利弊:“夫人虽不是王妃,也是你真心实意喜欢的女子,你若是拿她抵债,你的面子往哪里放?皇家的面子往哪里放?皇后娘娘得 知后,定然会盛怒,要是再让父皇得知,这件事将无法收场。李瞳,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许子沂走到郑昌其面前,将赵绮绮拉出来。 郑昌其不肯松手,大叫出声:“你干什么!她已经抵给我了!你松手!” 苏漾适时出声,笑着道:“郑公子,好久不见,要我再送你一份见面礼吗?” 郑昌其心里头窝着火,在吐蕃结的仇还没算,她还敢挑衅他! 难不成当真以为她是王妃,他就不敢拿她怎么样了吗! 他现在不能惹事,不能给李融找麻烦,等以后让他找到机会,他一定要狠狠教训她! “谁说她抵给你了?李瞳说的?他没说。”苏漾做主道:“李瞳,你没说。” “我……”被提到的李瞳看看许子沂,她还是平静寡淡的样子,她也在等他的回答。 “四王爷!” “把她放了。”李瞳重新瘫回椅子里,他捂着脸,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欠的钱,我另外想办法,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给你们补上,你们信我,我的王府就在那里,绝对不会跑了。现在,你们让她们把人带走吧!” 郑昌其想起李融的叮嘱,哂笑着道:“四王爷,我姑且再信你一次,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你欠我的那些赌债,别想着一跑百了 ,惹急了我就去告官,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咱们大越朝可是讲究律法的!” 李瞳觉得难为情,赌输了很丢面子,郑昌其非要再来踩一脚,让他心烦意乱。 他把手放下,冷着脸道:“本王知道!让她们走。” “好!”郑昌其爽快的道,许子沂轻轻一带,赵绮绮就撞了过来。 她托住她的腰身,苏漾也上来帮忙,二人搀扶着赵绮绮,朝着门口走去。 拥堵的人群自觉让出道路,她们走的缓慢,李瞳就这么看着。 他看见许子沂的表情很淡,看见她走的很稳,看见她从转身那刻起,再没有朝他多看一眼。 她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他觉得害怕。 “许子沂。” 眼看着她们就要彻底离开,李瞳突然叫道。 许子沂侧身看过来,目光不解的无声询问。 李瞳张了张嘴,半晌才问:“你不生气吗?” 她以前很爱生气的,他不理她,她要生气,他找别的女人,她要生气,他流连青楼,她要生气,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被她得知,她都会借题发挥和他生气和他吵架,现在为什么不了呢?为什么她能这么淡定的,来替他的其他女人求情呢? 李瞳看不懂她了。 许子沂没回话,她转过身,对苏漾说:“走吧。” 她不会再生气,不会再有期待,不会再有渴望。 她彻彻底底的和过去的自己以及那段爱恋,彻底告别了。 三个人并肩从胜记赌场出来,正准备上马车时,只见浩浩荡荡的士兵从街角冲过来。 队伍为首的人是九王爷李融,在他身后跟着的居然是李潜。 苏漾疑惑,停了下来,她没说话,倒是赵绮绮见到李潜,兴奋的道:“是七王爷!” 许子沂瞥了她一眼,嗤声:“我们都长眼睛了,不用你提醒。” 赵绮绮脸色讪讪的,她才看向苏漾:“他们来做什么?” 苏漾摇摇头。 三个人正说话间,浩荡的队伍竟就在眼前停了下来。 李潜纵身下马,快步来到苏漾跟前,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有点事情。”李潜道:“一言难尽,为夫先上去将四皇兄请下来。你先回府去。” 苏漾看他的神色,猜到不是什么好事,欲答话时,李潜附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还有这种事!他疯了吗!” 苏漾怎么都没想到,李瞳的胆子居然会这么大,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会拿赵绮绮抵债了。 他连土改拨下来的银子都敢拿去抵债,还有什么不敢的? 现在事情败露,越武帝暴怒不已,要抓他回去问罪! 李瞳要完了! 第209章 恶性循环 楼梯传来噔噔噔的声响,让房间里的人面面相觑,李瞳不由的好奇,又隐隐的期待着,难道是她们去而复返? 他伸长了脖子往外看,想见的人没看到,在看见李融时,只以为他是来赌钱的,没想到身后还跟着直立行走的李潜。 李瞳表情没收住,短暂的惊讶后,才迅速调整情绪。 往常李潜都是坐轮椅的,突然挺拔如松,俊逸凛然,真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打哈哈道:“七皇弟你怎么来了?哈哈哈,是来这里消遣的吗?正巧,我知道有些玩法确实不错,可以同你推荐一下。” 李瞳说完还想招呼他过来,触及二人凝重严肃的神色,抖然察觉出什么。 心中的不安窜了出来,他盯着他们,一改口吻中的笑意:“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两个倒是说话啊!” “四皇兄,还请你跟我们回宫。”李融不敢看他,艰难的道:“父皇召你回去。” “回去?不行不行!”郑昌其一听不干了,像个妇人撒泼道:“他欠的银子还没有还呢!别想就这么走!我说你们皇家的人,是不是输不起?三个人串通好了跟我演戏呢!没银子就把一条胳膊留下!这是赌场的规矩!真当老子我吃素的呢!我告诉你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今天不把这件事说清楚,谁都别想走!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讲个道理吧!” 他本来是理直气壮的,说着说着,只觉得背后阴森森的目光盯得他浑身发毛,底气也越来越弱,说到后面几乎没声了。 他没来由的胆战心惊,绷着脸不动声色的朝身后看了眼,李融他认识,说起来二人还算得上是远房亲戚,他才不害怕他,于是视线自然而然的停留在了李潜身上。 关于这位王爷的传闻,可谓是数不胜数,民间流传的多个版本,他都有听过。 以前他不相信气场这种东西,今天之后他开始知道,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只要他站在那里,你就知道,他注定不同。 郑昌其的打量,落入李潜眼底。 他平静的掠过他,带着极具压迫性的轻蔑和鄙夷,要放平常,郑昌其早就暴跳如雷了,面对着李潜,这个拥有着死一般沉寂眼神的男人,他头一次忍了下来。 被轻蔑就被轻蔑,总比丢掉小命要好。 李潜没说话。 说起来请李瞳回去,这件差事是交代给李融的。 别人处心积虑才争取来的机会,他不方便出太多的风头,朝李融递了个眼神。 李融心领神会,冷笑着道:“他欠你的银子,你找他要,倒是你现在要是不让开的 话,那本王不介意请你吃几天牢饭!” 郑昌其瘪着嘴阴阳怪气的哎哟了两声,哼道:“民不与官斗!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咱们只是小老百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敢问!哼!今天真是晦气!赌个钱都能赌一堆事出来!各位,今天郑某就不奉陪了!咱们走!” 他拨开人群,在经过李潜的时候,哪怕装的再无所畏惧,还是紧张的险些栽了个趔趄。 身后的郑山辉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低声道:“大哥小心!” 郑昌其飞快看了眼李潜,见他低垂着眸色,不知在想什么,他讪讪的拍拍手,匆匆离去。 李融朝李瞳示意:“四皇兄,请吧,别让父皇久等。” 李瞳瘫在椅子上,嘴巴哆嗦着,他双手撑着扶手,试图站起来,然而他很快又跌坐下去。 李潜目光悲悯,李融是老好人,立刻上前搀扶他:“四皇兄,你这是怎么了?” 他双手抖得厉害,两腿发软无力,满脑子不停重复的想: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这么大的阵仗,其实他已经猜到因为什么。 当初一时糊涂犯了事,事后他立刻就后悔了,可恨开弓没有回头箭,挪用了土改拨下来的银子,他怕的很,后来又想,赌博就是有赢有输,只要他努努力,把输的 钱赢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补上,那么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他没日没夜的泡在赌场,又偷偷用了点银子继续赌,想要回本,谁知道赌博就是个无底洞,他挪用的银子越来越多! 土改正在大越境内如火如荼的开展,银子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 在事情无法控制之后,他清醒冷静的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干了,可问题又来了,不这么干,怎么还债? 那些人说过狠话,他要是不还债,就把他的破事拎出去说。 李瞳本来就因为许子沂,在京城人民面前抬不起头来,要是再传出去他赌博输钱没钱还,他以后还怎么混? 他决不允许! 所以他暗地里吩咐管家,把王府的宅子挂出去卖,可惜是皇家的园林,没人敢买。 他又将府上能变卖的珠宝首饰都拿出去卖了,和他欠下的巨债来比,那些银钱只是杯水车薪,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走投无路之际,他听说赌场里有人拿妻子抵债的,他福至心灵,立刻依葫芦画瓢,让人去绑了赵绮绮过来。 李瞳不是真的想把赵绮绮卖掉。 他想的很清楚,赵绮绮大着肚子,没人敢对她做什么,他只是把她暂时抵押,等有钱了,就买回来。 他发誓他真的是那么想的。 “四皇兄?”看着失魂落魄的李瞳,李融担心的问。 没人知道他此刻恨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李瞳马上就要被他踩在脚下了,他别提多兴奋。 这么一个处处不如他的废物,不过仗着出身好,才能得到父皇的重视,实际上他做的那些差事,哪个能入得了眼? 李融心里早就不平衡了。 他要证明他的能力,要证明自己比李瞳强,他要让所有人看到,包括他的父皇,知道他绝不输给任何人。 把李瞳踩在脚下,只是第一步。 他进展顺利,眼看着马上就要成功,还有什么比等待成功到来,更让人激动紧张兴奋的呢? 要不是有人在场,李融几乎要搓搓手了。 “走吧。”没有得到李瞳的回答,反而是李潜开口道:“他吓坏了,找两个人搀扶着他,我们这就进宫。” 李瞳是个体面人,最注重潇洒风姿,可他此刻真腿软的动不了,被架着出来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苏漾和许子沂居然还没走。 他立刻要挣扎着站起身,目光盯着许子沂。 许子沂只看了他一眼,就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 李瞳抿了抿唇,站直的身子晃了晃,身边的人做事要扶他,他摆摆手,低头的瞬间,眼眶热的发烫。 怎么…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第210章 为什么怕他 “混账!” “逆子!” “朕怎么生了你这个儿子!” “简直是丢我皇家的脸!” 越武帝从来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他将桌上所有能扔的东西,都一股脑的远远砸了下来。 李瞳跪在地上,无声承受着天子的怒气,他本就狼狈的形容,经过此番吵骂,越发的不堪。 他发髻凌乱,脸上洒满墨汁,衣裳肮脏不已,半跪半坐在地上,神色麻木空洞,活脱脱像是行尸走肉。 越武帝一看他这个德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正值当年的男人多情点,没什么大毛病,他对他在外面做的那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他政务不出差错就可以。 前几年还好,自打娶了许子沂之后,他就变本加厉。 许子沂没那个形象身段,越武帝能理解,有意无意的纵容着他,谁曾想纵容过头,他染了一身油腻气质,还越来越不像话。 周声晚跟他打包票说,李瞳就爱美色,除此之外,洁身自好。 洁身自好? 呵呵! 天大的笑话! 吃喝嫖赌他哪个不沾! 整个皇室子弟中,找不到他这么厉害的!厉害到把公款的银子都拿出去赌!还把自己怀了皇家神身孕的夫人拿去抵债! 像什么话! 这是人干的事? 平时领了差事不见他有什么 才华,在卖老婆孩子的事情上,他倒是很大胆很有想法啊! 越武帝气到不行,此刻怎么看李瞳,都恨不得打死他! 他从椅子上腾的站起来,眨眼来到李瞳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下去,半坐半跪的李瞳猝不及防,趴在了地上! 周声晚不顾形象哭着跑下来,她跪在越武帝脚边:“皇上!皇上息怒啊!皇上您息怒啊!瞳儿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可他尚且年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啊!他还小,他还不懂事,皇上!求您再给瞳儿一次机会吧!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越武帝偏爱周声晚,但他不是昏庸无道的皇帝,不会被女人三言两语就牵着鼻子走! 他本来就在气头上,事到如今,听周声晚还在维护李瞳,气的一巴掌甩过去,打的所有人都愣怔,周声晚反应了会,才捂着脸默默垂泪。 越武帝严肃的道:“他还小?他都成家要当父亲的人了,还小还不懂事?一时鬼迷心窍不是犯错的借口,也不能逃脱犯错后的惩罚,无法抵抗诱.惑,这本身就该受到惩罚!他知道错了?他从进宫来到现在,就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哪有一点点知错悔过的意思?如果朕今日轻描淡写的放过他,是不是以后谁犯了错,都可以 用一句他还小他不懂事来揭过!” 周声晚被接二连三的驳斥,堵的哑口无言。 她仰头望着越武帝,心思转得快,挽救的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先湿了脸颊。 越武帝不吃她这套,一把将她推开,威严的脸上满是阴沉:“要想让他记住犯过的错,且不会再犯,最好的办法就是狠狠惩罚他!让他终生难忘,每当犯错的时候,就会想起来因此而受过的惩罚,让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他才会彻底悔过!他既然这么不把这件差事放心上,那么朕也用不着他!等着机会落头上的人多了去了。” 他说到这里,目光扫向众人。 这是在御书房,到场的都是他的儿子们。 被越武帝的目光注视着,联系方才的话,所有人都不由得挺直腰背,等待着圣上的决定。 土改现在可是个肥差,又不费力又落名声,上次越武帝直接丢给李瞳,他们都眼红不已,李瞳自作自受,就别怪他们来抢功劳。 李融掐了掐手心,紧张不已。 自打有了着李瞳往上爬的念头开始,他就有意无意的在越武帝面前表现自己,这几天越武帝对他也是夸赞有加,好事应该能落到他头上吧? 他脸上的笑容更温和,非常符合往常他温和敦厚的品性,余光在扫见不远处的 李潜时,心里咯噔一下。 越武帝该不会要把差事交给李潜全权负责吧? 他是前期的主要负责人,后来因为身上的剧毒,而被心照不宣的踢了出来,现在李瞳下台,他这个助手会被扶正吗? 这是他最大的竞争敌人! 信心满满的李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正兀自猜测着,计算着,忽闻越武帝朗声道:“老九!土改的事情,交给你去做!你能不能做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 李融以为产生了幻听,满脸迷茫迟钝的看过去,触及到那双威风逼人的眼睛时,他迅速回过神来,感激的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期待!儿臣会好好做事的!” 越武帝点点头,强调道:“那事情就交给你去办!老七,你之前打过副手,鉴于你身体刚刚恢复,又有剿匪一事缠身,土改的事情你还是只给老九指点指点!等你身体彻底恢复,手头差事告一段落,再全身心投入到土改的事情中去!” 到那时候,只怕事情瞬息万变,早已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 李潜在心中哂笑着。 还能再多什么? 他早就猜到这种结果,哪怕他表现的再温顺,依然有人忌惮他藏起来的利爪。 狼永远是狼,哪怕披着羊皮,那也是狼。 谁敢对狼掉以轻心? 就连越武帝 都只敢在他身中剧毒时,委以重任,一旦他没有了明显的弱点,他还是无法完全对他释然。 他在害怕,害怕他对六年前的事情追究不放,害怕他会对被放逐六年讨要说法,害怕他抓住任何机会崛起之后不再受控。 所以才会千方百计的有意打压他。 李潜好奇,他有那么可怕吗?他还没开始呢,怎么一个个都如此心惊胆战的,这可真是让他觉得好笑又好玩。 “老七,你觉得怎么样?” “儿臣觉得甚好,谢过父皇关心挂念。”李潜被点名,他毕恭毕敬的道:“九皇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多谢七皇兄。” 这一场兄友弟恭的戏,演出者尽心,观看者捧场,其乐融融。 越武帝脸色稍缓,然后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李瞳,对周声晚说:“他犯的错死不足惜!但有皇后求情,朕便网开一面,限李瞳五日内还清所有的公款,随后即刻启程,前往柳州,五年内没有朕的圣旨,不得入京!” 此话一出,周声晚愣怔后,哑着嗓子道:“皇上!皇上不能啊!” “不准求情!谁跟他求情,等同连坐!”越武帝居高临下看着周声晚:“皇后的位置,你也坐腻了吗?” “我……”周声晚捂脸呜咽,她知道,事情真的不可挽回了。 第211章 吃相太难看 李瞳的事很快传遍坊间,周声晚和太子虽憎恨李瞳的不争气,却也不愿见他被置于死地,心里纵有万千不甘,也不得不为他处理留下来的烂摊子,苏漾听说他们卖了好几套宅子,才将赌债还清,之后皇后咬牙自掏腰包才填补上公款的窟窿。 周声晚心中又气又恨,在处理完这件事后,直接闭门谢客,甚至连李瞳的请安都索性免了。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至此才算告一段落,不过李瞳的名声基本臭了,无论谁提起来他,都是一脸鄙夷,十分厌弃。 有好事者乘胜追击,势必要把李瞳踩进地底扣都扣不下来,趁着这波全民仇视李瞳的狂潮,大肆盘点那些年李瞳做过的恶行。 什么辱骂正室,宠妾灭妻,什么赌品极差,出售怀有身孕的夫人,总之,虎毒尚不食子,李瞳的所作所为连畜生都不如。 因此百姓们教育自家的熊孩子,都会搬出来李瞳吓唬他们:“不听为娘的话,难道想长大和四王爷一样讨厌吗?” 每每他们祭出这句话,立刻能取得奇效,熊孩子们哭着喊着说再也不敢了,他们口口声声说就算挨打,都不要变得像李瞳那么渣。 京城百姓因为大越第一渣男而空前团结,而李瞳和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苏漾对此颇有感慨:“李瞳快离京了吧?” 越武帝在御书房下令, 将李瞳派往柳州,距离最晚离京的日子只剩两天了。 李潜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才意味不明的嗯了声:“他最近怎么样?” 苏漾意外他居然会主动关心李瞳,赶紧跟他大讲特讲:“外面讨伐他的风声这么紧,他肯定只能躲着不见人呗,我昨天从他府上经过,只见门外一片狼藉,什么烂菜叶,黑狗血,鸡毛石头骨头的,到处都是。看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诚不欺我,一旦点燃百姓们心中的那团怒火,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就连许子沂都没能逃过,许多名媛小姐们,原先对许子沂鄙夷不屑的,嘲笑她倒贴男人的,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纷纷跑去安慰她,还告诉她谁年轻的时候没遇到过一两个人渣,力挺她坚强,更好笑的是,这些小姐们想法清奇,她们经过李瞳这件事,决定建立反渣男同盟,盛情邀请许子沂出任管事人。” 李潜不知道,短短两三天的功夫,京城就已风起云涌。 他被噎了下,见苏漾讲的兴致勃勃,不忍打击她的积极性,配合的问:“那许子沂什么反应?” “她起初吓坏了,后来来找我,跟我说她觉得那群大小姐们有病,她现在连许府都不敢回,生怕被那群名家闺秀们缠住。” “那她在哪?” “我们府上啊!” 李潜心道果然如此。 苏漾还在说:“不过 说起来,许子沂可真够励志的,自打李瞳稳坐大越第一渣男的称号之后,无数人为她鞠了一把同情泪,她在天下人眼里,就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凄惨形象,以前什么刁钻恶毒善妒泼辣的名声,众人绝口不提。为此,不少媒婆深受感动,决定帮一把她,这不,已经有好几家上门跟许家提亲,说有好些公子想用毕生的柔情来温暖她那颗受伤的心。” 李潜在心中缓缓打出一排问号,实不相瞒,事情有这种走向,是他始料未及的。 但他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缘由。 世家公子想要温暖许子沂的心,或许有,但很大原因是奔着许家的声望去的,尤其李融被委以重用,而李融喊许子沂一声堂姐。 名利场上风向转的最快,今日楚明日汉是常有的事。 苏漾话说的轻松,实际上心里头跟明镜一样。 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大家打的什么主意,谁还能瞒得过谁? 出生在这样的环境中,想要完全纯粹的感情,无异于痴人说梦天方夜谭,所以她在结束喋喋不休时,叹了口气,低声祝愿道:“希望这次她能够擦亮眼睛,选一个对自己真心实意的人,可千万别再盯上渣男,一头扎进去。” 李潜听她叹气时,就转过头来,此刻闻言,立刻跟她自证清白:“夫人放心,我不是渣男。” 苏漾嘴角 抽搐:“……” “我真不是。”李潜说完,觉得有些不妥:“我就骗过你一次,之后再也没骗过,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渣男。” “你还想骗几次?”苏漾没好气:“七王爷,您可不能宽以待己,严以待人啊!” “我再也不敢了。”李潜诚心诚意,眼睛漆黑的看过来,其中似蕴藏万千力量与情绪,令她心神激荡不已。 苏漾刻意无视滚烫的脸颊,故作凶狠的哼了声,放下狠话:“谅你也不敢!” 李潜连忙拍马屁:“是,夫人威武,为夫不敢胡来。” 苏漾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口吻有些欣然:“夫君非常识相。” “主要是夫人厉害。”换谁有个力大无穷,随便就能举缸若轻的夫人,都会很识相。 苏漾笑了笑,美貌的小脸,妩媚又娇媚,她咯咯笑着道:“不过你且放心,我对李瞳,不也是很礼貌吗?” “还不是因为他不是你夫君?”李潜一针见血。 苏漾咂咂嘴,承认道:“的确,他要是我夫君…嘿嘿。” 她这个嘿嘿,刻意压低了声音,秀气的两条眉毛高高挑起,看到李潜心底阵阵凉意,他慢吞吞的问:“他要是你夫君,你会怎么办?” “理智的办法是,把他杀了。” “……” 这可一点都不理智啊夫人! 李潜呵呵干笑:“那不理智的办法呢?” “那就有 点血腥残暴了,留他一口气,然后慢慢看他死。” 理智和不理智的办法,就没有不血腥不残暴的好吗! 李潜福至心灵,松了口气:“还好我不是渣男,还请夫人明鉴。” 苏漾就是和他闹着玩的,乐的哈哈大笑,她捏着棋子放到棋盘上,忽然想到盘旋心头两日的疑惑,问道:“我觉得这件事也有点蹊跷,以前不觉得百姓们如此积极,这回倒是……更像是被人煽动一般。有人在暗地里操控吗?” 她李潜挑了挑眉,还没问出口,就见李潜哂笑着点点头。 苏漾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张娃娃脸。 她惊讶的一拍桌子,啧啧道:“是他!果然,人不可貌相,外界都传李融是个老好人,没想到他却如此不留余地,吃相太难看!” 从李瞳手上接下土改这件肥差,已经得了好处,他还不惜余力的在李瞳倒台之后,将他往死里踩。 虽然李瞳确实都做了那些事,但诱拐着李瞳去赌博,并一次次不断借款给他继续赌的人,就是他啊! “做人不要太李融!”苏漾最见不得这些小人得志,气鼓鼓的道,又看见对面坐着的李潜,更是悲愤欲绝:“夫君,你放心,我一定会搞定李融,土改的事情,你出了大力,结果现在让他捡漏,天下哪有这种便宜事!土改这件差事,我发誓要给你争取到手上!” 第212章 当断则断 看着苏漾斗志昂扬的姿态,李潜慵懒的靠在椅子里,他面上带着得意的笑,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色。 又来了。 这种熟悉的、久违的被保护的感觉,终于又眷顾他了。 自从他的腿能直立行走之后,苏漾再也没有事事为他出头,他不再是她心目中娇滴滴的夫君,很多时候甚至连嘘寒问暖都没有! 李潜恨! 他太怀念这种感觉了! 小女人言语之间句句都是维护他的,她在意他的处境,关心他的遭遇,能不能解决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他放在心上。 李潜想保护她是真的,可又有谁不喜欢被心上人体贴呵护的感觉呢? 他听她喋喋不休的话,只觉得通体舒泰,连带着土改被李融截胡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夫人真好。”他适时的说道。 “还不够好。”苏漾自我反省:“土改的事情,我也没贡献什么力量。他们处处排挤你,怎么能这样?怎么就连父皇都……” “夫人,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她的话戛然而止,李潜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顺势提醒说:“他们处处排挤我是真,重要的是,连父皇都不肯重用我。他把剿匪一事交给我时,我就知道他的用意了。” 朝廷不是没派出过剿匪的队伍,十多年来,换了无数官员,然而还是没能找到土匪们的藏身之所。 越武帝把这个差事交给他,无非是另一种变相将他排挤出权力中心的方式。 不是不重用你,而是让你去剿匪,这可是件大事,办好了能名扬天下,可惜这么简单的事,你注定办不好。 谁不知道找了十年都无迹可寻? 当得知李潜接下这个差事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幸灾乐祸的等着看热闹。 他们更愿意看到,李潜无功而返,那么他将再度回到那六年被放逐的处境,远离皇权,被人遗忘甚至随意搓圆揉扁。 如果说她的敌人是李融,苏漾信心满满,可对面的敌人换成了越武帝,整个大越的最高掌权者,苏漾感到深深的无力。 “那怎么办?”她闷闷不乐:“土改你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几乎是你一人之力为之,你甘心被人抢走吗?” 李潜十分诚恳的摇头:“不甘心。” “那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失落?” “有吗?”李潜半捂住心口:“其实我心里特别难过。需要夫人亲亲抱抱才能稍微开心一些。” “……” 苏漾不想拆穿他,毕竟土改的事情确实挺恶心人的,她虚虚的朝他张开 手臂,李潜见状,眼睛一亮,热情的扑了过去。 他一边将她抱的紧紧的,一边将脸埋在她肩窝深吸了口,这才道:“果然夫人一抱,就心情好些了呢。” “…是吗?” “是的。”李潜小心翼翼的:“可以多抱一会吗?要是夫人不愿意的话,虽然我有些失望,可为夫还是懂事的,不会觉得委屈的。” 听您这副口吻,明明委屈就要哽咽出声了好吗! 苏漾面无表情的道:“没事,你抱吧。抱多久都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土改的事情,你真的不介意?” “为夫像是那种大方慷慨的人?”李潜幽幽的说:“夫人别插手,这件事为夫已有安排。” “我就知道!”苏漾不出所料的道。 “夫人真聪明!” “……” 距离李瞳离京的日子只剩下一天,整个京城百姓,在有心人的恶意煽动之下,对此次李瞳事件格外关注。 不管是走在街上,还是进到茶馆酒楼,都能听见不少人在议论着李瞳滚蛋离京的事情,还有无聊的人特别郑重的搞起了倒计时。 距离李瞳离京至多还有二十个时辰…… 距离李瞳离京至多还有十八个时辰…… 苏漾感叹京城百姓的生活还是太匮乏,而李瞳作为渣 男,可谓是丰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距离李瞳离京至多还有十二个时辰的时候,天下烤串迎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正是赵绮绮。 她找到苏漾,开门见山的表明来意:“我想见王爷,可惜王府不让我进,你带我进去,我找王爷有重要的事情。” 苏漾无言以对。 求人好歹有个求人的态度,怎么还颐指气使上了呢? 她堂堂正牌王妃, 不配拥有她的尊重吗? “不带。”苏漾翘着二郎腿,继续翻看账本,没再多说一句话。 赵绮绮一愣,她想了想,脸上带了几分别扭,说话时吞吞吐吐的道:“上次在赌场你救了我,我还没有谢谢你。谢…谢…谢你。” “不想感谢的话,没必要为难自己,反正我也不稀罕你的感谢。”苏漾如实说道:“而且即便你谢了我,我也不会带你进府。” 赵绮绮本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她以为苏漾小心眼,在计较着她的道谢,只要她态度好点,她总能帮她见到李潜吧。 被看穿后,她也不否认,只是问:“为什么?我找王爷真的有事。” “他就在府上,你去求见,被拒绝了,说明他不想见你,他既然不想见你,那就代表着,你的事无论多重要 ,他都不想知道。” “不!”赵绮绮不信,她坚持着,激动的抓起苏漾的衣袖:“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我们多年的情谊,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苏漾任由她摇晃着手臂,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 她怀着身孕,苏漾就格外纵容了,要是换成平时,她轻轻一推,就能把她摔出去十米远。 今天也是温柔爆棚的一天。 赵绮绮很快意识到,不管她如何乞求,苏漾都不为所动,见软的不行,她眯了眯眼,索性来硬的。 “你要是不带我进王府,我就把他指使我干的事情,全说出去!”她发了狠,吓唬苏漾说道。 苏漾这才拿正眼看她。 她盯着她,上下打量着,忽然嗤笑了声,不痛不痒的说:“那也得你留着小命才能说出去,你敢坏他的事,我就要你的命。” 轻飘飘的话,配上她无所谓的表情,但赵绮绮知道,她没有在开玩笑。 苏漾将她的手掰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资本,就不要轻易威胁人,赶上我心情不好,你今天就走不出这个店门。你该庆幸,我脾气收敛了不少,才能捡回两条命。来,你这么强烈要求,那我就带你去见见他,毕竟有些人,还是当断则断的好。” 第213章 心系一人 苏漾领着赵绮绮回府的时候,福叔脸色几经变化,还是小声的提醒:“王妃,你怎么……” “王爷呢?”她知道他想说什么,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问道。 “在后院。”顿了顿,他又说道:“卫公子也在。” 卫典最终还是如李潜预测的那样,同意了和他的合作,为李潜所驱使,李潜则履行诺言,答应要帮他保全整个村子的人。 他们两个最近碰面,聊的都是关于山匪的事。 有赵绮绮在场,苏漾担心无意中走漏什么风声,特意让福叔前去通报。 当她到的时候,就只剩李潜了。 李潜得知苏漾回来,面上一喜,又听说她带着赵绮绮过来,脸色便沉了下来。 她们刚出现在视野里,他就冷言冷语的道:“不是说不让你过来了吗?你倒是精明,找到她那里去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大的本事?也是。”他自顾自的嗤笑了声:“我早就不是你的主子了。” “不!你还是我的主子!” “可惜你不配做颗棋子了。”李潜不留情面的说。 早在她抢先一步跟苏漾坦白他的利用时,他就让白昼告诉过她,她失去了她的价值,以后他不会再用她。 宁可舍弃棋子,也绝不要不听话的棋子。 赵绮绮显然也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补救的说道:“那…那次是 我一时冲动,主人,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嫉妒…嫉妒让我做出了错误的私情,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不管我!李瞳要被贬去柳州等地,我不想去那里!我不想去!主子,你救救我!” 苏漾恍然大悟,李瞳明天就要离开京城,原来她说的重要的事情,是这个? 柳州位于大越的边境,和二哥苏择所驻守的北疆之地并不相同,它处在大越的最南端,三面环海,且当地经常发生海啸地震等灾害。 本来就没有什么资源,加上频繁遭受灾,导致当地根本发展不起来。 苏漾没有去过那里,民间关于柳州的传说倒是不少。说那边到处都是深山老林,住的是摇摇欲坠的土屋,吃的是野草菜根,当地人都长得极丑,他们生性彪悍,一言不合就会打起架来,还曾经因为打架打死人曾闹出过好几次轰动天下的大事。 就连她听了这种传言,都不由的心头凛然,难怪娇滴滴的赵绮绮打死都不想跟着去。 李潜不为所动。 赵绮绮来之前就想好了说辞,继续恳请道:“我知道我做错了事,可我们这些年的情谊是真的,难道你真的决定见死不救?我如果去了那个地方,和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一次的错误,就可以否定我做过的所有贡献吗?如果不是我 ,李瞳怎么会到这个田地,主子,你不能过河拆桥!” “好。”李潜揉了揉眉心,忽然开口,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是道:“当初是你自告奋勇要去李瞳身边,但现在追究这些也毫无意义。你说让我救你,本王可以,你想让我怎么救?” “我不想去柳州。”赵绮绮急切的说:“我不去!我要留在京城!要留在主子你的身边。” “你和我们共事多年,其中情谊自不必说,既然你开口,那么我可以安排你留在京城,但留在我身边,就算了。”李潜说的很明白:“我想我的意思白昼已经向你转达,这是最后一次接触,今日之后,你同我们当桥归桥,路归路。至于那些你做过的事情,最好你保守秘密,因为旧情,顾念过一次就够了,敢再惹怒本王,你最好掂量掂量。” 他的话犹如千斤重,砸的赵绮绮脑中嗡嗡作响。 “不。”事到如今,她摇尾乞怜没有用,索性昂首挺胸的跟李潜谈判:“我不会说出去,我在京城里谁都不熟悉,只有待在主子身边,才能安心。主子,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只要你让我待在你身边,做什么都行!”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算盘。 苏漾双手抱臂,看热闹般的朝李潜看过去。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李潜转过来,朝她递了个放心的 眼神,说道:“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留在京城,不愁吃穿,你可以安静诞下孩子,和本王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第二条路跟李瞳走,去柳州,只要你保守秘密,本王就允许你活着。” “你选一条。” 赵绮绮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咬着唇看着他。 她捏紧了拳头,又看向苏漾,心里恨意翻滚。 为什么命运总是将她逼到无路可走? 她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置,让她再当个普通的百姓? 如果当个小百姓,能够和他有关系,那她也愿意,所以李潜为什么这么绝情!就因为苏漾看她不顺眼,所以他一定要撇清关系吗! 没有苏漾出现的时候,他们之间都是好好的! 苏漾…苏漾…… 为什么只能看到她,看不到她这些年的付出!明明她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他,他为什么不感动为什么还不多看她一眼! 是因为她的出身吗? 赵绮绮面色颓然,她仰视着他,声音淡淡的:“一定要选吗?” “不选就走。” “好。”她点点头,忽然失控的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好!我选!你别后悔!我跟李瞳走,但我还会回来的!” 赵绮绮说完转身就走,气势比来的时候,凌厉了许多,在经过苏漾的时候,她脚步微顿,朝她恨恨 的瞪了眼,捂着肚子小跑着离去。 “她是个聪明人。”苏漾等她走了,才评价道。 留在京城她什么都没有,全靠李潜的救济,还会因此开罪李瞳,周声晚是个小心眼的,万一要对她下手,她完全招架不住。 跟着李瞳走,虽然是去传言中可怕的柳州,但毕竟李瞳是王爷,就算条件再茶再苦,也不会恶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李瞳落魄时,她不离不弃,还怀着孩子,加上李瞳没有正妻,三五年下来,没准她就能转正。 周声晚作为皇后,绝不允许李瞳长期流落在外,或许用不了五年,她就能想办法把李瞳召回京城。 到时候始终跟在他身侧的赵绮绮,身份地位自然会比现在要好,扶正不太可能,再不济也是以后的大夫人。 苏漾分析完,还有闲心跟李潜开玩笑:“王爷风姿迷人,桃花不断,不像我等,男人对我闻风丧胆,实在令人唏嘘。比不上您啊!” 李潜却不赞同,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到底没说出口。 他没说她有多美丽,也没说那些偶尔朝她投去的艳羡爱慕的目光,他只是朝她点点头,安抚道:“本王桃花虽多,但只心系你一人。为夫始终记得要三从四德,不会当渣男的,夫人放心。” 苏漾感动的竖起大拇指:“夫君的觉悟,可以说是很高了。” 第214章 李潜小课堂开课了 据说李瞳当天刚从府上出来,围观的百姓就照着他丢各种菜帮,他满身污垢,形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不过说来也奇怪。”小二讲的兴致勃勃之际,疑惑的停下来:“他忍受着众人的打砸,干巴巴的站了一会,像是在等什么人。” “等什么人啊!难不成等人来给他送行?”不知谁嗤笑了声。 立刻有人附和:“哪还会有人啊!我听说皇后和太子都不理他了,谁还会来!” “就是就是!他该不会在等人,而是在记仇吧!” “记仇又怎么了?还怕他不成?他此番去柳州,没有五年可回不来!” “这样的渣男,干脆永远别回来了!” “和他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我都觉得恶心!” “兄台说的到位!呸!” “……” 李瞳真的离开了,京城百姓普天同庆,苏漾对此没多大感受,只是偶尔记起那日赵绮绮的仇恨眼神,难免会觉得隐隐不安。 赵绮绮临走前扬言还会回来,苏漾早有预料,不过想到当今朝廷的局势,就算她要回来,少说也得一两年。 一两年之后的事情,一两年之后再去烦恼,她向来提倡活在当下,没多久就把赵绮绮忘在脑后。 日子如泡沫一样,转瞬即逝。 李 潜自领命围剿山匪后,没有再陪她去店铺,而是日日早出晚归,带领一群人到京郊搜寻所谓的山匪藏身处。 如此敬业认真的程度,让他在早朝上得到了越武帝的夸奖,于是李潜备受鼓励,演戏演的更投入了,偶尔还会跟她交流演戏心得。 “今天没有收获。” “今天也是毫无所获的一天。” “这群山匪藏的可真严实!” “父皇交代下来的任务毫无进展,为夫心中恐慌。” “希望明天能够找到他们的老巢吧!” “夫人!终日所寻不得结果,为夫真的很怅然,想要夫人的抱抱,想要夫人的亲亲,来安慰受伤的心灵。” 苏漾面无表情的呵呵冷笑。 信他个鬼! 要不是她知道他和卫典达成了合作,真的要被他糊弄过去。 “滚开。不抱不亲,连父皇交代的事情都办不好,还有脸要要抱抱要亲亲?” 李潜夸张的耷拉下来脸,就差没冲她挤眼泪:“夫人好凶,真的不肯抱抱亲亲吗?要不这样,你冲为夫笑一笑,好运加持。” 男人风华正茂,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息,让他沉默的时候,气场格外强大。 他幽黑的眼睛,直直的望进她的心底,一颦一笑,都该死的迷人。 苏漾脸一热, 不敢再和他对视,借口店铺里面有事,逃也似的跑开了。 店铺里的生意,如今越来越火爆,卜刀刀带着商星沉回北疆探亲去了,她一个人撑着这么大的摊子,每天回到王府时,累的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几乎只要一沾床板,就能够立刻呼呼大睡。 做什么都不容易。 以前征战沙场的时候,是拿命在拼,现在当了苏老板,并没有轻松到哪里去,手底下十几口子都靠她吃饭呢。 苏漾肩上的担子很重,好在有卜刀刀这个厨艺界的天才在,他们的烤串占了先机,又凭借着令人难忘的可口滋味,迅速在京城走红。 选店址时候的担心,根本不值一提,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站稳脚跟,就不怕别人不识货。 当然,他们能够走红,还有很重要的原因,是依靠百姓的口碑。 起初一传十,后来十传百,再后来每天小店里的人都络绎不绝,就算远在别的街道的百姓,走上半个时辰的路,都要来吃烤串。 随着名声越来越大,百姓的需求越来越多,两层的店铺总是人满为患,来的早的,还能抢到位置,来的晚的,只能被迫等待。 然而即便等上一个多时辰,他们都无怨无悔。 苏漾感慨着,老祖宗 说的民以食为天一点都不假。 正是酷热的时候,铺子里面即便有冰块,扛不住人多,依旧热的冒汗。 苏漾贴心的让人准备了酸梅汁,但凡进店就餐或者等餐的,都会获赠一碗酸梅汁,大家喝着聊着,等待的时间也不觉得难熬。 于是天下烤串又一次因为豪气的手笔,周到的服务,而在京城百姓中收获了一大批好感,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了。 京城是大越朝最繁华的地方,而大越建朝一百多年,文化开放,包容性强,和周边的小国目前关系融洽,往来频繁,因此一些来京城做生意的异国他乡的人,也一窝蜂的跟风来店铺里消费,在尝过了天下烤串的味道后,纷纷对此赞不绝口。 掌柜看着每天的客流量,又看看每日的进账,乐的合不拢嘴。 他跟苏漾建议,应该趁着这个势头,乘胜追击,再开分店,苏漾蠢蠢欲动。 在开店铺的时候,她没想过,会这么火爆,当时只想着能够回本就行,不要亏太多,这个铺子就能开下去。 生活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予她惊喜。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再开分店,也不是不可以。 她把这个想法跟李潜说了,李潜却摇摇头:“夫人不必操之过急,扩张速度 太快,并不是什么好事,不如稳扎稳打。” “什么意思?” 李潜笑笑,换成她能听懂的话,跟她举例子道:“你打一场仗胜利了,和你打一百场仗胜利了,有可比性吗?” “当然没有。打一场仗胜利了,有可能靠是运气,有可能是实力,但打一百场仗都能胜利,靠得一定是实力。” “夫人如今就是前者,你缺的是经验和实力。”李潜拧拧她的鼻尖:“这件事等刀刀回来,你不妨和她多交流交流,听听她的意见,另外,为夫要提醒你,卫典的那个铺子,应该也差不多快开业了吧?” 他不提,苏漾都几乎要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天下烤串的火爆程度,让她忽略了所有潜在的竞争对手。 苏漾愣愣的点点头,她见那边的铺子,几乎装修完毕了,开业指日可待。 “他开业会影响我们吗?而且……”她疑惑的道:“他不是和你达成合作了吗?” 李潜无奈的拧了拧眉心:“夫人还是太单纯,他和我达成合作,是权衡利弊之下做出的决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抢你的生意给你下套使绊子,名利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一码归一码,他算的很清楚,夫人也不要糊涂。” 第215章 生活不易,王妃叹气 经过李潜的提醒,苏漾渐渐冷静下来,一时脑热过后的清醒,让她对他的话更深有体会。 开分店的确有些操之过急,他所提到的那些事项,在此之前,她全都没有在意过。 她只盯着自己,认为饭菜好吃服务到位,就能够笑傲餐饮界,殊不知道,不管做什么,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卫典明知她的天下烤串在京城火爆,还迎难而上,将店铺就开在她对面,分明就是挑衅。 他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示威,无非是因为有备而来。 如此明显的意图,她居然给忽略了! 苏漾啧啧着道:“还是嫩啊,比不上夫君老奸巨猾,老谋深算。” 李潜侧目看她,似笑非笑的问:“夫人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当然是夸奖。”她笑嘻嘻的谄媚道:“来,夫君真好,夫君真一针见血,我给夫君捶捶肩。” 苏漾的喜怒哀乐都比别人要鲜明,李潜爱极了她这副生动的小模样。 小女人乖巧的起身,颠颠的小碎步来到她身后,她笑意盈盈,征求他的意见:“夫君,那我现在开始了?” “可以。”李潜一本正经的说着,手却不老实的握住她的,苏漾想要抽出来,被他用力一拽,人就落进了她的怀里,他接着道:“但是没必要,夫人让为夫 亲一下,你想知道什么为夫都告诉你,比如说……卫典下一步可能会怎么做,而你应该怎么应对。要亲一下吗?” 他凑过来,近乎自卖自夸的道:“为夫今晚沐浴了,哪里都香喷喷的。” 一提沐浴,那晚在竹林的画面便历历在目。 苏漾只觉得此刻他的怀抱滚烫,偏巧他的手臂越收越紧,人也压了下来,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肌肤上,引起她阵阵颤栗。 她无法思考,混混沌沌中开口:“不…不亲,夫君不是说,我要慢慢摸索,积累经验吗?” “为夫愿意把经验传授给你,这样你少走弯路,能够更快的成功。” “…说的有些道理。” “那亲下。” 他整天就惦记着这些! 李潜吃饱喝足,懒洋洋的靠在床边,他把玩着她的几绺头发,这才不吝赐教:“夫人开业需要什么,卫典也需要什么。” “恩?” 苏漾累的不想动,人也昏昏沉沉的,听他莫名来了这么一句,只淡淡的哦了声。 她很快睡了过去,次日醒来才后知后觉的记起李潜的话,稍微琢磨了下,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烤串铺子想要开起来,一来是选址,二来是人员配备,而在人员配备中,大厨是必不可少的,秘方也是相当重要的。 卫典第一个条件已经具 备,他所欠缺的是第二三个条件,人员和秘方。 难道他会挖人吗? 天下烤串的秘方握在卜刀刀手中,最重要的酱料调制秘方也在她手里,不过依照苏漾对卜刀刀的了解,她完全不担心她会出走。 除了卜刀刀,店里还有几个大厨,他们上岗前经过特别培训,几个月来对烤串的制作及烹饪相当熟悉了解。 苏漾不由得神色凛然,稍微上了些心。 她警惕了好几天,没有发现谁有异常,整个铺子依然一派和谐,就连被安插下来不知是谁眼线的五行,最近都规规矩矩的。 苏漾不得已,只能将这件事记在心上,提醒自己防患于未然。 同时她认识到,帮工对店铺的的存在与发展有多重要,因此,在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给大家涨工钱。 掌柜是最先得到风声的,一张老脸笑的满是褶子,有细心的小二随意打趣,问他是不是有了喜事,他一不留神就把好消息说了出去。 整个铺子的帮工都高兴不已,尤其在亲口得到苏漾的确认后,大家干劲儿更加足了。 与此同时,李瞳在京城掀起的狂热浪潮渐渐消退之后,许子沂来铺子的次数又多了起来。 之前她说跟柳离岸学医术,没学几天,就选择了放弃。 “太难了,我只学会了给外伤 的上药和包扎,至于其他的,不学了。”她跟苏漾抱怨:“学医居然要背那么多的东西!天知道我最烦的就是背东西,而且!更可恶的是,我下定了决心要好好背东西,结果书上有很多字我都不认识!” “……那真是太为难你了。”苏漾十分同情的揉揉她的脑袋:“辛苦了。” “可不是吗!累死老娘了。”许子沂往嘴里塞了粒花生米:“我算是知道了,万事开头难,然后中间难,然后结尾难,这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难的。” 苏漾点头:“精辟,生活不易,王妃叹气。” “老娘也叹气。”她嘀嘀咕咕的:“等我再缓几天,缓几天过后,再去找柳师傅。” “还称师傅呢?不是不学了吗?” “该学还得学,该吐槽还得吐槽,放弃只是暂时的,哪儿能半途而废啊。”许子沂语重心长的跟她道:“你不知道,一边学一边骂,别有一番感受,就是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你懂吗?” “……学医果然对你是严重的折磨,要不实在受不住,咱就别学了。”苏漾担忧不已:“千万别没学到本事,人先傻了。” “苏漾我去你大爷的。”许子沂随手拿花生米丢她:“老娘才不傻。” 苏漾也不辩驳,就哈哈大笑,笑的许子 沂要站起来掐她,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惊天的呼喊声,所有店铺里的人全都好奇惊恐的看过去,嘈杂的吵闹声传了进来。 “呀!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大的火!” “快救火啊!” “要是真烧起来,这一排街就完了!” “躲远点躲远点!别去凑热闹!” 掌柜的从外面跑进来,神色慌张,他扫了圈见到苏漾,赶紧跑过来。 “王妃!不好了!胜记赌场着火了!这…这可…这可怎么办啊!”他着急不已,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胜记赌场是这条街上新开的铺子,距离天下烤串没多远,店铺紧凑一间紧挨一间,一旦烧火,不及时扑灭,整条街都遭殃。 苏漾听完立刻站起身,她快步往外走,许子沂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紧紧跟了上去。 刚出店铺,风迎面吹来,带着滚烫的热浪,熊熊大火滔天,张牙舞爪似要吞噬一切。 苏漾拧眉,这火烧的迅猛又旺盛,实属怪异,但眼下顾不得那么多,先救火要紧! 整条街的人都愣住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的惊呆了。 苏漾跺脚大喊着道:“还愣着干什么!先救火!不然这样的火势,整条街都要烧没了!快动起来!别傻站着!都去提水!快啊!” 众人如梦初醒,慌张中赶紧行动起来。 第216章 放火行凶 胜记赌场早在几天前,突然关门大吉,老板跑路,工钱成了泡沫,一群帮工讨钱无果,对赌场疯狂打砸抢掠。 曾经盛极一时的销金窟,就这样轰轰烈烈的衰败了,当时围观的人们,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场面十分壮观。 只是谁也没想到,才时隔几天,破败的赌场,居然着火了?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本来还有人议论着,想要寻找出事情的真相,然而苏漾一出现,振臂一呼,许多人不再看热闹,都加入了救火的队伍中。 这是京城里的一条生意街,全是小商小贩。 有做玉石生意的,有做丝绸生意的,还要卖药材的,店铺虽多,但并不是哪家都有水缸存水的。 因此,哪怕人们行动起来,面对着滔天大火,他们的努力仍是杯水车薪。 大火吐着猩红的舌头,随风四处乱窜,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彼此舔住后烧的更旺,很快连成一片火海。 浓浓的黑烟腾腾升起,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滚烫的火焰遥遥溅了过来,人群吓的失声尖叫,四处逃窜。 许子沂不知从哪里抢了个水桶,就近拎了几桶水之后,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愣怔的仰起头。 “苏漾!这火!” 这火怎么越浇水越烧的旺! “停下来!”苏漾冲上前,对正在忙碌的人们道:“都停下来!别浇了!全部都停下来!” “苏漾……” “我进去看看,这火太蹊跷,子沂,你找人去报官,另外,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出来后,随时听我号令。” 许子沂惊恐的问:“你要进去?你看看这大火!不行!我不允许你进去!” 她抓着苏漾的衣袖,几乎是用吼的:“我不能再让谁离开我!大不了这火咱们不救了!等它烧完了自然火就灭了!” 苏漾心中着急,面对着好友的关切担忧,她深吸口气,温声道:“等烧完了就晚了,这可是整整一条街!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更应该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你看以前那么多次,我不都能逢凶化吉吗?” “以前是以前!谁也不能保证这一次!”许子沂难得头脑清醒,她就是紧紧拽着她,说什么都不肯放。 苏漾无奈,她用三分力气,就把许子沂的手给拉开了。 在她愕然的目光中,她凑近她,低声说道:“我进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在烧,不出一刻钟,很快就回来。” 苏漾没再耽搁,她刚才观察过,赌场的东边,几乎没怎么烧,于是径自朝那里走去。 大多数人忙着救火,要么被大火所震慑,没有人注意到 苏漾的行踪,唯独有一人,看着越来越近的女人,眉头拧成一团。 她怎么来了? 五行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扔掉,他躲到房后,先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确定不会令人起疑后,才再次探头看过去。 这一看气的头顶直冒烟。 苏漾不是路过,是真的要来这边! 她来做什么?怎么哪里都有她?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吗? 五行直跺脚,两手交叠扣在一起,他奉命放火,谁让这赌场葬送了四王爷的前途,被毁也是它咎由自取。 苏漾这个女人,着火又不关她的事,她到底来凑什么热闹? 五行烦透了她,哪那都有她,阴魂不散似的,是不是成心要来跟他作对! 谁也别想阻挡他立功! 女人越来越近,他眯起眼睛,心中有了主意,随后拎着水桶,迅速消失。 苏漾在东边房屋前驻足仰视,这边的火势和西边的大有不同。 西边黑烟汹涌,这边冒出的却是滚滚白烟,西边越烧越旺,这边俨然有熄灭的趋势。 进到房间里,才发现大多数桌椅尚好,不过空气中充满烧焦的味道。她低头仔细检查,终于在一张椅子下面,发现了点点的水滴。 顺着水滴继续往前,火势由小变大,再往前,热浪铺面,腾的脸火热滚烫。 苏漾退后 几步,转身盯着那点点水滴愣了会,然后她用手指蘸了蘸,轻轻的搓揉着,黏黏的油油的,她的瞳孔倏然放大。 不是水! 竟然是油! 怪不得用水会越浇越旺! 油类比水轻,会浮在水面上继续燃烧,水到哪里就烧到哪里,不仅不会灭,反而会扩大燃烧面积。 赌场的着火不是偶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苏漾瞬间想到了周声晚,抿了抿唇,心道老板跑路失踪终于有了解释。 既然着火物是油,灭火自然不能用水,父亲曾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少时的她勤学好问,父亲便告诉她,油类起火应用沙土来灭。 苏漾收回思绪,大火每多烧片刻,形势就越危急,她一刻钟都耽误不得,必须赶紧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扑扑袍子的小厮,吃力的挑着两桶水冲了进来! 他走路踉跄,身形摇晃,闷着头冲进来后,立刻放下扁担,慌慌张张的拎起水桶,头都不抬的直接将水泼了出去! 苏漾来不及出声阻止,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他那桶水几乎全泼她身上了! 苏漾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顺着脸往下滴水,她无奈的抹了把脸,手心有种滑溜溜的感觉。 她登时警铃大作,又抹了把脸,鼻尖萦绕着的,除了烟熏味, 还有淡淡的油味,她闻了闻手心,目光凛然的看向来人。 那小厮似乎对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他拎起第二桶水时,苏漾忽然开口道:“别!别再浇水了!不能用水灭!” 像是才发现这里有人,五行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猛然抬起头。 在看到苏漾时,他的脸上惊恐又意外,手上拎着的桶没抓稳,掉到地上,水很快淌了出来。 他哆嗦着道:“王…王妃!您怎么在这里!呀!您这是……小的该死!小的刚才没看到您!小的这里有手绢!” 五行从怀中取出手帕,他低着头,嘴角挂着诡异的笑,一步步朝着苏漾走去。 鞋子踩在掺了油的水上,有些许的滑腻,他讪讪的念着小的该死,走到半路,忽然趔趄了下,整个人朝着前面扑去。 五行大呼哎呀,然而两只手却直直的伸向前面,对准苏漾后,狠狠的往前一推! 他卯足了劲儿,苏漾猝不及防,面色突变,她身后就是肆虐的大火,一旦跌进去,就别想再出来! “啊!王妃!小的!小的不是故意的!”眼看大功即将告成,五行装腔作势的大叫道。 他脸上克制不住的露出笑容,谁知正暗自得意之时,却被苏漾用力一拉,两人借力调换位置,他竟然朝着大火冲了过去! 第217章 你有什么遗言吗 五行控制不住,想要停下来,然而苏漾并不给他机会,她迅速甩开他,本就力气大,这一甩,竟将五行丢进了火海里。 “啊!王妃救我!王妃救我!” 到处都是火海,那些火苗紧紧贴着他,随时都有可能将他吞噬。 他怕的不行,还没有立功,还没有当大官发大财,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看着对面唯一有可能救他的人,撕心裂肺的大喊:“王妃!救救我啊!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苏漾看他在上蹿下跳,眸色一寸寸的变凉。 就这么点胆量还敢算计她? 她站着没动,五行更怕了。 他对上她乌黑冷冽的眼神,吓的一哆嗦,心里直嘀咕,难道她发现他的意图了?他明明很小心的,她根本不可能发现! “王妃!救命啊!救命啊!” 房屋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房梁早已是强弩之末,瓦砾木头带着火星纷纷砸下来,五行在哭天喊地中,到处躲闪。 苏漾哎呀了声,这时候才拍着心口,道:“吓死我了!刚才吓死我了!差一点就换成我冲进火海里了!” 她心有余悸,看着五行格外感激,远远的朝他竖起大拇指:“五行!你真是好样的!有你这样的下人,是我的福气!” 五行有苦说不出,他根本不想这么做,谁知道她力气那么大,轻而易举的 借着力气,她倒是出去了,把他甩了进来! 他恨! 事到如今,埋怨没有用,让她把自己救出去才是当务之急! 五行随机应变,立刻换上忠心耿耿的模样:“主子您是最好的主子,小的为您做的,都是心甘情愿的!” 苏漾大为感动,抹了把眼,干集体林的大夸特夸道:“真的!你真好!都说危难时刻见真情!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忠心!你对我好,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你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一定会厚葬你!你的家人我也会帮你照顾的!对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吗?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遗余力的让你满意!” 他现在还没死呢! 五行气的一口血要喷出来! 房梁被烧断了,轰然倒塌,地方逼仄,他躲闪不及,抬头就见粗壮的火苗照着他压了过来。 五行惨叫了声,旋即房梁将他狠狠的拍在地上。 “啊!” 大火烧的旺盛,他身上疼的已麻木,更痛的是火焰灼烧着皮肤,他能听见滋滋的声音,更能闻见皮肉烧焦的味道! “王妃救我!救我啊!” 哪怕苏漾再不靠谱,可眼下只有她能救他,五行悲痛的大喊:“王妃救我!后半辈子我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苏漾恍然大悟般的哦了声,一拍脑袋:“对!救你!可我怎么救你 啊!” “先把火给扑灭了!”五行看她急的团团转的样子,以为她是惊吓过度不知所措,此刻的他,在惊吓和疼痛的双重折磨下,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他忘记了苏漾可是走南闯北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的场面经常见到,会惧怕滔滔大火? “对!要救火!” 她整个人愣愣的,转身往外跑,瞥到地上的水桶,兴奋的捡起来。 “五行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五行疼的大汗淋漓,视线逐渐模糊,闻言连连点头,然而当他看到苏漾朝着他泼水时,险些跳起来。 “别!” 为时已晚! 哗啦啦的水倒下来,全都泼在了他身上。 原本烧的旺盛的火苗,瞬间窜起来一米多高。 五行下半身融进了火海,几乎是个火人! 他啊啊啊的大哭大叫着,然而很快就只张嘴不出声,因为苏漾比他哭的声音更大叫的更惨!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个样子!为什么越烧越旺了!啊!你要死了吗!你放心,我会给你收尸的!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 五行差点破口大骂! 他疼的鼻涕眼泪一大把,说话时都疼得身体打颤:“王…王妃…别用水…用土…用土!去找土来!” “土?”苏漾不解的挠头,想明白后当即悲痛大哭:“为什 么要用土!我不要!我不要用土!你还没死!我绝不能用土把你埋了!” “这和活葬你有什么区别!” “我不能这么丧心病狂!” “虽然我没办法救你,但我不能这么做,我宁可…宁可看你就这么死去!也不能做出那等忘恩负义的事情啊!” 那您还真是有情有义啊! 要不是因为烧的厉害,五行现在就想翻个大白眼! 他不想死!也不想把自己埋了!他求求她不要怜惜他,用土把他埋了也好过现在灼烧的疼! “王妃!你要是真想救我!就用土吧!”五行方才喊得用力,此刻嗓子嘶哑的恳求道。 苏漾严肃的断然拒绝:“你怎么能让我做这种事!这要是传出去,我岂不是要遭人唾骂!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这么害我!” 五行哇的哭出声,再拖延下去,他就彻底完蛋了! 他退而求其次,边哭边喊:“王妃,你先把我救出去,这根大木头快压死我了!” “哎呀!果然是好大好粗的一根木头呢!”苏漾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躺在木头下面!” “不是我要躺!是它掉下来的时候压到我了!” “这么倒霉?”苏漾唏嘘。 五行连连点头:“王妃您天生神力,您把它抬起来,我就能跑出去!” 她不给他找土,他自己跑出去在地上 打滚总行了吧! 苏漾点头,答应的很爽快:“没问题!我这就来救你!” 五行赶紧道:“小的谢谢王妃,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苏漾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跟前,刚靠近就哎哟着后跳了两步,五行无奈:“又怎么了?” 她惊魂甫定的摇摇头:“不行!我不能过去!火太大了!会烧到我的!” “……王妃!你救救我啊!我要被烧死了!啊!痛!” “万一我被烧到了怎么办!我可是王妃!”苏漾又往后缩了缩,五行早就痛的受不了,又气又痛之下,居然昏了过去。 苏漾凝眉,收起惊恐的表情,神色森凉又冷漠。 她将外面沾了油渍的衣衫脱下,飞快的冲进去,一脚踢开燃烧的房梁,火星飞到衣服上,迅速拍灭。 她把烧成火人的五行,丢到地上。 五行被摔的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发现自己被救了出来,强烈的求生欲,让他顾不得疼痛,就势在地上滚了几圈。 然而在他身上烧着的火并没熄灭,他惊慌失措的惨叫,朝着苏漾扑来:“王妃…沙土!沙土救我!” “夫人,让开!” 话音刚落,李潜已至跟前,一脚将五行踹开,兜头从上而下倾倒了一盆沙土,噗嗤嗤的声响过后,五行浑身冒着黑烟,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第218章 出息了 “死了?”苏漾问。 她只想给他个教训,可不想让他死,这是别人放过来的一颗眼睛,有很多消息等着他传出去呢。 “应该还没有。”李潜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关心,他将苏漾拉到一旁,上下仔细的检查。 “你有没有事?” “有烧到吗?” “这么大的事情,你往前冲什么?” “不是可以报官吗!官员难不成是饭桶吗!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冲锋陷阵了!” 李潜今天回来的早,在府上吩咐事情,听说赌场着了火,料想苏漾的性子,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 等到了现场,只看见许子沂,又听许子沂说完话,整个人都慌了神。 他又气又无奈,很想告诉她,她已经不是将军了,不要到处逞英雄,可他知道那样的话,会让她伤心,于是硬生生将话吞了下去。 苏漾不知道李潜的内心活动,这次她确实冲动了,明白李潜也是担心她,她谄媚的朝他撒娇:“夫君,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哼!” “这大火总得有人做点什么吗!我不是担心任由它烧下去,我们的铺子也遭殃吗!” “铺子被烧了可以重建,你只有一个。”李潜提醒她。 苏漾抱住他的胳膊 ,小心翼翼的蹭了蹭:“我知道,所以我很珍惜自己呢!刚才怕被烧到,我都没去救他!” 她指了指五行,叹着气道:“要是我早点冲进去救他,可能他的腿就不会成现在这样了。可惜。” 嘴上说着可惜,脸上带着笑容。 李潜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附和的说道:“他的腿没有大碍,还没瘸。” “那不行。我不放心,我得过去看看。”苏漾冲李潜眨眼睛,推开他,小跑着上前。 在经过五行的时候,直接踩在他的腿上,只听咔嚓一声响,昏迷不醒的五行嘶哑着嗓子啊的叫了声。 苏漾大惊失色,跳了起来,又狠狠的踩在了他的腿上,五行哇哇的哭出来,她忙推开,跟着掉泪:“啊!对不起!没踩痛你吧!” 五行呜呜呜的咬着唇哭,他不想看见苏漾!一点都不想! 李潜快把她带走啊! 赌场着火的事,由官府接手,在京城里做官的,都不是省油的灯,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巧合。 李瞳在胜记赌场输了钱,之后惹怒了越武帝,被贬到了偏僻的柳州,赌场老板随后就失踪,紧跟着赌场着火,皇家的事谁敢管? 因此在李潜带人将火扑灭之后,张大人才带 着士兵们姗姗来迟。 见到李潜在,他忙跟李潜请安,李潜摆摆手,吩咐他好好善后,领着苏漾回了府。 哪怕苏漾再三强调她没事,李潜一回府,就拥着她进了房间。 他说要检查伤势,苏漾惹不起他,任由他里里外外身体力行的检查了好几遍。 “这次没受伤,为夫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你要知道,你的身体不属于你,磕坏了碰坏了,为夫会心疼。” “……”苏漾懒懒的点头配合他。 李潜略感欣慰的微笑:“下次不可再这么冲动。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 “那为夫帮你洗澡。”他要把她抱起来,苏漾连连拒绝:“不,不用麻烦夫君了,我可以自己来。” 以后再让他帮忙洗澡她就是猪! 刚才说要帮她洗澡,结果又被狠狠折腾了一顿! 她没死在火场,马上要死在他的床上了! 苏漾把他推开,示意他转过身去,李潜失笑着摇摇头,道:“我保证不会乱来,夫人如果害羞,为夫可以把眼睛蒙上。” 她心神一动。 李潜将腰带系在眼睛上,然后转过身,他将她抱到浴桶里,又吩咐圆缺送热水进来。 “你哪里还有力气,在为夫面前,夫人何必 逞强。” 她不想逞强,可她更怕他啊!她没力气还不是因为他! 苏漾气鼓鼓的,掬起一捧水,照着他的身上泼去。 李潜不恼不怒,反而沉沉的笑,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道:“别闹,给你洗澡呢。” 苏漾看外面天都黑了,想到白天发生的事,突然开口:“那场大火是五行做的,他是皇后那边的人。” “恩,不过这件事掀不起什么风浪,父皇一向宠爱皇后,这次把四皇兄贬谪到柳州,皇后借此出气,父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回来的时候,让张大人接手,张大人之所以能在京城做官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对局势认识的很清楚,这不过是件小事,都不足以他在朝堂上汇报,他很聪明。” 事情后来的发展,和李潜预测的一样。 胜记赌场被烧一事,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 “苏漾和李潜一样多管闲事!本宫烧他个赌场怎么了?没把整条街烧了,都是本宫慈悲!”偌大的宫殿,周声晚咬牙切齿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恐怖,她看着台下的李彻,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你的人可算办成了一件事,出息了。” 李彻抿唇不语,把头低的更低。 周声晚冷哼 :“不过李潜那边,怎么还是没有动静!他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留着他只会坏事,赶紧把他解决了!你还要我说多少遍!赶紧把他除了!他一日不死,我一日难安!” “他的人还在搜寻山匪的藏身之地,看他找的辛苦,那地方又隐蔽,儿臣正打算通风报信,给他一点提示。”李彻说道。 “这样最好。”周声晚轻拍着扶手,继续安排:“我听说和瞳儿一起赌钱的人,除了李融之外,还有个叫郑昌其的,这是哪里来的野鸡,鸡胆包天,连皇家的钱都敢赢,本宫看出来了,他既然活腻了,你就安排个人给他送终。另外记得,他赢了瞳儿多少钱,就要给本宫收回来多少钱。” “是。” “至于李融,这次让本宫大开眼界。” 长着一张娃娃脸,又向来对太子言听计从,李彻不愿意出面的坏事,都推给他去做,他表现的忠心耿耿,没想到是扮猪吃虎。 贤妃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李融这边……”李彻揣测着她的意思。 “不着急,先让他蹦跶几天,当务之急是先把李潜解决了。”周声晚捏了捏眉心:“等对付了整个皇子中最难对付的角色,其他的都不足为惧。” 第219章 抢点钱花花 李潜收到封没有署名的信,打开看完上面的内容,没忍住勾了勾唇。 有人等不及了。 卫典来找他的时候,也拿了封信,说是宫里面有了新指示,让他对郑昌其下手。 他面色不愉,眼底都是阴郁:“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皇后,当时郑昌其赢了不少钱,她为了给李瞳填账,出了不少血,所以才会把主意打到郑昌其身上来。就是她,是她逼死了我父亲!身为堂堂一国之母,居然和山匪勾结,事后又过河拆桥!你们皇家的人,果然都是薄情寡义的!” “还有更薄情寡义赶尽杀绝的。”李潜把他收到的那封信丢给他,卫典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阴沉,他愤愤的将信拍在桌上:“这是谁送过来的?是她吗?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也说了,她是堂堂一国之母,怎么能一直跟山匪勾结,当初去剿匪的人是她的兄长周青,周青临危受命,经过剿匪一事而立下功劳,她也因此获得宠爱,在宫里的地位一日千里。她发现山匪好用,可以用你们的手铲除异己,而那几年,确实也正好赶上山匪频繁作案,如今十年已过,她稳坐后位,任何绊脚石都成了她的垫脚石,她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留着你们。” “因为我们 知道她的很多秘密,一旦说出去,她的荣华富贵就全没了。”卫典冷冷的说。 李潜耸了耸肩:“的确,留着你们是个隐患,换做我也会把你们都杀了。剿匪这门差事本来在李瞳手里的,李瞳明明可以借此立功,她却平白让我捡漏,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 他顿了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叩在长腿上,缓慢而优雅的敲着。 他声音凛然,思路清晰的道:“她让你去铲除郑昌其,又在同一时间,让我去剿匪,真正目的应该是……想用我铲除你,也想用你铲除我,最好我们打个两败俱伤,这样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解决两个心腹大患,何乐而不为?” 最初的激动过后,卫典渐渐冷静下来。 李潜能够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同时,他终于明白过来,前段时间李潜做那些事的意义。 他和李潜达成合作的当天,李潜就提出来,要将寨子里的村民们全部转移出去。 他觉得没必要,李潜却坚持说:“留在寨子里就只有等死这条路,宫里的那位很有可能可能会对村民们下手,当然我也只是猜测,但我还是建议,先将村民们转移走。况且,转移只是暂时的,等过了这段时间,村民们想要回来,到时候再偷偷的回 来就行了,风波一过,日子还会和从前一样。” “你为什么笃定宫里会对村民们下手?” “猜的。” 先前二人的对话,历历在目,卫典无比庆幸,听了李潜的话。 他叹了口气,诚心诚意的朝他竖起大拇指:“王爷料事如神,卫典佩服。” 李潜笑容很淡,然而他那张脸过于邪戾,即便只是温和的微笑,都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张扬。 他不以为意:“也不算是料事如神,只不过我了解他们罢了。转移出去的村民,已经安顿好了。” 李潜做事,总让人安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卫典对他格外的信赖。 他手里捏着两封信,啧了声:“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她想看什么,演给她看便是。你把郑昌其连带着李融一起抢了,抢来的银子,你我一人一半,能有不少呢!”李潜高兴的说。 卫典难以置信的看过去:“……恩?” 还没开抢呢他怎么先想到分赃了! “最近手头有点紧,抢点银子花花。”李潜朝他挑眉:“你不缺钱吗?” “缺。” “正好,抢完了他们,把李融绑了,给我狠狠打一顿!” “??”卫典无语:“我还要绑人?上次绑了你,朝廷为了找我,差点没翻个底朝天,我绑了李融,还能 全身而退吗?” “你不会别露脸吗?”李潜嫌弃的道:“绑匪就应该有绑匪的样子,拿黑面巾把脸遮住,要不让手下人出面。” “黑面巾遮脸,那多难看!”卫典据理力争:“我虽然是山匪,也是很注意形象的!” 李潜不想在这个事情上过多讨论,说道:“把李融绑了,再敲诈一笔,你拿到钱就撤,我派人给你重新安排了个身份,到时候你再用新的身份在京城活动。接下来的事情,就全看本王的了。对了,千万要记得,狠狠的打李融!” “……”卫典跟他确认:“狠狠打,是打到哪种程度?” “两三个月不能下地。” “……果然有点狠。”卫典无语。 “他活该。”李潜懒懒的笑:“搁在以前,敢抢我的东西,我就要他的命,现在都是我夫人教育的好,本王脾气好了很多。” 呸! 卫典没看出来他哪里脾气好,但却知道,有人要遭殃了。 李潜的一举一动,远在深宫里的周声晚都密切留意着。 她意外李潜收到密信后,居然能耐住性子,不为所动。 “他还在等什么?难不成他担心消息是假的?”周声晚问李彻。 李彻将手头的情报一一转达:“他做事谨慎,在得到消息后,没有立刻出发,而是 派了先遣部队到半山腰去寻这个村子,如今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动手估计就在这几天。” “消息可靠吗?” “可靠!”李彻的消息是从五行那里拿到的。 五行如今深受李潜和苏漾的信赖,据说上次赌场着火的时候,他机缘巧合救了苏漾,苏漾便对他大为改观,十分器重。 虽然下半身烧的丑陋无比,可五行觉得值了,稍微休养好了之后,他被吩咐寸步不离跟在苏漾身边,自然能得到很多有用的消息。 “好,那本宫等着!” 周声晚和李彻等了一天又一天,等的抓心挠肝,没想到先等来的,是李融被山匪绑架的消息。 “怎么把李融绑了?谁让他自作主张的!卫典疯了吗!”周声晚又气又惊:“不过绑了也好,谁让他不安好心!活该!” 山匪放出狠话,让拿银子赎人,九王妃进宫后就哭的梨花带雨,贤妃性子一直都很温软胆小,当即就被吓的晕了过去。 越武帝气的七窍生烟,整整十年了,这批山匪居然还在作乱! 上一次绑李瞳,这一次绑李融,他们如此活跃,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肯定是李潜办事不力! “宣李潜进宫!”越武帝气呼呼的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朕要他有什么用!” 第220章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李潜诚惶诚恐的进到大殿内,他低垂着头,失去了往日的春风得意,整个人悻悻的,越武帝看到他就来气,劈头盖脸先骂了一顿。 当着所有皇子和众臣的面,他斥责李潜能力不够,最后问他到底能不能把山匪解决了。 “儿臣可以!” 李潜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斩钉截铁的道:“还请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愿意亲自赴约,将九皇弟救出来!” 越武帝对老九还算宠爱,那是贤妃的第一个儿子,而贤妃多年来贤惠温婉,也颇受他喜欢。 得到回应后的他依然揉着眉心,脸色仍严肃冷硬:“那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办不好,就拿你是问!” “是!” 李潜心情并不好。 纵然这六年间他对越武帝有诸多埋怨憎恨,可在心里某个地方,对父爱仍然是抱有期待的。 他还记得少年时候,他们父子之间曾经度过的,无比温馨和谐的时期。 他曾坐在越武帝的脖子上赏雪赏花,也曾被越武帝亲自教导着练字,以至于他的字迹是和越武帝最为相似的。 他最开始练功的时候,都是越武帝教导的,他手把手的带着他射箭,一次又一次的纠正他的动作。 所以,即便那六年的放逐,他都没有真正对他失望。 他认为越武帝的冷淡,是因为皇兄,他心想父皇对他太过心疼信任,所以一时接受不了。 他接受将他放逐的事实,一心想着回来的归期。 一年,一年,又一年,他没有等来召他回京的圣旨,他以为父皇还在生气还在失望,所以他自己想了个办法回来。 他曾经下定决心,这次不管怎么样,都要让父皇看到他的真心。 然而人是会变的。 他处处打压他,无视他的努力,他又有了最欣赏的儿子…… 李潜其实不介意他偏爱别人,可他连最基本的公平都不再给他。李瞳是他的儿子,李融也是他的儿子,那他呢? 他凄惨的勾了勾唇,笑的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越武帝认为他是头狼,是头随时会撕碎他们的狼。 他确实是。 为了不让他们失望,他决定好好做匹狼。 李潜回了府邸,便准备出发前去赴约,越武帝派人送了赎金过来,他当场将赎金清点,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万事小心。”苏漾在旁叮嘱。 她知道他的计划,也能猜出来他心情不悦的原因,走上前,虚虚的抱了抱他 :“不可冲动。” “好。” 李潜清点士兵之后,在前院训话,没多久就出发了,他们前脚刚走,苏漾就带着五行,从后门出来,混进了队伍里。 “王妃,咱们真的要去啊!”五行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朝着前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看去,说道:“万一被王爷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苏漾回答的简洁:“发现了就实话实说,我担心他,跟着去怎么了?你要是害怕,现在就可以回去!” “那可不行!”五行在心里小声的说。他作为李彻和皇后的眼睛,剿匪这么大的事情,不亲自在现场,还怎么当合格的眼睛? “小的才不怕!”他生怕她不按套路出牌,真不让他过去,那他就少了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忙说:“小的要保护王妃!不回去!王妃你别担心,有小的在,只要小的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少一根头发丝儿!” 这人真能装。 苏漾愿意和他演戏,感动的两眼水汪汪:“我就知道,整个王府上上下下,就只有你是最忠心的!我苏漾何德何能,这辈子能有你这么忠心的奴才跟着我,既然你说了,那么等下你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哦 !上次在火场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吓死,都吓出来心理阴影了。” “王妃您就放心吧!” 苏漾又絮叨的吹嘘了会儿,他们的声音打扰到了走在前面的人,对方频频回头看过来,苏漾才收敛些许。 行进速度很快,北安村距离京城并不远,加上因为土改的事情,和京城的联系更为频繁,当地官员申请,将本就宽阔的官道修整的更加平坦畅通,因此他们沿着大路,还不到正午,就到了村口。 给九王妃去的信件上面,绑匪没有明说交易的地点,只让他们到了北安村村口等通知。 李潜命令众人停下等待。 盛夏已经过了,然而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分,空气仿佛凝滞了一样,就连风都是静止的。 热气缭绕不散,细汗淌下来,每个人都拧着眉,口干舌燥的。 白昼被吩咐在京城处理些事情,这才姗姗来迟,他追上来后,正赶上休息,于是取出水囊,穿过大半个队伍递到李潜手中。 “王爷喝水。” 李潜点点头,抬眸的瞬间,幽黑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内敛的笑意:“怎么样了?” “都办妥了。”白昼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潜阴沉着脸,眉梢抬起逡 巡着目光,扫向人群,忽然顿了顿。 白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了然的轻咳了声:“王爷,这就是属下要汇报的最后一件事…王妃好像也跟了过来。” 李潜看着那低着头弓着腰,试图将自己藏起来的小小身影,忽然无奈的摇摇头笑了。 他就说今天出门的时候,她怎么那么乖巧。 原来留着后手呢! 李潜哭笑不得,白昼在旁边道:“王爷,我去请王妃过来?” “你请她?”他瞪了他一眼,冷不丁的求饶:“你多大的面子,能请的动她?本王都不敢请,夫人来了,当然是本王前去迎接!让她主动来找我,事情就大了。你是不是在心里认为,本王这是谄媚狗腿?” 白昼:“我不是,我没有,王爷你想多了。” “你的表情出卖了你!”李潜起身笑眯眯的往队伍最后面走去,跟他说道:“本王也知道自己谄媚狗腿,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挺高兴的,感觉甚为美滋滋。” 白昼:“……王爷您开心就好。” 李潜的动静,引得众人频频看来,只见他走到一个士兵身后,忽然俯身,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我们是不是好像在哪见过啊?你转过来给本王看看。” 第221章 戏精本精 被抓了个现行,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要怪就怪自己太迷人太独特,即便穿着最普通寻常的衣服,卓然的气质都能让她于万人中脱颖而出。 苏漾用手背贴了贴脸,笑嘻嘻的转过身,自信得意的脸蛋,美的跟朵娇花似的。 她朝着他挑挑眉:“你看,你仔细看,咱俩见过吗?” 李潜当真配合的贴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好像还真见过。在本王的王府上,在本王的怀里,都有过你的身影。”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浑话,苏漾不搭他的腔:“你认错人了。” “怎么会!”他瞪圆了眼睛,吹嘘道:“本王过目不忘,根本不可能会认错人,尤其是像你这样有着盛世美颜的仙女,更不可能认错。你是不是没印象?我倒是有个法子,能够让你记起我是谁。” “什么?”苏漾直觉他没什么好话,下意识的后退。 李潜一把勾住她的腰身,将人往怀中一按,坏笑着舔了舔唇,看起来又邪气又混蛋。 他朝她眨眨眼,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下。 “这下记起来我是谁了吗?” 苏漾浑身僵硬,浑身的血突突的往脸上涌。 他怎么不注意场合呢!还有…还有这么多的人呢!这不是坏她堂堂 威风大将军的名声吗? “李潜你!” “果然本王的吻有奇效,你都记起本王的名字了!那再吻一下。”李潜大惊小怪的道,笑着又要再来。 “……” 苏漾哪还能再让他得逞! 刚才是趁她不备,被偷袭了,这回她推拒着他,李潜力气没她大,一时竟然没办法得逞。 他看着她摇摇头,叹气说:“乖一些,怎么总这么调皮呢,非要本王使出杀手锏才肯听话吗?” 他能有什么杀手锏! 堂堂威风大将军无所畏惧!没有弱点!强到无敌! 苏漾虽然仰着头,可她的眼神却有着睥睨天下的霸气和傲然。 “你杀手锏拿出来我看看,你拿出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潜,你住手!你住手!” 她腰间酥酥麻麻的,痒的她笑个不停,连连求饶:“李潜,我错了!你住手!好痒啊哈哈哈哈哈哈!受不了哈哈哈哈哈!” “还叫人家李潜呢?”李潜委屈的道:“床上的时候喊人家好夫君亲亲夫君,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左一口李潜右一口王爷。女人,提上裤子你就这么无情冷漠吗!” 苏漾内心崩溃又骂娘,可她的笑声却嘹亮又痛快。 行! 李潜! 你给老娘等着! 回去有你受的! 她笑的 眼泪都流出来,边躲闪着他边好声好气的道:“我想起来了,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高八斗貌似潘安号称一朵梨花压海棠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的公子,不正是我的夫君吗?” 李潜看见小女人暗暗咬牙,忍着笑轻哼了声:“现在才想起人家,夫人真坏,夫人没把人家放在心上。” “李潜你大爷的,赶紧住手!” “哼!还凶人家。”李潜没再挠她,嘴上不依:“日子没法过了!” 得了解脱的苏漾,赶紧跳出三丈远,她正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隐约听见有什么声音飞速传来,像是利箭撕裂凝滞的空气。 “小心!” 她朝着李潜扑过去,李潜也朝她而来,一支利箭从他们对视的眼前经过,堪堪擦过李潜的脸,留下一道拇指长的伤口,正往外溢血。 “李潜!”苏漾担心不已,几乎成了反射性的行为,她捧起他的脸,仔细看了眼,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没有毒。” “恩。”李潜扶着她站好,看她无事,眸色沉了沉,他刚才以手接箭,在箭羽末端带有一个纸条,苏漾取了下来。 “对方说让把赎金放到村头西侧二百米远的三棵老槐树下。”她瞥见五行还在,故意说:“绑匪真是狡诈, 竟然连面都不露!” 李潜用手指在流血的伤口处随意的擦了擦,吩咐道:“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白昼,按他们的吩咐去做。” 白昼带着几个人,将装有真金白银的箱子,搬往三棵老槐树之下,等他返回之后,不知从哪又飞来一支箭,好在苏漾和李潜都有所警惕,这次箭扎在了地上。 五行赶紧表现,将里面的纸条递过来。 李潜看了眼,号召众人:“走,上山!” 山还是之前李潜被绑的那座高山,他们一路往上爬,没有停歇,五行累的气喘吁吁之际,小声的嘀咕了声:“王妃,绑匪在哪里啊!” “肯定是山上啊!不然上山干嘛?五行,你别跟我说话,爬山就好好爬山,你故意分散我注意力,万一我不小心摔下去怎么办!另外,以后要想跟着我,就多动动脑子,不要什么简单的问题都问。”她嫌弃的骂道。 五行讪讪的,忙点头称是,等苏漾一转过身,立马翻了个大白眼。 爬到山顶的时候,日头开始西斜,无数人目睹了这一幕,都惊讶的说不出话。 李融浑身用粗麻绳缠了一圈又一圈,从脚开始,一直缠到脖子,他动弹不得,不能蹲下甚至屈膝,只能站着,他的脑袋露在外面, 原本还算讨人喜欢的娃娃脸,此刻上面一片青一片红,左眼似被砸了一拳,导致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他背后靠着一根竖起来的木板,看样子被暴晒了许久,嘴唇上面起了干皮,听见浩荡的脚步声,他睁开眼愣了愣,呜呜的哭出声来。 李融显然受了不少委屈,被救下来的时候,哪怕被打掉了几颗牙,还是不停的告状:“七皇兄,一定要剿匪!他们……太过分了!” “山匪没有人性!把我脸都打成……酱子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抓住他们!” 他激动的抓着他的手,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盯着他,巴巴的等着他的回答。 李潜点点头,目光怜惜又愤懑,他隐忍着道:“就这几天,皇兄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恩…把他们全都杀了!父皇…对你寄予厚望,如果你这样还抓不住他们!谁能保证我们以后的安全!这是证明你的机会啊!” 李融这次是吓傻了。 他在路上就被人给劫了,来人个个手中拎着把宽刀,带着獠牙面具,他来不及跑,就被抓住一顿暴打! 想起来就气! 李潜体贴的安排李融上车,心里想的却是,早知道他废话这么多,就应该吩咐卫典多打掉几颗牙,省得他喋喋不休聒噪无比。 第222章 逼上绝路 李融回到皇宫,又是一顿呼天抢地,贤妃是个疼爱孩子的,望着他被打的惨样,哭的当场昏厥。 等醒来后拉着越武帝哭诉,咬牙切齿的说要把山匪都给抓住杀掉。一向温婉懂事的女人,还是难得露出这样一面。 越武帝自然怒发冲冠为红颜,又将李潜叫到跟前,耳提面命后再次拨了几千精兵。 “父皇请放心,儿臣一定竭尽全力!” 越武帝正在气头上,不想听这种表决心的话,他冷哼道:“谁都有决心,但不是谁都能做出来成绩!成绩要比说出来的话漂亮,才能让人认可实力!否则的话,只会被人当成笑话!山匪之患,长达数年,他们难不成还真以为堂堂大越拿他们没有办法了吗!只要朕想,就能把他们赶尽杀绝!限你半月之内,拿下他们!不然,朕就换人来做,听明白了吗!”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听明白了。” 长达十年的大患,让他在半月之内铲除,如果不是他机缘巧合之下,恰好得知了山匪的藏身之处,这件差事就是明目张胆的刁难! 李潜脸色沉的如同傍晚的墨云,当晚见到卫典,二话不说直接踹了一脚。 卫典跌坐在地上,斯文清秀的脸上满是愕然。 他盯着李潜,阴沉的脸色缓缓笑了,于是索性没起来, 而是从从桌上捏了只茶盏,抿了口茶才幽幽的道:“我听王爷的吩咐,把李融打成了猪头,王爷还有什么不满?竟然对我做出这种事来。” “本王太满意了!”他似笑非笑的说:“赏你一脚。” 卫典皮笑肉不笑的哼哼:“明天开始搜山?” “恩。按计划行事。” 李潜次日就带着浩荡的部队,再次前往北安村,他下令让所有士兵再度搜山。 这座北山已经搜了不下四五回,当即有人消极怠工。 李潜表现出的态度却十分坚决,他在山上扎营,一副不找到山匪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北山并不挺拔,面积也不广阔,最高的主峰不过千米高,士兵们一天搜寻好几遍,起初尚有干劲儿,越到后面越是敷衍。 “山匪怎么还可能藏在这里?要是藏在这里,十年间早就被人发现了!” “都说七王爷天资聪颖过人,从这件事上,我没看出来聪颖到哪里了!” “嘘!小点声!这次同行的有很多都是他的府兵,小心被告发!” “他现在自顾不暇,没时间理会我们!皇上让他半月内铲除山匪,他发愁都来不及!” “那还一直在山上浪费时间?要我说,不如赶紧想想到时候怎么求情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的很过分,但是真的很 好笑!” 一群人哄笑不已,声音在安静的山上,传递的格外远。 白昼暗暗握紧拳头:“王爷!” 只要李潜一声令下,他就能让这群人永远闭上嘴巴!自从回了京城,他们谨慎又小心,他不介意拿他们来祭剑! “不用管。”李潜从容的笑了笑:“上蹿下跳的小角色,理他们都是自降身份。” “是。”白昼恨恨的咬牙:“都听王爷的!” “别坏了计划。我跟你说过,成大事者要先学会隐忍。”他侧目看过来:“白昼,还没学会吗?” 李潜在山上驻扎已三天,剿匪却一无进展,因此很快,京城里关于他无能的议论便甚嚣尘上。 有人将山匪的存在妖魔化,大肆宣扬铲除之难,难于上青天。 有人甚至为了证明山匪有多难缠,有好事者特意将他们多年来犯下的恶行,一一罗列张贴。 他们齐齐得出结论,李潜,这个被放逐了六年的王爷,这个六年来没有立下任何功劳的王爷,什么都不是,更不是山匪的对手。 “他为什么还不动手!不是把山匪的藏身之地告诉他了吗?他不过去,我们的人怎么对他下手!”周声晚拍着椅子道:“李潜到底在搞什么!” “儿臣不知。”李彻躬身道。 “你知道什么!”周声晚怒骂:“每次 问你什么你都是不知不知!你除了会说这两个字,还会说什么!” 李彻周正端庄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他抬眸看了眼周声晚,不发一言。 周声晚焦急的搓了搓手,忽然道:“你给周卫典写信,既然李潜不过去,那他就直接杀过去!总之,一定要让他们两个人互相残杀!让他们全都死了!等人死干净之后,我们的人一定要把寨子里的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她必须确保所有人都死了,才能保住她的秘密。 卫典再次收到何峦的信之后,脸色阴沉了,他传给李潜看,李潜冷笑着让人把信收起来。 这可都是将来扳倒周声晚的证据,她送上门来的礼物,哪有不好好珍藏的道理。 李潜在山上驻扎已有七天,剿匪依旧一无进展,京城里关于他的议论沸沸扬扬,全都是在说他无能的。 前几天有人骂他,还有支持李潜的帮忙说好话,这几天风头全都一边倒,一个比一个骂的凶。 奇怪的是,李潜被骂的越厉害,来天下烤串的人却越多,他们像是故意似的,一边吃着烤串,一边大声骂李潜,特意给苏漾听。 许子沂脾气暴躁,没听两三句就想跳起来和他们同归于尽,次次都被苏漾拦住。 “别拦着我!我听不下去了!”她出离愤 怒的嗷嗷叫着:“这你都能忍?他们有毛病吧?骂李瞳我没意见,骂李潜和李瞳一样废物,我就不能接受了!李瞳是人吗?他不是!动物怎么能和李潜比!太过分了!” 苏漾没忍住,不合时宜的笑出声。 许子沂掐她:“你还笑!你夫君都被骂成什么样子了!你还在笑!” 她一直觉得苏漾比她聪明,所以这个时候非常不理解。 剿匪是李潜回京后的第一件正式差事,如果没有做好,那么将来想要接近权力中心,就越发困难。 本来这件差事就难做,其实做不好也没什么关系,顶多再花个几年,重获圣心罢了,毕竟山匪猖狂已有十年,要能轻松铲除早就铲除了,绝不会拖到现在,但百姓莫名关注起来这件事,马不停蹄的追着李潜骂,这不是在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你到底懂不懂!百姓的骂声,是把双刃剑!”许子沂语重心长的道。 如果在众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李潜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那说明他的能力很强,百姓的骂声,只会将他推往更高的位置上。 但一旦他把这件事搞砸了,只能更加凸显他的庸碌无能,百姓的骂声,将会把他拼命往地里踩。 “这件事,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许子沂握紧她的手:“你懂吗?” 第223章 好戏才刚开始 苏漾托腮看着她,狐狸般的眼睛灵动魅惑,她啧啧称奇:“这其中的道道,你居然能看懂?你还是我认识的许子沂吗?” 许子沂面色严肃,她快要被苏漾气死了,跺脚道:“跟你说正事呢!朝政上面的道道我的确想不通,还是是我爹跟我说的。他说王爷的处境很艰难,我就跑来找你商量对策了,你到底怎么想的?难不成就任由大家骂下去吗?” “当然了,我哪有那种本事,能堵上悠悠众口啊!”苏漾无奈:“况且,我也不想堵上。” “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道理我也懂。”她神秘的朝她招招手,等她靠近之后,才得意洋洋的说:“还因为…骂李潜无能,是我找人带的头。” “……” 许子沂无言以对,用充满疑惑的小眼神,盯着她看。 苏漾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缓缓讲起来因由。 她是从李瞳被人骂渣男里面汲取的灵感——利用百姓的舆论,能做太多事情了。 “你可以理解为是欲扬先抑。”苏漾如是解释道:“欲扬先抑,往往能得到翻倍的效果。” 许子沂听懂了,但新的问题又来了:“你怎么就笃定李潜一定会剿匪成功呢! 万一不成功,不是害了他吗!” “我自己的夫君,还能害他不成?害他不相当于害我自己吗?”苏漾无语:“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冒险。” 许子沂还想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想到一个人,她一拍腿,激动的指着苏漾道:“那天!那天那个找上门来的山匪头头!” 原来李潜早就控制住了山匪头头,这样的话,剿匪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李潜真厉害! “嘘。”苏漾以为她猜到了李潜和山匪有合作,所以及时制止她,脸色格外严肃:“这件事务必要保密,关乎我和李潜的生死,走漏风声就完了。” 许子沂深吸口气,朝她点点头:“放心吧!这是你们给大家准备的惊喜,我死也不会说的。” “惊喜?” 苏漾逐渐认识到,许子沂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她保证不说出去见过卫典的事,那就没问题。 关于和山匪合作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没纠正许子沂,笑着点点头。 许子沂自顾自的说:“那照你这么说,这几天骂李潜骂的越凶越好?” “对!” “这个我可以啊!”许子沂突然积极,自告奋勇的道:“我这就回 去,让我的人去骂李潜!我跟你讲,我手下的人,但凡出征,寸草不生,把人骂到怀疑人生,恨不得立刻投胎都是常有的事,上次骂李瞳的事情,我下令他们都不准参加,可把他们憋坏了,那就拿李潜来过过嘴瘾吧!” 苏漾委婉拒绝:“可以…但没必要,我的人已经将火挑起来了,百姓们骂的都挺好的。”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帮你把火吹的更旺一些!”她兴奋的满脸红光:“姐妹你放心,骂人不收钱!” “…你轻点骂,也别骂的太过分了。”苏漾深感阻拦不成,只能退而求其次:“累到大伙就不好了。” “包在我身上!你且等着吧!” 许子沂的人出征,将骂李潜的狂潮再次推向高峰。在全民疯狂骂李潜的局面下,居然有人私下组织起了“骂李潜大赛。” 比赛非常正规,分为单人赛和组队赛,居然还有评委! 单人赛就是每人上台怒骂李潜一刻钟,组队赛则是两队轮流对骂,看谁骂的最激动,最能引起共鸣。 如果有一队能将另一队骂哭,那就能完美的赢下比赛。赢下比赛的人还有奖品可拿,因此报名参赛者众多,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 许子沂 跟苏漾邀功:“我这个主意怎么样?将李潜骂上擂台,整个大越朝只有他有这个待遇!” 苏漾拧着眉头:“真的,姐妹,你听我说,其实真没必要。” “有必要!”许子沂据理力争:“我这几天发现了很多骂架能手,嘿嘿,等我把他们变成我的人,以后骂架就能所向披靡!” “……行吧。” 苏漾苦涩的微笑,她的死活不重要,姐妹开心就好。 京城的比赛太火爆,以至于都传到了京郊,白昼跟李潜说起这个的时候,李潜差点被水呛到。 他猛烈的咳嗽了几声,觉得无奈又好笑。 苏漾当时跟他说要找人骂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要利用舆论,但当得知组织比赛就为了骂他时,还是虎躯一震。 “还是夫人厉害。”他真挚的称赞道:“比赛有胜出者吗?” 白昼嘴角抽抽:“比赛还没结束呢,由于报名参赛的人太多,至今还没有决出胜负。王爷,咱们……” “今晚动手吧。”他打了个哈欠,冷硬的脸上,戾气若隐若现:“好戏该开始了。” 暮色降临,北山上仍有士兵举着火把在仔细搜寻,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亮光,突然,半山腰有人惊叫出声。 “王爷 !王爷!找到了!找到了!” 李潜带着众人赶去,只见在半山腰上的一块巨石洞开,露出里面长长的台阶。 “这是什么?”有人小声嘀咕着,这样诡异的地方,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李潜只看了眼,就吩咐众人:“跟我下去看看!” 道路还是上次跟苏漾走过的那条,当时的李潜昏迷不醒,全程都是她背着下来的,李潜这次才知道,她那时候究竟有多难。 长长的台阶,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走完,对于经常晨起锻炼的李潜来说,两腿仍能感到明显的酸胀,更何况是身心疲惫的苏漾? 他阴鸷的目光,缓缓溢上温柔,然而很快从前面传来的声音,让他立刻冷下脸来。 到了! “王爷!下面居然有村子!他们也太会藏了吧!” 李潜高声道:“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士兵们兴奋不已,搜索了整整有十天,他们的骨头都懒了,此刻一个个踊跃积极动起来。 哗啦啦的人群冲下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埋伏在村子里的黑衣刺客纷纷现身,白昼低呼有埋伏! 李潜冷笑着道:“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想让我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那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224章 吹爆李潜 黑衣刺客的出现,让冲下来的士兵大惊失色,然而李潜的命令随之而来,顿时又让士兵们为之疯狂! 他们不再害怕,大喊着嘶叫着冲入人群,举起的刀子泛着寒光,在月辉和火把的映照下,白晃晃的颜色瞬间变得血淋淋。 一个刺客的人头,价值五两银子! 五两是他们几个月的俸禄呢! 这是发财的大好机会! 没有人再畏惧,没有人再退缩,一个个的全都杀红了眼,在众人的眼中,刺客俨然不是刺客,而是一锭锭雪白的银子! 苍穹乌黑无垠,月色冰凉如水,在三座山环抱的这片土地上,有人来不及求饶就倒下了,有人哭着喊着仍难逃一死。 这里不再是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而是真真切切的人间地狱!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一颗颗头颅东滚西滚,撕心裂肺的呐喊,被长风吹到每一个角落。 李潜懒懒的坐在椅子上,他眸色如常,盯着沾了鲜血的衣角,愣愣的出神。 白昼拿着手帕要帮他擦拭血迹,他接过后自己来,边擦边拧眉:“脏的本王恶心。这边还有多久结束?” 他问的是,还有多长时间,能把刺客全部解决。 “最多一刻钟。”白昼回答。 “动作快点。”他催促道:“天亮之前 回到京城,还能陪夫人吃个早饭。” 李潜的府兵跟着他走南闯北,各个有着以一当十的真本事,即便周声晚派来的全是高手,但在他们面前,也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场面高下立判。 清冷月辉交织火光,将血腥的场面映照的越发骇人。 李潜望着堆成小山的尸体,下令一把火连人带村子全烧了。 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恰好天边泛起鱼肚白。 李潜本想陪苏漾吃早饭,谁知一进房间,就被女人捧着脸左看右看。 在一起时不觉得有多在意,分开十多天的日子里,她总会不经意的想到他,甚至连梦里都是他的身影。 苏漾想他。 她的目光太过热烈,热烈到李潜微微愣神,他旋即失笑,疲惫的脸上,邪气肆意。 他舔了舔牙,得逞的一把拉过她,有样学样的捧起她的脸,他动作突然,苏漾猝不及防,只能踮脚配合他。 李潜狠狠的吻她,直吮的她舌根发麻,才意犹未尽的放过她。 “想为夫就直说,再用这种小眼神盯着为夫,接下来的几天你都别想下床了。”他哈哈的揽过她,无视她瞪圆的眼睛,自顾自的接着道:“为夫也想你,这十天没有不想你的。” 苏漾轻咳了声,为了缓解不自在,低低的道 :“哪里想我?我怎么不知道?” 李潜侧目:“你不知道?” “不知道。” 他走到她身后,使坏的轻轻撞了撞她,苏漾察觉到什么,立刻涨的满脸通红。 她羞愤极了,李潜却懒洋洋的道:“这下知道了吧?如果不知道……这样。”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丢到榻上。 他压下来,朝她吹了口气:“为夫告诉你,究竟有多想你。” 不。 不用。 她现在知道了。 苏漾还是没能抗争过李潜,在做这件事情上,他总是格外的积极。 两人酣畅淋漓的睡了一觉,没想到睡醒后,世界都变了。 昨天骂李潜大赛还进行的如火如荼,今天话锋一转,骂李潜大赛变成了夸李潜大赛。 苏漾:……还能再势利一点吗? “李潜剿匪成功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先前那些怒骂李潜无能的声音,顿时偃旗息鼓。本来骂李潜大赛要草草收场的,可我一想,这可不能,索性建议办成夸李潜大赛。姐妹,我跟你说,我是这么考虑的。”许子沂拉着被折腾到浑身散架的苏漾,大讲特讲。 “李潜立了功,这没错吧?这可是个大功劳,得狠狠的夸,使劲儿的夸,夸到皇上不得不重视起来他,夸到全天下都必须知道他多有能 力!这样,他才能离权力中心更近一点。” 话说的一点都没毛病,只是…… 苏漾僵硬的看过来:“这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不是!”许子沂非常诚实:“我爹给我出的主意。” 不得不说,许含是个很厉害的角色,这也难怪几代屠夫世家,能够在他手上一跃成为京城里的皇亲贵胄。 苏漾对许含隔空道谢过后,拍掉许子沂的手:“骂了李潜好些天了,早该夸夸他了。你不去比赛场上看热闹,来找我做什么?” “来请你当评委啊!”许子沂笑嘻嘻的表明来意:“大家都想让你过去当评委!” 苏漾:?? “不,我不想去。”她严正拒绝。 “你想。”许子沂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劝说道:“女人,你总是口是心非,我知道你想的。” 她真不想! 苏漾本就争不过许子沂,又来了陆清婉来凑热闹,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苏漾就出了门。 接下来的一天里,苏漾见证了李潜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全民夸李潜。 她从不知道,夸赞一个人能有这么多的说法,能运用这么多的技巧,夸的天花乱坠让人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他们夸李潜长得好,她觉得很正常,李潜本来就长得很好,初见他的第一眼, 她就因他的那张脸,而不舍得对他大声说话。 他们夸李潜宽肩窄腰,她觉得也正常,他那条大长腿坐轮椅的时候,就让人欲罢不能,站起来后更是走路带风,让她看见就腿软。 他们夸李潜有能力有才华,她觉得更正常,李潜的聪明和才智,作为他的枕边人,更是深有体会,她的夫君是天底下最有能力的! 随着比赛的进行,他们夸赞的点,渐渐变得很是迷幻。 在听到有人夸李潜头发丝好看的时候,苏漾非常震惊。 原谅她孤陋寡闻,她真的不知道,同样乌黑的头发丝儿,李潜的到底好看到哪里去了! 但这还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让她真正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的是,居然有人夸李潜的鼻毛好看! ?? 这是什么魔鬼操作! 鼻毛哪里好看了!谁的鼻毛都不好看好吗! 有夸赞头发丝儿和鼻毛的做先锋,接下来的夸赞大赛,彻底丢失了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李潜的手指好看,李潜的喉结好看,李潜的指甲盖好看,就连李潜的腹毛、脚趾、和胸肌都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绝顶好看! 苏漾的笑容渐渐僵硬。 “等等。”她跟许子沂说:“把夸李潜腹毛脚趾和胸肌的那几个人留下来,我觉得有必要审问一下!” 第225章 京城头最铁的人 大越的百姓,都知道黑风寨的山匪有多恐怖,在十多年前,那是宛如噩梦一样的存在。 因此,李潜剿匪成功的消息,可谓是相当振奋人心,不仅百姓们欢呼雀跃,就连文武百官都对李潜交口称赞。 噩梦逝去,也拨开了人们心头笼罩着的阴霾。 因此,在继李瞳出事,李融被打之后,越武帝阴沉的脸色,终于露出了半分笑意。 他坐在龙椅上,将李潜召上前,说道:“这件差事办的不错!说说吧,你是怎么找到山匪们的藏身之所的!” 李潜和往常一样,低垂着头,温声回答:“回父皇,大概是老天看不惯山匪的行径,冥冥之中给我大越朝的庇佑。” 他只说山洞是士兵偶然发现的,又将剿匪过程如数汇报,越武帝盯着他的神色,心中的疑惑慢慢散去。 李潜身量颀长,立在那里腰背挺直,气度非凡,他说话不卑不亢,六年的放逐,并没有让他变得平庸,而是让他越发沉淀越发迷人。 他的一举一动,都从容稳重,每一个用词都恰到好处,谈吐间让人如沐春风,不由对他赞赏有加。 文武百官中有本就看好他欣赏他的,此刻更是被他深深折服。 说起来,六年前的那场暴乱,李潜还是个尚未弱 冠的少年,平白无故被拖累经历挫折与生死的考验,他还能有如此风采,当真难得。 纵观现如今的十多个皇子里,能够比他出色的,都屈指可数。 百官们时不时的看向李潜,偶尔彼此视线交汇时,递给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都有了打算。 大越朝虽规定新帝都要立长立嫡,可随着朝代的向前发展,立长立嫡渐渐作为参考条件,而不是唯一的必然条件。 毕竟历史上有过立贤立能的先例,也正因为如此,皇位的争夺才无比惨烈。 坐上太子之位,皇位就是囊中之物了?不见得吧,前太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现在不受宠,缺少势力人脉,就没有能力争取皇位了?那可不一定,李潜这样的人中龙凤,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直上九霄。 文武百官们都有自己的算计,身在官场哪有不站队的,但站队之前,他们得确保,李潜这条船够不够稳。 李潜的气度让他们动心,剿灭山匪也证明了他的能力,但这远远不够,不够他们搭上身家性命去支持他。 他们还要再看看,看看李潜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看看李潜值不值得他们冒险。 越武帝听完了李潜的话,叹了口气:“土改是件好事,却一波三折 。” “父皇勿担心,好事总是多磨。”李潜宽慰他说道。 谁也无法抗拒会说话的人,就连越武帝都不例外,土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状况,他不免心烦气躁,于是才脱口而出。 李潜这番话,倒让他心情稍缓:“不错!好事多磨!土改是造福百姓的事情,就算再难也要进行下去,历史上的改革总是伴随着挫折和流血的,但成果是喜人的,是可以载入青史的!经过山匪一事,李融重伤在身,御医说至少也要三个多月,才能恢复如初。土改的事情,只能往后顺延三个月了。” “启禀圣上,万万不可!”百官之中有人高呼,紧跟着他走上前,众人一看,全都在心中哦了声,果然是闻储。 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闻储是京城里当官当的最有排面的,是文武百官里骨头最硬头最铁的,是越武帝见到就害怕却不得不听他进谏的人! 他是所有百官艳羡的对象,是所有人都渴望成为的人!做官做到他这个份上,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有不谙世事的官员曾问,为什么同样是做官,闻储就能做的这么成功呢? 因为人家祖上就是靠直言进谏获得皇帝厚爱,从此得到开朝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特批他们闻 家直言进谏不治罪不砍头。 有开朝皇帝的庇佑撑腰,之后他们一家子全都口直心快无比的硬,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空气。 别人不敢说的话,闻家敢说,别人不敢骂的人,闻家敢骂,而且,闻家不骂则矣,一旦开骂,不是骂官员就是骂皇上。 总之,闻家相当的厉害!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厉害! 越武帝看着走上前的青年,眉梢突突的跳。 他就是说延迟土改,他跳出来做什么! 这青年长了一张讨喜的脸。 他的眼睛像月牙一般弯弯的,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像是在微笑着的,加上天生微笑唇,他给人的感觉温和又迷人。 然而想到他之前干过的事,越武帝就觉得,这张脸没有那么讨喜了。 不仅不讨喜,反而非常凶残! 他曾以一人之力,在朝堂上把几个上了年纪的三品大官骂的眼泪鼻涕一大把,险些晕死过去。 在此之后,他一发不可收拾,什么都敢骂,放眼望去,整个大殿,哪个官员没有被他骂过? 他倒也不是没有立过功。 两年前边境遭到异族的偷袭,他当时被抓了过去,结果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不仅说服了对方把他放掉,还让对方首领主动立下契约,答应不再骚扰边界地区。 总之,越武帝对闻储这个人感情复杂,又爱又恨。 “皇上!臣有话要说!”闻储笑眯眯的,宽大的袍子被他甩的呼呼作响。 越武帝皮笑肉不笑的道:“闻爱卿,有话请讲。” 闻储轻咳了声,在场的人心都颤了颤,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 每次他开始骂人之前,就会清清嗓子,之后在正式讲话前,他会先笑一笑。 “呵呵。”闻储笑着开场:“依臣之间,土改万万不能拖延,三个月可不是一天两天,好不容易百姓们都接受了土改,我们就应该乘胜追击,不然,三个月后,谁知道会是什么场面?” “再者说了,拖延三个月再去土改,那这三个月中,土地要怎么分配?百姓们怎么耕种?接下来的三个月,正好是农忙时分,难道整个大越朝的耕地都空着吗?那赋税怎么办?” “没有赋税,导致国库空虚,从而使得我们大越经济落后,皇上可千万别忘了,周边国家对我们虎视眈眈,只要找到机会,他们就会扑过来!所以说啊,身为皇上,不能脑袋一热就做决定,这些皇上都考虑过吗?” 越武帝强忍着火气,点头:“是朕疏忽了。” “既然没考虑过,那现在皇上您考虑下,是否还要拖延土改?” 第226章 夫君真厉害 越武帝少年的时候,对闻家颇为欣赏,觉得闻家的大臣都很有铮铮铁骨,对着天下第一人,都敢直言不讳。 他们是世间真正大英雄真豪杰。 可当他成为皇帝,最怕就是闻家,闻家的老头闻桓,脾气暴躁,嗓门又大,一开口就像是在和人吵架,整个朝堂都是他的声音。 他有理由怀疑,他就是凭借着大嗓门让他屈服的。 好不容易等到闻桓告老还乡,换上了他的儿子闻储,越武帝高兴极了,心道可算送走了位难缠的角色。 他犹记得初次见闻储时,对方温和的外表,让他非常满意。 后来他忍不住感叹,他满意的太早了! 闻储不是大嗓门,脾气也好,可他宁愿换回来闻桓! 闻桓有什么话都直说,不让人去猜,可闻储总会时不时的征求他的意见。 每当他用那种死亡微笑注视着他的时候,他什么意见都没有,只想送他去千里之外。 这哪里是在征求他的看法,分明是在等着他开口,一旦他说的不符合他的心意,闻储就会正式开张,实力劝说他更改原先的决定。 越武帝很有经验了。 他不想听闻储多念叨,识时务的说:“朕也不想拖延土改,一来是李融身体不便,二来则是入了秋南方多 雨,为了修建堤坝防汛,拨出了不少银子,近两年赋税减少,国库空虚,实在难以支撑。拖延土改,还能稍缓压力。” 要光是李融被打,越武帝还不至于如此气愤,气就气在,山匪们把银子一并抢走了。 李潜虽然剿灭了山匪,也在他们的老巢搜到些金银珠宝,但和丢失的那批银子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一个国家没有银子,什么都做不了! 闻储听完,弯弯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九王爷被打,微臣感到非常痛心,听说不能下地了,实在令人唏嘘,可微臣记得,在献帝当政期间,有个大臣名叫贺曰,正是我们贺尚书的祖父。” 越武帝暗道不好。 贺曰可是大越朝出了名的工作狂,整个大越朝找不出来比他还要热爱工作的人。 闻储用贺曰作对比,不管多么敬业,和贺曰一比,啥都不是。 “贺大人一生兢兢业业,在生命弥留之际,仍坚守在官位上,他走不动了,就让人用架子将他抬去公堂,手不能握笔了,就改用脚握笔批改公文,半个身子都动不了了,就恳请别人将公文念给他听,他再做批示。贺大人曾说过,只要有口气在,克服千般万般困难,都要为百姓谋福祉 !” 闻储说到感动之处,留下了晶莹的泪水。 他当众缓缓拭去眼泪,继续发出来自灵魂的拷问:“请问,和贺大人相比,九王爷的那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越武帝无语。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李融的伤最严重的在腿部,致命的伤并没有,只不过贤妃心疼,他要是敢让人把李融抬去,贤妃心里难免会有疙瘩。 越武帝皱眉:“银子的问题又该如何解决?” 闻储轻飘飘的笑:“自然是让九王爷解决了,谁弄丢的谁想办法,同朝为官,要以能力服人。” 让李融去筹银子? 他要有那个本事,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高不成低不就,只能跟在太子后面混混日子了。 自己的儿子,谁有多大的本事,越武帝心里非常清楚。 他不说话,闻储把握好时机,又幽幽的开口:“总之,不管是谁负责这件事,土改都不能拖延下去!” 越武帝收回心神,正了正脸色:“那依照爱卿之见,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呢?” “既然皇上发问,那臣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臣突然记起来,负责这件事的人,不止是九王爷一人吧?” 这倒是提醒了越武帝。 他还有李潜这个儿子。 李潜可比李融强太多了,连剿匪这 样难的差事,他都可以在十几天之内完成,土改交到他手上,他肯定有办法。 一想到这里,越武帝忙看向李潜:“李潜,如果朕没记错,在土改刚开始的时候,你就在跟进吧?” “回父皇,是的。” “那正好。就命你在老九养伤期间,全权负责土改的诸多事宜!”越武帝有他的打算。 因为把土改交给李融,他已经惹得周声晚不悦,如果再把李融的差事,交给别人,又会让贤妃心生不满。 其余几个皇子,后宫里都有靠山,唯独李潜没有,交给李潜,他不用担心会让哪个妃子不高兴。 李潜虽然是头狼,可这头狼现在势单力薄,没有人脉,没有金钱,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他能力强,又没后台,是他目前能驱使的最好的刀。 为什么不用? 越武帝几乎要兴奋的搓手了。 “回父皇…儿臣……”李潜声音迟疑,被他不悦的打断:“你无法胜任?” 李潜低垂下眼睛,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哪怕此刻他的声音里满是诚惶诚恐:“儿臣只是担心会做不好。” “那能不能胜任?”越武帝嗤声:“这可是朕给你的大好的表现机会,是对你能力的信任,你别让朕失望!” “是!”李潜躬身行 礼:“儿臣遵旨!” “银子的事情,你想办法解决!”越武帝强调道:“朕相信你可以的!” “儿臣明白。” 土改的事情,从李瞳换成李融,最后又落到李潜手上。 朝堂上的百官们,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们比较期待的是,李潜的表现,究竟怎么样,值不值得他们扶持他。 不单单是越武帝在等李潜的表现,所有人都在等。 李潜拿下土改的差事,很快传到了王府里,苏漾欣喜不已,李潜刚下马车,就见从府里冲出来一道窈窕身影,径直撞进他怀里。 他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甜腻香味,心头的躁郁瞬间消散。 “夫人。”他将她抱住,她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称赞道:“夫君真厉害!” 她呼出的气息热热的,痒痒的,他心猿意马,鼻尖萦绕的香味,成了最勾魂索命的存在。 “夫人最厉害。”他在她脖间深深吸了口气,低声喃喃:“夫人能有这么厉害的夫君,所以你最厉害。” “哈哈哈哈!夫君谦虚了,还是你厉害。”苏漾心情好,和他慢悠悠的互相恭维着。 忽然,李潜掐她腰间的嫩肉,说:“为夫不仅床下厉害,床上也厉害,走,带你见识见识。” “……滚!” 第227章 此仇不报非男人 李潜打算在三个月内结束土改。 越武帝在朝堂上把话说的相当明白,让他在李融养伤期间,全权负责土改,言外之意就是,李融伤养好了,所有功劳还是李融的。 这事他可不干。 土改已有半年,虽然他中途没有接手,但他始终在关注着,对进行到哪一步,并不陌生。 他可以随时上手,现在唯独需要考虑的,就是银子的问题。 越武帝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银子,他不可能自掏腰包,那样是相当愚蠢的,不仅不讨好,还会引起越武帝的怀疑。 他一个被放逐六年的王爷,怎么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银子来? 再者说了,就算越武帝不怀疑,他也不会把银子拿出去。 那些钱是留着给苏漾买好看的衣服的,她跟着他这半年来,都没添置过新衣,马上要换季,他得先把银子准备好。 李潜思来想去,忽然记起来一个人。 他吩咐白昼去找郑昌其。 说起来郑昌其这个人,还算有点小聪明,在李瞳赌钱的事情东窗事发之后,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四处寻不得。 卫典本来想抢他的银子,找了许久都不见他人影,只能对李融下手。 对李潜来说,此刻的郑昌其,就是救命稻草,是块冒着油的肥肉。 “去 找他!掘地三尺都要把他给找出来!”李潜提醒道:“他好赌,去其他赌场看看,有没有他的行踪!” 白昼找了好几天,都没有结果。 这天来汇报的时候,苏漾也在,李潜并不刻意跟她隐瞒,摆摆手让白昼直说。 “王爷,能找的赌场全都找了,还是不见那两个人的身影,听他们的口音,好像不是京城人士,会不会有可能他们离开京城了?” “谁啊!”苏漾疑惑的插嘴道:“你在找人?是要跟人借银子吗?” “在找两个赌徒。”李潜如实说:“他们常和李瞳打牌做局,李瞳的家当全让他们赢走了,要是能找到他们,把银子拿回来,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京城有百万人口,想要从中找两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你是说……郑昌其?”苏漾跟许子沂去过两次赌场,两次都看见郑昌其在场,她试着询问道:“他还有个年纪相仿的兄弟,两个人的面相一个比一个猥琐,眼神浑浊,眼袋巨大,操着一口闽州口音。” 李潜意外:“你知道他们?” “当然知道!”苏漾冷哼:“我和他们还结仇了!” 她把在北疆采摘噬心草的时候,遇到郑氏兄弟二人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说给了李潜听。 李潜听完 眼神阴暗。 他竟不知郑昌其活腻了,连他女人的主意都敢打。 “夫人这么说,那就更得找到他了。”李潜浅浅的笑着,只是那笑容,莫名让人觉得阴寒:“本王好好给他上一课。” 苏漾思索了会儿,又问:“你们在赌场没有找到他?” “没有。”白昼回答的利落。 “那就去妓院青楼等地找找。”苏漾建议道:“在北疆的时候,他曾吹嘘过,说闽州的青楼女子,几乎每一个他都睡过……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赢了那么多的银子,肯定不会亏待自己,不妨去京城最好的几家青楼看看。如果还找不到的话,我们再想想办法。” 白昼听从苏漾的建议,接下来两天,主要搜索各大勾栏瓦肆。 没想到,还真让他有收获。 他到美仙院先找了老鸨过来问话,塞了银子表明身份后,老鸨的态度格外配合。 李潜前不久刚刚剿灭山匪,在百姓中正呼声正高,又听闻李潜有着绝世容颜,老鸨热情极了,频频询问:“王爷什么时候会过来?” “先回答我的问题,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白昼将郑昌其二人的画像拿给她看:“有就说有,没有就说没有!” 老鸨一看画像上的人,哎呀的用手绢捂住了嘴巴。 她怎 么能不认识? 这两位可是这段时间他们这里的贵客呢! 自从十多天前来到这里,那两个人就没怎么出去过,天天泡在里面,一掷千金,出手阔绰,别提多受姑娘们的喜欢。 别看他们长得猥琐,在这里有钱的就是爷,姑娘们对他们趋之若鹜。 不过要说起来,这两个人也很不地道。 院里的姑娘,他们一天换一个,几乎都被他给睡遍了,有的姑娘为了多拿些银子,还和其他姑娘大打出手。 遇上这样的主顾,她能印象不深刻吗? 老鸨的反应,让白昼燃起了希望,他惯常黑着一张脸,严肃起来,更是吓人。 “快说!有没有见过!你是自己说呢!还是让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再说?”他把长剑往桌上重重一搁,吓的老鸨身子颤了颤。 她呵呵的讪笑着:“大侠莫气!我说还不行吗!没错,这两个人就在我们这里,他们现在还没醒呢!” “那正好。”白昼站起身:“把嘴闭严实点!我现在回去喊人,要是这两个人跑了,你就别想赚钱了!听明白了吗?” 在京城里面做生意的,哪些人惹不起,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李潜不在京城有六年,可他的脾性,嚣张猖狂又狠辣,至今仍让人不敢得罪。 老鸨是经 历过他最辉煌的时刻的,把头点的跟捣蒜一样:“听明白了!一定不说!什么都不说!” 白昼领着人浩浩荡荡来抓郑昌其的时候,他还躺在女人温软的怀里,美滋滋的享受呢。 这十点多天过得日子,真的是神仙都比不上! 京城的青楼,和闽州的就是不一样!里面的姑娘更漂亮,花样更多! 女人身上飘来的香味,让他心猿意马,他把女人按在身下。 “爷…爷…疼!”女人哭着求饶道:“您轻点啊!” 郑昌其笑的淫贱,他在她臀上啪啪拍了下:“你怎么还哭上了!想让爷弄你啊,可惜,爷这玩意不中用!” “哎呀!郑爷你讨厌!”女人羞红了脸,往他怀里拱:“奴家才没有呢。郑爷你昨晚很生猛呢!” “生猛个屁!”郑昌其突然暴怒,他一巴掌抽在女人身上,表情变得狰狞:“我知道你们这群婊子心里在想什么,想拿爷的钱,又不想被爷弄,你们心里乐的开花!爷今天这样,都是被一个女人给害的!要不是她那一脚!爷不知道多威风!” 想起来苏漾,郑昌其就恨得牙痒痒。 他咬牙切齿的骂:“呸!死女人!贱女人!害老子成了如今这样!此仇不报非男人!臭婊子,等我逮到机会,看我不弄死你!” 第228章 听说你很狂 郑昌其没办法不恨苏漾,哪怕她长得貌美如花似天仙,只要一想到他被她一脚踢得不能人道,他就恨不得把她撕碎了喂狗。 她为什么那么对他,他不过是想得到她,乖乖听话不好吗,为什么要挣扎? 就算不愿意,那也可以直说,为什么要狠狠踹他?这一脚把他男人的尊严都给踹没了! 他在闽州遍寻名医,就为了治好他的不能人道,结果所有大夫都连连摇头,表示他没救了。 这让他怎么接受? 他最爱的就是睡女人,那个东西不管用了,还怎么潇洒快活? 郑昌其不甘心,联系了远在京城的表亲,不远万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实现心中的愿望。 然而李融帮他请了御医,御医看完他的情况,跟他提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让他以后每次行房,都要用药。 他接受不了! 这样的结果,全都是因为苏漾当时的那一脚! 想要让他放过她,等下辈子吧! 郑昌其越想越气,他在发疯,女人缩着肩膀不敢动弹,心里却把这个需要吃药才可以的猥琐老男人,里里外外骂了一遍。 她刚骂完,郑昌其也停了下来。 他大概是累了,坐在床边大口的喘着气,等歇 了会儿,才看看外面的太阳,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正午了,爷别生气了,咱们该起来吃饭了。”女人擦掉眼泪,捂住红肿的脸,强颜欢笑道。 “吃?你的上下两张嘴,整天就惦记着吃,爷没喂饱你?”郑昌其说着荤话,吊儿郎当的开始穿衣服。 那女人配合的笑了两下,低头的时候,脸就耷拉下来。 郑昌其穿好之后,没等女人,径自往楼下走。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身上带的银子都花完了,他得出去探探风声。 早在李瞳前往柳州的时候,他就敏锐的嗅到了不祥的气息,跟李融商量过后,他决定先躲起来。 当朝皇后周声晚是个睚眦必报的,他可不想赢了钱还没花就一命呜呼,所以找到美仙院之后,从头到尾始终窝着没露面。 后来过了几天,听人说胜记赌场被烧了,他还暗暗庆幸,幸好他早早就藏了起来。 胜记赌场的风波过后,他还是不敢跑出去,浑浑噩噩的又过了好几天,要不是银子花完了,他仍旧不想走。 这地方是个好地方。 有吃有喝有女人,谁都对他和和气气的,哪怕她们心里头千般万般不乐意,可有钱的就是爷,就得当祖宗 一样供着他。 他在心里合计了下,当初从李瞳那里赢来的钱,分给李融一半之后,他还剩下不少呢。 这几天的挥霍不过是冰山一角,他有的是钱,等他拿了银子,再来找女人。 美仙院里的女人,各有各的风情,燕肥环瘦应有尽有,昨天他好像看到个长得十分清纯的姑娘,等拿了银子后,今晚就点她! 郑昌其哼着小曲儿下楼,正是晌午时分,不少主顾都睡醒了,他混在人群中,慢悠悠的往外走。 “哎呀!这不是郑公子吗?”老鸨远远就看见了他,目光从没离开过,确定他真的要离开,当即跑下来拦住他:“您这是上哪儿去啊!” “原来是赵妈妈啊!”郑昌其挑了挑眉。 老鸨虽年过四十,风韵犹存,尤其是她身前揣着的那两坨,形状优美的让他都看直了眼。 他坏笑着咧唇说:“我准备走了呢!在这儿待的时间也不短了,银子都被你们这里的妖精给吸了去!” 老鸨娇笑连连:“这就走了啊!姑娘们都很舍不得你!” “妈妈有没有舍不得我呢?”郑昌其说话间忽然上手 他意犹未尽的啧啧道:“赵妈妈如果舍不得我,那我可就不走了!” 老鸨多 年前就已经不出台了,要不是害怕得罪李潜,她现在就想叫人把郑昌其给扔出去。 什么东西,真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对她随意动手动脚了? 她轻咳了声,想逢场作戏,无奈对着郑昌其的那张脸,肉麻的话,真说不出来。 老鸨微微偏过头去,违心道:“自然是舍不得的。” “看不出来赵妈妈居然也迷恋本公子,本公子也舍不得你啊,可惜银子花完了。”他怅然的道:“只能去去再来。” “郑公子的财力,这些日子咱们都见识过了,偶尔欠些钱,怎么会跟您计较呢?下次来的时候补齐就行。”老鸨算是豁出去了,眼睛一闭豪爽的说道。 郑昌其心想,京城果然就是京城,有钱人居然还有这种待遇! 他逛了那么多的妓.院,哪个老鸨都是眼里只有钱的臭娘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赵妈妈这样通情达理的! 郑昌其盯着她的胸,有些飘飘然,心里很清楚,他得离开去打探消息,可腿脚就是死活不听使唤。 他朝着老鸨走去,揽过她的腰:“既然赵妈妈盛情挽留的话,那我就再待一晚,不过可说好了,今晚你得伺候我!” 老鸨故作娇羞,半推半拒的和他进了 房间。 一进房间,郑昌其就原形毕露,猴急的扑上来,老鸨随他进屋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没想把自己真搭给他。 她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被他占了些小便宜后,三言两语哄的他决定先吃饭。 一桌子都是山珍海味。 郑昌其乐的嘴巴都快歪到脑后了,再看四十多岁的老鸨,真的是哪哪都能入他的眼。 他摸着她的手,正说着荤话调节气氛,谁知道房门突然大开,一群手持长剑的人冲进来,将他给绑了。 赵妈妈见到白昼,简直犹如见到了救星,她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惶恐的尖叫起来。 “啊!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放开郑公子!” “不关你的事!闭嘴!”白昼瞪了她一眼,招呼人说道:“把他带走!” 郑昌其只觉得白昼的脸格外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他见对方手中有家伙,不是简单的角色,尽管内心已经在骂娘,可还是讨好的笑道:“这位大侠!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不是你们要抓的人啊!” “没抓错,抓的就是你,郑昌其。”白昼幽幽的朝他瞥来:“听说你很狂,我家主子想跟你比比,看看谁最狂!” 第229章 他逃不掉 郑昌其当场手足无措。 他仔细琢磨着话里传递的信息,还是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说他很狂?要跟他比比谁更狂? 这是什么奇葩的理由!京城人果然肆无忌惮,随便什么理由,就可以把他给绑了起来! 要是搁在闽州,他的确是最狂的,不可能有人比他还要嚣张狂妄,可这是在京城,他一点都不敢乱来。 京城是什么地方? 是大越朝权贵最多的地方,是随随便便在路上,挤一挤就能撞到个三品大官的地方! 李融特意交代过他,叫他夹着尾巴做人,毕竟京城不比闽州,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安分的好。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要安分些,才将翻腾的怒火忍下去。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郑昌其笑着回答白昼:“哈哈哈!大侠说笑了,我不狂,我是怂货!一点都不狂!能不能放我回去啊?” 他把态度放的很低,然而得到的却是无情的拒绝:“不能。” “可我真不狂。” “有人说你很狂。”白昼面无表情:“我们就想见识见识,你也别怕。” 他能不怕吗? 他们一个个手持长剑,面沉如水,眼神犀利而凶狠,而他像只鸡仔一样的被架着绑着,连被送到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能不害怕? 万一要是把他送去煮 了剥了可怎么办! 强烈的恐惧,让他的笑容渐渐凝滞。 他还有很多钱没有花完,还有很多女人没有睡,那个老鸨还没吃到嘴里,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送了性命啊! 郑昌其见对方敬酒不吃,索性变了脸色,他恶狠狠的道:“你们把我放下!我不跟你们去!你们主子想要见我,就让他来找我,放开我!放我下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知道得罪我的下场了吗!” “郑公子果然很狂。”白昼讥笑道:“希望您能保持着这份狂傲,一直到最后。” “别他.妈跟老子废话!说话阴阳怪气的,你他.妈吓唬谁呢!老子在问你话呢,你听没听到?”郑昌其啐了口,一口痰吐出大老远,继续凶狠的骂道:“你们这群有眼不识泰山的狗!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九王爷李融!你听说过九王爷李融的名声吧!到时候保准你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要是识相的,现在立刻把老子放下!老子可以饶你们不死!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要是再晚了……” “你是说九王爷李融?”白昼不等他说完,冷笑着打断他:“贤妃的儿子李融?” “对!” “啊……他啊。”白昼啧啧道:“有个消息忘记告诉你了,李融被山匪打的生活不能自理,现如今自 顾不暇,没空给你撑腰。” 什么? 怎么可能? “你们在骗我!”郑昌其暴跳如雷,李融可是他在京城的靠山,他怎么可能被山匪打? 他摇摇头:“不!不可能!你们在骗我!放我回去!我要回王府看看去!” “先见过我们主子再说吧。”白昼被他聒噪的叫声,吵得有些烦闷:“你最好安静点,我的脾气也不好。” 他说着将长剑嗖的一声推出来,锋利的刀刃泛着寒光,就在距离郑昌其一寸远的地方,他僵着身子不敢动,似乎微风一吹,那长剑就会割破他的喉咙。 “还乱叫吗?”白昼平静的问他:“恩?” “不…不了。”郑昌其很识趣。 “还想跑吗?”白昼又问。 “不…不想。”他不敢摇头,不敢大声说话,颤抖着嘴唇道:“不跑了。大侠饶命。” 事到如今,局势不乐观,任何生路都被堵死,他知道他逃不掉。 出了美仙楼,郑昌其被塞进了一辆马车,他们没有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因此他可以看到,马车在闹市中行进。 有窈窕的姑娘从车前经过,他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又有响亮的吆喝声就在耳边响起,差点没把他耳膜震穿。 郑昌其暗骂不已。 他看了会,发现他们似乎是朝着他熟悉的地方而去。 该 不会是去赌场吧? 难道他在赌钱的时候,得罪了什么大哥吗? 不对啊! 他就在胜记赌场赌过,而且都是从李瞳那里赢得钱,李瞳早就去柳州了,总不会找他的麻烦吧! 正要暗自庆幸,他想到了胜记赌场的下场,以及久居深宫被李融提到过无数次的,小心眼的女人——当朝皇后周声晚。 难道是她请他过去? 完了! 周声晚肯定会生吞活剥了他! “还不下车?”他在胡思乱想期间,白昼打开车门,不悦的看着他:“闽州第一狂,等着人请你下车呢?” 郑昌其不理会他的话,只盯着面前的牌匾,疑惑的道:“怎么来赌场了?” “让你问话了吗?”白昼嗖的又把剑抽了出来,吓得他连连摇头。 他随后被带到了一间包厢,见到白昼口中所谓的主子后,他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了,单单是对方阴鸷冷漠的眼神,都把他吓得够呛。 这样一个出色的、气场强大的、一看就非常不好惹的角色,他还真是印象深刻! 郑昌其知道他是谁,因为知道,所以更害怕! “七……七王爷!”他下意识的腿软:“小的见过七王爷!您…您找小的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坐下。别怕。”李潜安抚着他,可他面上的表情很冷酷,郑昌其 连肩膀都紧张的缩了起来,他哆嗦着:“王爷…您说。” “最近本王手头有些紧张,想跟你要点钱花花。”他开门见山:“先前你赢了李瞳不少银子,有很多都是李瞳挪用公款输给你的,本王现在,想把那部分的钱给拿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 他跟他要钱,明明是理直气壮的口吻,最后偏偏还要征求他的意见。 他觉得怎么样,重要吗? 郑昌其听过李潜早年的一些行为,想到仍心有余悸,他不敢直截了当的拒绝他,想了个说辞:“不是我不愿意交还回去,而是那笔银子,我早就花完了……你也知道,赌场里面钱来的快,去的也快,多少银子都不经折腾就没了……” “这么说,你手上没钱?”李潜听明白了,问他:“是不是这个意思?” “小的是…真没钱啊!不骗王爷您啊!”郑昌其哭丧着脸,口吻真诚的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这样啊。”李潜拖长了声音。 他手中执着一把折扇,慢悠悠扇了几下之后,忽然将折扇收好,对着他的脸啪啪拍打着,说道:“没钱没关系,这里就是赌场,你不是喜欢赌吗?等下好好赌,只准赢不准输,本王接了土改的差事,无奈缺少银子,本王欠多少,你就给本王赢多少。” 第230章 李潜是魔鬼 郑昌其要哭了,不管他说什么赌博有赢就有输,还是被李潜按在了赌桌上。 他好整以暇的朝他挑挑眉,邪气的脸上,笑容洒脱又随意:“本王给你一千两,赢了是你应该做的,输了的话…”他忽然收起笑容,目光阴鸷又凶狠:“输一千两,剁一只手。” “王爷!”郑昌其吓的抖成了筛子:“王爷你听我说!但凡赌博,哪有一直赢的?” “本王不听。”他拿折扇轻轻的左右摇晃,缓缓的道:“让你赌就赌!” “王爷……” “赌!” 白昼毫无征兆的将长剑抽出来,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清浅的伤口,痛意袭来,郑昌其啊的尖声叫起来。 他从椅子上跳起,大喊着我要死了,引得房间内的人,全都看过来,他捂着脖子,难以置信的看向李潜,谁知道李潜在笑。 郑昌其这才放下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被耍了。 房间里的其他人哄然大笑,他像个猴子一样被耍的团团转。 “坐下!”李潜还是简单的两个字,轻飘飘的吩咐他。 他低下头咬了咬后槽牙,心里又羞耻又愤怒,恨不得把李潜给杀了! 这不是在闽州,在闽州的话,要是有人敢捉弄他威胁他!早就死几百遍了! 郑昌其委屈极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活着出去,李潜让他丢过的人,他一定 会想办法找回场子的! “开始吧。” 李潜的声音,让他从思绪中抽离。他回到现实,看了看赌桌,有了新的愁绪。 他又不是赌王,为什么只准赢不准输! “好好赌。”李潜搬了张椅子,就在他身后坐下:“先赢个五万两,让本王花花。” 先赢个五万两?! 郑昌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死过去! 这是赌博不是造银子啊! 郑昌其颤抖着手,边摸牌边频频看他:“王爷…五万两吗?” “觉得少?侮辱了你的能力?”李潜若有所思的凝眉想了下:“那就限你三天之内,赢五万两。” “!!” 郑昌其哪敢真的应话,忙讪讪的笑着打哈哈:“小的没那个意思,小的就是跟王爷您确认下,是不是五万。” “那就这么说定了,三天之内你赢五万。”李潜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自顾自的说:“本来本王还想五天之内呢,没想到郑公子如此厉害,居然主动提出来三天,有魄力有胆量,本王非常看好你。” “……” 郑昌其已经不想说话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李潜根本就是想整死他!什么是他主动提的,他刚才开口说这茬了吗? 赌桌上已经开张,房间里渐渐热闹起来,李潜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郑昌其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牌上。 他对 李潜有诸多不满,可常年的鬼混,让他能分辨牛鬼蛇神。 李潜不好惹,他还不想死,只能小心应对着。 他们玩的很大,赌局是一局一千两银子的。 郑昌其自认赌运还不错,自从沾染上赌博开始,小输有过,大输却没有,若是遇上幸运加持,一天能赢不少银子呢。 他搓了搓手,心里把各路神仙都给求了一遍,然而,第一局下来,他就输了! 对面的三个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看的出来,他们都是惯常赌的,那份娴熟和气定神闲,足以说明一切。 “输了?”李潜不高兴, 声音阴恻恻的在身后响起:“白昼,剁他一只手!” 白昼将长剑抽出来,阳光照在刀刃上,寒光刺眼,晃的人心中发冷,郑昌其见他来真的,当即从座位上跳下来,他绕着房间跑,边跑边大声的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的下局一定认真打!小的不会再输了!您把小的手剁了,小的还怎么打牌?” “把他抓住!”几个人堵住了郑昌其的去路,他欲哭无泪的跪坐在地上:“王爷……王爷……饶命啊!” “手可以留着。”李潜非常人性化的点了点头:“但本王得让你长点记性,白昼。” “是。” 白昼将长剑收起来,郑昌其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却见他又从袖中咻的拔出了一把匕 首,郑昌其的心顿时又到了喉咙眼。 他被几个人按着动弹不得,一只手被拉到桌上,五指摊开,惶恐遍袭全身,他大着舌头嗷嗷的哭:“这是要做什么!不要啊!” 话音未落,匕首扎进了他的手臂,疼痛上头,他翻着白眼短暂的晕过去。 李潜嗤笑了声:“把他叫醒,继续赌。” 郑昌其是被脸上的巴掌给抽醒的。 他记得晕过去之前,做了个恐怖的梦,被李潜抓住之后强迫他赌博,他赌输了就要剁他的手。 于是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的手。 当看到右手上面有个血窟窿,血迹还在突突的往外冒的时候,他呜呜的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不是梦! 一抬头他就看到了白昼,以及懒洋洋的李潜。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被重新按在了椅子上,李潜的声音犹如魔音提醒他说:“再输手可就真保不住了。” 郑昌其悲愤欲绝,手上的伤口让他疼痛,也让他专注起来。 第二把赢了。 第三把赢了。 一连十把都赢了。 他兴奋的朝着李潜看过去,李潜却打了个哈欠:“天黑了,本王要回去吃饭了,你接着赌。” “王爷,他们都累了,要不我也歇会?”郑昌其坐了整整一天,后背和腰又酸又痛,眼睛有些看不清了,就连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他觉得赢了这么 多把,足够有资格跟李潜谈判。 李潜却愣了愣,嘲讽道:“你歇什么歇?继续赌。明天来之前,要赢三万。” “可是我有点饿。”郑昌其跟他打商量。 “饿着吧。”李潜拿折扇推了他一把:“想活命就好好赌,别天天想些有的没的。” 郑昌其以为没饭吃就够惨了,他很快发现,还有更惨的,他连觉都不能睡。 白天和他打牌的那一波人离开后,又进来一波人,说是陪他打夜场,李潜虽然走了,白昼还在,他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他。 但凡他靠在椅子上打盹,都被他一掌拍醒,有时候睡着了,当头一盆冷水就泼了下来。 更惨的是,中间有次他输了把,手背上又被戳了个血窟窿。 他太惨了! 他们这是在虐待他! 到后来他连胡思乱想的心情都没有,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机械性的打牌,机械性的赢钱,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身处何方。 强撑着没睡,一直熬到了中午,桌上的人又换了一波。 他觉得腰和腿都像是失去了知觉,好不容易等到李潜过来,终于发话:“你去睡一会吧。” 郑昌其感动的就要落泪,又听他说:“睡一个时辰吧,等会接着起来赌。” “……” 他打算趁着睡觉的时候逃跑。 李潜他不是人,他是魔鬼,是世界上最恶毒的魔鬼! 第231章 我太荣幸了 在李潜面前,什么小心思都不管用,郑昌其打算逃跑的计划,很快胎死腹中。 因为李潜没有让他回榻上睡,就让他靠着椅子睡,他还想再给自己争取争取,要说的话,被李潜一个眼神全给堵住了。 白昼在旁边提醒:“要么睡,要么赌。” 郑昌其简直想仰天咆哮:他以后再也不想赌博了! 他没有办法,困意袭来,实在扛不住,眼睛充血又酸又胀,赶紧闭上了眼睛。 靠在椅子上就靠在椅子上吧,能睡觉就行了。 郑昌其还么来得及做梦,就被叫醒了,白昼扶着他的肩膀,摆正他的脑袋,让他看桌上的牌面。 他悲伤的一边流泪一边赌牌,这一天又输了两把,左右两只手都是血淋淋的,疼的几乎连牌都拿不稳了。 可是没有人在乎。 李潜只在乎他有没有赢够五万两银子。 就这么又过了一天。 他就像是长在赌场里一样,醒了赌,赌困了能睡一两个时辰,三天吃了一顿饭,其余时间,都在争分夺秒的赌博。 他要赢够五万两银子! 他必须赢够五万两银子! 理想是很美好的,然而现实很残酷。 在第三天结束的时候,他还差两万两银子。 李潜将房间里的其他赌客,全都请了出去,只剩下他一个人。 郑昌其此刻连椅子都没得坐了,他跪在地上,眼泪 鼻涕一大把,抖得不行。 “王……王爷!”他举着满是血窟窿的手,朝他磕头求饶:“小的不想死!你让小的做什么都行!小的再也不敢了!” “还差两万两银子,这可怎么办呢?”李潜蹲下身,手里拿着匕首,懒懒的吹了一口气,他顿时觉得阴风入体,头皮发麻。 郑昌其太后悔了。 早知道李潜会这么可怖,让他把抢来的银子都给他,他也不愿意来受这个罪啊! “小的有钱!小的给王爷补上!” “你不是说你花完了银子吗?”李潜拿他之前的谎言来堵他。 郑昌其一哆嗦,凌乱的发丝糊在脸上,他匍匐着求饶:“小的可以借!小的忽然想起来,还有一点点钱!只要不杀我!怎么都好!” “本王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李潜疑惑的看着他:“那种杀人的勾当,本王从来都不做。” “是是是,王爷宅心仁厚,心慈手软。” “但你欠本王两万两。” “小的带王爷去取银子!”郑昌其一咬牙一闭眼睛,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要能逃离李潜的魔爪,让他倾家荡产都愿意! “那不好。”李潜摇摇头:“听你的口吻,说的像是本王抢了你的银子一样,传出去本王的名声多受损!” 郑昌其哎哟惊呼着,马屁拍的非常娴熟:“王爷您是那种会抢小人银子 的人吗?您不是啊!这银子分明是小人孝敬您的!” 他拿出毕生所有的机灵劲儿,无不狗腿的恭维着:“王爷心系天下,小的只是被您的精神所深深折服,想为您尽点绵薄之力,王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小人心甘情愿,没有一点勉强。” 为了证明他话里的真实性,他咧着嘴哈哈的笑了笑。 李潜皱眉:“你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心里肯定是不乐意的。” 怎么能说他不乐意呢! 郑昌其不答应,他哈哈哈的大笑了两声,讨好的看向李潜:“王爷,小人真乐意!王爷能收下我的银子,就是我的荣幸!是我郑家祖上积德,还请王爷今天一定要收下我的银子!不然我郑某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不能孝敬王爷,这不是比死还难受吗?”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能要你的命。”李潜轻咳了声,一本正经的道:“本王做不来那种事,是你主动愿意孝敬本王的?” “是。” “本王可先说好,这银子不是拿来孝经本王的,是用来土改的。” “这是小人为国效力的大好机会,小人太高兴了!哈!哈哈!哈哈哈!高兴死了!” “那行吧。”李潜松了口:“那本王就收下你的银子,白昼,咱们的银子还差多少来着?” “回王爷,还差十万两。”白昼眼观鼻鼻观心,他一说完 ,郑昌其险些栽倒,失声叫出来:“差多少?” 李潜扬了扬眉:“十万两。郑公子又不愿意了吗?”他眼中的戾气浮动,嘴角挂着笑意,将手里的匕首翻来覆去的看。 细细密密的凉意爬上来,让他毛骨悚然,他看看被困了三天的房间,噩梦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和自由与生命相比,十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给! 他给还不行吗! 郑昌其再三表达了自己荣幸至极的意思,看见李潜把匕首收回去之后,彻底放下心来。 他领着众人前去钱庄取银子,当看到白灿灿的银子,一大把一大把的装满了一个又一个箱子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钝刀一片片的割。 那都是他的银子啊! 偏偏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与不舍,一旦被李潜瞥到,他就会来一句:“本王不强人所难,既然郑公子不愿意,那就算了。” 不能算! 算了他就得拿命去补! 所以,哪怕他心里装满了泪水,他面上还是笑的褶子都出来了。 “对!多装点!” “别客气!随便拿!就是孝敬王爷的!这钱花在您手里,才能实现它的价值!” “不心疼!小人真的一点都不心疼!谁心疼谁是王八!” “王爷,您这是看不起谁呢!装!往箱子里面装!不够我还有!只要王爷您要,我没有也得给您找出 来!” “……” 李潜装满了整整二十个大箱子,命人欢欢喜喜的抬回了府上。 临走前,他拿折扇在郑昌其肩膀上敲打了两下,郑昌其立刻点头哈腰:“王爷您有事吩咐。” “郑公子,你真是个好人,这等心怀天下的精神,让人钦佩。不过,你看外面这么多人围观,本王担心他们会误会本王抢你的钱,所以,你要不要帮本王澄清一下?” 还有比李潜更无耻更过分更不要脸的人吗! 抢了他的银子,他还不能说,不仅不能说,还要帮他澄清! 他太难了! 郑昌其心里在流血流泪,被李潜揽着上前,他望着围观的乌黑黑的人头,很想大喊李潜是魔鬼,都是李潜逼我的,他打我抢我的钱还让我撒谎,可他嘴角抽抽,感觉到李潜袖中的匕首,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没有了。 他笑眯眯的朝众人点头,而后毫无征兆的大喊:“啊!各位父老乡亲们!我太荣幸了!我郑某简直是祖上积德!今日得知王爷有难,郑某询问之下,竟然可以尽绵薄之力,本人一向十分敬仰七王爷,为他的迷人风姿所倾倒,能够得此机会为王爷分忧解难,实在是太高兴了!今日所作所为,都是郑某心之所愿,望各位父老乡亲们为郑某见证,全都是郑某心甘情愿的付出,大家莫要乱传了去!” 第232章 美男图鉴大赏 “哈哈哈哈哈!”许子沂笑的前俯后仰,她喝了口茶,没忍住喷了出来,手忙脚乱的去拿手帕擦拭,还不忘调侃:“你是不知道,外面都传遍了,说王爷魅力太大,连男子都不放过,不过,继郑昌其之后,我听说,天天有男子上王府上求见,说也想给李潜尽点绵薄之力?” 苏漾可以作证,她提起来这个,略微兴奋。 “是真的!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看到了三个男子,其中两个长得一般,倒是有一个穿一身黑衣,长得非常冷冽,比李潜还要冷,那容貌,那身段,那长腿,啧,让人过目难忘啊!”她吧唧吧唧嘴:“没想到李潜在男人堆里也这么吃香。” “他长成那样,就是个祸害。”许子沂客观的评价,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拍拍苏漾的胳膊:“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自从李潜解毒之后,他已经成了京城女子最想嫁的男人。” “啊?”她整天忙着看店,要不就是关心朝政,还真不知道这些八卦,当即拉着许子沂要求细说:“怎么回事?” 原来,京城的闺中女子闲来无事,不知是谁做了一个京城美男大赏的册子,里面囊括了京城所有长得好看的男子画像。 上有皇子世子,下有书生农民,风格迥异,应有尽有, 有清雅脱俗的,有妩媚妖娆的,还有健硕硬朗的。 “我的天!快拿出来让我大饱眼福!”苏漾催促着她道:“姐妹就应该同甘共苦,有美男一起欣赏。” “道理的确是这样。这样的美男大赏图,早年曾风靡,后来就绝版了,不过,嘿嘿。”许子沂得意的挑挑眉:“姐妹我有两本,一本是穿衣服的,另外一本……” 苏漾两眼直冒金光:“居然还有不穿衣服的吗?我要!把那本不穿衣服的给我看!” “你想的美!”姐妹情谊瞬间破碎,许子沂把手绢丢给她,嫌弃的道:“口水擦一下,不穿衣服的是我的珍藏版,我死也不会送人。” 苏漾脑子灵活,听她松了口,再接再厉道:“我没说要,我就是看看,难道连看都不能看了吗?” “那行。”许子沂答应下来:“我下午给你拿过来。言归正传,你们家李潜这次,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百姓们传他笑话的多了,不过更多的是对他的赞不绝口。只用几天时间,就筹集齐了银子,京郊周边的土改,正轰轰烈烈的进行着,不出意外的话,不出半个月,京郊的村庄就能全部结束土改。” 她竖起手指:“他是真的厉害。” 明珠蒙尘被埋没六年,然而一朝惊人,即可窥见他日 后的不可限量。 苏漾莞尔。 她知道他的能力,对他充满信心,可看到别人开始认可他,称赞他,那种感觉比她自己打了胜仗,还要激动振奋。 面对着旁人,她或许还会谦虚几句,对着许子沂,她没必要隐藏。 她得意洋洋,笑的眉飞色舞,言语之中更是不加收敛:“对啊!我夫君超厉害的!我超级钦佩他的!不过他还可以更厉害,有朝一日,当你们知道他的能力时,尽情颤抖吧!凡人!” “呸!”许子沂顿了顿,想到她爹许含的叮嘱,她推了推苏漾的胳膊,低声道:“我爹让我和你交好。” “啊?” “我爹说的。”许子沂挠挠头,脸上有几分不自在:“但你应该知道,我起初和你交好,并非是因为李潜。” 苏漾明白过来许子沂的意思。 李潜的崭露头角,让许多大臣们在他身上看到了潜力和可能,皇位的角逐,只要没到最后一刻,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也有自己所支持看好的人,在李潜之前,他们大多数人都支持太子。 然而拥护太子的人众多,即便太子最后真的登基了,他们能够从中获取的利益也是少之又少,拥护李潜的话,却完全不一样。 李潜现在在朝中没有根基,早早 的伸出橄榄枝,万一哪天李潜腾飞,他们就是元勋级别的大功臣。 因此,剿匪事件后,上门拜访的大臣还不多,等土改及筹银事件之后,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找李潜议事。 李潜证明了他自己! 他渐渐的在向权力中心靠拢。 然而自古以来,皇位的争夺,从来不是靠单枪匹马,是需要有人托举的。 历史上有多少有能力有才华的皇子,最后的下场是殒没在漫无止境的时间长河里? 他想要那个位置,就要和大臣们交好。大臣们为了保住身家性命和前途,会主动朝他示好,递橄榄枝。 许含无疑是众多橄榄枝中的一根,不过苏漾对此,还是有些疑惑的。 贤妃在宫中受宠,她有两个儿子,李融和十一皇子李望,一般来讲,许家应该会扶持这两个皇子中的一个。 “你爹怎么想的?”苏漾压低了声音,拉着许子沂往楼上走,两人进了房间,许子沂才叹了口气道:“我爹想得开啊,他说,看我姑姑生的那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蠢,都不是什么成才的料子,要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他们两个身上,许家就完蛋了。所以,他得另寻出路。” 许家许含虽然是屠户出身,可他的聪明才智,众人有目共睹。 这些年来,因为贤妃的关系 ,他小心翼翼的做人做官,从不站队,是所有大臣中的一股清流。没想到,他一开口就选中了李潜。 能够得到许含的支持,固然最好,许含家底殷实,手中握有的人脉和资源,都足够让人眼红。 虽然比不上百年苏家和陆家,但作为新晋的四大贵族之一,他的势力不容小觑。 苏漾很是兴奋,她搓了搓手,称赞道:“许大人目光长远,高瞻远瞩,实在是让我佩服。不过,他们政治上的事情,让他们男人谈去,你回去便告诉许大人,若是有意向,直接去找李潜即可,不用通过我,李潜有自己的判断,他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 “对啊。我们两人的感情是纯粹的。”许子沂握住她的手:“苏漾,以后不管我们政治立场如何变化,我希望,这份感情能长久的维持下去。” 苏漾与她惺惺相惜,她轻轻抱住她:“愿友谊长存。” 未来的事情是什么样子的,谁都无法预料,纵然苏漾说下这句话,她也不敢保证,她们的友谊能够善始善终。 她知道现实是残酷的冰冷的,很多时候很多东西,都让人无能为力。 或许以后她们会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改变了初心,可至少,在许下诺言的这一刻,她是真真切切的,希望能一直好下去。 第233章 谁才是你男人 下午的时候,许子沂就带来了珍藏多年的美男图鉴大赏。 她拿了两本,一本是穿着衣服,一本是没穿衣服的,苏漾央求着要看没穿衣服的,两个人钻进包厢,脑袋挤到一块,跃跃欲试。 “快给我看看!” “慌什么啊!”许子沂宝贝似的捧在怀里:“先去洗洗手,我在家里看的时候,都要沐浴焚香的!” “好好好!”东西在人家手上,苏漾什么都依她。 她去洗了手过来,还特意擦了香膏,坐下来时,双手捧住脸蛋,严肃道:“我们可以开始了。” “美男们,姐姐来了!” 许子沂缓缓翻开第一页,没有美男,上面书有京城美男图鉴大赏几个大字,笔走龙蛇,相当的不羁潇洒。 苏漾对字不感兴趣,她只想看美男,还是不穿衣服的美男,嘿嘿! 很快,第一个美男图就出现在眼前,说是不穿衣服的,其实还是穿了,只不过袒胸露腹,较为暴露而已。 苏漾盯着这个美男,有些微微出神。 是前太子李知。 李潜和李知是同胞兄弟,两个人长得有些相似,尤其是那张薄唇,简直一模一样,他们轮廓也相似,初看第一眼,苏漾都险些认错。 李知也是个美男子,他的英俊和李潜的完全不一样,气质儒雅,像是哪 家的教书先生。 他眼睛自带三分笑意,望过来的时候,即便隔着画卷,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温柔。 这样的一个人,画卷上极尽温柔,眼睛澄澈乌黑,一看就没有任何的野心的人,会铤而走险的冲进皇宫造反吗?六年前的那场暴乱,真的没有人怀疑过吗? “是前太子。”许子沂没有注意到苏漾的异样,她的手指在画卷上戳了戳,正好对准了李知的腹部,在李知的腹部,隐隐约约可见几块腹肌,许子沂舔了舔嘴巴,笑嘻嘻的道:“前太子的脸真的好看,和你们家李潜还有点像呢!嘿嘿,不过,都说了是绝版的,自从六年前的那件事之后,关于前太子的任何记录和画像都被销毁了。” 她拍拍苏漾的肩膀,挑挑眉说:“你是我姐妹,我才舍得拿出来和你分享的!” “我太荣幸了!”苏漾拿出郑昌其的经典台词,嬉皮笑脸的说道。 许子沂哼了声:“知道就好。我们接着往后看。” 出现在第二页的,还是位王爷,一看到画像上的人,苏漾嗷嗷嗷的叫起来。 “五皇兄!” 画像上的男人光着上身,在他左肩上,有一道长达两寸的狰狞伤疤,而他的左胸上则纹着一只眼神犀利的雄鹰。 苏漾的脸红了起来,她用手捧着 脸,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跟许子沂强烈推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有淳哥哥的!” 许子沂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眉头一挑,一个手刀照着苏漾劈过去:“淳哥哥?说!你们两个有什么奸情!莫非你喜欢……” “嘘!”苏漾不否认:“我和淳哥哥青梅竹马,在我小的时候,淳哥哥就和我兄长们交好,因此经常来我家玩耍,我们的关系很熟了。淳哥哥人英俊,性子霸道,和他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他的肩膀是那么的宽厚,心跳是那么的有力……” 她越说越觉得害羞,嗷的捂住脸,两只脚打桩一样的噔噔噔踩着地面。 许子沂的表情渐渐凝滞: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苏大将军! 当朝五王爷名叫李淳,是德妃娘娘所出,德妃是越武帝身边的老人,在越武帝还没登基之前,就给他生了孩子。 德妃性情敦厚,德高望重,和先皇后姐妹情深,一左一右伺候越武帝,曾经传为一时佳话。 在先皇后迁居到冷宫之后,就由德妃暂理后宫,周声晚后来居上,成为了后宫之主,德妃便吃斋念佛,超然于物外。 这几年周声晚势头突飞猛进,贤妃也不甘示弱,想对比之下,德妃则越是低调。 德妃不仅低调,她的子女也很低 调。 五王爷李淳是个大将军,比苏漾还要厉害,是和苏震东或苏择那么厉害的大将军,他常年驻守京城之外,一年难见几次面。 六王爷李瑁是个商人,一心只想着赚钱,对宫里的明争暗斗并不掺和,唯一的一次使用心机,大概就是把苏漾踢给李潜。 八王爷李淮一心求学,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致力于兴办各种私塾教育,苏漾在宫里见过几次,那人总自称自己是李夫子。 “你还看不看了?”许子沂看不过去,见过好男色的,没见过苏漾这样明目张胆的。 她轻咳了声,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不管你以前对五王爷有什么心思,我可告诉你,你嫁人了,李潜也是个不错的男人,你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要记住,究竟谁才是你的男人!” “……” 苏漾瘪瘪嘴:“我知道,我夫君是李潜,可这不耽误我欣赏别的男人吧。” “好像是不耽误。” “我又没打别的主意。” “你最好没有!” 许子沂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的如狼似虎的目光,有些不太相信,她翻了翻图册,忽然嘿嘿嘿的傻笑出声。 她不担心了。 有李潜这样的画像在,就算是个瞎子,都知道谁更勾人! “你快看你男人!”许子沂深吸口气,她 有些时日没翻看这些画册了,可每每再次看到李潜,还是会被狠狠的震撼到。 洁白的宣旨上,画着一个衣衫凌乱的男人,男人只着单薄的白衣,露出大半边的胸膛,麦色的肌肤,在光影的映衬下,是那么的诱人,苏漾没出息的咕咚咽下口水,旁边的许子沂受感染,也咕咚咽下口水。 安静的房间,两个人先后发出的声音太清晰。 她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将视线落在宣纸上。 画卷上的李潜随意慵懒的坐在地上,单条腿蜷缩着,另一条长腿优雅的伸着。 他手中捏着酒壶,缓缓往下倒酒,他鲜红的唇微微张着,眼神疏离而冷漠,像是带刺的花儿一样。 晶莹的酒水往下落,部分被他喝到嘴里,部分滑过嘴角,沿着脖子的线条往下,洒在他衣衫上,沾染了衣襟。 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将他的轮廓勾勒的一清二楚。 苏漾莫名觉得热,她想移开视线,只是片刻,又将眼睛挪过去。 李潜太好看了!太要命了吧! 她深吸口气,用手呼呼的扇着风,她盯着他的脸看,余光瞥见那腹部偶尔生长出来的毛发,钻入了裤腰里面。 苏漾抱住画册,耍赖的道:“你不许看了!这是我的男人!你给我把眼睛闭上!不许看!” 第234章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许子沂不肯依,哪有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道理,苏漾刚才看李淳还看的津津有味,就差没亲一口呢。 李潜这么好的皮囊,她只是看一下而已,又没有做什么,凭什么这么小气? “男人是你男人,我看看怎么了?”她要跟她夺,苏漾力气大,抱着不肯撒手,见她气势汹汹,忙道:“你再用力就撕烂了!” “苏漾你大爷的!”许子沂心疼她珍藏的画册,松开手忿忿的道:“不看了!我不看李潜行了吧!你赶紧往后面翻一页!” “好嘞。” 李潜那张画像太要命了,她自诩见过美男无数,早就对美男免疫,心如止水了,在看到那张画像的时候,忍了很久才没啃上去。 这要是换成其他女子呢! 苏漾心中涌现无数醋意。 李潜他怎么这么招人! 招蜂引蝶的臭男人! 等晚上回家,有必要再重新跟他强调一下夫纲! 不准拈花惹草必须排在第一条,第二条就是不准卖弄风情,第三条就是不准穿过于暴露招摇的衣服! 对! 就是这样! 她暗暗的记了下来。 有惊为天人的李潜在前,后面的美男画像,于苏漾而言,也就不过尔尔。 倒是许子沂来者不拒,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夸一个,每个都是她的命定爱人,都是她发誓要矢志不渝的男人。 “这个!这个人叫闻储!你看着双笑眯眯的月牙般的眼睛,真的是让人无法不心动 呢!” 苏漾看了眼,男人长得像只狐狸,他的眼睛和嘴唇,都是天生带笑的,这让他看起来温和的同时,隐约也多出几分几不可察的奸诈。 不过再一细看,她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呛的咳嗽出声。 和前面的美男画风不同,闻储形态也是极美的,只不过他上身半露着的,为什么不是光滑有力的胸肌,而是女人的红色肚兜! 这个闻储是什么特殊癖好吗! “他怎么穿成这样?”苏漾惶恐不已:“为什么要穿女人的肚兜!” “他喜欢呗。”许子沂不自在的说:“我跟你说,你别看他长得好看,实际上这个男人心眼特别小!” “你认识?”苏漾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挑了挑眉:“难不成你们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恩怨情仇?” “呸!”许子沂立刻否定道:“我和他能有什么情?真要说起来,仇倒是有的!这个闻储,堂堂大老爷们,居然和我吵架!” 苏漾回想了下她吵起架来的战斗力,十个大老爷们估计都不是对手,如果闻储败在了她手上,应该很正常,她没必要生气。 除非是…… “难道你吵架没吵赢他?”苏漾是见识过许子沂骂人有多凶的,能把许子沂打败的人,她无比的钦佩膜拜:“他这么厉害!” “哼!一个男人不好好建功立业,成天到晚吵架,吵遍朝堂百人,他多厉害啊!”她酸不溜秋的说:“咱可比不上闻大人。” “ ……” 苏漾有点印象了。 怪不得觉得闻这个姓氏耳熟,整个京城就一家姓闻的,那闻家各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子,一张嘴能把人吵到自闭怀疑人生。 苏漾呵呵笑:“你碰上闻家的人,以后就别去硬碰硬,真能吵赢吗?吵不赢就别去自找不痛快。” “我才没有!”她嘀咕着:“我有上进心,不断挑战他,万一哪天能吵赢了呢?” “你自便吧,不过我听说,李潜这次能够拿到土改的差事,还有闻大人从中周旋呢。”苏漾说着往后翻:“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去找闻大人的麻烦了。” “都说了我们是友好和平的切磋交流,互相学习学习,你也知道,吵架这种事,一天不吵就会生疏。”许子沂说的歪理一套一套的:“我找他吵架也是为了保持高水准。” “保持什么水准我不想听……”苏漾看着画卷上,画了一半的异域吐蕃人达瓦,嘴角抽搐了下:“许子沂,敢情这画册是你画的啊,没想到你是这种女人!” 许子沂正胡乱说着歪理,听苏漾的话,忙回过头看。 这一看不得了! 完了! 她深藏的另一面被发现了!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许子沂道:“我这个…就是…是画着玩玩的,你放心,这套没穿衣服的,就我一个人有。” 苏漾痛心疾首的摇头:“我没想到你是这种女人,你怎么可以画这种!”她恨恨的咬牙:“怎么可以 画这么好!我简直爱死了!” 还在思考着如何道歉才能取得苏漾原谅的许子沂,在心中缓缓打出了一排问号。 “这位夫人…你刚才说什么?”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觉得画的很好,我太喜欢了!”苏漾兴奋的搓搓手:“没想到你还是个画小黄画儿的!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这种!” 不! 她不是! 她不是画小黄画儿的! 她就是喜欢各种美男,用笔记录他们的美貌而已! 这是多么高大上的一种情操啊,凭什么把她说的和画春宫图的人一样!他们能是一个层次的吗! 她表示不服! “你觉得我画的好?”许子沂狐疑的道:“真的吗?” “当然!”苏漾窃喜,她拉过她的手,神神叨叨的道:“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意见,就是…咳,你能不能把他们的衣服再画的少一些。” 她嘻嘻笑的特别猥琐,看着她美丽的容貌,许子沂渐渐有些幻灭:“都这么少了,还怎么再少……你该不会是他们的身体都想看吧!” “唔……不是。”苏漾秒怂。 “那你回去看李潜的去,让他脱光了给你看。”许子沂嫌弃的摆摆手:“你枕边天天就躺着个大活人,用不着这个画册,你把画册还给我,老娘现在可是没有男人要,晚上也不能抱着男人睡,只能靠这些来温暖寂寞女人的心房了。” “不行!”苏漾义正言辞的拒绝:“你再借我看一晚, 明天我拿给你。” “你发誓你不会私吞。”许子沂看她那模样,十分怀疑她的可靠性。 “我不会私吞,再说了,你不是专门画这个的嘛,你晚上没事的话,就多画几个,千万要记住,把他们的衣服都画少点。” “……” 苏漾捧起来画册,在封面吧唧亲了口,许子沂嘴角抽搐,无奈的制止:“你够了!别把口水沾上去!” 两个人说了一下午的话,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苏漾抱着画册和许子沂辞别之际,她忽然问起:“郑昌其呢?” 提到郑昌其,两个人的印象都不好。 苏漾不以为意:“他吃了亏,不知道藏哪里养伤了。” “他那种小人,会这么轻易罢休?”许子沂不安的问。 “不罢休能怎么样?”苏漾冷哼着道,她有些傲然的继续说:“在绝对实力面前,他不想低头,也被按着低头。” “总之你小心。” “放心好了。我和李潜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苏漾夸张的比划了两下拳脚:“本将军力大无穷,一手拧下他的头。” 这个夏天的苏漾并不知道,她的堂堂正正无所畏惧,在遇上阴沟里的小人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他们就像是黑暗中的毒蛇,污秽之地的蛆虫,一旦沾染上,不扒层皮下来,决不罢休。 往往扒下来的这层皮,不是她,而是她在乎的人。 如果苏漾早知道,她宁可那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 第235章 夫人皮痒了 苏漾抱着画册回府时,李潜还在书房和人商议事情。 她小心翼翼的将画册放到床上,正好赶上吃饭,就先去吃了饭,李潜忙的厉害,她吃完饭洗过澡,还不见他出来。 沉香给她擦头发的时候,说道:“夫人,今天府上来了位奇怪的客人。” “谁?”她漫不经心的问:“怎么就奇怪了?” “他用大帽子遮住脸,大白天的差点吓我一跳。”圆缺在旁边翘着二郎腿吃水果,说道:“那人我看出来了,是那个山匪。” “他来做什么?”苏漾立刻坐直了身子。 剿匪事件结束之后,卫典消失了近一个月,说是去安顿寨子里的村民了。 说起来村民,苏漾对李潜是顶礼膜拜的。 他用了一招偷天换日,将监牢里面的死囚犯,运送到了寨子里,又将寨子里原本的村民,送进了监牢。 剿匪当晚杀掉的,全是犯了重罪罪大恶极的囚犯,而真正的村民,赶上十年一度的大赦天下,李潜买通了人,将他们押解往南方。 当李潜跟她说起来的时候,口吻平静且不以为意,天知道她有多么震惊! 她做梦都没想到,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巧妙的不着痕迹的将那么一村子的人,给完整的转移出去。 苏漾稍微感叹了下,被圆缺的声音唤过神来 。 圆缺啃了口苹果,神秘兮兮的说:“我也就知道一点,还是练功的时候,听白师傅提起来的,说是他要做生意。” 苏漾哦了声,了然了。 既然和李潜达成了合作,那么山匪以后固然是不能再出现的,卫典不当山匪,只能另谋出路。 开在天下烤串对门的那个铺子,就是卫典的。 同行就是仇人! 苏漾悻悻的,她本来就对卫典没什么好感,那样一个难缠的角色,和他打交道,她每每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实在是累人。 她不想多说他,只问沉香:“刀刀还不回来?有没有收到她的来信,上面说归期了吗?” “北疆来回也要一个多月呢,刀刀想家了回去看看,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且,商星沉不是陪着她吗?”沉香宽慰她说:“前几天的来信,说是快回来了,夫人莫心急。” 苏漾不是心急,她最近发现,店铺里出了点小问题,几个大厨之间产生了小矛盾,似乎是吵架了。 她本来没想管。 大家都是成年人,吵个架总能自己解决,然而偷偷观察了几天,他们还是互不理睬,大有冷战的趋势。 虽然不影响生意,但在一起干活,开开心心总比闷一肚子的火气要好。 她擅长处理士兵之间的矛盾,大不了就用军法处置, 如何调解大厨们之间的小摩擦,她仍需要跟卜刀刀学习。 明天劝说劝说,让他们之间有个台阶下。 希望能有点作用。 “刀刀快回来吧!”苏漾喊着:“小姑娘不在,总觉得缺点什么。” 沉香帮她擦干了头发,点燃了熏香,说道:“夫人早些睡觉,王爷方才让白昼来传话,说他要晚点才歇息。” “我知道了。” 房间里只剩苏漾一人,她趴到床上,捧起了许子沂的力作——京城美男图鉴大赏。 她一页页的翻着,最终摊开画着李潜的那一页上,久久的出神。 原来几年前的他,就这么令人合不拢腿! 妖孽啊! 许子沂的画功是一流的,李潜的气度都把握的十分精准到位,他微微睥睨的眼神,高冷疏离中,带着些凛然的邪戾。 大概是饮了酒,画像中的他眼角微红,脸蛋上飞出两朵淡淡的粉晕,搭配上他那张兴致寡淡的脸,更让人为之疯狂! “小东西还挺勾人的。” 苏漾抱着他亲了口,一不小心口水滴答在画卷上,恰好落在他胸上。 她盯着那团水渍看了会儿,忽而乐了,冷漠的气质,旖旎的水痕,都让她想入非非。 视线下移,落到他隐约可现的腹毛上。 苏漾蓦地想起,那日在龙安寺的后竹林,所发生的一切 。 她又羞涩又兴奋的在床上打滚,极度的兴奋耗尽人的体力,没多大会,她就睡着了。 李潜送走卫典之后,回到房间里,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她香肩半露,衣衫凌乱的趴在床上,而在她怀里揣着的是一本画册。 画册上的男人,十分眼熟,他见苏漾睡熟了,悄悄拿过来一看,这不是他吗! 只不过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袒胸露腹的,不知道还以为是谁的男宠! 苏漾怎么看这种鬼东西! 他随手就要合上画册,眼角突然跳的飞快,于是手上的动作渐渐放慢,他往前翻了一页,眉头动了动。 哦,原来不只是有他的,男宠里还有他五哥李淳。 再往前翻,李潜的眸色突然凉下来。 他捏着画册的手渐渐收紧,那是他多年未见的二哥,仍是停留在记忆中的风光温柔模样,而不是他最后在天牢里的狼狈凄惨形容。 多么温柔的人…… 李潜是伤感的,他见画卷上的人逼真生动,脸侧有垂落下来的碎发,指尖轻轻抚上去,但看到画卷上人穿着的衣服。 他抿了抿唇,看看睡着的浑然不知的苏漾,忽而笑了。 挺好。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 李潜挂着温和的笑,平静的将画册翻看了一遍,最后他将画册轻轻放在书桌上。 看来 还是他平时不够卖力。 他爬上了软塌,将睡着的苏漾翻过身来,小女人常年的习惯使然,只要有人碰她,立刻就能醒过来。 “唔……” “夫人。”李潜趁着她迷迷糊糊的,抬手脱她的衣服,她下意识的配合他,直到身上有些许凉意传来,才迟疑的道:“李潜,你要做什么?” “夫人皮痒了,为夫给你上一课。” “啊?”她还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我不痒!你起开……睡吧。” “你睡你的,我忙我的。”他不想再跟她多说话,生怕说多了,会将那些阴暗的独占欲,分毫不差的展现在她面前。 他有多霸道,有多自私,有多小气,有多贪婪,他都感到颤栗。 他不想吓坏她。 白天他在她面前尽量保持着克制理智,他温柔的扮演着她喜欢的男人的形象,但实际上,他有多坏,他不敢让她知道。 苏漾的记忆全部都混乱了。 他说了什么,她却完全记不起来,直觉应该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苏漾盯着屋顶想了半天,实在没有半点印象,索性放弃。 她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瞬间又倒回去。 疼! 浑身上下都疼! 她看到胳膊上的斑驳痕迹,不死心的掀开被子看了眼,终于勃然大怒:“沉香!圆缺!叫李潜过来!” 第236章 大女子能屈能伸 圆缺没把李潜抓回来,说他一大早就离府了,她询问要不要追到村子里去抓李潜,苏漾拎得清,摆摆手说不用。 她就不信李潜不回来! 她就在府上好好的等着! 还没到中午,她先等来了许子沂。 许子沂兴冲冲的冲进寝房,见一向壮如牛的苏漾居然卧床不起,当即担忧的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有。” “那你赖床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赶紧起来。”许子沂说完,又道:“不起也行,把我的画册还给我。” “你说借我一天,就真的只借一天啊!”苏漾瘪瘪嘴:“我昨晚看着看着睡着了,都没好好欣赏呢!要不你再借我一天,你的画功简直出神入化,我太想好好瞻仰一下了,你就让我大饱眼福呗!” “拿来。”许子沂很有原则:“这可是我多年来的心血,岂能说给你就给你!赶紧拿过来!不然我们的友谊就到此为止!” “……” 明明前几天还口口声声要和她真情永不变的女人,现在居然为了一本画册就要和她割袍断义。 她们的感情是假的吧? “拿来。”许子沂又说:“快点,别墨迹,我想到达瓦接下来怎么画了。” 苏漾来了兴致,谈论这种话题,她最感兴趣了:“打算怎么画?” “就是…嘿嘿, 他不是喜欢吃糖吗?你说一个威武雄壮的汉子,媚眼如丝的舔一颗糖,带感不!” “快画!”苏漾激动的一拍腿:“给你笔,你今天画不出来,就不准走!” 许子沂对自己擅长的领域非常有自信,她清秀的脸上,自信的递了个眼神过来:“画册拿来!画笔伺候!” “画册没有。”苏漾不得不坦白:“我一觉睡醒之后,就不见了。” “啊!苏漾,我杀了你!”许子沂冲过去,掀开被子,就要掐死她。 这个女人是疯了吧,她弄丢什么都可以,为什么要弄丢她的美男画册,这让卑微她以后抱着什么入睡! 没有美男,活着也是了无生趣。 她要送苏漾去死! “冷静!冷静啊!”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撕拉之间,许子沂一个用力,将苏漾的衣领拉开,露出里面斑驳的吻痕。 苏漾:!! 许子沂:?? 两个人四目相对之际,苏漾轻咳了声,推开许子沂,一本正经的说:“你什么都没看见。” “我什么都看见了。”许子沂面无表情:“你们夫妻感情真好,我这个可怜巴巴没人要的老女人,流下来羡慕的眼泪。” “不…不是。”苏漾对这种床笫之事羞于启齿:“他昨晚好像忽然很生气,然后就…反正早上醒来的时候,画册就不见 了。” 许子沂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灵机一动:“你昨晚把画册放到了哪里?” “我看着看着睡着了,就落在了床上。” “那完了,我的画册应该是在王爷手里。”许子沂生无可恋,她朝着苏漾竖起大拇指,称赞道:“还是你厉害,我丢人丢大了。” 本来画册是她的专属秘密,她告诉了苏漾,苏漾又成功的让李潜也知道了。 她的老脸! 谁能想到她严肃的外表下,一颗奔放不羁的色心! 画册被李潜拿走,苏漾有着推卸不了的责任,她把衣领重新捂的严实,跟许子沂打包票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画册要回来的。” “你?”许子沂摇摇头:“希望不大。” “你相信我!我有妙招!” 当天晚上李潜回来的时候,苏漾坐在桌边等他,他刚进屋子,她就狗腿的关切问道:“夫君,人家伺候您吃饭。” 苏漾特意跟沉香研究过,如何说话才能听起来更加温婉柔媚,她捏着嗓子,一字一顿的开口,抑扬顿挫,相当动听。 李潜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皮笑肉不笑的是扬了扬眉:“好好说话。” “……”苏漾眨眨眼:“人家本来便好好说话,夫君是什么意思?” 有事喊夫君,没事叫李潜。 李潜对她的套路早就熟透于心,并且 他知道她突然殷勤的原因,故意拿乔着问:“夫人真好,不知夫人打算怎么伺候为夫?” 给你梯子,你还真敢蹬鼻子上脸! 苏漾笑呵呵的敷衍:“自然是给夫君夹菜盛饭,夫君喜欢吃什么,我就给你夹什么。” “那不行,没有诚意。”李潜要上天了,提出他自己的看法:“人家要夫人喂。” 喂他! “你没长手……嘿,我的意思是,夫君的手是用来指点江山的,人家喂你就喂你。”苏漾心想,大女子能屈能伸,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等她拿到了那本画册,看李潜还能不能跳起来! 李潜说让苏漾喂,还真是连筷子都懒得拿。 他一会指挥她要吃这个,苏漾忙去给他夹,小心翼翼递到他嘴边,人家又嫌弃烫,给他吹冷了,又嫌弃味道不够好了。 苏漾温婉的笑容渐渐狰狞:我看你的脑袋是不想挂在脖子上,想当球了吧! 她忍! 苏漾调整心态,为了缓解自己暴躁的小脾气,她跟他聊天,问:“夫君今天都在忙什么呢?” “土改。”他说:“为夫要吃那个虾,要剥的一点壳都没有,还要蘸酱。” “……好嘞。”她欢喜的应下,努了努嘴,又问:“那今天都见什么人了?” “夫人关心这个?”李潜笑笑:“以 前夫人都是不上心的。” 我这不是怕不跟你聊天,就想一脚把你踹飞吗! 苏漾的耐心基本上要消磨完了:“关心夫君是人家应该做的,有利于促进夫妻关系融洽。” 李潜所有所思,一边吃着她送进来的虾,一边说道:“夫人说的有理,我今天见卫典了。他要跟苏老板合作。” 听他喊苏老板,苏漾总想笑,她好奇的道:“我跟他有什么可合作的!” “他的店准备开业,想跟我们借大厨。” “他想挖人?”苏漾当即摇头:“我不同意,刀刀是我的。” “不是,他有自己的大厨,也有自己的配方,只不过总觉得缺点什么,想让刀刀指点指点。” “这个事关刀刀的,得等刀刀回来问她。”苏漾没办法替卜刀刀做主,她作为朋友的立场,只能给出建议。 李潜也是这么对卫典说的,让他等卜刀刀回来再亲自上门拜访。 两个人达成一致,李潜又催促道:“夫人继续接着喂啊!不是说要伺候为夫的吗?” 吃吃吃! 吃这么多,不怕撑死啊! 她看着他吃,自己却一口都没吃到肚子里,别提多委屈了! 李潜真的是过分。 她又伺候了一会,受不了这份气,实在没忍住,试探着问:“夫君,就是…昨天在床上的那本画册……你见了吗?” 第237章 我要报仇 李潜的侧脸很秀气,没有正面看起来的那么冷酷戾气,反而多了几分似水柔情。 他似笑非笑的问:“什么画册?就是画着各种裸男的?” “……” 虽然的确画的是裸男吧,可他这么面不改色的说出来,还叫人怪难为情的。 苏漾试图纠正他的说法:“也不能说是裸男吧,就是人体的艺术,你懂吧?我其实不是为了看裸男,就是突然对人体的艺术非常感兴趣,呵呵,探索一下其中的奥妙,所以,夫君你可千万不要乱想,不能对我产生别的误会,我是很纯洁的,我的眼里只有你。” “所以把口水滴在了为夫的画像上是吗?” “……” 这他都知道! 她在他面前,还能有点骄傲吗! 苏漾决定实话实说:“当然,我是抱着学习与研讨的目的去的,无奈看到了夫君的画像,惊为天人,之后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口水就流了出来,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就滴在了上面,玷污了夫君冰清玉洁的身体。我该死,但我也是被夫君美色所蛊惑,要说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夫君你!” “本王太好看了。” “对!”苏漾双手合十,啪啪拍着:“夫君你太好看了,所以我忍不住。” 要不是李潜亲眼所见,他差点就要信了她的鬼话。 “上面还有其他裸男。” “我就匆匆瞥了一眼,都没仔细看!上面都有谁啊!不妨夫君跟我 说说。”苏漾举手对天发誓:“我对夫君的真心日月可鉴,怎么可能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就算是画像都不行!夫君啊,真的,我都如此诚恳了,你就告诉我画册在哪里吧!” “画册最后画的那个男人是谁。吐蕃人?”他猜测着:“是你去吐蕃找噬心草的时候,遇见的男人?” “……” 要不怎么说李潜厉害,这可真是料事如神,什么都别想瞒过他。 苏漾做小女人状,乖巧的点点头:“恩。但夫君你可千万别多想,画册不是我的。” “谁的?” 苏漾将答应许子沂的话抛在脑后,卖她卖的非常干脆利落:“许子沂的。” “……” “这是人家的画册,所以夫君你还是把画册拿出来吧……” “可以。”李潜承认了:“画册在为夫手里,你想要的话,靠近点,我告诉你在哪里。” 她的出头之日终于到了! 做低伏小了整整一晚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李潜你给老娘等着! 等会就要你好看! 她咬牙切齿的想着,面上越发的甜腻,甚至冲着李潜抛了个媚眼,声线撩人的道:“夫君真好,那夫君告诉我……啊!” 李潜将她打横抱起,已经非常有经验了,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做的行云流水。 他将她压在身下,一边吻她一边问她:“想要画册?” “想。” “肉偿。” “……” 早知道躲不过肉偿,她干嘛 低声下气的任由他摆布! 这个男人不要太过分! 苏漾没有忘记今天躺一天的噩梦,躲闪着他的吻,娇声求饶道:“夫君,昨天不是肉偿过了吗?” “昨天为夫很生气,那是对你的惩罚,今天你想要画册,这是对我的贿赂。”男人在她心口咬了下:“知道吗?” 那您还真是逻辑清楚,算的非常明白呢! 她推了推李潜:“你先把画册给我。” “先肉偿。” “李潜,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夫人尽管试试。” “试试就试试!” 苏漾知道李潜是有功夫的,也知道他这半年来每天都会晨起练功,她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功夫,倒是听圆缺说过几次,说是不如她。 她十分有把握,能够打赢他。 “要是我赢了,直接交出画册。” “输了双倍肉偿。” “……本将军不可能输。” 强烈的胜负欲让苏漾盲目自信,但很快,她就被李潜压在了床上,默默落泪。 她太低估他了! 是谁跟她说,李潜的功夫不过尔尔! 这叫不过尔尔吗? 她在他手上还没过十招,就被钳制的连动都动不了,只能任由他索取。 这个男人的功夫,是什么时候突飞猛进的? “不专心?”他挠她腰窝,苏漾屈辱的求饶:“没……夫君轻点。” “轻点你长记性?” “我长!我真长记性!” “那你说说错了没?”李潜一下又一下的磨着她, 慢悠悠的问。 “错了错了。”现在让她说什么,她都能说出口,应该道个歉就没事了吧?大老爷们,她都道歉了,还好意思继续生气? “哪儿错了?”李潜又问。 还哪里错了?他问得这么详细啊!要不要她再写篇文章仔细陈述一下她犯的错和犯错时的心里路程? “问你话呢,哪儿错了?” “……哪都错了!” “态度不够诚恳,太敷衍。”李潜幽幽叹了口气:“看来夫人并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不是要我像昨天那样,才可以?” “别!我真错了,我不该看那本画册,我答应夫君,以后再也不看画册了,就算走在大街上,我也不看别的男人。”苏漾诚心悔过。 “记得犯错后的惩罚,在犯错前,先想想能不能承受。” “是是是。”苏漾无脑拍马屁:“夫君说的非常有道理,简直就像是在我的心中注入了一股暖流,让我茅塞顿开。” “……”李潜恩了声:“在你心中注入暖流,和你脑袋茅塞顿开有什么必然联系,你是脑袋进水了吗?” 人还在他身下,她只好微笑。 房间里的气温越升越高,迷迷糊糊中有人似乎在敲门,苏漾没有力气,李潜看了眼,淡淡的出声:“滚下去。” 外面的那道敲门声戛然而止。 月色笼罩,入了秋之后,月亮都比夏夜要萧索几分。 在京城的另一个角落里,郑昌其眼神凶狠,他咬 牙切齿的对床上的人说:“我一定要报仇!他们夫妻两个,一个让我不能人道,一个害我成了笑话,倾家荡产!这份大仇如果不报,我誓不为人!” 李融直挺挺的躺着,他身体动弹不得,脸上的淤青倒是消了,恢复了往常的娃娃脸。 不过此时此刻的娃娃脸上,没有丁点笑容,有的是嫉妒不甘和憎恶。 他好不容易费尽心机才把李瞳给踩在脚下,刚抢了他的差事,还没大展身手呢,就被绑匪给打劫了。 可恶的绑匪! 害的他身受重伤,还害的他丢了银子,更重要的是,连差事都落到了李潜手里。 李潜真是运气好! 什么都没有做,平白捡了漏! 好在父皇还是疼爱他的,只说让他在他养伤期间,暂且全权负责,那意思是等他的伤养好了,风头和功劳都是他的。 本来前几天,他听说李潜在发愁银子的事情,还暗暗庆幸。 没有银子,这几个月土改就别想有进度,等他伤好了,就去让舅舅给他钱,他再去做这门差事。 谁知道郑昌其今晚的哭诉,让他突然意识到了严重的危机! 李潜有了银子,会加快土改进度,到时候等他回去,估计不用等到他回去,土改就能结束! 他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还上哪里表现去? 不行! 必须得阻止李潜! 他要把他的生活搅的一团乱,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土改! 土改的差事必须得是他的! 第238章 让他名誉扫地 李融小时候就活在李潜的阴影之下,他和李潜只差一岁,所以他们几乎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 这样的回忆并不美好。 李潜小时候就长得好,以至于他们一群小孩子一起玩,总会有些公公奴婢,对着李潜一个劲儿的夸。 当时李融非常不明白,他照镜子看自己,也不觉得难看啊,甚至比起来李潜那张冷冰冰的脸,他笑眯眯的娃娃脸多可爱多讨喜。 即便是他自己这么坚定的认为,也还是没有人能够看得到他。 他们夸李潜长得好,后来又夸李潜个子高。 李融小时候是很矮的,一直像是个矮土豆,加上他那会胖嘟嘟的,不如李潜长得条条顺顺,看到他的时候,大家只会说一句长得有福气,可看到李潜,就会夸他英俊帅气。 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对英俊帅气有了概念。 在此之后,随着他们越长越大,能够比较的东西越来越多。 能力、学识、武功、眼界、心胸等,什么都可以比。 偏偏有那种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他像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似的,放眼普天之下,似乎没有能够难倒他的事情。 李潜是佼佼者。 他享受着所有人的目光和称赞,活的恣意又随性,他不仅出身比他好,在众人的眼里,他和他没法比。 李融并不这么认为。 他看过李潜的字,并刻意模仿过,觉得 也就那样。 他看过李潜的功夫,并和他切磋过,虽然他输了,但他觉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能赢。 明明只差一点点,他出手就比他慢了一点点而已,结果他却输了。 他读过李潜的书,也和他有着一样的见解,如果让他发表看法的话,闪耀全场的就一定是他。 不是他不够优秀,而是没有人给他机会,展示他的才华。 他样样都和李潜比,相比过后,又得出结论,他和李潜其实并没有差距,甚至他比李潜还要优秀。 就比如说这次,本该在李瞳手上的差事,如果不是他算计了李瞳,又被山匪绑架,哪能轮得到李潜? 他要用土改的事情,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可是件大差事,能够载入史册的好事,试想一下,一个处处都不如李潜的人,却写进了大越的历史上,而李潜没有,这是多么让人心神激荡畅快的一件事啊! 机会是他的,谁也别想抢。 如果对手是李潜,那他更不会给他任何抢走的可能性。 李融从漫长的回忆中抽身出来,他对郑昌其说道:“你不要和李潜面对面的接触,我们的目的是先把他的生活搅和成一团糟,让他无暇顾及土改,你不是李潜的对手,只能从别处下手。” “别处?”只要能报复李潜,他不介意多绕几个圈费点力气,只要结果能够让他满意。 “ 京城里的天下烤串,是苏漾的店铺。”李融笑的灿烂:“搞砸它,让他名誉扫地,让李潜被人唾骂。” 郑昌其若有所思,忽然,他眼睛一亮,露出多日来的第一个笑容,又阴狠又毒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夏季过后的第一场雨,仍然略显狂暴,晨起睡得迷迷糊糊的苏漾,察觉到身边人起身的动作。 她眯着眼问:“去京郊?” “恩。”李潜说:“这次要远一些,两三日回不来,夫人在家中要乖乖的。” “我哪敢不乖?”她被昨晚的李潜给治的服服帖帖:“夫君,你放心吧,对了,画册呢……” “我派人送给许子沂了。” “啊?”苏漾困意全消:“已经送走了?” “听夫人的口吻,好像很遗憾,难道想再看看?”李潜凉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苏漾忙呸了声,夸张的瞪圆了眼睛:“胡说八道!我才不遗憾呢!它是影响我们夫妻和谐的罪魁祸首,如果那不是许子沂的画册,我早就一把火烧了!看它还怎么破坏我们夫妻感情!” “是吗?” “当然!”她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心虚。 “那就好。”李潜摸摸她的头:“夫人还记得昨晚的教训吗?” “我记住了!不用夫君再提醒我了!”苏漾笑的甜甜的:“我会乖乖的。” 等你走后,老娘立马就出去潇洒!老 娘让许子沂画个女装的你! “外面下雨了。”李潜看她那小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什么,本想再和她温存片刻,但他很清楚,一抱住她,他就走不动路了,他强忍着拉开距离,关心道:“去店铺的时候,记得穿厚点。如果实在累的厉害,店铺不去也可以。有掌柜在看着,不会出问题的。” “好。” 李潜很快离开,她身边被子的温度,也渐渐变凉。 苏漾躺了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慢慢爬起来。 往常睡完觉神清气爽,干劲儿十足,这几天睡觉醒来,像是被十几个人揍了一顿似的,哪都是酸乏的,连起床都费好大功夫。 她的确萌生了不想去店铺的念头,一想到昨晚上的那敲门声,她隐约感到不安。 苏漾起来洗漱过后,把沉香叫到跟前:“你昨晚来敲门了?” “对。”沉香听到了暧.昧的声音,到底是黄花大闺女,面皮儿薄,她红着脸道:“昨晚福叔接见了掌柜,汇报了一件事。” 掌柜? 苏漾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什么事?” 沉香便直说了。 他们店里现在除了卜刀刀,有三个大厨,这三个大厨之前都没接触过烤串,都是招过来之后,卜刀刀手把手教他们的。 在天下烤串之前,京城里面并没有烧烤这项小吃,后来她把北疆之地的烧烤引进到京城,一炮走红后 ,吃烧烤才渐渐成了百姓间流行的生活方式之一。 天下烤串是赚钱的,每天络绎不绝的人群,就证明了这一点。 京城有百万人口,小摊小贩不计其数,酒楼菜馆少说也有上万家,有人看到了其中的商机,想效仿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想要开烧烤店,就要有技术,还要有秘方,这两样东西,都是一个店铺生存的关键,因此很少外传。 可大厨不一样。 大厨是掌握着技术和秘方的人才,技术和秘方偷不走,大厨是活人,可以挖走的,只要银子到位,没有什么不可能。 他们的烤串铺子,目前就遇到了这种问题。 有人开高价挖大厨,三个大厨中意见分歧不一样,吵了起来。 当初招人的时候,大厨都是卜刀刀亲自招的,苏漾平时和他们接触过,对他们有些了解。 三个大厨里,有一对儿是兄弟,两个人相差一岁,哥哥叫杨元,长得很阳光,笑起来左边有一个小酒窝,弟弟叫杨力,相比较起来,显得非常敦厚老实,他们都很年轻,和苏漾差不多大。 还有一个名叫陈永明,他平常话就很少,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严肃,卜刀刀说他家里有好多个弟弟妹妹,母亲瘫痪在床,无法劳作,父亲早逝,只靠他一个人养家糊口,非常辛苦和可怜。 掌柜来汇报的就是,陈永明和杨家两个兄弟打起来了。 第239章 尊重他的决定 一边是巨大的诱.惑,一边是沉重的负担,就算她是陈永明,心中的天平也会毫不犹豫的向金钱倾斜。 人生活在世上,得担负起很多责任,而他前半生艰苦,要托举起整个家,他只有赚更多的银子,才能安心。 苏漾其实非常能够理解陈永明。 他活的如此艰难,还没有背弃责任,还没有走上邪路不归路,完全可以证明,他的本性并不坏。 心里装着弟弟妹妹,想要给弟弟妹妹更好生活条件的人,能够坏到哪里去? 相比较起来,杨家两个兄弟的生活就幸福多了,他们家也有好几个孩子,不过父母却异常恩爱且双双健在,养家的重担没有落到他们肩上,他们来的时候,就是想要来学技术,说是等以后有了银子,可以开个属于自己家的小店。 他们泡在蜜罐里,怎么知道,外面有人的生活会苦到咽不下去呢? 杨家兄弟重情重义,加上她给的工钱并不低,比同行都要高出近两倍,所以他们完全无法明白,陈永明为什么那么无情冷漠。 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认为,这是陈永明的背叛。 前段时间,苏漾就发现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不和,特意找他们分开聊过。 三个人却像是做好了约定一样,谁都没有说实话,她也并不知道,原来有人已经找上了他们,准备高价挖走。 昨天好像是收工的时候,又有人来找陈永明。 陈永明跟着那个人去谈了会儿,回来的时 候,继续收拾桌椅,就是在那个时候,杨家两个兄弟,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 杨元和杨力不是陈永明的对手。 这种差距,就像是养在家里的猫,和外面流浪的野猫,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流浪的野猫日夜生活在战斗之中,不战斗就没有粮食吃,不战斗就要被人打死,而家里的猫却总是过于安逸。 陈永明以前是街头打架的,为了抢一块馊掉的满头,和别人打得头破血流。 他很快就把杨家两兄弟打趴下了。 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谁的心里都燃烧着一团火,杨元和杨力爬起来再打,又被撂倒。 掌柜在旁边喊着别打了,然而对于热血的少年来讲,这些喊叫无异于是在给他们加油助威。 反正最后三个人扭打在一起,死缠着对方不撒手。 掌柜没有办法,叫了店里的其他几个小厮,才将筋疲力尽的他们拉开。 苏漾无奈的揉揉眉心:“我当多大的事呢!” 沉香疑惑:“这还不叫大事?王妃,有人来挖咱们的厨子,咱们的厨子要是出走了,泄露了秘方和技术,生意还能这么好吗?” 苏漾无语的看她一眼:“咱们的铺子哪那么容易就被人打败啊?不过是些技术,一种好的新事物出现,总会被推广的,你总不能死死捂着你的技术吧?被推广是好事,有人来挖人也是好事,这说明我们当初的决定没有错,更说明了有人给咱们送钱过来。” “啊?分明是抢 我们的生意,断我们的财路。” 苏漾拍拍她的肩膀:“你还是太幼稚了,我先不跟你说了,这件事我心中有数,现在先去店铺里面看看。” 打架的三个人,不知道今天相处起来别不别扭。 她要是再不去调解下,估计等稍微晚点的时候,又得打一架。 要是少年热血脾气冲上来,谁也没克制住,当着顾客的面打起来,那她的店铺不得关门大吉? 苏漾吃吃的笑了下,加快了脚步。 店铺里意外的和谐。 照样是络绎不绝的人群,照样是熟悉的吆喝和忙碌的身影,藏在柜台后面的掌柜,一看见她过来,忙闪现移到她跟前。 “王妃!你总算来了!昨天晚上……”掌柜正准备汇报,被苏漾抬手打断:“我知道了,今天情况怎么样?” 她的视线移向厨房的位置,挑了挑眉:“都来了吗?” “来…来了。”掌柜的说:“就是谁都不理谁。” “刚打过架,都记仇呢,你会和打你的人说话吗?”苏漾问。 掌柜下意识摇了摇头,脱口而出道:“我不打他就是好的,还跟他说话,呸!给他脸了!” 苏漾打趣他:“没想到掌柜也是冲动小伙啊。” 掌柜已经年过四十,头发都花白了,知道苏漾喜欢开玩笑,为人又好相处,当即也配合的道:“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是拿块板砖就敢干架的英雄少年呢!” 苏漾笑笑:“老当益壮,掌柜如今风采也不减当年。你看着前 面,我去厨房一趟。” 掌柜被哄得喜笑颜开,朝她挥挥手,表达决心道:“王妃你去吧,这里有我在,不会出问题的。” 和店铺里的热闹氛围不一样,厨房是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烤串发出的滋滋声,和衣服摩擦起的窸窸窣窣,再也没有任何的交谈。 三个人清一色的都挂了伤,因此,连平常见到她,爱笑的杨力和杨元,今天也只是淡淡瞥了眼,就垂下了视线。 至于陈永明,他一直都是副冰山脸,小小年纪非常冷酷有型,就算知道有人进来了,懒的连眼皮都不肯抬。 毫无存在感的苏漾:……行吧。 她没打扰他们,现在正是忙碌的时分,就靠在门边上,仔细留意他们。 杨元和杨力的伤在鼻子和眼睛,一人一个熊猫眼,乍一看还挺对称,陈永明的伤…基本上都是抓伤,只有嘴角和下巴肿了起来。 不过,陈永明皮肤偏黑,是那种经常下地劳作被太阳晒成的黑色,他的伤口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三个少年并成一排,各自在忙各自手上的活。 就算苏漾打量着他们,他们也没有觉得不适。 “等下忙完了,你们三个人一起来找我。”她站了有半天,离开时,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三个少年这才看过去,他们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苏漾的身影已经远去,空气中只留着独属于她的淡淡芳香。 “哼!”杨元话比较多,性格偏外向:“王妃肯定已经知道了! 看你等下还怎么狡辩!” “就是!”弟弟杨力比较敦厚,可他知道要和杨元站在统一战线,对着陈永明说:“王妃平常对我们多好,就连技术都是不加隐瞒的全部都告诉了我们,她对我们那么信任,你居然要背叛她!哼!我们看不起你!” 陈永明握着铁签的指节都在发白,他动了动唇,最后什么都没说,那双眼睛异常的乌黑。 对于厨房的这段不算争吵的争吵,苏漾一无所知。 她从厨房出来,叫上了掌柜,说:“把陈永明的工钱算一下,这次给他双倍。” “啊?”掌柜是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的:“真放他走啊!他要是走了,把所有东西都说出去怎么办?” “尊重他的决定。”苏漾笑笑道:“我也相信他的为人,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有分寸的。” 陈永明的那双眼睛,有着不属于同龄人的沧桑,苏漾相信,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明白他要去往哪里。 她对他的处境很同情,可她无法做更多去帮助他,只能尽可能的去送他度过那段困境。 他想要更好的生活更高的薪资,她这边给不了,也希望看到他能够得偿所愿,拥有更好的生活。 毕竟还是个少年,她遇见了,能够给他一点温暖,就给他一点温暖,总不能让他一生都浸泡在阴冷和苦痛之中吧! 掌柜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什么,苏漾让他安心:“你就算不相信他,也该相信我。” 第240章 为什么对我好 天下烤串的生意很好,一般没有空闲的时候,三个少年忙碌了一天,心里也狐疑猜测了一天。 他们都知道,苏漾找他们是因为什么,但不能确定的是,苏漾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尽管她是王妃,真要说起来,几个人都是同龄人。 她的美貌,曾也一度让他们心跳加快,脸颊滚烫。 青春期的悸动,总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但阶层将他们清晰的划分为两个世界,小小年纪的他们,也懂门当户对。 对于苏漾,他们爱慕着,敬畏着,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 更何况…… 打架打的满脸伤,这种丢死人的糗事,谁也不愿意在心动的女人面前承认这种幼稚的行为。 因为各种各样的心思,他们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一直都没去找苏漾。 时间来到傍晚。 天下烤串收工,店内所有的客人都走光了,掌柜的招呼小厮们打扫卫生,摆放桌椅。 三个少年似乎集体性忽略了和苏漾的约定一样,各自重新沉默的忙碌起来。 掌柜见状,忙来招呼他们:“你们三个,去楼上的天字号包厢找王妃,等你们一天了,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 杨力不说话,推着杨元开口,杨元呆呆的哦了声,回答:“我们这就去。” 他说的我们,并不包括陈永明,因为二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向前走去。 陈永明还在站在原地不动,掌柜叹了口气,他提前被苏漾交代过,对他的态度依旧温和:“永明,你也上去,王妃等你呢。” “恩。”少年低垂着眼睛,他盯着自己掌心,搓了搓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缓缓上楼。 他上楼时,早就不见了杨家二兄弟的踪影。 陈永明扯了扯嘴角,无所谓的笑了笑。 他本就不是喜欢成群结队的人,他不喜欢热闹,从孤独中来,再回到孤独,也没什么。 反正习惯 了形单影只。 天字号包厢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他站定后,再度整理了下衣衫,才敲响了门。 “进来吧。” 是她的声音,柔软中带着些许的硬朗,符合她带兵数年的形象。 陈永明推门进入,见杨元和杨力就坐在她身侧,而在她右边,还有一个空座。 原本想象中,是她斥责他们的场景,眼前的这副和谐画面,不真实的就像梦一样。 他愣在原地,竟不知如何反应。 女人甜甜的温柔笑声响起,他看见她灵动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招呼老友一般,开口熟稔的道:“过来啊,愣着做什么!” “哦。”少年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 陈永明来到苏漾身边,没动作,还是被她拉扯着衣角,他才坐了下来。 然而很快他发现,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在思考,他的衣服上面有没有溅到油渍,他在想,为什么她身上的味道这么香。 “陈永明?”他还没有想出来答案,就听见了他的声音,陈永明这才意识到,他在想多么不着边际荒唐可笑的事情。 他本来是街头的乞儿,后来是街头的混混,再后来看到天下烤串铺子招人,管吃管住,他才灵机一动,想去骗吃骗喝的。 他本来没想能干这么长的时间的,也没想过他这样的一无是处的人,能够有份比较体面的活计,还能赚不少银子。 以前他都是靠偷靠抢靠骗的,什么不好的事情,他都干过。 所以,他到底在想什么,做什么无法实现的梦? “我在。”那股冲动过后,他的血渐渐凉下来,声音也变得又沉又冷静:“王妃,我在,刚才走神,你说什么?” “你决定走了是吗?”苏漾开门见山,问的非常直接,直接到陈永明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她惊到。 他抬起细长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她的 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似乎真的只是问一下。 陈永明慢慢的想,这才是她。 她好像一直都是单刀直入,有什么话会直说,有什么问题会直接问的人。 和她相处起来,完全不用去猜她的心思,她很会表达自己,什么都讲的明明白白。 太直率。 太迷人。 陈永明很少笑,这回却勾了勾唇,他笑起来带着少年的羞涩,眼睛却并不躲避她投去的视线,点头:“决定了。” “恩?” “要走。” 他一直盯着苏漾,她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波动,表情都是淡淡的,仿佛不管他做什么决定,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哪家来挖你的?”苏漾又问。 “美味酒楼。”他回答的也很坦诚,补充道:“和我们的铺子隔一条街。” “哦。”苏漾记起来了,当时她找店址,似乎看见过这个酒楼,因为它的名字,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 那是家不大不小的酒楼,屹立不倒,应该是盈利的。 苏漾说:“他们怎么跟你谈的?一个月给你多少银子?是让你带技术还是要说出秘方?” “!!” 她真的太直了! 技术和秘方都是开饭店的人忌讳提到的话题,陈永明还在思考怎么开口,她就直接问了出来。 他沉默着没说话,心里想笑,看到女人乌黑发亮的眼睛,又沉陷于她的脸。 陈永明一噤声,倒是充分给了杨家两兄弟发挥想象的机会。 杨元气冲冲的,见好不容易有空隙,感激插话道:“陈永明,你忘恩负义的!当初要不是王妃收留你,你……” “杨元。”苏漾笑着朝他摇摇头:“就算当初我不收留他,他也不会饿死自己的,说不定还会混的非常好。” 苏漾说的不是假话。 她经常跟人打交道,军营里面更是见过不少男人,什么样的男人有狠劲儿能成事,只需要看他们的眼睛就能 看出来。 陈永明细长的眼睛里,藏匿着野心。 他当时好像在整条街都非常混的开,犹记得刚开业时,还有不少他的小弟,就在门外徘徊。 苏漾跟他提起过一回之后,他的那些小弟再也没出现过。 能混到有小弟级别的,肯定是有些手段的。 苏漾的打断,让杨元准备好的各种各样骂人的话,都发挥不出来。 他对苏漾言听计从,连连哦了声,拍了拍嘴巴说道:“总之,陈永明你不该背叛我们。” 杨力恩了声:“对!” 陈永明嘴唇动了动,他的目光在他们脸上划过,什么都没说。 说起来,杨元杨力两兄弟,是很好的朋友,他们平时玩的很好,哪怕他话很少,他们都很照顾他。 他渐渐接纳他们为彼此的知己,可是,他们的出身,和他截然不同,有很多想法,他们自然也不能理解他。 陈永明知道人生来不同,所以他不强求每个人都懂他的苦难。 “好了,你们两个先别说话。”苏漾无奈,这兄弟两个突然文艺上,都差点打断她的问话。 苏漾只好再重复一遍:“美味酒楼一个月给你多少银子,是要你交出技术还是秘方?” “一个月十两银子,技术带过去,秘方我跟他们说没有,说我不知道。” 秘方都在卜刀刀那里,而且卜刀刀的烤串,最重要的是他们用的那个刷烤串上的酱料。 酱料的研制和配比都非常严格,只有卜刀刀知道,苏漾买下来的字面上的配方和秘方,她没给任何人看过。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店里的人,除了卜刀刀,都不知道秘方。 “不行。”她摇摇头:“不划算。” “啊?”陈永明和杨家兄弟,一时听不懂了。 苏漾解释说道:“烤串其实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需要控制好火候,熟悉流程,就可以了,另外在选择食材上面,也需要 费些功夫,你们说是吧?” “对!”三个人异口同声,他们做了大半年,对这个流程无比的熟悉,在心里背的滚瓜烂熟。 “这个技术和流程能有什么难的?不出一个月就能学会,美味酒楼肯定也有厨子,到时候他会让你带新的厨子,从而再给你降低工钱,所以我说不划算。”苏漾思忖着:“明天我陪你一起去趟美味酒楼,再和他们老板谈一谈。” “啊?”三个人又异口同声的道:“谈什么?” “谈给你的工钱问题啊!”苏漾说:“想从我这里挖人,我没意见,但总不能让你们被人挖过去之后,比在我这里过得还要惨,那你们换东家的意义又在哪里呢?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共事一场,即便不能再在一起相处,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有更好的未来。” “……” 三个人谁都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联想之前对苏漾的揣测,陈永明一个个都羞红了脸。 本以为她会生气,会质问,会失望,可预想中的场景一个都没出息,她温和询问去处,给他分析利弊,甚至要为他出头。 他狠狠的咬了咬舌尖,疼痛让他印象深刻,也让他永远记住今晚。 “我……”陈永明声音沙哑:“为什么对我好?” 苏漾没多想,她对他的感情一无所知,只是跟他说:“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就算离开也坦诚告知,在共事的期间,我们彼此有过快乐的时光,你兢兢业业没有做什么损害铺子的事情,我有什么理由对你不好?就因为你要离开吗?” “难道这还不是理由吗?” “每个人都有离开的权利与自由,你要离开,说明在决定离开的那一刻,你坚信,此次的离开能够让你过的更好,或者变的更好。我总不能阻止你奔向更好的未来吧?”苏漾笑的坦然:“我应该为你感到高兴才是。” 第241章 拆穿他的心思 多年后的陈永明,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夜晚,这个改变了他人生的夜晚,这个让他下定决心不再庸碌度日的一晚。 他记得她微笑起来的样子,记得她淡淡的说话口吻,记得始终萦绕在他鼻尖的那种淡淡的香气。 她说无法阻止他变成更好的人,她却不知道,他想离开的真正原因,只是不想让她看见他最狼狈最无力的时光。 起初他只想逃离,因为那种只能默默暗恋的滋味,真的灼伤他的心。 但今晚之后不一样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他想变成更好的人,哪怕这辈子不能得偿所愿,他也想站在她身边的时候,能够体面一些。 苏漾安排好了次日的行程,将给陈永明准备好的工钱递给他。 她说:“多给你支付了一个月的工钱,算是咱们共事一场,一点心意你收下。哪怕以后不能共事了,可还是可以作为朋友的,明天的事情,我陪你去看看,你记得要准时出现在王府门口。” 陈永明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沉默的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杨元和杨力两个人不解,等人走后,才回过神来,愣愣的问:“王妃,真的就让他走了吗?” “让他走啊。”苏漾笑笑:“要走的人留不住,为什么不直接成全呢?倒是你们两 个,以后可不要冲动的和人打架了,你们两个能打得过他吗?” 杨元不甘心:“怎么打不过!我们虽然没有讨到便宜,可他也没沾光!” “那是他没舍得对你们下狠手。”苏漾笑着叹了口气,他们脸上的伤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养几天就下去了。 到底是单纯的少年更容易骗。 “不可能,他下手可重了,打的可疼了!”杨元说道。 “改天有机会,带你们去看看他真正打架的时候。”苏漾留下这么一句话,缓缓站起身来:“回去歇着吧,明天我带点药过来,你们两个涂一涂,白净的脸上,这伤痕看着触目惊心。” 杨元脸上突然浮现出不自在的红晕,他婉拒道:“不…不用麻烦王妃了,我们有药的。” “怎么说都是为了店铺而受的伤,作为老板,我得好好补偿你们。就这么说定了。” 她不等他们拒绝,就挥挥手告别了,杨元和杨力相视一笑,都有些局促。 次日苏漾带着陈永明到了美味酒楼。 美味酒楼的老板名叫孙冕,他经营酒楼有好几年,靠着点小聪明发家致富的,可惜他没什么大的本事,酒楼一开始挺赚钱,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店里几个大厨离开之后,生意就越来越不好了,倒是换了几个厨子,但是 生意还是不见起色。 眼看着一手创办的酒楼,在死亡线上垂死挣扎,他心里也干着急,急切的渴望能够有个法子,能够让酒楼起死回生。 半年前天下烤串在京城爆红,可以说是异军突起,他打听过,日进斗金毫不为过,也曾偷偷去吃过,味道的确好。 思来想去,孙冕觉得,他大概找到了美味酒楼的出路。 既然想到,那就去做。 他用最快的速度,打听到了苏漾给大厨们发的工钱,也摸清了酒楼里几个大厨们的身世背景。 杨元和杨力,他只是象征性的拉拢一下,那两个毛头小子,言辞间都是对老板的忠心耿耿,要他们背叛,他们宁可切腹。 他真正想拉拢的是陈永明。 孙冕非常自信,以陈永明那样的出身,加上他给的双倍工钱,十两银子,足够令他动心,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他们的计划是,陈永明在天下烤串做到这个月底,就来美味酒楼,所以在一大清早看到陈永明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难不成是他记错时间了? 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苏漾居然也跟着过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想挖的是陈永明,没想把老板一起挖过来! 难道是东窗事发了,苏漾来找他算账了? 孙冕心里突突的跳,对苏漾的背景, 他心里门清,真要是两个人计较起来,他害怕李潜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各种害怕着,人已经找上门了,逃是逃不掉的。 孙冕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精力,小心翼翼的上前迎接着:“王妃,您怎么大驾光临了!您快请!楼上包厢请!” 苏漾自带气场,她不笑的时候,冷艳又骄傲,浑身上下传递出一种生人勿近的信息。 一行三个人,各怀心思的上了楼。 苏漾给自己倒了杯茶,示意孙冕坐下。 孙冕哪儿敢啊! 他瑟瑟缩缩的,话都说的断断续续:“不!不了,王妃您有什么事,还请直说,有用得着小人效力的,小人定万死不辞。” “那倒不用。”苏漾说:“就是来跟你谈谈,关于他的事情。” 该来的事情一个都躲不掉。 苏漾见孙冕哭丧着脸,忽而乐了:“你愁眉苦脸做什么?我不是不放他离开,而是我觉得你给的条件不够好,他不懂这个,我们都是生意人,就按照生意人的方法来谈判,陈永明,你的事情我做主了?” “恩。”陈永明点点头,又往后退了一步。 苏漾这才看向孙冕:“既然孙老板不愿意坐下来,那我就这么说了,我知道,烧烤很赚钱,有人盯上是迟早的事情,甚至你们来挖我店铺里的人,我也 早在预料之中,包括你挖走陈永明,我都觉得正常。人是活的,在店里做工,不代表就卖给我了,他们愿意走,我也不会拦着,但你不能不厚道啊,我们天下烤串的秘方和技术,就只配的上你的十两银子吗?” “啊!”孙冕装糊涂的纠正说道:“王妃,你误会了,我说的十两银子,是他一个月的工钱,并不是要买技术和秘方。” “孙老板,我苏漾是个生意人,来跟你谈,就不要再提王妃的身份,喊我苏老板就可以。”苏漾说:“另外,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家都不傻,陈永明不懂,我可不是好糊弄的。你先用十两银子把他挖过来,再让他教你们学技术和秘方,等时机成熟,再跟他提降低工钱的事情,要是他不愿意,你们可以直接踢了他,反正他的技术和秘方,你们都学到了,你敢说打的不是这个主意?” “这……这……真不是……苏老板你想多了。”孙冕垂死挣扎,坚定的狡辩着。 苏漾冷呵:“不是最好,那我也告诉你,你的那个提议我不同意。想挖走他,可以,还按五两银子一个月给他开工钱,但是,店铺里面的烤串,以后结账和喝酒吃饭分开结,但凡是烤串的收入,全部分五成给他。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第242章 有奸情 孙冕是有点小聪明的,在苏漾说完之后,他立刻就听懂了,听懂之后就想哭。 对不起。 他一点都不想考虑。 都是生意人,谁也别想糊弄谁。 就像他的心思,被苏漾看透拆穿一样,苏漾打的什么主意,他此刻特别明白。 酒楼一个月给陈永明五两工钱,待遇本就非常好,还要再分一半的烤串收入给他,最后当老板拿到手里的,还能剩下多少银子? 他做生意是要养家糊口赚钱的,不是来做好事的! 苏漾这是狮子大开口! 孙冕心里愤愤的,女人都是骗子,嘴上说的多好听,什么他们要挖人,她绝对不会拦着,可现在又是干嘛,来搅场子不是? 苏漾和陈永明又没有什么关系,她这么为他出头,图的是什么? 难不成…… 孙冕打了个机灵,连连摇头。 那个想法太疯狂了,他可不敢胡猜乱想,万一不小心惹恼了李潜,指不定哪天就横尸街头了。 然而思绪万千,不受控制,一旦起了念头,就如疯草一样狂野的生长,他忍了又忍,目光到底朝着两个人飘了过去。 他们年纪相仿,站一块竟没有丝毫违和感。 苏漾是美貌的,她的威名让人畏惧,她的容颜让人震惊,那个冷漠寡淡的少年,瘦的像条青翠的 竹竿,他肌肤偏黑,脖子纤长,细长的眉眼,给人一种薄情的感觉,下巴处那道不长不短的结了痂的伤疤,让他看起来更加凶狠。 两张年轻的脸庞,充满着朝气和青春,让孙冕一时失了神。 直到苏漾出声提醒他:“孙老板?” 他惊慌失措的应声,使劲儿摇了摇头,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苏老板,您这是不给我孙某活路啊!您也看到了,咱们美味酒楼目前经营状况不太好,我们可就指着引进烤串来扭转局面呢,您的这个提议…我觉得非常不合理。” “非常不合理?”苏漾哂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好好考虑考虑,看看合理不合理。” 孙冕哭丧着脸,想要再求情,然而苏漾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上,那态度矜傲慵懒的,根本不像是来谈判的。 孙冕心道今天应该看看黄历的,大清早的刚开张,怎么迎了个祖宗进来? “我觉得吧…这个还是不太合理的。” “不太合理?你再考虑考虑,这次好好的想。”苏漾笑笑:“孙老板,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想清楚之后,再告诉我。” 孙冕决定豁出去了。 他承认他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先把陈永明骗过来,等把技术和秘方学到 手之后,再把高价的陈永明一脚踹开。 店里绝不多养任何一个闲人。 他的确是有些卑鄙,多少年都是这么卑鄙过来了,也不在乎多一次,但他的卑鄙和苏漾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苏漾分明就是强盗!她干脆直接说来抢钱得了! 把烤串的一半收入分给陈永明,这不是相当于,陈永明成了半个小老板吗?以后就算他把他一脚揣了,但是只要酒楼里有烤串,那么就要一直给陈永明分银子。积少成多,仔细算下来的话,是很大一笔钱呢! 孙冕只要想想,就肉疼的不得了。 他咬咬牙,鼓足了勇气:“苏老板!” 苏漾冷艳的脸上,这回挂上和煦的笑容,她甜甜的冲他眨了眨眼睛:“孙老板,这回要给我个满意的答复吗?” “啊,我觉得苏老板的提议,有点合理,可是呢,也存在稍微那么不合理的地方。”孙冕搓了搓手:“所以,我还要再考虑一两天。” “行。”苏漾站起身,颔首道:“我能理解,我也能等,陈永明也等得起,就是不知道孙老板的酒楼,还能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了。” “……” 扎心! 孙冕笑的越发牵强:“容我再考虑考虑。” 苏漾和陈永明离开美味酒楼,两个人并肩往回走, 他们的天下烤串就在隔壁街,距离并不远。 此刻太阳才刚刚爬到半空,初秋的阳光温暖和煦,微风迎面吹来,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苏漾双手背在身后,兴趣来了,她追着自己的影子踩,不知不觉把陈永明给落下了。 她想起来的时候,一回头,就看见瘦高的少年,立在半米远的身后,沉默的看着她。 他的脸半明半暗,光影是如此的神奇,在某个瞬间,她在他身上,恍恍惚惚看到了缱绻的柔情。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苏漾以为他会问的,毕竟孙冕最后给的答复,是要再考虑考虑,陈永明那么缺钱,不担心她搞砸吗? 陈永明问:“问什么?” “……” 苏漾一直都觉得,他是三个厨子里最心思最多的,他这么寻常的反问,倒是让她渐渐怀疑以前对他的看法。 “你就不害怕孙冕拒绝我的提议吗?那样的话,你可就去不了了,一个月只能待在天下烤串,拿着五两银子的烤串了。”苏漾逗他。 陈永明摇了摇头。 苏漾还等着他继续说话呢,他却径自往前走。 苏漾:?? 这个闷葫芦! 她在身后继续蹦蹦跳跳,同时跟他解释说:“放心,他不会不同意的,美味酒楼我查过底,最多再撑两个月 就歇业大吉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考虑的这几天,耐心等待就可以。你可以在家休息,不用来铺子了。” “不。”陈永明突然说:“我要在铺子里帮忙。王妃多给了一个月的工钱的。” 苏漾看他眼神坚定执拗,知道拗不过他,点点头:“那也行。” 他们一前一后的往回走,街道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路边摆摊的小贩们,也开始吆喝,和往常的每一天都十分相似,京城热闹起来了。 苏漾没追着影子跑了,路上马车来来往往,她漫不经心的在想事情,突然,耳边响起一道惊呼,没来得及细听,她脚踝一疼,人往下栽。 “王妃!”掌柜冲出来,他亲眼看着苏漾莫名滑倒,吓的魂飞魄散。 苏漾暗道糟糕,心想今天这一顿摔是避免不了的,没想到忽然有人揽住她的腰,她回头看,只瞥见了陈永明的侧脸。 他一手抱着她的腰身,试图站稳,然而他也莫名脚滑,这下两个人还是避免不了的跌在了地上。 苏漾没觉得有多疼,她身下有人身肉垫,她担心陈永明,赶紧要站起来,这才发现地面湿滑,还泛着油光,怪不得会摔呢! 她坐在他身上,扶着他慢慢站起来,一抬头赫然吃了一惊,周边一群人,居然齐刷刷的盯着她。 第243章 戴好这顶绿帽 苏漾没想过,自己在京城里再次出名,是以这种方式。 她表情尴尬,示意陈永明起身的时候慢点,然后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拖着酸痛的身子进了铺子。 掌柜的跟在身后,挠了挠鼻子:“王妃,要不您先去换身衣服?” 她的衣角沾染了水渍,在浅色衣裳上十分明显,总之,模样比较狼狈不堪。 苏漾摆摆手,回头看见陈永明跟进来后,才说:“你让陈永明去换件衣服先,我刚才压在他身上,倒是没什么事,他的衣服全被水浸湿了。” “不用。”陈永明只说了这两个字,就酷酷的往厨房去了。 掌柜的左右为难:“这……王妃您还是去换衣服吧。” 苏漾看着陈永明的身影,知道他寡言又执拗,既然说不用,那再劝也没什么结果。 她去换了衣服,下楼时让掌柜的通知所有小厮都来见她。 店里一共七个小厮,都是年轻力壮的,除了五行之外,其他都是踏实勤劳的,平日里有掌柜的管教他们,和苏漾的接触并不多。 这次听到苏漾要见他们,各个又紧张又期待,他们进了屋子,看着坐在桌旁的女人,她从容冷艳,自有一番气度。 “今天把大家叫 过来,只想说一件事,店铺的门面是一个店的脸,也是老板的脸,顾客对店铺的第一印象,就来自于门面,所以,我们的店门前一定要打扫干净。这件事之前掌柜的有没有交代过?” 掌柜自然交代过,小厮们都铭记在心,他们齐齐的点了点头。 “既然交代过,今天早上,门口的水是谁泼的?”苏漾翘起二郎腿,问道:“里面还掺了油,是谁洗碗之后,直接倒在了门口?” 天下烤串里的每个小厮,分工都是很明确的,有负责洗菜的,有负责上菜的,还有负责报菜的,至于负责洗菜的……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移到五行身上。 五行知道他这次逃不过,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主动承认错误道:“回王妃……是…是我。” “掌柜没跟你交代过?” “交代…交代了。”五行硬着头皮说:“我今天出去倒洗碗水的时候,不小心走神了,所以跌倒了,也就泼在了门口。” 他再三解释道:“王妃,小的知错了!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以后再也不犯了!” 苏漾盯着他看了会,见他脸色耷拉着,似要哭出来,她忽然笑了,说:“既然不是故意的,下次就要 小心点,但你的确是犯了错,也得有惩罚措施,咱们的规矩立在这里,总要遵守不是?不然以后哪个人犯了错之后,像你这样,说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逃避惩罚,那我们立规矩又有什么意义?” “是……”五行装作哽咽的声音,心里头却想,老娘们事儿还挺多,比比叨叨这么多,无非就是看他不顺眼,想找借口惩治他。 苏漾说:“这样吧,就罚你去把门口清理干净,再负责三天的茅厕打扫。你服吗?” “服!”五行忙说道:“小的心服口服!多谢王妃!” “没事就散了吧。” 五行拎着笤帚去打扫门前,心里愤愤的,他太烦了,一来烦自己的无能,二来烦李潜和苏漾。 上次去剿匪本来那么好的立功机会,他特意跟过去,就为了能够亲眼看到李潜被他们的人给杀的片甲不留,结果呢! 李潜手下居然有那么多的高手? 太子殿下派去的杀手,不仅没能撼动他的一根汗毛,反而全军覆没被反杀了? 李潜为什么不死! 他本该死在北山的悬崖底下的! 可是他活了。 他本该死在那次围剿山匪的过程中的! 又让他活了! 太子快被气死了,把 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五行自问明明做了很多事,却没有令人满意的结果,他怎么能不心烦! 心烦意乱的他偷个懒怎么了?不就是往门前泼了点水吗?至于大张旗鼓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吗? 李潜和苏漾都不是好东西! 害的他失去了太子的信任,现在太子是彻底不要他了! 他的荣华富贵啊!他的当大官发大财的梦啊! 难道这辈子都要蜷缩在这个小小的烤串店里,当个小小的小厮吗? 五行咬牙切齿的摇头否定。 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李潜和苏漾毁了他,让他不好过,那他也要毁了他们! 想到这里,五行忽然愣了愣,他脸上渐渐浮现出狰狞的笑容,使劲儿一拍脑袋,对啊,他早该想到的! 毁了李潜和苏漾,太子就会高兴,太子高兴了,就会重新接纳他! 他没办法和苏漾李潜正面斗智斗勇,但是他可以走别的旁门外道啊!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够让他们不痛快,那就算是成功。 比如说今天,苏漾摔了! 哈哈哈哈哈! 他真是太机智了! 五行越想越觉得可行,干劲儿都比往常足了百倍,他就在苏漾的烤串铺子,把她的铺 子搞砸,也不失为一种绝妙的办法。 就这么干! 这一上午过得很平静,到了下午的时候,店里面的客人要比往常多出很多! 虽然他们店里面的人一直都不算少,可今天下午居然火爆到,有十几桌的客人,站在旁边等桌子也要吃! 苏漾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到都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听到了来人窃窃私语声。 “你们说的是哪个啊!” “诶诶诶!那个楼上下来的是不是王妃?” “对!是她!她长的是这么一副样子啊!挺好看的啊!” “好看有什么用!水性杨花的女子,就算有再漂亮的皮囊,也掩盖不了她肮脏的内心!” 拥有着漂亮皮囊的苏漾迷惑不已,他们说的是她吗?她直觉应该是她,可她的内心不肮脏啊! “那另一个呢? 不是说和一个厨子吗?哪个厨子啊!” “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不爱说话的,你看到了没?”有好心人帮忙解惑:“长得倒是人模狗样,没想到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 “呸!恶心人!他们今天可是当众抱在一起了呢!有人看到,说他们的眼神别提多么暧.昧了!” “那照你的意思是,王爷戴了绿帽子?” 第244章 我问心无愧 苏漾默默无言,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店铺里的人要比往常多出来近两倍,大家根本不是来吃烤串的,是来看热闹的。 红杏出墙的话题,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轻易勾起人们的好奇心。 她其实也喜欢听,然而当被议论的主角成为自己的时候,滋味便异常酸爽,更何况,给李潜戴绿帽是要掉脑袋的! 早上的摔倒本来就是个意外,怎么传成这样子了! 她的一世清名啊! 苏漾倒是问心无愧,她从大风大浪里闯出来的,知道流言蜚语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人们遗忘,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然而问题来了,她无所谓,陈永明呢? 陈永明本来只是好心扶她一把,要是因此被众人打成奸夫,无辜遭受非议,被迫承受难堪和屈辱,那也太惨了吧! 如果这件事不澄清,往近了想,他近期会寸步难行,被人当猴一样指指点点,往远了想,以后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喊他奸夫。 为了他的人生,她必须站出来。 苏漾看了眼众人,不经意对上一双双窥探的眼睛,发现她的目光之后,又连忙飞速的转过头去。 她轻嗤了声。 刚才说她坏话不是都挺积极的吗 ?怎么现在连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都是一群孬种,都是只敢在背后诋毁诬陷别人的混蛋。 苏漾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说话,见掌柜的连连冲她摇头,他苍老的脸上眉头紧皱,随后严肃的朝她跑过来。 “王妃。”掌柜打断她,神秘且恭敬的朝她做了个上楼的手势:“有重要事情,咱们上去说。” “等会再说。”苏漾拒绝:“我要先说几句。” “陈永明让我跟你说的。”掌柜摊牌道:“王妃,稍安勿躁,切莫冲动。” 苏漾愣了愣,朝厨房所在的方位看了眼,隐约可见三道忙碌的身影,而那个瘦高的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始终没抬头。 他会让掌柜跟她传什么话呢? 陈永明比她想象的要沉着要冷静。 掌柜语重心长的劝道:“陈永明说,现在处于风口浪尖,王妃还是什么都别解释的好,因为不管你解释什么,并没有人会关心真相如何,他们喜欢先入为主,喜欢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他们认定了你和陈永明有奸情,就算你说一百遍一千遍,他们还是对奸情津津乐道。当时的那种场景,明眼人都知道,陈永明只是帮忙搀扶你,可流言蜚语还是传了出 来,为什么?” 苏漾怎么不知道? 她哂笑着:“因为大家闲得慌。” 掌柜叹气道:“王妃此言说的真对!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不就是现在的情形吗?在这个时候,冲上去解释,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反而认为你这是心虚的表现,所以最好什么都不做,等这件事情冷下来。只要你们问心无愧,时间会证明一切。” 苏漾问:“这是陈永明让你说的?” “是啊。”掌柜点头,言语之中不乏称赞:“以前觉得杨力和杨元,阳光活泼又开朗,是心思活络的,没想到寡言少语的陈永明,也是个思虑周全的,他能说出这番话,的确是有点想法的。” 苏漾放下心来:“既然是他发的话,那就照他说的做,而且就目前来看,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掌柜紧皱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来,他温和的道:“陈永明还说了,其实流言蜚语也挺好的,你看咱们店里生意多火爆,趁着这个机会能捞一笔也是极棒的。不得不说,孺子可教,这人是块料子。” 苏漾都为之一震:“……赚钱的思路清明,拎得清轻重,果真厉害。” 既然陈永明都无所谓,苏漾的心更大, 她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再度下楼,别说,她还真想听听大家都怎么骂她的。 楼下依旧熙熙攘攘的,关于她和陈永明早上抱一起的事情,还是众人讨论的重点。 有人看见她过来,把声音压低了些,有人则故意想要挑衅她似的,高谈阔论,恨不得把嗓子都扯破。 苏漾很想告诉他,没必要,真没必要,她又不聋,他们说的她都能听见。 无非是她水性杨花,表里不一,到处沾花惹草,给李潜戴绿帽,李潜好可怜之类的云云。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除了这两句,还是这两句,没有一点新意,她听都听腻了,真是好奇他们怎么还能聊下去。 苏漾的出现,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力,大家发现说她的坏话,她并没有凶相毕露一言不合就杀人之后,胆子更肥了。 “说她两句怎么了?我又没说错,水性杨花还不让人说了?她有本事让我血溅当场啊!”闹哄哄的声响中,有人甚至挑衅起来。 一些人在旁劝着:“她哪里敢?本就做了亏心事,她还想杀人灭口?哼!这悠悠众口,她可堵不住!” 苏漾正好转到他们这桌,朝先前挑衅的人,倒了杯茶递手边:“你好厉害啊 !来喝口茶润润嗓子,等下再接着说,对了,我看您桌上的烤串吃完了,要不要再来几串,一次性买五十串,给您八折优惠,这来都来了,哪儿能干说我坏话,不照顾我生意呢?五十串,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您要是没意见,我就喊小厮给您上串儿?” 整桌的人都看不懂苏漾的操作,目瞪口呆大半天后,憋出来一句:“厚颜无耻!” 苏漾笑笑,无奈的叹气道:“我说我没有,你们都不信,我又堵不住悠悠众口,只能专心卖烤串了,来各位,您要的五十串烤串来了,吃饱才能继续骂不是?” 一盘盘的烤串占满了整张桌子,他们不想吃的,然而扑鼻而来的香味麻痹了大脑,他们互相对视了眼,不约而同的拿起了烤串。 苏漾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不假,但她说的话也没错。 愤怒归愤怒,吃饱才能继续骂,又有谁能够拒绝美食呢? 成功顺利的卖出去五十串烤串,苏漾心情颇好。 她觉得骂人当真是门艺术,细想还挺有趣,在某个瞬间,她仿佛突然明白了许子沂喜欢骂架的原因。 掌柜见状,连连直拍马屁,轻轻松松五十个烤串就卖出去了,王妃果然是王妃。 第245章 你再接着编 天下烤串的铺子,今天格外热闹,不仅因为苏漾和陈永明的流言,更因为苏漾亲自在铺子里当帮工。 不少人嘴上唾弃水性杨花的女人,然而他们的眼睛,还是紧紧的留意着苏漾,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们看见她在其中一张桌子旁逗留了片刻,似乎还和那桌子的人交谈了会儿,之后她起身离开的时候,送上了一大堆烤串。 还能这样? 骂她还能获赠烤串? 呸! 肯定是想用烤串贿赂他们闭嘴! 呵呵呵呵笑话! 他们是那种轻易就被贿赂的人吗?他们可是正义的代表,让他们闭嘴根本不可能,但烤串还是可以考虑吃的。 天上掉下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最好是把苏漾吃穷,然后让她知道,人民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 这就是对水性杨花女人的惩罚! 围观的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本就喧哗的大厅,更加的喧哗了。 大家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的骂着苏漾,期待着自己的骂架最独特,能够吸引来她的目光。 他们立志要当面骂哭她,必须要让她认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有多么可恨! 对! “赶紧骂呀!王妃过来了!她朝着我们走来了!”有人紧张的拍腿说道:“听听隔壁桌骂的,多么的激动,多么的振奋!咱们不能被他们比下去,为了那五十串烤串,我们也要努力!骂!绞尽脑 汁的骂!” “区区五十烤串就把你收买了?”同桌的人,不屑的嗤笑道。 “呸!老子才不喜欢吃烤串呢,老子来这里就是为了谴责她。”拍腿的人睁圆了眼睛,狡辩道。 先前嗤笑的人立刻接话:“那等下五十烤串送上桌,你一串都不准吃。” “那不行,我就要吃,我吃饱了再接着骂她,我要让她明白,老子是不可能被收买的,吃她的东西是给她面子,但想要让我不骂她,对不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拍腿的人脸上正义盎然。 “照这么说,你还真是一股清流。”同桌的人啧了声,阴阳怪气的说道。 “必须的。在下从小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臭女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为所欲为,人七王爷哪里不好了?就算他哪里都不好,可她身为一个女人,怎么能给男人戴绿帽子呢?这不是在打我们男人的脸吗?必须骂死她!”拍腿的人重重的冷哼。 没得到身边人的回应,他顿了顿,朝着那人看去。 对方一身书生装扮,面容清俊,狭长的眉眼像极了狐狸,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只不过气质中多出了几分阴寒。 “你是书生?”拍腿的人这才问道:“我听说书生骂人都非常讲究,你坐下来之后好像没说过什么话吧,你难道能看的过去?” 卫典微微颔首,轻笑道:“读过一些书,书生 倒是称不上,我之所以不跟着大家骂,是因为有些不同的看法。” “你倒是说说。” “王妃和大厨昼夜相处,又和王爷聚少离多,都是年轻气盛的人,萌动春心也很正常。你看看那个厨子,模样很是俊俏,听说是从王妃开店以来,就一直做到现在的,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他和王妃共同扶持度过最艰难的时期。一来二去,看对了眼,暗流涌动,彼此产生情愫……这是谁能控制的了的吗?王妃估计也很痛苦吧,要承受多大的非议,才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呢?她如今肯定摇摆不定,是要追求真爱呢,还是要回归平淡的生活。” “是啊。”苏漾走到这的时候,发现了老熟人,一听他的话,当即坐下来,感叹道:“我到底该怎么选择呢?” “是你!”拍腿的人听卫典讲的入了神,竟没注意到,被他们骂来骂去的主角,是何时来到身边的! 苏漾点点头,望着他惊恐的表情,说道:“是我啊。” 卫典保持微笑,拍腿的人却挺直了腰背,紧张的不行。一方面他害怕苏漾拿他出气,她的力大无穷世人皆知,真动起手来,他肯定打不过,另一方面,他又暗暗期待五十串烤串。 只有苏漾面色平静。 她在小二经过的时候,从托盘上拎过两坛子的酒,重重放桌上,边鼓掌边说:“这位公子故事编的 不错,连我差点都要信了,来,特意要了两坛子酒给您,您再多喝点,喝完接着编,我坐着不走等后续了!后续要是编的好,要不要考虑以后来我们铺子里当说书先生?” 卫典看着此时此刻的苏漾,她不急不恼,甚至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忍不住舒展了眉目。 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她。 再糟糕的处境,她都能和人若无其事的谈笑风生。 比如现在,外面的唾沫星子都快把她淹死了,她倒像是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情打趣他。 他眨了眨眼,少了几分阴寒,倒是像极了书生。 “来,说了这么久,我把你们气坏了吧?喝点酒消消气。”她无视卫典的视线,主动打开酒坛子,给同桌的人都倒满:“尝尝店里的酒,味道绝对让你们交口称赞。” 见众人迟疑,她又催促着:“还是不是男人,喝酒都这么磨磨唧唧,怕我在酒里下毒啊?” “你才不敢。”拍腿的人说道。 “这位公子话说的…没错!我就是不敢,我还要做生意呢,你们快尝尝。”苏漾笑的灿烂。 “尝尝就尝尝!”几个人下意识的说道。 看着他们喝完了酒,苏漾又倒满一杯,问卫典:“味道怎么样?这酒甘醇酒劲儿大,你继续编,看不出来你一个书生,竟然是这种人,不好好读书以求得报效祖国建功立业,竟热衷于诋毁女人 ,你说,诋毁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卫典乐了,他从苏漾黑漆漆的眼神里,看到些许的寒意,这抹寒意让他心底生出兴奋。 他装作惊讶的道:“难道在下误会你和厨子了?” “对!我们清清白白。” “哦。”卫典举杯:“那我不说了。” 同桌的人惊讶于事情的发展变化,不过也听明白了,大概是误会苏漾了。 拍腿的人是个典型的墙头草,闻言立刻笑着打哈哈:“我就说嘛,看王妃不像是那种人,您和王爷的感情那么好,怎么会红杏出墙呢!要我说真是人心不古啊,现在的人成天到晚没事都胡说八道什么呢,王妃,既然是误会你,那你别放在心上。” 苏漾的确不屑于解释,可她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泫然欲泣的点点头:“你们能相信我的话,真是太感动了。我跟别人解释,说我们没什么,他们都不相信呢,还说我在狡辩。” “真是岂有此理!”拍腿的人义愤填膺极了。 苏漾继续装腔作势道:“太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不客气,王妃您也送了我们两坛子酒,再说谢谢,我们不好意思了。”拍腿的人道。 “送酒?”苏漾立刻纠正他:“这酒可不是送的。这可是镇店之宝,一坛子二十两呢!” 她伸出手道:“你们谁喝了酒,谁付银子,我可没喝,难不成你们想赖账?” 第246章 算你识相 一坛子的酒二十两,干脆去抢吧!要知道这么贵,打死也不喝! 桌上的人心思各异,然而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只见苏漾突然发作。 她哭天抢地的大喊:“赖账了!赖账了!喝了酒耍赖,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信不信我现在就报官抓你们!” 本来铺子里的人就多,热热闹闹的,苏漾这么一嗓子,大家都看了过来。 拍腿的人气的七窍生烟:“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样?反倒是你们吃了喝了想不给钱!告诉你,没门!” “我以为你是送我们的呢!”拍腿的人不甘心的挣扎。 苏漾呵呵冷笑,她见对方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气场顿时更强大了些:“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那样吗?不要用你以为的观点来看待别人,多得是你不知道的真相。我还以为你想白吃呢!我以为错了吗?” “错了!”拍腿的人见缝插针,赶紧理直气壮的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承认自己是来白吃白喝的吧? 虽然二十两银子是个大数目,但他刚才只喝了一杯酒,论杯算的话,他应该出得起这个钱。 “我以为错了?”苏漾再问。 “当然错了!”他这么想着,说话声更大了些。 “所以说嘛,有时候人们自以为是的事情,不一定就是真的。来来来,诸位都品 品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点到即止。 谣言止于智者,相信还是有长脑子的人,能够听懂她话里的意有所指。至于那些听不懂的或听懂了装糊涂的,她也没必要再三解释。 人群中慢慢有人反应过来,出声开始帮苏漾,还有一身正义的好人,指责他们几个大老爷们怎么净干这种事! 在大家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先前拍腿的人咬咬牙跺脚:“没说不给啊!我们真不是来白吃白喝的!你们相信我们!” “那把账结一下吧。”苏漾笑眯眯的接过话音:“各位是分开付还是一起的?” “一起。”从方才起就沉默的卫典,这个时候淡淡的出声。 他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道:“我请了,这坛子酒味道极好,不愧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值这个价,谢谢苏老板的推荐。” 苏漾细致的眉眼瞪了他一下,笑着让掌柜收银子。 当卫典经过她的时候,她挑了挑眉,低低的开口道:“算你识相。” 卫典来看她的热闹,还煽动流言,她故意卖给他高价酒,顺便借着这坛酒,隐晦的澄清谣言。 卫典试探出她的态度,知道她生气了,所以在临走前多说几句,替店里的酒做了宣传,她勉强当做是他在赔礼道歉了。 和聪明人交往,就是轻松。 他们把什么都看得明白,算得清楚,做事到位又不会让人难堪, 不仅自己体面也让别人舒坦。 因此,哪怕对卫典依旧没有什么好印象,并不妨碍她称赞欣赏他的为人处世。 苏漾在大厅里里外外忙到下午,努力的结果,就是关于她和陈永明的流言蜚语大量减少。 有很多明白人愿意相信她,热情的主动跟朋友澄清,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 到了晚上打烊的时候,苏漾下楼,习惯性的朝着厨房看了眼,只见杨元和杨力在后面磨蹭着还没走。 “你们怎么不回去?” “王妃!”杨元挠了挠头,被杨力推到了前面来,他犹犹豫豫着,苏漾看着他:“要说什么?” “王妃,我们都知道那件事的,是外面的人瞎说的。”杨元安慰她说道:“你别放在心上。” 苏漾乐了,她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也别放在心上,陈永明呢?” “他先走了。”杨元回答:“王妃,您真的要放他走啊!” “早点回去吧。”苏漾冲他们挥挥手:“明天再见。” 店铺和王府距离并不远,步行的话不足一刻钟就能走到,然而这么短的距离,只要李潜在府上,都会来接她。 以前是坐着轮椅,被白昼推着过来,能站起来之后,每每她一出店铺,便能看到他颀长的身姿。 不管多忙,他都能准时出现,因此骤然间看到空荡荡的街头,苏漾还有些不习惯。 她才想起来,李 潜到京郊去了,估计得有两三天才能回来。 不知道他被迫戴上绿帽子的事情,有没有传到那边呢?他听到后会是什么表情呢? 苏漾眼前浮现出他矫情撒娇的模样,想着想着便乐了。 她轻轻笑出声,路边的小铺子接连打烊,一盏又一盏的灯熄灭,世界被黑暗缓慢吞噬,四周变得无比寂静,只剩下她的脚步。 突然,苏漾停下来。 她直直的看着前面那道蹲着的身影,蹙眉问起:“谁?” “我。” 只一个字,苏漾就听出来来人是谁。 她吐了口气:“陈永明,你在等我?” “恩。” 千年冰山永远惜字如金。 苏漾朝他走过去,他站起来,比苏漾要高出来一些,所以她抬头看他。 光线昏暗,他的轮廓看不大清,远处的光线隐约照过来,他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有事?”苏漾好奇,他刚才蹲在那儿一动一动的,让她原本以为是条狗。 陈永明点点头。 “说。”苏漾知道他的性子,问一句才答一句,指望他主动开口,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王妃,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苏漾有些哭笑不得。 她立刻就猜到了原因,无奈的道:“你跟我道歉做什么?该我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摔的更疼。你不是还让掌柜给我传话了吗?就像你说的那样,只要咱们问心无 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况且,今天晚上的时候,状况已经好多了,用不了两三天,这件事就会被人遗忘。你别放在心上。” “好。” 初秋的夜风凉爽,她穿的单薄,还有些冷。 彼此都不说话时,风似乎也静止了,长长的街漆黑而安静,气氛略显凝滞。 苏漾轻咳了声:“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好。” 陈永明看她蹦蹦跳跳的身影远去后,挥挥手,只见霎时间,从房顶上,破门后,还有别的地方,跳出来十几个街头混混。 他们朝着黑夜里瞥了眼:“明哥,你居然跟一个女人道歉?你接住了她,她不跟你道谢就算了,你还跟她道歉,哪有这种道理?” 陈永明冷哼了声,人群瞬间噤声。 他才不是为了那件事道歉,他道歉是因为,她问心无愧,而他问心有愧。 如果他可以用这种方式和她的名字绑在一起,于他而言也未尝不可,只是他担心她会不愿意。 陈永明唇角动了动,神色依旧没什么表情。 “天黑了,开始干活了。”他转了转脖子,下巴上狰狞又凶狠的疤痕露出来,他淡淡的说:“今天在店里说废话的人,都记住了吧?一个都不要落下,给我好好教训教训。” 都是些什么东西,长了张嘴就拎不清自己是谁了,有必要提醒他们谁才是老子。 第247章 赶紧滚 次日到店里来的人没有昨天那么疯狂,她在楼下坐了会,几乎没听到关于那事的议论,脸上笑意渐渐绽放。 就在这时,有人叫住了她。 “苏老板!” 苏漾听着声音耳熟,意外居然是美味酒楼的孙老板孙冕。 她知道他会找上门来,没想到这么快。 看来他的酒楼果然是强弩之末,多一天都撑不下去了。 对方客气,她也客气,苏漾站起身来迎接:“孙老板,您怎么过来了?那件事情考虑清楚了?” 孙冕神色稍顿,换上别有深意的笑。 他是特意一大早过来的。 关于苏漾和陈永明的流言蜚语,他都听说了,并且深以为然,不然他实在想不明白,苏漾怎么会那么帮着陈永明跟他讨价还价? 因此他今天来,是底气十足的,听到苏漾这么问,揣着手冷笑了声:“苏老板,我今天来找你,也是想说这件事。” “那正好,咱们楼上请。”苏漾立刻摆明诚意。 “不用了。”孙冕看她的态度,越发笃定她心虚,于是迫不及待亮出自己的筹码:“苏老板,我的确应该好好考虑考虑,毕竟现在形势变了,陈永明名声不好,是个奸夫,我挖他过去,可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所以,你说的那个提议,我不赞同,烤串铺 子不能分他五成,最多三成。” 孙冕气定神闲的说完,轻蔑的朝着苏漾看去。 这是他思考了一天的结果,他不敢欺负的太厉害了,但必须要给自己多争取一点。 他是真的想请陈永明过去,能用最少的钱最好,始料不及昨天发生了那种事,真是天助他也。 那传言是假的又如何,他可不管什么是真是假,只要他一口咬定陈永明名声不好,就可以不停的往下压价。 苏漾原本领着孙冕往楼上走,听他这么说,索性也不走了,直接开口打发他:“那孙老板你回去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什么?”孙冕瞪眼睛,叫他回去?他怎么听着有种不祥的预感?事情的发展,怎么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他虽然压低了陈永明的分成,可好歹表现出了诚意吧,再说了,苏漾和陈永明要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流言蜚语怎么能盯上他们? 都到这个时候,苏漾居然还如此的高姿态,她凭什么?据说李潜是不在京城,要是在的话,她能有好果子吃? 孙冕还在胡思乱想着,只听女人耐心的跟他解释:“如果不是五成,他是不会过去的。” “哼!这是你的说法,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陈永明呢!叫陈永明出来!”孙冕大吵大 闹。 他必须要挖到陈永明,他的酒楼尚在垂死挣扎之中,陈永明是最后的希望。 “你大吼大叫什么?”苏漾皱起眉头。 她讨厌出尔反尔的人,更讨厌落井下石的人,孙冕先出尔反尔又落井下石,全部触碰了她的底线! 要不是为了陈永明,她早就一拳砸过去了,现在她忍了又忍,他还敢上蹿下跳的在死亡线上疯狂试探? “陈永明!你出来!”孙冕决定把事情闹大,让陈永明再臭一点! 他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厨房里的陈永明,听到喊声,朝外探头。在看见苏漾沉着的脸时,他把手套摘下来,冷着脸往桌上狠狠一丢,缓步走了出来。 他个子很高,孙冕和他一对比,就像是个没长好的矮冬瓜。 “我出来了。”他睥睨着他,对方不由得后退,他又往前一步,冷笑:“叫我做什么?” “陈永明!”孙冕被吓到了,退到一旁,才把跟苏漾的话又说了一遍:“她凭什么替你做主?你同意了吗?你自己说,我们还能不能合作?”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永明道:“她说不能,那就不能。” “你!”孙冕提醒他:“你不要忘了你现在可是被人人唾骂的!” 陈永明点点头,漆黑的瞳仁,定定 的看着他,四目相对之际,他朝他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 “好!好好好!非常好!”孙冕呵呵的笑:“我就说你们两个有奸情!果然如此!现在被人拆穿,就一点都不掩饰了是吧!你的事情全听她做主!小兔崽子,你知道她是谁吗?七王爷李潜是你能惹得起的吗!你们两个奸夫淫妇!我呸!不用你就不用你!就你这样的,看见我都觉得脏了我的眼睛!等七王爷回来,就是你们这对儿狗男女的死期! 陈永明脸阴沉的更厉害了。 骂他奸夫他无所谓,他千不该万不该骂苏漾。 孙冕是皮痒了想让人给他松松筋骨吗? “滚开。”他推搡了他一下:“赶紧滚!” “哈哈哈哈!大家快看!奸夫护着淫妇!你们现在就猖狂吧!你们死到临头了!我呸!”孙冕畏惧的边往外跑,边大声的吆喝道:“大家快来看啊!这两个人有奸情,给王爷戴绿帽子!王妃给这个奸夫出头,还说他们是清白的?你们都被骗了!都被骗了!” “你想让我撕烂你的嘴吗?”苏漾听他满嘴污言秽语,噙着笑道:“我的那把大刀,不知孙老板有没有见过,今天我让你开开眼?” 他才不要! 她的大刀光是重量就达百斤,那一刀下来,他头都得 掉! 孙冕跳出门外,跳的足够远,才蹦起来大喊道:“王妃偷人不让人说,说了要灭口了!” 他说完就跑,心里头高兴极了。 就在刚才的时候,他忽然福至心灵的想,搅黄了苏漾的烤串铺子,没人光顾这里,不就是有更多人去他店里了吗? 仔细想了想,似乎就是从烤串铺子火爆起来之后,他的生意才一落千丈的。 经历过孙冕一事,好不容易消停了的流言蜚语卷土重来,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苏漾哭笑不得,她辛辛苦苦扭转的局面,前后不到一刻钟,一朝回到革命前。 该死的矮冬瓜! 她决定还是什么都不做。 现如今大家都在兴头上,解释说得越多,越会遭人反感,然而她不知道,有人趁机疯狂在背后煽风点火。 五行在孙冕离开天下烤串之后,敏锐的嗅到了机会。 他第一时间联系了孙冕,并告诉他,如果想达到目的,就要让这团火烧的越来越旺。 于是孙冕卖力宣扬,说他知道内幕,来朝他打听的人越来越多,他把那日苏漾带陈永明来谈判的细节说的有鼻子有眼。 比如说,苏漾和陈永明眉目传情,二人身上有股靡乱的气息,又说他们举止亲密,同时不忘感慨李潜真的是万年乌龟,太惨了。 第248章 提我的刀来 前有孙冕不遗余力的诋毁污蔑,后有五行背地里的组织煽动,天下烤串的铺子门前,逐渐围绕起一群人,不停的指指点点。 “怎么能这么做!对得起王爷吗!李潜真的是命苦!他太难了!” “做女人不能太苏漾!要我说,女人当将军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和那么多男人混在一起,说不定早就脏成什么样子了!” “那李潜头顶岂不是绿油油的,这怎么都得是万年以上的老乌龟了吧?” “王爷真惨!哎!咱们说的再多,扛不住人家脸皮厚啊!你看这店铺不是照开不误吗!要我说,就应该让她关门!” “这种狗男女的店,吃了我都觉得恶心!必须关门!” “关门!关门!关门!” 有人带头喊起来,围观的人纷纷呼应,声音直冲云霄。 掌柜急的团团转,他从业多年来,还是头次遇到这种情况,如果真的有奸情,背这些骂名也是活该。 然而别人不清楚,他最门清,王妃和陈永明能有什么啊!任何一个正常女人,都不会放弃李潜而选择陈永明吧? 倒不是说陈永明不好,而是李潜可是皇家的子孙,哪怕如今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家的人。 苏漾敢水性杨花,不是在丢皇家的脸吗?一不留神就搭上了身家性命! 实在不值。 苏漾拎得清,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稍微动动脑子都 能想明白的事,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被煽动? 他们是出生的时候,就没有脑子这种东西吗? 掌柜气归气,也无可奈何,外面讨伐的人那么多,他一把老骨头不敢出去冒险。 “王妃,咱们怎么办?不然就关门休息几天?”他想了想,好心的提建议道。 “不行。”苏漾拒绝。 一旦关门,就会被认为理亏,那么本来子虚乌有的事情,就会被板上钉钉。 她隐约察觉到有人在背后搞鬼,越是这样,越不能让对方顺心如意。 苏漾起身来到门口,讨伐她的声音顿了顿,随之叫嚣的更厉害了。 “狗男女!” “淫妇!” “丢女人的脸!” “破鞋!” “大家用唾沫淹死她!” 面对着疯狂的人们,她朝着他们微笑,于是骂她不要脸的声音更大了,她无所谓,缓缓竖起大拇指。 “你们真有勇气,继续保持。” 她说完拨开人群往外走,大家好奇的看着,以为她是承认了奸情,喊的更加撕心裂肺了。 苏漾一走,本就膨胀的人们以为取得了胜利,他们变得肆无忌惮。 不知是谁带头往铺子里面扔石头,还有人跟着吐口水! 掌柜的根本制止不了,疯起来的人们根本毫无理智,他跺着脚躲进了铺子,还招呼小厮们合力把店门关上。 真要让石头丢进来,损坏了桌椅,那可都是银子! 他心疼! 店门关上,众人深受鼓舞,说是变本加厉也毫不为过。 当有人要进店吃烤串时,都会被他们拦截了下来,积极热情的科普苏漾的破事,并诚邀他人加入讨伐的队伍中。 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五行的心情越来越愉悦。 他没忍住,嘴角勾了勾。 “好笑?”耳边突然响起了声音,他打了个机灵,骂骂咧咧的抬头,看到是陈永明,心虚的拖着跛脚往外走:“我没笑。” “行。”陈永明嗤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五行看他进了厨房,暗暗嘀咕,他拽什么?整天一副阴沉脸吓唬谁啊!真以为他怕他吗? 呸! 奸夫淫妇!怎么有脸在他面前装逼的? 门外闹哄哄的声音仍在持续着,与此同时,苏漾回了趟王府,拎着她的那把大刀过来,一路行进,不少人侧目看来,远远的躲开。 她目不斜视,将长刀扛在肩上,举重若轻,走路带风。 重达百斤的长刀又厚又锋利,舔过血的刀刃泛着阴森渗人的寒光,她像是从地狱深处走出来的魔鬼,所过之处,灵魂都在战栗不已。 没有人敢直视她,却始终留意她的动静。 苏漾去而复返,不出所料的,讨伐她的队伍又壮大了,方才还真是声讨,现在连石头都用上了,逼的掌柜迫不得已关门了! 她望了眼门上墙上的坑坑洼洼,越是生气,笑 容越是温和。 “麻烦让让。”她缓缓的开口:“不然……” 话音未落,只听铿的一声,狂风四作,大地都跟着颤抖,爆裂声响宛如劈开混沌天地一般。 惊骇间众人惶恐回头,只见百斤重的长刀被她拖在身后,她装模作样虚虚的擦擦额头上的汗,笑着道:“我的刀脾气不好,建议大家都躲远点,方便保命。” 明明是初秋,空气中尚有盛夏的炎热,怎么寒意瞬间侵上身了呢? 众人齐齐呆若木鸡:…… 苏漾并不介意,继续道:“要是有谁嫌弃自己命长的话,倒是可以往我跟前站一站。” 此话一出,干愣着的人群齐刷刷的往后退了几大步,堵的水泄不通的场面,眨眼间给她让出条宽敞的道路。 苏漾客气的道谢,她仿佛闲庭信步般的从中穿过,笑容和煦,步履沉稳,她身后拖着的那把厚重长刀,发出嗡嗡的呜咽声响。 她走到店铺门口,轻轻一勾手,众人只觉凛然大风割过面颊,有人心惊胆战的捂住脑袋,再看时,那把长刀就立在了门边。 “今天阳光灿烂,你好好晒晒太阳,我瞧着你在箱子里闷了半年多,都快生潮发霉了!”苏漾对着长刀,唠家常般的口吻说道。 长刀一言不发,众人瑟缩着肩膀,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虽然谁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却默契的谁都不敢问。 “什么?你说你太寂寞了?好久没杀人了?”苏漾将耳朵凑过去,听完后大声的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寂寞也不能杀人啊,我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吗?再者说了,咱们回了京城,这可不是在战场上,你给我老实点!” 这把重刀足足有两米多长,笔直是竖在门边,竟比常人还要高出许多。 本就心存畏惧的众人,经过苏漾的提醒,又想到了这位力大无穷女将军的传言,齐齐的悄悄往后挪了挪。 苏漾假装没看到他们,自顾自的说完后,长刀被风吹过,发出飒飒声响,像极了是在回应她。 她再度凑过去,这回听过后勃然大怒:“他们虽然胡言乱语,颠倒黑白,寻衅滋事,但罪不至死!你要是把他们都杀了,血流成河,我难辞其咎,你是不是想搞死我?” 重刀嗡嗡的,四周莫名变的寒冷,苏漾躲着众人,从袖中弹出了一颗小石子,小石子砸到重刀上,重刀直直的倾斜着,照着地面砸去! “砰!” 人群骇然尖叫,苏漾气的跺脚,她蹲下去捡起重刀,安抚道:“你别生气!他们马上就走了!你千万别乱来!” 跟随而来的圆缺适时冲上去,对着人群喊道:“还不快走?不走等死吗?” 眨眼间,围堵的人群一哄而散。 苏漾将重刀重新放回门口,嫌弃道:“都这么不经吓?太没意思。” 第249章 互相伤害 苏漾把重刀搬到店门口晒太阳的消息,不胫而走,沉迷于画小黄画的许子沂,听到消息后,忙不迭的跑了过来。 “哇!”她望着重刀啧啧称赞:“果然不愧为大越第一名刀,这就是传说中的惊鸿刀吗?厚重感扑面而来啊!” 苏漾靠在旁边,似笑非笑的道:“您还知道惊鸿呢?” “听说过没见过。”她一抬头,望见美人身穿红衣,肩靠重刀,眉眼含笑,说不出的恣意洒脱,惊叹的道:“我突然不想画美男。” “什么?”苏漾没跟上她的思绪,说道:“不画美男画什么!” “画美人出浴图啊。”许子沂走到她跟前,抱住她的胳膊撒娇,苏漾无奈的推开她,就听她说:“第一个画的就是你。” “您可饶了我吧。”苏漾苦着脸道:“您别添乱了,京城里现在把我传的都成什么样子了?我现在烦的都恨不得把头发薅掉。” 许子沂幸灾乐祸:“薅毛我会,放着你的秀发,让我来。” “一边玩去。”苏漾作势要踹她,被她搂着腰拉进了店铺里。 往常热闹的天下烤串,此时此刻格外的凄凉。 掌柜和几个小厮,都坐在凳子上打盹,杨家兄弟在小声的说着话,只有陈永明和往常一样,在一丝不苟的摘菜。 许子沂还有些不习惯:“我不 过是几天没来,生意就差成这样了?再过几天,该不会是要歇菜吧?苏漾,你没我不行啊!” “太不行了,你看看这几天你不在,我过成什么狗样了?”苏漾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现在可怎么办?” 生意萧条,遭遇低谷,总得想办法爬起来,要是什么都不做,那么现状只会更差。 许子沂也倒了杯酒,点头道:“你现在只有两个办法,第一个是等,等过了这段时间,再想办法做做店铺活动,比如说降低烤串价格措施,挽回民心,生意会慢慢回温,毕竟你家的烤串味道的确不错。第二个办法就是澄清谣言。” 苏漾赞同:“我澄清没什么用。昨天或许还有用,今天被孙冕搅和了,彻底没用了。我现在就和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点得意:“不过他们都打不过我,所以不敢对我动手。” “……”许子沂无语:“那您的确应该得意。” “行了,言归正传吧。”苏漾放下酒杯,轻敲桌面,说道:“我不能澄清,唯一能澄清的,就是造谣的人。” “对,陆清婉也这么说。”许子沂咂咂嘴,插了句话:“这酒真辣嘴。” 她抬头看到苏漾了然的目光,意识到不小心说漏了嘴,才嘻嘻笑着和盘托出:“我 来之前去了趟六王府,她最近刚怀身子胎气不稳养胎呢,不能出府,就特意让我给你传话,那个孙冕造谣,肯定和陈永明有关,商人重利,他一定跟你提了条件吧,陆清婉说,要不你就考虑答应他的条件,反正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让他出面,才能扭转局面。这就是解了铃铛还要系铃铛,反正挺折腾的。” “……” 苏漾被她丰富的词汇吓到了,无语的纠正:“那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 “陆清婉也这么说。”许子沂对自己认识非常到位:“就是我记不住,这颗脑子什么都记不住。” “能记得画美男裸图就行。” “这个可不敢忘,嘿嘿嘿。”许子沂传完了话,关心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不行就答应孙冕。” 苏漾不是没想到这点,但立刻被自己否决了,她其实有个不成型的主意,还没决定,索性道:“暂时先等等。民愤激昂,小心为上。” “恩。”许子沂又点点头:“陆清婉也是这么建议的。” “她怎么阴魂不散。”苏漾一边嫌弃着,一边又问道:“她还说了什么,你直接全说了得了,她还养胎呢?活成她那样子,也真是憨,自己怀不怀身孕都不知道,怀了身孕就不能走慢点吗?长了那么大的两个眼睛,走路不好好看 路,在想什么啊?幸好只是摔了一下,也多亏她肚子里的孩子争气,不然她现在又哭哭啼啼哼哼唧唧了。” 许子沂想到就后怕:“就是说啊,怀身孕是大事,她这回委实不小心了,好在有惊无险。” “那她还说了什么?” “咳咳,”许子沂脸色不自在,稍微拉开点距离,清了清嗓子说:“这是你要听的,我真说了?” “看你这个样子,她说的就不是什么好话。”苏漾一猜一个准,许子沂佩服不已:“还真让你猜对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说吧,我不生气。” “真不生气?那我说了?”许子沂又把椅子往外拉了点,说道:“她说你要是没本事做这行,就趁早回家当王妃,别天天瞎捣鼓,这做生意呢,是看天赋的,不像她夫君李瑁,天生的好脑子,做什么都特别顺利,你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咱要是实在干不来这活,就放自己一条生路,别太为难自己了。” “……” 苏漾保持微笑:“果然是她的原话,这个女人重色轻友,每次想夸李瑁,非要踩我一下,不要太过分!” “不是她夸,平心而论,李瑁生意做的很大,的确很有能力。” “那她就可以伤害我吗!”苏漾据理力争。 许子沂见怪不怪:“你们两个每 次见面,不都是互相伤害的吗?要不你让我给她带个话?” “你让她吃屁去吧。” 许子沂感慨:“和她那么多的话相比,你骂的真实清新脱俗言简意赅。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加入我的骂架联盟了。” 苏漾假笑拒绝,不,她不想。 孙冕带来的风波,让她愁闷,然而许子沂的插科打诨,使她心情又好起来。 尤其是当晚她收到来自李潜的信时,仅剩的几分焦躁不安,都被他轻而易举的抚平。 李潜的信和上次在北疆时收到的不一样,这次写了洋洋洒洒好几页。 他先说在京郊的村子里发现一处非常绝美的风景,打算有机会带她去看看,又说但凡闭上眼睛睡觉,她就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怪她的胡作非为,让他整晚睡不好觉,后来还说他吃饭吃不好,上火嘴里都起了燎泡,眼底有了淤青,字里行间闹着要她亲亲抱抱才行。 苏漾哭笑不得,眼前仿佛浮现出他冲她撒娇矫情的画面,心道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磨人? 她以为他还不知道京城里的事情,没成想翻到最后,才看见他的叮嘱。 “夫人若是被那些流言蜚语闹得生气了,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为夫给你收拾摊子。” 苏漾捏着信的手无处安放,她将信捧到身前,眼里的笑涌出来。 第250章 做坏人应有的觉悟 苏漾一晚好梦,醒来时发现枕头边有团皱巴巴的东西,随手丢到了地上。 刚丢出去,后知后觉想起昨晚是抱着李潜的信睡着的,当即脸色大变,光脚下地将纸团捡起来,表情悻悻的。 她将它铺平展开,看到边角有些残破,无奈的叹了口气,蔫蔫的喊沉香。 沉香进门见她形容,皱眉念叨起来:“王妃,现如今的天儿可不是酷暑那会儿,您怎么光着脚就下地了?这要是让王爷瞧见了,又该责罚奴婢了!您可饶了奴婢吧。” 她从床边取了鞋子,要伺候她穿上,苏漾不自在,拦住她三两下提上鞋后,跟沉香求助说:“有没有浆糊?这封信破了,我粘一下。” 沉香以为多大的事情,当即拍胸保证道:“这简单,王妃交给奴婢办就是,等您从店铺回来,就能看到完好如初的信。” “还是我自己来吧。”她推脱着。 想到信上的那些肉麻兮兮的话,苏漾的脸就忍不住红了起来,夫妻间的那些絮语,哪里好意思拿给别人看? 她堂堂威风大将军的名声,可不能被儿女情长所拖累。 所以,这事儿得她自己来。 沉香知书达理,持家有度,更重要的是,是个人精儿,看到苏漾不自在的神色,就什么 都明白了。 她捂着嘴偷笑道:“王爷的信,自然是由王妃亲自来粘贴最合适了。哎哟,你瞧奴婢真是不懂事。” “你少来揶揄我。”苏漾轻咳了声,故意板起脸来:“这不是店铺生意不大好嘛,所以我晚点过去也没多大关系。” “是的。王妃说的对。” “你……” “王妃说什么都对。”沉香笑的更灿烂了:“王爷临走前,特意叮嘱过奴婢。” 苏漾好奇:“他叮嘱你什么?” “王爷告诉奴婢,无论王妃要做什么,只管鼓掌称好就是,让奴婢千万不要拦着,莫要惹王妃不高兴。王爷甚至还说,哪怕王妃您把王府拆了烧了,都是小事,所以,现在您要自己粘贴信件,奴婢哪有不满足您的道理?” 苏漾凶巴巴的瞪她:“伶牙俐齿,赶紧给我打浆糊去!” “好嘞。” 沉香做事特别麻利,没多大会,就端着一碗浆糊送进来,她在旁边给苏漾打下手,看着她笨手笨脚的粘贴。 苏漾觉得痛苦。 舞文弄墨穿针引线的活,她是真的干不来,她以为纸张破了,粘贴成原样不费多少功夫,然而涂抹浆糊的手,总是抖个不停。 幸好有沉香在旁指挥,又时不时的给她搭把手,这封信才恢复了原来 的样子。 “术业有专攻。”苏漾感叹着拍拍沉香:“谢了。” “夫人客气。” 苏漾了却了心事,才慢悠悠的洗漱用餐,期间沉香在旁伺候,她没看见圆缺,问起她的去处。 “圆缺领着阿牛弟弟上私塾去了。” 苏漾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上次和阿牛在京城小院见过之后,回府后她就跟李潜提起阿牛读书的问题。 她感激当初他的救命之恩,也是真的喜欢这个弟弟,跟李潜顺口提了两句,没想到这么快就疏通了关系。 “阿牛在学堂学的怎么样?”既然提起来了,她就多问了些。 沉香噗嗤笑出声:“阿牛壮如牛,性子又开朗,在学堂里交了不少伙伴,现在身后领着一帮小孩,威风极了。” 苏漾惊的竖起大拇指:“还是阿牛厉害,本王妃现在可是京城百姓人人喊打的女子,实在比不上。” “王妃不必过于担忧,您若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咱们王爷能够兜得住您。”沉香缓缓出声,面色沉静,口气狂妄。 苏漾挑了挑眉:“当真能兜得住?” “当真。”沉香笑着望过来:“夫人尽管造作,您舒心最重要。” 苏漾得意的吹了声口哨,望着镜中为自己梳妆打扮的沉香,漆黑的眸 子里是浅浅的笑意。 李潜的实力深不可测,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有很大的底气,否则他的人不会言辞中满是自信。 他在策划什么,她隐约能猜到,即便如此,她还是好奇,他到底有多强有多可怕。 苏漾不得不承认,晨起时沉香的话,对她影响很大,以至于她到了店铺里,看着更加凄凉的生意,还有心情同大家开玩笑。 “半年多来头一次这么轻松,你们没事做的,就歇会自己找乐子,但是不许赌牌。”她说道,又冲台上说书的先生道:“先生今天就专门为我们服务吧。我想听那个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那段。” 说书先生慢悠悠的抿了口茶,才将木板往桌上一放,沧桑浑厚的声音响起。 苏漾的手搭在桌边,悠哉悠哉的点着桌面,她余光看见五行,朝他招招手:“去端盘点心和小吃来,再上两壶酒。” 五行望着她笑意盈盈的脸庞,一时无语又迷茫。 外面骂她骂的多难听,她的铺子马上也要歇菜了,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她是自暴自弃了吗?还是说她想到了解决办法? 五行始终不敢小看苏漾,这个女人长得美貌,看起来像是那种很容易对付的角色,但他和她交手过几次,反正都没占 到什么便宜。 要说她真的想到解决办法,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那个……王妃,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看起来心情还很不错?”五行决定试探一下。 “难不成我天天哭啊?哭能解决问题吗?你先别这么多话,去把点心端过来。”苏漾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五行挨骂之后服服帖帖的,连声应下后转头去取了点心过来,苏漾先给自己倒了杯酒,又尝了口点心,美滋滋的说了句:“味道不错。” 看她脸上染上喜色,五行才松了口气,他胆子大了点,再度试探的问:“王妃,咱们店里没什么人,外面都在传…传你的坏话, 您想到应对之策了吗?” 苏漾心中讥笑,做坏人最忌讳沉不住气,五行旁敲侧击的打听,自乱阵脚,就不怕她怀疑什么吗? 她啧啧了声,看着五行摇摇头道:“应对之策没想到。” 五行紧绷的下颚明显松下来,苏漾挑挑眉,又道:“不过,我倒是知道是谁传的谣言。” “啊?”五行一口气没下去又提上来,他心里突突跳的厉害,心虚的呵呵赔笑道:“是谁啊!” 苏漾双手环胸,冷下脸看着他,忽然间变得特别严肃,她一字一顿的道:“你还装什么呢?不就是你吗?” 第251章 我吓唬你呢 外头的阳光灿烂热烈,此时的五行却浑身发冷。 他的笑僵在嘴角,眼珠动也不动的盯着苏漾,她冷冽的眉眼和森凉的气场,吓的他轻轻颤抖。 她不像是开玩笑的,难道她真的知道了! 不可能吧! 五行深吸口气,呜哇的大声哭闹起来:“王妃明察啊!怎么可能是小人!小人对你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您看看小人的腿!这都是为了救王妃而落下的病根儿,小人怎么可能会去散播谣言呢!呸!王妃给小人个机会,要是让我查到谁在背后诋毁您,我非要拔了他的舌头!” 他匍匐在地,嚎啕大哭,哭声凄厉,引得店里的人都看过来。 掌柜把门稍稍关上,走过来劝说道:“王妃……” 苏漾摆摆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面对着五行,疑惑道:“诶?不是你吗?那是我猜错了?” 一听这话,五行笃定她没有证据,更加一口咬死,说自己是被冤枉的,甚至不惜发毒誓道:“如果是小人,出门必被马车撞死!如厕必没手纸!下雨天必被雷击中!小人对王妃的忠心,王妃您还不明白吗?” “现在明白了。”苏漾笑笑,赶紧让他起来:“我刚才吓唬你呢,瞧把你给吓的。五行,你这点胆量可不行。” 操! 这臭娘们! 平白没事吓唬他做什么! 把他当狗一样遛 着耍吗! 五行心里骂的狠,面上却装模作样的擦了把额头的汗,讪讪的道:“小人胆小,王妃莫要拿这个开玩笑!别的小人都可以忍受,就是不能说小人对您不忠心。那样真是委屈死小人了!” “既然你这么忠心,我就赏你个殊荣。”苏漾似笑非笑。 “但听王妃吩咐。” 苏漾换了个姿势,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她颐指气使的道:“门外的那把重刀,你知道是什么吗?” 五行连忙拍马屁,急切的表现自己道:“是跟随王妃征南闯北的名刀惊鸿。” “算你有见识。”苏漾得意的啧了声:“它在外面晒了两天太阳,你去把它扛进来。” 扛进来? 还让他去? 她以为人人都像她一样天生神力吗! 名刀惊鸿传说重达百斤,削铁如泥,要是不小心伤到了他,他还有命吗? 五行搓了搓手,犹豫着半天没动身,苏漾小口小口的吃完一块点心,再看他还在干愣着,无语的道:“怎么还不过去?让你去做点事情就这么难吗?我是看在你对我忠心耿耿的份上,才让你碰我的惊鸿,既然你不领情,看来对我的忠心也是假的。杨元杨力,” 一听她喊别人来抢风头,五行立刻表态道:“小人这就去,刚才太激动了,如此殊荣落到小人头上,小人惶恐又振奋,竟一时不知 所措。王妃您何必麻烦别人,让小人去!” 苏漾不给面子:“哼!” 事到如今,五行只能咬牙暗自吞下苦楚,立了忠心耿耿的形象,就要想方设法维持住,不然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卷起袖子,气势汹汹的来到门口,用力扛起惊鸿,虽然心里有准备,还是被骤然增加的重量压的差点扑在地上。 为了避免摔下去,他咬牙皱眉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踉跄着往前艰难行进了几步,正暗自庆幸,苏漾忽然哈哈哈大笑。 “你可慢点!摔疼了我的惊鸿,你可赔罪不起!” 他都快要被这把破刀压的站不稳了,她不担心他,反而担心这把冷冰冰的刀! 五行怨愤不已,偏偏对着苏漾不敢发作,他艰难的左右摇晃,费了大半天的劲儿才搬进来。 苏漾听说书听的起劲儿,手一指让他再把刀扛上楼,五行看着足足有二十层的台阶,眼皮一翻就要晕过去。 然而他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没有人关注,整个店铺里的人都被说书先生吸引,听得津津有味。 五行表示强烈的无语,怎么从上到下都没个正经的人?铺子都快倒闭了,他们还没事人一样的听听说书喝喝小茶! 他们是有什么毛病吗! 五行的疑问也是掌柜的疑问,他忧心忡忡,听说书也听得漫不经心,趁着说书先生休息的 间隙,他对苏漾道:“王妃,咱们的铺子…您看这整天没什么人,再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啊!” “你着急什么,没人我都不紧张,差不了你的工钱,就当歇息了。”苏漾咿咿呀呀的哼着小曲儿,她突然福至心灵的道:“你说咱们今天下午请一台戏听听怎么样?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听戏了,掌柜,你去联系城里的戏班子去。” 真的看不懂她的掌柜,严重怀疑她自暴自弃了,见自己劝说不了,只能认命的听从吩咐。 到了下午时候,店铺里还是没什么人,但是却真的唱起戏来。 苏漾兴奋地以手敲打桌面,听得摇头晃脑,杨家兄弟边听边嗑瓜子,很快在桌上堆成小山,其他小厮也是沉溺于戏曲之中,就连万年冰山工作狂陈永明都靠在门边上,表情认真且投入,五行一言难尽,他是愿意看到店里没生意的,可怎么说呢,目前的剧情发展,又像是超出了他的控制。 有点魔幻。 他没想到,更魔幻的还在后头呢。 戏曲唱了一出又一出,不知何时开始,店铺里居然来了人。 听戏的小厮们渐渐忙碌起来,杨家兄弟缩回厨房,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气,掌柜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走动的脚步声。 等最后一出戏唱完,苏漾高声鼓掌时,才惊觉身边响起哗啦啦整 齐划一的掌声。 她这人爱听戏,听戏的时候又无比的认真,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下回头看去,见店铺里居然都塞满了人,还好生发愣了会儿。 熟悉的香味四处洋溢,入目全是攒动的人头,他们和往常一样,吃吃喝喝吹吹牛逼,或低声絮语,或高谈阔论,满满的俗世气息。 苏漾的动静,被他们看在眼里,但大家似乎约好一样,递过来一个个白眼之后,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而后居然自顾自的接着吃喝。 不是要抵制她吗? 不是要让她关门大吉吗? 怎么还来店里吃烤串还光顾她的生意? 来了又边吃边给她翻白眼,这是何等自虐的精神啊! 苏漾嘴角抽搐,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她都做好生意凄惨的准备了,怎么不过是听了几出戏的功夫,就峰回路转了? “掌故。”她招呼掌柜到跟前:“这些人……” “还是王妃您有手段。”掌柜抢先夸赞道:“老奴还以为您真的破罐子破摔了啊,没想到请一台戏班子能有如此奇效,这种招揽生意的手段,果然新颖!王妃真的是经商天才!老奴佩服!依老奴看,咱们的生意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春!” 苏漾:?? 不是的。 她请戏班子纯粹是因为自己喜欢听,压根就没考虑过店内的生意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252章 英年早绿 店内生意再度火爆,一桌又一桌的客人更迭,台上戏曲唱的激荡人心,台下众人吃的津津有味。 他们时不时的朝着苏漾看过去,对上她的视线后,又故作高深的吊着嘴角冷哼,令她摸不着头脑,越发好奇。 苏漾百思不得其解,等许子沂来店里的时候,她的疑惑才得到解答。 许子沂邀功似的朝她挤眉弄眼:“怎么样怎么样?生意是不是好起来了?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你猜猜是谁的手笔呢?” 她表现的太明显,整张脸上写的都是快夸我三个大字,苏漾想不知道都难。 “哎呀,起死回生啊!这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要是能够有机会认识一下就好了!”许子沂继续说道。 “……” 苏漾无语的轻咳了声:“生意突然好起来的原因,估计都想来听戏吧,要知道,我请的戏班子可是京城里唱的最好的!我也太聪明了吧!随随便便心血来戳请台戏,都能无形中化解最棘手的问题,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种人,干啥啥都行,你说气人不气人?” 气人! 气死人了! 她和陆清婉的功劳,全被她一个人揽在了身上,这个臭不要脸的! 许子沂沉不住气,被苏漾一逗,就恨不得什么都交代了,她忿忿的道:“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生意回春是我的功 劳!” “跟你有什么关系?看不出来啊,你不仅小黄画画的好,就连吹牛水平都见长!” “苏漾我去你的!这件是还是陆清婉交代我做的呢,她让我散播消息,大致意思就是说李潜得知自己被戴了绿帽子,非常愤怒,马上就要回京了,号召百姓们都来看好戏,所以才有这么多人过来呢。”许子沂道:“陆清婉说,见不得别人好的大有人在,你这种红杏出墙的女人,就该得到最恶毒的惩罚,大家都想看看你是怎么惨死的。” 原来是这样。 她顿时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频频朝她翻白眼,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感情一边吃着她的,一边盼着她不得好死呢! 人心太阴险肮脏,苏漾唏嘘不已。 许子沂等半天没等来她的夸赞,气鼓鼓的鼓着腮道:“反正不管怎么样,生意的确好起来了,等李潜回来,你想好怎么跟他解释了吗?” “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苏漾无语:“我和陈永明又没什么。” “万一他误会呢?”许子沂说道。 她以前还喜欢李瞳的时候,李瞳虽然没正眼瞧过她,但记得有一次,就因为她跟一个世家公子多说了几句话,回到府上后李瞳就唇枪舌剑的差点将她骂哭,她那时候就明白了,男人都是占有欲极强的生物,像李潜那样 看着就不好惹的男人,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传出绯闻呢? 没想到苏漾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笃定的回答:“他不会误会。” “不会误会也会吃醋吧,你好歹哄哄他。” “既然不会误会,又怎么可能吃醋?”苏漾觉得她的逻辑非常奇妙,宽慰她道:“李潜善解人意,不是你说的那样。” 许子沂张了张嘴,用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愧是多年征战的女将军,在感情方面,大概比她还要迟钝。 她好心提醒她:“你难道忘记了,上次你只是看画册,就被他收拾的下不了床吗?如今可是传绯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苏漾想到那种被支配的恐惧,确定无疑的事情,顿时变得不是那么肯定。 她求助于许子沂:“那你说我怎么办?哄哄他?” “恩,好好哄哄他,使出浑身解数!拿出你的看家本领!” 苏漾托腮想了想,她的看家本领是徒手举水缸,一下子能举起来两个呢,算得上非常厉害了,想当初成亲当晚,李潜好像挺感兴趣来着。 用这个哄他的话,对她来说,不过徒手之劳,但却能躲过一劫啊! 她觉得可以! 今天晚上回去就让圆缺准备几个大水缸! 有陆清婉的暗中帮忙,天下烤串的生意,正在回温,众人打着 看好戏的名义,来到店里各个吃的满面红光。 他们有的喝多了,照样会骂苏漾,苏漾听的耳朵都生茧了,任由他们骂,只不过又让小厮哄着他们多点了些串而已。 临近黄昏时,店铺里走进来两个熟人。 他们大概是喝多了,脚步踉跄,跨过门槛的时候,险些一个跟头栽进来,多亏了小厮从旁搀扶。 “操!这什么鬼东西!”郑昌其大着舌头骂道,眼神迷蒙的扫过众人,扭头不解气似的,哐哐哐狠狠踹在门槛上:“吓死老子了!” 这一通动静着实不小,来店里的都是好事者,当时不吃不喝,全都瞪圆了眼睛竖直了耳朵的围过来。 郑昌其猛踹几下,直到累的气喘吁吁,才停下来擦了把额头的汗,他嘟囔着重新扶住郑山辉,两个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掌柜接待过不少酒鬼,颇有经验,笑眯眯的迎上去,热情的询问他们要吃点什么。 “吃?”郑昌其呸了声,一口痰就吐在地上,他歪着身子靠在桌边,说话也是酒气冲天:“被你们王妃恶心到了,还真吃不下!” “你!”掌柜冷下脸来,生硬的道:“您若是来用餐,小店欢迎,但若是来找事的,还请您出门右转,哪凉快哪呆着去。” “嘿嘿!老子偏不!老子今天就要让你们看清她的真面目!”郑 昌其一拍桌子,怒目圆睁。 他来这里找事是预谋已久。 他不敢正面跟李潜添堵,所以喝的半醉,才晃悠悠的过来。打算假意借着醉酒,巧妙的给苏漾泼一身污水。 等到时候李潜回来,也没办法追究他,毕竟他可是喝醉了酒的人,胡言乱语多么正常。况且,他觉得李潜应该不会再找他的事,说不定还要感激他呢。 要不是他,他怎么知道自己被戴了好几顶绿帽呢! 到时候他跟苏漾算账都来不及,等想起来他的时候,九王爷李融也不是吃素的,肯定能罩着他。 郑昌其觉得自己有后台,越发理直气壮。 他跳起来,一跃而上爬到了桌子上面,打了个酒隔后,望着无数双直直看过来的眼睛,狠狠的啐了口道:“这苏漾就是个万人上的破鞋脏鞋!老子有次在北疆,正好遇到了她,她和那个客栈老板不清不楚,大半夜的请老板到自己房间去,说是商议事情!诸位,有什么事情非要大晚上商议?” “再者就是我们一起上山!嘿,她好好的帐篷不去住,非要和另一个男子挤一起!整整一晚上,那个帐篷里传出的声音,简直不堪入耳!”郑昌其坐在桌子上,两手拍着腿,唏嘘着嚎啕道:“她和陈永明,肯定也是真的!王爷可怜啊!一表人才却英年早绿!作孽啊!” 第253章 坐实谣言 周围议论声骤起,众人太生气了,没想到苏漾如此不知检点,竟然有那么多的奸夫! 这是个多么肮脏到令人作呕的女子啊! 他们现在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李潜回京,然后冷酷的和这个女人和离,最好再把她浸猪笼! 大越有她简直是大越人的耻辱! 他们生气的几乎就要拍案而起,议论声越发的大,恨不得捅破了天,惊到了楼上的苏漾,让她下来站直了接受众人的审判! 民愤就像是干枯的杂草,只要一点火星子,就能轰轰烈烈的烧起来。 郑昌其见收获颇为乐观,索性决定再吹一把火,他拉着同样喝的晕乎乎的郑山辉,同众人道:“我弟弟也能作证!” “对!” 郑山辉近期过得也不舒坦,他虽然怨愤苏漾,可他胆子小只能自己生闷气,要不是喝醉了,是断然不会跟着郑昌其来撒野的。 郑昌其心中得意,嚎啕着感慨:“王爷好惨啊!” 情况渐渐失控。 掌柜后悔极了,就应该早点把他们赶出去的,省的他们胡言乱语,好在眼下赶出去还能挽回局面! 他招招手,立刻有几个小厮奉命上前,手忙脚乱的拖住郑昌其,郑昌其早有预料,身体紧紧的贴着桌子,说什么也不撒手。 “我不走!她有脸做那么恶心的事情,还欺 骗王爷!我一定要让大家看清她的真面目!” “放手!就是把我拖出去,我还要说!” “苏大将军!苏漾!是个人人可骑的破鞋!” 他死死的抱着桌子,脸色涨得通红,真有种大义凛然的感觉,几个小厮都拿他没办法,听着他干嚎不已,气的一个个跺脚。 就在这时,陈永明从厨房里出来,他一出现,立刻有人小声议论,几步路的功夫,他的身份就被大家所熟知。 “这个就是抱一起的奸夫?” “他出来做什么!” “苏漾可真会享受,奸夫长得挺有味道啊!” “长得再好还不是要死?等王爷回来,他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 “说的妙啊!” 众人幸灾乐祸的看着他,被灼灼目光注视的陈永明仿佛毫无知觉,他拎了把刀,目不斜视的走到郑昌其跟前。 郑昌其还紧抱着桌子不放,抬头恰好瞥到他下巴上的那道狰狞伤疤,吓的酒醒了几分:“你是谁!哦!你就是那个奸夫!你想干嘛!” 陈永明不回话,举起菜刀,照着郑昌其就砍了过去。 突发的变故吓的尖叫声迭起。 郑昌其被吓的不轻,在菜刀落下来之前,连滚带爬的跌了下来。 他坐在地上,腿抖得厉害,陈永明却并没停下,他跟着走过来,就在他面前蹲下, 再度举起了菜刀。 郑昌其酒完全醒了,他瞪直了腿,啊的叫着爬走,头也不回的爬到了门口,才心悸的回头看,此刻只觉得那道伤疤格外刺眼。 他害怕的破了音:“奸夫要杀人灭口了!救命啊!” 陈永明一看就是个狠角色,他不敢停留,喊完就跑,郑山辉自然不敢再待下去,也麻溜的连滚带爬的离开。 整个店铺里死一般的寂静。 谁都没有想到,好好的吃个烤串,也能差点目睹杀人现场。 这个奸夫太可怕! 他们看着可怕的奸夫,他在门口立了大半天,才缓缓转过身来。 眸子扫过众人,众人收回视线,一个个缩着脑袋,默不作声的吃饭。 陈永明轻哼了声:“我和王妃清清白白,谁再无中生有,颠倒黑白,胡言乱语,下场就和这张桌子一样!” 他一把菜刀劈在了桌子上,桌子应声四分五裂。 所有在场的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陈永明酷酷的收回菜刀,回到后厨。 杨元和杨力亲眼目睹方才发生的一切,愣了半天,才朝他竖起大拇指:“明哥威武,这下应该辟清谣言,不会再有人说那些肮脏恶心的话了吧?” 情况恰恰相反。 陈永明的行为,在坚定认为他和苏漾有鬼的人眼里,无异于是坐实了他们的奸情。 苏漾 睡醒一觉后,天色都黑了,准备回府时才得知这件事,虽然觉得很无语,但能理解陈永明的好心。 她见陈永明还没走,朝他点了点头,不料陈永明走过来,叫住了她:“王妃,对不起。我没忍住。” 他冷冰冰的脸上带着愧色,苏漾乐了,说道:“那下次要忍住。” 陈永明微怔,意外她居然什么都没说,好不容易回温的生意似乎又被他搞砸了,她怎么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 “王妃,如果你……” “今天下午来的那两个人,是不是面容猥琐,大呼小叫的那个长了一口獠牙,眯缝眼厚嘴唇?口音来自江南等地。”她突然问起。 陈永明意外:“王妃您认识?” 她当然认识,听完掌柜复述的那些话,基本上就心里有数了,眼下更加确定了。 郑昌其这个人真的是打不死的小强。 怎么哪哪都有他来坏她的事情? 等她的破事解决完之后,得想个办法永绝后患。 她实在是不想再和郑昌其等人有任何的关系了。 流言蜚语在前,孙冕随后,郑昌其又加了一把火,以及陈永明的沉不住气举刀相向一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果然不出所料,隔天苏漾就被叫进宫里,越武帝不爱管这种事,可到底是关乎皇家脸面的,他仔细询问过 后,只叮嘱她尽快处理。 “儿媳遵命。” “要是实在处理不好,就关了那个铺子。”越武帝又说:“皇家里有一个经商的就够了。” 苏漾一怔,面色有些难看,她舔了舔唇,半晌才笑出声来:“父皇请放心,最多不出五天,这件事就会彻底平息。” “最好是这样。” “是。” 苏漾缓步从宫里往外走,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当初越武帝怀疑苏家有异心的时候,下令给她赐婚,她妥协了也表明了苏家的态度,他却变本加厉,随之夺走了她的兵权。 苏漾毫无怨言,她是苏家人,早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觉悟,但她嫁给李潜,发现他财政状况不容乐观,万般无奈下找出生路。 他现在让她关了铺子? 李潜的剧毒虽解,可他身子虚弱,得用上好的补品精细养着,他身材那么好,得最好的布料裁出袍子才能配的上,他那张脸惊为天人,得买最好的香脂凝膏涂抹着才能光彩依旧,里里外外,哪一点不需要银子? 朝廷给的俸禄那么少,把铺子关了,他们全家都去喝西北风吗? 苏漾一脚踢飞路上的石子,抬起头来目光灼灼。 如果皇家只能有一个经商的,凭什么不能是李潜呢?李瑁是挺成功的,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后来居上更成功呢? 第254章 情敌见面 苏漾没回王府,直接从皇宫去店铺,生意半死不活,她合计着再去点一出戏,来排遣下忧愁的情绪。 掌柜一听要点戏,老脸惆怅不已的劝:“王妃,唱戏这出估计不好使了,要不您再想想别的办法?” “别慌。”苏漾语重心长的安慰他:“人生的路上哪儿能不经历点挫折呢?俗话说的好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做生意就是这样,现在有时间能够让您老人家放松放松,您怎么还发愁了呢?” 掌柜无语:“我这不是替王妃您担心吗?以前咱们的生意多好,日进斗金,再看看现在……” “早晚会重新火起来的。”和掌柜的忧心忡忡相比,苏漾有些过分自信,自信到让掌柜不禁怀疑:“王妃您是不是想到了办法?” “是有个办法。”苏漾也不藏着:“不过还得等两三天。” 掌柜上了年纪,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难得听她透露了些许,心里有了底儿,只称好道:“再等个两三天,还是能等得起的。那王妃我这就去请戏班子了。” “去吧去吧,招呼人上甜点茶水。” 苏漾这几天,表面上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心里也着急上火。 谣言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人遗忘,她不是个重名声的,反正早就被骂到没脾气,也不在乎被多骂几天。 关键是铺子的生意,叫她放心不下 ,她店里养着一堆人,府上也有几十口子,李潜又没什么收入,朝廷的俸禄少的可怜,积蓄也是真的单薄,这半年多来,全靠着铺子的生意,才能苟延残喘,真要被谣言拖累苦哈哈的熬上半年一年的,那大家伙怎么活? 主要是李潜怎么活? 没有银子,李潜怎么貌美如花? 没有银子,李潜怎么有健硕的体格? 她可以糙可以吃苦,唯独她的夫君不可以! 忧愁总环绕着她,让她夙兴夜寐,好在思来想去,她终于琢磨出一条生路来,现在就等着卜刀刀回京了。 饭馆靠什么为营生之本?靠的是美食!只要做出来的东西够好吃,谁还管那么多流言蜚语?能够过一过口舌之瘾就是天大的事! 卜刀刀的手艺她是信得过的,也知道她的新菜品快要研制成功,若是能够抓住这次机会,不小心还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在烤串铺子里响了一整天。 今天的这出戏叫棒打薄情郎,苏漾听名字跃跃欲试,然而看完了整出戏,气的牙疼不已。 太不符合戏名了! 说好的棒打薄情郎,她期待了许久,根本没出现! 这部戏讲述了乞丐金松的女儿金玉在一风雪之夜见到一青年男子僵卧在家门口,便动了恻隐之心,将他扶进家中,男子名叫莫稽是个秀才,因父母双亡,贫困交加,才 昏倒在她家门口,金氏父女收留了他,莫稽也是知书达理,金玉便芳心暗许,三年后,金家父女伴随莫稽进京赶考,莫稽竟连中及第。 一般到这个时候,男人都该贪慕虚荣,剧情的发展也确实如苏漾猜想那样,莫稽从此前情尽忘,一纸休书将金玉抛弃。 “狗男人!” 她看的入迷,动了真情实感,咬牙切齿的骂道。 要是让她碰到这种男的,少说也得给他一顿削,让他尝点苦头。 但接下来的剧情发展,真让人始料未及。 巡抚大人有意找莫稽为女婿,莫稽受宠若惊,后莫稽见巡抚大人的女儿竟然是金玉,悔恨交加,金玉念旧,见莫稽一番真情,恨意渐消。 最后两个人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苏漾气的不想说话,顿觉口中的甜点不香了,她让掌柜把戏班子的管事叫过来,非要问问这到底是谁写的剧本。 戏班子管事昨天来过一次,知道对方出手大方,特意今天换上了他们的拿手曲目,这首棒打薄情郎,是很受欢迎的。 怎么王妃听着还听出火气来了? 面对着她的问题,他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道:“这是流传下来的,一对儿夫妻最后和和美美,岂不快哉?” 快哉个屁。 要知道,在莫稽贪恋荣华富贵,休了金玉后,金玉悲愤至极,投水自尽,金松找莫稽拼命,莫稽还将他 驱逐出门。 单凭这两点,投水自尽后恰好被巡抚大人救起并收为义女的金玉,还能和莫稽恩恩爱爱?果然是脑袋里面进水才能做出来的事! “你走!赶紧带着你的戏班子走。”苏漾没好气,暗暗下定决心,近期再也不听戏了,她被气饱了。 戏班子马不停蹄的离开了,彼时天色渐渐昏暗,店内有些三三两两落单的客人,坐下后点了烤串,就闷着头吃。 看来是馋的不行了。 一晃一天就又过去了,苏漾叮嘱着掌柜,如果没什么人就早点打烊,说话间听见从厨房里飘来的阵阵异香。 她提步往外走的腿,又收了回来,问:“这是什么味儿?谁在做菜?” 天下烤串以烤串为主,也会有些小炒。 因杨家兄弟本就是厨子,陈永明半路出家,勉强算个厨子,但他们三个做的小炒能下咽,却没有一个能做出味道这么香的。 骤然鼻尖飘荡的都是清新浓郁的香味,苏漾被勾的饥肠辘辘,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掌柜知道些内情,跟她说:“是陈永明,他不是在做小炒,是在煲汤呢。” “什么汤啊!”苏漾搓搓手,一时也忘记问他为什么会煲汤,催促着道:“煲好了吗?端出来尝尝啊!” 掌柜的也被香味刺激到了味蕾,忍着口水流下来的冲动,往厨房走去,没多大会,陈永明就端了 个锅出来。 他冷着脸将锅放下,给苏漾盛了一碗,递到她跟前,苏漾要顺手接过,他却躲开了。 苏漾疑惑不已,陈永明递给她一个勺子:“汤碗烫,我端着,王妃你尝尝。” 他很固执,苏漾想了想:“也行。” 煲的汤是鸡汤,一般鸡汤都会有些发腻,但陈永明的却带着甘甜清新,是她喝过最好喝的。 她这才后知后觉,又惊又疑惑:“你怎么突然手艺见长!这汤真好喝!” 陈永明还是那副冰山脸,但语气难掩喜悦,他主动夹起一块鸡肉,放到她的勺子里,道:“尝尝。” 苏漾馋虫上脑,并没有拒绝,就在这时,身后幽幽传来熟悉的男声:“夫人,为夫也想尝尝。” 是多日不见的李潜! 她连忙回头,最先看到的不是李潜,而是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跑来的围观百姓,他们的絮絮叨叨声也一并传来。 “嘿嘿!王爷见到奸夫,你们猜会把奸夫怎么样!” “那还用说?先杀了泄愤!” “那岂不是我们要亲眼见证奸夫血溅当场了?大快人心!” “你看王妃的脸都吓绿了,呸!这个时候知道害怕了?当初绿王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苏漾尬笑不已,她抬头望着已走到面前的高大男子,他虽是朝她笑着,眉目间却带着几分戾气。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强烈的不祥之感涌上来。 第255章 和他称兄道弟 李潜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不止苏漾好奇他想做什么,门口围观的一众好事者都想知道,面对着陈永明,他会怎么做。 眼前的景象叫什么? 分明就是大型捉奸现场! 陈永明那火热的眼神,亲昵的举动,还有那言语中不加掩饰的关心和爱护,他真的敢明目张胆的给堂堂王爷戴绿帽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潜还没发话,众人先怒了。 “王爷冲呀!杀了这个奸夫!我们都支持你!” “对!不要害怕!不要彷徨!决不能让奸夫继续嚣张挑衅!” “王爷要用刀吗?小人这把刀是专门剔骨的!极其锋利无比!可以借王爷一用!” “是个男人就上!别问那么多!砍他就是了!维护男人的尊严,就看你够不够狠!” “他什么身份!居然还敢跟您抢王妃!呸!心里没点数的东西不死干嘛?今天他必须死!” 一人被绿,万人声援。 苏漾看看那堆嫌事不够大的人,又看看李潜,轻咳了声,拿出她自以为最好的状态,娇滴滴的叫了句:“好夫君,你可算回来了。外面的传言并非事实,夫君你要听我解释啊。” 呕! “她是怎么说出这番违心话的!” “要不她怎么能红杏出墙呢,靠的就是这种不要脸的精神啊!” “操!都被 抓现形了!她以为王爷还会听她的只言片语吗!她真觉得王爷傻吗!” “就是就是!王爷要是还信她的鬼话!我就把眼睛抠下来!” 众人听着觉得有点不对,虽然都没弄懂李潜的事和他抠下来眼睛有什么关系,但谁也没拦着,万一人家偏好这口呢。 但很快,他们就齐齐的看向说抠眼睛那人,表情一言难尽。 人李潜还真他娘的信了! 不仅信了,还将水性杨花的苏漾搂在怀里,他当众亲昵的凑近她问道:“你要解释什么,有那功夫,还不如说句你想为夫了。” 苏漾摸不准他的心思,但能确定的是,他似乎有点生气,应对他生气,她有过经验,要想保命,先哄了再说。 “好夫君,人家自然想你的,日夜都盼着你回来,昨晚做梦还梦到你了呢!”她说完这些话,自己先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梦到为夫什么了?”李潜挑挑眉,问道。 “梦到你回来了。”苏漾说着,被李潜接过手中的筷子,她也浑然不觉,继续道:“果然你今天就回来了。” 这不是大家想看到的画面啊! 正常的剧情应该是,王爷得知自己被绿,匆忙赶回来,正好撞上了奸夫淫妇恩爱的场面,然后冲冠一怒拔刀相向至此凄惨收尾。 怎么还腻歪上了? 李潜心真大! 正有对 李潜暗暗失望的人,不料下一句,却听到他说:“你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为夫必须回来解决。” 众人齐齐竖直了耳朵。 苏漾听出他话里的戏谑,故作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李潜捏捏她的脸,唇角勾了勾,说道:“夫人在楼下等为夫。”接着他看向陈永明,口吻并不是询问,而是通知:“为夫有话要同陈永明说。” 陈永明已经将那锅汤放在了桌上,冲着李潜点了点头,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先后往楼上走。 要来了要来了! 你死我活的争斗要来了! 可惜了! 李潜和陈永明上楼去了,他们看不到双方厮杀的激烈场面! 楼下又议论起来,自顾自的兴奋着,内容无非是在猜李潜和陈永明谁更厉害,其次就是幸灾乐祸看好戏,等着苏漾接受裁决的。 苏漾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她虽然暂时猜不透李潜要做什么,但她有种直觉,她坚定的认为李潜是相信她的清白的,他那封信写的情真意切,满是信任。 一刻钟…… 两刻钟…… 半个时辰…… 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兴奋的讨论渐渐变成了狐疑。 有人开始猜测:“不会是都昏死在楼上了吧?你们刚才有听到打斗声吗?” 一个接一个人的摇头。 他们不仅没有听到打斗声,就连任何明显的响动都没 有听到过,要不是亲眼看见两个人上楼,几乎要怀疑上面没人。 和他们的担忧狐疑相比,苏漾格外淡定。 她刚才起就在喝那锅鸡汤,连喝了三碗,这会儿终于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掌柜时不时的在楼下踱步,看着苏漾欲言又止,又看看楼上,重重的叹气。 约莫着又过了一刻钟,掌柜过来询问苏漾:“王妃,要不要老奴上去看看……王爷和陈永明怎么还不下来?” “我去吧。”苏漾吃饱喝足精神好,才站起身,楼梯上就传来了动静,正是李潜和陈永明。 他们一前一后的下来,李潜面带笑意,邪戾的五官更添不羁,完全看不出半点怒气,而陈永明也是难得的表情温和,带着笑容。 众人摸不着头脑:这两个人怎么了? 苏漾觉得他们两个状态挺可怕的,和谐的可怕,她没拆台迎上去笑道:“你们说完了?” “说完了。”李潜取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点了点她的鼻头:“夫人吃的脏兮兮的,永明做的鸡汤好喝吗?” 永明这个称呼…… 苏漾嘴角抽了抽:“挺好喝的。” “永明在厨艺方面有天赋,我很欣赏他,他不仅善良正直,乐于助人,还非常有能力,夫人能够招揽到他,运气真不错。” “……” 陈永明言简意赅:“王爷 过奖。” “吃完了就回府,本王明天约了永明到府上做客,我们还有事要谈。” “啊?”苏漾莫名其妙,她有太多的疑惑,眼下场合也不适合问,只能跟着李潜,从目瞪口呆的众人中走了出去。 比起来围观众人的呆滞,她表现的还算得体,至少能够和李潜正常应答。 李潜和苏漾一走,掌柜也赶紧打烊了,来看热闹的人,回去时都是飘着的,他们不敢相信,拔刀相向没出现,两人居然握手言和。 这是何等感人的精神? “王爷怎么不生气啊!”有人思来想去,没弄明白:“为什么看起来还一副要和奸夫称兄道弟的架势?” “可能只是假象!谁都知道李潜睚眦必报,说不定今晚陈永明就死了!” “有这个可能!那要是陈永明今晚没死呢?”那人又问。 “没死啊……”黑暗中不知谁嘀咕了声:“李潜睚眦必报,要是没报,说明陈永明真和王妃没什么!是有人故意传的谣言!” “这么说也没错!谁都知道李潜什么性子!换做寻常人被绿了,都不会善罢甘休,指望他饶过陈永明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人的声音激动起来:“除非!除非王妃和陈永明是清白的!难道他们真的被冤枉了?” “谁知道呢,如今就只能看陈永明明天是不是活着来判断了!” 第256章 我给您举个缸 李潜一路都表现的很正常,和她说起在土改时遇到的事情。 有越武帝的大力支持,土改进行的很顺利。 他踌躇满志的表示,再用不到半个月,整个大越范围内的土改都能完全结束。 同时他表示,土改这种事情,改革结束是另一种开始,为了验证土改成果如何,到时少不了要全国各地到处巡视。 “到时候夫人同我一起去。”他温和的开口:“不然留你在京城,又给为夫整出许多顶绿帽。” 苏漾忙自证清白:“我没有!他们冤枉我,连你也冤枉我!” “为夫若是真的信了那些谣言,你现在早已经……”他递给她一个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本就邪戾的眉眼,阴郁浮上来,搭配上他那张坏坏的脸,显得又凶又霸道,在某个瞬间,着实气场强大,令人颤栗。 苏漾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那你还那么说!” “因为为夫吃醋。”李潜提醒她:“你别忘了,我刚回来的时候,你和陈永明在干嘛?” 她就是喝了个汤而已,虽然此时此刻再回想,她也觉得那些举动过于亲昵。 苏漾心虚的没说话,李潜的冷哼在她头顶响起,紧跟着他一把捞过她,将她拥在怀里。 她撞进他温热又有力的胸膛, 属于他的甘冽气息萦绕鼻尖,伴随着淡淡的风的味道。 “就…就喝汤……” “为夫若是和别的女人那么喝汤呢?”李潜试着问道。 “那不行!”苏漾露出她丑陋的双标嘴脸:“我看谁敢!本将军拧了她的头!” “夫人好凶狠。”李潜啧了声:“我不可以那么做,夫人为什么可以?” “我……”苏漾反应过来,自知理亏:“我下次会注意。” “只是注意?” “不敢了。”她强调:“再也不会了。” 李潜清冷邪戾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受伤颇深的表情,他耷拉着眉眼,似极度的委屈,时不时的抽抽鼻子。 苏漾觉得不是滋味。 要是他指责她骂她凶她,她都不会这么别扭,偏偏他就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活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苏漾不禁开始怀疑,她到底有多欺负他?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王府。 他带着她进府,沉默了大半条路的气氛,有些许的怪异,福叔见李潜回来,高兴的要接风洗尘,都被他蔫蔫的拒绝了。 全府上下见状都不敢再笑嘻嘻的,一脸凝重的对他们行注目礼。 苏漾:…… 怎么感觉大家看她的目光,都格外的悲情呢? 两个人进到房里,又是沉默的 洗漱,苏漾今天没心情仔细的收拾自己,她得搞清楚李潜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大老爷们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闷在心里让她去猜,她哪能猜中? 她没理会往下不停滴水的头发,托腮胡思乱想,蓦地想起了许子沂给她提过的建议。 想要哄李潜,就要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本领来让他高兴。 李潜眼下是不高兴吧? 虽然不确定不高兴的原因,但肯定不是高兴的。 准备了好几天的大水缸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李潜在洗澡还没回来,苏漾立刻招来圆缺:“快!把准备的水缸搬进屋来!” “啊?”圆缺疑惑:“夫人,你大晚上练什么功?” “你就别管了。” 苏漾不想告知真正的原因,她堂堂大将军,要是传出去为了哄夫君高兴,而表演毕生绝学,以后还怎么树立权威? 圆缺悻悻的把水缸准备好后,前脚刚走,李潜后脚就进来了。 他看着屋里的四五个大缸,又看看坐在椅子上故作悠闲喝茶,实际上眼神时不时朝他飘来的苏漾,瘪瘪嘴,轻哼了声,往塌边走。 “慢着!”苏漾出口就暗暗呸了声,她怪自己说话声不够温柔,赶紧捏着嗓子道:“夫君请留步。” “哦。” “你先别走 。”苏漾起身,她指了指满屋子的水缸:“看到了吗?” “看到了。” “这是本将军为你打下的江山!”她自觉幽默,哈哈哈哈笑了几声后,发现李潜并没跟着笑,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苏漾:……您倒是笑几声捧个场啊! 她停下尬笑,纠正道:“我给你准备的水缸。” “做什么用的?”李潜瞥了眼,不明所以,他有时候认为苏漾的思维很奇特,不能用常人的角度去揣测。 “哄你开心的!”她话毕,一手抓起旁边的水缸,轻轻一举,便越过头顶,她朝他眨眼睛:“我厉害吗?” 李潜差点没忍住,他咬着口腔壁的嫩肉,才勉强止住笑意,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恩。” “还有更厉害的!”苏漾得意极了,眉飞色舞的她,又抓起一只水缸,向高空抛起,在水缸下落之际,用先前抓在手里的水缸去接,只见后抛起的水缸,稳稳的压在先前的水缸上面,两个水缸接触面只有那么一点,然而却神奇的稳住了! 她像个讨要奖赏的孩子,止不住的对李潜炫耀:“怎么样?” “……” 您是要表演杂耍吗? 李潜面无表情,极力隐忍,苏漾却把他的这种表现,当成是被她的毕生绝学给震惊 到了,于是更加膨胀。 她立马又举起一只水缸,此时已经扛起了三只水缸,最后她用脚勾住一只水缸,照准了之后向方才一样往上抛,又被稳稳的接住。 “李潜!”她叫他名字:“你看到了吗!你快看啊!” “夫人好厉害,没想到平时打仗厉害,杂耍都玩的这么好。” “那是!我的绝学!一般情况下不给别人看的!”她举着四个缸,朝他走近了几步,小心的问:“那你还生气吗?” 李潜的心一下子化了,邪肆的脸上,是迅速变化的柔情。 他哪里会生她的气? 没有人比他更懂她有多忠诚和善良。 那些谣言,他从头到尾都没信过。 然而一路马不停蹄连口水都没敢喝生怕耽搁时间的赶回来,就看到她和陈永明的那一幕,他承认多少是有些吃醋的。 所以他耷拉着脸故作忧伤,也不过是想借机朝她讨点便宜占占,多日没见她,想亲亲她抱抱她的念头疯狂往上生长。 原本只是想要一个吻,她却捧上了整颗心。 她是如此的笨拙,连撒娇示好都是那么生硬愚蠢,却前所未有的要了他的命。 李潜叹了口气,朝她摇摇头:“不生气了,夫人,你把水缸放下,让为夫来告诉你,以后怎么哄我高兴。” 第257章 你还差的远呢 秋月无边,幽幽照着浩瀚大地,月光在稀疏的枝叶间跳舞,斑驳光点落在古老的街道上,将夜色衬托的越发娴静。 “还没好吗?” 巷尾最深处的一家院子里,灯如豆,人头攒动,十几个混混齐刷刷的蹲在墙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院中的那口大锅。 大锅有缸口那么大,锅下柴火烧的噼里啪啦,红光伴着热气扑面而来,上面袅袅的白色烟雾往上飘,香气令人馋虫作祟,直流口水。 一阵凉凉的风吹过,这股香气越发浓郁。 十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深深吸了口气,急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明哥这锅里面炖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啊!” “咱们明哥的厨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这味道……啧!闻着就觉得好吃啊!” “太香了!我受不了了!你们帮我看着点明哥,我先去给大家伙尝尝味儿!” “切!要去也是我去!危险的事情让我来!就冲着这飘香的味儿,被明哥揍一顿都心甘情愿!” 十几张嘴正说得热火朝天,有个蹲着的身影,摸着墙边站了起来,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陈永明沉着脸走出来。 嬉闹声瞬间凝滞,想偷摸去吃两口的那道影子,这会儿缩的比谁都快,眨眼就抱着头佯装呼呼大睡。 陈永明走到大锅旁边,掀开锅盖闻 了闻味儿,随即就要弯腰去抽出两片柴火。 “还不够味儿!”屋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大火继续炖!” 陈永明动作一顿,嘴唇动了动,似是低低的应了声,而后他站起了身子,走到一旁继续劈柴。 小弟们在歇着,哪敢让大哥辛苦动手,当即有几个眼睛活的,冲上去笑嘻嘻的接下了这个活儿。 “明哥!小的来!您歇着!”那人话说的甜:“您要劈成什么样的,跟小弟说,要宽的还是细的?” 陈永明眸色沉沉,倒没抢着干活,他被问到了,朝屋子里面看去,那人似有感应,又气呼呼的道:“细的!” “细的。”陈永明代为传话。 小弟讪讪的点点头,闷头干起活来。 一时间的小院里,除去忙碌的身影,剩余闲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对上陈永明的目光时,又若无其事的挪开。 他们这群小弟,跟着陈永明已有好几年,日常的生活就是打架斗殴,收收保护费之类的,刺激又枯燥。 之所以说刺激,是因为打架挺刺激,之所以说枯燥,是因为自从有了陈永明,他们打架就没输过,高处不胜寒的感觉相当枯燥。 陈永明话少人狠,打起架来不要命,男人间的认同很简单,只要你比我强我就服你,他们十几个人都被陈永明打过。 不打不 相识,他们认陈永明当大哥,陈永明嘴上不说,却开始罩着他们。 他们曾经最辉煌的时候,制霸了整整两条街,那时候大家都很膨胀,畅想着以后制霸整个京城,最好是地方官管明面上的,他们管暗地里的琐事,谁知道他们以为的刚开始,如今成了最灿烂的顶点,因为陈永明的弟弟,得知了他在外干的事情后,跟瘫痪在床的娘亲告状。 陈永明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他也是孝顺的,被娘亲一顿吵骂后,明面上决定找个正经的营生,好歹稳住家里人。 他开始跟人学厨艺,胡乱找个了师傅,学的也是七七八八,之后便白天做工,晚上跟他们出去继续干以前的活计。 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了呢? 他在天下烤串干起来之后,像是真的洗心革面了般,不仅不再当混混,还逼着他们做小弟的去找正经营生。 小弟们既然认了他当大哥,对他说的话自然言听计从。有的去给人当码头搬运工,有的在打铁铺帮忙…… 反正比起来街头混混,眼下干的活计都是体面的。 他们都是被命运抛弃的人,是自出生起就深陷底层泥淖的人,无论怎么挣扎都能一眼看的到尽头的那种人。 在遇见陈永明之前,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可又不得不承认,遇见他之后,很多事情 的发展开始失去掌控。 比如陈永明真的拜师学艺。 他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一个又胖脾气又臭的老头子,正儿八经的三拜九叩之后,每晚开始琢磨各种菜式,立志要当大厨。 不过别说,这老头脾气臭归臭,在他指教之下,他们大哥做的饭菜越发的好吃。 “换小火!你在发什么呆!又在想那个女人?呸!就你这样的德行,什么样的女人都和你没有关系!”众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突然耳膜充斥着老头的喊叫声,对方中气十足,凶巴巴的骂道:“陈永明!换小火!老头再跟你说一遍!你学不好做菜!对她没有任何的帮助!她是不会拿正眼看你一眼的!” 陈永明沉默的起身,将燃烧的柴火抽出来几条,就在这时,屋子里窜出来一道黑影。 老头胖的像个不倒翁,走路摇摇晃晃,所过之处犹如经历一场暴风,他自己底盘却很稳,眨眼来到跟前,掀开锅盖,使劲儿闻了闻。 浓郁的香气四散,有小弟止不住的馋,拍马屁道:“老爷子,咱们炖的是什么啊!实在是香啊!等会小的们有份儿尝尝吗?” 老头哼了声,从案板上拿起大勺子,他用勺子蘸取各种调好的配料,又撒上切碎的小葱,在锅里搅拌均匀后,盛了份汤。 他鼓着腮,长长的白须随着他的呼 吸而飘动:“尝尝吧!看看和你今晚做的有什么不同。” 陈永明尝了口,渐渐品出点区别来,他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后,道:“我知道我欠缺的是什么了。” “那就等会再煲一锅汤,煲不出来这个味道,就不准睡觉。”老头打了个哈欠,缓缓的说道。 陈永明没有怨言,见他要走,又说:“师傅,徒儿跟您说的那件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想让老头我出山?”老头瘪瘪嘴:“你们先把孙冕的事情解决了再说,今晚李潜找你单独上楼,都说了什么?” “如何解决孙冕,讲了讲他的安排。”陈永明知道老头精明,没打算隐瞒。 “没提你和苏漾的事?”老头摸了摸胡子,满脸写满了好奇。 “没有。” “哈哈哈哈!”老头大笑着拍掌:“这才是他,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他却提都不提,知道为什么吗?” “他信任王妃。”陈永明说道,在这点上,他极其欣赏李潜。 “此其一也,”老头摇头晃脑的说:“其二是你不足为惧,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都不够格让他嫉妒让他紧张。苏漾见过他那样的男人,又怎么会为你沉迷。”老头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久远的往事,口吻突然怅然:“你啊,和他相比,还差得远呢。想抢人家的女人,再等等吧。” 第258章 孙冕的要求 陈永明想为自己辩解,对上老头黑漆漆的目光,顿时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确实对苏漾有意图,也想过和李潜一争高低,老头一针见血,让他必须正视一件事——李潜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晚上他喊他上楼,他本以为会挨打,至少也会被警告一番,现实却和他预想的大相径庭。 他不仅提都没提流言蜚语,甚至对他的态度和煦尊敬,在某个时刻,陈永明几乎要以为,他和李潜是平等的人。 他以为李潜修养好,经老头提点,才恍然大悟,不动声色又何尝不是一种最无形的睥睨。 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赢了。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胜利者,又何必多此一举向失败者示威呢? 命运如此的不公。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他是那个住在深沟里一身锈的人,因为渴望那个光万丈的人,无比强烈的想要变好,变得和她一样会发光,让她看到眼里去。 陈永明难得失笑的点点头:“再等等,我不急。” 只要能慢慢变得厉害,就算做不成她心心念念的男人,也想做个对她而言无法失去的男人。 “炖汤吧!” 陈永明将这锅汤,分给馋的要流口水的小弟,他们边吃边七嘴八舌的议论,好奇他是从哪里找回来的这位神仙大厨。 “捡回来的。”他如实告知,洗了锅重新准备食材:“那天晚上看见他被人打劫,顺手救了一把。” 老头名叫仲纹,当了一辈子的御厨,颇受宫中贵人们的赏识,然而就在六年前,他以身体不适离开皇宫,在京城安顿下来。 仲纹无依无靠无子,空有一身的厨艺,苦于无人继承。 本来他打算把厨艺带进棺材,那天被陈永明所救后,闻见他身上的饭菜味,非要让他做几道菜。 他敷衍的胡乱做了一道菜,老头却眼睛一亮,说什么要把一辈子的厨艺传授给他。 陈永明只当老头疯癫,顺了他的意拜师之后,再也没来找过他,后来还是被苏漾那番话所触动,才不想再庸碌下去。 苏漾是做酒楼餐饮行当的,他想永远离她最近对她有用,就要献身于这一行当,于是他敲开了仲纹的院门。 陈永明收回思绪,开始熬汤。 一熬就是一晚上,前五锅的汤味道都差点,到第六锅的时候,仲纹的老脸上才露出笑容。 陈永明心里也高兴,一宿没睡的他,并不觉得疲惫,稍微洗漱过后,就出发前往七王府。 李潜和他今天要去处理孙冕造谣的事情。 一路上有人朝他指指点点,拖孙冕的福,他如今走路上都算得上半个名人,陈永明目不斜视,连那些议论声都不甚在意。 他来到七王府时, 身后跟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陈永明对守卫报上姓名,过了一会,李潜就从府门出来了。 他今天穿了件素白的长袍,将那张白皙淡漠的脸,衬托的更加出尘。 斜飞入鬓的眉,见到陈永明时,微微的挑起来,他似乎完全无视他身后浩荡的人群,朝他勾唇笑,那抹邪戾更加逼人。 李潜走上前,一把拍了拍他的肩膀,熟稔又亲昵的道:“来了?咱们这就走吧。” 陈永明点了点头,朝他让了让位置,李潜却并不领情,拉着他的胳膊,两个人并排往外走。 目瞪口呆的围观众人,一个个犹遭雷劈。 苏漾的正牌夫君和苏漾的奸夫见面,居然如此的和谐友爱,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真的让他们见到了? 他们琢磨着消化着,不知谁说了句谣言真可怕,竟意外的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瞧着李潜和陈永明的那个样子,实在不像是装的。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苏漾和陈永明的传言,根本就是假的! 在李潜和陈永明到美味酒楼的时候,关于之前几天甚嚣尘上的谣言,渐渐的被百姓口口相传的辟谣。 美味酒楼这两天生意好了不少。 诋毁了苏漾,经常光顾天下烤串的顾客,有很大一部分都跑到了他这里来,吃喝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想听苏漾的绯闻。 他也乐得讲,只要能留住 顾客,让他生意回温,再缺德的事情他都干过,不过张张嘴皮子的事情,轻松的很。 孙冕一大早就忙碌起来。 没办法,顾客络绎不绝,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充实的感觉了。 “孙老板!”他刚下楼就听见有人招呼他,他赶忙堆上满脸的笑:“客官!您有啥吩咐?” “给我们讲讲呗!你说那苏漾和她的厨子,真的有一腿?” 这样的提问,孙冕已经听得耳朵生茧了,但他还是特别情绪激动的肯定道 :“真的!我亲眼见过呢!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 “只是眉来眼去?”那人摸摸下巴:“或许是你看错了也不一定。” “怎么可能!”孙冕缩了缩头,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跟别人说啊,他们还搂搂抱抱了呢!” “是吗?”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孙冕觉得有点耳熟,不过他正说得起劲儿呢,一定要诋毁苏漾,不然顾客都留不住,他郑重其事的拍胸保证:“要不是我在场,他们就要亲上了呢!这些话我一般不说的,咱不是顾念着王爷的面子吗?被人戴了绿帽子,王爷心里肯定不好受。客官,您说是吧?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孙冕朝着对方递了个你知我知的眼神,却见对方脸色惨白,两眼死死的盯着他身后,他疑惑的转过身,吓的跳了起来。 这一跳撞 到了桌子上,酒水被撞翻,洒湿了他的袍子。 孙冕惊恐的看着李潜,又看看陈永明,一口气吓的没喘上来,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李潜朝白昼使了个眼色,白昼掐住孙冕的胳膊,疼的他立刻咽下气,嗷呜的叫了起来。 “孙老板,咱们聊聊?” 刚缓过气儿的孙冕,差点吓的再度背过气去。 李潜那双坏坏的眼睛盯着他,脸上的笑容冰凉而骇人:“孙老板不想聊?” 孙冕点点头,见他一笑,又赶忙摇摇头。 李潜好整以暇的坐下来,白昼押着孙冕坐在椅子上,就听李潜啧了声:“不想聊的话,那就只有去死了。” “聊!”孙冕立刻大声道:“王爷您要聊什么?” “你说呢?”李潜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只小抿了口,就皱起眉头,将茶杯丢在桌上。 青花瓷的茶盏滚了几下,里面的茶水全淌了出来,淌过桌面往下滴,茶盏则滚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孙冕瞧着四分五裂的茶盏,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他讪讪的恭敬起身:“王爷,咱们楼上聊?” “什么?你想死?”李潜自顾自的惊讶:“本王还从未听过如此奇特的要求,倒是有人经常跟本王求饶,孙老板真是别树一帜,竟一心求死,不过要求虽奇特,本王倒也可以满足,你说你想怎么死?只要不太过分,都可以实现。” 第259章 被幸福冲昏头脑 孙冕欲哭无泪,他不想死,也没有求死。 他只是知道,李潜一来,今天这劫他躲不过去了。 为了不影响好不容易回温的生意,所以想把李潜请到楼上,到那时候没有客官看着,他磕头道歉就是自扇巴掌都可以。 谁料李潜看穿了他的意图,根本不给他选择的机会。 孙冕认命的点点头:“王爷,我忽然想起来,楼上空气不大好,咱们就在这里聊。” “那开始吧。”李潜翘起二郎腿,含笑看着他。 他被那双眼睛盯得毛骨悚然,清了清嗓子,仍觉得不舒服,又清了清嗓子,这下整个大厅的视线,齐刷刷的落过来。 孙冕垂下头,说道:“王爷,我说的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不过也……” “你好好想想怎么说。”李潜打断他:“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孙老板拎不清的话,我来给你分析分析。” 孙冕只觉得这些话似曾耳熟。 好像王妃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李潜早年留下的威风仍在,让他立刻回过神,恭敬的道:“还请王爷指点。” “陈永明可以给你,并且还按照原来你说的条件,一个月十两银子,但前提是,你要辟清谣言。辟清谣言对你和酒楼来说,都是好事。你 不妨想想,如果陈永明背着奸夫的名头,来你的酒楼营生,生意能好吗?当然,孙老板可能觉得诋毁本王的夫人,搞垮她的铺子,你的生意也能好。” “不…小人不敢……”孙冕被说中了内心,慌张极了。 “你敢不敢我都要提醒你,你会的手段,本王也会,谁不给夫人活路,谁也别想有路。” 这一番话可以说是非常直白了。 孙冕坐都坐不稳,李潜看似给他选择,实际上根本没有。 他在暗示他,如果他不辟清谣言,那么眼下的生意回温不过昙花一现,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搞垮他。 商人重利,他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就权衡了利弊,知道该怎么选择。 他只需要辟清谣言,就可以得到陈永明,给李潜面子的同时,又能让店铺的生意回温,真是一举多得。 说到底也是怪苏漾贪心。 早早的放陈永明来他这里,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条件,他至于编造谣言诋毁她吗? 不管怎么说,事情又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他没有吃亏,内心稍感安慰。 “小人明白了。”孙冕深吸口气,忽然跪下来,朝着李潜砰砰的磕头,道:“王爷饶命啊!小人是胡说的!王妃和陈永明 根本什么都没有!小人就是嫉妒!嫉妒王妃生意好,在王妃的铺子没有开起来之前,小人的生意还是可以的……” 孙冕一番话情真意切,声音又大,当即让大厅的客官弄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们愤愤不平的高声数落着,孙冕则趁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全家指望着酒楼活下去,实在是逼不得已。 孙冕很聪明,先承认自己的卑鄙,又靠卖惨来博得同情,果然,在他哭完之后,食客们对他的态度也没有那么抵触。 说到底都是为了生活,方法虽然让人唾弃,但敢于承认错误,就是值得肯定的。 闹得沸沸扬扬的王妃出墙传闻,起初竟然是由同行之间的恶性竞争所引起的,得知真相的众人在不耻孙冕的同时,又深深的理解他。 为了生活,谁都做过不能提起的事。 孙冕见这一通哭诉效果奇佳,不由得高兴起来。 李潜趁机表示,既然孙冕知错能改,他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只要他出面澄清谣言,就愿意将这件事翻过去。 不仅如此,他还说十分欣赏美味酒楼的厨艺及发展前景,想要和孙冕达成合作,合作形式就是将陈永明调配过来,两家店成为兄弟 店铺。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 孙冕乐的满面红光,利字当头,他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考虑过,李潜是那种平白让人占便宜的人吗? 在美味酒楼发生的事情,不出半个时辰,就传了出去。 百姓们意识到被编造的谣言戏耍之后,对孙冕厌烦极了,然而思及他造谣的初衷,顿时感同身受,少了几分怨愤。 李潜在这件事情里面表现出来的大度和亲民,为他赢得了不少的好感。 他以德报怨,关心孙冕的处境,和孙冕合作,更是让不少人对他竖起大拇指。 连带着他早些年做过的好事,都被重新提了起来,了解完他的所作所为之后,私下里对他的评价都是不可多得出色的皇子之一。 “还是夫君厉害。”苏漾坐在楼上,看着重新爆满的烤串铺子,诚心诚意的跟李潜道谢:“夫君一出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她感叹着,在拿捏人心和人情世故方面,她和李潜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这件事若是换成她来做,绝不可能像李潜这样处理的滴水不漏。 不仅解决了谣言,还给自己留了个美名,顺带着将孙冕拉进他的局里,对方却浑然不觉。 孙冕现 在完全把李潜当成恩人了,左一个王爷,又一个王爷,见到他恨不得摇尾巴,根本没想到,这个王爷把他算计的渣都不剩。 “孙老板好可怜。”苏漾感叹道:“他恐怕不知道有个词叫与虎谋皮。” “他活该。”李潜眼皮都不带动的:“招惹谁不好,招惹本王的女人,自己不长眼,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苏漾非常受教的点点头:“他不是跟你告密了吗?说五行还找他,让他故意散播谣言的。你打算怎么处理五行?五行好像不见了。” “跑就跑了,估计是怕了,这次的流言蜚语狂潮中,他可没少煽风点火。不跑怎么?等着本王弄死他吗?” 苏漾哈哈大笑:“他跑了,可能躲在某个地方,毕竟是太子爷的眼线,你确定不管?” “先让他跑几天,时机成熟,他就会自动送上门来。” 苏漾望着他自信的侧脸,难得娇俏的把头搁在他肩膀上撒娇:“夫君好厉害,这次谢谢你了。” “为夫不仅仅这点厉害,还有别的地方也厉害,夫人的道谢没有诚意,只是嘴上说说,这样的道谢不要也罢。” “你又开始了是吗?”苏漾听出他的浑话,狠狠瞪他一眼:“下楼弄烤串去。” 第260章 婊里婊气 谣言被辟清之后,李潜带着苏漾进宫,越武帝知道外面的情形,只提点苏漾不可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苏漾面上恭敬应下,心里却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声。 越武帝之后又问起土改的事情,李潜如实告知,直言土改均已全部完成,接下来就是到处视察改革成果。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和皇子们齐齐震惊。 大越地域辽阔,当初提出土改的时候,预期是在一年内完成。 先前李瞳负责这桩差事的时候,进展如龟速。大臣们有意见不敢提,默默在心里面估算了下,土改估计要延期到两年。 再后来就是李融接手,但李融基本上什么都没干就被绑匪打了,转而交给李潜,李潜接手的时候,少说还要小半年。 他却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初步完成了土改! 这进展……不可谓不神速! 大臣们看着立的笔直的李潜,恍惚间又看到了六年前的他,那时候的他就是这样,不论什么差事,都能漂亮又快速的完成。 这要是换做其他的皇子,肯定会有大臣质疑土改的质量如何,但眼前负责的人是李潜,众人默契的相信他一定办的很出色。 就连越武帝也是如此。 他惊讶归惊讶,神色恢复后,问的却是:“那依你之见,什么时候开始视察结果呢?” “再过一个月,各地开始秋种小麦 ,彼时是视察的最好时机。” “那就依你说的办。” “儿臣谢父皇信任!”李潜高声道:“但儿臣不敢居功,这件差事也有九皇弟的功劳,届时儿臣定会陪九皇弟前去视察。” 越武帝脸色难看。 说起来李融,他就心烦。 知道他想表现,好不容易给他个表现的机会,他倒好,自己被山匪打了一顿,断了腿说什么都不肯被人担架抬着去跟进土改。 到底是被贤妃给宠坏惯了,也实在是能力有限,土改的差事虽然是他的,但他根本没出力,平白受了这份荣誉,大臣们定会替李潜心寒。 他正在思考着该如何做,就见那个眯眯眼的闻储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越武帝太阳穴突突的跳:“闻爱卿,您又有什么事?” 闻储笑的像个狐狸,不疾不徐的道:“回…回圣上,臣倒是觉得这件差事七王爷办的漂亮,实在应该赏赐,不仅该赏赐,还应该嘉奖,七王爷能力卓然,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出了力,荣誉全给九王爷了,这要是换成微臣,是绝对不允许的,心都要凉半截了,这不是抢人功劳吗?也就七王爷重视兄弟情义,不在乎这些虚名,既然如此,可不得好好奖赏吗!” 闻储推己及人,由李潜的事情,提点众位大臣。 都知道如今李潜不受宠,他们不由得想到,要是自己 不受宠,好不容易领了份差事,想要让圣上刮目相看,结果功劳全被抢了。 那得气死! 因此众位大臣纷纷建议,不仅要给嘉奖,还要给赏赐,就连这份差事的荣誉都应该还给李潜。 越武帝岂能不知道大家的担忧? 闻储说的明明白白,大家此刻不是在为李潜声讨,而是为将来某个时刻的自己声讨该有的赏赐和荣誉。 越武帝原本动摇的心,瞬间有了决定。 他清了清嗓子,众位安静下来,听他道:“闻爱卿所言极是,老七事情办得不错,确实该赏,潜儿,这差事你就跟进下去吧。至于封赏,来人啊,拟旨,赏赐七王爷李潜真金白银一箱,珠宝一箱,恢复其封号,康王。” 李潜意外抬头,眸中闪着晶亮的泪花。 他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行大礼高声道:“儿臣谢过父皇!” 康王这个封号,在他十三岁出宫建府后,就跟随着他,后来十六岁那年,兄长造反,他被拖累,放逐时一并收回了封号。 时隔六年,他终于又有了封号,王爷的封号对王爷来说,意义重大。 没有封号,始终意味着徘徊在权力中心之外,哪怕立过不少汗马功劳,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个给皇家打杂的。 有了封号,则代表着皇帝的重视,也承认了他矜贵的身份,更向外人表明,他是个未来可以拥 有无限可能的王爷。 先前像许子沂父亲那些官员,朝他伸出橄榄枝的时候,最大的顾忌就是他没有封号。 如今…… 李潜心潮澎湃,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越武帝望着这一幕,恍惚间想到了近十年前,似乎也是这样,他最欣赏的皇子,这样趴在高台之下,跪谢圣恩。 是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忌惮他了呢? 对。 是前太子李知造反,他不仅怀疑李知,怀疑皇后,甚至怀疑不过十几岁的李潜,认为他们图谋不轨,要夺了他的天下。 这一刻的越武帝情绪复杂,无限怅然,有时候他觉得他想多了,误会了李潜,可有时候他看到和李知有几分相似的李潜,又忍不住怀疑,他会不会像他的兄长那样,嫌弃他在龙椅上坐的时间太久,也想迫不及待的上来坐一坐? 他真的经不起这样的变故了。 所以这些年他打压李潜,防备李潜,不给他任何的机会,哪怕明知道他才能卓然,也还是处处压制他,生怕他再动不该有的念头。 六年的时间,让他退去了戾气和狂傲,变成如今温顺的模样,像是被拔掉利爪的小猫,他瞧着舒心了,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只要他乖乖的,他可以让他像任何王爷那样的。 越武帝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他觉得自己老了,否则不会突然有诸多繁杂的思绪。 他看着李潜,让他平身。 然而李潜却只是跪直了身子,摇摇头说道:“父皇,儿臣可以跟进差事,赏赐和嘉奖儿臣都收下了,但是荣誉就不用了。真不是儿臣谦虚,这桩差事本来就是九皇弟的,他是因为身体原因,迫不得己才没能完成,儿臣只是做了儿臣该做的,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相信若是九皇弟身体健康的话,他去做这件事,也能做的非常漂亮。” 越武帝本就发愁怎么跟贤妃交代,眼下李潜的话,给了他一个台阶。 他心想,不愧是他多年前最宠爱欣赏的儿子,几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的话都是暖心窝的。 他点点头,决定荣誉还是老九的,但是差事的跟进全权交给了李潜,老九愿意的话,可以跟他搭把手。 李潜感激涕零的再度叩谢,而得知这个消息的李融,一下子从榻上跳下来。 他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正打算再过几天就跟越武帝请命,继续去跟进土改差事,谁知道李潜这么短时间内就完成了改革? “气死我了!婊里婊气!李潜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他这是分明在恶心我!”李融气的拍桌狂叫。 谁都知道他被山匪打的不能动弹,躺了足足两个月,而土改就在他养伤期间完成,他全程没参与,最后给他一个天大的荣誉? 这不是嘲讽是什么! 他丢不起这人! 第261章 都是高手 李融越想越气,气自己的不争气,更气李潜的趁虚而入,要不是他被绑匪打的半残,李潜哪儿能捡到这种留名青史的好事。 他不是能力输给他,而是运气没有他好! 不过…… 李融突然顿悟,过于巧合的事情,绝不会是巧合。 这件事是李潜故意的! 知道自己捡漏才得到的肥差,所以故意将工期半年的任务拼命压缩在两个月之内,这样功劳就可以全是他的了! 从正式代替他接手土改那刻起,他就打好了如意算盘,根本不给他留任何机会,亏他还盼着早些康复好去建功立业! 还建什么功立什么业! 里里外外的好处都让李潜占了! 不仅偷他的功劳抢他的赏赐,还故意让出名誉,扣在他头上,让他成为笑柄! 这个人怎么和六年前一样恶毒一样恶心! 李融想通了前因后果,气的七窍生烟,他非常确信,如果李潜在他面前,他能跟他拼了! 本来想借着大好的机会在父皇面前露一露脸,好让父皇过注意到自己,结果倒好,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眼下朝廷里的差事,每件都是吃力不讨好的! 他要再想让父皇刮目相看,只能硬着头皮从中挑一件。 他本意是不想挑的,但他又明白他不得不。 父皇的身子 明显不如去年,今年的他开始放权,太子李彻作为储君,时常替父皇批阅奏章,虽然他仍日日上朝,可太医请脉的次数比往常频繁许多,哪怕压着消息不传出去,可世上哪里有不漏风的墙,他明白,父皇老了,而这意味着新的权力中心即将诞生。 身在皇家的皇子,天生对权力拥有着强烈的渴望。 争夺权力的斗争,往往长达数年,而这数年里,风云变化,一时辉煌的未必能笑到最后,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有可能一鸣惊人。 这是一场持久战,也是一场血和泪的战争。 比的是心性、人脉、谋略、手段、金钱、实力,方方面面,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事情常有,一旦输了下场就只有死。 李融不想输,并且他认为他很有可能赢。 太子李彻是目前实力最雄厚的,其党羽有四王爷李瞳,以及他还有他的同胞弟弟十一王爷李望。 李瞳经过此前的破事,被他算计的离京,只要离开了京城,他完全有办法让他永远回不来,所以李瞳基本可以忽略。 李望是他亲弟弟,无欲无求,不追求名利,也不追求权力,只想和他的小青梅天长地久,更不足为惧。 他只要帮助李彻,打败其他皇子,再之后成功背叛李彻,杀他个出其不意,夺 嫡之战的最后胜利者就是他。 他认为他的想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李彻绝不会想到,他会有二心,谁让他近十多年来都对他忠心耿耿呢。 在他背叛李彻之前,他需要先解决掉五王爷李淳,六王爷李瑁,七王爷李潜,八王爷李淮,以及十王爷李以。 李融意识到这个形势后,拧起眉头来。 这五个人,除了李以,其他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李以是宫女所生,宫女生他那夜死的,听说李以就趴在宫女身上待了一天一晚,后来饿极了哭起来,才有人发现有孩子在冷宫。 越武帝认出宫女,得知是自己的儿子,赐名李以之后,就让舒贵人代养,但舒贵人没养他多久,也就病死了。 有人说李以晦气,所以都没什么人愿意搭理他,他也不受宠,多年来都是独居在偏僻宫殿。 他不可能有什么实力,无依无靠,谁都可以轻易捏死,之所以让他苟活,是因为他没有任何价值。 在李融眼里,李以相当于死人,归根结底,他只需要借太子的手,解决掉其余四个,那么皇位就已落入囊中。 李淳和李瑁及李淮,同出一根,都是德妃的儿子,李淳掌兵,李瑁经商,李淮办学,风评均极好,不可轻易拔除。 相对而言,李潜比较容 易好对付。 理了理思绪,李融情绪渐渐平复,李潜抢他差事?不要紧,笑到最后才最甜,先让他得意得意,马上就让他哭着求饶。 “来人。”他清了清嗓子:“去把郑昌其叫过来。” 郑昌其恨李潜夫妇恨的是牙痒痒,此时不用他更待何时? 郑昌其很快就来了,上次在天下烤串被陈永明菜刀恐吓之后,他一直不敢出去,尤其在得知李潜回来了以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一听说李融找他,他立刻小跑着过来了。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人还未到,大老远就听见郑昌其中气十足的谄媚声。 李融不明所以,等他进到房间,又听他说:“王爷在家躺了两个多月,什么力都没出,皇上居然嘉奖您,王爷的能力果然突出!” “你闭嘴吧!”李融呵斥道,郑昌其是蠢货吗,哪壶不开提哪壶,是诚心来给他添堵的吧! 郑昌其讪讪的,转念又比了个“我懂”的手势:“王爷为人低调,立功不愿意大肆宣扬,幸好皇上还记得您的功劳,没有忘记给你嘉奖。” “……”李融瞪他:“你说完了吗?能不提这件事了吗?本王好低调不行吗?我叫你过来不是听你拍马屁的!” “那是……”郑昌其察言观色,小心翼翼 的道:“王爷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我倒要问问你是怎么办事的!”李融劈头盖脸的骂道:“先前让你给李潜使点绊子,你是怎么做的?为什么他土改的进度非但没有被耽误,还提前结束了?你到底还要不要报仇了?” “小的当然要!”郑昌其咬牙切齿,不甘的道:“断子绝孙之仇,不报誓不为人!” “你上次也这么说的!可你到底做了什么?”李融恨铁不成钢的质问。 郑昌其把他编排造谣的话复述了一遍,李融听完皮笑肉不笑:“你这叫报仇?你以为的报仇就是背后说几句坏话?” “不…不是。”郑昌其闷着头:“可我打不过苏漾,也没有李潜有权优势……” “你是吃猪饲料长大的吧!”李融气的跺脚,他怎么有这种猪队友,报仇这种事还用他手把手的教,他深吸口气说:“李潜和苏漾都有人暗中保护,所以无法下手,杀人放火是行不通的,可他们有个铺子!无论用什么办法,让他的铺子倒了!对了,他那铺子我听说主厨是个小姑娘,你杀不了他们,还不能杀了那个小姑娘吗?” 郑昌其经点拨之后,如醍醐灌顶,他嘿嘿的笑着竖起大拇指,不停的道:“还是王爷聪明!王爷高招!实在是高!” 第262章 又见刀刀 李融打发走郑昌其,猛灌了两口水,这种蠢货,只能当他的刀,让他去做这种危险的事,得罪了李潜,死就死了。 他是闽州人,在京城无依无靠的,再怎么查都不会查到他头上,他总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李潜敢抢他的风头,他就让他穷的叮当响。到时候再抢他几件差事,让父皇知道,他干啥啥不行,自然不会再对他刮目相看。 不是他李融自负,而是在他的眼里,能够让他称之为对手的人,至今没出生。 他看那些皇子们,就像看地里长出来的呆瓜一样,他们谁都不会想到,他在暗处张开了利爪,像操纵棋子那般左右着局势。 他非常享受这种慢慢狩猎的过程。 李潜被外面的人捧的太高了! 实际上他本人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不过是运气好会吹牛罢了! 不像他,他为人比较低调,要是像李潜那样会吹牛,人人交口称赞的皇子非他莫属。 不过现在也挺好的,他不显山不露水,等到最后出其不意一鸣惊人,肯定会惊呆天下人。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众人皆笨,他独自厉害,隐藏多年的王者他日登上巅峰,绝对是普天之下的励志传奇! 到那一天,他的名字,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李融正无限畅想着,突然耳边 传来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他不悦的皱起眉头,看向来人,不耐烦的问:“又怎么了?” “回王爷,七王爷求见。” 李潜? 他还敢来? 李融重新躺回床上,才让人叫李潜进来,李潜进到房间,第一句话就是:“九弟,父皇的嘉奖我实在是羞愧!” “……” 李融的心被插了一刀。 他抿了抿唇,出于礼仪,想要撑着身坐起来。 李潜忙上前揽住他,关切无比的道:“你身受重伤,怎么能这么不注意?赶紧躺着!你我都是同根兄弟,又何必拘泥于礼仪!” 他正好不想动呢! 李融温和的笑笑:“既然皇兄都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对,你躺着,我前些日子代替你去忙土改的事情,都没什么时间来看望你,但为兄心中时时刻刻惦记着,所以日夜做工不敢停歇,终于提前结束了土改,抽出时间来看你了,你还好吗?”他问。 李融咬着腮帮子的肉,心想他一点都不好,都快被他气死了,李潜肯定是故意的! 他再度牵强的笑笑:“好多了,多谢皇兄关心。” “好多了也要多休养休养,为兄替你操劳的事情,你也不必太过感谢,做兄长的,哪有不为弟弟分担的道理?看你的气色,这两个月的休养,果然没有白 费。父皇今日在殿上嘉奖为兄,为兄怕你心里有疙瘩,特意来跟你说清楚。”李潜拍拍他的手,语重心长的道:“你放心,你的功劳,为兄不敢居功,所以该你的荣誉,你一点都不少,应该晚些时候,就会有圣旨过来了。” 他宁可不要这种荣誉!但现在再说不要,又会扫了父皇的面子,更讨不着好。因此就算被人笑话,给他的荣誉,他也得含笑接着。 李融心里苦! 本来就苦,被李潜一通安慰之后,苦上加苦! 到后来其实他也不知李潜说了什么,只是看他的嘴开开合合,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什么时候走。 李潜看着满脸菜色的李融,心里觉得好笑,他也不屑于再多浪费时间,没待多久,就辞别离开。 他是睚眦必报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李融。 敢从他的手上抢差事,恶心恶心他怎么了? 他没把李融放眼里,只要他不来挡他的路,这种小角色留着又有何妨。 天下烤串的生意迅速回温,孙冕的美味酒楼自打有了陈永明之后,也跟着沾光,每天光临的顾客多了不止两倍。 他乐的合不拢嘴,越发钦佩李潜,因此几乎每天都要往天下烤串跑几趟,不是送点甜点就是拍苏漾的马屁。 有时候会撞上许子沂,他更为热情,连带着许子沂一 起夸,甚至提出要给许子沂介绍夫君。 许子沂吓的直搓胳膊,再之后每次过来都直奔楼上包厢,以为这样能躲过马屁精,谁知道马屁精跟着追上楼,又是好一顿的夸。 “你是怎么忍受他的?”许子沂无语死了:“他有这种口才,还做什么生意啊?就摆个摊子,直接收费拍马屁得了,明码标价,拍一次一刻钟十文钱,说不定比他开酒楼还要赚钱!他拍马屁就拍马屁,跟我介绍什么夫君!我爹都没敢提这茬,他可真是好胆量。” “那你怎么不凶他?”苏漾问:“该不会是看人家那张笑的跟花一样的脸,就凶不下去了吧?” “老娘想拿鞋底抽他!”许子沂撸起袖子,一口气又咽下去,闷闷的道:“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合作了,老娘是给你面子。” “不用顾及我的面子。”苏漾说。 “什么意思?”许子沂嗅到不寻常的气息,追问道。 “马上就不是了。” “啊?”许子沂还要详细的了解情况,不料走廊忽然传来喧哗吵闹声,两个人对视了眼,拉开门往外看去,先看见孙冕堆笑走在前面,许子沂下意识的要关门,就见他身后跟着一个许久不见的人儿。 “刀刀!”许子沂高兴的叫起来,她比苏漾还要冲的快,一马当先的越过孙冕, 直接拉住卜刀刀,兴奋的道:“你可算回来了!” 她抱住她,瞧着她晒黑了的皮肤,噗嗤笑出声:“黑了!也瘦了些!” 卜刀刀年纪小面皮薄,面对着如此强烈的情感表达,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红着脸站在原地,只傻傻的笑,无论许子沂说什么,都傻傻的点头。 “你这傻孩子!”许子沂揉揉她的头发:“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商星沉那厮呢?他难道留在北疆了?” “他在楼下呢!”卜刀刀甜甜的道,一口大白牙格外扎眼:“我给大家带了那边的特产,还带回来研制的新品,夫人,要不要尝尝?”她看向不远处的苏漾,温和的询问道。 苏漾朝她招招手,卜刀刀快速的跑过去。 她仰着头看她,苏漾轻轻上前揽住她,虚虚一抱:“路上辛苦吧?累不累?小丫头不在的这些日子,还真有点想你。” 卜刀刀挠挠头:“我也…也想夫人的。” 她在京城很开心,能够接触中原的文化,穿最喜欢穿的小裙子,还有喜爱着宠着她的人,她特别喜欢这片土地。 这次回京的时候,娘亲又提起以前,说京城是不祥之地,因此想要试图阻拦她,她再三宽慰解释之后,她才恋恋不舍的放行。 卜刀刀想,这里有群这么可爱的人,怎么会是不祥之地呢? 第263章 接风洗尘宴 苏漾拉着卜刀刀才说了会儿话,忽然间,孙冕挤过来,他脸上堆着笑,朝卜刀刀点头道:“这位就是咱们的刀刀吧!” 卜刀刀望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听他念自己的名字如此亲昵,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你是……” “啊!”孙冕赶紧自我介绍:“鄙人姓孙,免冠一个冕字,是咱们铺子的合作伙伴,邻街的那家美味酒楼,就是鄙人开的。” 卜刀刀看看苏漾,见苏漾没否认,客气又礼貌的笑笑:“哦哦,我知道,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了。” “哈?是吗?”孙冕对于自己出名这件事,非常满意,他缓缓的搓着手,跟卜刀刀解释:“先前和苏老板有些误会,所以咱们两家的合作开始的并不愉快,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对以后的合作非常有信心!我觉得咱们的合作一定能够长长久久!” 卜刀刀也不懂他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能跟着讪讪的笑着:“对!肯定能的!” “哈哈哈哈!有刀刀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孙冕话毕,试着试探着问:“那…听说刀刀还带回来了新品,不知我有没有……” “孙老板。”苏漾出声打断他:“刀刀刚回来,风餐露宿的,您能让小姑娘歇息会儿吗?既然说了是新品,两家又 是合作的关系,你还怕我藏着新品不告诉你吗?” 孙冕的小心思被拆穿,极力否认的摆摆手:“不!苏老板,我可没这个意思,您真是误会我了!传说咱们刀刀在配料这方面是天才,这有了新品,鄙人当然十分好奇,想要先一饱口福。真没有苏老板想的那个意思。” “没有最好。有也正常。”苏漾笑笑:“孙老板还有别的事情吗?” “啊……没有。”他是人精,读懂了话里送客意思,忙配合的说道,说完又立刻否认:“对了,我还有一句话,想跟刀刀说。” 又被点到名字的卜刀刀,耳朵都红了,她鲜少和不太熟悉的人接触,尤其还是这种活络的中年老男人。 她从苏漾身后探出头来,小声的道:“您说。” “外面只传刀刀天赋卓然,没传你是个这么可爱漂亮的姑娘啊,刀刀啊,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要不要给你介绍个夫君?” “不!不用的!”她红着脸飞快的答,脑袋害羞的赶忙又躲到苏漾身后了。 许子沂牙痒痒,抬起脚就要朝着孙冕踹过去:“看不出来孙老板还兼职媒婆啊!您赶快下楼去吧,都把我们的小姑娘给说害羞了。” 孙冕觉得该联络的感情联络的差不多了,非常满意,这回没再拍马屁, 爽快的下楼去了。 他一走,三个人也先后进屋。 许子沂把门关上,接着问起苏漾:“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马屁精了,你方才的意思是,合作有变?” “恩。”都是她最信任的人,苏漾没必要藏着掖着:“孙老板做生意不讲究,他经常用剩菜烂菜夹杂着新鲜的菜一起用,一般来讲,端上桌的一盘菜里,只有丁点是新鲜的菜,先前闹出那档子的事,李潜还没回来的时候,就调查过他,后来陈永明过去之后,证实了这一点。” “岂有此理!”许子沂觉得恶心:“都是往肚子里面吃的东西,他怎么能这样?就不怕吃出来什么毛病吗?” “有吃出毛病找上门的,但他雇着打手,最后都是不了了之。”苏漾道:“和这种人合作,就是臭了自己的名声。” “对!赶紧和他划分界限!” “已经有计划了。”苏漾嘻嘻一笑,像只狐狸似的眨眨眼睛:“他落到我手上,能让他好过吗?本将军吃人连皮带骨头都要吞下去,他讨不到便宜的。先不说他了,刀刀去了这么久,可把我们想坏了,你要再不回来,我都要派人去北疆把你抓回来了呢!” 卜刀刀莞尔的笑笑:“夫人在这里,我自然会回来的,回京的路上,听说了不少京 城的事情,夫人你们辛苦了。” “都过去了,不觉得辛苦。”苏漾见到她很高兴,三个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到后来苏漾索性拍板子决定:“为了欢迎刀刀回来,今天店铺提前一个时辰打烊,咱们给刀刀办个接风洗尘宴。” “不…不用的。”卜刀刀客气。 许子沂阻止她:“用!你可是店铺的大功臣,以后店铺的发展都要依靠你,必须接风洗尘,敞开了吃,把苏漾吃穷!”她说完怕小姑娘乱想,又说:“当然,主要也是好久没见了,大家高兴,就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上次咱们聚一起还是看天狗食月那次呢!” 那时候他们都喝醉了,站在屋顶,高声嚷嚷着彼此的愿望。 许子沂当时的愿望是希望和李瞳重归于好,世事辗转,她和他分开了,又彼此天各一方。 短暂的沉默,让苏漾挑了挑眉,她朝卜刀刀点点头,刀刀甜甜的说:“说的是!我这次研究出了许多新品,距离成为最优秀的女厨神又更近一步了!的确应该庆祝,那等会让商星沉去给六王妃送个信儿?” “不用喊她,她没这个福气。”苏漾对上卜刀刀疑惑的眼神,嫌弃的解释道:“她有身子了,现在喘个气儿都紧张的不得了。” 陆清婉喜欢李瑁,如 愿所偿的嫁给他之后,一心待在后宅,她的眼里只有他,如今又怀了孩子,对这个胎儿十分看重。 卜刀刀忙道恭喜,苏漾还是嫌弃矫情的哼了哼,背地里数落了陆清婉几声后,招呼人去通知陈永明,并让陈永明带上那个老头。 “还有老头?”许子沂啧啧了声:“苏老板如今交友范围挺广泛的。” “来了你就知道了。”苏漾递给她个神秘兮兮的眼神:“李潜今晚也过来。” “还有王爷?”卜刀刀闻言眼皮子跳了下,她抿了抿唇,羞涩又紧张:“王爷不是最近很忙吗?他有空吗?” 她说完,几乎是下意识的勾了勾头发,苏漾没注意到,倒是许子沂看了眼,也没往别处想,说道:“他最近在宫里当差了,不用到处往外跑,倒是能够准时准点的回府。” 卜刀刀乖巧的点点头,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哦。” 当天晚上,得了消息的众人提前打烊,杨元和杨力兴奋极了,这还是开业以来,第一次全部的人聚在一起呢。 店门关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杨元话多,惯常善于活跃气氛:“咱们今晚吃什么?就在店里聚吗?” “吃火锅。”苏漾从楼上下来,笑着道:“等下他们就把菜送过来了,咱们先把锅给准备好。” 第264章 夫人最大最金贵 火锅在京城并不新鲜,不过京城的火锅味道也就那样,真正吃过北疆那边的火锅,再尝起来,就会觉得索然无味。 大家对吃火锅没意见,主要是聚在一起热闹,吃什么倒也无所谓,他们按照苏漾的吩咐,把锅准备好,桌椅摆好,人人都落座。 好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的大桌子,众人坐在四周,粗粗扫过去,也有十几口子。 苏漾和许子沂都放得开,神态非常闲适,那些小厮们都是第一次和苏漾坐一起,拘谨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敢想象! 平民有朝一日能够和王妃同桌! 他们的拘谨在意料之中,杨家两兄弟还好点,卜刀刀和商星沉更是习惯了,只剩小厮们,坐下来有一大会儿了,一个个都不敢说话。 苏漾无奈的道:“我能吃了你们?” 话是对着几个小厮说的,他们齐齐摇头。 苏漾一拍手:“这就对了啊!我吃不了你们,你们怎么一个个神色严肃,连话都不讲,这是咱们第一次吃饭,不要拘谨,以后还有很多次一起吃饭的机会,你们要都是像今天这样紧张,吃顿饭我真怕把你们吓坏了。” 她朝着杨元递了个眼色,杨元立刻活跃气氛,他给小厮们添茶倒水:“老板发话了,就跟平常一样。” 卜刀刀平时 也经常和他们打交道,几个人合力活跃气氛,很快就热闹起来。 就在这时,店门被人敲响。 苏漾抢着从椅子上跳下来:“王爷他们来了!” 打开门,果然对上李潜那张邪气的脸,他坏坏的笑着,让她看各式各样的蔬菜。 蔬菜都用一个篮筐挑着,杨元连忙接过,杨力积极的去洗菜,李潜跟着苏漾进来,后面跟着陈永明,他也挑了一箩筐的蔬果。 几个小厮都坐不住,面对着苏漾,他们尚且感到压力,更不要提面对着李潜。 那可是真正金贵的皇家血统,是以前只在传闻里听过的,见到了也不敢开口说话甚至不敢直视的,现如今就跟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等会还要跟他们一起吃饭,只要想想,就紧张激动不能呼吸,这可是以后能够拿出来跟后辈们讲的光荣事迹。 众人拾柴火焰高,没多大会,蔬菜都被切好端了上来,一一落座后,苏漾看向陈永明。 陈永明轻咳了声,不自在的道:“老爷子说…他要收拾下,得挑选件衣服。” 李潜闻言笑出声:“仲老爷子果然还和以前一个样。” “那是!”这道声音中气十足,从门外传进来,陈永明立刻起身,朝李潜和苏漾点头:“老爷子来了。” “知道我来了,还不快 开门!”仲纹用拐杖把地面拄的哐哐作响:“开门!没有我老爷子,你们可不能开始吃!” 苏漾起身,李潜也跟着站起来,一桌人见他们两个都站了起来,也赶紧都跟着站起来,一时间哗啦啦的声音过后,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 陈永明提步往外走,苏漾跟过去,对他说:“老爷子是座上宾,我来开门。” 苏漾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不倒翁似的胖老头,他满脸都是花白的胡须,毛茸茸的贴在脸上,让他看起来非常和善。 老头脸圆圆的,脑门更是锃光发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吸了吸鼻子,紧绷的神色露出了些许笑容。 “老爷子,还记得我吗?”苏漾上前,主动搀扶起他。 仲纹在宫中的资历很高,又因为格外受宠,所以哪怕只是个给各位宫嫔主子做饭的,那也是相当受人尊敬的。 苏漾小时候曾经吃过他做的甜点,那叫一个至今难忘,她看着老爷子,比印象中老了,但精神一样矍铄。 “苏家的小丫头片子。”仲纹冷哼了声:“瞧你这狐狸精似的模样,一眼就认出来了,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老爷子您过奖了。” “仲老。”李潜接过他另一只胳膊,自然而然的取走了他的拐杖:“我来扶您。” 到底是尊卑有别,仲纹有些许愣怔,忙推辞道:“王爷,您……” “没事。”李潜不以为意的笑笑:“夫人都能搀,我怎么不能搀,我们家都听夫人的,夫人最大最金贵。” 仲纹一张老脸上满是褶子,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陈永明,眼底划过一抹无奈。 完了。 他的宝贝徒弟没戏了。 李潜人长得好,能力又强,还这么宠苏漾,他注定这辈子抢不到他心爱的女人了。 给仲纹留的位置果然是上座,他不敢坐,看向李潜,李潜还是那句话,亲自按着他坐下,他这才安心下来。 “既然人到齐了,咱们就准备开始了。”苏漾大概是热的,脸颊红通通的,她朝着厨房喊了声,就见陈永明和杨元合力抬着一口大锅,架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桌子上,锅下掏空,放着一个小型的炭火,锅里的汤料一分为二,一半为骨汤,一半为泛着红油的辣汤。 火锅都是这个吃法没错,可这锅汤底刚放上来,众人齐齐被馋的流口水。 什么味道这么香? 他们把目光放在锅底汤料上,眼睛直勾勾的,这味道太好闻了吧,只是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这绝对不是京城里能够吃到的味儿。 “这味儿!”仲纹是个为美食痴狂的人,他激动的拍着腿:“ 这个味儿,快!给老头下点菜,让老头尝尝!” 苏漾见计谋得逞,在旁边问:“这味道怎么样?能不能入老爷子您的眼呢?” 仲纹咂咂嘴,将口水咽下去,看向饭桌上那个羞涩的带着期待眼神的小姑娘,一本正经的道:“都说你这有个酱料天才少女,我还不信,自古以来女人当厨子的少之又少,酱料天才更是少之又少,现如今闻到这个味儿,老头我勉强有点信了。” 苏漾脸上笑意更大。 仲纹在做菜上有天赋,为人也相当的狂傲,很多人想要拜他为师,但他却到现在除了陈永明,都没收什么徒弟。 他认为他们都不够格。 因此,能够从他嘴里,听到对同行的称赞,对同行晚辈的称赞,足以说明卜刀刀的酱料配料有多厉害! “刀刀,老头子夸你呢。”苏漾在她肩膀上拍了下:“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仲老不妨再尝尝。”少女的侧脸,在烛光的照耀下,温柔中带着骄傲,她娇滴滴的开口,话里却带着几分狂傲:“味道闻着好,吃起来更好,保证让仲老今晚来的值。” “哼!”仲纹忍着笑意撅噘嘴,看见陈永明下菜,气的叫道:“别给老头下蔬菜!老头又不是兔子!老头要吃肉!对!羊肉牛肉多往锅里放!” 第265章 请您出山 翻腾的汤汁里,剁碎了的红椒打着滚儿,袅袅蒸腾飘上来的白雾里,夹杂着浓郁的味道,熏得人头皮发麻,口水直流。 香味儿麻味儿辣味儿,每一种味道都调配的刚刚好,刚刚好到让人欲罢不能。 众人还没动筷,然而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瞧着。 许子沂撸起袖子,嘴里催促着:“你多下点肉!等会先让老家伙吃,他吃完了,大家能抢到多少,就各凭本事了!” 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本来在座的还有些拘谨,经她这番话之后,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一个个举着筷子,严阵以待。 苏漾也不甘示弱,她哈哈笑着,旁边的李潜慢条斯理的喝着酒,对他们这种幼稚的行为不置与否。 羊肉被出神入化的刀工,切成薄薄的片儿,才放进滚烫的锅里,立刻就熟透了的打起卷儿来。 猩红的肉片在汤汁里面浸泡,幽幽烛光照过来,每一次的起伏色泽都加诱人。 卜刀刀这时候从厨房出来,让小厮们把蘸酱逐个分发,仲纹先拿了第一份,趁着大家没注意到,一筷子夹了两块肉。 他拧着眉头闻了闻,脸上笑意渐渐灿烂,肉片在锅里时,闻着的味道很浓郁,夹起来时那股浓郁的味儿却淡了些,但放进嘴里…… 仲纹眼睛瞬间睁大! 好吃啊! 血液直冲脑门! 所有的语言汇成一句话! 太好吃了吧! 这是什么神仙味道! 活了四五十年,从来不知道火锅的味道能这样上头! 仲纹细细咀嚼咽下第一片肉之后,立马又急急忙忙的去吃第二片肉,味道又麻又辣,但却格外的香,大热天里,他吃的头冒热汗,雪白的胡须不只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高兴,反正四处乱颤,看着又搞笑又滑稽。 “老爷子,怎么样,味道好吃吗?”苏漾看他那样子,就知道答案,偏偏还要炫耀似的得意问道:“我挖来的这个小姑娘怎么样?” 仲纹忙着吃,其他小厮都在跟他抢肉吃,他老头子绝不能输,百忙之中朝苏漾瞪了眼,满足她的期待:“好吃!你这丫头片子算是捡到宝了!话说,这小姑娘叫什么?” “她啊。”苏漾招手把卜刀刀叫到跟前:“老头问你名字呢!” 卜刀刀羞涩的笑笑,小姑娘家穿着中原的长裙长袍,像模像样的轻轻福了福身子:“小女子叫卜刀刀。” 仲纹又往嘴里塞了块肉,卜刀刀见状笑着道:“仲老,你把肉放进蘸酱里面,味道更好。” 味道还能更好? 他以为不蘸酱味道已经够惊艳了,居然还能更好? 小姑娘怕不是吹牛吧! 哼! 他才夸了她一句,年纪轻轻就飘了 ,果然还是太浮躁了。 仲纹面色很淡定很不以为意,手上却很诚实的将肉片在蘸酱里过了一遍。 每一碗的蘸酱都是卜刀刀亲手调制出来的,香油和醋包括小葱的量,都是极其严谨的,所以蘸酱不光看起来好看,吃起来也很好吃。 仲纹看着肉就眼冒金光,有些忍不住了,又不想让小辈看了笑话,慢条斯理的蘸完之后,在苏漾和卜刀刀的目光中,缓缓的尝了口。 他想哭! 他一辈子都浸泡在厨界里,遇到过不少有天赋的人,他们做菜都很好吃,但却很少有人会配料。 菜能够做得好,很大一部分的关系,和酱料小料调料离不开关系,毫不客气的将,调料影响着一道菜的生死存亡。 十几年前他还在宫中当差的时候,有个调料师傅,说是从小味觉异于常人,对各种味道的感触都十分灵敏,但他的调料配料,在仲纹看来,只能算得上是好吃,绝对不像眼前的小姑娘一样,年纪轻轻,就能称得上一句神仙配料! 仲纹情绪复杂,有着发现宝藏的狂喜,也有隐约的得意,更多的却是艳羡与绝望。 拥有天赋的人从来不知道,那些资质平平的人,为了追赶他们,为了缩短差距,付出了多少昼夜的努力与汗水,但即便是这样,与天才之间的差距仍然是个 难以逾越的鸿沟,差距将永远存在。 对于普通人来说,意识到自己的平庸并不痛苦,但看着平庸的自己无法接近天才哪怕一点点,才令人绝望。 仲纹吃完了肉,才对卜刀刀道:“小姑娘后生可畏,拥有天赋,要学会珍惜啊,你所拥有的,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谢谢前辈提点。”卜刀刀温婉的笑笑:“我很喜欢这个天赋,也很感谢老天的厚爱,我的愿望可是成为大越朝闻名的女厨娘。” “你会是的。”仲纹点头:“你这一手酱料,简直绝了。” “哈哈哈哈哈!”苏漾欣赏的人,被别人认可称赞时,她比卜刀刀还要高兴,她搂住卜刀刀的肩膀,拉着小姑娘坐下来,对她道:“我就说你很厉害!你看,如今连仲老都这么说了,你以后要多一点自信才是。” 小姑娘自从来到京城,在店铺还没开业之前,总是迷茫和不安的,后来生意好了些,还是时不时的紧张,这才孜孜不倦的研究新品。 卜刀刀听许子沂讲了仲纹有多厉害,得到认同后的她,小脸乐的跟花儿一样。 这个年纪是最好的年纪,她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憧憬,认为所见的人都是善良友爱的,她相信她的梦才刚刚起航,以后有着各种可能。 每个人都吃高兴了,美食美酒, 气氛 融洽。 约莫一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喝醉了,笑着闹着,有些不胜酒力的,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苏漾知道自己喝醉后什么德行,不想在大家面前唱戏的她,克制着没喝多少酒,月亮藏在墨云后时,她还清醒的不得了。 “仲老,我之前跟您说的那个事?”她看着两颊因为饮酒而红起来的仲纹,笑嘻嘻的打商量:“您同意了吧?” “哼!”仲纹摆谱儿道:“我徒弟都任你差遣卖给你了,你这不是逼着我老头同意吗?” “咱可不是逼,这是请您出山呢!” “你这丫头片子,从小就嘴皮子厉害,哄的人晕乎乎的,不过,你怎么知道老头子我的行踪的?”仲纹好奇不已。 他收陈永明为徒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人知道,陈永明是个闷葫芦,也不会主动说出去。 苏漾把李潜搬出来:“那晚陈永明在店里熬了一锅汤,被他闻见了,觉得味道熟悉,后来问了陈永明,才知道果然是你。” 仲纹对此倒不意外,他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没少给这些王爷们做饭吃,那道鸡汤是她最爱吃的,也是她儿子最爱吃的。 哪怕陈永明做出来的味道差了些火候,他能一下子就猜到是他,并不奇怪。 那可是李潜啊! 是多年前在整个皇室里最闪亮出色的李潜啊! 第266章 隐秘的感情 “老爷子,您这问来问去,总是转移话题,还没说到底同不同意呢?”苏漾眨眨眼:“老人家出山坐镇,生意才能红火,您想想啊,让更多的人品尝到美味,不是件幸福的事情吗?民以食为天,老爷子您有这手艺,就该名扬天下啊。” 仲纹早在陈永明转述她的请求时,就动心了,眼下苏漾会做事,台阶都铺好了,他稍微拿乔下,就顺势而下的道:“哎!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罢了罢了,同意你便是了,省得你一直在我耳边念叨。” 他又胖又白的肥手,轻轻拍着圆滚滚的肚皮,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店铺的事情,等你弄好了再来麻烦我老头子吧。” “店铺啊。”苏漾朝着李潜看过去,见对方又抿了口酒,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尽在掌握之中,她立刻底气十足的道:“你就放心吧!只要您肯出马,其他都不是问题。” “恩。”仲纹看看已经喝的半醉的卜刀刀,朝苏漾提醒道:“小姑娘这棵摇钱树你可得看好了,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 苏漾一把将醉醺醺的卜刀刀拉身边,揉揉她的脑袋:“这可不只是摇钱树,我 还把她当妹子看呢。” 酒意上涌,她鲜少表露情感,只言片语落在卜刀刀的耳朵里,真切又虚幻。 一直到夜色浓沉,众人才辞别离开。 白昼带了手下,将那些醉酒的人,逐个送回去,陈永明带着仲纹离开,许子沂喝醉了酒,趴在椅子上闹着不走。 她撒起酒疯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苏漾看她这样,送回许府少不了一顿骂,索性叫人去送了个信儿,决定带许子沂回府过夜。 “起来回去了。”她扒拉开她的手,轻轻一提,她就站了起来,只不过站不稳,半个身子全趴进她怀里。 许子沂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上手就要朝她身前抓去,被李潜眼疾手快的拍掉了她的魔爪,她脑袋拱了下,奇怪的道:“李瞳!你这个狗男人!你的胸怎么又大又软了?” “……” 苏漾提拎着她的头,让她站直,嫌弃的道:“许子沂,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丢这里了。” 她力气大,钳制她是动动手指头的事,见许子沂暂时被她吼的安静下来后,她回头让商星沉带上卜刀刀,一行人往府上走。 卜刀刀也喝了点酒,走路不稳,时不时的往人身上栽 ,突然,商星沉没抓稳她,小姑娘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商星沉要去扶她,她哈哈大笑出声,赖着不起来。 许子沂莫名跟着笑,两个醉醺醺的酒鬼,在昏暗的街道上,笑的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嘎嘎咯咯的此起彼伏。 苏漾脑袋疼,许子沂浑然不觉,像卜刀刀那样,一下子坐地上,似乎觉得不过瘾,甩开苏漾的手,开始在地上打滚。 “……” 三个人齐齐无语的看着两个酒鬼。 许子沂比卜刀刀疯,卜刀刀还保持着点清醒,她托腮看许子沂打滚,啪啪的鼓掌叫好。 苏漾拦不住,索性不拦,他们围观了许子沂滚来滚去,等她终于不滚了,坐起来,挠了挠头,嘟囔道:“有点疼。” 这下苏漾没忍住,笑出了声。 许子沂生气的瞪过来,在看到商星沉的时候,咦了声,她晃悠悠的站起身,走到商星沉跟前,仰头盯着他看。 恢复记忆后的商星沉,眼神犀利,除了在卜刀刀面前没那么毒舌,对其他人都恨不得用语言戳死对方的,他个子高,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许子沂,用鼻孔朝她无声哼了两下,懒懒开口:“做什么?” “你……” 她打了个酒嗝,熏得商星沉皱起眉头往后退。 许子沂不允许他逃,立马捏住他的下巴,紧跟着缠上去,两条赤赤的胳膊往他脖子上一圈,不由分说的趴上了他的后背。 商星沉厉呵:“你给我下来!” “我不下!”许子沂把脸压在他肩膀上:“就不下!得儿驾~马儿快跑!马儿乖!马儿快快跑!” 商星沉作势要把她丢下来,许子沂胳膊勒的更紧,他差点喘不上气儿,连忙作罢,刚准备再度呵斥她,他的发髻就被她抓在了手里。 她像是抓着缰绳那样,拽着他的发髻冲锋陷阵。 苏漾乐不可支,被商星沉盯得有些害怕,才上去劝说,可许子沂这回耍酒疯了,谁劝说都不管用,硬是赖上了商星沉。 “没办法了。”苏漾耸耸肩:“你背着她吧,我来照顾刀刀。” 商星沉冷着脸点点头,他并不想背这个疯女人,但他更不想就这么被她勒死! 等她明天酒醒了,他要给她下毒,各种缺德的毒都在她身上试一遍,让她尝尝他的厉害! 苏漾背起卜刀刀,一行人继续前行。 秋意在深夜时分,总是更显浓郁,晚风温柔吹过,凉意吹散 了些许的酒意,卜刀刀清醒了些,睁眼就看到了走在她身侧的李潜。 男人身量颀长,气度不凡,漆黑狭长的眼睛,目视前方,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起来邪戾又淡漠。 月光照过来,公子如玉,但他上挑的长眉,紧绷的下颚,又让他像是把出鞘的刀。 他很危险,危险到只是看着他,她就感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这种心悸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隐约知道是什么,所以更加慌张,尤其是李潜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朝她看了一眼。 只是很淡很短暂的一眼,她紧张的后背都出了汗。 他的眼底如冰封的霜,终日不见阳光般的难以融化,她迎着望过去,又被那抹浓沉的黑吸引,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李潜没说话,也没停留,恰巧苏漾不知说了什么,他冷冽的眉目如融化了霜雪,温和的笑了笑,附和着答起话来。 他们说了什么,卜刀刀无心去听,她觉得愧疚,觉得羞耻,觉得难堪,甚至还有些害怕。 这种隐秘的感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根本毫无知觉,当她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在心底长成一大片了,她无法控制。 第267章 腻歪 卜刀刀很清楚,不应该喜欢上这样的一个男人,初尝感情的她,为此彷徨过迷茫过不知所措过,她甚至想过要离开。 离开了或许就不再想了吧? 可她也是真的喜欢苏漾。 是苏漾带她见识到了北疆之外的更为广阔的天地,也是苏漾让她对友情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她教会了她很多事,带她经历了很多人生中的第一次,她把她当成亲人,当成姐姐,苏漾于她而言,不仅仅只是一个合作者,所以当她想到离开的时候,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店铺怎么活下去。 她不能就这样,给她留下个烂摊子。 在离开京城的这些日子里,她努力的想要寻求到一种平衡。 她认为她找到了答案。 当她从北疆返程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有些感情注定没有结果。 对待这样的感情,最好的归宿,就是将它深埋在心底,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成为独属于自己的秘密。 李潜不会喜欢她,她也没想过要强求。 李潜和苏漾,都是很厉害的人,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眼里是看不到其他人的,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插的进去呢? 她虽然年幼,可她知道,不能去做不讨喜的事情,不能去做徒劳无功的事情。 真的喜欢一个人的 时候,是满心欢喜的成全他的喜欢吧? 如果可以,她只想将这份暗暗的喜欢,偷偷的喜欢下去。 如果不可以,那她会试着放弃这份喜欢,但放弃会需要些时间,她努努力,一年不行,就用两年三年…… 她不想打扰他的幸福,安静的默默关注着,就已经很贪心了。 娘亲常跟她说,她不需要做个好人,但千万不能做个坏人。 苏漾对她好,她不能恩将仇报,不能横刀夺爱,更不能为了自私的自己,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卜刀刀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的,去看向苏漾。 她的侧脸是那么的美丽,五官精致的她,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过去,都美的惊心动魄,不可挑剔。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热烈,正和李潜说话的苏漾察觉到了,头也不回的低声笑着问:“酒醒了?” “醒了。”卜刀刀腼腆的点点头:“夫人放我下来吧。” “没事。你轻的跟只小猫似的。”苏漾不撒手,反而安抚她道:“我可不想又看见你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卜刀刀有点印象,抿了抿唇,脸颊更烫了:“不…不会的,我会走慢点的。” “你可别给我找麻烦了,就乖乖呆着,马上就到了。”苏漾不想让她继续纠结这件事,主动转移 话题说道:“对了,火锅底料也是你独创的吧?我之前去北疆的时候,在我二哥那里,吃的味道可不是这样的。” “对。”说到自己最擅长的方面,卜刀刀口齿清楚,对答如流,完全难以想象一刻钟之前,她还喝的酩酊大醉,她解释道:“我自己独创的火锅底料,这次我回北疆,在那边研制出了新品,还发现了一种新模式,在北疆的小店里推广,反响非常好,我们京城的店里也可以推广。” “说来听听。” “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不知夫人有没有发现,我们店铺里的客官都是男子们,此番我研究出了一种酱料,甜辣酱,又甜有辣,还有酸甜辣酱,在北疆那边,极度受女子们喜欢。” 苏漾闻言,眼睛一亮,称赞道:“好主意!先拿酱料给我尝尝!” 卜刀刀噗嗤笑出声:“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黄豆酱,芝麻酱,花生酱等……口味多种,在点菜的时候,可以表明想要涂抹什么酱料,全方位满足客官们的各种需求。” 要不是背着卜刀刀,苏漾简直想拍手叫好。 她几乎不用想,就觉得完全可行,并且她脑子转得快,当场就会举一反三:“我们还可以私下询问客官,征求他们最喜欢的口味和建议, 再研制出相应的酱料,不仅如此,甚至可以推行酱料自行涂抹,所有的酱料都供君选用,可以自行调配,喜欢什么口味的,就调配什么口味的。” “对!”卜刀刀也兴奋了:“王妃的主意很厉害!” 她们两个一说起来,就忘记了其他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到了王府后,李潜先回了房间,苏漾则把卜刀刀送到了屋子里。 临走前,她眉飞色舞的抱了抱她:“刀刀,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是最厉害的天才厨娘!” “夫人也厉害。”卜刀刀发自肺腑由衷的称赞道:“夫人有个好脑子,当真是做什么都厉害!” “哈哈哈!”苏漾今晚喝了酒,她非常享受微醺的状态,笑的眯起了眼睛:“那是!本将军威风盖世!名扬万古!” 两个人又闹了会儿,苏漾眼皮子打架,跟她挥手告别,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小姑娘轻轻的叫她:“夫人。” “恩?”她靠在门边上,披着一身月色,如水的春眸看过来,让少女的心为之轻颤,她笑:“夫人,你真好。” “刀刀也很好。”她打了个哈欠:“早点睡,明天还有大事要忙呢。” “好。” 苏漾哼着小曲儿往回走,刚推开门就被人抱在怀里,她知道是谁,偏要在他怀 里不老实的扭。 扭着扭着从他怀中钻出来,反身朝他就是虚虚一掌,李潜的大手握住她的,轻而易举的将她笼在怀里。 他抱着她往床边走:“今晚怎么不唱戏了?” “李潜你!”苏漾吹胡子瞪眼睛。 她的糗事能不能不要说了! “为夫倒有点想听你唱戏。”他在她唇上吻了吻,在她怒目直视下,他咿咿呀呀的唱起了几句腔调。 李潜的声音冷冽,刻意压低之后,吹在她耳畔,竟然多出几分温柔,他唱的这段戏,苏漾还真听过,戏瘾上来,跟着他轻声的和。 他没跑调,结束时还带着颤音,苏漾竟不知道他也是同道中人,略感欣喜的道:“你也喜欢听戏?” 李潜摇摇头。 苏漾疑惑了:“那你怎么会唱戏?” “自己猜。”他堵上她的唇,大手也不安分,迷迷糊糊之间,苏漾恍然想到,今晚回来的时候,偶然回头看卜刀刀时,瞥见的那几道黑色的影子,她推着李潜的胸膛,动了情的男人,眸色都染上了一层欲,他直勾勾的盯着她,舔了舔唇:“怎么?” “今晚有人跟踪我们。” “已经让白昼去查了。”他将她的手举起来,用牙咬开她的衣襟,怕她又问,主动说:“有结果了告诉你,你专心点。” 第268章 没完没了的相亲 苏漾第二天到天下烤串时,见回温后的生意如火如荼,杨家两个兄弟,钻进厨房后忙碌的就没停下来过。 陈永明现在在隔壁街的美味酒楼,原先偶尔来帮忙的商星沉,被卜刀刀按着头来接替他的工作,连骂带推的赶进了厨房。 卜刀刀巡视过生意后,揣着新品上楼了。 苏漾一一尝过,几乎每一种蘸酱,都让她恨不得把手掌拍断。 “厉害!” “天才!” “刀刀你是神仙啊!” “太好吃了!即便没有烤串,只吃蘸酱我都能吃一碗!” 甜辣酱不出意外的,是苏漾最爱吃的口味,卜刀刀在楼上开小灶,在亲自烤串的期间,许子沂姗姗来迟。 一进房间,她就搓搓手:“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姑奶奶我今天有口福了。” “您可算醒了。”苏漾朝她翻了个白眼,拉过张椅子,轻拍着道:“过来坐。” “有我的份儿吧?”许子沂朝卜刀刀抛媚眼:“我们小刀刀最可爱最善良了,辛苦点多烤几串,我想吃那个面筋,要大份儿的!” 她吩咐完,才大摇大摆的坐下来,落座时,龇牙咧嘴的,而后揉了揉肩膀。 苏漾笑出声:“是不是感觉浑身疼?” “你怎么知道?”许子沂疑惑不已:“话说我以前喝醉酒之后,第二天醒来,也没有浑身疼的症状啊!” 她说着说着,迟疑的看向苏漾,突然 变了脸色,严肃的问:“苏漾,我郑重其事的问,你是不是趁我喝醉了酒打我了?我知道你平常看我不顺眼,嫉妒我的聪明才智和美貌,狠毒的女人,心机的女人啊,有什么意见,不敢当面跟我说,居然背地里下阴手!我呸!老娘看不起你!” 苏漾皮笑肉不笑的哼哼,在她故作凶猛的朝她蹭过来的时候,举起了拳头。 许子沂立刻坐回原位,只眼神愤愤的。 苏漾学她的腔调,拿捏着道:“我呸!老娘看不起你!老娘什么身份,天生神力凶名在外,看你不顺眼,还要趁着你醉酒才敢动手?打你就打你,根本不用分时候,你再胡言乱语给我扣罪名,老娘现在就打得你满地找头。” 许子沂怒而抱拳,说起最怂的话:“哈哈哈,我就知道不可能是你,你怎么会打我呢,我们感情这么好。” “呵……” 许子沂无视她的鄙夷,继续问:“那是谁打的我呢?” “这个未解之谜,就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苏漾叹了口气:“你昨晚喝醉后,在地上打滚,谁都拦不住,不信的话可以问李潜。” 许子沂讪讪的:“不可能,我就是昨晚睡觉没睡好吧,你们王府的榻太软了,睡不习惯,等吃了烤串,老娘要回许府补觉。” 她说完之后,有些蔫蔫的,卜刀刀见她神色不愉,善解人意的询问:“子沂姐,怎么一 提回府,反而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呢?” “哎。”被看出来,许子沂也不想隐瞒,挠了挠头,沮丧的道:“实不相瞒,我这几日在家里是水深火热。” 苏漾来了兴趣,作为损友,她必须在这个时候补上一句:“赶紧说说,让我开心开心。” “老娘掐死你!”许子沂作势冲过去,苏漾和她闹着打了两下,就听她说:“我们家几个夫人,生怕我嫁不出去,其实也不是怕我嫁不出去,主要是怕我花我爹的银子,更怕我爹把产业分给我,她们都知道你在做生意,担心我一个心血来潮,也要跟着你做什么生意,到时候肯定得找我爹拿银子。我花了我爹的钱,她们能花的不就少了吗?” 说到这里,许子沂越发忧愁,再度叹气道:“所以,几个夫人轮流着给我介绍世家公子哥呢,每天都有新的男人,很有可能成为我的夫君。今天回去肯定也不例外。” 苏漾挑挑眉:“这是好事啊,你擦亮眼睛好好挑挑,怎么着也要挑个最好看的。不为别的,为了咱们的图鉴,也必须找最好看的。” 本来觉得相亲是件苦差事的许子沂,醍醐灌顶,不仅不抵触,反而有些期待了。 “此言妙哉。” 卜刀刀做好了烤串,两个人分别尝试不同的蘸酱,许子沂的反应格外夸张,好吃到真的泪流满面。 “真的,这个之后生意肯 定会更加火爆的!”许子沂笃定的说,她看向苏漾:“你得考虑扩大店面了。” 苏漾点点头:“事情得一件一件来,眼前最重要的是,把咱们的新品和新的自选蘸酱模式推出去,顺便为新店做一波宣传。” “真的有了新店?”许子沂惊讶不已:“行啊苏漾,你不吭不响居然背着我准备了新店!” “是美味酒楼。”她直言道,这个时候没必要藏着掖着:“我看上了孙冕的东西,他既然守不住,那就别怪我去拿。” 卜刀刀在收拾东西,想了想说:“夫人要开酒楼?让昨天那位仲老去做大厨?” “对。”苏漾点点她的脑袋:“有人不看好我经商,我非要做出个样子给他看看。” 许子沂还有很多要问的,叽叽喳喳问的也是语无伦次,苏漾都耐心回答,她终于问到一个有水平的问题:“那新的蘸酱什么时候推出?” “我准备了一出大戏。不要着急。” “好。” 许子沂吃饱喝足,兴高采烈的回家相亲去了,苏漾和卜刀刀还在楼上,就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卫典是和孙冕一起上楼的,他们两个的形象云泥之别,一个阴狠,一个油腻,一个俊逸,一个平平无奇,一个高瘦,一个又肥又矮。 冲击力非常大。 苏漾把他们一起迎进屋,先问的是孙冕:“孙老板怎么又来了?” “自然是来给您问 安的。”孙冕笑哈哈的说。 从昨天卜刀刀回来之后,听说有新品,他就一直惦记上了。 哪怕有苏漾的再三保证,他其实还是担心,苏漾的新品会不给他用,所以他再次来询问,新品是什么,什么时候新品才能给他。 美味酒楼这些天的生意火爆极了,陈永明的加入是最重要的原因,他希望有了新品之后,生意能够更上一层楼。 苏漾知道他没说实话,也笑着跟他打哈哈,扯东扯西扯了大半天,孙冕忍不住,终于问了:“那个…夫人,咱们的新品蘸酱什么时候出来啊?昨天不是说已经研制成功了吗?我的意思是,我昨天跟客官们都打了包票,说有新口味的蘸酱,客官们都嘴馋,非要我来问什么时候能尝尝鲜?所以,您看看……” “新品的确是研制出来了,而且味道非常不错,但推出新品总要挑个良辰吉日吧,孙老板,既然合作,就得有诚意,也要彼此信任,我们店铺的都没上新品,自然不可能先拿去给你用,你说是吧?” “是是是……” “咱们两家是兄弟店铺,你放心,有我吃肉的,绝对不会让你喝汤。时机到了,自然就会让你用新品了。” 苏漾的话说的滴水不漏,让人无法继续发问,再问就是不信任对方,孙冕赔笑又说了会儿话,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他一走,沉默半天的卫典就笑了。 第269章 独家买断 “你笑什么?”苏漾这才拎起茶壶,慢悠悠的给卫典上茶。 卫典看着她,面容艳丽,偏生做着最娴静温柔的动作,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却也让人心痒痒的,无法将视线挪开。 他闲闲的啧了声,说话阴阳怪气:“我笑什么,夫人不知道?” “不知。” “你这个女人……”他扬扬唇角,自顾自的取过茶盏,痛快的仰头一饮而尽后,才笑意盈盈的道:“苏老板连孙冕这种人您都能哄得他欢欢喜喜,比咱们俩的初次见面,似乎更厉害了些。” 苏漾不紧不慢的喝茶,身上那股劲儿又出来了,淡定又勾人,她朝着卫典看过来时,不客气的话也紧随而来:“见识过卫公子这样的妖魔鬼怪,还会害怕什么?说来也是多谢你,让我见过世面,如今才能宠辱不惊。” 卫典被气笑了。 她字里行间都带着刺儿,像是在故意挑衅他,要是换成别人,他保证她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对着张牙舞爪的她,见她嚣张的小表情,一颦一笑都往他心里钻,瞧着瞧着竟分明生出些欢喜。 他没见过得意起来比她还要惊艳的女人。 秀气的青黛往天上飞,一双狐狸眼滴溜溜的转,瞪圆时可爱,眯起时妩媚,挺翘的鼻头如沾染了胭 脂,带着些许的嫩红。 她丝毫不掩饰她的任何情绪,更不考虑别人能不能招架。 有些自我,有些自傲,她精通掌握那种分寸,不会令人反感,反而让人欣赏。 他阴气沉沉的眸子里,染上些暖色:“苏老板打算怎么谢我?” “您还真有脸说。”他没脸没皮不按套路出牌,苏漾也不好糊弄,瞬间翻脸,朝他递了个白眼:“卫老板喝了我的茶,人小姑娘也在场,还是先来说说正事吧,前些时候,小姑娘不在,您天天往这儿跑,这昨天才刚回来,今天您就收到了信儿,卫老板果然消息灵通。” “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刀刀姑娘在京城出名了。”卫典是诚心来谈合作的,朝坐在苏漾旁边的小姑娘看了眼。 她害羞的将脸藏下,小女儿的姿态和他以前见到的没什么差别。 他挑挑眉,稍微夸了几句,便直奔主题:“刀刀姑娘,实不相瞒,卫某打算买您的烧烤蘸酱配方。” 顿了顿,他接着补充道:“是永久购买蘸酱配方。” 卜刀刀摇了摇头,拒绝了:“不行,我的配方已经卖给夫人了。” 苏漾颔首:“的确如此。” 卫典并不意外,对着苏漾抛媚眼:“既然都能卖给夫人,为什么不能再卖给我呢?夫人,大 家有钱一起赚,岂不更好?” “我当然希望有钱一起赚,但我可不希望我们两个产生利益冲突。”苏漾瘪瘪嘴,提醒他:“本将军早年在战场上,逆我者亡,即便曾是挚友,但有了利益冲突,也能毫不留情的割断情义,商场如战场,利益冲突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能这么有趣! 每次和她的接触,卫典总能发现不同样子的她。 偶尔强势,偶尔冷艳,偶尔温和,偶尔可爱。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不管是怎样的她,都让他兴奋与好奇。 她在喝茶,小巧的嘴巴里透出粉粉的舌,卫典坐直了身子,并不掩饰他的目光。 “卫公子。” “我看看怎么了?”卫典理直气壮:“刀刀,我且问你,有个姑娘长得极为好看,难道我多看她几眼,触犯了我大越的律法了吗?” 卜刀刀无言以对,心道你们两个说就说,怎么好端端的把她拖下水。 她才不要回答这种问题。 卫典脸皮厚,对姑娘脸皮更厚,没人理他,他也能自圆其说的道:“反正大越律法不能治我的罪,刀刀,这笔买卖是咱俩的买卖,你的配方卖给了她,同样也可以卖给我,一份配方,赚两份的钱。” “她卖给我的是独家 ,就是普天之下,除了她的店铺之外,只有我能用这个配方。”苏漾打断他说道。 卫典脸色耷拉下来,耸肩迟疑道:“那就是没得谈了?” “倒也不是。”苏漾这才缓缓的露出笑容。 她一笑,卫典下意识的觉得没什么好事。 他之前可没少着过她的道! “还请苏老板明示。”他表现的很镇定,心却跳的飞快,他知道不是因为紧张。 苏漾看向刀刀,对上她不解的眼神,轻拍她手背,解释道:“卫公子上门寻求合作,我也不好拂了您的面子,就像您说的那样,有钱一起赚,当然是最好的。烧烤的蘸酱有许多种,刀刀也新研制出来多种口味的,我们还没在店内上新,可以将其中一种蘸酱,独家卖给你。” 她就事论事,卫典也很严肃的问:“味道好吃吗?” “包君满意。”苏漾说:“您可以挑选出一种,若是都不满意,刀刀还可以为您研制新的,反正肯定会让您赚到银子。” 卫典和卜刀刀思考了下,都觉得可行,苏漾就让卫典在新研制的几种蘸酱中挑选。 卫典尝一个爱一个,提出要把所有的新品蘸酱都买回去,不等苏漾拒绝,卜刀刀就先摇头:“不行,只能卖一种,其余的要留在店里的。” 卫典 羡慕嫉妒恨:“刀刀啊,苏漾这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卜刀刀笑而不语,她灌的可不是迷魂汤,是满满的爱啊。 无可奈何的卫典,只能被迫只挑了一种蘸酱。 他挑的蘸酱,烧烤出来,比苏漾店里的味道要更浓重一点。 卜刀刀说是加了些许的胡椒粉和辣椒,闻起来浓郁,吃起来反而有种甘甜。 “为什么会有甘甜的味道?” 小姑娘腼腆而神秘的朝他眨眨眼,说:“加了味中药,按分量调制的,所以吃完唇齿才会有甜味。” 敲定蘸酱后,就是价格,卫典豪气的再次重复:“那就这个胡椒粉的蘸酱的配方,我们店永久独家买断。” 卜刀刀要点头,被苏漾拍了下,听她说:“那恐怕卖不了。” “夫人出尔反尔?”卫典意外,刚才不是说好了吗? “并没有哦。”她调皮的开口,语气词让声线又软又娇,卫典感到被安抚了,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漾不疾不徐的道:“配方不卖,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卖,这是独属于刀刀一人的东西。我们刚才所说的独家卖给你,是指该蘸酱独家为你提供,也就是说,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家拥有此蘸酱的店铺。你是购买使用者,我们是货源提供者。” 第270章 介意换个夫君吗 卫典听懂了苏漾的意思。 他购买的只是使用权,不是秘方,他可以开无数的分店,都用同一种蘸酱,且能确保,市面上不会有和他同样的蘸酱。 换句话就是说,只要客官们想吃胡椒味的烤串了,那么银子肯定能流进他的口袋,谁也抢不走。 卫典觉得这个办法的确可行,虽然买的不是配方,但却比配方更方便,省去了自己配的过程。 再者就算有配方,选用的材料来源地不一样,也会影响到酱料的口感,在吃食方面,丝丝缕缕的差别,都能使结果大不相同。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苏漾劝道:“其实购买蘸酱使用权,对卫老板而言,是更好的选择。” 卫典就爱看她这种小表情,自信的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轻笑了声,故意说道:“苏老板为了说服我,真是找各种理由,那我倒要听听,为什么是最好的选择。” “您省去了麻烦,拿到配方还需要找人配,那总得找信任的人来配蘸酱吧。”苏漾挑眉:“是人都有弱点,万一这个配方泄露出去,或者万一有眼红的出高价买,那么这个市场可不是你独占的了。原本该属于您的银子,分出去一部分或者一大部分流进了别人的口袋,您是不是也觉得憋屈?但是,”她话锋一 转,颇有洗脑的架势:“配方紧握在我们手里,就可以避免这种麻烦,我苏漾以项上人头担保,说是独家卖给你的,就是独家。” “哦?” “相信您也是信任我的为人,才来找我合作的。”苏漾说:“我们还可以签订契券。白纸黑字,童叟无欺。” “好。”卫典笑了,他不得不服,她那张嘴开开合合,看的他心烦意乱:“那就签契券吧。” “去准备纸和笔。” 卜刀刀出门后,苏漾莞尔,葡萄般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卫典自认他长得不错,任由她打量,不过她这个女人怎么不知羞的,看他半天了还在发笑,到底在笑什么?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他不自在的望过来:“苏老板再盯着我看,难道是为我的美貌痴迷?” 苏漾对于李潜之外男人的打趣,都自动忽略。 她装作没听见,只笑笑说道:“还有一件事要说明。就是咱们这个酱料提供期限,是一年。您此次购买的只是一年的使用权。” “……苏漾你耍我呢?”卫典舔了舔牙齿:“不卖配方,我同意了,现在都不能永久卖给我了?” “当然不能。”她明明看到他愠怒的脸,还是不卑不亢的道:“永久卖给你,价格昂贵,一年一年分开卖,相对便宜 。” “我差那点钱?” “当然不差。但是世事变迁,谁也无法预期多年后的事情,所以我们只能做短期的打算。这样对你对我而言都是好的。风险小,灵活性强,我能保证,只要店铺能年复一年的盈利开下去,同你的合作就会持续存在。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的永久呢?只不过是形势不同而已。” 卫典看她红口白牙,说的头头是道,再想想自己,居然一步步被个小女人牵着鼻子走,就顿觉不爽。 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这个主意,慢慢的透露给他,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接受。 如果她坐下来就直接谈不卖配方也不永久买断,恐怕他会斯文的把桌子掀翻再微笑离去吧。 卫典是服气的。 苏漾看他不答话,正巧卜刀刀拿来了笔墨纸砚,她也不催促,自顾自的埋头写起来契券。 卫典:?? 他同意了吗她就起草契券! 虽然这契券他百分百会签,可她遛着他耍的事情,决不能这么算了。 卫典眯了迷眸子,盯着她的动作,慢悠悠的喝茶。 苏漾边写边和卜刀刀讨论,卜刀刀觉得没问题之后,她让她签上名。 “我签?”卜刀刀疑惑。 “你的配方你不签谁签?”苏漾说道。 “可是我的配方卖给了夫人你……”她还没说完,苏 漾就乐了:“你卖给我的可只是如今店铺里的那种口味的配方,我想了想,不能占你的便宜,当时的契券写的明白,并不包括你之后研制的新品,所以,你签了这个之后,还要跟我签其他的契券。” 卜刀刀还迟疑着,她其实没想分这么清楚,她喜欢苏漾,她很感激她,银子嘛,赚多赚少,都能活下去的。 苏漾能猜透她在想什么,说道:“这个是我们的事情,等下再说,眼下先把这个签了。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能占为己有。” “那我签了?”卜刀刀信任她,知道这是对自己好,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苏漾递给卫典的时候,卫典没动,他还想着拿乔下,不料她比他还狠,说道:“卫老板不签的话,有的是人愿意签,比这个价格高的都有。今天遛了您,是我不对,我跟您道歉,但咱们也犯不着跟银子生气,您确定不签?” “苏漾你!”她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连他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签吗?”她胸有成竹的问。 “你厉害。”卫典拿起笔飞快的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了手印,苏漾看他脸色,笑的更温和了:“给您赔不是了,您若是心里还不舒坦,自己调整下。再给你说个消息。” “你不会又要反悔 吧!字都签了!手印也按了!” “不是不是。”苏漾摆摆手:“瞧您把我想的,当我是什么人了?我是想告诉您个好消息,您买的这个酱料,若是以后有改进的,也是免费给您用的。另外,刀刀以后研制出的任何新品,您都可以有抢先尝鲜的资格。” “我可真荣幸。”卫典皮笑肉不笑的道。 “当然,如果您对我们的酱料满意的话,还可以定制口味,我们会依照您的要求,为您专门研制。” “……”卫典不得不承认,苏漾是真的聪明。 “另外,如果您还想再购买其他口味的酱料,需要提前告知,我们会酌情考虑的。” “……” “您的银子送到后,会在五天后将酱料亲自运送到您的店铺,以后则是定期配送,当天送当天的货,新鲜,口感才佳。”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不仅仅是卫典佩服,就连卜刀刀都佩服不已。 她是亲眼看着苏漾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进步成如今这样成熟且精明的商人的! 若是假以时日…… 卜刀刀已经看到了以后独属于她的庞大的商业帝国!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卫典笑的神秘:“我想问一下苏老板,介意换一个夫君吗?” 第271章 小小富婆 他实在是太欣赏她了,欣赏到恨不得将她占为己有。 如果说初次的见面,苏漾于他而言,更多的是新鲜感,那么经过后来几次的接触,他越发笃定,她对他的吸引是女人对男人的吸引。 只是看着她,就让他兴奋。 他隐隐在心底认同,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配站在他身边。 李潜固然很好,可他也不差啊。 卫典自信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果然和普通女子不一样,不羞愤,不逃走,而是认真思考过后,诚恳的道:“不介意换一个,但怎么着也要比李潜好。” “那您看我如何?” “我看不如何。” “……” “卫老板可以请回了。” “……” 卫典接连碰了两鼻子的灰,非但不觉得气愤,反而越发跃跃欲试。他不急于一时半会,死皮赖脸的事也做不来,笑了笑潇洒走了。 “夫人……”卜刀刀看着卫典的背影:“他不会是说真的吧?” “什么真的。”苏漾压根没把卫典的话往心上放,坐下来继续写契券,就听刀刀在耳边又说:“说让您换个夫君。王爷对您极好,也是极喜欢您的,您可不能被他三言两语的甜言蜜语就给拐跑了,他就是骗您的,您要走了,王爷得多伤心啊。” 她一本正经,让苏 漾也不得不正视起来。 “我知道。让你担心了。”她笑笑:“你坐下,咱们说说契券的事。” “那您可不能离开王爷。” 在某个时刻,苏漾琢磨出点味儿来,她那双眼睛定定看着她,开玩笑的道:“刀刀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啊。” 卜刀刀一怔,眼神慌乱的垂下,耳朵因为紧张都泛红了,她结结巴巴的说:“我关心夫人而已。” “我知道。”她一向都羞涩,苏漾脑海中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她想到卫典,叮嘱他说:“卫典这个人…你也少接触吧。” 卜刀刀连连点头,害怕心事被发现,她忙不迭的转移话题,装作很好奇的样子道:“夫人说要同我签的契券是……” “提供给卫典的酱料,需要你用原料进行调配,之后再运送,原料从店内取,运送的话也用店内的人员,所以你的所得有二成要分给店铺。你有意见吗?” 合情合理,卜刀刀摇头。 “另外,你的那些新品的酱料,我是想全部买下来的,同卫典那样,也是只买使用权。” “价格按他的一半给夫人就可以了。”卜刀刀说:“而且我打算和夫人签长约五年。” 小姑娘突然有了自己的主意,苏漾很高兴,但她还是选择提醒她:“一半的价格签五年, 刀刀你亏了。” “不亏。”卜刀刀请求:“夫人就这样写吧,您也说了,这是我的东西,我觉得不亏,就是值得的。” 苏漾是个爽快人,见她意志坚定后,草拟了契券,给卜刀刀过目后,两人确认无误会,签上了名字。 各自将契券收好后,苏漾跟她说:“我这就让人给你取银子,或者等下你直接随我去钱庄,你开个账头,给自己攒点嫁妆。目前只是起步,等我们以后的发展好起来,争取让你的酱料卖遍整个大越,再之后,哪怕我的铺子不赚钱,只卖酱料吃你的分红,就可以赚钱。” 她畅想美好未来,得意洋洋的道:“我们刀刀,小小年纪也成名动天下的富婆了。” “都是托夫人的欣赏才得来的。”卜刀刀甜甜的笑笑:“要不是夫人,我都不敢想象,竟然有一天可以离开北疆,并且靠自己的酱料大发横财。” “以后会更好呢,敢想才有可能实现。” 当天晚上苏漾回府后,就见福叔一脸苦闷的恳请她:“夫人,您去看看王爷吧,自打下午见客之后,脸色就阴沉的可怕。” 土改的事情办的漂亮,他最近做什么都顺风顺水,不少达官贵人送来了橄榄枝,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谁还敢来惹他不高兴? 苏漾还 真好奇,问道:“下午谁来了?” “卫老板。”福叔隐约听到点东西,跟苏漾汇报说:“好像是因为王妃您的事情,难道您生意上和卫老板有过节?” 没有啊! 不仅没有,他们还相谈甚欢呢! 苏漾急匆匆走进书房,天色昏暗,房间里居然没有点蜡烛,她目力极好,看到内厅的书桌前,端端正正有道人影。 从轮廓来看,是李潜无疑。 他在干嘛? 苏漾没问,走过去打算先点燃蜡烛,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被男人勾住了腰身,直接按着坐在他身上。 苏漾没挣扎,仰头看他,近距离之下,才看到他的眼睛黑暗中熠熠发亮。 “卫典来过了。” “啊?”她点点头:“听福叔说了,你们谈事情没谈拢吗?福叔还说你脸色难看,不是跟你说了,经常生气的话你就会变丑,李潜,当初你都那样了,我还对你不离不弃,看上的可就是你的貌美如花。你多少注意些。” “卫典说想当你夫君,跟你没商量通,来找我,我没弄死他,就已经很好脾气了。” “……” 苏漾无言以对。 她横看竖看都觉得卫典不是那种没脑子的,怎么做出来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 难不成他觉得李潜好惹吗? “夫君这次脾气真好。” “我 一想到,弄死他之后,少了给夫人送钱的,就忍了下来。” “对!夫君考虑的非常到位!既然这样,那你应该不生气了吧?”苏漾悄悄的揉揉肚子:“咱们吃饭去?” “还生气。” “为什么?” “就要夫人哄。” “……你要怎么哄?”苏漾已经认命了。 别人嫁过去之后是当祖宗,她是嫁了个祖宗! 以前他娇滴滴喜欢朝她撒娇,她都耐着性子都满足了他,然而他解毒之后,撒娇耍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动不动就要她哄!还得变着花样的哄! 请问他是个娇气包吗? 李潜当真认真想了想:“我也不想太为难夫人,等下伺候为夫洗澡吧。” “换个。”苏漾不假思索。 “夫人……”李潜委屈的压低声音请求:“这也很为难吗?为夫最近为了美味酒楼的事情,着实辛苦,只是如此卑微的请求,夫人都要狠心拒绝吗?也罢,那看来美味酒楼的事情,还可以继续往后推延,毕竟为夫实在疲累。” “我觉得也不是很为难。”苏漾暗暗咬牙道:“夫君太辛苦了,我伺候您是应当的。” “夫人当真这么觉得吗?” “当真。” “夫人真好。” “……”苏漾深吸口气,捏了捏拳头,将那股火气压了下去。 第272章 心有不满 这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淅沥沥的带着哀愁和温柔,雨水从屋檐上掉落,砸到叶子上,又滑到地上,汇成小溪涓涓的流。 苏漾撑伞到店铺时,发觉对面的店开业了,因着细雨,没有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倒是锣鼓喧天格外热闹。 她站门口看了会儿,见卫典从店内走出来,他一出现,围观的众多女子,齐齐吸了口气。 他自然是顶好看的。 斯斯白净的长相,有着最纯澈的笑容,几乎能够在瞬间俘获所有女子的芳心,他满足了所有女性对纯纯爱恋的最纯粹的幻想。 他往那里一站,谈吐风雅,又不像传统书生那般酸腐,多的是潇洒恣意,迷人的厉害。 几乎是做完了中规中矩的开业宣言之后,那群撑伞围观的小姑娘们,就成群结队的涌进了店里。 女子们的心思都藏的深,有说进店来是为了客观公正的尝鲜评价,有说是雨下大了一时半会走不了进店来坐坐的,总之十几岁的懵懂心思,是一个个被掩藏起来的宝藏,谁都不能窥见,她们说东说西,就是不承认自己曾为之心动,或是根本都没意识到动心。 苏漾看着,觉得美好极了。 她想到了自己的初次动心,但也只是片刻,就强迫着收回思绪。 不能想。 一想就想到了那个间接被她害的躺在榻上至今仍无知无觉的男子。 “夫人,您往里面站站,风一吹雨丝往这边飘,秋天容易着凉,您可别受了风寒。”卜刀刀见她站半天了,好心提醒道。 她看见对面的店铺,说:“卫老板今天刚开业,势必会影响咱们的生意,不过过些时日,应该就好了。” “对。”苏漾说:“同是烧烤,但口味截然不同,他如今开业,人多是正常的,更何况他还生了那么张脸。” “姑娘们都看脸。” “可不只是姑娘,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皮相虽是镜花水月,仍有人趋之若鹜,甘愿沉迷。”苏漾说的挺正经,说到最后总结道:“要不然我当初也不会对李潜不离不弃。” “……”卜刀刀想起了李潜,想到醉酒那晚,她和他对视的漫长几秒钟,脸红不已:“王爷的皮相是顶好的。” 苏漾瘪瘪嘴,也是顶难伺候的。 两人正说着话,听见对面传来卫典的声音,他客气的邀请她:“苏老板来给我捧捧场。” “好。” 苏漾的到来,让所有客官都惊讶了,按理来说,他们算是同行,不仅没有反目,反而相处的如此融洽,实在怪异。 卫典和苏漾也并不多做解释,任 由他们猜测,猜测的越五花八门,越是能勾起大家的好奇心,反而能有更大的影响。 果不其然,有人并不相信他们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和谐,亲自到现场来看。 卫典专心做生意,银子收到手软。 苏漾在这里坐了会儿,吃了烤串,就辞别离开了。 卫典也不拦着,他小小的利用她,她慷慨的给了人情,这就足够了,况且,她这次的人情,卖的也不吃亏。 不是还收获了个最大方的同行称号吗? 苏漾店里的生意受到些许影响,在她意料之内,然而美味酒楼的孙冕,却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很有危机感,同行看同行,都恨不得将对方吃掉,他那日就瞧着卫典不顺眼,没想到才几日过去,他居然也开了烤串铺子! 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像是中了魔咒之后,又开始走下坡路了。 刚把陈永明挖过来后,生意还挺火爆,可他当老板的最清楚,几乎半个月,他店铺里的生意就越来越萧条,只能靠烤串支撑。 更更奇怪的是,他店里的生意萧条,苏漾店里的却依旧火爆。 孙冕很嫉妒。 嫉妒归嫉妒,他更多的是感激,好歹还有烤串的收入,谁知道又过了些日子,来他店里吃烤串的都没有 了。 他们宁可到天下烤串门前排队等候,也不愿意进他的店。 都是同样的的东西! 怎么还分高低贵贱了! 去苏漾店里吃,跟来他店里吃,能有什么差别! 这群百姓还真是搞笑! 偏偏他没处说理去,他要陈永明,人家把陈永明给他了,他怀疑陈永明烤串的味道不一样,亲自尝了尝,也完全一样。 他特别迷惑,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一脸惆怅多日,生意越发难做,本来就心情郁闷的他,听说又开了家烤串铺子,且十分火爆,哪能不生气? 特别是得知苏漾去捧场之后,整个人脸都绿了,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他都没见过苏漾去他的美味酒楼捧场! 孙冕气呼呼的跑过来,进门时,故意把脸往下耷拉,见到苏漾,也少了平日里的谄媚,径自问道:“苏老板,您家对面开了个新烤串铺子,听说您还去捧场了?” “对。”苏漾明知故问:“怎么了?” “哎呀!您怎么能去捧场呢?他是同行!是来给我们抢生意的!”孙冕恨铁不成钢的道,他扫了眼大厅,又是一阵痛心疾首的哎呀呀:“你看,你看,店里的客人都没以前多了!都被他抢走了!” “那怎么办?”苏漾觉得很好笑 ,特别真诚的问他:“我不去捧场,客人就不会被抢跑吗?他的店铺都开在了那里,总不能我一把火给他烧了吧。” “也不是不可以。”孙冕小声的道。 苏漾眸色渐冷,她装作没听到的说:“而且,腿长在客官身上,我们又无法控制,与其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如好好提升自己,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咱们的烤串味道好,自然就不缺人过来品尝。孙老板,您要放宽心才行。” 孙冕可没有她那么淡定,他又快活不下去了啊,店铺苦苦经营,吃都没得吃了,还怎么放宽心? 苏漾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知道和她说不通了,孙冕多少有些气愤,他抿抿唇:“我店铺的生意,没有苏老板的好,可不像您这么没有危机感。” 他说完恼了,甩着袖子转头就走。 苏漾抿了抿唇。 当天晚上,店铺打烊后,她特意走的很晚,卜刀刀和她一起回府,也没走,李潜来接他们,自然也没走。 店铺里面熄了灯,从外面看和打烊一样,不多时,就见矮胖矮胖的孙冕,偷偷摸摸的来到了卫典的店铺前。 他手里拿着火折子,看四处没人,又看向天下烤串的方向,咬紧了牙。 反正他要放火,烧一个店和烧两个店没区别! 第273章 打算怎么帮我 孙冕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多少有些紧张,他小心翼翼的确认好几遍,手心都出汗了。 暗处的三个人看着他的举动,神色各异。 苏漾抿紧了唇,当看到他擦亮火折子的时候,突然作势要起身。 李潜按住了她。 他的掌心温热,指尖却带了些许凉意,苏漾好奇的看过去,于黑暗中对上他的眸子。 他朝她摇摇头,又指了指外面。 只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悄无声息的走到孙冕背后。 孙冕只顾着办坏事,对靠近的危险浑然不觉,火折子亮起来,他正准备朝着窗户丢过去,才突然发现地上居然有巨大修长的黑影。 是谁!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孙冕惊恐的僵在原地,不敢转身,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白昼将燃烧的火折子碾灭,嫌弃的踢了他两脚。 苏漾到这时才松了口气,她略欣喜的看向李潜:“差点忘记你还有贴身侍卫呢!今天派上用场了。” “你大半夜的不回去就是为了他?”李潜有些不乐意。 孙冕这种货色,能比早点回府和他腻歪重要? 苏漾把白日他来店铺的事情说了遍,李潜听完烦躁的拧了拧眉,这种人渣跟苍蝇一样, 麻烦又恶心。 他倒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总能做出些令人作呕的事来。 “走吧。”李潜推开门,朝她伸出手:“很快你就看不到他了。” 他最期待晚上的时光了,区区孙冕居然还敢占用,他配耽误他传宗接代的大业吗? 苏漾无视他的手,挽起沉默的卜刀刀,笑嘻嘻的拉着先往前跑去,李潜扬了扬眉。 走了孙冕,又来了个刀刀。 他们经过孙冕的时候,卜刀刀担心的问:“我们就这么走了,孙老板呢?” “他在这里躺着不好吗?天为被地为床,好好享受吧。”苏漾不以为意:“走走走,太晚了,明天再收拾他。” 月亮升起又落下,太阳浮了上来。 在地上躺了一晚的孙冕觉得浑身疼,然而他的眼皮很沉,并不想起床,可今天怎么这么吵? “这胖子是谁啊!躺这里该不会是死了吧?” “我瞧瞧……哟!这不是美味酒楼的孙老板吗?孙老板?您怎么给这儿睡啊!” “怕不是醉酒了吧!” “有人上前看看他死了没!这要是个死人,可真是晦气死了!” 他们说的是谁,是在说他吗? 他没死,他活的好好的,这是谁在咒他,孙冕愤愤的想,他挣扎着 睁开眼,猝不及防看到四面八方都是人脸,正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哎呀!” 突然对上这么多双眼睛,差点吓死他! 他一叫,围观的众人也吓得不轻,一个个后退大老远,脾气暴躁的还骂上了。 孙冕揉着脑袋,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睡在大街上! 他就说怎么浑身僵硬的难受! “孙老板!您怎么在这里啊!”人群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关切和不解,孙冕看过去,就见到苏漾那张明媚的脸。 他这下全想起来了,昨晚他打算放火烧店的,后来就被人打晕了过去。 是谁打的他? 那家店到底烧成功了没? 他讪讪的笑着,没回苏漾,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仰着头越过人群往外瞧,忍不住唏嘘。 果然店铺都在。 孙冕闷闷的:“没事,昨晚喝醉了酒,估计就倒在路上了。” 苏漾闻言更加关切了,说道:“美酒虽好,但不要贪杯才是,孙老板,我瞧着您脸色不大好,想必是在地上睡了一宿,不太舒服吧?要不我差人把您送回去歇着?” 被人打的头晕眼花,现在站着都有点晃,他脸色能好才怪! 孙冕虽然暗暗责怪苏漾,倒也不想真的和她撕破 了脸,虚假的和谐还是要维持一下的。 他呵呵的笑着,推辞道:“多谢苏老板好意了,不过我没事,过条街就是酒楼,我走过去。” “无妨。”苏漾坚持:“杨元,你搀扶着孙老板,咱们把他送回去。” “苏老板这是……” 苏漾倍感自责的道:“说来也是怪我疏忽,昨天孙老板您来找我,我就应该多问您几句的,您遇到了困难,怎么也不同我说啊?不是说好咱们是合作伙伴的吗?既然是兄弟店铺,那就是有苦一起吃,有难一起扛,您什么事都自己闷在心里不说,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孙冕:?? 苏漾叹气,略显难过:“你啊,就是太爱逞强了!我一直都以为店铺经营的很火爆的,最近也没怎么关注过,心道你肯定赚了银子,昨天你气呼呼的来,我还心想你怎么这样,谁知道你的店铺竟到了那种地步,要不是陈永明同我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孙老板啊,你知不知道美味酒楼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孙冕:?? “我一直把它当自己的酒楼的!不挣钱,你怎么不早说!咱们一起想办法啊!我知道,你不同我说,是怕我担忧,更怕我看不 起你,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只要你开口,我肯定帮你的,外面都知道我们是兄弟店铺,你的店要是关门大吉了,我的脸往哪里放?” 孙冕:…… 他知道苏漾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原来陈永明私下里跟她说经营状况了。 陈永明平日不讨喜,这件事倒是做的颇得他心。 孙冕听她说愿意帮忙,当即把对她的不满埋怨抛到九霄云外,他满怀期待的说:“苏老板!你真是个好人!那你打算怎么帮我?” “先去你店里看看,我得找找原因。” “好好好。”孙冕也愁闷不已,如果能找出来生意不火爆的原因,他改,他一定改! 孙冕把苏漾毕恭毕敬的请到店里是,苏漾则像模像样的开始视察,从装修到桌椅摆设都看了个遍,最后才提出要尝尝饭菜口味。 她点了几道菜,又点了些烧烤。 苏漾吃了几口,脸色渐渐难看,孙冕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小心的询问,苏漾并没回答他。 她冷冷的笑了笑,突然起身,径直朝着厨房的方向而去。 孙冕意识到什么,慌慌张张的追过去,他拦在苏漾面前,做最后的挣扎:“苏老板!厨房可是一个酒楼最重要的地方!您不能进去!” 第274章 假清高 苏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让开。” 她身量颀长,气势逼人,明明是与他平视,可目光却让他觉得莫名低她一头。 孙冕咬紧了牙,他不知道苏漾发现了什么,但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知道的更多。 她不是来帮他的吗? 如果知道了那些,恐怕她会毁了他! “不让。”孙冕冷静下来,心定如磐。 他严肃紧绷的脸,忽而缓和,望着苏漾笑眯眯的道:“苏老板,您的厨房,也不会轻易让人进出吧?” 苏漾挑眉:“你若是想,我可以让你去参观,但眼下,我再说一遍,让开。” 孙冕急了:“你不是找原因的吗?你进我厨房做什么!” “原因就出在厨房!”苏漾看他心虚跳脚的样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既然孙老板不愿意主动让开,那我自己来。” 她一掌拨开他,圆润肥硕的身子只觉得被力道推得连连往后,他惊讶于苏漾的神力果然名不虚传,再回神时,人已经进了厨房。 孙冕气急败坏的跺脚跟上去。 这是苏漾见过的最肮脏凌乱逼仄的一个厨房。 所有窗户都被封死,光线透不进来,望过去只觉眼前蒙蒙的,像是笼罩着团簇灰雾,各种各样的气味混杂着,能闻得出来的就有鱼腥味,猪臭味,混合 着汗臭味,熏得她眼睛直泛泪。灶台上的锅铲随意扔着,随着她的走动,厚厚的灰尘四下飞扬,整个鼻腔都隐隐作痛。靠着墙角的地方,柴火和蔬菜紧挨着堆在一起,乍看并不能分清。 孙冕见全都曝光了,也就不再阻拦,而是解释着道:“苏老板,我知道,咱们的厨房是有点脏乱,但是我可以保证,做菜的时候,咱们都是极其讲究卫生的。” “是吗?”苏漾朝他睨了眼,不咸不淡的反问。 孙冕怔然片刻,坚定的道:“对啊!” 苏漾没过多回应,她朝着说不清是柴火堆还是蔬菜堆的地方走去,到跟前后,开始翻捡蔬菜。 如果说刚才孙冕只是慌张,现在则是有点愤怒。 他冷下脸阻拦道:“苏老板,您这是做什么?蔬菜都是些娇气的东西,您这样翻翻捡捡的……” “你知道是娇气的东西,还和柴火堆放在一起?” “这不是没地方吗!”孙冕脱口而出的解释道:“而且柴火堆这里,都是打扫干净的,根本都不脏。” 他话没说完,就见苏漾轻拍了下蔬菜,只见菜面上飘着的灰尘浮上来,朦胧光照之下,看的格外清晰。 孙冕:…… “落灰是落灰,反正做菜之前都要洗一遍的。” 苏漾继续翻捡,除了最上面 那层看起来非常新鲜的蔬菜,紧跟着往下,全都是些蔫吧的,要么菜叶上面有洞,要么枯萎至极,要么裹着各种泥土。 她正了正脸色:“孙冕,你拿这些东西糊弄人,别人也不是傻子!这能吃吗?你告诉我这些东西做出来有什么味道可言?哪怕天底下最好的厨子过来,用这种东西也做不出美味来!你口口声声说你不知道生意萧条的原因,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活该你生意不好!活该你赚不到银子!投机取巧或许能得到小利,但绝对走不长远!” 孙冕年纪比她大,做生意少说也有小十年,他自认懂得的经商之道,比才入行半年的苏漾要多的多,什么时候轮得到她这个小丫头片子来教训他? 遥想当年他最开始也是诚恳的对顾客,可他发现赚不来多少钱,用劣质蔬菜夹杂其中,成本低了,赚了不少,反正顾客也不知道。 小姑娘家还是刚入行,见得少,她此刻义愤填膺,以后也会和他一样走这些路子。 假清高什么? 孙冕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用倚老卖老的口吻说道:“话不能这么说,经商的水很深,这怎么能叫投机取巧呢?依我看,这是根据实际情况而做出的最好的选择,店铺不盈利,自然要减少开支,蔬菜新不新 鲜,其实也就差个几天而已,不过多放了几天,怎么就不能吃了?我也经常吃,没吃出毛病啊!又不会吃死人,真要吃死人了,你叫我这么做我也不敢啊!特殊时期,特殊办法,你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 苏漾知道跟他没什么可说的,冷哼了声,往外走,孙冕害怕她把今天看到的说出去,追着提醒她:“苏老板,咱们可是兄弟店铺,你千万不能把这些说出去啊!” “孙老板刚才不是有理有据,理直气壮吗?我即便说出去了,你也能舌战众人,说服他们的。” “苏老板!这事不能开玩笑!”孙冕分得很清,摆起资格来:“咱们说归说,有些话是不能给外面传的。” “不传也可以,但咱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苏漾摆明了态度:“你我观念不一,有所冲突,继续合作也是徒增烦恼,不如就此中止,从此山高水长,各不相关。” “不行!”孙冕如今可就全指望着烤串的微薄收入了:“苏老板,你不能这样!你如果罔顾情义,就不要怪我不仁不义!” “你可以试试。” 面对着他的挑衅以及威胁,苏漾表现如常。 她将桌上的饭菜扣到桌面上,用筷子指了指:“看到没?烂菜帮,小石子,还有蠕动的虫子,你能吃 下去吗?你要是立刻能吃下去,我就继续合作。” “苏老板,你不要欺人太甚!” “是你店大欺客!没有良心!没有底线!厨艺不好,可以学,但如果态度一开始便不端正,那才是彻底没救了。今日我苏漾把话放这里,我们的合作关系就此终止!” 美味酒楼正在营业,虽然店里几乎没人,但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他们的争吵声,吸引了一部分人探头看过来。 他们听的都不太真切,不明白为什么苏漾怒火冲天的离开,也不明白为什么孙冕同样也是满脸愤怒。 “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要我看是分钱不均吧!他们做买卖的,不都是这样的吗!为了丁点利益就翻脸!” “有人知道具体事情的经过吗?我有个朋友说他想了解一下!” “……” 纷纷的议论,都传进孙冕的耳朵里。 他的表情渐渐阴鸷,谁都靠不住,他说过,她不讲情面,也别怪他不仁不义。 孙冕望着好奇的众人,忽然跪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道:“苏老板嫌弃小店,出尔反尔,不再和小店合作了!小店不就是顾客少点了吗?不就是没赚多少钱吗?她也太唯利是图了吧!不和小店合作,孙某上有老下有小,又没什么客官,还怎么活下去啊!” 第275章 抓进大牢 当初苏漾和孙冕的合作,有多和和美美,如今的脏水就泼的有多轰轰烈烈。 孙冕才不管什么撕不撕破脸皮,苏漾态度那么坚决,她不想让他赚钱,她也得跟着掉层皮。 不少围观者是知道孙冕以前那档子的事儿的,因此并没被他的哭诉打动,就是十分好奇,好好的合作怎么说没就没了。 难不成真的是苏漾看不上这个酒楼? 其实真要苏漾说看不上,也能够理解。 他们中有些是尝过美味酒楼的饭菜的,以前做的还挺美味,后来就差强人意,再到现在,只能说,那叫一个真的难吃,绝对是吃了不想再来系列。 唯独烤串还能尝尝,但味道总觉得跟天下烤串里的差一截儿。 花同样的钱,选择更好吃的那家,这又没什么错。 于是有人觉得孙冕说的不大对,站门外冲着他道:“孙老板。” 孙冕立刻卖惨,眼泪汪汪的道:“怎么?” “你也不能说苏老板唯利是图,商人不就是这样的吗?你不能创造价值,人家嫌弃你,也没错啊!” “话…话也不能这么说。”孙冕没预料到会有人这么说,结巴的道:“她根本就没有合作的诚意,连配方都没有给我!” “配方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给 你?”又有明理的人奇怪的道:“再说了,人家把配方给你,你拿什么还给人家?” 这个漂亮的反问,立刻赢得了很多赞同的声音。 “对啊!合作就是有来有往,人家给你配方,你给人家什么?你店里的饭菜……” 众人心领神会,普遍认为他的菜难吃。 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受掌控。 孙冕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但这仍是他的机会,他必须得豁出去,于是他舔着脸哭嚎卖惨。 说他家里老母岁有八十,重症在床,每日都要用药吊着,又说他的妻子怀有身孕,又逢身体虚弱,得好生养着……等诸如此类。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被他打动,一时竟忘记了再询问其他的,不知是谁先起的头,说为支持孙冕率先走进了美味酒楼。 谁也不肯承认自己铁石心肠,不多大会儿,站在门口的一群人,竟有多半都进到了店里。 孙冕见状忙从地上爬起来,擦干眼泪,开始招待客人。 他今天交代厨子,全部用新鲜的蔬菜,并且十分严肃的警告,让他好好做菜,拿出超常水准。 厨子目睹了今天苏漾和他的争吵,暗暗惊叹,苏漾本事真大,居然都把孙冕给劝住了。 他其实也不想用烂菜做菜,那简 直是对蔬菜和他厨艺的侮辱,无奈以前得听孙冕的话,为了生活,他只能昧着良心。 于是今天来美味酒楼的人,都发现了一件事,这家酒楼的菜,好像忽然间又好吃了。 和以前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人们口口相传,来美味酒楼的人出奇多了! 人一多,说什么的都有,苏漾和孙冕吵架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连带着合作的终止,也人尽皆知。 有好事者去询问苏漾,不料苏漾态度刚硬,写了个告示,正式确认和美味酒楼的合作关系终止。 这下众人哗然了。 然而当追问原因时,苏漾却没有明说,她看着众人,只说了一句:“大家不要去美味酒楼吃饭。” 至于为什么不让去,她怎么都不肯开口。 众人最擅长猜测,七嘴八舌间就说开了。 “我觉得可能是同行竞争。” “美味酒楼的饭菜突然好吃起来,挤兑了她的生意。” “没想到她是如此小肚鸡肠的人!” “商人嘛,都这样,要我说上次她对门那家烤串开业,估计也是装出来的和善!背地里肯定恨得牙痒痒!” “女人啊!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反正我看不惯她这种做派,觉得别人挤兑她生意,就号召大家不要 来这里吃,她这么眼红,有本事自己也搞个酒楼。” “听说她铺子里的那个姑娘,只会烤串,他们铺子就只做烤串的!” “她做不来的生意,还不让别人做,别人做了,还要号召大家不去光顾?不愧是王妃,太霸道了!” 美味酒楼这一天颇为忙碌,到了晚上打烊的时候,陈永明被孙冕叫过去:“工资给你结了,我的小店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你喜欢和苏漾告状,那你就回去找她吧!让她给你口饭吃!” 陈永明没回答,孙冕也不乐意和他单独接触。 这个男人面相凶狠,尤其是下巴上的那道疤,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直接把银子丢给他,匆匆往外走,陈永明接过看了眼,叫住他:“不是五两银子吗?” “这个月还没过完,才到月中,只有二两,加上你身为小店的小厮,居然跟别的店告状,泄露小店机密,我没报官抓你就是仁慈,扣了一两!只剩这点,你爱要不要!” 陈永明笑了笑,他一笑,孙冕紧张不已:“你干嘛?” 他耸耸肩:“回家。” 不让他继续干,他还不乐意待着呢,正好回去把老头的菜谱背一遍。 酒楼? 谁说苏漾没本事办酒楼的? 美味酒楼这几天出尽 了风头,孙冕赚了些银子,正在兴头上,然而厨子来报,说是新鲜的蔬菜都用完了,让他买食材。 孙冕舍不得。 刚到头的银子都没暖热乎呢,就要大把大把的送到人家手上,他心疼死了。 稍微盘算了下,全部购买新鲜食材,他还得往里面贴钱。 孙冕抿了抿唇,说:“这次就进一半新鲜食材,再掺杂着买点不新鲜的。” 厨子一怔,悻悻的哦了声,还以为他洗心革面了,原来是本性难移。 又过了几天,孙冕发现客官又跑了不少,他更怕了,心道这群人的嘴还真难伺候,忙吩咐厨子全部买成新鲜食材,谁知道门外不知不觉间聚集了一群人。 他走出去,就见三四个人推了个小车,车上躺着个奄奄一息的人,恰恰好就停在他的正门口。 孙冕气急了,大叫道:“去去去!你们干嘛!这么晦气的病秧子赶紧推走!我的酒楼是开门迎客的,你们别影响我做生意!” 推车的人里有个高大的壮汉,一巴掌照着他的脑袋抽了过去:“我呸!老子的弟弟在你这里吃完饭后,吃的上吐下泻,马上命都没了,你还想做生意?!老子已经报官抓你了,草菅人命的狗奸商,我弟弟要是没命了,你就等死吧!” 第276章 他活该 孙冕挨了一巴掌,顿觉天旋地转,眼冒金花。 他仰着脸连连后退,有什么东西从鼻子里面流了出来,愣愣的擦去,低头一看竟是满手血。 “啊!” 他仓皇失措的叫道,险些要晕过去。 大汉见状不依不挠,重重的啐了口,一把抓过他衣领,照着下巴又是一拳! 这一拳头有些分量,围观者齐齐倒抽冷气,而孙冕更被打的不知年岁,呜呜的求饶着,满嘴的血和着几颗掉落的牙,凄惨至极。 “壮士饶命!饶命啊!有话好好说!” “我呸!好好说个屁!老子弟弟的事情,你要是不处理不负责,老子就把店给你砸了!”大汉粗声粗气的说,他将推车直直的又往前挪了挪,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提拎到跟前:“你看!好好的人,被你害成这样了!” 孙冕怕啊! 他被押着欣赏这张惨白丑陋的麻子脸,心里面发憷的慌。 然而他很清楚,这件事找上了门,他今天必须得摆平,不然的话,这家店就彻底完蛋了! 不就是吃坏了肚子吗? 不就是上吐下泻吗? 至于这么大的阵仗吗? 他处理过不少这样类似的事情,来闹事的人不少,可谁也没有像他这样大张旗鼓的。 这个人的心怎么这么黑? 他难不成想狮子大开口索要赔偿? 提到利益,孙冕就冷 静下来,他忍着脸上火热的灼痛,在心里头一笔一笔的算计。 “壮士。”片刻后,他哎哟哟的出声叫道:“孙某开门做生意,出了事情,一定会承担责任的。咱们有话好好说,总这么脾气暴躁,也解决不了问题。您看是吧?” 他捂住脸,继续道:“您看您来到这里,不分青红皂白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我都被您达成这样了,您的气消了吗?” 孙冕的良好态度,赢得了围观者的心,不知不觉中,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里三层外三层有近百双眼睛盯着事态的发展。 大汉可不吃孙冕的这套,天生大嗓门的继续嚷嚷:“我弟弟都快死了,你让我消消气?你说了这么多,倒是说怎么解决啊?说话还不如放屁,有什么用?” 围观者一听,再仔细一想,好像大汉说的也没错。 乍听说的挺多,细分析都是空话。 果然是奸商! 众人觉得情感被欺骗了,有人喝倒彩,有人更务实,出声催促孙冕赶紧解决问题,别给这儿摆谱儿。 孙冕:…… 他最近是走了什么霉运,遇见的人一个比一个难缠! 孙冕气的不行,不得不强忍着,点点头:“那咱们就解决问题,你说你弟弟在我这里吃了东西后,就开始上吐下泻,有没有可能,是他又回去乱吃了别的,或者他 本来就有病,我可是知道的,有这种人专门讹诈店铺。孙某并没有说您,孙某只是说存在这种人,想让我负责可以,你得证明,他是在我这里吃坏的。” “老子证明你是个狗东西!”大汉都被气笑了,庞大的身躯耸了耸肩,照着他一脚踹过去。 孙冕哎哟了声,趴在地上,姿势滑稽极了,引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大汉却呸了声:“老子就知道你要耍赖,狗奸商!昨日许多在店内吃饭的人都可以作证,我弟弟更身体健康,刚出店门,就上吐下泻的!你算什么狗东西,老子根本不屑于讹诈你?老子让你好好解决,你她娘的还反咬老子,那咱们就公堂上见!” 大越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律法相对完善,对于店铺恶意欺骗欺负客官的行为,都有明确律法标明了惩罚措施。 所有的店铺都不愿意上公堂,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对生意多少会有影响,更重要的是影响名声。 孙冕皱眉:“孙某并不是不处理,孙某只是想问清楚而已,不能冤枉了小店是不是?” “你算什么狗东西,老子要去冤枉你?你不招惹老子,老子连你这个小店都不想进,乌烟瘴气的,还有你这张老脸,饭菜做得更是难以下咽,堪比猪食!哈哈哈哈哈!既然你怕冤枉,那这公堂还非去不可 了!” 大汉冷笑着,双手抱拳朝斜上方举了举,道:“咱们京城的知府大人,可是出了名的依律行事,铁面无私!走!”他振臂一挥,号召众人:“咱们上公堂,不知有没有好心人,帮忙看着孙老板,可千万别让他中途跑了!” “有!” “有!” “我来!” 好心人众多,竟跳出来十多个,几乎将孙冕团团围住,二十多只眼睛齐齐的盯着他,孙冕插翅难飞。 怎么会是这样!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啊!他要疯了! 孙冕见大汉要走,知道必须使出杀手锏了,他叫住他:“壮士!这点小事,不劳烦知府大人了,他每天为民操劳,实在辛苦。还是咱们两个私下说清楚的好,若真是小店的责任,小店定当赔偿。” “不用私下。”大汉嫌恶的瘪瘪嘴:“孙老板一人有千面,谁知道你私下是什么嘴脸,老子来都来了,非要讨个公道!” “对!” “走!上公堂!” 孙冕被押着往衙门走,身后跟了一堆浩浩荡荡看热闹的人,经过天下烤串铺子前,整条队伍相当壮观。 卜刀刀惊奇的叫苏漾来看,两个人看到了焦躁不已的孙冕,孙冕恰好抬头,看到了苏漾,对比之下,那种不平衡产生的嫉妒更强烈。 凭什么一个女人,居然比他做生意还要成功 ? 他咬紧了牙,见她正对他微笑。 “幸灾乐祸的贱人!”孙冕心想。 队伍继续前行,苏漾跟了上去,卜刀刀在后面询问,她摆摆手说道:“孙老板这回栽了,我得去高兴高兴!” “夫人,我也去!”卜刀刀擦擦手,高声的道。 整条队伍到达衙门,击鼓鸣冤之后,装载着患者的推车,推到了公堂之上,另一侧立着的是垂头丧气的孙冕。 知府大人从后堂缓缓而来。 他长了一张讨喜的脸,眼睛弯如月牙,看过去时竟像是在笑着的,更巧的是,他有张天生微笑唇,给人的感觉更温和了。 卜刀刀在人群中问:“夫人,这是谁啊?看起来脾气很好,他能审了这案子吗?” “他?”苏漾失笑:“这人名叫闻储,是京城头最铁的人,上到天子,下到百姓,没有他不敢骂的,也没有他骂不赢的。你子沂姐骂人有多厉害,你知道吧?连她都骂不过这位闻大人,你想想他的功力有多深厚吧!” 卜刀刀目瞪口呆:“啊?闻大人靠骂架审案子的吗?” “哈哈哈哈!”苏漾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她对闻储之所以有印象,还多亏了许子沂的那本美男图鉴。 “诶?”她还在将图鉴里的闻储与现实中的真人对比,就被卜刀刀推了推胳膊:“王爷!王爷也在呢!” 第277章 人在做,天在看 李潜紧随而至。 他穿着晨起出门时的那套白色衣衫,公子并不温润如玉,但也举世无双,他浓沉又邪气的五官,搭配温润素净的白袍,更为惊艳。 此刻他坏坏的笑着,朝着吵闹的人群,随意淡淡的扫了眼,只那么迅速的一瞥,忽然顿住,定定的望过来。 他看到她了。 苏漾笑了。 李潜笑意瞬间更大,他在经过她时,特意慢了几步,无声的朝她飞快眨了眨眼。 苏漾嫌弃的翻白眼,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如此浪荡不羁,谢天谢地,他没继续乱来。 闻储落座后,有小厮搬了张椅子过来,李潜旁听。 大汉来之前,早有准备,将写好的状纸呈给闻储看,闻储一目十行,看完之后,将惊堂木用力一拍,开始审问孙冕,问他是否承认确有此事。 孙冕悻悻的,他不愿意来这里,死活被拖拽了来,公堂上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他能否在京城继续立足。 问他有没有此事? “回知府大人,没有!”他决定一口咬死,就是不承认,并且反咬大汉空口无凭,胡乱攀咬他,大汉气的破口大骂,孙冕心想,反正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他挨了一顿打的火气还窝在心 里,一股脑的全都骂了出来。 公堂上你来我往,骂的不可开交,闻储也不阻止,就好整以暇的揣着双手看。 大汉骂的脏,什么难听的词都往外蹦,孙冕起初还保有风度,后来也宛如泼妇骂街,甚至还要脱下鞋子砸大汉。 公堂上的两人越骂越起劲,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公堂下围观的人时不时在旁边帮忙骂几句,也很辛苦。 卜刀刀没见过这个场面,她张着嘴半天,才无语的道:“闻大人不阻止……还在等什么?” 苏漾觉得好玩,心道闻储当真是个有趣的人,她胡乱猜测着道:“可能是在等他们分出胜负吧。” “啊?”卜刀刀表情更一言难尽:“分出胜负了又如何?”她忽然拔高了音调:“难道谁吵赢了,谁就有理吗?” 苏漾一本正经的纠正她:“肯定不是,闻大人是很公正的,不过他这个人特别喜欢吵架,而且好胜心特别强,在他看来,京城没有谁吵架能吵的过他,所以估计等会他也想吵一架吧。” “……夫人您说的是认真的吗?” “不是。”苏漾摇头:“我瞎编的。” “……” 两人交头接耳期间,那边的吵架几乎已经接近白热化了,两个人吵 一句都要蹦起来,就连推车上躺着人都激动的梗着脖子要吵架。 “行了。”闻储呵断他们:“吵得都是些什么?除了会骂娘,没一句是有逻辑的!听你们吵架,我都快急死了!就你们这种水平的,还好意思出来吵架?你们虽然骂的狗屁不通,好在本大人聪慧,从开头听到现在,基本上已经明白了,孙老板既不承认,那你有证人和证据吗?” “自然有!” 大汉的证人证据齐齐摆上来,各个指证孙某,而且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以前曾在美味酒楼吃出过问题的人,全都聚在一起。 那些人纷纷上堂作证,有些还持有孙冕赔偿的银子和字条证明,加上闻储先前就叫人去他的酒楼搜查,发现了肮脏的厨房,还有有虫子蠕动的饭菜,更有酒楼的厨子出场,揭露了孙冕唯利是图,以次充好的行为。 孙冕知大势已去,跌坐在地上,哭着恳求不已。 闻储破口大骂,围观众人本就义愤填膺,朝着孙冕疯狂吐口水唾骂,孙冕捂着脑袋,几十岁的男人哭的可怜又狼狈。 “把他赶出京城!” “对!砸了他的店!” “让他把那盘饭吃下去!” “狗奸商!老子花钱是给你脸,你他 娘的给脸不要脸!花钱的是你爹,你就这么孝敬你爹的?” 依据大越的律法,最后将孙冕收监关押半月,命他关闭店铺且以后不得在京城再以此营生,另,还要再赔偿患者银子,以资患者医治。 百姓们仍气愤,认为判的轻了,无奈律法在此,闻储又向来公正,他们只是念叨,到底是就此散了场。 苏漾拉着卜刀刀回店铺,卜刀刀回头看李潜,关切的道:“王爷不走吗?” “他?他有事呢。”苏漾拍拍她的肩膀:“咱们回去。” “哦。”卜刀刀闷闷的道,又回头看了眼。 苏漾这时候察觉到什么,朝她看去,卜刀刀眼里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收敛,顿觉慌张,苏漾愣了愣神,笑笑,什么都没说。 孙冕被押进大牢之后,他的店铺彻底凉了。 等他从大牢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他的门前堆满了烂菜帮。 孙冕心力交瘁,他在牢里的时候,忽然觉得苏漾说的是对的,他仔细回顾了来时的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起初做生意,是因为完全的喜欢啊! 从什么时候那份喜欢,被金钱利益给彻底颠覆了?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明白的太晚,后悔自己没有守住初心, 后悔苏漾给过的好几次机会,但他毅然决然的次次都没有回头。 现在他想回头了,却只剩潦草凄凉的结局。 他看着这座巍峨的酒楼,整整十多年屹立在此,它像是一位老朋友,见证着他这十多年来的变化。 “不该!”他苦涩的摇摇头,喃喃自语道:“不该啊!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孙冕叹了口气,擦掉眼泪,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喊他:“孙老板。” 他回头看,就看到了苏漾,他不明白,苏漾这个时候,还来找他做什么? 苏漾走到他跟前,表明来意:“京城你不能再待着了,生意也做不成了,不如回老家做些营生。” 孙冕感叹她真的是人美心善,不是来落井下石,而是来关心他的。 “正有此意。”他点点头,正要道谢,就听她又说:“据说孙老板的老家在很远的地方,我来给你送盘缠了。你的酒楼,不如卖给我吧,旁人怕是也没有愿意买的,但我不介意,只要你说的价格合理,咱们就能成交。” 她双手背在身后,笑的明朗而自信,风吹起她飘扬的发,让孙冕想到了当初刚来京城时意气风发的自己。 他忍不住落下泪来,走上前,深情的将脸贴在了门板上。 第278章 怕你赖上我 苏漾将铺子盘下来后,就开始重新装修购置新家具,她还是去找了打铁铺的刘师傅,定下几十张桌椅。 许子沂陪她去的,办完正事后,才问苏漾:“苏老板要进军酒楼业?六王爷李瑁干的就是酒楼行业,您过去分一杯羹,怕不会得罪他吧?要是让陆清婉知道了,担心她心里会有所怨言。” “大越可有一条法律规定,皇子从事的行业,不准我等小老百姓从事?他做他的生意,我做我的生意,各凭本事而已。”苏漾不以为然:“再者说了,六王爷多年来屹立不倒,是有些真本事的,他大概没把我等放在眼里。至于陆清婉,她不高兴了,我就高兴了。我俩是死对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子沂无语。 苏漾和陆清婉,总是嘴上互相不饶人,实际上心里都是装着彼此的。 这两个人的别扭,由来已久,外人劝不了也懒得劝。 许子沂哼了声,啧啧鄙夷。 苏漾笑笑,继续说:“再者,跟你说个消息,酒楼不光是我的,也有你的一部分,等开业了若是暂时没找到合适的掌柜,你得先去应付一段时间。” 许子沂嘴角还瘪着,忽然愕然不已:“什么叫有我的一部分?” “之前咱们去北疆囤 的那些药材,前些日子运送了回来,我差人送到各个药房售卖,赚了些银子,知道你不差钱,就没把银子给你,而是转投到刚盘下的酒楼里了,按照你我二人的投入比例,我是大老板,你是小老板,酒楼营业之后,每月刨去成本开支外的收入,你我二人便按当初的比例进行分红。” “……” 许子沂还有些云里雾里,她说的字字句句都能听懂,凑到一起就听不懂了。 她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成了小老板? 苏漾看她愣怔,揽住她的肩头:“契券我找人在草拟,等拟出来之后,若是没问题,你就把契券签了。” “……” 这无异于是天大的惊喜! 新盘下的酒楼,有仲纹老御厨坐镇,可以预见其日后的火爆程度。 许子沂为她感到高兴,也钦佩她非凡的能力,她从没想过,苏漾白白分一部分银子给她赚。 “这……你……那个我……”她激动的语无伦次,有太多的话想说,更不知道先说什么。 苏漾乐了,龇牙咧嘴的挑挑眉:“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很振奋?是不是很惊喜?” “是!”许子沂连连点头,这种感觉,比她看到美男来的还要强烈还要让人狂喜,她红着眼眶笑着说:“苏 漾…你…你怎么会!” 苏漾摆摆手:“你可千万别哭。我就是担心你嫁不出去,万一你那几个姨娘又不让你吃喝,你赖上我怎么办?到时候你吃我的喝我的,那可是很大一部分的开支,我还要养我家王爷,实在养不起你,所以现在才忍痛把酒楼分你一部分,这样你有了银子,就不用来蹭我的用我的了。” “我可真是太机智了!” “苏漾你大爷的。”许子沂仰头,把眼泪憋回去,嘴上仍骂骂咧咧的道:“老娘貌美如花,怎么可能嫁不出去?你就是嫉妒老娘的美貌,故意诅咒老娘!我告诉你,别以为一个小小的酒楼就把老娘收买了,到时候真嫁不出去,我照样吃你的喝你的,还打你的李潜。” “那不行。”苏漾瘪嘴:“吃喝就算了,你还打李潜,你这是对我家李潜那张脸的侮辱!他难道不好看吗?” “……”许子沂嗜美男如命,闻言果然变了脸色,严肃的道:“我下不去手。” “诶,这就对了。”苏漾把话题又引回来:“那你记住了,到时候来店里当几天的掌柜应付一下。” “行。”许子沂道:“反正我在家没事做,回府还得相亲,还不如赖在外面。不过你的确得再找个掌柜 ,我怕我应付不来。” “我给达瓦写了信,想把他请过来。”苏漾没隐瞒,说:“那可是个人精,我很欣赏。” 关于达瓦的记忆,许子沂只记得他给她的那颗糖,至于其他的,倒没什么印象,当时在北疆的回忆,算不上美好,她选择性的遗忘。 不过苏漾欣赏的人,她是极为放心的,点了点头:“恩。” 美味酒楼重新装修期间,陈永明又回到了天下烤串,不同与寻常的是,他如今在铺子里,不再接触烤串,而是每天一门心思的熬汤。 他熬的汤味道浓郁,香飘十里,不少人顺着香味找过来,频频问苏漾:“苏老板,这是什么味道啊,这么香?是店里的新菜品吗?” 每每这个时候,苏漾就会告诉他们:“过几日就知道了。” 然而这几日,可真是难熬。 那股香味只是闻着,就叫人馋的流口水,只能闻不能一饱口福的滋味,实在是痛苦啊! 即便是这样,日日来天下烤串的客官们,成倍翻增,几乎每个人来了,都伸长了脖子往厨房方向看,时不时的使劲儿吸吸鼻子。 香! 真香! 不像那种油腻的香味,闻多了只觉得腻味,这种香气初闻很淡很寻常,然而越闻越上头越闻越浓郁 ,偏偏还不让人觉得腻味! 这是什么神仙美味啊! 众人馋的不能行,见到苏漾就要催促好几次! 结果催促的急了,这天他们来到烤串的时候,发现没开门! 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不开门? 烤串铺子被围的水泄不通,人头攒动,各个好奇不已,纷纷讨论着。 有人猜测店铺关门了,立刻引得大家的呵斥。 生意这么火爆,怎么会关门?他们决不允许! 正热闹哄哄之际,苏漾姗姗来迟,她那张脸,在人群中极为惊艳,加上强大的气场,但凡她经过,人们立刻主动让出条道路来。 苏漾来到店铺门前,带着温和的笑意,缓缓扫过大家,开口道:“今天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为了回馈新老客官,咱们店铺推出新品口味的烤串,自今日起,但凡来店内消费的,全都八成优惠!另外,消费满两贯钱的,再送本店秘制鸡汤一份!此活动一直有效至七夕!” “鸡汤?”人群里有不少老客官,这几天都被飘出来的香味勾的嘴馋,于是问道:“就是这几日的那股异香的鸡汤?” “正是。”苏漾颔首:“消费满两贯钱,即可享用本店秘制鸡汤一份,不是我苏某吹牛,喝了我的汤,包您快活似神仙!” 第279章 捧杀 苏漾宣布完正事后,让开道路,一群人蜂拥而入,掌柜都被阵仗给吓住了,等人全部落座后,他才将本次活动的告示,贴到门口。 众人对铺子的烤串是相当满意的,食材新鲜,口感极好,吃的停不下来,哪怕天天来吃,还是仍不觉得腻味。 因着新的口味有折扣,所以几乎进店的每个人,都尝试了新品。 本来抱着试一试心态来吃的人,当各种各样口味的新品放到嘴里时,他们简直要感动哭了。 好吃。 不管是孜然蘸酱,还是甜辣酱,都太好吃了! 苏漾在大厅中巡视,时不时就碰见眼熟的客官,朝她竖起大拇指,对新品赞不绝口。 “你们喜欢就好!喜欢就多吃点,多多支持小店!”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苏漾长了那么一张脸,看起来又文文弱弱的,能够和她说上几句话,幸福感倍增,更不要说被她如此恭维着。 众人吃的满面红光之际,再度闻到了那股从厨房飘来的香味。 他们心心念念许久的香味,如今终于可以一饱口福了! 众人兴奋的搓搓手,不就是两贯钱吗?又不是吃不起!于是纷纷疯狂花银子,就为了吃一碗赠送的秘制鸡汤。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银子花的值! 太她娘的值了! 当第一碗的鸡汤从厨房端出来的 时候,喧闹的大厅顷刻间安静下来,就连说书先生都伸长了脖子盯着那碗鸡汤看。 袅袅的白色雾气升腾,浓郁的味道四散开来,乍闻很淡,清香中带着点草药的香味,似有些许的甘甜,再闻才惊觉味道浓郁上头。 人们不由得咽下口水,眼巴巴的看着鸡汤送到那人桌上。 拿到鸡汤的人兴奋啊,先是深吸了口气,然后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他先喝了口汤,滋溜一声过后,整个人闭着眼睛僵在原地。 这是什么反应? 苏漾失笑,正要询问他味道如何,却见那人睁开眼,第一时间抱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干净净,之后他用筷子夹起里面的鸡肉,表情又享受又不舍得,小口小口的嗦着肉块,当最终吃完后,才抹了一把嘴,意犹未尽的看向苏漾。 “苏老板!还有鸡汤吗?” “味道如何?”苏漾不答反问:“客官可还满意?” “太满意了!还有鸡汤吗?我还要再尝一碗!”那人将两贯钱放桌上:“我不吃烤串了,这两贯钱只为买一碗鸡汤!” 他这番话立刻引得其他人的不满。 你是吃完了鸡汤,你是享受了,你不能抢我们的鸡汤啊! 我们还没尝到味儿呢!哪能好处都让你一个人给占了! “苏老板!我们的鸡汤什么时候上?我们也要! ” 苏漾站直了身子,手势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当一碗碗鸡汤送上来的时候,众人边品尝着,边又听她说:“活动期间,每人限品尝一份鸡汤,因为是咱们做活动的赠品,所以还请大家能够体谅,目的是让大家都尝个鲜,图个高兴。若是大家十分喜爱这份鸡汤的话,等咱们的酒楼开起来,自然可以到店中品尝,这鸡汤,不过是咱们家酒楼里一道平平无奇的菜品。” “诶?苏老板还有酒楼?” “咱们酒楼过些时间才开业,到时候欢迎大家前去捧场!” “去!必须去!苏老板的面子,我们必须给!” “酒楼什么时候开业啊!苏老板,我们都等不及了!” “大家耐心等待,我们正在筹备,只想给大家更好的体验!” 天下烤串的生意今日火爆极了,关于苏漾的酒楼也成了大家讨论的热门话题。 许子沂对苏漾的感情,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钦佩二字来表达了。 苏漾的这波操作,产生的宣传效果极其深远异常深刻, 就连她家里的那几位姨娘,见着她都跟她拐弯抹角打听苏漾的新酒楼。 “你说要是让她们知道,我也是新酒楼的老板,她们会不会惊掉大牙?”她只要想想她们可能的表情,就乐的合不拢嘴。 苏漾推了她一把:“你先别乐呵 了,作为酒楼老板之一的你,是时候为酒楼的发展贡献出些许绵薄之力了。” “苏老板您说!上刀山下活海,我许某在所不辞。”许子沂夸张的抱拳。 “把消息传出去,说店内秘制乌鸡汤,有助于女子美容养颜,且另有女子专属口味的烧烤及蘸酱。”苏漾挑挑眉:“咱们不仅要赚男人的银子,还要赚女人的银子。” 许子沂当晚就把手下那群骂架能手找来,将事情吩咐下去,次日来店内的人中多出许多女子。 女子们对店内的鸡汤也都赞不绝口,不出几日,苏漾的新酒楼,及店里的神仙鸡汤,都一并传到了宫里,她可算是出尽了风头。 文武百官嘴上不说,心里不一而同的感慨着,七王爷李潜最近是走了什么运?不仅夫人能干,就连他的前途望过去也是一片光明。 李潜近日来格外的顺风顺水。 欣赏他的人很多,递来的橄榄枝也多,有了人脉,很多事做起来都不费吹灰之力。 加上因着孙冕的事情,他趁机和闻储出了一份关于大越境内商户小贩的管理措施,其中涉及到商铺的卫生、经营、惩罚及赋税问题,首次设立营生批准证,加强了朝廷对商户的管理,增加了朝廷的额外税收,颇得越武帝的赏识。 一向知人善任的太子李彻,手头差 事繁多,正好缺一个帮手,厚着脸皮跟越武帝索要了李潜,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做事。 越武帝是将李彻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自然允诺了他的要求。 苏漾知道,李潜这些天都跟在李彻身边做事,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天李潜会带着李彻来到店里。 “太…太……”望着突然出现的尊贵来客,苏漾扫了眼热闹的大厅,引着李彻二人上楼,进入包厢后,才恭恭敬敬的行礼。 李彻微笑制止了她,他素来是温柔体贴的,只言说自己是来尝尝烤串和鸡汤的。 “听七弟提到过很多次,本宫越发好奇,正巧今日馋了,就央着七弟带我过来解解馋。” 李彻像是真的来吃东西似的,每一道烤串都认真品尝,就连鸡汤都喝的干干净净,之后又是一番认真的夸赞。 苏漾含笑大方收下,等他走后,脸色才冷下来:“我觉得事情有诈,前些时候我们在北疆,那些和我们竞价买药材的人就是他派过去的,他以前见不得你好,现在又各种提拔推举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小女人紧皱着眉头,鼓起腮帮的模样,勾的李潜心神微动。 他凑过去,戳戳她的小脸蛋,不以为意的道:“他知道凭自己的本事奈何不了为夫,所以改变策略了。夫人可曾听说过捧杀?” 第280章 她很难生养 李彻的想法很简单,李潜要崛起,势不可挡,既然无力与之抗衡,何不听之任之,甚至助他强大,令他虚荣膨胀,引得越武帝猜忌? 他故意提拔他,就是要让他立在高处。 人一旦骄傲自满,便会做出许多错事来。 李潜不犯错,哪有机会扳倒他? 六年前的那场旧事,即便时隔久远,仍是横在越武帝心中的一根刺。 越武帝时时刻刻提防着李潜,不然也不会自他回京之后,处处有意无意的打压他。 李潜的差事办的越漂亮,他越能看出越武帝纠结复杂的情感。 李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越武帝赏识李潜,也畏惧着旧事重演,所以,他又何必苦苦去针对李潜,只需要吹捧他,越武帝自然会坐立难安,再难容他。 “你既然猜到了他的意图,为什么还要顺了他的意?”苏漾心有不安。 李彻稳坐太子之位多年,根深蒂固,势力庞大,心机和手段,也是翘楚,他如果真要对付李潜,实在不算一件好事。 李潜看她担忧的神情,笑着将她揽在怀里:“夫人不必忧心,为夫不过将计就计,有人送过来的垫脚石,自然要收下。”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人脉和势力,长达六年的空缺,京城 中的势力变化早非他熟识的那样。 李彻真是大越好兄长,他缺什么就给他送什么,这种行为感人至深。 苏漾知道李潜的能力,听他笃定的话语,心中稍安。 然而皇宫水深,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他们好不容易才拼到如今的处境,更要万加小心,李彻让她心有戚戚,终还是关切的道:“夫君还是要谨慎。” 李潜失笑,知她心中忧虑,转移话题道:“夫人这般关心为夫,今晚为夫好好伺候你。” 他得了个好东西,格外期待今晚的春宵。 两人回府沐浴过后,早早的熄了灯,光线骤然暗下来时,李潜迫不及待,翻身压了上来。 他动作轻柔的亲吻她,呼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间,苏漾被吻的昏昏沉沉的,纤白如玉的胳膊缠上了他的脖颈。 二人有些许日子没有如此亲密过,她忙着孙冕的事情,李潜忙着在京城站稳脚跟,彼此都是早出晚归,倒头就睡。 期间倒是有一回,李潜夜半将她弄醒了,她懒懒的推开了他,李潜心疼她,后面也没继续,再往后就一直素着。 苏漾本就寡欲,十天半月素着无甚感觉,可稍稍回想以前的几次,李潜都像极了饿狼,又听许子沂说男人都好美 色。 她不免觉得有些亏待了李潜,更何况,她的酒楼没少李潜的帮衬。 这个男人虽然不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却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并且为她解决最为困扰的事情。 除了平日喜欢朝她撒娇之外,李潜不失为一个好夫君…… 苏漾心神荡漾,趴在身上的男人更为情动,他粗重的呼吸,惹得她脸红不已。 她媚眼如丝,娇滴滴的喊了声:“夫君……” 苏漾声线很软,平日说话格外温柔,酥酥麻麻的,总能让李潜软了腿,更不要提此时此刻人在他身下,声儿里又带着颤音。 他控制不住的浑身发紧,哑着声音道:“马上就来……稍等…为夫取个东西来。” 李潜慌张下床,阔步走到桌边,桌上摆放着水盆,他从水盆里取出来东西后,点燃了蜡烛,再度朝她走来。 苏漾半眯着眼眸朝他看过去,只见他拿了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是……?”她羞怯的问,嘴巴微微张着,双颊因情动而浮现嫩粉色,看的李潜头皮发麻。 他邪戾的眸子微挑,俯身堵住了她的唇。 苏漾的月事一直都是紊乱的,这事还是他在解毒之后才得知的,因为要算着日子做那档子事,所以格外上心。 没 多久他就发现,她有时候两个月才来月事,有时候一个月来两次,极其不规律。 每逢来月事,她的脸色都会比往常难看许多,他瞧着心疼,让她在府中歇着,她却次次当成耳旁风,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李潜曾找机会让柳离岸给她诊过脉,柳离岸的回答,让他十分揪心。 他说,苏漾大概是在军营的那几年亏损了身子,所以才会月事紊乱,若再不好好调理,恐怕连子嗣都怀不上,并且柳离岸还强调,近期以她的身子,不宜怀孕,让他多注意些,别乱来搞出了人命,到头来保不住,只是白白亏损她的身子罢了。 李潜当然想让苏漾给他生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她给他生的,他都十分欢喜。 可与苏漾的开心健康相比,那些都不重要。 他没让柳离岸告诉苏漾这件事,私下里只偷偷吩咐沉香,在饮食上多加了些许调理的补品和药材。 值得庆幸的是,苏漾对此毫无知觉。 李潜不想让她怀上身孕,又忍不住不碰她,换成谁夜夜有温香软玉在身边能够忍得住? 等他稳住京城的局势,到那个时候,苏漾的身子兴许也调理的差不多了,他定要拉着她,让她给他生上两个 孩子。 最好是一儿一女,儿子能和他一起保护她,女儿能做她的小棉袄,陪她说体己话。 李潜想的兴奋,不经意间动作有些孟浪狂野,直到小女人受不住低低的娇喊出声,他才恍然回神,柔着声音心肝宝贝的哄。 … 苏漾的酒楼何时开业,成了京城百姓们近来最关心的事情,当从她本人嘴里,得知开业时间选在七夕当天时,人们对今年七夕的盼望之情,远胜于往年。 七夕由来已久,也是大越少女们最喜爱的一个节日,因为节日活动的内容经常以乞巧为主,因此又称乞巧节。 在乞巧节当天,京城的街道上会看见许多风华正茂的少女,自古以来男女相吸,因此街道上也会出现成群结队的青年才俊。 往年女子们在节日来临前,都会幻想要与心上人去哪里幽会,而今年所有的女子们的想法出奇一致——一定要去苏漾的酒楼尝尝美味! 听说那神仙鸡汤居然只是平平无奇的菜色,那他们家的其他饭菜得有多么好吃啊! 还听说他们家出了许多糖豆和甜点,据传都是以前在宫廷里才能尝到的点心! 去! 必须去! 心上人不一定是自己的,可只要手里有银子,美食就一定能尝到嘴里! 第281章 天下第一楼 苏漾最近生活顺遂,事业如意,被滋润的满面红光,与李潜相处更是被哄着宠着,这种幸福的感觉,完全不同于在军营的时候。 在军营众人畏惧她敬重她,她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不论能不能扛得住,都得咬牙扛住,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倒下。 如今的情况,虽然看起来还是一样的,众人皆仰仗依赖她,可那种孤立无助唯有自己坚强的感觉,却少了几分。 她身后还有李潜。 那个男人强大而神秘,不知从何时起,她总觉得,只要有他在,仿佛天塌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盘下来的酒楼,经过半个多月的装修,已经初具模样。 苏漾差人将桌案椅凳搬进去之后,酒楼和初见时截然不同,地方更为敞亮,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经过孙冕一事,城中百姓对食材是否新鲜干净都特别关注,因此,她特意将厨房做成半洞开式样的,客官们在大厅坐着,也能窥见厨房里的举动和所用食材,她做生意全靠良心,问心无愧自然什么都不惧怕藏着掖着。 她给酒楼取了新名字,叫天下第一楼。 狂是狂了点,却颇合她的心意。 李潜在得知酒楼的名字后,为了讨得她的欢心,特意书了牌匾,等傍晚苏漾回家时,献宝似的拿给她看。 苏漾收获 意外之喜,眉飞色舞,绝艳的姿色,一颦一笑间勾人而不自知,她绕着偌大的牌匾走了一圈,连连称赞。 李潜为人不羁狂傲,六年的放逐,都没能将他骨子里的东西打磨殆尽,他的字体更如他的人一样,龙飞凤舞,潦草又野性。 “好看。”她眨眨眼,晶亮的眸子,定定的锁在他身上:“夫君写的真好看。” “夫人喜欢就好,明天差人去挂上。”他走上前,托住她的腰身,问她:“夫人说好不好?” “自然是极好的。”苏漾点点头:“夫君有心了。” 李潜算是摸清了这个小东西的嘴脸。 天天嘴上夫君长夫君短夫君真好的,却没有一点实际行动来感谢他。 她很少会做出小女儿的姿态,不会粘着他,不会赖着他,似乎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连想起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更不要指望她撒娇。 李潜经常怀疑,要不是他经常跑去找她,恐怕她会连自己有个夫君这件事都给忘记了! 她独独会展现出小女儿姿态的娇憨和可怜的,只有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时,那时会紧紧抱着他,羞红了脸,连连娇声朝他求饶。 李潜心思微动,贴着她腰身的两指,稍稍揉了揉,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问:“夫人只有空口感谢,不如亲一亲为夫?” 他 惯常没脸没皮,时不时抓着她讨要点好处是常事。 苏漾起初还会觉得羞赧难为情,如今只把这当成例行任务一般。 她面无表情的凑过去,在他脸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下,不及退开,就被男人抓着抱到了床上去。 苏漾被折腾的从头到脚都是酸的。 次日难得起晚了,赖在床上怎么都不肯起来,沉香知她身子不适,特意屏退了人,只留自个在跟前伺候着。 苏漾休息到下午,才缓过来些,她起来用了午膳,听圆缺来报,说是刀刀求见。 卜刀刀是为了酒楼的开张事宜来的。 如今酒楼差不多装修完毕,仲纹老先生答应出山,陈永明也日夜勤练厨艺,进步神速。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开张时间定在七夕,而七夕是最热闹最浪漫的节日,因此在那一天,各个商贩都盯准了时机,会举行各种各样的节目表演,以此来吸睛招揽生意。 他们若是想在当日脱颖而出,还真得想点高招出来。 卜刀刀大概所有的天赋都用在了厨艺上面,苏漾让她想招揽生意的方法,她挖空脑袋都没一点头绪,并且越发愁眉苦脸。 眼瞧着开张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却遍寻不得法门,难免慌张失措,急急来找苏漾出谋划策。 苏漾拧着眉,表情为难。 她自十岁 左右就离开京城,进入军营,多年来和男子们混在一起,俨然已经忘记了尘世的许多风俗。 即便后来一手创建了女兵,但当时情势危急,日日想的都是杀敌报国,守卫疆土,不曾考虑过儿女情长,更无心去了解俗世的习俗。 所以…… “我其实也不晓得具体习俗。”她沮丧的说:“不如喊许子沂过来,她应该懂得。” 许子沂很快便风风火火的过来了,听闻她们二人发愁的事情,当即哈哈大笑:“我还当是多大的事情呢,乞巧节的习俗我最清楚,这是往年我最欢喜的节日,什么种生求子,穿针乞巧,拜床母拜织女拜魁星数不胜数。但要说我最喜欢的,便是吃巧果和香桥会了。” 吃巧果苏漾是知晓的。 她还未出阁之前,也喜欢吃。 面团被做成各种与七夕传说有关的花样,混入白糖熬制的糖浆,拌匀后用擀面杖擀薄,最后入油炸至金黄即,香香糯糯的想起来馋的口水直流。 苏漾擦了擦嘴角,轻咳了声,让她详细讲讲香桥会。 当许子沂说完后,苏漾忽然有了主意,她把念头同二人透露些许,少女心神荡漾,无比向往,就连许子沂都隐约期待着。 苏漾感觉有戏,下午亲自去见了打铁匠刘师傅,订购了栏杆,晚上见到李潜, 态度格外的温柔体贴。 李潜暗暗发笑。 他家小女人不会无事献殷勤,约莫又是碰着了什么难事。 她不说,他也不问,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的关切体贴,就看看谁先忍不住。 苏漾饭桌上尽心尽力的伺候李潜用饭,频频给他夹菜,李潜没过多为难,甚至十分配合的称赞了她几句。 等二人单独回了房,李潜要去沐浴,苏漾虽觉难为情,转念一想,又不是没伺候过他,也跟着进了偏室。 她轻轻推开门,先探出个脑袋,见李潜的衣袍搭在屏风上,又见白雾缭绕,心道他已经进浴桶了,才闪身进来。 谁知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夫人。” 未等她回头,李潜温热有力的身体就靠过来,他将她打横抱起,苏漾猝不及防,忙抓牢了他。 李潜笑的意味深长,他漆黑的眸子,在绰约光影里,泛起晶亮的光。 “李潜…”苏漾愕然,瞬间觉得她的那些小心思,在他的目光里无处遁形。 “为夫知晓,夫人面皮薄,想同为夫一起沐浴,又不好意思说,故而才偷偷摸摸的过来。” “……”不,她没有,苏漾微微偏过脸,低声道:“我只是想来伺候夫君沐浴。” “你想怎么伺候?”他坏坏的笑,口吻却十分正经。 第282章 美人以身为馅 苏漾美而不自知。 她生了张极为精致的小脸,眉如远黛,眼含春波,微微上扬的眼梢,妩媚又多情,她在他的怀里,尽显娇憨,勾的他心痒痒。 偏偏她对此浑然不觉。 当李潜问她想怎么伺候的时候,她认真想了想,如实回答:“帮夫君添水擦背。” 李潜哑然失笑。 她有张这么魅惑人的脸,注定是个妖精,可她在男女情事上又蠢的可怜,似是完全不开窍一般。 他还记得成亲之夜她那笨手笨脚却仍故作淡定的模样。 明明纯的像张白纸一样,又恰恰能勾动他内心最隐秘的欲念。 李潜见过太多女人的套路,到头来被最不懂套路的女人俘获了心。 他略失望的道:“只是添水擦背?” 苏漾红了脸:“伺候夫君穿衣。” 李潜扯了扯嘴角,他想要的可不止这些。 他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沉默的抱着她往浴桶旁,将她丢了进去。 “李潜?”她半跪在水里,疑惑的红着脸看他。 “为夫可舍不得夫人伺候我,还是我来伺候夫人吧。”他说着也阔步跨进来,原本还算大的浴桶顿时显得逼仄,李潜将她抱着坐在身上,“为夫会的花样 多,夫人好好学学,下次想求我办事,再好好伺候我。” 苏漾后悔了。 她分明是羊入虎口。 次日晨起,她身子难受的紧,去铺子时,又有些晚了。 许子沂到的很早,一直在等她,瞧见她过来,笑嘻嘻的将她迎到座位上,问:“王爷答应了吗?事情有着落了吗?” “有了吧。”苏漾喝了口茶,懒懒的说。 “什么叫有了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是很严肃的一件事,你不能含糊其辞。” “……”苏漾关于昨晚的记忆很混乱,舔了舔唇:“应该有。” “……”许子沂正欲呵斥她,不经意瞥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呵呵一笑,心中笃定:“那我就放心了,美人以身为馅,王爷吃饱喝足,这件事他肯定能办妥!” 苏漾后知后觉,将衣领往上提了提,照着许子沂便飘了个眼刀。 眨眼来到七夕当天。 都知这天是极其热闹的,因此各个店铺早早的就开门迎客了,彼时夜色还未退去,寥落星星缀在天边,街道上更没什么人。 小商小贩们都眯着眼睛,慢悠悠的打哈欠,忽然,他们僵在了原地,难以置信的睁圆了眼睛。 这是……这 是什么? 好大的一座桥! 足足有三四米高! 更更奇特的是,这座桥不是建在湖上,而是横亘在整条街道上,从街头一直延续到街尾! 桥身是由竹子制成的,放眼看去,全都是粗壮的经年老竹,而桥侧的栏杆,则是铁栅栏。 明明昨晚他们打烊的时候,街道上还空无一物,怎么一晚过后,突然凭空多出了一条巨大的桥! 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是真的吗? 好奇的人们,使劲儿揉了揉眼,再睁眼细看,竹桥确实没消失! 是真的! 他们不约而同的上前,仰头盯着竹桥看,在入口处有栅栏拦着,没能上去,而左右的栏杆上,则挂满了五色线制成的花装饰。 这是座香桥! 香桥会算是乞巧节的独特活动了,由传说中的鹊桥传说衍化而来,通常情况下,人们用各种粗长的裹头香搭成长约四五米、宽约半米的桥梁,每当入夜,人们祭祀牵牛织女星,祈求福祥,然后再将香桥焚化,象征着双星已走过香桥,欢喜的相会。 可他们没见过这么大的竹桥! 这是谁的手笔,又是谁搬运而来的? 天色熹微,俗世渐渐热闹起来,小商小贩 们均被突然多出的香桥给惊到了,人们议论纷纷,更有大胆者悄悄爬上香桥,若无其事的走过,后被人数落着,才匆忙跑下来。 天下烤串里也议论纷纷。 杨元和杨力跑出去看,回来见苏漾到了,讨巧的冲她道:“夫人,您来时瞧见了没?咱们店门外立了一座竹桥!恰恰就是从咱们这里开始,一直到邻接的天下第一楼前,整整横跨一条街呢!这也太巧了吧!” 苏漾笑眯眯的摇摇头:“不巧,这是咱们的桥!” 杨元这下吃惊坏了,又激动又意外:“咱们的桥?夫人?此话当真?” 苏漾抿着唇笑,许子沂这时候刚踏进来,一个板栗敲在杨元脑袋上,骂道:“骗你们不成?本来就是咱们的桥,夫人本事大着呢,不过区区一座桥而已,这有何难?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只要夫人要,也有人能够给她摘下来。” 许子沂酸溜溜的啧声,赶走了杨家兄弟后,她拉着苏漾说:“外面人聚了很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这就开始吧。” 苏漾找陈永明放炮竹,混合着敲锣打鼓声,异常热闹,很快吸引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众人本就对突然多出 的香桥好奇不已,又见苏漾用锁打开了桥头两侧的栅栏,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还不足以让他们震惊,当苏漾走上桥时,正巧炮竹都燃烧殆尽,她难得穿一身红衣,整个人娇艳欲滴,更衬的她肤色白皙,娇艳欲滴,宛如九天之上的仙女儿,她笑眯眯看向众人,居高临下,迎风屹立,在众人的缓缓注视中,缓缓宣布了一件事。 天下第一楼今日正式开张! 不少人盼着天盼了很久,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是以这样别出心裁的方式。 横亘整条街的香桥,都不过是为酒楼的开张迎客造势! 好大的手笔啊! 本来先前因着神仙鸡汤,就吸引了不少人的天下第一酒楼,又因着巨大的香桥,吸引了整个京城的目光! 许子沂要忙疯了。 苏漾为了酒楼的开张,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因此,她对今日的热闹程度有所预料。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还是低估了众人的热情! 她单知道会有很多人过来捧场,她不知道会有这么多的人! 浩荡的人人群络绎不绝,如潮水般的围堵在门口,好不容易维持了秩序,众人配合的排起队伍来,却没想到能从街头排到街尾! 第283章 我眼里只有你 有老御厨仲纹坐镇,整个酒楼香飘四溢。 排队等候本来是件枯燥且无聊的事情,但因着这阵阵浓郁的香味,众人非但没有半点厌烦,反而各个心平气和,喜笑颜开。 人们排在队伍中,笑着闹着,眼巴巴的瞧着已经落座用起餐来的人们,羡慕的眼眶发红。 酒楼开张前,苏漾雇了不少的小厮,即便如此,还是忙的不可开交。 许子沂擦擦额头的汗,又招呼着一桌人用餐后,之后才坐到柜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这种迎来送往的活,还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来的。 本来觉得没什么难的,亲身体验一番,才惊觉居然如此劳累。 她得跟苏漾提个醒,让她早点催促达瓦过来,照着酒楼的受欢迎程度,要是每天都来这么多的人,她真吃不消。 酒楼一二楼之间,半空搭了个戏台子,宣布开张后,便咿咿呀呀的唱起来戏。 戏台前围了一圈小孩子,各个仰着小脸,聚精会神的往上看,有小家伙从小就是戏迷,脚尖点地打着节拍,脑袋也跟着左右晃动。 除了大多浪荡公子哥,来酒楼的队伍里,多出许多道靓丽纤细的身影。 她们身着五颜六色的长裙,梳着各式样的发髻,手中纸扇,三两成群说说笑笑,时不时朝着公子们飘过去几眼,时而又低低的浅笑。 氛围热闹极了。 苏漾花大手笔造的那座香桥,引得不少女子从其上过,不知是哪位姑娘率先将香包挂了上去,随后无数姑娘纷纷效仿。 没多大会,香桥的栏杆上便挂满了香包,味道浓郁,芬香扑鼻,夜风吹起,颜色缭乱迷了眼,也醉了心,成了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许子沂坐在店里,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以及外头高高的的香桥,她左右寻找不见苏漾,问了几个小厮,说是见她到外面去了。 她以为她有事情,此刻脱不开身,找她的念头暂且作罢。 苏漾是被圆缺叫出来的。 七夕是热闹的节日,阿牛嚷嚷着要出来凑热闹,一并出来的居然还有上了年纪的兴叔和花婶。 圆缺负责他们的安全,寸步不离的跟着。 阿牛出了门就念叨着要找苏漾,圆缺没了办法,只好带他来天下酒楼。 苏漾又有些日子没有见到阿牛了,小家伙长得就是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的,个子就像雨后的春笋,这次比上次见面,居然又高了些,小家伙长高了些,圆胖胖的脸蛋倒显得瘦削了,不过他的块头依然壮如牛,看起来又憨又结实。 “婆娘!”阿牛兴奋的跑过来,他站到她跟前时,竟然需要低头看她。 苏漾扬了扬眉,笑着摸摸他的头,他主动放低了些,眯着眼睛笑 道:“你怎么好些日子没去看我了?” “你不是要去学堂念书吗?我哪儿好意思经常去打扰你啊,再说了,这不我事情比较多,脱不开身,你来找我也是一样的。”苏漾收回手,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朝他们客气的点点头。 兴叔对苏漾喜欢不起来,要不是当初救了她,或许如今的他,还和以前一样,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这个女人是祸水,他的一次仁慈,就给自己招惹来了麻烦。 他不愿意让阿牛和她过多接触,可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他一日日的渐渐衰老下去,周兴是指望着阿牛给他养老的。 其实给他养不养老无所谓,主要是还有花婶,他总得为她多做打算。 知道劝不了阿牛,索性就由了他去,但他也是真不待见苏漾,见到她始终冷冰冰的。 苏漾并没有把兴叔的态度放在心上,她不是蠢笨的人,知道他心里的疙瘩,尽量不去招惹他的不痛快,只和阿牛闲聊。 阿牛长大了些,心思也多了,听完她的话,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总是找那么多借口,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经常来找你?” “你学业都忙完了,有时间自然可以来找我。” 阿牛哼了声:“知道了,婆娘,我听说你开了些铺子。” 苏漾没瞒着她,指了指身后的天下酒楼, 得意之色尽显:“就是这家,还有天下烤串,就在邻街。” 阿牛瞧着酒楼里人满为患,懒得去凑热闹,倒是对烤串感兴趣,追着问:“烤串?倒是个新鲜玩意。” 苏漾是打心眼里将阿牛当成弟弟看的,他人实在,心肠又直又暖,积极向上的人,总是让人心生欢喜的。 她当即乐滋滋的挑挑眉:“想去尝尝吗?”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苏漾乐了:“我带你尝尝鲜去。” 兴叔和花婶上了年纪,不乐意跟着同去,加上常年与世隔绝的生活,骤然参与到如此热闹的节日里来,他们显得十分拘谨。 花婶从出了门就将身体缩在兴叔身后,只偶尔露出半张脸,用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四下打量。 苏漾示意圆缺送他们回去,之后只剩阿牛了,才跟他打听:“花婶怎么放出来了,不再拿铁链锁着了?” “不了。”阿牛立刻摇头:“我们来了京城之后,王爷就找了柳大夫给花婶看过,开了些药,吃了没多少日子,花婶就不疯癫了。” “不疯癫了?”苏漾惊讶之际,不由的拔高了音量,他们穿梭在喧闹的人群里,也没人注意,她笑了笑,说:“这是好事啊!不过我瞧着刚才花婶的样子,不怎么说话,还是怕见人吗?” “花婶不再成天成夜的闹, 跟她说话她也能听懂,就是她不开口。”阿牛提到这里就沮丧,不过也只是短暂一瞬,他又乐观了:“柳大夫说,再多吃些时日的药,说不定就愿意开口说话了。” 苏漾鼓励他:“会有奇迹的。” 阿牛重重的点头,他在光影绰约之中看苏漾,心里头暖暖的,无论哪次看到她,她都是这么光彩照人,要是能日日看到她就好了。 他们经过香桥时,恰巧碰见不少姑娘在上面嬉戏玩耍,她们所到之处衣香鬓影,吸引着众人的视线。 阿牛看的目不转睛。 苏漾见状捂着嘴笑,阿牛后知后觉,忙尴尬的解释道:“我…我没在看她们,我看的是香桥!” “阿牛你要做好学业功课,将来才会有姑娘喜欢你。” 阿牛当即闹了个大红脸,他又羞又糗的跺脚:“我真没看她们,她们哪有婆娘你好看,我瞧你就够了!” 苏漾一怔,望着少年漆黑眼底流转的情绪,她张了张嘴,声音多了几分清冷:“正是男儿好年华,当多学些本事,为国为民才是。” 阿牛挠了挠头,说:“我知道的。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眼里的疑惑是真的,在这一瞬,苏漾又怀疑,是她想太多了。 她摇了摇头,带着他往烤串铺子走,没成想刚进门,就瞧见李潜怀里抱了个姑娘。 苏漾挑了挑眉。 第284章 为什么抱她 天下酒楼生意火爆,队伍排得老长,有客官嘴馋,忍不住就顺着香桥来到了烤串铺子。 他们奔着烤串来,也奔着那碗赠送的神仙鸡汤而来,因此烤串铺子今天也是人满为患。 人一多就容易出岔子,推搡来推搡去的,卜刀刀作为个小姑娘,一不留神就被人撞到了地上。 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擦踵,谁都没注意到有人摔倒,她可怜巴巴的蜷着身子,艰难的在人群中躲来躲去。 恰好李潜忙完了正事,过来找苏漾,势必先路过烤串铺子,只消往里面瞅了一眼,就眼尖的看到了卜刀刀。 他凝眉冷脸的走进来,拥堵的人群,先是看到他那张如谪仙般的脸,而后被他身上的骇人气质所震慑,纷纷让出道路。 有人认出这是七王爷李潜,吓的连话都不敢说,只沉沉的秉着气小心呼吸。 人群拨开,一分为二,险些呼吸不上来的卜刀刀,顿觉顺畅,她抬头,望见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她跟前。 她一下子认出了李潜。 “王爷?” 她的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沉闷的空气,几欲令人窒息,这会其实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应该是梦 吧? 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得到他的一个眼神,她才能离他这么这么的近。 “还好吗?”李潜看着卜刀刀,见她眼神迷离,皱起了眉头,问:“刀刀?” 近在咫尺的声音,还有这如出一辙的皱眉,他半蹲下时,光线柔和的落在他脸上,让她看清了他的五官。 卜刀刀如梦方醒,她有些愕然,又有些失措,快速的使劲儿摇头,以手撑地往后挪了挪。 “我…我还好。”她解释着:“刚才不小心摔倒了,人太多了,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有伤到吗?” “啊……”面对着李潜的关切,她心中狂喜,面上羞涩,咬着唇摇摇头:“没…没有…我刚才很小心,没被伤到。” “恩。”李潜粗略的打量了她一眼:“那你先站起来。” 卜刀刀没觉得有哪不舒服,除了刚才摔倒时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再无其他。 她不敢太过袒露心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仍和往常一样同李潜对话:“王爷是来找夫人的吗?今天酒楼那边开张呢,她方才就同子沂姐过去了,那个香桥……啊!” 她脚刚踩到地面上,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人站 不稳了,身子直直的往前栽去。 李潜及时拉住了她。 她不经意撞进了他的怀里。 原本他身上就带着股清澈凛然的香味,如同冬日枝头的寒霜,此刻靠近了些许,竟然能品出些幽淡的香味来。 他长相极为张扬,香味却略有几分柔和,和他的人并不太像,不过意外的觉得合适。 卜刀刀心想,无论他怎样,总是好的。 少女的心动来的迅猛而强烈,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都暗暗的感到惊叹。 哪怕很清楚不可以再深陷下去,然而那份心,又岂能是随意控制的了的? 她还在漫无边际的想着,李潜的声音再度将她拉回现实。 他声音更冷了,也带了几分疏离,李潜拧着眉头,不大愿意和别人接触,他自然分得清是真摔还是假摔,所以对卜刀刀的态度还算温和:“刚才崴到脚,才跌倒的吗?” “恩。”卜刀刀正担心他会误会,挣扎着要退出来,李潜也没拦着,白昼顺势接过了她。 她心跳的飞快,没有人知道她的心快要跳出来,她知道自己现在脸很红,所以她不敢抬头,不敢让李潜看穿她的丁点心思。 李潜是多聪 明的男人,她早就有所了解。 “白昼,带她去处理下,我去找夫人。” 卜刀刀低着头道谢,声音讷讷的,不料李潜一转身,就看见了不知何时到来的苏漾。 小女人身后是浓沉的夜色,熙攘流动的人群,她只静静的立在,眼角含笑的望过来,有几分温和,更多的却是好奇。 五颜六色的彩灯做装饰,她娇俏的小脸,越发迷人,眉眼流转风波勾人,修炼了千年的妖精,也不过如此。 李潜走过去,无视了阿牛,只捏着她的小脸,问道:“夫人,为夫刚才没找到你。” “所以我来找你了。”苏漾答,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阿牛,道:“带他来吃烤串。” “让白昼陪他,你跟为夫来。”李潜刚说完,白昼立刻应声,他拉过苏漾要走,却见苏漾走到卜刀刀跟前,关切的道:“崴到脚了就早些回去,有掌柜在这边撑着,你腿脚不方便,就别硬撑着了。” “夫人放心。”在听见苏漾的声音时,卜刀刀那份少女的旖旎心思,瞬间只剩下惊恐。 她知道那见不得光,生怕被苏漾看到刚才的画面,接着猜出来 什么,那样她将愧对苏漾的关切,所以她仍旧低着头。 苏漾却把她小脸抬了起来,她始料未及,目光中满是彷徨慌乱。 “回去让柳大夫给你处理下,不然的话怕是明天要肿起来。睡觉前最好再冰敷消肿,会不那么遭罪。” “……是。” 白昼半搀扶着卜刀刀往楼上包厢走,等他们离开后,只剩下阿牛,苏漾朝掌柜招手,就在这时,阿牛忽然上前,一拳头照着李潜打了过去。 李潜眼疾手快,躲过了他的突袭,退至一旁,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阿牛近来学了功夫?想跟本王切磋切磋?” 他看向熙攘的人群,本来看戏看的很专注的众人,识时务的将脑袋纷纷转过去。 李潜接着道:“不过,眼下这片地方可不大型,开门做生意的,又是如此热闹的日子,等哪天改日闲了,本王同你切磋个尽兴。” “谁要跟你切磋!”阿牛啐了声,他不认识卜刀刀,自然对李潜抱她的行为十分不满:“你刚才为什么抱她?你的夫人明明是她这个婆娘,那你又和别的女子当众搂搂抱抱做什么!你这样做,婆娘会伤心的!你这个负心汉!” 第285章 夫人当安分些 李潜哑口无言,他含笑看向苏漾,苏漾恍若未见,乖巧的站着,静待事情的发展。 这个小女人。 她故意在看热闹。 看穿了她心思的李潜暗暗咬牙,心道晚上要好好收拾她。 几百多双眼睛都盯着这边事态的发展,李潜不过举手之劳,搀扶了下卜刀刀,本是件好事,他没做亏心事,自然坦荡,如实告知。 阿牛闻言后,紧绷的脸色,稍稍有些缓解。 他轻哼了声,仍带着些许的狐疑,好奇问道:“当真?” “若是你不信,大可以问在场的人,刚才的情形,他们都有目共睹。”李潜优雅的说道:“本王心中唯夫人一人尔。” 阿牛到底是少年,虽身材抽条,可心智并不成熟。 提到儿女情长,他的神态度顿时别别扭扭的,不自在的昂起了头,这才跟着去而复返的白昼离开。 打发走了少年,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不敢得罪李潜,纷纷将视线转移到大厅的台子上,说书先生正说得唾沫横飞,慷慨激昂。 李潜笑的邪肆,走到苏漾跟前,抓起她的手,便带着往外走。 苏漾笑问:“上哪儿去?” “带夫人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她 近十年不在京城,并不熟悉,真以为李潜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渐渐起了兴致,好奇的问。 李潜低笑,于人群中侧身回望。 在这一瞬,天地万物似都失了颜色,人如影,灯如豆,星星点点半隐半现,唯有他那张脸,过分好看。 他长眉入鬓,鼻梁挺翘,光影在他脸上流转,他的神情也忽明忽暗。 苏漾有短暂的失神,就是这片刻的功夫,她被李潜拉到怀里,男人微微倾身,嘴唇碰到了她的耳朵,他呼吸时,热气爬上她的肌肤。 她抿了抿唇,身子却酥酥麻麻的,竟无力挣脱。 “一个能够将你藏起来的地方。”他声音里有几分浪荡,在她耳朵上亲了口,才松开她退后几分:“夫人这样才能安分些。” “我哪有不安分?”苏漾冷静下来,不同意的反驳。 李潜只扫了她一眼,轻哼不语。 她自然不知道她有多勾人,她最大的不安分便是美而不自知,到处勾人。 她以为她这样的人不会有谁喜欢,殊不知诚挚坦然就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 她把阿牛当弟弟,阿牛却用欣赏异性的眼光来看她。 她把商星沉当患难之交,当同生共死的兄弟,却忘了 商星沉初见她时就动了男女之情。 她把陈永明当下属,当可以依赖信任的栋梁,却不知陈永明从来都不想只做于她而言可有可无的下属。 李潜自然是醋的,偶尔他会阴暗的想,效仿古人那样,造一座金屋,将她藏进去,从此她的美,只能他欣赏他拥有。 可他又无比的清楚,那样她将不再快乐。 李潜还能怎么办? 只能由着她去。 后来他想通了,再多的人欣赏她的美,那又如何,这普天之下,他自信唯独有他能够站在她身边。 她这样的女子,注定不是居于后院的,注定不是被困在情爱之中的,她是雄鹰,而他能做的,就是放她飞,同时他要自己足够强,这样不管她飞多远,飞去哪里,他都能够随时追上她,为她保驾护航。 她想做的,他成全她,她做不到的,他帮助她,她不愿做的,有他在,就谁都不能强迫她。 他要让她拥有绝对的自由,享受这世界上最奢侈的最珍贵的自由。 两个人出一趟集市,当真不容易。是 一路上他们遇见了不少新鲜玩意,比当初在龙安寺外看见的都要好玩。 除了一些从边境传来的洋玩意,还有摆摊子演皮 影戏的,苏漾偏爱看戏,挤到人群前面看了老半天,等一出戏结束,才被李潜拖走。 她不情不愿的问:“还要走多远?” “京城西山。” “西山?”苏漾没想到去这里。 她小时候去过,这是京城里的唯一一座山,地势平缓,并不陡峭,但却颇有些高度,说是有三四百米,站在西山上,能够将京城盛况一览无余,她印象里,在西山看过一次烟花,缤纷夺目,整个夜晚如同被白昼点亮,至今回忆起仍难以忘怀。 可惜了。 西山后来建了一座行宫,是隶属于前太子的,前太子事变后,西山被封了好几年,近几年倒是开放了,但其上已荒芜,少有人烟。 虽不知李潜带她去做什么,不过苏漾没打击他的心意。 二人终于到了不太拥挤的地方,这里是一个偏僻的小巷,偶尔有些行人走动,他们在暗处停下,并不引人注目。 李潜吹了声口哨,不多时,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两匹高头大马迎面朝他们而来。 苏漾跃跃欲试,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不等马儿停稳,便快步冲上去,一个漂亮的踩地,纵身上马,稳稳的落在上面。 她朝李潜看过去,他笑 骂她调皮,她嘻嘻的龇牙咧嘴. 男人比她优雅,抓住缰绳,长腿在半空划出漂亮的弧度,衣袂翻飞,人便坐在马上。 苏漾犹记得,半年多前看他上马,那时他腿不能行,为此曾窘迫难堪,闹了不少笑话。 “走吧。”他说:“之前一直想同夫人比试比试,始终没有机会,不如借此机会,我们来看看,究竟谁能先到西山。” “比就比!”苏漾豪气的说,她从来不畏惧任何比赛,这些年有赢有输,赢了高兴,输了也高兴,她爱的是这种紧张激烈的感觉。 “那就说好了,先到者获胜,获胜者可以无条件要求对方做一件事,而对方不能拒绝。”李潜笑着说道。 他的眸色隐在黑暗之中,苏漾并未注意。 “好。”她回答,颇有些狂妄:“夫君,需要我让几百米吗?” “夫人有心。”李潜笑着摇头:“不过为了公平起见,还请夫人一定要拼尽全力,切莫对为夫放水。” “那是自然!我可是很尊重比赛的。”苏漾抿了抿唇,做好了准备。 只听李潜一声令下,两匹马急急冲出,他们已经偏离了人群,道路十分宽敞,两人纵马疾驰,万事万物都被抛在身后。 第286章 和你的第一个七夕 苏漾再次惊叹于李潜的进步神速! 她虽嘴上说着不放水,为了不让李潜输的太难看,仍偷偷藏了几分实力,即便这样,她也能感受到他有多强。 他快如闪电,如疾风,如爆裂雷霆,瞬间便蹿了出去,她提马奋力追上,才堪堪于他持平。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她时刻不敢放松,渐渐使出了全部的实力,竟然以外的发现,李潜于她不相伯仲! 苏漾这时候似是才想到,关于这位被放逐王爷的传奇的过往。 他一直都是优秀的。 先入为主的印象,让她误以为他是病殃殃的,是孱弱不堪一击的。 实际上,在她还年幼的时候,在她还只知道玩泥巴的年纪,李潜就在漂浮动荡的皇权里小心的筹谋,为自己谋得立身之地。 他们之间的差距,从来都存在! 哪怕荒废了六年,只要他想捡起来,就能迅速的成为巅峰人物。 因为他本来就很强! 他们冲出了喧嚣的城池,出了城门,大越朝的律法规定,每逢节日京城中没有宵禁,于是他们看到大量的人同样涌出了城。 大多都是些年轻的男女,他们相伴而行,七八个人边走边聊,脸上 洋溢着欢乐的笑容,还有成行的恋人,双双羞涩,叫人看红了脸。 苏漾和李潜只是匆匆一瞥,连人带马眨眼就融入了更漆黑的深夜深处。 从京城出来,尘世的烟火气息稍减了几分,空气中扑鼻而来的是芳草的幽香。 晚风很轻柔,可吹过来却带着些急切,凉爽非常,苏漾朗声大笑着喊痛快。 二人的比试并没停止。 他们从中找到了乐趣。 长长的路途,时而李潜在前引路,时而苏漾跑到前面,她惯常喜欢出风头,越过他之后,频频回头挑衅,催着他快些上前。 李潜懒懒的笑,不见他越过她,倒是十分精准的始终和她保持着半个马身的距离。 苏漾是多聪明的人! 她在军营的近十年,可不是随便混日子的,一眼就看穿了,他是在让着她! 要是放在军营,她定会厉声呵斥,怪他破坏了比赛的意义,可她知道这是男人讨好她的小心思,抿了抿唇,只笑着专注脚下的路。 长达半个时辰的路,眼瞧着就要到了。 苏漾仍领先半个马身位,她并不掩饰得意,扬鞭挥在马身上,卯足了劲儿的往前冲:“李潜,再不使出十分力气,你 可要输了!” “先让夫人几十米,为夫稍后就来。”他话说的不紧不慢,语气也不傲慢,甚至还有些慵懒的感觉,但就是听着非常嚣张。 苏漾私以为,主要因为他那张脸长得太过冷傲邪戾了。 她轻哼了声。 欣赏归欣赏,惊叹归惊叹,她认为李潜厉害,但她相信自己也不差,至少不至于差到被他让几十米还输了吧? 她不信李潜能够在短短百米的距离里,在让她几十米的情况下,还能赢了她! 真当她第一女将军的名号是纸糊的吗? 呸! 苏漾的斗志被激励起来,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两腿夹着马身,用力挥动马鞭,马儿嘶鸣,她如离弦的箭射了出去! 只是眨眼的功夫,她便冲出了几十米,也就是在这时,她听见了又一道马儿嘶鸣声! 李潜追上来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手心都不由得出了汗,她紧紧抓着缰绳,抡圆了胳膊往后甩,就是在这时,李潜追了上来! 他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发出一声淡淡的轻呵声! 这个臭男人! 他在挑衅她! 苏漾哪肯落在人后,头脑一热再度冲上去,然而很快,李潜却强力拉住了 马儿,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一身白衣,回首朝她望来。 他果然比她先到! 苏漾愕然极了,看着最熟悉的男人。 她见过他最落魄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也记住了此刻他意气风发满眼星辰的模样。 “你赢了。”她愿赌服输,惊讶过后迅速冷静下来,她为他感到高兴,并没有一点输了后的气馁,挑挑眉:“夫君,你可以啊!” “如何?” “厉害!”她竖起大拇指:“是苏漾有眼不识泰山了。不过,若有下次,我定然会赢你。” “那为夫等着。”李潜并不打击她的自信心,他就爱这样的她,自信而饱满,充满希望与力量,他笑着道:“走吧,我们上山。” 他们把马拴在山脚下,先后往上爬。 月色并不皎洁,视线有些昏暗,李潜拉住苏漾的手,他的手心是那么温暖,还带着些许的汗意。 苏漾看着走在前面的背影,坏心眼的挠了挠他的掌心。 男人顿了顿,下一刻将她的手牢牢锁住,他的大掌有薄茧,轻微的摩擦,让她感到酥麻的微痛,过后又异常的热。 “调皮。”他忽然顿住:“夫人不老实,为夫只能抱着你了。 山路不大好走,你乖点。” “我自己来。”苏漾才不愿意被他抱呢,一来心疼他的身子,二来则是她不习惯。 “苏漾。”李潜叫住她:“为夫想抱你。” 他说的认真,光影很稀薄,他的五官和神色都令人捉摸不透,可她就是知道,他此刻无比的真诚。 她笑了笑:“夫君如此强烈要求,那便给你这个机会吧。” 李潜自从能站起来之后,身体一日比一日健壮,偏偏他属于那种穿衣显瘦的身材,平日里是看不出的,只觉得他依旧纤瘦,直到被他切实的抱在怀里,才知道他的肌肉有多硬,被他抱着是多么有安全感的一件事。 他走的很稳,两边都是狂野生长的杂草,明明是上山的路,他走的却如履平地,脸不红气不喘的。 苏漾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耳边听着他怦然有力的心跳,脸有些发热。 夜晚是沉默的,只有他的脚步声,一下下落在耳朵里。 她觉得得说点什么,轻咳了声,开口道:“咱们上山做什么?” “过节。”他说,胸腔跟着说话轻轻震动:“七夕节,自然要和夫人一起度过。这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七夕,不能马虎。” 第287章 他想要的是什么 苏漾其实不太在意这些日子。 她把每天都过得充实认真,自然不会觉得哪天留有缺憾,但有人为了她,如此郑重其事的对待节日,让她感到了她是重要的。 这种感觉让人愉悦畅快。 她开心的嗯了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稍稍蹭了蹭,旋即男人低沉的笑声,和着秋夜的风钻进她的耳膜。 “你笑什么?”苏漾用小拳头捶了他一下。 他笑的有点坏,偏偏声音又温柔,搭配上那邪气的脸,即便再清心寡欲的人,都招架不住。 “笑为夫命好。”他回答她:“为夫上辈子积了多少德,今生才得这么好的夫人相伴。” 他低下头猝不及防的吻了她一下,苏漾愣愣的,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忘记了,只傻傻的抬着头,李潜得意的吹了声口哨。 苏漾抿了抿唇,有些意乱情迷。 李潜的身子养的越来越好了,几百米的山路走下来,都气息平稳,不见丝毫狼狈神色。 两个人到了山顶,苏漾一眼就瞧见了前方的东西,只见一个巨大的气球下挂着一个竹筐,竹筐直径一米多,能容纳两三人大小。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跳下来,颠颠的往前跑去:“倒是个新鲜玩意。 ” 苏漾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她绕着走了两圈,将它打量的仔仔细细。 这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新鲜东西,大致是由三部分构成的,最上面的是圆滚滚的气球,最下面是个吊篮,中间的则是放着一捆火把,苏漾莫名想到了天灯,托腮看向李潜:“这个篮筐能装人吗?” “恩。”李潜耸肩笑笑:“夫人要不要试试?” “我坐进去?” “恩。”李潜拍了拍手,从暗处跳出来两道身影。 苏漾见怪不怪,神色自若的轻轻抚摸了下,问道:“这是藤条编的篮筐。我坐进去之后,会怎么样?不会掉下来吗?” 李潜率先坐了进去,他搀扶着她跨进来,苏漾觉得是真稀罕,抬头往上看,惊讶道:“有点像天灯。它也会飞吗?会飞上天?” “对,夫人真聪明。”他捏捏她的鼻尖:“想不想试试?” “当然!”苏漾兴奋的扬起小脸看他:“我小时候就想像小鸟那样飞来飞去,在军营的时候,玩过那种大风筝,算是过了把瘾,不过距离那次飞上天,已经有好几年了,李潜,快让它飞起来。” “好嘞。”他喜欢看她笑,立刻应声回答,两个暗卫走上前,对着黑漆 漆的山下不知在看什么,过了会儿,回来时朝李潜点点头。 李潜摆摆手,他们便取出火折子,点燃了那捆火把。 “夫人怕不怕掉下去?”他和她挨的很近,单只手扶着篮筐边缘,另只手则揽着她的肩膀。 “怕。”苏漾实话实说,她低头观察篮筐,嘟囔道:“但夫君做事我是放心的,肯定不会让我掉下去。” 李潜低低的笑,没有回答。 篮筐本就在山顶边缘,两个暗卫上前推了一把,他们便直直的往下坠。 苏漾很紧张,但她瞧李潜神色自然,也没有表现出来,不动声色的抓着篮筐边缘,奇怪的是,没过片刻,燃烧的火把蒸腾起的热气,使得他们不降反升,越升越高,稍微往下看,竟然能够将西山的景象一览无余。 “哇!”苏漾发自肺腑的惊叹:“太神奇了!我们会一直飘吗?” “恩。”李潜打趣她:“为夫要将夫人带到天涯海角去。” 苏漾才不吃他这套,沉默的琢磨了会儿,说道:“热气蒸腾,催使它上升,上面的气球不会被火烧掉,应该是用了防火的材质?” 李潜见她追着问个不停,才交代起在他被放逐那几年,遇见个奇奇怪怪的人, 会做不少奇奇怪怪且从未见过的玩意。 “他说这个叫热气球,也可以叫天灯,他说他还有一个愿望,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实现,就是能够到海底去游览一番。” “游泳去啊。”苏漾不假思索的道。 “不。”李潜笑着摇摇头:“他说的可不是游泳,他在研究一种装载人的小船,但是这种小船可以在海底潜行,不像我们平常所经常用的船只,只浮于河面。”他说到这里,挑了挑眉:“为夫觉得这人甚是有趣儿,便同他结交成为朋友,等哪日有机会,带夫人去看看。” “好!” 苏漾知道李潜的眼界,能够入他眼,并被他称之为朋友的,说明此人相当有本事。 不说别的,单单说这个热气球,就足够惊艳世俗了! 热气球飘飘荡荡,飞行的竟然十分平稳,出了西山,顺着风向,往京城里面飞。 夜风温柔的吹拂,仰头是浩瀚无垠的天际,低头则见出行的三两成群的行人,他们说说笑笑,十分惬意。 突然有人不经意抬头,看见了苏漾,忙惊讶的呼朋唤友一起看。 于是苏漾则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那是什么!是仙人吗?”在郊外并不嘈杂,声音很快传过 来,苏漾有些兴奋,朝他们摆摆手,对方几个人怔然,而后欢呼起来。 “李潜!”苏漾高兴,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他们把我们当仙人呢!太好玩了!” “你别乱晃。”他拉住她的腰身:“安分点。” “好嘞!夫君说什么,奴家都听你的。”她被哄得高兴,口吻也染着笑意,冲着李潜撒娇,让他眸色沉了几分。 热气球乘风而行,很快飘到了京城,放眼望去,万家灯火,格外辉煌灿烂,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潮水,俗世的烟火气息让人为之心动。 “真好。”苏漾道:“百年才换来的盛世安稳,画面好美啊。” “恩。” “李潜。”她突然正色,在这样的繁华喧闹中,她的声音沉静而冷寂:“其实到现在,我还不懂,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说他想要公平公正想要找出真相,事实上他的确是在为之努力,苏漾想问的是,如果最后证明前太子的那场暴乱,是由太子和当今皇后一手策划陷害的,在太子下马之后,他想要那个位置吗? “夫人想问的是什么?”李潜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不妨直说。” 苏漾几不可闻的吸了口气:“你想坐龙椅吗?” 第288章 天上人间唯卿卿一人 场面一度很尴尬,苏漾怪异的看着李潜,自从她问了那句话之后,他就在笑。 不同于往常低沉优雅的浅笑,而是畅快的哈哈大笑,仿佛她问的问题极其愚蠢一样。 苏漾抿了抿唇,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下。 “别笑了。”她有些羞红了脸:“有什么可笑的?” “自然可笑。”李潜拉着她坐下来,两个人倚靠着篮筐,肩并着肩,他捏捏她鼓起来的小脸,哂笑:“为夫疯了?龙椅硬邦邦的,还不如坐软塌,更不如和夫人躺在床上,天下有多少快活事儿等着为夫去享受,为什么想不开要去争那一张椅子?” 苏漾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更加惊讶:“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拔掉李瞳?我知道你如今还想对付李融。” “夫人此话错矣,并非为夫想对付他们,而是他们要对付为夫,我不过是反击而已。我的确没想过要坐那张龙椅,但我必须要很强,强到没人敢来招惹我,这样以后才能保护你。站在高处,才有选择的权利,站在低处,只能被选择。生在皇家,无非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能不能活到最后,靠的全是本事。” 他顿了顿,继续说:“大越想长远的发展,君主必须要是个有能力的人,显然 李瞳不是,李融也不是,把这些没什么能力的窝囊废早点踢出去,省的碍眼。” “至于夫人问的,为夫究竟想要什么?那么我想,现在可以告诉你,为夫只想调查清楚真相,为皇兄洗清罪名,将母后从冷宫接出来,然后好好做个王爷,白日为民为天下建功立业,晚上则为夫人做牛做马。等再过两年,咱们生几个孩子,就这么好好过日子。” 苏漾动容,想到了什么,问他:“夫君不纳妾?” “不纳。” “不养外室?” “不养。” “日后不会眠花宿柳?” “不会。” 她笑出声:“为什么?” “为夫有你便够了,这世间纵有他人千好万好,都比不上一个你。” 苏漾笑不出来了,甚至有点想哭。 其实她很少被感动的,因为见过太多生死,对生命自然有着超与常人的理解,所以她以前是瞧不上男女间的那些情情爱爱的。 她总觉得那些都太过柔软酸腐,和天下大义生死存亡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可就是这不值一提的感情,让她此刻心口发闷,眼眶发酸。 要知道在这个男人三妻四妾习以为常的朝代,像李潜这样的身份,肯许诺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能不让她心潮澎湃? 她偏 过头去,不再看他,而是起身望着脚下的京城. 浩渺人间似梦似真,她觉得以后的七夕节,于她而言都有了不同的意义,这些意义都是李潜赋予的。 热气球吸引了人们的注意,起初有人仰头观望,以为是天灯,直到苏漾和李潜站起身时,下面的人才恍然惊呼不已。 有些小孩子则追着闹着随着热气球跑,然而他们穿梭在拥挤的街道,很快被甩在了身后。 热气球飘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将整个京城游览了一遍,俯瞰京城别有一种风味,他们落到地上的时候,苏漾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李潜搀扶着她下来,问她:“还想玩吗?” “恩。”她看天色已晚,筹备酒楼开业至今的她,也感到些许疲惫,主动接过话说:“等下次再玩。” “好。”李潜看了下四周,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王府有些远,回去的路上会经过酒楼,不出所料的,苏漾进去看了眼。 即便已经入了深夜,酒楼里依然客流不减。 苏漾没看到许子沂,倒是见商星沉阴着一张脸,立在柜台后。 有喝醉酒的见他面相少年,想要来打趣几句,被他冷冰冰的眼神一瞪,顿时酒醒了几分,讪笑着呵呵离去。 苏漾没忍住,轻笑出声, 引得商星沉这才看过来,他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什么,见到李潜也在,就什么都没说。 “许子沂呢?” “她回去歇息了,说是困了。”商星沉例行公事般回答。 “那你怎么来顶替她了?”这才是苏漾好奇的,人商星沉脾气大着呢,除了卜刀刀能说动他,其他人的话,他惯常不听的。 他和许子沂向来不对付,两个人凑一起,一个叽里呱啦擅长吵架,一个牙尖嘴利无情毒舌,往往见面就吵得昏天黑地。 商星沉竟然屈尊降贵的来接替她的活? 她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漾的问话,让商星沉神色不大自然,恰好仲纹从厨房出来,瞧见了苏漾,招呼着凑过来,又听见二人对话,哈哈笑出声。 “他啊!”仲纹捋了捋胡须,压低了声音,但其实声音还是很大:“子沂说他要不答应,就要嫁给他。” 仲纹说完了哈哈大笑,商星沉脸色更难看了,倒是苏漾轻笑了声,称赞道:“这是个好法子。” “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换成老夫,平白捡了个媳妇儿,都得偷偷乐死,他倒好,二话不说立刻上岗。”仲纹瘪瘪嘴:“我瞧着子沂那小姑娘就挺不错的,这小子脑袋不太好使哟!” 苏漾 看天色晚了,催促着老人家回去歇息。 仲纹没推辞,一行人出了酒楼,走上香桥,这时香桥栏杆上的香料已燃烧殆尽,只剩香味久久不消散。 “这桥弄的不错。”仲纹说:“上次见到这个好的桥,还是在宫里面的时候。” 夜色深了,行人渐少,下了香桥,就是烤串铺子,苏漾本想直接回府,意外卜刀刀居然还在,又拐进了铺子。 她一进来,卜刀刀就看见了,笑着招呼:“夫人,王爷,你们怎么又来了?都这么晚了。” “不是崴到脚了吗?怎么没回去歇着。”苏漾打量她,见她只在柜台后坐着,看不出异样。 卜刀刀摇摇头:“回去也睡不着,夫人就别为我担心了,倒是你和王爷,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疲惫,你们先回府吧。” 她说着笑笑,从始至终不敢看李潜,说道:“而且商星沉在酒楼,我还要同他一起回去呢。” “那好,不忙了早些回去。”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 男子生的俊美,一张娃娃脸,不失少年的稚嫩,然而他的眸子却很多情。 他来到柜台处,轻叩桌面,温和的开口:“姑娘,听说你们家的烤串很好吃,在下初次来品尝,有没有推荐的口味?” 第289章 废物就是废物 卜刀刀对这个男子很有好感,一来是他很有礼貌,且态度温和,举手投足间颇有风度,让人不由得愿意亲近,二来则是,他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但眉眼却和李潜有几分相似,她从他身上感到几分莫名的熟悉,无形中对他少了些防备之心。 她热情的推荐了几款口味,男子皆细心的听着,随后按照她推荐的口味,都点了些烤串。 卜刀刀没曾想,他出手如此阔绰,明明只有一个人,点的分量却够好几个人吃。 “您吃不完的。”她好心提醒道。 “不是还有姑娘你吗?”他朝她眨眨眼睛:“美食美酒美景皆在,当有美人相伴,才是快事,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成全在下?” 卜刀刀红了脸,嘴上说着不合礼数,内心蠢蠢欲动。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男子的邀约,而且这个男子和李潜长得有些相像,主要是因为后者,她才有些心猿意马。 她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男子,商星沉的容貌便是很出色的,但他不是李潜,和李潜的长相并不相同,所以她并不乐意给他好脸色。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 李融看穿了她的踟蹰,内心轻笑,面上却仍温和的劝说道:“我大越民风开放,又有什么于礼不合? 你我二人愿意就可以。” 他坐下来,温起酒,眼睛含笑的盯着卜刀刀看,一副她不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卜刀刀真有些不知所措。 平日里倒是有些喝醉了酒戏弄她的,每每那个时候,她都会色厉内荏的呵斥他们离开,再不济还有小厮们给她撑腰。 然而眼下的男子,风度翩翩,态度和煦,他彬彬有礼的邀请她,含情的眸子,像是春日的湖水一样,拨动她的心弦。 卜刀刀抿了抿唇,脸颊烫的厉害。 她迟疑着没上前,目光却不受控的时不时朝那边看去,只见小厮将烤串呈上之后,他并未动筷,只是一杯一杯的饮酒。 察觉到她的目光后,他轻轻的耸了耸肩,朝她举起酒杯,轻轻的往桌上一放,随后一饮而尽。 他始终没动烤串。 卜刀刀大概懂了他的意思,盛情难却之下,无奈的只好单腿朝他蹦过来。 好在距离并不远,瞧见了她行动不便,李融立刻起身,他摇着头走上前,一只手搀扶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位置上。 “姑娘。”他给她斟酒,递到跟前:“尝尝,你们这儿的桃花酿的确不错。味道甘甜清冽,适合你们小姑娘喝。” 卜刀刀没接,他便一直举着杯。 这是他的惯用招 数吗? 她实在没辙,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也不乐意不给他面子,笑着接过来,轻抿了口。 和他说的一样,没有辛辣的刺激,多得是柔和的甜味儿。 “怎么样?” “好喝。” “那再给你倒一杯。”李融说着解释道:“这酒不醉人,姑娘又在铺子里,在下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想答谢姑娘而已。” “也…也不用太客气。”卜刀刀接过酒,咕咚喝完了,她不好意思的擦擦嘴角:“那都是我分内的事情,不必太感谢。” 李融不置可否,催促着她尝烤串,卜刀刀推拒几下,根本招架不住他,到后来竟听话的陪他吃了许多,撑的肚子都要破了般。 她没醉,喝多了之后,仅仅有些微醺,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欲飘飘然,这让她少了些拘谨,多了些笑容和话语。 少女长得不算丑,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白牙齿,洋溢着蓬勃朝气,让人如沐春风里。 哪怕李融是带着毁灭她的目的而来,都无法否认,在这一刻,他被她真挚又热烈的笑容所感染。 他本来是不想亲自出场的,都怪郑昌其不中用,跟踪了十多天都没找到对她下手的机会,还被李潜抓到几个兄弟,折进去了! 废物就是废物,找 那么多借口,也掩饰不了他是废物的事实。 “不如王爷您亲自上?”郑昌其同他说:“小妮子长得好,身材也好,您搞到手,能够让小的也爽一下就好了!咱们拿苏漾没办法,还不能弄死她最得心应手的助手吗?” 李融知道,这小妮子在厨艺上颇有天赋,一旦她死了,苏漾那个店铺还怎么开下去? 店铺倒了,李潜没了资本,没有成就,自然不会得到越武帝的重视!到时候他再稍稍煽风点火,他的处境就会和以前一样! “对付个小丫头,还用不着本王亲自出手。”李融一开始不同意,这么回答郑昌其的:“随便找个男人过去逗她玩玩就可以了。” 他向来不喜欢沾惹一身腥,都是隔岸观火,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不料郑昌其却道,小妮子对李潜春心萌动,李融这才来了兴致。 但凡和李潜有关的,他都想一争高低。 他自认条件不差,模样俊朗,和李潜不相上下,小妮子没见过他,自然会喜欢李潜,只要见过他,哪里还会看的上区区李潜? 所以他来了,他要让卜刀刀见见世面。 很显然,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她没有拒绝他,和他同吃同喝,把酒言欢,这就足够证明他的魅力! 玩弄一个少女的感情,于他而言就是信手拈来的小事,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心思! 他知道他有多迷人,真不是他吹牛,只要他愿意,苏漾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不过他看不上苏漾罢了,就算长得娇滴滴,到底是个力大无穷的怪胎,他可不喜欢怪胎,也就李潜才会喜欢。 和卜刀刀在一起,让李融自信心爆棚,他不知不觉喝多了酒,少女被他哄得喜笑颜开,两腮羞的红通通的。 他不以为然的暗暗讥讽,约莫着打烊的时间,在商星沉赶过来之前,离开了铺子。 今天来引诱卜刀刀的目的达到了,他不能表现的太急切,若即若离,给她一种神秘感,她才能对自己念念不忘。 李融潇洒离去,就像来时那样洒脱,他知道卜刀刀的目光就在身后追随,于是得意的翘起了嘴角。 他可真是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啊! 卜刀刀知道自己喝多了,乖巧的等商星沉来接她。 商星沉模样偏女相,清秀极了,恢复记忆后的他退去了稚嫩,有些不苟言笑,阴沉沉的,进到店铺看见了醉醺醺的女子,眉头一拧:“我不在的时候,谁准你碰酒的?” 他扫了眼桌子,眉头拧的更深:“刚才和你同桌的人是谁?” 第290章 本王睡小姑娘去了 卜刀刀撒泼,硬是爬到了他背上,打了个酒嗝,才懒洋洋的哼哼:“刚刚啊!一个客官!长得非常英俊!” “是吗?”商星沉哼笑:“有多英俊?” “和王爷那么英俊!”她说完感到害羞,把脸埋在他背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不对!王爷最英俊!没人能比得上王爷!” 商星沉这下彻底没了表情,他没再说话,幽静的路上,只剩沉沉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 提到李潜,就不可避免的想到苏漾,以及那个和她同床共枕的风雪夜。 他知道当时是迫不得已,苏漾根本没有把那个夜晚放在心上,可惜他做不到那么坦荡,他心里藏了念头,自然念念不忘。 有些情愫的生长,快的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并不觉得他对苏漾另眼相看,不过是个长得好看些,性格刚烈有趣些的姑娘罢了,可他却一次次的被她折服,欣赏她欢喜她。 在那晚之前,所有的情感都是不声不响的,就连他都觉得那不是喜欢,可那晚像是个神奇的分水岭,让他突然认清了对她的心思。 不过只是一晚,同床共枕的一晚,什么都没发生的一晚。 他把心弄丢了。 商星沉觉得可笑,自嘲的笑出了声,思绪也收了回来。 就在这时,脖子上传来一阵 濡湿,他浑身僵硬的顿住,感觉到小姑娘用舌尖轻舔他肌肤,喃喃的开口道:“王爷……” 声音娇弱带着颤音,听得他眸色一沉。 他叫她的名字:“刀刀?” “恩?” “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他劝说她:“你不适合王爷,别去飞蛾扑火。” “哦。” 背上的人兴许是真喝醉了,不哭不闹的异常乖巧,他说什么她都答应,然后又将唇贴在他脖子上,喃喃的喊王爷。 商星沉清秀的脸上,掠过一抹无奈。 他想,他连自己都管不好,又怎么去说教别人? 好在齐春凤马上要来京城了。 等齐春凤来了,她说的话,刀刀多少能听进去些吧? 他是今天晚上刚收到的消息,齐春凤派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想卜刀刀想的格外厉害,一定要来看看才安心。 齐春凤早些年离开京城,曾发誓再也不踏进一步,明明他们才刚从北疆回来,她又立马追着赶来,兴许来京还有别的事情。 他本来想今晚告诉她的,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看她这副醉醺醺的样子,还是等明天酒醒了吧。 月色悠悠,怡然动人。 众人期盼许久的七夕,就这么过去了。 街道上的小贩第二日开张迎客时,赫然发现,昨晚上轰动一时的香桥,又像是凭空 消失了般,于是不禁再度感叹,苏漾的神通广大。 天下酒楼开张前的造势十分到位,七夕当天的盈利可观,百姓们口口相传,天下酒楼一宿之间就站稳了脚跟。 相比较起李瑁的得意居,苏漾的天下酒楼,更受普通人的欢迎。 得意居是个销金窟,去的非富即贵,一顿饭钱都是普通人一年的收入,所以大部分人都望而却步。 天下酒楼不一样,物美价廉,味道极美,只需要花上一点钱,就可以尝到前御厨的手艺,这太值了! 苏漾的生意红红火火,每天两个店铺来回跑,忙的脚不沾地,自然少了时间去关注其他事,也忽略了卜刀刀。 卜刀刀和李融进展神速。 李融每天晚上,都会抽不太忙的时候来找她,他知道戏弄小姑娘的套路,又温柔会哄人,所以两个人只是吃茶聊天,也觉得开心。 卜刀刀因着他那张有一两分酷似李潜的脸,对他格外的包容,他提出的要求,她基本上都答应。 他让她给他唱歌,她便轻声和着。 他让她为他跳舞,她便将他拉到包厢,为他跳北疆的舞蹈。 他称赞她好看温柔,她会和其他女子一样,矜持着红了脸,笑意却藏都藏不住。 他后来约她出去,他们一起划船,一起月下散步,他带她 看烟花,他们甚至互相赠送信物。 这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着,苏漾没有发现,商星沉也没有发现。 他每次都会掐好时间,在打烊前,将她及时送回去。 整整一个月都是如此,他们打得火热,如胶似漆,谈情说爱都在偷偷摸摸中进行,倒是多了些刺激,让人更兴奋。 李融觉得,卜刀刀被他征服了,她一定爱惨了他,所以,他打算跟她表明心迹,当然,他的目的在于引导她说出她的心迹。 只要她开口承认爱上了自己,那就证明他赢了,证明他比李潜更有魅力。 少女之所以会先喜欢上李潜,是因为没有遇到他,一旦遇到了他,她还记得李潜是谁吗? 瞧瞧这些天她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只要他开口说想要她,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献身。 李融沾沾自喜,心中无不骄傲。 戏弄少女的感情,真的太没意思了,小姑娘可爱是可爱,阳光是阳光,但就是太单纯,也太愚蠢了。 连玩弄她和喜欢她都分不清,一点心眼都没有,不知道她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要说他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也不客观,他至多是馋她的身子。 年轻新鲜的身体,谁不喜欢呢? 李融嘴角划过一抹笑,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相反,还暗暗嘲 讽卜刀刀的涉世未深,活该被骗。 这天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他在府上喝了些酒,才晃悠悠的往外走。 郑昌其小心跟在身后,询问:“王爷今晚回来吗?” “不回。”他笑的懒懒的:“本王睡小姑娘去了。” “嘿嘿嘿!”郑昌其呵呵呵的猥琐道:“王爷您先享用,等您腻了,再扔给兄弟们享受享受!那小丫头皮肤白嫩,看着就带劲儿!” “等着吧,乳臭未干的小妮子,睡一晚尝尝鲜就够了,明儿个就给你们玩。” “那小的先代弟兄们给您道谢了!” 李融摆摆手,走几步想到什么,说:“明晚你们做的时候弄干净点,可别让李潜查本王头上来。” “放心放心!”郑昌其举手,再三保证道:“祝王爷今晚快活!” 李融去了趟珠宝行,挑选了几件首饰,大概因着今晚的事情,他有些兴奋,脚步都轻盈起来。 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又不是没睡过女人!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后,又将步子放的很慢,尽显从容优雅。 天下烤串的铺子里,苏漾依旧不在,他远远就瞧见了卜刀刀,她正坐在柜台后,巴掌大的小脸微垂着,拧着眉头苦恼的在拨弄算盘。 李融轻咳了声,他慵懒的靠在门上,笑盈盈的喊她名字:“刀刀。” 第291章 被拒 卜刀刀异常烦恼。 苏漾今天说让她学记账,还教她用算盘,可她在这方面极其蠢笨,苏漾教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勉强强学会。 结果苏漾一走,她立马又忘得干干净净,只能对着算盘愣愣的发呆。 店铺里的掌柜家中有事,请了长假,本来他在的话,还能同他请教,眼下铺子里都是些大字不识的文盲,她求助无门,只能拧眉。 听到李融的声音,她顿时眼睛一亮,兴奋的抬头道:“重锦!” 李融挑挑眉,他特别喜欢她这副依赖他的小模样,就像是离了他都不能活。 他再度在心里,为自己的魅力感到骄傲。 “恩。”李融回答,他没告诉她真名,只说了他的字,算不得骗她:“我在呢。” “哎呀,你快来!”卜刀刀撒娇,这些日子,她下意识的把李融当成了李潜,她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对他格外信任依赖:“你来。” “不来。”李融偏要看小姑娘求他,本来只是倚着门,换成了整个后背靠在门上,他朝她睨了眼:“说句讨巧的话,便应了你。” “重锦!”她气的跺脚,看看四周没人注意,才飞快的叫了声:“哥哥!” 小姑娘脸颊飞上红云,明丽的五官生动活泼,是少女怀春独有的娇憨和羞涩, 极大的满足了李融的成就感。 他勾起唇角,又得意又嫌弃,眼神中飞快闪过一丝阴鸷,随后才走到卜刀刀跟前。 “怎么?”他拧拧她的鼻子,亲昵的询问:“皱着眉头,遇到什么难事了吗?要哥哥帮忙?” “这个算盘要怎么用?”她歪着头问,表情很认真:“刚才夫人教过我好几遍,可是我忘了,那个口诀是什么来着?” 李融知道她说的夫人指苏漾,于是下意识的问:“夫人还在这里?你怎么不让她教?” “夫人走了。”卜刀刀没什么心机,老实回答:“所以我才苦恼,你会吗?重锦哥哥,你教教我。” “会倒是会,教也能教,不过……”他看看四周:“这里太吵了,我们去别处。” 卜刀刀最近经常和他一起出去,每每都能平安归来。 因此,在她心里,他是和李潜一样,让人安心的存在,所以不假思索的带上算盘跟他离开了。 他们去了湖边,还是往常用的那艘船,李融率先上去,然后朝她伸出手,卜刀刀抓住他的衣袖,不料他直接将她抱起丢进船舱。 “重锦?” 卜刀刀察觉出今天的他有些不一样,但很快他便洒脱的笑笑,坐下来给她倒酒,一本正经的开始教她打算盘。 估计是她想多 了吧! 李融教的办法比苏漾要简单,口诀也更精简,她学会之后,他要求她背下来,小姑娘乖巧听话,当真硬是背住了。 “记住了?” “恩。”她很有自信。 “那我说几个数,你用算盘实践下,我看看到底学会没。” “好。”小姑娘抿着唇,想了想,说道:“我还不太熟练,可能会慢一些。” “无妨。” 李融先说了几个三位数相加减的,又说了几个四位数相加减的,卜刀刀动作很慢,他面上不显,心里冷冷的发笑。 说真的,连算盘都不会的女子,真是蠢的让他看不起。 果然小姑娘只能尝个鲜。 他耐着性子等她算完,又配合的称赞了她一番,当然都是些违心的话,就哄得小姑娘娇笑连连。 “学会了,那喝点酒?”李融觉得那种事,有酒助兴会更好。 “好。”卜刀刀答应的爽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还和他说:“这是什么酒?比桃花酒还要好喝。” “露酒。”他侃侃而谈:“采取晨露和酒一起酿造而成,费了些许功夫,但味道却十分纯净。” 卜刀刀喝了不少露酒,初尝没滋味,没想到后劲儿颇大,等她意识到自己真醉了的时候,人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笑的咯咯的,歪在桌子上 ,朝李融道:“重锦,我醉了,你等下送我回去。” “送你回去做什么?”李融哂笑,他靠近后,捏起她的下巴,在她乌黑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倒影:“我心属你,你当真不知?” 他们距离太近了,近的让人浑身血液躁动不安。 卜刀刀推了他一把,没推动,他反而将她抱在怀里,取出买的珠宝,拿给她看:“刀刀,这是送你的,我…我喜欢你。” 哪怕醉的再沉,她还是愣住了。 她瞪圆了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人,她觉得她是在做梦,不然为什么李潜会跟她说这些话呢,李潜喜欢的不是夫人吗? “不。”她摇摇头:“不……王爷……我…你不能喜欢我……你喜欢苏漾…喜欢夫人…我们不能对不起她!” 李融的唇都要落在她嘴巴上,在听到她的拒绝时,脸色就沉了下来,等听完了全部,气的笑出声来。 她把他当成了李潜? 这么多天来,他和她朝夕相处,卿卿我我,她明明对他死心塌地,醉酒之时居然还想着李潜? 这个浪荡的小贱蹄子! 强烈的自尊与生来的骄傲,让他接受不了现实! 李融死死掐住她的脸,小姑娘发出痛苦的低吟,他也恍然未闻,他狠狠咬上她的唇,血腥萦绕口腔时,才松开 她。 他看见卜刀刀流泪的眼,低吼道:“你看看我是谁!” 卜刀刀觉得痛,迷迷糊糊听清了他的话,于是她睁大了眼睛,眼前人模糊的五官渐渐清晰,她还是怎么瞧怎么像李潜。 “王爷…刀刀喜欢你……刀刀不敢说……”她突然扑上来,抱住李融的脖子:“刀刀不能对不起夫人……可是刀刀好想你……梦里会梦到你……我知道这是梦……只有梦里你才会这样任由我抱着……我最近遇到一个和你有些像的男人……和他在一起很开心……我想,我和你在一起,应该也会很开心……可我没有机会,呜呜。” 她说着,将脸凑过来,满脸濡湿,让濒临疯狂的李融再也忍受不了。 他一把将她拉开,拖着她走到外面,一下子将她丢进了河水里! “啊!” 卜刀刀不会水,秋水带着寒意,让她打了个机灵,酒意醒了一大半,当看到自己浮在水里时,剩下的一半酒意也被吓没了。 她用力拍打水面,不想沉下去,仰头见李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忙朝他呼救:“重锦!救我!我怎么掉下来了?” “刀刀,你和我在一起,愿意亲近我,只是因为我眉眼长得有几分像李潜吗?”他明明是气极了,偏生嘴角挂着残忍的笑。 第292章 你自找的 卜刀刀慌了神,她辛辛苦苦藏了许久的秘密,就这么被人得知了。 她看得出来他很生气,她知道把他当成另一个人,对他极不公平,她很清楚这么做是不对的,可她太想拥有一个美梦了。 哪怕是短暂的,虚幻的,极易破碎的。 她不知从何说起,似乎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于是她只咬紧了唇,在他压迫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爬上船来。 “我……重锦……”她缓缓的朝他靠近,手足无措。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解释,才让真相不那么残忍,才不至于伤害到他,不料李融一下子掐住了她的脖子。 “重…重锦!”她痛苦的睁圆了眼睛,声音破碎,表情意外。 李融咬牙问:“你喜欢李潜是吗?你为什么喜欢他!他有什么好?他到底哪里比我强?你也觉得我比不上李潜是吗?在你们所有人眼里,都觉得李潜厉害,呸!他到底有什么厉害的?他比我强到了哪里,凭什么他一出现,所有人都只注意到了他!” “你…你听我说。”他的手渐渐收紧,卜刀刀感觉到几乎不能呼吸了,她抓着他的胳膊,奋力的挣扎着。 “听你说?你能说出来什么!”李融狠狠的将她推开,她没站稳,一下子跌 坐地上,但她顾不得疼痛,迅速仰头看向李融。 幽幽烛火下,他双眼猩红,额上青筋毕现,平日的斯文与和煦消失不见,像是只暴怒中的野兽。 “我……”卜刀刀没想到他这么生气,呜呜的小声哭出来:“我错了…对…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那你说,你喜欢谁!”李融近乎魔怔了,他从小就被李潜压一头,什么都比不上他,他太想得到别人的认可了。 “我……”卜刀刀抿唇。 “说你喜欢我!说我比李潜强!你说!”他低吼道。 卜刀刀摇了摇头,她已经利用他把他当做替身,又怎么能昧着良心骗他说喜欢他呢? “重锦…对不起…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她哭着往外跑:“你就当从没见过我这个人!” “不说就想走?”李融拽住她衣角,蛮横的往后拉,他不管她的尖叫声,字句都往她最介意的事情上戳:“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你喜欢李潜的事情说出去,你是个白眼狼,苏漾对你那么好,你却肖想她的夫君,还是个人吗?李潜和苏漾二人之间,是你能插的进去的吗?你说,要是李潜知道,你对他存了这样的心思,会怎么看你?” “别!”正是因为知道他可能会有 的反应,所以她才异常小心的保护着这份感情。 千不该万不该喝这么多酒的! 卜刀刀内心无比煎熬,她痛苦哀求他:“重锦…重锦,你别说出去,求求你了!你千万别说出去!” 她不想失去苏漾,更畏惧李潜厌恶的目光! 就让她默默的待在他身边,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眷恋着他不好吗?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李融内心舒坦了些,他看到她害怕惶恐的样子,竟然有些刺痛,他居高临下的哂笑:“求,你倒是求啊。” “我……我求你。”卜刀刀有些害怕这样的他,哆嗦着道:“重锦…你别这样吓我…我好害怕……我求求你了!” “跪下!” “重锦!” “那我说出去,走,我们去见苏漾。”他笑的极其恶劣:“让她看看你内心有多龌龊!” “不!我不去!”卜刀刀扑通直直的跪下,眼泪不受控的往下流:“我不去!” “磕头。” “什么?” “磕头听不懂吗?”李融坐下来,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卜刀刀似是重新认识他。 他的那张和煦的娃娃脸,再也没有亲近的感觉,与李潜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越发的清冷薄情。 她浑身都在打颤,不知是冷 的,还是气的:“重锦……” “磕头!我数三下,一!二!” 她羞愤的朝他磕了一个头,换来他一声得意的轻笑。 “你有多喜欢李潜?就有多害怕让他知道你的感情,你喜欢我不好吗?如果我没有这双眼,是不是你连看都不看我?” 卜刀刀终于知道她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她万不该把别人当替身,所以她现在接受惩罚,接受他的羞辱,都是活该的。 “说话!”她越是不说,李融就越是兴奋:“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变,你和苏漾,你和李潜,还能和以前一样。你这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做的那些和李潜的旖旎的梦,我都可以替你保密,只要你乖。” “你还想怎么样?”卜刀刀用一种陌生的、冰冷的、敌视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们之间不曾有过欢快一样。 李融的心有点刺痛,这种刺痛不同于愤怒,让他感到悲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也没把这种悲凉心痛当回事,他接近卜刀刀,本就是为了毁了她,他根本不会对她动情。 所以他只是习惯了她仰慕温和的眼神,一时接受不了这样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她而已。 “我想想……”他那张娃娃脸上浮起残忍的笑: “把衣服脱了。” “你……” “这是你自找的!你骗我这么久,我图你的身子怎么了?你也可以不脱啊,现在就回去,只不过我不能保证,明天李潜会怎么看你罢了。” 卜刀刀失声痛苦的叫出来。 她气急了,理智和情感在激烈交战,明知道不该听他的,应该给他个耳光然后离开,可她又怕极了! 她不想离开京城,不想离开李潜,只要能每天看到他,她就满足了。 “李重锦你!”她咬着牙,颤抖着朝他扑过去,被他一脚踹在地上,疼痛从后背蔓延开来,她哭的撕心裂肺:“你这样对我,怎么配跟李潜比!我知道你是生气了才这么说……这不是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别生气了……放我走好不好?” “脱!” 她完全不知触到了李融的逆鳞,只看到他瞬间扑过来,压在她身上,不顾一切的撕毁她的衣服! “不!”卜刀刀怕的头皮发麻,试图逃脱,李融哪里肯放过她! “我不如李潜?”他狠狠的说:“我不如李潜,不照样让你快活?恩?喜不喜欢?说话!” 卜刀刀死咬着唇,嘴角出血都不发一言。 “好!”李融都被气笑了:“你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第293章 陷入无边梦魇 李融狠狠啐了口,他边整理衣衫,边看满身狼狈的卜刀刀,心中再度闪过一丝尖锐的痛意。 他冷冷的哼了声,并没在意,踢了踢昏死过去的她:“起来了,还躺着做什么?等我呢?” 李融轻轻的笑:“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她慢慢的说:“你…你睡都睡了……答应我的事情……记得要保密。” 李融懒懒的哦了声,蹲下去给她穿衣服,他刚碰到她,卜刀刀就吓的打了个哆嗦,她警惕的朝他看过来,眼里满是厌恶。 她往后挪了挪,侧过身半跪在地上,飞快的穿衣。 “啧。”李融压着火气,笑的吊儿郎当,那张娃娃脸上再也不见温和,有的只是令人反感的恶心和精明:“答应你,明天保密。” “明天?”卜刀刀手指一顿,她深吸口气,目光如炬般死死的看过来:“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你今晚让我爽了,我明天替你保密。”他慢条斯理,语重心长的同她解释:“难道你以为,你给我睡一次,我就会永远替你保密?你也算半个生意人,我真要答应你,那我岂不是亏了?” “你!”她咬牙切齿,又要朝他扑过来,李融眼睛一瞪,她就不敢动弹了,眼泪汪汪的站在原地:“重锦!” “明晚还在这里,让我爽了,我自然替你保密。”他啧啧道:“你完全可以不来,后果自负。” 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李融轻笑了声,他好心的走到她跟前,看见梨花带雨的她,心中生出片刻的柔软,他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唇上怜惜的吻了口:“开心点。咱们有了肌肤之亲,你仔细想想,你不亏啊!” “滚。”卜刀刀从牙缝里蹦出这个字,她拍掉他的手,拼尽全力将他用力推开:“你滚!” 李融眼神变的阴鸷,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哼声道:“好,那今晚我还去接你。你要是躲着我,那我就不得不说一些事情给李潜听了。我再多说句,提醒提醒你,他要是知道,你被我睡了,还念着他,你猜,他会不会觉得你恶心?” “我不听!我不听!”卜刀刀接近崩溃,她捂住耳朵,张大嘴哭着求着:“你走!求求你走!我给你磕头!你走好不好?” 本以为遇上了清风朗月般温柔的人,谁知 道却将她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错了…… 这次真的错了…… 卜刀刀浑浑噩噩,不知怎么回的王府,她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搓洗着身子,哪怕搓疼了搓破了仍不停下。 夜已深,烛光将她身影照的不真切,她洗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压抑的哭泣。 怎么会这样? 怎么就这样了? 一个人为什么眨眼间就能变得面目全非? 是她太愚蠢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还是重锦太擅长伪装?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晕过去之际,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她吓的立刻屏住了呼吸。 商星沉今晚打烊后去找卜刀刀,没想到被小厮告知她早早的就走了,他觉得奇怪,卜刀刀提前离开,都会跟他说的,所以他十分担心,一路飞奔回来,呼吸仍很急促。 然而进了院子,看到窗户上的影子,他就放心了。 “刀刀。”他在门外道:“今晚你怎么先回来了?” “恩。”停顿片刻后,卜刀刀稳着声音回答:“有些困了,就先回来了。” 她拨弄了浴桶中的水,发出哗啦啦声响,商星沉不 好意思再待下去,叮嘱她早点睡后就匆匆离去了。 卜刀刀把脸埋进水里。 有那么一刻,她想不如死了算了,可她又有太多放不下的人。 她陷入了一种困境,无法跟任何人说,这种事情太羞耻,说出来所有的情谊都将不复存在,代价太大,她只能自己忍着受着。 大概这是对她喜欢上不该喜欢人的惩罚吧?她自嘲的想。 卜刀刀畏惧李融的威胁,第二天照常去了铺子,她做了噩梦起晚了,到之后发现苏漾也在。 “你怎么了?”苏漾一眼瞧出她精神不济,面露关切:“昨晚没休息好吗?你看着很是疲惫,累的话今天就休息一下吧。” 她像个温和的大姐姐,对她百般呵护疼爱,然而她却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卜刀刀觉得愧疚极了,眼眶一热,险些哭出来。 “我没事。”她赶紧装作打哈欠的样子,顺便悄悄揉了揉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总觉得睡不够,哈哈。” “上楼睡会去。”苏漾推着她往楼上走:“我上午在铺子里,你放心睡吧。” 卜刀刀更想哭了,连头不敢回,生怕被她发现蛛丝马迹, 只能接过话音往下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谢谢夫人!” “去吧。” 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闭上眼睛都是李融强迫她的画面,好不容易李融终于不出现,她又梦见了李潜。 梦里起初是令人欣喜的,她和苏漾及李潜去放风筝,她站在身后看着他们就觉得幸福,然而画面一转,李潜和苏漾都离她远去。 无论她怎么大声呐喊求饶,他们都不再理她。 整个天地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 “不要……”她喃喃的道:“夫人……不要……别丢下我……” “刀刀醒醒!”苏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齐春凤来了,她上来跟她说好消息,就见她似乎陷入了梦魇,忙轻拍她:“快醒醒。” 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苏漾看她愣怔惊恐的眼睛,关切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看来你睡眠真的不太好,大白天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还发起噩梦来了。等晚上回去,让柳离岸给你开点安神助眠的药,吃着会好些。” 卜刀刀惊魂甫定的看过来,她的面容是如此真实,声音也近在耳畔,她忽然抱住苏漾,像是从地狱重回了人间。 第294章 那个噩梦 苏漾察觉到卜刀刀的异样,短暂愣怔后,将她紧紧的抱了抱。 “做噩梦了吧?”她帮她整理凌乱的发髻,轻拍她的后背:“我在呢,别怕。” 她比卜刀刀大了两三岁,然而她们两个性格完全不同,她从腥风血雨中生长,是带着刺儿的蔷薇,而卜刀刀则是温室中的花朵。 前十几年在北疆,齐春凤庇护着她,她基本上没有经历过什么世事,一颗心纯洁剔透,胆子自然也小。 苏漾早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等她情绪稍微缓和,才问起梦到了什么。 卜刀刀将脸贴在她胳膊上,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梦见我们去放风筝,然后你和王爷都不见了,你们都不要刀刀了。” “怎么会?”苏漾笑出声:“放心好了,刀刀这么可爱,我们怎么会不要你呢?” 她知道苏漾说的是实话。 在她的心里,她是单纯的,是可爱的,是善良的,是依赖她的。 所以她就更不能让她知道她的那些贪婪,还有她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卜刀刀重重的点了点头,鼻子泛酸的她,担心眼泪流出来,又在她身上好好磨蹭了一大会,才想起询问苏漾怎么来看她了。 “你娘亲来了。”苏漾说完,催促着她穿好鞋子,跟她下楼。 卜刀刀前一个月就知道齐春凤来京城的 消息,商星沉告诉她的时候,她委实震惊了好大会儿。 据她所知,她娘亲当年离开京城时,就发誓再也不来,她甚至把京城当做是不祥之地,没想到她居然还会主动过来看她。 这让她受宠若惊。 虽然分别才一个月,然而能够见到齐春凤,卜刀刀心里还是开心的。 她欢快的下楼,一眼就望见了那个拎着大兜小兜的女人。 齐春凤是个非常讲究的女人,披星戴月的赶路,她仍将自己收拾的十分干净朴素。 她穿一身灰色麻衣,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脸上沾染些许灰尘,两只眼睛却晶亮亮的,在看见卜刀刀时,紧绷的神色瞬间染上笑意。 “娘亲!”卜刀刀欢快的冲过去,一把抱住她:“您怎么来了?路上辛苦吗?饿不饿?我给您倒杯茶来。” “不渴,不饿。”齐春凤笑起来,眼角挂着皱纹。 她本来是不想走这趟的,然而那个梦境太真实,她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来京城。 当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女儿安然无恙时,那颗高悬着的心这才稳稳的落到地上。 还好是个梦。 她梦见她的女儿死了,梦见她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用空洞绝望的眼神望着她,哭着跟她说她好疼好冷。 起初她只当是个梦,后来接二连三的频频做到那个梦,她终于意识到 不对劲。 她一意孤行的来了京城,就算背弃曾经的誓言又如何,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女儿重要。 好在一切无事。 齐春凤的到来,让卜刀刀十分高兴。 苏漾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好好招待她,于是当天下午,她给卜刀刀和商星沉放假,主动提出带他们逛京城。 齐春凤盛情难却,她对苏漾这个姑娘,是印象深刻的,当然,她对李潜的印象更为深刻,那个男人沉默寡言,却险些要了她一只手。 不愉快的事情过去,她并不是追究的人,再三谢过苏漾后,一行人下午玩的格外开心。 “玩累了带你们去坐热气球。”苏漾这些日子都在店里忙,好久没逛街,好不容易放飞自己,买了一大兜东西。 她让圆缺送回府之后,领着一行人前往京郊西山。 七夕时,李潜带她坐热气球后,引发了热烈的讨论,众人纷纷对此好奇不已,李潜从中发现了商机。 他买下了西山,专门用来给京城公子哥们提供热气球服务。这玩意还算是个稀罕东西,所以即便价格昂贵,仍有人为此一掷千金。 和苏漾在一起,她诙谐幽默,落落大方,哄得人哈哈大笑,顿觉无比轻松愉悦。 商星沉时不时会插几句话,像是故意和苏漾作对似的,两个人你来我往,斗起来时剑拔弩张, 但次次商星沉都败下阵来。 苏漾有时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令人一点都招架不住。 她板起脸来跟他理论的时候,他以为她生气了,不由的服软示弱,谁曾想下一秒,她就嬉皮笑脸的炫耀胜利战果。 商星沉上了几次当之后异常小心,还是次次上当。 再到后来,苏漾挑衅他,他也无动于衷,不再和她斗嘴。 欢乐愉悦的时光,让卜刀刀暂时忘记了烦恼。 然而到达西山时,当她看见李潜身边站着的男人后,她害怕的变了脸色,她怕的想逃,脚却生了根一动不动。 卜刀刀看见了李融,李融自然也看到了她。 他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目光在她身上淡漠的扫过,像是不认识她一样,看向苏漾道:“七嫂。” “恩。”苏漾收敛笑意,淡定的颔首:“九皇弟今天来此,也是为了乘坐热气球吗?” “七嫂料事如神。”他配合的寒暄道:“听一些好友说了热气球的事,大家都想来开开眼界,这就跟着来了。七哥真有想法,这玩意算是新鲜的,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呢,不知道等下坐上去是什么感觉?” 李潜在旁搭腔:“试过便知。” “七哥手下能人辈出啊。”李融意有所指:“听说这个手艺人还在研究别的东西,以后有了新玩意,记得喊皇弟也来 开开眼界。” “自然。”李潜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同行的朋友在催促他,李融往远处看了眼,果然见三五成群的华服男子正眺望过来。 他挥了挥手,又和李潜行了礼,这才辞别离开。 “你们怎么来了?”等他走后,李潜信步来到苏漾身边。 天气不算酷热,苏漾爬上山来,鬓角都被汗沾湿了。 他拿着手帕给她擦拭,苏漾笑嘻嘻的说是来玩热气球的。 李潜立刻让人去准备,他随后向着齐春凤微微颔首。 齐春凤受宠若惊,忙行礼道:“谢王爷关心,我就是来京城看看刀刀,过几日便离开。” “既然是来看刀刀的,就在王府住下吧,夫人爱热闹,你来了她很高兴。”李潜说道:“住王府方便,刀刀也想你陪着。” “这怎么好意思呢?”齐春凤说着,心中蠢蠢欲动的道:“真是叨扰王爷王妃了。谢谢王爷,刀刀,你也谢谢王爷。” 卜刀刀一动不动。 她僵着身子,牙齿死死的咬着,咬到唇角都出血了,也浑然不觉。 齐春凤没得到回应,偏头看去,就见卜刀刀双眼猩红,脸色苍白,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滚落。 “刀刀你怎么了?”她担忧的道。 卜刀刀听不见任何声音,满心满脑想的只有一件事,他竟然是李融!他是九王爷李融! 第295章 一刀一个 他骗她! 重锦是骗她的,对她的温柔是骗她的,或许从一开始的接近都是别有用心!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他拿捏她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万千思绪涌上心来,她恍惚记起昨晚盛怒之下的他,字字句句都和李潜比。 卜刀刀忽然愣住,手下意识的发抖,他和李潜的相处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融洽! 他想用她对付李潜吗? 她还来不及细想,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脸,她愕然回过神来,对上苏漾关切的眼神。 “怎么哭了?”苏漾神色寻常,悄然将眼底的阴霾压下去,她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哪里不舒服?看你脸色不大好,喊你半天都没反应。” “哦……”她刚才走神了,卜刀刀抿了抿唇:“刚才突然肚子很痛,没忍住。”她说完垂下眼睛,没看苏漾。 苏漾还是那副口吻:“现在好点了吗?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先回去。” “对啊!刀刀,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阿娘,阿娘带你去看大夫!”齐春凤的心都揪了起来,她这一辈子一颗心全扑在子女身上,生怕她出丁点的意外,别说看见她哭,她心疼的不得了,就是只看到她皱眉,她都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嘘寒问暖。 “没事啦!”难得出来一趟,她不想扫兴,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泪,强颜欢笑道:“现在好多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真的!” 齐春凤还是不放心,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跟前,狐疑的问:“真的?” “真的!”她抱了抱齐春凤,笑嘻嘻的道:“我现在能跑能蹦呢!夫人,我可想坐热气球了,现在可以了吗?” 苏漾知道她有事瞒着,既然卜刀刀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强求,转移话题道:“走,咱们这就去!” 苏漾先前坐过,这次并没多大兴趣,她将三个人送上热气球之后,朝她们招招手:“好好玩!” “夫人你不和我们一起啊?” “夫人和本王一起。”李潜说道。 他们两个人的相处,其余人自然不好打扰,辞别之后,说说笑笑间,热气球越飘越远。 李潜和苏漾并没有乘坐热气球,他们两个脸色都不大好。 “刀刀情绪不对劲,最近有人盯着她吗?”苏漾问,她是个极其警觉的人,卜刀刀太过异常的反应,让她感到隐隐不安。 “没有,先前有人跟踪她,曾派人保护她,后来跟踪她的人被抓到之后,她就提出不需要保护。”李潜说:“加上有商星沉护送,这些日子并没有人盯着。” 苏漾皱起眉头,回想方才卜刀刀不对劲的时刻,似乎是在遇见李融之后。 她和李融之间难不成有什么吗? “兴许只是身子不舒服。”李潜说道,他捏捏她皱巴巴的眉心:“你也别太担心了,我明天再找人暗里保护着她,总不 会出事。” “好。” 一行人玩闹了一下午,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许子沂闻讯赶来,痛斥他们去坐热气球不带她,生了好大会子的气。 苏漾好脾气的哄了半天,许子沂才气鼓鼓的勉强原谅了她。 当晚府上为迎接齐春凤,做了一桌的饭菜,许子沂没走,众人说说笑笑,异常欢乐。 齐春凤为了表示谢意,特意下厨做了几道北疆那边的特色菜,苏漾和许子沂极其给面子的连声称叹。 “王妃过奖了!许小姐过奖了!我也就是一般的手艺,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这道油炸香菇了。”她请大家品鉴,然后看着乖巧懂事的卜刀刀说:“这是刀刀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在她很小的时候,家里面并不富裕,有次贪图便宜买了烂掉的香菇,回家之后才发现根本不能下菜, 后来还是刀刀他爹出的主意,说是把香菇和面炸一下。” “我试了试,没想到被炸成金黄,里焦外嫩的,撒上些孜然粉,刀刀吃的可开心了。之后她就记住了这道菜,她生气伤心难过时,只要给她做上这道菜,她保准能喜笑颜开。”齐春凤说着抹了把眼睛,揉揉卜刀刀的头发:“没想到眨眼十五六年都过去了,我们刀刀居然也这么大了。” “阿娘!”卜刀刀强忍着眼泪,她扑过去,抱住她的脖子,咯咯的笑着,眼眶却红通通的:“你 明知人家喜欢吃,平日里却是怎么都不肯给我做的。” “还不是怕天天让你吃,你会吃腻?那若是你生气难过了,阿娘还怎么哄你开心?” 她深吸口气,稳住声线哼哼的道:“才不会!只要是阿娘做的,刀刀吃一辈子都吃不腻呢!” “你这傻丫头!”齐春凤看向苏漾:“王妃,刀刀跟着你,起初我是不愿意的,眼下看你和王爷将她照顾保护的很好,便放心了。” 苏漾喝了些酒有点微醺,比平日更爽朗几分,她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大摇大摆相当嚣张的抬了抬下巴:“夫人,人交给我,你就放八百个心!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神力女将军,谁敢欺负刀刀,就是欺负我苏漾!我取出我的重刀,一刀一个,一刀一个,我把他们……砍砍砍砍砍……谅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刀刀了!” 卜刀刀再也忍不住,她流着泪,捂着脸转过来看她们,声音却带着笑:“夫人,阿娘,你们好坏,大好的日子里,偏偏把人家惹哭!你们怎么对我这么好?我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才能遇见你们!” “傻丫头!”齐春凤指指她的鼻尖:“你个哭包,小时候就是个爱哭鬼,长大还是!知道阿娘和夫人对你好,以后就少惹我们生气!这样阿娘还能活的久一点,听到了没?” “呸呸呸!阿娘不许乱说!”卜刀刀将脑袋埋进她的 怀里,哼哼唧唧的道:“阿娘长命百岁!阿娘万寿无疆!阿娘要活到一百岁二百岁三百岁四百岁活到一千岁!” “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乌龟!你个傻丫头找打!” “阿娘饶命啊!”卜刀刀夸张的站起身就跑,她跳着来到苏漾身边,寻求她的庇护:“王妃救我!阿娘要打我呀!” 苏漾醉醺醺的唱起戏来,一边唱一边将双手举过头顶,咿咿呀呀的道:“你们打你们的,我唱我的戏~噔噔噔~呛呛!” 卜刀刀一言难尽:“打扰了!您继续!” 她又求助苏漾旁边的李潜,大呼道:“王爷救我!” “跑慢点。”李潜冷冽邪戾的脸,被光影照的有些柔和,他温柔的笑着道:“可别又摔了。” “不…不会的。”卜刀刀脸有点红,怕越发沉溺,赶紧跑回了椅子上,她呼呼的噘着嘴,道:“阿娘我回来了,你要打便打吧!反正我知道阿娘不爱我不疼我了!” “死丫头!你再跑快点!我还能真打你不成?”齐春凤坐在椅子上,动都没动,看着她在闹,眼里都是笑意,却佯装生气的骂道。 卜刀刀略略略的做了个鬼脸,脑袋放在齐春凤肩膀上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过李潜,又飞快跳开。 那极为相似冷冽的眉眼,让她想到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让她感到恶心的同时,也让她感到她是肮脏不堪的。 她不愿意承认。 第296章 脏了的玩物 晚上睡觉时,齐春凤和卜刀刀住一块,齐春凤赶路辛苦,多日来没睡个好觉,几乎是沾床就睡。 卜刀刀睡不着。 她记得李融说过,今晚要她出去见面,不然就把她那些心思都抖出去。 正好她也有事情要跟他说。 她要弄清楚,他接近她是不是有目的的,而他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害李潜! 如果是后者,那她拼尽全力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得逞!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包袱,她想带给苏漾及李潜的,是快乐和开心,不想插足他们的感情,更不想让他们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卜刀刀安静的躺在床上,她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房顶,呼吸一下子深一下子浅。 在这样月色朦胧的夜里,她总能想到苏漾和李潜给与她的温柔。 大部分是有关于苏漾的。 苏漾的笑与关切,她的信任和她给与她的绝对尊重,都让她为之感动。 有关于李潜的画面,终归是少的。 因为李潜本身是个并不温柔的人,他把所有的温柔给藏起来留给苏漾,在她面前,笑容都是极少的。 他给苏漾的,她想都不敢想,那不是属于她的东西,想一下都是亵渎。 只有李潜偶尔心血来潮给她的点滴,虽然只是最普通的询问关照,她当成宝贝似的记下来, 一遍遍回味。 卜刀刀漫无边际的想着,当她回过神的时候,耳边只剩齐春凤平缓的呼吸。 夜已经很深了,大家应该都睡沉了。 她缓慢起身,动作极轻,生怕惊动了齐春凤,在穿好衣服后,立在床边,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会。 片刻后,终于潇洒转身。 她从桌子里找出把匕首放在袖中,轻轻打开了门,月光照进来,她看到床上人安然静谧的脸,嘴角勾了勾。 卜刀刀是从侧门出去的,正门有人看守。她这种肮脏的没了清白的人,怎么配走正门? 侧门及偏院都没遇到什么人,她顺利的出了府。 她按照昨晚李融带她走过的路线,缓缓的朝着湖边走去。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的纤长而孱弱,秋天的晚风吹得她有些冷,她紧了紧衣服,加快了脚步。 与此同时的河边,李融和郑昌其及一众小厮在焦急的等待着。 郑昌其最没耐心:“王爷,她怎么还不来?那小丫头片子不会是耍我们的吧?” “不急。”和卜刀刀相处的这些日子,李融已经摸透了她的性格,她和苏漾不同,就是只纯良的绵羊,他自信有她的把柄,她不敢和她作对,于是自然从容优雅的道:“你慌什么?不相等就回去,没人让你跟过来!” 李融有些 心烦。 他不想今天带郑昌其过来的,昨天才破了卜刀刀的身子,味儿都没尝出来,正意犹未尽呢。 本打算再多睡几天,睡腻了再丢给郑昌其,谁知道今早一起来,郑昌其就追着他问个不停,甚至不请自来的跟着出来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莫名心烦! 郑昌其察觉到李融的不乐意,抿了抿唇,讪讪的赔着笑。 “离本王远点!”李融没好气的嫌弃:“滚远点!还有让你的那帮小弟也滚远点!围在一起,本王气儿都不顺了!” 郑昌其忙点头哈腰的应下,三言两语将人赶到了另外一条船上。 刚才有人围着,不觉得冷,稍稍散开后,冷风经过船舱,深秋的夜风带着寒意,迎面扑来,吹的他清醒几分。 李融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昨晚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少女的模样算不上倾国倾城,但却让人看着舒服亲近,他承认对她有点心思,但这点心思,可能仅仅因为他寂寞了。 他的王妃身子不大好,且心里装着别的人,除了一年前成婚那晚,再之后他连碰都没碰过她。 皇家的男儿都是有骄傲的,他的王妃不中意他,他也不见得多喜欢她,加上整日跟在太子身后学习参政,他的欲念并不重。 他只有过王妃一个女人, 除此之外,就是卜刀刀。 接近她是有目的的,和她相处是故意引诱,想要她是因为生理需要,所以,他心里浮现的丁点不舍,纯粹是因为没玩尽兴。 少女的紧致与柔软,让他念念不忘,少女的纯真和愚蠢,又让他觉得可笑。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那样的女人? 他是要建功立业,在史书上留名的男人,能够站在他身边的,必须是与他不相上下的女子。 李融以为理清了自己的心思,挑了挑眉,食指在腿上敲了两下,侧头对郑昌其道:“等下本王玩够了,再换成你。” “好好好!”郑昌其搓搓手,兴奋的点头:“小的谢谢王爷!嘿!咱们把她毁了,看苏漾的店还怎么开下去!她毁了老子,老子也要毁了她!就算毁不了她,也要毁了她最在乎的人!这才是个开始!王爷,等下玩完了这个女的,要不要把她给杀了?” 郑昌其眼中泛出阴狠的光,他几乎能够想象,苏漾失去卜刀刀之后的崩溃与癫狂! 能够让她不痛快,他可太痛快了! “杀了她?”李融顿感迷茫的问。 在此之前,他还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把卜刀刀看成玩物是不假,但他没想这么快就让她死。 她死了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那样一个少女 …… 他摇了摇头:“你玩一次就能玩腻了?她在厨艺方面有天赋,手艺确实不错,玩腻了就把她锁进王府里,日日给本王做饭倒也不错。” 郑昌其没听出他话里的异常,想了想觉得可行:“对!反正只要她不能给苏漾效力,让苏漾再也不能出风头,老子想想就高兴!” “恩。” 李融搓了搓两指。 他想到以后回府能吃上她做的饭,似乎也有点意思,但他是不会再碰卜刀刀了。 男人必须对自己狠,谁也不能阻止他往上爬,女人更不能,何况卜刀刀只是一个玩物! 李融认为自己做的非常对,在意识到她对他有影响的时候,就立刻舍弃她,让自己清醒、克制、永远保持冷静与果断。 他不喜欢脏的东西,人也一样,今晚之后卜刀刀就脏了,脏了的玩物,配让他念念不忘吗? 安静的夜晚,伴随着风飒飒的声音,不多时,岸边上远远走来一个人。 郑昌其提醒李融:“王爷,那小丫头来了!” “是吗?”李融懒懒回过神,朝岸边看去。 纤瘦的少女,走路时腰背挺的笔直,她的长裙被风扬起,稚嫩中带着几分成熟的魅力,看起来怪异又迷人。 李融唇角勾起来,像招呼小狗一样,轻声唤她:“刀刀,过来。” 第297章 你居然要杀我 卜刀刀上了船,走到他跟前,毕恭毕敬的行礼,神色是淡然的,没有了往常见到他的欢喜。 李融的脸沉了几分。 既然成了玩物,就应该有玩物的觉悟。 他让她笑她就要笑,他让她哭她就要哭。 “见过九王爷。”她木然的说,没什么情绪,眼睛漆黑一片,不看他而是盯着地面,福身的动作倒是标准。 李融哼笑了声:“笑一个。” 卜刀刀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在那刻李融似乎看见了那个鲜活生动她,她似乎是生气了,他略感兴奋的捏了捏手心。 然而下一秒,她情绪又恢复成那副平静的样子,眸中没什么波澜,嘴角冷漠的勾了勾。 “本王让你笑!不是哭丧!”李潜突然很暴躁的吼道:“会不会笑?不听话了是不是?胆子大了是不是?” 卜刀刀对他不再抱有任何期待,然而还是被他的喜怒无常给吓到。 她顺从的再度勾了勾嘴角,笑意比先前大了许多。 李融的情绪被抚慰道,眉毛舒展了几分,说:“这就对了嘛,乖一点,本王才疼爱你。” “我竟不知您是九王爷,实在是冒犯了。”卜刀刀被他拉到怀里,就坐在他腿上,然而她慌张起身,明明是恭敬的话,她轻飘飘的声音说出来,却满是嘲讽:“不过既然您是九王爷,又何必骗我一个小姑娘呢,我什么都不会,不知王爷接近我 ,是为了对付谁?” 李融看她嘴巴开开合合,说的话倒是让人有些惊讶。 不过短短一晚上的功夫,她居然想到了这么多? “你以为是对付谁?”他高兴起来,玩物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些,这是意外收获。 “七王爷李潜。”卜刀刀笑:“但恐怕王爷您找错了人,我并没有什么价值。” “你的价值你不清楚,本王却很清楚。”李融戳了戳她的小脑袋,将她推到软榻上,附身压了上去,道:“等你等了许久,别浪费时间。” 他揭开她的衣服,卜刀刀知道逃不掉,索性任他胡来。 她厌恶了这具破烂的身子,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如何能帮到李潜。 “那你打算如何用我对付七王爷呢?”她断断续续的问。 李融仍是打心底里看不上她的,一个单纯的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 更何况,他现在将她拿捏的死死的,自然不担心她会说出去什么,因此那张娃娃脸上笑意盈盈的道:“怎么对付李潜?当然是把他踩在脚底下,让他永远翻不了身,他死了本王才高兴呢!本来他就应该死了,早在六年前就该死了,苟活至今都是老天的仁慈!你别看他现在如此风光,过不了几天,本王就会让他再也嚣张不起来!” “是吗?”卜刀刀捏了捏袖中的匕首,颤抖着问道。 “当然!”李融最厌恶别人怀疑他的 能力,尤其是在关于李潜的事情上,他们都认为李潜很强,那是他们没有见过他的能力。 他发了些狠,咬着牙问道:“你觉得本王不行?你觉得本王弄不死李潜?” 卜刀刀只笑不语。 这更刺激了李融,他啪的抽了一耳光打在卜刀刀脸上,大喊道:“不许笑!” “我不笑。”卜刀刀有些难耐,额头都是冷汗,可她仍坚持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对付李潜?” “本王自有办法!”李融没有完全被冲昏脑袋,他目光中露出得意的笑容:“你还想套本王的话?我知道,你心里装着李潜,想要帮他?别做梦了!本王既然要让他死,就不会让你们抓到把柄!现在很多人都不看好本王,但你们等着,用不了多久,本王就会杀死李潜,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本王有多厉害!” 他要杀死李潜! 他果然要杀死李潜! “王爷接近我,也是为了杀死李潜吗?” “还算聪明。”李融不想透露的更多,加快了速度。 他沉溺与她柔软的身体里,表情陶醉,完全没有注意到卜刀刀越来越冷的眼神。 她来之前就做了决定,如果李融真的要害李潜,那她就直接把他杀了! 他死了,就不会有人害李潜了,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秘密,更不会有人知道她有副肮脏的身子! 她没打算嫁人,就想一个人孤独终老,守 着苏漾和李潜,安静的看着他幸福就好。 卜刀刀眯了眯眼睛,船舱正头顶上挂着一盏油灯,晃的她视线模糊,她只看到李融大致的轮廓,以及他舒服的低喘声。 她要杀人了…… 她能成功吗? 卜刀刀手心都是汗,她在来的路上就反复想象整个过程,她没经验胆子小,男女天生力气相差很大,很有可能失败。 所以她思来想去,找出了刺杀他最佳的时机。 在他完全沉溺的时候,照着他的心口来上一刀,他肯定招架不住。 最坏的打算……不过是和他一起死。 她不想死,她深吸了口气,一遍又一遍的暗示自己要拼尽全力,只能成功! 李融的频率越来越快,她死死的捏着匕首,刀刃割伤了手,她也不管,只睁大眼睛看他的表情,当他终于释放时,她快速举起匕首,用力的朝着他的心口插过去! 去死吧! 他死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心思,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她羞辱她! 她怀着巨大的恨意,深深的刺过去,李融还未回过神来,却被一道寒光晃到了眼睛,他抬起眸子,就见卜刀刀疯了似的扑过来。 他下意识的躲闪,然而卜刀刀反应更快,匕首跟着而来,李融大惊失色,更多的是愤怒,他试图踢开她,卜刀刀抱着他,将匕首扎进了他的胸膛! 痛! 贱人! 他 气急了一脚踢开她,女人破碎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他看了眼做胸膛,狠狠的啐了一口! “你要杀我!你居然要杀我!”李融出离愤怒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能够有这么大的胆量! 她是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吗?也是,下手这么狠,要不是他躲得快,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心脏,她是想要他死!她疯了吗! 卜刀刀见他没死,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红了眼的又朝着他扑过来,这下李融没有留情,一脚再度踹过去。 她彻底痛的在地上爬不起来。 李融的血流了很多,他不能再耽搁下去,匆匆往外走,经过卜刀刀的时候,用脚狠狠踩着她的脑袋,使劲碾着。 “既然有胆量杀我,那就好好享受今晚吧!”他笑的残忍叫道:“郑昌其!带你的兄弟们过来,这个女人今晚给你们玩!” 郑昌其进来时,嘿嘿的笑着搓搓手:“谢王爷,不过小的刚才在外面,抓到一个老家伙!好像是她娘!老家伙上了年纪风韵犹存,您看怎么处置那老家伙?” “她娘亲?”李融来了兴致,转眼看向卜刀刀,她坐直了身子,拢着衣服试图站起来:“放了我娘!放了我娘!” “跟我作对,还想让本王放了你们?”李融看到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阴暗的心理更甚,他对郑昌其道:“你想玩就一起玩呗!” 第298章 护着她 “李融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混蛋!你去死!去死啊!放了我娘!求求你放了我娘!” 卜刀刀声嘶力竭的喊着,她连滚带爬的来到他跟前,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角,仰着头嚎啕着求他。 “你放了我娘!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你让她走好不好?我给你磕头了!我知道错了!重锦…就看在我们之前的情谊上…放了我娘!”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情谊? 刚才她杀他的时候怎么不顾及彼此的情谊? 恶心肮脏的女人,连他都敢下手,他一定要让她知道,忤逆他背叛他的下场! 为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为了一个区区李潜,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太子李彻是这样,有了李潜彻底用不着他了,就连一个被玩弄的臭女人,都敢为了李潜要他的命! 他们都该死!所有看好李潜的都该死! “滚开!”他拽着她的头发,听她尖声失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太愤怒了,恨不得掐死她捏死她弄死她,他气的将她狠狠摔在地上,卜刀刀的脑袋磕破了,瞬间流出很多血,让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庞,显得更加惊悚可怖,然而她看不到她有多恶心,再度爬上来。 “滚!” 李融捂着心口,愤愤的骂,一阵阵的痛楚袭来,让他变得不再清醒。 他踉跄着往船舱外走,郑昌其 见他脸色不好,扶着他往外送:“王爷,您先走,这边都交给小的来处理。” 李融真的支撑不住了,他半倚在他身上,直到上了马车,才喘着气道:“别把她弄死了。” “好好好。您放心。”郑昌其跟车夫交代了几句,打保证的说道:“那小丫头一定给您留着。” 郑昌其重新回了船舱,他不来所有的小弟都没敢动。 船舱中央跌坐着绑着两个女人,各个衣衫凌乱,发髻松散,那老家伙将卜刀刀牢牢护在身后,她警惕的看着他们,浑身都在颤。 见到管事的人过来,齐春凤强自镇定,她哆嗦着唇道:“放…放了我们!你们要钱,我给你们钱!要多少都给!” 郑昌其乐了:“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钱的富婆呢!” “别……别废话!要多少钱!只要你把我们都放了!我们绝对…绝对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你们拿了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郑昌其是混惯了的人,勾栏瓦肆不知道去过多少次,做皮肉买卖的女人,听话归听话,可哪有强迫来的良家子玩起来刺激呢? 他就喜欢强迫别人! 在闽州他也算是一霸,到了京城来,处处都得夹着尾巴做人,还要各种讨好李融,平日里没少受气。 看着眼前两个待宰的女人,畏畏缩缩跪着求他,之前在苏 漾身上受的那些委屈,仿佛得到了些许的慰藉。 他心里痛快了,笑容猖狂的道:“行!放了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会学狗叫吗?叫两声听听!” 郑昌其翘着二郎腿,他看着对面两个女人脸色难看,舔了舔唇,突然一脚照着齐春凤的心口踹过去,怒骂道:“你他娘倒是叫啊!” “好!”齐春凤暗暗咬牙:“我叫!我叫!” “娘!不许叫!”卜刀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呜呜的道:“不要…不要……” “叫不叫啊!”郑昌其催促道:“不叫老子改主意了!” “叫!我叫我叫!汪!汪汪!汪汪汪!”齐春凤点头哈腰,叫完了之后讪讪的道:“爷…您看,可以放了我们吗?” “放肆!”郑昌其正玩得高兴呢,见她这么好拿捏,一巴掌抽在她脸上:“放不放你们是老子说了算的!老子说放就放,不放就不放!你他娘算老几!学几声狗叫学的跟哭丧一样,还想让老子放了你们!想的倒美!” 以前苏漾欺负他的时候,可没理会他的求饶,他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全部报复在她亲近的人身上! “把衣服脱了!”郑昌其坐下来,趾高气扬的说:“再给你一次机会,这回表现好了,可以放了你们中的一个。” “好好!”齐春凤立刻道:“我脱!你们把 刀刀放了,只要把她放了,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衣服脱了学狗叫,等下让老子骑你身上!”郑昌其摇头晃脑:“快点!” “我跟你拼了!”卜刀刀突然站起来,她还没来的动,就被齐春凤给拉住了,她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发什么疯呢你!” “对对对,”郑昌其对齐春凤另眼相待了,相比较起来生涩的卜刀刀,他格外欣赏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拎的清楚,还会哄他高兴,他决定等会让她死的体面一些,他鼓掌道:“还是当娘亲的想得开,刀刀,你要是再乱动,我就叫人划花了你的脸!” “爷您息怒!她小孩子不懂事,我吵她一顿就好了。”齐春凤已经开始脱衣服,脸上赔着笑,手却摸到了挂在腰带里的菜刀。 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带一把菜刀在身上。 以前没派上用场,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救她们一命。 其实她今晚没睡着,在见到刀刀的第一眼,她就发现她瘦了,少女的眼睛里藏满了心事,她这个当娘亲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生她养她十几年,一个眼神一个皱眉,她都能察觉到有什么不同,更不要提她眼底的淤青,躲闪的目光,还有脖子里若隐若现的吻痕。 齐春凤起初猜测还是往好的方面去的,她以为小姑娘 背着她有了心上人,这个猜测,自然让她不高兴。 她隐忍一天都没发泄,想着毕竟初见,又快到中秋节,不想闹不愉快,所以她一切都照常,决定等有机会再询问。 倒不是不让她有心上人,而是她得看看那个男子靠谱不靠谱。 晚上她躺在床上那会儿,累是真的累,但心里高兴,竟然也没有睡意,谁知道后来,便是卜刀刀偷偷溜了出来。 她跟在身后,想看看她是不是去偷偷私会情郎,结果走到了湖边,见她进了船,隐约看到一个俊朗的男子,身材颀长,朝她招手。 齐春凤心情复杂,一方面想着姑娘长大了,有了心爱的人,另一方面又怪她不知自爱,大半夜的偷跑出来,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她冲出去打算将她揪出来,却被一群地痞混子给抓到了。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她渐渐意识到,事情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直到见到被羞辱的卜刀刀,她才终于敢确定,这场赴约无关情爱无关风月,她放在心上的宝贝竟然成了他们的玩物! 齐春凤太恨了,千千万万的念头涌上来,她最恨的是当初的自己,早知如今,那时候说什么都不该放她来京城。 她要报仇! 她要给女儿找回公道! 她要让所有欺负她的人死! 就算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第299章 等不到天亮了 齐春凤边脱衣服边往郑昌其那边走,众人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都以为她是在故意讨好,然而她到了跟前,忽然笑的妩媚。 郑昌其看的两眼通红,浑身畅快,他重重骂出声,一把将她抓到怀里,两手要去揉捏她。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光一闪,照着他的下身便砍了去。 她的速度太快,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郑昌其上一秒还沉浸在喜悦里,骤然寒光闪过眼睛,他立刻意识到不祥,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觉得一股刺痛从身下直冲脑门。 他并没有躲开! “啊!” 他捂着裤裆叫的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划过难以置信的表情,众人更是被眼前的发展惊呆了,愣怔着不敢上前。 齐春凤嫌恶的忙跳出来,她抚摸着菜刀,脸上满是快意。 郑昌其缓缓的低头看自己,险些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贱人!” 他疼的冷汗直流,大着舌头说话,招手让所有人都去打齐春凤。 “你们她娘的上啊!打死这个女人!他娘的!他娘的!操!” 郑昌其疼的站不稳,跌坐在地上,他撕心裂肺的叫着,催促着,场面极其惨烈。 齐春凤手里拎着菜刀,幽幽烛光下,上面沾染着血迹,然而她却在大笑 :“谁上来谁死!” 她啐了声,常年和市井泼妇打交道的她,身上有股子泼辣劲儿,狠起来竟然震慑住了旁人,她来到卜刀刀跟前,将她搀扶起来。 “都让开!”她挥动着手里的菜刀,哪怕身子抖的厉害,也仍然无所畏惧的拥着卜刀刀往外走:“滚开!不想死就让开!” 郑昌其在地上疼的打滚,他恨不得把牙咬碎,眼瞧着那群废物瑟缩不前,气的大力拍地面。 他愤愤的骂着,恨铁不成钢的说:“把她弄死!她要是走了,咱们都得玩完!苏漾可不是个好惹的女人!李潜也不是吃素的!” “你们都他娘的醒醒!她们两个谁都别想活!” “给我弄死!通通弄死!” 李潜和苏漾的名字,在京城出尽了风头,没有不知道的,郑昌其带来的小弟中,均害怕李潜,他的威慑力仍在,残忍手段令人胆寒。 经过郑昌其的提醒,他们反倒冷静下来。 对! 反正事情都发生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这两个女人都得死! 他们重新将二人团团围住,齐春凤见形势变了,手心都出了汗。 卜刀刀吓的发抖不止,她泪眼模糊的问她:“阿娘……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不,不会的。”她说:“阿娘会保护你,你不会有事的。” “不……”卜刀刀摇摇头:“阿娘…你走吧…你不该来……刀刀…刀刀已经脏了……刀刀不值得,呜呜呜……阿娘…是我害了你!” “不哭,刀刀不哭。”齐春凤一边给她擦泪,一边警惕凶狠的瞪着周围的人,她安慰她:“傻孩子,只要是为你,哪有什么值不值得。你不脏…我们刀刀怎么会脏呢……脏的是这群人……你别怕,有阿娘在,等下闭上眼睛!” 郑昌其体力不支,抽搐着晕过去,他迷迷糊糊又睁开眼,见还没人上前,索性大声道:“打死那老婆娘,每人十两银子!谁动手谁就可以碰那小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齐春凤的腿被人从后面猛踹一脚,她朝前扑去,菜刀也被扔进了河里。 一群人蜂拥而上,围着她一顿拳打脚踢。 “娘!” 卜刀刀被她护在身下,哭的撕心裂肺,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留下来,她抹了一手的粘稠。 起初齐春凤还会低声安慰她,说不疼不疼,到后来她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永远沉默。 她听见那群人说死了,脑中一片空白,再之后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他们将齐春凤拖走,丢 到了河里。 “不!” 她叫着要冲下河,被人抓住,一双双恶魔的手朝她伸过来,将她拖着拽着往地狱深处拉。 黑夜太漫长,什么时候天才会亮呢? 卜刀刀以为她死了,然而她没有,寒风吹过来,她奇怪自己为什么还会有感觉? 恶魔们走了,将她留在了地狱里。 她哭的眼睛肿了,喉咙哑了,再也发不出声音,她浑身痛的动也动不了,忽然记起还有被丢下河的娘亲。 卜刀刀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她想死,她不是不敢,她只是……没有给娘亲收尸,没有告诉苏漾和李潜,李融的居心叵测。 她要留着最后一口气,跟他们提个醒,这样就算死,也没有遗憾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晨起的曙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照了过来,刺的她眼睛生疼。 她睁开眼,望见了湖面上漂浮着的一具尸体。 “娘亲……” 卜刀刀立刻爬起来,将衣服收拾妥当,跳下了河,她抱住了齐春凤,将她拖到岸边。 “娘亲……我带你回去……刀刀带你回去……” 只不过短短的一个晚上,怎么什么都变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是这样啊? 太阳跳出了地平线,跃上半空,冉冉升起,忙碌喧闹的一 天又开始了。 京城集市上的店铺一个接一个的开张了,迎接全新的一天,晨起的每个人都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和彼此互相寒暄两句。 苏漾来的比较早,意外没有看到卜刀刀。 她只当齐春凤来了,两个人熬夜说话,所以导致小姑娘来晚了。 她并不在意,甚至特意叮嘱沉香,不要让人去打扰她们休息,卜刀刀什么时候睡醒了再另说。 很快一上午就过去了。 商星沉最先来找苏漾,他进到铺子里,没瞧见卜刀刀,疑惑的问苏漾:“她还没来?” “没有。兴许才起来。”话音未落,就见圆缺阔步从外面走进来,神色凝重,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和商星沉不约而同的紧了紧眉头。 “刀刀和齐夫人都不见了!她们没在府上!” “会不会是出门逛街了?”苏漾下意识的问,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她太熟悉卜刀刀了,那是个非常听话的姑娘,平常出门都要跟她汇报一声的,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离开,连告知都不说一声的。 “没有。”圆缺道:“属下已经让鹰眼们找遍了集市,不见她们。” 苏漾将账本合上,沉着脸往外走,吩咐圆缺道:“带上我们的狗,把京城再找一遍!” 第300章 苏漾哭了 苏漾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下朝回来的李潜,得知卜刀刀不见之后,他也立刻派了人寻找。 她独创的搜寻人的办法,效率很高,基本上一个多时辰,就将京城的几个大坊间都搜索完毕,均没有发现卜刀刀二人的行踪。 “往城外找找看!” 苏漾当机立断的吩咐。 她亲自带了一只狗,和李潜一起往外走,本来只是经过京城的那条河,谁知道大狼狗突然站住不动了。 “有情况。”李潜说道。 苏漾点点头,拍了拍大狼狗的脑袋,对它说道:“去!” 绳子一松开,大狗就奋力往前冲,苏漾拔腿就跟了上去,李潜也迈步跑起来,他们紧追不舍,沿着河流一直往京城外跑。 约莫跑了一刻钟,远远瞧见狗停了下来,在它往前几百米处,有个纤瘦的身子,背着一个人,踉踉跄跄走的缓慢。 她的身子是那么的纤瘦,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下去,逆光走来时,她的面容看不真切。 苏漾抿了抿唇,盯着她光着的脚,凌乱的衣服看了半晌,喉咙动了动,咽下口水。 身体有什么东西疯狂的流动,她捂住脸,深吸口气。 李潜脸色不大好,直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将大手放在苏漾脑袋上揉了揉,然后脱下了披着的 长袍,递到她手里:“去吧。” “恩。” 苏漾只用了片刻就调整好情绪,她深吸口气,大阔步的朝卜刀刀走去。 哪怕再害怕,都不会改变发生的事情。 她要有勇气去面对,哪怕此刻的心如钝刀割肉一般,疼的她想逃走。 她走的很快,每一步都很坚定,距离越近,越能将卜刀刀的狼狈看的清楚。 少女脸上被抽了好几巴掌,左右两颊都肿了起来,连巴掌印都看的清楚,她头发凌乱,额上有尚未干涸的鲜血,破碎的衣服包裹着她的身体,上面隐约可见鞭痕,两只露在外面的脚被磨破了,血肉模糊,身后留下的都是一串带血的脚印。 在她背上背着的人,从穿着来看,正是齐春凤。 苏漾只看见了她的半张脸,心就狠狠的揪了起来。 眼睛被戳了个血窟窿,鼻子也歪了,脸上布满了血色的痕迹,几乎都分不清鼻子眼睛。 她站着没动,一步都没敢再上前。 卜刀刀也停了下来。 她茫然的抬头,在看见苏漾的时候,乌黑的眸子里,极快的涌上悲伤痛楚。 苏漾鼻头泛酸,眼眶烫的生疼,颤抖的声音从牙缝间挤压出来,她唤她:“刀刀。” 卜刀刀没应,直直的望着她,片刻后,眼泪无声的涌了出来,混 着血往下淌。 苏漾走上前,她想碰她,可看到她躲闪后退的动作,又生生停下了动作:“……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心痛的无法呼吸,身体不受控的抖。 十八年来,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煎熬又痛苦! 卜刀刀在哭,起初是颤抖着肩膀无声的落泪,后来则放声大哭,沙哑的声音刺着苏漾的心,也刺痛着李潜的心。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戛然一声哀嚎后,直直的跌了下去。 苏漾冲上去,一把将她揽住,李潜随后而至,接住了身后背着的齐春凤。 他触碰到齐春凤的时候,怔了怔,久久的没动。 苏漾将长袍搭在卜刀刀身上,遮住了外露的肌肤后,对上了他的目光。 “死了。”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苏漾下意识的去看卜刀刀,她睡着的模样,十分安静,然而即便是在睡梦里,眉头都蹙着,眼角的泪往下滑。 她动作缓慢的,给她擦了擦眼角,像是安慰孩子般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在偏过视线的时候,却瘪了嘴巴,无声的哭了。 齐春凤去世的消息,很快被得知。 商星沉是第一个跑回府的,他冲的有些急切,撞到了好几个小厮,下人们赶紧让开路,他径直来到后院,抬头就见到了那口棺材 。 棺材通体漆黑,一看木材就是极好的,黑色的棺材四周画着各种各样的符文。 商星沉忽然笑了,旋即神色冷漠的走上前,许子沂担忧的扯了扯他的衣角,被他轻轻拨开。 他步子走的稳,身子却有些晃,到棺材跟前,看到了沉睡的齐春凤后,他咯咯的笑出了声。 许子沂有些怕:“商星沉……你节哀……” 他们都觉得这像是场噩梦。 明明昨天晚上还在一起把酒言欢,还亲手吃了她做的油炸香菇,怎么只是睡了一觉,这个人就死了呢? 他们不愿意相信。 商星沉还在笑着,他行为向来怪异,没人敢与他对视,许子沂在旁边无声的抹眼泪。 过了会儿,商星沉忽然不笑了,他对着棺材扑通跪下,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偿还当年她的救命之恩,收留之情。 “刀刀呢?”他站起来,神色又恢复了冷静,目光傲然冷漠的问苏漾。 苏漾没答话。 事实上她抱着卜刀刀回来之后,就一句话都没说。 李潜派人去请了宗柔过来,给卜刀刀看伤,她就在旁边坐着,一个劲儿的流泪,等确认卜刀刀的伤势之后,她突然不哭了,洗了把脸,平静的出门去置办齐春凤的后事。 她找了京城最好的棺材铺,买了上 好木头做成的棺材,沉默的将棺材扛在肩上,无视众人的目光,将它运回了王府。 她知道卜刀刀的情况,替她做了所有她应该做的事情,给齐春凤清理伤口,擦洗身子,换寿衣,最后将她放进棺材。 她写信通知远在北疆的刀刀父亲,李潜派人快马加鞭的送过去。 等做完了这一切后,她便立在棺材旁边,什么表情都没有。 从许子沂最开始赶过来,问她她就什么不答,就连李潜同她说话,她也不回答,商星沉自然什么回应都没收到。 “睡着了。”李潜说:“你现在可以去看看她。” “好。” 商星沉其实还想问别的,种种迹象都让他感到不安,他看到苏漾通红肿起来的眼睛,便什么都不用问了。 他太了解苏漾了,面对生死都不会落泪不会畏惧的女人,今天居然哭了,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这是印象里第一次见她哭泣。 原来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哭起来的时候,鼻子会红,眼里的光再也不见,更不要提她平时身上的那股劲儿。 商星沉抿了抿唇,冲着李潜点了点头,鼓足了勇气进了屋子。 不出一刻钟,他沉着脸出来,整个人冷如冰霜,他来到李潜跟前,平静极了,说:“查到是谁做的了吗?” 第301章 兴许是她的情郎 想要查到是谁做的,其实很简单。 府上下人昨晚看到卜刀刀从侧门出去的,她不是那种半夜三更还不回府的人,反常的出门,很有可能是和人有约。 这说明她认识那群人,只要她愿意开口,就可以知道是谁。 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卜刀刀什么都不说。 经过这么大的打击,换做谁都无法轻易的走出阴影。 她的精神状态令人担忧。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去查,不是不可以,但无异于大海捞针,见效极微,但李潜并不打算放弃! 卜刀刀于苏漾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此刻的苏漾沉浸在伤心中,他要代替她做她原本想要做的事。 他已经派人去调查走访,首先从和卜刀刀关系亲近的人调查,试图从中找到些有用的线索,结果白昼带回来的消息并不乐观。 卜刀刀在京城并不认识什么人,生活圈子很简单,除了王府里和店铺里的伙计,剩下就是许子沂和陆清婉等人。 她们自然不可能害她。 天下烤串铺子里的掌柜,家中有事多日没来做工,杨元和杨力等兄弟又窝在厨房,并不知大厅里的事。 唯独混在厅堂的小厮和说书先生,有可能问出点东西来,他们却说什么异常都没有,更不见卜刀 刀身边出现什么奇怪的人。 “不可能。”商星沉否定道:“一定是有什么人出现,他和她相知相识,刀刀很信任他,否则她不会夜半三更出门见他。” 李潜沉吟着点头,和他看法一致:“兴许是她的情郎。” “那更不可能。”商星沉笃定,他看着李潜,表情很严肃:“刀刀没有情郎。” 少女的心思纯净如水,眼里只装得下一个李潜,哪里还能看到别人的身影? 她对待感情认真,绝不是三心二意之人,不会见异思迁,只知道痴等苦守,他很清楚,因为他和卜刀刀是同一类人。 李潜只觉得此刻的商星沉反应异常,不过他想了想也是:“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这么对自己心爱的女子。” “恩。”商星沉认同。 他们同为男子,清楚男人的心思,若是真把一个人放到心尖上,自然是百般呵护着,舍不得她受伤,看她皱眉,心都会疼。 不会对她忽冷忽热,不会对她大声呵斥,会为她做好所有打算,想给她一个能够触摸的到的未来。 在半夜三更将一个女子偷偷约出去,还能安什么好心思? 若是换做他们,白天会光明正大的将她邀请出来,临近晚上会将她安全送回家,然后告诉心爱的 姑娘,早些休息,做个好梦。 他们贪图的不是短暂的欢愉,而是长久的安稳的将来。 “所以,即便有可能对方是个男子,那也不是她的情郎。”商星沉咬牙说道:“只不过是个人渣。” “我会继续查下去。”李潜还有别的办法:“只能从来往的熟客身上找线索了。” 商星沉脑子不笨,知道这是个浩大繁琐的任务,京都有几百万的人口,店铺火爆每日来往人数众多,查到结果,需要些时日。 他们本是萍水相逢,他和苏漾的确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然而他们做了,且无怨无悔,感同身受。 “谢谢。”商星沉郑重其事的道,他知道,李潜是个很出色的男子,他的出色不仅仅体现在他的能力上,更体现在他的魄力上。 强大、可靠、充满人性。 外面都传他冷酷残忍近乎绝情,殊不知道,他的邪戾和冷傲不过是保护色,在那层外表之下,他有一颗赤诚滚烫的心。 李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例行公事般淡淡的道:“查出来我会告诉你。” 他还是很淡漠很冷酷,看起来十分的薄情寡义。 王府里在为齐春凤举办丧事,介于她身份的原因,只能小办,因此只在后院搭建了灵堂。 商星沉半个 身子披着麻布,跪坐在铜盆旁边,为她烧纸守灵,苏漾坐在地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许子沂担心不已,给她倒了杯茶,她抿了几口,向来晶亮的眼睛里,漆黑一片,毫无波澜,她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苏漾没回应。 是啊! 遇到这种事,又能说些什么? 为什么老天爷不开眼,让这么灿烂美好阳光的女孩,要遭受这种劫难! 倒是去惩罚那些坏人啊! 许子沂心里愤愤的,想到卜刀刀的经历,也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骂出口,可不知道要骂谁,骂老天爷骂该死的命运,然而骂有用吗?骂出来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在残酷的事实面前,谁都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除了干巴巴的坐着,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苏漾上午肩扛棺材在闹市中穿行的事迹,引发了热议。 有人说是李潜死了的,还特意拿他身中剧毒的事情来说,立刻被众人骂的狗血淋头。 他们分明在早上都看到了,李潜寸步不离的跟在苏漾身后,时不时帮她托着棺材。 死的怎么可能是李潜? 纯粹胡说八道! 然而除了李潜,他们实在想不出来,到底谁死了,值得苏漾亲自 置办后事,甚至以身来背棺材。 人多嘴杂,各种各样的消息交流着传播着,有人早上在河边看到了苏漾和李潜,他们各自背着两个女人往府上走。 “那两个女人好像都死了。”亲眼目睹的人是个渔夫,晨起去撒网捕鱼的时候,无意瞥见了,见人询问,便说了出来。 众人好奇,纷纷问他是哪两个女人? “那少女长得挺眼熟的,衣服都破了,估计是被…那个了。我想想啊,啧……对了!”渔夫一拍脑袋,哎呀呀的道:“就是天下烤串铺子里的那个厨娘,有着一手好厨艺,酱料天才的那个!就是她!” “另一个呢?” “你是说少女被那个死了?” “另一个啊……不认识,反正看起来满身都是血,估计是活不成了。” “那为什么王妃只搬一个棺材呢?不是死了两个吗?” “我怎么知道?”渔夫挠头:“我也是随便猜猜,具体怎么样,咱也不清楚。” “我不关心别的,就关心那个叫什么刀刀的少女真被那个死了?我瞧着她平时见谁都笑,不像是个正经的女子,果然!遭报应了吧?要我说,肯定是她不知检点,才会遇到这种事!”人群中有道不和谐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道:“活该!” 第302章 别动他的宝贝 李潜很忙。 太子交代下来的公务越来越繁多琐碎,稍有不慎,就会跌到别人的局里,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 王府里又发生了这种事,苏漾情绪低落,他知道她的心思,理解他对卜刀刀的感情,几乎剩余的所有事都是他亲自操持的。 他忙的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等终于有空坐下来,唇上都起了层干皮,他却顾不得,见白昼脸色不愉的立在旁边,猜测又出了事,让他如实汇报。 李潜这才知道外面的传言。 有人看到了狼狈的卜刀刀,衣衫凌乱破旧,的确引人遐想,因此关于卜刀刀失贞的话题,成了人们的谈资。 “是属下失职,没有及时制止流言蜚语。”白昼沉沉的说。 “无妨。”李潜揉了揉眉心:“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们找到卜刀刀的时候,就有人看到,一路走回来,更是被人看到,想要堵住悠悠众口,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接下来怎么办?” “不做任何回应。”李潜说:“也不要去制止。” 制止流言只会让流言更猖狂,是一种变相承认,只有不去理会它任由它疯狂生长,众人才对其真实 性产生怀疑。 这是他多次经历流言蜚语后体会到的心得感悟。 “把消息封锁在外面,严令禁止府上的任何人不要说漏嘴,尤其是不能在刀刀面前提。”李潜眸色很凉。 白昼领命去办,随后福叔迅速召集所有下人,召开了前所未有的一场大会。 李潜去了后院,远远的看见苏漾还坐在地上,她保持这个姿势,足足有一天。 夜幕降临,屋檐下的灯笼次第点亮,光影斑驳,桌案上的蜡烛随风而动,铜盆里燃烧着的金银元宝浮灰飘洒。 女人艳丽的五官,平静的惊人。 李潜漆黑的眼底翻卷细浪,他爱极了她,爱任何样子的她,唯独不想看到这样颓丧失落的她。 他想要她永远笑着,只要她能开心,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都会想方设法的给她摘下来。 他捧着护着宠着的人,现在有人把她伤害了。 是找死吗? 他要揪出来那个人,让他用最惨烈最痛苦的方式离开。 让他疼爱的姑娘心碎,就是在他心上剜肉。 李潜冷哼了声,调整好情绪,才走到苏漾旁边,他就地坐下,紧紧挨着她。 “夫人。”他温柔的开口:“吃点东西吧, 也和为夫说说话。” 他知道她的难过哀伤,所以她不愿意说话,什么都不想做,他都由着她纵容着她,他知道她需要发泄难受,他在等。 他想,以她那样心思剔透的女子,等调整好情绪,就会愿意和他交流,若是调整不好,她还有他的肩膀。 一天。 整整一天。 她没有吃东西,只喝了些水,他都清楚的知道。 李潜看着她,将她掉落下来的碎发,缓慢的整理妥帖,动作温柔都像是怕惊扰她。 他对她一直都是如此。 苏漾有些恍惚,她动了动唇,发出的声音带了些沙哑:“为什么?” “什么?”李潜顿住,他邪戾的眉眼染上几分暖意,因为她还愿意跟他说话,是情绪恢复的一个表现,他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人会千差万别?”她喃喃的道。 为什么有的男子会像李潜这样温柔,而有的男子则像是生活在阴沟里的恶蛆一样恶心。 为什么有的男子将姑娘当成宝贝一样呵护,而有的男子只把女人当成是炫耀的资本与玩弄的东西? 为什么有的男子将情爱视为圣洁至高的事情,而有的男子借着情爱的名义做尽了肮脏的烂事 ? 苏漾从小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做特别好的人,但她更清楚的是,她绝对不能做个太差的人。 她可能永远做不成圣人,但她对自己的要求,是好歹做个人,别做畜牲。 人要有底线才能称为人,为什么他们没有呢? 李潜哂笑了声,他不是回答不上来,而是不想,这只是恶人世界里的冰山一角,他将那些挡在身后,不想让她看到,不想被她了解更多人性的恶。 “吃饭吧。”他说。 “我不吃你会担心吗?”苏漾望着他,眸色浓沉。 “我会。” “那我吃。”苏漾说着起身:“我吃。” 她放任自己哀伤,是因为她愧疚她后悔。 愧对所立下的誓言,不仅没有照顾好卜刀刀,还因此害了齐春凤。 后悔当初将卜刀刀带来京城,如果不把她带过来京城,那么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她用这种可笑的愚蠢的方式惩罚自己,哪怕知道无济于事,可是她又想,无论做什么,都将永远无法弥补刀刀所受的伤害。 她将永远背负着愧疚生活,她坦然接受,但她不能接受的是,那些造成这场悲剧的人逍遥法外。 “我要振作起来。”她对李潜说: “这件事情没完,我必须得振作。” 她要查明真相,给卜刀刀一个说法,她要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李潜领着苏漾回了屋子,四菜一汤,她大口大口的吃着,狼吞虎咽,眼眶通红,吃着吃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将她抱到怀里,耐心吻掉她的泪。 “你不用背负太多,很多事情都是难以预料的,即便你考虑的再周全,依然会有意外发生。夫人不必因为无法预知未来而感到愧疚,谁也无法预料,很多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或许连当事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生活总是充满了戏剧性。” 他知道她沉默一天是在想什么! 苏漾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眼泪更加汹涌,有人懂她所想,理解她的情绪,这让在冰冷黑暗中穿行了许久的她,一下子缴械投降。 她死死的咬着牙,悲伤从眼睛里溢出来。 “李潜……” 她抱紧他的脖子,蹭的他肌肤上满是濡湿。 “为夫在。”他郑重缓慢的回答,轻轻的晃着腿,手掌一下下拍打着她的后背,哄着她道:“为夫在呢。” 她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他不厌其烦愈发温柔的回应。 第303章 这次要分开很久 苏漾哭了会就停下来,她靠在李潜怀里,深深浅浅的呼吸着,等稍微缓过来劲儿,问起调查的情况。 李潜如实都告诉了她。 “她自己跑出去的?”苏漾蹙眉:“查到她去见哪个人了吗?” “在查,给为夫一些时间,如果她愿意开口说出来的话,进展会更快,只要知道那个人是谁,想把他怎么样我都有办法。” 苏漾在脑海中迅速搜索了遍,卜刀刀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平日和男子的接触都十分少。 她能认识哪个男人? 肯定是认识的人,如果不是,她绝对不会大半夜出去。 会是谁呢? 她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突然,她想到了昨天坐热气球时她的异常。 原本欢笑的卜刀刀,脸色剧变,当她询问时,她回答说是身子不舒服。 真是身子不舒服吗,还是因为见到了某个人。 当时在李潜身边的,只有李融。 卜刀刀认识李融吗? 苏漾无从得知,这一切的答案,都需要卜刀刀来解开。 因为卜刀刀情况特殊,要给齐春凤守灵,吃过饭后,苏漾和李潜又来到了院中。 商星沉仍坐在棺材前,他沉默的烧纸,其余的时间都在发呆。 苏漾恍惚记 起,初见时候的他有多么爱笑,而自从他恢复记忆后,最常见的就是他这张脸上挂着的并不适宜的老成持重。 许子沂见她出来,同她说了声,打算回府。 “你回去吧。”苏漾突然开口,让她感到意外,短暂的愣怔后,朝她重重点头:“恩!” 许子沂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仿佛只要她振作起来,就没有什么难事。 苏漾把许子沂送走,没多大会,宗柔也要回府。 李潜让白昼去送她,苏漾同她一起走到府门口,才听她说:“刀刀醒了,但是她不愿睁开眼,发生了这种事……但愿她能想开点。“ 宗柔想的比较周全:“你们回来的时候,被人看到了吧?兴许还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 苏漾知道她的担忧,主动打断说道:“二嫂,我知道的。” “好。那我明天再过来。她的伤口还要上药。” 苏漾送走宗柔后,回到了房间,守着卜刀刀的圆缺见到她过来,冲她摇了摇头。 “你下去吧。”她说,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了床边,她握住卜刀刀的手,惊吓过度的她用力将她甩开,苏漾愣了愣神,望着落空的手掌,无声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刀刀,去看看你 阿娘吧。” 卜刀刀缓缓睁开了眼。 苏漾没看她,低着头,捏了捏手指:“送她最后一程,你们这次要分开很久。” 榻上躺着的人,悲声大哭。 苏漾偏过头不看她,呜咽的放声的颤抖着的还有泣不成声的……清晰的传入她耳膜,她死死掐着手,竟然什么都不敢做。 卜刀刀哭的昏厥过去,她几乎是抖着手掐着她的人中,当看到她睫毛轻颤时,才脱力的重新坐下。 她看着她,见她静默着再度流起泪来。 过了会儿,她缓缓坐起身,苏漾立刻搀扶住她,她下意识的瑟缩,被她扣住了手腕,她轻抚她的手,朝她摇摇头。 “不要躲。我带你过去。” 卜刀刀坐到床边穿鞋子,头重脚轻栽了下去,苏漾在半空中将她拦住,让她坐好,她亲自给她穿鞋。 她缩了缩脚,被她又拉了回来,于是她就没来由的哭。 房门推开,后院里的人齐齐望过来。 商星沉愣愣的没动,嘴巴紧紧的抿成一条线。 李潜看了一眼,目光在苏漾红通通的眼睛上停留片刻,又继续低头折金元宝。 其余下人匆匆扫过又垂下头。 卜刀刀两腿打颤,身子摇摇晃晃的,苏漾离她很近,将 她大部分的重量扛在身上,她架着她往前走。 一步…… 又一步…… 走到了棺材前面,卜刀刀推开苏漾,踉跄的扑过去,扑通跪下。 她嚎啕着呜呜呜的哭着,说不出半个字。 这一天太难熬了。 没有人劝她,任由她抱着棺材流泪,只是在她差点上不来气的时候,苏漾走过去,一个手刀将她打晕。 再让她哭下去,是会要命的。 苏漾想把她抱回屋子,她双手紧紧抠着棺材板,掰都掰不开,于是她让沉香拿了棉被来,搭在了她身上。 就这么过了一晚。 次日喜光微亮,一宿都没睡的众人,各个熬了个双眼通红。 卜刀刀情绪稳定很多,她不哭不闹,也不吃不喝,甚至连位置都没有挪动一下。 宗柔来给她上药,都拿她没有办法,后来还是苏漾好说歹说,她的眼皮才动了动,苏漾立刻把她送进屋子,让宗柔上了药后,又将她带了出来。 宗柔无奈,对着棺材鞠了三个躬,才摇着头叹息着离去。 在她走后,没想到来了两个意外的人。 一个是陆清婉身边的丫鬟,说是陆清婉怀有身孕,她代替过来看看,之后对着棺材行礼,低声安抚了几句方离去。 一个则是卫典。 他斯文的脸上没有表情,比平日多出了几分严肃,全程并没有说话,只是在行礼结束时,才看向李潜道:“王爷,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李潜跟着他出去了会儿,等回来的时候,眸色说不出的难看。 苏漾找机会和他单独相处,问了才知道,那个和卜刀刀私会的人,大概有了线索。 卫典的店铺就在天下烤串对面,因此,天下烤串铺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他多加留心,还是能够看到的。 不过他名下产业多,还要兼顾那群村民们的重新安家事情,七夕过后没多久,往京城外面跑了趟。 有天他恰好从外面回来,在集市上,看见了卜刀刀和一个男子说说笑笑,异常亲昵开心。 “是谁?”苏漾问。 “李融。”李潜一字一字的说。 卫典那时候以为那是卜刀刀的心上人,因此多看了几眼。 李融的眉眼和李潜有几分相似,那张娃娃脸最是让人印象深刻,所以时隔多日,卫典仍旧记得很清楚,加上后来有几次,他隔着条街往那边看,总能看到李融的身影,于是描述精准,李潜很快猜出了是谁。 “是他。”苏漾恍然:“居然真的是他?” 第304章 为夫何曾怕过 李潜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因为即便确认和卜刀刀经常待在一起的男人是李融,也不能确认那晚伤害了卜刀刀的男人就是他。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她做下恶行的人是谁,只有卜刀刀知道。 李潜的沉默,让苏漾反应过来,她叹了口气:“她什么都不说。如果真的是李融呢?我们能为她讨回公道吗?” “讨回什么公道?”李潜哂笑着问。 他的问话,让苏漾愣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女人是多么被轻视的卑微存在,从很漫长的以前开始,她们便作为男人的附属存在,不可以参与到任何社会活动中去,她们出嫁之前冠以父姓名,出嫁之后冠以夫姓,她们没有自我,可以随意买卖赠送,唯一的价值可能就是传宗接代。 大越经过百年的发展,民风开放,允许女人参与的活动多了些,然而即便如此,在律法上对女人的保护仍少之又少。 女人仍然是默认的玩物。 皇家子弟玩女人,是寻常事情,别说皇家子弟,稍微有些钱财权势的人,把女人玩死的事情都有过。 大越的律法并没有规定玩女人犯法,就算玩死了女人,也不是什么大事,稍微花些银子就 能摆平。 在卜刀刀这件事里,她是劣势。 哪怕真的被强迫,给李融的惩罚也是皮毛,更何况,她不开口的情况下,根本无法确认,她和李融是什么关系。 万一是两厢情愿呢? 她现在什么都不说,不正是不想说出来吗? 再者,万一对方根本不是李融呢?而是另有其人呢? 苏漾冷着脸,看向李潜。 李潜知道她所想,提醒她:“李融和刀刀的事情,是一回事,齐春凤的死是另一回事。我让人查了齐春凤的死因,是招人殴打致死,她身上多处都有淤青,骨头被踢断了几根,口吐鲜血而亡。这种伤势绝不可能是一个人造成的,至少需要四五个人连续殴打半个时辰以上,才会致人死亡。” “至于刀刀,施害者也不可能只有一个。” 宗柔给她验过伤,伤口糜烂红肿,绝非单人所为。 “所以?”苏漾一想到卜刀刀的遭遇,就气的浑身发抖,她几乎是咬着牙问道:“所以拿那些人没办法了是吗?” “所以想要讨回公道,必须要刀刀站出来。”李潜的声音冷静到近乎无情:“她必须自己站出来,如果连她都不追究,那么即便我们想要帮忙,都无从下手,茫茫 人海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从何处查起,更何况……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不想追究。” “为什么不想?”苏漾气笑了:“受到伤害的人是她,她的娘亲因此去世,她怎么会不想?” “因为流言蜚语。”李潜挑了挑眉,此刻的他,理智到薄情的跟她分析:“讨回公道,意味着在天下面前剖开伤口给众人看,告诉众人她经历了什么,她任何的心思和念头都会被放大,她还只是个少女,倘若被世人都知道她不干净了,你要她以后怎么面对别人的目光?” 苏漾静静的看着李潜。 她漂亮的眼尾,其实是稍稍上扬的,因此看起来美的惊艳,却也美的狂妄嚣张,此刻她似笑非笑的睨过来,看的人心头打颤。 “李潜。”她叫他名字,声音很冰:“我问你,你觉得女人没有了象征着贞洁的那个东西,就不干净了是吗?” 李潜何其聪明的男人,他只是就事论事,不曾想稍加不慎,战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他当即笑出了声,反问道:“在夫人心里,难道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你不是。”她抿了抿唇,却又失落的道:“但大多数人都是如此认为的,他们评价 一个女人,永远停留在肤浅的贞洁上面。不管这个女人多么聪明,多么贤惠,多么富有才华,只要她们失去了贞洁,那么她们就不配活着,她们就应该去死,就应该被浸猪笼,就应该日夜接受唾骂,直到不堪重负以死谢罪,可是我想问,凭什么?” “没有贞洁的要去死,那么夺去她们贞洁的人呢?” “她们只是可怜的无助的被伤害的人,为什么被伤害的人反而要去死,而伤害她们的人却活着?” “李潜,大越病了。”她苦涩的摇摇头:“他们都病了。” “夫人……” “太多的人都病了,我无能为力,”苏漾定定的看着他:“但是只要刀刀坚持,我就不会放弃,也不敢放弃。对方是李融也好,不是李融也罢,不管是谁,都要为他所做的错事接受惩罚。如果刀刀放弃……那我尊重她。” 李潜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夫人和其他女子不一样。 她有着更为清醒的头脑,也有常人没有的气魄,她的胆量和心智,甚至比许多男子都要墙上许多。 今天的这番言论,更是深深的震撼着他。 他从小亲眼目睹了后宫里面女人的斗争,见许多女人为了父皇一人而 互相算计,那时候他就十分迷茫,不懂女人存在的意义。 难道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只是为了成为男人的玩物吗? 就像他的母后那样,像后宫许许多多的嫔妃一样,纵然满身功夫才华,最后的命运都是围绕着男人打转。 她们似乎从来没有意义。 直到他遇见了苏漾。 她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她也做了太多有意义的事情,她不依附他,和他比肩,她有着不输给任何人的豪气和赤诚之心。 李潜想着,失笑着捏了捏眉心,他拉着她的手,在手背轻轻落下一吻,说道:“夫人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为夫都支持你。” “如果证实是李融做的,你也支持吗?” “夫人想做的,我都支持。” “如果父皇想让我放手呢?” “那你会放手吗?” “不会。”她说,反问他:“那你还会继续支持我吗?” “当然。” 苏漾闻言眨眨眼:“你不清醒,你应该知道,一旦涉及皇家子弟,这件事就会变得很麻烦,涉及到各种势力的角逐。” “那又如何?为夫什么时候怕过?”他邪戾的眼梢微微吊起,口吻虽淡却很狂妄:“我很清醒的告诉你,无论你怎么闹,我都兜得住。” 第305章 油炸香菇 李潜告诉苏漾,尽快让卜刀刀开口,这种事情的调查,越快越好,一旦拖的时间久了,很有可能那些人都逃出了京城。 在京城范围内,他还能掌控,离开京城,便是茫茫天下,想要人海中再抓回那些人,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更有可能永远都抓不到。 被伤害的人日日夜夜深陷痛苦之中,而施害者则逍遥法外或许还为此庆幸不已。 苏漾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严肃的点点头:“我会跟她谈。” 和李潜的这场对话后,苏漾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开口。 她想过用委婉的方式,不想再给卜刀刀造成额外的伤害,然而思来想去,她忽然明白,对这件事闭口不提,假装这件事从没发生过,绝对不是仁慈,而是一种更残忍的伤害,因为在施害者没有得到惩罚之前,闭口不提是在默认对她造成的伤害是她应得的。 怎么会是应得的? 有人就应该被夺去贞洁,还不能要求给予公道吗? 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可笑的想法。 她要问清真相,要将她的伤口撕开,要让她面对伤害,这样她才能明白,自己首先要对自己负责。 而对自己负责最基本的行为,就是对那些伤害过自己 的人,给予最痛最深的打击,要让他们得到惩罚。 苏漾知道她一旦开口,就是残忍,可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做。 不管卜刀刀懂不懂,她都问心无愧。 卜刀刀又一整天没说话。 沉香端过来的饭菜,她动都没有动,连口水都没有喝。 一群人能够体会她的感觉,然而人死不能复生,除了安慰的话,再也不知道说什么。 许子沂安慰到后来,索性跑到一旁捂着嘴哭。 “夫人。”沉香看着已经凉了的饭菜,对苏漾说:“该怎么办?” “你先下去吧。”苏漾说,过了会儿,她起身离开,去了厨房。 福叔见她来厨房,忙去跟李潜请示,李潜随后也过来,看见下人被屏退,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李潜问:“要做什么?” “你帮我烧柴。”她吩咐他:“你会吗?” “夫人请求,不会也得会。”李潜将衣袖折起来,信步走进来,蹲在炉火正前方,往里面扔着柴火。 有人给她打下手,苏漾则专心找菜,李潜时不时朝她看过来,见她翻了半天还在翻,问:“你找什么?” “香菇。”苏漾问:“在哪呢?” “喊个下人过来问问。” 苏漾在下人的帮忙下,找到了香菇 ,又准备好面粉,和着水打成了面糊状,之后将油烧开。 李潜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思绪回到了那个夜晚,齐春凤笑眯眯的说着油炸香菇,而苏漾明明是醉了的,没想到倒是记住了这个。 “还记得做法吗?”他跟她闲聊,问她。 “记得些。”苏漾说:“我那日有些醉,迷迷糊糊的,我觉得我应该会。” “将香菇一条一条的糊上面糊,然后分条油炸,要两面都炸到金黄。”李潜又说了遍,叮嘱道:“你等下小心些,别被油溅到。” 苏漾不是下厨的人,很少进厨房,因此哪怕李潜提点过,在将面糊包好的香菇放进锅里的时候,还是被溅到了。 她的胳膊被烫出来一小个红点。 李潜立刻拉着她冲了凉水,心疼的让福叔去取来药膏,给她抹上才罢休。 “我来。”他说:“你在旁边看着。” “我来。”苏漾摇摇头,将他推到一旁,见他沉着脸,她举手保证:“我会小心点。” 她态度坚决,李潜被她吃死,再不情愿还是点头同意,不过苏漾接下来,倒是异常小心,没有再被烫到,然而进展却并不顺利。 一开始油炸的香菇都焦了,变成黑乎乎的,到后来才逐渐掌握 到窍门,终于做了出来。 她将油炸失败的,都放到一个盘子里,炸出来比较好看的,放到了另一个盘子里。 之后撒上孜然,她让李潜尝尝。 女人小脸通红,额上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滑,他见证了她的辛苦,给她擦了擦汗,有些心疼还是如实的说:“有点淡。” “我忘记放盐了。”苏漾反应过来,她胡乱擦了擦脸,对李潜说:“再去烧火,我再做一盘。” 这一次她放了盐,刚炸出来第一根自己尝了尝,和那晚尝到的油炸香菇有些像,这才放心的继续炸。 等她终于忙完,将出锅的装盘后,苏漾满身都是油烟味,她顾不得清洗自己,端着盘子去了后院。 远远的看到卜刀刀还是那副样子。 苏漾来到她身边,将盘子递到眼前:“刀刀。吃点东西吧。” 卜刀刀的眼睛终于动了动。 她愣愣的抬头,她看了看苏漾,又低头看向那盘油炸香菇,终于忍不住呜呜的哭出声。 苏漾坐下来,将筷子放到她手里,说:“吃点吧。” 齐春凤说卜刀刀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道菜,只要在她难过的时候做上一道,她保准吃的干干净净。 苏漾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 她有些紧张的看 着,见她捏住了筷子,缓缓抬起了手,她接过盘子,边哭边往嘴里塞。 苏漾鼻子泛酸,轻轻的转过头。 卜刀刀什么话都没说,只呜呜的哭着吃完了整盘。 苏漾将盘子接过来,卜刀刀握住她的手,她愣了愣,然后就见她抓住她的衣袖,低低的说:“谢谢夫人。” 这是事发后,三天以来她说的第一句话,苏漾给她擦了擦眼泪。 她说:“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你就告诉我,你想要的公道,我给你讨。” 在齐春凤死后的第五天,卜刀刀的父亲来了,同行的还有苏择。 当时李潜派人快马加鞭送信过去,直接送到了苏择手上,苏择知道此事重要,特意快马加鞭亲自将卜刀刀的父亲护送进京。 苏漾见到苏择自然很高兴,然而眼下并非叙旧的时候,她只淡淡的点头,就去接待卜刀刀的父亲卜赞。 这是个很憨厚老实的北疆人,五官硬朗深邃,他路上应是哭过的,见到棺材却死死的忍着,只是脖颈上青筋突突的跳。 他将卜刀刀抱在怀里,低低的安抚着,卜刀刀还是什么都没说。 父女俩坐在一起守灵,苏漾找准了时机,借口商议齐春凤后事的缘由,将卜赞请到了偏院。 第306章 寻死 卜赞进到屋子里,眼泪才往下掉,在外面故作坚强的他,此刻像是瞬间衰老了十多岁,抖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无声的张嘴哭泣。 光影昏暗而斑驳,长途跋涉奔波后,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他伛偻着身子,脑袋一点一点的,时不时用苍老的手擦把脸。 苏漾不知如何安慰。 相知相守相恋的伴侣,只不过是来京城一趟,怎么就丢掉了性命呢? “呜……”他情动时,忍不住发出声呜咽:“她无数次的说过,京城是她的不祥之地,我应该跟她一起过来的,我该一起来的!” “我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 “有什么事情能够比她安全更重要的呢?” “春凤……春凤你回来啊!” 苏漾最见不得别人掉眼泪,她总会忍不住跟着一起哭,她偏过头去,用衣袖狠狠擦了擦眼角,热泪仍止不住的往下流。 卜赞哭了会,渐渐冷静下来。 他知道卜刀刀受到了极大地伤害,所以在她面前,尽全力的克制压抑着自己,等到不被她看见的地方,真实的情绪才得以表达。 “夫人。” 他抹了把脸,微微颔首,见苏漾点头,才郑重其事的朝着苏漾鞠了一躬,正擦眼泪的苏漾立刻站直了身子。 “谢谢您做的一切。” “不必谢,关于令 夫人的后事,您可想好如何操办?”苏漾询问道。 按照惯例,齐春凤的尸身应该交给卜赞带回北疆,她嫁到了北疆,下葬的习俗都应该遵从那边。 卜赞沉吟着片刻没说话,他两指互相捏着,过了会儿,抬起头来,问道:“关于刀刀和夫人发生了什么,还请王妃能够告知。” 任何一个父亲,都不会接受这样的残酷现实。 哪怕苏漾已经尽量说的隐晦,用词温和,然而卜赞还是激动的站起来,仰头痛苦的长啸几声。 “是谁!究竟是谁!”他面容扭曲:“我一定要让他们不得好死!不管是谁,我都要让他们为此偿命!” 卜赞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苏漾身上,他笃定的朝她看过来,期待能够从她的嘴里得到答案。 他需要一个仇人,以此来支撑着他振作起来。 苏漾明白这样的眼神,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要问刀刀。” 她将卜刀刀这几日的状况跟卜赞说了声,男人沉默的蹲在地上,捂着脸好半天一动都没动。 苏漾叹息着,走过去将他搀扶起来:“刀刀情绪波动大,我担心问多了会刺激到她,现实却是,拖延的时间越久,抓到凶手的可能性就越低,您是她的父亲,血浓于水,这几天找些机会好好同她说说。我知道…… ” “砰砰砰——!” 就在此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不等苏漾询问,外面已经传来了许子沂焦急的声音:“苏漾!苏漾你快出来!刀刀出事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房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冲到门口,房门猛然打开,许子沂跌进来,她慌乱中抓住苏漾的胳膊,害怕的颤抖着说:“刀刀…刀刀她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了!” 原来,方才她和卜赞进房间之后,卜刀刀便跟着起身了。 许子沂当时多留意了眼,看着她向着如厕的方向走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还不见她回来,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浮现,许子沂亲自去如厕看,并不见卜刀刀的身影! 她立刻告诉了李潜,众人分头行动,直到有人说卜刀刀的房间被人反锁了! “走!去看看!”她让许子沂站好,见她哭哭啼啼,心烦意乱下忍不住拧眉,呵斥道:“哭什么哭?” “我……”许子沂打了个哆嗦,被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苏漾给吓了一跳。 她恍然记起,见惯了嬉皮笑脸的苏漾,险些要忘记她也是统领过千军万马的第一女将军。 “我担心……”苏漾的话,让她镇定几分,她克制着紧张与恐惧,手下意识的抖了抖说道:“担心刀刀出事。” “不 会有事的。”她说完就往外冲,健步如飞的间隙,她的声音轻柔而极具力量:“不会的!” 苏漾的手心出了汗,她不敢让人知道,悄悄的抹在了衣衫上,到了房间门口,果然见一群人正打算将房门撞开。 “都让开!”她边走边折起袖子:“全都让开!” 李潜低声重复,其他人哪还敢不从,不过片刻功夫,齐齐退至半米开外,留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苏漾走路带风,垂在身后的长发随着她走路的姿势摆动,甚至洒脱,只见她在距离还有半米的地方,抬腿果断的照着门板上踹去! 房门应声而破! 紧随而至的卜赞在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吓的失声尖叫,他拼命的跺脚,原地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要做什么。 “刀刀!”他冲过去将倒在地上的卜刀刀抱起来,她的手腕上满是鲜血,周边的半片地上都被血迹沾染:“王妃…救救她!” 商星沉穿着孝衣从人群中走出来,由于过度紧张,他步子迈的很大,最初还踉跄了两下,旁边的许子沂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谢谢。”他动了动唇,低低的说。 许子沂有些迷惑,在她印象里,恢复记忆后的商星沉,始终是孤傲自负的。 她只是心里觉得怪怪的,并没有多想,眼下还是卜 刀刀更为重要。 卜刀刀的状况看起来非常糟糕。 她胳膊上血肉模糊,用打碎的瓷碗割出来一道道长长的疤痕,有深有浅,无一例外的都在往外涓涓流血。 有的血迹还是湿润的,有的则已经干涸。 人的身体里居然有这么多的血吗? 她会死吗? 商星沉一言不发的给她处理伤口,在场的人同样连大气都不敢出。 卜赞心疼的一遍遍抚摸卜刀刀的额头,眼睛红了一圈又一圈。 “还好发现的及时。”商星沉给她包扎结束后,说出第一句话:“再晚一些,便是我都无力回天。”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刀刀啊!”卜赞心情复杂,又气又感激,所有想说的话到嘴边只剩下叹息:“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啊!” 苏漾沉默的围观了全程。 卜刀刀被救了回来,暂时没有了生命大碍,李潜则让人都出去了,苏漾愣了愣,也跟着走到了外面。 她靠在廊下看昏沉的天。 暮色四合,屋檐的轮廓越发模糊,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了许久,李潜也在身后看了她许久。 凉意降下来时,他走上前,将她轻轻揽在怀里,苏漾没挣扎,听到他的声音缓缓从头顶传来。 “别担心。” “我没担心。”她自嘲的笑笑:“我在生气。” 第307章 并非人人都是你 苏漾为什么会生气? 她在气卜刀刀寻死的行为。 齐春凤用生命和尊严,为她换来活下去的机会,她却轻而易举的就这样选择放弃。 她太年轻了,也太软弱了,她根本不能体会一个娘亲在生命即将终结之前,对最疼爱的女儿的满满期待与祝福。 希望她能有美好的灿烂的未来,如果不能,至少希望她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自从事发后,所有人都在努力,努力不去伤害她,努力帮助她振作起来,众人心中绷紧的那根弦,无时无刻都是因为她。 可她呢? 她要这样简单轻率的结束得之不易的生命? 将齐春凤的付出,与大家的担心,全部都抛之脑后? 苏漾觉得疲惫,是那种从身体到内心的疲惫,她感受着李潜近在咫尺的心跳,像个孩子般,依赖的将脑袋放在了他的肩膀。 “累了?”李潜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极其的轻柔。 苏漾没说话,只是将脸在他靠过来的大手上,轻轻的蹭了蹭。 他知道她在生气,也知道原因,他想,他的女人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至少,在揣摩人心方面,她还是用得着他的。 他轻点她的鼻尖,食指落在她的眼睛上,摩挲着柔软而纤长的睫毛,片刻后收回了手,说:“夫人,你要知道,并非人人都是你,所以,不能要求 人人都像你一样去处理事情,因为每个人所能承受的痛苦都是不一样的,这和他们的经历息息相关。同样的一件事,在甲看来,仅仅皱了皱眉头,在乙看来,却像是天崩地陷了般的哭嚎。夫人应当考虑到,刀刀和你不一样。” 苏漾的身子一僵。 她确实忽略了这点。 在面对这样的事情时,她会时不时的代入自己,然后要求卜刀刀和她一样。 她在责怪卜刀刀软弱的时候,何尝不是一种苛刻? 而她自己本身并没有意识到。 是李潜的提醒,才让她恍然。 卜刀刀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她跳不出她所在的观念圈子,性子使然也让她无法反抗,遭遇不公,只能忍气吞声。 寻死大概是她做出的最沉重的控诉的了吧? 控诉卑劣的流言,控诉那些汹涌的恶意,控诉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我……”苏漾迷茫的抬头望向李潜:“我…” “夫人都是好意,刀刀也没错,她兴许也在迷茫在不知所措,需要有人带她走出来。”李潜将她额前的碎发理了理,一吻落在她额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小笨蛋,还好你有为夫,不然可怎么办?” “我可以带她走出来吗?”苏漾糯糯的问。 在此之前,她十分自信,发生了卜刀刀自杀的事情之后,她再也不敢如此肯定。 她会尽量克制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只是担忧还是会做不好。 “当然可以。”李潜顿了顿,笑着捏捏她的脸,她抬起头来,娇憨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李潜望进她的眼睛里:“夫人可以的。” “那我…再试试。” 苏漾重新回了房间,卜赞疲惫异常,见她过来,交谈了两句,才被她劝着去休息。 她拉着张椅子坐在床边,胡思乱想间,不知怎么睡着了。 卜刀刀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屋顶。 耳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她缓慢而迟疑的转过头去,见苏漾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儿。 她似乎很累,面上写满了倦怠,在睡梦里像是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紧紧的皱着。 卜刀刀叹了口气,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没有死,好像并不遗憾,还活着,似乎也并不是很高兴。 “刀刀!” 睡梦中的苏漾忽然急促出声,紧跟着人醒了过来,她旁若无人的下意识站起身,等反应过来时,后知后觉的使劲抹了一把脸。 苏漾这才看见醒来的卜刀刀。 她忙坐过来,试探她的温度。 卜刀刀看着她憔悴的脸色,眼睛里的红血丝,还有并不掩饰的关心在意,眼泪流了出来,她到底在做什么? 怎么可以让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经受煎熬与折磨,因为她日夜活 在担心之中呢? 他们与她感同身受,所经历的悲伤痛苦不比她少分毫,她为什么还要再让他们伤心呢? 这世上让人难过的事情够多了。 “把眼泪擦擦。”苏漾见她无事,递给她手绢:“手腕疼吗?” 卜刀刀没说话,想起过度悲伤的这些天来,她的任性被无限度的纵容着,她知道是自己太放肆了,于是动了动嘴巴:“疼。” “这就疼了?”苏漾坐下来,笑的很淡:“濒临死亡的时候,不疼吗?又疼又冷的那种感觉,像是坠入冰窟,吸进肚子里的空气是凉的,从头到脚都是寒冷的,连骨头缝似乎都因着那口空气而冷的发疼打颤,你忘记了吗?” 卜刀刀愕然不已。 她描述的太真实,完全是她在割腕后的感受。 本以为是不怕死的,然而看着温热的鲜血一点点的往外流,那种温度和生命力渐渐抽离的感觉,让她感到恐慌。 有那么一瞬间,她后悔了。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过程,那是绝对漆黑漫长的一段时光,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一切未知又孤独。 “我……”她承认:“疼。” 苏漾慢条斯理的坐下来,“这也不是最疼的,毕竟死亡只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总会结束,真正漫长的痛苦在死亡之后,你要被埋在地下很多年,地下常年 看不到阳光,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潮湿而阴冷,更冷更可怕,土里会有各种各样的虫子,它们有的靠吃腐肉为生,或许过个一年两年,它们就会爬进棺材里,将你附在骨头上的肉都吃干净。害怕吗?” 她的声音极具感染力,卜刀刀情不自禁的想到了那个画面,仿似有千万只虫子在身上爬,她吓的打哆嗦,道:“怕!我害怕!可是…可是……死了痛苦,活着更痛苦!” 那些流言蜚语她还是听到了! 在上厕所的时候,听到女婢间的议论。 说她脏了,还说这么脏的人,凭什么被苏漾如此珍视着。 她只要活着,将一生都面临这样的处境,现在她都崩溃的受不了,何况是以后漫长的十几年? “活着痛苦,但痛苦可以改变,况且,你还有爱你的父亲,关心你如兄长般的商星沉,你还没有实现许下的心愿,没有成为大越最厉害的厨娘,就要这样离开了吗?甘心吗?”苏漾双手搭在腿上,耸了耸肩:“对了,活着还可以见到李潜。” 卜刀刀这下如遭雷劈,她惊悚的看着苏漾,对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声音都不受控制:“夫…夫人…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隐秘而谨慎的心事,就这样被她坦荡的说了出来,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又知道多少呢? 第308章 全都怪你 苏漾是偶然发现卜刀刀的小心思的。 说起来还是因为有次卜刀刀 看着李潜出神,让她稍微留了心。 少女还不懂如何隐瞒爱意,自以为是的遮掩,愚蠢又娇憨,实际上在别人看来,总是清晰又透彻。 苏漾开始怀疑之后,几乎卜刀刀和李潜的每次碰面,她总是能看到她充满倾慕的目光。 小心翼翼的欢喜,带着些胆怯和满足,就像春天里生长着的雏菊,弱小而美好。 苏漾曾想过到底要不要管这件事。 是不是应该找机会跟卜刀刀聊聊李潜。 然而她又想,好像没什么必要。 她找她说什么? 让她断了那份心思,及时打住,不要对李潜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还是成全她的感情,让李潜把她纳为小妾,从此坐享齐人之福? 不。 哪种选择,都会有人受伤。 前者会伤害卜刀刀,因为感情是无法控制的,况且,她只是将这份感情藏在心里,并未作出任何出格的事情,难道想想也有错吗? 后者会伤害李潜,他是专一的人,他对她的感情,她很清楚,正因为清楚,才不能去帮他纳妾,那会侮辱他,也会侮辱自己。 她想,年少时候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淡薄,未谙世事的卜刀刀,像极了 几年前她对五皇子李淳的暗恋一样。 等她再稍微长大点,遇见注定的人,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便会成为一段青涩的回忆。 思来想去,她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什么都没做。 如果不是因为卜刀刀一心求死,她不得已,是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的。 “刀刀,活着才有希望。”苏漾没有回答她,而是说:“只有活着,才能有无限的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问你究竟什么时候知道的?”卜刀刀突然情绪激动的重复:“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前不久。”苏漾被她奇怪的反应,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前不久……”卜刀刀喃喃的道,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早就知道了!为什么知道了不说!明明知道我喜欢李潜,你却什么都不说!你为什么不说!都是你害的我!都是你害的我!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把我害成如今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吗!” “什么?”苏漾神色冷下来,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我一直把你当姐姐,敬重你爱戴你,结果你就这么对我!”卜刀刀气得浑身发颤,她抓起枕头,用力的照着苏漾砸去。 他们早知道了! 只有她傻傻的,以为 他们不知道,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才被李融拿捏着强破了身子! 如果苏漾早说了这句话,她又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因为不想破坏苏漾和李潜的感情,所以她一直克制着自己,结果呢? 她被人轮番羞辱!她的娘亲也遭此横祸,最后命丧黄泉! 卜刀刀越想越气,她为自己感到深深的不值! 她突然从床上爬下来,朝着苏漾而去,但由于身体虚弱,脚刚沾地人就直直的往地上栽。 苏漾忙搀扶住她,卜刀刀此刻恨极了她,又是拍打又是咬她,骂道:“你别碰我!你滚!你害死我了!你把我害死了!” 不管她怎么挣扎,苏漾还是把她送回了榻上。 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牙印,慢慢的往外渗血,苏漾垂眸取出手绢,边擦边说:“我怎么害你了?” “就是你!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知道了!”她呜呜的捂着脸,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害怕的颤抖起来,她逃也似的跑到了软塌最里侧:“是你……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说了!这都是一场局!你走!你太可怕了!你走!” 她把所有能丢的全部都丢在了苏漾身上,只裹着棉被,无声的泪流满面。 苏漾静静的看着她。 一场局? 是她害的她? 她难道以为她经历的这 些都是她设计的吗? 苏漾气极反笑,她双手环胸的望着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将那些咄咄逼人的扎心的话全部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不该跟她计较,毕竟她情绪不稳,她来劝说的目的,是为了知道那些伤害她的人到底是谁。 苏漾定了定心神问:“那晚的人是谁?” “你还在假惺惺!他们不都是你找来的吗?李潜不在,你装什么装!”卜刀刀呜呜的哭。 突然被扣上了两顶大帽子,苏漾无语又莫名,她反驳道:“凭什么是我找来的?你有什么证据是我找来的?我要害你,还用得着布局害你?你我朝夕相处,我想要你死,你早就死八百次了!就因为你喜欢李潜,我就会针对你?” “那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喜欢李潜,为什么不说!” “我说什么?”苏漾觉得可笑:“说让你继续喜欢,还是让你不要喜欢?我说什么你就会听吗?刀刀,那是你的事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在你身上发生的不幸,我很同情,也很心疼,但我真的不知道,你喜欢李潜和你被伤害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你撒谎!”卜刀刀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捂着耳朵尖叫着道:“他拿这个威胁我!他说要告诉王爷和你!肯定是你报复我 !” “谁?”苏漾问:“谁威胁你?” “他逼迫我,强迫我,我太害怕了……我害怕你们知道我的心思……所以我答应了他。” “谁?”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对我……不…他们都是你找来的!”她开始语无伦次,状态极其不正常,院子里的人听到了房里的动静,已经跑了过来,将房门敲的砰砰作响。 苏漾眸色暗了暗:“谁强迫你,谁伤害了你,是李融吗?” “啊!”卜刀刀先是惊讶后是了然的狂笑:“果然是你!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你让他害我!我要告诉王爷!是你毁了我!你这个毒妇!” 她情绪崩溃,显然不正常,苏漾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走过去在她的惊恐尖叫声,劈下了一记手刀。 世界安静了。 她拉开房门走出去,望见众人黑黢黢的眼睛。 商星沉瞪着她,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刚才卜刀刀的哭闹声,传到了院子里,他们都听到了。 苏漾只答:“她受了刺激,开点凝神的药,对了,有没有一种药,吃下去之后会忘记痛苦的事情?” 商星沉闻言了然,他朝着房间里看了眼,抿了抿唇:“可以试试。” “那就试试吧。”苏漾低头看着被咬的牙,淡淡的说:“兴许用得上。” 第309章 告状 苏漾在廊下见到了李潜,他今天穿一身墨色的长袍,立在朱红色的柱子旁边,显得身量越发颀长。 身后是浓沉的夜,身前是幽暗的光,他处在半明半暗下,五官却格外深邃出色。 长成这样怎么能不招人? 她苦涩的勾了勾唇,朝他走过去,被他一把抱在怀里,呼吸喷洒在她柔顺的头发上,他笑着问:“受委屈了?” 苏漾摇摇头:“我哪有那么娇气?” “死鸭子嘴硬。”李潜拆穿她:“夫人脸上写着字儿,怕是自己瞧不见,为夫却看的一清二楚。” 知道他在安慰她,苏漾将脸在他身前蹭了蹭,问:“写的是什么字儿?” “刚才没瞧清,你现在抬起头来,让为夫好好看看。” 他捏着她的下巴,苏漾配合的抬起头来,男人俊朗的五官在眼前渐渐放大,哪怕看了他无数遍,她的心跳还是加快了几分。 “你闭眼睛做什么?”他低沉的笑笑,让她觉得害羞,催促道:“到底写什么了?” “哟!写的还挺多。”他一本正经。 “是吗?”苏漾扯扯嘴角,在卜刀刀那里受的气,这会儿消散不少。 “对,这边写的是,想让夫君抱抱,另一边写的是, 想要夫君亲亲。”李潜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温柔。 苏漾听他不正经的话,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却继续一惊一乍的道:“哎哟,额头上还写着字儿呢,说想要夫君举高高,夫人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您这些要求,让为夫脸红不已啊!使不得使不得!为夫不是那种不正经的人。” 他表情生动,当真把她当成了洪水猛兽似的要拉开距离,苏漾被逗乐,噗嗤笑出声。 下一秒,被他按在了柱子上,紧跟着就是男人熟悉的味道。 这个吻来的迅猛又热烈,容不得她挣扎,他干净利落的亲吻过后,抵着她的额头,问她心情是否好些了。 苏漾点点头。 什么都瞒不过他。 这个男人有双锐利的眼睛,能够看穿她的情绪,明白她所有伪装的坚强和无谓。 苏漾嗯了声:“你这么做不正经……” “夫人需要,为夫哪能不满足?”他眨眨眼睛,见她确实情绪好些,才问起正事:“你们都说了什么?” 苏漾将大致经过说给他听,李潜的神色始终没变,就算得知对方是李融后,表情也是清浅的。 他本来是不想动李融的,只要李融不来招惹他,任由他怎么作妖 ,李潜都不会干涉。 没想到他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找死。 “听她的意思,除了李融之外,还有一些人,那晚果然不是一个。” “有了方向就好查了。”李潜笃定的说:“等消息吧。” 苏漾以为少说也要费些功夫,没想到深夜时分,李潜就把人抓来了。 当看到郑昌其和几个混混倒在地上的时候,苏漾心情复杂。 早知道他是这种没有下限的人渣,当初就该一刀砍了他! 她不由分说给了他两脚,苏漾用足了力气,郑昌其呜咽求饶,都无济于事,两脚下去,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苏漾天生神力,似乎把他五脏六腑都踢碎了般! 郑昌其有种预感,他活不过今天了。 早在那件事之后,他就感到了害怕,因此藏在李融府上养伤,没敢出去过。 他日夜担惊受怕,听说李潜在查这件事的时候,终于坐不住,收拾行李,冒着伤口感染的风险,连夜赶路往闽州回。 只要他回到闽州,李潜就抓不到他,拿他没办法了! 千算万算,他没想到,还是被追了上来。 完了! 这回彻底完了! 苏漾的到来,让本就经受李潜折磨的众人,更加害怕了,争先恐后的 抢着交代。 他们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郑昌其身上,郑昌其想活啊,虽然知道李潜放过他的机率很小,可他还是想争取。 “都是九王爷让我做的!”他趴在地上,说一句话吐一大滩血:“都是他的主意!” “是吗?”李潜平静的开口。 “我发誓!”郑昌其见有戏:“真的是他做的!小人绝不撒谎!” 为了保证他话里的真实性,郑昌其索性全部都交代了,把他和李融的远房亲戚关系一并抖了出来,还说了许多李融让他做的坏事。 “好。”李潜将折扇收起来:“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要是有人问,也要这么回答。” 以后还有人问? 郑昌其不知李潜卖的什么药,可眼下哪里顾得了其他,为了活命他什么都愿意做。 “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 李潜让人把郑昌其看守起来,出了门揉了揉苏漾的发:“走吧,陪你去歇会。” 卜赞到来后,把齐春凤的灵堂撤了。 他要求找到凶手,因此推着棺材去府衙报官,死了人是大事,闻储当即立案调查,齐春凤的棺材暂时还在府衙。 众人便不需再守灵。 李潜陪着苏漾回了屋,她始终恹恹的,就连 李潜给她擦手擦脸,她都没有拒绝。 “她说是我害的她,也没错。”等将她抱上了床,苏漾才抬头看他:“郑昌其是为了报复我,见一次两次使计不成,就将主意打到了刀刀身上。” “话不能这么说。”李潜叹气:“夫人何必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真要追究起来,如果不是为了给我找噬心草,你也不必去北疆,不去北疆,自然不会遇见郑昌其,说到底是我的错了。” 苏漾沉默。 李潜说:“人人都无法预知未来,生活里也不会有那么多早知道。真正错的,是那些作恶的人。” 苏漾不知听进去了多少,窝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他在她额上亲了亲,给她盖好被子,才蹑手蹑脚的走出房。 李潜走到卜刀刀门前,白昼朝他颔首,里面的人听见脚步声,慌张的跑下来,房门从里面拉开,卜刀刀看见李潜后,两眼通红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呜呜的道:“王爷!你…你来了!是王妃害的我!我成这样,都是她害的我!都是她的错!你要为我做主!” “好。”李潜的眸子很凉,他双手背在身后,没走进去,只站在门口:“那你说说,她怎么害你了?” 第310章 白眼狼 李潜声音很轻,乍听似乎很温柔,然而看见那双寒意逼人的眼睛,卜刀刀只觉得浑身冰凉。 她愣在原地,一时没有开口,在某个时刻,她为内心的那点阴暗感到羞耻。 “你清楚在做什么吗?”李潜哂笑,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茫然的张着嘴,所有的话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不已。 李潜慵懒的靠在门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卜刀刀却失了勇气,不敢与他对视。 他哼了声:“你说她害你,是侮辱她对你的感情,这半年来她对你如何,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本王还是头次见到活生生的白眼狼,倒是开了眼界。” 李潜并不是温柔的人,他面容邪戾,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凶巴巴的。 笑着说出的这番明朝暗讽时,顿时让卜刀刀脸上顿时滚烫不已。 她嘴巴动了动,把头低了几分,偏偏苏漾对她好的那些画面,疯了般的在脑海中划过。 不知不觉,她眼泪掉了下来,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羞愧。 李潜继续道:“你年纪小,遭遇这种事,心情崩溃难以接受,我们都理解,但这并不是你随意伤害别人的理由,更何况,你伤害的是一个很珍视你爱护你的人。她不同你计较,是因为对你付出了感情,哪怕你字字句句都扎在她心口上,她都顾念着你的心情,不想 同你撕破脸,本王不一样。” 卜刀刀察觉到什么,猛然抬头,就听他又说:“本王锱铢必较,是要为她撑腰的。她哪里害你了?是她让你认识李融的?还是她让你同李融夜游京城的?或者是她让你半夜三更出去私会的?” “我……” “她什么都没做,你心里很清楚。”李潜说:“反而是在出事之后,她日夜为你奔波,操办后事,找出凶手,做了所有本该你做的事情,是不是因为对你太好,让你误以为可以欺负她?” “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卜刀刀再也受不住,她踉跄着后退,一不小心崴到了脚,跌坐在地上:“命运弄人……” “本王没办法为你做主,本王的心是偏的,为谁做主都会向着她。”李潜顿了顿:“那晚的几个混混抓到了,处理他们很简单,但李融却不容易,他是皇子,你想替齐春凤和自己讨回公道,只能去报官,这样他才能受到惩罚。” 李潜转身离开,房门重新关上,屋子里面没有点灯,卜刀刀坠入了黑暗。 他的话在脑海中闪现,让她觉得难堪,觉得愧疚。 她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将脸埋在膝盖上,再也压抑不住的放声大哭。 错了…… 从她对李潜有想法那刻起,就什么都错了。 鬼迷心窍的是她,试图取代苏漾的是她,那些 私心的念头,疯了似的往上窜,让她知道原来她竟是这么丑陋的人。 口口声声说不能破坏苏漾和李潜的感情,可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太后悔了,后悔到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永远都不出来,那样就可以永远不用面对苏漾。 李潜应该不会跟苏漾说这件事吧? 她惶恐的僵住,身子细细的抖,她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吧…可转念想到,她将因此失去苏漾,就觉得无法忍受。 不要说…… 千万不要说…… 卜刀刀心里很清楚,只要是李潜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够阻止。 她萌生了可怕的念头,李潜那么向着苏漾,应该会告诉她的吧。 夜色朦胧,他披着晚风的凉意回到房里,榻上的女人睡得安稳,紧皱的眉头舒展着,察觉到他爬上来时,下意识的朝他怀里滚过来。 “去哪儿了?”她睡得迷迷糊糊间发问,声音软软的,带着浓浓的娇憨。 李潜抱住她,格外喜欢她对他的依恋,他搂着她,说道:“恩,睡吧。” “恩……” 她把手放到他心口,轻轻的按着,没多大会,传来了平缓的呼吸。 他捏她鼻尖,小女人毫无察觉,李潜至今仍记得二人初次同床共枕时,她有多警惕,如今的变化,让他心生欢喜。 这晚有人睡得安然,有人彻夜未眠。 卜刀刀睁眼看着天一寸 寸的亮起来,她思来想去,将李潜的话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才鼓足了勇气。 她的不幸即便有各种各样复杂的原因,仍与她脱不开关系。 一切的根源在于她,她看到李融时,对他起的那些念头,将她推进了深渊深处。 哪怕中途有好多次她是清醒的,想要回头,都抵不过心中的那点私念。 错误的开始是因为她,那么也应该由她来结束这场错误。 她让自己受了伤,还害了齐春凤,她余生将活在痛苦与愧疚之中,这是她的惩罚,而她也要李融血债血偿,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生她养她的娘亲,什么都没做错,就被这样残忍的活活打死!凭什么? 如果她不为她报仇,那她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泉下的娘亲和爱她护她的父亲? 她熬的两眼通红,阳光透过镂空窗户照进来的时候,有人推开了房门,强光涌入,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刀刀!”卜赞惊讶的低呼,他匆匆走来,以为她又寻死,走到跟前将少女抱在怀中时,才看到她眼角的泪。 “刀刀?” “阿爹。”她深吸口气:“对不起……” 沉默多日的女儿,突然开口说话,让卜赞怎么能不激动? 他不禁老泪纵横,颤抖的手拍打着她的后背,轻声的喃喃:“傻丫头……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我不 会了…不会再让爹爹担心了。”卜刀刀鼻头泛酸,瞬间长大了很多。 苏漾说的话没错,齐春凤用性命换来她活下来的机会,她不应该这么草率的丢弃。 不能辜负娘亲的心愿…… 不能让父亲担心…… 不能令所有爱她关心她的人失望…… 尤其是不能伤害苏漾,她们之间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她却全心全意的爱护着她,即便气急都不会给她难堪。 她时时刻刻保全她的尊严,她万不该用那种狭隘阴暗的眼光去揣测她。 李潜骂她白眼狼,骂的一点都没错。 卜刀刀跟卜赞了解了案件的进度,随后一起去了别院,求见苏漾和李潜。 李潜早起便去练功了,回来时正好撞上他们,他寡淡的目光在卜刀刀身上一扫而过,却见小姑娘胆怯倔强的抬起了头。 她挺直腰背,认真的接受他投来的目光。 李潜挑挑眉,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事?夫人还歇着呢。” 卜刀刀将来意表明,她想要将这件事追究到底,哪怕对方是皇家子孙,她也无所畏惧。 “你想好了?”苏漾不知何时出现的,她靠在门边,问的平静。 卜刀刀有些不敢看她,脸上一阵滚烫。 她微微垂下头,咬字清晰,坚定的说:“想好了,我要追究下去,直到他们都得到应有的惩罚,还请王爷王妃能够帮我。” 第311章 抬头挺胸的做人 卜刀刀看着苏漾,她以为她会立刻答应下来,然而对方长时间的沉默,却让她心里没有了底气。 卜赞看看李潜,又看看苏漾,心一横扑通跪下来。 他求情道:“王爷王妃求求你们帮帮我们吧!不然刀刀她娘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啊!” 李潜还保持着懒懒的坐姿,他倒了杯茶,面上的表情很淡,淡的让人觉得薄情冷漠。 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苏漾的答案。 她是个很正义的人,见不得不公平的事情,不帮卜刀刀,她会良心难安。 然而帮忙并非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将难以估计。 李融的身份注定了这条讨回公道的路坎坷而艰难。 他是贤妃的儿子,是当今九皇子,是太子党的羽翼,贤妃和皇后交好,二人属同一阵营。 贤妃虽不如现皇后得越武帝的宠爱,可也是在宫里待了几十个年头的老人了。 她为越武帝孕育了皇子公主,并且相濡以沫多年,她是新起贵族许家家主、许子沂父亲许含的亲妹妹,势力不容小觑。 苏漾为她出头,不仅会得罪贤妃,得罪许家,得罪太子,得罪皇后,还有可能得罪越武帝。 越武帝虽然看不上李融这个儿子,好歹是爱人贤妃育下的,李融能力有限,比起来其他不成器的儿子,多少能够委以公务。 追究 李融犯下的事,无疑是在给皇家抹黑! 到时候势必要闹到越武帝跟前,越武帝又将如何自处? 出于种种因素的考虑,他都不会任由李融被惩罚的。 李潜想到这里,心凉了半寸。 他的父皇对哪个儿子都疼惜,就是格外不疼惜他这个儿子。对哪个皇妃都有情,唯独对他的前皇后没有半点恩情。 多情全部给了别人,薄情给了他们母子。 当初他的兄长造反,存疑尤多,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怀疑都没有判了兄长死罪。 他是那么的果断,丝毫不心疼他孕育了多年的优秀儿子。 明明兄长已经贵为太子,他又何必造反呢?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能想通,为什么英明神武的父皇想不明白? 蓦地,李潜面色冷下来,阴戾的眸子里,细浪翻卷。 他死死的捏着茶杯,那个疯狂的念头仍突突的往上冒。 父皇不是想不明白,而是明明知道却默许事情错下去! 李潜几乎坐不住。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父皇,他以为这些年对他的冷淡,都是因为兄长的事情牵连。 然而怀疑的念头一起,思索许久不得解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他知道他喜欢周声晚,认定她是此生挚爱,知道他偏心李彻和李瞳,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偏心到那种地步?! 六年前的旧事,他 一直在暗中调查,近期有了些眉目,只要查清楚,就能知道当年的真相,也就能知道到底有没有越武帝的推波助澜。 李潜想到这里,再也无法冷静,突然站起身。 “王爷?” 三个人齐齐朝他看过来。 李潜只看着苏漾:“突然想起有点事,我去书房一趟。” 他神色难堪又慌张,是从未有过的阴鸷,苏漾担忧的点点头,当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看向卜刀刀。 “刀刀。”她说:“迈出这一步,就意味着要将你的伤口扒给世人看,世人会有各种言论,这种言论无处不在,围绕在你左右,会伴随你一生,他们还会用各种奇怪的眼神看你,你能忍受吗?” 卜刀刀打了个哆嗦,有点想打退堂鼓。 苏漾轻笑:“你还没有想好,没有足够的勇气,人一旦做下决定,就要有勇气接受这个决定所带来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等你真正想好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我想好了!”她急切的说,抓住了苏漾的手。 小姑娘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看着有些骇人,她抿唇说:“我有勇气,可能还没有那么多,但我有走下去的决心。” 望着这双眼睛,苏漾一时无言,她似乎看到了她的心里去,见到了那一片隐秘的世界。 她还是答应了她。 苏漾在去府衙之前 ,先见许子沂。 李融和许子沂的关系亲近,是她表弟,她作为朋友,应当知会她一声的。 “竟然是这个兔崽子!” 许子沂万万没想到,她挠了挠头,陷入了取舍两难的境地。 卜刀刀是苏漾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李融是姑姑家的孩子,和她从小一起长大。 哪怕这个人混蛋畜生,但对她始终很好,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没有想到,有一天亲情和友情会站在天平两端。 “这个兔崽子!” 许子沂气的语无伦次,不知道骂什么,反复重复这一句话。 苏漾知道她内心的纠结,说道:“我知道你很难做,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苏漾。”许子沂摇摇头:“我拿你当朋友,当很好的朋友,当可以共度一生的朋友,我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但是……那是我弟弟,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大义灭亲,我不会求你放过他,那样对刀刀不公平,我求你……留他一条活路。” 人有了感情,羁绊就多了,烦恼也随之而来。 苏漾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许子沂和苏漾辞别之后,去见了卜刀刀,她代替李融跟卜刀刀道歉,卜刀刀只一个劲儿的哭。 少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许子沂亲眼见过她要死要活的颓废 ,根本说不出求她放过李融的话。 那太残忍了。 苏漾的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就带着卜刀刀敲响了府衙门前的大鼓。 鸣冤鼓一响,许多人迅速围过来,有认识苏漾和卜刀刀的,联想起前几日的流言蜚语,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轻浮和蔑视。 卜刀刀觉得那些目光如刀,割的她肌肤发疼,她好想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她来到苏漾身边,往她背后藏,敲鼓的女人后背挺的笔直,面容坚毅,目不斜视的只盯着前方。 她的气质过于沉静,哪怕喧闹的人群几乎将她们淹没,她仍有条不紊的,一下又一下举起鼓槌,重重落在鼓面上。 “夫人……” “站直了。”苏漾厉声道:“挺直腰背做人,拿出你的勇气,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卜刀刀被她的口吻惊到,这样严肃的她,她第一次接触,不由得紧张起来,结巴的说:“我…我来讨回公道。” “做错的人是你吗?”苏漾见府衙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放下了鼓槌,转过身来看着她问:“说话。” “不是。” “错的人不是你,你受了伤害,那么为自己讨个说法为什么要害怕?”苏漾拉起她的手,大阔步的往人群中走去:“想要让别人看得起你,首先你要看得起自己,既然堂堂正正的,就什么都别怕。” 第312章 反咬 京城的知府是闻储,他为人正直,敢于直言进谏,却长着一张十分温和的脸,无论什么时候看过去,眼睛都是笑眯眯的。 此刻他端坐在高堂之上,望着堂下的苏漾,再看看她身边的姑娘,直觉这是一件麻烦事,连那双笑眼都不由得突突直跳。 在他旁边不远处的是李潜。 李潜听说苏漾过来后,不出片刻钟匆匆赶了过来。 而在此之前,他曾多次约见他商议家国大事,都被他用各种借口搪塞了。 一说起来自己夫人的事情,跑的比谁都快。 闻储心中轻嗤着,敲响了惊堂木。 卜赞早就想好了说辞,因此最先开口。 他刚站出来,闻储就识出了这位中年人,他有张异域风情的脸,让人难以忘怀,更不要说,他长得极为英俊。 他先前来报官的时候,是推着棺材来的,轰动了不少人,也把他给震惊了。 中年男人哭诉本是北疆人,因着来京城找女儿,不过在京城待了一天,就遭此横祸。 几十岁的男人哭的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他当时都为之动容。 闻储心中微动,面上却很严肃,出了人命是大事,他很重视这个案子,找人验伤之后,派出人调查,然而并无结果。 此刻再见到卜赞,他感到些许内疚:“这个案子…有些棘手,因为本官什么信息都不曾得知,找凶手犹如大海捞 针……” 他试图解释给他听,不料卜赞却摇了摇头,郑重其事的鞠躬道:“如今在王爷的帮忙下,已经抓到了凶手。” 抓到了? 闻储朝着李潜看了眼,后者眉目低垂,慢条斯理的品着茶,让他越发狐疑不已。 既然已经抓到了凶手,李潜为何不直接处置了,何必再经过他的手这么麻烦? 他如今不再是以前毫无权力空有名头的王爷了! “那就带凶手上来!” 闻储很快知道这件事有多麻烦。 经过一晚上的折磨,郑昌其吓的不轻。 李潜的私刑根本不是人受的,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偏偏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苦苦的煎熬着,等最后一口气咽下。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间小小的柴房里,谁知道一大早,他被白昼告知,他远在闽州的妻子和孩子都被他们拿捏着。 “你们要干什么?” 郑昌其做尽了坏事,吃喝嫖赌无所不干,他喜欢混迹勾栏瓦肆之地,实际上他是有妻女的。 他的妻女在闽州的老家,那里闭塞不通,他一年才见一回面,这不代表他没把妻女放在心上。 他分的很清楚,在外面玩归玩,不能真的不管家里,哪怕他不待见妻子生了个女儿,怎么也是他的骨肉。 乍听到这个噩耗,他吓的不知所措。 “王爷问你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白昼问。 “ 记得。”他狂乱的点头,李潜气场强大,和他的每次接触,都让他印象深刻。 “那就好,上了公堂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白昼叮嘱他:“该交代李融的,就把他交代出来。” 皇子们之间时有竞争,郑昌其早就有所耳闻,跟着李融混的日子里,就听他做各种计划除掉李潜。 如今他知道了,李融和李潜相差很多! 李融那些小打小闹的计谋,远比不上李潜,他若是出手,招招都致命。 眼下只要他把李融供出来,李融就算不彻底歇菜,也要脱层皮。 早知道李潜的段位比六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说什么都不会招惹他们夫妻的! 郑昌其走投无路,跪在高堂之下,痛哭流涕的把什么都招了。 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李融,又是发誓,又是叩头,磕的地面上都是血迹,仍像是不知道疼痛似的。 至于他的小弟们,更是怕极了,他说什么,都跟着说什么,众人一致矛头对准了李融。 棘手! 难搞! 他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怪不得李潜不出面! 这是逼着他做坏人啊! 闻储频频朝李潜看过去,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低头喝茶,抬头朝他蹙眉,催促他断案,别总左顾右盼, 闻储内心想骂人。 李潜阴险狡诈,把这等难做的事情交给他,他明知事情做不好会掉脑袋,偏偏 骨子里的正义感作祟,埋怨归埋怨,还是接下了这个案子。 “可是九王爷李融?”他紧了紧神色,向来笑眯眯的眼睛严肃了些。 “是…正是。”郑昌其抬起头来,满脸血痕,甚为可怖:“就是……九王爷!小人发誓!” 闻储声音凛然:“来人啊!去请九王爷!” 十几个官兵持刀走出衙门,人群自动让开道路,他们走后,在等待的间隙,众人瞬间议论起来。 主角又是皇家子弟啊! 上次是李瞳的八卦,足足让他们谈论了几个月,余韵刚过,皇家老九李融立刻接替上岗,给他们提供新鲜的一手瓜! 皇家子弟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做出了多么巨大的贡献啊! 众人激动不已,聊得越发热火朝天。 “皇家老九……老九啊!是跟在太子跟前的那位?” “对!就是太子的狗!听说也是有点本事?不过为人傲然!” “为人傲然还能做出强迫人姑娘的事情来?” “兄台你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对了,咱们想要一个姑娘,那哪是强迫她们?她们没拒绝,那就是默认!就算是拒绝,也是口是心非!” “嘿嘿嘿说的对啊!女人都是那样,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诚实的厉害!” “对!要我说,也不能全听这女人一面之词,说不定是价格没谈拢,所以她才倒打一耙反咬九王爷呢! ” “很有这种可能,九王爷一向洁身自好,没听说他去过什么烟花之地!” “……” 种种议论纷纷传了过来,卜刀刀听得真切,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当正面流言蜚语时,还是气的脑袋一片空白,说不出半个字来。 “刀刀。”苏漾在她身边,感觉到她身体乱颤,扭过头来,目光沉沉,声音很稳的道:“刀刀,别怕。” 像是漂浮在漫无边际的海上,忽然找到了灯塔,知道了前进的方向。 她深吸口气,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掐了又掐,钻心的疼痛让她缓缓冷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纷闹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 照样还是十几个官兵开路,人群让开道路后,齐齐朝着来人看去。 李融有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少年意气十足,他穿一身天青色的长袍,整个人越发显得清俊温润,正应了陌上人如玉那句话。 “九王爷到!” 他走进大堂,目光在不刀刀身上顿了顿,竟勾唇笑了笑。 这笑里的意味儿让人不由的浮想联翩。 闻储自然也看见了这个笑容,他拧了拧眉头,李融的资质在众位皇子中不算最拔尖儿的,可还是让人无法完全松懈。 皇上的儿子,哪个是省油的灯? 就凭他看见了郑昌其,不为所动,还能朝卜刀刀挑衅一笑,闻储便预感到,今天的事儿难办。 第313章 犯贱的是她 李融举止大方,扫视四周后,瞧见了李潜,他丝毫不意外,先冲着李潜行礼,叫了声七皇兄,而后又对闻储鞠躬。 “不知闻大人召本王来所为何事?” 他能不知道来这里的原因? 偏偏人家淡定从容,一脸迷茫不知的样子,精湛的表演,让人险些以为抓错了人。 闻储是出了名的正直,别说是对着李融,就是对着李融的老子、当朝的越武帝,他都直言不讳过。 真要说起来,满朝文武谁见了他不都得恭维几句? 身处高位的时间久了,再看这些王爷皇子,还真没放在眼里。 天大地大,还能大过他信奉的大越律法? 他冷嗤了声,将惊堂木一拍,视线越过众人,落在李融身上:“九王爷强行玷污女子清白,又纵容手下将人殴打致死,这两件大事,哪一件都惊世骇俗,王爷贵人多忘事,记不得了吗?” 李融闻言笑出声。 早在听闻苏漾领着卜刀刀去状告府衙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所为何事。 他暗暗愤恨苏漾,怎么哪哪都有她,谁的闲事她都要插上一脚,实在是烦人。 郑昌其的德行,他清楚的很,受不了什么皮肉之苦,估计很快就会把他招出来。 招出来就招出来吧,这两件事都和他脱不了关系,他没打算否认,但他既然做怎么会把自己搭进去?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闲庭散步般在 大堂踱了几下,才眨了眨眼睛:“闻大人,这你可冤枉我了!” “哦?”闻储最喜欢看人狡辩,扬了扬眉。 李融先说起齐春凤之死,他扫了眼卜刀刀,开口道:“齐春凤欲对本王行不轨之事,本王把她当做刺客,这才让人下了重手,但却并没让人打死,都是他们手上没有轻重,也怪她太不经打,怎么没两下就死了呢?” 他说着十分可惜的摇摇头:“本王当真不知!本王只是想找人教训教训她,那种杀人犯法的事情,本王什么时候做过?” “你撒谎!”卜刀刀气的牙齿打颤,极度气愤之下,她失去了理智,哆嗦着身子冲到他跟前,抬手就要朝他扇过去:“你撒谎!明明是你下令的!你说打死也无所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她的巴掌自然没有落下。 李融半空将她拦住,娃娃脸上挂着的笑容越发体贴温和,他轻轻拨开她的手,微微睁大了眼睛。 “本王如何待你了?本王说的是事实,还请闻大人明察。” 见卜刀刀情绪激动,作势又要甩他巴掌,李融眉头皱了皱,话说的更难听:“手下不小心打死了人,虽然说和本王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毕竟是本王养的狗,本王自当回去好好管教一番,只是这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卜姑娘节哀顺变,若是缺少银子无法下葬,本王倒是 可以略微尽些绵薄之力!” 他太过分了! 往日的温柔都是水中月,此刻巧言善辩又薄情刻薄的才是真正的他! 他斯斯文文的把话说完,娃娃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手上却用力,将卜刀刀推到一旁。 卜赞早就听不下去了,接住卜刀刀后,意欲上前理论,就在这时,沉默的苏漾开口了。 “九王爷,杀人偿命,不能因为你一句轻飘飘的不是故意的就揭示了过去。倘若闻大人今天真的由着你说的那番,将您无罪释放了,那才是对我大越律令的亵渎!我大越的律令,上管天子,下到黎民百姓,但凡犯了律令,皆要接受惩罚。如果人人都像你这般,杀了人再道一句不是故意的,那岂不是要乱套了?” 他就知道她会沉不住气! 李融不明白,长相娇艳的一个女子,不好好待在后宅,总是出来抛头露面搅动风云做什么? 他都承认犯下了错,还想怎么样? 不就是打死一个区区贱民吗? 难不成真为了她要让他偿命? 他可是堂堂皇子,谁敢要他的命! 李融瞥了眼李潜,夫妻两个一个比一个烦人! “七嫂可真是冤枉我了。”他愤愤的咽下口水,还带着虚伪的面具,说道:“我只是责怪管教下人不力,才酿成如此大祸,咱们大越的律法在,我自然是要遵守的,杀人偿命的确不假,那便谁打死 的,就让谁偿命吧。” 这群狗东西,才多大会就把他供出来了,他没有这种奴才,死了才好! 李融一点都不觉得心疼,反而表现的十分大义凛然。 他这番行为,在苏漾和卜刀刀看来,极为薄情冷血,但在围观的群众中,竟然有人称赞他公私分明,情理分明。 齐春凤之死上,闻储没办法治李融的罪。 虽说手下人打死,得的是主子的命令,可李融方才三言两语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全部推到了手下人身上。 大越朝律法里的杀人偿命,指的仅仅是谁动手谁偿命。 闻储又问了郑昌其等人,他们都知道死罪难免,李潜手里扣着他们的家人,只能把这个罪认了下来,以己身死换一家安康。 齐春凤的棺材被人抬下去,大堂上顿时宽敞许多。 闻储深吸口气,知道更麻烦的案子在后头呢! 他见李融要落座,皱起眉头,对他这种倨傲的态度感到不满,于是敲动惊堂木,提起卜刀刀被玷污一事。 李融本来异常潇洒的扇着扇子,听完闻储的控诉后,将扇子一折,看向卜刀刀,音量拔的很高,似笑非笑的道:“刀刀!明明是你我情投意合,你主动献身给本王,怎么成了本王强了你的身子?呵呵,你什么身份?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平女,姿色也一般,本王是找不到女人了,还要强了你?” 将耳朵 竖起来,认真听八卦内情的众人,至此露出了然的神情! “哈哈哈!就是!人家可是堂堂王爷,她能爬上·床,伺候皇子皇孙,是她的福分!” “估计是想进王府吧!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现在这年头,不知廉耻的女人越来越多了!” 李融听着舆论对卜刀刀的攻击,眉目舒展,微微上扬。 想要搞死他是件容易的事情吗? 女人在男女事情上面永远处于劣势! 卜刀刀彻底心凉了,在此之前,她还幻想着李融是记忆中的重锦,是她太天真了,她的天真让她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她活该! 先前口口声声对她表达爱意的人是他,现在字字句句嫌弃她脏嫌弃她低贱的人也是他。 一张嘴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她恨自己瞎了眼瞎了心,此刻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大人!不是这样的!是他逼迫我的!他化名重锦接近我!故意引诱我!约我出去游玩在船上对我行那种事!” “还不是因为你犯贱?”李融忽然骂道。 他想到自己为了追求她,曾做的那些傻事,结果最后她还是一心扑在李潜身上,就气不打一处来:“身为女子不知自重,我约你出来你便出来,我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本王自然以为你的有求必应是对本王有意思,怎么,本王不将你娶进王府,现在开始给本王泼脏水了?” 第314章 最讲理的人 李融的话,像是给整个事件盖棺定论了般,所有人都想象出了整个事的来龙去脉。 李融年少英俊,又贵为王爷,卜刀刀对他一见倾心,送上门来引诱他,就是为了嫁进王府,永享荣华富贵。 不料李融并不打算负责,所以卑贱平女卜刀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状告李融强行玷污她。 愚蠢! 愚不可及! 她以为这样撕破脸皮,就能嫁进皇家了吗? 与其闹得彼此难看,还不如乖巧一点听话一点,说不定仔细磨磨他,等怀了龙孙就有机会了啊! 现在这么火急火燎的,吃相真是难看! 众人哗然,窃窃私语伴随着不屑的嘲笑声,肆无忌惮的传了过来。 李融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他以为卜刀刀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她居然做出这种蠢事来。 苏漾知道她对李潜的感情吗? 明明觊觎着别人的夫君,还要让她帮她出头,最恶心的是,她和他搞在一起。 本来他对她还有点怜悯之心,认为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暗暗感到愧疚,结果她居然真的想让他死,想搞死他。 他在未来要登顶皇位的! 怎么可能现在就倒下? 卜刀刀对他无情无义,就不要怪他对她狠心。 百姓们都是些无脑的存在,他想让他们怎么想,他们就会乖乖怎么想。 还有什么比丢失清白更能毁了一个女人呢? 议论声越来越大,卜刀刀根本受 不住,她到底是个少女,哪怕心里鼓足了勇气,她尽力不去听不去想,当四面八方传来的全部都是嘲笑声时,一遍遍冲击着她的耳膜和心灵,她很难控制住自己。 气! 很气! 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 卜刀刀从没有如此冲动的时刻,可现在她脑子一热,照着李融的脸,想要挠花他! 腰上横生一股力量,将她拉了回去。 她泪眼模糊中回眸,望进了一双格外平静的眼睛里。 苏漾取出手帕,将她的眼泪缓慢擦拭干净,不知为什么,吵吵闹闹的人群因着她的动作,而安静下来。 容貌倾城的女子,举止优雅,让人很难将她与天生神力的大将军联系在一起,然而她那般惊艳的眉目里,写满的不是小家女子们的柔情似水与胆怯羞涩,而是坦荡朗阔,在她与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家之间,划出了一道界限分明的线。 金丝雀和雄鹰,给人的感觉怎么能一样呢? 男人钟爱圈养金丝雀,内心更向往的则是征服雄鹰。 苏漾的一举一动,无形中牵动着在场人的心,他们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似乎要发生什么。 “夫人…夫人……”卜刀刀叹息着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我不是……我没有犯贱!” “我知道。”她看着扑进怀里的少女,心底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上来,更让她感到心痛的,则是方才的那些嘈杂的议论声。 男 子们对卜刀刀不屑一顾便罢了,惊讶的是混在其中的许多女子妇女们,没有半点同理心,说出来的话比男子们更难听。 她忍不住想发笑,又何尝觉得不是一种可悲。 京城的女子,和军营里的女人到底不一样。 在军营里的时候,所有的姑娘家都有着共同的信念,出了事情大家一起扛,一人伤心难过所有知情者,都会感同身受。 怎么到了京城,成了这副样子? 男子鄙夷女人,就连女人都鄙夷女人? “擦擦眼泪。”她把手绢塞进她手里,轻拍她后背,卜刀刀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这才停止下来。 苏漾还有事要做,她今天,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子,就要在这里,将李融送进大牢里面! 卜刀刀被卜赞拉到一旁,苏漾挺直腰背上前,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简短有力的反驳:“犯贱的是九王爷。” “什么?”李融最烦和苏漾对话,脸色黑成了墨。 他身为皇家子弟,头回被明目张胆的辱骂,娃娃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 他嗤笑:“都知道王妃护短,可也不能不讲理吧?本王清清白白的名声,你这一句话就给毁了,怕是到父皇面前,您不说出来个一二三,都不行吧?” 和他的倨傲自负相比,苏漾的态度太温和了。 她不卑不亢,声音更是柔柔的道:“既然九皇弟要讲理,那皇嫂便同你讲理。” “哦?”他不以为然,因 为他压根不相信,苏漾能讲出来什么道理来! 一个堂堂跑战场的武将,凭借着好运气打了几场胜仗,父皇给苏家面子封她一个第一女将军,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讲道理? 一个力大无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将,和他这种从小培养的政客耍嘴皮子讲道理? 好! 他奉陪! 苏漾猜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她并不屑于解释自己,只是就事论事的来到郑昌其跟前,用脚踢了踢他。 郑昌其吓的一哆嗦,趴着一动不动,以头抵地,苏漾没发话,他什么都不敢说。 毕竟家里妻子女儿的性命都在她手上掐着。 “叫什么?说说你和李融的关系,还有你做的坏事。”苏漾吩咐道:“大点声!” “是…是是……” 郑昌其哪敢不从,事情从北疆开始说起,他尽量言简意赅的,把和苏漾结仇以及来京城的目的都说了出来。 “我本来是想报复王妃的,可是几次三番下来,都没有成功,气急败坏之下,将主意打到了她身边的人。” “所以你们看上了刀刀?”苏漾再问还是心惊肉跳。 李融有些坐不住,他以为郑昌其只交代了打死齐春凤的部分,没想到他把这些都说了出去! 这个没骨气的狗东西! 就他这种德行,能做成什么大事? “他说的不是真的。”李融抢着插话。 “闭嘴!”他的突然打断,让苏漾很不高兴,冷冰冰的眼刀横 扫过来,一声暴喝,当场把他吓得愣住了。 何止李融吓到了,在场的百姓们都吓到了,就连以吵架着称的闻储,都吓得不敢说话,同情的朝着李潜看了几眼。 李潜反应很淡定,不仅没有呆愣愣的,嘴角还挂上了赞许的笑。 闻储无语,对眼前的画面简直没眼看,好在这时候,苏漾又继续发话了。 她示意郑昌其:“继续说。” 郑昌其没有隐瞒,把李融打算引诱卜刀刀的起初经过都说了,还将二人就睡卜刀刀的讨论都一并还原了。 卜刀刀气的呼吸不顺,晕了过去。 郑昌其的话,无疑是对方才李融的反驳。 围观的众人,没有想到事情原本是这样的发展,不由的感叹李融心思深厚,手段毒辣,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还是用恶劣的方式! 不过李融舔了舔唇,渐渐冷静下来,临危不乱的道:“即便是我先打的她的主意,可是她若洁身自好,那我岂不是没有漏子可钻?” “先撩者贱,九皇弟可曾听说过?”苏漾才不听他的魔幻逻辑:“犯贱就是犯贱,堂堂男子汉,你绞尽脑汁去对付个姑娘,可真是有出息!什么叫若是她洁身自好,你就没有漏子钻?听听这理直气壮臭不要脸的论调,父皇给你的这身皮,就是让你给皇家丢脸的?若是如此,你不如趁早扒了!敢做不敢当,是非不分,欺负弱女子,哪一件事说出去你脸上有光?” 第315章 王妃要遭殃 如果李融是旁观者,他肯定会为苏漾这番妙语连珠鼓掌,可惜他是被她骂的人,根本找不到丁点机会反驳,此刻气的不行! 一个武将,嘴皮子这么溜! 好! 好得很! 她在外带兵打仗的这些年,难道是靠骂架获胜的吗! 他还在紧张的组织语言,不料苏漾又开始发难。 “有心计的接触她,可见你用心险恶,心术不正;引诱了姑娘又不敢承认,可见你没有担当,枉为男人;求爱不成后被女子拒绝,仗着男性的体能优势,大肆动粗,可见你色胆包天,欺负了女子占了人家的身子,又反咬一口,当众羞辱,你……”她轻飘飘的呵了声,连评价都懒得评价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 李融大惊失色。 他是谁?他是大越九皇子,平常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苏漾这个疯女人! 他用手指着她,谁料苏漾突然夺过他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在手背上,他疼的当即痛呼出声,原地蹦了起来! 苏漾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过来:“我是你嫂嫂,懂点规矩,从小在宫里长大,嬷嬷们没有教过你,不要拿手指对着长辈吗?” 呸! 她居然以长辈自居! 要不是嫁给李潜,她不过就是条会打仗的狗! 苏漾气场强大,这一举一动唬住了在场不少的人,跟随父母来看热闹的小孩子们,各个吓的都屏气凝神不敢吱声。 “你继续说。”她神色很冷,没有任何的起伏,郑昌其知道指的是自己,忙点头,可他迷茫了,不知道说什么。 “说啊!”苏漾见他只点头不出声,低声道。 郑昌其都快哭了:“王……王妃……您让小人说什么!” “说那些在船上发生了什么!” “哦哦。”郑昌其赶紧道:“那天卜刀刀到了之后,吓的浑身打颤,他将她带进船舱,我们守在外面,没多大会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谁的?” “九……九王爷的!” “为什么惨叫!”苏漾问。 “我们冲进去之后,才发现他心口上插着一把匕首。”郑昌其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 因为当时他真的没想到,像卜刀刀那样温顺的女子,居然还会随身携带刀子。 幸好先上的是李融,否则被刺到的就是他了! “谁插的!”苏漾明知故问。 当时的船舱里只有李融和卜刀刀,李融总不可能自己闲着没事扎着玩吧? “她。”郑昌其指了指昏过去的卜刀刀。 “为什么用刀刺他!”苏漾问一句,他答一句,不敢有片刻的延迟。 这话问的……叫人不说实话都不行。 总不能是因为太高兴了所以刺他几刀乐呵乐呵吧! 郑昌其如实说道:“听说第一次就是九王爷强迫的她,大概姑娘心里有恨,所以找着机会就刺了他一刀吧!” 李融想仰天长啸,他真是养了一群 好狗!出卖他都出卖的如此彻底! 郑昌其的一番话,把先前李融的说辞全部都否定了。 闻储没想到皇家子弟里,居然还真有这么不要脸皮的人,手段下作的令人作呕! 他怒发冲冠,一掌拍在桌上,命人将李融押到侧殿。 李融一看这架势,还以为闻储开窍了呢! 他就说嘛,外面那么多平民老百姓,他还真敢当众审判他? “闻大人。”李融正了正脸色,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衫。 闻储没回应,天生笑眼里面满是冰凉,他退至一旁,只见几个士兵将李融一左一右的押起来。 突然的变故,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融不悦的看过来:“闻大人这是做什么!” 苏漾随后推门进来,回答他道:“开始吧!” 李融被押到屏风后,士兵们扒开了他的衣服,仵作和大夫相继走上前,研究他心口的刀口。 过了会儿,大夫来汇报,李融穿好衣服后气呼呼的走出来,正欲质问他们这是在胡闹什么,大夫和仵作抢先说道。 “回大人,九王爷身前的伤口和证人所描述的一样,从伤口的深度来看,的确是女子所为,伤口的痕迹和形状来看,也和呈交上来的匕首一致。” 闻储冲着李融微微颔首,李融有种不祥的预感。 “九王爷,得罪了。”闻储一招手,有人上来再度将他押住,李融快被气笑了:“闻大人这是做什么!” “证 据确凿,自然是将王爷捉拿归案。王爷强抢民女,霸为己有,甚至致人死亡,这几罪并罚,足够将你丢进大牢!”闻储答道。 李融挣扎不得,他看看苏漾,又看看闻储:“你敢抓本王?” “便是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圣上赐本官权力,维护的是大越的律法,不是所谓的王爷权贵!” “好!很好!非常好!”他说的头头是道,乍听十分唬人。 李融停止了挣扎,抓他是吗?他们要找死,他也不好意思拦着! 等这件事传进了宫里,母妃一定会为他斡旋,还能真的让他蹲在大牢里面? 到时候他出来了,有的是他们的好日子! 李融被五花大绑,士兵们拖着他往外走,他仿若闲庭散步般,快走到门口,轻笑了声:“闻大人,你抓本王的事,可曾禀告父皇?” “王爷放心,下官这就进宫秉此事,恳请皇上裁夺。” “哼!”李融十拿九稳了,态度越发轻慢:“那你快点去,本王金枝玉叶,呆不惯大牢。” “凡事都有第一次,等待久了自然就会习惯了。”苏漾笑笑:“去吧。” 她说的这叫什么屁话! 什么叫待久了自然会习惯! 他是什么身份,是皇家的子孙,父皇才不会让他一直住在大牢里呢! 闻储头很铁,是出了名的头铁,李融犯了律法,被丢进大牢的事情,他毫不掩饰的宣判,引得围观众人毛骨 悚然。 那可是李融! “闻大人当真厉害!” “他也就是做做样子,等进了宫,皇上敲打几番,九王爷就能放出来。” “不过是强了个民女而已,弄死她只要运作的好,就会什么事都没有!这次肯定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闻大人岂不是要遭殃了?” “你替闻大人担心做什么?他们家三代忠臣,哪次直言进谏不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然而他一直活到现在,说明了什么?” 这人故意吊着话题,让大家好奇不已,却见他慢悠悠的道了句:“有手段呗!和他相比,我瞧着这位王妃要遭殃!” 苏漾恰巧搀扶着卜刀刀从他们身边经过,听到了此番言论,卜刀刀脸色惨白,倒是苏漾平静的扫了他们一眼。 她的目光清浅毫无波澜,看他们和看地上的花草,没有任何区别。 不知道走了多远,拥堵的人群落在身后很远的地方,嘈杂的声音变得沉寂下来,恍如昨日般。 卜刀刀担忧的嗫嚅,小心翼翼的道:“夫人……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会遭殃吗?” “现在才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苏漾笑着反问她,她本想戳戳她的脑袋,生生忍住收回了手,这个动作显得有些局促,她转过头,看着夕阳映照下如血残阳,喃喃的道:“这个天下还不够好…对女子还不够好……如果需要有人站出来,那么我愿意做第一人。” 第316章 应立即处死 越武帝是傍晚时候才得到的消息,贤妃哭哭啼啼的来找他,说李融被抓起来了。 他当即震惊,李融贵为王爷,即便犯了错误,京城里的文武百官,哪个敢不长眼的抓皇家子弟! 贤妃便把事情的本末如实告知。 越武帝这才头疼不已,他怎么差点忘了,大多数文武百官过于迂腐,还有一个头很铁不怕死偏偏他又不能弄死的闻储呢! 闻储家世代忠臣,为人均刚正不阿,天下最敢直言进谏的就是他们闻家人! 越武帝李瑾有时候也特别烦他们,恨极了会萌生将他们砍了的念头,可他知道,他不是个昏君,也不想做昏君,次次都忍了下来。 闻储人不讨喜,提的建议倒都是好的。 因此,李瑾对他还是十分敬重的。 不过,敬重归敬重,说到底不过是个臣子,哪有骑到主子头上来的道理?把李融抓起来,事关重大,怎么也不跟他汇报一声? 李瑾气呼呼的,三言两语安抚了贤妃后,冷着脸道:“去把闻储请到宫里来!” 大太监孙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讪讪的道:“皇上!闻大人一直就在殿外等着您召见呢?!” “他来了?”李瑾意外。 孙公公讪讪的笑笑,心道皇帝真是老了,记忆不好了,于是提醒他:“闻大人一个时辰前就来了,您听说是他过来,避而不见。” “ 哦……”李瑾想起来了。 闻储每次过来,都把他气得不轻,于是久而久之,他都有些不乐意见他,哪怕知道这人是为国为民好,也是挑心情好的时候见他。 他嘴角抽了抽,轻咳了声,一本正经的道:“闻大人来了,你应该早些告诉朕的,宣他进来吧!” 孙公公背习惯了黑锅,伴君如伴虎,君主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没有反驳,笑眯眯的称是。 很快闻储就进来了。 正是年轻的青年才俊,穿着本朝的官服,看起来威严又清秀。 李瑾本来阴郁的心情,见到此情此景后,不由稍微缓和了些。 当官有个漂亮好看的皮囊,实在是太重要了,他暗暗的想。 闻储行礼过后,李瑾也回过神来,明知故问,问他所来是为了何事。 李瑾是老狐狸,闻储是小狐狸,双方过招,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对方所想,闻储也不惧怕,一五一十的将李融做的事全抖了出来。 贤妃先前同李瑾说过,还没少吹枕边风,李瑾哪怕知道李融这事做错了,可到底是他的儿子,他不乐意让他真的蹲大牢。 “李融这件事做得确实不对。”李瑾是这么开口的:“不过他年幼无知,见到美色一时糊涂,也实属正常,况且那女子不见得便是无辜的,倘若她对朕的皇儿没有念想,那么何必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约见的时 候,次次都答应见面呢?依朕看来,无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闻储呵呵笑出了声。 皇帝厚颜无耻,他自然没有什么不敢嘲讽的。 “圣上,九王爷二十二岁了,已经成家立业,怎么能叫年幼无知呢?” 李瑾就知道他一笑没好事,果然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来。 他说的年幼无知,只不过是托词,托词明白吗!他一定要这么较真吗? 李瑾哼笑了声,微微眯起眼睛来,像只猎豹一样审视着这个年轻的官员,他身上有着天生的上位者气场,着实逼人。 若是胆子稍微小点的,肯定会连点头带哈腰的唯圣意是从。 闻储不是一般人。 “九王爷接近女子时,是化名重锦,且女子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把他当做普通人,他威逼利诱女子,女子才答应和他见面。女子的口供,说是九王爷想借女子来打击七王爷,次次都是九王爷强逼,不仅有人证,还有物证。按照九王爷的身手,一般人不会轻易近他身,女子就更不可能,那么他心口的那道伤,总不能是二人情动时刺下的吧?” 他话里的嘲讽意味过于浓重,李瑾想忽略都不行。 不过,他耳尖的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李融想借那女人来打击李潜? 是了,李融是太子的人,李潜近来风头太盛,太子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的,太子 不好出手,让李融去处理李潜,倒是学了他的手段。 李瑾想到这里微微笑起来,甚为满意,只不过李融这个人,能力一般,没把事情办好便算了,还惹得自己一身腥,要他来收摊子。 他一向是偏爱太子李彻的,既然是太子的人,没有不罩着的理由。 “李融犯了错,那么朕想问问,闻爱卿打算如何惩治?”李瑾意味深长的问。 他知道闻储直言进谏是一码事,也是聪明的,不然不可能在朝堂混这么久,所以,他想,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定刑罚的量刑。 闻储来的时候,就有了结论,昂头挺胸的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李瑾脸色冷下来,哼了声:“哦?” 闻储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他话里的不满,道:“万恶淫为首,强行奸污女子更是淫之首恶,九王爷不仅以身犯法,甚至纵容手下对女子进行轮番羞辱奸污,数罪并罚,罪大恶极!按照我大越的律法,应流放三千里,且坐牢三年,其手下致人死亡,因立即处死!” 李融手下死不死的,越武帝根本不关心。 他只在意怎么刑罚李融。 将他流放且还要坐牢? 堂堂皇家子弟,让他天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李瑾以手撑着脑袋,靠坐在龙椅上,他长久的不说话,试图给闻储施加压力。 没想到闻储反而继续道:“ 九王爷身为皇室中人,更应该积极维护律法,他却知法犯法!实为大不敬!况且,这件事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如果下官不秉公处理,只怕会引起百姓们的不悦,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圣上且不能因小失大啊!” 他越是这么说,越武帝心里越是反感! 大越建朝一百多年,在他和历代祖宗们的辛勤操劳之下,百姓们才得以安居乐业! 他们岂会因为这件小事,而将他倾覆了? 就算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就算有贼胆,也无法实现! 他手握重兵,还能让他们造反不成? 闻储危言耸听! 李瑾心中冷嗤,忽闻殿外一阵喧哗,他扬起眉头,问孙公公:“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般吵闹?” 孙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这皇帝身边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他恭恭敬敬的道:“回圣上,贤妃哭着求见,说九王爷是冤枉的,要亲自面圣同您说清楚,另外……” “怎么?”李瑾瞧见孙公公哭丧着脸,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确定的问。 “还有…还有七王爷七王妃也来了。” “……”李瑾眉头突突跳的飞快。 李潜过来倒没什么,他虽说有手段,但对他十分敬重,通常是他说一不二。 可苏漾过来了……让他不知如何是好,那可是个女疯子,疯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他还真有点犯怵。 第317章 暴怒 贤妃一直都在关注着这件事,那可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两个儿子里面最有出息的,她不管他犯了什么错,是一定要保他的。 进了宫的女人,要想活的长久,一来依靠皇帝的恩宠,二来则是依靠自己的肚子。 她的出身相对于宫里的其他妃嫔,较为不好,庆幸的是她命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偏生这张脸入了皇帝的眼。 进宫没多久,她就怀了身孕。 李融生下来时,就是张娃娃脸,那时候许家风头正盛,越武帝对她宠爱,连带着对李融也喜欢许多。 再后来李融越长越大,迫于前太子李彻存在,其他的皇子再优秀都难以望其项背。 后来还是当今周皇后出了个主意,联合她还有宫里的那位,一起将原皇后整了下去,她们才都有出头之日,李融也展露了头角。 她风光了好几年,李融也混的相当不错,她知道李融没本事问鼎龙椅,只求他能够当个有实权的王爷,大富大贵一生。 上天垂怜她,十几年来都对她不错,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李融会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从小她就教育李融,别轻易招惹女人,女人这种存在,看着柔软,实际上最为致命,他也都听了进去。 明明都听进去了,怎么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他不好女色,她是知道的,听说和府上的王妃也只圆过一次房,所以他想要什么样的女 人,以他身份容貌会找不到? 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就算真做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把他捞出来。 她有信心。 贤妃先前已经对着越武帝哭了一通,这次进殿没忍住,还未说话眼泪先流。 越武帝让孙公公搬来张椅子,贤妃坐下来之后,缓缓开口:“皇上,融儿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认证物证俱在,谈何冤枉?”说话的是苏漾,她这才恭恭敬敬的行礼,对着贤妃福了福身子:“娘娘的心情,儿媳能够理解,可我大越的律法,又岂是摆设?如果说缺少人证物证,定论冤枉情有可原,可两者皆有,且九皇弟也亲口承认,与这件事脱不了关系,闻大人不过公事公办而已!” “你!”贤妃许巧嫣看着苏漾,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有脑子的人,此刻慌张之下,被气昏了后口不择言:“你要害死我儿啊!苏漾,他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害他!” “贤妃!”越武帝听出不妥,拧着眉呵止。 许巧嫣后知后觉失言了,手帕捂脸呜呜的继续小声啜泣着。 苏漾来之前就想到,会有阻力,当真的面对这种情况时,反而不疾不徐的道:“还请娘娘恕罪,不过儿媳实话实说,我们皇家定的律法,若是皇家子孙都不遵守,那么百姓更不会信服。百姓的力量是很强大的,父皇定深谙这个道理。 ” “老七,你们夫妻两个此行,为的是什么?”越武帝品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又实在不想和苏漾对话,故而僵硬的转移话题,问李潜道。 李潜很会接话,且说的话总能讨他欢心。 在这种情况下,越武帝相信,他一定会做他和苏漾之间的和事老。 “回父皇。”被点到名字的李潜不卑不亢的开口,他像是一棵挺拔的青松,立在那里足够让人赏心悦目,他缓缓说道:“儿臣此行,是为了九皇弟欺侮民女一事,父皇有所不知,那位被欺负的民女,正是儿臣店铺里的厨娘,对儿臣店铺的发展至关重要,如今她出了事,儿臣势必要为她讨回公道。” 他今天怎么不懂事? 明知他想包庇李融,还故意扬言要为一个民女讨回公道? 平民百姓的女儿,哪有他的儿子矜贵? 李潜跟着苏漾在一起时间久了,怎么脑子也变成了一根筋? 越武帝不高兴,非常不高兴,先给李潜一记下马威:“堂堂皇家子弟,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商人了?你的店铺朕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关了,要是早早的关了,哪里还有这么多的破事?” 李潜和苏漾齐齐抬头。 不同的是,苏漾目光中仍带着强烈的震惊,李潜则是一片平静。 心早就不会痛了。 一次又一次的偏爱,让他认清了自己对于越武帝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心中冷笑, 往常是愿意顺着他的话讲的,今日之后他却不乐意了,面上故作愣怔的道:“父皇,我皇室子弟在外经商的并不在少数,何以其余子弟可以,儿臣便不可以?况且,此番儿臣前来,询问的是有关于卜刀刀一事,圣上圣明,还请您裁断!” 越武帝没想到他会回怼,虽然只是不轻不重的反手挠了他一下,连挠痒痒都不算,可就是让他不爽。 他对他有不满,难道想学他兄长一样造反吗? “裁断?”越武帝冷哼:“不过是个平民女子,难不成还因为她将你弟弟流放?李潜,你们夫妻二人现在交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三教九流之人?依朕来看,你们怕不是被他们洗脑了故而来做出这些放肆的事情来!” “父皇,儿媳妇认为,感情不分高低贵贱,人的身份不能用来评价这个人如何。父皇居于高位,当知道,正是那些没有什么身份的人的托举,才能有我大越朝如今的繁荣昌盛,再者说,我军中儿郎千千万,出身世家的武将了了,多得是这种没有什么身份的人,他们心甘情愿的为国付出,若是像父皇说的那样,难道他们的爱国之情,因为卑贱的身份,所以感情也是卑贱的吗?” “你!休要胡言!”越武帝惊觉苏漾的伶牙俐齿。 以前她在他面前唯命是从,那张小脸乍看温顺又柔和,没想到一开口竟如此咄咄逼人 。 他差点忘记,她是苏震东的女儿! 苏震东早些年在京城,没少和他因为战事争执过,靠的就是那张巧嘴! 好一个苏漾! 将苏震东最烦人的缺点,继承的淋漓尽致! 他气的捏紧了手指,苏漾视而不见,继续道:“父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这次不公平处理,便你让我大越律法的存在成为了一个笑话!大越的律法至今足足也有百年,先皇们对其不断改进,就是为了能够让我们大越长治久安,若是因为九皇弟……” “你们是在逼朕?”越武帝猛然一拍椅子:“皇子犯了错,自然不能依照国法,而是依照家规!朕难道会分不清吗?” “父皇!” “闭嘴!”李潜一开口,就被越武帝冷声呵斥,他索性不再看这两个烦人精,给闻储施压:“九皇子犯了错,但念在其年幼,又是初犯,给予其改过自新的机会,就罚他禁足半年,好生思过!” “父皇!”苏漾扑通跪下,她清透乌黑的眼睛,无所畏惧的仰头看过来:“请您三思!九皇弟的事情,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您这样的惩罚,恐怕不能服众!” “你这是在教朕做事?”越武帝腾的站起来,用手指着苏漾:“好!苏震东教了个好女儿!哈哈!李潜你看看你的好王妃!你们一定要逼得朕杀了老九才甘心吗!虎毒不食子!还不赶紧滚下去!” 第318章 我为苍生而战 李潜站着没动,他清晰的区分出父皇的偏心,想想自己,再想想如今,竟然觉得嘲讽。 不过他能理解。 就像他偏心苏漾一样,只要是她,哪怕她杀人放火,他都觉得是可爱的。 越武帝认定了哪个儿子好,纵然千人万人说对方不好,他都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听不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没动,苏漾也没动。 娇艳的女子跪的笔直,神情坚定又悲悯。 越武帝本以为用君威可以压制住二人,没想到他们并不吃这一套,居然敢跟他硬碰硬? 他们疯了吗! 难道李潜以为最近立了功,就可以对他这种态度? 越武帝气蒙了,短暂的无语过后,反而冷静下来,他重新坐回了龙椅,沉沉的笑出了声。 有意思! 有意思! 既然他们送上门来,那就别怪他! 正愁着没办法收拾苏家,苏漾就开始蹦跶了。 他鹰隼般的目光,藏满了智慧,他的视线落在苏漾身上,捏着下巴是,沉吟不语。 苏漾察觉到他冷静下来,继续道:“父皇,并非儿媳要作对,而是您念在九皇子年纪小,给予其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刀刀年纪比他更小,谁又给她一次机会?如果这件事不得到解决,她的一生就毁了!贞洁对于女子格外重要,她以后如何嫁人,又如何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她是受到伤害的人,在自诩开明公平的大越,居然无法让伤害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这说出去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是我们大越律法的耻辱!” “贤妃娘娘!您也是女子,您自然知道女子的名声多么重要!难道您忍心眼睁睁看着是这样的一个花季少女被毁掉吗?” 贤妃有所动容,可也只是一点点动容而已。 身在皇宫之中,她过好自己的就可以,哪里能管那么多闲事? 她只想自己的儿子能够没事,她以后的荣华富贵都要仰仗儿子了,怎么能不保自己孩子呢? “她被毁掉也是她自作自受!是她恋上了我儿!我儿不娶她进门,她就把事情闹大!她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她想要的吗!”许巧嫣抿了抿唇,看向越武帝:“还请皇上明察啊!融儿什么性子,您最是清楚的,他不是那种浪荡之人!” “对!朕的儿子朕清楚!不过偶尔犯错,值得原谅!至于你说的那个民女,她若是嫁不出去,朕给她指一门婚事便是了,皇家御赐的婚约,她何德何能才能有此福分?苏漾!李潜!这件事到此结束!朕已经裁断过了!李融闭门思过半年,不得外出,你们两个也休要再纠缠下去!” 越武帝看到苏漾满眼的不甘心,暗暗冷笑了声:“另外,七王妃言语不当,有失教养,禁足三天,好好反省!”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一行三个人都沉默不语。 闻储本来还想直言进谏的,越武帝看穿了他的心思,拍板裁断之后,下令谁要再提起此事,就是抗旨不尊。 他只能悻悻作罢。 到了宫门口,卜刀刀和卜赞二人等候多时,见他们神情沮丧,上前迎接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天生笑眼的闻储,脸上神色麻木,怜惜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王爷……王妃……”卜刀刀心里有数,哽咽着道:“没事的……能够让那些手下得到惩罚,刀刀就心满意足了。” 她是恨李融的,虽然他没有直接杀死齐春凤,可是命令是他下的,人也是他找来的。 她以为即便做不成夫妻,他们至少也算是朋友吧,然而在他眼里,自始至终,都把她当成一个傻瓜,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人心怎么能这么恶? 有目的的接近她,有目的的伤害她。 她恨不得杀了他,让他死! 只是他是皇子! 就连李潜都说,此事坎坷艰难,她知道公道是讨不回来了,苏漾和李潜愿意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不可谓不感人。 “就…就到这里吧……这个结果 ,刀刀很满意了。” “你真的满意吗?”苏漾忽然抬头,黑漆漆的眼睛,太具有力量,也太通透太诚实,让她几乎不敢直视。 卜刀刀垂下视线,缓缓的点了点头。 “满意吗?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满不满意?”她继续问。 卜刀刀闷闷的道:“很…很满意了。” “抬头。”苏漾挑眉,唇角掠过一丝嘲讽:“看着我。” 她注视的目光压的她不敢不从。 四目相对之际,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瞬间全部泄了,卜刀刀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恩?”苏漾笑,她还是她,笑容温和,五官艳丽,就连说话的声音也软软糯糯的:“满意吗?” “我……” “你说不出来,那我来说。我不满意,李融没有认罪,我就永远不会满意。你遭受了这样不公正的待遇,可即便是天子,都认为女人被奸是件小事,这怎么能是件小事呢?在贞洁如此重要的环境中,这是一个女子天大的事情!因为她这一生都将活在各种复杂恶心的目光中。这不是小事,不可能是小事。”苏漾深吸口气,以手捂住眼睛。 在某个情绪激动之际,那些储藏在眼睛里泪水,似乎摇摇欲坠。 她不能哭。 她的眼泪只能为至纯至善的人间真情而流,而不是为这种耻辱的事情而流。 “夫人……”卜刀刀忍不住,鼻子泛酸的哭了出来。 “你看,只要提起来你就委屈的想哭,怎么能是小事呢? ”苏漾笑笑。 “夫人!”卜刀刀扑过去,抱着她痛哭。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这么好的人她为什么之前还想伤害她! 她又感动,又愧疚,想要狠狠的扇自己几巴掌,记住这种刻骨铭心的痛,也就记住了她的好。 “所以,我们必须要为此奋战到底。”苏漾重新振作,她拍拍她的后背。 “我们不单单为自己而战,而是为了天下所有女子而战,要为你讨到公道,也要让以 后所有被欺侮被奸污的女子,都有公道可以讨!” “要让她们的声音,被所有人听到,要让她们在经历伤害过后,堂堂正正的活着,而不用畏惧所有具有深意的目光!” “凭什么女子受了伤害就要忍着,凭什么失去了贞洁还要被人鄙夷,错在她们吗?错的是那些夺去贞洁的混蛋!” “我们要追求公平,我们要追求被温柔对待,数百年来女子的生存环境总是这样恶劣,然而却数百年来没有人站出来!” “男人们高高在上,将女人踩在脚下,视为传宗接代的工具,视为是自己的附属物,视为是可以交易的玩物,可女子们也是人!不管是名门淑媛还是农家贫女,她们都有活生生的思想!” “总要有人站出来的,如果没人愿意做这把刀,那么我苏漾先来!” 卜刀刀本来只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可听了苏漾这番激荡人心的言论之后,她忽然意识到,她面前站着的女人有多伟大! “夫人……”她嗫嚅着,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可她紧紧的抓着苏漾的胳膊:“夫人……谢谢你……” “走。我们回去。”苏漾拉着她:“刀刀,别怕。就算是流血,也轮不到你。” “不!”她不想再一次被她抛下,明明是她的事情,她应该有勇气:“我和夫人一起奋战。” 或许发生这种事,都是命中注定,事情发生了,能够做的,不仅仅是哭泣,她也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就像苏漾说的,她希望能够依靠绵薄的力量,给后来的所有女子铺路。 可能贡献不会很大,但她真的向往苏漾说的那个世界。 所有受到伤害的女子,都能得到公正的待遇,都能讨回她们的公道,都不用面对众人恶劣的目光。 苏漾和卜刀刀往府衙走,她们一路走,身后跟了一群人,纷纷询问起来案件进展。 “闻大人,您这是去宫里了啊!?宫里怎么说?要怎么处罚九王爷 啊?” “那九王爷真能被流放了?” “现在在牢里待着了吧?哎,皇子犯法,说是与庶民同罪,哪能真的是啊!” “律法不过是约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大家还是不要问了!闻大人脸色难看,等下跟到府衙不就知道结果了吗?” 李潜和闻储脸色阴沉,百姓们的议论声,像是打在脸上的巴掌,让他们觉得难堪耻辱。 那些写明的存在的律令,更像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百姓们虽然是调侃的将心中不满说了出来,又何尝不是他们真实的念头? 一旦这种念头不加压抑的酝酿膨胀,很有可能会像那句古话说的一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百年的朝代根基稳固,不会轻易动摇? 呵呵。 几百年的大朝代从开始崩溃到最终彻底瓦解,也不过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 父皇身居高位久了,玩弄权术久了,狂妄自负到还真以为自己是天是神。 要是没有了这群老百姓,将国之不国! 呵。 作死。 李潜慢条斯理的走着,眸色沉沉,心中算计起来,将旁边的议论声全部自动隔绝。 苏漾和卜刀刀的日子则没那么好过。 女人的贞洁永远是最好的话题,反正不管结果怎么样,卜刀刀失了贞洁是事实,于是他们各种冷嘲热讽。 说来说去,内容无非是老一套。 “听说了吗,不是被一个人,而是被好几个男人,咦…她这么脏,会不会染上什么病啊!” “要是我发生了这种事,肯定没脸活着了!她怎么如此不知廉耻啊!死了多干净,为什么还要活着来恶心人!” “还不是因为脸皮厚?看她那副面相,就是淫娃贱人,嘴上说着不乐意,心里头被那样对待估计高兴死了!” “咱们女子中有这些肮脏货的存在,真是丢死人了!” 苏漾忍了又忍,忽然停了下来,她动作突然,吓的一群人都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第319章 看见你就想吐 关于苏漾的威名,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很多女子都怕她,同时又很烦她。 谁让她出尽了风头? 好好的大家闺秀,出身好就算了,自己也争气,虽然她参军一度被编排,可当得知她是大将军时,女子们还是艳羡钦佩的。 本来她不在京城,大家都快把她遗忘了,结果她又因为成亲回来了。 好在她嫁的人不是什么好夫君。 七王爷李潜是被放逐的王爷,还是个快死的病秧子,那些先前嫉妒她的人,全都揣着手等着看好戏。 处处出尽风头的苏漾,在女子的终身大事上,如此不如意,怎么能不大快人心? 众人阴恻恻的等着李潜死,然后期盼她成为寡妇,谁知道都没等到,李潜越来越厉害,她也成了大老板,做了所有女子不敢做的事。 她越活越厉害,偏偏长得还那么好看。 打又打不过,混又混不赢,和苏漾的差距越来越大时,许多女子都歇了那份竞争的心思,对她只有敬畏。 所以哪怕她和卜刀刀走在一起,众人也只敢冷嘲热讽卜刀刀,连她的半句坏话都不敢说。 明明没说她坏话,难道还惹到了她? 苏漾转过身,在她 身后跟着人,下意识的连退两步,撞到人后才讪讪的停下来。 她微微扬起下巴,望着众人,忽然轻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还笑了? 苏漾到底什么意思啊? 美人笑起来生动明艳,笑容自然是温柔的,在场的人越发心惊胆战,感觉到一种阴恻恻的不祥。 “刚才都是谁说的话,站出来。我听着是些女子,敢问是谁?” 大家又不傻,那些话特别难听,都是哪里的伤口疼,就往哪里扎,苏漾和卜刀刀的关系匪浅,当然要为她出头。 苏漾重复了两遍,都没人站出来。 她也不在意,温柔的视线朝着众人扫了扫,叹气:“我不是要追究什么,只是想和大家理论一下。你们说看刀刀的面相,就知道她是淫娃贱人,我倒是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出来的,敢问有哪位大师出来指点两下,也好让本王妃开开眼界?你们说女子中有这样肮脏货的存在,真是丢死人了,我倒是想说,女子中有你们这样说风凉话,对受到伤害的同胞仍冷嘲热讽的女子,才丢死人了!” 苏漾声音柔柔的,却如重石一样压在心口。 “今天是她遭遇了不幸,明日就有可能是你遭 遇不幸,只要身为女子,就随时有可能会遭遇到这种伤害,你目前没有受到伤害,只能说是因为你幸运,但当奸污不再治罪,当奸污女子成为一件小事,或者在男人心目中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么在场的各位女子,包括我,都无法幸免于难。那时候将不会存在幸运儿。” “脏的不是受到伤害被奸污的人,脏的是那些给予别人伤害,有用强迫的手段夺去女子贞洁的人!” “男人们不把女子当回事,可笑的是,女子中存在你们这种败类,也不把女子当回事!” “我不是危言耸听,我只是想请各位女子好好想想,假设,今天受到伤害的是你,或者是你的亲人朋友,你们身心疲惫,你们失去了宝贵的东西,你们寻死觅活,你们希望有人将你们拉出深渊地狱,你们想告诉所有人你不脏你是受害者,但是没有人听你的,所有人都嫌你脏,想要你死,你什么心情?” “现在你受了伤害,还可以发出声音,再多一些像你们这种女子,以后受了伤害,就会有人来捂住你的嘴,不让你说你的委屈,然后送你去死,到了那时候你们就知道,曾经的自 己有多么愚蠢!愚蠢到亲自堵死了所有的路!” “当女人们的冤屈无处申诉的时候,真正的地狱便会降临。” 苏漾说完拉起卜刀刀的手,大阔步的往前走。 少女一愣,眼泪还在往下流,却像她一样,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视无所畏惧的大步向前。 深秋的落日,感觉不到半分温暖,照在大地上,她们二人的身影是那么巨大,又充满力量。 紧随身后的众人,安静到落针可闻。 他们处于深深的震撼之中,有些女子细细品味着,不知为什么,竟然红了眼眶,而有些女子则满脸通红,不敢抬头。 苏漾到了府衙,闻储 遵守皇命,将李融从地牢里面放了出来。 李融早就得知了消息,娃娃脸上的自负和得意,并不掩饰。 他朝着苏漾笑笑:“七嫂,劳您费心了,不过以后这种闲事,您还是少管一些吧,莫不是上了年纪,管理后宅不过瘾,管理你的铺子不过瘾,现在还想管皇弟的事情了?” 苏漾摇摇头:“事情还没有结束,九皇弟若想安然无恙,不如回去多烧几根香。” “呵呵!”李融没怎么跟苏漾打过交道,短短一天,见识了她的 伶牙俐齿,他自认讨不到什么便宜,只轻巧的笑笑:“那我就等着七嫂的教诲了,对了,我听说父皇让七嫂您闭门思过三天呢,这是怎么回事呢?” 苏漾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她的沉默不答,让李融面上有点尴尬。 他看到了一旁的卜刀刀,见小姑娘双眼通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酥酥麻麻的刺痛,但很快他又脸色阴沉,因为始终忘不了她为了李潜想把他杀死的狠毒。 “呵。”他将折扇拿出来,故作风雅的扇了两下,而后用折扇抵住卜刀刀的下巴,被她厌恶的偏过头去。 “俗话说一日恩爱百日恩,好歹咱们也有过两百日的恩情,刀刀怎么连看我都不看了呢?”李融鬼使神差就想跟她说话。 “因为你恶心。”卜刀刀抿唇,冷冷的瞪他:“别碰我!” “放肆!”李融突然暴怒:“你再说一遍!” “别碰我。”卜刀刀是生理性厌恶他,看到他就恶心想吐,浑身起鸡皮疙瘩,那场噩梦浮现在脑海,让她只想离他远一点:“还请九王爷离我远一点,我想吐。” 呸! 好得很! 有苏漾在她身边,跟她撑腰,她倒是狗胆子包天! 第320章 套路得人心 一而再再而三被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片子羞辱,李融的娃娃脸上,笑意彻底消失不见。 他拿出王爷的身份来压制她,卜刀刀这时候乖了些,垂下视线:“民女顶嘴了吗?难道王爷还想把我杀了不成?” 杀了她? 他没想过。 哪怕她用匕首刺进了他的心口,他也只是出离愤怒,并没有想过要把她杀了。 李融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他隐约猜到是什么,可他不想深究。 “看见本王就想吐?”他该转身离开的,然而却控制不住的又说起话来:“你该不会是怀了本王的种了吧?” “王爷这么喜欢戴绿帽子?那天晚上怀的,不一定就是您的呢,再者,就算是您的,我也会把他打掉!”卜刀刀是真的恨,提到跟那晚有关的任何事情,都恨的牙痒痒,她掐着手指,恶狠狠的说道。 李融彻底待不下去了,将扇子一甩,凛冽的扇风刮过她的脸。 “最好是这样!你这样的贱女怎么配生本王的孩子!”他甩着袖子,暴怒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嘲讽苏漾:“七嫂嫂一定要好好思过。” “九皇弟还是担心自己吧。” 三人 的对话被众人围观,他们惊讶于李融的得意,还惊讶于卜刀刀的胆大妄为的,唯独苏漾品出了些不一样的内容。 她看着李融远去的背影,冷冷的笑了笑。 即便有半丝半缕的情谊又如何,错误的开始,错误的方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他们二人注定无法在一起。 李融回了皇宫,先去拜见了贤妃,打算去拜见越武帝的时候,被贤妃拦住了。 许巧嫣摇摇头:“你做出了这种事,你父皇说暂时不想见你,因此还是安分些吧,这半年好生的在府上思过,不要再闹出大祸了。” 李融并没有放在心上,不就是玩女人的事情吗,要不是被苏漾闹了那么一番,父皇即便知道,根本也不会责罚他。 “闭门思过半年,是不是时间太久了?”李融不满:“我还要在太子身边做事呢!” “等过些日子,就是中秋佳节,到时候历年会举办中秋宴,我会找机会同太后娘娘求情,她最是心疼子孙,有她出面,你肯定能恢复自由身,不过话可先说前面,母妃不指望你能坐上那个位置,只希望你能做个有实权的王爷,太子实力雄厚,母妃和皇后交好,你 和太子卖命,等他登基后,你我母子二人,自然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许巧嫣盘算道。 这就是李融和许巧嫣说不到一起的地方。 她凡事只求安稳,殊不知道,他想要的就是那个位置。 只有坐上了那个位置,才能代表他是所有皇子中最优秀的,远远超过李潜的那种优秀。 龙椅是他能力的证明! 他必须争! 这些话和许巧嫣说了,她肯定会劝说他放弃,李融没打算和她说,反正等他成功的那天,天下人都会知道的。 “好好好,孩儿知道了。”他敷衍的说着。 许巧嫣满意的点点头,擦了擦哭的红肿的眼睛:“去吧,近期不要出门。知道了吗?” “知道!” “回去吧。” 李融以及许巧嫣,甚至是越武帝,都觉得这件事差不多到此结束了。 不经越武帝都发话了,苏漾也闭门思过,等三天过后,谁还记得这件事。 他们不知道的是,苏漾想要做什么,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早在那天回府的时候,她当众说的那番话,就是计划里的一部分。 她知道那些女子们会对卜刀刀指指点点,猜到了她们有可能说的内容,因此 早就想好了对策,连台词都是想好的。 她不否认她是有心机的,可自古套路才得人心,她的套路里也带了真情实感。 她回了府之后,就开始了三天的闭门思过,这三天里,她手下的人,并没有闲着。 沉香和圆缺到处鼓吹她那日的言论,内容兴许不一样,意思却大差不差。 她要让所有的有良知的女子,都认识到这个严峻的事实,都加入到她的队伍中来。 越武帝不相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么她就让他亲眼看看,百姓的力量有多大! 苏漾人在府上,却搅动着外面的风云。 李潜除了佩服之外,更多的是欣慰。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是玩弄权术的高手,苏漾又何尝不是? 她可是第一大将军,打仗靠的可不仅仅是野蛮的掠夺,而是靠为将者的谋略。 倘若她是个男子,定然是个千古人物! 平日她只是不屑于玩弄,一旦她认真了,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苏漾的动作,李潜都一清二楚,而且,他很意外,她的那些办法,居然起了神奇的作用。 不过短短两日的功夫,大部分京城的女子,对卜刀刀的遭遇,都改变了 看法。 嘲弄卜刀刀不干净的人,居然多数只剩下男子了。 每个女子居安思危,感同身受,甚至遇到男子出言不讳,会和他们理论一番。 “夫人,还需要为夫帮忙做什么吗?”这天晚上,李潜回来的比较早,他见小女人在写信,坐到她身旁,看了眼后温声问道。 苏漾腾出点位置给他,李潜笑意更浓,离她更近了,亲手给她剥了个葡萄,塞进了她嘴里。 这三天她很忙。 因为她要做的是大事,是要用民意来逼越武帝惩罚李融,所以有很多需要打点需要安排的地方。 她忙着写信,忙着造势。 这场仗,她只能赢不能输,所以必须确保百分百的胜率! “等我写完了这封信,你让白昼给我送出去。” “好。”李潜若无其事的说着,又捏了颗葡萄递到她嘴边:“这两封信是送往哪里的?” “你猜一下。” “为夫猜中了有什么好处吗?”他说着挑挑眉,邪戾的眉眼,映出她娇俏的面容。 苏漾将碎发揽至耳后,轻笑了声:“亲亲你。” “好。”李潜缓缓的说:“一封是给苏家的,另一封,如果没猜错的话,则是送往军营的。” 第321章 煽风点火的高手 苏漾握笔的手顿了顿,只是眨眼功夫,墨水就在宣纸上映出一个圆点。 她惊讶的收回手,墨迹是消除不去的,只好再重新誊抄一份。 “猜对了。”她说:“你是不是也猜到了我打算什么?” “夫人的小心思,为夫若是不懂,还怎么做你夫君呢。”李潜有些洋洋得意。 起初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知道关于李融的事情,他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他。 后来看到圆缺和沉香日夜忙碌的事情,再看看京城里面显着的变化,他就猜了出来。 她很聪明。 亏的她没有将这份聪明用在他身上,否则他很难保证不中她的局。 “那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苏漾的言外之意,是问他怎么不劝阻她。 “夫人想做就去做,为夫兜得住。”李潜说:“而且夫人做这些,为夫还要谢谢你,顺手帮为夫除了李融,省的我亲自动手。” 李融自视甚高,殊不知道,在李潜的眼里,他连个对手都不算。 “他要是不作死,何至于到这种地步?本来就不是什么东西,偏生把自己当成了东西,也只有他自己把自己当回事。”苏漾说,很快她的思绪 又放在了即将送出去的两封信上。 她抿了抿唇,叹口气道:“给家里的那封信,父亲母亲看完之后,肯定又会责骂我胡闹了。” “夫人这不叫胡闹。”李潜揉了揉她的头发:“多年来,女子的生存环境确实一直都不大好,可是没有人提出,当权者也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女人都不知道反抗,谁又会为你们考虑呢?夫人请想想,若是各个女子都像你这般,那么男子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 越是和李潜接触,苏漾越是发现李潜的迷人。 他和所有皇子世家子弟都不一样。 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不单单是为了在越武帝面前讨好,也不是为了赢得文武百官的称赞,他的出发点就是真心实意的为百姓打算的。 就像关于女子的这番言论,试问当权者又有几个,能够说出来? 他关心的是所有人,不仅仅局限于性别。 “李潜…你真好。”她主动献吻,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却被他抱在怀里按着亲。 他这几天素的很,又知道她有心事,李融的事情不了结,怕是也没那个心思做坏事。 好不容易女人主动凑上来的吻,能够一 解他的念想,他说什么也不肯轻易放过她。 李潜吻的由浅入深,渐渐激烈,他似乎觉得这个吻不太尽兴,索性将她用力往上一提。 突然的悬空,让苏漾有短暂的迷茫,很快男人托住她的臀,保持着这个姿势抱着她亲,亲了会儿后,又将她放在桌上。 他居高临下的压过来,一遍遍的描摹她的唇。 等亲够了,两个人都气喘吁吁,苏漾的外袍已经凌乱,她红着脸整理好自己,羞怯的将后背对着他。 “别胡闹了。”她继续写信,担心男人意犹未尽再来闹她,低低的说道。 “为夫才没有胡闹,”他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引导着她回忆:“如果没有记错,刚才是夫人先主动的。” 她那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情不自禁的就凑了过去! 还不是怪他先散发魅力的! 苏漾跺了跺脚,不和他继续这种没意义的问题,男人死皮赖脸,什么话都敢说,她可没那么不知羞。 她转移话题,一本正经的道:“另一封是写给军营的,并不是要造反,只是想让父皇看到我们姑娘们也很重要。” “为夫懂的。”李潜看她慌忙解释的样子,哂笑 着挑了挑眉。 就算她要造反,他连眉头都不会皱,甚至还会帮她造反,只不过她不想而已。 看清了越武帝的心思之后,他对他不抱有任何的期待,他在那个位置上坐着,只要不昏庸,坐着便坐着。 如果他昏庸至极,把他拉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除了帮你送信,为夫还自作主张的做了一件事。”李潜等苏漾写好了信,才慢悠悠的开口。 苏漾好奇:“什么事?” “将京城的这件事,散播到全天下去了,尤其是夫人那天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说的那番振奋人心的话。现在全天下的女子都十分敬佩夫人,她们认为夫人说的十分对,并且终于产生了危机意识。”他捏捏她的鼻头,语气里藏不住的骄傲:“没想到,夫人还是个煽风点火的高手呢!” 苏漾知道他在打趣他,打掉他的手,李潜的手还要作怪,她一口咬住他的指尖。 温热的感觉瞬间包裹住他,李潜在瞬间坐直了身子,像是有什么电流从头到脚,让他整个人酥酥麻麻的。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念头,再度疯了般的浮了上来。 他幽黑的眸子里,更加沉了几分,声音 不知不觉中沙哑了,他轻咳了声:“你别乱点火。” “恩?”苏漾不解其意,并不知道此刻的她做的动作有多么危险,,继续问道:“为什么?” 说话时她的舌头搅拌着他的手指,李潜深吸口气,索性放任自己,他靠在椅子上,懒懒而沉沉的笑。 “啊?笑什么?” “像不像?” “什么?” 李潜不指明,只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苏漾一头雾水,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张开了嘴。 晶莹剔透的水渍包裹在他纤长白皙的手指上。 李潜慢条斯理故意捏了捏,模样性感,只低声的笑。 “……” 苏漾这下子明白过来了。 她气的拍他。 二人明明说的都是十分正经严肃的话题,他怎么做什么都能联想到那档子的事情? 犹记得刚刚成亲的时候,他一脸的清心寡欲,想到他虚弱的身子,她不敢有丁点念头。 现在怎么处处胡思乱想? “你起来!别打扰我写信!”苏漾气鼓鼓的把他往外面推,男人张开手臂抱着她:“夫人写吧,写完了我去给你送。为夫这么乖,也为此出了不少力,等这件事了了,夫人要好好的喂饱人家才是。” 第322章 跪到天黑 苏家收到苏漾的信件后,何鱼诺沉默了许久,她家唯一的女儿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总能有些奇奇怪怪的逻辑,偏生还都是对的。 其实小时候,家里并不想让她去战场的,她上面全是兄长,好不容易来了个女儿,自然是心肝宝贝的疼着。 可她从小就爬上爬下,和兄长们混在一起,有次看兄长们练功,她也闹着要练,不给练就哭,当时是何鱼诺出面的,说她和男子不一样,小小的苏漾反问,为什么不一样?女孩天生就比不上男孩吗? 何鱼诺回答是的,然而苏漾对她的回答不满意,她问哪里比不上,何鱼诺一时也说不明白。 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苏漾的好胜心格外强烈,她的兄长做的事情,她也要做。 何鱼诺总觉得她有一天会闹出大事来,现在预感成为了现实。 她在信里将多年来所见到的女子处境写的详细,说的更多的是身为女子所遭受的歧视,诸如种种,最后她表示,她必须要做这件事,而这件事,很有可能拖累苏家。 何鱼诺知道,她的女儿是最具有正义感的,或许他们苏家骨子里流的就是正义的血液,她也知道,苏漾 现在正在做的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一旦成功,大越往后百年的女子们都将因她而处境改变。 她们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可以大胆的决定将身体交给谁,而不用被大众指指点点。 那是她从小就期待过,但长大后再也不敢想的愿望! 何鱼诺有些激动,她将信件拿给所有儿媳看,众人看完,眼睛都有些红。 苏漾的几个兄长都在外驻兵,不在府上,唯独在府上的有刚从北疆回来的苏择,他接过信件看了看,捋着络腮胡子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苏家的女儿,不愧是我的妹妹!漾从小都不一样,我就知道,她的心里装的可不是那般后宅女子小格局!我们苏家的女眷,各个都是英雄,现在她要当英雄,我们必须支持!” 能嫁到苏家这样世代名将府上来的女子,哪个不是有点见识的?有苏择带头,众人粉粉发表意见,何鱼诺揉了揉眉心,无奈却又骄傲的挥挥手:“阿择,你去给她送封信去,就说,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她背后可是有整个苏家撑腰!放眼整个天下,谁敢真的拿她怎么样!” 至于她说的连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真要因为她 受了连累,大家也是心甘情愿的,不过是出事了一起扛而已! 越武帝对苏家的猜忌和防备不是一天两天,皇帝的心思最是深沉,一旦他起了那个念头,即便苏漾什么都不做,他也会觉得苏家时时刻刻想谋反。 “去吧。”何鱼诺吩咐。 苏择领了命后匆忙赶过来,福叔接见了他,只说王妃被命令闭门思过,谁也不能见,苏择生怕越武帝从中做文章,只将信件交给福叔,叮嘱了两句就离开了。 苏漾收到信,心情激动,当她打开信看完之后,只剩满心的感动。 她这一生是幸运的。 出生在富裕的家庭,父母疼爱,兄长和睦,娶进门的嫂嫂各个待她也极好,在军营的那些日子虽然苦,可是她有一群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士兵,再后来她本以为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不尽人意,然而李潜知她懂她,他强大而宽容,冷冽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温柔的心,他真的很好。 虽然不管他们是否支持,她都会将这件认为正确的事情做下去,然而得到最在乎的人的支持,还是让她欢呼雀跃的想要跳起来。 寄给军营的信暂时得不到回应,可苏漾知道结果,她就这样带 着这些人的支持,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后便带着卜刀刀出门了。 她到了皇宫门口,叮嘱卜刀刀在外面等着,又吩咐圆缺和白昼保护好她,才昂首挺胸的进宫。 孙公公一看到苏漾就头疼,她不是被罚闭门思过三天吗? 三天才刚过去,她就又来了? 该不是还为了那件事吧? “孙公公,麻烦您通报一声。”苏漾笑眯眯的对着他说。 到底是主子,主子的事情他哪能过问,忙应声后进到了内殿。 越武帝得知苏漾过来,猜到了她为的是什么,心里不由得烦躁不已。 这个人是故意给他找不痛快吗? 不是说已经翻篇了,她还故意抓着不放? “不见。”他懒得见她,冷冷的道。 孙公公只能照原话回给苏漾,并劝说道:“七王妃,您还是回去吧!您兴许不知道,这宫里面的生存规则,和军营里面是大不一样的。军营里是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宫里面得讲规矩,也得懂眼色。皇上不想追究的,翻过去就过去了,您又何必揪着不放呢?到时候惹了皇上不高兴,您还能捞到好果子吃?” 苏漾莞尔,感激的道:“谢公公怜惜,您说的这些道理我 都懂,我也知道两眼一闭不去想不去管,就能活的快活,可人活这一辈子,总得做点老了想起来骄傲的事,得做些别人不敢做的事,得做一些自己想做很久的事。” “这个世界一开始没现在这么好,是无数人的流血牺牲换来的,以后的大越会比现在更好,也需要有人敢想敢做。”苏漾笑的温柔:“我也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给我那个小姑娘讨回公道,人姑娘在我这儿遭了罪,我没保护好她,只能为她做这些了。” 孙公公在宫里见了太多圆滑的、明哲保身的人,还是头回见到骨子这么硬的女子,他欣赏又觉得伤感,叹了口气:“那行吧,您愿意等着就等着吧,老奴先去忙了。” 就在他转身之际,苏漾突然跪在了门口,孙公公惊讶不已:“您,您这是做什么?” 苏漾没再回答。 孙公公摇头叹气的往内殿走,见到越武帝的时候,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越武帝本就心烦意乱,看他那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把折子照着他打过去:“有话就说!” “七王妃在外面跪着呢!” 越武帝冷哼:“愿意跪就让她跪着!让她跪到天黑!反了天了!” 第323章 要不还是算了吧 皇宫里面任何消息都传的很快,不多时,苏漾跪求面圣的消息就传遍了里里外外。 平常如死水般平静的高墙之内,私下里而因此热闹起来。 前几天李融闹出来的事情,众人都津津乐道,谁知还没来得及好好看戏,就被越武帝严令禁止不许讨论,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哪怕再好奇,为了保命还是闭口不言。 没想到苏漾是个硬骨头! 她敢顶风而上! 这位从军营里回来的将军,果然是不一样的烟火! 好样的! 苏漾的大胆与气魄,引起了众人的好奇。 有人打听了地方,特意装作无意般的经过,果真看道纤瘦的靓影,笔挺的跪在殿门口。 乍看她和普通的女子似乎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容貌更加艳丽了些。 然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却莫名的迷人,让人被深深吸引,无法挪开视线。 整整一个上午,不断有人假意经过此处,她们除了惊讶苏漾的美貌,更多的是不解。 值得吗? 为了区区平民,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李融不是旁人,是正儿八经的皇家血脉! 虽然大越有律法,然而百年来,宫廷里的人默认不受律法约束。 苏漾这么做,是在向皇权挑战!是在拿她自己的命和百年苏家的前途豪赌 ! 赌赢了,她将名垂青史,赌输了,后果是可以预见的惨烈。 太疯狂! 太振奋! 太荒唐! 当众人意识到这件事的危险之后,庄严肃穆的宫殿前再度恢复安静。 苏漾的勇气令人佩服,但也仅此而已。 住在深宫里的女子,她们背负着家族的兴衰,步步为营,万万不会也不敢这般任性张狂。 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事情的发展。 日头越升越高,一个上午眨眼过去。 苏漾仍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后背笔直,昂首挺胸,目视前方。 她有些口渴,勉强能忍受,只轻轻的舔了舔唇,再无其他动作。 孙公公远远的看了她许久。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坚毅大胆,明知不可仍义无反顾。就算是天下的男子,又有几个能够做到她这般? 他为此而动容。 他曾想偷偷给她送些水过来,然而一想到越武帝对苏漾此举的态度,还是聪明的选择了什么都不做,伴君如伴虎,免得惹恼了他。就连他这样的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比不上苏漾。 孙公公忽然失去勇气,不敢再看她。 李瑾在殿内批阅奏折,呈上来的都是些烦人的事,他耐着性子一一批复完,察觉到肚子饿,起身往外走,在门口的时候,蓦地想到苏漾似乎还在外面跪 着,于是眉头狠狠的皱起来。 “孙来胜。”他冲门外叫道。 孙公公忙应了声,面带微笑的走进来。 “苏漾呢?”李瑾问。 “回圣上,七王妃还跪着呢。” “哼!她这么喜欢跪,就让她跪!”李瑾反身往回走,重新走到座位上,烦躁的吩咐:“叫人把午膳送进来。” “是。”孙来胜邀功道:“奴才早就让人送来了,先前见圣上您忙着,就没敢打扰。” 总算有个让他感到舒心的人了。 越武帝的眉头有些许舒缓,嗯了声,想到苏漾,眸色又沉了。 苏漾再不知好歹,就别怪他拿苏家出气! 他才是皇上,是天下之主,是九五之尊,他做的决定,就是无可撼动的! 试图挑战他权威的人,他就要让她知道到底谁是君谁是臣。 “让苏漾跪着,谁也别管她!不许给她吃的喝的!” 孙来胜一怔,很快点点头:“是。” 苏漾看见殿内打开,以为越武帝出来了,当看到只有孙公公的时候,了然的挑了挑眉。 又是一个下午。 宫殿门开开关关,无数官员经过又离开,唯有苏漾一直跪到了黄昏。 她跪的膝盖没了知觉,又饿又累,所幸的是,她还能坚持。 太子李彻刚回宫,他来给越武帝请安,见苏漾还在,儒雅 温和的开口:“弟妹。” “见过太子殿下。”她声音沙哑的说。 “免礼。”李彻清浅的颔首:“弟妹做事有自己的道理,本宫知道也不多劝,只是这条路行不通,不妨再换条路试试。” “谢太子殿下指点。” “恩。”他说完缓步往殿内走:“弟妹是个聪明人。” 短短几天京城里的风向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彻自然能够猜出来是有人做了小动作。 他说苏漾是个聪明人,只是恭维她,实际上他认为这些暗中的操作,都是李潜的手笔。 他能想到的,父皇肯定也能想到。 李彻现在期待的是,借父皇的手,将李潜彻底铲除。 他还没下什么套,李潜倒是自己作死了,他乐见其成。 李彻心事重重的进了宫殿,呆了会儿,出来的时候,见苏漾仍跪着,他便没有再多言。 苏漾跪了整整一天,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 到了晚上宫禁的时间,孙来胜不得已才来劝说:“王妃您还是回去吧,马上宫禁了。” “好。” 她答应的很干脆,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完全失去知觉,她差点头重脚轻的摔倒。 “夫人小心。”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紧跟着李潜走上来,及时又精准的,将她稳稳的搂在怀里,他俊朗邪魅的五 官,在幽暗月色下,显得更加肆意,他咧着唇坏坏的笑:“难不成是知道为夫来了,故意投怀送抱?” 苏漾挑挑眉,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 “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府。”他问:“还能走路吗?” “能。”苏漾试着活动了下,麻木的腿渐渐恢复知觉。 “能我也要抱着你。”李潜蛮横的将她打横抱起,她仰头看他,他幽幽的道:“半年多前,夫人被罚跪那次,你还记得吗?那天下了雨,是你抱着为夫回府的。” 苏漾轻笑了声,没有挣扎,她将脸贴在他心口:“今天没有成功,明天再来。” “好。” 她没提今天的沮丧,李潜也没提她的窘迫狼狈。 月光之下,二人相依相偎,画面美不可言。 出了宫门,就见到了卜刀刀,她状态比苏漾好些,见她是被抱着回来的,紧张的跑上前,还未开口眼泪先流:“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您因此受罚了吗? 要不…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我…我不想夫人受伤!我们明天……明天……” “明天还要来。”苏漾安抚她:“刀刀,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必须向前,不然之前付出的努力都白费,所经受的痛苦也将毫无意义。我没事,你也别怕,我有分寸,明天我们继续。” 第324章 适可而止吧 苏漾说到做到,次日晨起,再度带着卜刀刀来到了皇宫。 她没想到的是,今天连宫门都不让进。 守卫宫门的将士,是苏震东以前的老部下,后来凭借家中的关系,被调回了京城。 如今守着宫门,是个清闲的官职。 他敬重苏震东,对苏漾既有对晚辈的关爱,还有对英雄的惺惺相惜,见她被拒后脸色严肃,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苏小将军,七王妃,本来这件事不该属下管,属下也没资格,可属下仗着辈分比你大,便越矩提醒您,该翻篇的就让它翻篇吧,您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呢?那是九王爷,虎毒不食子,况且犯的也不是什么大错,所以……” “所以我才要坚持讨个公道。” “啊?” 苏漾笑着摇摇头,正因为很多人有着像他这样的想法,所以维护正义猜要付出巨大代价。 “谢谢您的提醒。” “啊?” “既然进不去皇宫,那我便在这里跪着吧。”苏漾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宫墙,淡定的说。 “什么?”这下将士不淡定了,失声叫道。 他看看四周,皇宫门口是条宽阔的道路,但凡进出皇宫的车马,都要从此经过。 苏漾跪在这里,岂不是闹的人尽皆知? “您别担心。”她说:“父皇即便得知,也不会迁怒你的。” “不是… …”将士结巴道。 他担心的是,一旦在这里跪下,苏漾的脸面可就没了!连带着七王爷也面上无光!甚至连百年苏家都要为此蒙羞! 苏震东是大越朝名震八方的英雄,苏漾此举,不是折辱他吗? 他正打算再劝,就见苏漾在他眼皮子底下,找了个地方,快速的跪了下去。 “……” “七王妃啊!” “将士去忙您的吧。”她下巴扬了扬,示意道:“诺,有马车要进宫。” “还真是。”将士发现苏漾特别倔,一时半会是劝说不来的,他没再和她纠缠,忙辞别后匆匆离去。 卜刀刀有样学样,跟着苏漾跪了下来,随行而来的白昼和圆缺也跪了下来。 秋日的日头从东方升起,慢吞吞的往正空爬。 来来往往的马车,都看到了跪着的苏漾。 消息传到了越武帝耳朵里,他只轻笑了声,像是在意料之中。 等她闹得再大点,他就把苏震东从边境召回来,让他看看自己闺女做的好事! 苏震东一回来,不交出来兵权,休想再离开京城半步! 上次苏漾成亲,他回来了几天,还不等他提收回兵权的事情,那老狐狸居然连夜离开京城,还跟他来了招先斩后奏,当他得知他离开时,人已在百里地开外。 真是气煞他也! 这次有苏漾在,说什么都要把苏 震东这个心头大患给解决了。 苏震东权力太大了,天下的兵权几乎都在他手上,他这个皇帝坐的实在无法安心! 时间缓慢的过去,先前跪过一天,膝盖被李潜上了药,仍疼痛难忍。 苏漾换成跪坐的姿势,仍不言放弃。 比起来昨天,今天的情况要好很多。 至少她饿了能稍微吃点带来的点心,渴了还能喝上几口水。 跪到半下午的时候,卜刀刀受不住晕了过去。 苏漾让白昼把她送回府,谁知她还有意识,睁开眼抓着苏漾的衣角,说什么都不离开。 “我要和夫人共进退,夫人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我就是跪死在这里,趴着爬着也不回去。”她近段时间越发爱哭了,苏漾还没说拒绝的话,都被她的眼泪给吓到了。 “好。那就在这里待着。” 日头渐渐西斜,有百姓从街头远远的看过来,见有人跪在宫门口好奇极了。 本来皇宫的事情,她们是不感兴趣的,可那跪着的人,从身段和侧脸看,怎么都像极了几天前出尽风头的苏漾和卜刀刀,于是冒着风险悄然靠近后,当证实了猜测后,越发震惊。 没多久,苏漾跪在宫门口的消息,就在百姓间传播开来。 傍晚时分,夕阳平和的收敛所有的温暖和柔和,天边有清浅的弯月高高挂着。 就在这 时,从远处行来一辆马车,走的极慢,哒哒哒的声音,古老而悠远。 苏漾好奇,都都这么晚了,马上快到宫禁的时候,来的人会是谁呢? 她只这么无聊的猜测着,却不想它不奔宫门口而去,而是朝着她过来。 马车停了下来。 她眯起眼睛看装潢,上好的红木车架,上好的宝马,右上角挂着的灯笼上,写着瑁字。 是陆清婉? 她不由皱起眉头,这个不安分的女人,怀了身孕还有心思来管她的闲事! 苏漾暗骂着,不多时,马车停稳后,几个人搀扶着陆清婉走下来。 还真是她! 她比几个月前丰满了不少,模样却因此而妩媚成熟了些,她的肚子很大,走路有些摇摇晃晃,苏漾看着都担心。 “你乱跑什么?”她不客气的道:“不是烦我吗?还处处管我的事,你该不会是来劝我的吧?要是来劝我的话,你不妨赶紧转身,上车,离开。” 陆清婉和她见面,必然要斗嘴,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苏漾率先发难,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回敬:“我乱跑?我还要问问你,跑到皇宫来丢人现眼做什么?我不是想管你的事,我只是怕你死了,没人和我斗嘴,那我们两个人的战争,我赢的多么没有成就感!” “就冲着您这句话,我坚决不能死。”苏漾知 晓她真正的心思,暗示她道:“你赶紧回去吧!挺着个大肚子还出来晃,要是被李瑁知道了,不怕影响你在他心中端庄典雅的形象吗?” 提到李瑁,陆清婉始终是温柔的。 她正了正脸色,她是偷跑出来的,李瑁并不知情。 陆清婉怀了身孕后,一直待在府上养胎。 这是和李瑁的第一个孩子,是府上的嫡子或嫡女,她十分重视这个孩子。 前不久得知卜刀刀出事,她着实伤心担忧了许久,影响到胎儿,一度有滑胎的危险。 大夫花了些力气,才将孩子保住,特意叮嘱她切莫再伤心,而那之后,李瑁就下令,不让女婢们在她面前多说,她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本来苏漾在宫门口下跪的事情,她是不知道的,还是她在花园里晒太阳,听到女婢们私下里聊天时提到的,陆清婉又气又激动。 她知道苏漾的性子,头脑发热起来什么都不顾,她必须要来劝劝她。 于是趁着李瑁不在府上,不顾下人们的阻拦,差人备了马车,来了皇宫。 时间紧迫,她不再浪费时间,看看晕过去的卜刀刀,叹息着道:“事情发生了,父皇也定夺了,我们无法反抗,只有接受,有时候命就是这样,苏漾,你不是救世主,你救不了所有人,适可而止吧,不然你无法收场。” 第325章 觉醒 苏漾没想过要当救世主,也从来没把自己当英雄,她只是遵从内心,做想做的事而已。 她希望事情能够得到满意的结果,也清楚的知道,为此需要付出很多努力。 怎么她以为的努力,在别人看来,都成了毫无意义的反抗? 苏漾扯了扯嘴角,不想和陆清婉打嘴仗,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她顿了顿,努努嘴一脸的嫌弃:“皇嫂还是好好养胎吧,挺着这么大个肚子,快临盆了吧?产婆可找好了?我娘亲倒是有相熟的产婆,说是有几十年丰富的接生经验,到时候我让娘亲把人送到你府上去。” “找好了的。”提到自己的孩子,陆清婉表情温柔,没有了方才的严肃,她下意识的托住肚子,说道:“是王爷找来的,那位接生婆为不少贵人们接过,跟了德妃娘娘多年的老人。” “那是最好不过的,有经验的接生婆,能够避免很多风险,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趟,你可得争气点,不然我看不起你。”苏漾见她轻而易举的被转移注意力,心里松了口气。 “恩,我都快生了,你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 对不 起,她不该提这茬。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陆清婉会问起这种事。 苏漾表情尴尬:“这种事不是我想有动静,就能有动静的。” “你得加把劲。” “你还是回去歇着吧,天色晚了,六皇兄该回府了。” 果然一提李瑁,陆清婉脸上神色微变,她点点头,拧着眉往回走。 快上马车时,突然说:“苏漾,我说的话你别不放心上,虽然我也心疼刀刀,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坚持下去,也毫无意义,另外再说一句,你转移话题的手段一点都不高明,我之所以配合不再提,是因为不想让你烦扰。” 她们都是聪明的人,适可而止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陆清婉以为苏漾多少听进去了她的话。 她嫌弃她,和她相看两生厌是真,然而不会害她也是真的。 谁知道次日她特意让女婢去打听,结果得知,苏漾又带着卜刀刀跪在了皇宫门口。 “??” 陆清婉气极反笑,问女婢:“真又去了?” “真的。” “行。”她舔了舔唇,点点头:“她去便去,不听劝爱怎么便怎么,以后我再也不管她的事了。” 陆清婉说话时,是真不想管,思来想去越想越气,气的她 给许子沂写了封信。 许子沂收到陆清婉的信时,正待在府上发呆。 这几天她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店铺都懒得去,一心扑在苏漾的事情上。 收到陆清婉的信,她一点都不意外,甚至看都没看,就知道上面的内容。 苏漾要是那么容易被人劝住,那她就不再是她了。 她铁了心要做的事情,就算碰了南墙也要去做。 果不其然,苏漾又在宫门口跪了一天。 这天越武帝仍没有见她,倒是围观的百姓好奇的人多了些。 等到了第四天,苏漾再来宫门口的时候,意外发现有人比她更早过来。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十二三个! “你们……” 苏漾好奇的问道。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姿色却极为好看的女子上前,主动介绍道:“回王妃,我叫冬暖,身后这群姐妹,都是醉风楼的姑娘们,前些天听了您的事情以及那番话,也知道您所跪着求的是什么事,因此就过来了。” “哦?”苏漾笑:“姑娘们还是请回吧,你们恐怕不知道此事的凶险。” “王妃切莫赶我们走,我们又如何不知凶险,可即便知道凶险,也要站出来。王妃打头,需要很大的勇气,我们 身份卑贱,缺乏胆量,哪怕心有怨恨,始终不敢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为天下姑娘说话,现在有了这个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女子的生存环境有多么恶劣了,作为买卖的商品,作为富人们的玩物,我十岁便被卖到了楼子里面,曾经交好过的姑娘们,死的死,残的残,疯的疯,她们曾经也是会笑会哭的,可在男人手里,活的连狗都不如,甚至死了都没有得到人的尊严,随便拿条席子一裹,丢到了荒地里。”冬暖自嘲的笑笑:“这就是我那些姐妹们的下场。” 苏漾抿了抿唇,暗暗的咬牙。 “我们是靠出卖身子活命的,是低贱,可要不是被人玷污了,只能做这个,谁又愿意来这里?恨他们,恨所有奸污女子的男人,他们必须要付出代价!王妃不要赶我们回去。”冬暖禁不住的掉眼泪:“让我为我被那些臭男人弄死的姐妹们报仇!” 如果人人沉默,人人认命,那将会被变本加厉的伤害,且施害者会更加理直气壮。 “好。”苏漾颤抖着声音道:“那就一起吧。” “王妃,等下还会有人来,本来在第二天就想来同您一起跪着的,之所 以耽误了两天,是因为我去找了其他姐妹们,她们晚点就会过来。”顿了顿,她似乎有些难堪,咬唇说道:“都是些楼子里的姐妹。” “好。”苏漾拉着她的手跪下来:“你们能来,我很高兴,至少看到了希望。” 卜刀刀早在刚才冬暖说话时,眼泪就忍不住,像是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 这会跪下来后,她拉了拉冬暖的手,朝她努力扯出一抹微笑。 “谢谢。”她说。 冬暖摇摇头:“真正要谢的人是王妃。” 苏漾以为冬暖说的其他姐妹,差不多也是一二十个人,没想到后面陆陆续续来了一百来号人,放眼望去,已经跪了哗啦啦的一群人,衣服五颜六色,却各个都不说话,神情严肃,直视前方。 “这么多的人?你这几天没少奔波吧?”苏漾问起来。 “恩。”冬暖摇摇头:“不累,比起来那些死去的人,我做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皇宫门口跪了一大群人的盛大场面,引发了许多百姓的围观,渐渐的,有些围观的百姓过跪了下来,紧跟着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想象,越来越多女子加入进来,有些甚至连干粮和水都带来了,足以展现她们的决心和意志! 第326章 故意让他难堪 卜刀刀惊呆了,就连一向淡定的苏漾,都被这样始料未及的情况吓住了。 越来越多的人,跪满了整条街,从皇宫门口向外延伸,乌泱泱的人群,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气势逼人,恢宏壮观。 守卫的将士见状,佩服不已,又担心极了。 他是苏震东的老部下,知道将此事报给越武帝,定然会让圣上勃然大怒,到时候苏漾吃不了好果子。 因此思来想去,他走下高高的城墙,亲自到苏漾跟前,将来意表明。 “王妃,在皇宫门前聚众闹事,这无异于挑战皇权,圣上若是得知……” “这样圣上就会知道我们的决心。” “您…您这不是让属下为难吗?” “将军不必为难,如实禀报即可。”苏漾微微一笑:“您也是职责所在,我理解的。” 真要是理解他,现在就应该把人都驱散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将士看她态度坚决,叹了口气,重新返回到城楼上,过了会儿,他敲响了大鼓,告诫跪着的众人,天黑之前赶紧离开,不然后果自负,他以为说的很明白,结果眼看着天一寸寸沉下来,聚集在外面的人,不减反增。 他给过他们机会,是她们自找死路的! 将士再也不讲情 面,派遣了个士兵,去给宫里传信儿。 先接到消息的人是孙来胜,他问送信人:“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那士兵绘声绘色的说着:“全都奔着王妃来的,跪了好大一片呢!将军劝不走!人越来越多了!孙公公…这件事您还是赶快给圣上汇报,恳请圣上裁决吧!千万别想瞒着!” “杂家又不傻!这种大事就是想瞒着也瞒不住!”孙来胜挥挥手将人打发走,满脸愁容。 他想到几天前那人的吩咐,不禁打了个哆嗦。 皇宫里快要变天了,牙牙学语的男儿们长大了,成长的比想象中还要快还要可怕,他们不满于现状,开始试探整个世界! 旧的势力正在瓦解,新的势力正在建立! 每个帝王到了老年都避免不了这种处境! 只不过越武帝更甚! 因为他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儿子!每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李潜,他本身就很难搞,还多出来个无所畏惧的王妃! 孙来胜胡思乱想着,快到御书房门前,才恍然回过神来。 皇家的事还轮不到他操心,不如先过好眼前的! 他在心里把说辞准备好,才缓缓推开们。 书房里面几个王爷都在,听见动静后,齐齐看过来,越武帝脸 色居然还不算太难看。 孙来胜笑眯眯的将新茶奉上,越武帝抿了口,脸色更加舒缓,李彻尝过后,称赞了番,他脸上的笑意便涌了上来。 越武帝爱屋及乌,偏心太子和李瞳,并不是秘密。 孙来胜朝着李潜望了眼,他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只端着茶慢悠悠的晃,不知在想什么。 这位主子心思一向深沉,孙来胜不敢揣测,收回心神时,找准机会清了清嗓子。 “孙来胜,有话就说。”越武帝似心有灵犀般,下意识朝着李潜望了眼,催促道:“有事情要禀报?” “圣上英明。”孙来胜脸色紧绷着:“七王妃…还在外面跪着呢!” “她愿意跪就跪着!大越的律法是律法,皇家的规矩也是规矩!这是她自己要跪的,可不是朕逼着她跪的!难不成她对朕的裁断不满意?”越武帝说到这里,还是有点气,他迁怒李潜,说道:“李潜,你就是这么管府上的人?朕的耐心是有限的,我不管她平时在府上怎么作威作福,这里是皇宫,皇宫是朕说的算!” 李潜慢条斯理的起身,鞠躬行礼道:“父皇自然最大,您不仅是皇宫之主,也是天下之主!” “那朕现在就命你出去,将苏漾 劝回府上好好管教!”越武帝见李潜顺从的模样,心中的郁结减少了些许,转念想到令人头疼的苏漾,又气不打一处来,态度自然也恶劣起来:“跪在皇宫门口,亏她想得出来!她丢的不只有她的脸面,还有皇家的脸面!苏震东是怎么教育子女的!看看他养的好女儿!” 李潜眉头挑了挑,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 重头戏要来了。 “孙来胜!”越武帝愤怒的道:“现在就拟旨,召苏震东回京!他的女儿该好好管教了!” 李潜面上不显,心里头发笑不止,这恐怕才是越武帝的真实目的吧! 他之前就好奇,依照越武帝的的性子,早在苏漾进宫跪求的第一天,就会暴跳如雷,将她好生处置一番! 可他不仅没有任何动静,还任由苏漾越闹越大。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苏漾想借跪求闹事,逼迫越武帝处置李融,而越武帝将计就计,他打算用苏漾来钳制苏震东,逼他回京,削弱他的兵权。 在场的都是人精,对此看破不说破。 越武帝心中暗暗得意,他迫不及待的让孙来胜去拟圣,又催促李潜去将苏漾劝回府。 孙来胜犹豫着没动,李潜也没离开,反而跨步上前,毕恭毕敬的行礼 过后,问道:“请问父皇,您让儿臣去管教苏漾,儿臣没有异议,只是儿臣不知道,苏漾哪里做错了?还请父皇明示。”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越武帝看着他,如老鹰般深邃的眼睛,死死的落在他脸上,连他一分一毫细微的表情都不肯错过。 他在故意让他难堪! 越武帝轻笑了声:“她质疑朕的决定!李融是朕的儿子,正值大好年华,朕怎么能将他流放到千里开外呢?她一定要闹的皇家鸡犬不宁吗?一定要逼死你的其他兄弟吗?” “父皇,九皇弟做了错事,应当有承担惩罚的勇气,国有国法,我大越的律法先祖们制定的时候,便明确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九弟本该流放千里,父皇何以徇私枉法!” “李潜你!你也要毁了李融?” “父皇误会儿臣了,毁了他的是他自己,和儿臣有什么关系?和苏漾又有什么关系?” “父皇如今心疼你的儿子,心疼犯了错的四皇兄,心疼犯了错的九皇兄,六年前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一下犯了错的前太子殿下呢?他难道不是您的儿子吗?”李潜似笑非笑,缓缓抬起头来,那双邪戾的眸子,阴森森的如毒蛇一般,让人不禁胆寒。 第327章 李潜疯了吗 越武帝险些坐不住,前太子李知是他的逆鳞,那件事之后,再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李潜居然敢!他疯了吗? “你给朕闭嘴!” 他气急败坏的,还带着隐约的畏惧,紧张之下随手抓起茶杯,照着李潜就砸了过去! 茶杯从空中划过,狠狠的撞上李潜的额角,他没有躲闪,眼角被划出一道疤痕,很快流出血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气氛骤然凝滞。 “父皇息怒!” 李彻思索片刻,跨步上前劝说道。 “闭嘴!” 越武帝情绪激动,颤抖着手,仍无法冷静。 他就知道,李潜和李知感情好,他不会真的忘了那件事!所以这些年他防着他压着他,生怕他强大起来! 这段时间他是不是对李潜太温和了,以至于他飘飘然什么疯话都敢说! 他提李知是什么意思,想学那个逆子一样造反吗! 越武帝死死的盯着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高座之下的李潜,平静的擦了擦眼角的血,抬头居然笑了笑。 他本身五官邪气,配上那抹血,更是惊艳,只见他轻呵了声,无视越武帝吃人的目光,继续说道:“兄长当时已经是太子,何至于突然要篡位谋反?还有当时的那些士兵,怎么会那么巧就来到皇宫, 这其中诸多的巧合,父皇视而不见,只一心定罪,当时您可是一点都没心疼过那个儿子呢!” “李潜!”越武帝出离愤怒了。 他狠狠的拍打着椅子,想要站起来,但不争气的腿脚发软,让他动弹不得。 “父皇,九皇弟可是罪证齐全,他伤害刀刀是事实,苏漾得不到公道,自然要来找您讨要。”他眉目含笑,看的人毛骨悚然。 越武帝还想砸他,又将碟子丢过来,这次李潜身形稍微挪了挪,碟子便落到地上,碎成好几瓣。 “李潜你!” “儿臣不过说了实话,父皇也要治罪吗?” “朕…朕治你的罪又如何!”越武帝脱口而出道。 李潜不轻不重的笑了声,不再言语,他眼角扫过一旁的孙来胜,孙来胜早就惊呆了,收到视线,才哆嗦着回过神来。 他抢在越武帝再度开口前,大声道:“启禀!启禀圣上!奴才刚才还没汇报完!” “说!” “宫门口跪了一群人,民意…民意难为…民意要求…惩治九王爷!” 越武帝这下更气了,前有李潜,后有苏漾煽动百姓,他们夫妻俩绝对是沟通好的,想把他气死! 他从椅子上走下来,阔步往外走,他要亲眼看看,外面闹成了什么样子! 以李彻为首的众 人,也大为惊骇,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越武帝走的飞快,行色匆匆,一路行来,吓到了不少人,他来到宫墙边,动作矫健上了楼墙,向下望去,顿时倒抽冷气。 好样的! 苏漾好样的! 暮色将沉,人山人海,几乎将这条街堵的水泄不通。 他低估了苏漾! 没想到她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一招高明! 想用民意逼他做抉择,她可真聪明! 他知道这次她赢定了,然而一想到他被她逼到不得已惩治李融,越武帝就觉得憋屈! 堂堂天子怎么能如此窝囊! 偏偏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大可以做个昏君,将所有不听话的人都砍了,可那样无异于犯了众怒,明目张胆的挑战大众! 这次包庇李融,已经让许多大臣私下里不满,再胡来的话,只怕真的要出事! 越武帝的手死死的抠着城墙,他望着楼下那个后背挺直目视前方的女子,气的整张脸都在抽搐。 小时候的苏漾,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一张嘴讨巧的很,怎么长大之后,总是跟他对着来呢? 说到底还是苏震东纵容娇惯的无法无天! 哪怕他最终不得不流放李融,此刻的他也必须让他们认清,究竟谁才是皇帝! “孙来胜!”越武帝突然 沉声道:“七王妃聚众闹事,送进大牢里让她清醒清醒!” “这……”孙来胜不敢抬头。 “还不派人去下面捉拿七王妃?”越武帝威武的眉毛向上一挑,余光扫向李潜。 李潜不为所动,似是没听到,他自讨没趣,从城墙上往下看,孙来胜带的士兵已经走到苏漾跟前。 “做什么?”苏漾平静的问。 为首的孙来胜毕恭毕敬的表明来意,笑的十分牵强:“奴才奉命行事,还盼王妃能够配合,不要让奴才为难。” “哦?看来是圣上的意思。”苏漾拍拍卜刀刀紧攥着的手,安抚她道:“我明天就回来,你别害怕,有圆缺陪着你。” “还有我冬暖!”冬暖插话道,看着苏漾不无感慨:“夫人舍生取义,这种大无畏的精神令我敬佩!” “麻烦冬暖姑娘照顾好她。”苏漾拍了拍衣服,大摇大摆的起身,她走路沉稳,神态悠然,似乎是去做客,而不是去是坐牢。 经过楼墙的时候,她抬头看去。 越武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李潜混在人群里,眼睛亮晶晶的似在笑,苏漾唇角勾了勾以作回应,随后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越武帝舒心了些。 想和他斗,就得吃点苦头! 苏漾一进大牢,那些老百姓愿意跪着就 跪着,她们早晚会因为害怕而散掉的,根本成不了气候,自然也不需费心对付。 越武帝望了眼楼下,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 苏漾被送进了牢里,没想到大牢的条件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柔软干净的被子,还有一张圆桌,桌上摆放着茶具,蜡烛,还有熏香。 她没动上面的东西,只钻进了被窝里。 地牢潮湿,正值深秋,气温偏低,她冷的手脚冰凉,躺下后才渐感暖和。 她知道自己在牢里待不了多久,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从军营里就会发来消息,越武帝得知后,不得不把她放了。 花费七八年的青春,一手培养的女兵,就是她的底气,哪怕她没有兵权,可只要一声令下,那些女兵都会为她勇往无前。 当今女兵和男兵一样,她们足够出色,以至于所有人都不敢也不舍得舍弃她们。 要是越武帝敢动她,那就意味着,他将惹怒大越最强女兵团,以及她的父亲苏震东! 越武帝有那个胆量吗? 他没有,也不敢。 苏漾不以为然的嗤笑了声,翻身将被子裹得更严,她估计明天她就能离开这里,所以打算一觉睡过去。 她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听见一阵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恰恰在她的门前,停了下来。 第328章 好你个苏漾 苏漾以为是来送饭的狱卒,毕竟她的肚子已经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她从被窝里面探头出来,却没想望见了熟悉的身影。 “怎么会是你?”她欣喜的两眼亮晶晶,半个身子拱起来,笑着问道。 李潜手里端着托盘,一身优雅白衣,和昏暗潮湿的地牢,格格不入。 他朝他坏坏的挑眉:“不是我还能是谁?夫人在期待着谁过来?” 明知她不是这个意思,他还故意曲解,实在是讨打。 苏漾狠狠瞪他,男人忙妥协的软下口吻:“为夫说错话了,那么心里只装着我的夫人,不知道你饿了没?” “送了什么好吃的?”她笑嘻嘻的道:“快让我尝尝。” 牢门还锁着,她准备下床,李潜制止了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串叮叮当的钥匙,打开了牢门。 他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没把饭菜放桌上,而是顺手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了床前。 苏漾裹着棉朝着墙靠近了些,腾出放托盘的地方。 她从被窝里面伸出手,拍了拍空气,催促的道:“放这里!烦劳夫君把筷子递给我。” 李潜失笑:“夫人躺好,这里面冷,我喂你,你张嘴便可。” 地牢里面是真的冷,寒气逼人的那种,连着在外面早 出晚归的跪了好几天,染了风寒的她,更是怕冷的厉害。 刚才只伸出了只手,便感觉到四面八方汹涌的寒气往肌肤里渗透,苏漾一听李潜愿意喂她,当即答应了下来。 “夫君真好!” 送来的饭菜都是苏漾爱吃的,李潜喂她一口,自己跟着吃一口。 苏漾咀嚼期间,声音含糊不清的问:“你没吃吗?” “夫人不在,没心情吃。” 苏漾心里被他哄得甜甜的,身体暖和,心情愉悦,两个人说说笑笑,吃完了这顿饭。 李潜将托盘放到桌上,问她要不要喝茶,苏漾有点口干,见她要去拎桌上的茶壶,才出声提醒:“别碰它们。” “无妨。”他失笑道:“这些东西都是为夫准备的,夫人不用担心。” 苏漾恍然大悟,怪不得! 她一路行来,见其他牢房条件恶劣,就猜到是他准备的,只是她不确定桌上的茶壶是否被人掉包过,所以碰都没碰。 李潜倒了杯茶,自己先抿了口,过了会儿,又递给她。 苏漾半支起身子,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舌尖不经意的舔过他的手,引得男人低低的笑。 她脸上热热的,问他:“你该回去了吧?” 地牢是闻储的地方,闻储为人刚正不阿,她又是越武 帝亲自让人送进来的,能让李潜来探视,已经是格外开恩。 “不回去。”李潜拍拍手,立刻又有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苏漾竟然见闻储抱着一床棉被送进来。 闻储把被子塞给李潜,叮嘱道:“明天太阳升起来之前,你要离开。” “知道了。”李潜接过被子后,翻脸不认人的催促道:“你赶快走,耽误我们夫妻二人睡觉。” 闻储闻言翻了个白眼,那双无论何时都似乎是笑着的眸子,此刻变得格外滑稽。 苏漾忍着没笑,目送闻储离开后,才拉着李潜的衣袖:“你真不回去啊?闻储怎么会同意让你进牢房?要是让父皇知道了,事情可就难办了。” “他知道便知道,能有什么难办的?”李潜嗤笑了声,不愿意让她知晓更多,换了话题:“本来闻储是不让为夫进来的。” “那你不还是进来了?” “为夫就对着他哭,说没有夫人在身边,人家睡不着。”李潜指给她看:“夫人看我的眼睛,都红通通的。” “还真是。”苏漾无语,对他说的话却不相信:“你把被子铺好,咱们早些睡吧。明天我应该能回府。” “夫人若是再不回府,为夫都要想死你了。”他不正经的凑近她跟前, 吻了吻:“明天想和夫人睡咱们的床。” 他的唇因着地牢里的寒气,很是冰凉,落在苏漾唇边,让她打了个哆嗦,她随后将脑袋往下缩了缩。 李潜就挨着她打地铺,一床被子铺在身下,另一床裹着身子躺下。 苏漾问他:“冷不冷?” 李潜诚实的点头:“有点。” “要不你上来?” “夫人总算发话了。”李潜二话不说的抱着被子跳上来,他和她挤进一个被窝,将她牢牢的抱在怀里,男人刚进来时带着的寒气,如数喷洒在她身上,好在他很快裹严实了被子,她贴近他温热的胸膛,低声道:“睡吧。” 苏漾这晚暖和极了,她肚子上始终有只温热的大手暖着,这晚睡的香甜,后来那只大手便不见了,没过多久,她迷迷糊糊醒来。 李潜已经不在,他带来的那床被子也消失不见。 要不是被窝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气息,苏漾几乎以为那是个梦。 李潜一走,寒气又涌上来,原本暖和的被窝,好像没有那么温热了。 苏漾没了睡意,躺在被窝里,想象着外面如今是什么情形,那群应援她的姑娘们,是否还跪在皇宫外呢。 她的担忧,也是越武帝的担忧。 越武帝一觉睡醒后,先差 人去楼墙查看,当得知乌泱泱的人群不减反增,已经将整条街挤满的时候,他都快要气炸了。 这群刁民! 苏漾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都进大牢了,她们居然还敢来挑衅? 越武帝召太子进宫,和他商议要如何处置宫外跪着的那群刁民,二人还没商议出来对策,就见孙来胜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又怎么了!”越武帝不耐烦的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回…回圣上,大事…大事不好了!”孙来胜将刚收到的两封信呈上。 越武帝眉目凛然,因为他看到其中一封是来自那群女兵的,他冷哼着打开,看完后气急败坏的将信件撕碎! 她们居然敢威胁他! 即便字里行间都是恭敬,可他怎么看不出来深意? 她们在暗示他,如果不惩治李融,如果敢因此动苏漾,那么女兵将无人为他效力! 这群女人不要太嚣张了! 难不成没了她们,他就守不住大越的江山了吗? “父皇……” “陛下……” 越武帝深吸口气,渐渐回到现实,他抽出第二封信,看完后更加愤怒了! “好你个苏漾!”他连连重复了几遍,而后恶狠狠的咬牙道:“去,把苏漾放了!把李融…把他抓起来!” 第329章 心头大患 苏漾在京城闹出的动静,传遍了整个大越,她一下子成了所有女子心目中的大英雄,人们崇拜她,敬畏她,拥护她。 不管她做什么,都有无数人响应,这次她跪在皇宫门口的事迹,彻底让天下乱了套。 方才的第二封信上,是多个地方的官员联名签署的,说当地的女子疯了似的,成群结队前往京城,想要支援苏漾。 她们之中有市井村妇,还有大家闺秀,其中大家闺秀们写诗写信,怒斥百年来所经历的不公平待遇,字字泣血,极具煽动性。 官员们都慌了,这是大越建朝以来,第一次出现这么大规模的女子运动。 没有人组织,全是自发性的,正因为如此,她们的意志才不可摧残,她们的气势更不可忽视。 镇压? 行不通! 姑娘们的数量远远多于士兵,况且她们都带着自己的夫君兄弟,提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连刺刀长剑等武器都带上了! 劝和? 行不通! 她们异口同声要求惩治李融,要求皇家子弟遵循大越律法,要求律法中对女子友好一些,否则,这场斗争将永不停止! 越武帝额头突突的狂跳,他捏着信纸,手缓缓攥紧,恨得浑身发抖! 苏漾……苏漾!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挑的事! 然而她的一呼百应,又让 他突然意识到可怕,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李潜也是个极为危险的存在! 苏漾刚强,李潜阴森,苏漾如虎,李潜似狼! 他们夫妻两个,是他的心头大患!他做了什么孽一大把年纪竟被两个小辈逼的无能为力! 越武帝激动的一口气没喘上来,猛烈的咳嗽起来,李彻慌忙上前,关切为他轻拍后背,温声安抚他情绪,让他莫生气。 他望着李彻,陷入短暂的恍惚。 生儿子就应该像李彻这样,眼睛干净澄澈,能一眼看到他心底想的是什么,温顺又好掌控,他不用时刻担心会被他篡位。 如果当初早知道李潜这么恐怖,他就应该趁着那件事,将他也杀了! 早早的杀了他多好! 现在他回来了,他用那双邪戾的晦涩的眼睛,只是望着他,就让他脚底生寒。 他提起李知,说明他绝对没有放弃调查那件事,如果让他知道,那里面也有他的推波助澜,他那样的狼会轻易放过吗? 事情一旦曝光于世人面前,他堂堂天子将如何立足? 越武帝害怕了,一步错步步错,走到这种地步,他只能错着走下去。 还是得想办法把李潜杀了! 李潜一死,就永远不会有人去调查那个秘密,那样他就安全了! 至于苏漾,只要他拿捏住了苏震东,苏家 就会分崩离析,到时候她就是只拔掉利爪的老虎,跟猫似的,能有什么可怕的? 身为女子,难不成还想上天? 整个大越出了一个苏漾,就搅和了这潭水! 如果再让她们任由发展,让她们受教育,让她们有思想,那岂不是更会反抗? 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附庸品,想要摆脱这个属性,再过个几百年吧! 苏漾也就现在嚣张狂妄些,没了苏震东,尚且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去管全体女子的命运如何? 越武帝幽深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 没过多久,孙来胜来禀报,说李潜带着苏漾,在外求见。 越武帝此刻已然平静下来,他似乎又是那个严肃冷然高高在上的帝王。 苏漾行礼过后说道:“父皇英明,这件事上能够大义灭亲,实在是我们的榜样,天下百姓都会因此而越发爱戴您!” 知道她是在恭维他,越武帝没感到半点开心。 他岂能听不出话里的嘲讽? 越武帝冷哼了声,苏漾不觉尴尬,李潜配合的说道:“父皇向来严正公平,是我大越子民们的福分。” 他们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硬是给他戴了个高帽。 越武帝触及李潜那双眼睛,漆黑幽邃,他偶尔看过来的时候,眼底的阴霾和算计,藏都藏不住。 果然是头狼! 那 就别怪他当父皇的心狠手辣! 越武帝听他们说了会儿,借口乏了想要休息,他提前离开,苏漾和李潜也没有再停留,和李彻一并往外走。 李彻诚心诚意的称赞道:“七弟妹勇气可嘉,胆量惊人!为了朋友两肋插刀,此种气魄令人动容。” 他身上自带儒雅气息,模样周正,说话时也是温柔斯文的。 苏漾点了点头:“谢殿下称赞。我只是觉得,如果邪恶得不到惩治,那么善良将毫无意义。一旦纵容恶,那就是深渊的开始,因为你将永远不知道,人性能恶劣到哪种地步。” 李彻若有所思,他又和他们寒暄了两句,等到了岔路口,才分道扬镳。 道路上刚变成他们二人,李潜就靠了过来,他娴熟自然的搂住她的腰身,微微弯下腰身,说道:“今晚夫人可以和我一起睡了。” “恩。”苏漾脸红了些,想到昨晚他到地牢陪他,着实感动,不过她并不擅长表达感情,羞涩的离他远了些:“她们还在外面跪着吗?这次父皇能够惩治李融,这些姑娘们也是功不可没,我原本以为,这件事只有我在孤军奋战的。” 是她低估了姑娘们的勇气和决心,她早就该知道,被压抑欺负的太久了,只要有个契机,就足以挑起一场腥风血雨。 “怎么 会只有你一个人?”李潜不赞同她的话:“你还有为夫。” 苏漾愣了愣,点点头:“是,我还有你。” 身边的人懂她理解她支持她体谅她,实在是太重要了。 他们二人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孙来胜带来了圣旨,他立在高高的楼墙之上,宣告了惩治李融的旨意,并且表示,女子们被奸污是绝对不被律法所允许的,不管是天子还是庶民,以后只要犯了这条律法,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话音刚落,宫墙之下跪着的女子们,纷纷欢呼起来。 她们高兴的蹦着跳着,有些拥抱在一起,有些则无声的落泪。 苏漾沉静的看着。 面前的女子们一个个笑容灿烂,她们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精致,她们的存在,让整个世界都美好了很多。 怎么会有人伤害像花朵一样的她们呢? “还不够,这还是只是开始。”苏漾热泪盈眶,她用力将眼泪憋回去,才扭头看向李潜:“等以后有了机会,要让所有的女孩子都读书,要让她们和男子一样可以科考做官,要让她们拥有为自己发声的能力,让她们不再成为谁的附庸品,不再在受到伤害后只能忍受缄默,这条路很漫长很漫长……可我慢慢的走,用心的走,总会看到光明的,今天比之昨天,不正是进步吗?” 第330章 吹吹就不疼了 李融得到惩治,卜刀刀阴沉了多日的小脸,终于得见笑容。 她一看见苏漾,就冲了上来,直直的撞进她的怀里,将她牢牢的抱住。 “夫人……” 小姑娘泣不成声,不停的重复谢谢。 苏漾带给她太多的感动了,如果不是她,她将陷在泥沼中无法出来。 她会日夜嫌弃自己肮脏,她会不敢见人害怕和人沟通,她会认为世界黑暗无光,她过于罪恶才会遭受这样的经历。 “谢谢…谢谢……”她说的声音沙哑,直到一只手轻轻的放在她的发上,她温柔的试探,轻笑声从头顶传来。 “黑暗过去了,光明就会来临。”苏漾说:“我们回家。” 她们为了这件事,奔波了足足十多天,每天早出晚归,都没怎么好好捯饬自己,眼下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日光照耀之下,她们的狼狈一览无余。 苏漾看到小姑娘带着泪痕的脸,笑她是小花猫,卜刀刀从她身上揪了根干草,苏漾噗嗤笑出声:“我在地牢里打滚来着。” 李潜拍拍她的头,示意她:“走吧。” 苏漾看了眼他,余光看见卜刀刀,少女瞳仁漆黑,眼里剩下的只有敬畏。 “走。”她点头,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冬暖,重新返回来,拉着冬暖交代了几句后,一并往府上走。 李融因奸污小姑娘,被治罪,惩以 流放三年之刑,明日便启程,他的手下郑昌其等人,则被收押监牢,同样是明日午时街头问斩。 消息像是长了脚,四下乱窜。 苏漾回到府上的时候,沉香早就派人准备好了去晦气的东西,两个人跨过火盆,才被迎进府。 府上下人们全都围着嘘寒问暖,没有一丝偏见,而女婢们则商量好,居然给卜刀刀准备了小礼品,她被塞你bbbbbbbbbbb个满怀。 小姑娘容易感动,自从出了事之后,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动不动就往下掉。 苏漾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看向李潜。 她知道,府上能够有这样和谐的氛围,肯定是他提前打点过的。 他的温柔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却又润物无声,体贴细致,让人舒服。 卜刀刀似乎很享受此刻的光景,女婢们围绕着她,七嘴八舌的说着哄她开心的话,她被簇拥着往房间里走,苏漾悄然退了出来。 要想让她更快的从痛苦中走出来,就要让她像以前一样,和其他人接触,而不是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她刚从人群中出来,就被李潜拦住了。 他朝她眨眨眼,嫌弃的道:“夫人臭了,为夫领着你去沐浴更衣。” 李潜有些急切,进了屋子后,热辣的吻便贴上来,大概是因为在浴桶里的缘故,这次两个人都很酣畅尽 兴。 苏漾累的连手指头都懒得动,整个人贴在浴桶边缘,靠着一口气挂在上面。 她半眯着眼,看身前恍惚的人影。 他瘦长的身量,在光影之下越发动人,紧致诱人的肌肤色泽,沾染了水光后,看起来是那么的可口。 他在穿衣服,随意披了件袍子,遮住了身前的光影,苏漾视线被挡住,有点不满的轻哼了声:“小气鬼……怎么还不让看呢?” “想看等会上了床好好看。”他将她从浴桶里捞出来,裹上了衣服,抱着她推开门往厢房走。 这个院子只有他们二人,没有李潜的吩咐,沉香和白昼都在院外候着,下午时分,天阴沉下来,风凉飕飕的,吹的苏漾往他怀里躲。 她两只莹白娇嫩的脚丫露在外面,随着摆动而飘起来的裙角,她纤细笔直的小腿若隐若现。 李潜眸色幽暗,加快了脚步。 进了屋他把她丢床上,她装模作样的打了个滚,大概是喂饱了,人变得有些慵懒,连不常见的小女儿姿态都出来了。 她钻进被窝,只露出一双妩媚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扬,晶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像极了小狐狸。 李潜深吸口气,没忍住,还是爬了上来。 他本想给她膝盖上敷药的,跪了几天,都有黑青了,可眼下顾不了那么多,只想把她弄哭。 从第一眼见到她 ,他就知道她容貌惊艳,并且暗暗惊叹怎么能有女人,鼻子眼睛嘴巴,哪哪都长到他心坎上去似的。 如今更加确定,她就是来要他命的,他心甘情愿死在她身上。 “夫人。”他吻她湿漉漉的眼睛:“真想把你锁床上。” 这一折腾,两人连晚饭都没吃,月上柳梢头时候,李潜才吃的餍足。 他看着气鼓鼓的小女人,懒洋洋的下床拿了药膏,抓住她两条细长的腿,慢吞吞的给她涂抹。 男人指腹带着薄茧,触及她嫩的能掐出水来的肌肤,即便用了最轻的力道,还是把她膝盖弄的通红。 苏漾觉得又辣又热,被他放开后,赶紧蜷了起来。 她看他幽深的眼神,警告道:“我不行了,有点饿。” “等下让人送饭过来。”李潜失笑:“你不行什么了?为夫才真是要被你压榨到一点都没有了。” “……”她可不像他荤素不忌,捂着耳朵,用眼睛狠狠瞪他:“把药膏给我。” “夫人还有哪里伤到了,为夫替你擦。” “我的心肝伤到了。” 她大概是晕乎了,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有多大胆和勾人。 李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羞红着脸拿走了药膏,然后掰过他的脸,她让他不要动,取了点药膏,缓慢的涂抹在他的额角。 冰凉的药膏,温热的指腹,都让李潜为之一 振。 他失笑说:“这点伤不碍事。” 越武帝暴怒之下的力气很重,所以划破了他的脸,不过这点伤口对李潜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经历过噬心散的他,无所畏惧! “怎么不碍事?”苏漾蹙眉,她裹着棉被半跪起来,认真的打着圈给他上药,她神情专注,连棉被滑落都未察觉。 李潜盯着她身前的光景,唇角勾了起来,当苏漾上完了药,他仍意犹未尽,视线舍不得挪开,冲她撒娇:“还是有点疼的。” “那怎么办?” “夫人吹吹就不疼了。” 苏漾明知他在使性子,还是娇纵着他,她让他稍微低下头,吹了两下之后,忽然意识到有些凉意,低头一看,顿时又羞又气! 她一巴掌拍过去:“李潜,你在看什么!” “看为夫的宝贝啊!”他笑的坏坏的,人靠在墙上,风情流转,肆意又英俊的啧了声:“夫人在害羞吗?” “你!你给我闭嘴!不然我把你丢出去!”苏漾吹胡子瞪眼睛。 李潜忙矫情的做出委屈样:“夫人,为夫额角疼。” “疼死你活该!起开,我要睡觉了!”她气鼓鼓的赶走他,把所有的被子都裹在了身上,只拿后背对着他。 李潜脸皮厚的凑上去,在她耳朵旁边吹气:“夫人,为夫惹你生气了,实在不知该怎么办,要不咱们肉偿?” “滚!” 第331章 像疯狗一样 李融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居然真的被流放三年! 流放不就是让他去受罪吗?父皇好狠的心,为什么这么对他! “我不去!我死也不去!让我去那里,还不如让我死!” 他把府上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部都砸了,到处都是狼藉,下人们没有一个敢上前劝说的。 贤妃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李融坐在一片脏乱之中,他身上华贵的袍子,早已脏的不成样子,人看起来愣愣的,目光呆滞,满眼绝望。 “滚!” 她刚进来,就被吼了一声。 贤妃眼泪掉下来,大喊道:“吾儿!吾儿啊!” “母妃?”李融愕然抬头,看到了许巧嫣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他跪着爬过去,抓住她的衣角,恳求道:“母妃!救救我!救救我!” 他不想去千里之外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他就想留在京城,他还有很多的抱负,他还没把李潜比下去呢! 这一走就是三年,等三年后再回来,说什么都晚了! “母妃!你救救我啊!我不能去那里!单单不说流放有多苦,万一…万一要是谁路上对我下杀手,我怎么办?” “孩儿不能死啊!” 他说的可能,许巧嫣不是没有 想到过,在来之前,她便跑到越武帝跟前想要求情,然而这次越武帝像是狠了心,根本都不接见她! 她跪的晕过去,都没能见到他一面! 那个时候许巧嫣就知道,这个结果是不会再改变了! 她不接受,必须要为她儿子谋出一条生路! “你先起来,我儿,你先起来。”她搀扶着他,李融却不肯依,摇头拒绝:“母妃不救我,我就不起来!” “没说不救你!你快起来!” 一听有救,李融脸上带了笑意,他忙站起来,反而搀扶住许巧嫣:“我就知道,母妃不会不管我的!母妃去求父皇了吗?” 许巧嫣没打算瞒着他,将越武帝拒见的事情告诉了他。 李融抿了抿唇:“父皇心疼的只有太子,怎么会管我这个儿子的死活!都怪苏漾!本来这件事都了了,她又搞出来那么大的动静,逼得父皇不得不拿我治罪!是苏漾毁了我!我恨她!” “你恨她?你有什么资格恨她?”突然的女声,把李融吓得不轻。 他惊讶的看过去,见院中走来了他的舅舅许含,许府如今的当家人,还有他的表姐许子沂。 二人一改往常笑容满面的表情,各个严肃不已,李融的 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是害怕许含的,哪怕他儒雅斯文,读过些许书,可他知道,这个男人心狠且有想法,不然不可能带领许家一跃成为新贵。 说到底,他能有如今的身份地位,全部都仰仗许含。 许含是许巧嫣的娘家,许含的存在,让越武帝才注意到他们娘俩。 “舅舅……”他讪讪的道:“表姐…你们救救我……救救我啊!” “你有脸求救吗?你做出来的事情,是人做的吗?”许子沂憋了一肚子的火,就等着见着他开骂,哪怕瞥见许巧嫣拧起来的眉头,她也步步紧逼,上前追问道:“但凡你还有点良知,都不该这么对一个女孩子?她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把你当朋友,当知己,处处信任你,你呢?你是如何回报她的?” “我…我不知道。” 这些日子,他尽量不去想卜刀刀,因为总是能记起来,在船上那晚,她水汪汪的哭泣着的眼睛。 每每想到那里,他的心就闷闷的,像是被什么压着一般。 “哈哈!你毁了一个女孩子的清白,险些要了她的命,你影响了她的一生,现在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掩盖犯下的错误了吗?”许子沂越说越激昂,越 说越愤怒,随手甩了个耳光,李融猝不及防,竟被她打的偏过脸去。 “子沂!”许巧嫣捂着脸惊呼:“你…你住手!” 许子沂揉了揉手腕,看着他冷笑:“打你都是轻的!看在你是我表弟的份上,我没有一刀捅了你!” 她说完懒得再理会他们,径自往外走,因为来的路上,她就知道,他的父亲不会对李融见死不救。 “兄长……你看看子沂……”许巧嫣气的咬唇:“融儿再有错,她怎么能够打他呢?” 她还要再数落许子沂几句,见许含阴沉的眸色,忽然记起来,他是很疼爱许子沂的,不然也不会将她骄纵成这样。 “我…兄长,你还是救救融儿吧!真要让他流放?” “不然呢?圣旨都下来了,我能抗旨不尊吗?”许含声音沉,冷笑着回答。 “那……那没有别的办法吗?”许巧嫣问,她看了眼突然安静下来的李融,担忧的道。 许含也不继续卖关子了,他女儿跑了,等下还要去追,言简意赅的道:“先把他流放,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他的安全,不会让他被人暗杀,等避过了这个风口浪尖,我会打点好,让他悄无声息的回来,只不过在陛下没有 发话明确召他回来之前,在京城里他必须隐姓埋名。” “不行!”李融立刻否决,要他隐姓埋名三年,还不是和流放一样? 他看向许含:“舅舅,你得想办法,让父皇召我回来,我不能白白浪费三年!” “我会想办法,可你要知道,但凡苏漾在,你不满三年就想提前回来,是不太现实的!” “又是苏漾!她怎么像条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李融烦苏漾,哪怕她长得再好看,他也烦她,更何况她还有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夫君,他死死的捏着手指,问:“舅舅,母妃,难道就没有办法除了苏漾吗?” 许巧嫣也是这么想的。 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不料苏漾却追着她儿子不放,既然她不让她好过,那为什么不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她? 没了苏漾,许含再多方斡旋,到时候李融肯定能提前回京,而不必遭受流放之苦! 许巧嫣满怀期待的看向许含。 许含挑了挑眉,他缓缓的捋了捋胡须,笑的嘲讽又薄凉:“你们都想除掉苏漾?” “对!”母子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许含脸上的笑意,骤然全部收敛,他呸了声,阴恻恻的警告他们:“想都别想!” 第332章 善良点 许含的话,让许巧嫣和李融愣在原地,察觉出他不是开玩笑的,他们的惊讶慢慢变成了疑惑。 李融还是敬重许含的,顿了顿,狐疑的道:“为什么?难道苏漾碰不得吗?” 虽然苏漾身后的苏震东,掌管着大越的兵权,但从她被赐婚给李潜这件事来看,就能得知,越武帝生了削弱苏家的念头。 苏家拥兵自重,是个皇帝都会难以安眠,说不定除掉苏漾,正中越武帝的下怀。 李融越想越觉得如此,尤其是经历过这几天的事情,越武帝对苏漾的恨意,肯定不比他们少! 试问,一个女子,明目张胆的聚齐百姓们逼迫一个皇帝做决定,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变相的造反! 堂堂天子,怎么能容忍这种羞辱和威胁! “舅舅!李融万分不解,他同许含分析道:“只要没了苏漾,外甥很快就能回京城!现在除掉苏漾,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这是绝好的机会啊!经过此事之后,父皇对苏漾已心生厌恶,若我们真的动手,父皇定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外,苏震东不在京城,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至于李潜,就更不足为惧,他回来不过半年有余,没什么根基,就算杀了 苏漾……” “哈哈哈哈哈!”许含畅快笑出声,李融以为此事有戏,忙凑近了打算好好游说番,不料他出其不意的甩来一个耳光。 李融捂着脸,满目的难以置信,许巧嫣更是吓的打了个哆嗦,惊呼了声朝着李融扑去。 “融儿!”她哭的眼泪婆娑:“你疼不疼?兄长!你…”她本想指责许含,对上那张严肃的脸,抿了抿唇道:“有话好好说…您怎么打融儿……刚才子沂便……” “打的就是他!我看他脑子里装的都是水!许巧嫣,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儿子?本事不见得有多大,口气倒是不小!六年前李潜就已经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六年后他去而复返,更让人试探不出深浅,如今连越武帝都不敢轻易的动他,狂妄小儿如你,居然说李潜不足为惧?”许含语气里都是嘲讽,他白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资格?” 李融最不能听到的,就是别人称赞李潜。 明明他和李潜差不多,以前做功课的时候,他们一样优秀!凭什么都只能看到李潜的厉害,而对他的出色视而不见? “本王没资格?”李融嗤笑,下一秒就被许含冷冷的打断:“在我面前,你自称什么本王 ,没有我,你们什么都不是!” 这近乎残忍无情的话,刺激的李融头脑发昏。 他激动的快速说道:“是!我们是该感激舅舅!可舅舅也不能因此就轻视我!不能因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李潜他有什么?他背后没有家族,没有人脉,他从回京之后,做过什么事?” “他做过什么事,你不清楚吗?”许含冷眉冷眼的说。 李融轻哼:“哦!是了,剿匪和土改这两件差事,可那还不是因为他运气好?!舅舅说我没本事,那是因为你没看到我的本事!李潜抢了本该属于我的功劳,你就认为他有能力是吧?!他那是捡漏!如果说这也算能力的话,那他的确能力超然!” 许含没想到,他能自负到这种地步。 可怕的不是能力不够,是能力不够还对自己有误解。 许含大喊着道:“糊涂!糊涂啊!他运气好,他会捡漏,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次次都能运气好?朝中有多少人盼着他出丑,但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难道你以为真的全是靠运气吗?那你也太天真了!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没那种运气?” 李融愣了愣,忽然想到什么:“舅舅的意思,难道剿匪和土改 那次,都是他动了手脚!?” “哼!”他看不清,许含看的清:“总之,你不是李潜的对手,就别去招惹他,要是影响了我和李潜的关系,你也没好果子吃!” “我不是他的对手,那是因为他卑鄙无耻!”只要一想到自己被绑匪绑架挨打,都是李潜的算计,他就气的不行。 “李潜卑鄙无耻,你好到哪里去了?你强行奸污民女,犯下这等大错,不仅卑鄙无耻,还下流龌龊!”许含戳着他的额头道:“你丢不丢人!做了事情还不知道撇清自己,就这点段位,还妄图跟李潜比?” “舅舅!”李融脸上发烫,气愤极了。 许含并没把他的抗议不满放眼里:“这次苏漾闹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没有人保驾护航,她会全身而退吗?”他恨铁不成钢的骂:“你有没有脑子!” 李融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 小时候的李融的确出色,他聪明记性好,学什么东西都很快,性子率直,好胜心强,在一众皇子中算得上是佼佼者。 只是后来,大概寄予的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也或许是因为其他几个皇子后来居上,相比较之下,李融便显得黯然无光。 这些年他忙于在官 场周旋,见许巧嫣在后宫稳坐位置,以为她能教育好儿子,没想到,她居然任由他长成这般狂妄愚蠢的样子。 许含痛心疾首,知道他钻了牛角尖,一时半会掰不回来,索性流放些日夜,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流放的刑罚你逃不过,后期我会派人把你接回来。我再警告你们两个,别动苏漾,别惹恼李潜。” “舅舅字句都在向着李潜,难道是想扶持他?”李融忽然问。 “不行吗?”许含挑眉:“许家想长久,想要在官场屹立不倒,就要扶持最有能力的人,依托他求得庇护,有什么错吗?” “我才是你的外甥!你不扶持我!你去扶持李潜!舅舅!你糊涂了吗!?” “放肆!”许含瞪圆了眼睛:“扶持你这个废物,只会让许家倾覆,谁最强我就扶持谁!政权的更迭,从来不讲情谊,只讲能力!况且……”他看看李融,脑海中想到了李潜,摇了摇头,叹气道:“融儿,你真不是这块料。” 该说的都说过了,许含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他临走前,不放心的再三叮嘱他们道:“要想活命,就善良点,别去动苏漾。不然出了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大义灭亲!” 第333章 落水凤凰不如鸡 许巧嫣害怕许含,从小就怕他,后来被他威逼利诱的送进皇宫,她是恨他的,然而当她在皇宫里稳固地位后,又感激他。 越武帝高大威猛,心思深邃,对她却有着几分柔情,他虽然对她比不上周皇后,她却已经相当满足了。 他是皇上,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太现实,只要他心里能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对她来说就是无上的荣耀了。 生下李融之后,许含帮她为李融奔波,索要王侯的爵位,她在后宫能够始终屹立不倒,和许含的周旋经营脱不了关系。 许含似乎天生就适合混迹官场。 他带领许家脱离了屠夫的名声,步入了仕途,一次又一次正确的决定,让许家成为新晋的四大家族之一。 因此,他的话,许巧嫣下意识的想要遵循。 许含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两个人才先后回过神来。 她揉了揉脸,擦掉滑落的眼泪,想了想,劝说李融道:“融儿,咱们听你舅舅的,你舅舅总不至于害咱们!你被流放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母妃心疼你也无济于事,只能希望他能早点托人把你带回京城。等回了京,隐姓埋名怎么都比在外面好,是不是?” “母妃 ……”李融捂住脸,深吸口气,放下手时,眼圈一片红通通的:“我一个堂堂的王爷,为什么隐姓埋名!我见不得人吗?明明回了京城,却让我像老鼠一样不见天日的活着!这是对我的羞辱!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母妃!我不想那样!求求你,舅舅不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二十多岁的儿子跪在她面前,哭的涕泗横流,让心软的许巧嫣根本无法拒绝。 她心疼的给他擦泪,有些微微的动摇:“可你舅舅说……苏漾不是那么容易除掉的啊!她天生神力,是咱们大越的女将军啊!” 许巧嫣只是个娇滴滴的女子,根本不是苏漾的对手。 李融眼露凶光,他压低声音说道:“母妃!孩儿这处有一种药,人若是吃下后,便会浑身筋软无力,到时候岂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许巧嫣抿唇。 她能够在后宫里活下来,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下药是最常见的操作。 她倒不是害怕,毕竟她手下有不少人愿意为她效力,她担忧的仍是许含。 万一事情暴露了,许含如果不管她,那失去了许家支持的她,在宫中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一面是兄长,一面是儿子,她难以抉择。 李融知道她的犹豫,想了想,索性加一把火。 他擦了擦泪,神色严肃道:“母妃,并非孩儿一定要除掉苏漾,只是不除掉她,孩儿将三年不能归京,到时候将无法为太子做事,若是太子登基,孩儿便没什么功劳可言,到那时候,周皇后会让你我安然活着吗?舅舅支持的是李潜,我动了他手下的人,他心眼极小,睚眦必报,肯定在心里记恨我,他若来年登基,我们母子也没好果子吃。” 许巧嫣立刻紧张起来。 “此言极是……那我们…我们……” “我们已经走到了绝境,只有心狠才能谋得生机。”李融凑到许巧嫣跟前,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了两句。 许巧嫣捂着嘴,惊讶道:“能行吗?” “母妃尽管去做,不会有人察觉到是我们做的。她将死的悄无声息,兴许都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尸体!” 许巧嫣的手抖的有点厉害,可她看看李融,又坚定的咬了咬牙。 “好!”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李融流放这天,一大早他就被士兵戴上了手镣脚镣,和十几个穿着囚服的人锁在一起。 脚镣又重又挤,随着走路的动作,狠狠摩擦着他的肌肤,脚踝处一阵灼 烫刺痛,然而他停不下来,只能被迫往前走。 热闹的街道两侧围满了人,他们拎着的篮筐里,装满了臭鸡蛋和烂菜帮,当看见他们时,大声谩骂着奋力朝他们丢来。 李融嗤笑着,身体左右晃动躲闪着丢来的菜叶。 他可是皇子! 这群刁民疯了! 居然敢这么对他!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到京城,到时候要他们好看! 臭鸡蛋烂菜叶越来越多,有一只砸到了他的眼睛上,痛的他骂出声,然而人群却因此欢呼雀跃,朝他丢的更起劲了! “呸!就是他!居然奸污女子!打死他!打死他!” “看他人模狗样的,怎么空虚到这种地步?亏还是皇子呢,丢不丢人啊!” “畜牲!畜牲都不如!” 李融越听越烦躁,他知道落水凤凰不如鸡,即便这样,他们就可以骂他吗? 他怎么样还轮不到他们来评论! “都闭嘴!你们都闭嘴!” 话音刚落,一鞭子就抽在了他脚踝上,被脚镣磨得血肉模糊的他,痛的跳起来。 他难以置信的望着身边的狱卒,眼睛淬了毒般:“你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你敢打我!我舅舅难道没有交代过你们吗!” “还把自个当九王爷 呢?您现在可什么都不是,只是爷鞭子下的一条狗!你舅舅?您是说许大人吗?”那人用鞭子戳了戳脑子,笑眯眯的道:“许大人是交代了,让我们好好招待您,怎么,爷赏你吃鞭子,对你还不够好吗?其他人可都没这种待遇呢!” 好! 好得很! 李融不想吃鞭子,只狠狠的用眼睛瞪他。 他要记住他的样子,等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用鞭子抽死他! 李融学乖了些,什么都没再说,只拖着沉重的脚镣,低着头往城外走。 今天是他人生中最窘迫最难堪的时候,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然后提醒自己,这些都是苏漾和李潜害的。 “砰!” 一个石头砸在了他的头上,疼的他两眼发昏! 这是谁丢的,想要他的命吗! 李融抬头环视,又见从半空飞来一块石头,要不是他躲闪的快,竟要戳瞎他的眼睛! 他双目阴鸷,找到了丢石头的小孩,那是个十分壮实的少年,像头蛮牛一样,他此刻正一下一下的向上抛着石子儿,在他身边的立着的,有商星沉,苏漾,以及卜刀刀…… 李融愣了愣,就在这短暂的间隙,那蛮牛一样的少年,将石子儿丢过来,正砸到他眼角。 第334章 忘忧丸 “中了!”阿牛兴奋的拍手:“这次可算打中了!还有石子吗?我再试试!” 商星沉递给了他一小布袋的石头,全部经他精心挑选,每个石子都棱角分明,砸在他脸上,势必要让他出血。 阿牛玩的起劲儿,看到还有这么多的石子,热情的邀请苏漾和卜刀刀玩:“你们要不要试试?” “不了。”苏漾拒绝。 她的力气,一个石头砸下去,李融即便不死也要重伤。 卜刀刀同样收回视线,摇了摇头:“阿牛你玩吧。” “好嘞!” 阿牛并不知道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被李潜按着每日去学堂念书,好不容易休沐,才能出来玩会儿。 在砸中李融之后,趁着他出神之际,阿牛又有好几次得手。 不过后来,李融那群人渐走渐远,他命中率大大降低,直到人群散去,他才恋恋不舍的停下来。 少年没什么心思,对女人的情绪更加不上心,能够见到苏漾,他就很高兴,能够和苏漾一起玩,他更高兴。 他兴奋的问道:“接下来去哪里玩?我听说午时还有砍头的!我们要不要去看?” “太血腥了,不去了。”苏漾敲打他的脑袋:“小小年纪,那些事情还是少 见为妙。” “别人说我都不听,但既然是你这个婆娘说的,我就勉强放在心上吧!”他摇头晃脑的解释:“反正我也不喜欢看,血淋淋的,没有一点美感,不过说起来,怎么最近突然有这么多人要流放砍头的?” “谁知道呢。”苏漾淡淡的说:“你不回去看书?” “不呢!”阿牛想都不想的拒绝,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他才不要看书呢,更何况他本来就不喜欢读书。 “那你要做什么?” 阿牛托腮想了想,灵机一动:“逛街!不是快中秋节了吗?看看有卖月饼团子的没?” 要不是他提醒,苏漾几乎都要忘了。 中秋节是大越十分重视的节日,阖家团圆,其乐融融,往年的这天,宫里都会举办宴会,今年恐怕也不例外。 她在心中记下这件事,回神后说道:“那就去逛街。刀刀你说呢?” “好。”卜刀刀笑笑,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她说:“去逛街,买些东西,恰好过两日我就和阿爹启程回北疆了,希望能够赶在中秋节之前,将阿娘送回去。她是不喜欢京城的,我们不能把她葬在这里。不过我想,她到底是京城的人,买些 这边的月饼团子带回去,她应该喜欢吃。” 苏漾张了张嘴,忍住不断泛上来的酸意:“刀刀买的,她肯定喜欢。” “是啊。娘亲最疼爱我了,我只要愿意哄她,就能把她哄的喜笑颜开的。”卜刀刀说着,眼泪掉下来,阿牛不解的正要发问,被苏漾捂住了嘴巴,她说道:“那走吧,这个时候,应该都有卖月饼团子的了,各种馅儿的都有,可以多挑些。” 卜刀刀和商星沉走在前面,苏漾才慢慢放开阿牛的嘴。 她意外的挑眉:“你脸怎么这么红?” “热……”阿牛不自在的偏过头:“嘿嘿…热…太热了!” “这天哪里热?”苏漾奇怪,秋高气爽,日头悬空,不过却和酷热扯不上关系。 阿牛生怕被她看穿一样,快走到前面才哼声道:“我正年轻气盛,经常觉得热,就算是入了冬也时常体热。” “哦。”苏漾没有起疑。 集市上果然已经有摊贩卖起月饼团子,月饼被捏成各种式样的,卜刀刀挑选的很认真,商星沉在旁边帮忙。 苏漾见状也给府上买了些,她不大喜欢吃这些甜食,不过李潜偶尔会馋,她找了些有趣的图案和样式一并买回府。 经过前几 天的事情,没有人不认识苏漾,就连卜刀刀都成了名人。 她们出现之处,频频有人看过来,然而并没有人敢胡言乱语,大概是苏漾在场的缘故。 如果在此之前,苏漾这个名字,只是七王妃女将军苏老板等这些称呼,那么此刻于更多人来说,她更像是不可侵犯的存在。 性别变得不重要,她只是出现,就让人又敬又畏。 逛到了半下午,阿牛想到还有功课没做,才闷闷不乐的和他们辞别,圆缺领着阿牛离开后,苏漾等人也回了王府。 因为卜刀刀要暂时回北疆料理齐春凤的后事,苏漾特意陪着她收拾东西。 “够了,夫人,真的已经够了。”卜刀刀看着她又塞满了一箱子的零嘴,无奈的笑道:“路程不过十多天,这些都吃不完。” “吃不完等你到了北疆也可以吃。”苏漾朝她眨眨眼:“还可以送给弟弟吃。我听阿伯说,你上次回去带的零嘴,他很喜欢。” “恩。”想到自己的弟弟,卜刀刀愁绪上涌,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娘亲只是来京一趟就没了的残酷事实。 苏漾心有所感,将箱子合上后,轻轻的抱了抱她。 “东西不多,再多的东西也填不满你的心 ,这次一别,我们再见,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卜刀刀将酱料的配方教给了陈永明,并让陈永明负责以后对卫典的原料供应,她只从中抽取一半的分成,是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的。 苏漾没有阻拦,实际上,她不能阻拦。 京城对卜刀刀来说,是个伤心地,在这里,她失去了太多,她不能如此残忍的,让她留下。 “回去了之后好好生活,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人知道,这对你来说更好。在那边遇到了什么麻烦,尽管去找我的二哥苏择,过了中秋他就会回去,以后他就是你的靠山。如果想我了,便写封信过来,我有空就会过去看你。”她拍拍她的肩膀,笑容是那么温和,就像是秋日的暖阳,吹散了心底的一切寒意。 卜刀刀倔强的咬着唇,哪怕眼泪掉下来,她也紧紧的咬着。 “听到了吗?”苏漾笑问。 好半天,她才吐出来一个答案:“恩。” “对了。”她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塞到了她的手上,卜刀刀盯着这通红的瓷瓶,问:“这是……” “忘忧丸。”苏漾让她收好:“只有这一粒,服下之后,就会前尘尽忘,如果依然不快乐,就用这个吧。” 第335章 我早该听你的 齐春凤的尸身已经腐臭,隔着棺材,仍有浓烈的味道溢出来。 李潜找了些道人,他们有独特的保存尸身的办法,不知往棺材里面洒了些什么味道,腐臭味道消散,反而有种异香。是 送他们离京那天,天气是入秋以来,最晴朗的一天。 卜刀刀和苏漾话别后,上了马车,卜赞和商星沉骑马,李潜派的人护着棺材,一群人终于上路。 “出来吧。” 苏漾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淡淡出声。 从队伍的最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她身形早已不复先前的肥胖,如今秋风吹拂,她纤瘦的似乎要被吹走。 许子沂望着远方,喃喃的道:“她走了不回来也是好的。” “恩。” “以后应该不会见了吧?” “谁知道呢。”苏漾说:“人生的际遇,充满了未知与奇幻。说不定以后去北疆呢,又说不定她会来京城呢?” “她还会来吗?” “不知道。” “那她会吃下那粒忘忧丸吗?” “不知道。”苏漾回。 “你希望她吃下吗?” 苏漾顿了顿,摇摇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许子沂叹气,她抓住苏漾的手:“我希望她吃下,这样快乐可以更纯粹些吧,不然的话,带着痛苦回忆生活,是有多坚强。” “或许她已经学会了 坚强。”苏漾失笑,想到小姑娘想哭却奋力咬着唇的可怜模样,她说道:“她应该长大了,只有小孩才会哭着喊疼,成年人都是将疼咽在心底,默默变得强大。刀刀肯定能做的很好,我们要相信她。” “你会想她吗?” “会的。”苏漾肯定的回答,她朝着远处挥了挥手,尽管远去的人儿再也不会知道,随即她转身,拉住许子沂往回走:“我会想她的,你呢?”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谁会忘记呢?”许子沂耸了耸肩:“苏漾,你真厉害。” “我什么时候不厉害?大越第一女将军,你以为是闹着玩呢?” “不,你知道的,我说的厉害,指的并不是打架厉害。”许子沂抱住她的胳膊,继续说:“总之,你很厉害。”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苏漾的眼界胸怀和抱负,和她平常接触的那些女子,有很大的不同。 她向往成为这样的人,也明白,她还有很长的差距要追赶。 马蹄声哒哒,尘土飞扬,因着阳光照耀,气候略显的干燥,沉闷且单调的哒哒声,将行程衬托的更加无聊。 卜赞信得过李潜派来的人,眼睛仍锁在棺材上。 商星沉跟在马车左右,脸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原本就什么都没想。 他时不时的看向马车 ,车窗紧闭,连少女的轮廓都看不真切。 她在做什么呢? 卜刀刀在看苏漾给的药丸。 忘忧丸,忘忧忘忧……吃下就真的能忘记忧愁吗? 她将红色的瓷瓶倒出来,里面是粒白色的药丸,有绿豆大小,闻着并没有什么味道。 卜刀刀推开了窗户,这动静显得突兀,引的卜赞和商星沉齐刷刷的看过来。 她笑了笑,对卜赞道:“阿爹,我问商星沉一些事情,你继续赶路。” 看见女儿的笑容,卜赞放心了些,点点头,甩着马鞭往前面跑远了些。 商星沉看着她问:“你要问什么?” “忘忧丸是你研制的吗?”虽是问句,她平淡的口吻,却带上了笃定。 商星沉扬了扬眉,承认了:“恩。” “这个吃完,真的能忘记前尘往事吗?” “恩。”他还是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回答。 “忧愁忘记,快乐也会忘记吗?”卜刀刀问。 “恩。”商星沉道:“人的经历苦乐交织,就算是苦涩中,也有刻骨铭心的快乐,所以想要独独忘记忧愁,是不可能的。” 他看卜刀刀陷入了沉思,说:“你要吃吗?”顿了顿,解释道:“没有什么副作用,不影响以后的生活的。” “是她让你研制的吗?” 二人心照不宣,没有指明她是谁,却都知 道。 商星沉又点了点头。 卜刀刀叹了口气,说道:“她让你做什么,你都做什么吗?你对我都不曾这样。” 心思被看穿,他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他用那双幽黑的眼睛望着她:“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知道。”卜刀刀眨眨眼睛,又恢复了那个机灵鬼的模样,只不过她的眉头仍萦绕着挥散不去的愁绪,她说:“七夕那晚,我崴到脚你还记得吗?你背我回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其实我听到了。” 商星沉记得那天。 他在那天窥见了她的小心思,然后劝说她,然而他以为她喝醉了。 “我没醉。”卜刀刀说:“我早该听你的,不该对李潜有想法,不该去飞蛾扑火。这句话,如今也送给你。” “什么?” “夫人那样的女子,普天之下千百年来,都只有独独一个她,你驾驭不了她,就不要去以身试火。” 商星沉知道她与众不同,知道她和普通女人不一样,不然他不会连那丁点旖旎心思都不敢同她说。 “我没有。”他否认道:“没想以身试火。” “那娘亲的丧事之后,你回京城吗?”卜刀刀问。 “……”沉默片刻后,他点头:“要回的。” 卜刀刀轻笑了声:“玩火 而不自知,这药丸……给你吧。”她将红色瓷瓶丢回来:“我用不着。” “可是如果不服下,那些痛苦的回忆你就会一直记得。” “我更不想忘记那些快乐的瞬间。”卜刀刀展颜一笑,极为轻松:“不是还有很多美好的人和事吗?我何必自我折磨,去记挂那些不悦的时候。商星沉,你知道吧,三年前有次冬天我滑雪摔倒了,额头上划了一个很大的伤口。” “记得。”他不解:“那又怎么了?” “我当时以为我要死了,流了那么多的血,整张脸都是,十分可怕,然而上药之后,它开始慢慢愈合,我知道我活过来了,不会死,紧接着又日夜担心它会留疤,然而你看……” 她将脸往外挪了挪,让他足以看清光滑的额头,她说道:“当初再血淋淋的伤口,如今却连疤痕都没有。时间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抚平任何伤口。” 商星沉若有所思,听的似懂非懂,他问:“你还会来京城吗?” “不知道呢。”她将车窗关上,也阻隔了一部分的阳光,过了会儿,清亮的声音再度传出来:“夫人是个厉害的女人,她给了我足够的包容、尊重与谅解,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想她的时候,自然会回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已经有点想她了。” 第336章 偷吃 卜刀刀离京后,最忙的人非陈永明莫属,他既要负责天下酒楼,又要兼顾天下烤串,像个陀螺一般,白天黑夜不停歇。 原本就寡言少语的少年,短短半个月内的功夫,变得越发深沉,也越发的可靠。 他在厨艺上有天赋,本身就是块未经打磨的璞玉,经过仲纹老御厨的发掘培养,天赋得以更充分的发挥。 天下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陈永明的名声,也打了出去。 不少达官贵人,时不时的会来光顾天下酒楼,仲纹每次都会出去,和他们寒暄一番,同时趁机蹭酒喝。 “您老人家少喝点。”苏漾见他又要去蹭,好心提醒道:“一大把年纪了,悠着点身体啊!”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人上了岁数,天天饮酒,才会长命百岁!” “您从哪里找的这些歪理,可千万别轻易听信,他们啊,就是觉得您老头子好骗,故意骗您的!”苏漾苦口婆心的劝。 仲纹瞪圆了眼睛,把胡子吹的往两边飘:“你你你你!你去厨房,告诉陈永明,让他给老爷子我煲份养生汤,多放枸杞!” “好嘞!那您不去喝酒了吧?”苏漾颇有成就的问:“老人家就应该听劝。” “不。”仲纹 打断她说道:“酒该喝还得喝,养生也不能耽误,我喝完酒,再喝点养生汤,岂不妙哉?” “……” 苏漾被他奇妙的逻辑,震惊的无言以对。 仲纹洋洋得意的哈哈大笑:“小丫头片子,你说不过我老头子的!” “甘拜下风。”苏漾心悦诚服的抱拳:“不过你还是少喝点。” 仲纹往包厢走,不忘了催促她,苏漾见店内此刻还能忙的过来,索性钻进了厨房,躲避老爷子的魔音。 厨房窗明几净,饭香味儿浓郁,其他厨子见到苏漾过来,忙恭敬的行礼,她让大家伙继续忙,走到了陈永明身旁。 他正在做脆皮烤鸭,烤鸭刚上炉子,刷了层油,发出滋啦啦的声响。 察觉到有人过来,陈永明突然转过头来。 他皮肤略黑,阳光落在他脸上,看不见丝毫的毛孔,那双细长的眼睛,只在最初迟钝了片刻,便很有分寸的往后退了退。 “夫人。”他说:“你来厨房找我吗?” 少年性子沉闷,话也很少,他疏离的态度,拿捏的刚刚好,让苏漾也不觉得难堪。 她指了指门外,说:“仲老让你煲汤。” “什么汤?” “养生汤,给他醒酒用的。”苏漾耸了耸肩:“他之前就这 么爱喝酒吗?” “师傅他老人家喜欢喝点酒,无妨的。”他这么说着,已经开始动手准备食材了,苏漾看他有模有样,俨然已经有了大厨才有的气场,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些天辛苦你了,两个店铺来回跑,到时候薪资会多给你结算些。” “夫人客气了。”他点了点头,又说:“谢谢。” “不用谢。”苏漾想到什么,再度说道:“不过应该差不多了,我请的那位掌柜,兴许这两天就到了,到时候有他在烤串铺子坐镇,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陈永明本不是多嘴的人,闻言看过来:“夫人请了掌柜的回来?刀刀还会回来吗?” “刀刀啊……应该不会回来了吧。”她笑笑说:“是别的掌柜,我之前去吐蕃的时候,认识的一个男子,能言善辩,颇有能力。” 陈永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这样的女子,是有魅力的,有的是人愿意和她共事。 所以…… 他得更加出色优秀才能不被取代,才能永远被她需要。 从厨房的窗口能够看到外面大厅的情况,苏漾见井然有序,便多在厨房里面逗留了会儿。 天下酒楼除了陈永明,又招了两个厨子,他们来时都带着绝活, 擅长的菜系各不相同,一个个都很有实力。 苏漾见小火上炖着各种各样的锅,从里面飘出的香味各不相同,但每种香味都让她馋的流口水。 好奇心驱使之下,她每道菜都要问问,两个厨子和她不太熟悉,又刚巧经历过前段时间的事情,十分畏惧她,回答都是小心翼翼的。 陈永明在旁听了会儿,取出干净的勺子,又拿了小碗,径自掀开炖盅,盛了一小碗。 他递给苏漾:“不是想吃?” “……” 苏漾是想吃,她本来不饿,闻着味儿就饿了,难道她表现的很明显吗? 见她没拿,陈永明直接拉住她的衣袖,将碗放她手上:“吃吧。他们都没看见。” 其他两个厨子,大概是害怕陈永明,听话的将脸转了过去,为了表现的自然些,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陈永明搬来了张小板凳,让她坐下,苏漾捧着碗筷,不吃也不好意思……低头吃起来。 炖的是肉,软乎乎的,入口即化,苏漾很快就吃完,她刚放下碗筷,陈永明又从第二个炖盅里,给她盛了一小碗。 “尝尝这个。” “……” “好吃。” “那好吧。” 没有人能拒绝美食,就像没有人能拒绝陈永明 的那双眼睛。 当他细长的眉眼凝视着她的时候,不知怎么,苏漾竟然不忍心拒绝。 他是新厨,正处于对自我怀疑的阶段,作为老板的她,必须得帮他树立信心,他做的饭菜怎么能不吃呢? 苏漾又吃了一碗,这回吃完后,盛情称赞了他。 “陈永明你厨艺真棒!” “短短时间内你进步飞速!实在可喜可贺!” “怪不得从来不收徒的仲老会收下你!你真的是可塑之才!” “我的酒楼不能没有你啊!” 陈永明给她吃东西,只是不想看她馋的可怜巴巴样,很显然她误会了,不过他也不想解释。 “我不会离开酒楼的。”他等她停下来,才说:“夫人给的工钱很高,我愿意跟着夫人做下去。” 苏漾点点头:“好!对了,还有吃的吗?我刚才闻着,这个锅里面的好像味道更好吃……” 陈永明忍着笑意,转身去盛了一小碗,又取了一块烤鸭:“吃吧,下次夫人想吃什么,直接吩咐我,做给你吃便是。” “好。”她舔了舔唇角:“给你加工钱。” 他来这里可不仅仅是为了工钱,然而她愿意这样以为,陈永明便顺着她。 “那我就先谢谢夫人了。”他唇角上扬,缓缓说道。 第337章 想追我得先排队 苏漾每道菜都稍微尝了点,然而还是很快就饱了。 她抹了把嘴,像只偷吃完心满意足的小猫,漂亮妩媚的眼睛都弯了起来,笑眯眯的称赞着陈永明。 哪怕性情寡淡如他,还是被她不断的吹嘘,惹得唇角上扬。 他看到她就高兴,更不要提女人用崇拜的、欣赏的口吻仰视他。 陈永明不敢将情绪表现的太明显,他担心自己稍微露出点端倪,都会被她看穿所有的心思。 “吃饱了吗?”他问。 苏漾实在吃不下了,要不是不雅观,她此刻都要揉肚子了。 “真饱了,实在太好吃,以至于不知不觉吃的有些走不动了。” 陈永明还是淡淡的神情:“夫人可以去楼上稍微歇息会,应该会好些。” “是个好主意。” 二人正谈着话,一个帮工小厮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见到苏漾后,松了口气,道:“夫人!来了个大胡子的吐蕃人,说是您请来的。” “来了?”苏漾听描述,就知道是达瓦,当即兴冲冲的往外跑,边跑边道:“他人呢?你们给赶走了?” “不不不!小的们哪里敢啊!”小厮忙撇清自己:“就在外面等着您呢!” 苏漾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和陈永明说声,她转头的时候,意外看到陈 永明背对着她在试菜,于是笑了笑,继续往外冲。 来人果然是达瓦。 天下酒楼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他站在门口,一眼便能分辨出来。 一身藏红色的袍子,半边斜斜的搭在身上,还没入冬,他脑袋上却戴着一顶毛毡厚边帽,大胡子扎成了两个小辫儿,滑稽又可爱。 达瓦一出现,店里众人就被吸引了目光,视线纷纷落在他身上,有些女子瞧着好玩,小声谈论着他胡子上的小辫儿是真是假。 “是真的。”苏漾经过时,冲她们道。 女子们见到貌美的苏漾,对着她们发笑,那翩然的身影一闪即逝,又飒又美,一个个莫名羞红了脸,纷纷不自在的低头抿茶。 苏漾来到达瓦跟前,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关切的道:“这一路辛苦了!” 达瓦打量着这个占地面积广阔的三层酒楼,从该店的装修到客流,忍不住咽下口水,对她态度恭敬几分:“不辛苦不辛苦,只要您给的工钱到位,我达瓦什么都好说!” “您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苏漾打趣道:“还掉钱眼里呢?”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银子是真的,我说句实在话,银子可以解决人生遇到的一大半麻烦。”达 瓦将大兜小兜的包裹放在地上,侃侃而谈道。 苏漾笑,一下子回到了在吐蕃驿站时候的光景,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达瓦见她点头,说话更有底气:“您细品,是不是这个理。” “好像是。” “不是好像,是就是这样,至于那一小部分的麻烦,之所以没有被解决,是因为给的银子不够。”他说到激动处,一拍手掌:“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银子是万能的,没有银子买不来的东西!” 苏漾了解这个人有多固执,没有和他杠下去,只说起正经事:“既然你来了,那咱们上楼去聊?” “聊银子?”达瓦眼睛顿时亮起来,一路行来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 苏漾乐的点点头:“聊银子。” “走走走!那咱们快些上去!”他说着将地上的包裹往肩膀上一甩,跟在苏漾身后一边走一边问:“对了,这么大个酒楼,都是你的啊!” “对。”苏漾诚实道:“对面还有个烤串铺子,也是我的。不知道你来的时候,看到了没?” “你说那个叫什么天下烤串的?”达瓦有些难以置信的问。 “对!” “那个也是你的?”达瓦彻底震惊了。 他自然看见了那个铺子,整条街放眼望去,就那家铺子前面 的人多。 铺子里面坐满了人,铺子外面还排了那么长的队伍,足以见其火爆程度。 当时他就在想,这家店铺的老板肯定日进斗金,赚发达了! 没想到居然是苏漾的! 这个女人竟如此有本事! 这可是在京城啊,京城寸土寸金,她都能把生意做成这样,是真的有些手段! 等他到了天下酒楼,发觉这家店铺生意也很好,连装潢都处处透露着一种雅致的低调奢华,出乎意料的,还是苏漾的! 达瓦看向苏漾的目光,渐渐变了。 她不再是个长得好看的女人,而是一座长得好看的金山啊! 苏漾走在前面,半天得不到回应,转头看达瓦,见他愣怔的样子,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你发什么呆呢?” “不…我…我就是想问问,你有几个铺子?” “两个。这个和那个。” “那我还想问问,你成亲了吗?我现在追你,还来得及吗?”追到了苏漾,就相当于抱住了金山银山啊。 还不等苏漾愣怔,从身边经过的一名小厮,被如此直白大胆的话给吓的崴到了脚,跌坐在楼梯上。 要不是苏漾眼疾手快抓住了他,他肯定会顺着滑下来。 “小心些。”苏漾蹙眉,叮嘱道小厮。 小厮人称大牙, 早前在烤串铺子打工,后来酒楼缺人,他人机灵又能说会道,苏漾就让他来了这边。 大牙感动道:“谢谢王妃!要不是您,小的今个肯定摔的不轻!” 苏漾没放在心上,摆摆手,招呼了别个小厮把大牙搀下去,跟在身后的达瓦半晌才琢磨过劲儿来:“你是王妃?” “对。”苏漾笑嘻嘻的跟他解释:“本朝七王爷李潜的王妃,所以,你要是想追我,得排队。” 七王爷李潜? 达瓦听过这个名字! 他们远在吐蕃,对中原充满了向往与好奇,关于中原皇家的事迹,更让他们感兴趣。 上到各个皇帝,下到皇子皇孙,关于他们的故事,流传着各种版本,但不管在哪个版本里,七王爷李潜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薄情冷血,他狠戾残忍,他阴森算计,他步步为营,他从佼佼者到被放逐,他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皆是传奇。 眼前的女人……竟然是李潜的王妃? “你要排队吗?”苏漾看他的表情,大概猜出了他此刻在想什么。 达瓦被她的来历吓的顿时清醒了不少,闻言更是果断的摇头:“不了,不了,我对有夫之妇不感兴趣。王妃,咱们楼上请,还是好好商议商议工钱等具体事宜吧。” 第338章 该怎么收场 苏漾领着达瓦进了房间,二人谈正事的时候,大牙把达瓦的骇人言辞说给了帮工们听。 厨房里的两个厨子嘲讽到:“这人异想天开,居然还要追王妃!要是让王爷知道了,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陈永明自然听到了达瓦那番狂妄的言论,他对此始终没发表态度,直到这句话之后,才淡淡的开口:“不会的。” “什么不会?”二人不解。 “王爷不会剥了他的皮。”他说道。 有个厨子好奇不已:“你怎么知道的?” 陈永明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看不出喜怒,他没回话,而是转身继续钻研菜式。 两个人习惯了他这样,有点高傲,有点薄凉,不过谁让人家有真才实学呢,他们看不惯,也不敢轻易招惹。 这个话题就此终止,谁也没再提起。 倒是大牙和众小厮对此聊的热火朝天,不多时,蹭饭蹭酒回来的仲纹,也听到了,他嚷嚷起来:“什么?谁要追王妃?” 仲纹上了年纪,心性却像顽童,平日里和这群小辈们打闹成一片,小厮们都很喜欢他,有什么新鲜事也愿意和他分享。 大牙将他搀扶到人堆里,将店里来了个大胡子吐蕃人,以及他对苏漾的爱慕之情全都讲给他听。 仲纹平日好酒,且酒量极好,今天遇见了同在宫里当差的同僚,不 免多喝了几杯,此刻整个人飘飘然,脑袋更是昏昏沉沉的。 听完了大牙的话,他大着舌头问:“王妃…王妃在哪?” “在楼上呢。”大牙疑惑,又见仲纹起身摇摇晃晃的往楼上去,当即更是惊讶,他拦住他,劝道:“仲老,王妃在谈事情。” “我老头子又不耽误王妃谈事情。”他挥手推开他:“老头子上去看看。” 别看仲纹上了年纪,力气并不小,酒醉之后胡搅蛮缠,几个小厮愣是没敢把他制服。 于是他晕乎乎的上了楼,拐角处撞见了一人,勉力抬眼看去,思考了会儿,才想起来对方是谁。 “王…王爷!” 李潜扶了他一把,问:“仲老,您喝醉了不回去歇着,这是上哪儿去?” “我排队去!”仲纹拽着李潜的衣角,兴奋的道:“听王妃说,追她得先排队,这种事我老头子不能错过!” “……” 李潜嘴角抽了抽。 他刚来不久,自然听到了大牙极力宣传的八卦,大概猜出来人是她写信请来的新掌柜,他没把那些戏言放在心上。 摆明了是苏漾开玩笑的话,老头子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还当真了! 他什么时候对苏漾有念头? 李潜知道他的夫人极具魅力,他不知道她居然连老头子都不放过! 仲纹显然是醉的不轻,要放平常,怎 么都不敢当着李潜说出这种话,醉酒后的他不仅说了,还诚邀李潜一起去报名排队。 两个人来到包厢前,敲了敲门。 苏漾正好和达瓦聊完了正事,她一开门,见到站着的两个人,极为意外。 酒气扑面而来,她拧眉看向仲纹:“又喝了这么多?” “王妃…”仲纹不合时宜的打了个酒嗝,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偏过头去,等浓烈的酒味散去后,才听见仲纹断断续续的道:“我来报名!” “报什么名?”苏漾真把她说的话忘了,关键她也没想到,连老年人都想追她! 仲纹大着舌头说半天,还是没能帮她解惑。 苏漾求助的看向李潜,男人邪气的眉眼微微上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苏漾瞪他,他越发猖狂,连嘴角都挂上得意洋洋的笑,摆明要让她求他。 他近来特别喜欢捉弄她,非要让她朝他求饶,好声好气的喊他夫君,才每每心满意足的放过她。 苏漾无奈的瘪瘪嘴,满脸写满不知所措,这副迷茫的表情,取悦了李潜,他心思动了动,才提醒她道:“夫人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夫人说,想要追你,得报名排队。”李潜扬了扬下巴:“喏,老人家实诚又勇敢,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了,他排几号?” “!!” 使不得使不得! 她何德 何能哪敢得到老人家的垂怜? 苏漾神色尴尬,气李潜笑话她,将她置于这般处境,也不知道出声帮忙缓和下气氛。 “仲老……”她无视男人轻笑的声音,轻咳了声:“您喝醉了,我让人送您上包厢歇着去。” “我来吧!”苏漾给的工钱让达瓦满意,他心情极好,自告奋勇的走上前:“我来送老人家,他在哪间厢房?” 李潜礼貌的冲着达瓦颔首,达瓦是个人精儿,从对方的气度和装扮,便猜出了来人,当即恭敬又不失亲昵的道:“小人达瓦见过王爷。先前在楼梯间说的那番话,不过是些玩笑话,我们吐蕃人开玩笑向来豪放,不由失了些许分寸,倒是没想到,竟被人传了开来,给王妃造成了困扰,实在是小人的错。”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李潜在心中暗暗评价,对苏漾的眼光赞许了几分。 这样的人,是迎来送往当掌柜的最佳选择。 “无妨。王妃魅力大,本王心中有数,好在她对本王爱的深沉,本王才能稍稍安心些许。”李潜笑着道。 这是男人宣告主权的委婉说法。 即便他笑着,达瓦还是感到此人带来的压迫。 他笑着打哈哈,将仲纹架在身上,正欲往外走时,醉醺醺的仲纹嚷嚷起来:“老头子要报名!给我徒儿报名!” “ ……” “排到几号了?” “……” 现场一片尴尬。 李潜似笑非笑的走过去,揽着苏漾的肩头重新进了厢房。 达瓦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小声的对仲纹说:“就没见过你这么坑徒儿的师傅,这下好了,王爷王妃都知道你徒儿的心思了。看你明天酒醒了怎么收场!不过……”他回想了下李潜的容貌,暗自赞叹不已。 刚才那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对璧人,他见过不少夫妻,他们算是最登对儿的一对。 达瓦在想他们两人的时候,苏漾和李潜也正在谈论他。 “新掌柜不错。”李潜给予肯定:“你挖了块儿宝贝回来,他中原话讲的不错。” “应该是下了些功夫,上次碰面时,还没这么流利。”苏漾推开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又被男人捏住。 他搓揉她的肌肤,很快就一阵酥热,李潜眸色深了些,心里好笑她像朵娇花,还没怎么着,肌肤就红了一片。 “你笑什么?先放开我。”苏漾无奈道,方才进屋后,她被他圈在怀中,后背贴着门,二人保持着极其亲昵的姿势。 “不放,外面许多人对夫人虎视眈眈,为夫吃味儿了。”他轻戳她柔软的唇:“为夫要好好惩罚你。” “恩?” “惩罚你这个迷人的小坏蛋。”他咬着她的耳朵,故作凶狠的笑着道。 第339章 知错了吗 有了达瓦的加入,许子沂是最高兴的人。 她本就不是这块料子,一下子让她应付这么大的摊子,哪怕忙的脚不沾地,仍感力不从心,十分吃力。 达瓦一来,她瞬间解放了。 为了表达谢意,当天晚上非要请达瓦喝酒,本来叫了苏漾一起,然而到晚上,才见苏漾被李潜抱着走下楼来。 “她怎么了?”许子沂紧张起来。 苏漾身上披着李潜的墨色披风,将她从头到脚都罩住了,内里的景色无从窥见。 要不是知道李潜只会抱苏漾一个女人,许子沂都不敢确认,到底是不是她。 “没什么,觉得累睡着了而已。”李潜似乎忘记自己拔她折腾了几次,面不改色的道:“天色晚了,我带她先回府去。” 李潜对外人都是冷眉冷眼的,他本来就长得凶,一双邪戾的眸子,沉静的盯着人看的时候,只让人觉得阴风阵阵,十分可怖。 许子沂脖子上凉飕飕的,讪笑着退开几步,哪里还敢阻拦? 苏漾一走,只剩许子沂,她等店里客官渐少之后,才拉着达瓦喝酒。 达瓦赶路半个多月,过惨了苦日子,遇到好酒,很难克制。 他坐下来,许子沂从当初的吐蕃相遇开始说起,二人到后来把 酒言欢,十分和谐。 越说越投缘,两个人都很兴奋,索性一合计,双双跪下要拜把子,谁拦都不管用。 “明哥!您看看这……” 夜已经深了,陈永明正在厨房打扫卫生,被大牙叫出来,见状后面色依旧沉静如水。 “不用管。”他说,语气带着不耐烦,只要不是她的事情,他对谁都没耐心。 大牙听他都这么说,知道自个儿也劝不住,幸好他们临走前,许家派了人过来,将许子沂接回府去了。 李潜临走时,特意留了人招呼达瓦,一番折腾后,将达瓦送回了住处。 次日达瓦醒来后,就正式加入了天下酒楼。 他换上了中原人的服饰,将大胡子和小辫儿也都剪了,面上顿时清爽干净不少,虽然肤色有点发黄,模样却是不错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精明的滴溜溜的转,一看便知是个聪明人。 达瓦天生适合在这种场合,他在店里才两天,就有不少人见到苏漾,将达瓦一顿夸。 苏漾心里头高兴,前些日子的阴霾,正渐渐散去。 谁知道没过几天舒心日子,这天苏府忽然来了信儿,说是苏震东被部下给抬回来了。 苏漾急急忙忙的回了苏府,管家将她迎进门后,反常的将大 门关上,苏漾在路上就觉得此事蹊跷,见管家动作,更疑惑了。 “阿爹呢?” “老爷在厢房,老奴带王妃过去。” “阿爹怎么了?大夫可有说是什么病?怎么来的如此凶猛?” 管家嘴角勾了勾,露出抹神秘的笑容,道:“王妃等下见到老爷,就什么都明白了。” 苏漾只好不再发问。 厢房在后院,穿过长廊,过几个小门,忽而视线开阔,正对面便见房门大开,五个嫂嫂们都在,有人瞧见了她,忙招呼她过去。 苏漾被几个嫂嫂拉着进了屋子,她被推着往前,何鱼诺坐在床边,听见动静,看过来,她眼角还红红的,见是苏漾,扯着嘴笑:“漾儿回来了,快来看看你阿爹。” 苏震东如今已有五十多岁,然而他常年习武,身体硬朗,次次见面都是精神矍铄,此刻再见,他面露疲惫,嘴巴上起了干巴巴的皮。 他靠坐在墙上,仰头看过来,眼里满是红血丝,眼底是淤青,苏漾担忧不已,半跪在床前,关切的道:“阿爹……大夫怎么说?” 何鱼诺用手绢擦了擦眼角,揉揉她的脑袋:“你阿爹听说你前些日子闹出的动静,生怕你受委屈,一路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他啊,还 以为自己是年轻那会儿呢?到底是身子有些吃不消了,这不,还没进京,居然晕倒了!把你三哥吓坏了,忙不迭和几个副将将人抬了回来。” 苏震东威风了一辈子,面对着结发妻子的调笑,忍不住埋怨的瞪她。 何鱼诺只当没看到,继续数落着:“大夫说是累到了,好生休养便可。我反正是劝不住你阿爹,只有你说的话,他才能听进去些许,漾儿,等下你好好劝劝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呢?”她把嘴巴一瘪,说道:“儿子都二三十岁了,你还天天逞什么强?” “漾儿,快把你娘亲送走。”苏震东笑着道:“为父本来只有些疲惫,听她念叨,如今头晕目眩,像是喝了假酒般。” “你!”何鱼诺佯装生气:“老爷不愿意听,妾身还不乐意讲呢。” 她瞧着苏震东有话想单独和苏漾讲,气鼓鼓的站起来,随手一招呼,几个儿媳妇齐齐的跟着她离开了。 房门重新关上,苏漾见苏震东唇上起皮,去倒了杯热茶送过来。 苏震东脸上笑意收敛,抿了口茶,重重的叹气:“跪下!” “阿爹?” “跪下!” 苏震东是真的很疼爱她,他几乎满足了她提过的任何 要求,平日待她也是温声细语,从来没有过大声呵斥。 眼下他冷着脸的呵责,让苏漾心里头浮现出些委屈。 她紧紧抿着唇,咬牙跪了下来。 苏震东气的坐直了身子,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女儿不知。”苏漾答。 “不知?”苏震东强忍着怒气,仍将声音压低了些:“你可真是出了好大的风头!我知道你心中有正义,要为那个小女孩讨回公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此冲动的跪在皇宫门口,不就是逼着越武帝就范吗?” “女儿只是追求心中的正义,阿爹觉得错了吗?”苏漾仰头,晶亮乌黑的眼睛,像是一潭幽深的古井。 “错了!”苏震东与她对视,道:“你错在太刚硬太狂妄!没错,你成了天下女子心目中的英雄,可你惹怒了皇帝,还能活多久?” 苏漾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知道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容忍有人如此挑衅他的权威,但她也自认所做的事情值得她的付出,所以她不后悔。 “你知道你捅了大祸了吗?”苏震东又问。 苏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随后抬起视线,慢吞吞的道:“看阿爹如此愤怒,现在知道,应该是闯了大祸。” 第340章 我护得住她 苏震东是了解他这个女儿的,因为成长环境的缘故,她比其余女子要多出些正义和洒脱。 家中父母疼爱,兄长呵护,就连比她年纪小的弟弟,都不动声色的让着她宠着她。 她很聪明,懂一些人情世故,但绝对达不到通透练达的境地。 所以,她只适合冲锋打仗,并不适合官场不适合从政。 通俗点来讲,就是智商够了,情商略微欠缺,她该感谢运气足够好,遇见的人都是些疼爱她的,若遇到会算计的,被卖了都不知道。 苏震东望着她乖巧温顺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活了近二十年,都是这副样子,不能指望,她在短时间内突然聪明起来。 他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不忍心的道:“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越武帝想要动你,也得看为父愿不愿意。” “我就知道,阿爹不会不管我的。”苏漾立刻喜笑颜开,软软的撒娇道。 她是苏震东唯一的女儿,从小就缠着她,得到了不少宠爱与呵护。 此刻拽着他的一只胳膊,和小时候一样,依恋的将脸贴上去,令苏震东心里变得柔软起来。 他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同她分析如今的形势:“他对我们起疑,一直想找机会削弱苏家 ,为父曾对你讲过,他若开始动手,定然会先拿你开刀,果不其然,有了年初的那场赐婚,其真正目的在于夺去你手中的兵权,所以在六皇子做小动作的时候,他乐见其成,顺水推舟将你许给李潜。” 被放逐了六年的李潜,即便回到京城,也无异于是个废物,让她嫁过去,就是不想让苏家有任何的助力。 至少别想从苏漾身上,笼络到任何的人脉与资源。 “但谁都没想到,李潜是个头铁命硬的,放逐六年后,居然一步步将局势扭转,到现在坐大,起初他应该以为李潜只能活几年,所以才会由着他强大,借此来辅佐四皇子李瞳俘获民心,没想到他解了毒,这让他抓心挠肝。”苏震东说到这里:“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苏漾以前和苏震东讨论最多的,是兵法战术,并没商讨过朝政,突然被问到,她陷入了沉思。 “因为…他怕李潜和我们联合?”她不确定的猜测道。 “还不算笨。”苏震东露出了笑容:“李潜一旦坐大,实力雄厚,就是头狼,为父又拥有兵权,若是联合,他能安心?” “所以呢?” 苏震东瞪了她一眼:“刚说你聪明,就脑子又不灵光了,所以他为了坐稳 皇位,只能对为父或者李潜下手。” “哦……”苏漾被提点后,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暗自惊叹,这朝政比打仗还要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为父和你兄长小心翼翼,在边疆处处谨慎,生怕犯一点错误就被他抓住,大做文章,你倒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苏漾闷闷的点了点头:“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 “……” 苏震东听她的话,就消了一切教导她的念头,她懂点人情世故,可惜这个脑子,不懂帝王的谋略。 他很想告诉她,难道那点小招数,真以为越武帝拿她没办法? 不要忘了,越武帝当年是怎么坐上帝位的,这点小打小闹,他怎么可能没办法解决? 他是天子,随便找个由头,不动声色的将人都杀了,说成是意外,谁又敢为她们平反? 越武帝没把苏漾放眼里,他真正的目的是他或者李潜! 这种关于皇权的事情,跟苏漾说了,她也不懂,苏震东不想浪费口舌,只交代她:“你近期小心些便是。” “那阿爹呢?”苏漾说:“皇上会怎么对你?” “他?”苏震东冷笑:“他给为父来信,召为父回京,本来一回来就该进宫觐见,可单枪匹马,凶险难辨。 ” 说到这里,他赞赏的看向苏漾:“七王爷来了吗?” “没有,此时应该在太子身边做事。” 苏震东点了点头,他在进京时装病的主意,还是李潜派人飞书传给他的。 这样一来,等他进宫觐见就要到中秋节那日了。 “爹爹还没说,皇上会怎么对你呢!”苏漾好奇的追问。 “为父拖到中秋节那天,不管他想做什么,为父都有应对之策。” “什么应对之策?”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苏振东扫了眼,苏漾跑过去开门,没多久,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来了!” “岳父怎么样了?”李潜接到消息,就快马加鞭赶了过来,他是唯一的女婿,又恰好在京城,没有不来探望的道理。 苏漾将他迎进来,李潜朝她笑笑,拉着她往里走,到底在父亲面前,她不敢乱来,羞涩的抽回了手。 二人先后进到内厅,苏震东喜欢李潜,他极会哄人,对长辈敬重,几番询问过后,苏震东突然提起几日后的中秋宴。 李潜望过去:“岳父不必担心。” 苏震东挑了挑眉,不等他叮嘱,就听他主动说道:“小婿护得住她。” 一句话消散了他所有的担忧。 苏震东有一双毒辣的眼睛,可不 是有勇无谋的将士,当年跟着越武帝的诸多将士,唯独有他落到好下场,官职越升越高,所以他是非常有手段的人,他看得出来李潜的能力,也知晓他有多会算计,如今得到他的保证,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当着苏漾的面,不好谈论太多,他只重重点头:“既然说了,便要做到。” “做不到的,定然不会说。”李潜失笑:“还请岳父放心。”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打哑谜,苏漾若有所思,只能猜到皮毛,回去的路上问李潜,他又变着法的占她便宜才肯说。 苏漾被他亲了好几下,脸都羞红了,他却翻来覆去就是不肯说重点,气得她背过身去,不理他:“不说算了!” 李潜从旁边贴过来,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夫人生气了?” “生气了!” “别气,夫人不需知晓这些,只需知晓为夫能护你周全即可。”他轻声道:“这种阴谋算计,太脏了,让为夫来好不好?” 他但愿她一生都活的简单纯粹,不懂这些不需懂这些,因为当一个人需要处心积虑才能得到某个事物时,已经证明了他不快乐。 她想要星星,他摘给她便是,至于他摘星星的艰辛,那不重要,那是他的事。 第341章 努力让您抱重孙 转眼就到了中秋宴会。 府上做了新衣服,苏漾是件水蓝色的锦缎华服,水袖窄腰,样式低调简单,只在腰带正中央缀着一粒粒珍珠,望过去灿烂耀眼;李潜的新衣也是水蓝色的,样式相仿,却更为素净,在前襟衣领的地方,用银色丝线绣着兰花,当穿在身上时,那朵兰花便在喉结下不到一寸的地方,异常迷人。 李潜惯常只穿黑白两色的衣服,没想到,水蓝色的衣衫,将他的五官衬托的少了几分邪戾,多出几分温和。 有种说不出的英俊…… 苏漾望着他发笑,见男人疑惑的拧起眉头,她诚心的夸赞道:“李潜,你真好看。” “夫人也很好看。” “那是!我们夫人从小就好看,京城里顶顶的好看,要不是夫人早早的去了军营,那些什么第一美人的名头,还能落到别人头上去?”圆缺护主厉害,骄傲的道:“居然还有人说夫人力大无穷奇丑无比,谁规定打仗厉害的女子就要长得丑?他们都是群没有见识的蠢货,还是王爷您慧眼识珠,您真是太有眼光了!和夫人太般配了!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就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神仙眷侣!” 圆缺 跟苏漾一起长大,性子有七八分是随了苏漾,她能言善辩,那张嘴巴在府上是出了名的厉害。 偏生她凶起来是真的凶,哄起人来也是真的甜。 一番话不仅让苏漾通体舒泰,也让李潜身心愉悦,直接丢给她一锭银子做赏。 圆缺乐的喜笑颜开,却硬要装模作样的道:“王爷真是太客气了,奴婢不过实话实说,这可如何使得?” 嘴上说着使不得使不得,银子早就揣兜里去了。 李潜心情好,给府上下人都打赏了银子,上了往宫里去的马车,还不忘叮嘱白昼,给两个店铺的雇佣送去赏赐。 “夫君有心了。”苏漾合上车门,朝他浅浅的笑。 李潜不置可否,将她的小手拉到大掌之中,一下一下的搓揉着玩。 他叮嘱她今天万事小心,苏漾想到苏震东,神色也不禁凛然了些许。 到了皇宫,他们例行先去拜见静太后,自从上次见过这位老人家之后,她平时待在宫殿深居简出,说是休养,鲜少招人觐见。 静太后的精气神很好。 一群妃嫔和王妃们围绕着,七嘴八舌的恭维着她,她笑的眼睛眯起来,脸上的褶子加深了些许。 苏漾混在人群中,安静 的听着她们聊天,不是她不想跟老人家说话,而是压根挤不进去。 倒是陆清婉占了便宜,挺着个大肚子,瞧见她的人都不敢拥挤碰撞,忙给她让开路,于是很快挤到跟前。 静太后是乐意见宫廷繁衍子嗣的,关切的询问着陆清婉近来的情况,她问什么,陆清婉答什么,氛围很是融洽。 苏漾远远的看着陆清婉的侧脸,她娴静温和,初为人母,连目光都越发温柔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身边人推了推她。 “太后喊你呢!” 苏漾忙回过神,应了声后,被召到跟前。 “奶奶。”她行礼道。 静太后满脸慈祥,她因着疼爱李潜,也疼爱这个孙媳妇,虽然近来她闹得那些事,是荒唐了些,不过碍于场面,她并不好发作。 她慈眉善目的笑着问:“你和清婉是同一天成亲的,她都快临盆了,你的肚子什么时候有动静呢?” 来了! 就猜到躲不过这关! 她的娘亲问,嫂嫂们问,如今太后还是问! 繁衍子嗣是大事,大越认为一家之中,人丁越多越兴旺,只是这种事哪能她说怀上就怀上的? 一来得李潜厉害,二来还得她肚子争气,讲究的是天时地 利人和。 苏漾被问也不恼,只羞涩的笑着道:“快了快了,我和王爷正在努力,争取早日让奶奶抱上重孙!” “好好好!”静太后被哄得美滋滋,高兴的说。 大好的日子里,谁都不提烦心的事儿,女眷们聚一块聊着天,吃着茶,时间消磨的倒是快。 不一会儿,有公公来通知,说是时辰到了,请诸位主子去参加宫宴,静太后才挥手让众人散了。 宫宴设在后花园,虽说到了深秋,还有不少花朵傲然开放,刚进花园,浓烈的芬芳扑鼻而来。 女子们说说笑笑间落座,一些出阁的随夫君坐一起,未出阁的位置则都安排在屏风之后。 苏漾在人群中搜索李潜的身影,却不想她一出现,就被人盯上了。 “去吧。”许巧嫣吩咐道:“事情做隐蔽些。找的人可靠吗?” “娘娘放心,绝对可靠。” “好。” 许巧嫣紧紧的攥着手帕,是苏漾逼她走到这一步的,为了她的融儿,她不得不这么做! “姑姑!”身边的人刚走,就有一阵风吹过来,许巧嫣吓了一跳,转过头去,见是许子沂,忙调整表情,僵硬的笑了笑:“你这丫头,多大的人了,在宫中 还这么冒冒失失的,万一冲撞了别人,可怎么办?” “不会的,我又不是以前那个身形,即便冲撞了,也不会出大事。”她笑嘻嘻的道:“而且,我是瞧见了姑姑,一时激动才跑过来的,见到别人哪有这么激动啊?对了,姑姑,你刚才在看什么啊?” 许子沂注意到她攥成一团的手帕,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个女孩子在低头嗅着花香,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 “没什么。”许巧嫣说着,眼圈就红了:“就是想到了融儿,如果没有出事,这么热闹的日子,他总归是在的。” 许子沂不想劝。 她这个姑姑,太偏爱孩子,不管是李融,还是李望,都被她溺爱的不成器。 李融还有点本事,李望一门心思只想找姑娘,刚才她过来的时候,瞧见他和一群世家公子哥,频频往屏风后偷看。 许巧嫣小声抽泣起来,许子沂干杵了会,只好说起李望的亲事来。 “他年纪到了,合着该给他娶个正妃了。” 提到另一个儿子,总算转移了许巧嫣的注意力,她不再哭哭啼啼,转而询问起,她有没有推荐的家世清白的贤良姑娘家。 第342章 沈随风醒了 这次来参加宫宴的人实在太多了,除了皇亲国戚,还有诸位大臣及其所携带的家眷,足足有几百号人。 皇宫御花园占地面积广阔,然而此刻却人头攒动,即便不目力极好如苏漾,一时半会也没瞧见李潜。 她索性没再找他。 不仅李潜没有影踪,其他皇子也不见人影,就连朝廷重臣,都不在场。 苏漾想了想,估摸着他们应该和越武帝在一起。 她慢悠悠的往座位上回,远远的瞧见端坐的陆清婉朝她眨眼示意,她猜想对方应该有事要说,便拐了个方向,朝她而去。 成群结队的姑娘们,在笑着闹着,有人经过苏漾身边时,没注意崴到了脚,险些要摔倒。 她顺手扶了把,那姑娘惊魂甫定,红着脸朝她道谢,在看见她惊艳的容貌时,脱口而出道:“您是…七…七王妃?” 苏漾点了点头,同时在打量着她。 从小姑娘的穿着打扮上来看,她尚未出阁,模样长得很是淡雅,说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瞧多了倒也顺眼。 “谢谢……”她退开后,朝她福了福身子,同行的姑娘们都在催促她,小姑娘扭头跑远了。 苏漾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 ,继续往前走,没多久,不经意的低头,看见水蓝色的衣袖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些许灰尘,她皱眉拍掉。 傍晚时分的天空,最是好看。 满天都是绚丽的彩霞,一轮火红又朦胧的落日,寸寸往地平线下沉,晚风静谧,万事万物莫名慢了下来。 俗世如画卷,苏漾几乎恍然,幸好有喧闹的人声,将她拉回现实。 “听说了吗?今天沈家那位公子也会来!” 沈家? 苏漾立刻来了精神,脚步顿住了,竖起耳朵听。 “还能有哪个沈家?京城里面能有几个沈家?”那人压低了声音:“就几年前和苏府闹掰的那个!” 苏漾脑中轰的一声,像有烟花炸开了般。 京城里面只有一个沈家,世代书香名门,出过不少相才的沈家,曾经家缠万贯的沈家。 也是……有着沈随风的那个沈家。 沈随风和她有过婚约,确切来讲,他是她的第三任未婚夫,如果他没有出事,那么应该是苏漾的夫君。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身上却没有纨绔子弟的恶习,待人接物如春风般和煦,一度是京城不少淑媛们心目中最佳夫婿的人选。 结果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选来选去 ,选了当时克死两个未婚夫的她。 她的命格实在太硬,沈随风算是幸运的,没直接被她克死,但也被克的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动弹不得。 苏漾摇了摇头,从遥远的回忆中抽身出来,她现在唯一关心的问题是,他醒过来了吗? “他醒了?” “沈随风醒了?” 有人问出了她的疑惑,先前说话的姑娘嗯了声:“当然!不醒我跟你们提他做什么!说来他的命也怪硬的,竟然能够从苏漾的手下逃生,我和沈家的小小姐相熟,还是她告诉我的,说她这个兄长,醒来后和没事人一样,就像是只睡了一觉,还说要娶苏漾呢!” “后来呢?” “沈大人告诉他实情了,之后据说是把自己关起来好几天。” “他今天会来吗?他醒来的消息都瞒的严实,我们都不知道呢!” “是沈大人下令瞒住的,怕再被苏漾给克死,说来也奇怪,七王爷没被克死,怎么还被克活了?难道是物极必反?” 提到了李潜,几个小姑娘便又感叹起来,无非是些称赞李潜模样俊朗能力出色的话,苏漾没再听下去。 她的心跳的很快,步伐不由得越来越大。 沈随风醒过来 了? 如果是真的,这无疑是件天大的好事! 当初他出了事之后,沈家将所有的怒火都落到她身上,苏家为此也承担了骂名,本来两家还算交好,随后关系一落千丈。 沈随风陷入昏睡,沈家曾寻访名医,然而都无济于事。 后来沈大人不知听信了谁的话,开始将府上的财富,四处捐赠给寺庙做善事,想以此来感动上天,将沈随风还给他。 他真的醒了?! 这种事不会空穴来风,大概率是真的。 苏漾忽然停下来,她瞪大了眼睛,转身朝人群中一一扫过。 不知过了多久,清冽的声音,不似李潜的低沉喑哑,而像极了凛凛的山泉,就在她的身后响起。 “在找什么?” 时隔多年,这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声音,又出现了! 她下意识以为是幻觉,僵着身子不敢动,她想,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惊讶和欣喜,让她五官略有些扭曲。 “傻站着做什么?” 那声音又响起了! 距离她似乎更近了! “几年不见,都不转过身来看看我吗?” 苏漾嘴唇动了动,双脚宛如灌了铅。 “苏漾。”他轻笑了声,空气似乎都在温柔的震动:“ 怎么还是这么傻?” 话音落地,身后有微风拂动,有人跨步上前,她的视线被挡住,一堵高大却略显单薄的身子,就立在她眼前。 她愣愣的没敢看过去,男人又轻笑了声,说出来的话里带着以前的亲昵:“现在变成胆小鬼了,怎么见到我,都不敢抬头的?” “我能吃了你吗?” “不看看我?”他说:“几年没见了。” 苏漾眼眶温热,没人知道,她对沈随风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真心被他感动过,也是真的幻想过嫁给他之后的日子,后来他出了事,她便一直带着愧疚和自责过日子。 她以为他会一直那样,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度过一生,她知道他的优秀,所以才不敢相信,自己会断送掉他的一生。 这些年,她刻意将那件事埋藏,不去提他的名字,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现在他醒过来了,站在她面前,没有责怪她,只是像以前二人在一起的时候,那般逗着她哄着她。 她抿了抿唇,缓缓看向他。 入目是一张温和的脸,肌肤白皙,眉清目秀的,他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有星光在闪动。 “哭上了?”他取出手帕,给她擦拭眼泪。 第343章 您还是人吗 正值中秋佳节,御花园人来人往,明处暗处无数双眼睛盯着,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她时,苏漾忽然抹了把眼角。 这个动作躲开了他的触碰,却更像是无心之举,她神色自若的说:“没哭,就是太过激动了,你能醒过来,实在是太好了。” 沈随风的手悬在半空中,他似乎才明白过来,此举有多么不合适,随后从容而不失淡定的,将手背到了身后。 他没觉得尴尬,反而怕她误会一样,特意同她解释道:“我也是,多年没见,有些唐突。” 苏漾紧绷的唇角松了松。 她就知道,印象里的那个沈随风,体贴细致,善解人意,刚才的举动,肯定是无意之举。 两个人说完这些话,四目相对,莫名陷入沉默。 沈随风情绪复杂,略带些苦涩。 除了最初遇见的惊喜与激动,当情绪渐渐平复,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们本该成为相敬如宾的夫妻的,可惜命运捉弄,如今的他尚未婚娶,而她早已嫁作他人妇。 她肌肤白了些,模样长开了,五官艳丽又张扬,美的惊心动魄,女子退去少时的青涩稚嫩,拥有了属于女人的妩媚。 如果以前 的她是朵花苞,此时在眼前的她,已然是朵傲然绽放的花朵。 这朵花原本是他的。 早在十多年前,就该是他的。 像她这样没心没肺的姑娘,应该不会记得几岁时的无意之举,就俘获了一个少年的所有情感吧。 “苏……王妃。”沈随风看她紧张局促的样子,眼风扫过四周,笑着后退行礼道:“今日不便,他日有机会再同王妃叙旧。” 宫闱之中,最容易出闲言碎语。 他不该给她带来任何困扰,那样会将原本不属于他的她,推得更远。 苏漾也是这么想的。 哪怕她有很多关切的话想要说,有很多疑惑的地方想要求解,都只能暂时克制着。 她稍微点了点头,转身往座位上走。 不想一回身,意外看到李潜站在不远处。 他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人群迎面而来,面孔均模糊而平凡,只有穿着一袭水蓝色华服的他,五官如刀刻般深邃,一笔一划都是上天的爱怜。 漆黑的瞳仁,平静无波,长眉凛然斜飞入鬓,薄情的唇片似笑非笑的勾着,藏不住的戾色,隐约可见。 这样的李潜,苏漾头回见到。 她知道他是匹狼,然而他在她面前 ,一直都披着羊皮,眼下他卸下伪装,强大镇定如她,都有些心惊。 苏漾脚步微顿,拧眉再次看去时,男人又成了清浅柔和的模样,这让苏漾不禁怀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而此时李潜已经落座,他一只手撑着脑袋靠在桌上,一只手搭在长腿上,食指勾起,示意她过去。 方才消失不见的太子皇子,还有越武帝及众位大臣都复而出现,怕是宴会要开始了。 苏漾拨开人群,走到他身边坐下。 不想立刻就被他抓住了手,放在掌中把玩。 “去哪儿了?”他明知故问。 苏漾的手被他揉的有些疼,她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说:“方才没瞧见你,四处找找,不曾想遇见了一位故人。” “哦?”这人每次用这种调调的时候,苏漾便知道,他开始阴阳怪气了,果不其然,他接着问:“什么样的故人?” “以前的一个未婚夫。”苏漾试图把手抽出来,不想他抓的紧,这是使上性子了,她只能作罢,同他解释道:“就是沈随风,在你娶我之前,原本我是同他有婚约的,后来他出了事,婚约便作罢了,没想到在有生之年,他还能醒过来。” “ 本王也没想到。”李潜说。 苏漾在等着他后半句,哪知他把玩着她的手,单只手自顾自的开始斟酒喝。 苏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潜这个人,说好猜也好猜,说难猜也难猜,单就看,他愿不愿意让你猜出他在想什么。 像此刻他心思捂的严,摆明了不愿意让她知道,苏漾识趣,不会自讨没劲的追问个不停。 没多大会,宴会开始了。 一场歌舞之后,高座上的越武帝发话了,无非都是些客套的话,只不过他的脸色可不太好,眉宇间有着隐约的怒气。 苏漾看的认真,不经意和越武帝视线对上,她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射过来的寒意。 “父皇为什么生气?”她凑到李潜身边低声问道。 李潜懒懒的靠着,剥了个小橘子塞嘴里,不同于越武帝的不悦,他笑的格外迷人:“因为计划落空了。” “什么计划?” “倒酒。”他以手叩着桌面。 苏漾立刻殷勤服务,甚至谄媚的喂他吃酒。 李潜照单收下后,对上她期待的目光,嗤了声:“本王猜的,本王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才怪! 苏漾朝他翻白眼,男人也不恼,见她不再倒酒伺 候,悠闲的自饮自酌。 回想起在书房的那场没有硝烟的大战,李潜几不可闻的啧了声,他就知道,这位岳父大人是当得起奸诈老贼四个字的。 不愧是跟越武帝半辈子的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话滴水不露,让人恨得牙痒痒。 越武帝嘲讽他生了个好女儿,暗指苏漾煽动百姓威胁皇权,苏震东立刻谦虚,表示虽然苏漾其他方面很优秀,但她年纪小,生性冲动,还需好生教育,接着他便感谢了越武帝的教导之情,十分赞同将她关在牢里的举动,最后他痛定思痛的反省自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之所以对苏漾疏于管教,是因为战事吃紧,才造成如今她随心所欲的娇蛮。 什么话都让他说了,越武帝憋了满肚子的火。 煽动百姓意图动摇皇权的威严是大罪,经苏震东的嘴,竟成了不懂礼仪刁蛮任性等小女儿作态。 人家只是小女儿不懂事,你堂堂一国之君,能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计较吗?更何况孩子之所以疏于管教,是因为人家爹保家卫国为你卖命去了!人家小姑娘多可怜啊,你现在又指着鼻子说人家小姑娘没爹管教,还是人吗? 第344章 想看她舞刀 要不是有人在场,越武帝恨不得把牙咬断。 他是国君,他不能慌,就算苏震东擅长诡辩,那又如何,只要他人在京城,还怕找不到机会夺了他的兵权吗? 于是他顺水推舟的,忙表示感激不已,说苏将军为国付出太多,长达十余年的时间,在京城待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正巧趁着这次中秋节,不如就多待几个月,好生培养父女感情,也好多多管教一下苏漾。 他本来以为,苏震东会为女儿鸣不平,他则佯装大怒,夺了他的兵权,没想到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先发制人叫他只能作罢。 不过,就算今天夺不了,他被囚在京城,有的是机会。 这十多年苏震东能够坐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鲜少回京,他拿他没办法。 中途倒是派过几个副将到军营里监督他,可外面都是苏震东的地盘,他能操纵的空间太小。 偏巧这几年战事吃紧,又没什么出众得力的将军,能够取代苏震东,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军营里面几乎都成了他的人。 当越武帝意识到危险的时候,无时无刻不为此担忧,甚至抓心挠肝的烦躁。 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心中颇有自信,没想到苏震东却说:“皇上突然召臣回京,臣以为京中 有变,当即率十万精兵赶回来护驾,如今既然得知圣上安然无恙,臣也就放心了,臣倒委实想待在宫里,可跟随臣的将士又该如何安置?再有,边境突然少这么多兵,就怕被敌军抓住间隙,一举反攻啊!” 苏震东忧心忡忡,言外之意就是,他不能留在京城,他得走,如果不让他走,那十万精兵,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 越武帝差点气晕过去。 苏漾好样的,苏震东也是好样的,一个个学会威胁他了! 苏震东这个老奸巨猾的狗东西,回京的时候居然给自己留了后路! 那可是十万精兵! 京城里外加起来不过三万将士,和他带的人相比,是小巫见大巫,再者,十万精兵那么大的阵仗,京城这边半点消息都没收到,可见苏震东用兵神奇,令人始料不及。 越武帝还能怎么办,只能放他离开,还笑呵呵的叮嘱他保重身体,一副君臣友好相处的和谐画面。 搁谁遇到这种事,能不生气? 越武帝算是能忍的,实际上不忍也不行,绝对实力面前,暂时低头是聪明的选择。 李潜从回忆中醒过来时,宴会正值热闹时分,一群舞姬又唱又跳,纱制长袖月下飞舞,场面似真似梦,美不胜收。 他只扫了眼,就没 什么兴致,转而看向身边的小女人,却见她面颊陀红,两眼迷醉。 稍微凑近了些,她的体香伴着酒味,一并氤氲扩散着,莫名让他醉了几分。 他喑哑着声音,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谁准你喝酒的?” “许你喝……难道还不许我喝?”苏漾是有些微醺了,性子比平时还要任性,人也娇媚几分:“王爷过分……” “爷怎么过分了?”他喜她这副模样,言辞间带着他都未察觉的温柔和耐心:“你可莫要冤枉爷。” “只许州官放火…不,不许百姓点灯。”她哼了声,嘴巴撅起来,泛着水光的酒渍月光下若隐若现,那双唇越发勾人。 李潜哂笑着,也不管周围多少人,扣住她的头,用手一遍遍摩挲擦拭着她的唇。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湿的唇,没多大会,她就觉得火热。 她偏过脸,小手拨开他:“我可没醉,就是感觉飘飘的,你可不要欺负我,我都记着呢。” 李潜只觉得她喝醉了酒,十分可爱,倒没察觉出什么异常。 “喝多少?” “两壶。”她竖起两个手指。 李潜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嗯了声,小女人素来不喜欢人前亲昵,这次不知为什么,他没怎么用力,她便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没 退出,半个身子都靠了过来,脸蛋贴着他的身前。 李潜失笑,不经意接触到不远处的几道目光,就没推开她,而是拥着她,招来宫女,吩咐送些醒酒茶过来。 “以后来宫中少喝些酒,若是想喝,回府了喝多少本王都陪你。”他说着,手还不老实,捏她鼻头:“听到了吗?” “恩……”苏漾乖乖的点头。 她身上有些没劲儿,像是处在朵朵绵软的云上,做出来的举动,完全不能控制。 皇宫里的酒果然都是佳酿,喝的时候不觉得,喝完后劲这么大。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想着小憩会儿兴许酒就醒了。 苏漾不吭声,李潜低头瞧见她温顺的模样。 他怜惜的将她往怀里拢了拢,甚至用宽大的衣袍,将她的半张脸都罩住了,省的让某些人频频偷看! 宴会上的节目还在继续,苏漾和李潜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他人的眼里。 许巧嫣收到宫女递来的眼神,知晓已经起了药效,便端起酒杯,施施然走到越武帝跟前,福身行礼后道:“妾身给皇上敬酒!” 李融的事情之后,越武帝已经有些许日子没去她的宫里了,好不容易今天有机会见到他,许巧嫣是特意精心打扮过的。 一身宫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 肥大,越发衬托出她的纤瘦娇弱,越武帝望着美人的侧脸,心中倒是软和几分。 近些日子他是冷落贤妃了。 他喝了许巧嫣递来的酒,见小女人抬头时,眼中泛着的泪光,心知是为李融的事。 许巧嫣溺爱孩子,他是知道的,可李融的事,他毫无办法,本来打的主意,如今全部都扑空了,他也满腹愁绪,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只能装糊涂,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许巧嫣摇摇头:“没什么,便是觉得乏味罢了,宫中历年宴会都是这些节目,翻来覆去都看烦了,竟没几个有趣的。” 搀扶着她上前的,是她膝下的六公主思乔。 思乔女生男相,像年轻时候的越武帝,端的是倜傥潇洒,正因此,她是几个公主里面最得宠的,因此她胆子大,性子也活泼。 “父皇,母妃说的是,别说您们看烦了,就是女儿才看了几年,都觉得厌烦。 不过,我倒是听说,咱们大越朝的第一女将军今天来了,以前没机会得见,方才偷看了几下,那可真是飒飒英姿,令女儿钦佩。 对了,外面都传大将军舞刀是一绝,女儿还没见过她那把千年玄铁造的重刀呢,不知今日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思乔央求着,眼睛眨巴看向越武帝。 第345章 不好意思手滑了 越武帝眸色幽深,心思活络起来。 几乎在思乔出声的时候,他就猜到她打的什么主意,更不要提,他在她眼底看见深深的愤恨。 李融作为皇兄,平日里没少宠她,如今被流放,她哪能不怨恨苏漾? 恐怕今天的宴会,是她期盼已久的。 越武帝被苏家父女气的不轻,心里暗暗的想,哪怕没法让他们伤筋动骨,也要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思乔应该是做了点小动作。 如果能让苏漾当庭出丑,就等同于让苏震东丢脸,这样大快人心的好事,他自然乐见其成。 越武帝本就睚眦必报,心眼极小,加上处处有人给他添堵,这会儿才不管此举有多小家子气。 “好。”他严肃的脸上,似乎浮现些许兴趣,挑眉道:“你不提父皇倒是没注意,说起来,朕也没看过大将军舞刀呢!” 天子的一举一动,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声音浑厚,此言一出,周遭竟莫名安静下来。 越武帝恍若未见,只兴致勃勃的看向苏漾:“苏将军,今天就让朕与众爱卿都长长见识?” 文武百官都是人精,自然顺着越武帝的意思开口,一时之间,竟然几近过半的人,都被调动起兴趣,七嘴八舌的劝说着。 要是放在平常,苏漾定然不会推辞,可 眼下的她喝醉了,人都迷迷糊糊的,怎么能舞刀呢? 李潜邪戾的眸色渐沉,他拥着苏漾起身颔首道:“回父皇,苏漾她不胜酒力,俨然已是醉态。恐怕今日不能给父皇表演舞刀,父皇若是想看,不若等她酒醒后,他日再特意来为父皇献舞。” 大臣中不免有人感到遗憾,唏嘘出声。 坐在人群中的许含,此刻恨不得敲开许巧嫣的脑袋,看看她想的是什么。 就她那点心思,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可他明明告诉过她,不管怎么样,别打苏漾的主意,她现在是要跟他对着干吗? 许含深吸口气,见无人说话,笑哈哈的打着圆场道:“苏小将军,看起来像是真的醉了呢。” 苏漾被李潜抱着纤腰,虽然脚沾地,可身形摇晃,全部重量都倚在李潜身上,显然是醉的很了。 苏震东也附和着:“回皇上,实不相瞒,我这小女酒品不大好,怕她等会做出什么贻笑大方的举动,所以今日的舞刀…还是算了吧。” 越武帝闻言,体贴的表示理解,道:“那就只能下次了,只是不知道下次又到何时。” 这件事似乎就要揭过去。 许巧嫣捏了捏思乔的手背,大胆的思乔上前拉住了越武帝的衣袖,像个寻常人家的女儿似的,撒娇道:“父 皇!既然不知道下次是何时,为何不就在今天让苏将军表演一段呢? 再者说了,古人有醉酒月下舞剑作诗的,别有一番风情,我们何不效仿?大将军力大无穷,即便醉酒了,难不成还能连把刀都拎不动吗? 人人都说大将军不拘小节,性情豪爽,我瞧着传言并不尽然,如今不过举手的小事,她却如此接二连三的推脱,实在是连寻常女子都不如,难道我们大越文武百官的期待,都不值得她表演吗?苏大将军是不是被人捧的太高,就忘了自己的臣子身份?” 思乔句句引战,毫不掩饰对苏漾的敌意,在场人全部噤声,稍加联系,就能知道六公主的恨意何来,因此更加不敢开口掺和了。 越武帝面上拧着眉,心里一阵暗爽。 他巴不得苏漾拒绝,那样以后他对苏家动手,就更有理由了。 无视皇权,挑战皇威,足以让他们到死都不能翻身。 偌大的御花园,此刻落针可闻。 思乔没说话,恨恨的盯着苏漾,后者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态,不予半句回应。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回话的时候,女子轻声叹了声。 她揉着脑袋,摇摇晃晃的从李潜怀里出来,露出张惊艳的小脸。 醉酒后的她,双眼迷蒙,皎洁月关如流水般,落 在她脸上,她的艳色不减分毫。 “臣…遵命。”她笑了笑:“还请圣上给臣半刻钟的时间,让臣醒醒酒。” 纤瘦的女人站在晚风中,光影交错之下,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和无害,任谁看见,都不会将她与第一女将军联系到一起。 “你能行吗?”李潜不放心。 苏漾哪里都是软绵绵的,她心道这酒劲儿也太大了,使劲儿摇了摇头,眼前才变得清明些许。 “不能行也得行。”她扬了扬下巴:“我是醉了酒,可脑子没发昏,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我若是不应,指不定还有后招。” “喝点茶醒醒酒。”李潜接过女婢递来的茶水,看着她喝了两杯,才道:“好点了吗?” 其实并没有。 苏漾不想让他担心,想了想说:“有点作用。” 她的声音软软的,状态着实不佳,李潜没说话,过了会儿,在苏漾起身往庭院正中间走的时候,他也一并站了起来。 “我同你一起。” 李潜这么说着,径自向越武帝秉明道:“王妃醉酒,恐闹出笑话,儿臣便同她一起,希望能让父皇与众位大臣尽兴。” 他话说的诚恳,令人挑不出一点毛病,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所藏匿的东西,让越武帝越来越看不懂。 “准。”他淡淡的说。 李潜和苏漾模样均是人中龙凤,并肩走在一起,更是让人大饱眼福,小小的女子手持重刀,邪戾的男子执着长剑,违和又迷人。 苏漾用藏在袖中的匕首,割破了手掌,痛楚让她清醒,减轻了软绵绵的感觉,她深吸口气,缓缓将大刀举了起来。 对于平常的她来说,舞刀根本不成问题,眼下拎起来这重达百斤的重刀,着实费了些许力气。 她脚下都快站不稳了! 就在这时,李潜的剑伸了过来,苏漾知道他在帮她,忙咬牙握住了刀柄,同他共舞起来。 苏漾不敢疏忽,在好几次醉意让她险些跌倒之际,李潜总能及时的将她拉住。 长达半刻钟的表演,她湿了整个后背。 好在没有出什么问题! 苏漾刚松了口气,拎着重刀准备同李潜一道行礼,谁曾想那股绵软无力感瞬间更猛烈了,她两腿站不住,一个趔趄往下倒去,手中的重刀也向前砸去。 人群爆发出尖叫声,几道黑影从天而降,将重刀拦了下来。 苏漾被李潜半搂住,她站直身子后,见并未有人伤到,才带着愧疚请罚道:“醉酒果然误事,手滑了没拿稳刀,还请父皇责罚。” 谁知道她是真的手滑还是借机报复! 那重刀砸去的方向,正是六公主思乔所在的位置! 第346章 救我 思乔惊魂甫定的坐着,脸上毫无血色,身体抖得像筛子一般。 许巧嫣也吓得不轻,那把重刀如果不是被侍卫拦住,后果不堪设想! 她脑中一片空白,恐惧占据了她所有的情绪,她竟然都忘记了愤怒。 越武帝藏在龙袍中的手,狠狠的捏着,他下颚紧绷,半晌才道:“幸好没伤到人,下去吧。” 他还能说什么? 明知她醉的连路都走不好,还要求她舞刀,所有人都该庆幸,苏漾还没有疯! 李潜领着醉醺醺的苏漾重新回到座位,气氛仍旧冷凝的厉害。 许巧嫣在座位上低声抽噎,越武帝烦躁的频频看过去,大臣们则一个比一个提心吊胆,只闷头吃菜,什么话都不敢说。 几支舞蹈过后,越武帝提前离席,随行的妃嫔们也相继离开,气氛才重新热闹起来。 “我们回府?”李潜看着怀里的小女人道,她趴在他腿上,睡颜安然。 苏漾迷迷糊糊的道:“现在可以走吗?” “七皇弟。”李潜还未答话,李彻的声音响起,他忙要行礼,被李彻制止,他坐下来,同他随意的聊着,李潜一时不能脱身。 近期他和李彻走得近,帮着他做了不少事,很 是得李彻的欢心。 李彻大有要将他当成左膀右臂的样子,只是这里面有多少真心,他们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依旧逢场作戏罢了。 李潜一边和他聊着,一边留意着怀里的小女人。 注意到她拧着眉,换了好几个动作,像是都不舒坦,就在这时,李彻笑着建议:“何不让弟妹到芳华殿去休息?等你离席的时候,再将她喊醒。” 芳华殿是距离御花园最近的宫殿,平日空置,今日举办中秋宴,便成了许多官家小姐们暂时的歇脚之处。 李潜瞧着李彻大谈彻谈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苏漾遭这罪受,便采纳了李彻的建议。 两个宫女一左一右的扶着苏漾离开,李潜不能随行,满眼都是担忧,他给白昼使了个眼色,白昼便领命跟了出去。 李彻在旁边打趣他:“皇弟的眼睛都快粘在王妃身上了,这是在皇宫之中,到处都是眼睛,王妃还能出什么事吗?” “臣弟并非担心这个,而是王妃醉酒后仪态不佳,臣弟着实害怕她闯祸。”李潜拧着眉说道。 “哈哈哈!那应该不会,我瞧着王妃这回醉的厉害,怕只会呼呼大睡。”李彻说着,提起来正事,他只好认真 聆听。 苏漾脑袋昏沉,浑身无力的感觉更甚,像是被谁抽走了所有气力,连呼吸都觉得费劲。 宫女将她抬到了宫殿,鼻尖都是柔软棉被的味道,她听见关门声后,安心的睡了过去。 白昼只敢跟到宫殿门口,他这样的身份,并不能进入庭院,他找了个位置,专心盯着房间那边的动静。 睡梦中的苏漾,察觉到自己像是被谁背了起来,她的脑袋向下,血液倒流,难受极了。 她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子又沉又重,她想挣扎,然而四肢毫无力气,她甚至连声低吟都发不出来。 苏漾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她在心中叹气,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 从浑身松软无力开始,就落入了别人的局里,她以为是喝醉了酒导致的,现在看来并不尽然。 只是怎么会中招呢? 是酒有问题吗? 李潜和他喝的是同一壶酒,断不该只有她喝了出事啊。 难道是酒杯? 苏漾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错,她只知道,背着她的人停了下来。 还不等她反应,那人将她卸下重重一丢,她急速的下坠,根本无力反抗,心中涌起绝望和悲痛,死亡这么快来临了吗? 谁能救救她! …… 御花园深处,越武帝离席之后,成群结队的少女少男们在嬉闹着,有彼此看得上眼的,则可以借此机会,一起赏月谈天。 沈随风本不想出来,留在宴席上,能够多看几眼苏漾,可在面前的小姑娘自报身份姓名后,他想了想还是应允了。 小姑娘很紧张,手帕被攥的皱巴巴的,她鼓足了勇气,低声询问:“沈公子…可听说了你我二人的婚约?” “听说了。”沈随风淡淡的道:“不过赵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是我父亲在慌张,在下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 他爹怕他的心还在苏漾身上,想趁早断了他的念想,所以在他醒过来的第二天,就张罗着找媒婆,和他找了几家姑娘。 其中一个就是眼前的赵如意。 “你…公子的意思是……您看不上我?”赵如意沉默半天,声线都是颤抖着的。 “非也,只是在下心中有人,故而不愿耽误赵姑娘,赵姑娘还是另寻良人吧。”沈随风拒绝的很明白,这也是跟她出来的目的。 赵如意长得很是淡雅,说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此刻泫然欲泣,颇有些娇弱美人的风姿。 沈随风都看在眼里,但他什么都没 做。 打定主意要拒绝,就要让对方彻底死心。 “为什么?”她问:“是…是因为苏漾吗?” “正是。”沈随风素来无波的脸上,染上些许笑意。 赵如意不解:“可她已经成亲了。” “那又如何?”沈随风蹙眉:“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赵姑娘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当断则断的道理,恕在下并不多陪。告辞。” 他懒得应付不在意的女人,和她们说话都是浪费时间。 沈随风阔步往回走,因着担心苏漾已经离开,所以脚底生风般,身边路过的宫女纷纷让开路,朝他行礼,他只淡淡颔首,并不停留。 没想到在长廊尽头的拐角处,他和一个心不在焉的宫女撞上了。 宫女拿着的东西也掉到地上,摔成两瓣,她这才回过神,见冲撞到贵人,先是求饶,后又想起什么,慌张的去捡碎掉的玉佩。 “慢着。”沈随风制止她,先她一步捡起玉佩,在看清样式之后,他声音冷下来:“她人呢?” 宫女头更低了,瑟缩着道:“回…回沈公子,奴婢不知您在说什么?” “拿着她的玉佩,不知道她在哪里?”沈随风一脚踹翻她,呵斥道:“带我过去!” 第347章 她失踪了 沈随风跟着宫女来到芳华宫,然后进到厢房里,并不见苏漾的踪影。 宫女吓的连连求饶,痛哭流涕道:“公子饶命…奴婢…奴婢只是瞧着王妃醉的厉害,一时鬼迷心窍,才顺走了王妃的玉佩,奴婢真不知道王妃去了哪里啊!” “主子的东西也是你能够随便拿的?”沈随风气的骂道:“手脚不干净的东西,等着领罚吧!” “奴婢知错…求公子饶过奴婢啊!” 沈随风没空听她哭泣,招了两个太监,押着宫女离开后,他急匆匆的往御花园跑。 若是苏漾酒醒了,自然会去找李潜。 若是李潜也不知道她的下落,那事情就麻烦了。 沈随风将玉佩收好放在怀里,很快来到花园,夜深了些许,人群散了些,他找到李潜的时候,李潜正在和李彻说话。 她身边并没有苏漾的影子!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沈随风,让李潜和李彻都望过来。 “何事如此慌张?”李彻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他对沈随风没什么印象,单看他的装扮,知晓是位权贵公子哥罢了。 沈随风匆匆行礼,迫不及待的问李潜:“王妃可曾回来过?” 一提到苏漾,李潜当即重 视起来,他像是猜到什么,站起来问:“她不见了?” “对!”沈随风肯定了他的猜测。 李潜暗骂了声,和李彻虚抱了拳,闷着头往外走,沈随风立刻跟上。 他们二人到了芳华宫,从正门进的时候,白昼还感到十分奇怪,问道:“王爷,咱们这就回府?那奴才去准备马车!” “回来!”李潜叫住他,问道:“可有人出入?” “没有。”白昼跟李潜的时间长,只消片刻,就明白过来,他立刻正了脸色道:“ 莫不是王妃……” 芳华宫共有三个门供人出入,白昼身为侍卫,不能进到宫院之内,只能守住其中一口。 李潜暗道糟糕,虽然有了准备,可进到屋子里,看到空落落的床,心狠狠的刺痛着。 “去找!” 从苏漾离开御花园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短短时间内,他们肯定跑不远。 李彻派人去禀告越武帝,而后调动守卫四下搜查,他安抚李潜:“本宫一定给你找到!” 李潜眼底的阴郁压不住,他点了点头,叫上白昼带上人,大步往外走。 “我也去找!”沈随风跟上来,和他四目相对,短暂停留后,他说道:“我往 东边找,你往西边。” 李潜点了点头。 在苏漾的事情上,他半分都不敢疏忽。 便是正常情况下,她不见了,都够他慌张的,更何况是在她喝醉的情况下。 李潜走着走着,回想着苏漾的表现,忽然停下来,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她的异常。 她何曾像条软骨蛇一样缠过他? 即便是二人在床笫最亲密之时,在她最沉醉最失去理智的时候,她都不会像今日那样,哪里都是绵软软的,仿佛长在他身上。 “这件事立刻就查,看是宫里谁做的,重点查贤妃和六公主。”李潜深吸口气,默默祈祷,希望苏漾能够安然无恙。 本该沉睡的夜晚,宫廷里异常热闹,越武帝得知苏漾不见的消息后,并没赶过来,只让太子尽全力搜查。 走动的士兵,分布在皇宫的每个角落,李潜自离开芳华宫,一路向东掘地三尺的搜查过去,都不见人影。 他这边的情况不乐观,向着西边寻找的沈随风,也毫无发现。 再往前走,就是冷宫,跟随他而来的士兵,面有难色的提醒他:“沈公子,冷宫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得进入。” 沈随 风面无表情,交代一名士兵去向太子征求进入,不多时,士兵回来,恭敬的朝着沈随风哈腰。 他挥挥手:“查!” 士兵们一跃而入。 沈随风不肯放过丝毫蛛丝马迹,他亲自跟了进去,这是座荒废已久的庭院,里面杂草丛生,入了秋,满地都是枯黄。 屋檐下的灯笼破碎不堪,摇摇欲坠,密集的蜘蛛网,在火光照耀下,令人作呕。 士兵们在宫殿里搜寻,他则到处转转。 这座宫殿面积很广,里里外外七八个院子,在路上时常能看到皑皑白骨,不知死了多少年。 越往里面走,那种阴森恐怖感越强烈。 他自问不信鬼神,然而肌肤上还是起了鸡皮疙瘩。 沈随风抿紧了唇,深吸口气,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 前面几个院子,都有士兵在搜查,他来到最后两个院子,第一个无从所获,这才推开最后一间院子的门。 吱呀的声音,在深夜里响起,只觉毛骨悚然。 蜘蛛结的网险些掉在头上,他侧身避开,快走几步,举着火把将房间里查了遍,准备离开的时候,注意到院中的枯井。 枯井周边都长有杂草,草向两边倾斜,显然有人踩踏 过,中间隐约可见一条小路来。 沈随风走近些,看的更仔细了。 枯井被人用盖子封上,盖子上积攒了厚重的灰尘,上面落着两三道指印。 沈随风一脚踹开井盖,铿然声响后,他举着火把往井底看。 这口井并不深,约莫刚刚十多米,然而当他望下去,光火只照亮几米深,井底模模糊糊一片混沌,看的并不真切。 沈随风打算去找士兵过来,照这情况,得放一个人下去看看。 他试着朝里面喊了声,猜想如果苏漾在的话,应该能够听到他。 没有人回应。 他转身往外走,突然从井底传来了嗷呜的狼叫声,沈随风脚步顿住,难以置信的回头。 井底有狼? “苏漾!”他重新踱回井边,朝着里面再度喊道。 结果仍旧一样,非但没人回应,井底的狼似乎被刺激到,嗷嗷叫的越发凶狠,时不时还伴随着几声汪汪的狗叫。 沈随风面色凝重,他意识到情况的危险,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女声,里面的惨叫撕心裂肺:“啊!” 是苏漾! 下面有狼还有狗,苏漾一人怎么可能应付! 情况危急,沈随风顾不得其他,纵身跳了下去! 第348章 捡条小命 井口逼仄,往深处坠便顿觉宽敞,沈随风下落速度极快,手中的火把被吹的噗噗作响,险些烧到了他飞扬的墨发。 他眉目凛然,专注盯着脚下。在快接近井底的时候,瞳孔骤然紧缩!几乎是瞬间的反应,卯足了劲儿脚上用力,一脚踢在了那头狼的脑袋上。 独狼受到攻击后,痛的嗷呜叫,声音环绕在井底,可怖又刺耳。 沈随风落地后,虚晃了下,旋即挡在一人一狼之间。 苏漾躺在地上,身下有血,不知是哪里受了伤,她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像是不省人事。 “苏漾!”沈随风叫道。 女人轻轻的低吟,紧跟着是急促的呼吸。 沈随风咬牙,他向后退几步,距离苏漾更近,张开手臂,警惕的留意着身前的狼。 这只狼体型稍大,身体紧凑,有着很厚的被毛,通体漆黑偶有白色,一双幽蓝的眼睛,冷冰冰的盯着他们,凶狠毕现。 沈随风往它后面看了眼,并没有找到狗的影子。 他分明听见了汪汪狗叫声…… 沈随风蹙眉,心下不敢放松,双方陷入僵持。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制服一直成狼,况且眼前这只狼,看起来怪怪的,在某个瞬间,他也分不清究竟是 狼还是狗,或者是狼狗? 苏漾还在低低的叫着,他偏头去看她,井底的些许动静,都清晰的传到了耳膜,他立刻回头,见那条狼离他近了些。 他恶狠狠的盯着它,知道面对这种生物,最忌讳的是露出怯意。 果不其然,那家伙被他吓到了般,夹着尾巴又重回原位。 沈随风后退至苏漾身边,飞速查看她的伤势,地上一大摊子的血,根据她躺着的位置,似是伤到了腰。 那群士兵什么时候才能搜到这里! 他心下焦急,就在这时,那只畜生弓着腰身再度往前凑了凑,他低呵了声,它忽然汪的叫了声。 “……” 这东西到底是狼还是狗? 沈随风倒希望这是条狗,狼和狗凶狠程度不一样,战斗力也不是一个水平,他正思索着,瞧见那畜生又靠近了些。 “喝!” “汪汪!汪汪汪汪!”畜生叫着往前,两条前腿在地上拍打几下,然后张嘴咬过来! 它躲过沈随风,朝着苏漾而去! 沈随风目露杀意,侧身甩推狠踹在它身上,它跌倒在地滑出去一段距离,翻身起来,又闷着头龇着牙,叫嚣着朝他狂奔而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躲闪着,始终拦在苏漾身前,终 于抓住一个时机,将火把照着畜生的前腿狠狠敲过去,畜生嗷呜一声,轰然倒地。 打断你的腿,你再嚣张试试! 那只畜生倒在地上,呜呜汪汪的叫着,沈随风瞪了它一眼,没了它的威胁,他终于可以好好检查苏漾的伤势。 他将火把靠墙放着,托起苏漾,她脸色比先前更白了些,像是没有呼吸,他吓的手抖,在感觉到肌肤仍温热之际,有种想哭的冲动。 苏漾的右后腰受伤了,鲜血湿淋淋黏糊糊的,仍慢慢的往外流着,在水蓝色的衣服上,格外的刺眼。 他撕下布条,简单的给她包扎过后,开始冲着井口呼叫。 没多大会,士兵的脚步声传来,他立刻大喊在井里,士兵意外,确认是沈随风和失踪的七王妃后,忙不迭去跟李潜和李彻报信。 李潜赶过来的时候,沈随风和苏漾已经被士兵们拉了上来。 人群自动让开,他走过去将苏漾抱起,颤抖着手给她搭上披风。 沈随风道:“在井底发现的她,是被人扔下来的,她流了很多血,许是伤到了腰。另外,她状态不太对。” 李潜刚才抱她时,就注意到伤口被人简单处理过,知晓是沈随风做的,他感激的冲他道谢。 沈随风失笑:“不必。王爷不如好好查查,是谁下的手。” 堂堂王妃,在自诩安全的宫里,在中秋宴会旁边的宫殿里,都能被人带走,甚至扔至冷宫枯井之中险些丧命,这是莫大的嘲讽! “宫中守卫有待加强!”李彻冷着脸道:“这件事本宫必要细查,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李潜眼下只担心苏漾的伤势,无心同李彻寒暄,他什么都没说,行礼告辞后,抱着苏漾健步如飞。 “快!”怀里的人似乎越来越冷,在他怀里狠狠的颤抖,李潜咬牙催促:“白昼,再快些!” “是!” 柳离岸得了信儿,早早的侯在房间,苏漾刚被抱回来,他立刻诊脉检查伤势。 “如何?”李潜嘴唇轻抖着,只有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么害怕。 他紧攥着手,指尖还残留着属于她的血的粘稠,然而凉意不可遏制的从脚底往上窜,冻的他不能思考。 柳离岸神色严肃:“从脉象上看,是中了毒。” “什么毒!” 柳离岸暂未作答,他取出银针,在苏漾指尖上扎了下,鲜血流出来,他取了几滴血放置碗中,片刻钟颜色变的更深了。 他检查她的舌苔眼睛,眼尖的在她指缝里发现了些 灰尘,和衣袖上残留的灰尘似乎一样,他顿起直觉,用帕子将那些灰收集起来。 “这是什么?”李潜询问。 柳离岸盯着看了许久,才抬起头回答:“十香软骨散。这是种烈性毒药,只要这些粉末沾染上皮肤,便会中毒,中毒者会浑身绵软无力,起初症状较轻,而后便只能卧床,到最后进食如厕都不能自控,如此下来,必死无疑。” “有解药吗?”李潜不关心别的,只问最关键的问题。她不会死,他怎么可能让她死。 柳离岸被男人身上的冷冽气息骇到,忙说:“王爷不必担忧,是有解药的,不过需要配制,等我给王妃处理好伤口,便立刻着手。” 他补充道:“先前商神医在府上的时候,我曾向他拜师,这解药的法子是他告诉我的,王妃绝对会没事的!” 李潜就知道,他的夫人是那么好的女子,上天怎么可能不垂怜她! “好。”他声线仍是颤着的,上前将昏睡的她碎发撩到一旁:“好……” 苏漾腰上伤的可不轻! 后腰并非被石头磕碰,而是被人用剑刺穿,怪不得会流这么多的血,从刺入的方向来看,当时应该是苏漾挣扎,才没有伤到要害。 她捡了条命回来! 第349章 要变天了 苏漾出了一身的冷汗,额上的乌发都被汗水沾湿,李潜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耐心给她擦拭。 柳离岸说这是正常现象,腰上的伤十分凶险,那么深的刀口,常人疼死过去都有,她算是能忍痛的。 “她一直都能忍。” 十岁离开京城待在军营里,他在她身上看到过很多伤疤,每一道都昭示着荣耀,也昭示着她曾经咬牙忍痛的过去。 李潜无声叹气,转身去换了湿毛巾。回到床边时,着实愣了愣。 她睡得不稳,脸色惨白,紧咬着唇,似乎是做了噩梦,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 “夫人。”他担忧的道,苏漾自然不会给予任何回应,她情绪更激动,身子开始轻轻的颤,没有血色的唇被咬的通红。 李潜将毛巾放到一旁,轻轻掰开她的唇,再咬下去,唇片都要被咬破了,他的手指刚送上来,苏漾便狠狠的咬住了。 他一怔,没有收回来。 她一定很疼…… 被咬着的手指,能感觉到她齿关在打颤,没多久,就出了血,将她的唇染的鲜红,平添几分媚色。 李潜轻擦她的汗,低声安抚着她,她在昏睡中的情绪,缓缓平复下来,咬着他手指的牙齿,也松了许多。 柳离岸进来送熬制好的解药时,不经意看到李潜的手 指,惊讶道:“王爷,您这是怎么弄的?我给您包扎包扎。” “不必。”李潜说:“把药给我吧。” “这是解药。”柳离岸道:“解药总共有三剂,分三次服用,这是第一剂,三日后,是第二剂,又五日,便是最后一剂。”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李潜问。 “看具体情况,伤口不感染的话,两日后应便能醒了。” 苏漾果然昏睡了两日。 这两日里,不少人都来询问关心过她的伤势。 因着是在宫里出的事,越武帝亲自派了人来慰问,并表示已经让李彻去调查这件事,言辞间让李潜放心。 李潜毕恭毕敬的叩谢圣恩,一副异常感动的样子,等人刚走,毫不掩饰他的讥讽,冷冷的笑出声。 “等着他们去查,得到猴年马月,他心里真不知道是谁搞的鬼?恐怕乐见其成吧!白昼,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白昼忙道:“正如王爷猜测的那般,是贤妃做的小动作,她差人把王妃掳走,那人已经招了,本来是想把王妃带出皇宫,找个地方杀掉埋了,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没想到,那么快就有人发现王妃不见了,情急之下,才将王妃丢进枯井里。” “去给许大人递句话,告诉他,不是我不给他面子 ,是贤妃碰了本王的命。” “是。” 李潜皱眉:“下毒的事情查出来了吗?” 苏漾如果不是中了十香软骨散,依照她的实力,对付那些妄图对她下手的人,绰绰有余。 “查出来了。”白昼看了眼李潜:“是位意料之外的人物。” “谁?” “赵如意。赵大人的嫡女。” “谁?”李潜知道赵大人,但不知他嫡女是谁:“那是什么货色,也敢对本王的女人下手?赵大人什么时候跟贤妃搅和到一起了?” “是赵大人的嫡女和贤妃有点关系。” 白昼将沈随风和赵如意的婚约讲了讲,李潜就懂了:“沈大人想法是好的,夫人既然已经嫁给我了,是应该再另寻女子给沈随风做妻子,省得他天天胡思乱想,只不过沈大人眼光却不好。” “主子打算拿赵如意怎么办?” “她没本事俘住男人的心,凭什么把火气撒到本王夫人身上?”李潜笑着,口吻却很沉:“既然这么想嫁人,那本王就成全她。” 白昼有种不祥的预感:“主子您吩咐。” “朱鹤大人的次子朱洗元,一表人才,赵姑娘配他正合适,把她送到他床上去。” 白昼头皮发麻,朱洗元是个混球,更重要的是在那件事上有怪癖,赵如意送过去 ,一辈子有的是好日子了。 可这能怪谁? 要怪就怪她自个儿不长眼,惹苏漾之前不知道先打听打听李潜吗? 六年前还是少年的李潜,便被文武百官所忌惮,她一个小姑娘家,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至于贤妃那边,看来得敲打敲打她了,不让她知道本王的厉害,她以为谁都是个软柿子。” 赵如意的事情,第二天就闹大了,她明明记得睡觉前是在自己屋子里的,怎么醒来后身边多出来个光着身子的男人! 赵如意哭闹着大喊着,赵大人听闻了事情,就冲到了朱鹤府上,朱鹤可不畏惧赵大人,朱洗元更是一口咬定,是赵如意来找他的。 两家吵得不可开交,后来有人给赵大人传了句话,他脸色瞬间变了,而朱鹤冷笑,趁机提出让朱洗元娶了赵如意,这件事才算平息。 赵如意自然不肯嫁,寻死觅活要跳河,被赵大人带回家,一个巴掌抽的她满脸鲜血。 “你落到这种地步,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不去招惹不该惹的人,你就还是赵家大小姐!”赵大人又气又怕,他只要想到此事出自那头恶狼的手,就不敢有任何的忤逆:“都是你活该!现在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想死?没那么容易!他不发 话让你死,你死都死不了!” “谁!是谁要害我!”赵如意发髻乱了,疯疯癫癫的道:“我招惹了谁!” “你给谁下毒了?你忘了?” 赵如意一顿,登时只张着嘴不出声。 怎么…怎么会? 明明下毒做的那么隐秘,怎么还会被人发现! 是李潜对她的报复吗? “不行!我不能嫁给朱洗元!我不嫁!那件事是贤妃娘娘让我做的!我要去求贤妃娘娘!她一定能救我的!” 赵如意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摇晃着往外跑,被赵大人拉住后,又甩了一巴掌:“贤妃现在都自顾不暇!来人啊!把小姐给我关起来!不到大婚,不准放出来!” “不!” 赵大人根本不听,一挥手,人就被带走了。 他颓然无力的坐下来,狠狠的揉了揉眉心。 并非是他狠心,而是李潜惹不起。 赵如意若是嫁了,这件事就到她为止,牺牲一个她,保住整个赵家,她要是不嫁,赵家也得遭殃。 做什么要去招惹李潜呢? 他从来就是头狼,之前是,现在更是。 他回京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可他积累起来的势力,甚至有些十几年苦心经营的都不如他! 赵大人不算聪明的,然而在这一时刻,他蓦地觉得,京城似乎要变天了。 第350章 如果他还活着 李潜期待着苏漾早日醒来,而此刻皇宫里的众人,却都暗暗祈祷,苏漾最好就这样没了。 “这次是苏漾,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李潜?”周声晚看着宫殿中央的李彻,不满的问道:“你到底能不能解决他?” “孩儿有把握!”李彻低头回答。 他日夜跟在越武帝身边,时常细致的观察,当然能够看得出来,他对李潜越来越忌惮,大有除之而后快的架势。 越武帝虽然上了年纪,可他对皇位的渴望,依然很热切,所以十分厌恶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意图争夺皇位的行为。 李彻自当上太子之后,因为有先太子李知的前车之鉴,行事都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当引起越武帝的猜忌。 这些日子他有意的提拔李潜,在越武帝跟前盛赞李潜,并让跟随他的百官在私下呈上的奏折里,也对李潜诸多吹捧,越武帝面上不显,恐怕在心中早有不满,不然的话,这次贤妃对苏漾的小手段,连他都看得出来,越武帝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知道,而且非常清楚,但仍揣着明白装糊涂,顺水推舟,想以此来敲打李潜罢了。 事情在朝着他意料之中的方向发展。 越武帝对李潜有了猜忌,只要他在适当的时候,加点柴让火 烧的更旺,就能将李潜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苏漾受伤是好事,死了更是好事,她一死,不用他刺激,李潜就会将所有的怒火,转移到宫里。到时候难免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 越武帝本就对他不满,等他犯了错,更不会手下留情。 李彻越来越佩服自己,他将所有人都算计的清清楚楚,恐怕他们都不知道,于他而言,只是一颗颗好用的有价值的棋子罢了。 他知道外面对他是怎么评价的。 说他过于敦厚,过于温润,过于仁善,加上能力一般,就算将来继承大统,也不过是位无功无过的帝王。 李彻不想辩解。 既然他们愿意那么认为,他便表现出那样的敦厚温润仁善,来将真正的自己藏起来,这样才会得到支持。 渐渐的,他喜欢穿着这层伪装,将所有人操纵与股掌之中。 贤妃对苏漾的下手,在他意料之中,他甚至贴切的将十香软骨散差人送到她手上,不然苏漾那样的身手,怎么可能轻易就擒? 李彻越想越觉得狂妄,忍不住想放声大笑,可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道怒喝,让他迅速回到现实。 “我不听这些!我就想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李潜才会死!”周声晚烦躁的打断他:“废物! 都是废物!老九也是个不中用的!本以为坐山观虎斗,让李融和李潜斗的两败俱伤!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呵呵!李融这个猪脑子,这个蠢货!最蠢的是你!你这个窝囊废!” 李彻低低的啧了声。 他差点忘了,哪怕他布下天大的局,做出天大的成就,他的母后永远不会称赞他一句。 在她眼里,他就是废物,就是提不起的阿斗,就是让她丢脸永远无法让她满意的窝囊废。 真要论废物蠢货,李瞳比他更甚,然而周声晚待李瞳,竟比他要温和千百倍。 难道就因为他是太子,所以对他的要求就格外严格,严格到没有一点人情味儿吗? 李彻从小就渴望母后的关怀,盼了二十多年,仍旧一无所获。 有时候周声晚对他的责骂侮辱,让他隐约恍惚中觉得,自己并不是她的孩子,而仅仅是她得到权力的一个工具!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任凭着周声晚发泄,等她渐渐平复下来,才躬身道:“母后息怒,孩儿有安排!” 不说还好,一说周声晚险些跳起来。 息怒息怒! 一天到晚就知道让她息怒! 做别的事情不在行,让她息怒倒是没忘记! 他有本事就现在去把李潜给杀了,省的让她担惊受 怕,日夜难安! 周声晚一口气上不来,面对着这样窝囊的李彻,她万分想念那个孩子! 如果自己的儿子还活着,一定很聪明伶俐,放眼天下,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 区区李潜是什么东西? 还不够资格给他提鞋! 她想到了那个风雨交织的夜晚,想到了龙安寺那张冰冷的硬板床,想到了出生时就断气的小小儿子,想到了他那张像极了越武帝的小脸。 如果他还活着…… 周声晚的心狠狠痛起来。 越是想念她的儿子,就越是对李彻不满。 当初没有选择,要是让越武帝知道,她生了个死胎,那么她的宠爱和地位,都会大打折扣,不得已之下,她才将别人生下的儿子抱到身边。 本以为这十几年悉心培养,能够让他成为最出色的皇子,可她忘了,贱民就是贱民,贱民生下来的低贱儿子血液里都是劣等的。 李彻就是个笨蛋,就是个蠢货,就是个废物,做什么都做不好,还处处要让她点拨,让她为他筹谋! 偏偏她就算殚精竭虑的为他做打算,他还是扶不起来的废物! 这怎么能让她不生气不愤怒不想念她自己的孩子呢? “我不管你什么安排!”周声晚语气伤感,骤然颓败许多,她捏着眉 心道:“李潜必须死,你父皇身体好像不如从前了,前些日子他召见了太医,秘密说了许久,内容本宫竟然打听不出来,本宫猜测着,兴许和他的健康有关。” “父皇怎么了?”李彻好奇,周声晚说的这些,他并不知道,想来也是越武帝故意瞒着的。 周声晚没理会他,继续道:“若是本宫猜测是真的,那么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除掉李潜,继位才能有更大把握。” 贤妃不足为惧,德妃长年吃斋念佛,不关心外面的事情,后宫她一人坐大,到时候完全可以操控局面。 至于其他的成年皇子里,老五带兵在外,老八醉心教育,就算宫里有动荡,一时半会都赶不回来,等回来时,李彻已经即位。 眼下最让人头疼的就是李潜。 周声晚捏捏眉心:“明的行不通,就用暗的。本宫拨给你一部分人,都是绝顶的暗杀高手,希望这次你别让我失望。” 她对李彻再不满,又能怎么样? 养了这么多年,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是她后半辈子荣华富贵的指望,明知他不中用,还得硬着头皮扶下去。 等他当了皇帝,她要把李瞳召回来,李瞳才是自己的亲儿子,她一点都不忍心他在外吃苦受罪。 第351章 暗中角力 李彻从周声晚那处出来,一路飞奔回到了东宫。 他找了人询问越武帝如今的身体状况,那人是在皇帝身边当差,伺候皇帝起居的,被问及对此很是茫然,显然并不知情。 越是不知情,李彻越是相信。 周声晚的消息不可能空穴来风,她能在宫中坐到皇后的位置,自有她强大且厉害的消息网。 越武帝瞒着众人召见御医,且不透露任何风声,此事本身就很可疑。 他的身体,很大可能已经出了问题! 李彻有些紧张,还有些激动,就像周声晚分析的那样,他得抓紧时间,得把李潜制服了。 李潜是个潜在的炸弹,他一日不死,谁的皇位都坐不安分。 他和他共事的这几个月里,对他有多大的能力,心知肚明,更可怕的是,这样一个有能力的人,十分敬业且豁的出去,有些跟随他多年的大臣,在和李潜相处过后,言辞之中对李潜的赞誉不绝于口。 李彻本打算收服李潜,让他为自己所用,明着暗着提醒了几次,都得不到回应,他就明白了李潜的选择。 既然他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只能毁了他。 “你先下去吧。”李彻吩咐太监道:“最近父皇有什么动静,一定要事无巨细的都告诉本宫。” “是。”小太监年纪还小,被他身上骇然的气 质所吓到,点头哈腰的道。 他一走,李彻又叫来贴身侍卫流星,问起有关于十香软骨散的事情。 流星答道:“殿下请放心,贤妃娘娘到现在还不知是我们给她的,只以为是手下人千辛万苦找来的。” “把那个手下杀了。”李彻搓揉着手指,说的漫不经心,口吻里带着的寒意却让人下意识抬头,他神色不变:“斩草要除根。” 把这件事的经手人员都杀了,就算李潜要查,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享受的是,出其不意的给李潜来致命一击,而不是打草惊蛇,让李潜对他有所防备。 “是。” “贤妃那里如何?” “一切正常。七王妃还未苏醒,那个商神医去了北疆还没回来,就算赶回来,七王妃也已经死透了。所以眼下李潜正为苏漾担忧不已,听五行说,李潜茶饭不思,日夜守在床边,只关注着苏漾,对其他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流星缓缓的道。 李彻笑了,点头称赞:“五行这回做的不错。” 五行自打从烤串铺子跑出来之后,就东躲西藏的,生怕被李潜抓住问罪,最初一段时间,李潜追的紧,他就只能藏在狗窝里面,和狗抢着吃东西,后来李潜追的送了些,他才来太子府通风报信,得以庇护。 他是不能再打探李潜的消息了 ,身份已经暴露,所以又想了个法子,买通之前和他相熟的下人,叫那人传递李潜的动静。 这么做了两个多月,神不知鬼不觉,到现在都没被发现。 “五行做的固然可以,但要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殿下您布局高明。”流星吹捧道。 李彻不以为意的哼笑了声,慢悠悠的道:“那咱们就坐等好戏吧。” 他在等,许巧嫣也在等,他们都在等着李潜的应对。 她其实不是有野心的女人,不然也不会进宫以来,始终供周皇后差遣。 要不是为了李融,她断然不敢冒着和李潜作对的风险,对苏漾下手。 下完手之后,她很害怕,害怕被李潜发现,害怕李潜的报复,可她又心里存着侥幸,自以为聪明的想,她做的那么隐秘,李潜不会发现的。 那个把苏漾背走的侍卫,已经拿了钱远走他乡暂避风头,当天就出了京城,肯定不会被李潜抓住。 至于赵如意,做的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当时御花园那么多人,真要查起来,可是浩大的工程。 许巧嫣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没曾想就收到了赵如意嫁给朱洗元的消息。 她心中不踏实。 她需要一个人给苏漾下毒,听人说赵如意因着被沈随风拒绝了婚约,曾在私下里表达过对苏漾的憎恨之情。 她便差人将 赵如意召进宫,和她谈了一笔合作。 合作完成之后,她会帮助赵如意,嫁给沈随风。 许巧嫣本打算在李融回京一事尘埃落定后,再安排赵如意,谁知道,她就这么嫁人了? “怎么回事?”她让人去打听:“快去问问。” 当回来的人跟她讲了来龙去脉后,她心中的不解更甚,整件事情看着像是意外,可哪有这么巧合的意外? “李潜不是整天待在府上,在床边照顾苏漾吗?不是说他悲痛欲绝,颓然不振吗?”许巧嫣头疼不已。 看着素来温婉端庄的贤妃娘娘,此刻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模样,整个宫殿的人都不敢大喘气。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声中,从殿门外匆忙走进来一个小太监。 他扯着尖细的嗓子,拉长声音道:“报——” “什么事?!”许巧嫣心烦意乱。 小太监刚在许含大人那里受了气,又被贵妃吼得头脑发昏,哆嗦着道:“许……许大人来了!” 许巧嫣一下子站起来,脑子转的飞快,她的兄长在中秋宴会上,应该就生她的气了,现在是过来问罪的。 她怕死许含了,第一反应就是:“去!去告诉他!不见!就说本宫身体不适!” “我怎么瞧着娘娘精神很好!”许含率步走来,他身后跟着一群拿他无可奈何的宫人, 许巧嫣脸色一僵,又听他道:“娘娘如今是长了本事,连兄长都敢拒之门外了,怎么,下官现在闯进来,娘娘是不是要骂一句放肆?” 许巧嫣抖着嘴唇,她让所有宫人都退下,才深吸口气,笑着对许含道:“兄长说笑了,只是不知道,您如此慌张,是有什么事吗?” “娘娘要遭殃了,下官先来通知您一声。”许含冷笑连连:“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就应该想好后路。” “兄长此话何意?” “这句兄长,下官可担不起。”许含阴阳怪气的哼笑:“你和赵如意做的那些事,当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赵如意没逃过,你觉得你能逃得过?” 许巧嫣心中一怔,她有些接受不了的轻晃了身子,果然……果然,赵如意那件事是故意为之的! “是…是李潜吗?”她注意到许含寒凉目光,狠狠打了个哆嗦,突然朝许含跪下:“兄长!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救我!” 许含摇摇头,看都没看她的往外走:“当初我说的话,你不听,现在就不该舔着脸来找我救你。” “可我们是一家人啊!兄长!你不能不管我啊!”许巧嫣拽着他的裤脚,不让他走,可怜巴巴的道:“难道真的拿李潜没有办法吗?你若是不管我,我就去求皇上!皇上一定能治得了李潜的!” 第352章 一份大礼 许含像是听到了笑话般,他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许巧嫣,声音越是温和,气息越是骇人。 许巧嫣下意识的往后缩。 许含不以为然的扬了扬眉:“你说什么?要去跟皇上告状?皇上要是能够治得了,还会留他到现在?” 起初不在意,认为是个小喽喽,当意识到他是个狠角色时,再想动手,已经晚了。 明面上自然不能动手,背地里派出的人,都铩羽而归。 李潜的那座王府,宛如铜墙铁壁一般,看似谁都能闯进去,实际上谁都进不去,更探求不到任何的消息。 李潜手下似乎有一些身怀异能绝技的高人,许含曾经派人过去视察过,回来的人跟他说,李潜府上摆了八卦阵,进去了就很难出来。 这六年来,当京城的各个皇子们,在优哉游哉的过日子时,他早就一步步的谋划好了今时今日。 许含后来又偷偷派人去查,他在流放之地都做过什么,得到的情报更是震惊。 许巧嫣哆嗦着嘴巴,难以置信的道:“他……他怎么会是这样?” “他在宫里也有人相助,总之,他的实力不可小觑,你既然惹了他,就该做好觉悟。” “我不……我怎么能甘心!我的皇儿!我的融儿!难道真的要让他在外流放三年吗?苏漾如果不拦我的路,我又岂会对她动手?” “休要执迷不悟!”许含咬牙骂道:“ 我看你是没救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胡来,不仅李融没救了,李以也得死,我还有其他兄长,整个许家都要为你陪葬!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做糊涂事!” 许巧嫣只呜呜的哭。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娘亲,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啊! 许含来过的第二天,许巧嫣收到了一封来信,是她派去跟随李融,传递李融那边情况的人送来的。 她急急忙忙打开,然而在看完上面的内容之后,她两腿一软,踉跄着朝后面倒去。 宫女们见状,惊呼着迎上来:“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许巧嫣抖得厉害,被宫女们搀扶到床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宫女们吓坏了,有人要跑出去请太医,到门口时,被许巧嫣哭着叫了回来。 她哭的很凄厉,紧紧的抱着那封信。 怎么会…… 怎么会好端端的出事。 李融被流放,这些日子都相安无事,为什么就在这两天,恰好被马踩踏,从山上滚了下来! 信上说他至今昏迷不醒,虽没有生命危险,但他脑子受了伤,还不知道会不会变傻! 许巧嫣顾不上形象,高声嚎啕。 是李潜做的吗? 是他下手的是吗! 许巧嫣没想到他的手那么长,竟然都能伸到那么远的地方! “去!”她冷静下来,想到了许含,直觉告诉她,许含和李潜有来往,她要找许含,她要 问问李潜想做什么,他想要李融的命吗! 宫女不知所措,面对着这样失控的娘娘,还是十几年来第一次。 “去找许大人,请他进宫!就说我出事了!” 许含来的很快,他进门看到许巧嫣的样子,就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许巧嫣把信件拿给他看,他看完后,倒是要镇定很多。 “你该庆幸苏漾没有死,他才对李融手下留情,要是苏漾死了,现在你收到的就是李融的死讯。”许含看得开。 “真是他做的?” “不然呢?”许含反问:“你要是听劝,我就最后一遍告诉你,老老实实的,别再想着李融的事情,你做的越多,他死的越快。” “兄长……是不是我只要照你说的做,融儿就不会有事。”许巧嫣现在不敢想那么多了,和李融的生死相比,流放又算的了什么,她舌头因为紧张而打着结:“是吗?”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许含看到她吓坏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低声安抚,声音也软下来几分:“融儿的事情,我会尽快安排,但你千万不要再轻举妄动。我最近总觉得不踏实,后宫里面的事情你也不要多参与了,最好抱病在身,我知道你和皇后向来有交情,” 许含说到这里,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总之,最近你就待在你的宫里,不要问不要说不要掺和。知道了吗?” 许 巧嫣愣愣的点了点头,主要是许含的表情过于严肃,让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过了中秋节之后,天气越来越凉,这天晨起,李潜意外的发现,窗沿上结了层薄薄的霜。 他起来洗漱过后,又给苏漾擦洗身子。 她昏睡了整整七天了。 柳离岸说她会在第二天醒来,那天他寸步不离,结果在晚上的时候,她的确醒了过来,然而只喝了口水,李潜来不及询问她感觉怎么样,她就又睡着了。 他问柳离岸是怎么回事,柳离岸说是中毒所引起的。 “即便是醒着,可夫人连呼吸都费力气,身体情况并不允许和王爷您说话。” 平日里看到她皱眉头,他就心疼的不得了,更何况生龙活虎的她毫无生机的躺在床上,李潜心都要碎了。 他心情不好,招惹他的人,就别想好过。 解决赵如意,并未让他畅快,他只是觉得她活该,解决李融,他也感觉不到快乐,要不是许巧嫣的动作,动李融他都觉得跌份。 他本想动许巧嫣的,还是许含来求情,他才给了她个面子。 中秋节欺负过苏漾的人,几乎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眼下只剩一个人没解决,那就是十香软骨散是从哪里来的。 李潜这么想着,忽然他惊讶的僵住了动作,忙回过神来看苏漾。 刚才他给她擦手,掌心被轻挠了一下。 他对上双黑亮的眼睛,小女 人仰着美丽的小脸蛋,正朝着他甜甜的笑。 那一瞬间,包裹在他周身的所有阴霾和沉郁都消失不见,他坏坏的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的起身。 苏漾歪着头看他。 之只见男人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站起来后,忽然倾身朝她压下来。 他舔了舔唇,随后吻了过来。 苏漾想躲来不及,只能仰着头承受,她意外他只是贴了上来,唇都是轻轻颤抖着的。 她眸色沉了沉。 在她昏迷的这些天,他应该也没睡个好觉,她睁着眼睛看他,男人近在咫尺,她轻易就看到了他的黑眼圈和疲惫。 她伸出舌尖,在他唇上飞快一扫,又缩了回来。 感觉到她鲜活,李潜有种落泪的冲动。 他调整好情绪,才起身,他问她饿不饿,苏漾点头,于是他叫人送来了饭菜,一勺一勺的喂她吃。 等苏漾吃完,没多久就又乏了,身上的毒还没完全解掉,她觉得疲惫是正常的。 柳离岸给她诊脉过后,确认没有大碍,李潜才让圆缺过来守着,他则领着白昼去了书房。 “毒药的来源查清了吗?” “查到了。”白昼上前,轻轻吐出两个字。 李潜沉默片刻,忽而嗤笑了声,不知死活的东西,他没找他的麻烦,他倒上赶着送死。 “之前的计划开始实施吧,给他送份大礼。”他端起茶杯吹了口气:“本王没耐心了。” 第353章 扶他上位 苏漾醒过来的消息,让王府变得十分热闹,圆缺和沉香给祠堂里上了香之后,才张罗着下人们洒扫庭院,以将晦气赶走。 白昼去苏府跑了趟,将消息亲自报给苏震东。 苏震东闻言兴奋极了,顾不得什么礼仪,迫不及待的跟着他一并回了王府。 李潜忙恭敬的去迎接。 因着他让苏漾受了伤,苏震东没给他好脸色,只淡淡的一瞥后,便率直走在前面。 李潜低声失笑,心里并没有不舒坦。 这天下除了他,还有人将她真心实意的放在心上,这让他感到欣慰,也为她感到高兴。 苏漾后来睡的不踏实,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粘在身上,令她睡的更不舒坦,索性就醒了。 沉香正陪着她说话,就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均不约而同的看过去,进来的是圆缺,她蹦蹦跳跳道:“王妃,老爷来看您了!还有夫人,哦,还有二公子!他也跟着来了!” 实际上要不是苏震东下了命令,她那五个嫂嫂也要一并跟过来。 “快扶我起来。”苏漾激动的道:“爹爹娘亲一定是担心了,圆缺,你瞧我现在气色如何?要不要再上些粉?” 苏漾的心思,有时候说细腻也细腻,她知 晓自己昏迷许久,也猜到父母这些日子很担忧,所以便想着做些什么,让他们放心些。 沉香莞尔:“我伺候夫人上些淡妆。” 她刚刚醒过来,气色的确不太好。 苏震东和何鱼诺不能陪在身边,给他们看到此刻的自己,只是徒增烦恼。 圆缺在外面拦着一群人,说苏漾在穿衣装扮,房间里沉香动作迅速,原本病恹恹的人,经她的手之后,添了许多柔弱的美感。 苏漾满意了,朝沉香吩咐:“好了,让爹爹和阿娘进来吧。” 圆缺得了吩咐,笑呵呵的打开门:“老爷,夫人,二公子,您们请进,刚才小姐还同奴婢念叨着你们呢,您们便来了,她得知后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啊,夫人,注意脚下,小心门槛呢!” 何鱼诺扶着她的胳膊,一行人来到房间。 苏漾靠坐在床上,脸上笑盈盈的,望着他们开口:“阿爹,娘亲!二哥!让你们担忧了!对…对不起!” “你这傻丫头!做父母的,便是你平日无病无灾,都要为你担忧,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何鱼诺红了眼圈,她走过来坐在身边,看着虚弱的女儿,鼻头一酸,眼泪便又掉了下来:“你啊!从小就没让我省心,长大还是这 样!谁知道去参加个中秋宴,便能遭此横祸!” “娘亲!别哭了呀,女儿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苏漾见不得她落泪,忙用手帕给她擦拭,一边擦一边低声哄着。 母女两个絮絮低语了半天,仍不见停下来。 苏震东在旁看了许久,观苏漾虽然脸色憔悴,但精气神还算不错,猜想应该是无事了。 “女儿刚醒过来,你别总拉着她说话,让她多歇歇,等彻底好了,再说也不迟!”苏震东对何鱼诺道。 何鱼诺被苏震东说了通,心里不快,扭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当再次看向苏漾时,却笑眯眯的叮嘱她好好休息。 “你爹爹说的没错,等你好了,咱们娘俩再多说话。” 苏漾歪着头笑笑,答应了下来。 苏择自打来了之后,还没跟是苏漾说上话,见好不容易得了空隙,阔步上前飞速的说了几句。 主要内容无非是是让她好好歇着,想吃什么就让圆缺去买,千万别委屈自己之类的。 “二哥!”苏漾笑:“有王爷在,哪能委屈我啊?” “是是是。”苏择对李潜是很欣赏的,虽然他的确一开始看不上残疾的李潜,不过经过接触后,彻底被他收服了:“有王爷在,是委屈不了你 ,对了,你知道吗?” 苏震东二人和李潜去外面说话去了,苏择便小声的道:“这次陷害你的事情,跟宫里有关。” 苏漾眼神凉下来:“知道。” “不过王爷已经处理过了,这事儿你就别插手了。”苏择挠了挠头,几次欲言又止。 苏漾留意到他纠结的表情,拧着眉问道:“二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这表情,看的我都难受。” “漾啊!”苏择叹了口气:“我就不瞒着你了,皇上对咱们苏家历来有猜忌,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 “多年来皇上想召父亲回京,无非就是想对咱们苏家下手,这回父亲回京时,带了十万精兵,就驻扎在城外,想必彻底激怒了皇上,皇上虽然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恐怕接下来的一两年,我们的日子更难过了!”苏择忧愁的道。 “你的意思是……”苏漾心中有了某个猜测,不由得捏紧了手指。 苏择把话挑明了:“父亲跟我说,皇上若是动手,绝对会斩草除根,谁都逃不过,他说自己死倒是无所谓,就是不舍得咱们这些做儿女的,苏家氏族和门生近千口子的人,都要因此受到牵连拖累,实在不是他愿意看 到的。” “父亲当如何?” “一时半会也闹不起来,父亲打算……扶某个皇子上位。” “扶谁?”苏漾蹙眉。 苏择指了指外面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苏漾不赞同的道:“他无心大位,我先前问过他。” “那这事麻烦了。”苏择捏了捏眉心:“他是最好的选择,但如果他不想的话……罢了,这件事不着急,还得从长计议,皇上现在虽然将苏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过他并不敢轻举妄动,实力的悬殊,让他只会保持现状。” 苏漾点了点头,忧愁渐渐浮上心头,忽然她说:“不过,恐怕他并不会一直甘于保持现状。” “此事二哥就是同你说说,让你心里有所准备,你一姑娘家,既然嫁了王爷,就好好的做你的王妃,这些事交给男人来发愁就行了!” “嘁!”苏漾嗤声:“二哥这是看不起我们女子了?你可小心点,放眼大越的天下,可是有一半都是姑娘家呢!” “漾啊,可别给你哥乱盖罪名!”苏择摆手为自己澄清:“二哥的意思是,这种小事,根本不劳您费心!让小的们来就可以了!” 苏漾被哄得哈哈大笑,乐的眉飞色舞,笑骂了几声算他识相,才放苏择离开。 第354章 睡错了人 苏震东当天就离开了京城。 他本来应该在中秋宴结束就离开的,偏巧苏漾出了事情,一来担心,二来想给苏漾出气,就硬是多留了十来天。 这十来天,足够让越武帝如坐针毡。 他曾约他进宫喝茶,言辞间都是对他的称赞,暗含的意思则是催促他赶快离开京城,像是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夺了他的皇位。 苏震东嗤笑不已。 这么有贼心没贼胆,就别在背后搞小动作啊! 越武帝跟他装蒜,他也舍得陪他演戏,说着说着哭出来,说自己老来得女,这个女儿就是他的心头肉,女儿出了事,他实在不想走。 他不走,越武帝也不好撂下面子来赶他。 不过,苏震东是个知道分寸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越武帝不是善茬,真要逼急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既然苏漾醒了,他就没有再留在京城的必要了。 苏震东前脚刚走,后脚消息就传到了宫里。 越武帝彻底松了口气,再三跟孙来胜确认:“他真走了?” “真走了。”孙来胜回答:“带着苏三公子离开了,苏二公子据说明天也离开京城了。” “走了好。”越武帝暗幽幽的道:“走了好啊!” 他咳嗽出声,孙来胜立刻关切的给他轻拍 后背,说着:“圣上保重龙体,这些日子天儿是越来越冷了,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来的要早一些,圣上可得注意些,要不要奴才这就让人弄个暖炉子进来?” 宫殿外面狂风大作,呼呼的拍打着窗户,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原因,壮年时候丝毫不畏寒的他,此刻觉得密密绵绵的冷风,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在割着他的肌肤。 越武帝叹了口气,他端起桌上的热茶,不知怎么手抖了,滚烫的茶水湿了衣服。 孙来胜大呼了声,慌张又心疼的给他拍打道:“哎哟我的陛下啊!烫不烫?奴才伺候您去换件衣裳去!这么冷的天,穿湿衣,可小心受了风寒!” 越武帝有短暂的愣怔。 半晌后他被扶着往内殿走,才低声问孙来胜:“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孙来胜摇头,只道:“陛下龙虎精神,哪里老了?正值最威风的时候呢!” “你倒是会说话!”越武帝感慨:“朕自从发现起了白头发之后,就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了。人不服老不行,底下对那些儿子们都长大了,朕怎么可能不老呢?只是朕不甘心啊,这位置坐的太久了,就有点眷恋,以为是自己的东西,所以总想着再 等等,再等等,朕总觉得朕还能行,为什么总有人想着要催着朕下去呢?” 孙来胜心中一咯噔,不知是谁在李瑾耳边说了什么话,他拿不准皇帝的心思,自然也不敢袒露心思。 他笑呵呵的道:“陛下您不老呢!” 越武帝哼笑了声:“人精!” 他的确不觉得自个老,是有些人觉得他老了,便飘了起来。 他现在拿不动刀了,可他现在压根不需要拿刀,若是想收拾谁,杀人不见血是最高的杀招。 苏震东带兵进京,犯了他的忌讳,让他说什么都不能继续坐视不管。 虽然苏震东人不在京城,他暂时动不了他,砍断他的一些手脚还是动动手能做到的。 苏震东最引以为傲的,无非是生了几个儿子,他敢威胁他,那他就要让他断子绝孙! 别怪他狠,都是被逼的! 他的身体不大好了,御医没把话说明白,他心里头却很清楚。 这些年没少劳心劳力,早年打仗斗狠,中年勤于朝政,分毫不敢歇着,到了晚年又因着子孙们而心力交瘁。 他太累了。 李彻作为太子,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是中庸了些,能力尚可,他若是不把苏震东给解决了,等他继位,更解决不了。 他想着,他得给李彻留 个好点的摊子,等处理了苏震东,他就让位。 越武帝换了衣服,坐在椅子上继续批阅奏章,没多大会,孙来胜当真叫人把暖炉抬了进来。 上好的银骨炭,被烧的通红,果不其然,大殿里面暖和了许多。 孙来胜给他添了茶,就到旁边候着去了,许是暖意熏的缘故,很快他就觉得困意上涌。 越武帝回到了六年前。 他清楚的知道,这是在梦里,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在御花园里闲逛,他喝了些酒,醉的厉害,好几次险些栽倒了花坛子里去。 那时候跟着他的太监,还不是孙来胜,而是李得春。 在他很小的时候,李得春就跟着他,二人一起长大,说是主仆,实际上也是朋友。 李得春频频把他往回拉,他酒意上涌,嫌弃他多事,叫他不要再跟着,自己进了御花园深处。 他不知怎么来到了芳华宫,月下有美人在起舞,她立在花丛中央,衣裙翻飞,四周没有旁人,他看的迷醉了。 不等那女子跳完了舞,就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那女子似乎在挣扎,他充耳不闻,抱着进了房间,直接将她压在床上。 体验自然是美妙的。 只是等他醒来后,房间里已空荡荡的。 还从来没有女人在承欢后 将他单独留在榻上! 他有些生气,很快发现了那女子留下来的玉佩,他让李得春去调查那晚的女子是谁,结果却让他惊了! 越武帝发誓,他那天真的是喝醉了酒,不然怎么都不会睡错人! 他睡了李知的女人! 那件事发生后,他对李知情绪复杂。 他不喜欢皇后,自然不喜欢皇后诞下的儿子,不喜欢李知也不喜欢李潜,要不是有太后坐镇,他压根不会让李知当太子! 他开始时刻担心那件事会被发现,那样的话,他贤君清君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所以他找人弄死了李得春,至于杀了李知,他本来不想的。 谁知道李知后来像是察觉到什么,在朝堂上处处和他作对,让他十分不开心。 他怀疑他知晓了,想要弑君篡位,而他的确也带兵冲进了皇宫,越武帝哪里能忍? “父皇我恨你!” 梦中凄厉的尖叫声,似乎要将他的耳膜刺破,眼前一片血色,吓的他睁开了眼睛,急急喘气。 孙来胜听到动静后,快速步进来,温声道:“皇上,您怎么了?” 越武帝摇摇头,端起茶杯,顾不得茶水已经凉了,咕咚咕咚仰头喝的干干净净。 “无事。”他起身往寝宫走:“朕累了,歇着去了,你也歇了吧。” 第355章 我好像有喜了 京城里面异常平静,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一样,百姓们毫无知觉,只有身处权力中心的人,才能真切的体会到压抑与窒息。 越武帝比往常更加勤于朝政了。 他做事向来有雷霆手段,在苏震东离京后,不出一个月的功夫,便以各种各样的名目,拔掉了他的一些门生。 京城里的众人,人人自危,尤其以一些和苏震东有过来往关系的官员,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没事就闭门谢客称在家养病。 皇上要拿苏震东开刀,谁敢迎头顶上去? 那是脑袋不想要了! 李潜在苏震东离京的时候,就同他提点过,当事情发生后,一点都不意外。 越武帝睚眦必报,你以为他什么都不计较,实际上他事事计较,没有当场发作,那就意味着有后手。 经过多年的经营,苏震东手下的门生,都各有各自的作用,一下子同时被拔掉了上百个,对他来说,可谓是大有影响。 皇权的斗争,永远都是这样,无声无息,却又招招致命。 李潜知道,自己怕是也要在被打击的行列之中,出乎意料的是,越武帝并没有对他下手,他仍旧和以前一样,为太子所重用。 他一时猜不透越武帝的心思了。 总不可能是 他忽然顾念父子情谊了吧? 李潜淡薄的扯了扯唇,这个理由,别说相信,他听了就想发笑。 以前他盼着他能够多看自己一眼,多称赞他一两句的时候,他没有那么做,现在他不需要也不期待了,对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无感。 放着血统纯正的儿子不去心疼,不去呵护,去扶了个别人的孩子当太子,甚至不惜为了扶李彻当太子,急急逼死兄长李知。 这件事说出去真让人笑掉大牙。 他要让他看看,自诩英明神武的他,究竟做了多么糊涂的错事! 日子越来越冷,像是一下子步入了冬天。 近些日子,越武帝动作越发频繁,一边拔除苏震东的爪牙,一边又往各大军营里面安插自己的人,意图分释苏震东的兵权。 各种动作都是强硬的通过旨意下达的,逼得苏震东不得不妥协让步,只能看着手下的人被罢免了一波又一波。 他来信给李潜,催问他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考虑? 李潜哂笑,他厌烦越武帝,并不代表就要弑君夺位! 那个位置他一点都不想坐。 李潜的回答还是和以前一样,并且告诉他:“只是撤了你的人而已,留了条命,便是在敲打岳父,岳父稍加收敛,别做糊涂事。 ” 苏震东收到回信后,脸色虽然很沉,却还是听从了李潜的建议,什么都没做,俨然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他这样温顺的样子,果然没出多久,越武帝也收了手,没有再明面上大规模的清理他的势力。 似乎整个天下又恢复了一片祥和繁荣的盛景。 这一个月来朝堂上的风云变幻,起起落落,苏漾对此毫无察觉。 李潜没有对她讲这些,每日见到她,便是哄着她吃东西,吃完两个人就滚到床上。 她腰上的伤口很深,少说也得休养一两个月,不能做那档子事,李潜回回都要摸摸亲亲过足了瘾才罢休。 “夫人什么时候才给碰?”李潜这天闹过她之后,将她捂在被子里,颇为哀怨的问。 苏漾看他满脸愁容,乐的龇牙咧嘴的笑:“这得问柳大夫,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我怎么着也得再等一个多月吧!” 李潜当即鬼哭狼嚎,将她抓过来抱在怀里,气的咬她肩膀上的嫩肉。 他只是做做样子,并不舍得真下口咬,苏漾仗着如此,非但不收敛,反而嗷嗷呜呜的喊疼。 李潜索性将她压在身下,问:“真疼?” “疼呢!”她眨眨眼,模样娇媚。 这一个月躺在床上,她变胖了些,人也 躺懒了些,眉眼轻轻一勾,险些要了他的命。 他暗搓搓的咬着后槽牙,在她唇上狠狠的吸了口:“我给夫人检查检查,看看你哪里疼。” 男人想做什么,自然是要做到才罢休,哪怕苏漾东躲西躲,还是被他剥了个精光。 眼看着就要被他吃掉,苏漾大喊不行,长腿蹬着他,见得了挣脱,忙不迭的跑到大床里面去了。 李潜拧眉:“夫人?为夫在娶妻之前,想着有了自己的女人,以后总算能够吃饱,不必顿顿饿着肚子了,结果娶了夫人之后,发现依然是天天饿肚子,顿顿吃不饱,夫人啊,别的女人都要夫君日日交粮,你倒是给为夫一个机会啊!” 听他说的可怜巴巴的,苏漾于心不忍。 “不行。”她摇摇头:“现在不行。” “为什么?” 她思索着,不知要不要说实话,李潜见她沉默,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伤势,所以低声诱哄她说道:“为夫会小心一些,夫人尽管放心,不会碰到你的伤口的。”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李潜更不懂了。 苏漾看他满脸的探究,眼里的急切和身下的尴尬,都昭示着他的渴望。 她叹了口气,只好如实说道:“不是不让你碰,而是…… 而是我好像怀了身子。” “啊?”李潜被吓到了:“夫人怎么会这么认为?你的小日子不是一直都不准的吗?” “是不大准,可这都两个月没来了,这是第一个征兆。”苏漾掰着手指头说。 李潜听出言外之意,也不好意思扫她的兴,继续问:“还有第二个征兆?” “恩!”她重重点头:“我最近变得能吃了,而且人也变得懒散嗜睡,更重要的一点,陆清婉跟我说,怀了身孕后会一直想解小手,她说的症状我都中招了,所以我觉得,我好像是怀了身子。” “……” 如果说世界上有人比苏漾更了解她的身子,那个人只能是李潜。 她说的这些症状,归根结底,还是由于中了十香软骨散的缘故,频繁上厕所,嗜睡能吃,柳离岸先前都曾经提到过。 他没想到,他的小女人能够想歪到别处去。 不过他能这么想,他心里头是高兴的。 至少说明,她想怀上他的孩子啊!她如此小心翼翼的护着这个孩子,连他的求欢都能抗拒,他非但没生气,反而更觉她可爱。 李潜低低的笑起来,苏漾见他笑,脸红的催促他:“你别光笑啊,去请柳大夫过来,给我诊脉看看,孩子应该有一两个月了吧?” 第356章 你就会逗我 柳离岸难啊,他太难了,做大夫看病医人已经很难,他竟然还要配合主子演戏。 “真确定这么演?”他看向李潜,不确定的问,他是大夫,大夫的职责是悬壶济世,哪能随便骗人呢? “确定。”李潜唇角含笑,小女人现在以为自己怀了身孕,正高兴着呢,他不大想扫她的兴。 “这事瞒不了多久的。”柳离岸觉得胡闹,淡淡的提醒道。 怀孕这种事,怀没怀上,时间是最好的试金石,等回头苏漾发现自己没怀孕还被骗,万一生气怎么办? “没事,逗她玩玩。”李潜起了恶趣味:“夫人生气了,又不用你哄,有本王在,你怕什么?” “王爷说的是。” 柳离岸见他态度坚决,心道没准这是人家两个夫妻间的情趣,让他做什么,只管做就是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房间门口,李潜递给他一个眼神,柳离岸恭敬的颔首,表示收到,这才推门进入。 苏漾脸上挂着红晕,羞涩又窘迫的朝他看了眼:“柳大夫。” “给她诊脉。” 柳离岸本来就对李潜唯命是从,今天表现的更是言听计从。 他沉着脸摸脉,余光扫到苏漾期待的眼神,在某个瞬间,忽然明白李潜的心思。 换 成谁对着这么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都不忍心让她皱眉,如果她这张小脸上浮现失落,他的心恐怕会更难受。 本来觉得骗人不好,还带着些许愧疚的柳离岸,瞬间改变了想法。 他一本正经的诊脉结束后,起身笑着同李潜道喜:“恭喜王爷,贺喜王妃,的确是有了身孕!” “看!我就说吧!”苏漾高兴的道:“那怀了身孕以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我是不是应该卧床休息?” “可以,但没必要。”柳离岸低低的笑:“夫人爱子心切可以理解,但就目前而言,月份太小,您正常活动就行,不需太紧张。” 到底是第一次怀有身孕,苏漾其实挺不好意思的,被他这么说,脸更红,心跳的也更快了。 她飞快的答了句知道了,就将视线偏过旁去。 李潜比她要淡定多了,坐下来把玩着她的小手,细致入微的又问了柳离岸许多问题。 大到如何保胎,小到一日三餐应该怎么补营养,险些让柳离岸以为,苏漾是个准孕妇。 只是做戏啊王爷,您也太认真了吧! 似乎听到了他心中的想法,李潜说着忽然顿住了,他朝这边看过来,柳离岸立刻轻咳了声,笑眯眯的点头微笑。 “其他的 没有了,真没有需要注意的了。”他毕恭毕敬的道:“那我就不打扰王妃休养,先行告退。” “好。”李潜吩咐:“记得每日来为王妃诊脉。” 苏漾过起了养胎生活,顺便养腰上的伤口,李潜说她瘦,每天吩咐厨房送四顿饭过来,中途还有点心零嘴,她很快胖起来。 “胖是正常的。你现在可是两个人呢。”在她抗议丰满的时候,李潜低声诱哄着:“而且为夫觉得,胖了摸起来更有手感。” “你可别胡来。”苏漾听他荤话,立刻义正言辞的瞪了他一眼:“我现在怀着身子呢,你最好歇了那个念头。” “为夫又不做,难不成想想都有罪?”李潜委屈巴巴的:“夫人……” “对!想也有罪!”苏漾很坚定:“小心伤到你儿子。” 李潜失笑,他一直都知道,苏漾是个外表坚强内心很柔软的女子,她能做许多男子做的事,也有着许多女子身上的特性。 他曾误以为她不愿意生孩子,直到这些日子,看到她有多在意这个并不存在的孩子,才知道,她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珍视自己。 愿意为了他,而做出某种妥协,愿意为了他,将某个规划列入人生轨迹。 从小就没有被好好 爱过的他,终于在时隔六年后,感觉到人间值得,万物可爱。 日子不知不觉来到十月底。 苏漾养胎养了二十多天的时候,陆清婉生了个大胖小子。 李潜差人送了贺礼过去,许子沂迫不及待要去看孩子,来府上拉着苏漾一起。 “我去沾沾福气!”苏漾这么说着,欢天喜地的和许子沂出了门。 两个人上了马车,她和寻常的姑娘无异,拉着小姐妹说私房话,神秘兮兮的告诉许子沂,她怀孕的好消息。 “真的?!”许子沂激动的嗷嗷大叫:“给我生个干女儿,陆清婉给我生了干儿子,这样我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 “月份数还小,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你先别说出去!” “放心放心!”许子沂捂住嘴巴:“我保证不说!” 她答应的爽快,等到了六王府,在看完了大胖干儿子之后,一个高兴,就跟陆清婉说了。 陆清婉为苏漾感到高兴,正巧她手边有个大夫,诊断胎儿性别十分精准,于是就跟苏漾说:“你试试呗,反正来都来了,我这个大夫便是我怀身子时候全程为我调理的,医术非常高超。” 苏漾头一回经历这事儿,对过来人陆清婉,自然信任。 她红着脸,颇 有些坐立难安的道:“那就麻烦他给我诊脉看看。” 陆清婉笑着立刻派人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给苏漾请脉,表情一开始还是笑着,后来则很拧着眉头,看起来疑惑又凝重。 陆清婉察觉到不对劲,轻咳了声,问:“怎么了?” “七王妃您……您……” “怎么了?”苏漾的心突突的跳,“是我怎么了,还是胎儿怎么了?” 大夫面色尴尬,吞吞吐吐,要不是陆清婉厉呵,他都不好意思说:“七王妃,您没怀身子啊!” “啊?”这下几个人面色都十分古怪。 陆清婉让大夫确诊了好几遍,都说没怀,她看出苏漾疑惑的表情,道:“恐怕只有李潜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问问他!”苏漾冷静下来,差不多猜了个大概,气鼓鼓的道:“老娘这就回去跟他算账!” 她哪会想到,李潜会在这种事情上逗她玩啊! 这个杀千刀的混蛋! 他害她丢死人了! 苏漾直接骑马回的王府,反正也没怀孩子,她可以上蹿下跳,想舞刀弄枪就舞刀弄枪。 很快到了府上,她翻身帅气的下马,将缰绳丢给迎上来的小厮,果断问道:“李潜那个王八蛋呢?” 小厮抖了三抖,缩着脖子回答在书房。 第357章 天有异象 冬季越来越沉,每年临近年末,虚云法师都会进京,今年也不例外。 李潜正在安排人护送虚云法师,以保证他的安全,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又重又响的朝这边而来。 他看向白昼,白昼立刻了然:“属下这就去看看是谁过来了。” “不必。”李潜失笑,他的女人的脚步声,他能够听出来,说道:“你出去吧,就照我说的办。” “是。” 白昼出门时,正和苏漾迎面对上。 只见因着怀了身孕而心平气和了多日的王妃,此刻满脸烧着怒火,眼睛和眉毛气的都快粘到一块儿去了。 白昼急忙让开道路,眼观鼻鼻观心,苏漾阔步经过他时,故意使劲儿冷哼了声。 “……” 他还是快些跑吧,瞧着像是要打一架的阵仗。 白昼拔腿就溜,头也不回,不管是苏漾还是李潜,他拦架都不太合适,躲远了最合适。 苏漾一脚踹开房门,两手叉腰,瞧见正对面笑意盈盈的李潜,气更足了。 “王八蛋!”她骂道:“为什么骗我!” 面对着暴怒中宛如小兽般的夫人,李潜特别有胆量,他慢悠悠的起身,踱步来到身边,一把就要抱她。 苏漾哪里肯,他让她丢了人,她今天不把他打趴下,她就跟着李 潜姓! 他的手刚碰过来,她便想要抓住,谁想李潜比她还要精明,动作先一步的避开后,趁她不防备,将她打横抱起。 苏漾手脚并用的挣扎:“李潜!你放开我!” “不放。”他带着她来到书房的榻上,往上一丢,人压上来,徒手开始撕她身上的衣服。 苏漾一边躲,一边控诉他的罪行,一口气说了大半天,都不带喘气儿的,说到最后倒是不气了,反而莫名有些难过。 她使劲儿推着吻她的男人:“明明我没有怀孕……” 李潜咬了她一口,打断她的话:“我竟不知夫人这么想怀上为夫的孩子,现在播种还不晚……夫人轻点挣扎,小心伤口,咱们现在努力努力,来年赶趟还能生个孩子。” 两个人忍的都有些辛苦,苏漾被他吻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能任由他索取。 等李潜吃的心满意足,才懒懒的抱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解释着。 真要说起来,也不是李潜故意骗她,而是她自个一头热的以为怀孕了,还很高兴期待的样子,李潜没好意思打碎她的幻想而已。 “那你明知我弄错了,也该在后来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我。”苏漾声音娇娇的,捂着眼睛道:“今天在陆清婉那里,简直要羞死 了!她那么喜欢笑话人,肯定会把这件事记一辈子的,完了完了,李潜,她要笑话我一辈子了,这都怪你!” “怪我,怪我。”他哄着她,道:“怎么能有我这么讨厌的人呢?夫人单纯,我居然还忍心骗你,实在是丧心病狂!” “对!” “该打!” “对!” “夫人打我一下。” “对!” 李潜抓起苏漾的手,往自个身上甩了两下,苏漾朝他翻白眼,到底是闹着收回了手。 “不过夫人也不用心急,没准今天咱们已经播种成功。”他说:“孩子早晚会有的,夫人喜欢生,到时候多生几个。” “我才没有。”她瘪瘪嘴:“我还要当苏老板呢,生孩子什么的,影响我的远大前程,不生不生。” “不生?”李潜口吻危险,两只手不安分的朝她伸过来,她立刻求饶:“我生!我生啊!你别挠痒,啊!哈哈哈哈痒啊!” 知道怀孕的事情是乌龙,两日后,苏漾精神抖擞的去了天下烤串。 时隔两个月没见她,杨家两兄弟都甚为想念,她已出现,俩人就趁着不忙的间隙,跑出来拉着她问长问短。 中秋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传出来,他们并不知晓,苏漾也没打算明说,只称是自己身体有 点不舒服,这才多日没来。 “那夫人现在好点了吗?” “好了。”她伸了个懒腰,想起来误以为怀孕,还有点窘迫的道:“好吃好喝的养了两个月,人都胖了些。” 杨元性子活泼,嘴巴也甜,笑呵呵的摇头:“胖吗?我怎么没瞧着,杨力你看王妃胖了吗?” 杨力内敛,木讷的摇了摇头。 杨元道:“我们都没觉得王妃胖了,如果说有变化的话……”他托腮凝神盯着她看了会,说道:“王妃似乎更好看了!” 苏漾被哄得眉开眼笑,她问京城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两个人说了一大堆,最后提起来一件事。 “对了,王妃,你听说过虚云大师吗?每年春节都会来京城主持皇帝祭天大典的那位,听说不管是问卦也好,还是祈福也罢,都是相当灵验的呢!今年他也来了,昨天刚到京城,求见他的人便从街头排到了街尾!王妃,你也可以去试试!只要你有什么心愿,都可以询问虚云大师!” 苏漾点点头:“听说过,可从没见过,虚云大师早年法号便名响天下,他一卦难求,还是我听我娘亲说的呢!” “那才更要去求一卦!外面的人都在传,说虚云大师此次回来京城,要待上好大一段时间。 ”杨元凑近了,压低声音,显得神神秘秘的问:“王妃,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她与世隔绝了两个月,哪里知道。 “跟皇室有关。”杨元说完便捂住嘴巴:“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反正这次似乎是有大事要发生。” 宫里有大事要发生? 消息能传到民间来,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 苏漾知道,上次害她的人,都被李潜处理了,除了那件事之外,还能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当天晚上,她见到李潜,就抓着他问起来。 李潜经常跟在太子身边,一天几乎全部泡在宫里,宫里真有什么事,他绝对不会不知道。 “虚云大师在宫里吧,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连杨元都知道,宫里有大事要发生?” 李潜沉吟片刻,说道:“虚云大师说的,他今年进京后,直奔皇宫求见父皇,说近日在我大越的西南方向,天将有异象!” “什么异象?”苏漾追问。 李潜这下失笑了,他将她抱在怀中,换了个姿势,单手捏着她的下巴,亲吻道:“为夫怎么知晓?为夫又不是大师,大师没有明说,具体应该等异象出现,才能知道。现在夫人在我怀里,别管那么多,我们先来聊聊生孩子的问题……” 第358章 故人叙旧 虚云大师如今已有八十三岁的高龄,他的一生,完全可以说是被神明庇佑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 听说他是在龙安寺祭祀佛祖的当天,被人发现的,被发现时尚是襁褓中的婴儿,身上只用一块破布裹着,就丢在寺庙的正中央。 冰天雪地里,婴儿声音哭的嘹亮,引来了寺庙里的僧侣。 僧侣们纷纷奇怪,哪里来的小孩,见实在找不到人家,神明一向以慈悲为怀,就将虚云大师收养在了寺院。 谁也没有料到,这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成全了一个人的一生,也成就了一个千古难得一见的大师。 他自从懂事会说话开始,就天天跟着寺院里的众位师兄弟听经拜佛,很多时候,各位师兄弟都不能看破的佛理,他解释起来,却颇得师祖的欣赏,他是个极有慧根的人,而这种慧根,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泯然于众人,反而将他推往更高的地位。 不管是扶乩占卜,还是解卦问佛,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相信他。 他的灵验,让人们对他顶礼膜拜,纷纷吹捧说他是神明下凡。 在他十八岁那年,当时大越的皇帝,要面临一场大战,战前特意将他请来,占了一卦,卦 象显示为吉。 当时大越和敌军双方差距悬殊,是典型的以少论多,且毫无胜算的战争。 虚云大师的卦象出现之后,当时的皇帝将自己关在帐篷里一日,随后整顿军营,带兵伐敌。 本来注定必败无疑的一场战争,在那日竟然得了天时地利的便宜,莫名其妙的赢了。 从此,虚云大师被皇室奉为上宾。 六十多年来,每当皇帝有犹豫不决的决定时,都会求见虚云,他从来没有让人失望,每次给出的答案,都带领他们走向更好的未来。 他所说的每句话,都让人深信不疑,而他关于未来的预测,从来没有出错过。 正因为如此,越武帝才惶恐不安。 皇帝历来被视为是天子,而天象更被视作是国运的象征,虚云大师说,天象将有异常,这无疑让本就多疑的越武帝,心头更不安。 难道他的皇位要坐不稳了? 是不是谁在暗处居心叵测? 在李潜和苏漾正睡得酣然之际,越武帝丁点困意都没有。 他反复琢磨着虚云大师的话,他虽没明说,天有异象,是何等的异象,但他表情忧心忡忡,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办? 越武帝心如火烧,思来想去,反而渐渐冷静 下来,他那双鹰隼一般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某处。 “来人!” 孙来胜应声走了进来,点头哈腰的行礼。 “叫暗卫首领来见朕。” 每个皇帝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势力,这群势力只听从于他一个人,很多明面上不好解决的事情,由他们暗地里出手。 他们悄无声息,生存在黑暗里,是皇帝的影子,更是托举起他的中坚力量。 暗卫首领很快来到,他穿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脚步轻盈,速度很快,在光影的照耀下,像极了鬼魅。 “去大越的西南方向,给朕好好的盯着,看看那边有什么异象!一旦出现,切记控制言论,不可传出什么不利于朕统治的说辞!”越武帝的思绪非常清醒,说的话更是又狠又果断:“必要情况下,可以采取特殊措施。” 暗卫首领心领神会。 意思就是人死几个没问题,但不利的言论得扼杀在摇篮里面,如果可以,完全能用杀鸡儆猴的办法。 暗卫首领领命而去后,越武帝才觉得心里踏实了点。 他打算明天再请虚云大师到殿内一叙,他还有很多事想要询问呢…… 关于虚云大师所说,天有异象的预言,并没有传开。 苏漾是从李潜处得知 的,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泄露,百姓们的风言风语就会越传越烈,所以格外守口如瓶。 她照常去店里,听杨家二兄弟说外面的传言,又说虚云大师如何如何的灵验,已经被虚云大师指点过的人,最近运势变好了之类的云云。 “我回头也去问问。”苏漾说。 她小时候就听过虚云大师的名号,本来对这种事情不迷信的,可扛不住杨家二兄弟不停的在耳边念叨,让她起了心思。 “王妃!”她还在出神,桌子被人敲响了,回过神时,就见穿着一身汉服的达瓦,正笑盈盈的恭敬看着她。 苏漾一阵恶寒:“做什么?” 达瓦给她打工,对她自然态度极好,近乎谄媚的道:“有人找你。” “谁啊!”她问着话,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是许久不见的沈随风,立刻笑了起来:“你怎么找来了?” 沈随风穿一身天青色的长衫,他略显清冷的脸,因着嘴角浮现出的笑意,而变得柔和了些许,看见苏漾笑,他笑意更大。 “开门迎客,怎么?我不能来?”他没直接说来找她,而是笑盈盈的同她开玩笑。 苏漾一怔,才反应过来,人家并不是单纯来找她的,心 理负担顿时少了些许。 她忙拿出老板娘的架势,乐呵呵的请人往楼上包厢走,沈随风给面子,扬了扬下巴,让她在前面带路。 “咱们的苏小将军打仗打的好,做生意也像模像样的!”他喝着她亲手倒的茶,打趣她道。 苏漾笑嘻嘻的应下他的称赞:“弃戎从商,我做什么不厉害?” “是是是。”沈随风奉承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苏漾脸色稍微冷下来,上次若不是多亏了沈随风,她很有可能被那只狗给当成加餐了。 “我好多了,活蹦乱跳,能吃能喝,你看,现在都比上次见面要胖许多呢!”她笑着道:“其实你今天不过来,我改天也要找到你,亲自表明谢意的。” 她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想跟沈随风道谢,可想到当初因为那件事,沈家和她闹得那么难堪,就失去了面对那一家人的勇气。 拖着拖着,一直到现在,都没过去。 沈随风显然不信:“我在家等了你两个多月,都不见你过来,心道你许是忘了,你个没良心的,还非要我来讨你的谢谢不成?” “我的错!”苏漾自认理亏,忙双手合十的求饶道:“为了表达谢意,以后你来这里,全部免费。” 第359章 你和她已成过去 苏漾其实很好相处,外面都传她力大无穷,脾气暴躁,并不符合事实,力大无穷是真,脾气暴躁却是假。 她和一般的小女人没什么区别,喜欢笑,喜欢玩,喜欢捉弄人,唯独的不同,是她比她们都坚强,心中有着无限的勇气和热忱。 沈随风并不是真的要来跟她讨谢,就是关心她的伤怎么样,而且他很久没见到她,想看看她。 小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在他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叽叽喳喳的有那么多话要说。 偏生他喜欢听她说,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偶尔插科打诨,说的大多都是以前的旧事。 她高兴起来要喝酒,被沈随风拦住了:“你的伤还没完全好透,不能喝,我也不能喝。” 这倒是提醒了苏漾。 她记得在井底的时候,和那条恶狗打斗过程中,他似乎是受伤了。 当时她被下了毒,浑身软如棉,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到血淋淋的胳膊。 “你的伤好了吗?” “我?”沈随风故作夸张的哎呀了声:“没有好,怎么办,讹上你了。” “少来,看你这样就知道好了。”苏漾翻白眼:“还想讹诈我,本姑奶奶是那么容易被你骗到的吗?” 沈随风不动声色的将手臂收了收 ,伤口的那点痛意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附和的道:“是的,那只是点小伤而已。” 苏漾只是笑,后来他们又聊了许多往事,但是谁都聪明的没有提到二人的婚约,不知不觉中,竟然到了黄昏。 房门被敲响时,苏漾才回过神,有人推门而入,沈随风淡淡瞥了眼,旋即眸子深处,飞快的闪过一丝嘲讽,又迅速恢复如常。 “李潜!”苏漾起身:“你回来了?” “宫里没什么事,就提前过来了。”他没有做什么特别亲昵的举动,只是自然而然的拉住她的手,问:“听说沈公子在,我便上来同他说声谢,上次在宫里的事情,多亏了他的帮忙,这些日子太忙,便没有多加打扰,沈公子,是我李潜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若是有用的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口吻很淡,表情也是相当的诚恳。 沈随风站起身,摇摇头:“王爷不必挂在心上,我不过是做了应当做的,那日的情景,便是任何一个人,见到都不会无动于衷。再者,我和王妃早年有过交情,情谊非比寻常,为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李潜面色不变,心中冷哼了声。 沈随风的言外之意,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再者说,道谢不用了,王妃的这顿饭,已经足够。”他说着微微颔首:“没什么事,在下就先回去了。” 他朝苏漾笑笑,摆摆手,天青色的衣角,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金。 李潜看着他走出去,才对苏漾说:“夫人在这里等我会儿,为夫还有些话要对沈公子说。” 苏漾噙着半分笑意看他。 李潜不畏惧,朝她扬扬眉:“夫人嫁给了我,就当安分一些,也好让别的男人死心,有些话你说不出口,为夫愿意替你出面。” 他朝她伸出手:“拿来。” “……” “恩?” 苏漾好奇他怎么知道的,从身上挂着的香囊里,取出一枚玉佩,放到了李潜的掌心。 这枚玉佩是之前和沈随风订立婚约之后,他送给她的。 在他没出事之前,她一直戴在身上,后来他出了事,她又嫁给李潜后,就将这枚玉佩收了起来。 前段时间她醒来后,想着迟早要跟沈随风说清楚,让圆缺找到了它。 如果李潜不过来找她的话,她今天也要将这枚玉佩送还回去的。 “这才乖。”李潜把大手按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不是你的东西,拿着做什么?要是喜欢,一会给你买一堆 。等我回来。” 他说完片刻,人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意外的是,沈随风并没有走太远,他似乎有预感一样,看见李潜跟了出来,吊起唇角笑了笑。 “王爷,等你有一会儿了。” 李潜示意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跟他说:“女人缠我的厉害,耽误了一些功夫。” 沈随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以前也这么缠着我的,王爷大可不必在我面前炫耀什么,命运弄人,如果不是我出了事,怎么也轮不到王爷来娶她。” “你还记得她是本王的妻子就好。”李潜随手将香囊丢给他:“你送她的玉佩,还给你。你们已经是过去,沈公子既然已经醒过来,就应该开始新的人生,不要再沉溺于过去。” 沈随风将玉佩取出来。 玉佩是半个的,天然而成的,当时他将其中一半儿送给苏漾,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现在她还给他了,还是借着另一个男人的手。 虽然是李潜出面,沈随风何等聪明的人,怎么能不知道这件事是经过苏漾的默许呢? 今天下午的谈天,她看似爽朗开心,实际上脸色偶尔闪过的犹豫,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没想到的是,还真是为了这件事。 他将玉佩收好,看起来还是那副温柔淡薄的样子,话却不客气:“王爷管的有些宽,在下沉溺过去,又不碍着您的什么事,难道说,我的存在让您感到了一丝危机感?你在害怕?害怕会失去她吗?” 开什么玩笑? 李潜邪戾的眸子扬了起来,眸色又沉又黑:“你还够不上格,本王只是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时刻觊觎着。” “自己的女人被别人觊觎,是女人的魅力,在这种情况下,你能让她坚定的选择你,才是王爷的本事。王爷有空来跟我说这些话,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能把她留在身边吧。”他见自己心思被拆穿,也不藏着掖着:“本来该我的东西,我自然有要拿回来的道理。” 沈随风对苏漾的心思,还真是和他猜的一模一样! 换做其他人,李潜可以不在意,但对方是沈随风,他却很难不介怀。 苏漾以前曾经对他动心过,或许她并不知道,可从他调查的那些事情来看,她对他是有感情的。 他一面告诉自己,那是在认识他之前发生的,一面又不动声色嫉妒的发狂。 原来真正爱上一个人,对她的点点滴滴都在意,却又不得不告诉自己要装作宽容大度,不能吓到了她。 第360章 打发他离京 这晚的李潜格外的凶狠。 他大汗淋漓,乌黑的眉眼,满是情意,汗水不受控的点点滴滴砸下来,苏漾闭上眼睛轻哼。 “疼?”他回过神,声音温柔的问。 “恩……” “我轻点。”他失笑:“夫人娇柔,怎么这点疼爱都受不住?” 苏漾把胳膊横在眼睛上,瓮声瓮气的道:“这种事能和平常的疼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他还非要问她这种羞耻的问题,苏漾不吭声,他就咬她的唇,非要她回答个一二三。 苏漾被气急了,小拳头砸在他身上,看着疼,实际上也是绵软无力的。 她瞪眼睛:“李潜你今天发什么疯?” “你心里清楚。”李潜哼了声:“为夫介意了。” 他知道她多么有魅力,别人很难不被她吸引,但只要她心不动,他自然不会将那些竞争者放在眼里。 苏漾对沈随风有情,更让人生气的是,这份感情她自己似乎并不察觉,那是她最初的心动,是她心里的第一个人,他无法完全释怀。 他要她是他的,从身到心都是他的,要她里里外外都沾染他的气息,满心满眼都是他。 哪怕知道不现实,可他恨不得,蛮横的闯入她的过去。 他太清楚自己的 可怕与偏执,会吓到这样的她,所以才不敢开口,只能用这种野蛮又原始的方法。 苏漾累晕过去。 他起身抱着她清理干净后,才缓缓入睡。 没成想次日醒来,苏漾不理他了,见到他便骂他是畜生,她大眼睛一瞪,粉粉的嘴巴一撇,模样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李潜意识到昨个自己是太狠了些,想跟她道歉,小女人瞧见他就躲,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不追还好,一追上去,她便摆出要跟他打架的姿势。 李潜哪能真的跟她打? 他要打起来,三两下就能将她制服,那样只怕苏漾会更生气,于是他就灰不溜秋的,老实了好几天。 在冬至这天,李潜收到了旨意。 先前越武帝派出去大越西南方向的暗卫,朝宫中来了信儿,说是在穆州,有天夜里突然山火大起,次日查看才发现有巨石陨落。 这么大的事儿,没有传遍天下,可见越武帝早就有所行动。 “老六,你去那边看看。”越武帝吩咐:“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是。” “朕听说那巨石降落时,带着大火,等大火燃烧后,上面浮现出字迹。”越武帝蹙眉:“只是不知是何种字迹,你去一探究竟。” “好。”李潜 八面不动,公事公办的道。 “那就即日启程吧,有什么消息,及时告知朕。” 李潜此番行动是秘密的,并没有大肆宣扬,他自知此事一去要有月余,回到府上后,就钻进了房间里等苏漾。 他要带她一同过去。 沈随风醒了过来,留她在京城,他会生气。 倒不是他不相信苏漾,而是他不想让苏漾和沈随风单独相处,他会嫉妒,会抓狂,会愤怒,保不齐做出什么事来。 李潜让白昼收拾行李:“让圆缺给夫人也收拾上。” “是。”白昼道:“王爷,事情都按计划进行。” “那就好,我和夫人离开之后,你在京城里,继续实施计划,花婶的疯病不是治好了?告诉她,想要儿子,就照我们说的去做。” “兴叔呢?”白昼拧眉,想起那个固执的老头,他就心里不安:“我担心他会做些小动作。” “他不会,他分得清利弊的。”李潜啧了声:“父皇也是有心了,想借着这件事,把我赶出京城。他不想我回来。” 白昼确实不知说什么的好。 皇家的亲情向来淡薄,越武帝能感觉到李潜的威胁,自然要想办法对付他。 “算了,出去转转也好,总待在京城,让人心情着 实阴郁。他不想我回来,我心情好,便顺了他的意。”李潜笑了笑:“换个地方,或许夫人就愿意原谅我了。” “那属下祝王爷心愿得偿。” “出去吧。”李潜往内厅走去,他躺到床上,翘起二郎腿,一下下的轻轻晃着。 苏漾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不过此刻的李潜,已经睡着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男人修长的腿,依然十分显眼迷人。 她抿唇,走过去,没好气的推了推他:“起来,谁让你睡这里的?” 这几天两个人闹别扭,入睡前都是分开睡的,虽然每天醒来时,苏漾不知为什么,总能跑到李潜怀里。 她的手被人扣住,随后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的方位调换了。 李潜压着她,漆黑的眉眼,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对着她笑。 男人低沉的笑时,胸腔跟着轻轻地颤动,他清冽的呼吸,也带着几分灼热,喷洒在她的肌肤上。 她想要将他推开,男人压的更沉了些。 “还闹呢?”他笑盈盈的吻她:“夫人我错了,以后再也不那么做了。”他咬她耳朵,见她躲闪,便换成舔的:“以后都轻点。” 苏漾不吱声,他便心肝宝贝的喊 着哄着。 她从不知道,在外人看来模样凶巴巴甚至邪戾的男人,在她面前能有这么温柔。 他似乎全然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各种求她的话都能说出来,给她洗脚,帮她脱衣服,到后来他近乎膜拜的吻遍了她。 苏漾无法抗拒。 她能听到心跳砰砰的声音,事实上,她不愿意抗拒李潜。 等到苏漾迷迷糊糊之际,听到他说:“明天跟我去穆州。” 她以为是在梦里,谁知次日天还没亮,就被李潜伺候着穿衣,随后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到了马车上。 晃晃悠悠的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行驶,穿过静悄悄的大街,而后渐渐离开京城。 苏漾实在太累了,她被折腾的浑身散了架般,哪怕知道换了地儿,仍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她醒来时天已经是半下午了。 睡梦中的那种晃晃悠悠的感觉,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偌大的车厢里,李潜就坐在她身边,见她睁开眼,笑嘻嘻的朝她眨眨眼。 “睡醒了?饿不饿?渴不渴?”他扶她坐起来,给了倒了杯茶,苏漾口干舌燥,咕咚一饮而尽后,问:“咱们这是去哪里?” “昨晚不是跟你说了?”李潜捏捏她的脸,这才将越武帝的吩咐,如实告诉了她。 第361章 请克制一下 苏漾听完并没有起疑,而是激动的拉着他的手道:“虚云大师果然厉害!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真的成仙成佛了吗?” 李潜听着她单纯的话,嗤声笑道:“肉眼凡胎,怎么可能成佛?” “那他为何未卜先知?”苏漾并没在意,又拉着她的手问道。 这个小女人的动作,取悦了李潜,他难得来了兴致,朝她倾身过来,照着她的脸吹了口气:“谁知道呢?兴许佛祖告诉了他。” 苏漾发现李潜这人,对神明之类的并不相信,她皱了皱眉,提醒他道:“我知你不信,但还是要怀着敬畏之心的。” “是,夫人教训的是。”他摆明了敷衍她:“我的神明就是夫人,从不信那些。” 苏漾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本来也不信这些的,可是她先前在佛祖面前许愿,让李潜身体健康起来,如今才能有生龙活虎的他。 二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倒是说起京城里面的铺子。 李潜比她考虑的周全,告知她,都已经吩咐打点过了,让她安心坐着数钱就好。 “夫人能干,当初为夫没想到,你做生意会这么厉害。”他夸赞她道。 “我做什么不厉害?”苏漾得寸进尺,幸好没有长尾 巴,否则此刻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这么厉害,给为夫生个孩子?”李潜逗她:“好不好?” 一提孩子,苏漾就想起来上次自己闹得乌龙,她红着脸,愤愤的瞪李潜:“你还说?” “我说什么了?”李潜明知故问。 “你还笑话我?”苏漾咬牙:“李潜你找死!” 她朝他扑过去,要和他打架,男人大喇喇的张开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别闹,乖。”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惹得苏漾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后只能推开她,远远的躲开。 “你别乱来!这是在马车上!”她提醒他:“请克制一下自己。” 李潜快要乐死了,她防备警惕的表情,生动又可爱。 她怎么能这么憨? 他说什么,她就信啊! 苏漾真害怕李潜胡来,坐得端正,眼睛盯着他看。 他被看烦了,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再看把你吃了。睡你的觉去,身子不是累的厉害吗?” “那你……” “不乱来。” 苏漾放心了,欢欢喜喜的笑着,跑去睡觉了。 穆州距离京城有些远,位于西南方向,四周环山,处于一个低矮的盆地里面。 李潜这次是奉命出行,行进的不算快,这件事就是 他一手操控的,就算人不到,都知道那块巨大石头上写的是什么。 越武帝心里不安的种子已经种下,他不慌不忙,他才越会忐忑。 这一路上,没什么可玩的,苏漾白天黑夜的睡,偶尔觉得乏味,会骑马狂奔几里地,每到这时候,李潜便陪着她。 两个人相处的融洽。 约莫十天后,他们停在了穆州的城墙下。 当地的官员早就得了信儿,亲自在城门口迎接,李潜懒得下车,他早年行事一向张狂,近段时间得了宠,自然又嚣张起来。 他的狂傲让当地官员咋舌,不过又想到关于李潜的传闻,谁都没敢说什么。 李潜被迎进了知县的府邸里面。 知县姓郁,早些年中过状元,后来因为政见不合,被人用手段设计,贬谪到了穆州。 当时的穆州还是一片荒僻落后之地,他来之后,潜心做事十多年,穆州才有今日的繁华。 他们刚才从街道上走过,见这里的摊贩众多,竟然一点都不比京城差。 苏漾暗暗惊叹,看向郁大人的眼睛里,便多了些敬畏与钦佩。 她喜欢这种办实事的人,比那些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要实在诚恳许多。 郁大人不知苏漾的想法,将二人迎进府 后,又安排了住处,他办事周到体贴,什么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连李潜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嘴上没说,心里将他称赞了番。 郁大人将二人带进住处,一番简单介绍后,说:“王爷王妃还请先休息,下官知道王爷来此是有要事在身,明日一大早便带您过去。” “好。”李潜答应后,喊住即将离开的郁大人,问起来:“我来时瞧着地上有雪,前些日子刚下过雪吗?” “正是。” “好,下去吧。” 郁大人离开后,苏漾问他:“下雪怎么了?” “没什么。”李潜道:“只是问问而已,为夫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下雪了,便有些想看看。” “我也是。”苏漾附和着:“不过这个得看运气,我们在这里若是待得久,到了深冬,应该还会下雪的。” “夫人说的是。” 他们一路赶来,舟车劳累,好好的里外洗漱了遍,才拥着进入梦乡。 李潜有越武帝下发的任务在身,不敢耽搁,次日一大早,就让人带着去了巨石降落的地方,苏漾闲着没事,也跟了过来。 巨石降落在穆州的一座高山上,高山从存在开始,似乎就没有名字,但又由于其高高入云,山上植被茂盛,当 地人叫它无名山。 无名山很高,掉落巨石的地方,在半山腰往上一些,郁大人带头,还有一些侍卫,李潜跟着苏漾走在后面,一行人往上爬。 还没到半山腰,郁大人就累的两腿发抖,他喘着气儿,往后看去,一下子愣住了。 李潜和苏漾一个比一个精神,他们有说有笑,气息都不变,就像是来游山玩水的一样。 他忽然记起来,这位王爷的夫人,正是那位力大无穷威名赫赫的苏小将军。 这个认知,让他表情微微有点变化。 传闻里的苏小将军,他以为怎么着也应该是个粗壮健硕的女子…… 不像! 真不像! 苏漾正和李潜说着话,察觉到郁大人的目光,她弯唇笑了笑:“郁大人,走不动了吗?” “啊…有一点点。”他尴尬的说,让一个女子这么问,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继续,我们在山上等你。”她说着挥挥手,像是为了故意气人一样,快步往上跑了几下,李潜跟着浅浅的笑。 苏漾和李潜先到山顶,他们看到了那块巨石。 巨石是真的大,足足有五六米高,石头周身俨然被火灼烧过,黑乎乎的一片,只不过正如李潜说的那样,上面刻着一排排字。 第362章 转机 苏漾绕着巨石走了好几圈之后,郁大人及带来的侍卫才姗姗来迟。 见到眼前的景象,众人神色大惊,都颇为意外。 前些日子的山火烧的很旺,当时火焰烧红了整整半边天,足足七天,大火才渐渐熄灭。 他们单知道此次山火的猛烈,然而在亲眼看到如此惨状时,心下还是狠狠的震撼了下。 方圆数百里的树木,全部都被烧成焦炭,地上的灰烬随着走动而翻飞,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毫无生机,宛如阴沉可怖的人间地狱。 然而,在看到苏漾的时候,她立在冬日和煦的阳光之下,穿一身水红色的裙子,眉目艳丽,五官生动,忽然就将这暗色世界点亮了。 就在众人发呆之际,李潜轻轻的嗤了声。 郁大人立刻回过神,脸上还带着些尴尬,他也是头一次过来,恭敬的对李潜道:“王爷,不知下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看看四周还有什么掉落下来的东西没?另外,你带来的人呢?”李潜问。 郁大人立刻招招手,这才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被侍卫左右架着抬了过来。 他面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走几步路还喘的不能行,看起来正值青年的大好年龄,他浑身洋溢着种病恹恹的虚弱气质。 “就是他,是本县的秀才 ,人叫朱舟,从小辗转在周边四五个国家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周边国家的文字语言都很精通,既然不是我大越的文字,很有可能是别国的,让他来辨识下,多少能够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李潜淡淡的点头:“那开始吧。” 朱舟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郁大人过去同他说了些话,他强忍着不适朝这边看过来,随后慢慢点了点头。 他调整片刻后,慢吞吞的走来。 侍卫连忙搬过来梯子。 刻的字在巨石的正中间,距离地面也有两三米,且上面字迹很小,巨石经过火烧,黑乎乎的,不凑近还真有些看不出来。 朱舟顺着梯子爬上去,苏漾望了会儿,跑到李潜身边。 李潜懒洋洋的,差人搬了张椅子,竟然坐下来晒太阳,见她过来,朝他拍拍腿,示意她坐下。 “不了。”苏漾拒绝。 周围都是人,她有些不好意思,私下里的话,二人怎么亲昵她都不会觉得难为情。 李潜轻哼了声,便见侍卫都转过身去。 苏漾微微张着嘴,随后他拉着她,把他按在自己身上,见她要挣扎,转移话题道:“你跑来找我,是有话要说?” “恩。”她果然很容易被带偏,说:“我方才仔细检查过,本还怀疑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做的,但刚才 看见,石头周边砸出来大坑,应当确实是从高处坠下,不像是被谁搬过来的,但我还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难道真的是上天的指示?” “或许吧。”李潜还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不过倒是听说先祖建立千秋功业的时候,也曾有一次天降巨石。” “是吗?”苏漾意外,这她是不知道的。 她对于本朝很久远的历史,知晓的并不多,况且,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她知道太多。 类似于宫廷秘辛或者创业的艰辛之类的,只有身在皇室中的子弟,才有幸了解些许。 “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苏漾低声嘀咕:“父皇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李潜没什么情绪的嗯了声。 “你紧张吗?”苏漾问。 “不。”他将她抱紧了些,似乎有些恼怒她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朝她吹了口气:“能让为夫紧张的,只有夫人。” “你又乱说!”苏漾气,她挣扎着从他怀中跑下来,不肯再听他动不动的表白,跑着往别处玩去了。 李潜幽幽的眸子动了动,他本来在想宫里现在会是什么状况,小女人突然离开,怀抱空了,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他望着她的背影,她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方才已经盯着巨石看了大半天,这会儿又跑去跟朱舟说 话了。 一块破石头有什么可好奇的? 朱舟那点水平能看出什么才怪? 李潜啧了声,懒懒的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他才安静没多大会儿,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郁大人带着朱舟,两人表情都悻悻的,他挑了挑眉,让他们有话说话。 朱舟讪讪的,见到了传闻中邪戾的七王爷,脸色更白了,哆嗦着半天才把话说完整:“小的…小的不认识那些字。” “传话下去,谁能认出这上面的字,有赏!”李潜沉默片刻,吩咐郁大人。 郁大人忙照做,找人拟通告去了。 他到了穆州,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总得装的像模像样一点。 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先把阵仗闹大,好让越武帝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想办好这件差事。 李潜找人把上面的字迹照抄了几个下来,本来还想让郁大人把巨石运回去,郁大人愁眉苦脸的朝他摇摇头,这事才作罢。、 他们来了一趟无名山,除了亲眼见到那块从天而降的巨石,什么收获都没有。 郁大人的办事效率很高,消息传出去之后,当天晚上就有人自告奋勇的说想要试试看,是否认识巨石上面的字。 天色已经晚了,李潜和郁大人出去处理,回来时脸色不佳。 苏漾看他表情便猜了出来: “没进展?” “恩。” “不要急,总会有转机的。” 苏漾期待的转机,在第四天的时候,才出现。 穆州城里有座烟火旺盛的寺庙,寺庙里有几个顽皮的和尚,好奇心作祟之下,也想来瞧瞧巨石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他们自然没认出来,只是其中一个觉得字迹眼熟,等回到寺庙里,看见了老师傅,才一拍腿,那上面的字可不就是梵文吗! 寺庙里只有一本梵文真经,说是当年虚云大师西渡游学讲经时取回来的,反正不知怎么留在了寺庙里,他有幸见过几眼。 和尚不敢确认,又实在想要赏赐,便径自告诉郁大人,说上面的字是梵文,而自家师傅认识,定然能够翻译出来。 郁大人没耽搁,让人去请他的师傅,谁知那师傅来了,的确也说是梵文,但却表示自己只认识几个字,不能担此重任。 事情的进展,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几天之前。 郁大人愁的不得了,李潜眉眼懒懒,看着漫不经心,但没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 苏漾得知此事后,还是她脑子转得快,跟李潜提议:“既然是虚云大师取回来的经文,在梵文方面,有谁会比他还要权威呢?” “夫人真聪明。”他戳了戳她的鼻尖,去跟越武帝写信汇报去了。 第363章 太脏 李潜的信八百里加急送到宫里,也用了三日,越武帝收到信后,情绪复杂。 他特意把李潜赶出京城,无非是为了制造机会,想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谁知道几次动手,最后李潜还是安然无恙,倒是他的人折损了不少! 都是废物! 李潜带来的威胁,让他睡不安稳觉。 他太害怕那个秘密被发现,更害怕被公之于众,他一生兢兢业业做个勤勉皇帝,不想在晚年的时候让史官记上一笔。 乱仑是违背天理的,注定要被世人唾弃万年的! 他也不想的再杀一个儿子,是李潜在逼他! 六年前的旧事,放下不好吗?为什么要去查,为什么要耿耿于怀! 难道长时间的流浪放逐还不能让他长记性吗? 越武帝是在不久前,发现李潜在暗中调查前太子李知的事情,并且已经查到了关键的证据。 他就知道,他那天气急之下提到李知,并不是偶然,顺藤摸瓜的去查,才惊讶他居然不动声色的做了多少。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再查下去! 李潜不听话不乖,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越武帝当时是多么信心满满,他手下的人自然都是武功厉害的,没 想到即便如此,还是不能动李潜一根汗毛。 他身边究竟是什么时候有这么群厉害的人的? 这些天越武帝越发不安,他意识到李潜的深不可测,不知道将他赶出京城,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要不再找个由头把他叫回京城?京城好歹是他的地盘…… 他正为此事烦透了,就恰好收到李潜的信,信上说巨石上的字可能是梵文,想请虚云大师去一趟。 越武帝自然是准了,同时做了决定,李潜还算剩下的几个儿子里能干的,等他替自己办了这件事,他再解决他。 他暂时留着他,只是在逼自己学会狠心。 虚云大师接到越武帝的命令,自然答应,八十三岁的高龄老人家,看起来精神仍旧矍铄,当天傍晚就乘坐马车前往穆州。 “听说人已经启程了!”远在穆州的苏漾,看着纷纷扬扬下落的大雪,道:“等大师到这里,还要十多天呢!” “恩。”李潜道:“下雪了。” 这场雪从两天前就开始下,起初是雨夹雪,在半空时是雪花,落到地上时就成了雨水,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但昨天傍晚开始,雪花忽然下大了,鹅毛一般,不出两个时辰,地上就积了厚厚的一层。 苏漾早 上起来时,还有些恍惚,白的发光的世界,几乎晃到了她的眼睛,她坐起来愣了半晌,起身时,才发觉被窝凉透了。 往常李潜都是和她一起起的,即便他醒的比较早,也会等她睡饱后,亲自伺候她起来。 这两日不同。 李潜似乎有心事。 他早出晚归,有时候苏漾睡醒一觉,冷醒之后,发觉身边还是空荡荡的。 她想顶着困意等他,到后来都是不了了之,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苏漾并不傻,和李潜相处的时间久了,便能敏锐的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他的情绪是什么时候开始低落的呢? 明明记得来穆州时,男人还有心思逗她。 这两日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苏漾太了解李潜了,他不乐意说的事情,问也问不出来,索性也没问,从床上边爬起来,边支使他道:“李潜!” 立在窗边的男人,慢悠悠的转过身,他深黑色的眸底,染着还未退去的悲伤,是那么的冰凉,那么的绝望。 苏漾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了?” 他摇摇头,看到她的动作,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喊他,他唇角动了动,似乎是想笑,然而表情更冷更让人觉得刺骨。 李潜 走过来给她穿袜子,又帮她提上鞋,和往常一样关切的道:“我去给你打水洗脸。” 他往外走几步,身后有了动静,很快,他的腰身被她抱住。 “抱会儿再去。”她的脸贴在他后背上,声音瓮瓮的,放在他腰间的手,不安分的收紧了些许力道。 “怎么?” “你怎么了?”她本不该问的,可这样的李潜,是她从没有见过的,那样的表情,让她感到心痛与无措。 李潜顿了顿,抿紧了唇。 自从得知真相后的他,几乎两天两夜都没睡个好觉,此刻眼里全是红血丝,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凶狠,像头随时会暴怒的小兽。 他垂下眸子,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开口。 说什么好呢? 是说李知的死是被周声晚他们设计的呢? 还是说越武帝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或者是说说他从小就尊敬的父亲,对他兄长的妻子,做过的那种畜生不如的事情? 太脏。 不管是哪一件事,他都觉得恶心,觉得难以启齿。 李潜一直都没放弃过调查六年前的旧事,之前六年的铺垫,加上有卫典的帮忙,渐渐的,几乎将当年的事件拼凑了个完整。 那场所谓的前太子造反一事里,周声晚 是主要策划者,假传圣旨推波助澜,他掌握了证据,确信能够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那场混乱的事件里,他的父皇会扮演这样的一个角色。 其实……呵,也难怪。 难怪向来明察秋毫的父皇,在对着自己培养多年的太子皇儿时,会那么迫不及待的将他判罪,逼他去死。 李潜捏紧了拳头,身体都在轻轻地颤抖,他有种想吐的冲动,但更多的是愤怒与无能为力。 “李潜?”身后的女人已经很担心了,她不安的低声叫他的名字。 癫狂边缘的他,深吸口气,血液里奔腾的狂乱的基因,因此而渐渐趋于平静。 他眼眸微微垂下,看着她莹白如葱的手指,牙齿狠狠的咬着口腔内壁的嫩肉,半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应答。 “恩。” “还好吗?” “不太好。”他诚实的道,下一秒转过身来,将她狠狠的往上提。 苏漾被突然的变化惊到了,还没反应过来,男人捏着她的下巴,她被迫踮起脚尖,随后他吻上了她。 她不敢动了,他的唇很凉很冰,带着微微的战栗。 他声音很低,低的一字一字都敲打在她心上,他说:“我不太好…苏漾,我有点痛……” 第364章 陪你到白头 苏漾终于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棘手。 在她的印象里,不管出了什么大事,李潜始终都气定神闲,他自信能够解决,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又沉稳,让人莫名安心。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男人不再吻她,而是将额头抵住她的,紧绷着唇,一言不发。 “哪里痛?”她低低的问:“我给你揉揉。” 她的小手,抚上他冷硬如刀削的轮廓,轻轻地勾勒着,男人的眸子动了动,直直的望过来。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口,声音很沉:“这里。” 苏漾点点头,在他的目光之中,身子前倾,红艳的小唇在他心口,郑重其事的落下一吻。 她仰脸看着他问:“还疼吗?”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女人? 李潜那残缺的漏风的心口,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渐渐的往里注入,他以为他会冻死在这个寒冬,却没想到,他竟能重新活过来。 他没说话,盯着她看,女人白皙的肌肤,在透进来阳光的照耀下,莹白如玉般,她漆黑的眼睛,像是一汪春水。 她又亲了他心口一下。 李潜将她狠狠的按在怀里。 他们就这么抱了会儿,世界仿佛静止了般,如果不是苏漾肚子不合时宜的响 起,这份平静还会继续持续下去。 苏漾有点尴尬。 她昨晚没吃什么东西,加上又过了一宿,其实睁开眼那会,就有点饿了。 “吃饭去。” 李潜深吸口气,似乎调整好了情绪,他将她放出怀抱,而后去端来热水,给她擦脸。 苏漾坐在床边,任由他伺候。 男人眼角还带着些红,瞳仁是乌黑的,他做事很认真,热乎乎的毛巾,被他捏着,一遍遍擦拭她的手指。 郁大人特意派来女婢,伺候他们吃饭。 吃完饭后,谁都没有提早晨的那段插曲,苏漾见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拉着李潜要去玩雪。 她想做什么,李潜从来都是答应的。 他让她穿厚点,苏漾顺从的穿上了棉袄,又披了件粉色长氅,毛绒绒的白边,裹住她纤长的脖子,只露出那张过于明艳的脸。 她长得真像个妖精。 一点都不像是大将军该有的样子。 李潜暗暗的想,顺手给她套上帽子。 男人手上用力,帽子往下一压,就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跺脚道:“李潜!” 他看着她的模样,阴郁的心情,得到片刻的纾解,见她要把帽子摘下来,手再度搭了去,又往下拍了拍,懒懒的应:“戴着。 ” “我看不到路了!” “那也戴着。” 他话还没完全落下,苏漾就觉得身体一轻,居然被他抱了起来。 男人的大掌托住她的臀,她吓的不敢再乱动,生怕惹到他,在大白天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情来。 二人要出去玩雪,郁大人得知后,热情的跟他们介绍玩雪胜地。 “前些天王爷咱们去过的无名山,每年下雪之日,都会有不少人在那边玩雪滑雪,相当的有趣。您二位要是去的话,下官这就叫人准备工具,今个儿人应该不少,王爷要注意安全。需要下官派人保护吗?” “不必。”李潜将苏漾往上抱了抱:“叫人把东西送来便好。” 这回没有坐马车。 无名山并不远,李潜没跟苏漾打招呼,直接抱着她出了府,苏漾见他没有上车,心知他情绪不佳,陪着散步也是不错的办法。 “放我下来,我陪你走。”她晃了晃小腿。 李潜低头看她,小女人的眼睛被遮住了一半儿,只露出巴掌大的半张脸,下颚线条流畅柔软,嘴唇红红的。 她一说话,有热气冒出来,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便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让她看起来又娇又美。 李潜笑了笑,小女人得空跳了 下来,一脚踩进了积雪里,她叫了声,又咯咯的笑起来。 “雪进鞋子里了。”她乐呵呵的:“凉丝丝的。” 她觉得好玩,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了几步,在她身后落下一排排脚印,走出去一段路后,她回头看李潜,见他没动,跑过去拉他的手。 “倒是走啊。”她拉着李潜往前拽。 男人脚大鞋大,踩在雪地里,坑深且重,和旁边她的脚印完全不同,但放在一起,让人发笑。 苏漾回头看了眼,又扯扯他袖子,李潜顺从的望回去,嘴角动了动,起了个弧度。 他表情有了变化,她的心情也好了些。 二人一路就这么玩着聊着,到无名山底下时,见到了郁大人派来送工具的小厮。 那小厮显然是等了很久,身上都积雪了,头发和眉毛都是白的,苏漾刚想笑,扭头看到李潜,才发现他头发也白了。 她眨眨眼,拨了拨他的发梢,抖落了轻飘飘的雪。 小厮见到二人,忙笑眯眯的迎上来,他搓了搓手道:“王爷,这是您二位的工具。” 递过来的是一个木盆。 木盆直径约莫半米,内侧比较深,苏漾疑惑的接过来,又见小厮递过来两块木板式样的东西。 木板被削 成薄薄的片儿状,有三只脚那么长,在木板上面挂着两条绳子,小厮说是系在鞋子上的。 最后他递过来的是两根类似竹竿一样的木棍。 苏漾云里雾里,不解的拎着东西,看向李潜。 “这怎么用?” “先上去再说。” 他们说话间往半山腰爬,还没走多远,人渐渐多起来。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一道又一道身影,从半山腰滑下来,速度极快,积雪被卷起,又扑簌簌落下。 欢声笑语声响起,众人吆喝着,听起来非常高兴。 苏漾目不转睛的盯着,在围观了几个滑雪下来的人之后,她终于明白小厮准备的工具怎么用了。 来玩雪的姑娘家也很多,她们手中拿着的就是木盆,整个人坐进木盆里,而后被身后的人往下推。 因为滑雪的人多,很快形成一条极为顺滑的雪道,木盆沿着雪道滑下来,除了不太帅气,感觉还是很有趣的。 至于那几块木板,也是用来滑雪的,不过多为男子所用,将木板绑在鞋上,用竹竿做支撑,顺着滑到一路滑到底部,这个过程,让苏漾看的目不转睛。 她要试试! “走走走。”她拉着李潜往上面跑:“木盆给你,我用木板!” 第365章 你在我心上 苏漾特别高兴,跑到上面之后,非要按着李潜往木盆里面坐,她则急吼吼的往脚上绑那两块长长的木板。 她的喜怒哀乐都很明显生动,极具感染力。 李潜望着她,嘴角上扬起来。 她套了半天还没摆平那个长木板,在旁边放着的木盆空落落的,平白多出几分孤独感。 “怎么系不好呢?”苏漾嘟囔:“太松了等下中途可能会摔。”如此想着,手上的劲儿又加大几分,绳子勒的更紧了些。 李潜盯着她有一会儿了,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朝他看过来,龇牙一笑,雪白整齐的牙齿,在阳光照耀下,调皮又狡猾。 “过来。”李潜说,随后将她抱起来,直接丢进了木盆里。 苏漾才不要坐这个,她是堂堂大将军,自然要怎么酷怎么来。 她往后一撅臀,就要站起来,动作刚起,李潜的手把她往下压了压,她又跌下去。 “你干嘛?” “坐稳。”李潜说,随后往下一推,上了雪道的木盆,不受控制的往下滑,苏漾不敢乱动,赶紧抓紧了木盆边缘。 迎面的冷风呼呼的吹,她起初张着嘴,口腔里凉飕飕的,雪茬子像是要往胃里面钻,她赶紧死死闭着嘴。 下滑的速度很快,快的让她只觉得刺激! 她微微张开眼,四周的景物飞速滑动,她乐的高兴,手臂也摊开,能感觉到雪茬子从指缝间滑走。 苏漾试图抓住飘过的雪,手张开又合上,玩的不亦乐乎之际,能感觉到身下木盆的速度减慢了,再稍一愣怔,木盆停了下来。 原来已经滑到了底部。 她还没过瘾呢! 苏漾扛起木盆,踩在积雪上,一路往上爬,她抬头望去,高大挺拔的男人,正双手背在身后,含笑看着他。 他身上落了层雪,越发衬托出他眉眼深邃,男人的邪戾,在冰天雪地里,显得更加寒气逼人,来玩雪的其他人,不自觉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李潜并不在意,他只是居高临下的,朝她勾了勾手指。 苏漾咧嘴笑,加快了步伐。 等爬上去之后,她扬起下巴朝他哼了声,李潜问她好玩不,她笑嘻嘻的拉住他,男人正欲再问,就见她脸色突变,把他推进木盆。 李潜失笑,好整以暇的将手搭在木盆边缘,苏漾以为他要起来,笑着压在他身上,两个人叠在一起,稳稳落入木盆里。 本来还笑盈盈的李潜,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苏漾并没察觉,她正洋洋得意着,趁他失神的功夫,抢过木棍,往雪地上一插,她力气大,木盆装了两人, 也开始往下滑。 “呼——” 她高兴的惊呼,混在一群喊叫声里,并不显得突兀,可别的盆里都装着一个人,他们这边的动静,惹得人全都不由自主看过来。 苏漾嗷呜嗷呜的喊着,她身子还扭来扭去,李潜卡住她的腰,在耳边低声道:“别乱动。” “好快啊!”她叫道:“李潜,这个好玩!等下我还要玩!” “别乱动。”李潜皱眉,将她不安分的身子搂紧了些,二人贴的很近,她任何的动作,他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为……李潜!” 罪魁祸首非但没觉得难为情,还懒懒的笑了笑。 他凑近了些,呼出的热气和着迎面吹来的寒风,一并拂过她的耳朵。 她下意识的缩脖子,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真切,道:“为夫也没办法。” “……” 你没办法个屁! 你大爷的! 她才发现李潜是个色胚! 苏漾两手撑着边缘想要和他拉开些距离,男人看穿她的心思,把她按了回去,她只觉得浑身都不舒坦。 这次刚滑到底部,她如坐针毡的一下子跳了起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似不够的样子,又落在他的那处,扭头跑远了。 李潜很委屈。 他缓和了会儿,才将那股冲动压下去,拎着木盆往上去 时,就见小女人玩嗨了,脚上绑着那两块长木板,欢呼雀跃的滑下来。 她总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明媚的容貌,爽朗的性格,玩起来够疯,还和其余人比赛,在她的带动下,来玩的人竟都由她组织,开展了一场滑雪比赛。 女子用木盆,男子用木板。 她轻而易举的赢了所有女子,又混到男子里面去比,本就惊艳的姑娘,当长衫随风舞动,长发飘扬时,更是赚足了眼球。 李潜在旁边看着她,无奈又满足的笑了笑。 他的生命并非完全是苦难,至少还有她这颗甜糖。 有她在,就觉得什么苦都能忍。 苏漾玩的满头大汗,在人群中找李潜,男人出色,混在灰扑扑的人群里,像是自带着光芒。 她跑过去,高兴起来就不记得先前的火气,拉住他的手,道:“你跟我来。” 两个人跑到林子深处,冬季树干都秃了,满目凄凉,他们停在一片空地上,苏漾找了根木棍,然后俯身下去。 她在雪地上画了一颗心。 李潜不解的看过去,过了会儿,她将木棍一扔,在那颗心的旁边写上她的名字。 “夫人这是做什么?” 她转过头来,水雾的眸子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不知是不是天气冷的原因 ,她的两颊红扑扑的,让她更艳丽了些。 “你站过来。”话这么说着,人已经走到他身后,她推着他腰身,让他进到了那颗画好的心里面。 “恩?” 苏漾低头看着地面,轻咳了声:“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玩。恩…你懂了吗?” 她是在滑雪的时候,听当地的姑娘说的,说这样做的话,就能够和心爱的人,一直在一起永不分开。 苏漾自然知道,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可她还是信了,不仅信了,而且照做了。 “懂什么?”显然李潜不解风情。 她拉拉李潜的衣角,男人看看脚下的心,又看看她的眸子,还是问:“夫人问为夫懂不懂?懂什么?夫人说清楚些。” 苏漾耳朵热起来,她低垂着头,说:“你现在在哪里?” “在雪地里。” “……”她再接再厉的问:“在雪地哪里?” “无名山的荒树林里。” “……” 她不擅长说情话,这个男人何时也变得这么憨? 苏漾跺脚,他不明白算了,她也懒得跟他说,只把冰凉的手塞他大掌里:“算了!你还是给我暖手吧!” 李潜接过她的手,放唇边吻了吻,热气让她找到些知觉,就在这时,他忽然低低的笑:“夫人也在为夫心上。” 第366章 为夫君效劳 穆州的雪又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天,苏漾可算玩痛快了,缠着李潜打雪仗堆雪人,见他心情着实转好,才放下心来。 这天傍晚吃饭时,郁大人说:“下官收到消息,虚云大师约莫明日就到了。” 虚云大师十多天前从京城出发,算算日子,也确实应该到了。 李潜点头,表示知道了:“明日我去城外接大师,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 “王爷放心。” 因着明天晨起就要出发,吃过饭后,李潜就领着苏漾回别院了。 他差人送来热水,亲自给苏漾洗脚。 苏漾坐在床边,冰凉的脚丫被他捏在温热的掌中,暖呼呼的,李潜的手紧了紧,动了动她的小拇指。 “怎么了?” “冻得通红。”李潜皱眉:“明日不许去玩雪了。” “哦。”她自知理亏,难得没有和他争辩:“听夫君的。” “乖。” 李潜将她的脚放热水里,她下意识的想要收回,被男人按着动弹不得。 苏漾瘪着嘴看他,李潜没抬头,只是神情专注的盯着她的脚看。 明明是他看的认真,她反而觉得脸颊火热。 “你看什么?”她脚趾不自在的缩了缩。 李潜哼笑了声,她的脚指头圆润莹白,生的漂亮,不由得道:“夫人的脚真好看。” “… …” 他这个人怎么这样! “你别乱说。” “没乱说,真好看。”他的大掌捏紧几分:“为夫喜欢!” 他没个正经样子! 苏漾害羞极了,脚丫子不安分的甩了甩,水花上溅,沾到了男人的脸上。 她觉得尴尬,伸手要去给他擦拭,男人不以为意的抹掉,她这才松了口气,看他恢复正常,脸上的燥热少了几分。 苏漾得了自由,一溜烟的滚榻上去了,李潜招人进来把水倒掉,径自洗漱过后,也爬了上来。 他的手自然而然的搭在她的肚子上面,轻揉了几下,问:“有动静了吗?” “没有。”苏漾推开他的手,道:“应该没有。” “看来还是为夫不够努力。” “……” 她不想再谈论这种羞耻的话题,面皮儿薄的道:“夫君心情好些了吗?前些日子是怎么了?” “无妨。”时隔几天,他的情绪冷静下来,提起来甚至有些嘲讽:“皇兄的那件事,查到了真相。” 这和苏漾的猜测差不多。 能够让李潜情绪变化那么强烈的,只能是他最敬仰的兄长,前太子李知。 “那就好。”她往他怀里窝了窝:“你打算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做?有仇报仇。”李潜说的轻松:“这次回京,怕是不太平了。” “京城何曾太平过?看着太平,实则风波下也是明争暗斗。”苏漾不担心别的,她只问李潜:“有把握吗?” “有。” “那我信你。”苏漾笑笑:“有需要我为你效劳的吗?” “有。”李潜严肃道:“有一件大事,还真需要你帮忙。” 苏漾知道,事关前太子的仇人,肯定如今也是处于权力巅峰的人,她还担心自己帮不上忙,没想到李潜如此肯定,她跃跃欲试。 “什么事?夫君尽管开口,但凡我能帮上忙的,定然不会推辞!” 他们是夫妻,要患难与共,李潜的生死存亡,和她息息相关,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她都要全力配合让他赢。 李潜忽然贴近,唇落在她额头,含糊的道:“传宗接代,必须由夫人来,这可是件大事,夫人莫要推辞。” “你……” 她还来不及控诉这个色胚男人,就被狠狠的压倒了,紧跟着是一阵狂风暴雨。 李潜餍足之后,久久不能入睡。 身旁的小女人已经打起了细细的呼噜,可见她的确是累坏了。 他靠在床榻边,就着月光,细细勾勒她的眉眼,心头原先的动摇,经过这几日的调整,越发的坚定。 走到这一步,他没了退路。 不是死就是活。 越武帝和李彻都想要他的 命,从出京城遇到的频繁刺杀来看,一日不除掉他,他们不会罢休。 他从来不是善茬,是他们先把事情做得这般绝的,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去死吧。 李潜给苏漾清理干净,躺下没多大会,就听见郁大人的声音,他轻手轻脚的起床,不多时,随着郁大人一同到了城门口。 “虚云大师着实辛苦,这么大年纪,还如此折腾,这种精神令下官敬佩。” 晨起的冬夜十分的冷,呵出口哈气,感觉随时都能结冰似的,一行人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郁大人说话时牙齿都打着颤。 李潜手里揣了个暖炉,往远处瞧,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索性转身重新进了马车。 “等看到人影了,再招呼本王。” 郁大人忙连声应下。 这位主子向来都是这般行事风格,我行我素,狂妄又高傲,他早就习惯了,一点都没觉得不妥。 李潜稍微眯了会儿,耳边便响起轻轻叩打的声音。 郁大人低声道:“王爷,虚云大师到了。” “本王知晓了。”他伸了伸懒腰,将暖炉重新揣好,推门下车时,见天色已经大亮,士兵们一个个冻得嘴唇发紫。 他轻笑了声,目光看向正前方。 一行车队缓缓而来。 十多天的长途跋涉,虚云大师精神 还算不错,只不过脸色看起来相当疲惫,他见到李潜,微微颔首,李潜制止了他行礼,一番寒暄。 他的寒暄也带着独属于他的倨傲,不过对虚云大师还算恭敬,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就各自上了马车。 虚云大师休整到半下午,醒来后,就让李潜领着去了无名山。 当他看到偌大的巨石时,显然也惊了,差人搬来梯子,他取下拐杖,慢悠悠的爬了上去。 “如何?”李潜生怕老人家摔下来,扶着梯子问道。 “的确是梵文。”虚云大师将手指在字迹上面轻轻拂过,心中有数。 “大师可否将上面所言翻译下来?” “自然可以,但需要一些功夫。”虚云大师叫人备来笔墨纸砚,李潜则让人端了几个火盆过来,就放在虚云大师身侧。 巨石上面字迹颇多,完全翻译下来,用了两日,他足足写了三张纸,密密麻麻的,翻译完毕后,将纸张折叠,塞进信封里。 李潜挑挑眉,听虚云大师解释道:“此事关乎皇家机密,王爷还是少看为妙。” “听大师的。” 当天夜里,虚云大师便出发了,他身上揣着如此大的秘密,一刻都不敢停留。 李潜则飞鸽传书,秉明了这件事,没想到两天后,收到越武帝召唤,说要让他也跟着回京。 第367章 暗流涌动 “这么快就让我们回去了?”苏漾坐在床边吃着零嘴,看李潜招呼人收拾行李,好奇的问道:“是父皇下的旨意?” 李潜失笑:“怎么?你还不愿意回京城了?” “那倒没有。”苏漾摆摆手。 “事情办完了,自然要回京。”李潜不动声色的道:“况且快要过年了。” 说起来过年,苏漾没有再怀疑。 皇家每逢过年,除却犯事的皇室子孙,其余人都要回京团圆的,这是老太后订下的规矩。 “明日就走?”苏漾问。 “明日就走,夫人早些休息。” 她有点舍不得的道:“前些日子发觉这里没有烤串,我还在实地考察,想着往这边开分店呢。” “这边太远了,开分店并不合适,不如从京城慢慢往外扩散,若是出了什么事,夫人还能照应的过来。”李潜建议道。 他的话让苏漾认真思索片刻,不由得感叹:“夫君说的是。” “去歇着吧。明日要赶路,兴许还有特殊情况。”李潜没有点明,苏漾愣了愣,见有下人在场,到底什么都没问。 她趴在床上,没多大会就睡着了,次日照样是昏昏沉沉之际,被抱上了车。 她知道是李潜,男人清冽的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腔,让她感到 安心,她抓着他身前的衣衫,轻轻蹭了蹭,缓缓睁开眼。 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还带着惺忪睡意,李潜浅浅的笑了声,道:“继续睡吧。” “回了?” “恩。” 她慢吞吞的想着,犹记得昨天没有问出口的话,这会儿车厢里只有他们二人,便道:“夫君昨天说的特殊情况是什么?” “睡你的觉吧,为夫能解决。” 李潜从不说大话,他说能解决,那就是没问题。 苏漾心知肚明,没有继续追问,真的听话睡了过去。 中途被外面喧闹的打斗声吵醒,她倏然起身,缠在腰上的软剑也弹了出来,她要往外冲,被李潜拉住了手腕。 “不用夫人动手。”李潜道:“都是小事,我们来穆州的路上,遇到的刺杀不下十次,回去恐怕会更甚。” 苏漾眉目凛然,她并不笨,李潜稍微提点了两句,就能想通是谁做的小动作。 他们这番行动是秘密的,只有宫里的几位知道,能一路追杀过来的,除了是他们还能有谁? 苏漾暗暗咬牙。 她只知道越武帝不喜欢李潜,不知道他竟然痛恨李潜到这种地步! 明明李潜回京之后,什么过分的事情都没做,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难道说和旧事有关? 这 样的猜测,让苏漾浑身冰凉。 外面的打斗声还在继续,刀枪碰撞发出的动静,钻到耳膜里,难听又尖锐。 苏漾推开车窗,往外看去。 地上已经躺了许多蒙面黑衣人,鲜艳的血染红了洁白的雪,积雪融化,汇成小溪般的往远处流淌。 李潜遮住了她的眼睛,随后人也被他抱在怀里,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淡淡的道:“别看,一会儿就好。” “你知道是谁,对吗?”苏漾沉默片刻,抿了抿唇,声线微微颤抖着问。 “恩。” 李潜的声音很淡,他要做的事情,瞒不过苏漾,也没打算瞒过她,他们是要风雨同舟的,不希望她因为一无所知而感到不安。 他对于那些肮脏的过往,实在难以启齿,只说调查的结果与谁有关。 “那你打算怎么办?拿他们怎么办?”苏漾问。 李潜将她的脸掰正,亲吻她的唇,问:“夫人信我吗?” “信。” “那就别问。”李潜笑:“我有打算。” 苏漾不知道他在暗中做了这么多,直到看到这个笑容,才明白外面的传言,一点都不夸张。 他就像是头狼,即便是头睡着的狼,但谁都不敢忽视他,因为谁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他会布下陷阱,发动攻 击。 苏漾还是浑身发冷,越是清楚处境,越是觉得恐惧。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此番回到京城,怕是随时都有可能丢掉小命…… 外面的打斗声持续了半个多时辰,而后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少了,世界渐渐安静下来。 苏漾低垂着视线:“打完了?” 有人来汇报,这道声音很陌生,但却很严肃,跟李潜道:“王爷,都处理干净了。” “把人清理了,别挡道。继续赶路。” 他淡定的口吻,全然不像是刚刚经历过生死的人,外面应声之后,一阵窸窸窣窣声音,马车重新动起来。 苏漾再无睡意,她真切的感受到,她对李潜的了解太少。 他是温柔的风,也是锋利的刀。 “李潜……”她唇动了动,叫他的名字。 “怕了?”李潜笑笑,将她拉到怀里:“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为夫都会保护你。” 苏漾本来想问,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被他这句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她愣怔片刻,释然的笑了。 何必纠结那么多? 有他这句话,什么都够了。 “好。”她笑着把脑袋贴在他心口:“人家是娇滴滴的弱女子,夫君可要保护好人家。” 李潜噙着她嫩白柔软的耳垂,低低的笑。 有了第 一次被刺杀的事情,接下来的路程,几乎每隔两天都会遇见一波来刺杀的。 苏漾不知道李潜暗中带了多少人马,总之,每次刺杀都以他的胜利告终,时间一久,苏漾也淡定下来,他们离京城越来越近。 这天晚上,他们到了京城门外,宵禁时间过了,只能等明天清晨城门大开时,才能进城。 李潜吩咐众人就地休息。 不多时有侍卫来报,说是还有一支队伍,正由远及近。 一行人警惕起来。 等那支队伍到了,苏漾和李潜吃了一惊,竟然是比他们出发还要早的虚云大师。 李潜领着苏漾前去拜见,问:“大师怎么才道?” 虚云大师靠在车壁上,状态不佳,随行的一个小和尚,替他回答道:“大师这几日身体状况不佳,故而我们行路慢下来。” “许是不停奔波,身子有些吃不住了。”李潜道:“好在马上进京,大师便可以好好歇着了。” 虚云大师疲惫不堪,需要休息,二人没再过多叨扰,重新回了马车。 天一亮,两支队伍齐齐进入城门,不同的是,虚云大师直接被越武帝的人,请进皇宫里。 苏漾从半开的窗户看过去,疑惑道:“那巨石上到底写的是什么,能令父皇如此紧张?” 第368章 他们是真爱 越武帝当然紧张,没有一个皇帝,会对天象异常掉以轻心。 他亲自接见虚云大师,将人毕恭毕敬迎进了殿内,才发觉大师面色难看,疲惫不堪。 越武帝关切的道:“大师一路奔波,身子可还受得住?不然的话,今日先回去歇息,待明日再议此事也不迟。” 虚云大师知道他是寒暄,倘若真的关心他,又怎么会思虑不周让人把他接过来呢? 他客气的行礼过后,并未言及其他,而是从袖中取出信封,亲自呈交上去。 “陛下,这就是那巨石上所刻着的内容。” “如何?”越武帝一边打开信奉,一边追问道。 虚云大师先前看过,自知此事重大,他不卑不亢的缓缓说道:“还是陛下亲自过目比较好。” 越武帝派人送椅子过来,虚云大师就地坐下,大殿内此刻一片安静平和,只剩下纸张哗啦啦打开的声音。 越武帝的心突突跳个不停,然而很快那份紧张就消失不见,只剩下愤怒。 他将信件狠狠的揉成一团,重重摔在地上,大呵道:“这不可能!” 虚云大师低头不语。 这是皇家的秘密,他多说一句,都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出家人早 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他不想以这种方式离开。 暴怒之下的越武帝,双手背在身后踱步,他额头的青筋不受控的凸起来,两腮翕张,他浑然不觉。 他从桌子后来到桌子前,愤愤的跺了跺脚,又将纸团捡起来,上面的内容每个他都认识,怎么拼凑在一起,如此陌生? “不!”他嘴唇发抖:“怎么可能?” 皇室血统不纯,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头上有青青草原!意味着他会成为天下笑柄!意味着他没脸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上面虽然没有明确写哪位皇子非他亲生,可字字句句里都在暗示李彻! 李彻? 李彻! 李彻是周声晚所出,周声晚对他情真意切,他能感受的到,他始终认为他们二人是真爱,所以,周声晚不可能这么对他! “这是有人在造谣!朕一定要查出来!” 越武帝心里头门清,从知道天降巨石开始,他就预料会有人借题发挥! 想借此挑拨他和李彻的关系?想要让他动摇李彻的太子之位?那对方也太小看他了吧! 这种借上天神灵等的把戏,他还未登基前,就已经玩烂了! 是谁? 是李潜还是其他几个皇子? 不! 肯 定是李潜! 老五老六老八都是德妃所出,他们和德妃一样并不重欲重权,其余几个皇子更是有心无力,能这么做的,肯定是李潜! 他以为把李彻搞下去,他就有即位的机会了吗? 可笑! 敢这么算计他,早就失去了所有资格! 越武帝眸色阴鸷,他深吸口气,问虚云大师:“大师,您认为此事是谁从中装神弄鬼呢?” 虚云大师不言不语。 越武帝上前走了几步,再度重复,这才发现大师俨然已经入定,他只好招手让孙来胜将人送回去,而后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宫殿坐着。 他异常的纠结,一方面他坚定认为李彻是他的亲生骨肉,另一方面他又有点动摇,毕竟巨石上的内容,不会空穴来风。 上面所提到的那些值得怀疑的地方,此刻仔细回忆起来,似乎的确有诸多值得推敲的疑虑之处。 思来想去,最让他不解的是周声晚临盆将近,忽然提出要去求神拜佛。 二十多年前她提出来的时候,他正宠周声晚,自是对她言听计从,又见她说去祈福是为了腹中的胎儿,便应允下来。 那时候的太医和嬷嬷们,都跟他保证过,说不会让皇子在宫外出生。 结果呢? 李彻出生那夜天降大雨,竟是提前早产在了寺院之中。 他自然是为此生气过,可周声晚会哄他,说孩子出生是喜事,让他莫生气,他便也不再追究这件事。 巨石上独独提出这件事,并暗指周声晚偷龙转凤,难道其中真有什么隐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便是把不灭的火,只会越烧越旺。 越武帝抗拒着巨石上的字,脑中又不自控的胡思乱想。 倘若真的是李潜的圈套,他知道不能中计,然而换成哪个男人,都不会允许自己替别人白养儿子,还一养就是这么多年! 李彻的身份存疑,他必须要确认一番,只有完全解除自己内心的疑惑,才能放心的将皇位留给他。 越武帝咬咬牙,招了人进来。 他郑重其事的吩咐过后,最后交代:“此事一定要秘密调查!你只需要对朕汇报!万不可让第三个人得知!” “是!” “重点查李潜!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越武帝下达命令之后,足足在书房坐了半天,夜深时分,孙来胜提醒他就寝,不知怎么,他忽然想到,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周声晚。 “去皇后那里。”他说。 两个人老夫老妻,近几年他身子明显不如从前之后,很少召人侍寝。 他的突然到来,让周声晚有些疑惑与惊讶,还是高高兴兴的迎接他。 这些年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但对这个美人来讲,时间似乎是静止的,她的明艳不减分毫,依然让越武帝沉迷。 他还记得初见她的第一眼,一见钟情,仿佛她天生就该是他的,后来两个人的相处,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她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别的女人爱他,无非是为了自己,可他知道周声晚不同,她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哪怕他是平凡的男人。 这就是他宠她的原因。 他以为身为帝王,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真爱,是周声晚让他改变了这个看法。 她让他拥有了普通男人所向往的日子,她一个知心的温柔贤惠的女人,也是会冲他撒娇会冲他发火的小妻子。 周声晚伺候他喝了点粥,又亲自给他擦手擦脸,每个动作都体贴入微,越武帝看着她的侧脸,心无限温柔下来。 这样一个满眼是他的女人,怎么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呢? 不。 就算天下人都辜负了他,周声晚也不会让他有半点失望与心碎。 第369章 天大的恩赐 越武帝在周声晚处待了一晚, 次日醒来,才后知后觉的看到她眼底的黑眼圈。 “最近睡不安稳?”他穿衣服的时候,关切的道:“昨晚在朕怀里,还翻来覆去,似是做了噩梦?” “劳烦皇上关心,许是天儿太冷了,便有点招架不住。”她给他整理好衣衫,抿唇羞涩道:“不碍事的。” “朕近日倒是得了一种西域的熏香,说是静心凝神有奇效,有助于睡眠。今儿就让他给你送来一些,你试试看。”越武帝说。 周声晚莞尔,心中不无得意:“那妾身就先谢过皇上了。” “谢什么?”越武帝瞧她故作的小姿态,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二人的相互打趣,笑着道:“朕待你好,你也待朕好便足矣。” “妾身只有皇上可以依赖,不对您好对谁好?”周声晚最后伺候着他戴好帽子,福身道:“妾身恭送皇上。” “晚上朕还来。”他找到年轻时候的腻歪劲儿,许诺道。 “好。” 越武帝心中的怀疑越发消散,他太相信周声晚了,那巨石上的内容,肯定是李潜胡编乱造的! 他正愁着如何对李潜下手,他就上蹿下跳自己找死。 越武 帝上朝的时候,没有给李潜好脸色。 他借口他多日劳累奔波,着实辛苦,直接罢了他在太子那里的差事,让他成为彻底的闲散王爷。 众位大臣不知道这是因何缘故,只觉得圣心实在难以揣测,明明前段日子还大有扶持李潜的意思,怎么眨眼就要变相打压? 没有人出声,被变相贬谪的李潜,反而欢欢喜喜的领了圣旨,并言辞恳切的感激不尽,说是多谢圣上体恤。 越武帝瞧着他那副恭敬的样子,气的暗暗咬牙,看他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一场早朝,虽然气氛极为平静,但谁都觉得头皮发麻。 倒是独独李潜气定神闲,下朝之后,晃晃悠悠同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皇宫,仿佛根本看不懂这是越武帝的有心打压! 孙来胜望着李潜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当差的时候过了,确保没有人留意他,之后偷偷摸摸的前往废弃的冷宫。 他知道一些偏僻的侧门,出入不会被侍卫发现,加上他的身份,来往过无数次,都没有失手。 孙来胜很快来到一座宫殿前。 宫门是被人锁着的。 他只轻轻叩响两三声,而后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而 来。 “娘娘。”他忙恭敬的行礼:“您近来可好?” “牢挂念。”这道声音是矜贵从容的,语调有点凉,不过她的身份在前,孙来胜认为这样更符合她的高贵,丝毫不觉得不妥。 “说说吧,这些日子宫里面的情况。”那人又道。 孙来胜忙颔首,事无巨细的将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她听。 “九皇子被流放之后,穆州便天降巨石,皇上派王爷前往穆州,中途安排了不少次刺杀。”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福大命大,漂亮的办完差事回来,皇上极为不悦,甚至收回王爷的权力,似一下子回到了刚到京城那会。” “王爷也没恼,方才我瞧着他离开时,情绪平静,让人一时难以分辨喜怒。” “对了,王爷的计谋有用,皇上似对周声晚起疑了,昨个叫人去查东西,兴许是和二十多年前的旧事有关。” 被关在冷宫里面的女人,始终沉默不语,平静的听他说完之后,问起来:“周声晚近日脾气如何?” 孙来胜笑笑:“还是娘娘计高,听说脾气越发暴躁,动不动就发火,就连太子都时常被他咒骂。” “那就好,但你知道,本宫要的效果绝 不仅仅而已。” “奴才会再接再厉,昨个周皇后说她睡眠不好,皇上特赐西域熏香……”孙来胜没有点明,可两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冷宫里面的女人又沉默片刻,之后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她有点困乏,拖着脚步往里面走。 就在孙来胜以为对方没有吩咐的时候,她幽幽的声音传来:“告诉李潜,本宫有点等不及了。本宫要尽快从这里出去。” “是。” 孙来胜久久的颔首,态度无比的恭敬。 他离开冷宫,回去的路上无人发觉,找到皇上御赐的熏香之后,从袖中取出一罐药水,仔细滴了上去。 药水见香即溶,很快便什么痕迹都没有。 “走着,咱们去给皇后娘娘送赏赐。”他捏着嗓子,率先往前走。 …… 李潜在宫里面的动静,不等他回到府邸,苏漾就得知了。 圆缺是个百事通,京城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她都能第一时间得知,苏漾在店里和达瓦商量账本的事宜,就见她小跑着冲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经历过穆州一行,苏漾草木皆兵,看她神色紧张,不由直起腰身。 圆缺看看达瓦,将苏漾拉到包厢里,房门一关,这 才噼里啪啦的说起来:“王妃,不得了了!王爷惹了皇上不高兴!把他的差事都给停了!他现在又成闲散王爷了!” “还有呢?”苏漾蹙眉:“王爷人如何?” “在来这边的路上,王爷人倒是没什么事。”圆缺眉头皱着:“就是不知怎么惹到了皇上。” 苏漾松了口气:“我知道了,你一惊一乍,吓得我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只要王爷人没事,那么什么事儿都不叫事。” “……” “可是王妃你不觉得奇怪吗?王爷和您按理来说,是刚立了大功,怎么没有奖赏,反而还惩罚呢?” “谁说是惩罚?父皇怜惜王爷辛苦,让王爷歇着,这是天大的恩赐。”苏漾不想跟她说的太多,自个还有事要忙,下楼继续跟达瓦说事儿,二人说了没多大会,李潜就过来了,他人往那儿一站,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苏漾只好匆匆忙完,领着他回府。 回去的路上,她问起朝堂上的事情,和圆缺打听到的不差多少,但李潜表情很淡,像是对什么都不上心。 “为夫又有时间陪夫人了,便省的某些人惦记着你。”他拥着她的肩膀道:“以后天天陪你一起去店里。” 第370章 心硬成了石头 李潜心安理得的当起了闲散王爷,他这边越平静,宫里有人越着急。 最着急的当属周声晚,她近来几日伺候越武帝时,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大不如从前。 这意味着皇位的交替,就在这两年之内了。 早早的把李潜除掉,李彻的继位,便会多出几分胜算。 她秘密差人去监视李潜的一举一动,报回来的消息都说他白日去店里,晚上回王府,没有任何异常。 “你怎么看?”周声晚叫来李彻,询问他。 李彻沉吟着没回答,被她再次催促,才道:“儿臣的暗线也汇报,说他私下并无任何动作,他平静的令人不安。” 周声晚头疼不已,轻轻按压着眉心,浮躁从心底生出来。 她抬头看李彻,那张中正的脸上,情绪寡淡,像是什么都不操心,他每次对着自己,都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到底不是亲生的…… 周声晚想着便来气,深深的倦意和疲惫涌上来,合着就她一个人为了他继位操心?一个大男子汉怎么能没有丁点野心? 脑袋昏昏沉沉,难受的厉害,阴郁的心情疯了似的蔓延。 她突然不知哪起的火气,对着他 骂道:“本宫问你怎么看,你说的都是些废话!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潜上次离京,多好的机会!近一个月的时间,你的人居然连他的一根汗毛都没碰到!” 提起来这件事,李彻心情也不大好。 他损失了大批手下,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这让他意识到,李潜比他想象中还要藏的深,这个人棘手的很。 正因为棘手,所以才不能再去挑衅他,除非有百分百的把握,否则都是自讨苦吃,因为这就相当于你在明处,对方藏在暗处。 他知道你所有的软肋,而你对他一无所知。 李彻不想再开口,说的再多,落在自己母后眼里,都是无能的狡辩。 他不会为自己争辩两句,索性任由她骂,等她骂累了,自然就消停了。 反正周声晚每次生气的时候,都要指着他破口大骂一顿,根本不管到底是不是他的错,她对他总有说不完的意见和责备。 他不会再去想,为什么自己的母后和别人不一样,也不会像个小可怜一样,请求她对他多些温柔。 他只是抿着唇,和所有没有感情的成人一样,拱手垂头:“ 母后息怒。” 同样的话听了太多遍,周声晚气极反笑。 她点了点头:“本宫的确应该息怒,摊上你这么个没出息的无能儿子,不息怒早就被气的死去活来几百遍了!” 李彻面无表情,岿然不动。 他不痛,心早就硬成了石头,又怎么会被三言两语刺伤? 周声晚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虽然见惯了他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还是被气的头昏脑涨:“你倒是说话啊!” “不知母后要让儿臣说什么?”他还是淡淡的口吻,听不出什么抑扬顿挫:“儿臣错了。” 认错认得没有一点诚意,分明是在敷衍! 周声晚随手抓起东西砸过去,这是她一贯的反应,李彻闪身躲过,看着碎成几瓣儿的茶杯,忽而笑了:“母后您闹够了吗?” 他抬起头来,黑色的眸子深不可测,那张脸还是原来的样子,但看过来的时候,让周声晚没来由的心颤了几分。 她转念想到自己是一国之母,立刻再度发作:“闹?放肆!本宫且问你,你父皇让李潜去穆州办的那件事,你知道多少?” “听说那边天降巨石,大石上刻着梵文,虚云大师已将其翻 译过来,但上面的内容,儿臣并不知晓。” “本宫知道的,你也知道,本宫不知道的,你也不知道,哼!”周声晚道:“你没有派人去查看那块巨石吗?” “儿臣先前已经派人去过了,但李潜对那块巨石看守的很是严密,别说接近查看上面的文字了,便是那片林子的方圆几里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李彻回想着送回来的情报,略感沮丧的道:“他肯定早就猜到了,所以提前做了防护。” 周声晚不听那么多:“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知道上面的内容!”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那一定是轰动天下的大事。 会和她有关吗? 近来她总是心慌意乱的,时不时的就会想到多年前在寺庙里的那个雨夜,想到她尚未出生就已经死在腹中的胎儿,然后吓的浑身发冷,疑神疑鬼。 心里藏了天大的秘密,越是被恩宠厚待,就越觉得是偷来的荣华富贵。 那件事做的很隐秘,几乎所有有关的人,都死的死,疯的疯,就算是要查,二十多年过去,也什么痕迹都查不出来。 可她就是不安。 没有谁会做了错事后,还能心安 理得。 她的头疼的更厉害了,整张脸都有点扭曲,李彻见状,还是关切的道:“母后?您身子不适?不如儿臣请太医来给你看看。” “管好你自己就够了!本宫都是被你给气的!”周声晚是这么认为的,她摆摆手:“去查那上面的内容,另外,李潜那边……” “他的王府如铜墙铁壁,儿臣正在想办法。” “好。”周声晚靠坐在椅子上,语重心长的道:“你至今还看不明白吗?他野心勃勃,他不死,将来就是你死。倘若真是败了,你死,太子妃也得死,本宫也得被你拖累!要是不想看到那天到来,就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李彻忧心忡忡的从宫殿出来,他差人去请了太医,吩咐太医给周声晚诊断结束后,第一时间将结果告诉他。 他觉得周声晚有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似乎她在面对着他的时候,总是易怒且暴躁的。 他摇摇头,不想对周声晚过于上心,他一次次的关心在意,她何曾放到心上过?每次换回的都是不屑和冷漠,他累了。 李彻想到了太子妃,难得没有去御书房陪越武帝,而是径自回了东宫。 第371章 我早忘了他 “殿下今天回来这么早?” 李彻来到厢房,里面生了炭火,和外面的天寒地冻不一样,门帘刚拉开,迎面而来滚滚的热气。 周忘忧正在绣花,听见动静望过来,那双眼睛温柔而含蓄,很快又变得极为平静。 她笑着起身,接过他的衣服递给宫女,问道:“父皇那边没事做了吗?” “刚去看了母后。”李彻拉过她的手,往里面边走边说。 周忘忧心中有数了,每次他去过周声晚那里,心情都不大好。 按辈分来讲,她和周声晚是远房亲戚,应该喊她一声表姑姑,如果不是她的原因,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当今太子。 不过,她对周声晚当真喜欢不起来,因此除了正常的请安问候外,她很少去那边。 “母后的性子你应当知道的。”周忘忧安抚他,给他倒了杯茶。 李彻接过后,抿了口,温热的茶水,似驱散了心底的寒凉。 他点了点头,道:“我知她是为我好,故而才十分严厉,心中并没有怪她。” 周忘忧分辨不出他的话里几分真假,也懒得去分辨,日夜睡在她身边的男子,心思如海,绝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温润斯文。 她只 是个无能为力的小女人,帮不了他什么,她道了声如此便好,就坐下来继续绣花。 李彻望着她的侧脸,心中苦涩,无声叹息。 自从嫁过来之后,她一直是这副不温不怒的样子,未曾对他生气过,也从来不会对他依赖。 她知书达理,端庄大方,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温声应下,对她发火,她照单全收,对她好,她也绝不会因此而待他更亲近几分。 外人都道他们相敬如宾,是神仙眷侣,只有他知道,他想要的绝不仅仅是这样。 不想和她相敬如宾! 想让她缠着他粘着他会对他撒娇会为他吃醋! 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至少在对着李知的时候,她是有血有肉,有喜有怒的! 多么可笑! 他的太子妃,当年一心想要嫁的人是前太子李知,她爱慕他,哪怕知道他有了正妃,还心甘情愿的要给他做侧妃。 那个人死了,她的心像是跟着去了,不悲不喜,不怒不笑。 李知就那么好吗? 明明给了她太子妃之位的人是他!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李潜惦记着他,连他身边的女人还念念不忘? 李彻心中的火烧的他难以忍受,腾的站起身来。 周忘忧吓了一大跳,疑惑的看过来,正欲开口询问,就被他扣住手腕,往榻上拖。 “殿下!”她脸色大变。 “怎么?还要为他守身如玉?”李彻冷笑着,面上满是心碎。 他娶了她四年,忍着碰都没碰过她!因为他担心她不愿,不想强迫她,可他的尊重与掏心掏肺,换来的是什么? 是她明目张胆的爱慕! 是她不闻不问的冷淡! “不不……不是。”周忘忧摇头,慌张的说道:“我早就忘了他!” “本宫还没说他是谁呢!”嫉妒让李彻疯狂,他狠狠的撕碎她的衣服,不管不顾蛮狠的占有她:“四年了!本宫给了你四年的时间,你还痴迷不悔!他死了!李知死了!你睁开眼看看本宫!你的夫君是谁你记得吗!周忘忧你有心没有?本宫就是养条狗!四年都知道谁是它的主人!” “痛……”周忘忧艰难的承受着他,时间变得极为缓慢,每一刻都是痛苦的煎熬:“痛……痛……” “你也知道痛?”李彻越发的狠戾。 温润斯文的面具一旦摘下,压抑多日的恶与邪便喷薄而出。 他掐着她的脖子,渐渐收紧力道:“本宫真是恨不得掐 死你!掐死你就再也不用为你心痛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唔……痛……不……”她扒拉着他的胳膊,拧着眉无助的惨白小脸,让李彻又恨又爱。 他收回手,释放过自己后,像扔破布般的将她扔在床上,他翻身走下去,冷冷的道:“以后别再做那些小动作了!” 周忘忧愕然,身体的疼痛早已不在意,从心底生出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哆嗦着唇,半撑着身子,朝他看过来。 李彻招人送来热水,边清理自己边道:“你给李潜传的信儿,都被本宫截了。他是李知的弟弟,你便对他格外关照,你对他甚至好过本宫,周忘忧,你有没有想过,本宫和他之间的角逐,若是本宫败了,他能饶你一条命?你自己想死,别拖着本宫一起!我看是平时你的日子太舒坦了,就忘记是谁的女人了!” 周忘忧难以置信。 她…她送出的那些信,居然都被李彻收起来了? 那上面的内容,他能忍受到现在? 她心里头一团乱麻,看着李彻离开,不管不顾的朝下面跑去。 身体的酸痛,让她栽在地上,男人淡然的看过来,她半跪着抓住他的 腿:“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李彻将她拎起来,捏着她的下巴,道:“保命。今天起你不要随便出门了,就在这里待着,等着随时伺候本宫。” 周忘忧害怕,又有点愤怒,她咬着牙仰头质问:“你要…你要囚禁我?”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有错。”他嗤笑了声:“对你好的时候不知道珍惜,本宫收回了你也别想着再拥有。李潜要死,他必须死!” “不行!”周忘忧失控而紧张的道:“你们都害死了前太子,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李彻下意识的一个巴掌打过去:“李知是自己该死!他自己造反跟本宫有什么关系!这种话再胡说,就让你永远闭嘴!” “李彻!” “周忘忧,别给脸不要脸!本宫的事情轮得到你来过问?”李彻已经穿好衣服,阔步往外走,对门外侍卫吩咐:“锁起来!” “李彻!” 身后撕心裂肺的喊声,他全然不顾,只一心想着,要让李潜死,要让所有和李知有关的人都死! 他虽然厌烦周声晚,但他知道,周声晚说的没错,李潜的那趟穆州之行,肯定遇见了大事,那巨石上的内容,他一定要知道。 第372章 太子的试探 李彻私下去拜访虚云大师,却被婉拒,门口立着的小和尚,客气的告知,说虚云大师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他只好无功而返。 虚云大师虽不在官场,可越武帝对他的重视,让他十分矜贵。 就算是身为太子的李彻,都不得不敬重着。 虚云大师伺候过几代君王,知晓君王最在乎的是什么,兴许是猜到了他的意图,才会拒绝他。 李彻没办法从他这里下手,便只能将主意打到李潜身上。 他知道自从成了闲散王爷后,他每天都待在自个的铺子里,俨然是要当个正经商人的架势,想要找到他,直接去店铺即可。 李彻处理完政务,半下午时分,换了一身华服,亲自前往天下烤串。 因着春节将至,街道上比平常还要熙攘,来往的人群摩肩接踵,他一身贵气,引得人频频侧目看来。 李彻目不斜视。 烤串铺子格外热闹,吆喝声嬉闹声嘈杂声,冲击着耳膜,他放眼看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似是没有烦恼忧愁。 “哟!这是哪来的风,把贵客您给吹来了?”有人热情的上前招呼,李彻看过去,对上一张棱角分明,别具异域特 色的脸。 男人梳着连个小辫儿,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他眼睛深邃精明,笑的和煦极了。 “公子这是咱们第一次来这里吧?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达瓦跟人套近乎,这是他最擅长的,也是他最喜欢的。 他熟稔的口吻,让李彻觉得有点意思,挑了挑眉:“先前来过一次,我也没瞧见你。” “哈哈哈哈那可真是应了有缘千里自会相见这句话。”达瓦高兴的说:“公子一看您就气度不凡,必须得上包厢,才能体现您的尊贵!我给您开个天字号的包厢,环境优雅,还有咱们小厮贴心的服侍,包您此次用餐体验,堪比神仙。” 李彻淡笑出声:“可以,不过我想先问一下,李潜在哪里?” “……” 达瓦嘴角的笑意渐渐僵住,是来找李潜的? 他再度飞快的打量着对方,贵气逼人,又带着天生的傲然气场,心中有了猜测,片刻后笑着:“您找王爷啊!” “恩。” “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通报。” 达瓦招呼小厮给他上了热茶,忙一溜烟的上了楼,见到李潜后,如实说道:“似是从宫里来了位主子,想要见您。” “他在楼 下?”李潜起身:“我去接他。” “好。”达瓦率先往楼下走,苏漾等他离开后,才好奇的道:“是太子?” 听达瓦的描述,思来想去,这个时候只有李彻还停留在宫中,他来找李潜,有很大的可能,是为了那块巨石。 李潜捏捏她的小脸,笑的不正经道:“等下不就知道了?没心情费脑子去猜是谁。” 来人果然是李彻。 李潜亲自将他迎上楼,三楼平常不会来客官,李潜自然没有藏着身份,边往房间里带边恭敬的道:“殿下您怎么来了?” “馋了。”他回答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新换的掌柜,是个人才。” 李潜笑出声,这话比夸他还要令他骄傲:“是夫人找来的,她说觉得可以试试,没想到能够得到殿下的称赞。她一定很高兴。” 两个人有说有笑,感情看起来十分融洽。 李彻听他提到苏漾,心里不由得膈应。 当初谁都觉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一个脾气暴跳如雷,一个身体残疾人也狠戾,肯定会闹得人仰马翻,难逃分离的结果。 没想到一天一天又一天过去了,他们竟然成了京城里人人羡慕的眷侣。 不仅如此, 苏家虽然没有明确表明态度,可依照苏震东对这个女儿的疼爱,到时候怎么可能会放任李潜不闻不问? 李潜是他继位最大的威胁,他只要想到这点,就如坐针毡。 忽然的沉默,令走廊里只剩下沉沉的脚步声响。 在李潜抬手叩响门扉的时候,李彻才懒懒的道:“苏小将军也是个人才,能文能武,七弟你是娶到宝贝了。” “谁说不是呢?”李潜毫不掩饰他的得意,替苏漾收下了称赞,顺便对里面的人道:“殿下来了。” 房门打开,露出张明艳的小脸,这是自上次中秋节之后,李彻初次见到她。 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满脸苍白毫无生机的时刻,没想到恢复的还不错。 李彻心里又难受了。 苏漾的活蹦乱跳,何尝不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实在做不出欢喜高兴的模样,绷着脸点点头:“弟妹。” 苏漾赶紧行礼,将二人引进去。 达瓦随后送了一堆饭菜过来,李潜和苏漾作陪,李彻则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 先从被罢免公务说起,后又称赞李潜,说没了他的帮忙,他有点招架不住之类的,最后他表明会向越武帝启奏, 让他官复原职。 李潜只管道谢。 绕了七八个弯后,李彻借着醉意,提到了穆州之行。 李潜朝着苏漾递了个笑容,一如他的预料,他跟他打听大石头上的内容,李潜只摇头说不知,然而却有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李彻便装醉,耍赖的追着问,他在做戏,李潜何尝不是,半推半就间,像极了说漏嘴一般,说完立马就不翻脸不认了。 套到了想要知道的东西,李彻不敢贪婪,怕露馅,趴在桌子上,假装自己喝醉睡着了。 没成想,还真睡过去了。 等睁开眼的时候,包厢还是那个包厢,李潜和苏漾却不在了。 他起身下楼,见到了二人,李潜十分愧疚,说不该让他饮这么多的酒,李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朝他们道别。 “贵客您慢走!过几天再来啊!”达瓦笑的谄媚。 李彻哈哈大笑,允诺了会再过来,人很快消失不见。 他前脚刚走,后脚李潜便打了个响指,白昼来到他身边,李潜笑的神秘:“主角出现了,可以开始唱戏了。” “是。” 这场大戏从他回京城之前就在筹备,终于到了演出的时候,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第373章 见人就喊儿子 京城年前的一个月里,都是没有宵禁的,因此,即便李彻一觉睡到了黄昏,从店里出来,外头反而比白天还要热闹。 五颜六色的彩灯挂在街道上,各种小摊小贩推着车吆喝,身姿轻巧的少女们宛如飞萤,在人群中穿梭,笑声爽朗欢快,叫人听了,嘴角都不住的往上扬。 李彻得知了巨石上的部分内容,心情更是颇为不错。 他觉得李潜喝醉了防备性低,人们都说酒后吐真言,他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的。 巨石上说的是天将降大灾于皇室子孙? 他觉得这个预示,对他而言太有利了。 越武帝一直忌惮李潜,故而处处牵制打压他。 如果他能够证明巨石上所说的大灾就是李潜的出现,那么越武帝肯定不会再容他。 要怎么将这件事宣传出去呢? 他走到很慢,脑子里的思绪盘旋不已。 深冬的黄昏,冷风裹挟着残留的温柔,迎面吹来,他不觉得冷,只因为那番话而热血沸腾。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骤然嘈杂的声音时,才回过神来,留意四周。 “借过借过!” 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一阵风蹭着他往前面跑去。 黑色的影子说不见就不见,一头扎进了拥挤的人群里,在他四周,还有不少 人面面相觑,好奇心作祟的,也往人堆儿那里凑。 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疑惑的拧眉,几百年不出宫,出宫一次就遇见了新鲜事? 李彻从小养成的性子,便是遇到任何事,都要不疾不徐,他和那些普通老百姓可不一样,理了理长衫,优雅的向前走去。 到了人群附近,源源不断的议论声传了出来。 “这是个疯子吧?这是谁家的还不赶快领回去?就任由她在这里发疯?” “咱们离远点!可千万别让她给扑过来!” “她在说什么啊?说都说不清!你看看她流的口水!好恶心的!” “啊!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你们快看!天!她抓住了那个人!” “……” 李彻个子高,即便人群拥堵,他的视线依然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他看到了人们口中的那个疯子。 她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又脏又乱,蓬头垢面的样子,让人忍不住皱眉。 她的脚上戴着脚镣,磨得脚踝流血不止,细看是旧伤加新伤,可见平常应该是被人锁着的,不知为何今天跑了出来。 李彻刚才过来的时候,她就一直蹲在地上,身子一抖一抖的,这会儿大概是受了刺激,竟朝着一个男子扑过去,死拽着脚不撒手。 男子哪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显然被吓到了,对她又是踢又是打,厉声呵斥她松开手。 “不……呜呜…不不……儿子……我是娘亲啊……儿子!” 就在所有人都指责她,想要上前是将她推开的时候,她发声了,声音沙哑如同粗葛布一般,刺耳又难听。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居然喊男子儿子?难道他们是母子关系? 众人目光灼灼,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男子也无语了,他只是来看个热闹而已,怎么还平白多出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娘亲? 他的娘亲在家里给他做饭呢,才不是这个又脏又臭的老太婆! “走开!别胡言乱语!”他接触到众人疑惑的目光,慌张的解释道:“我和她不认识,这个疯婆子胡说八道!” 疯婆子被骂,也死抱着他的腿不放,男子都快被气哭了,求爷爷告奶奶的道:“祖宗!您换个人行不行!我真不是您儿子!您别坑我了好不好!我这就走!我这就走,以后再也不看热闹了还不成吗?” 他用力一甩腿,那老太婆毕竟上了年纪,不是他的对手,很快跌倒在地,男子得了自由,一溜烟拔腿就跑,连头都没回。 “那人怎么走了?真的不是他娘亲吗?” “谁知道呢!” “这老太婆是谁家的啊!家里 丢了个人都不知道找找吗?” “换成你家摊上这么个又疯又傻还天天张嘴吃饭的,丢了你不高兴?” “……那我得敲锣打鼓庆祝一番。” “这不就是咯?” 虽然男子走了,可老太婆还在,看热闹的人不减反增,只不过片刻功夫,老太婆又抱住一个人的大 腿,大喊着儿子。 众人原本还疑惑方才的男子和这位老太婆的关系,眼下全都明白了。 这疯婆子见到个人就认儿子,是实打实的疯! 无语! 第二个人有了先前的例子,也不催也不打,只苦笑着无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李彻觉得没意思,转身准备离开,谁知道,老太婆眼睛一转,看到了他,竟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他跟前,抱住腿。 “……” “儿子!娘找你找得好苦啊!”她呜呜的哭着:“这么多年来,你怎么不来看看为娘啊!” “……” 他僵着身子不能动,周围一圈人都在看好戏的哈哈大笑,还有好心人安慰他,说这疯婆子哭一通就会去抱别人的腿。 李彻没回话,低头淡淡的瞥着她。 脸脏兮兮的,眼角全是皱纹,奇怪的是,那双乌黑的眼睛,让他没来由的觉得熟悉。 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他怎么会认 识这么个疯婆子呢? “儿啊!娘不该丢下你啊!娘错了!呜呜呜……娘不该把你给丢下!” “你能原谅娘吗!你带娘回家啊!” “呜呜呜……呜呜……我的儿……我的儿你在哪里啊!” 她哭天抢地的嚎啕,周围人都十分漠然冷静的看着。 李彻本以为她过会儿就去找别人哭了,反正是个疯子,谁知道她足足有半刻钟,都抱着他的腿。 天色越来越暗,他想要回东宫,今天对周忘忧是有点狠了,也不知道她身子受不受得住,他现在后悔了,想立刻回去瞧见她。 “老人家。”李彻终于开口:“我不是您儿子,麻烦您松手。” 良好的教养,让他不至于对一个老人拳打脚踢,更何况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一个疯子。 李彻说完后,那疯婆子愣愣的看着他,像是忽然不傻了一样,居然真的松开了手。 他微微一笑,点头颔首,准备离去,而恰巧在此时,迎面走来三个人,一对儿年轻夫妻,还有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头,大喊着娘亲夫人的,将那老太婆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想来正是她的家人无疑。 既然如此,便没有热闹看了。 李彻打算悄然离去,那对儿年轻夫妻中的男子,却朝他抱拳:“公子请留步。” 第374章 睁眼看人间 男子长得浓眉大眼,模样十分憨厚,他脸上带着歉意,冲李彻深深的鞠了一躬,才开口道:“实在对不住,我这位表姑早年受了刺激,人也变得疯疯傻傻的,刚才对您造成的打扰,真是不好意思了!” 任何时候,有礼貌的行为,都不会令人反感。 李彻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无妨,不过既然家中有人生病,便应该好生照顾,这次幸运,能够及时找到,下次说不定发了病,再跑丢了,可就不好了。” “公子说的极是!” 大概男子见他温和,突然生出了倾诉欲。他重重叹了口气:“平时一直都是看顾着来的,这两天让家里小孩看着,没想到就得了空子,让她跑出来了。我这位表姑,也是命苦,二十多年前,她刚出生的儿子就被人偷走了,至此之后,人就疯了!” 李彻这些年见过悲惨的人多了去,并不怎么同情,世人各有各自的苦,唯有自渡,才能得救。 好在他的教养和身份,不允许他粗暴野蛮的掉头就走,原打算等人说完后,便借口离开,谁知道这男子竟滔滔不绝起来。 “你说到底是多缺德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居然 还抢孩子!” “您知道是发生在哪里吗?就在咱们京城附近的龙安寺!那可是天子脚下!” “佛祖保佑之下,还发生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佛祖难道都不睁眼看人间的吗?” “啊……”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后知后觉的挠挠头,跟李彻郑重其事的再次道歉,这才让开道路。 李彻漫不经心的听进去了些许,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提步要走,谁知那跟随而来的老头,再度出声叫住他。 他心生不耐,下意识的拧起眉头,冷冰冰的目光看过去。 老头被他吓到了,怔在原地,而后动了动唇,大喊了声:“儿子!快跑!李……唔……” 憨厚朴实的青年男子,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老头的口鼻,所有的声音被堵住,只剩下呜呜呜的喊叫。 突然的变故发生在眼前,让李彻只觉得心烦意乱,并未生疑。 他看着对面二人,年轻的憨厚男子无奈的叹气,口吻沉重的道:“我…我老父亲,脑子也有点问题。” “……” 一家人都不太正常! 李彻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热闹看完了,围观的众人,相继散开。 等李彻 彻底消失不见,青年男子才哼笑了声,一招手,身边出现的两个人,各自搀扶住周兴和花婶,回到了为他们准备的院子里。 “兴叔!您要是不想活命,别带上咱们大家!居然还明目张胆的跟李彻通风报信,当我们都是死的?” 周兴把脸一撇,并不想理会男子的话。 男子也不恼,把他们锁进房间,独自去见了李潜。 天色完全黑下来,他到的时候,听白昼说,李潜还在伺候王妃洗漱。 流星轻咳了声,耳朵有点红,想了想,跟着白昼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白昼眼睛移过来,视线落在这位从小到大的搭档身上,他们二人是李潜的左右手,不同的是,他在明处,而流星躲在暗处。 所有李潜不方便出手的,由他去做会暴露行踪的,都由流星去做。 他有一手极好的易容术,几乎每次见面,都是不同的脸。 白昼能够认出来他,全靠他腰间的挂坠。 “盯着哥哥我看做什么?”流星被他盯恼了,出声问道:“难不成是瞧着哥哥玉树临风,风 流倜傥?” 他说着得意洋洋,伸手故作姿态的理了理头发,朝着白昼抛媚眼。 “不。”白昼直 接而果断的否定,面不改色的道:“你这张脸真丑!又黑又土。” “屁!”流星呸了声:“一段时间不见,臭弟弟你嘴巴怎么这么臭?哥哥这张脸再丑,也比你那张冰山脸好看!” 这可是他最近期最中意的人皮面具,非常的平凡,非常的憨厚,戴上这张面具之后,让他差点以为自己也是个老实人。 “这是面具的最高境界知道吗!”流星仗着白昼不善言谈,咄咄逼人的道:“一张什么特色都没有的脸,自然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你啊,什么都不懂,以后跟着哥哥要学的地方,多着呢!好好学吧您!” 白昼呵笑了声,懒得和他争论辈分,反正年龄摆着,他是比流星大几岁的。 “事情都办妥了?”他问。 “有哥哥出马,能有不妥的?”流星想到了那个老头子,呸了声:“死老头子差点坏了我的大事!我这次来找主子,就是要告状!” “……”白昼恩了声:“最后达到我们的结果就是好事。” “那是!王爷交代给我办的事情,我哪一件不办的漂漂亮亮的?”流星沾沾自喜:“对了,咱们王爷和王妃,一直都这么腻歪?” 白昼平时 和李潜是形影不离,他自然知道,李潜对苏漾什么感情,不过知道不代表就要说出来,关于主子的私事,他向来守口如瓶。 “不该问的别问。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白昼道。 “且!问问都不行?你看看你天天严肃的,怪不得那两个小家伙不喜欢你呢!”流星摇头晃脑:“小家伙们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这么快?” “王爷吩咐的事情,小的自然要办好,你说,咱们王妃知道那两个孩子的事情吗?” 白昼拧眉,朝他瞪了眼,警告道:“不用你操心。” “我不操心啊,我就是好奇,这不是干等着没事做,跟你聊天呢!”流星嘻嘻一笑,那张脸上不见憨厚,满是奸诈的笑。 白昼哼了声,骂道无聊,转过头目不斜视的盯着正前方,不管他再说什么,都绝不搭腔。 流星自个说了会儿,觉得挺没劲的,懒洋洋的靠在柱子上,他朝房间里瞥了眼,见窗户上映出人影,转而有人打开了房门。 “王爷!”他忙迎上去。 李潜眉眼间染着笑意,这六年来,他还是头回见到,便愣了愣神。 一瞬间的功夫,耳边响起淡淡的声音:“跟我过来。” 第375章 人比花娇 流星在白昼面前胡闹,面对着李潜的时候,格外的严肃。 他将傍晚时候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潜,并等着他吩咐下一步的行动。 “兴叔不老实,你回去就明白的告诉他,他越是乱来,越是要李彻的命。”李潜哼声:“李彻本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如果他私下和李彻接触,到时候捅到皇帝面前,李彻便会被认为是故意冒充皇家血统,这罪名可就大了去,到时候不仅仅李彻跑不掉,就连他们两个都必死无疑。” 流星专心记下李潜的话,等着回去复述给那个不听话的老头子听。 “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这次做的不错。”李潜夸赞道。 “谢主子夸。”流星笑嘻嘻的:“都是主子教的好。” “别贫了。”李潜勾了勾唇:“回吧。” “主子。那两个孩子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还有宁姑娘,也一并跟来了。那两个孩子离不开姑娘,属下也是没办法。尤其是小小姐,闹得不能行,宁姑娘若是不来,她也不跟过来。”流星满脸委屈的说,像是实在没了办法。 李潜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宁兰也来了?” “是的。” 李潜轻哼了声,盯着流星看。 流星低垂着头,被这样强烈、极具压迫的目光 看着,实在是头皮发麻。 他的心里开始没底,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李潜早就看穿了一切。 “既然她要跟过来,那就来吧。不过,你提前跟她说清楚,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来了便老老实实的,若是有别的心思,趁早滚回去。” 流星心里一咯噔,点头应声下来,随后离开。 他走之后,李潜也没在书房待着,天寒地冻的夜晚,谁不想抱着美人入睡? 回到房间时,苏漾还在看账本。 烛光下的女人侧脸温柔,目光专注,精致的五官,一笔一划,都像是长在了他心尖上似的。 李潜稀罕的不得了。 他进来时,并没引起她的注意,盯着她足足看了片刻钟,她在伸展腰身的时候,才留意到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傻站着做什么呀?”她笑着问,注意到他手上的一朵梅花,眼睛亮起来:“呀!真好看!” 李潜回答她,说是刚从书房回来,路上瞧见院子里的梅花开了,觉得和她这张娇俏的脸很配,便摘了一朵。 “给我的?”她笑着要接过来。 女人总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不管她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还是待字闺中的闺秀碧玉,见到好看的事物,都控制不住欢喜。 李潜在梅花快落到她手上的时候,收 手回去,笑眯眯的对她道:“倾身过来。为夫给夫人戴上。” “好。”她放下账本,转身过来,仰着笑脸朝他看:“帮我戴右边。” 李潜动作轻柔,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钻入了她的鼻腔,近距离之下,男人专注的眼神,迷人的五官,让她的脸慢慢的热起来。 “好了吗?”她微微垂下视线,小声的问。 “你看地面做什么?”李潜失笑:“看看为夫。” 她抬眸瞪他,语气凶巴巴的:“你有什么可看的?” “刚才眼睛都看直了?现在又说为夫没什么好看的?”李潜捏她的鼻子:“不诚实可不乖。好了,花戴好了,但我瞧着,夫人人比花娇,真好看。” 她被夸得更羞涩了,骂了句不正经,颠颠的跑到镜子前,过了会儿,笑容便荡漾开了。 “好看!”她得意的将双手背在身后,要给李潜看,李潜嗯了声,冲她招手:“心肝过来抱抱。” 男人眼眸漆黑,深处却火热,苏漾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没朝他走去,而是重新坐下来:“今晚别乱来,我还要算账呢。” “算账重要,还是生孩子重要?” “你这个人!”她被如此直白的话,说的哑口无言,只能哼了声:“说话孟浪!” “哈哈哈哈!”李潜道: “不是新招来了掌柜吗?账本交给他不行了?” “这是他看过之后的,达瓦能力很强,跟银子挂钩的,他算的一清二楚,让我意外都是陈永明,他在厨艺方面很有天赋,没有想到,做了掌柜之后,凡事有模有样,他和杨家兄弟本是同一批次来店里的,然而现在的成长,早早将他们二人甩在身后。”苏漾骄傲的道:“多亏了我慧眼识珠!” 李潜认同:“他的眼睛里有野心有欲 望,而杨家两兄弟,家庭关爱,让他们安于现状。你很欣赏陈永明?” “欣赏。”苏漾道:“所以我打算给他们二人多发点工钱,马上临近年底,店里的分红也要算,我要晚点才睡,你先休息吧。” 她明白的拒绝他。 李潜点点头,往床榻旁边走去,苏漾见状松了口气,谁曾想男人去而复返,像一阵风似的来到跟前,不由分说把她打横抱起。 “李潜!”她叫他,惹得他低低的笑:“为夫在呢,先睡觉,睡醒了,为夫帮你查账。” “你放我下来。”她对他道。 李潜把她放床上,压了上来,堵住唇,按住手脚,没一会儿,她就软成了一滩水。 男人得意洋洋的,居高临下望着她,边解衣服边道:“夫人口是心非,下次为夫便懂了 ,你说的不想便是想。” “唔……” 他想到了那两个在来京路上的孩子,情动之际,热切的问她:“夫人喜欢孩子吗?” 苏漾没回答。 他就在她耳边道:“生个孩子吧,生个我们的孩子。” 这一晚红烛帐暖。 而与此同时的皇宫,越武帝却被身边女人的呓语给吵醒了。 他近来心中惦记着皇家血统的大事,本就睡得不踏实,好不容易眯上眼睛,睡梦中察觉到身边的人不安的动来动去。 他睁开眼,望着黑漆漆的房顶,睡在一起的周声晚又翻了个身。 女人躲进他怀里,嘴里呢喃着:“不…你别来找我……是你自己该死!” 越武帝拧眉。 他知道宫里能坐在高位上的女人,谁的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对此,他不以为意,认为很正常,女人心狠才配的上他。 周声晚还在打哆嗦,声音也断断续续的,时而能听清两句,时而则极为含糊。 越武帝被吵醒,没了睡意,他在想事情,偶尔分心听听她嘀咕什么。 他正想着今天手下人汇报的事情,说李彻被一个疯婆子当众拦下,还没来得及再想别的,怀里的周声晚突然抱住了头,大叫了声:“儿啊……不是我……是你自己不争气死在肚子里!你走!你走啊!” 第376章 李彻的身世 周声晚似乎做了噩梦,疯狂喊叫着,连在外面候着的孙来胜都听到了动静,在门口询问,她入了梦魇,仍不见醒来。 越武帝望着她的目光,渐渐幽深,片刻后,让孙来胜退了下去,宫殿里只剩下他和周声晚。 他没出声,仔细留意她断断续续的话。 看得出来周声晚极度崩溃,她的愤怒嘶叫,转而成了低低的呜咽。 “呜……我的儿……” “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快把这个死孩子抱走!” 周声晚梦见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熟悉的龙安寺里,她终于等到了腹部传来的阵痛,连忙招来接生婆。 宫中经常给她诊脉的大夫说,胎儿在腹中没有动静,大概是个死胎。 她不信邪,她分明能感受到那块肉真实的存在,怎么能接受怀胎十月生下来个死胎? 她叮嘱她们一定要小心,这可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是用来争宠巩固地位的筹码,万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然而接生婆担忧的表情,彻底的惹怒了她。 她大发雷霆的叫着吼着,即将失控之际,女婢告诉她,早就找好了同期的孕妇,让她不必担心。 周声晚冷笑,没有人能设身处地的理解她!她怎么不可能不担 心? 假的就是假的! 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就算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可终归不是正宗的皇室血统。 如此大的弥天大谎,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冒险。 她想,上天不会对她这么残忍的,没准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个奇迹呢? 历经整整半夜生下来的孩子,落地时没有呱呱哭声,也没有呼吸心跳和脉搏,他安静的睡着了,皱巴巴的一团肉,难看恶心。 “娘娘…您看……” “把他给我扔掉!扔哪里都行!这不是我的孩子!” “拿去喂狗!我不会生这样的儿子!” 她惊恐又迷茫无措,从心底深处冒出的寒意,一个劲儿的往头顶上涌,她打了个机灵,倏地睁开了眼。 富丽堂皇的屋顶,还有她最熟悉的紫色床幔,床旁边的暖炉里烧着的银骨炭,发出滋滋的声响,将她从可怕的梦境,拉回现实。 “做噩梦了?” “啊!” 她缩了缩脖子,猛然朝声音来源处看去,见到越武帝,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连唇色都吓白了。 周声晚险些咬到舌头,结巴的道:“做…皇上…臣妾参加皇上!” 越武帝近来都宿在她这里,她短暂惊恐后又担忧不已,心里猛敲鼓,揣测着 方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梦话。 “怎么突然醒了?做噩梦了吧!”越武帝这才招招手,对门外道:“孙来胜,倒两杯茶水过来。”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对她态度温和,深邃的眉眼里,沉的如同古井一般,什么都看不出来。 周声晚琢磨着他话里的关切,慢慢放下心来,没有暴露就好……越武帝应该还被瞒在鼓里,不然不可能会这么温柔。 她沉默片刻,等孙来胜送过来茶水,抿了两口后,才深吸口气,将越武帝抱住。 “皇上……吓死臣妾了,做了个可奇怪的梦呢!” “是吗?”越武帝给她擦了擦汗:“朕正睡得香呢,你一个劲儿的往怀里钻,身子抖得不行,朕便醒了。做什么梦了?” 周声晚叹了口气:“倒没梦见什么,梦见臣妾被剑射中了,险些快死了,还好梦里有陛下在,您下旨让大夫们救臣妾,那时候臣妾便想,陛下您心中能有臣妾,时刻惦记着臣妾,便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胡说什么?”越武帝故作生气的道:“朕不允许你死,你告诉朕,那把剑是谁的,朕替你把他砍了!” “皇上!”周声晚上了年纪,仍娇嗔的笑着道:“那是在做梦呢!您要是真 把人砍了,外面可就说您是昏君了!” “朕又不在乎。”越武帝只是嘴上这么说着。 周声晚伺候他将近一辈子,自然知道他在乎的是什么,见他否认,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她很聪明,亲自喂了他几口茶,又哄着他一起睡去了。 两个人都闭上眼睛,谁都没有睡意,然而他们也没有再交流。 呼吸轻轻浅浅的,在格外宁静的房间里,情绪的传入彼此的耳膜。 周声晚在想那个死去的孩子,在想不争气的李彻,以及在想方才和越武帝的一番对话里,她有没有暴露出什么信息。 在反复想了好几遍之后,才终于肯松了一口气。 她翻了个身,钻进越武帝怀里,睡了过去。 越武帝完全睡不着。 周声晚在撒谎。 从那些脱口而出的梦话,就可以推测出来,她根本不可能做被剑刺伤的梦! 多年来她在他面前,都是坦诚的,可直面她的谎言之后,越武帝才知道,女人都是骗子,说起谎话来,可以以假乱真。 她为什么要说谎? 她在隐瞒什么? 越武帝反复琢磨着她的梦话,心中渐渐有了猜测,难道说和孩子有关? 他记起那块巨石上的内容,震惊之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周声晚 总共生过两个儿子,一个是李彻,一个是李瞳。 李瞳出生的时候,她已经很得宠了,因此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她生产时,自己在宫殿外守着,孩子出来后,他还亲自抱了抱。 反观对于他和她的第一个孩子,他倒显得不够重视,那时候也喜欢周声晚,不过并不是特别上心,宠归宠,可她生孩子是在宫外。 如果巨石上的内容是真的,那么…结合刚才的情况,周声晚怀了死胎,然后偷天换日,将孩子换成了如今的李彻? 越武帝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心惊。 这个念头一起,疯狂野蛮的生长,压都压不住。 天色刚刚有鱼肚白,熬了一宿未睡的他匆忙起身,迫不及待的往书房走。 他叫人去查二十多年前,李彻出生时候,寺庙里发生了什么。 越武帝心神不宁的上朝,紧张的猜忌心情,让他急切的想要知道结果。 两天后派出去的人回来,结果却让他更为不安。 当年寺庙里的人员,全部都死的死,疯的疯,就连周声晚身边的人,也是在那次事情之后,慢慢换了个遍。 越武帝死死的咬着牙,这和当年他误睡了儿媳妇之后的处理方式,一模一样。 关于李彻的身世,其中肯定有问题! 第377章 好自为之 越武帝不动声色,白天催着人去查李彻,晚上的时候,照常在周声晚处留宿。 自那日她半夜说梦话之后,后面几天又偶尔会说几句。 虽然都是断断续续的,不过他脑子转得快,东拼西凑的仍是听懂了些许。 周声晚对此一无所知。 她以为越武帝对她的偏爱又回来了,遥想她年轻那会儿,当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皇帝只宠她一人。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渐渐上了年纪,宫里总会有新鲜年轻的女人送进来,谁不愿意抱着光滑的身体睡觉? 越武帝嘴上说着最疼爱她,一个月里只有两三次是宿在她这里,其余的时间,还不是都被其他年轻的小狐狸精勾去了? 她有后位,的确尊贵,但在后宫中的女人,能够得到皇帝的宠爱,总是让人艳羡的。 眼下这几天,她扬眉吐气,总算让那群年轻人见识到了她的魅力。 即便到了这个年纪,只要她想争宠,越武帝就能赖在她这里不离开。 她自认无疑是宫里最厉害的女人,前有皇帝的宠爱,后有尊贵的身份,再有个将来继承大统的儿子。 人生圆满不过如此。 她对现状非常满意,唯一不满的恐怕是每晚例行会做的噩梦。 近来不知为什么,像是打开了尘封往事的闸门,但凡睡着之后,就会回到从前,更多的是,频繁梦到那个死去的胎儿。 周声晚烦死 了,连着一星期都在做噩梦的她,有天早上醒来后,终于受不住,叫人喊了太医。 她这边一喊太医,书房里的越武帝就收到了消息。 他吩咐孙来胜:“之后将太医请到朕这处来,别让人知晓。” 孙来胜领命,没多久,就把人带了过来。 曹太医惶恐非常,行礼过后,听越武帝问:“皇后的身体怎么了?可有大碍?” “无恙。不过是休息不好,导致的心神不宁,如此反复恶性循环,老臣已经开了药,娘娘按时冲服,很快便会康复。” “是吗?”越武帝冷哼。 曹太医这下疑惑不已,他猜不透帝王的心思,但长时间浸淫在官场之中,他知道,此刻只管弯腰静候吩咐便可。 他没答话。 越武帝挑了挑眉,知道这是个精明的,便道:“不过是心神不宁而已,兴许是临近春节,皇后过于操劳所致,朕倒是觉得,是药三分毒,既然只是操劳所致,就没有必要开药,曹太医认为怎样?不如多吃些燕窝之类的营养品来的实在些。” 曹太医忙附和道:“圣上所言极是,那下官这就去将药方改的更为妥当些。” “去吧。” 曹太医讪讪的退下,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皇上和皇后感情不是一向深厚吗?怎么皇后生了病,反而不要开药呢? 就他所见,今日的周声晚,状态十分的差, 她面色发青,黑眼圈浓重,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堪忍受的疲惫和焦虑。 虽说她看起来心情不错,不过他们行医的讲究看气色,她的气色十分的不好,故而他才开了静心养神的药。 如果任由她这样下去,长此以往,很有可能会变得疯疯癫癫。 行医者的仁慈之心,让他觉得,不能就这么胡来,越武帝之所以不让他开药,恐怕是担心药效对身体不好。 他有必要跟他讲清楚,不吃药的后果! 曹太医扭头往回走,没成想,直接撞上一堵肉墙。 “哎哟!”孙来胜呼叫道:“曹大人,咱不是要去太医院吗?怎么还忽然往回走了?” 曹太医如实禀告:“关于皇后娘娘的病情,下官忽然想到,还有些事情没同陛下讲清楚,娘娘的状态,实际上非常之差……” “曹太医。”孙来胜打断他:“皇上什么心思,没人比我更清楚,您若是听劝,就照吩咐的那样去做,若是不听劝,那您请吧。” 他让开道路,好整以暇的双手环胸,语气平淡,口吻却严肃:“您现在回去,惹恼了皇上,后果自负。” 曹太医的脚步顿了顿。 皇宫中最大的主子是越武帝,权衡利弊之下,他尴尬的笑了笑,冲着孙来胜赔笑脸:“多谢公公提点,下官差点办了糊涂事。” “无妨。下次记得便行。”他哂笑着道:“这宫里面的事情啊, 很多时候,您不必太清楚,皇上让您怎么做,便怎么做。” “是是是。” 曹太医道谢后,匆忙离去,孙来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嗤笑了声,回去同越武帝复命。 “做的不错。”越武帝说道:“朕派去查探的人,现在还没回来?朕就不信,当年那么多人,能真的全部都死光!” 孙来胜眼观鼻鼻观心,只低着头道:“奴才得了信儿,说是还在走访调查,应该在五天之后,无论有无结果,都会回来。” “那朕就再等上五天!” 接下来的五天,周声晚晚上说梦话的次数更多了,她的精神状态更差,整个人脸色白的可怕,但她自己并未意识到身体有任何不适。 相反,她吃着曹太医开的药,甚至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虽然面对着李彻的时候,还是会动不动动手打骂,可她向来如此,不觉异常。 越武帝根据她的梦话,基本上猜的差不多了,现在差的就是人证和物证。 他万万没想到,他最信任最偏爱的女人,他什么都愿意付出的女人,居然会在这么大的事情上欺骗他!一骗就是二十多年! 有时候看着她睡在身边,他都想冲动的将她掐死! 他不能。 他不是冲动的人,他能够坐在皇位上这么多年,靠得不单单是魄力,还有极强的忍耐力。 现在对她温柔,不过是事情未能水落石出,一旦有了结果, 他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越武帝深吸口气,看着黑漆漆的房顶,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梦呓,夹杂着细小的呜咽声,心烦意乱。 在门外候着的孙来胜,招招手,一名小太监模样的人上前,随后悄然的顺利离开了皇宫。 他一路飞奔,无人追踪,来到王府上时,被白昼拦住了。 白昼哼笑:“几日不见,改行做公公了?” 流星拍开他的手,二人过了几招,动静惊扰了房间里的人,他们赶忙消停下来。 “外面在打架!”苏漾跃跃欲试,她提步要往外面跑。 李潜拉住她的手:“我的人来了,有消息要汇报,夫人乖些,自己先看账本,等为夫回来再教你。” 前几天他想和她造人,打扰了她看账本,结果次日苏漾醒来,发现那么厚的账本居然被他看完且都批注修改了。 她后来细细的又检查了遍,发现他指出的地方,的确错了,而正确的计算结果,和他所修改的一样。 她惊讶不已,打听之下,才知道,李潜看完账本只用了一个时辰。 那么厚的账本! 换她得看一天! 她得知后央求他传授给她秘诀,这两日就跟着他学。 见他今日的确有事,苏漾也不腻歪缠着他,叮嘱了声:“那我等你,你快些回来。” “不会让夫人久等的。”他邪气的一笑,潇洒离开。 苏漾从门缝看到太监服的一角,笑意渐渐收敛。 第378章 该有个了结 孙来胜在宫里面不便出来,流星便混了进去,做他和外面的传话筒。 流星进入书房后,将越武帝的打算,全部传达给李潜。 李潜正在练书法,男人白色的衣衫,在光影下,显得不是特别真实。 他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处处透露着洒脱不羁,笔走龙蛇,狂傲又矜贵,墨汁在纸张上晕染开来,他慢悠悠的写完,才停了下来。 男人接过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说:“周声晚的那个接生婆不是还活着吗?” “正是。”流星道:“前不久刚找到的,人被我们保护了起来。” “父皇查这件事如此辛苦,他既然惦记着,想要知道真相,做儿子的,哪有不帮他一把的道理?”李潜吩咐:“给他点线索。” “是。” “跟那个接生婆说好了,父皇若问她什么,只管如实说,不然的话,谁也保不住她的命。” 流星再次颔首,李潜还吩咐了其他的事,他都一一记在心里,在即将离开之际,犹豫再三,他还是开口了。 “王爷,孙公公还让属下传达,皇后娘娘说,她在冷宫里的时间太久了,让您尽快把她请出去。” “本王知道了。”李潜垂下睫毛,抿了抿唇:“今年春节前,本王会风光的将她请出来的。” 六年前离 开的时候有多狼狈,六年之后,他都要将缺失的荣光挣回来。 距离春节越来越近了,京城里比先前热闹许多,李潜成了闲散王爷之后,来店里的女子莫名增加了许多。 在他没有中毒之前,他就曾是京城女子最想嫁的男子之一,如今少了稚嫩青涩,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成熟和魅力,更让人心生爱慕。 苏漾并不吃味。 她知道他很好,也知道自己不差,他们势均力敌,她自信能够让他专一,也相信他的感情足够真挚刻骨。 所以,在许子沂跟她吐槽,哪个女子多看了李潜几眼,哪个女子特意在李潜面前装晕的时候,她都当故事听,还听得津津有味。 许子沂无语,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听了啊。”苏漾点头:“你说的那两个姑娘我都看到了,不过,依照我对李潜的理解,他应该不喜欢那种的。” “那他喜欢哪种的?你这种的?”许子沂翻白眼,对她的自信嗤之以鼻:“再好吃的山珍海味,天天吃都会腻味,偶尔也会想尝尝清粥小菜,所以,就算你是山珍海味,也扛不住男人要变心。” 苏漾一怔,随后反而释然的笑了。 她在许子沂不解的目光中,缓缓的道:“可人的感情本身 就是变幻不定的,谁也无法保证心如磐石永不动摇。他不能保证,我也不能保证。他有可能会变心,我也可能会。” “啊?”许子沂大惊:“什么意思?” “就是我或许也会变心,或许也会感到腻烦,这是任何一段感情中,都会出现的阶段。人是无法在所有时刻都深爱一个人的,可我们既然决定走到一起,就是做了决定,要在漫长而枯燥的平淡生活中,发现对方的好,然后每一天,重新爱上他。” “……”许子沂似懂非懂:“我不听你这些,你还是要提醒下那些小妖精的,她们难不成以为,王爷的府邸是那么容易进的?” “李潜不纳妾。”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许子沂颇有感慨。 “……” “男人的话要是能相信,母猪都能上树。” “……” “男人说一套做一套,他们都是这样。” “……” “除非李潜不是男人。” “……” “总之,你今晚回去,就跟李潜说明白,让他莫要再招蜂引蝶。” “……” “他若是真给你找了两三个姑娘做姐妹,那你每天可得心塞死。我都是过来人,对你是忠告。” 苏漾被她逗笑了,见她如此认真,知晓她出自好心,乖巧的笑着应下了。 当晚回到府 上,她就和李潜切磋了一顿功夫。 李潜被自个夫人突然的偷袭给吓到了,好在他私下里不断的在练功,迅速招架,二人很快战到一起。 不过片刻功夫,苏漾便露出疲态,她自打上次受伤之后,就没有经常练功,加上最近身子莫名犯懒,人也散漫许多。 李潜借机将她抱在怀里,拥着进了房间。 他用脚带上门,低头吻她的唇,难舍难分之际,他轻笑了声,看着迷醉的她,懒懒的笑。 “夫人今儿是怎么了?为夫哪里做的不好,竟然要动大刑!” 苏漾朝他翻白眼:“看你皮痒了,就来练练你。” “我瞧着夫人皮也痒了,今晚再收拾你,饿不饿?我叫福叔送饭过来。” 二人洗漱过后,吃饭时苏漾稍微提了几嘴许子沂的话,李潜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乐的坏坏舔了舔牙。 他歪着头看她,打趣道:“我一直当夫人对我不上心,没想到吃起味儿来,如此可爱,为夫心里极为舒坦。” “……” “不过你大可放心,我李潜发誓,若是以后负了你,你随时可以来取我性命。”他揉揉她的脑袋:“不会不爱你,除非我死。” 苏漾本就是随便提的,他这么郑重其事的发誓,是她始料未及的。 短暂的愣怔过后,她反 应过来,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感动。 她低着头吃饭,半晌才慢吞吞的嗯了声。 李潜又笑了笑,他给她夹菜:“夫人见过我的母后吗?” 苏漾点了点头:“有点印象。” 关于前皇后徐语安的印象,她是有的,但非常模糊,小时候跟着苏震东进宫参加过几次宴会,记忆中那是个非常端庄高贵的女人。 “想见她吗?” 她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倏然间想到了什么:“那件事水落石出了?” “恩。”李潜故作轻松的道:“六年的时间,也该有个了结了,等真相大白之后,母后从冷宫出来,到时候我带你去给她请安。” “好。”苏漾感到高兴。 她知道最近他私下里都有动作,但因帮不上忙,也不好意思问。 眼下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李潜这种人,没有十成的把握,他是什么都不会透露的。 “什么时候呀?”她有点紧张:“我要不要再去置办几身新衣服?” 李潜捏着她的小脸:“去吧,夫人貌美如花,当有好看的衣服相称。至于什么时候,快了,就在这几天。” 当初给周声晚接生的女人,已经被越武帝查到了,应该明天就会进宫面圣。 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马上就兜不住了! 第379章 孩子死了 更深露重时分,窗外的天幕没有半点星光,越武帝再次被周声晚的呓语吵醒。 她近来梦中情绪越来越激动,就连梦话的声音都大了很多,偏偏她睡的越来越沉,吵醒了他,都浑然不觉。 他坐在床边,看着昔日最疼爱的女人,心中情绪万千。 爱她吗? 是爱过的,不然不会给她宠爱,给她那么多她想要的任何东西。 恨她吗? 以前不恨,在知道李彻的身世之后,怎么能不恨,恨她狠心的欺骗,竟然一骗就是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来,她看着他如何宠爱李彻,如何为了给李彻铺路,而帮助暗中打压其他的皇子,她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越武帝忽然产生了怀疑,或许她从来爱的,都不是自己。 多么可笑! 身为帝王,最不该有的感情,他有了。 外人都道他冷酷无情,沉稳严肃,殊不知道,他所有的天真和痴迷,都给予了周声晚。 为什么偏偏是她! 他捏紧了拳头,看着因为紧张恐惧而冷汗不断的周声晚,有那么一瞬间,生了想要掐死她的冲动,甚至他的手都到了她脖子上,又愤愤的收了回来。 他再也睡不着,起身来到窗前。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如同他此刻茫然无措的心。 他的人找到二十年前护送周声晚去龙安寺的那一批人,但基本上都死绝了,大概是上天眷顾,以为毫无希望的时候,还有一人活着。 那人叫晚娘。 晚娘先前在宫中当差,给不少妃嫔们接生过,就连越武帝都见过她。 她活着实在是太好了,只要仔细盘问,她作为接生婆,不可能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 越武帝闭了闭眼睛,再回头看周声晚时,眸光复杂中,渐渐坚定。 一旦证实那件事,他必定不饶她! 这一晚格外的难熬,不知站了多久,他的腿开始发麻,漆黑的夜幕,有了斑驳的亮光,再后来,太阳跳了出来。 孙来胜的声音如往常一样响起,越武帝叹息了声:“进来吧。” “陛下?”孙来胜是来伺候他起居的,瞧见他眼底的红血丝,骇然大惊道:“您一宿没睡?” “睡了半宿,伺候吧,朕要去上朝。”他揉了揉眉心,疲惫的道。 他自认是个兢兢业业的帝王,三百六十五天,无特殊情况,每日都上早朝,只是这几日,他更多了层顾虑。 如果李彻不是他的孩子,那么他的太子之位是保不住了,没有了李彻,他的皇位要由谁来继承呢? 他不想给李潜,他的孩子他最清楚,李潜能 力强,可他邪的很,虽极为理智,但他心中到底情义占着很大的比重。 否则他不会对六年前念念不忘,不会对苏漾呵护备至,言听计从。 男人可以玩弄女人,但绝对不能对女人俯首称臣。 他被苏漾吃的死死的,若是把天下交给他,只怕苏漾皱一下眉头,他就能把整个江山给毁了。 再者说,苏家不能留,他和苏家的关系,注定他与大位无缘。 他思来想去,想到了德妃的儿子,五皇子李淳。 不管是论文还是论武,李淳在诸位皇子中,都是翘楚,所以今天的早朝,他一定要上。 他要下旨,让李淳回京。 孙来胜知晓越武帝在忧心什么,他聪明的不提,伺候他洗漱过后,越武帝拖着疲惫的身子,上朝了。 他在朝堂上,照样对李彻不咸不淡。 高座之下的李彻对此非常疑惑,他办了漂亮的差事,不仅没有得到称赞,反而被刻意冷落,他开始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还是说,他悄悄打听巨石上的内容那件事,被越武帝知晓了。 李彻心中打鼓,因为迷茫,故而越发小心翼翼。 他全程安静的立在一旁,越武帝偶尔视线扫过来的时候,也是将脑袋低的更低。 到底不是他的孩子…… 越 武帝铁石心肠般的移开视线,再也不看他,在临近下超时,宣布了召回五皇子李淳,八皇子李淮回宫的旨意。 谁也没有对这道旨意起疑,毕竟皇家每年春节的传统,在场的都知晓。 消息传到李潜耳朵里的时候,他冷笑着嗤了声,再也没说别的话。 当天晚上,月亮爬上树梢之际,一辆马车驶入了皇宫。 谁也不知道马车上的人是谁,但驾马的却是皇上的贴身侍卫,且拿着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了御书房。 “到了。”孙来胜亲自来接:“晚娘,您下来吧。” 晚娘二十多年前就有四十岁,如今早已白发成霜,她那张褶子的脸上,满是恐慌,缩着脖子,伛偻着身子,慢吞吞的走进殿内。 她逃不掉,揣着皇家重大秘密的她,像是预料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战战兢兢的跪下,胆怯的抬起头来,望着那张和二十年前极为相似的容颜,晚娘呜咽了声,扑通跪了下来。 “皇上!民妇参见皇上!” 越武帝早年见过晚娘,他的很多儿子,都是经过她的手接生的。 他确认是她之后,开门见山的问:“朕找你过来,所问的是有关二十年前周声晚在龙安寺产子的事情,你可有印象?” 高座上的 男人,年轻的时候,就极具威严,经过二十多年权力巅峰的浸淫,他不怒自威,语气让人感到压迫。 晚娘吓的打哆嗦,眼泪扑簌簌的掉:“回皇上,民妇有印象!” “那就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朕!你想好了再回答,若是有一句欺瞒的,那么你全家人全族人的性命,都要跟你陪葬!” 晚娘大呼饶命:“民妇定据实告知!绝不欺瞒!还请皇上放我们一条生路!” “说!” “好好好!” 晚娘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那个雨夜。 因为几乎丧命在那天,所以她印象格外深刻。 她说生下来的胎儿是个死胎,说周声晚极度崩溃之下,让她把胎儿拿去喂狗,后来有人领着她往寺外走,带她去处理胎儿尸体。 她出门的时候,撞见了另外一个女人,抱着一个会哭叫的胎儿进到屋子里,并大喊着娘娘孩子来了。 “可我怀中抱得才是娘娘生的孩子啊!”晚娘道:“后来我到了一处山上,那人叫我把孩子扔下去,谁知他竟然从后面将我也推了下去!” 真相大白! 越武帝重重跌坐在椅子里,他捂着心口,问:“孩子呢?朕的孩子呢?” 晚娘哇的哭出声:“回…回…回皇上……死……死了……孩子死了……” 第380章 李彻不能留 周声晚的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晚娘在私底下听人说过,说娘娘的肚子没动静,她不敢声张,没想到孩子果然早就死在了里面。 她断断续续的哆嗦着,把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而后就一个劲儿的缩着脖子打颤。 她不敢抬头看越武帝,即便没有看,殿内的气场也冷的叫人发寒。 她会死吗? 明明那个人跟她说,只要她如实交代,就能保住一条小命的! 晚娘悄然抬头,高座上的男人依旧威风,只是那双眼睛里,满是伤痛,似乎只是在短短的瞬间,他就比刚进门时,颓然衰老许多。 她顾虑着自己的小命,继续求饶道:“皇上!那孩子真不关民妇的事情!太医肯定是知道的,连娘娘都知道,不然的话,也不会当晚就抱来另一个小婴儿!民妇被推下山之后,受了重伤,等醒来的时候,孩子早就凉透了!” 晚娘当时吓惨了。 黑漆漆的夜,到处都是野兽的鸣叫,她躺在地上浑身酸痛,像是坠入了无限的深远地狱。 她熬了一个夜晚一个白天,快要渴死之际,天降大雨,她张大嘴猛灌了几口,差点把自己呛死,等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她才爬 起。 她把婴儿安顿了,但留下了先前就为婴儿准备好的襁褓布料,没想到布料里面放了个金锁,金锁上的字是子羽。 “子羽?”越武帝眼睛动了动,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他换了姿势,将手按在桌上:“是子羽?东西带来了吗?” “带了带了。” 晚娘来之前就放到了身上,这种东西是皇家的,也是证实她话真实性的证据,她将东西递给孙来胜,孙来胜呈过去。 越武帝只需远远的看上一眼,就知道是真的。 当时这块金锁,还是周声晚央求来的,她那时候就会撒娇,哄得他心花怒放,就亲自在金锁上刻字。 他摩挲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再难掩饰愤怒与悲痛,大手一挥,让孙来胜把晚娘带下去。 “皇上!”她呼叫道:“民妇说的都是真的!求皇上网开一面!民妇这些年小心翼翼的活着,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事!皇上!” “先带下去。”越武帝捏着金锁,不再看她。 他沉浸在自己的伤痛里。 真要说对这个未曾谋面出生就夭折的孩子,有多深厚的感情,其实并不见得,他难过的只是,堂堂一国之君,被个女人骗的团团转。 皇宫里经常有妃 嫔的孩子夭折,这并不是不可饶恕的事情,很显然周声晚知道,但为了得宠,她选择了铤而走险偷梁换柱。 她心里没有他! 爱慕他仰视他依赖他无非只是为了自己! 二十多年的欺瞒,真相大白,他成了笑话! 他不会放过周声晚和李彻,也决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该如何处理他们呢? 越武帝捏着金锁,眼睛渐渐深沉。 夜更深时分,御书房的门又被敲响了,派出去的人再度回来,汇报李彻近来的动态。 来人主要讲了当日李彻被一个疯婆子误认为儿子的事情。 他说完后就垂下视线,盯着地面看。 越武帝果然起了疑心,他皱着眉道:“那一家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来人说:“女人确实疯疯癫癫的,他们一家从外面搬来的,有点小钱,说是来京城中给女子治病的。” 越武帝唯一的信任给了周声晚,在被她辜负之后,对谁都不太相信,变得疑神疑鬼。 他思忖片刻后,说道:“明天晚上把他们带过来,朕要亲自接见。” 又是一宿没睡。 越武帝天亮之前,已经有了主意。 他得先把李彻处理了,就算再欣赏他的能力,再宠爱周声 晚,原则上他不允许自己被这样侮辱。 这事关男人的脸面!事关帝王的尊严!事关皇家的威风! 于是这天早朝时,所有人都发现,越武帝脸色阴沉的厉害。 他提到了春节城中宴会的操办事宜,明明是喜气洋洋的好事,他活生生吓的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彻!”他突然提到名字,被叫的人缓步上前,李彻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以前越武帝都是直接叫他太子的。 “儿臣在!” “宫中当晚需要燃放的烟花炮竹数量还不够,你再亲自去城外重新置办。具体数额,等下来书房谈!” “是!” 李彻应下,往常这种事也是他来做的,不过都是转交给手下的人,既然越武帝让他亲自去,他跑一趟便是,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 他朝着越武帝多看了几眼,总觉得父皇对他似乎没以前那么喜欢了。 难道是谁在父皇耳边说他坏话了? 不应该吧…… 朝中大部分老臣都是他的人,就算有支持其他皇子的官员,喜欢揪着他的小辫子,可他近期所有事都办的出色,并无把柄啊! 李彻打算等下去了御书房之后,跟孙公公打探一下。 孙公公对他青眼有加, 先前不少提点帮助他,他虽然没有明确表明立场,可在李彻的心理,孙公公已经是他的人了。 胡思乱想的上完了早朝,他亦步亦趋的跟在越武帝身后。 二人进了书房,越武帝难得公事公办的说了事宜,随后就叫他离开。 李彻觉得他对自己有些冷淡,还想从这处试探口风,便关心了几句:“父皇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恩。”越武帝捏着眉心,闭目养神。 “儿臣得了一些熏香,给母后用,据说每晚都睡的很沉。” “是吗?”越武帝淡淡的道。 “正是。儿臣回头就让人给您送来些。父皇,如果身体不适,便多加休息,儿臣愿意为您分忧解难!” 这话以前李彻也说过,每次都哄得越武帝面色柔和,谁曾想他例行说了这番话,就见越武帝狠狠的瞪过来。 他轻嗤了声:“怎么?现在就想着朕的皇位了?” 李彻心中一咯噔,旋即立刻平心静气的道:“儿臣不敢,儿臣自知能力与父皇天差地别,盼着父皇长命百岁呢!” 谁知道他话里的真假! 越武帝猜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就是控制不住的迁怒他! 不管如何,李彻不能留! 第381章 天塌下来我顶着 李彻被越武帝打发出来,他面上的笑意渐渐消融。 越武帝的那番反问,敲醒了心中的警铃,父皇对他的态度,更是让他不由得想到了那块从天而降的巨石。 按照李潜所说,巨石上说今年有天灾人祸,那跟他没什么关系,父皇何必给他甩脸色? 难不成以为天灾人祸都是因为他吗? 不。 他已经派人出去散播谣言,宣传李潜命里带煞,怎么这些传言还没传到越武帝耳朵里? 看来有必要再煽风点火了。 他深吸口气,思绪渐渐清明,不多时,瞧见了侯在殿外的孙来胜。 “孙公公。”他斯文的开口,语气相当熟稔,走过去同他寒暄道:“我瞧着父皇近来脸色不好,是不是又熬夜处理公务了?” 孙来胜在宫里伺候越武帝多年,哪能不懂这些皇子们的心思? 他可以说是看着所有皇子长大的,对各个皇子秉性的了解,不下于越武帝。 太子看起来斯文,他私下里做的那些事,一点都不斯文。 这是只披着羊皮的狼而已。 可惜的是,他没有和李潜斗的资本。 孙来胜本身就是徐家的人,在皇后徐语安还没进宫之前,就被当棋子送进来,筹谋多年,无非是为了徐家活着。 他表面是越武帝的人,实际上是李潜的人,是徐皇 后的人,独独不可能是周声晚和李彻的人。 平常对李彻的照顾,无非是想哄越武帝高兴,顺便巩固自己的地位,眼下越武帝明显想除了李彻,对着将死之人,他有什么可说的? 孙来胜笑着,疏离又客气:“临近年关,公务向来繁重,皇上又是个兢兢业业的性子,老奴便是拦也拦不住。” “那倒也是。” “所以便要拜托太子了,您在皇上面前说话有分量,多劝劝他总是好的。” 李彻多年来作为太子,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心里是有些虚荣的,他不愿意透露自己被越武帝嫌弃的事情,笑着应下了。 “对了,孙公公,前些日子我听说有天降巨石……” “哎哟我的太子爷啊,这事儿您可别问奴才。”孙来胜精明的先把自己撇干净:“皇上对这件事十分生气,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您可就饶了奴才别问了吧,给奴才一条活路才是啊!” 他摆明是知道的样子。 李彻有些微微不悦,但他很清楚,孙来胜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万万不能得罪。 他没再勉强:“无妨,本宫也就是随便问问,若是能够为父皇排忧解难那是最好,若是不能,那也只能希望父皇能够早日解决。” “太子有这份孝心,真是让人欣慰。”孙来胜敷衍的道, 同时不忘记提醒他:“皇上殿上不是让您去处理烟花炮竹的事情了吗?太子只需把交代给您的事情做好,便能在皇上心中留下好印象。比起来一些旁敲侧击的打听,皇上更看重的是皇子的能力,太子您明白吧?” 上一秒还对孙来胜颇有怨言的李彻,下一秒因着他似是而非的提点,又心情明朗起来。 “本宫明白,谢谢公公。” 李彻大步离去,孙来胜扯着嘴皮子笑了笑。 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 不过是贫贱百姓家生的儿子,就算穿着一身华贵衣衫,也不像个太子。 和李潜相比,差远了。 和前太子相比,更是没的比。 这种货色霸占了六年的尊贵位子,早就该把位置换回来了! 大快人心! 李彻领命,当天吃过中饭之后,就带着一群人前往郊区造烟花炮竹的地方去了。 李潜随后得到消息,孙来胜通过流星,将越武帝的打算,隐晦的传给了他。 苏漾闻言大惊,她觉得手脚发凉,道:“李彻不是皇室血脉,可从小就在他膝边长大,又做了六年的太子,这期间做过不少出色的事情,父皇居然能狠下心来,将他置于死地?” “和皇家的面子,男人的尊严相比,这些又算的了什么?”李潜没什么情绪的道。 他自 从知道越武帝做过的肮脏龌龊的事情之后,提起来他就觉得恶心。 “可……可直接把他贬谪为庶人,不就行了?” “无缘无故将太子贬谪为庶人?那多年前父皇被骗的真相就会被曝光出来,到时候身为一国之君的脸面往哪里放?”李潜哂笑。 他太懂皇权之下的人性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越武帝的心思揣测的一清二楚。 和他的平静淡然相比,苏漾反应过于激烈。 她抿着唇,半晌才道:“太子要死了?你不是答应过兴叔和花婶吗?” “我只答应过让他活着,可没说让他怎么活着。”李潜觉得有些事,有必要跟她提前说清楚,省的以后她又觉得自个骗了她。 他将她拉到怀中,揉了揉她紧绷的小脸,逗她:“笑一个给为夫看看。” 苏漾实在笑不出来。 她被残酷冰冷的皇家规矩,吓的唇色惨白,别过头去,没有理会李潜的挑弄。 李潜也不恼,将她小脸掰过来,道:“夫人生气了?这世界本就这样,你早该知道。为夫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你也应该清楚。” 他所有的善良与温柔,都只给了她一个人。 “我对你好,是因为爱你,故而将柔软展现给你,但夫人莫要忘了,也莫要被为夫吓到,我本身便是头凶神恶 煞的狼。”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李彻?”苏漾看过来,直勾勾的望进他的眼底。 “让他活着。”他耸肩笑了笑:“但你要知道,从点燃的烟花炮竹堆里,救出来一个人,实际很危险。李彻不是个甘于现状的人,他势必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势必会感到不甘,他私下里的势力不容小觑,为了防止他卷土重来,做些有的没的小动作,不如一开始就将所有的可能,全部斩杀在摇篮之中。他动不了,只能躺在床上,这大越才安定。” “大越还能安定吗?”苏漾笑:“你看看父皇对我们苏家做了什么?” 自上次大规模拔除苏震东的门生势力之外,近来他又将主意都打到了她的哥哥们身上。 她的三哥因为一次小失误,被罢免了兵权,还被丢进了大牢里,说是要让他反思一段时间。 苏漾担忧不已。 三嫂曾经来找她求助,可恨她同样被收了兵权,连越武帝的面都很难见到,更别提求情了。 李潜不以为意:“三哥那里我已经让人打点了,他不会有危险,至于父皇,他的雷霆手段一点都不含糊,不过不必过分担忧,父皇上了年纪,身体渐有颓势,你若信为夫,便该吃吃该喝喝,京城里便是天塌下来,有我在,你和苏家都不会有事。” 第382章 低头妥协 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太子这次的出行,和往常一样,就连李彻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基本上没怎么收拾行囊,回到宫中要了一次周忘忧,心满意足的出发了。 他和周忘忧的关系如同水火,自从上次强行要她之后,每次见面,她都是哭着被他拖上榻的。 她越是表现的抗拒,他就越是恨不得毁了她。 临出门前,他告诉她,让她在宫中乖乖等着,回来有话要跟她讲。 李彻是真心把周忘忧放在心上宠的。 他从小就看上了她,即便那时候知道,她心中有李知,还是不可救药的疯狂迷恋上了她。 李知没有娶她,他谢天谢地,求了母后,想方设法把她要到了身边,他以为时间一长,她总能对自己动心。 嫁给他之后,周忘忧温婉贤惠,就是不太粘着他,二人相敬如宾,在外人看来,是绝佳的神仙眷侣。 只有他知道并不是。 那日之后,平淡的关系被打破,他们有了更亲密的行为,可他分明觉得,心离彼此更远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 她的眼泪,让他心碎。 她的疏远,更让他痛。 李彻决定,这次从京郊回来,就好好的同她道歉,只要她收了心,跟他好好过,他就可 以什么都不计较。 谁叫他爱惨了她呢? 深爱的那个人,注定要先低头妥协。 从京城到京郊,要用多半天的时间,他上了马车后,想了会儿周忘忧,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夕阳敛尽余晖,暮色笼罩之中,巍峨壮观的宫殿,显得气势磅礴。 夜幕完全降临下来之前,又一辆由孙来胜驾驶的马车驶入皇宫,再度停在御书房门前。 这次下来的是两个老人。 周兴和姚花蕊早就料到了这天,还是表现的很紧张,毕竟头一次来皇宫,看到高高的红墙黄瓦,整个人心里莫名的发憷。 他们揣着惊天的秘密,已有二十多年。 本来以为多年前的分别,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儿子。 没想到那个看起来邪戾不羁的男人,告诉他们只要配合,甚至还能有和儿子生活在一起的可能。 “你是说真的?” “真的。按照我说的去做,结果会让你们满意。” “如果我不呢?” “你们人都在我手上,还有选择吗?” “李潜!你就不怕我们一口咬定儿子是你?” “你大可以试试,拖我下水,你们得死,李彻也别想活。” 周兴清楚的记得,那天李潜说的话,他的表 情阴鸷又认真,让人毫不怀疑话里面的真实性。 姚花蕊是个妇道人家,一听有机会和儿子生活在一起,整个人高兴的恨不得手舞足蹈,可他总觉得,皇家的事情不会这么容易。 李潜说他有办法护住他们,他并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 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护住李彻。 他们必须帮李潜,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就算没有他们,李潜掌握了这个秘密,想要搞死李彻,也总有办法。 眼下他愿意留一条活路,总归是好的。 周兴在脑海中默默重复着李潜的叮嘱,将姚花蕊拉住,她转过头来,眼眶里有泪水,他朝着她摇摇头,又对她点点头。 姚花蕊不知听懂了没有,不过她也不用听懂,反正等会到了殿前,也是由他来开口。 他收紧了手,跟着孙来胜往大殿内进。 孙来胜开门前,朝二人看了眼,叮嘱道:“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有人交代过你们了,自己好好想想,别做傻事。” 周兴一怔,没回应。 房门打开,二人先后进入,越武帝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发问,问他们是谁。 周兴清了清嗓子,只说自己是别处地方过来的,来京城主要是为了给夫人治疯病。 他提到 早些年他们儿子丢了,夫人受激过度,就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疯癫,至今二十多年过去,还是不见成效。 “丢了儿子?”越武帝对先前他说的话不感兴趣,一直没开口,听到感兴趣的话题,才问:“哪一年丢的?” “庚戌年六月份。” 越武帝睁开了眼睛。 庚戌年恰好就是李彻出生那年,六月份也完全吻合。 他坐起来,放在桌上的手用力收紧,问道:“怎么丢的?” 姚花蕊有点被越武帝吓到,缩着脖子往周兴身后躲,她的动作,引得越武帝皱眉,周兴见状慌忙准备解释。 越武帝看出他的意图,摆摆手,说:“朕知道,她疯病还没好是吧?你说便是了。” 周兴按照李潜教好的说辞,道:“那天,因为快要临盆了,她说想去寺庙祈福,下午才出发,傍晚时分下了雨,我见她一直不回来,就跑到寺庙里找她,后来听僧侣说是临盆生产了,孩子已经出生了,我忙去找她,找到她的时候,人已经累得昏迷了,而身边并没有产婆和孩子,这才知道孩子被带走了。” “我恳请住持大人帮我寻找,找遍了整个寺院,都不见孩子,当天晚上据说还有一个贵妇临盆,我就想着有没有可能 会抱错了,谁知道那贵妇带来的人都凶神恶煞,根本不让我近身,几番未果之下,我也只好作罢。”周兴颤巍巍的说着,抹了一把辛酸泪。 “后来呢?”越武帝几乎是咬牙切齿问的这句话。 “后来夫人醒来后,跟我说孩子的腰上有一块心形的胎记,问我看到了没有,我……我没敢跟她说孩子丢了,她自己发现后,受不了刺激,就疯了。”周兴放声大哭:“夫人得了疯病,多年来见到人就喊儿子,小人实在不知道,前段时间会冲突了当朝太子爷!” 他扑通一声跪下:“小人和夫人都不是故意的!还请皇上饶命!恳请皇上饶命啊!” “带下去吧。”越武帝无比心累。 探索真相的过程,就是逼自己一步步认清现实,逐渐死心的过程。 这种酷刑到此为止了。 他不想再折磨自己,也不想消耗更多的精力在上面了。 一个背叛他欺骗他把他耍的团团转的女人,一个由贱民生下来鱼目混珠的儿子,不配他投入这么多的感情。 周兴和姚花蕊先出宫殿在外等着,孙来胜跟越武帝请示:“陛下……他们两个怎么处理?” “杀了。”越武帝冷酷的道:“叫京郊的那群人可以开始动手了。” 第383章 活着回去见她 周兴和姚花蕊顺利出了宫,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没事了吗?”姚花蕊问道。 她觉得不真实,传说中的越武帝,睿智狠辣,手段过人,她生怕那番说辞,会让对方怀疑,从进门后就战战兢兢的。 没想到他真的只盘问了一番,就把他们放了出来。 运气太好了吧? 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周兴的回复。 姚花蕊好奇的看过去,见他愣怔,推了他一把:“你想什么呢?我刚才问你话呢!” 周兴这才回过神来,重复问她怎么了,姚花蕊无奈又心烦,但实在抵不住内心好奇,只好把问题又说了遍。 “不知道。”周兴摇头:“我也闹不明白。” “看来七王爷没有骗我们。”姚花蕊不管了,反正能活着出宫就已经是意外的惊喜,她忍不住憧憬道:“那是不是之后也会像他说的那样,我们能够和儿子见面,甚至生活在一起?” “我不知道。” 姚花蕊不悦,她正在高兴头上,当初把儿子送到宫里去,她就不乐意,现在终于有机会让儿子回到自己身边,说什么她都要抓住。 “你就会说不知道,问什么都是这个回答,早知道我就不问你了。”她哼了声:“七王爷会 那么说,肯定也能办到。他是不是很厉害?” 这个问题,周兴知道答案。 他想起来初次见到李潜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身受重伤,且中了蛇毒,整个人像是只吊着一口气。 阿牛把他们带回来的时候,他第一害怕他们外来的身份被村民知道之后会闹,第二害怕的就是他会死在自己家里。 他无数次的后悔,后悔救了李潜。 如果不是他的一时心软,哪里会有后续这么多的麻烦? 连累了整个村子不说,现在连他儿子的荣华富贵都要连累。 姚花蕊是个愚蠢的女人,她的想法太天真了,李彻已经接受了自己贵为太子皇子的事实,又怎么会甘心再重新做回普通老百姓呢? 人心都是贪婪的啊。 说不定他知道真相之后,还会痛恨他们将之公布于众。 都怪李潜那头狼! 周兴叹了口气:“七王爷的确很厉害,希望他能说到做到吧。” 姚花蕊显然被他这番话取悦了,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她整个人激动的坐立不安,仿佛明天就可以一家团圆了般。 马车一路畅通平缓的离开了皇宫,周兴朝外面看了眼,见出了宫,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知道会被重新送 回院子里,估摸着路程,应该需要两刻钟,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然而他发现了不对劲。 两刻钟都过去了,马车还在行进。 周兴坐直了身子,想要推开窗户问驾车的人,然而意外窗户怎么都打不开。 “糟了!” 他难以置信,又去试探别的窗户,结果不出所料的,都被封死了。 “停车!” 心中的不安瞬间变得强烈起来。 他疯狂的拍打着车门,惊扰到了姚花蕊,她本来就害怕,此刻更是哆嗦着唇,不停的追问怎么了。 周兴心烦意乱,这个时候还能怎么了,他烦躁的推了她一把,道:“一直问个不停!我们马上就快死了!你还问吗?啊?” 几乎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了下来。 两个人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有脚步声响起,姚花蕊忙呼救命。 周兴苦笑着看她,方才他们那么大的动静,对方都恍若未闻,显而易见,就算现在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他们的! 很快,他的猜测就被证实了。 脚步声越走越远,姚花蕊终于后知后觉的知道害怕了,她哭出了声,呜咽着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会死吗?” “不知道。” 窗户都被堵 死了,他不清楚身在何方,唯一清楚的就是,今天可能要交代在这里。 恐惧不安的情绪,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外面的风静悄悄的,树林沙沙作响。 大约过了片刻,突然强劲的风声吹来,两个人如临大敌,嗡嗡的声响,直直的朝着他们奔涌而来。 一支箭羽刺了过来,穿破了车门,射了进来! “啊!” 姚花蕊大呼,胸中正中一剑,周兴来不及惊讶,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下,他浑身扎满了箭,睁大眼睛倒了下去。 箭雨持续了半个时辰,直到整辆马车都被扎成了刺猬,才停了下来。 孙来胜捂着口鼻,从树林深处走出来,就着燃烧的火把,看到从缝隙间渗透出来的血水,眸色平静。 “把尸体处理了吧,可别吓到了旁人。杂家这就回宫中复命去了。” 与此同时,李彻所在的京郊烟花炮竹作坊里,不知怎么突然走水了,他正睡得酣然,甚至梦到了周忘忧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他心疼坏了,跪着求她别哭,女人不停的哭,哭的他满心烦躁,恨不得堵上她的嘴。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声响的爆炸,让他猛然惊醒。 沉沉的暮色,被火光点 亮,整个天空都是一片银白,他只愣怔片刻,就反应过来,匆忙穿鞋下楼。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 跟随而来的士兵,大喊大叫着往外冲,他抓住一个人问,才知道不知怎么着火了,一大批成品的烟花炮竹都即将被点燃。 “殿下快跑啊!” 他一时难以分辨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他懂,先要保住命,才能秋后算账! 李彻随着人群往楼下跑,耳边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他回头看了眼,漫天火光,烟雾滚滚。 有跑的慢的直接被爆炸带出的滚烫浪气掀翻,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这个时候顾不得别人了! 他要活着回去见周忘忧!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爆炸声就在耳边响起,轰鸣声刺激之下,他耳鸣了,滚滚的火浪熏陶,他双眼剧痛,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陡然而生的变故,让他不知所措! 他看不到听不到,迷失了方向! 到处都是火浪,他能感觉到越来越逼近的热气,他喊了声救命,迅速被淹没在轰鸣爆炸声之下! 李彻只好咬牙,回忆着先前的画面,往自认为安全的方向跑,而在他正对面,一条火蛇张开了血盆大口,即将吞没他! 第384章 受激过度,疯了! 周声晚从梦中惊醒,深冬腊月的夜里,她出了一身淋漓大汗。 望着黑漆漆的房间,她满眼乌黑,才渐渐回过神来。 又做了那个噩梦。 又回到了那个倾盆大雨的夏夜。 痛苦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她到现在,稍微回想,就吓的发抖。 梦里那种几乎窒息毁灭的感觉,铺天盖地压下来。 她的身体疼得仿若五脏六腑都被碾碎了般,恍惚间看见模糊的血,铺满整个身下,一个肉团子滚了出来,早已死透。 “别……别来找我……谁让你死的……你死了关我什么事……你走啊!” “求求你别来找我了!求求你了!” “放过我!我错了我错了!” “我明天就差人给你烧香!你走啊!” 她恐惧的大喊着,不知是不是错觉,黑黢黢的房间里,她凭白看到许多漂浮的魂魄。 各种各样纷杂的哭喊声,疯了似的冲进她的脑海里。 “唔!” 周声晚害怕的抱住头,她颤抖着声音喊越武帝,抹黑蹭到跟前,发现被窝很凉,这才想起来,越武帝已有两天都没过来了。 她用被子蒙住头,死死的闭上眼睛,大喊大叫着,直到筋疲力尽,昏睡了过去。 周声晚次日醒来时,极为疲惫。 她黑眼圈浓重,眼袋都显现 出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妩媚,脸色很差,整个人看起来蔫巴巴的。 多日的噩梦环绕,早已将她这朵娇花摧残至深。 贴身宫女来给她洗漱的时候,看到她的状态,吓了一大跳,关切的问:“娘娘,你怎么了?” “无妨。”周声晚回答。 那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她这半生的荣华富贵,都是源自于那个雨夜的欺骗和偷梁换柱,一旦被人得知,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变成梦幻泡影。 “可是……”宫女不放心。 她伺候的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皇上会追究下来,到时候掉脑袋都有可能。 谁不知道越武帝极为宠爱周皇后? 宫女思忖着,看着周声晚的脸色道:“娘娘兴许是没睡好吧?我瞧着咱们这里的熏香快用完了,不如请太医过来,再给娘娘把脉?” 周声晚也正有这个打算。 她望着镜子里明显憔悴的自己,深知是被那个梦境所害,长此以往,很快越武帝就会发现她的异常。 不能让他知道! 周声晚点头,同意下来:“请个太医过来吧,正好本宫浑身酸乏无力,叫他给看看也好。” 大宫女打发小太监去请太医,自己则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周声晚摇了摇 头,将脑海中关于那个死婴的画面给挥去,她突然想到了李彻,问起来:“太子呢?” “回娘娘,昨个在朝堂上,皇上说春节用的烟花爆竹还差些,让太子去负责采购,往年这种事不都是太子办的吗?今年也让他去了,昨个下了朝之后,太子回东宫歇了会儿,就出发了。” 周声晚哦了声,不知为什么,总有些不安。 她拧着眉道:“太子去京郊,为什么没来跟我汇报?” “娘娘那会儿您睡着了呢。”宫女解释说。 周声晚这下哑口无言了,她抿了抿唇:“太子昨天都去了,今天还没回来?不过几步远的距离,他是要死在外面吗?” 宫女听出话中的不悦,赶紧扑通跪下来。 在宫中伺候的,谁都知道,周声晚对太子不满,态度也不好,每每说出来的话都十分无情冷酷。 他们见怪不怪了,遇到的时候,跪下磕头便可。 周声晚见宫女的样子,轻哼了声,她觉得心里有什么堵得慌,压得她难受,想要发泄,想到李彻不再,只能硬生生憋住。 “太子回来了,让他过来见我!” 话音刚落没多久,门外就有了动静,脚步声匆匆忙忙的,听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周声晚不高兴了,呵斥起来:“这么着急赶 着去投胎吗?本宫一大早就被你们吵得头晕脑胀的!” “娘娘不好了!” 小太监一进门,就摔倒在地,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宫女吓的瑟瑟发抖,心道周声晚又要发火了,谁知道那小太监不要死的抢着道:“太子出事了!” 到嘴边的呵斥又收回去,周声晚的心骤然突突跳的飞快,她睁圆了眼睛,追着问:“出什么事了?” “太子没了!” “什么?”周声晚大惊,人摇摇晃晃的往后倒去,她喃喃的道:“没了?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你给本宫说清楚!” 小太监控制不住呜呜的哭出声来:“昨晚烟花爆竹走水,太子被炸死了!抬回来的时候,已经面目不堪,不像人样了!” “不!”周声晚捂住耳朵,她拒绝听,仿佛只要这样,这个消息就是假的:“你们在骗我!在骗我!” 小太监大声的道:“太子的尸体已经抬回来了,皇上叫奴才过来,请您过去瞧瞧!” 越武帝没想到,两天没见,周声晚会憔悴成这个样子。 她刚出现,立刻吸引众人的注意,随即众人表情惊讶,显然和越武帝所想是一样的。 周声晚却什么都不在意。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口棺材,每走一步,就会想到这些年她为了 巩固地位所付出的所经历的。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什么都出卖了,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亲生的儿子死在肚中,她一心培养李彻,严格要求他,只想他能争口气,让自己成为太皇太后,这样她这一生才有意义。 谁知道兜兜转转,一切都白费了! 命运弄她啊!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她不该是这样落魄不堪,茕茕孑立的! 周声晚有满心的不甘,在快走到棺材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越武帝平静的看着她,却见她忽然大叫:“这不是李彻!你们都在骗我!我不看!我死也不看!本宫要回去等太子回来!” 她说完就往回跑,反常的行为,让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一群宫女太监跟在身后,追了过去,场面浩荡,越武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抿着唇,乌黑的眼底满是精明,浓浊的雾气涌上来又沉下去,过了会儿,才淡淡的道:“皇后受激过度,精神失常,此后让她在宫中,静静休养,后宫琐事,由德妃暂时代理,贤妃协助,其余人没有朕的命令,一律不准去打扰皇后的休养!” 李彻被烟花爆竹炸死的消息,随之公布天下,奇怪的是,越武帝并没有下令举国同哀。 奇怪归奇怪,谁都不敢问。 第385章 他想吃天鹅肉 “李彻怎么样了?”苏漾收到消息后,就去见了李潜,开门见山的问:“我答应过兴叔和花婶的,会让李彻活着的!他人呢?“ 她相信李潜,男人从来不说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他那晚答应下来的事情,她都记在心上。 他说有法子保住李彻,那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有法子让李彻活着。 他有能力的。 李潜在书房看刚送回来的密信,信上写的是周兴和姚花蕊死亡的消息,他太清楚苏漾的性子了,不动声色的将信件折好重新塞回去。 这才回答她的问题:“李彻已经让人接走了,活是能够活下来。” “能活着就行。”苏漾松了口气,紧绷的小脸明显缓和几分:“这样就可以跟兴叔和花婶交代了。” “或许……”李潜顿了顿,他的犹豫,让苏漾好奇起来:“或许什么?” 他选择了比较委婉的方式,说道:“不必交代了,兴叔和花婶被父皇的马车接走了,从昨天晚上就没回来过。” “父皇把他们怎么样了?”苏漾皱眉:“难道是为了李彻的身世?” “恩。”李潜将她抱住,叹气道:“花婶他们,可能凶多吉少。” 其实苏漾明白的。 越武帝的手段,她很清楚,换成谁都不能容忍这种错误这种欺骗,就凭他都能对自己二十多年的儿子 下手,更不要说对那些平民了。 凶多吉少的唯一结果,就是凶。 她沉默了很久,男人的怀抱很温暖,她的心却一寸寸的凉下去。 当外面传来管家喊吃饭的声音,她才起身,对李潜道:“那以后要好好照顾阿牛了,等这件事情过了,可以把他带进府。” 苏漾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件事究竟能不能过去。 李彻和周声晚的相继倒台,朝中的势力势必会有新一轮的清洗。 新的太子之位,会落到谁头上? 李潜的希望不大。 从越武帝对李潜的态度、以及对苏家的手段来看,这件事情过去,恐怕才是黑暗真正来临的时刻。 李彻没有葬在皇陵,这事是越武帝决定的,王公大臣们隐约察觉出来什么异样,揣测着和当时巨石降落有关,可谁都没有多说一句。 在李彻离世后的第三天,宫中又传出了噩耗。 被关在宫中休养的周声晚暴毙而亡。 传出来的消息中,说是她受刺激大吵大闹,然后直接撞死了。 至于具体的事实是怎样的,聪明人选择了绝口不提。 在临近春节的时候,皇后和太子相继出了这种事,看起来似是偶然,仔细想又觉得非常巧合。 越武帝表现的很是伤痛,连上朝都免了,对外宣称抱病在身,要卧床休息 。 一时之间,皇宫里过年的年味儿都清浅了许多。 京城中的百姓,也跟着消停下来。 然而随着日子越来越紧迫,许多小摊小贩一年到头就等着这些天来赚钱,没些天,集市上再度热闹起来。 苏漾的两个铺子开了这么久,俨然已经颇受京城人民的喜欢。 临近春节,每天的客流量还是十分可观。 苏漾因着李彻而阴郁了好几天的心情,在来到店铺视察一圈之后,豁然开朗起来。 她见大家都辛苦,记挂着各家各户都要操办年货的事情,在店里待了一下午,随后决定两天后放假。 钱是永远挣不完的,可这些值得纪念的时光,却一年只有一次。 在放假之前,她和李潜商量着给大家伙置办了好多猪肉,当做半年多来额外的辛苦酬劳。 她把事情交给达瓦来办,达瓦有着天生的才能,他是个很能干的掌柜,按照猪肉的斤数,均分给两个店铺的所有帮工。 因为提前发放了店里备的年货,放假当天,所有人都表现的非常积极热情,连把来吃饭用餐的客官们都吓的不轻。 苏漾当天也来了,小厮们一个个见到她就笑,还不停的道谢。 她本身就是个感情内敛的人,遇到这种情况,着实有些害羞。 小厮们的感谢多了,她招架不住,跑到楼上包厢躲 着去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店铺全部打扫完毕之后,她从楼上下来,和李潜一起,同大家告辞分别。 一伙人高高兴兴的,说着笑着离开。 杨家两个兄弟,这两个月个头又往上窜了不少,他们来到苏漾跟前的时候,苏漾还有点意外。 她仰头看他们,笑着感慨少年的生命力就是旺盛,明明觉得才几天没见,他们脸上的稚嫩竟然退去了不少。 杨元本来就活泼好动,眼下更加落落大方,杨力则稍微内敛些,可此刻也朝着她笑。 “长高了啊!”她像对待自己弟弟一样,口吻熟稔又亲昵,先跟他们道:“提前祝你们新年好!回去吧!” “王妃也是!”两个大小伙羞赧的挠挠头,对着苏漾明艳的那张脸,少年都不敢多看,说完了话,就匆匆跑走了。 有了杨家两个兄弟开头,剩下的小厮也有模有样的学着跟她道别。 苏漾半倚靠在李潜身上,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大约过了两刻钟,店里要走的都走的差不多。 陈永明这才从厨房出来。 他更瘦了,脸上的轮廓更加明显,这样逆光而来时,高大挺拔的身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李潜本来在低着头玩苏漾的手指,听见了脚步声,抬眸瞧了一眼,讥讽的轻笑了声。 这声音若有似乎,很快 便了无痕迹。 陈永明走到跟前,他下巴上的那道疤痕,让他看起来凶狠,可他的目光又格外温柔,毫无攻击力。 他冲苏漾淡淡颔首,什么都没说,脚步不停的直接出了店铺。 达瓦在身后称赞:“他一直都是这么酷的吗?我记得我刚来那会,他就很冷很酷,我心想着,时间久了,总会柔和起来,没想到他还真的就一直都是这样!虽然他很冷淡很无情,可我一个大男人,莫名觉得心动怎么回事?” 苏漾嘴角一抽:“你认真的?” “当然!”达瓦正经的道:“我们吐蕃的儿女们,最喜欢这种真汉子!不过话说回来,我瞧着他真不像是个厨子,没想到做的一手好菜,通常像他这种长相的男子,我以为都是大哥,是要干大事的,他怎么会老实本分的窝在店铺里面呢?” 李潜嗤笑出声:“为了天鹅肉。” 他没打算给达瓦多解释,拍了拍苏漾,拉着她往外走:“夫人回去了,为夫累了,想抱着夫人睡觉觉呢。” 达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缩着脖子往店里走。 谁知一扭头,看见对面烤串铺子的周老板过来了,他忙迎上去:“周老板,您有什么事啊?” “我找李潜。”他的视线越过达瓦,直直的落在李潜身上:“我有份大礼,王爷要不要?” 第386章 灭顶之灾 卫典要和李潜单独说事,二人重新上了楼上包厢,苏漾没跟着,留在楼下和达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达瓦在吐蕃时就是孤家寡人,属于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因此他来京城之前,就做了打算,没什么事以后就不回吐蕃了。 官都辞了,房子也没有,回去毫无意义。 “就留在京城了?”苏漾询问他:“我给你的银子也不少,没亏待你,照你的情况,应该可以在京城买套小院子吧?” “买是能买到,可要找到心仪的院子,得慢慢来。”达瓦看的很开,闻言朝苏漾看过来:“王妃是嫌弃我待在店铺里面了?” 苏漾笑嘻嘻的道:“真嫌弃了。” “嫌弃也不走,不走不走就不走,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铺子,我可太舒坦了。”达瓦得意洋洋的道:“赖在这里了。” 他明目张胆的耍赖,苏漾哑口无言,忍了会儿,噗嗤笑出声。 她妥协道:“过年到王府来吃饭吧。一群人热热闹闹的。” “这可是王妃盛情邀请我啊!”他咋呼道:“如此好意,我怎么能拒绝呢?拒绝岂不是打王妃的脸,不给您面子?” “……”苏漾知道他这个人是戏精,让他尽情表演,没打断他。 达瓦一个人说了半天,最后做总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漾哼哼:“今晚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让你一个人在店里过年,成什么样子。” “好!”他高兴的答应下来。 因为干巴巴的坐着等人,实在无聊,达瓦不由得说起上次的账本来,称赞她的能力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没想到王妃文武双全,做账做的如此漂亮!”达瓦诚心实意的道。 他之前就是客栈的掌柜,做的一手好账,并暗暗以此为傲,那天瞧见苏漾拿回来的账本,立刻敬重不已。 条例清晰,并且配有标注,似乎是在教他以后该怎么做账。 她用的那个方法,比他的更为方便明了,使人一目了然,达瓦看完之后,决定以后就套用那个模板。 苏漾大概意识到是哪回事,她没有居功,老实交代道:“那是王爷做的。” “王爷?”达瓦震惊之余,更钦佩了。 在他印象里,李潜整日来店里,几乎就是粘着苏漾,他不是在桌边喝茶,就是在楼上睡觉,像是对店铺并不上心。 没想到啊没想到! 果然,他的出色并不是随便说说的,任何一件事情,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做到最好。 哪怕他一开始并不擅长。 达瓦结结实实的拍了一通马屁,苏漾无语,提醒他李潜不在场,真没 必要如此吹嘘。 达瓦一本正经的解释,说自己不是吹嘘,而是真心实意的钦佩,让她一定要代为传达。 “等下他下来,你可以亲自到他面前,表达一下。” “不不不。”达瓦摇头拒绝,说出了实话:“王爷看起来好凶。” 苏漾疑惑:“陈永明看起来也很凶,你不是说喜欢他吗?怎么又害怕王爷了?” 达瓦翻白眼,心道那能一样吗? 陈永明的凶狠,和李潜的凶狠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前者在后者面前,只是小打小闹,他看着凶,实际上还有温柔,而后者的温柔,只对苏漾一个人,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他全然不顾。 苏漾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这两个男人,都把温柔给了她,她当然忘记了,他们实际上都是多么让人骇然的存在。 “跟你说你也不明白。”达瓦摆摆手,索性提起来卫典,道:“这也不是个善茬。” 苏漾自然知道卫典曾经都做过什么事,她不想泄露太多,托着腮朝他道:“别人都不是善茬,合着达瓦你是个善茬?” “我?”达瓦哼哼,自信昂头:“我和王妃你身边环绕的这些狼相比,就是头温顺的小绵羊。” 苏漾瘪瘪嘴,并不赞同。 他们说到后来,开始斗嘴,但也不是没有聊正事 ,而是商量着年后开分店的事宜。 二人说的激动,达瓦都拿本子一一记下来,恨不得现在就开始为此忙碌。 就在这时,楼梯处有了动静。 走在前面的是卫典,他还是那副斯斯文文的模样,唇角带着清浅的笑意,下楼时,视线落在苏漾身上,灼热而不加掩饰。 他步伐缓慢而慵懒,身上儒雅和阴鸷的两种气质,莫名的没有半点违和。 达瓦注意到他的视线,看了看苏漾,见苏漾面不改色,又下意识看向李潜。 李潜似乎并不知情一样,那双狠戾的眼睛里,此刻满满的都是对她的温柔。 他笑的温和,朝着她眨眼,苏漾乐的咧嘴。 两个人之间,像是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卫典下楼寒暄了两句,大意是想去府上混年夜饭吃,苏漾压根都给他面子,直接拒绝了。 被拒绝的他舔了舔唇,气笑了:“王妃这性子,还真是对我胃口!” 达瓦震惊不已。 人家李潜就在旁边,他这番话明晃晃的挑衅啊! 这人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您赶紧走吧。”不等李潜开口,苏漾就打发他:“我们店铺要关门了,周老板,新年好!咱们来年再见!” “成。都赶我了,我哪还能不要脸的再继续待着。”他幽幽的开口,边 往外走边对李潜道:“王爷,今晚您等着便是。” 二人回府的路上,苏漾好奇的问起,他和周卫典说了什么大事。 李潜没有隐瞒,言简意赅的告诉了她。 周声晚和那批山匪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她的得宠之路,就是从周青剿灭山匪开始的。 “本王睚眦必报,她和李彻倒了,周家也得倒。周家这几年,因着她没少作威作福,早就成了一颗毒瘤,借此机会拔除了也好。” 越武帝因着周声晚,对周家的态度冷淡下来,可由于周家是大家族,李彻的事情又得瞒着,所以他非但不能处理周家,还得安抚着。 直到这天晚上,有人上奏折参了周家一笔。 上奏折的人是闻储。 闻储这个人,没少让越武帝头疼,可越武帝又不得不承认,闻储办事他十分放心。 因为他所呈上来的奏折,几乎都是事实,所以当他看到闻储说,周家竟然和祸害大越十余年的山匪关系密切,别提多么愤怒了。 他以为周声晚只做了那么一件背叛他欺骗他的事情,殊不知道,从一开始她的得宠,都在她的算计之内。 好狠毒的女人! 好阴险的女人! 他恨极了! 周声晚已死,还不足以让他平息怒火,他在有生之年,都不想再看见一个周家的人! 第387章 谁又不可怜呢 周家和山匪的关系,被曝光了。 不出一天的时间,周家全族几乎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百姓们在筹备年货的同时,不忘对此破口大骂。 他们可是深受山匪祸害的一群人,以前是畏惧山匪作乱,怕的什么都不敢说,眼下山匪早就被绞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整个京城这两日因为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而深宫之中的东宫,却始终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宫女们每个都小心翼翼的,就连呼吸都恨不得将声音压低了再低。 身为周家人的周忘忧,在此风口浪尖上,竟然勉强逃过一劫。 她和周声晚是远房亲戚,又因为嫁给了李彻,李彻虽死,且未按太子礼仪下葬,但她太子妃的名号还在,是皇家人,并没有人动她。 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伤感。 距离李彻离世已经有五日,这五日她过得浑浑噩噩,时而像活在现实里,时而觉得又身处梦境。 李彻死了? 她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还记得他离开那天的场景,他发狠的要她,一遍遍质问她他是谁。 他说要她乖乖等他回来,有话要同她讲。 她在乖乖等着了,可是他怎么还不回来? 答应过的话不算数,这个骗子! 周忘忧不想哭,脸上却一片濡湿,她其实觉 得对李彻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哪怕他是她的丈夫。 她心里装着的人一直都是李知,那样的男人,不管是从容貌身材还是能力性格来说,都对她是致命的吸引。 六年前李知去世,她恨不得跟着一起去了,实际上她也那么做了,然而落水之后被人救了上来,硬是将她嫁给了李彻。 她是被逼着,不情不愿嫁过来的,自然不会给李彻好脸色。 哪怕他是新上任的太子又如何? 如果李知没死,哪能轮的上他? 她甚至相信外面的传言,说李知的死,是周声晚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李彻当太子! 李知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哪怕他不是李彻杀的,可他抢了他的位置,最大的得利者是他,她就恨他恨得牙痒痒。 周忘忧天天跟他冷战。 她是周家的人,不能给家族带来不幸,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让李彻知道,她很讨厌他。 李彻待她极好,哪怕面对着她的黑脸,依然能看得出来,他对她的喜欢。 在东宫的日子,无疑是舒坦的。 李彻的耐心斯文,让她渐渐接受了他,所以前些日子,他那么对她,让她惊愕不已。 她又开始恨他。 恨他的虚伪,恨他的狠戾,恨他看穿一切的精明。 然而他死了,她好像也病 了。 短短四五天的功夫,世界翻天覆地,李彻先出的事,她来不及悲伤,周声晚又出事了。 原本被文武百官看好的,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太子,不过眨眼功夫,就彻底覆没。 她不觉得悲伤的,可是身子先受不住的病倒了。 宫里一大半的宫女都被调走了,只留了个贴身女婢,女婢对她很忠心,至今仍尽心尽责的照顾着她。 “太子妃,您该吃药了。”那女婢开口道。 周忘忧慢吞吞的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她点了点头,看向女婢,总觉得有点眼生。 女婢在给她倒热茶,她张了张口问道:“你以前便是在东宫伺候的吗?怎么本宫没有见过你?” “回太子妃,奴婢是七王爷派来的,这两天才来东宫。”那女婢并没有隐瞒,如实说道。 周忘忧这两日一直昏昏沉沉的,听到李潜的名字,愣了愣,不以为意,过了会儿,才忽然睁大眼睛,她腾的坐起身来,死死盯着她。 “你是李潜派过来的?”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人呢?我有话要跟他说!他知不知道李彻的事情?” 女婢不卑不亢,将热水递给她,同时将手中的药也端给她,周忘忧心烦意乱,还是接了过来。 “娘娘请喝药 。”女婢知她担忧的事情,说道:“王爷让我来通知您,宫里已经不适合您再继续待下去,明晚他会派人来接你。” “为什么?”周忘忧隐约不安:“为什么我不适合待下去?” “太子妃若想活命,就听王爷的安排。您之前的恩情,王爷都记着呢,这才给您指条明路。” 女婢见她表情,走出去端来两碗药,然后分别用银针试毒,两碗都有剧毒。 周忘忧骇然:“是谁?” 女婢微微一笑:“太子妃今晚喝了药,好好睡个觉,明晚奴婢带您离开。” 李潜的动作很快,次日说到做到,傍晚时分,周忘忧从榻上爬起来,穿好女婢为她准备好的衣物,随后就上了马车,竟是一路通畅。 顺利出了宫之后,她没见到李潜,但女婢始终陪在左右。 “我们要去哪里?”周忘忧看着黑沉沉的天,陡然生出一种荒谬感。 前二十年的荣华富贵,仿佛就像是一场旖旎的梦,她以为她至死都会留在这所牢笼里,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外面的天空。 她深吸口气,茫然又无措。 李知死了,李彻也死了,周家满门都遭遇灭顶之灾,她真的变成了无根的浮萍。 “王爷说带您去见一个人,您应该会想见到他的。” 马车彻底融 入了沉沉的黑暗,此刻在高高城墙后的两人,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肩上压过来一只手臂,他勾着苏漾往自己怀里塞,娇艳的小女人抬头看他:“送她去见李彻?” “恩。”李潜抿了抿唇:“那边说李彻的状况不太好,把她送过去,兴许他会愿意活下来。” “换成谁受了这种打击,都很有可能会一蹶不振。”苏漾伤感道:“李彻也是个可怜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货真价实的皇子,从小到大也用皇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忽然有一天,得知自己只是个鱼目,并非珍珠,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多年坚定的信仰被否定,整个人生都开始崩塌。 李潜觉得可笑,他将小女人抱起来,放在高高的城墙上。 她双脚悬空,身后悬空,只好牢牢抱住李潜的腰身,她看着他,夜风中两人的衣角翻飞,男人的眼睛深邃浓沉。 “做什么?”她问。 李潜失笑,捧起她的脸吻上去,他动作极尽温柔,让苏漾沉迷又不安。 “怎么了?”她为他的举动感到疑惑,在他气息吞吐的间隙,含糊不清的问。 李潜低低的道:“这皇室里的人谁又不可怜呢……” 如果不是苏漾的到来,点亮他的生活,他也是万千可怜人中的一个。 第388章 为夫有一对儿女 城墙上的风很大,深冬时分,猎猎作响,苏漾发丝飞扬,冷风如注往衣服里灌,她埋在李潜身前的脸颊,却热的像要烧起来一般。 男人似乎怎么都吻不够,从轻轻舔舐到恨不得一口吞了她,她低声娇柔的呜咽,反而更像是引诱他。 不管是第一眼见到她,还是到现在二人一起度过了这么久的时光,李潜都必须承认,他一开始就被她深深吸引着,如今更是。 他动情的捧住她小小的脸,唇齿之间气息吞吐。 直到察觉出她呼吸困难,他才格外开恩的放过她。 他将她圈在怀中,居高临下的抵住她的额头,声音淡淡的问:“够吗?” “恩?” 李潜起了坏心思,贴着她的唇,轻咬了口,故意说孟浪话,道:“为夫的口水,吃够了吗?” 和他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不知多少次,还是招架不住他突如其来的骚话。 李潜这张凶巴巴、生人勿近的脸,在此之前,任凭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男人会这么粘着她,顺着她,宠着她。 他的情感比常人来的更加猛烈。 外人看他认为他是平静的湖,她却知他平静下面的惊涛骇浪与狂野炽热。 苏漾性格 大大咧咧,可不像他那么没脸没皮,不会真承了他的意,说那些不害臊的话。 她翻了个白眼,推开他,想要下来。 李潜知道她意思,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慢悠悠的往城楼下面去。 驻守城楼的侍卫见状,一个个挺直了腰背,闭上眼睛,不敢乱看。 来时这位王爷交代过,不准多看一眼王妃,否则眼珠子给挖下来,他们倒是听闻七王妃貌美,可就是没贼心没贼胆。 李潜抱着苏漾经过时,若有似无的嗤笑了声,所有侍卫都不由得心脏狂跳,战战兢兢。 苏漾只觉得这些侍卫奇怪,等走远了,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才问李潜:“他们怎么都闭着眼睛?” “他们困了。”李潜眼都不眨的胡编。 苏漾一听就知是糊弄她的,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没有继续追着问。 男人臂膀有力,给人足够的安全感,长长的街道,冷风长驱直入,可她有李潜在,遮挡去大多数冷风,她竟感到意料外的暖和。 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还记得当初成亲之前,她对未来另一半,其实是抱有各种各样的幻想的。 希望他高大威猛,能为她遮风挡雨,希望他英俊潇洒 ,能对她专一深情,希望他睿智豁达,能够理解她的追求与抱负。 后来嫁给李潜之后,她认清了现实,明白了处境,就不再做无所谓的梦。 最开始的那半年,她得知李潜身中剧毒,只想让他活下来,至于他的感情,她其实是并不奢求的,二人能够相敬如宾,就是她幸运。 她听说过李潜的传闻。 除了被放逐的那段往事,还知道他对女人向来冷酷薄情。 谁能指望一匹狼付出真心? 世事总无常,感情最难测。 哪怕她严防死守,一颗心还是沦陷了,在得知他对她的利用欺瞒之后,她痛心又煎熬,想一刀结果了他,又实在下不去手。 因为他说他爱她。 她只是想再给彼此一次机会,没想到他能做的这么好。 “李潜……”大概是情感汹涌,她说了平常不会说的话,撒娇道:“你有多喜欢我?” 男人脚步一顿,低头睨了她一眼,他如古井般深沉平静的眼底,是墨一般的黑。 他勾了勾唇角,继续往前走:“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苏漾噗嗤一笑,搂紧了他的脖子,李潜了然的将她往上托了托,她便笑着趴在他脖间,热气喷洒, 惹得男人轻拍她的臀。 他声音低沉,夹带着丝丝缕缕的喑哑:“老实点,别乱蹭。” 苏漾乐了,颇有些得意的问:“如果我想要的东西,你没有呢?” “那为夫就去抢。”他回答的自然:“夫人想要的东西,只准是我给的,别人给的都不行。” “你怎么这么霸道?”她明知这样不对,还是被哄得心里开花:“那要是别人不让你抢呢?” “为夫便求他。”李潜答着。 “求他若是也不给呢?” “那就只能杀了他。”李潜忽而一笑,怕她生气似的:“不过夫人放心,为夫不会动不动就杀人的。倒不是怕什么因果报应,但想着得给夫人和夫人腹中的胎儿积攒福报。” 他突然提到孩子,让苏漾想到了上一次的窘迫。 她蹭了蹭他,做足了小女儿的姿态,道:“我肚子里哪来的孩子?” “最近小日子不是没来?等明天让柳离岸给你诊脉看看。”李潜道:“明天为夫也得瞧瞧,说不定是为夫的问题呢。” 这一路走的格外的缓慢,夜空中没有半点星星,可在苏漾的记忆里,这晚漫天繁星璀璨,他如星辰般难忘迷人。 两个人回到府邸时, 府上人全都睡了。 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李潜抱着她,如做贼般的进了屋,等躺到榻上时,苏漾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们是回自己的王府,为什么还要小心翼翼的?” 男人笑出了声,侧身过来拥住她:“夫人想睡觉吗?” “有点困。”她回答。 “那为夫同你讲故事,哄你睡觉。”他将她揽到怀中,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又温柔的给她掖好被角,说道:“是关于皇兄的。” 李潜一直很敬仰前太子李知,苏漾是知道的,哪怕李知背负着谋权篡位的恶臭名声,在他心中,仍不减丝毫他的敬佩与喜爱。 苏漾知道,他是想皇兄了,往他怀里蹭近了几分,搂着他的腰身问:“你不是说,皇兄是被设计的?既然和周皇后有关……” “恩。”他打断她:“等过几日春节大典上,我就会帮皇兄洗脱冤屈。” “有把握吗?” “夫人信不过为夫?”李潜轻笑,揉揉她温软的发:“有把握的。为夫要讲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 “为夫有一对儿女。”他说完明显感觉怀里的小女人身子一僵,不由得笑出了声:“夫人可是吃味儿了?” 第389章 女人心思难猜 苏漾自认还算淡定,但事实上,换做任何一个人,忽然知道身边日夜相伴的男人,在外有一对儿女,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愤怒。 她倒没有多少愤怒,从男人似笑非笑的口吻中,听出了几分戏谑,便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换了个姿势,撑起半个身子,仰头疑惑的看着他。 外面没有月亮,只有屋檐下稀薄的光线,漏过雕花窗户绰约照来,她的眼睛睁的圆圆的,像是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 “哪来的一对儿女?”她哼了声:“若是不把话说清楚,信不信我剁了你?” “剁了为夫哪里?”他还有心情调笑她:“夫人好凶好残忍好无情。” “赶紧说。”她作势要拧他的耳朵,李潜反而把耳朵送过来,催促她:“夫人,快拧上,别让你的手无处安放。” 本来是件很严肃的事情,被他这么插科打诨之后,苏漾忍不住笑出声。 李潜看她脸色缓和,才慢慢的道:“那对儿女中的男孩,为夫起名叫李容时,他是皇兄的遗腹子。女孩叫羽尘,是为夫被放逐那几年中捡到的。她年纪和容时差不多大,便一起偷偷养着,容时的身份特殊,不能轻易暴露,如今尘埃即将落定,为夫便差人将两个孩子送往京城。” “ 皇兄的遗腹子?”苏漾惊讶:“当时太子妃出逃的时候…是怀了身孕的?” “正是。” “那太子妃呢?”苏漾听出关键,问了起来。 李潜口吻顿了顿,叹息着道:“死了。” 前太子妃在生下那个孩子之后,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封书信,恳请他将孩子抚养成人,并说只希望孩子做个平凡普通的世人。 他察觉到不祥,派人去寻找,最后是在一处河岸边上,见到了她。 将她打捞上来的是个渔夫,说看样子是溺水而亡的。 李潜后来将她下葬,替她料理后事,她本是堂堂的太子妃,在人走了之后,只能用最普通的方式下葬,甚至连常人都不如。 苏漾的心情低落下来,她不明白,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为什么会这样丢下刚刚出生的孩子。 “她为什么会那么做?”她奇怪的道:“明明已经逃出来了,隐姓埋名,这样一辈子下去,估计都不会有人知道,都有死的勇气,为什么没有活下来照顾孩子的勇气呢?” 这个问题,以前李潜也想不通。 他把所有的原因,都归结到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之上。 直到前段时间查出来那段隐秘的往事,才明白她为何会义无反顾的坠江。 羞辱与愧疚,将她吞噬,大概连她 都不清楚,孩子到底是李知的,还是越武帝的吧? 想到这里,李潜就觉得恶心。 他强迫自己不去追究这些,因为孩子是无辜的,他如果有选择,恐怕也不会愿意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出生。 说到底,造成这一桩桩悲剧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位于高座上的人。 李知的惨案中,周声晚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的帮凶,真正的应该得到惩罚的,是那个他曾经想得到他宠爱的父皇。 “李潜?” “李潜?” 他过于沉溺与自己的思绪之中,苏漾连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问她:“怎么了?” “问你话呢!” 他想着方才的问题,摇了摇头:“不知道,女人的心思最难猜,为夫只猜你的便费了所有心神,无暇顾及他人。” 关于那段皇室肮脏的过往,就永远埋葬下去吧。 他不想让苏漾知道,仿佛被曝光后,就连他都变得自卑不堪起来。 苏漾没问出来什么,只好作罢,她想着他的话,道:“孩子已经在路上了?” “恩。”李潜算了算时间:“估计这两天便到了。” “那还能一起过年呢。”苏漾想到高兴的事,小脑袋重新躺下去,窝在他怀里道:“今年府上可以热热闹闹的。” 这是苏漾嫁过来之后的第一 年,也是她和李潜一起度过的一年。 往常情况下的这个月份,她依然混迹在军营里,和大家伙吃肉喝酒,沙场练兵。 保家卫国的日子,是枯燥的,什么节日,于他们而言,都像是不复存在。 女子们脱下红装,换上戎装之后,便是摒弃了世俗间热闹的一切。 她们的心中,装的是国家安定,百姓安康,装的是山河永固,天下太平。 今年的新年,对苏漾来说,意义特殊。 那些厮杀凶残流血的时光,像是被黄沙掩埋了般,她嫁给李潜之后,开启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苏漾睡得不安稳。 大概是睡之前想到了和她并肩作战的将士们,梦里又回到了刀光剑影的战场里。 她不觉得自己属于这片地狱,事实上,没有人是属于地狱里的,可她还是一次次的高举起屠刀,照着冲上来敌人的头颅砍去。 睡醒时浑身出了汗。 屋子里的炉子烧的噼里啪啦作响,蒸的人脸蛋都暖烘烘的,她起床便觉得身上汗涔涔的,叫了沉香来伺候,顺便让圆缺准备热水。 沉香给她擦了擦汗,瞧着她比前段时间丰腴不少,心中稍安。 总算保住了饭碗。 李潜私下里发话,说让给苏漾补身子,说她自打受伤过后,瘦的明显,若是她 养不胖苏漾,可就要被送出去嫁人了。 眼下王妃气色红润,面容娇柔,单是她一个姑娘家,看了都被迷得挪不开视线。 “夫人真是个美人胚子。”沉香和她聊着天:“王爷说快过年了,已经差了嬷嬷们来给您量尺寸,说是要添两件新衣。” 苏漾泡在浴桶里,听到后点点头:“大过年的是要做两件新衣服,我记得小时候,娘亲每逢过年便准备好了新衣服,但是不到新春那天不让穿,我就私下里晚上偷偷的试穿,再偷偷的叠好放到柜子里,后来去了军营,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时光了。” “谁不是呢!”沉香跟着说起自己小时候。 苏漾听的浅笑:“府上下人们的新衣服都置办了吗?” “啊……没有。”沉香道:“不过年货都发过了,夫人放心。” “嬷嬷们既然要来,便给府上下人们都置办一件衣服吧,大家都辛苦一年了,你和圆缺也一人做两件,总不能跟着我还受委屈。”苏漾打趣。 沉香摇头:“跟着夫人哪会委屈?幸福都来不及呢!” “知道你嘴甜,不委屈是一回事,我想对你们好是另一回事。就这么定了吧,对了,还得再做几套孩子穿的衣服。”苏漾说着,想到什么,停了下来:“尺寸我还得找王爷要。” 第390章 咱们私奔吧 苏漾并非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李潜对她坦诚,她自然也应该对李潜信任。 她相信他的话,理解他的处境,知晓他的心思,愿意成全他对皇兄的感情。 那个遗腹子,是个可怜儿,本该是至高尊贵的人,出生却无父无母,被皇叔养在身边。 苏漾心软,对孩子更甚,她愿意接受他们,并非是在李潜面前做戏,而是打心里想把孩子当成一家人的。 那种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行径,对着最亲密的人,她真心做不出来。 她认定了是亲人,就会全心全意的为他们付出。 简单洗漱过后,沉香给她上了妆,她今天穿了件乳白色的华服,脸上擦了些胭脂,衬的她容貌艳丽,美的让人神魂颠倒。 圆缺见状,嗷嗷嗷的叫着:“小姐!你也太好看了吧!以前在军营里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看!哎呀呀,呸!我的意思是,以前在军营里,小姐你也超级无敌好看,现在更是天上有人间无的好看!沉香,你说是不是!哇!小姐你的皮肤,简直吹弹可破!怎么能这么好看啊!我一个姑娘家,都想把你娶回家!” 她越说越不靠谱,苏漾被逗得前俯后仰。 沉香在旁道:“你想 娶王妃,也得看王爷同不同意。” 圆缺在苏府的时候,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别看只是个小丫鬟,为了苏漾头铁的很,跟着苏漾来到王府后,最怕的就是李潜。 通常一见到李潜,要多规矩有多规矩,沉香和她相熟,自然知道她忌惮什么,故意搬出来李潜逗她。 圆缺果然下意识的朝着门口看了眼,想到李潜这会应该在书房,胆子就肥了起来。 她摇头晃脑的哼哼:“王爷不同意也没用!哪天我对夫人的爱慕之情,实在藏不住了,就把王妃偷偷拐出府!和她私奔到天涯海角!便是王爷又能拿我怎么样?他的心肝宝贝在我手上,难不成还能把我吃了?” 府上的人,现在谁不知道,苏漾就是李潜的命,讨好李潜都不如讨好苏漾。 圆缺得逞的乱晃,笑容都变得狂野起来。 沉香瞧见她那副嘚瑟的样子,一阵阵头疼,她平时性子沉稳,不知怎么,在面对着她的时候,总会变得幼稚无聊起来。 她打击她道:“你说的容易,怎么就能肯定,夫人会被你拐走呢?” 圆缺自信满满:“我和夫人从小一起长大,夫人爱我,我爱夫人,夫人肯定会跟我走的,是吧?” 苏漾 瞥见了窗户后面那道熟悉的轮廓,笑着抿唇,问道:“那要看你打算怎么拐走我了。” “唔!”圆缺一拍手,“用美食!用美色!用美男!” 这时候的沉香,也看到了门口的那个人,用手帕捂着唇角,轻咳了声。 圆缺浑然不觉。 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声情并茂的劝说道:“小姐,你还记得那个美男册吗?我承认,虽然王爷的确俊美世无双,可你想想啊,为了这么一个美男,放弃那么多的美男,您不觉得遗憾吗?人生中有很多遗憾无法弥补,但是!勾搭更多美男这件事,是可以实现的!怎么样?夫人,动心了吗?要不要跟我走?” 还跟你走呢! 马上你哭都哭不出来! 沉香又咳嗽了声,好心提醒她。 哪想换来她的拧眉,不识好歹的道:“沉香,你咳嗽做什么?若是病了便去吃药,别在这里,打扰我和夫人商议私奔大计!” 这个憨货! 沉香跺脚,她要是再管她,她就是狗! 就让王爷罚她扫茅厕吧! 苏漾忍笑忍的很辛苦,她视线越过圆缺,直直的看着已经进到房间里来的男人。 男人邪里邪气的眉眼,装着对她的数落和疼爱,他眼角稍微挑 了挑,肆意和风 流,便让她着迷。 圆缺见她笑,心里就有底儿了,得意洋洋的跟沉香道:“夫人笑了,夫人肯定跟我走。” “她跟你走不了,你自个走吧。”李潜听她念叨的脑壳疼,忍不住出声,道:“前两天刚扫过茅厕,又不长记性?” “王爷!”圆缺震惊极了,惊恐的转过身来,当发现这道声音不是幻觉之后,嘴巴张大的能够塞下一个鸡蛋。 “看来你天天果然很清闲,居然敢打本王女人的主意。”李潜笑道:“外面又下雪了,扫雪去,等下夫人出去的时候,地上不准有一粒雪。” 圆缺见了李潜,就像是老鼠见了猫。 她什么皮话都不敢讲了,耷拉着脑袋,冲苏漾偷偷的一阵挤眉弄眼,在李潜靠近的时候,忙缩着肩膀,灰溜溜的往外走。 “王爷,扫雪了是不是不用打扫茅厕了?”圆缺走到门口,胆肥的问了句。 前两天让她扫茅厕,差点没把她熏死,她正值十几岁如花似玉的年纪,被臭味熏死,这种死法也太丢脸了吧! 至今想起来,圆缺都觉得是噩梦。 “先去扫雪,别耽误我和夫人恩爱。”李潜打发她。 “好好好!”她冲着苏漾双手合十 的求饶,被李潜一瞪,夹着尾巴扭头就跑。 她一走,沉香也识趣的退了下去。 苏漾等他走到自己身边,才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做什么对圆缺总是凶巴巴的?她见到你,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对她这么凶,还敢打你的主意,若是给她好脸色,她说不准真会把你拐走。” 苏漾失笑:“我是那么容易被拐走的?夫君长了这么张好面容,我上哪儿寻出第二张去?” “这倒也是。”他被她软糯的声音哄得心里酥酥麻麻的,不过他惯常得寸进尺,又道:“可刚才为夫以为夫人要离我而去,心中颇为伤感,若是夫人能够亲为夫一下,兴许就能抚平心中的伤疤。” “……” 他若是想要什么,变着法的都要得到。 苏漾拒绝不得,惦记着还有正事,主动垫脚,在他嘴边吻了下。 男人笑起来,森凉的五官,多出些许暖意。 她问起做新衣的事情,李潜承认确有此事,于是她顺理成章,说要给容时和羽尘做新衣,李潜一怔,夸赞之余,应允下来。 二人说了会子话,做衣服的嬷嬷们就到了。 给苏漾量了尺寸后,又相继给府上的人量了量,就连达瓦和阿牛,都有了新衣服。 第391章 最难过的人 自从兴叔和花婶不见之后,在短短时间内,阿牛像是忽然长大了一样。 苏漾担心他一人在外不安全,特意差人把他接到了王府里。 小家伙见到她之后,不再像往常那样活泼,而是沉稳许多,连话都少了。 他瘦了,便显得越发结实精壮,麦色的肌肤上,那双眼睛失去了稚嫩与澄澈。 苏漾跟他说兴叔不见了,他只在当天晚上表现的很伤心,之后再见,俨然已经是成熟大人模样。 他说他会好好念书,等找到他们,把他们带回家。 至于那日她说的话,他究竟识破了谎言还是没有,苏漾并不知道,也不敢问。 这是每个人长大必经的阵痛。 阿牛不说难过,苏漾就相信,他能扛的过来。 她让嬷嬷们给阿牛量尺寸,他站在那里,都快比的上李潜。 苏漾打趣他长的很快,圆缺在院子里扫雪,没忍住插嘴道:“照他那个饭量,再不长个子,简直对不起每天吃的粮食!” 阿牛难得带上笑意,憨态可掬的挠挠头:“婆娘……王妃,圆缺姐姐说的是,王府上伙食好,我吃的多,自然就长得壮。” “吃!敞开了吃!”苏漾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脑袋:“长个大高个子!男子就要挺拔高大,看着才好看!” “王妃说的对!” “功课怎么样了?”苏漾问起来,见阿牛面露羞赧,猜出应是不大好。 没成想圆缺抢着道:“夫人,夫子还夸他了呢!他不好意思说,就等着您问呢!您别看他羞的像什么似的,心里头没准乐开了花呢。” 圆缺从不屑于说假话,苏漾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见小家伙脸红到了脖子根,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小心思。 “是吗?”她配合的惊叹道:“就知道阿牛厉害,真让我高兴!” 圆缺这几个月一直陪着阿牛,见证了阿牛的成长,她吐槽归吐槽,人是极为护短的。 一听见苏漾夸阿牛,她比阿牛还要高兴,骄傲得意的道:“夫人,你也夸夸我!阿牛是我照顾的呢!” “扫你的雪。”李潜突然出声提醒她。 上一秒钟还笑嘻嘻的圆缺,下一秒钟立刻绷着小脸,讪讪的哦了声,乖巧的扫雪。 苏漾瞪他,李潜只当没看见。 他还气着呢! 外面一堆觊觎苏漾的,他防都防不过来,府上居然还有个姑娘家,也盯着他的女人不放。 他真是危机重重啊! 一下午就在热热闹闹中度过。 置办完衣服后,苏漾跟沉香圆缺等人包饺子,临近过年,府上也是要筹备年货的吃食的。 府上 有个厨娘,和她们一起包。 厨娘说今年是王爷时隔六年头回在府上过年,必须得办的热热闹闹的。 福叔看起来也很激动,叫人往府上搬了不少盆栽。 小厮们忙着挂灯笼,女婢们则忙着洒扫,相比较起来,包饺子算是轻松的活儿。 “饺子里面要包铜板的。”厨娘忽然想到什么,啊呀呀的叫着:“瞧我这记性,居然把这种大事给忘记了。” 沉香笑笑:“嬷嬷别急,我都叫人准备了,铜板被清洗过,一会儿就有人送过来。” “还是沉香姑娘考虑周到,我老了哟,记不住事情了哟!”厨娘笑笑:“这几日多包些饺子,再做些糕点,老奴新学了不少新花样,夫人到时候可要捧场。” 苏漾人温和又亲切,府上的下人们最初害怕她,接触时间久了,就知道她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几乎是谁家有困难,来找苏漾求助,她都真心实意的帮忙。 她不是只嘴上说说,而是有着真正的行动。 这也难怪大家都喜欢她,愿意和她说话。 苏漾笑嘻嘻的应下了:“您做的糕点,我最喜欢吃了!” “夫人嘴真甜。”厨娘被哄得高高兴兴,做活都更有劲儿。 到了傍晚时分,许子沂过来府上玩,陪着她们包了会儿饺 子,把近些天听到的八卦,全都跟苏漾科普了。 她主要是围绕着周声晚和李彻说的,说怀疑和越武帝有关之类的云云,还说她每次问起她爹,她爹都义正言辞的叫她闭嘴。 “苏漾,你说我猜的对不对?我觉得他们的死,都很是蹊跷,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苏漾知道其中的因由,不过并不打算告诉她。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包你的饺子吧!” “哎,你这副样子,像极了我爹。”许子沂把包好的饺子摆放整齐,道:“你们不愿意说便不说吧。” “恩。” “就是……”她顿了顿,口吻淡下来:“现在最难过的人,应该是李瞳。” 李瞳早在半年前被放逐到偏僻的柳州之后,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收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本来苏漾都快忘记这个人,听许子沂说起,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是周声晚的次子,是李彻的同胞皇弟,一下子痛失两个亲人,对他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打击。 “他还好吗?”她知道许子沂想要倾诉,顺着她问道。 “不太好。”许子沂托腮,面色平静,目光悲伤:“听我阿爹说,他上奏折要回来,越武帝不准,还派人禁足了,他在府上闹腾,后来被 结结实实的教育了一顿,打的鼻青脸肿,才算安分。” “你让许大人打听的?” 没能逃过苏漾的眼睛,她闷闷的点了点头。 “不回来对他来说,也是好事。父皇不见得现在想看到他。”苏漾想了想说道:“他总会明白,人生会有很多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事情,所以那些我们力所能及做到的事情,就显得多么难能可贵。” 许子沂若有所思,沉默的包了会儿饺子,临走前才对她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苏漾微笑:“我们每个人把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好,就很了不起。” “还念着他?”她问。 “还念着啊!”许子沂大方承认了:“不过,也仅仅是念着了,没有想过进一步的可能,比起李瞳,我倒更想知道,商星沉什么时候回来?” “收到他寄来的信,前些日子说已经准备启程了,具体归期待定。” 许子沂哼了声:“等他回来,你记得通知我,我还要跟他算账呢!” “什么账?”苏漾挑眉。 “深仇大恨!”许子沂蹦蹦跳跳的往外走,瞧见了达瓦,笑嘻嘻的冲他点头。 达瓦扔过来一个东西,她伸手接到,摊开掌心一看,竟然是颗糖。 她挥挥手,大喊着道:“达瓦!谢谢!新年好啊!” 第392章 他脸红了 府上热热闹闹筹备新春的时候,皇宫里异常平静。 越武帝日常上朝批阅公务,临近年关,他终于等到了返回京的五皇子李淳,听说当天晚上,就把李淳拉到御书房,说了好大会的话。 “五皇兄回来了?”苏漾见李潜回屋,扑过去,抱着他的脖子问。 李潜将她腿放在腰上,抱着往里走,见小女人眼睛灼灼的盯着自个看,不悦的在她唇上咬了口。 他提意见:“为夫回来,都不见夫人高兴,倒是别的野男人,能让你激动成这样!” 苏漾笑呵呵的捧着他的脸,搓揉着玩,男人五官如画,被这么粗暴对待,竟然也不是很丑。 她知道他吃醋的性子,解释道:“五皇兄哪里是野男人!他是兄长,两年前麓州一战中,要不是他支援及时,那日损失惨重呢!” 麓州一战,李潜知道。 在被放逐的六年里,他每一件事都不会错过,生怕自己与天下脱节,跟不上瞬息变幻。 听到她提起往事,李潜知道,每一场战争,都有她的人再也没能回来。 他没在她伤口上撒盐,哼哼了声,说道:“皇兄回来了,他被父皇叫到了书房,应是交代事情,你若想见,春节 宴上也能看到。” 年货置办的差不多,庭院府邸都打扫干净,户户门前贴上了对联,新年越来越近之际,又下了一整夜的鹅毛大雪。 沉香一大早睡醒,望着窗外厚厚的积雪,乐的笑出声。 她推了推还在睡觉的圆缺,幸灾乐祸的道:“今天你又有活干了!” “什么?”圆缺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反应便皱眉道:“什么时辰了?我居然睡这么久了?” 她说着起身穿衣,见沉香笑的褶子都快起来了,渐渐意识到不对劲,扬起脖子往窗外一看,拍着腿大骂起来。 “我昨天刚把院子的雪里里外外都扫干净,怎么一晚上又回到从前?老天爷是不是想搞我?” 沉香没忍住咯咯咯笑出来。 圆缺呼呼哧哧的吹了会儿气,闷闷的起床穿衣,她推开窗看着满院子的雪,忽而想到,她没再惹王爷生气,应该不会挨罚。 她重新得意起来。 圆缺跟着沉香简单洗漱过后,就去苏漾门外候着。 李潜醒得早,屋里出来后,瞧见二人,圆缺赶紧往沉香身后躲,李潜似没看到,吩咐沉香别打扰苏漾睡觉,临走时交代下来,让圆缺去扫雪。 圆缺哀嚎不已: “王爷!我今天没有犯错!怎么又扫雪?” “扫雪能累到你?”李潜挑眉:“多做点活,省的没事惦记本王的女人。” “……” 圆缺恍然大悟,悔不当初,忙拍马屁道:“王爷!我错了!您和夫人是金童玉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够比您还适合王妃的了!我那天说的话,是年少轻狂犯下的错,如今已经洗心革面,再也不敢肖想了!只想就这样安静的祝福您和王妃,看着你们幸福就好!” “那也把院子里的雪扫了。”李潜面上带着笑:“夫人说想堆雪人,你别把雪全弄走了。” 他脚底生风,忙着往书房赶,圆缺耷拉着脸在身后挤眉弄眼,看的沉香止不住的笑。 苏漾起来,就被圆缺哭诉了这件事。 “小姐啊!王爷太过分了!他就是嫉妒我能够得到你的心!”她气鼓鼓的愤愤道。 “是。他小心眼。”苏漾点头:“不过他叮嘱你的别忘了,等下我要堆雪人,你给我留点雪。”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啊!”圆缺夸张的叫道:“小姐嫁给王爷后,心里就再也没有我了!沉香!我太难过了!我需要安慰!” 沉香莞尔,和苏漾 一起打趣她:“安慰可以,先扫雪去!” 圆缺被打击的不想说话,矫情的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往外跑。 她刚冲出去,撞上了福叔,福叔上了年纪不经撞,她又冲的急,直让福叔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下来。 圆缺惊魂甫定,拍着心口询问:“福叔你怎么样?还好吗?要不要让柳大夫来给你瞧瞧啊!” “无妨。圆缺姑娘这是着急去哪里啊!” “王爷让我扫雪,我找扫帚去!”她说:“您怎么过来了?找王妃吗?” “对!”福叔理了理衣衫,又恢复了温润儒雅的形象,他喊住她欲离开的脚步道:“我拨人过来,同你一起扫雪。” 圆缺笑眯眯的道谢:“福叔真好!那您去找王妃,我就不耽搁您了!” 福叔通报过后,见着苏漾,忙把要汇报的事情告诉她。 “夫人,陈公子在府外求见,今天一大早,老奴去开门,意外发现他就在外面立着,身上都积雪了,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 苏漾一时没想起来,是哪个陈公子。 “就是天下酒楼的那个厨子,陈永明公子。”福叔提醒道。 “他怎么来了?”苏漾起身往外走,边问道:“他人呢?” “已经请到了正厅,还带了不少东西呢!” 苏漾到正厅时,陈永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他等在府外的时候,身上积攒的积雪,进了暖烘烘的屋子,便融化了。 雪水渗透了衣衫,连他的发梢都在往下滴答滴答的落水。 沉香忙递了手帕过去,让他擦拭一番。 “王妃。”他摇摇头,表示不用,只看着苏漾道:“我跟着师傅学做了些年货,都是腌制品,卤味,还有油炸好的鱼,烧鸡也处理过了,到时候想吃直接让厨娘做便是了。知道府上不差这些东西,师傅特意让送过来的。” 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回听他说这么多话。 这么多的东西,他挑着担子过来,费了不少劲儿,苏漾只好收下,并诚恳的道谢。 “都是师傅的意思,夫人不必客气。” 正说着话,达瓦听说陈永明来了,赶紧过来,他特别欣赏这种又酷又硬朗的汉子,凑近了瞧见这么多东西,惊讶不已。 “都是陈公子送来的?可以可以!今年过年可以大饱口福了!”他笑呵呵的道,一副主人翁的口吻:“陈公子有心了!陈公子真好!诶?陈公子你怎么脸红了?” 第393章 宁姑娘 陈永明的麦色肌肤上,乍看看不出脸红,在达瓦提醒之后,几乎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朝他看去。 然而他面色沉静,那双乌黑的眼睛,像是晶黑的黑曜石般,众人打趣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他依旧凶巴巴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苏漾招呼人把东西收下,留他坐下来歇会儿,等雪不下了再离开,他挥手拒绝,连寒暄都没有,说走就转身离开。 “好冷酷的男人!”达瓦在身后念叨:“他这样的放在我们吐蕃,不知道多少女子要对他死心塌地的痴迷!” 又来了又来了。 苏漾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若是中意他,可以大胆的追求!” “我是纯欣赏!男人对男人的欣赏!夫人你懂吗?”达瓦为自己辩解:“我喜欢的是姑娘家!只是向往成为陈公子那么酷的人!” 苏漾挖了挖耳朵,幽幽的道:“你少说两句话吧,没准还有姑娘家看上你!” 达瓦是个人精,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嫌弃,哼哼了两声,转身忙着去帮人抬东西去了。 临近春节,所有人都闲下来。 下午堆雪人的时候,府上几乎没活做的都参与过来,整个府邸大大小小堆了足足有二三十个雪人,且各个样式不一。 李潜陪着苏漾堆了最大的一个,是个威风 凛凛的女将军,完工之后,圆缺从屋子里取出苏漾之前最常穿的墨色披风,给雪人系上。 “真像。”苏漾笑呵呵的道。 李潜将她的手放到掌中,呵出热气给她暖手,冰凉的手指让他心疼,可女人花一般的笑靥,又让他眉心舒展。 他亲吻她的手,看了眼雪人,笑呵呵的道:“像,夫人说像便像。” 苏漾被哄得眉开眼笑。 一群人都玩的高兴,福叔见府上活计都做的差不多了,就跟下人们放了假,叫他们回家和家人团圆去。 府上有一些家养的下人,还有一些则是签了契约做工的,那些签订契约的,都有着自己的家人,来府上是为了讨口饭吃。 走了一半的下人,府上显得更加空荡荡,落雪无声,黄昏时分朝着庭院看过去,越发显得寂寥。 那红艳艳的灯笼和洁白的雪,交相辉映,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苏漾奔波一年,难得清闲下来,只看雪居然看到暮色四沉。 用过晚饭后,她准备和李潜说会话就睡了,没成想福叔再次来敲门,神色支支吾吾。 李潜稍加思索,了然的坐起身来,问:“他们到了?” “正是。”福叔道:“就在正厅候着呢,老奴先来通知王爷。” “你先过去招呼着,别让他们觉得怠慢,我和夫 人这就过去。” 李潜哄着苏漾起身,她已有了些困意,听他们断断续续的话,猜出了些,跟着坐起来道:“你的那对儿女到了?” 她口吻亲昵,听不出异常,李潜知晓她的性子,点点头:“恩,刚到,夫人同我去看看。” “自然要去!”她脸上带着笑意:“哪有不去的道理?” 李潜重视在乎的人,她也会放在心上。 “那我伺候夫人穿衣。”他还是那张脸,不过眉眼温柔下来,如同潺潺的流水,涓涓浇过她的心。 苏漾跟李潜在一块儿久了,慢慢的被养的娇气了,若是放在以前,让他帮忙更衣这种事,是断然做不出来的。 被男人软磨硬泡的伺候了几回,渐渐的反而习惯了。 她懒洋洋的靠着,看男人为她穿好衣服,又提上鞋袜,笑盈盈的朝他点头:“走吧。” 两人并肩进入正院,远远看到光亮之下,一个身材纤瘦的女子,左右立着两个包成粽子的小不点,肥嘟嘟的娇憨,让人忍俊不禁。 她唇角不由得勾起来,李潜侧目看了她一眼,捏捏她的掌心,拉着她来到正厅。 “宁兰见过王爷。”那瘦瘦的女子低头躬身行礼,姿态婀娜,看着倒像是个美人,她顿了顿,又道:“见过王妃。” “起来吧。”李潜道: “这一路辛苦了,他们两个有你照顾着,本王才能放心。” 宁兰笑笑,抬起头来,苏漾只淡淡一瞥,旋即挑了挑眉。 这是个长得很温婉的女子,颇有些江南姑娘的风韵,淡雅如菊,细眉长如弯月,丹凤眼弧度漂亮,宛如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长达半个月的赶路,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更是干净整齐,可见在入府之前,特意收拾了一番。 在李潜和宁兰说话的时候,苏漾没出声,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 女人红 唇皓齿,微微一笑,便叫人心中的那汪湖水皱了又皱,两个孩子紧紧的依靠在她身边,看得出来对她很信任。 “容时,羽尘,你们在路上的时候,不是吵着想见爹爹吗?怎么现在见到了,反而一个个都害羞起来呢?”宁兰半蹲下来,对两个小不点道:“怎么不喊爹爹呢?” “容时,羽尘。”李潜叫道。 看着穿的厚厚的两个孩子,可爱极了,哪怕他依然是那张邪戾的脸,笑起来便多了些人气儿。 他朝他们张开手臂,叫羽尘的小姑娘愣了愣,随后摇摇晃晃的朝他跑过来,一把将他抱住,奶声奶气的道:“爹爹……” 李潜笑,揉揉她的小脸,小姑娘笑的咯咯的,搂住他的脖子,小脸蛋蹭上他的 ,笑声更大了。 “容时,还不过去?”宁兰轻笑着,她很讲究,用手帕捂住唇,极为优雅,她知道容时的性子,冲李潜道:“这孩子内敛。” “容时。”李潜叫他:“过来。” 另一个肥嘟嘟的小不点,才慢吞吞的朝他走过来。 他走起路来并不要摇晃,走的很稳,像个小大人似的。 那张脸如粉雕玉琢般,虽然还十分稚嫩,可是五官却十分出色,乍一看,几乎和李潜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家伙眼睛很黑,鼻梁挺翘,一张薄唇让他看起来少了些幼稚,多了些矜傲。 苏漾在心中想,果然是皇家的血脉,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可这种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气质,却是许多人都望尘不及的。 容时很酷,像极了李潜。 大概是之前跟着李潜,耳濡目染的缘故,到了李潜跟前,高兴起来,也只是唇角微微上扬,唤了声:“爹爹。” 李潜将他拉到怀里,抱了抱:“赶路辛苦吗?” “还好。”小家伙声音很稚嫩,模样却故作沉稳,如此反差,惹得苏漾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下两个小家伙,齐齐的朝她看来。 李潜望着小女人憨傻无措的模样,轻笑了声,笑意晕染上了眼睛,他招呼苏漾到跟前,对他们道:“这是娘亲,快喊人。” 第394章 他只和我亲近 关于两个孩子的身世,李潜和苏漾商量过,二人决定不告诉他们真相。 前太子已逝,前太子妃的心愿,是希望他们做个普通人,身在皇室,他们知道其中的苦楚无奈,又怎么忍心,将懵懂无知的孩子送入虎狼之地呢? 认他们做父母,何尝不是最好的结果?在他们的羽翼之下,健康快乐的成长,又何尝不是幸福呢? 即便不是亲生的,李潜也知道,自己和苏漾会对他们与亲生的无异。 他本来是好心的,知晓两个小家伙从小没见过娘亲,心中希望有娘亲,只是嘴上不说而已,才会想着借此机会,将苏漾介绍给他们。 哪想此话一出,二人都愣愣的待在原地,没有反应。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李潜再度开口之前,怀中的小羽尘却摇了摇头:“不是娘亲。” 她指了指立在一处的宁兰,胖乎乎圆鼓鼓的小脸上,忽而一笑,双手朝着宁兰张开,道:“娘亲在那里呢!” 李潜眸色凉下来。 宁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立刻讪笑着解释道:“羽尘还小不懂事,王爷走之后,她哭着闹着要找你,有天晚上孩子发高烧,迷迷糊糊之间说想要娘亲, 想要爹爹,口里一直喊着娘亲,我实在于心不忍,便应了她,她这才安心的愿意被哄着吃药,自那日之后,小家伙便一直喊我娘亲,告诉她好多次,她就是不愿意改口。” “是吗?”李潜哼笑。 “自然是的。”宁兰缓缓的道,表情也是温柔的:“王爷那日不辞而别,小家伙们都以为您不要他们了,心中惶惶然,便是半夜做梦都能惊醒,醒来都吵着哭个不停,他们和我亲近,也无可厚非。” 李潜浅浅一笑,看不出真正的情绪,只淡淡的道:“如此说来,倒要多谢宁姑娘了。” “王爷说这番话,便客气了。”宁兰福了福身子:“他们肯认宁兰当娘,也是宁兰的福分,宁兰心甘情愿为他们付出。” 气氛陡然凝滞起来。 小家伙们虽然听不懂,可他们会察言观色。 羽尘瘪着嘴巴,缩着脖子,嘤嘤嘤的哭起来,她推了把李潜,从他怀中跳下来,颠颠的跑到宁兰身边,紧紧抓住她的衣袖。 宁兰柔和的安抚她:“小羽尘怎么了?怎么不开心了?” “羽尘不要别的娘亲!羽尘只要你!”小家伙警惕的狠狠瞪了眼苏漾,道:“你就是羽尘的娘亲! 爹爹!这是娘亲!她不是!” 李潜没说话,倒是宁兰笑了笑。 她面带歉意的对苏漾道:“王妃莫要怪罪,小孩子童言无忌,您若是实在生气,不如就罚宁兰吧!和他们无关的!是宁兰没有教导好他们!都是宁兰的错!” 苏漾看着她,勾了勾唇。 这种低级的手段,谁又看不懂呢? 她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倒是先被对方将了一军,仿佛她就是那么小气善妒。 苏漾没说话,平静的脸色,让宁兰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在来的路上,她打听了不少关于苏漾的传闻。 她料想苏漾应该是个面貌丑陋,虎背熊腰没有半点女人味儿的女子,所以她特意好生打扮了一番,力求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一个是貌美如花、温柔似水的宜家女人,一个是饱经风霜、耍枪弄剑的大将军,像李潜那样的男子,肯定会选择前者。 哪怕他足够优秀,本质上还是男人。 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美人。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万万没想到失策了! 世间的传闻,把她诓骗惨了,苏漾非但不丑,还非常娇媚惊艳! 方才见到苏漾的那瞬间,她有片刻的慌乱,好在她很快稳住 心神,意识到她还有最重要的筹码。 两个孩子! 李潜对他们十分看重,虽不知是何人所生,但李潜足够在乎,这就够了!所以两年前,她才会不顾一切跑到他身边,替他照顾孩子! 一个未出阁的清白大姑娘,哪里懂什么照顾孩子,可她为了能够留在李潜身边,为了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硬生生的学了很多。 好在这两年来的用心照顾,没有白费! 不管是容时,还是羽尘,都是向着她的! 尤其是羽尘,最是好骗好哄,跟她说什么,小家伙都答应,打心底里认为她是她的娘亲。 宁兰知道方才说的那番话,含着些许挑衅的意味儿,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跟了李潜两年,就差把一颗心剖出来给他看了,她就是恨自己不够主动,才把王妃之位拱手让给她人! 她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这次来京城之前,就打定了主意,要成为李潜的女人,她和苏漾不可能和平共处,让她提早明白也好。 苏家在大越的确很厉害,然而宁家在南方,也是赫赫有名的。 苏漾配的上李潜,她也配的上! 虽说论行军打仗,她比不上苏漾,不过要论这些深宅大院里 斗来斗去的把戏,她从小便耳濡目染,又怎么会输呢? 宁兰兀自沉浸在思绪中,为刚才给苏漾出的难题而沾沾自喜,就听见沉默许久的大厅,响起了女人的声音。 她的声音意外的柔和,带着几分笑意道:“谈何对错?你也说了,小孩子童言无忌,只是说着好玩而已,我又何必同他们计较,倒是要劝劝宁姑娘,既知童言无忌,切莫太过于当真,不然到头来,伤心失落的只是自己。姑娘要摆正自己的身份,日子才能过的顺心。” 宁兰一怔,暗暗咬牙。 她刚才沉默不厌,让人误以为是只奶猫,没想到这番话倒是夹枪带棒,刺的她抓心挠肝的难堪。 苏漾她得意什么?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李潜的这两个孩子,又不是她生的,她才不信,她会真的那么大度! 说不定孩子落到她手上,就会遭受她的虐待呢! 苏漾见夜深,该敲打的也敲打了,继续道:“宁姑娘一路奔波辛苦了,今天就先歇着吧,恰逢赶上过年,这时候让您回去也不大合适,如果姑娘不嫌弃,就暂时在府上过个年,等过了年,我再派人将你送回去。王爷,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第395章 赶她走 李潜知道,以苏漾的格局和心胸,根本不屑与应付这些宅子里的女人,但他更明白,她的不屑于应付,不代表她不擅长应付。 就冲着三言两语,就要打发宁兰离开的这股干脆利落的狠劲儿,他就喜欢的不得了。 凶是凶了点,可爱也是真的可爱。 若是换成平常的正室,断然不敢在自个夫君面前,流露出丝毫的不悦与嫉妒。 她不一样。 喜恶都明白的摆在脸上,才不管作为夫君的他会怎么看。 因为无论他对她持有什么样的观点,都不会影响她成为怎样的人。 哪怕他说休了她,她依然能过得精彩,甚至更潇洒自由。 不是她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她。 她本来就是朵自由绽放带刺儿的花,是他非要将她摘下来,养在身边,哪怕被刺弄痛也不在意。 李潜漫无边际的想着,半晌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附和的说道:“夫人安排的甚好,若是宁姑娘愿意,可以在府上过年,年后再回去也不晚,若是不愿意,那么明日本王便安排人,护送你离开。” 宁兰无语极了! 她现在内心极其愤怒! 她一点都不想回去! 确切的说,来京城之前,她就没想过回去! 她要留在这里,要风风光光的嫁给李潜,要做他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 这个狠毒的王妃,一句话就 想打发她离开? 说到底,还不是害怕她在这里,成为她的威胁? 宁兰这么想着,心中畅快了些,她就知道,没有人可以对她的美貌熟视无睹,就算苏漾好看,还不是照样担心她会抢走李潜? 她越是害怕,她就越要留下来。 宁兰抿了抿唇,思索着这个问题,她要如何回答,才能显得矜持,又能巧妙合理的留在京城呢? 就在这时,苏漾又开口了,颇为遗憾的叹息着道:“估计宁姑娘是不乐意留在这里的,是我强人所难了,大过年的,换成谁都想和家人团聚在一起,再者说了,一个姑娘家,无名无分的留在我们府上,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王爷,要我看,不如我们就顺了宁姑娘的心思,你今晚安排好人,等天色一亮,便送宁姑娘回去吧。” 李潜忍笑,立刻朗声应下。 宁兰目瞪口呆。 这个剧情发展,她怎么看不懂啊!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呢! 她忙出声抢着道:“王妃考虑周到,不过大过年的还来回折腾,会不会太麻烦了?我其实留在京城,也无妨的。” “这怎么能无妨呢?”苏漾并不作罢,继续道:“您照顾两个小家伙有功,是我们王府的恩人,对待恩人,当然要尽心尽力,为了满足您回家过年的心愿,一点都不麻烦,整个王府上下几十口子 的人,都是这么想的,能够为您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更是大家所期盼的。知道宁姑娘思乡情切,但不好意思开口,我和你同为女子,最是懂你,那就这么定下了。” “王妃,我……” “宁姑娘莫要再口是心非了。”苏漾上前拍拍她的手,笑着道:“我都懂的。” “……” “明天就要出发,宁姑娘今晚好好休息吧。我和王爷就不打扰你了。” “……” “福叔,带宁姑娘去歇着,让她住最好的客房。” “……” 一而再再而三的扎心,不仅要把她送走,在送走之前,还要提醒她,她现在终归是个客人,和他们关系并不熟稔。 苏漾根本不让她开口婉拒,说完那番话,就转身离去了,她甚至没有自讨无趣的去亲近两个小家伙,倒少了让她给她难堪的机会。 宁兰气的只会喘气。 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身段纤瘦,走路如风,洒脱又性 感,她看着看着,便更气了。 哪有将自己夫君丢下的? 李潜是堂堂王爷,她竟然先走了? 把皇家的颜面放在哪里? 不过这样也好,这里是王府,她帮忙照顾两个小家伙这么久,李潜对她态度不错,应该不至于真的赶她走。 她只要好生同他说说,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方才念叨着赶她走的,好像一直都是苏漾。 李潜应该没有那个意思的! 宁兰稳下心神,一双丹凤眼偷偷看了李潜一眼,在对上他视线的时候,故作娇羞惊慌的垂下,道:“王妃不等你,就这么走了?” “有什么问题吗?”李潜蹙眉:“该说的都说完了,不走,大半夜的留在这里吹冷风?” “……我的意思是,王爷您还在这里,夫人怎么走了?”宁兰被李潜怼了一通,把话又解释了遍。 “本王也要走的,不是你把我喊住了吗?”李潜疑惑。 “……” 本来还想着在这件事上,挑拨一下的,眼下两次都失败了,宁兰歇了心思,只好先讲正事。 她再度表示,逢过年的折腾别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她于心不忍,真的可以等到过了年再离开的。 不管怎么样,先留下来,才是硬道理。 李潜听完后,叫她放心:“正如夫人所说的那样,你是恩人,为了你府上的人都愿意付出的,你不必觉得难为情。” 她真不是难为情,她就是纯粹的不想离开而已! 宁兰只好说出实情,道:“我想着陪他们过完年就回去,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了,真要回去了,得有一段时间不见,我担心羽尘会想我,便想着过了年再回去也不晚。” “你的心意我理解,可是宁家父母也不愿意让你无名无分的留在这里吧?” “我同王 爷是朋友,怎么会无名无分?你我二人问心无愧,又何必惧怕他人眼光。”宁兰说的大义凛然。 李潜挑了挑眉:“你还是先回去吧,等过了年,若是想过来,再让人送你来京。” 她若是信了他,那才是真的蠢! 宁兰还要再争取,就见男人沉沉的目光压过来,只那么一眼,就浇熄了她滚烫的血液。 她不敢说话,只听李潜询问容时:“你能自己睡觉吗?” 小家伙年纪虽小,但自理能力很强,没来京城之前,他就不像羽尘一样粘人,通常都是自己睡得。 “爹爹,我可以。” “好。”李潜又看向羽尘,小丫头瘪着嘴,只往宁兰身后钻,宁兰起了心思,道:“今晚让她跟我睡吧。” 李潜不想让小家伙哭,羽尘哭起来特别闹腾,得哄上一会儿才能好,她对苏漾又抗拒,不然的话,早就抱着跟苏漾睡了。 他应下宁兰的请求,这才离去。 小羽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还能和娘亲待在一起,往厢房去的路上,就咯咯咯的笑,笑的宁兰心烦意乱。 刚到京城,才见到李潜,就要被送回去。 换成谁都不会甘心。 她必须得想办法留下来! “娘亲!”小羽尘抓着她的手,脸蛋往她身上蹭,她烦的厉害,正要开口,见她稚嫩无措的脸,忽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396章 她棋高一着 李潜的王府曾被誉为京城最漂亮的府邸,此刻白雪纷飞,灯笼红艳,宁兰穿梭其中,恍若身处仙境。 她记起初见李潜的时候,就为他惊艳出尘的容貌所吸引,后来四下打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爱慕之中,便多了几分心疼。 宁家在当地是响当当的高门大户,她自信自己能够配的上李潜,可是在进入京城之后,她才发现,这里的繁华,远超她的想象。 那些自以为是的骄傲与奢华,与所见所闻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她认识到,权与贵之间,其实有着并不清晰却难以逾越的鸿沟。 短暂的自卑,并未令她打退堂鼓,反而激发了她的斗志。 她是宁家小辈中最出色的,如果能够得偿所愿的嫁到皇室来,可真是为祖上增光,她这一生都将成为宁家女子艳羡的对象。 宁兰想的心潮澎湃,呼呼的冷风吹在身上,她仍觉得热意滚烫。 她激动起来,下意识攥紧了手,惹得小羽尘低低的唤她。 “娘亲!娘亲娘亲!你弄疼我了!” 稚嫩的声音,熟悉而委屈,让她立刻回过神来,她低头看怀中的小丫头,余光瞥见走在前面福叔的目光,心疼的在她额上亲了口。 “羽尘对不起,娘亲刚 才走神了,不是故意弄疼你的。娘亲给你吹吹好不好?” 小丫头粲然一笑,露出一颗颗小小的白牙齿,宁兰这时倒是忘记了那些算计,真心实意觉得可爱。 她亲昵的捏捏她的小脸,用额头抵着她的,哄着道:“要吹吹吗?” “吹吹!吹吹!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一大一小相视片刻,咯咯咯的相继笑起来。 笑声荡漾在幽静的庭院里,让走在前面的福叔不由回头多看了几眼。 给宁兰准备的厢房是极为奢华的,全新的棉被,银骨炭烧的热乎乎的炉子,福叔还拨了几个人过来伺候着,待遇比她在宁府还要好。 十几天的奔波,的确让人心神俱疲,又折腾了大半夜,躺在床上的时候,宁兰已经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小羽尘粘着她,和她钻到一个被窝里来睡,她哄着她,给她讲了她最爱听的故事,还没讲完,小丫头就睡着了。 宁兰眯了会儿,没敢真睡。 她干巴巴的躺在,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想着今后在王府要如何自处。 本以为李潜那样的男人,是不会轻易动心的,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他爱上一个女人会是什么样子的,直到今天被现实击碎了心。 他眼里都是她,处 处维护她,哪怕她根本一点都不好,空有一张皮囊,他都鬼迷心窍了般的不知悔改。 宁兰才不相信,长成那样的苏漾,会是那个力大无穷,叱咤战场的女将军。 没准就只是个噱头而已! 反正大越的兵都掌握在苏家手上,他们若是想要捧起来一个女将军,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假的女霸王花,竟把李潜骗的神魂颠倒。 她若是明天能够顺利留在王府,就不信没有机会接近李潜。 若是不能顺利挤掉苏漾,能当上侧王妃,也是光宗耀祖。 想到美好的灿烂未来,宁兰才缓慢的舒了口气。 夜色已经很浓,她困的眼皮子直打架,实在撑不住,缓缓坐起身来,将窗户悄悄打开,又将盖在羽尘身上的棉被挪开了。 正值深冬腊月时分,盖着棉被的她瑟瑟发抖,睡得不安稳,她没敢做的太明显,约莫一个时辰后,才起身将窗户关上。 次日一大早,她还在睡梦里,就感觉到一个小小的暖炉烧着她的肌肤,迷迷糊糊意识到什么,突然坐起身来。 小羽尘果然着凉发烧了。 这下李潜还怎么赶她走? 宁兰高兴起来,忙起身整理好衣衫,挤出几滴眼泪后,才顶着憔悴的脸,大喊着道:“来 人啊!有没有人啊!来人啊!” 女婢被她这副慌张模样吓坏了,赶紧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听说小羽尘发烧了,一个个吓的不轻,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李潜。 李潜和苏漾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二人同时出现,又让宁兰心头不悦。 她不敢流露出太多情绪,生怕被李潜看出什么,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王爷!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小羽尘,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发烧了……呜呜呜……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遭这种罪呢?呜呜……” “怎么会着凉?”李潜疑惑:“不是放了暖炉吗?” “王爷您还不知道吗?小羽尘从小体质就不大好,每逢冬天都要感染风寒的,其实在来京之前,她便是刚刚大病初愈,小孩子经过长途跋涉,累到了也说不定,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错……羽尘太可怜了……我太内疚了……” 李潜抿着唇不说话。 宁兰说的是实话,羽尘小时候生命力就脆弱,抵抗力低下,带她出去玩,她都会累的发烧。 他捏了捏眉心,示意女婢搀扶着宁兰起来,而后招呼柳离岸赶紧去看。 柳离岸的结论,和宁兰的相差无几。 “派人去煎药,半个时辰喂服一次 ,等体温降下来即可。” “好。”宁兰泪眼婆娑,紧张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尽心尽力的娘亲,突然,她朝着李潜和苏漾跪下,低低的啜泣着:“王爷,王妃,宁兰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您能答应。我知道本不该再叨扰,可是看羽尘这样,我实在不放心离开,还请王爷让我留在这里照顾羽尘,等她好起来,我便自会离去。” 她敢笃定李潜会同意。 羽尘有多粘着她,他是知道的,尤其是在生病的时候,更是一刻钟都离不开她,她要是不在,小家伙连药都不会喝。 她满脸泪水,哭的梨花带雨,温婉的气质此刻展露无疑。 李潜点头道:“恩,那就有劳宁姑娘了。” 苏漾自进屋后没说过话,这时叹了口气,感慨道:“宁姑娘真好,只是委屈你要留在京城,不能和家人团圆过年了。” “我自会修书一封,与父兄等人秉明此事,他们都是通情达理之人,自然不会责怪。” “只能如此,宁姑娘心地善良,实在让人感动。您写好了信,府上会有专人亲自为您送回去的。” “谢谢王妃。” 苏漾还能说什么,她点点头,客气又疏离,越过宁兰径自往屋子里面走:“我去看看小家伙。” 第397章 夸下海口 宁兰下意识的想要阻止,后来一想,小羽尘对她抗拒,且现在烧的人事不知,她去看看就看看,没必要过度紧张。 果不其然,很快她就走了出来。 “那就有劳宁姑娘这些日子多费心了。” 宁兰优雅的将散落下来的发丝勾到耳后,温柔的目光,先是朝着李潜看去,结果发现李潜压根没注意她,只盯着苏漾,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片刻后,转而看着苏漾道:“王妃客气了,我和小羽尘相处近两年,她既然喊我一声娘亲,我便是真心实意将她当自己孩子看的,哪能不尽心呢?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自然不计得失,不辞辛苦。” 苏漾立马钦佩的竖起大拇指,不忘嘲讽李潜:“王爷,宁姑娘不要报酬是她的选择,但礼数不能忘了。” “为夫心中有数。” 他们二人刚走,宁兰的嘴角耷拉下来。 苏漾那个女人,对她十分警惕,没能把她赶走,又变着法的埋汰她。 她处处都在提醒,她是客人,是融入不到二人之间的。 呵呵。 能不能融入,可不是她说了算的,只要时间够久,她就不相信,李潜会对她的存在无动于衷。 她回到床边,看着因为发烧而脸颊红扑扑的羽尘,情绪复杂。 她本不喜欢小孩子,为了接近李潜,硬生生逼自己耐心温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时间一久, 她对两个孩子产生了感情,是在情理之中的。 容时和她不太亲近,估计是因为男孩子的缘故,她对容时的感情一般,对小羽尘是用足了些心思的。 她抚摸着她小小的脸蛋,心疼的深吸口气,低低念着对不起。 利用她,让她遭罪,的确是她的不对,可转念一想,这样能够留下来陪着她,实际上也是对她好,不是吗? 想要得到什么,就势必要先失去些什么。 这笔买卖,她认为不亏。 不过宁兰心中清楚,同样的小手段只用一回就够了,没准李潜已经看出了她的意图,她不敢再去试探他的忍耐力。 得赶快让小羽尘好起来,在拉近她与李潜的关系中,小家伙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呢! 越是想要什么,就越是出问题。 药煎好后,女婢端过来,由她亲自喂给小羽尘,她颇费了些功夫,好歹是吞咽了下去。 柳离岸的医术还算高明,只一剂药冲下去,小家伙的高烧已经退下去了些,宁兰感到欣慰,不过摸着她还有点发热,派人去询问柳离岸之后,又叫人煎了第二副药,打算等再过半个时辰,让她吃下去。 小儿高烧十分凶险,只要退烧了,感染风寒都是小问题。 羽尘经常着凉,她有应对的经验,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谁知道问题就出在第二服药上。 羽尘昏 昏沉沉的醒过来,小家伙因着是女孩子,从小被李潜娇惯,又被容时娇惯,特别会撒娇,不高兴的时候,脾气也很大。 她生了病的时候很粘人,很任性,宁兰早有心理准备,在她醒来后,就搂着小家伙,低低的哄着,陪着她玩。 本来一切都挺好的,在按照她的计划发展,可每每她提到要让人送药过来,想哄着她把药再吃下去时,她就闹脾气大喊大叫大哭。 小孩子哭起来撕心裂肺,嗷嗷呜呜的搂着脑袋,背对着她扑倒在床上,喘的上气接不上下气儿。 宁兰头疼欲裂,又气又无奈。 她知道,这件事都是因她而起,是她先招惹了这个小祖宗,可她不也尽心尽力照顾着她了吗,小家伙什么都不懂,就会给她添堵。 “羽尘,羽尘乖,羽尘最听话了是不是?来,娘亲哄你吃药,好不好啊?”宁兰耐着性子,继续道。 她在李潜跟前打保证,说有她照顾,小羽尘才会很快好起来,如果连喂她吃药都做不好,只怕会惹得李潜反感。 发愁归发愁,还能真不管她,让她自生自灭不成? “羽尘啊,来吃药了!吃完药娘亲给你吃糖!” “不吃!”小家伙最害怕吃药了,吃药可苦了,她自个往床榻里面爬,摇摇晃晃却异常坚定的道:“不吃!” “不吃怎么好起来呢?你不吃药的话,娘亲 不理你了!”宁兰故作严肃的道。 “不理……就不理!我也不理你!”奶声奶气的口吻,即使处在愤怒中,凶巴巴的,依然听着可爱。 宁兰翻白眼:“你真不理我?真不吃药?” “不吃!”她把头一扭。 “那好,那娘亲等会再来问问。”宁兰打定主意,等会让她睡了,再给她灌进去。 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一样,小家伙格外精神,玩了好大一会儿,都不露半分疲态。 宁兰无奈极了,只满心焦灼,不知不觉中,时间竟然到了下午,柳离岸来给小羽尘复诊时,发现她居然还烧着。 “怎么还有点发热?药难道没吃吗?不是说了第二服药可以喂下去了吗?”他蹙眉道。 小孩子的病情,容易反复,高烧又很是凶险,拖延有可能会让病情变得更严重麻烦。 他不满的打量着宁兰,心里头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宁兰留意到他的目光,知道他是李潜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仔细措辞解释道:“她刚睡醒没多大会,便准备喂药,您就过来了。” “药得赶快喂了,不然今晚有的熬了。” “是,好好好。”她低下头,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心平气和。 柳离岸诊脉结束后,又叮嘱了几句,匆匆离开。 宁兰心里头有气,主要还是生羽尘的气,她乖乖听话不就行了吗?好端端的非要落她面子 。 “你吃药吗?”她又问:“快来吃药!” “不吃!”小羽尘哇哇大哭:“不吃不吃!不吃不吃!” 她在地上打滚,哭声惊天动地,柳离岸去而复返,本来还想再叮嘱什么,结果恰好听到了这番话,当即直奔苏漾的院子。 他将所见所闻一一告知,委婉的道:“小小姐如果不吃药,今天晚上恐怕会再度发烧,万一烧坏了什么地方,可就不好了。” 苏漾嗯了声:“这件事我知道了,不就是哄她吃药?我有办法,这就过去看看。” 她披上披风,出发前同李潜知会了声,笑着打趣:“我若是凶她,你是心疼我这个心肝呢,还是心疼那个小心肝?” “为夫只有一个心肝。”李潜在她额间吻了口:“别说是她,即便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为夫也只有一个心肝。” “是谁?”她得意洋洋的明知故问。 “是夫人啊。”他顺着她的意思,哄得她满脸笑意。 “我去喂她吃药了。”她不再留恋,还是办正事要紧。 李潜笑着道:“小丫头片子被娇纵坏了,是时候好好教育教育她了,若是由着这样长大,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祸害呢。” “我不会手软的,放心好了,本将军心狠手辣名声在外,老人小孩一律不放过,夫君且看着吧,绝对把她治的服服帖帖。”她自信夸下海口,边挥手边往外走。 第398章 不用顾及你脸面 宁兰没想到柳离岸是个碎嘴的,前脚刚从这儿出去,后脚就立马告状去了。 大老爷们怎么如此多管闲事? 她和小羽尘相处两年多了,还能照顾不好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么? 把苏漾喊过来是想干嘛,让她趁机拉近和小羽尘的关系,好取代她,更有利于把她赶走吗? 算盘打得不错,但也得看小家伙给不给面子。 以为苏漾过来,就能改变情况吗? 无语。 宁兰心中嫌弃的不得了,面上还是那副温婉的模样,长眉弯弯,表情淡雅,似是毫无威胁。 “宁兰见过王妃。”她慢吞吞的行礼说道。 如果不是苏漾见识过她的厉害,知晓她是个多么厉害的角色,否则此刻早就被她给欺骗了。 她扬了扬下巴,让她起身,道:“听大夫说,羽尘不喝药,我来看看怎么回事,药喝完了吗?” “还没有。”宁兰解释:“小丫头才睡醒,我本打算过会儿再喂她的。” “生病了必须吃药,这药也有时辰的,既然醒了,你先把药让她吃下吧。”苏漾搬出来李潜:“王爷也很关心这件事。” “是。”宁兰头疼。 她的确不愿意理会苏漾,可李潜的话不得不听。 苏漾跟着她进到里屋,本来小家伙听见动静,欢欢喜喜的望过来,在看到药 碗的时候,忽而转过身去。 “不喝不喝!我不喝药!不喝!”羽尘不讲道理的叫起来。 宁兰面露尴尬,她暗暗懊恼小家伙不给她面子,然而她的身份也只能懊恼而已,稍作调整,便端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她温柔的脸上带着笑意,口吻轻柔的像是春天的风,道:“小羽尘,乖,不喝药怎么会好起来呢?你身子不难受吗?这药一点都不苦的,娘亲亲自喂你,你就来尝一口好不好?” “哼!” 这种把戏她不是第一次用,小羽尘自然不会上当。 她不仅没转过身,反而做足了抗拒的姿态,把脑袋埋在床上,明白表示不想见她。 宁兰心里头蹭的烧起一团火。 这要是没人在场,她才懒得理她。 不吃药拉倒! 难受的又不是她! 小小年纪这么大的脾气,看以后还有谁愿意娶她! 牢骚发完,宁兰再度微微一笑,道:“羽尘,听话!你难道不喜欢娘亲了吗?不听娘亲的话了吗?你不听话,那娘亲也不理你了。” 话是威胁的,无奈对羽尘来说,并无作用。 因为自从宁兰照顾她以来,都对她格外纵容,尤其是有李潜撑腰的时候,宁兰根本不会跟她生气,更不会不理她。 别看羽尘年纪小,心里头非常明白。 她知道 搬出来这番话,目的是想哄她吃药。 哼! 她才不会上当呢! 小羽尘半转过头,瘪瘪嘴,奶声奶气的道:“我也不理娘亲了!” 宁兰想把她头给捶下来! 她余光扫到苏漾,女人双手环胸的坐着,像是在看好戏,她被气的心中一梗,明白她就是过来笑话她的。 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可恶? 抢她的男人,占她的王妃之位,居然还不折不扣的要让她难堪! 宁兰咬咬牙,陷入困境中的她,只觉得无限委屈与无助涌上心头来,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房里烧着的暖炉,红透了的炭滋啦啦的冒着火花,左右四个女婢眼观鼻,鼻观心,整个房间里,诡异的沉默无声蔓延。 苏漾轻笑了声,显得有些突兀,这更让宁兰心中不悦,抿着唇,眼里闪着泪花道:“不知王妃笑什么?有什么很好笑吗?难道看我如此狼狈的模样,您很开心吗?呵呵!没想到我何德何能,还能哄王妃高兴呢!” 不等苏漾回话,圆缺就忍不住回敬道:“呵呵,宁姑娘呵呵什么,您说话之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王妃要笑便笑要哭便哭,用不着你同意!更不用顾及你的脸面和感受!念在你照顾小少爷小小姐有功的份上,王府才把您当客人,但这客终归是客, 千万别把自己当成主子,不然不好过的只是宁姑娘你自个。” 宁兰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望着苏漾,狠狠的瞪着她,苏漾平静的看过来,勾了勾唇。 “话说开了也好,免得宁姑娘再说些不当的话,既然身在这里,就该有做客的觉悟,这是我的地盘,不是你的,别说我笑话你,便是打你,都没谁敢说句什么。尊卑贵贱这种事,从出生就有,宁姑娘难道还没玩明白吗?” 宁兰委屈的咬唇:“王妃如此势力,咄咄逼人,就不怕王爷知道你的真面目吗?” “他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还要休了我?”苏漾点到即止,不想跟弄不清状况的人,多说什么,只示意道:“把药碗给我。” “王妃要这个做什么?” “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来试试,这药总不能不吃。”她朝她伸出手。 宁兰想仰天大笑,苏漾这是上赶着自取其辱! 她照顾羽尘两年,才换来她对她的亲昵,苏漾多大的脸,凭什么觉得羽尘会给她面子? 如果没有记错,明明昨天初见,羽尘就怕她怕的不行吧? 宁兰决定拒绝,说道:“这孩子认生,我喂她吃药,她都不吃……” “我试试。”苏漾打断她:“东西给我。” 宁兰没动,此刻她 心情无比复杂。 一来害怕羽尘真被苏漾给收服了,那她的胜算更小了,二来又期待羽尘替她出气,狠狠的落了苏漾的面子,那她间接等于扳回一局。 她纠结的看向羽尘,小丫头片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估计没人能哄好。 既然苏漾要喂她,那就让她碰碰钉子,看她还怎么嘚瑟! “那就有劳王妃了。”宁兰将药碗递过去,口吻十分无奈:“她脾气不好,被我和王爷宠坏了,王妃您多担待着些。” “……” 这话是故意说出来恶心人的吧? 圆缺翻白眼,阴阳怪气的道:“有些女人可真是不要脸,还没出阁呢,倒是把自个当成别家的人了。沉香,你见过这种人吗?” 沉香笑笑:“居然还有这种人?我长见识了,你若不说,还真不知道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姑娘家呢!” 二人异口同声的嫌弃不已,把自认为还算处事不惊的宁兰,气的浑身发抖。 她死死的咬着唇,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她们,然而并无人把她放在眼里,她们对她的奚落,只有两三句,随后便聊起别的。 这种明晃晃的轻蔑,令她更加难堪。 宁兰愤愤的掐着手指,就在这时,苏漾从她身前经过,她忽然打起精神,不再生气了,她倒要看看,苏漾怎么丢人现眼! 第399章 气哭 小羽尘已经两岁多了,她听不懂刚才那群大人,叽哩哇啦说了什么,只看到娘亲将药碗递给了那个她说的非常凶的坏女人手里。 她不解的眨巴着眼睛,望望娘亲,又望望那个坏女人。 “娘亲……”她下意识觉得害怕,不安的朝着宁兰伸手索要拥抱。 宁兰见状,心中得意,对苏漾道:“王妃,要不我再试试,羽尘好像很怕您的样子。” 苏漾并没理她,她来到床边,朝着小家伙招招手道:“过来吃药。” 哼! 果然是坏女人! 居然要喂她吃药! 羽尘不理她,迈着短腿儿往床榻里面又走了走,她身子贴着墙,确定苏漾不会把她抓过去,才得意的朝她看过来。 苏漾笑了,她看出小家伙的心思,挑了挑眉,和她对视起来。 “这个坏女人怎么老瞪眼睛看我?”小羽尘闷闷的想:“她想吓唬我。我已经两岁了,胆子很大的,才不会被她吓到。” 羽尘这么想着,把眼睛瞪大了些,哥哥说她眼睛又大又黑像是葡萄,她就和坏女人比比看。 两个人莫名就开始了一场较量。 “王妃……”宁兰不知她们在干嘛,低低的开口。 “你要么出去,要么别说话。”苏漾没看她,开口道:“没看我和她在比赛吗?” “……” 宁兰狠狠的噎住了,她不是来喂药的吗 ! 她无语的提醒她:“药快要凉了。” “沉香,先把药温着,等我赢了比赛,再让她喝。”苏漾说完,沉香就差人送来小火炉,药罐子在上面架着温。 不仅宁兰无语的看着,就连床上那个小家伙,都不由得把眼睛瞪的更大了。 她居然知道自己要和她比赛瞪眼睛? 她凭什么会觉得她会赢? 小羽尘悄悄的留意着苏漾,慢慢的,她发现,这个女人长得很好看,甚至比她见过的女人都要好看。 唔…… 比自己的娘亲还要好看点。 她的眼睛怎么能那么大呢? 哥哥说自己眼睛像大葡萄,她就挺骄傲的,可对面那个女人,不用大力的瞪,都比她的眼睛要圆要大。 好气! 她的嘴巴红红的,不知道是涂了什么,好好看的样子哦! 她歪着头继续看,她的皮肤好白,为什么朝她笑啊,她笑起来牙齿好白,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想跟着笑。 不行! 快要憋不住之际,她忽然想到,这个女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赢,然后好喂自己吃药! 坚决不能输! 羽尘不想吃药,可是眼睛这样瞪大好累呀,她觉得眼皮子都酸了,坏女人怎么还能瞪那么大的眼睛呢? 再坚持坚持…… 屋子里面的炭火烧的很旺,圆缺和沉香一边温药一边说着话,宁兰无语的频频翻白眼,她看小 丫头快坚持不住了,心里开始慌。 难道这么轻松,就能让她吃药? 不。 她知道羽尘的性子,特别爱耍赖,就算输了,估计也不认。 这个念头刚过,就听见苏漾说:“你挤眼睛了,输了。” “我眼睛痒。”羽尘奶声奶气的道,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眼皮突然很痒,她就挤了挤眼睛。 “那也输了。” “不算!” “来喝药。”苏漾才不理她:“输了就要听话。” 小丫头气鼓鼓的道:“我又没有说要和你比赛瞪眼睛!” “那你刚才那么用力的瞪大眼睛做什么?” “我…我就是想瞪大!” “好。”苏漾心想,她脑筋反应还挺快,这么大的年纪耍赖倒是一流,挑挑眉,道:“不认是不是?玩不起?” “什么嘛……”小羽尘低下头,不停的抠着手指,好像自己的心思都被人看透了一样。 “不许抠手指。”苏漾拧眉,明明是温柔的声音,可口吻却严肃,叫她愣了愣,两只小手不知所措的捏来捏去。 “既然你不讲道理,那我也不讲,赶紧过来喝药。”她笑着问:“羽尘,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把你拎过来。” “啊!”小丫头叫起来,见赢不过她,索性开始撒娇:“我不喝!我不喝!药好苦的!不喝!” “生病难受吗?”她看着她问。 小丫头想 了想,诚实的点头:“那也不想喝。” “……” 苏漾忽然起身,羽尘一看她这个架势,下意识的哆嗦了下,她扭头就往里面跑,不出两下,身子一阵悬空,竟被苏漾提了起来。 “啊啊啊!”小丫头先是惊恐的大叫,后来发现这样还挺好玩的,脸上写满惊喜,可她却扯着嗓子干嚎:“呜呜呜!不喝不喝!” 这样被拎起来,就好像飞起来似的。 她悄悄张开了手臂,在半空中装作不经意的划来划去,明明玩的挺开心,嚎叫的更带劲儿了。 苏漾没眼看。 小丫头心思还挺多,这口是心非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她才不惯着她,把她放到了地上,两个人距离瞬间拉近,羽尘闻到她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清新又不浓郁,和娘亲的不同。 她愣了愣,注意到对方在看她,又继续大喊大哭。 苏漾双手环胸,慢悠悠的道:“没吃饭吗?怎么哭声这么小?” 果然是个坏女人! 爹爹怎么能自己喊坏女人叫娘亲呢? 她居然还说自己哭声不够大? 羽尘决定,一定要狠狠的哭上一顿,好让爹爹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坏。 哭就哭! 她要把眼泪流干! 她要把爹爹哭过来! 羽尘放声大哭,雷声大雨点小,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盯着苏漾看,就是不见挤眼泪出来。 苏漾看她 如此卖力,吩咐沉香:“把门关上,声音传出去,会把王爷引过来的,对了,把院子的门也关上。” 羽尘:?? 她觉得委屈,这个女人真的好坏,怎么总欺负她,当真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不见有人哄自己,反而瘪瘪嘴,不哭了。 苏漾这才取了手帕,把她拉到跟前。 小家伙还闹脾气,想要抗拒她的接触,无奈苏漾力气大,她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她给自己擦脸。 “哭够了没?” “……” “还哭吗?” “……” “如果不哭的话,把药给吃了。” “不吃。” “你吃完了药,我就像刚才那样把你举高高。”苏漾想了想,说道:“你明知道吃药是对你好,偏偏就是不听话,如果你能找到一个理由,说服我你不用吃药,那我就不会这么催着你。你头不疼了?嗓子不疼了?鼻涕不流了?不咳嗽了?身上发着烧,还不肯吃药,你觉得自己乖不乖?” 小羽尘脑袋耷拉下来。 苏漾知道她能懂自己的意思,见她小表情有所松动,打一巴掌后再给个甜枣。 她将她高高举起,小丫头眼睛顿时亮起来,苏漾笑:“想不想这么飞?” “那好吧,我吃药。”她把脸一撇:“你说过的话要算话。” “我一直都信守诺言。”苏漾道:“我们羽尘也要尊重自己说过的话哦。” 第400章 可委屈了呢 宁兰气的狠狠掐着手指,直到疼的不由叫出声,她才回过神来。 此时此刻,却并没有人留意她。 沉香在伺候小羽尘吃药,苏漾来在旁懒洋洋的看着。 女人半撑着手臂,靠在桌子上,目光盯着羽尘,小家伙连个眼神都没给宁兰,倒是时不时的就朝着苏漾看过去。 每当两个人视线相对,她又立刻赶紧跳开。 宁兰心中暗骂小没良心的。 她日夜照顾她两年多,来京城前,还偷偷告诉她,爹爹现在娶了个坏女人,要让坏女人当她娘亲,她那时候怎么答应她的? 小孩就是小孩,养了这么久,也是头白眼狼! 气死她了! 她就是养条狗,估计都比她强! 宁兰也只是心里头为自己感到悲哀,真让她对羽尘放手,她做不到,还没得到李潜的心,羽尘还有用处呢。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等到他日,她得了恩宠,再跟他们慢慢算账。 宁兰带上了笑容,想要融进来,慢吞吞的来到羽尘身边坐下,举着手帕要给她擦嘴角。 苏漾皱眉:“她又没漏出来,你擦什么?这么大个人,还不会用手帕吗?照这么养下去,她早晚得成为一个废人。” 宁兰 听出来她在故意针对她,说道:“她不过才两三岁,这不是在喝药吗?” “羽尘,你能自己擦嘴角吗?”苏漾没看她,而是直接问小羽尘。 小羽尘愣愣的,她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下意识的对苏漾感到害怕。 她身上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气质,小羽尘想了想,对着宁兰道:“娘亲,我自己可以的。” 宁兰:“……” 苏漾吩咐:“手帕给她,让她自己来。” 小羽尘接过帕子,苏漾取出自己的,稍作示范,她有模有样的学着,不知怎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还不错。”苏漾对她道:“就知道羽尘能做好的,赶紧把药喝了,我们举高高。” 有举高高在激励着她,药剂虽苦,小羽尘却没再哭闹,乖乖喝完了药,就朝着苏漾张开了手臂。 她陪着她玩了会儿,直到羽尘热的小脸红扑扑的,才扑棱着腿说累了要下来休息。 “晚上记得把药再喝了。”苏漾离开前,对小羽尘说道。 小家伙仰着脸看她:“喝完了我可以有举高高吗?” “如果你表现好的话。” “好。”小羽尘道:“我会好好表现的。” 苏漾耸了耸肩,朝她伸出手,道:“虽然是小孩 子,可是也要言而有信哦。” “为什么?” “因为答应过别人的事情,要努力去办到。因为你答应了别人,赢得了别人的感情,你不去做,就会失去这份得到的感情。” “那又怎么了?”她天真幼稚,似完全不懂这件事有多严重的后果。 苏漾想了想道:“那样的话,别人就会伤心,比如说我答应了你,明天要陪你玩举高高,可你明明好好表现了,我却不带你玩,你会伤心吗?” “会。” 苏漾笑:“伤心的感觉好不好?” “不好,羽尘会抹眼泪。可委屈了呢。” “所以我们才要说到做到,不然就会让别人和自己一样伤心。” “好的,我知道了。”羽尘答应下来,拍了拍胸膛:“我会喝药的。” 宁兰万万没想到,让自己头疼了两年的问题,被苏漾就这么轻松的解决了。 虽然她不肯相信,但从目前的事实来看,羽尘愿意听她的话,那么未来是不是会喜欢上苏漾? 坚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她等苏漾离开后,只剩下自己和羽尘,专门做了很多她喜欢吃的点心,用来讨好她。 小家伙果然很快被收服,一口一个娘亲,喊的人心花怒放。 宁兰 问她:“羽尘,那个王妃可是个坏女人,你不是说你讨厌她的吗?怎么还和她说话?” “吾……”羽尘看着宁兰的脸色,说道:“羽尘没有和她说话,是她先跟我说话的。” “……”宁兰无语,道:“她跟你说话,你也不要跟她说,她是个坏人。” “她好凶,我不跟她说,她会不会打我啊?”羽尘别扭的道,声音越来越小。 “不会的。她不敢,她要是打你,娘亲就会保护你。”宁兰道:“羽尘,你最喜欢的人是不是娘亲啊?” “是的。”小孩子的喜欢来得快去的也快,但是这两年她让她养成的依赖,是不会瞬间消失的,小羽尘点了点头:“喜欢娘亲。” “那不要和她玩。” “可是……”小家伙犯了愁:“可是我想玩那个举高高……” 宁兰眼睛一转,又生了个主意:“你想不想让爹爹给你举高高?” 爹爹? 羽尘眼睛亮起来,她好久没有被爹爹陪着哄着了,她手舞足蹈,迫不及待的道:“要爹爹举高高!可是爹爹很忙,都不来看我……” “只要你乖乖听娘亲的,娘亲就能让爹爹来陪你。” 羽尘太高兴,小手抱住她的腰,笑的甜甜的:“ 娘亲最好了!我都听娘亲的!” “好。” 她哄着羽尘吃了药睡着后,当天晚上夜深时分,特意打听好李潜还在书房,这才对着镜子梳妆后,来到了书房。 白昼将她拦住,目不斜视的道:“宁姑娘有什么事吗?王爷在办公务。” “也没什么事,就是关于羽尘的。”宁兰和白昼不太熟,更熟的是流星,对着他客客气气的道:“还希望您能通报一声。” “宁姑娘稍等。” 白昼进屋后很快又出来,宁兰正整顿衣衫准备进去,谁料听到了动静,一抬头就见李潜立在门口,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不管再见李潜多少次,她还是难以遏制的为他心动。 和几年前初见他不同,他更可靠沉稳不动声色又强大。 “什么事?”就在她出神之际,李潜问道。 “小羽尘说,你好久没有陪她玩,想让你举高高。”宁兰说道:“她不是着凉发热了吗?性子骄纵的很,王爷哪一天得空可以去陪她一会吗?” “知道了。”李潜道:“还有事吗?” “没有了。”她微微一笑,李潜示意她离开,在转身时,她故意压低嗓子咳嗽了声,果不其然,李潜叫住她:“你也着凉了?” 第401章 他要结束这屈辱 他短短的一句关切的询问,激起了她压在心底多日的委屈。 她就知道,跟了他两年,就算对自己没有半点男女旖旎的念头,但终归是有点感情的。 李潜在关心自己! 男人的关心,其实是怜惜,而任何感情的开始,不都是源于怜惜吗? 她仿佛看到了希望! 宁兰见她的计谋奏效了,又压低声音跟着咳嗽了两声,不经意的瞥过去,李潜眉头拧的更深更皱了。 她暗暗窃喜,口吻却不露分毫,解释道:“是有些着凉了,舟车劳顿,你也知道的,我身子本来就弱,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的。” 这种苦指的是一路辛苦奔波到京城这件事。 李潜没回话,并不耽误她继续往下说。 宁兰笑笑:“不过,为了他们两个,能够和王爷团聚,这份苦我是心甘情愿的。” 她眉目含情的看向李潜,对上的依然是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睛,让她的心颤抖了几番。 “既然着凉了,应该早些让柳离岸给你看看。” 果然是在关心! 宁兰道:“我以为不碍事的,本来还是轻症的,没成想这两日严重了些。” “明天我让柳离岸给你看看。”李潜如此说道。 宁兰立刻羞涩道:“王爷的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宁兰谢谢王爷的关心。” 这天晚上宁兰高高兴兴的睡着了,她做梦甚至梦到了自己嫁给李潜,那个 嚣张猖狂的王妃,像狗一样的趴在她的脚边,痛哭流涕的跟她道歉,求她让王爷去看看她,还说不相信王爷会把她给休了! 有什么不相信的? 王爷需要的,永远是她这种温婉识大体的女人,而不是一个野蛮不讲理的刁蛮女人。 宁兰睁开眼之后,一大早心情都颇好,连带着对小羽尘都态度温和亲昵了许多。 谁知道还在用早饭时,以沉香为首的,便带了几个女婢过来,说要将小羽尘带到李潜的宅子去。 “王爷说要见小羽尘?”宁兰笑:“那我也跟着去。” “不用麻烦宁姑娘了。”沉香把话说的滴水不漏:“王爷说您着凉了,已经让柳大夫过来给您诊脉。您好好歇息便是。” “……” 她让小羽尘和李潜相处,是为了给自己创造机会,让李潜看看,自己和他和小羽尘才更像一家人。 如果不能跟着过去,那还有什么意义? 宁兰想到苏漾还在府上,小羽尘嘴上说着不喜欢苏漾,那个女人会哄会骗,没准一不留神就把小羽尘拉到自己身边去了。 不行! “我和她一起去,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她认生的。”宁兰情急之下,只能随便编个理由道。 沉香忍着笑意,意外的道:“王爷是她的亲爹爹,有王爷在,宁姑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王爷交代过,您生病了,一定要好好养病。” 人 说着就走了,宁兰哪怕想跟上去,都被人拦住了。 几个女婢热情的伺候着她,很快柳离岸就过来。 她不想闹得太难看,只能悻悻作罢,同时想明白,昨晚李潜为什么会多问那么几句。 他根本不是在关心她,怕是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算盘! 想给小孩子制造同苏漾相处的机会,好取代她,李潜,你就那么喜欢苏漾吗? 宁兰委屈的咬着唇,直到一丝血腥味在口腔晕染开来,才用手指轻轻将眼泪抹去。 小羽尘被接过来后,见到李潜着实开心,同时还见到了哥哥容时,她摇摇晃晃的跑过去,一把抱住容时。 “哥哥!” 容时已经五岁多了,个子也要高一些,他将妹妹揽在怀里,揉了揉脑袋,一本正经的小脸蛋上,拧着眉问:“听说你不喝药?” “额……” 小羽尘并不害怕容时,她的哥哥对她特别温柔,就算生气也不会对她大吵大闹,他只是不理她而已。 恰恰她最害怕的,就是容时不理她。 她瘪瘪嘴:“药太苦了,也没有不喝药。我后来都喝了呢!” 虽然是被那个女人强迫喝的,虽然有条件……不过她很乖呢,药全部都喝干净了! 小羽尘朝着苏漾看过去,挤眉弄眼的道:“她可以作证呢!” 李潜听到她的称呼,眸色沉下来,苏漾拉了拉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不等李潜开口, 容时戳戳她的脑袋说道:“这是娘亲,爹爹说是娘亲,就是娘亲,你以后跟我一起喊娘亲。” “可是羽儿已经有娘亲了啊!”她不解的道,又看了眼苏漾。 容时道:“那是你认为的娘亲,不是真正的娘亲,这个才是我们的娘亲,你连爹爹和哥哥的话都不听了吗?” 五岁多的孩子,教育起别人来,有模有样。 他板着的小脸,和死去的李知有七八分的相似。 见哥哥生气,小羽尘瘪瘪嘴,好声好气的哄着道:“听……我听哥哥的,也听爹爹的。” 容时点点头:“那你可记住了,别再喊错人。” “哦。”小丫头嘴上答应着,表情仍云里雾里,看向苏漾,依然有几分的疏离。 苏漾并不急于求成,她有的是耐心,见两个孩子都在,就对圆缺说:“今天他们就暂时交给你了。” “好!”圆缺笑嘻嘻的道:“夫人,你难道忘了,我可是孩子王!让他们跟着我玩,保证开开心心的!” 今天是除夕夜,皇宫里筹备了多日的晚宴,终于到来了。 苏漾吩咐之后,就和李潜去梳妆,换好衣服后,坐着马车出发了。 历年来皇宫的春节宴都排场极大,相当热闹,这是一年到头朝廷上最大的聚会,不仅有所有的皇子公主们,还有不少世家公子和大家闺秀们,但凡和皇室沾亲带故的,都会出现在这场宴会 上,旨在体现天下同乐的寓意。 苏漾自打十岁后离开京城,就没再参加过,关于十岁之前的印象,也变得模糊许多。 她不太喜欢这种宴会,可这次不同,因为她从李潜处得到消息,她的几个哥哥,包括唯一的弟弟,都会出现在宴会上。 听说前两天都陆陆续续回到了京城,无奈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只能忍着到今天,才有机会和哥哥弟弟们见上一面。 “快到了吗?”她第三次问出来的时候,李潜把她的嘴堵上,亲了口道:“马上到了。” 她愣了愣,笑着说道:“三哥也会出现吗?” 李潜跟她保证三哥不会有事,果不其然,前几天的时候,她三哥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没有亲眼见到人,她还是担心不已。 “会出现的。为夫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捏捏她的手,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李潜拉着她下车。 外面果然热闹非凡,傍晚时分,夕阳西坠,万丈霞光,令瘦削萧瑟的枯树都生出几分光彩迷人。 苏漾因为有想见的人,不由得脚步加快,李潜淡淡失笑。 他墨色的眸子朝着人群扫了眼,瞬息间凉下来。 到了。 这天终于到了。 六年的冤魂被深埋地下,今日终于得以沉冤得雪。 他抿了抿唇,就在今夜,他要为皇兄洗脱冤屈,将母后从冷宫中请出来,他要结束这长达六年的仇恨与屈辱! 第402章 团宠 苏漾没有见到兄长们,而是在入口处,先和许子沂碰面。 她热情的朝她招手,又下意识的朝着李潜的看去,瘪瘪嘴嫌弃道:“你们夫妻真够腻歪的,连衣服都要穿一样的。” 苏漾解释:“年前头王爷吩咐嬷嬷们做的新衣裳而已。” “行了行了。你再说我就要嫉妒的眼睛发红了。”许子沂拉过她的手:“你快跟我过来,刚刚我瞧见你三哥了。” “真的?”苏漾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她完全把李潜忘到脑后,跟着许子沂走出去几步,才回头朝他摆摆手:“你先忙你的,等会儿我见了三哥后,再回头找你。” “不急。”李潜无奈的道:“为夫会一直跟着夫人的。” 他后面说了什么,苏漾没用心听,只是脚步飞快的在人群中穿梭,突然,她停下来,那个在众人中闪闪发光的,不就是她三哥吗? 二人当真许多年没见。 仔细算起来,应该有五年。 五年前她打了败仗,回京请罪时,是最后一次和三哥见面。 那天他也是像今天这般,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衫,风度翩翩,全然不像是传说中的铁血将军。 他不是亲生的,然而却是所有兄长中,行事最像父亲的。 刚柔并济,强势又温和。 听父亲说,捡到他的时候,他都快被冻死 了,小小的孩子蜷缩成一团,骨瘦如柴,积雪掩埋着他的口鼻,他险些窒息。 当把积雪清理后,发现他冻的脸色发青,随行的下属不少人都觉得他肯定活不下来,父亲不信邪,给他取暖,一次次尝试渡气。 奇迹就这样诞生了。 他缓过来,哭声极其嘹亮,响彻了整个军营,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几乎快要饿死的孩子,能有这么大的爆发力。 父亲将他养在身边,从一勺一勺喂饭开始,到亲手教导他射箭骑马。 那个险些死在二十年前雪地里的孩子,就这样,一点一点慢慢的长大了。 长成了被人称赞又敬畏的大将军,长成了温柔又体贴的好兄长。 “你三哥好帅啊!”她不知何时陷入了回忆中,直到耳边响起许子沂这声感叹,才回过神来。 她点点头,毫不掩饰赞同之意:“三哥真的很英俊,实际上,我们苏家没有长得丑的!” 这话是实话。 父亲母亲皮相都好,他们身为子女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如果不是他们苏家的几个儿郎,通通都保家卫国不在京城,否则一定会成为京城女子争先竞争的目标。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许子沂嫌弃。 苏漾哈哈大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是是是。”许子沂气的不行,她问 苏漾:“你三哥是成亲了吗?” 苏漾如临大敌,朝她看了眼,提醒道:“你别打我三哥的主意,我们苏家的男人,一生都只娶一个妻,没有小妾。” “……” 许子沂做捧心状,似异常痛苦遗憾的道:“我又错过了好男人!为什么这世上的好男人,总与我无关。” 苏漾笑了起来,任由她嗷嗷的喊着,等快到苏弋跟前时,才提醒许子沂注意形象。 “三哥。”她大大方方,朝他行礼。 五年后的苏弋,没有了那时的青涩,曾经迷惘的眼睛里,此刻布满风霜,然充满力量,让人觉得可靠心安。 “漾儿。” 他本是冷的,笑起来时,整个人都像是消融了般。 苏漾点点头:“三哥,好久不见了。” “漾儿长大了,你成亲时我没能回来,不过这次回京,要替爹爹处理些事情,倒是可以好好陪陪你。” 这番话从苏弋嘴里说出来,的确让她大跌眼镜。 要知道,五年前的苏弋不苟言笑,每日过着高度的自律生活,做事也一板一眼的,像是没有感情一样。 能有如此的变化,估计是和娶了三嫂有关。 她的三嫂是个话痨,性子十分活泼,见着她之后,最喜欢讲的是三哥追求她时候办的糗事。 苏漾很难想象,那么个冷冰冰的人,会为三嫂做那么多 又傻又甜的事。 现在看来,她这个三哥身上,多了些人气儿,果然成果喜人。 苏漾抿唇笑笑:“只怕三哥的时间,用来陪三嫂都不够呢!” 话音刚落,他的耳朵便红了。 “夫人莫要取笑兄长。”李潜在这时跟了上来,他和苏漾并肩而立,对苏弋点头:“三哥。” 苏弋脸上的暖意飞快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冷冰冰的嗯了声。 “三哥是代替岳父回京的?” “恩。” “爹爹没回来?”苏漾虽然猜到了这种结果,还是有些遗憾:“还以为能再看到爹爹呢。” 苏弋不苟言笑,唇角动了动,对此到底没多说什么。 “那其他兄长呢?我幺弟呢?”苏漾道。 “苏绪和苏革回来了,你等下就能见到,苏佑还在路上,应该会晚些到。”苏弋说这话时,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担忧。 苏漾并没察觉,倒是李潜眼尖看到了,低头捻了捻手指,情绪沉默,无人知他心思如何。 “他们人在哪里呢?”苏漾激动的问。 苏绪是和她同年同岁的兄长,因着月份大,所以她要喊一声六哥。 苏革是她还未弱冠的弟弟,人小鬼大,和苏弋一起跟在爹爹的军营里,前两年才开始历练,听爹爹说,那还是个愣头青。 她正打算四下寻找,就听一道沙哑难听如老 鸭般嘎嘎的声音,兴奋的叫着:“阿姐!阿姐!阿姐!” 苏漾扭过头去,人群中有个高大挺拔的大男孩,张牙舞爪的蹦蹦跳跳朝她奔过来。 他那个迫不及待的跑姿,让她想到了之前养过的一条大狼狗…… 就在她短暂的出神之际,苏革已经狂野的冲到了跟前。 他张开手臂,不管他人的目光,竟将苏漾抱了起来,直转了两个圈,才在李潜阴沉的想要吃人的目光中,讪讪的将人放下来。 苏革朝李潜看过去,这一眼惊觉这人真好看,居然比他还长得好看,后又看到他亲切揽住苏漾腰身的手,才道:“姐夫。” 李潜嗯了声,脸色还是不大好的样子。 别看苏革没在京城,却知道不少关于她姐的事情,对于这个姐夫,更是调查的不能更清楚了。 他自然是畏惧李潜的,想想那些传闻,再想想他回京后的做过那些事的手段,都是他如今远不能及的。 然而他可是小舅子,仗着这个身份,就有恃无恐。 他一点都不怕李潜呢! “阿漾。”苏绪缓缓而来,他手里捏着一根玉箫,瞳仁清澈,说话也慢吞吞的:“想六哥了吗?” 脸色刚刚缓和的李潜,再度沉下来,可惜苏漾只顾着自己高兴,对他的小情绪一无所知,大声道了句想,几个人热切的聊起来。 第403章 暂时的背叛 苏漾和苏革话最多,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加上还有许子沂强行融入,聊得热火朝天。 苏绪从小就喜欢逗苏漾,每逢她说什么,总要装模作样的抬杠,好让苏漾和他吹胡子瞪眼睛,然后他再哈哈大笑。 即便时隔几年未见,只需要只言片语,两个人立刻又回到以前互怼的时光。 苏绪逗着苏漾,苏革当墙头草两边倒的帮腔,至于许子沂,更是看好戏不嫌事大,两边煽风点火,一群人闹哄哄的,聊得尽兴。 苏弋本来就不苟言笑,又因为年纪虚长几岁,完全将他们当成孩子在闹腾,懒得和他们掺和。 他只是在旁静静的看着,不出片刻钟,留意到了李潜的目光。 两人视线相对。 李潜笑笑,朝旁边看了眼,又递过来个眼神,随后他主动走远了些。 苏弋在短暂的沉吟过后,跟了上去。 二人身处热闹之中,众人欢愉之际,并无人发现他们的离开。 这是大殿的内处的一角,只有他们二人,苏弋刚到,李潜便笑了笑:“三哥。” “有话快说。”苏弋道。 他对人一向如此,只有待亲近的女性,才会流露出难得的温柔,实际上他在这样的家庭,有着这样 显赫的身份,是十分矜傲的。 哪怕他不是苏家亲生的儿子,但他这些年立下的汗马功劳,都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他如今的身份权势和地位,以及他人看他的目光,都是他自己挣来的。 他有资格倨傲,即便是对着皇子,更何况这个皇子,是他妹妹的男人。 李潜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本就是一家人,又何必搬出来那些虚礼来扫兴。 “我想问下,五哥苏佑走哪条路回来的?” 此话一出,苏弋脸色凝重起来,他没立刻回答,精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审视着道:“方才看出来的?” 李潜笑笑,无声回答了他的提问。 苏弋这才换上有些赏识的目光,听父亲说,这位七王爷并不简单,高手过招,点到为止,他已经知道,父亲所言不假。 他这才把实情跟他袒露了。 父亲两年前打仗,无意间行船经过一处岛屿,岛屿很大,且其上有居民,居民大多未开化,吃树根挖野菜,像是野人一般。 苏弋上岛之后,简直没眼看。 所有居民都裸着身体跑来跑去,女性还好点,用树叶遮着关键部位,男性则大多什么都不穿,见到他们,竟会说些人话。 苏震东发现该 岛屿物产丰富,尤其是各种矿产,就下令让人将岛收服,上报朝廷,后朝廷将岛屿秘密收下,派人来开采。 负责人就是苏佑。 苏佑上了岛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好在和他们之间倒是常有联系,偶尔会写信过来,汇报一下进度。 兄弟之间有什么话,都说的坦荡,这次二人被圣旨召回,说要回京过年,他还收到了苏佑的来信。 “他在信中说自己先是从水路,到闽州,之后会走陆路,我收到信的时候,他应该差不多就出发了。算算日子的确应该到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苏佑呢? 李潜想了想,随后对苏弋道:“我的人擅长找人,我派人去看看。” “好。”苏弋见他主动帮忙,顿时感到有了希望,他说道:“我的人也在京城外守着,各条路都安排了人,一有消息就会知道。” “这事先别跟苏漾说。”李潜安排了人手,回过头来,提醒道。 “不会。”苏弋道:“我们苏家什么时候,轮得到女子来操心这些事?” 李潜赞赏的点了点头,并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他和苏弋先后回来,被苏漾看到,好奇的问去做什么了。 “ 如厕。”李潜失笑,逗她:“夫人一刻钟都离不开为夫吗?” “是的是的。”苏漾没说话,在旁边的苏绪先答:“方才发现你不在,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苏绪你再胡说八道!”苏漾气。 她这个比她大几个月的兄长,总是会各种欺负她,别人欺负她,她都不觉得气人,偏偏他贱贱的,总让她想跟他打一顿。 见她漂亮的眸子睁圆了,苏绪乐呵呵的朝她龇牙咧嘴吐舌头,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苏漾气哼哼的跑过去和他比划。 两个人在闹,其他人都在笑,就连远处的沈随风,自打看见她之后,嘴角的笑意都没停下来过。 这是他心心念念当成宝贝的女人,他守护了两年,呵护了两年,以为她能成为自己的姑娘,却被李潜捡到了。 他无限苦涩,目光却坚定。 早就在心中将她当成自己命定的人,怎么会因为她暂时的背叛离弃,就轻易放弃呢? 他笑了笑,恰好在此时,晚宴即将开始,众人陆陆续续落座,他收回思绪,坐了下来。 大厅安静下来,孙公公高声大喊皇上驾到之后,呼啦啦跪了一群人。 在一片沉默之中,从大殿门口走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越武帝,他搀扶着的是静太后,而在静太后的另一侧,则是德妃娘娘。 越武帝的气色好了很多,脸上神情严肃,倒是看不出什么喜色,不过他向来都是这样的表情,大家见怪不怪。 德妃娘娘倒是真有些年头没见了,她在几年前,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开始修身养心,一心参佛,在自己偏殿里请了尊佛像回来。 平时就将自己关在偏殿里,并不过问宫中的其他事宜。 要不是这次周声晚出事,贤妃许巧嫣又是个挑不起后宫大梁的,越武帝亲自下旨让她暂时接管后宫之事,恐怕她还不出来。 她穿的颜色倒是喜庆,大概是修佛时间久了,容貌都慈眉善目起来。 她在另一侧搀扶着静太后,时不时说上两句,气氛看着很融洽。 在德妃娘娘身后跟着的,是许巧嫣,她比之前更瘦了,一双眼睛飞快的在人群中搜寻,没见到李融后,又泫然欲泣。 苏漾抿唇,知晓她在想什么,朝着许含看了眼,果不其然,见许含正怒目对着她,许巧嫣这才收敛起来,忍着悲伤强颜欢笑。 众人心思各异,总算落座,越武帝伺候完静太后,才对大家道:“众位爱卿,平身!” 第404章 若是爱上一个人 春节宴是大越朝自建朝起,就有的传统,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事,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 哪怕前段时间太子李彻刚出了事,然而来参加宴会的人,谁都识趣的没有提起,众人觥筹交错,相互寒暄祝福,乐的满面红光。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李彻曾存在过的辉煌,于所有人而言,皆不真实的恍若一场梦。 苏漾心中伤感。 她曾以为想要消灭一个人存在的痕迹,是件很难的事情,实际上,只要将他从脑海中遗忘,那么他所有存在的痕迹都消失了。 死亡不是一个人生命的结束,被人遗忘才是。 在越武帝致辞时,她的视线扫过在场诸人。 这些人中,有很多是曾经追随过李彻的,如今李彻陨落,并不耽误他们另寻明主。 苏漾莫名怅然若失,就在这时,坐在身边的男人伸过手来,将她揽在怀中。 他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没猜透,只是他的温度和力量,竟驱散了她心中的悲怆。 她笑了笑,反手用指尖,在她大掌之中,胡乱画了两下,男人如愿以偿的朝她挑眉,她便耸了耸肩,重新整顿心情。 耳边响起的是越武帝浑厚苍老的声音,眼睛所见的,除了许多 陌生的新面孔,也有她多年未曾再见的老熟人。 其中最耀眼的无异于五皇子李淳。 他是德妃娘娘的长子,因着从小和苏家子弟交好,一身忠肝义胆,满腔热血,他熟读各种兵书,从小就偷着跑上战场。 德妃娘娘对此十分不赞同,她本想让他从政的,无奈这位五皇子看起来懂事体贴,实则非常有自己的主意。 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连越武帝都拿他没辙。 后来他和德妃娘娘及越武帝打赌,孤身如敌营,劝阻敌军退兵,而后一举成名,就再也没有遭到过阻碍。 他开始在各种战场上奔波,多年未曾回过京城。 苏漾上次见到他,还是因为他及时的支援。 那时候的他,气场也很强大,坐在高头大马上,猎猎冷风吹动他墨色的长氅,他眸色冰凉,唇角浅笑的唤她阿漾。 今晚这种极为正式的场合之中,他穿的相当严谨,一身官服,套在八尺有余的躯干上,将他衬托的越发颀长挺拔。 他头上的发髻也梳理的一丝不苟,用一根通体清透的碧玉簪子束着,面容清俊中透露出一种坚毅,这是漫长岁月打磨出来的气质。 大概是苏漾的目光过于热烈,目不斜视的男人, 忽然间转过头来。 他精准而笔直的将视线锁定在她身上,苏漾愕然,小小的嘴巴微微张着,于是这副憨傻又勾人的模样,就落在了李淳眼底。 这个傻傻的丫头…… 明明已经嫁做人妇,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李淳唇角勾起来,声音清浅,二人之间明明隔着好几张桌子,在并不完全安静的大殿里,那道轻飘飘的笑,却莫名清晰落入她耳膜。 苏漾脸突然就烧起来。 她收回视线,一转头撞进了李潜的胸膛里,鼻头直泛酸。 男人低沉的笑就在头顶,他将她从怀中拉出来,冰凉的手指,轻轻按上她的鼻尖,低缓的问:“疼不疼?” “不疼。”苏漾道:“不疼的。” “看见五皇兄这么激动?”李潜打趣她:“他只是笑一笑,你就乱了分寸?” 这人又开始到处乱吃飞醋。 苏漾的确羞涩,一来因为好久没见,二来则是被那道笑声,笑的莫名心虚。 她早前一直把李淳当成哥哥,毕竟早年的他,经常往府上跑,少女豆蔻年华,芳心涌动时,自然将他当做是惊艳人生的存在。 不过她在感情问题上,相对而言,是有点迟钝的。 当她到了军营,和并肩作战的姐妹们 睡在一起,某个夜深人静卧谈会时,听她们提起最初的心动,她莫名就想到了李淳。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当时那份连自己都弄不清的感情是什么。 而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彼此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 这于她而言,是个藏在心中的秘密,甚至连秘密都算不上,毕竟这颗种子,还没开始,就已经枯萎烂死在深坑里。 她对李淳早就没了那份心思,不然也不会在后来,和沈随风试着相处,也不会在后来,和李潜真心相对,打定主意好好过。 面对李潜的调侃,她瞪了他一眼,解释道:“你明知我心中都是你的。” “是。为夫错了。”李潜眸底压下嫉妒,立刻认错的哄着她道:“夫人哪里都是为夫的,是为夫太过小气。夫人,莫生气了好吗?” 他口吻小心翼翼,就连望着她的眼神,都是滚烫中满载紧张。 这么一个强悍到无所畏惧的男人,竟然也会害怕她一个小小的皱眉吗? 他那个不知所措的样子,不像是在等待她的回话,而像是在等待她的宣判。 苏漾心潮澎湃。 以前她不知道,被人放在心尖上,是何等感受,有了李潜之后,她终于体会到,那 种受宠若惊的惶恐和得意骄傲。 她握着他的心,握着他的命,他的生死都掌握在她手中,她想要他笑,他便笑,她想要他哭,他就只能哭。 会有这么不理智的盲目的爱吗? 她望着李潜那双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目光,回过神来,轻哼了声,才道:“你个醋精。” “那夫人这是不气了吗?”他立马笑起来,情绪变化就是如此的快。 苏漾郑重的点点头:“不气,是我没有跟你说清楚,我和五皇兄之间,只有兄妹之情,五皇兄对我亦然如此。夫君应当信我,也应当信我说的话,所以此后,这种吃味儿的话,不要再说了。” “好。”李潜握住她的手:“夫人真好。” 她太懂他的心了,把所有能够解释的话,都说的清清楚楚。 他身为男人,的确应当大度点,可男人也是人,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她的体贴和温柔,就藏在应付他这些小情绪的举动上。 “夫君对我好,我也会对夫君好。”苏漾笑了笑:“如果我的一句解释,就可以换来你的开心,我为什么不去做?夫君是最清楚的,若是爱上一个人,根本见不得他难过,哪怕他仅仅只是皱眉,都像是在心上剜了一刀。” 第405章 立他为太子 李潜从不指望,能够从苏漾嘴里,听到这般动情的话。 他太清楚她的羞涩内敛,清楚她的迟钝木讷,清楚她的博爱与不拘,所以在此之前,他从来不抱任何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回应。 世上女人千千万,他知道她的不同,因而更加珍惜她的不同。 她可能永远不会像别的女子那样,事事对他依赖,或是为了他会洗手作羹汤,或是言听计从只做他的小女人。 他只希望,她的心里能有他的位置,一天比一天对他更好,这就足够了。 “夫人。”他强压不断往上窜的热流,笑着舔舔唇,道:“这是在对为夫表白吗?” 苏漾脸红了红:“你以后莫要胡说了,我这个堂堂大将军,说出这番话,实在难为情。” “这有什么?大将军也是人,每个人都当忠于感情,也当坦然的表达感情,夫人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他循循善诱着。 苏漾刚要觉得有点道理的时候,抬头看他,男人笑嘻嘻的压低嗓音哄着她说:“说句喜欢为夫听听。” “才不要。”她拧他胳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身处何地,漂亮的大眼睛,朝着高座上望了一眼,提醒他道:“你老实会儿。” “夫人会说吗?” “等会便说。”身边有人已经朝他们看过来, 苏漾只想让他不再开口,忙敷衍道。 李潜嗯了声,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总觉得他口吻里藏着嘲讽的低嗤,当她试探的转过头去时,他的眼睛漆黑而晶亮的朝她眨着。 “又偷看为夫?这回被逮到了吧?”他逗她。 苏漾鼓鼓腮,此刻越武帝恰好说到从天下各地回到京城的诸位皇子身上,先是对几位皇子近年来的成就予以肯定,而后又加以点评。 一时之间,晚宴仿佛一个大型政绩汇报会。 苏漾听得昏昏欲睡,又看见了李淳,见他穿的整整齐齐,问李潜道:“五皇兄今天怎么穿的格外正式?” “因为有大事。” “什么大事?”她来了兴致,精神抖擞的问。 李潜似笑非笑的挑挑眉,他凑近,在她耳边低声的道:“如果为夫没有猜错的话,恐怕是要立他为太子。” “啊?” 苏漾这下震惊了。 前太子李彻才刚刚出事,连两个月都不到,立马就立新太子。 她想到前段时间李潜说的,越武帝身体明显走了下坡路,看来是真的无疑了。 因为李潜的这个猜测太大胆,她听得格外认真,果不其然,在越武帝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之后,他清了清嗓子,鹰隼的眼睛扫向众人,在经过李潜时,尤为刻意的停顿了片刻,只是 片刻,那双眸子里的冷色,依然让苏漾不寒而栗。 他在警告他们? 苏漾绷紧后背,反倒是李潜,笑容更大了些,他甚至换了个姿势,慵懒的翘起长腿,搭在了长桌旁。 越武帝审视完众人,严肃的开口:“国不可以一日无储君,五皇子李淳,为人敦厚,能力出色,多年来代朕镇守边疆,攘外安内,为大越立下汗马功劳,因此,朕随同诸位元老商议过,决定立五皇子李淳为我大越太子,即日起,留在东宫,辅佐朕处理朝政。” 李潜的猜测是对的! 越武帝的消息,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大部分人都很意外震惊,但也有和李潜一样平静的,都是混迹官场的人,就算震惊也不会表现的太过夸张。 短暂的沉默过后,不知是谁带头,呼拉拉的跪了一群人。 苏漾拉着李潜下跪。 耳边闹哄哄的声音,异口同声称赞越武帝英明,同时又恭恭敬敬的拜见了新的太子爷。 这一番之后,越武帝严肃的脸上,总算露出欣慰的笑容。 紧跟着是李淳讲话,言辞谦逊而恭敬,收获了不少好感。 李潜在旁一杯一杯的倒着小酒,他的长途仿佛无处安放,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又翘到了桌子上。 他神色看不出喜怒,反而让苏漾心中没底 。 在他又一次饮酒时,苏漾拦住了他,从他手中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后,放在了桌上。 “这酒味道还不错。”她说:“你有心事?” “没有。”李潜道:“五皇兄能坐好太子的位置,百姓能有福气。” 苏漾知道他对皇位不感兴趣,听他口吻淡定,脸色无异,沉吟着嗯了声:“其实百姓要的很简单,吃饱穿暖有个小家。” “他能做到。”李潜长腿晃了晃:“不过这番虚伪的寒暄,听着恶心。” “……” 他不以为意的笑笑,将酒杯放到桌上后,长腿终于收了回来。 就在这时,继李淳之后,一段歌舞结束,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坐在人群中的闻储,却站起身来。 众人都是坐着的,他就显得很突兀,叫人不想注意到都很难。 越武帝看到他,就觉得扫兴,因为闻储给他的印象,一出现汇报的都是大事,还不是那种叫人愉悦的好事,无一例外都是坏事。 他眉头突突的跳,不等他开口,就抢着压下口吻道:“闻爱卿,这是喝醉了吗?也想为大家献舞一支吗?” 话里的威严意味浓重。 这要是换成别人,肯定被吓的什么都不敢说了,可闻储是谁啊,京城头铁第一人,他想说的事情,就算把命丢了,那也要说。 闻储不为所动,他接下帝王的调侃,天生的笑唇,让他看起来似乎极好相处,也似乎极容易被劝说。 事实恰好相反。 他道:“微臣并未喝醉,实在是有大事要事,不得不在这种场合上说,因为太过庄重,太过郑重,想引起圣上重视,所以才冒险,选在了今时今刻,若是扫了皇上您的兴致,那微臣实在并非有意。” 头铁! 头真的铁! 这番话稍微你琢磨琢磨,不就是不管皇帝你高不高兴,我闻储都要把事说完的意思吗! 苏漾生出种听朝政的错觉,即便四下衣香鬓影,她依然觉得剑拔弩张,心跳的紧张极了。 越武帝面露不悦,并不掩饰,他哼声道:“既然知道会扫朕的兴,又何必来找不痛快?” 这种狠话,闻储又不是第一次听,听着听着就习惯了,胆子也大了不少,再者说了,他自找的不痛快还少吗? 不差这一回。 他摇摇头,纠正道:“回圣上,并非是臣在找不痛快,而是微臣见不得沉冤无法昭雪,若是微臣不知真相便罢了,既然已知,又怎么能够无动于衷继续装聋作哑呢?天下有太多阳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但倘若微臣能发出一点光,就能将我大越照亮一分,所以,微臣有事启奏,且不得不奏。” 第406章 伪造的玉玺 哪怕闻储说的铿锵有力,正义盎然,越武帝依然想让他闭嘴。 这张不讨喜的嘴,难道不知道自个儿多招人恨吗? 好好的日子里,他非要来扫兴,还美其名曰千挑万选特意要在今天今时今刻禀报,不禀报能如何,能憋死他吗? 他就是故意来给他添堵的! 越武帝气不顺,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作,忍得脸都涨成了青紫色。 他早年虽做过些糊涂事,但还算明君,心里清楚,若是现在斥责闻储,肯定会让诸位大臣心寒,以至于无人敢直言进谏。 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他讨厌闻储,仍让他稳坐高官的原因。 闻储除了嘴巴让人厌烦,办事能力很强,不然也不会成为偌大京城的知府。 摊上这样的官员,越武帝实在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看着他,思绪渐渐回笼,目光漆黑又沉静,他想到个折中的法子,说道:“今天晚宴之后,你跟朕到书房来。” 虽然还不清楚,他要说出口的是什么事,然而身为帝王的警惕和敏觉,让他不安的推测,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回皇上!这件事非同小可,微臣同诸位官员商议过,认为还是挑个合适的时机,如实汇报比较好。”他话只说前半句。 越武帝闻言挑眉,合着他的意思就是,现在就是合适的时 机,他不吐不快。 不知是不是闻储故意卖关子,导致在场的人,纷纷伸长了脖子,一个个脸上写满了好奇。 他打的好算盘! 究竟是要说什么! 越武帝搭在椅子上的手,青筋突突的跳着,他深吸口气,余光扫到了德妃递来的视线,渐渐稳住心神。 他压下无奈,不想让人看出他的被动,说道:“好,朕倒要看看你汇报的是什么事。” 大殿内迅速安静下来。 闻储躬身,毕恭毕敬的磕头行礼,如此恭敬庄重的动作,越发让人好奇,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越武帝不动声色的白了他一眼,十分嫌弃他故弄玄虚。 要么你就赶紧说了,要么不说你就趁早闭嘴,要说不说,弄的人心头无比烦躁。 “回圣上,前周皇后暴毙而亡之后,您让微臣代为处理皇后娘娘的后事。所以,微臣就去了一趟她生前的宫殿。” 越武帝已然不悦。 他恨死周声晚了,一个让他付出真情实意整整二十余年的女人,他以为遇到的是真爱,没想到却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怎么不恨? 她死了,他暂且消了那份恨意,身边的人,都识趣的不去提她的名字,闻储居然敢,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提起她! 的确是他让闻储去代为料理后事的,可他当时也明白交代过,只需将 尸体收了即可。 闻储又发现了什么吗? 难道他发现周声晚死的异样? 他眸色深深又故作镇定,道:“然后呢?” “微臣将娘娘的尸体收了起来,而后在她的宫殿里,居然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闻储说完之后招招手。 与他随行的小厮呈上来一个托盘,托盘正中央方这样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由于用帕子遮着,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很快就有人瞳孔睁大,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渐渐的,露出这样表情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胆战心惊,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压抑着自己,时不时的偷偷朝越武帝看去。 越武帝脸色阴沉难看。 若说大臣们对那个东西,还有些陌生,不敢确定,身为帝王的他,几乎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帕子之下的是块玉玺。 他的玉玺怎么会在周声晚那里? 不!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否决了。 他宠爱周声晚不假,最宠的时候,她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然而他自诩是个明君,还不至于昏庸到拿玉玺来取悦女人。 周声晚那么聪明,聪明到将他玩转于股掌之中,聪明的精准掌握所有分寸,就算他把玉玺给她,她也绝对不会收下的。 越武帝沉吟片刻,他想到来参加宴会前,还亲自摸过玉玺,所以 ,不可能是他的那一个。 如此一想,他更疑惑。 “这是?”越武帝蹙眉,严肃的问道。 如果真是周声晚藏的玉玺,那她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一介女流之辈,还想谋朝篡位不成? 她疯了? 闻储将托盘接过,大手掀开帕子,四四方方的玉玺,就这么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 无数人骇然。 这……这…… 玉玺并非等闲之物,那是只有皇帝才能够拥有的物品,其他人穷尽一生都摸不着也不敢摸的东西! 谁敢私藏玉玺,不管有没有包藏祸心,一律按意图谋反来处理! 刚刚闻储说这东西从哪儿搜到的? 是前皇后周声晚处? 天哪! 她想做什么? 众人的反应在闻储的意料之中,他继续道:“微臣在皇后娘娘的寝宫里面,发现了这枚玉玺,经微臣和几位大臣认真辨别后,发现,这枚玉玺是仿造的,并非是真的,但其上面的图案,仿造的却是六年前的玉玺式样。虽然玉玺式样几乎一致,但六年前玉玺的边缘处,刻着几朵祥云,而圣上您当今用的玉玺,刻着的却是一条长龙。” 闻储将玉玺呈上,孙来胜杵着没动,约莫片刻后,越武帝才清了清嗓子,略微沙哑的道:“取上来。” 孙来胜将玉玺交给他,他接过仔细查看,实际上,只 需看一眼,就知道,闻储说的都是对的。 玉玺是假的,仿造的是六年前的那枚老玉玺。 越武帝神色凝重,青黑色的怒火在脸上隐约可见,让他看起来十分可怕。 周声晚! 如果她现在在眼前,他会毫不犹豫的掐死她! 见到他的反应,闻储才继续说:“皇上您在六年前,换了一次玉玺,而之所以换玉玺,是因为前前太子李知造反一事。” 李知这个名字一出,朝中不少大臣惊恐又唏嘘不已。 那是个极好的帝王之材啊! 就算至今再让他们选,他们还是会捧李知做未来的帝王! 六年前李知造反一事出来,简直震惊九州几万万人。 他本身就是太子了,又何必要造反丢了性命呢? 按照李知一贯的性子,绝对做不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在那时有老臣带头,为李知鸣冤,可帝王就像是中了邪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力排众议将李知关进大牢,而后,李知迅速死掉! 李知一死,李潜和徐皇后都受到拖累,一个关进冷宫,一个被放逐在外,李知的太子妃也生死未卜,至今不知所踪。 再然后,有了新皇后新太子,李知成为了过去,成为了无人再敢提起的名字。 谁能想到,时隔六年,居然还有人记得他,并将他从历史与时光的洪流中拖出来。 第407章 怎么会是她 只有闻储! 放眼天下,只有闻储有这么大的胆子了! 李知这个名字一出,让本就安静的大殿,彻底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这可是六年来提都不能提的忌讳! 闻储不仅提了,还在这样喜庆的节日里提了,不愧是普天之下头铁第一人! 众人惊讶于他的胆大,又好奇事情将如何发展,更隐隐期待着他能说出什么大事来! 越武帝抿紧了唇。 他死死的咬着后槽牙,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至于崩溃狰狞。 李知不只是他们心中的痛,又何尝不是他心中的痛和悔! 他不喜欢前皇后徐语安是真的,连带着不喜欢她为他生下的两个儿子,但不喜欢不代表不欣赏,李知和李潜的出色,他都看在眼里。 本来他就打算立李知为太子,偏偏太后几次三番的经常暗示他,他那时候已经是帝王,自然会觉得被人限制约束,产生逆反心理。 太后和前皇后徐语安是本家,正因如此,他才立徐语安为皇后。 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在顺着太后安排好的路走,哪怕他贵为天下最尊贵的人,还是摆脱不了。 他感到无奈无力,而长期在这种情绪的笼罩之下,时间久了,就需要发泄。 遇到周声晚并不可救药爱上她,又何尝不是一种发泄 呢? 他自以为脱离了掌控,故意冷落徐语安,挑剔李知犯下的小错,以至于那场阴差阳错睡错人之后,顺水推舟的想要除掉李知。 直到李知死在狱中,他才浑浑噩噩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睡了自己儿子的女人,还亲手将他逼死! 他生养他多年,共事多年,知道他绝不会篡位的,可他太害怕了。 一旦他睡了太子妃的事情传出去,一旦哪天李知得知了真相,那么他们父子必然反目,他在历史上必然不会再被称为明君。 决不允许这样的一次错误,就否决他多年来的努力和付出! 所以…… 他只能闭着眼睛,断定他试图谋反,让他无声无息的死在大牢里,且死后没有封号,凄凄惨惨的被扔到了宫外荒地里。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掩埋了他犯下的错误。 在李知刚去世的那些天,他晚上睡不好觉,夜夜做梦,都能梦到他。 梦里他惨白着脸,满目疮痍的喊他父皇,并一遍遍的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也不想啊! 他此次都从梦中惊醒,然后望着黑漆漆的夜,一直熬到天光大亮。 李知的名字没人再提起,他似乎渐渐忘记了这件事。 闻储又硬生生将他拉回那个难忘的、痛苦的记忆里,这让他愤 怒的同时又无限的悲哀懊悔。 他捏着拳头,不想让谁看出自己的心虚,装作淡定的问:“闻爱卿,究竟想说什么?” “微臣顺着这块玉玺,继续深查,先是查前皇后宫里的宫人,发现六年前,换了一大批人,再往下查,那些人都死绝了。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人又究竟知道什么呢?这让微臣不得不想到了李知太子造反一事。”闻储开了话头,滔滔不绝讲起来。 “当年李知太子一事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前周皇后,以及前太子李彻。” 越武帝手心都是汗。 他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他如今一开口,势必要暴露出太多。 闻储的声音还在继续:“微臣接着派人去调查,天无绝人之路,竟然找到了李知的太子妃的踪迹!” 越武帝当场僵住。 他觉得不真实。 在李知出事后,他第一时间让人去找他的太子妃,谁知他的人汇报,说到的时候东宫已经空空如也。 打听之后才知道,太子妃已经多日不曾在东宫住了。 再后来他派出无数的人,暗中搜寻李知太子妃徐南苑的行踪,都无功而返。 渐渐地,他认定她死了,变得安心了。 一个被认为死掉的人,一个被认为能永远保守秘密的人,竟然被闻储找到了? 闻储有的 手段,他都有,闻储能办到的事情,他理应都能办到。 那为什么,闻储只花了短短数月的时间,就能找到徐南苑的行踪,而他花了数年的时间,反而什么都找不到呢? 答案是,她故意的。 故意藏着不让他找到,又故意在闻储寻找的时候现身。 徐南苑想做什么! 她要曝光他吗! 越武帝猛然看向闻储,难不成徐南苑朝他说了什么? 不…… 他的形象要毁在这样的女人手里! 早知道他就应该偷偷的将她弄死! 越武帝太紧张太激动,过度的情绪之下,他突然咳嗽起来。 孙来胜八面不动,温声关切道:“陛下?” “无妨。”他摆摆手,问闻储:“找到她了?” “不。”闻储摇头:“找到的只是伺候太子妃的一个贴身女婢。” “!!” 越武帝刚要沉下去的心,又悬了上来,贴身女婢肯定就是经常跟在徐南苑身边的那一个,也是当时和徐南苑一起消失在东宫里的。 她肯定也知道! 越武帝掐着拳头,冷冷的道:“是吗?找到了她又如何?她一个女婢能知道什么?闻储,你今天到底想说什么?” “陛下莫要着急,下官找到了那位女婢,唤做冬暖。” 越武帝的心不断地往下沉,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再喊停已然来不 及。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同时他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朝着孙来胜示意了个眼神。 一旦那个叫冬暖的,提到有关他和徐南苑那一晚的任何信息,他就下令,让藏在暗中的杀手射死她。 这是场赌局! 他只能赢! “叫她上来。”越武帝勾了勾唇角,笑的森然。 闻储恭敬行礼,招了招手,不多时,一个年纪稍张,容貌却极好的女子,从人群中窈窕而来。 她刚出现,苏漾就觉得眼熟,随着她越来越近,看清了她的面容之后,苏漾低低的惊讶出声。 “呀!”她连忙捂住嘴,在声音未完全发出来之前,及时止住了。 李潜斜了她一眼,此刻他仍是笑着的,仿佛李知这个名字,于他并无多大关系一样。 他问她:“怎么了?认识?” 怎么能不认识! 在卜刀刀被李融强行奸污后,她跪在皇宫之前为她讨要说法,当时有一群青 楼的女子前来支持她! 而那个领头的,同她有过交谈的,就是眼前这个叫做冬暖的女子! 怎么会是她? 她失神之际咬到了舌尖,疼痛使她回过神来,片刻后,她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李潜。 “怎么盯着为夫看?”李潜若无其事,修长的手指剥了个橘子,送到她嘴边,笑着勾唇:“尝尝,可甜了。” 第408章 关乎他的清白 橘子被剥的很干净,她张口咬下去,汁水很甜,瞬间充盈着小小的口腔。 “甜吗?”男人看着她,淡笑着问,语气寻常悠然,仿佛眼下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苏漾诚实的点点头:“甜。” “为夫再给你剥一个。”他很高兴的样子,取出一个完整的橘子,又剥了起来。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易的扣住整个橘子,指腹摩挲着,举止缓慢而优雅,模样俊美的男人,做什么动作,都极为赏心悦目。 苏漾无法将他,与操纵这一切的幕后人联系在一起,即便她心里很清楚,李潜的手段,向来是她所认识人中最厉害的那个。 他在她面前,总是藏起利爪,以至于让她险些忘记,他本身就是头狼。 如果冬暖是他的人,那么自然而然的解释了,为什么当时她振臂一呼,会有那么多人呼应! 那会儿为了逼着越武帝惩治李融,她铤而走险的做出越矩举动,如今细细回想,千千万万个人里,又有多少人是受了李潜的指使呢? 亏得她还天真的以为,是自己靠一人之力唤醒了大越女性沉睡多年的觉醒。 浩浩荡荡的声势,逼迫越武帝不得不遵循律法处置李融。 倘若没有李潜的助力呢? 苏 漾并不傻,稍加细想,就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没有李潜的那些安排…… 她不会丢掉小命,但苏家肯定会受到不小的拖累。 “李潜。”苏漾愣愣的开口,男人把剥好的橘子,又送到跟前,好奇的挑挑眉:“怎么了?” “谢谢你。” “夫人客气了。”他给她擦擦嘴角,笑着道:“给你剥橘子,为夫乐意之至。” “我说的不只是剥橘子。”她郑重其事:“还有很多件事。” 李潜还是笑着,温柔而缱绻,极具蛊惑性的和煦,让她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为你做什么事,都乐意之至,做之前心甘情愿,没想着要你的感谢,所以在做了之后,你也不必谢我,受着便是。” 他说的云淡风轻,苏漾心中滚烫战栗。 总有一个人,能够轻而易举的掀起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忽而释然了,靠过去蹭着他的肩膀,李潜捏捏她的脸,问她是不是又想哄他给她剥橘子,才突然这么粘人。 “那就有劳夫君了。”苏漾顺着他的话,笑嘻嘻的撒娇。 “晚上找你讨债。”李潜神色淡淡,抬眸的时候,朝着大殿望了过去,苏漾因着关注,下意识也看过去。 此时此刻,恰好冬暖缓步走到了正中央 ,她停下来,对着越武帝郑重其事的跪下去。 “奴婢冬暖,曾伺候先太子妃徐南苑。”她话里听不出半分紧张,顿了顿继续道:“宫中有人应该认得奴婢,奴婢也曾经多次随太子及太子妃觐见过皇上,皇上对奴婢应当也有印象,奴婢说这么多,只是想证明自己身份的真实性,并非弄虚作假。” “那就请冬暖姑娘抬起头来,让在场人辨识辨识。这里可有不少宫中的老人,太后,德妃娘娘,微臣斗胆请您二位看看,这位冬暖姑娘是否是印象里的那个?”闻储在旁边说道。 冬暖的身份自然不会作假。 她都有勇气走到金銮殿上来,肯定不会愚蠢到欺君瞒下。 静太后挥了挥手,让身边的桑嬷嬷上前查看,桑嬷嬷原本是跟着前皇后的,自然见过冬暖。 她走下台阶,在冬暖跟前看了看,又大声回禀,确认了她的身份。 闻储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冬暖姑娘的身份真实,那么冬暖姑娘,就请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冬暖福了福身子,直接从六年前,李知“造反”那个晚上说起。 “当时刚过两更天,奴婢伺候太子和太子妃睡下后,没多久,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因为吵得实在厉害, 奴婢便起身查看,竟然是宫中一位公公来送了封圣旨。说是密旨,太子爷慌张接下,回了书房。太子妃担心,也跟着去,不过到了书房,没敢进去打扰太子,便一直侯在门外。” “奴婢陪着太子妃一起等,怕她着凉,回院子里取了长袍,当再次回来的时候,就见太子妃正哭着和太子话别。太子穿上铠甲,戴上佩刀,说是皇上召见,要他立刻带兵进宫。” 此言一出,安静听故事的众人中,齐齐倒抽了口凉气。 他们所知道的全貌,就是当年李知带兵入宫,并不知道是李知收到了越武帝的密旨,才会带兵入宫的。 如果冬暖所说是事实的话,那么李知的造反……其实是场阴谋?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所有人都开始懊悔,恨自己不如不来参加这场宴会。 知道皇家机密,岂不是有命来无命回? 高座上的越武帝,只在最初震惊,而后睿智如他,迅速想通了其中的曲折和误打误撞。 他望着那个玉玺,心中明白,李知带兵进宫,有可能是周声晚做的手脚。 自从他睡错了人之后,他的确想着要把李知弄死,所以在李知带兵进宫之后,他才会毫不犹豫的将计就计。 冬暖还在继续说:“因 着旨意下的急,太子担心皇上的安危,急急忙忙就要出门,当时太子妃就劝说他,说大半夜的带兵入宫,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时候恐怕会对太子不利,太子便把那封密旨交给了太子妃,还叮嘱太子妃藏起来,若是他出了事,便先出宫再另做打算。” “至于后来的事情,整个大越都知道了。” 众人面色各异。 后来什么事? 李知以谋反罪名入狱,然后死在狱中,再后来皇后入冷宫,七王爷李潜被放逐。 没有人敢看越武帝,似乎都想到了同一个地方,悄悄的朝着李潜看过去。 他姿态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半仰着下巴,举起酒杯抿了口,冷然的五官,在熠熠灯光照耀下,带着些邪戾,更多的是漫不经心。 世界在喧嚣,但与他无关。 闻储只想把事情说清楚,才不管众人反应,他毕生兢兢业业追求的是真相,是公平。 他问冬暖:“前太子李知交给太子妃的那封密旨,你可有?” “奴婢带来了。”冬暖说着,从身后背着的包裹里,当众取出一封圣旨。 闻储半蹲下接过,朝着越武帝征求同意:“陛下,微臣恳请,能够打开圣旨一探真假,因为这关乎前太子的清白!” 第409章 将她鞭尸 越武帝很清楚,那道圣旨不是他下的,想方设法谋害亲生儿子的罪名,怎么都不会扣到他的头上来。 他只要维持住自己的形象,至于其他事情,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于是他依旧装作一副慈父应有的心痛而愤怒的表情,用浑厚的声音说道:“朕准了!” 闻储高声应下,当众缓缓打开圣旨,并将圣旨上的内容大声朗读出来。 其上内容言简意赅,只说有要事商议,命李知速速进宫。在圣旨最下方的位置上,盖着玉玺的印章。 闻储读完后,将圣旨高高举起,示意众人看,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往前看,但因为距离远,看到的内容也是模模糊糊的。 “敢问圣上,可否有六年前的那枚玉玺?”闻储转了一圈后,又问越武帝。 越武帝此刻越发挺直腰背,心中有谱。 他猜到闻储要说什么,朝着孙来胜点了点头,孙来胜一路小跑着去书房,将六年前那块玉玺取了过来。 在周声晚宫殿里搜到的那块玉玺,之所以是仿造的,是因为真正的玉玺上,那四朵祥云里,有一朵祥云中间有一个地方是镂空的。 正是这一朵镂空的祥云,恰恰是辨别玉玺真伪的关键。 玉玺印章盖下去,在阳光照耀下,看着并无差异,然而拿到夜明珠照耀之下,就能看出来,那朵 镂空祥云印里有银色的字。 字即是越武帝的瑾。 孙来胜很快将玉玺取过来,两块一模一样的玉玺并排摆放,乍看确实没有差别,直到越武帝叫人取了夜明珠过来,才真假立辨。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 谁能想到六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太子谋反一案,会在六年后,在这样的契机之下,将真相公布于世人。 皇家的水太深了! 后宫的女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亏得当年在李知出事后,周声晚还能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 她策划了父子相残,手段简直令人发指! 最毒妇人心一点都没错! 宫里有这种毒妇,完全是祸国殃民! 众人愤慨不已,想到那个最适合当继承人的李知,已经化为一副枯骨,就忍不住唏嘘! 李知是多么儒雅多么出色的一个皇子啊,他当太子的时候,便颇受人爱戴敬重,无数官员都为他的人格魅力所深深折服。 本以为在越武帝百年之后,大越会在他的带领下,走入全新的巅峰盛世。 哎…… 一声声叹息响起,一道道忧愁,萦绕在大殿之中。 迟来的真相,除了徒增伤感,又有什么用呢? 李知无法复活,盛世将永不再来。 七皇子李潜虽然能力比李知,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他性子太难以捉摸,极度善变,这样的人做君 主,是十分危险的。 因此纵然许多大臣欣赏他的能力,然而在和中规中矩且负盛名的五皇子李淳比起来,他们更倾向于让后者当太子爷。 “皇上!”在别人沉浸于真相带来的震撼之中时,闻储率先冷静清醒过来,他对着越武帝道:“六年前造反一事,如今已有定论。” “好一个周声晚!”越武帝表现的出离愤怒,气的狠狠拍着椅子,众人惶恐不安,哗啦啦的跪了一片。 “好啊!” “好一个周声晚!她死了都不足以泄愤!” “她害死了朕的儿子!朕要将她挖出来鞭尸!” 他情绪激动,似游走在崩溃边缘,天子之怒无人能抵,偌大的宫殿,安静的只剩下他暴躁的咆哮。 越武帝吼累了,他上年纪后,力不从心,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这么做。 只有把今天的这场戏演好,才能保住他晚年的名声。 他知道他的演技一向很好,沉稳苍老的目光,绕着大殿缓缓巡视,他后知后觉想到了李潜,迅速朝他看过去。 李潜在剥橘子,察觉到他的视线,淡淡的抬眸。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只一眼,让活了大半辈子的他,都觉得寒彻入骨。 越武帝有片刻的失神。 望着眼前淡漠又疏离的李潜,他恍恍惚惚 记起了很久之前,那个射中了箭之后,会高兴的朝他要称赞的儿子。 他们父子间曾有过温馨的瞬间,只是那些时光太过短暂,就像是天空中一闪即逝的烟火。 即便他想要握住,摊开手依然是虚无。 以前他从不会回忆这些的,他不喜欢徐语安,自然不会喜欢她生的儿子。 和李潜李知的那些相处,于他而言,就像是养了条狗,心血来潮逗弄一番。 所以他不明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养的狗,看他的目光变成了这样? 他终于有了些恐慌。 李潜是个什么性子,他太清楚了,上次李融一事上他的强硬,让他更加明白,他已不屑于伪装,如今真相大白,他会做什么? 正这么想着,后背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父皇。”李潜缓缓开口,语调很寻常,听不出喜怒。 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在六年前的那场阴错阳差的案子里,除了李知,受到最深伤害的无疑是李潜! 现在为李知平反了,他又会做什么呢? 越武帝点点头,只见李潜缓缓站起身来,他不卑不亢,面无表情的来到大殿中央,深深的鞠躬行礼。 “父皇,六年前的旧事今日平反,想必皇兄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儿臣恳请,父皇能够为皇兄正名,他一生光明磊落,为我大越的 崛起而废寝忘食,殚精竭虑,落得那般凄凉下场,实在让人悲愤。还请父皇下旨,恢复皇兄的名号,还给皇兄清白,允许他迁入皇家陵园!” 李潜的这些要求都是合理的。 如果不是那场造反,李知几乎能算得上是皇家子弟的典范。 他没有犯过大错,就连平日的小错都没有有过。 从他出生开始,便一直优秀着出色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越武帝只稍加沉吟,便悲痛的压着嗓子开口:“好!朕准了!他已然清白,那么之前对他的惩治便无效了!只是人死不能复生……” 苍老的帝王脸上满是伤悲。 他反省自己,倍感自责:“都是朕鬼迷心窍,信了片面之词!都是妖妇蛊惑,朕才会犯下如此滔天大错!死者已矣,朕只盼百年之后,到九泉之下见着知儿,他能原谅朕啊!” 越武帝掩面而泣,痛不欲生。 其余人哪敢说什么,连大气都不敢出。 全场最淡定的人,当属李潜。 他听到这种话,也不见有任何触动,等越武帝哭的差不多了,才继续道:“另外,儿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当年母后在宫中并无任何过错,之所以被打进冷宫,也是因为皇兄的事情,如今既然皇兄得以沉冤昭雪,那么儿臣请求,将母后从冷宫中迎出来,仍当恢复其皇后封号。” 第410章 她的遗愿 越武帝听到这个请求,眉头狠狠的皱了皱。 李潜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讨厌死徐语安了,把她丢进冷宫的这六年,是他过得无比舒心无比畅快的六年!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他干什么给自己找罪受?有一个静太后天天在耳边念叨,就够烦了,还要再将她从冷宫里请出来? 不行! 不想! 最好是让她老死在冷宫里! 他下意识的要拒绝,张了张口,一抬眸,又和李潜对上。 莫名其妙的,他觉得李潜看懂了他的心思,这让他讪讪的,那番话在喉间打了个转,咽回肚子里。 大庭广众之下,文武百官俱在,李潜的合理要求,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只是…… 一来他真不喜欢徐语安。 二来徐语安性子多烈啊,她要是从冷宫里出来,得知真相后,哪能轻易放过他? 本来就三天两头的和他闹,只怕以后会变本加厉! 那他还要不要活了? 烦都要烦死! 如何拒绝李潜并能皆大欢喜的收场呢? 越武帝绞尽脑汁,最后忧伤的发现,不可能两全其美。 李潜要做的事情,不达到目标绝不罢休,他此刻只要看过去,就能和那双阴恻恻的眼睛对上。 他不催促,静静等着,嘴角吊起来的半分笑意,似乎无论他说什么话,他都有所预料。 这种被掌控的感觉真不好。 越武 帝忘记了方才记起父子间,仅存的片刻温暖,又开始愤愤的想,为什么没有早点弄死李潜这个混账添堵的玩意! “皇上!微臣认为,七皇子的请求合理!应当予以批准!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后宫也不可一日无后。前皇后掌管后宫期间,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她一生中被认定为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六年前李知被冤枉造反一事,既然真相大白,水落石出,自然应该归还她清白,恢复她的后位。”闻储上前一步说道。 越武帝险些要被气晕过去。 闻储不要太过分了! 李潜说把徐语安从冷宫接出来,他尚且不愿意,居然还要让他恢复徐语安的后位? 越武帝几乎可以想到那张冷艳高傲的脸上,该会露出怎样嘲讽轻蔑的笑容。 他是堂堂帝王,怎么能被这么打脸? “闻爱卿所言极是。”越武帝掐着手指,镇定自若的说道:“只是后位一事非同小可,仍需从长计议。” “父皇此言何意?”李潜平静望过来:“儿臣怎么听不懂呢?” 本来稍加缓和的气氛,因着这一句问话,突然陷入了紧张僵持。 谁都听得出来,李潜口吻中的不悦,哪怕他只是轻飘飘的问话,却带着极大的压迫性。 这是威胁吗? 他居然敢威胁他? 越武帝气的心跳加快,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要以为几次 三番死里逃生,就有了和他对峙的资本! 他扬起眉头,威严凛凛,语气更重了几分:“朕准了将前皇后从冷宫中接回来,但后位一事,容朕好生思量思量。” 越武帝的意思很明显,识相的话,都应该打住这个话头。 众人期待着李潜的回答,又暗暗害怕担忧着,他们的目光悄悄朝着李潜看过去,没过多大会儿,就见李潜笑了。 他感恩戴德的双手抱拳行礼,说道:“那儿臣今晚宴会结束之后,便亲自去冷宫接母后出来!多谢父皇额外开恩!” 越武帝对此略微满意。 他正要开口,没想到李潜在起身时,朝着冬暖看了眼,缓缓的说道:“冬暖姑娘?本王看你欲言又止,是还有什么事要禀报吗?” 冬暖瑟缩着肩膀,迟疑片刻后,点点头,又快速摇摇头。 她的反应,让闻储看出些猫腻。 闻储自诩有双犀利毒辣的眼睛,冬暖欲言又止的异常反应,让他警觉的意识到什么。 莫非她仍知道些什么秘密? “冬暖姑娘!”闻储正义挺身而出,他口吻试图给她足够的安全感,道:“你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李潜也在旁边道:“冬暖姑娘,本王还要感谢你替皇兄澄清,你还知道些什么,不妨大胆说出来,六年前的那场旧事,是时候该彻底画上句号了。你若是知道什么……” “奴婢……”冬暖紧紧抿着唇,她看向高座上的越武帝,越武帝心中一咯噔,直觉她要说什么。 他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滴,嘴巴是前所未有的惨白。 她敢! 她敢吐露半个字,她就得死! “冬暖姑娘看父皇做什么?”李潜拧眉询问,随后口吻略显难以置信:“难道…难道你所知道的事情,和父皇有关?” “奴婢什么都没说!”冬暖装模作样的匍匐在地上,吓的身体发颤。 “不…父皇怎么可能会和六年前的那场事有关!”李潜喃喃自语道。 他说的声音很低,偏偏大殿十分安静,他的话清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 越武帝怀疑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冬暖什么都没说,是他在引导大家将他与六年前的事联系在一起! “李潜!”越武帝叫他。 他反应很快:“回父皇,儿臣在,是儿臣口不择言了!儿臣不该胡乱猜疑!在关乎皇兄一事上,儿臣过于紧张关注了。” 责备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他如数堵了回来。 越武帝的身份,不可能再和他斤斤计较。 他心中憋屈的嗯了声,目光看向冬暖:“你还有什么要说?不要隐瞒。” 冬暖收到李潜的眼神,哆嗦着道:“是关于前太子妃的事。” “哦?”越武帝心中震颤,装的漫不经心:“什么事?” 他已经准备打响指,她 再多说一个字,他保证让她血溅当场。 冬暖抬起头来,看着越武帝,自进到宫殿以来,就唯唯诺诺的女子,目光变得坚硬冷意,模样像极了要和他同归于尽般。 越武帝被盯得心头发毛。 他没听见她说话,只是看到她带了个嘲讽的笑容,下巴微微扬起,无声胜过有声。 她果然知道那件事! 越武帝咬了咬牙。 “啊!”李潜毫无征兆的出声,吓的众人惊魂甫定。 越武帝方才有些走神,他这一嗓子,愣是把他额头的冷汗,惊得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孙来胜拿着手绢给他擦汗,他刚要责怪李潜的一惊一乍,便听李潜嘲讽的啧了声。 他说:“冬暖姑娘犹豫着不肯开口,倒是让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李潜慢条斯理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从信封上来看,俨然是有些年头了。 他晃了晃道:“三年前我被放逐在外,有天梦中惊醒后,发现床头放了这么一封信,当打开之后,才知道是前太子妃写来的。” 冬暖闻言猛然回头,只匆匆一眼,就呜咽出声。 她疯狂的流着泪点头:“就是这封信!三年前太子妃病死之际,独独写了这封信……她说她受了欺负……呜…希望收到信的人有天能够帮她讨回公道!呜呜……王爷,既然这封信在您手上,那么还请您帮忙完成太子妃的遗愿!” 第411章 野性难驯的逆子 哪有什么太子妃遗愿? 早在生下遗腹子之后没多久,徐南苑就寻死溺水而亡。 起初李潜并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那么做,直到窥探到肮脏的真相,他才恍然大悟。 受到那般的屈辱,连生下的孩子究竟是谁的,都无法确认,她活着的话,在将来看到孩子的每个瞬间,都是噩梦般的折磨。 与其没日没夜的活在愧疚与痛苦之中,不如早早的结束这不幸的一生。 徐南苑死了,她经历过什么,总会有人记得。 所以,李潜冒险的在赌,他在赌越武帝会胆怯会害怕会屈服。 所以,即便信是假的,戏也是假的,他知道,他会信,也必须信。 毕竟做过的错事,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存在。 越武帝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他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有任何的污点,即便是阴差阳错下犯的错,他也不允许。 他会想方设法的修正,李知的死,就是他修正的手段。 为了修正一个错误,不惜搭上自己的儿子,可见他对这件事看得很重。 时隔六年之后,他决不允许这件事再被曝出来,那样他所作的一切,无异于前功尽弃。 李潜晃了晃手中的信,似笑非笑的神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严肃。 闻储在旁催促:“不知在前太子妃的绝笔信里,哭诉的是怎样的冤屈呢 ?是否和前太子李知的事有关联?” 李潜没回答,他直直的看向高座上的越武帝。 那冰冷的目光,宛如万箭穿心,险些让越武帝招架不住。 他咬着牙,口腔都被他咬破了,腥咸的铁锈味弥漫,他看到李潜嘲讽的笑,嘴角微勾,又鄙夷的轻呵了声,就知道完了。 李潜知道了那件事! 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不! 他到现在没说,说明他在威胁他,逼他就范! 双方陷入了僵持,战争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越武帝在某个瞬间,很想直接砍了李潜,可总在关键时刻,他提醒自己要忍要冷静。 李潜若是那么容易就能除掉的,怎么会活到现在? 谁知道他背地里藏了多少人,留了多少手? 居然敢在文武百官面前,明目张胆的威胁他,李潜好样的,李潜怎么能这么嚣张,怎么能让他都气的恨不得给他拍手鼓掌称好! 普天之下第一人! 建朝以来第一人! 这个狂妄放肆野性难驯的逆子! 气急攻心,让本就身体抱恙的越武帝,喷出一口老血来。 瞬间全场哗然。 孙来胜高呼着上前,无比关切道:“陛下!” 其余人更是惊慌失措,德妃娘娘立刻派人去请太医,就连一直沉默的李淳,都不由上前几步。 只有李潜,立在原处。 他吊着唇角,不咸不淡 的问了句:“父皇,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儿臣还没有秉明信上的内容,您怎么就这样了?” 还不是被他气的被他吓的! 越武帝简直没办法开口,一开口就想大骂,他先是接过孙来胜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而后摇了摇头,控制住慌乱的场面。 “朕无妨,近来身子不适,又想到痛失我儿,难免情绪激动了些。”他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很平静:“众位爱卿切莫过于紧张了。” 闻储仍道:“陛下您当真无事?” “当真无事,只是有些心累。”他捏着眉心,身子微晃的站起身来:“李潜,你送朕回去歇着!” “儿臣遵旨。” 越武帝轻咳了声,仿佛真的身体不大舒服,他对众人说道:“宴会继续,众位爱卿还请随意。” 李淳表示要护送他,被他拒绝了,直直的看向李潜,李潜则笑了笑,回头先朝着苏漾递了个眼神,而后走上前,搀扶住越武帝。 两个人欲往殿外走,沉默了大半天的静太后,叫住了越武帝:“皇帝。” “是。”越武帝垂首,心中有数。 该来的躲不掉。 静太后是徐家人,一直都很偏爱徐语安,六年前他将徐语安贬到冷宫,为此气的她整整两年都在行宫,度过。 如今真相大白,她不会放过大好的机会。 果不其然,越武帝的念头 才起到一半,就被静太后打断了:“依哀家之见,前皇后并无过错,理应将她清楚冷宫,且恢复其后位封号。德妃性子仁善且淡雅,多年来不问世事, 只一心向佛,不比皇后,哀家上了年岁,总要有人帮衬着打点后宫,哀家不明白,你为何迟迟不肯松口?” “那就依照太后的意思,恢复皇后的封号吧。”越武帝顺水推舟,在李潜拿出那封信的时候,他就决定暂时妥协。 “好。” “朕并非不愿松口,而是想找个良辰吉日,再恢复其封号而已,太后误会朕了。” “如此甚好。”静太后点点头:“还是皇上思虑周到,的确应该找个良辰吉日再行封赐大典,不过今日可先拟一道圣旨。” “全凭太后做主,朕这就去办。” “哀家也乏了,潜儿,等会儿宴会散了,你去接你母后回来,代哀家向她转达一声,苦了她了。”静太后说完,带上桑嬷嬷先离开。 李潜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才轻笑了声,对着空气幽幽的道:“潜儿知道了。” 来参加春节宴会的人打死也不会想到,能够亲眼目睹这么大一出戏。 他们不仅得知了六年前太子谋反的真相,还隐约窥探到皇室里面的某些秘密。 聪明的人选择闭口不言,即便胆大一点的,也只是在心中琢磨,不敢妄加议论。 这 是注定要写进历史的一个夜晚。 偌大的大殿,随着帝王和太后的先后离开,逐渐恢复了热闹,众人不再拘泥于各自的座位上,而是开始互相走动着敬酒说话。 李潜无疑是今晚最为瞩目的人,从出生就被关注,六年前沦为人人可欺的废物,今晚之后,将成为比六年前更加可怕强大的存在。 他那番半真半假的威胁,不少人还是听出了意味儿,纷纷惊叹于他的胆大狂妄! 他不在宴席上,留下来的苏漾,就成了大家行注目礼的对象。 许子沂是第一个跑过来找苏漾的,她捂着心口,坐下来后,仍表情愣愣的。 苏漾问她:“你不舒服?心口难受吗?” “不。”许子沂抓过苏漾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手掌下她的心狂跳不止,竟是要跳出来一般,苏漾惊道:“怎么跳这么快?” “吓的。”她深深吸了口气:“被李潜吓的,你不觉得害怕吗?有那么片刻,我几乎要以为,皇上要下令砍了李潜呢!” 苏漾被她提醒,才牵强的扯了个笑容,说实话,她也真的被吓到了。 她单知道李潜狂妄,不知道他会用这样直接的方式,明目张胆的给越武帝施压。 “我也那么以为。”她失笑着说:“你摸摸我的心,现在还在疯狂的跳。不知道他跟着父皇离开,又会发生什么呢?” 第412章 忏悔有用吗 苏漾的担心是真的,好在她知道,李潜做事十拿九稳,他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将自己置身危险的处境中。 如果说最初她还不清楚李潜打的什么主意,此时此刻再回想整件事,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意图。 他得知了六年前的真相,要为皇兄平反,要为母后争回本该属于她的名誉地位。 这是他六年来为之奋斗的目标。 漫长的蛰伏,痛苦的煎熬,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终于在今朝得偿所愿。 苏漾为他感到欣慰,心想,等晚上回去的时候,她应该同他道声恭喜。 她忽然的沉默,让许子沂不由担心起来,安慰道:“方才最凶险的时候,王爷都完美应付了下来,这会肯定会没事的,就算有事,他也有能力化险为夷。” “我相信他。”苏漾握住她的手:“理智上知道,你说的没错,心中还是不免担忧。” 许子沂有过喜欢的人,自然能体会她的感情。 她无声的靠在她身边,静静的陪伴着她。 而此刻跟着越武帝离开的李潜,正巧走到宫廷深处,月色淡薄,越武帝屏退下人,偌大的庭院,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沉静的夜,压不下他心中的 怒火。 终于四下无人,越武帝再也按捺不住,抬手照着李潜就抽了一巴掌。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他怒吼着,像只暴躁的野兽。 李潜愣了愣神,昏暗光线下,他的眸色以极快的速度寸寸凉下去。 他没回答越武帝的话,而是从袖中取出乙方手帕,轻轻擦了擦被他掌掴过的脸颊。 这个寻常的动作,刺激到了越武帝。 他在嫌弃他恶心肮脏? “把信交出来!”反正没有旁人,他再也不顾形象,愤愤的朝他摊开手:“拿出来!” “父皇说的是什么信?”他似笑非笑,那双阴森森的眸子,因着幽暗的月色,泛着令人骇然的光。 越武帝竟被吓的连连后退两步,很快他意识到气势低了下来,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叫:“徐南苑的信!那封三年前写给你的信!她在信上说了什么?你到底知道什么!李潜!早知道你是这种逆子,朕就应该在你出生的时候掐死你!” 失望是什么感觉? 起初他捧着一颗滚烫的心,欢欢喜喜的掏出来给他看,他嫌弃丑,命人往上浇了一盆盆凉水,他的心从此被一片冰冷包裹着。 即便不抱有任何期待,可它是肉 体凡胎,当它再次被跌打怒摔的时候,还是会疼。 李潜很难将面前的越武帝,与小时候他崇拜的英雄联系到一起。 一个人面目全非需要多久? “掐死我?”他重复着这句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那还真是遗憾,父皇一定很后悔吧!” 越武帝不想跟他讲这些废话,今夜之后,二人之间辛苦维持的假象,从此不再,李潜敢拿捏他的把柄,他就不会再对他仁慈。 谁死谁活,全看本事。 “给我!”他忽略他的问话,叫嚣道:“把信给我!” “好。”李潜笑笑,他越是气急败坏,他越是从容淡定,他取出那封信,越武帝立刻夺了过去。 “父皇为什么这么在意这封信?儿臣有些不懂。”他在他看信的时候,缓缓开口:“儿臣先前看过这封信,难道父皇……” “闭嘴!” “好。” 李潜心情似乎颇为不错,他双手背在身后,在庭院里踱来踱去,冬日的冷风吹拂而过,他没觉得冷,甚至感到内心燥热不已。 夜空中没有半点星光,仍比他所知道的那些过往要明亮许多。 他还来不及有更多的伤感,就被越武帝一声暴呵,打断了思绪。 “李潜!你在耍朕!” 成熟稳重,将一切玩弄于掌中的越武帝,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自己儿子骗的团团转! 他怎么能不气? 在李潜拿出这封信的时候,心虚让他胆战心惊,从而慌慌张张陷入了他设下的圈套! 然而这封信上徐南苑提到的遗愿,仅仅是再三强调李知是无罪的,让李潜替李知报仇! 如果不是李潜故弄玄虚,他又怎么会误以为那件事已经暴露? “你是故意的!”越武帝笃定的说,他很快反应过来,李潜的态度,绝对是知情的,于是问道:“你知道那件事,对不对!你说!” 他的失控与崩溃,让李潜觉得越发好笑,他没笑出来,因为把皇帝活活气死的罪名,他担当不起。 李潜眨眨眼睛,不明所以:“父皇您累了,兴许是今日提到昔日的皇兄,您伤心过度,才会如此失控,以至于精神短暂失常。您要多多保重身体。至于您多次提到的问题,请恕儿臣并不能理解,也并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因此,儿臣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在撒谎!”越武帝觉得他惺惺作态。 李潜摇头:“儿臣没有,也不敢欺君。” 他打定主意不说,越武帝还真不能把他的嘴撬开,他死死的盯着他,恨不得盯出来一个窟窿,半晌后,他轻笑着嗤了声。 “是,你说的是。”他叹息着往前走,双手背在身后,背影蹒跚。 稀薄的月光将他的背影,拉的细长瘦削。 过了会儿,他边走边说,语气懊悔而伤痛:“朕伤心过度,情绪失控了……李知是朕最欣赏的皇儿……怎么能做出那种事呢?朕怎么就能让那种事发生呢?” 帝王的话里,有多少真多少假,李潜并不想再去探究。 他好不容易硬下心肠,不想再去体会在意他任何的喜怒哀乐,那会影响他的判断,让他做出错误的决定。 因为不管他是真的懊悔,还是仅仅做戏给他看,都无法抹去那些用血书写的事实。 历史不会因为无视而消失,责任也不能因为回避而逃脱。 他在六年前,为了守住那个秘密,不惜吞食自己的心肝,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李潜不指望他会真的感到忏悔。 况且,忏悔有用吗? 有些人永远留在了那个冬天。 李潜一路沉默的将他送到了寝宫,越武帝摆手示意他回去,他低声跪安后,转身大步往外走。 第413章 没被坚定的选择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漾心中越发慌张起来,宴会接近尾声,不少人喝的酩酊大醉,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许子沂被许含叫了回去,陆清婉也来同她道别,她看得出来,陆清婉有话要对她说,但她始终没等到她开口。 她总是这样,记忆里总是个很懂分寸,会明哲保身的人。 李潜当众做出这种事,就算今天能够全身而退,也能够预见他日后的艰难。 陆清婉和他们扯上关系,难免会受到拖累。 如果她仍是孤家一人,兴许不会表现的过于明显,但显然她更担心,会因此牵连到李瑁,所以才会清楚的和她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苏漾理解归理解,只是到底觉得有些可笑。 她还能怎么做? 只能像个成熟懂事的大家闺秀般,客气又疏离的朝陆清婉点点头。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她才卸下紧绷的肩膀,周身莫名被一种凄凉无奈环绕。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总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而她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找不到明确的理由。 她和陆清婉的感情,实在算不上浅,她曾以为她们会一直这么下去,时不时的拌个嘴,只是越来越多的事情,让她们开始分道扬镳。 无 形的隔阂悄无声息的出现,哪怕她们谁都不提,也无法忽视横在二人间越来越深的鸿沟。 这种无奈,让人唏嘘。 耳边忽然传来温柔的男声,因着他呼出的热气,扑在了她耳朵上,苏漾才惊讶的转头看去。 “在想什么?”沈随风问,他本不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因着许久没见到她,的确有些想,才跟着沈大人一起来的。 苏漾失神的表情,又呆又萌,很难在她脸上见到这种憨憨的不带防备的模样。 沈随风笑着道:“我刚喊你半天,都不见你回应,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 她望着往日熟悉的朋友,或者确切的应该称呼他为未婚夫,才愕然发现,见证她和陆清婉曾经友谊的人,似乎只有他一个。 “没什么还这么入神,苏漾,你有事瞒不过我。”沈随风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望去,问:“陆清婉走了?” “恩。她刚生下孩子,这么久没见,想的紧吧。”苏漾说。 “你看你总是会为她找理由。”沈随风拆穿她:“哪怕你明知道,她连句多余的话都不跟你说,只是因为怕受牵连。” 苏漾沉默下来,半晌后,还是为她辩解道:“她不总是这样。” 如果她们初 相识的时候,她便是这样的人,她不会与她做这么多年的朋友。 她只是后来,在友情和爱情之间,优先选择了爱情。 毕竟她依靠李瑁,自然要处处以李瑁为优先考虑,相互权衡之下,仅仅只是倾向了对她而言更重要的东西。 这无可厚非,人之常情。 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的确是件伤感的事情,好在她从来都会自我开导,所以总是善解人意。 苏漾对所有的感情,都有一套自己的准则。 她自认为是个很自我的人,别人的劝说,比不上她的真实感受。 哪怕她清楚,沈随风只是在为她感到委屈。 大殿的门敞开着,屋外的冷风吹进来,她的发丝随风飘动,总算觉察到些凉意。 苏漾拢了拢衣衫,看着立在身侧的沈随风道:“我刚才瞧见沈大人离开了,你没同他一起?” 若是离开了,岂不是见不到她了? 他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就算光明正大的打量她,都不会显得失礼。 “父亲上了年纪,不太喜欢这些场合,皇上离开后,他便要走。”沈随风漫不经心的说着,视线在她脸上停顿片刻后道:“我回去待着也是待着,不如留在这里,尝尝宫廷里的酒,还能和你一起说说话 。” 苏漾淡淡的笑,没有回应他。 沈随风很快又说:“王爷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兴许快了。”苏漾道:“他知道我在这里等他。” 沈随风捏了捏指尖,心中浮上些嘲讽。 原来她知道等人,她只是没有等他而已。 沈随风知道自己感情用事,苏漾嫁给李潜,全都是因为越武帝的那道圣旨,否则按照她有情有义的性子,没准真的会属于他。 命运偶尔会有偏差,他要做的是,将错位的人重新拉回到本该属于彼此的位置上。 身边人来人往,苏漾长相明艳,又因为她是李潜的王妃,因此,频频惹得众人看过来。 沈随风也很出众,外表俊雅斯文,温润和煦,两个人先前的那段往事,使得他们二人刚站在一起,私下里就有不少人频频窃窃私语。 苏弋今晚是代表苏震东来的,越武帝离开后,他就被一群武将拉着各种敬酒。 当他看见沈随风和苏漾的时候,还是苏绪过来提醒他的。 “你和小八过去。”苏弋道:“免得惹人闲话。” 苏绪笑吟吟的,他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里捏着两只光滑的核桃,在经过苏革时,拎着苏革的衣领,拖着到了苏漾跟前。 “ 六哥!六哥你做什么啊!”苏革碰见了分别多时的少年挚友,正跟他们吹嘘军旅生活呢,就被他给不顾形象的带走了。 他气的脸色通红,闷闷的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苏绪把手一松,他扭了扭身子,看到了苏漾,当即又乐了:“阿姐!你怎么冻得两颊通红!我就说这漂亮的衣服中看不中用,来来来!你把我披风穿上!” 苏革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的披风取下来,也不管苏漾同不同意,反正亲自给她系好,还颇为满意的整理了一番。 “阿姐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尤其是穿上我的衣服,当的起一句倾国倾城!” 年轻的充满活力的少年,笑容灿烂,嘴巴又甜,只要他愿意,就能哄得苏漾合不拢嘴。 “苏革都长这么大了。”沈随风在旁笑道:“眼光也越来越好了。” “那是!”苏革昂首挺胸,十分得意的道:“我阿姐常年不在京城,否则第一美人的称号,非阿姐莫属呢!” 他生性活泼,能说会道,气氛很快被他带动起来,就在这时,周围许多人都小跑着往大殿外涌去,苏革好奇的往上蹦了蹦,然后拉住苏漾的胳膊,兴奋的道:“阿姐!要放烟花了!走,我带你去看!” 第414章 痴汉 苏革说风就是雨,带着苏漾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很快就消失不见,留在原地的苏绪和沈随风相视一笑,都颇为无奈。 “我们也去看看?”苏绪询问道:“那两个都是不叫人省心的,若是不看着些,指不定要玩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影呢!” “反正回府也无事可做,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随风温和一笑,竟比月色还要柔软。 苏绪把玩着核桃的手顿了顿,随即淡淡的摇头失笑。 家里唯一一个姑娘家的终身大事,他们几个做哥哥的,嘴上不说心里头都格外在意。 接连两个未婚夫都不幸出事之后,本以为苏漾那样的命格,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没想到沈随风居然主动来提亲。 沈随风的品性是极好的,几年前在京城里,走在大街上,总能惹得无数未出阁女子看红了脸。 沈家家风纯正,又是书香世家,能够配的上苏漾。 当时两家结为亲家,他们做兄长的,都很满意。 谁知道世事弄人,好好的一段姻缘,到头来竟然弄的老死不相往来。 好在上天是仁慈的,并没有夺走沈随风的性命,不过,倒是让他错过了苏漾。 苏绪一边往人群聚集处走,一边漫不经心的感慨命中注定这回事。 他侧身看了眼沈随风,男子的眼睛始终盯着远 处的苏漾,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 这副痴汉表情…… 得。 看样子是不打算放弃苏漾了。 苏绪挑挑眉,将手里的核桃把玩的更起劲儿了。 他不懂那些情情爱爱的,这辈子也不想懂,一个人逍遥快活多好啊,找到心爱的人,就有了羁绊,有了羁绊,就无法潇洒恣意。 他向往成为风一样的男人,随处可停留,但永远没有停靠的港湾。 看看沈随风就知道多可怜,想要得到的女人,成为了他人的妻子,而他念念不忘,一点都不酷。 苏绪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看,觉得沈随风没戏。 李潜那个男人的可怕,今晚无数人有目共睹,敢觊觎他的人,相当于自找死路,更不要提他对苏漾有多么的在意。 沈随风可怜啊! 苏绪二人到的时候,苏革正朝着他们招手,小家伙蹦起来,脑袋在人群中特别扎眼:“六哥!六哥你们快过来!” 他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两个人刚来到跟前,只听一声声噼里啪啦砰砰砰的响声,湖面画船上的烟花被点燃,窜到了半空之中。 浓黑色的夜幕,被五彩绚烂的烟花点亮。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叹声,称赞不绝于耳。 苏漾精致小巧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是那么的明媚好看,似每一笔都是上天呕心沥血的 勾勒。 沈随风望着望着,咽下了口水。 她越是动人,他越是嫉妒,不知不觉中捏紧了拳头。 一簇簇绽放的烟花下,她仰着头,看的目不转睛,而他望着她,凝沉着目光,看的不舍而眷恋。 烟花持续了两刻钟,夜空被照的通亮,这样的节目是每年春节宴会上的重头戏,等看完之后,人群才终于慢慢散开。 苏革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晃着苏漾的胳膊道:“阿姐!你喜欢看吗?你若是喜欢,我明天再给你寻烟花来,单独放给你看。” 大年初二她要回娘家的,苏革可都记着盼着呢。 “喜欢。”苏漾道:“你再多买些爆竹,我陪你一起放。” “好!”苏革欢欣鼓舞,想到囊肿羞涩,他小跑着蹭到苏绪身边,笑嘻嘻的伸手:“六哥,六哥!” “什么?”苏绪明知故问:“摊手做什么?要六哥给你看手相?六哥又不是半仙儿,不懂这些!” 苏革是小人精,哪儿看不出来他在糊弄他,当即拆穿他:“不是让你看手相!是让你给点银子!我要给阿姐买爆竹,没银子!” “你倒是会借花献佛!”苏绪把核桃收起来,从后背取出玉箫,在他掌心打了下:“没银子,你讨姑娘家欢心,花我的钱做什么?” “六哥你小气鬼!”苏革瞪眼睛 :“我去找三哥要,再跟三哥告你的状!” “我怕了你了!”苏绪眉头突突的跳,他最不愿意招惹的人就是家中老三,赶紧妥协的取出钱袋:“给你!都给你!” “阿姐!六哥真好!赶明儿你回家,我放爆竹给你看!”小家伙很容易得意忘形,蹦蹦跳跳倒退着往后走。 苏漾一眼就看到于人群中朝她而来的李潜,出声招呼苏革好好走路,哪想小家伙不以为意,谁知下一秒竟然撞到了一堵肉墙。 “谁呀!”他转过头去,见到那张惊为天人的俊容,小脸一紧:“王……王爷。” 李潜将他拎到一旁,朝苏漾伸出手,苏漾小跑着走到他跟前,匆匆打量遍放下心来。 “六哥。”他淡淡颔首,又看向沈随风:“沈公子也在。” “陪她看烟花。”沈随风道。 李潜低低的哦了声,而后对苏绪道:“六哥,我还要带夫人去冷宫接母后,眼下就暂时失陪了。” 苏绪摆摆手,玉箫在他指尖转来转去:“你们去吧,时间不早了,我要带着小八回府了。沈公子,一起出宫吗?” 众人于是辞别。 李潜领着苏漾往冷宫的方向走,路上只有他们二人,等到了冷宫入口处,才发现太后身边的桑嬷嬷已等候多时。 “嬷嬷。”李潜问好:“辛苦您带路了。 ” “不辛苦,老奴也想早些见到主子。”桑嬷嬷道,她本是伺候在徐语安身边的,六年前出了事,才被太后要过去当差。 三个人一路无语,萧萧的风声,吹动光秃秃的树干,连带着落在地上的影子,都似随风而动般。 越是往高墙深处走,那股凄凉便越是强烈。 苏漾拧了拧眉,莫名觉得吹来的风,都变得阴森几分。 “别怕。”李潜紧了紧她的手:“有为夫在。” 这是世上最神奇的四个字,好像每次在他说完之后,苏漾就觉得,即便天崩地裂,那都不叫事。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怕。我们是去接母后回家,我心中是高兴的。”她晶亮亮的瞳仁望着他:“还没来得及同夫君说声恭喜,恭喜你得偿所愿。” 李潜不赞同的摇摇头:“心愿只实现一半。”他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夫人什么时候满足我另一半的心愿?” 他是指生个孩子。 苏漾红了脸,宁静的夜,如此羞涩的事情,她担心被桑嬷嬷听到,含糊其辞的嗯了声。 “恩是什么时候?” “回府再说。”苏漾转移话题,看看前面的桑嬷嬷,越走越慢,她提醒李潜:“好像到了。” 李潜轻笑了声,淡淡抬眸,那长长道路的尽头,一扇破旧的门,正从里面缓缓打开。 第415章 恭迎母后 这和苏漾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看着那个妆容精致,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的女人,完全没有半分被困在冷宫长达六年的狼狈和落魄。 端庄大方,高贵孤傲,像是绽放在沙漠里有刺的蔷薇,一颦一笑都带着醉人的毒,危险又令人欲罢不能的着迷疯狂。 哪怕她穿着的,只是最寻常的粗葛布衣,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气质,仍尽显无疑。 李潜拉过苏漾的手,在距离她还有两米远的距离停下来,郑重其事的弯腰道:“潜儿恭迎母后。” 苏漾连忙跟着行礼:“儿媳恭迎母后。” 徐语安目光只在苏漾身上停顿片刻,就转向了李潜:“事情都处理好了?” “都处理好了。”他说。 徐语安沉吟着点点头,叹息着道:“六年了。潜儿,走近些,给母后瞧瞧。” 她生性是柔软而高傲的,因着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嫁给皇帝,所以少女哪怕没有见过越武帝,仍悄然对他芳心暗许。 越武帝那时候样样都很出色,她尚在闺中的时候,曾偷偷看过他的模样,从此对他的喜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有信心,以自己的容貌和才情,嫁给李瑾之后,一定能够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新婚之夜粉碎了她的期待,让她看清自己是个笑话。 李瑾粗暴的占有她之后,甚至都不曾过夜,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他告诉她,他不喜欢她,这辈子也不可能爱上她,叫她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的皇后,不要抱着不该有的期待。 徐语安是高傲的,是冷艳的,她被多少男子明里暗里的追求过,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李瑾如此对待她,她又岂能再自取其辱? 她收起少女所有的天真单纯,及时克制了对他的感情,只一心想做好皇后,好为自己的儿子铺设帝王之路。 宫里的女人,要么奔着帝王的宠爱,要么奔着儿子的未来,她难以跳出这个圈子,只能将所有的心血,倾注在两个儿子身上。 然而即便如此,李瑾还是不肯让她得偿所愿。 他让别的女人抢走她的后位,夺走她儿子的太子之位,还一心想要害死她的亲生骨肉。 这份深仇大恨,她怎能忘又怎敢忘? 她之所以能够在冗长枯燥煎熬的冷宫,坚持六年,无非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将李瑾对自己做的事情,全部回敬到他身上。 现在,从冷宫里出来,仅仅是开始,是她报复的第一步。 徐语安望着沉沉的夜 色,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刚才在里面,听见了烟花爆竹的声响,看来今夜是新春了。” “母后猜的不错,正是新春夜。” 徐语安笑笑,脸上这才能看到一些皱纹,说道:“总算能够在外面过个新年了。” “娘娘这些年辛苦了。”桑嬷嬷哽咽着道:“老奴可把你给盼出来了!”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徐语安安抚她:“咱们现在这是双喜,不,三喜临门。这是苏漾吧?” 苏漾被点名,乖巧的上前几步,恰好徐语安伸出手,她了然的搀扶住了她,道:“回母后,儿媳是苏漾。” “瞧着和小时候倒是没什么大的差别。”徐语安盯着她的小脸看,啧啧打趣李潜:“潜儿艳福不浅,娶了个天仙般的夫人。” 李潜紧绷冷肃的脸,直到此刻,才温柔的笑起来。 他眼神缱绻的看向苏漾,温声道:“母后说的不错,的确是娶了个天仙,孩儿真有福气。” 男人火热浓烈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一如他拳拳灼烫的感情。 当着长辈的面,苏漾觉得难为情,娇嗔的跺了跺脚,低声喊了句:“李潜!” “夫人害羞了。母后,漾儿她面皮儿薄,孩儿压根还没说什么呢 ,她便脸红的不像话。”李潜心情极好,继续打趣道:“母后以后莫要欺负我的夫人。” “是吗?”徐语安和李潜的相处,一向都融洽且随心,她闻言故作正经的道:“本宫最爱逗弄面皮儿薄的,漾儿,以后没事便进宫来陪我解解闷,我倒要瞧瞧,这面皮儿能有多薄。” 苏漾被他们一人一句的来回打趣,脸颊烫的仿若要冒烟般,憋了半天才道:“母后怎么也跟他一起取笑人家?” “你这夫人好玩。”徐语安看着李潜回答道:“人上了年纪,可不就这点乐趣了?” 她长长的眼角戏谑的扬起,眸中风情流转,让苏漾只觉得,这样的佳人,举世再无双。 李潜的容貌,很大部分继承了徐语安,他的眼睛和嘴巴有七八分像,但要多了几分邪戾和漠然。 这大概是因为后天经历所造就的气质不同,反映在面容上,也有些许不同。 长长的冷宫路,他们几个人一起走,没有来时的凄凉,反而多出些欢声笑语,连一向寡言少语的桑嬷嬷,时不时也会乐的笑出声。 徐语安六年没曾出来过,看着外面的景色,即便只是深宫高墙,她依旧颇为高兴的样子。 她问起的大多都是 琐碎的事,比如问李潜何时成亲,又问他可育有孩子。 一提到孩子的问题,苏漾就头皮发麻。 她脸无端的红起来,没想到李潜道:“漾儿年纪还小,这件事孩儿倒是不着急,若是母后着急,我们今晚回去便开始努力。” 徐语安笑笑:“说的倒是,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遭,漾儿年纪小,把身子养好再生也不迟,到时候也能少受点罪。” “好生养着呢。”李潜揶揄的看向苏漾,见她微张着嘴巴,他朝她眨眨眼,笑道:“当祖宗供着呢。” 苏漾听他说话越来越不靠谱,心想自己在长辈心目中的形象,这下全被他给毁了,于是下意识的朝徐语安看去,却见徐语安表情无异,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微微怔然,发现她这个婆婆,好像不太一样。 说说笑笑间,不知不觉竟走出了冷宫,徐语安望着偌大浩瀚的天地,笑容渐渐收敛。 她朝前看去,几个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孙来胜手持圣旨,恭敬的立在对面。 “徐语安接旨!”孙来胜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他略显浑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徐语安理了理衣衫和发髻,笑容温婉的跪下去。 第416章 处境将更艰难 越武帝的旨意下的很快,毕竟在文武百官面前,都已经答应下来的事情,他自然要保住面子,哪怕心里头极不愿意徐语安回来。 徐语安仍位居中宫,掌管后宫所有事,一心吃斋念佛的德妃,则给她打下手,帮助她在六年后尽快适宜后宫诸多琐碎繁杂的事务。 孙来胜宣布完旨意,道了声恭喜,便领着人离开,他得赶着回去复命。 徐语安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的扯了扯唇。 夜已经很深,层层叠叠团簇的云,渐渐变得稀薄。 李潜二人将徐语安送到了永春宫,这是她先前一直居住的宫殿,后来去了冷宫之后,便闲置了,一直到现在,殿门才重新打开。 因着多日没有住人,加上将她从冷宫中放出来,是不在计划内的事情,所以女婢们只打扫出来今晚要住的寝宫。 桑嬷嬷跟徐语安解释道:“娘娘,条件艰苦,您今晚先凑合一下,寝宫都用了最好的物品,都是您用惯了的。” “无妨。”相比较桑嬷嬷的小心翼翼和愧疚,徐语安表现的很淡定,她边往里面走边说道:“冷宫都住过了,还有什么挑的?”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桑嬷嬷就忍不住想抹眼泪。 她是徐语安的陪嫁丫头,从在娘家开始,徐语安哪样不是用 最好的,哪想嫁给了最尊贵的人,却过上了以前从未想过的生活。 徐语安被贬到冷宫的时候,她想一起跟着去的,无奈被她提前安排好去伺候老太后,这才让她一个人孤独的过了六年。 “娘娘……”桑嬷嬷叹息着:“如果您不嫌弃,老奴还想……” “你跟着太后吧。”徐语安笑笑:“这么多年身边没人,早就习惯了。” 见她欲言又止,徐语安摇摇头,止住了她要说的话:“今天太晚了,赶哪日得空了,再好好叙叙旧。潜儿,你和漾儿也回去吧,哪天进宫来请安,母后再同你们多说会儿话。” 她刚从冷宫出来,知道这并非李瑾的本意,不想被他再抓到什么把柄,连和儿子相处的时间,都不敢过于贪恋。 “回去吧。”她摆摆手,并不等别人辞别,率先进了宫殿。 桑嬷嬷眼泪忍不住流出来,她狠狠抹了把眼睛,才对着徐语安离去的方向,郑重其事的磕了个头。 回去的路上,苏漾有些疲惫。 她眯着眼睛靠在车壁上,跟李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过了会儿,发现李潜回答的漫不经心,睁开眼,便见男人的思绪早就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她轻咳了声,李潜没有反应。 苏漾的困意顿时消失殆尽。 在她的印 象里,还是头回见到这样失神的李潜。 他眸色幽黑,半边脸看向窗户,下巴紧紧的绷着,明明是陷入深思的状态,可他耸着的肩膀,又泄露着他的紧张严肃。 苏漾悄悄的挪过去,距离近了些,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还是毫无反应。 她窃笑着咬唇,又更近了,二人仅仅只留一拳的距离,她在他耳朵旁边吹气,惹火的动作,一下子让李潜转过头来。 不等苏漾反应,腰间手臂收紧,他就将她臀抬了起来,压到了自己腿上,连她作乱的唇,都被他给啃了口。 “刚走神了。”他主动交代:“在想今天的事情。” 苏漾趴在他怀里,她已经习惯了被他这样抱着,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说话时,上下颚的咬动,脑袋也跟着晃。 她说:“母后离开冷宫,这是好事。” “也是麻烦的开始。”李潜道:“父皇今天晚上算是被我摆了一道。” 见他认真提起这件事,苏漾的表情也正了正,点头道:“恩。原本父皇便对你有所忌惮,只怕今晚之后……” “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任由人宰割,他也不会留我。”李潜哂笑着道:“我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 “你什么意思?”苏漾只知道,越武帝不太喜欢李潜,但听李潜 的口吻,似乎并不是不喜欢那么简单。 李潜抚平她紧皱着的眉头,说:“夫人,恐怕我们今后的处境将更艰难。” 越武帝要扶李淳上位,在上位前,应该会将他的心头大患都解决掉,首当其冲的就是苏家和他。 他今日的所做作为,可以说是狂妄至极,但李潜却不后悔。 越武帝看他不顺眼,他的存在是错,甚至呼吸都是错,越武帝绝不会因为他屏住呼吸,而良心发现要放过他。 苏漾有些云里雾里,她听李潜说完,不解的道:“为什么……为什么父皇一定要对你赶尽杀绝?” “因为为夫,不小心知道个秘密。”李潜神秘的笑笑:“再者,任何有可能威胁到皇位的,他都会给李淳清理干净。” 苏漾抿唇:“那我们怎么办?苏家怎么办?” “岳父大人应当有所防备,他握有一半儿的重兵,父皇想动他,并不轻易,只是我担心……父皇会用别的法子。”李潜这才将苏佑一整晚没出现的事情,讲给苏漾听。 苏漾果然坐立难安,追着问:“五哥如何了?他可是在回京城的路上出了事情?” 李潜让她稍安勿躁,说道:“已经派了流星和白昼过去,现在还没消息,等我们到府上,再看看情况。” 他叮嘱苏漾: “明天回娘家,你记得同几个兄长提一提,让他们都格外小心,若是无事,趁早离开京城。” 苏漾赶紧点头。 她现在手脚都是冰凉的,上战场的时候,不曾害怕过,然而当皇权的那把刀,架在苏家脖子上的时候,她真心觉得恐怖。 “我……”她深吸口气,重新组织语言:“我从没想过,有天会走到这种地步,我们苏家满门忠烈,为什么会…” 他的父亲一心想将苏家推至巅峰状态,是有着野心的,然而即便如此,他做事都讲究分寸,从来不曾越矩。 最过分的便是上次为了她而兵临城下。 可实际上在此之前,越武帝就有了要动苏家的心。 李潜看着苏漾,道:“夫人若想听实话,为夫便告诉你帝王是怎么想的。” “你说。”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可现在飞鸟尽了吗?前来侵犯的外敌都消灭了吗?我大越成了九州大陆上最强的存在了吗?是到良弓藏的时候了吗?”苏漾冷笑:“现在的太平,是牺牲了无数个边疆战士换来的!他以为他的荣华富贵,现世安稳,是大风刮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他怎么不去看看,几万万将士如何将血流尽浇在这片土地上?”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第417章 小情人 李潜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帝王很少感情用事,他总是保持清醒,用利弊来衡量所有人和物的价值。 当苏家的存在,对皇权的控制产生威胁的时候,那么,苏家就不能再继续强大下去,更抑或苏家应该就此消亡。 他要天下尽归他掌控之中,大到江山社稷,小到一针一线,唯我独尊,无人忤逆。 当帝王对一个家族开始怀疑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个家族未来要走下坡路。 这是他在皇室生存多年的心得。 苏家有苏震东撑着,一时半会不会大厦倾覆,且据他观察,苏震东绝不是愚忠迂腐之人。 他和越武帝共事多年,想必对他的了解已然颇深,越武帝的反应和举措应都在他的预测之中,否则他也不会警觉的近年不回京城。 李潜低低的叹息着,他从袖中取出巾帕,素色的白净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眼角。 她很少哭,鲜有的几次,也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他动作很轻柔,缓缓掠过她的眼角,白嫩的肌肤娇气,明明还没怎么用力,就起了一片红晕。 李潜心疼的目光都像是在春水里涤荡过一般,他温声哄着她,喊她心肝,一遍遍的,叫她的心泡在绵软的云里,满满的只剩温柔。 等快到王府的时候,苏漾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 李潜告诉她:“岳父大人有安排,夫人不必过于担忧,天塌下来有为夫,你所珍视重视的一切,为夫也将放在心上。” 苏漾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半晌,才慢吞吞的点头。 她知道,但凡他说出口的,一定会履行。 “倒是夫人,应该给为夫绣个帕子了。”李潜揉了揉她脸蛋,总算让她带上些笑意:“这帕子太素了,想要夫人亲手给为夫绣的。” 苏漾抵挡不了他的攻势,很快便答应下来,这几天便给他绣个帕子,哪怕她压根都不太会女红。 马车越来越慢,终于在府门口停下来。 李潜和苏漾先后下车,看见门口恭敬立着的白昼,苏漾立刻关切的上前询问:“事情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她指的是本该出现在宴会上但至今不见踪影的五哥苏佑的下落。 白昼朝李潜看了眼,得到他的暗示后,说道:“苏将军路上的确遇上些麻烦,幸好属下赶到及时,这才将他解救出来。” “如今呢?” “属下将人送到了苏府,明日王妃自可看见。”白昼八风不动,一板一眼的回答。 苏漾忐忑了一路的情绪,至此才稍感安抚:“可有受伤?” “苏将军受了些皮外伤,但无大碍,还请王妃不必过于忧心。” 该问的都 问了,苏漾才意识到,站在大门口,就说了这种事,她尴尬的朝着李潜看了眼,吐了吐舌头,又立刻收回去。 只一眼,李潜看的热血沸腾。 她粉红色的舌头,又小巧又可爱,灵活的动作,于他而言是种明晃晃的引诱。 夜晚的冷风吹来,天空飘了小雪,凉意吹熄他燃烧的火。 他轻笑了声,拥住了她的肩膀,往府邸里面走,白昼一怔,跟在身后,三个人先去了书房,白昼讲了讲今晚的事情经过。 他是在距离京城十里地的地方接到了苏佑,当时他所带的人,基本上都挂着或重或轻的伤,见到白昼之后,第一反应是警惕防备。 白昼表明来意,又拿出令牌,苏佑才勉强相信。 在他询问之下,得知苏佑从出发到现在,基本上都会遇到行刺。 随行的人员损失了一大半,有的重伤只能在当地就诊疗养,好不容易快到京城,所有的人都是强弩之末,再也支撑不住。 苏佑跟白昼表达了谢意,白昼带去的人则一路护送,期间又遇到一次刺杀,之后才顺利到达京城。 李潜让白昼退下,眉目深深的看向苏漾,道:“父皇已经开始动作了。” 苏漾控制不住的手脚发凉:“我当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潜笑:“你想 做什么,只管去做,有为夫给你兜着。” 他先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而后又顿了顿,继续接着说:“不过眼下按兵不动,方为上策,就像今天为夫说过的一样,明日去了府上,记得提醒各位兄长即可。” “好。” 他们在书房说完了事情,时间不早,苏漾的眼皮子直打架,李潜失笑着,忙将她打横抱起往别院而去。 二人刚入别院的大门,就听见房间里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伴随着小丫头的干嚎。 苏漾被这一嗓子,喊的所有神思都回来了。 她瞬间记起,府上多了两个小祖宗。 晨起临出门时,将他们交给了圆缺看顾。 容时年纪大些,性子稳重,她倒不是很担心,可羽尘是个小人精,脾气大大着呢,也不知道圆缺能不能够镇得住。 很显然,这一声鬼哭狼嚎,情况应该不太乐观。 苏漾催促李潜:“快,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们没走到房门,里面便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干嚎戛然而止,换成哈哈大笑。 这是什么情况? 李潜推开门,房间里有短暂的安静,过了会儿,沉香走出来查看,见到是苏漾,高兴的道:“王爷王妃你们回来了!” “爹爹回来了?”小羽尘耳朵特别灵敏,从床上爬下,光着脚丫子就冲 了出来。 她张开双臂像只飞翔的鸟儿,边冲边大喊爹爹,随后直直的抱住了李潜的腿,仰起小脸撒娇道:“爹爹!羽儿可想爹爹了!” 小家伙精明的厉害,嘴巴又甜,她高兴的时候,愿意哄人,绝对能把人哄得喜笑颜开,若是她不高兴了,也能把人气的头昏脑涨。 李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房间里烧着炭火,温度很高,小姑娘家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乌黑发亮,模样娇憨可爱极了。 她抱着他的腿,脸蛋紧紧的贴过来,那份十足的依赖和信任,叫他心软的不像话。 李潜将她抱起来,小家伙立马笑弯了眼睛,先是问:“爹爹去哪里了?”而后不等他回答,又绷着小脸,嘴巴喋喋不休的数落道:“爹爹怎么出去了这么久,以后你若是出门要很晚才回来,一定要提前告诉羽儿,不然羽儿会为爹爹担心的。爹爹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羽儿这般在乎爹爹,你理应凡事都要跟羽儿说一声的。” 李潜乖巧的点头,小羽尘这才舒展眉目,她小手抱住他的脖子,满意的点点头,道:“爹爹答应下来,可不能再忘记了。夫人……”她提到苏漾,难为情的看了眼,压低声音含糊的道:“娘亲说,答应别人的事情要做到,不然别人会伤心的。” 第418章 改变策略 苏漾没想到,一趟皇宫之行,回到府上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小姑娘羞涩又小聪明的模样,让她暂时忘记了外面的纷纷扰扰。 她笑着道:“羽尘原来都记得我说的话呢!” “当然!”小家伙性子傲,被苏漾一激,就说了心里话:“我什么话都记着呢!” 苏漾只淡淡笑着,没有拆穿她。 什么话都记得,怎么独独不记得让她喝药? 小姑娘精明的厉害,只记得自己想要记住的,对于那些她讨厌的,哪怕记得也说忘了。 羽尘见到李潜,格外的粘他,她似乎跟他有着说不完的话,尽管苏漾在旁听了会儿,翻来覆去说的都是重复的内容。 可她不觉得枯燥无聊,一遍遍的询问,问李潜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事,等李潜回答了,过了会儿,二人没话聊时,她再问一遍。 苏漾:……行吧。 她其实折腾大半夜有些疲惫,不过两个小家伙好不容易才有了愿意和她交好的趋势,她也不会不识趣的赶他们走。 小羽尘霸占着李潜,生怕她跟他多说一句话,打扰他们相处的时光,苏漾心中窃笑,不和她计较,转而问起圆缺一天的情况。 她主要问的是 ,羽尘喝药了没,有没有耍小性子。 没想到,二人正说着话,那边的小家伙,还竖着耳朵听得认真。 她时不时的插话过来,汇报她今天有多乖,总而言之,她就是非常听话,可可爱爱没有惹事。 “爹爹,羽儿真的很棒呢!”她又粘着李潜讨要夸奖。 李潜对她了解颇深,哄了一会儿,抱着她轻轻拍打她后背,没多大会儿,小姑娘不再说话,沉沉的呼吸声传来。 房间里没有了她的聒噪,顿时安静下来,不过倒也让人觉得无趣了些。 苏漾压低声音,不敢吵醒她:“睡了?” “睡了。”李潜道:“我去把她送回房间,容时,你也跟爹爹回去。沉香,你去给夫人准备热水,伺候夫人洗漱。” 他安排的井井有条,朝容时看了眼,听话敦厚的男孩子,先郑重其事跟苏漾行礼,才走到他身边。 李潜满意的挑了挑眉,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过头,趁着别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隔空朝她飞了个吻。 猝不及防的惊喜,让苏漾怔然后,无声的勾了勾唇。 这人……不正经! 沉香伺候苏漾洗漱,李潜将羽尘和容时送到别院时,一点都不意外 会见到宁兰。 她倚靠在长廊的朱红色柱子旁,这么冷的天,穿的却看起来很单薄,里面是纱制的衣服,只在外面套着个冬季的厚披风。 不知是冻得,还是生病的缘故,她的唇色发白,模样虚弱。 “王爷。”她低声的道,伴随着轻轻浅浅的咳嗽。 她用手绢捂住口鼻,尽量将声音压得极低,身子随着咳嗽的幅度,而微微弓起腰身。 她模拟过无数次,此刻十分自信,弯腰的弧度都是极为好看的。 宁兰所在意的事情,李潜并没多看一眼,他只扫了她一眼,道:“这么晚还不睡?” “这些年习惯了等他们睡着之后,我再睡,今天一直没见他们回来,怎么都睡不踏实。”她语带委屈的说道,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话音未落,跟着说:“看王爷的样子,这是才从外面回来吗?” 李潜没有跟她交代的必要,越过她往屋里走,宁兰被干晾着,心绪有点乱,她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到门口的时候,男人顿了顿,稍稍偏过头来,她抿了抿唇,才轻咳了声,道:“我在外面候着。” 李潜轻手轻脚把小羽尘放到榻上,她睡得沉,没有醒过来。 他 坐在床边,给她理了理散落在脸上的发丝后,才走出来。 宁兰还在。 她一看到他出来,立刻迎上来:“王爷,是不是等我病好了,就可以继续照顾他们两个了?” 李潜见她问的直接,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同样直接的回答她:“你这几年照顾他们辛苦了,好好休养,等病好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王爷。”宁兰听出他态度的坚决,拧了拧眉,转而柔柔弱弱的道:“实不相瞒,宁兰不愿意回去。” 李潜看着她,目光沉寂如水。 宁兰感觉到压力,可想想自己的目的,硬着头皮道:“他们年纪还小,已经习惯了宁兰的照顾,宁兰也实在喜欢他们,如若王爷不嫌弃的话,就请让宁兰继续照顾他们吧。至少,得等他们稍微再大点,我再离开也不迟。” “宁姑娘尚未婚配,不明不白的留在府上,终归影响名声。”李潜道:“本王知道你这份心,不过为了你着想,还是送你回去比较妥当,再者,习惯能够养成,也能改变,他们总会适应的。” “可是,王爷,小羽尘……” “天很晚,夜色偏凉,早些歇着吧。”李潜用的是不容置喙的口吻, 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宁兰知道他的性子,担心适得其反,只能讪讪作罢,然而到底是不甘的。 辛苦了两年的努力,才赢得两个孩子的信任与喜欢,眼看着就能以此来夺得李潜的心,她不想半途而废。 本来还报着一丝期待,希望能够从李潜这里下手,没想到他被苏漾迷得神魂颠倒,一心要把她赶走。 那就只能从两个孩子身上,为自己留下来谋得一线可能。 这事儿急不来。 越急越反感。 宁兰改变了策略,恭恭敬敬的送走李潜之后,立在门口站了半天,实在冻得受不了,才回了自己厢房。 这边院子的一举一动,隔天一大早都传到了李潜的耳朵里。 福叔说道:“宁姑娘对两个孩子极为喜欢,愣是痴痴的看了半天才离开,今早派人去问,好像风寒又重了些。” 李潜嗯了声,道:“让柳离岸给她多开些药,另外,今天还让圆缺看着,如果她要看孩子,你知道该怎么拒绝的。” 福叔点点头:“老奴会说担心将病气过给两个小祖宗,相信宁姑娘会离开的。” 李潜漫不经心,吩咐他离开后,回去请了苏漾,二人装扮整齐,朝着苏府而去。 第419章 温馨的时光 今年的春节,对苏家来说,算得上是近几年以来最团圆的一次了。 要不是因为家里唯一的姑娘出嫁了,初次领着姑爷回家过年,那些常年在外打仗的苏家儿郎,也不会回来。 老二苏择是今天凌晨时分才赶回来的,老三和老五老六老八,都赶着除夕回来了,至于老大和老四则有特殊情况,不能回来。 即便如此,何鱼诺仍显得很高兴。 能回来几个,她都高兴。 反正总比往年的冷清情况要好太多。 何鱼诺的高兴,不仅反应在言语上,行动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在快过年的时候,就把大年初二的安排都捋了好几遍,真正到这天时,躺下没睡几个时辰,人就醒了。 从睁开眼到天光大亮,全程不带歇息的,几个儿媳妇相继醒来,见自个婆婆在忙活,纷纷加入了队伍。 苏漾沐浴在柔和的晨曦之中,慢吞吞的来到了苏府。 昨晚天空飘着小雪,断断续续始终没有停过,早上醒来的时候,地上铺了一层雪白,天寒路滑,马车行驶的很慢。 然而拐到了苏府所在的这条路上,地面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远远的就看到府门口有小厮在守着。 一看到马车徐徐而来,立刻高高兴 兴的喊了声,旋即就有人去通报了。 当苏漾下车的时候,苏革已经迫不及待的搓着手等待了。 “阿姐!” 他笑嘻嘻的,车还没有停稳,便到了车前候着。 当看到第一个出来的人是李潜的时候,伸出来打算搀扶的手,讪讪的停留在了半空中。 “姐夫。”苏革脸红红的,眼神巴巴的看向他身后:“我阿姐呢?” “车上。” “……”苏革哦了声,心里懊恼,他好像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他杵着没动,半天李潜才笑着道:“你先让我下去。” 苏革脸瞬间爆红,他从来没有如此尴尬的时刻,忙嗯了声,急急退开好几步。 在马车里听着外面动静的苏漾,默默无语,心道李潜看起来一本正经,怎么捉弄起来人的时候,丝毫不给人留面子的。 如此可爱的弟弟,为什么要逗他玩? 苏革正窘迫着,就听见马车里又有了动静,一双小鹿眼睛滴溜溜的看过去,果然,露出那张娇艳欲滴精致的脸。 “阿姐!”他仿佛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尴尬,笑嘻嘻的重新挤到了跟前:“阿姐!你怎么才来?” 其实苏漾到的不算晚,不过,对于急切想要见到她的苏革来说,多早都算晚。 苏漾笑着赔礼道歉,说:“是阿姐错了,让你等这么久,外面还飘着雪,冷不冷?” “不冷!”苏革被最喜欢的人关心,高兴的满脸红光,说道:“一点都不冷,我一大早起来,就把整条街的雪都扫干净了呢!现在热的浑身直冒汗,不信的话,阿姐你摸摸我的手,手心都湿漉漉的呢!” “是吗?我看看。”她说着拉过他的手,道:“果然是,我说怎么整条街都干干净净的。” “这不是怕雪厚马车进不来嘛!”苏革羞涩的舔舔唇,他明明不想邀功的,对着她话头止都止不住,直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见是六哥苏绪来催促了,才想起来正事,拉着苏漾往府上迎接:“阿姐!我们回家说!娘亲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念叨了呢,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才发现,娘亲这么能唠叨,光是提到你,就不下十多次了呢……” 苏绪在旁敲他的额头,装模作样的骂道:“你才回来几天,阿娘还没说你几句,你就有怨言了?” “我可没有怨言,我是实话实话。” “得,等下我就告诉阿娘,说你嫌弃她唠叨。” “别!别别别!六哥!我的亲亲六哥啊!你不说阿娘都能念叨我几百遍,你要 是说了,这是要弟弟的命啊!”苏革欲哭无泪的求饶。 苏绪最喜欢逗自己的弟弟妹妹,欺压他们就是他最大的乐趣,且这个乐趣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看着最小的弟弟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得意洋洋的挑挑眉:“不告你的状也行,说句好听的。” “我的亲亲六哥哥,你是最英俊的!最玉树临风的!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哈哈哈哈!”苏绪满意了。 他一把将苏革捞到怀里,他的大手在他脑袋上使劲儿一顿揉,苏革无奈的木着脸,和他一起往府上走。 苏漾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兄弟,满心满眼都是温柔。 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了? 和将士们日夜相处在一起并肩作战,保家卫国,守护大越的山河江流,固然是人生最畅快的事情。 可她也真实喜欢这种兄友弟恭,阖家欢乐的天伦之乐。 她看的目不转睛,嘴角带笑意藏都藏不住,李潜看见后,莫名知道,她在笑什么。 和苏漾相比,他的家庭实在算不上幸运。 即便有所谓的兄友弟恭,但是在那些虚假的客气礼貌背后,更多的是永无止境的算计和争斗。 他们之间甚至某些人的出生,都带着不单纯的目的 。 这样温馨的一家人,这样安静又寻常的幸福,他见的少,内心油然生出真实的羡慕。 他不想让她的笑容消失,也不想让这样的场景消失,所以,他会竭尽全力的保护着这样平淡的幸福,保护她的笑容和眼里的光。 几个人心思各异的走到了正院。 正院里面堆着好几个雪人,各个造型不一,从苏绪魔爪之下逃生的苏革乐呵呵的,抢着献宝似的跟苏漾介绍。 他跟在苏震东身边历练了一两年,不过性子里还是稚气未脱。 给雪人起名字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苏漾听得认真,并且一一都记下了,还对几个雪人做了点评,两个姐弟交流的非常学术性。 苏绪在旁边没眼看,啧啧称奇家里出了两个大傻子,惹得苏漾要追着他打,两个人便打了起来。 这一打热闹了,本就崇尚武力的苏家,哥哥嫂嫂们都跑出来看热闹,就连下人都看的目不转睛。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苏漾和苏绪过招的期间,苏弋和苏佑则在旁边交流点评,至于二哥苏择,那是个宠妹狂魔,顶着张扎着小辫的脸,大喊妹妹揍他啊! 府上闹哄哄的,日头升的更高了,仿佛驱散了所有的寒冷与阴霾。 第420章 我绝对饶不了你 两个人打到筋疲力尽,才先后停下来,结果自然是苏漾赢了,赢就赢在不要脸。 别看苏绪一身浪子气息,功夫也是跟江湖上的那些师傅学的,乱七八糟大锅乱炖般,但他是真的强,出招刁钻,让人始料不及。 好几次要不是他让着苏漾,苏漾绝不可能跟他纠缠这么久。 而苏漾自然知道,自己的哥哥让着自己,笑嘻嘻的将他打翻在地后,不害臊的厚着脸皮挑衅:“六哥哥,您怎么就输了呢?” 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是好看的不像话! 眉目如画,姑娘因着一番运动,脸颊红扑扑的,香汗淋漓,展眸一笑时,露出排整整齐齐的大白牙,让人看了就觉心情愉快。 苏绪坐在地上,半无奈半尴尬的抚摸着鼻头,叹息道:“还不是因为我妹妹太厉害了?” 这哪里是抱怨,这分明是在拍马屁! 苏漾被哄得高高兴兴,连带着两个人为什么打起来,都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能够有这样的一家人,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 知道她几斤几两,却愿意配合她演戏,凡事都顺着她,只为了她的开心快乐。 所以…… 苏漾蓦地想到那晚和李潜的谈话,她再次在心中坚定了主意。 她要保护 好这样的家人,要让全家人都能这么开心简单的过一辈子,哪怕会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她也绝不后悔。 苏绪宛如标准答案的回答,赢得了一众嫂嫂们的欢心,纷纷夸赞他会说话,同时不知不觉的将话题挪到他娶妻生子上面。 二嫂宗柔是江湖儿女,性子活泼些,笑着道:“小六,你这么能说会道哄女子开心,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你领姑娘回来?” “我倒是想啊。”苏绪无奈的摊开手,满脸的委屈:“还不是因为没有姑娘愿意跟我回来?” “怎么会?”三嫂插话:“你这么会哄人,只要愿意,没有哪个姑娘不会动心的,再说了,我们小六长得一表人才,着实迷人。” “要是每个姑娘都像三嫂这么想那就好咯,说不定我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苏绪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衫道:“正是因为我太会哄人,她们都说我过于浪荡,花言巧语的不是个正经人,不值得托付终生,嗨,我的嫂嫂们,你们姑娘家也太难伺候了吧?” 不会哄人沉默寡言,说是个榆木疙瘩,会哄人逗人开心的,又说是个不正经的。 他太难了! 苏绪一直都是能言善辩的,从小没少欺负苏漾,没少挨打挨吵,但 性子就是活泼的不行,家里人对他明面上嫌弃,心里却偏爱的紧。 听他这么说,搭配上他那张蔫巴巴的脸,一个个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就连苏革都哈哈捧腹笑起来,气的苏绪扎心的提醒他:“你笑什么?你一个连姑娘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黄毛小子,没资格笑我!” 苏革朝他略略略的做鬼脸,苏绪跳起来,要继续和他单挑。 一群人哄笑不止。 就在这时,何鱼诺从后面走出来,见到这阵仗,当即念叨起来:“苏革你又做什么?是不是又想颤着你六哥让他陪你练功?” 苏革立刻澄清:“阿娘,我没有,这回是六哥。” “谁信!你现在还会撒谎了?算了算了。”何鱼诺看到了自家女儿,还有她身边立着的女婿,当即喜笑颜开,连念叨都忘记了,只过来高兴的拉住她的手:“怎么热的浑身是汗,刚才我在后面就听着闹哄哄的,瞧你这样子,该不会是又和你六哥打架了吧?” 什么都瞒不过何鱼诺。 她猜测话刚说出来,几个嫂嫂们都忍俊不禁。 何鱼诺哪还有不明白的? 从小苏漾和苏绪就一天能打上好几回。 起初苏漾仗着天生神力,还能占点便宜,后来男孩子窜得快,加上 苏绪学的功夫也是乱七八糟的十分杂,苏漾渐渐的就败下阵来。 每次她输了之后,就会阴搓搓的在何鱼诺跟前告状,说苏绪欺负她。 何鱼诺知道她性子鬼灵精怪,找了下人询问之后,才知道两个人闹着打的,苏漾纯粹是因为输了心里不甘,故意使阴招呢。 对此何鱼诺自然不会理会她的告状。 两个人就是一路打到大的。 后来他们先后去了军营里,一年到头还碰不上几次面,渐渐的就很少看到打架的场景。 在这个新春佳节,再次看到以前的画面,何鱼诺嘴上是责备,心里头却是满满的甜。 苏漾听出来她的高兴,笑嘻嘻的否认道:“娘亲,那哪能说是打架呢?我和六哥哥好久不见,相亲相爱都来不及,怎么会打架呢?我们刚才是在切磋功夫,果然,我的功夫长进了,六哥哥即便历练了几年,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她大言不惭,脸皮厚的赛城墙。 “是吗?”何鱼诺看破不说破:“那漾儿真是厉害。” “嘿嘿,一般厉害啦。”她喜滋滋的道:“几个哥哥都比我厉害呢,我应当谦虚一些。” “你呀!为娘还真是没看出来你谦虚到哪里去了,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啊? ”苏漾夸张的表演道:“难道我表现的如此明显了?”她作势捂住臀,害羞的道:“不许看,你们都没看到我的尾巴!” 一群人哈哈大笑。 何鱼诺戳着她的鼻头,把她往正厅里面引,几个嫂嫂相伴左右,她们各自的夫君,则懒洋洋的跟在身后,时不时低声交流着什么。 李潜走在后面,他和苏革并肩一起,小小少年对他崇拜又敬畏,虽然只是走在一起,不过表现却拘谨了许多。 他小心翼翼的跟他打招呼:“姐夫。” “恩。”李潜点头。 他又道:“姐夫新年好。” “你也新年好。” “姐夫,我阿姐人很好的,你以后要好好对她。”苏革说出这句话之后,想到了什么似的,不怕死的加了句:“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我绝对饶不了你。” “哦?”李潜这下笑了,转过头来,黑漆漆的目光中,带着浅浅的戏谑般的温柔,问:“你打算怎么饶不了我?” 苏革一听这回答,脱口而出道:“你还真打算对我阿姐不好?你敢!你要是真敢!我!我!我跟你拼了!” “……” 李潜沉默半晌,半天才嘴角抽搐着道:“你这么凶,我自然不敢……不敢了,我会好好对你阿姐的。” 第421章 为她,永远值得 李潜做了保证,苏革就信了。 他可以说是听着李潜的故事长大的,他的狠戾他的出色他的强悍,早年在坊间有过不少的故事,都颇受民众的喜欢。 苏革小时候便爱听,听着听着,别人都惧怕李潜,而他在惧怕之外,还多了些敬佩与崇拜之情。 他认为他是真正的当之无愧的强者,因为只有他的名字,不管是男女老少,只要听到都会下意识觉得胆寒。 当今之世,能够有如此威慑力的人并不多。 至于后来,李潜陨落而后泯然众人矣,他还一度感到遗憾与怅然。 万万没有想到,两个人之间还能有这种缘份。 昔日敬仰的人物,成为触手可及的存在。 不仅如此,重要的是,他得喊自己一声小舅子,自己说的话,在他那里举足轻重。 那人是谁? 是整个大越历史上,曾经为人津津乐道,被捧上天奉为神明存在的李潜啊。 苏革的虚荣心,不由得膨胀起来。 他满意的点点头,叮嘱道:“我阿姐是很好的,若是你与她相处的时间久了,便发现,她值得你付出,不管是付出什么。” 李潜摇摇头。 他这个动作,立刻让苏革拧起眉头,心中警铃大作,心想 ,但凡李潜要是说出半点不讨喜的话,他就揍他一拳。 苏革悄悄比划了下二人之间的距离,暗暗计算那一拳打在哪里,用几分的力气,会让他得到教训的同时又不露明显的痕迹。 “她现在就值得。”李潜双手背在身后往前大步走去,声音从前面飘过来:“我认定的人,永远值得。” 其实更多的时候,他从来不问值不值得,想要为她做的事情,只是因为他想,而不是因为她值得。 他对她好,仅仅因为他愿意,而不是她足够优秀。 哪怕她不出色不优秀,只要他喜欢,她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无人可与之媲美。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皇家子弟众多,无时无刻似乎都是热闹的,然而在那份热闹之外的孤独,却总是将李潜包裹的更加紧密,几欲窒息。 皇室里的热闹是虚假的,人人都带着伪善的面具,呈现给他们想要展示的人设,而置身在苏府这样的环境中,到处都是真实。 关切是真的,温度是真的,眼角的笑是真的,嘴里的吵闹是真的。 他们的感情淳朴又感人,一寸一寸的,温暖复苏着李潜那颗逐渐冰冻森凉的心。 感觉到它在跳动,感觉到它在 狂喜,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渐渐的将目光转移到苏漾身上。 幸好…… 幸好当时他萌生了那个卑鄙的主意,不顾一切的抢了她做媳妇,她让他知道,原来世界不仅仅是他所经历的那些。 它还可以更温暖更美好更灿烂。 府上准备了丰盛的午饭,可以说是满汉全席,一家子大大小小,包括下人,都上桌吃饭,其乐融融。 几个兄长常年在军营之中,各个酒量极佳,可算逮着家中唯一女婿,由苏绪带头,几个人轮番和李潜喝酒,一杯杯的灌他。 苏漾本来还有些担心,然而看到他面不改色的喝倒了苏绪和苏择,当即有点振奋。 李潜酒量如此深不可测? 以前倒是和他喝过几次酒,但双方都是浅尝辄止的,今儿倒是开了眼界,她顿时来了兴致,特别想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会醉。 苏漾托着腮边吃边看。 正值最好的年纪,小姑娘饮酒过后,面颊粉扑扑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只盯着身边的男子看,目光专注直接,任谁看了都脸红。 何鱼诺看不下去,轻咳了声,拉拉她的衣袖:“你收敛些。” “什么?”她不明所以。 “你看王爷的目光,一点都不矜 持。”何鱼诺用手帕捂着嘴,见自己女儿脸瞬间红了,她也觉得难为情,叮嘱苏弋道:“你们心中有数些,别总盯着王爷灌,小心漾儿回头找你们算账!” 苏革正在旁边加油鼓劲儿呢,闻言笑嘻嘻的龇牙回头道:“阿姐这就心疼了?放心放心,弟弟给你看着呢!王爷还能撑得住。” 他朝着她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实际上他的声音谁都能听到,说:“姐夫若是喝醉了,我把他扛回房间。” 李潜失笑,慢条斯理的端起酒杯抿了口,心道谁喝醉还不一定呢! 他做什么似乎都是慢吞吞的,动作优雅,赏心悦目,方才苏择喝酒喝得浑身热起来,又把胡子扎了两个小编儿,实在是粗犷的厉害。 相比较起来,李潜真是好看。 很显然饭桌上的几个嫂嫂们,都发现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也不管醉酒的夫君,都在坐着看李潜什么时候喝醉。 其实管他醉不醉,只要看到那张脸,就够让人心情愉悦了。 苏弋的酒量在府上能排的上号,然而几番和李潜的对饮下来,他渐渐地扛不住,脸越来越红,到后来摇晃着起身,摇头道不喝了。 三嫂最为熟悉,知道他这是醉了 ,忙上前搀扶着,苏弋带头离开后,其他嫂嫂们则命人将自己夫君也扛回去。 何鱼诺看着醉了一桌子的人,嘴上念叨着,心里头格外高兴,指挥着人把苏绪苏佑都领走之后,才看向苏漾:“你呢?” “我陪他喝点。”苏漾指指李潜:“娘亲,午饭过后您该去歇会儿了。等您醒来,我再找您说话去,女儿有很多话要跟您说呢。” “好。” 李潜生了这么张面皮,实在是占尽了便宜,何鱼诺本来就对他满意,自从他站起来之后,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临行前,回头望了眼,越发觉得,苏漾和李潜,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两个年轻人的独处时光,她不忍心耽误,叮嘱了几句后,就匆匆离开了。 苏漾笑眯眯的,她看别人喝酒,自个儿馋的不行,何鱼诺在,她不好意思喝的太猛,人一走,立刻给自己满上了。 她先尝了口,美滋滋的眯起眼睛,感叹道:“真香。” 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 她睁开眼,对上双黑漆漆的瞳仁,她一怔,想起来给他倒酒,手忙脚乱的给他添了点,问道:“要喝吗?” 李潜接过酒杯,没有自己喝,而是递到了她的唇边。 第422章 总是走神的她 苏漾感觉自己要死了。 她自认为并非是肤浅的人,从小到大见过的美男不在少数,甚至家中几个哥哥都是个顶个的英俊帅气。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李潜面前,总是会黯然失色。 他不笑的时候,邪戾孤独而冷漠,像是浑身长满了刺,带着几分神秘与傲然,让人感到危险的同时又被深深的吸引着。 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则显得不正经浪荡许多,只是稍微往上挑挑眉,那份漫不经心,就像是要吸干她所有的灵与欲。 男色误她啊! 面对着这样一张脸,递过来的酒能不喝吗?她有理由拒绝吗? 不能不喝! 没有理由! 必须喝! 就算今天递过来的是砒霜,她都能含笑饮下去,还能夸上一句夫君对我真好,这砒霜真好喝。 苏漾想到自己胡思乱想的这些念头,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她脸烫的出奇,浑身都像是烧着一团火,从脚后跟一直烧到头发丝儿,放在嘴角酒杯却很凉,凉的她清醒过来。 她伸出舌尖,蘸了点酒,甘冽的辣味汹涌袭来,很快口齿间残留的便是淡淡的甜。 “好喝吗?”李潜笑着问。 她觉得他有点醉了 ,不然眼神不会这样醉人。 “好喝。”她傻乎乎的愣愣回答:“真的好喝。” “那你喝完。” “你不喝吗?”她疑惑的问。 李潜没有回答她,而是将手中的酒杯又往前送了送。 她喝就她喝! 这么好看的夫君亲自喂她喝酒,她得多幸福! 苏漾就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谁知刚抿唇,就被人掐住了脸,紧跟着男人倾身过来,堵上了她的唇。 他手上稍稍用力,她的嘴巴便张开,再然后他沉沉的呼吸伴随着笑声,舌在她小小的天地里搅动风云,而后那杯酒悉数让他喝去。 事情不知怎么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她不过被李潜那么喂了两杯酒,整个人就晕晕乎乎的,本来还想搀扶着李潜回房间,到最后还是他把她抱回去的。 原因是……她不知为什么腿软了! 李潜不是第一次来她的闺房。 刚成亲的回门,他匆匆瞥了眼,这次倒是认真深入打量,意外之余,觉得有些好笑。 她那般的性子,没想到房间布置的如此柔和温婉。 粉色的窗纱床幔,就连棉被都是粉色的,房间里摆放着盛开的花,即便这个时节,屋子里也暖的让人冒汗。 他拥着她躺下去,将她压在 身下,她傻傻的僵着身子不敢动。 苏漾总能让他觉得纯情又可爱。 明明两个人都已经做过无数次最亲密的事情,然而每次她还是像初次那样,会难为情,在情动时分,会羞涩的捂住脸。 一点都不像是那个在战场上呼风唤雨的大将军。 听说她曾经率领残部追着敌人打,把对方赶尽杀绝……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李潜低头看去,她又闭上了眼睛,睫毛颤抖着,昏黄的光线在上面跳舞。 “夫人……”他浅笑,胸腔跟着微微震动。 苏漾低低的嗯了声,仍是不睁眼。 李潜倒也不需要她做什么,他只是来到这里,仿佛找到了归宿,心里是暖暖的满满的,满腔的柔情都要溢出来一般。 无处发泄,只能一遍遍的叫她,得到她的回应,就像是得到了救赎,就像是能够慰藉那被放逐的暗无天日的六年时光。 苏漾一觉睡醒,浑身都很累。 身上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男人已经不知所踪,她暗骂折腾完她就走,眼角余光看到了床头放着的一张字条。 飞扬跋扈的字迹,是李潜的。 她哼了声,还是拿出来看,谁料男人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他问她:“夫人刚醒来,一定 想为夫了吧?” 自作多情! 她才没有! 苏漾在床上躺了好半天,等身体上的酸乏缓解了之后,才慢悠悠的起身。 她去找何鱼诺聊天,不经意问起来,才知道李潜和苏革苏绪到后花园去了,具体做什么并不知道,反正是一帮大老爷们做的事情。 苏漾也不去找,只拉着何鱼诺和几个嫂嫂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毫无疑问,聊来聊去,都会转移到她的肚子什么时候有动静…… 苏漾一边用老说辞应付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赶紧用什么新的话题,把这件事给揭过去。 她余光扫到了段晶晶,这是苏佑的媳妇,她的五嫂,见她似乎在走神,仿佛找到了救星,眼珠子一转道:“嫂嫂们都还不急,我急什么呀!”她冲段晶晶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道:“五嫂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五哥啊!” 苏佑两年前去了那个小岛上之后,就没有回来过,当然期间,段晶晶也没有出去找过他。 倒是曾经有过一次,段晶晶说要去,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了了之。 两人两年多没见,要不是这次过年回来,见面可能依然要等到猴年马月。 苏佑离开那年,两人刚是新婚燕尔 ,冷不丁的隔了两年,本以为感情会多少有些疏离,没想到就看见她在这里走神。 段晶晶被叫到名字,才回过神来,眼神茫然而不解:“什么?” 苏漾笑着道:“五嫂,我刚刚问你,是不是在想五哥啊!” “啊……”她愣愣的,面上先是浮现出无措,而后才是羞涩,一看到这个表情,大家就懂了,纷纷打趣,段晶晶笑着应下,将那份讪讪藏好:“是在担心他,方才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睡觉,喝了酒人变得爱睡了。” “兴许也跟赶路有关系。”苏漾道。 她今天回府上,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将如今苏家的处境,告诉每个人,让她们做到心中有数。 这样以后就算出什么事,也不至于被打的手足无措。 她将五哥苏佑在路上遇到行刺的事情,讲给众人听,果不其然,每个人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苏漾点到即止,并不想扫大家的兴致,道:“总之防患于未然,府上做事要比平时更加谨慎才行。” 其他人纷纷附和着点头,唯独段晶晶,好像又走神了。 苏漾见状,眉头拧了拧,她再度开口道:“五嫂?是不是五哥出了什么事情?我看你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第423章 怀疑 起初一群人闹哄哄的,都沉浸在愉快的气氛之中,没有人发现段晶晶的异常,直到苏漾提起,众人才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这一看不得了,段晶晶的脸色的确不佳,她的眼底有着淡淡的黑,红血丝也显而易见,昨晚应该是没有睡好。 联想到两个小夫妻久别重逢,作为在江湖上混过的宗柔,落落大发的捂着嘴笑。 “你笑什么?”四嫂不解的问。 “我看晶晶应该是昨晚累到了。” 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说完,在场的都是已经经历过人事的,当即有瞪宗柔的,也有含笑看着段晶晶取笑的。 段晶晶愣愣的,半晌,苦涩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摇头说:“没什么大事,昨晚没休息好倒是真的。” 见大家哄然大笑,她意识到说了很容易引起误会的话,多此一举的补了句:“是真的没休息好。”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让众人浮想联翩。 段晶晶无奈的叹气,最后只能任由大家取笑了会儿。 好在这个插曲很快过去。 没有人注意到段晶晶眉宇间始终不曾消散的愁云,只有苏漾,她抿了抿唇,又猜不出她是为什么而烦恼,到底不了了之。 周遭又重新热闹起来,嘻嘻哈哈十分开心。 段晶晶始终无法融入。 她在想 苏佑。 刚才苏漾的问题敏觉又尖锐,让她一时愣怔,现在再回想,她确实很想说,这次回来的苏佑,感觉和以前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了。 新婚之后他离开京城前往一个不知名的小岛,那会儿两个人的感情很好,后来他一直不回来,好在还有书信交流。 在书信里,他言辞恳切亲昵,让她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自己是被他认真安放在心上的宝贝。 所以这两年她都咬牙熬了过来。 尽管新婚夫君不在身边,可她依然觉得幸福。 府上待她极好,是她最信任的家人,丈夫远在天边,仍对她抱有拳拳爱意。 她以为这回苏佑回来,二人之间会毫无隔阂,就像是他仅仅出门半天而已,依然恩爱依然珍视彼此。 然而苏佑昨晚的表现…… 段晶晶抿唇,牙齿不由得咬着下唇。 她觉得自己不认识苏佑了。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声音也还是那个声音,只是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眼神,就让她觉得陌生。 她能感觉到他刻意表现出来的亲昵,也能清楚的知道他在竭尽全力的想要和自己搞好关系。 这份小心翼翼的经营,让她觉得不适,甚至有些反感。 两年前他离开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昨晚他们客气的寒暄了番,苏 佑就说困了要休息了,她本来准备了很多话,想跟夫君说一说,可他转过身,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看着黑漆漆的屋顶,生出一阵阵的茫然无措。 两年的感情,到底不是假的,她回想苏佑写回来的一封封信,暗暗安慰自己,应该是好久不见,自然生出来的疏离。 等相处时间久了,两个人就会回到从前。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一家人闹哄哄的,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傍晚。 再次吃过全家饭之后,老八苏革高兴了。 他兴冲冲的邀请全家人到后花园去,给苏漾准备的烟花爆竹,点燃了整个浓沉的夜。 一束又一束的烟花绽放,半边天空都被照亮了,所有人仰头看去,惊叹于烟花转瞬即逝的美丽之际,同时深感浩瀚宇宙的神秘广阔。 苏漾唇角弯弯,心情极好。 这是弟弟专门给她放的烟花,是和家人一起看的烟花,身边都是最爱的人,这是她此生都不会铭记的幸福时刻。 苏漾再不愿意,吃完饭看完烟花,还是要回到王府去。 毕竟是出嫁的姑娘,留在娘家于理不合。 离别的时候,苏革显得最伤心,抱着苏漾的胳膊,嘤嘤嘤的念叨了许久。 期间李潜频频朝他看来,冰冷的眼神扫向他,当苏革注意到他 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双手上时,颇为得意的把胳膊抱得更紧。 看什么看! 这是你夫人,可也是我姐! 凭什么只许你抱,不让我抱! 不要以为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就可以提出如此霸道的要求! 李潜注意到他的动作,轻轻呵了声,什么都没说,苏革却因此心中没谱,又坚持了片刻后,松开苏漾,大方的跟她告别。 回到王府夜已深,苏漾不知为什么,最近身子十分疲惫嗜睡,爬上马车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昏昏沉沉被李潜抱回房间才醒。 “醒了?”男人正在给她卸妆。 苏漾察觉到他的动作,人依旧迷迷糊糊的,皱着眉道:“你在做什么?” 李琴将她头上的发簪取下来,又将耳环给轻柔的去下,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苏漾低低的嘤了声,她刚睡醒后总喜欢撒娇,以前还不太明显,二人感情越深,她那份对他的依赖就越强烈。 她拿脸在他手掌心蹭了蹭,漂亮的带着水雾的眼睛,缓缓的又要闭上。 “还困?”李潜失笑,她那副想睡又勉力撑着眼皮的模样,娇憨又可爱,实在叫人心动又心疼。 “困……”她低低的道。 “那接着睡。”他很有耐心,好像一看到她,就能激起他所有的柔软, 他给她解头发,如瀑布般的秀发散落,将她熟睡的小脸衬托的更加娇艳欲滴。 这么快就又睡着了? 李潜拧着眉头,看她的模样,似乎想到了什么。 次日一大早,苏漾醒来,就见柳离岸在等着她。 她惊讶的道:“柳大夫新年好,您不在家中过年,怎么又来府上了?不是给你放假了吗?” “这不是仍要例行请脉吗?”柳离岸笑呵呵的道,实际上他也不乐意来,谁不愿意抱着老婆孩子,可昨晚半夜李潜派人通知,让他务必过来。 苏漾不知道李潜打的什么主意,笑着摆摆手:“害!这是小事,我身体好着呢,几天不请脉没事的。” “话这么说没错,可我人来都来了,王妃您就配合一下?”柳离岸想着李潜的叮嘱,恳请道。 苏漾人好,当即答应了,她大咧咧的坐下来,让柳离岸诊脉。 柳离岸诊着诊着,眉头时而舒缓时而紧皱,眼底也是一会儿疑惑一会儿喜悦,等他收了手,面对着苏漾的时候,恢复了一本正经。 “怎么样?”苏漾问。 “无事无事。夫人说的是,您身体状况一向都很好。” “我就说嘛。”苏漾笑着让人把他送出去,并强调过年期间不用来请脉,在家待着养膘吧,这才去找两个小家伙玩。 第424章 如狼似虎的眼神 柳离岸被苏漾送出来,又被白昼请进了书房,李潜早就在等着他。 等他刚进来,就开门见山的问:“如何?” 柳离岸沉吟着道:“回王爷,还不能确定。夫人的脉象有点奇怪,像是怀了,又像是没怀。” “……” 李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自己品品你说的这些话是人话? 说跟不说有什么区别! 流星刚好也在场,瞥见主子一脸无语的表情,当即替他说了出来:“到底是怀还是没怀啊!你这让人猜呢!” 柳离岸轻咳了声,不自在的道:“应该没怀。” 他想到李潜口吻里的期待,又道:“不过,也有可能是怀上的时间还太短,诊脉暂时不能诊出来,等再过些日子看看吧。” “……” 你要这张嘴有什么用!说不出来一点讨喜的话! 李潜略微有些失望,然而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 他让柳离岸将今天的事情保密,之后才打发他离开。 正是过年期间,说起来热闹,实际上也无聊,日常活动无非就是互相走动宴客。 想要来府上拜见李潜的帖子,递了一茬又一茬,足足堆了有半尺多高,众位文武百官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回应。 自从宫宴上那件事发 生之后,不少人在心中,重新审视着李潜。 六年前那场冤案真相大白,徐语安从冷宫出来,重新坐上后位,又有老太后支持,李潜可不再是一年前刚回京城时的落魄凄惨王爷。 虽说现在定的太子是李淳,然而没有到真正登基那天,一切都是变数。 李潜现在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不少官员都想着现在将关系搞好,不想得罪这位祖宗,可也有人持观望态度,毕竟越武帝对李潜态度不明,敢当众和皇帝叫板的人,他们不认为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不管他们抱什么目的,那些递过去的拜帖,李潜一个都没回应。 这些天他就陪着两个小家伙。 苏漾的性子很讨喜,能够看得出来,才短短几天功夫,两个小家伙就特别喜欢她。 容时性子温润,喜欢表现的很明显,而羽尘就不一样了,她完美的诠释了一句话的真理性—— 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天生就会的一个能力就叫口是心非。 明明一见到苏漾就乐的眼睛笑弯了,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我不喜欢你,我只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才故意装出来愿意和你玩的样子。 苏漾看她那副纠结来纠结去的小表情,懒得拆穿她。 反正小家伙的话,反着听就行了。 苏漾偶尔会想到宁兰,还问起圆缺她现在在什么,这几天都安静如鸡,没有再作妖,说实话,苏漾心里还有点不踏实。 “她?”圆缺嗤之以鼻,她见两个小家伙都在玩荡秋千,这才双手叉腰,嫌弃的道:“她不是自称照顾孩子照顾的伤风着凉了吗?那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休息养病啊,还能干嘛?她倒是想出来作妖,关键能出的来吗?带病出来接触到我们的两个小祖宗,万一把病气过给孩子们,那就太不好!” 苏漾瞧她那副得意洋洋的凶狠样,笑出声来:“让她养好了病,就送出府吧。” 她没明说,不代表就不知道,好端端的羽尘怎么会生病发烧。 到底是照顾了他们两年的,她念着她是想留下来才做的小动作,没有下狠手惩治,把她赶走,是让双方都体面些。 倘若她再不知好歹的做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事,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她狠起来自己都怕! 圆缺对苏漾的吩咐,难得的瘪了瘪嘴:“她?那我瞧着,她的病恐怕好不了了!她的心思写的明明白白的,就差住王府当女主人了!夫人,要我说,对付这种死皮不要脸的女人 ,就得把她赶出去!你若是一直都给她留情面,她说不定还当咱们傻当咱们好欺负呢,非但没有半点自觉,反而还会得寸进尺,要我说,不如撕破了脸皮!” 沉香在旁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道:“你小点声,别让孩子们听到了。” 圆缺忙吐了吐舌头,捂住了嘴巴,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我说的是事实嘛,夫人,她看王爷的眼神,简直如狼似虎!” 苏漾噗嗤笑出声:“这个词用对了。” “夫人!”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调笑她,圆缺瞪眼睛。 倒是沉香道:“圆缺,夫人有自己的主意,她什么时候受过委屈?通常都是别人受委屈,你且等着吧,她若是再作妖,夫人肯定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沉香心思细。”苏漾在圆缺脑门上敲了下:“你跟了我多久了,怎么半点聪明劲儿都没学到呢!” “哎呀夫人!你力气大,敲得可疼了?” “是吗?我再敲一下,你感受感受?”苏漾笑吟吟的。 “不了不了。”圆缺头皮发麻,哼了声:“我找容时玩去!” 就这么过了几天,苏漾和小家伙们越来越熟悉了,天天带着他们到处玩,等集市上渐渐多了 小摊贩时,她又领着两人乔装打扮,出去逛街。 小家伙们以前也逛过街,但哪里的商贩能有京城多,哪里的店铺能有京城的繁华呢? 他们见到什么都觉得奇怪,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买了一大堆。 小厮们都提不下了,一行人才恋恋不舍的回府。 容时虽然性子温润,到底是小孩子,见到一些玩具,眼睛亮晶晶的,不过他表现的还算克制。 羽尘则完全不加掩饰,抱着木偶,手里捏着糖豆,坐在一堆新衣服中间,左看看右看看,笑的合不拢嘴。 她太喜欢这里了! 有爹爹,还有娘亲,还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她高兴了,一想到自己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更加高兴了! 两个小家伙抱着自己的战利品,玩了一下午,到吃过晚饭后,容时则被拎着去做功课,只剩下了羽尘。 她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玩的不亦乐乎,没有半点困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渐渐的,鼻尖萦绕着一种淡淡的香味。 这味道十分熟悉,勾的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 羽尘迷茫的抬起头,用大大的眼睛盯着房门看,她想到什么,蹦蹦跳跳的跑过去打开门,见到宁兰,眼睛一亮,跳起来道:“娘亲!” 第425章 他只能喜欢我 宁兰见到羽尘也很高兴,她低低的嘘声,和她一起进屋后,叮嘱道:“小声点,别被人听到了。” “为什么呀?”羽尘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宁兰笑而不语,只是将做好的甜点摆上来,小家伙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眼巴巴的伸出手去。 “吃吧,都是给你做的。”宁兰道:“娘亲这几日没有陪你,羽儿有没有想我呀?” “想了呢!” 宁兰闻言心中冷笑,想个屁,怕不是被李潜和苏漾哄得晕头转向了吧? 她要是不来,恐怕等她想起自己来,要到猴年马月! 小没良心的! 宁兰不指望她能无时无刻记得自己,反正她另有主意了,眼下只要把她给哄住,后面的计划才能慢慢开展。 羽尘吃完了点心,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才想起来问:“娘亲这几日都去哪里了呢?” “生病了。”宁兰不准备说那么多,揉揉她的脑袋:“羽儿吃饱了就早点睡吧,娘亲给你讲故事。” “好!” 夜色浓沉,白天她玩累了,本来此刻应该睡得。 羽尘第二日醒来后,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欢欢喜喜的将新玩具玩了一个遍,晚 上即将睡着的时候,宁兰又来了。 她还是带了她喜欢吃的各种甜点,哄着她吃了些,又跟她讲了故事,最后才离开。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羽尘终于觉得好奇,这天问道:“娘亲,你为什么每天这么晚才过来看我呀!为何白天不来陪我呢?” 宁兰暗暗窃喜,小祖宗你可算发现了! 她轻咳了声,说出了准备已久的台词:“白天…白天你不是有娘亲陪着吗?” 小羽尘口是心非,一下子就知道她指的是苏漾,那个女人嘛,对她还算不错,不过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收服的。 她赶紧说道:“我才不要她陪呢!我要娘亲你陪!她可讨厌了!” “是吗?”宁兰问:“可我看你总让她陪着,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 “我才没有!我不是!娘亲你别乱说!”小羽尘就是打死不承认:“真的!娘亲你以后白天来陪我吧!我不要她陪着!” “真不要?” 小羽尘只犹豫了片刻,就郑重的点了点头。 苏漾其实对她很好,可就是很严厉,比如她喜欢吃零食,然而过了饭点之后,她是不会让下人给她零食吃的。 害得她嘴馋的不行。 相比 较之下,宁兰对她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 小羽尘拽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娘亲,娘亲你白天陪我嘛!” 宁兰看着她,苦笑着摇头:“娘亲也想白天陪你啊,只是……算了,以后你想见娘亲,娘亲还是晚上过来。” 她欲言又止,激起了羽尘的好奇,非要拉着她说出原因来:“为什么白天不可以?为什么啊!” 宁兰见小家伙着急了,心中暗道铺垫的也够多了,她一把将羽尘抱在怀中,呜呜呜的哭了出来。 她一哭,小羽尘慌张的手足无措,越发急切的追问她怎么了。 宁兰哽咽着断断续续的告知原因,大致意思就是她要被赶走,因为她是多余的,最近之所以白天不过来,是因为有人看着,不让她们母女见面,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偷偷的趁着半夜跑过来。 羽尘听明白了,气的小脸通红:“岂有此理!怎么可以这样!我这就去找爹爹!” 宁兰赶紧制止她,哭着道:“千万别!你爹爹现在眼里心里只有她,她说什么,你爹爹便听什么,你还是乖点吧。” 说起来李潜,羽尘是害怕的。 即便李潜平时会把她宠上天,然而这几 天观察下来,他的确更宠那个女人一点。 羽尘气鼓鼓的。 在苏漾没出现之前,爹爹是最疼爱她的,就算宁兰都不如她,可眼下,自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今天那个女人让爹爹赶走宁兰,万一哪天她让爹爹不理自己呢? 想到这种可能性,羽尘吓的小脸都白了。 她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娘亲!”她抱住宁兰的腿,撒娇道:“你会被赶走吗?爹爹知道这件事情吗?怎么样你才可以不走呀?” “你爹爹知道,就是她让你爹爹赶走我的。”宁兰叹息着:“羽儿不哭,咱们娘俩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娘亲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羽尘开心不起来。 小时候遇到丁点烦恼,就以为天塌下来一般。 她首先担心的是,宁兰会离开,那可是自己的娘亲,陪伴照顾了自己两年呢! 世界上除了爹爹对她好,就是娘亲了! 其次担心的就是苏漾会抢走爹爹,瞧着现在的趋势,爹爹对苏漾言听计从,搞不好真有那天,会爱那个女人胜过爱自己! “不行!”羽尘绷紧小脸,心想道:“爹爹最喜欢的人必须是我!谁也不能跟我抢!” 小孩子的喜 恶都表现的十分明显,因着对苏漾有了意见,羽尘看见她时,故意没给好脸色。 苏漾朝她招手,跟她说话,她都装作没看见没听见,直接无视她,转而和一群女婢玩在一起。 玩起来的时候也故意挑刺发脾气,闹得大家都一头雾水,不明白平时爱说爱笑好相处的姑娘,今天这是怎么了? 苏漾一直没出声。 直到她再次无端发脾气,她的无理取闹,让苏漾忍无可忍的皱起眉,刚要跟她讲道理,小丫头不管不顾的大声嗷嗷哭了起来。 一群女婢手忙脚乱的要去哄她,苏漾却冷着脸道:“让她哭。” 府上是谁说了算,大家心知肚明,既然主子发了话,都站着没动,围成一圈看她哭。 羽尘是真伤心。 苏漾真不好,她太坏了,一点都不像是宁兰那样宠爱她。 宁兰哪里舍得这么对她,她凡事都顺着自己,只要稍微不顺心,她都会跟自己道歉,根本不会让自己哭! 爹爹为什么偏偏喜欢苏漾这样的女人? 呜呜呜…… 她现在这样无情,爹爹跟她在一起久了,会不会也变成这样的态度?那到时候是不是就没有人疼爱她了? 嘤! 她太可怜了! 第426章 她可凶了呢 羽尘的脾气,府上的女婢都有所了解,她们知道苏漾的本事,自然都听话的没上前。 小家伙就哭啊哭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府上都能听见她的惨叫声。 苏漾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 羽尘自然注意到她的目光,不过她不在乎,她现在可不喜欢她了,这个抢走她爹爹的狠心坏女人,她才不怕她。 她要是敢打自己,就让爹爹看看! 羽尘哭的脑袋晕晕沉沉之际,仍不打算停下。 她开始思考,这么大的动静,难道爹爹还没听见吗?那她是不是要更加大声点才行呢?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她泪眼汪汪的看过去,不是期待中的那个人,而是她的哥哥。 是哥哥也行! 羽尘已经有了主意。 容时在屋子里面看书习字,被吵得不行,实在听不下去,才过来查看情况。 他先对苏漾行礼过后,又拧着眉看向羽尘:“羽儿,莫要哭了。” “呜呜呜!哥哥!”羽尘撒腿跑过去,抱住他,呜咽着道:“娘亲骂我!娘亲凶我!我要告诉爹爹去!” 容时皱眉,先给她擦眼泪,而后才恭敬的对苏漾行礼:“娘亲。” 苏漾淡淡笑着挑眉:“功课看完了?” “外面过于喧闹,孩儿出来看看什么情况。” “哥哥!就是她凶我!这个女人凶我!爹爹在哪里?我要告诉爹爹去!”有容时在,羽尘就像是有了底气,挺直腰背说道。 容时不悦的呵斥她:“羽儿!注意你的称呼!不许这么对娘亲说话!” “哼!”羽尘怔然后是极度的愤怒。 哥哥和爹爹都被这个女人给骗了,她根本就是个坏蛋,想要赶走宁兰娘亲,还要抢走爹爹,她想让自己没有爹爹疼没有娘爱! 羽尘一跺脚,使劲往外推容时。 她鼓着腮帮子,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坏哥哥!明明就是她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 羽尘跑走很大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 容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到底还是小孩子,干巴巴的站着,半晌都憋不出一个字。 “娘亲……羽儿她……她……” “回去念书吧。”苏漾笑笑:“羽儿性子骄纵,我不会同她计较。” 听她这么说,容时就信了,乖巧的回了房间。 苏漾看着羽尘离开的方向,眸色幽深,通过前几天的接触,她十分确信,小丫头是喜欢上她的,但今天对她的排斥,又显而易见。 她叫沉香到跟前来: “宁姑娘呢?” “一直都在自己房间里养病,没有出来过。” “是吗?”苏漾第一反应,是宁兰在羽尘身边挑拨了些什么。 “是的。”沉香肯定道:“派过去的人是这么说的。” 苏漾叹了口气,既然不是宁兰从中作梗,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小丫头没来由的心情不好,故而才闹出这么一出。 她让沉香和圆缺稍微晚点去哄哄她,谁知道两个人无功而返,并告知被小丫头用东西丢她们,要把她们赶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苏漾不解。 圆缺和沉香更不懂,她们都没生养过孩子,哪里知道小孩子心里想什么。 三个人一筹莫展,只能等李潜回来再说此事。 傍晚时分,李潜回府了,他沾染了一身的冷气,所经过之处都带着薄薄的寒凉。 苏漾递给他小暖炉,他在手中揣了会儿,等热乎了,才握住她的,询问她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都不重要。 苏漾先跟他讲了羽尘的事儿,之后就见李潜拧着眉,冷声道:“我去看看。” “你别凶她。”苏漾叮嘱:“别把她吓坏了。” “我知道。”李潜吩咐沉香:“先伺候王妃吃饭。” 李潜来到别院,到处都是静 悄悄的,他在羽尘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 “谁啊!” “我。” “爹爹?”小丫头惊喜的口吻,随后是颠颠的脚步声,她越来越近,点着脚尖给他开了门。 “爹爹你来看我了!”羽尘抱住他的腿撒娇:“羽儿好想爹爹的!今天一天都没有看见爹爹呢!” 李潜其实心里头有气,羽尘的骄纵他是知道的,不过在他离开的时候,小丫头脾气大归大,但至少知道尊重长辈。 今天她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到不悦。 不论如何,她都不该对苏漾发脾气。 李潜沉沉的嗯了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问她吃饭了没,小羽尘摇摇头,说要等着爹爹一起吃。 “好。”他说:“那爹爹陪你。” 羽尘弯起眼睛笑,颠颠的跑出去道:“我去给爹爹拿好吃的!” 李潜扬了扬眉,觉得有些意外,然而很快他眸子的温度就凉下来,羽尘蹦蹦跳跳的走回来,跟在她身后的是宁兰。 她温声叮嘱让羽尘走慢点,在看到李潜的时候,微微一笑,道:“王爷。” 宁兰并没有得到李潜的回应,不过她并不懊恼,将饭菜都送上桌之后,她准备离开,被小羽尘抱住了腿 。 她撒娇道:“娘亲别走!娘亲留下来一起吃饭啊!就像以前那样!” 宁兰面露难色:“羽儿,快放开,赶紧和爹爹一起吃饭。” “不!不嘛!”羽尘瞪圆了眼睛看着李潜,瘪瘪嘴道:“爹爹!” “坐下吧。”李潜说。 羽尘脸上一喜,笑嘻嘻的道:“那我去喊哥哥来!” 很快,容时也过来了,他看到这个场景,还有些愣,不过宁兰并没给他时间让他发呆,直接把他拉过来,按在了椅子上。 一家人又重聚了,羽尘非常高兴,摇头晃脑的,悬着的两条腿也晃来晃去。 李潜低声的道:“坐好。” “哦。”羽尘这也高兴,笑嘻嘻的道:“羽儿都听爹爹的。” “今天白天你闹脾气了?”李潜没什么胃口,他把筷子放下,说话时就看着羽尘。 羽尘笑意散去,下意识去看宁兰,宁兰轻咳了声,笑着缓和气氛道:“王爷,您这样会吓到羽儿的,她哪里会闹脾气呀,羽儿一向乖巧的,除非是真的遇到惹她生气的事情,才会不管不顾的发脾气的。” 羽尘忙点头:“对的!爹爹!娘亲说的对的!是她们先惹羽儿生气的!尤其是那个娘亲!她坏死了!爹爹!她可凶了!” 第427章 中药 宁兰心中紧张又期待,捏着筷子的手渐渐收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李潜。 她都算计好了,只要李潜露出半点生气的表情,就立刻出言相劝。 羽尘是李潜最疼爱的孩子,他不会真的因为一两句话就生她的气,所以她不会因此而受到迁怒。 到时候如果能够顺势,再让他喝下自己酿的酒,那么…… 想到今晚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她的脸悄无声息种烧红了。 “羽儿!”容时放下筷子,一向温润的脸上,此刻紧紧皱着眉头,他觉得妹妹措辞不妥,出声阻止道:“不许这样说话。” “哼!”羽尘仗着平日父兄的宠爱,性子由来无法无天,被容时呵斥,完全不当回事,她并不害怕,反而继续道:“爹爹!我不喜欢那个娘亲!你为什么要让她当王妃呀!她对我可坏可凶了!她反正……反正就是不好!” 宁兰渐渐回神,羽尘说苏漾的坏话,也未在李潜脸上看到不悦。 她装模作样的教诲道:“羽儿,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你的娘亲,哪有你这样对娘亲说话的?” “她才不是我的娘亲!”羽尘瞪大了眼睛说道:“我的娘亲只有你呀!” 宁兰轻咳了声,面上高兴,却对着李潜讪讪的笑着说 :“王爷莫要放在心上,童言无忌,羽儿只是喜欢我罢了。” “宁姑娘温婉善良,体贴周到,能够得到羽儿的喜欢,在情理之中。”李潜淡淡的说。 他脸上像是覆着层薄薄的霜,只见寒凉,并不见真正的情绪,此刻说完,夹起筷子用了道菜,眉宇间的邪戾若隐若现,迷人又危险。 宁兰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她一直都是喜欢这个男人的,若是今晚能够留住他,那么他这样的男人,今后的目光是否会有片刻是为她停留的呢? 她不禁暗暗幻想起来。 就在这时,李潜发问:“王妃怎么对你凶的,你同爹爹讲讲。” 羽尘下意识的看向宁兰,宁兰只低头给李潜布菜斟酒,羽尘想了想先前的交代,一句一句的说。 “她拿眼睛瞪我!” “是吗?”李潜问,吃了道菜,宁兰将酒递给他:“王爷,这是你最爱喝的高粱酒,我来之前酿的,如今味道正浓醇,您尝尝。” 天青色的瓷杯里,盛满了清冽的酒,轻轻一晃,昏黄的光便碎了满杯。 灯下女子双颊绯红,目光闪躲而羞怯,她满怀期待的看着他,举着酒杯的手,稳稳的递到他跟前。 李潜哂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宁兰喜上眉 梢,又不想被看出来,只能强忍着,淡定的继续布菜。 她垂下视线,片刻后,就听到羽尘气鼓鼓的声音:“当然是真的!她不仅瞪我!还大声对我说话!她把我惹哭了!还有!她手下的人陪羽儿玩,都把羽儿的手腕掐红了!” 羽尘举起手来,让他看。 手腕上有一圈粉红,然而很淡,如果不是她嗷嗷叫着吵着,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李潜轻笑着,轻轻揉着她的手腕,道:“她居然如此对羽儿?” “对!” “爹爹知道了,那羽儿想让爹爹怎么惩罚她呢?”李潜试探着问。 羽尘哪里知道要怎么惩罚,她下意识的看向宁兰,宁兰温婉着开口,劝说道:“王妃也是盼女成凤的心情吧,因为对羽儿期待高,所以才要求严格了些,出发点是好的,只不过方式用错了。” “那你倒是说说用什么方式?”李潜接话:“你同羽儿相处久,最有经验心得,王妃不懂不会的地方,你便告诉她。” 还真想让苏漾把孩子抢走! 宁兰心里头恨得咬牙,面上恭恭敬敬的又低了杯酒给李潜:“王爷说的是,宁兰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这几日抱病在身,恐怕将病气过给王妃,这才没有提醒,谁 想今日便出了此事,等明日,我一定抽空去拜见王妃。” 李潜满意的点点头,他装作没有看到那杯酒,果不其然,宁兰又将酒杯放到了他手侧。 “王爷,这酒是专门为您酿的,若是觉得好喝,不如多喝几杯。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刻,喝点酒暖暖身子,是最好不过的。” 李潜望着她道:“有心了。” 这顿晚饭格外的和谐。 李潜哄着羽尘吃了不少,偶尔会提问容时功课,就连对宁兰,态度都柔软温和几分,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之前。 宁兰在心里暗暗的道,他们本该就是这样的,如果不是那一道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李潜和她早就成了恩爱的夫妻。 她现在做的事情,并不是错的,而是拿回本来属于她的姻缘! 如此想着,便越发心安理得,她一杯接着一杯的给李潜灌酒,直到李潜双眼迷离,醉态酣然,单手撑着脑袋,靠在桌边睡着了。 “爹爹?”羽尘看着睡着的爹爹,将暖呼呼的小手贴在他脸上:“爹爹,爹爹?” “爹爹睡着了,容时,你领着妹妹去休息,我去照顾你们爹爹。”宁兰终于等到这一刻,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一本正经的说着。 容时点点头,拉着羽尘站起来 ,这才不赞同的道:“我去喊白昼来接爹爹。” 白昼来了,她接下来的计划能实施吗? 宁兰立刻阻拦,道:“这是娘亲应该做的事情,天晚了,你先和妹妹睡觉去,一会我去喊白昼。听话啊!” 容时的目光,在醉酒的李潜身上顿了顿,想了想继续道:“宁姑娘辛苦,我想为您分担一些,还是我去喊白昼吧。” 宁兰有些烦了。 她一直都知道,容时虽然只有五岁,可是心智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许多。 他频繁提到白昼,难道是察觉出什么来吗? 宁兰下颚紧绷着,直直的望向容时,小小的男孩,目光澄澈干净,大大方方的任由她打量。 应该不可能的。 只是个小孩子,哪里能猜到她要做的事? 宁兰微微一笑,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带着羽儿去休息,我会伺候好王爷的。” 容时察觉到口吻里的不悦,抿了抿唇,到底乖巧的点点头离开了。 宁兰松了口气,等只有她和李潜时,才迫不及待的走到他跟前,低低的叫:“王爷?王爷?” 醉酒的人毫无反应。 她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轻轻搂住他的腰,又将李潜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步一步的扶着他,朝着床榻而去。 第428章 凭什么成全你 宁兰看着醉的酣然的男人,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她爱慕了两年的人,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恨不得将自己送给他。 她不顾名分身份地位,自愿照顾他带来的两个孩子,只为能够多些和他相处的机会。 他们的关系一步步变得亲昵,是那道圣旨,让她和他分离,让他娶了别的女人。 她相信,以自己的容貌能力和家世,倘若再多给彼此一些时间,她也能够收服李潜,让他对自己宠爱有加。 她缺的不过是个机会罢了! 命运不给她机会,她自己创造! 只要成为了李潜的女人,看谁还敢把她赶出府邸去! 苏漾? 今晚之后,她们都是李潜的女人,就算她是王妃,也不能随随便便将自己弄死吧? 只要不死,她就有把握翻盘! 宁兰目光黏在男人脸上。 他的每一处都像是上天的独宠,刀削般的轮廓,英俊中透露着薄情,偏偏是这样薄情的男子,让她奋不顾身的盲目爱上。 越是对她薄情,越是让她着迷。 她不止一次的幻想,有朝一日,她住到他的心里去,薄情的男人只对她一人多情专情深情,那当是多大的荣耀与幸运。 “王 爷?”宁兰收回纷乱的思绪,手轻轻拂过他的脸庞,男人拧着眉头,呼吸渐渐粗重,她知道,是药效起了作用。 “李潜?”她大着胆子,喊他的名字,摩挲着他冰凉的唇,不出两下,他的唇变得滚烫,吐纳出来的气息都是灼人的。 宁兰有点迫不及待了。 不敢想象! 居然就这么睡到了? 今晚就要成为李潜的女人了? 她激动的手都是颤抖着的,半趴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心跳骤然剧烈,她解开他的外袍,还什么都没做呢,已是满身香汗。 这种事到底有些羞涩。 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如果不是太喜欢他,又怎么会不顾脸面的做出这种事? 宁兰深吸口气,手背贴在脸颊,暗暗安慰自己后,勾住了李潜的裤子,一寸一寸的慢慢往下褪。 马上……马上……今晚就是洞房花烛夜…… 突然! 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宁兰受到惊吓,失声叫出来,惶恐之际她猛然抬头,当对上李潜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时,脸色惨白。 “王爷!你…你……你……” 他怎么醒了? 不是已经起药效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宁兰被他掐着手 臂,动也动不了,然而被吓得两发软,跌坐在地上,姿态狼狈又滑稽。 李潜哂笑了声,松开她的手。 宁兰得了自由,茫然无措,眼睁睁的看着他坐起来,慢条斯理的将衣服穿上。 怎么会? 中药之后的他,为何还能保持清醒? 她一个灵动貌美的女子站在他跟前,他居然不为所动? “王爷你……” 宁兰再心有不甘,也知道自己这次计划怕是成不了。 她咽下所有情绪,转而关切的道:“我看您喝醉了,便想伺候你先在这里歇着,王爷您既然醒了,我这就去喊白昼……” 李潜望着她似笑非笑,什么话都没说,甚至笑容都比平常和煦,可她的心,就是没来由的突突直跳。 “王爷……”宁兰心中没谱,她不知道,李潜究竟有没有信了她刚才的说辞。 此刻的她开始暗暗庆幸,幸好还没有对他做什么,不然的话,恐怕更难以解释的清了。 “收拾一下吧。”李潜淡淡开口,口吻很凉:“等下送你出府。” “什么?”宁兰难以置信,反应过来紧接着问:“为什么?王爷!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又要赶我走!” 男人已经穿戴整齐, 他脸上还染着红晕,尽管克制着,可那眼底的温柔还是往外溢,宁兰知道,他这是动情了。 人都已经这样了,居然还想走? 她就不信,自己竟没有魅力到这种地步! 宁兰靠近他,一把抱住李潜,反正到了这一步,大胆一点的搏一搏,说不定今晚生米就煮成熟饭了! 真要顺了他的意思,肯定会被送走的!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王爷!别赶我走!我对你是真心的!这两年我为你付出的,你都看不到吗?”宁兰说着流出了眼泪。 她死死的抱着李潜,近乎贪婪的嗅着属于他独特的男人香味,继续说道:“我什么都不图,就想待在你身边,王爷……你就成全我吧!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王爷,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没回京城之前,我们还是很好的!我相信,你对我是有感情的!你心里是有我的!王爷……你其实……无法拒绝我是吗?” 她见李潜没有甩开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此刻礼义廉耻都抛在脑后,男人滚烫的身躯,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吸引。 她一鼓作气的伸出手,经过他精瘦的腰身,稍作停留后,又向着危险的地方而去。 快了…… 他没制止! 宁兰脸颊躺着,手却丝毫不含糊,直直的奔去,就在还差半寸远的距离时,李潜再度扣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他没客气,狠狠的将她甩开。 她身形踉跄着倒退几步后,趴在了桌子旁。 宁兰心中愤愤又不甘:“王爷!你难道不想吗?你身子紧绷着,浑身被汗浸透了,你还在死撑着什么!宁兰不信你对我完全没感觉!” 她将自己衣衫解开,朝着李潜扑过去。 李潜眸中闪过厌恶,身形往旁边一躲,宁兰扑了个空,脸面已经没了,她又何必再在乎什么,转过头来,看着李潜,再度扑过来。 “白昼!”他退到一旁,话音刚落,房门被人用力踹开,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到跟前,一把将宁兰拦住。 李潜抽出床单丢过去,白昼迅速给她裹上。 “凭什么成全你?就凭你不要脸吗?”他口吻锋利的像把刀:“你真该感谢你,如果不是念在照顾了他们两年的份上,现在你早就死了!白昼,派人把她送回去!现在!立刻!马上!” “是!” “李潜!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要是走了!羽尘会伤心的!”宁兰做最后的挣扎。 第429章 给你两个选择 宁兰咬牙挣脱白昼,她红着眼眶,死死的盯着李潜:“我走了你怎么跟羽尘解释!她可是把我当成娘亲的!” 李潜嗤声:“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他长手一伸,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闪,带着寒意的风吹拂面庞,而后一把剑丢在了她跟前。 “给你两个选择。”他居高临下,表情阴沉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要么死,要么滚!” “李潜!” “选!” 他口吻仍旧很淡,低沉的声音敲在心上,可当他一句话关乎生死时,宁兰只觉得阵阵寒意从脚底往上冒。 “本王数三下,不选就送你去死。” 男人口吻决绝,她终于想起,活在传说中的他,从来都是个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男人。 他是那个被万人忌惮的恶魔,而她只是有幸见过他温柔含笑的样子,便以为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如此轻易的就要让她抉择生死,倘若他对她有半分情谊,都不至于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情! 他心里没有她。 她不能再赌了! 活着才能有无限的可能! “好!”宁兰叫道:“我选!李潜,我走!我这就走!但我会回来的!” “你最好别。”李潜咬牙说道。 他知道,身体中的药效已经发作了,为了避免狼狈的模样被人看到,他挥挥手:“滚!别再 出现在我面前!” 这可以说是男人对一个女人极度厌恶的表现了。 想她堂堂宁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 宁兰又愤怒又难过,咬着唇恶狠狠的道:“李潜!你会后悔的!失去我你会后悔的!” 白昼看出他表情的阴鸷与难耐,忙一把连拖带拽的将宁兰带了出去,他前脚刚走,后脚李潜就着急忙慌的往回赶。 他浑身气息森凉,所经之处,引得人退避三舍,一路横冲直撞的推开门,见到那个心尖尖上的人时,眼睛都憋的通红。 苏漾正跟沉香问起他,突然的动静,引得一主一仆齐齐看过来。 他模样异常,两人心中俱是一惊。 还不等沉香开口,就听李潜低声道:“出去!” “李潜?”苏漾站起身,才唤了个名字,后面所有的话都被堵住了。 这是个注定不寻常的夜晚。 月亮方爬到天边,浓浓的寒意氤氲,不知何时,地面上下了层薄霜,以至马车只能小心翼翼的缓慢行进。 白昼将人送出府邸时,特意交代赶路的车夫:“马不停蹄的赶路,如非必要,切勿停留,将人送到宁府,即刻返回。” 车夫是府上的老奴了,做事周全,且有些拳脚功夫,闻言连连应下,一扬马鞭,晃晃悠悠的奔着城门而去。 白昼即将转身往回走时,马车车窗 忽然打开,从里面露出宁兰的脸。 光线稀薄,她的轮廓看的不太真切,然而声音清晰的传过来:“白昼!” 白昼顿住,并未言语。 宁兰咬牙,想要让他代为传递的话太多,然而此刻涌到脑子里的千言万语,都不足以表达她的半分愤怒与无奈。 滚烫的泪充盈着眼眶,随时都有落下来的可能。 她死死的绷紧唇,到底什么都没说,用力的将车窗关上,对车夫喊道:“走!” 琼楼玉宇被抛在身后,皎皎明月也随之远去,对李潜下药的时候,宁兰只一心幻想最好的结局,完全没料到,她会失败,会如此迅速狼狈的离开京城。 难道她和李潜,此生真的再无缘份了吗? 如果一早就注定是这样的结局,那么老天爷又何必让他们遇见呢? 为何遇见了彼此又不给她相恋的机会,是在捉弄她吗? 宁兰不甘。 她死死的掐着手指,内心翻腾如浪,却只能默默的掉眼泪。 不甘又如何,她且为鱼肉,他为刀俎,只身来到京城无依无靠,如此遭遇于她处处不利,她什么都做不了。 李潜这回彻底讨厌她了吧…… 他说再也不想见到她,她怎么就那么糊涂那么冲动呢? 再忍一忍何尝不是好办法啊…… 宁兰懊悔又气结,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刚 落,身下行进的马车忽然颠簸了下,再然后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 马儿嘶鸣,在寂静的夜里,多出些诡异和恐怖。 宁兰挺直了身子,心突突的跳,她沉默片刻,问车夫:“怎么不走了?” 车夫没有回应,似乎在瞬间,就连风都静止了般。 “师傅?” “我问你话呢!回话!” “大半夜的别吓我!” 无论宁兰说什么,外面都没有任何声音。 她察觉到不对劲,胳膊上下意识起了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是继续等待,还是看看发生了什么? 内心再三纠结之下,她屏住呼吸,悄悄的将车窗缓缓打开。 黑漆漆的夜,什么都看不到,当她又将车窗拉开一点的时候,近在耳边的声音响起,喷洒出的气息都落在她的肌肤上。 “这位姑娘,在下有事想同你聊聊,不知您有时间没有?” 宁兰吓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夜半三更的郊外,谁知道遇见的东西是人还是鬼! 她下意识的想要拒绝,眼疾手快的关上窗户,默念菩萨保佑,就在这时,车门被人打开,漆黑的夜,骤然亮起火把。 那人逆光而来,身形高大瘦削,眉眼看不真切,到跟前时,他稍稍躬身,还未开口,寒凉的笑意先传来,直叫人头皮发麻。 “你…你是谁?”宁兰瑟缩着往后退: “你是人是鬼!” “姑娘,如果在下没有看错,你是从七王府出来的,想必和七王爷定然是相识的,在下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提到李潜,宁兰顿时愣住,她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拧眉道:“你想问关于王爷的事情?” “正是。” “那你们找我做什么!”宁兰思绪转了转,阴险的道:“你们应该去找王妃!” 那人又笑起来,拆穿她的小心思:“你有点聪明,且对李潜有想法,那么,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宁兰正愁着被送回去之后,再来京城的机会渺茫,听到男人的话,心中不由升起了期待。 她谨慎的措辞道:“我是对王爷有想法,但你说的合作,是怎么个意思?” “我得到王妃,你得到李潜。”那人慢条斯理的说,他处在逆光中,看不清神情,可在他朝她望来时,宁兰仿佛感觉到他挑了挑眉。 他问:“敢不敢?” “我怎么相信你说的?”宁兰没有被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儿饼砸晕,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缓,不泄露内心的恐惧。 那人啧了声,像是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他长指托着腮,点了几下之后,笑着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相信我和我合作,要么不相信我,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 “聪明的姑娘,你选一个?” 第430章 她有的选吗! 宁兰自认倒霉,今天真是个糟糕透顶的日子,遇见的两个男人,都是神经病! 她讪讪的笑笑,目光越过男子,落在他身后带来的乌泱泱的人群上,她十分确信,就算是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好。我和你合作。” 反正她现在走投无路,尽管心中十分怀疑,男子承诺的真实性,但万一能够得到李潜呢? 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暗暗思索着,虽然到现在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不过气质却是十分卓然的。 他也喜欢苏漾吗? 这些男人都是眼瞎了吗?一个个的都喜欢苏漾! 她不就是长了张好看的脸吗?除了那张脸,哪里像女人了?舞刀弄枪的,经常和男子们混在一起,又怎么能冰清玉洁? 算了算了。 不多想了。 眼下除了合作,别无他法。 她不敢多抱有奢望,只希望苏漾消失,而她能够成为李潜的女人! “你说到做到!”宁兰再次叮嘱,想要得到男人的承诺。 不料男人轻笑了声,他转过身往外走,而后有两个人过来,用麻袋兜头罩住了她。 宁兰惶恐不安:“你做什么!不是要合作吗?你就这么对 我?” “打晕!” 声音刚落,脖颈处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疼的她两眼发黑,昏死过去! 男人手持火把,渐行渐远,幽幽的吩咐声传来,几个人将宁兰扛了回去。 火把渐渐烧熄了,天边不知何时泛起了鱼肚白,混乱的一晚过去,极度疲惫的苏漾,睡到了日上三竿。 睁开眼时李潜不在,她已经习惯了,问沉香王爷的去处,说是又被新上任的太子叫了过去。 苏漾拧眉,她没听说李潜和李淳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不过,李淳为人豪爽大方,和其他皇子的关系,听说都不错。 “他昨天去了别院,那两个小家伙呢?”用过饭后,她才想起来问道。 圆缺憋了半天,就等着她问起,抢着来到沉香跟前,兴奋的道:“王妃,宁姑娘被赶出府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晚上!”圆缺搓搓手,将发生在别院的事情,讲了一遍。 府邸就这么大,纸包不住火,丁点动静一传十十传百,她作为大丫鬟,最擅长的就是打听各种八卦,自然能得到消息。 “怪不得。”苏漾了然。 她就说昨晚李潜来找她时候,状态十分不对,她这般 体质的,都被他弄的险些没了半条命。 “赶出府就赶出府吧,本来就打算让她走的,只不过这个方式到底不体面些。”苏漾评价道:“可也是她自找的。” “该!可不就是自找的吗!自己什么货色心里没个一二三四数,以为这王府是什么野鸡都能往里面进的吗?那咱们干脆别叫王府了,叫养殖场吧,她姿色平平,想法倒是惊世骇俗,如果能够再见到她的话,我倒是要认真问问,到底怎么想的?就那干瘪瘪乍看前面后面一样的身材,为何能有莫大的勇气要主动献身?”圆缺啧啧称奇:“哈哈!此乃奇人也!佩服佩服!” 沉香忍俊不禁,苏漾略显无奈。 圆缺的脾气火爆又刁蛮,能动手就不动嘴,用不着动手的时候,那张嘴只要一开始,其他人就别想赢。 在苏漾认识的人里,能够和她一较高低的,怕是只有许子沂和闻储了。 半下午的时候,李潜才从宫里回来。 他脸色不大好,苏漾询问之下,得知越武帝下了旨意,要留苏家的几个儿郎在京城中待命。 这道旨意下的叫人琢磨不到帝王的心思。 “待什么命?”苏漾皱眉,脸上 浮现着隐约的忧愁。 “说留他们过元宵节,体恤他们多年在外漂泊,好不容易回京,让过完小年再走。” 这只是说辞,二人都心知肚明。 自从越武帝动了对苏家的心思,这种约束与钳制,在苏漾的意料之中。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会来的如此迅速。 “那我们怎么办?”苏漾下意识的问出来,她脸色算不上好看,巴巴的看向李潜,没想到男人低头掐住她的下巴,失声笑出来。 “笑什么?” “笑夫人对我依赖。”李潜道:“这是个好现象。有为夫在,夫人凡事不必太紧张。” “你打算怎么办?” “夫人打算如何?”李潜将这个问题抛回来。 苏漾想了想,回答:“静观其变。父皇下这道圣旨,意在敲打苏家。只不过我无法确定的是,仅仅为单纯的敲打,还是会在之后有所动作?他会对我的兄弟们做出不利的事情来吗?看来……” “怎么?” “为保平安,只能让兄长们近期安分的待在府上,不要四处走动,以免让人抓住把柄,再大做文章。”苏漾思忖片刻,说道。 李潜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颇为赞赏的道:“夫人的 脑子没生锈,依旧特别好使呢。” 苏漾得意的摇头晃脑:“知道别人都怎么称呼本将军的吗?战场上一枝花,不仅人长得美,脑子也聪明。” “是是是。”李潜毫无底线的恭维着:“苏小将军自然厉害,本人有幸成为苏小将军的夫君,实在是祖上有光!” 苏漾听他越说越没谱,及时制止了他,问:“宁姑娘的事情?” “把她送走了。”李潜眸色凉下来:“没杀她,都是本王仁慈。”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敢给他下药的,即便以前风华正茂时,爱慕他的女子人众多,可都畏惧他的手段,没有人敢乱来。 如今一个小小的宁府千金,胆子这么大,敢生这种龌龊的想法,是觉得他提不动刀,还是杀不动人? “恶心。”李潜鄙夷的嗤声:“不提她了,过两天听说天气极好,我打算带你去放风筝。近来在家闷坏了吧?夫人要不要去?” “自然要去的。过年在家吃吃睡睡,俨然已经胖了,趁着店铺还没开业,出去走走也是极好的。”苏漾笑眯眯的道:“对了,再叫上那两个小家伙吧。让他们出去转转,看看外面的世界,兴许心情就好起来了。” 第431章 被抓到就遭殃了 苏漾差遣圆缺回趟苏府, 再三叮嘱几位兄长在家中休养,切勿做落人口实的事情。 众人都知道事情不同寻常,纷纷应允下来,就连一向调皮捣蛋的苏革,眉宇间都染着凝重与肃穆。 关乎苏家的兴衰生死,没有人敢掉以轻心。一个不慎,很有可能搭上几百口的性命。 谁也不想做那个罪人。 “还有呢?”苏漾询问圆缺:“娘亲有叮嘱的话吗?” “老夫人让您安分些,别在京城搞出大动静来。老夫人还说,我们要低调行事,避免引人耳目。”圆缺将话传回来。 苏漾心中了然,默默点头。 其实不用何鱼诺强调,她也知道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夹着尾巴做人。 希望这样,苏家能够安然度过危机。 说起来苏家走到这一步,并非偶然。 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应该劝说父亲,不要一味追求所谓的巅峰。 每个家族都曾经站在巅峰过,但不会永远站在巅峰,万事万物盛极必衰,起起落落才是常态,又何必固执刻意的追逐永远鼎盛? 太强烈的执念,势必会引来灾祸。 看着手下大将势力越发雄厚,越武帝怎么能安然的坐在龙椅上? 难道被逼至走 投无路之际,父亲真的要举旗反了吗? 那历代祖先用鲜血生命维护的声誉,岂不是成了笑话? 苏漾在这时才发现,她并不懂自己的父亲,至少不懂他所求是什么。 “圆缺,准备笔墨,我要写信。” 她要问清父亲所思所想,也要劝说他适当放弃那个执念。 即便他没能带领苏家再度走向巅峰,他依然是她最敬爱敬重敬畏的父亲,也依然是大越百姓心中独一无二的守护神。 苏漾尽量用了隐晦的措辞,希望他能够体会自己的苦心与担忧。 信写完就让圆缺派人送了出去。 她忧心忡忡,为此情绪总是恹恹的,因着身子酸痛不适,她本打算去歇会,没想到沉香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苏漾拧眉,有些烦躁的道:“怎么了?” “小小姐在发脾气!”沉香开口,她便了然了,接着问:“因为宁姑娘的事?” “对!” 小羽尘早上起得晚,醒来后自个在屋子里面玩了会儿,到下午才想起来宁兰,哭着闹着要见人。 伺候她的都知道她的脾气,只好实话实说,谁知道她一听说宁兰离开,张嘴嚎啕大哭,还对着女婢们撒泼。 女婢们不敢多言,只求她消消气 ,结果她气急之下,居然动手打了女婢。 苏漾听着听着,脸色阴沉下来,打断沉香问:“她人呢?” “还在屋子里面闹着呢!” “我过去瞧瞧。”她说着从榻上起身,忍着腿间的酸痛,往外面走几步,又叮嘱沉香:“去取支跌打损伤的药膏来,再准备几盒新的胭脂水粉,给那些受了委屈的女婢。” 府上的女婢虽说做的是下人的活计,但年纪都不大,最大也就十七八岁。 若是做错了事,挨顿打情有可原,什么都没做错,凭白受委屈,心里难免会难过。 沉香看着走在前面的苏漾,大半天才反应过来,忙应了下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别院,只见羽尘住的屋子房门紧闭,两个女婢缩着脖子立在门外,其中一个还时不时的小声啜泣。 沉香轻咳了声,两个女婢纷纷转过头来,见是苏漾,忙行礼问好。 她微微颔首,捏住啜泣女婢的脸,对方不得不被迫抬起头来。 因着要伺候她,李潜后来给府上添了几名女婢,这些女婢进府后,待遇都极为不错,脸皮也是嫩的能掐出水来。 此刻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小巴掌印。 “王妃……” “疼吗? ”苏漾问。 “不…不疼的。”女婢慌张摇头。 “去找福叔要点冰块敷一下。这里有我,你们先下去歇着吧。” 沉香把带来的药膏塞给女婢,冲她们摆摆手,两个丫头眼眶一热,福身行礼后,快步离开。 房门从里面反锁,苏漾轻轻叩了几下,无人回应。 沉香表情为难:“王妃……” “羽尘。”她出声道:“开门。” 里面有了动静,是小跑的声音,不出片刻,有人来到门后,她并未打开,而是重重哼了声:“不开!我就不开!” “开门。”苏漾表情寡淡,轻轻的说。 “不!我就不!我不要你管!我要我娘亲!你们把她找回来!不然我就不开门!” “她回去了。”苏漾回答:“回南方去了,现在不在京城,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过来。” 羽尘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她严重怀疑,就是苏漾搞得鬼。 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坏! 不让娘亲和她玩耍,还要把娘亲给赶走! 太气人了! 她和哥哥都在京城,怎么能让娘亲回去呢? “不行!”羽尘在里面气的跳脚:“你去把她找回来!我要我娘亲!呜呜呜呜……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开门。 ” 沉香眉头拧成了川字,表情为难的看向苏漾:“王妃…这……” 苏漾轻轻笑出声,这可把门内的羽尘给气炸了。 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 果然是坏女人! 她在这边快要难过死了,她居然还能笑出来! 怎么有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 “羽尘,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开不开门。”苏漾道。 想让她开门,还用这种口吻?难道不应该求着她开的吗? 凶巴巴的威胁她,想让她开门,哼!她就不开,看她能怎么办! “不开!” “好。”苏漾笑:“那你就别开,把门给锁好了。千万别出来。” 羽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别开门,不然被我抓到了,可就要遭殃了!” “……”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她想做什么? 她还想抓到她打她不成? 无法无天! 要是让爹爹知道,看她还怎么留在府上! 羽尘趴在门上,透过缝隙往外看,阳光照过来,那个身姿窈窕的女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叫人搬了张椅子,就坐在门外。 她在做什么? 沉香将暖炉也搬了过来,过了会儿,圆缺将烤架也一并搬过来,就在门外烧烤起来。 羽尘:?? 第432章 盲目宠溺 羽尘觉得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放在之前,她若是任性撒娇,宁兰就会立刻妥协,好说歹说的将她哄开心。 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哪怕是不合理的,但为了让她不再闹,宁兰都会满口答应,因为她说不舍得看她难过看她伤心。 反观苏漾,真是处处诚心给她添堵作对。 她说不出房门,她为什么不继续哄,就这样装模作样的哄两下,然后就故意在屋子前摆烧烤气她? 怎么会有这种两面三刀的女人! 真该让爹爹看清她的真面目! 羽尘双手背在身后,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她再度来到门口,只一眼,就看中了烧烤架上滋溜溜冒油的串串。 哼! 她不饿! 她也不会出门! 大家都这样耗着,等爹爹回府了,她就跳出来控诉她! 之前在南方的时候,爹爹和宁兰娘亲相处很是融洽和谐,所以肯定是外面那个女人把宁兰娘亲赶走的! 现在能把娘亲找回来的,只有爹爹了! 小羽尘坚定了主意,冲着门外冷哼了声,闷头跑到里屋,开始睡觉! 外面那么冷的天,谁愿意待着就待着,说不定还能把她冻得着凉感冒了! 哼! 那也是她活该,谁叫 她那么坏心眼的欺负宁兰娘亲! 羽尘这么想着,抓紧了棉被,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不知为什么,睡的不踏实,翻来覆去好久,才勉强睡着,睡着之后又做各种各样的噩梦,睁开眼时,天色大暗。 鼻尖萦绕着阵阵香味,刺激着她的味蕾,就连肚子都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 羽尘吸了吸鼻子,走到门边往外看,她们居然还没走。 苏漾身上披着厚重的长氅,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脸蛋大概因着吃东西而热的满面红光,哪里有半点被冻到的样子? 羽尘越想越气,肚子也叫的越来越响亮。 她赶紧跑到里屋,这么丢人的时候,可不能被人听见,不然要被笑话死的! 其实闻多了香味,倒是没那么饿了,只是更大的烦恼接踵而至,她想如厕。 人有三急,根本控制不住。 羽尘捂着肚子实在憋不住,咬咬牙打开了门,瞬间,门外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 她们不说话,就盯着她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让她脸上阵阵热辣。 明明什么都没提示,她总觉得说过的话,回荡在耳边。 羽尘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人有三急!我出来如厕的!难道 不让吗!” 圆缺最喜欢捉弄熊孩子,啧啧啧的道:“小小姐不是说不开门吗?既然说了,就应该做到啊!甭管发生什么事,说不开门就是不能开!王妃可是说了,你要是开门,被抓到就要遭殃了!”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闻言打了个激灵。 她哆嗦着唇,语无伦次的道:“我出来如厕的!你们要干嘛!我要告诉爹爹去!” 苏漾轻笑了声,没有再吓唬她,而是对圆缺道:“先让她去上厕所,之后把她带过来。” 羽尘心惊胆战又疑惑不已。 她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极不情愿的被圆缺带到了苏漾跟前,瞪大了眼睛看她:“你要对我做什么?” 苏漾指了指房里站着的那个女婢。 羽尘看过去,觉得有点眼熟,当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时,才想起来,这是她气急之下动手打的那个女婢。 她现在要干嘛? 跟这个坏女人告状,想要让坏女人惩罚她吗! 她只是个女婢而已! 娘亲说女婢就是伺候自己的,对她们做什么都不过分。 “认识吗?”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苏漾出声询问。 羽尘点点头:“认识啊,你这个坏女人,你到底叫我过来做 什么?我娘亲是不是被你赶走的?你去把她找回来!不然我就告诉爹爹!你就想拆散我们母女两个,我告诉你,我只有一个娘亲,就是她!哪怕你对我再好,可你的心是黑的!我都不会认你的!哼!你太坏了!” “打住。”苏漾挑挑眉,看她激动的吼了半天,疑惑的道:“我怎么坏了?你别张口一个坏闭口一个坏,我坏到哪里去了!” “你哪里都坏!” “……” “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羽尘龇牙咧嘴的凶,然而她奶声奶气的调调,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苏漾耸耸肩:“我真不知道,你提醒提醒我!” 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女人怎么能如此可恶! 做了那么恶毒的事情,还能装出来一副懵懂无知可怜巴巴的表情! 爹爹肯定是被她的外表欺骗了,竟不知她黑乎乎的内心! “提就提!”羽尘觉得娘亲可怜,声音闷闷的道:“你不让娘亲来看我,白天把她关在屋子里面,她只能晚上偷偷摸摸来看我!她因为照顾我都生病了,你怎么还能这样对她?娘亲为了看我一眼,天天熬到半夜,只为了给我做好吃的点心, 她是真的对我好!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会凶我不会吵我,她不会惹我不开心,因为她说看到我掉眼泪她就心疼的不得了。呜呜呜……” “……” “这么好的娘亲,你居然都不放过!还要把她赶走!你怎么能这么坏?”羽尘哭起来,旁边立着的女婢见状给她擦眼泪,她更来气儿了,一把甩开女婢的手,又看着苏漾道:“你还为了个女婢凶我!她只是个女婢!我是爹爹的心肝!是王府的小姐!我才是重要的人!而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羽尘说完,红通通的眼睛看向苏漾,她倒要看看,她会怎么狡辩。 “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她问。 “什么?”羽尘不解。 “小姐的身份比女婢重要,小姐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对女婢动辄打骂!是你娘亲教你的吗?” “对!”羽尘哼了声:“难道不对吗?” 苏漾轻笑了声:“看来,把她早点赶走是正确的决定,本来以为她对你用心,所以才让她留下来,如今再看,对你也不过如此。念你年纪小,她宠溺纵容对你做错误的引导,幸好只让她陪伴你一年,再留她在你身边,日后你会长成什么样子?” 第433章 我永远不会是她 “果然是你把她赶走的!”羽尘握紧小拳头:“我去告诉爹爹去!” “去!等你爹回来立刻去!”苏漾就坐在椅子上,口吻依旧是淡淡的,然而此话一出,却让羽尘觉得一阵寒意袭来。 她憋红了眼睛,呜呜呜的哭出来。 苏漾还是那样,不哄她,不许别人哄她,她只能自己抹眼泪,不出片刻钟,哭声戛然而止。 “哭完了我们就好好说。现在你应该知道一个道理,问题不会因为你的哭泣示弱而消失,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苏漾知道,三岁的小孩子,正是心性塑造的时候,当你用看待小孩子的眼光去看待她,那么她就永远是小孩子。 她年纪小,不代表什么道理都不懂,即便她不懂,身为大人的她,有义务告诉她,让她明白。 实际上,小孩子远比大人想象的要聪明的多。 就比如此刻,她学会了闭嘴。 苏漾将手帕递给她,羽尘犹豫了会儿,接过去擦了擦眼睛。 “你刚才那段对我的控诉里面,有些并不是我做的,我同你纠正下。” 小姑娘睁圆了眼睛,疑惑又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宁姑娘不是我赶走的,是你爹爹赶走的,至于原因,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触怒了你爹爹,也挑战了你爹爹的底线。” “其次,你认她做娘亲,有自己的感情与依赖,那是你的事情,我没有对此感到不满,我尊重你,确实没想过要拆散你们母女。” “我的确对她不太欣赏,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所以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既然不放在眼里,又何必处心积虑去给她找不痛快?” “她前段日子的确生病了,你病刚好,为了避免再让你着凉,避着相处本就应该。她若真是为你好,应当会理解,所以我非常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到你面前搬弄是非。” 圆缺在旁听得嗤声冷笑:“依奴婢看,怕是吃准了小小姐年纪小,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喏,现在不就挺成功的吗?拿人当枪使。” 苏漾对此不置可否:“你年纪虽小,可我相信,很多事情你有自己的判断,仔细想想就会明白。” 羽尘不说话。 苏漾继续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认真听好了。” “如果你想要一个不论你做什么,都不会凶你不会吵你不会让你难过,无底线的盲目纵容你宠溺你的娘亲,那么抱歉,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是,也不屑于去做这样的人。” “我不认为这样做,是对你好 ,真正的对你好,是让你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是让你学会尊重他人敬畏生命,是让你懂得克制取舍懂得知错就改。你是王府的小小姐,的确不错,可这并不是你打骂女婢的理由,更何况她根本什么都没做错。” “身份从来都不是谁的庇护神,你没必要因为尊贵的身份而沾沾自喜,能够赢得别人尊重的,从来不是你在什么位置,而是你做了什么。” “最后,宁姑娘不会回来,你早点认清这个现实才好。另外,跟她道歉。” 苏漾指了指一旁立着的女婢,口吻不容置喙,她很少在羽尘面前展现如此强势的一面,印象里的她始终是美丽的爱笑的温和的。 羽尘骤然愣怔,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由得无措,相互搓揉起来。 要说她没听懂苏漾的话,并不全然,她听的模模糊糊,大致明白自己错怪了她。 她还懂了些她的其他话,只是她此时此刻,无法完全用语言表达自己。 “我……” 她看着女婢,那女婢低垂着视线,眼里含着泪水,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她不由得嘴巴一瘪,眼泪翻涌。 “道歉。”苏漾说。 “呜呜……”哭音刚起,羽尘鬼使神差的,忽然记起她方才说 ,哭泣解决不了问题,忙用双手捂住嘴巴,使劲儿抽噎着想把眼泪憋回去:“唔,对……对不起……我……我不该打你……我只是太生气了……呜呜……我以后…以后再也不随便打人了……呜呜……” “过来。”泪眼模糊中,她看到苏漾朝她招招手,再三犹豫之下,她还是朝她走过去。 苏漾身子半蹲,将她轻轻拉到怀中,单手环住她,另只手则取出手帕,缓慢又温柔的给她擦拭眼泪。 近距离观察之下,她的眼睛又大又黑,嘴巴红艳艳的,好看到令她忘记了哭泣。 “知错就改便还是好孩子。”她笑了笑:“你依赖她,信任她,我能理解,你的娘亲走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其实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坏,你不能不接触我,便给我判了死刑,羽尘,给我个机会,我们相互了解一下,好不好?” 她平静的看过来,在那双眼睛里,羽尘没有看到像宁兰那样的讨好与热切,但却极其坦诚,富有强大的力量。 这样认真的目光,她永远无法抗拒。 她乖巧的点点头,瘪瘪嘴说道:“好,可是我饿了。” “想吃什么?”苏漾笑。 她笑起来真好看,像是漫天的繁星都碎在她漂 亮的眸子里一样。 羽尘羞涩的抿抿唇,道:“你们今天吃的那些串串,是烧烤吗?我听哥哥说过,说你…说爹爹有个烧烤铺子……” “沉香,去准备东西,顺便将容时叫过来。”苏漾点了点她的鼻尖:“还哭吗?一会儿给你拿冰块敷敷眼睛,不然小心明天起来,肿的不能见人。” “哼……还不是你惹人家哭的……”羽尘小声的嘀咕着,见苏漾并没有说话,嘴角控制不住的又笑了笑。 李潜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搂着苏漾道:“我就知道,夫人肯定会把这件事完美解决的。” “你就会拍马屁,不过什么时候去放风筝,今天下午的时候,圆缺提了一嘴,两个小家伙都惦记上了。羽尘藏不住话,追着问时间,容时故作老成,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上我一开口,耳朵便竖了起来。” 李潜咬她耳朵哼了声:“为夫本来只想带你去,还想跟夫人好好交流感情的。” 他说着不正经,被苏漾推了下:“先说好,在他们面前,夫君要注意举止才是。” “现在他们不在,为夫不必注意。” “……” 李潜一家要去放风筝的事情,还有一个人也异常关注。 第434章 飞上枝头的机会 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宁兰不止一次恨得想把牙齿咬碎。 她被关在这个鬼地方,已经有三天三夜。 那天晚上本来要被李潜送出京城,结果中途被一个男子给劫了车,再之后就眼前一黑被抓了,睁开眼发现竟然被囚禁了起来。 说好的合作呢? 有这么对盟友的吗? 这三天以来,虽说有吃有喝,可她没再见过那个男人,鬼知道他说的那番话,是不是骗人的! 宁兰不由得担心,她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吧。 时间和青春可不等人,如果那个男人给不了她想要的,那她就得尽快离开这里再做他算。 只是…… 眼前浮现出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仿佛是在剧毒中淬过一般。 宁兰心没来由吓的突突直跳。 她只觉那晚上的男人不是善茬,甚至是比李潜还要阴狠的存在。 他既然看上了她,会让她轻易离开吗? “吃饭了!吃饭了!” 外面传来的动静,打扰了她的思绪。 还是熟悉的那个女人,她每天除了送饭时候会说两句话,其余的时候,不管她问什么,对方都像是哑巴一样,闭口不言。 宁兰站起身,开门的时候,问那个女人:“你的主子呢?麻烦你 帮我传个话,就说我想见他。” 女人将饭菜端到桌上,比昨天多看了她一眼,随后目不斜视的,也不回话,就直直的往外走。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宁兰是有点生气的,换成谁被莫名其妙打晕关起来,都会觉得生气又害怕。 那女人继续往外走,且脚步越来越快。 宁兰心里的火气,蹭的就窜了上来。 李潜欺负她就算了,那晚的男人给她下马威也算了,区区一个伺候人的妇女,都敢给她甩脸色? 凭什么啊! “你给我站住!别走!别走!我让你别走!”见根本叫不动她,宁兰果断上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趾高气扬的问:“给我传话!” “知道了!”那妇女白了她一眼,说话时听不到一点情愿:“我给你传话可以,但是……” 她伸出手,做了个要银子的动作。 宁兰几乎要气死了。 果然低贱的人有可恨之处! 她将耳朵上的珍珠吊坠给取下来,一把塞到她手里,叮嘱道:“拿了我的东西,得替我办事!” “行。”妇女还是那副口吻。 要不是指望着她传个话,宁兰真想甩给她一巴掌。 什么玩意啊,在她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 没什么心情吃饭,等女人一走,就开始数着时辰过。 再等两天,那个男人再不来的话,她就想办法逃走! 一直到暮色四合,房屋外面都没有半点动静,宁兰暗幽幽的想,估计又见不到那个男人! 他到底把她掳过来做什么! 她气的哪那都是疼的,脑袋更是晕的厉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好不容易将睡欲睡之际,外面突然有了动静。 谁? 他来了? 她连忙起身,穿戴的整整齐齐,毕竟是要深夜见李潜之外的男人,她可不想丢了清白。 人才刚坐到桌边,房门就从外面打开。 那人踏着夜色而来,他穿一身黑色的长衫,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但他肌肤冷白,在稀薄月色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寡情。 他身上的气质,让宁兰下意识的胆怯。 “公子。”她淡淡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 毕竟是合作关系,她若是显得太卑微,只怕会让对方随意拿捏。 “过两天,李潜会和苏漾及两个孩子出门放风筝,你的机会来了。”男人没有坐,居高临下的立在旁边,对她说道。 宁兰蹙眉,疑惑的道:“他们去放风筝,我能有什么机会?要是让 李潜知道,我没回南方,我以后就更别想得到他了!” “你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男人嫌弃的瞥了她一眼,极为鄙夷:“我有一个计划,你先听听。”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是很有魅力的。 他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斯文的儒雅,但这份儒雅,又不同于读书人的那迂腐,而是带着上位者的杀伐果断。 宁兰当晚就是看中这份气质,才贸然同意与一个陌生男人进行合作。 谁知道他提的合作居然是这样的! “不行。”她听完,冷着脸拒绝道:“我们的目的是得到想要的人,怎么能去伤害那两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这件事不应该把他们牵连进来。再说了,你的那个提议太危险,谁能保证没有意外,万一出了意外,那孩子的安全怎么办?李潜要是知道,我背着他做了那种事,别说原谅我和我在一起,很有可能会把我杀了!” 李潜对那两个孩子有多上心多在乎,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使出浑身解数,全心全意的对待那两个孩子。 “不行?”男人突然变脸:“你说不行就不行?你有发言权吗?” “什么意思!我们是合作关系! 既然是合作!我不同意,你另找他人吧!”宁兰起身往外走,态度决绝。 “站住!”男人在身后叫她:“宁姑娘没有搞清楚状况,我说合作是看得起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件事,你同意也得去做,不同意还得去做,选中了你,就是死也得帮我把该做的事都做了再死!另外,你要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那两个孩子死了,到时候李潜会怎么想?” “他会杀了我!” “错。”男人摇摇头:“他只会把所有的过错,归结到苏漾身上,到时候他们两个还能再在一起吗?” “……” 宁兰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再者说了,孩子死了,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怎么能是好事?”宁兰问出口,对上他森凉的目光,才倏然觉得,她有点蠢,于是讪讪的抿了抿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怎能一直为别人养孩子呢?等你嫁给李潜后,生了李潜的孩子,那可是要和你孩子争宠的,他们死了正好,不死的话,反而是你的阻碍。”男人慢吞吞说完:“所以,只要两天后你把握住那次机会,我就能够给你所有想要的。” “敢不敢赌一把?” 第435章 露馅儿 宁兰会同意,这在他意料之中,对付这种头脑简单的女人,基本上用不着动用手段。 蠢是真的蠢,但也幸好她蠢,不然怎么会被算计的团团转。 要是换成苏漾的话…… 苏佑挑了挑眉,怕是要多花费好几倍的心血,还不一定能够成功呢。 到底是苏震东心尖尖上的女人,从小就极为用心的教导,她的那些花花心思,不比苏家的任何一个男人少。 说起来苏府其他的女人,经过他这几天的观察,也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何鱼诺上了年纪,但那双眼睛特别精锐,有好多次,她盯着他看,都让他心里毛毛的,生怕自己露馅儿了。 应该不会露馅的吧? 这两年他装苏佑装的得心应手,就连最为审慎的苏弋都没有发现他是假的,更别提其他人了。 唯一的麻烦,恐怕是苏佑的那个妻子段晶晶。 从岛上回来,他已经好些天没有碰她了,每次她或明或暗的提起来时,他都能够听懂她的需求,只是他不想。 他对别人的女人没兴趣,更何况,段晶晶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柔柔弱弱的,依附着男人,说话娇滴滴叫人烦,模样也差强人意。 换成苏漾那种带劲儿热辣的,他没准能 够提起兴致来。 他如果一直拖着不碰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异常呢?可真要让他去碰他,他又绝对会露馅。 实在不行的话,今天回去就偷偷去问问真正的苏佑,那个硬骨头的男人,被问这种问题,肯定会羞愤的想要杀了他吧! 哈! 真想看看他那副吃人的嘴脸! 苏佑越想越激动,脚步不由得加快,他从别院出来,嘱咐那位中年妇女将人看牢点,随后急匆匆的往回赶。 没走几步,身后突然响起惊呼声,是那个妇女的,他皱眉,本不想理会,又听她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难道是宁兰要跑? 她表面上先答应他,实际敢跟他耍心思? 他决不允许出现这种事! 苏佑提步往回走,一脚踹开别院门口,就见中年妇女指着一个方向大喊:“抓!抓住她!一个女人!” 他脚尖点地,快速的跑着往上追去,当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时,只觉得格外熟悉,突然脑海中有什么闪过,他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跟过来的? 难道是他太专注,以至于完全没发现吗? 苏佑瞬间思绪万千,不管怎么说,绝对不能让段晶晶跑回苏府! 他加快了速度,轻而易举的追上了她 。 “放开我!”段晶晶被扑倒,失声叫道:“放开我!” 苏佑将她翻过来,压在她身上,他们身下是草地,贴的极为亲近,这本是个十分危险惹火的姿态,如果忽略女人脸上惊恐的话。 “你要做什么!苏佑!你放开我!”段晶晶哆嗦着唇骂道,她用一种抗拒的,疏离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这绝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苏佑。 那个苏佑温柔,看见她时,眼里像是闪着星星,他不会用这样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更不会说出那番算计自己妹妹的话。 他是温暖的三月春风,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醉人的温柔。 段晶晶深吸口气,仍不争气的掉下了眼泪。 苏佑一怔,掐住她的脸,慢慢的给她擦眼泪,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动作轻柔, 有那么瞬间,恍惚回到了从前。 然而很快,他的声音缓慢响起,叫她觉得可怕又胆寒。 “听到了什么?恩?” 他直勾勾的望着她,她感觉到了危险。 “没……” “没?”苏佑一把捏住她的脖子:“到底听到了多少?说!” “你放手!呜呜呜……”她眼泪汹涌,试图掰开他越收越紧的手指,男人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意,只挑着眉,居 高临下的问:“或者我该问,你猜到了多少,如果什么都没猜到,又怎么会想到跟踪我呢!” “你……”段晶晶本来不敢确认,听到他这番话,瞳孔圆睁:“你是谁!你究竟是谁!苏佑在哪里?他在哪里?” “哦豁!”苏佑挑了挑眉,啧啧称奇:“想不到你看起来笨笨的,倒是猜的挺准!我哪里露馅了,让你看出我不是他?” 顿了顿,他又凑近了,吓的段晶晶忙挣扎着要后退。 男人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扭曲,而后轻轻啐了口:“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前几天。”段晶晶现在只想知道真正的苏佑在哪里,她本来挺怕眼前的男人,后来又想,如果苏佑没了,她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一死,就当去黄泉之下赴约了,她推开他,冷冷的道:“他身上有道疤,在手臂下面,那天晚上,你洗澡的时候,我没看到那道疤。” “是吗?”苏佑若有所思:“我说那天你怎么突然闯进去,还以为你着急投怀送抱,原来在此之前就怀疑我的身份了!” “他到底在哪里?” “想见他?毕竟我们也做了几天的假夫妻,这点请求我倒是可以满足你。” “那就带我去!” 苏佑点点头,拉开点 距离:“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就把他藏在了我们屋子里,你都没有发现吗?”是 “什么?”段晶晶蹙眉,她直觉的眼前的男人又变态又恶心,细细回想了下,她望着她,难以置信的道:“在那几个箱子里?” “对呢!”苏佑得意洋洋的笑:“我是不是很聪明!” “你!”段晶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愤怒的往前走,走几步又回头看他,骂道:“你个疯子!你这样做就不怕苏家的人知道,会把你碎尸万段,千刀万剐吗!” “噢哟,你说的好残忍,我好怕!”他嘴上这么说着,但丝毫听不出惧意:“苏家的人怎么了?你夫君苏佑不就是苏家的人吗?不还是被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苏家,迟早要完,你还真把它当做庇护伞吗?可笑!” 段晶晶不想和这种人多说一句话,她沉着脸往府上走,一路上相安无事,等到了府门口,苏佑忽然从后面赶上来,将她拥在怀中。 他附唇在她耳边道:“老实点,别耍花招。” “你也会怕吗?”段晶晶哼笑:“刚不是不把苏家放眼里吗?” “的确没放在眼里,但现在我还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夫人啊,乖一点,乖一点我才会给你想要的。” 第436章 摇尾乞怜 段晶晶觉得恶心,根本不想让他碰自己,故而身体僵硬的暗暗做抗争,她只知道他不要脸,没想到他会到这种没脸没皮的地步。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狠狠的掐着她腰间的嫩肉,低声冷嗤:“以为我想碰你?自己长得那副样子,我真是没兴趣。你是非要让人看出来异常吗?那我可告诉你,我讨不着好处,你和苏佑也别想有好下场。” “畜生!” “谢谢夸奖。”苏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恰好在这时,府上的老管家迎上来,他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换上副温和的面容,就像真正的苏佑那样,微笑点头示意。 “五少爷,您和夫人怎么这么晚还出去啊?”老管家是来锁门的,见到意外之中的人,关心的询问一番。 苏佑勾了勾唇,声音动听的缓缓道来:“多日未曾在府上陪夫人,趁着今天温度宜人,便带着她出去散散步。” 老管家十分欣慰的笑起来,说道:“还是五少爷知道疼人,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别院早些歇着去吧。” “是,管家您也辛苦了。” 他将真正的苏佑表演的入木三分,即便段晶晶在,也不得不承认,他几乎将苏佑演活了,甚至在某个 瞬间,她以为他就是苏佑,那些凶狠阴戾的他,只不过是她未曾深入了解的,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只不过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不。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段晶晶立刻否决。 真正的苏佑是怎样的,她或许不能确定,可她特别清楚的是,真正的苏佑,绝不会算计自己的妹妹。 他将苏漾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的捧着含着,又怎么会去利用她伤害她呢? 她清醒过来,冷冷的嗤笑了声。 这道声音在宁静的夜里,略显得突兀了些,然而管家并没留意,笑盈盈的冲他们摆摆手,慢吞吞转身,一步步的朝大门挪去。 腰上的力道更重了些,段晶晶知道,是这个魔鬼在跟她算账。 她面无表情,硬是忍着刺痛,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倒是身侧的苏佑闲闲的哼了声,似嘲讽又似不屑。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往别院里走。 夜空中月色稀薄,屋檐下灯光幽暗,婆娑树影投射在窗户上,沙沙的风声,吹得树干嗡嗡作响。 忽然,身后再次传来声音。 老管家后知后觉的想到什么,提醒说:“五少爷,近几天还是不要出府的好,老夫人的吩咐,您可别忘了。” “自然。”苏佑满 口答应下来:“方才夫人也是这么说的呢,谢管家您提醒。” “呵呵呵呵……老奴没事了,两位还请快些回去吧,这天儿晚上还是有点冷的。” 段晶晶的腰快断了,等彻底看不见管家的身影,她迫不及待的从他怀中跳了出来。 苏佑嫌恶的甩甩手,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了恶心他,取出来手帕,仔细的擦拭每一根手指。 段晶晶狠狠的瞪着他,本想发作,转念一想,这种畜生根本不配她浪费任何感情。 她沉默的走到房间,刚进门就直奔那几个大箱子去。 屋子里摆放着好几个大箱子,都是苏佑回京时一并运回来的。 她当时以为里面装的是衣裳或者其他一些用品,还曾提示过,要将这些东西放到库房里去,都被苏佑否决了。 他叮嘱她不要碰里面的东西,都是他带回来的宝贝,回头孝敬给娘亲的,于是她就乖顺的没有动过。 万万没想到,真正的苏佑竟然被关在那里面! 几个大箱子堆积在一起,层层叠叠,一个都有百斤多重,她只是个弱女子,不可能将箱子搬下来一一打开查看。 段晶晶看向苏佑:“他在哪里?” “你这是在问我还是在求我?”和她的急切不同, 男人拎了张椅子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的问。 “我…”段晶晶知道,他在尽一切可能的羞辱她,她现在的处境,一味倔强的索要尊严已经毫无意义,她回答:“我在求你。”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你想要我怎样求你?”她反问。 “跪下来摇尾巴。”男人思忖片刻,好笑的说道:“就像狗那样,会吗?” “你不要太过分!”段晶晶咬牙切齿,如果手中有一把剑,她恨不得现在就将眼前的男人给杀了,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过分又如何?”男人慢条斯理的举起一杯茶,眨眼变了脸:“快点!跪下!” 段晶晶绷紧了唇,整个下颚都僵着,她深吸口气,才跪了下来。 “撅起来,难道还要我提醒?” “……” 汹涌奔腾的羞辱,排山倒海而来,泪水在眼眶打转,段晶晶强力忍着,趁它掉下来之前,将臀抬高了点。 “摇尾乞怜。” 她红着眼睛看他,男人不为所动,笑容更大了几分。 “愤怒吗?记得这种感觉,等有了机会,找把刀照着我这里刺过来。”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教她怎么杀了他。 “变态!” “你随便骂 ,但还要是摇尾巴,等我高兴了,就给你打开箱子。” 膝盖传来的尖锐刺痛,连带着她的腿都开始失去知觉,她不知道摇了多少次,只记得面前的男人喝了很久的茶,都没喊停。 恨意和羞愤,让她无数次起了杀他的心思,然而她还想在离开之前,再看一眼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男人。 “起来吧。” 思绪纷飞之际,她恍惚中听到他的声音,双眼迷蒙的抬起头来,男人站起身,走到了箱子旁。 “你能搬动?”她脱口而出问。 男人嗤笑了声,在她的注视中,按动了箱子旁的一个按钮,随即只见最下面的那个箱子,从侧面打开,露出了一个人。 他的眼睛被一条黑布蒙着,露出瘦削的下巴,冷白的肌肤上胡子拉碴的,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有好好收拾自己,头发也打着绺,身上的衣服混合着血迹与汗液,箱子一打开,浓烈的熏人气味扑鼻而来,臭的她下意识的要后退,可想到眼前的是苏佑,她生生忍住了。 “苏佑!”段晶晶走上前,半蹲在他身前。 男人闻言先是惊讶,而后慌张的仰起头,似在寻找她的方向,段晶晶扑上去,抱住他的脸,呜咽出声:“我在…我在这里……” 第437章 太过信任他 苏佑本来还不敢确认,当听到这反复出现在梦中的声音时,才颤颤巍巍的开口道:“你是…晶晶?” 段晶晶再也忍不住,抱着他的脖子,重重的点头。 “是我!是我!” 苏佑太清楚他的处境了,惶恐的推开她,追着问:“你怎么了?你也被他抓起来了?他在哪里?霍弛你在吗!你把她给放了!” “啧啧啧。”霍弛突然被点到名字,笑着应声:“苏佑大将军,属下在呢,您有何吩咐?” “你这个畜生!你想对晶晶做什么!把她给放了!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你要是敢对她下手,我…我……”他激动的猛咳起来。 霍弛朗声大笑,他放下手中把玩着的茶杯,好奇的问:“我若是对她下手,苏将军您又能将属下怎么样呢?” “你……” “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霍弛嗤笑,看向段晶晶:“看看这还是你心目中的那个男人吗?” 段晶晶久久不说话,只死死的咬着手,才没有嚎啕出声。 她怎么都没想到,时隔两年后,夫妻两个人见面,会是这般光景。 记忆中那个清俊儒雅的男子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 个瞎了眼睛,两腿缺失的男人。 最初段晶晶只发现他瞎了,然而刚才靠近之后,才意外又惊讶的看到,他的长衫之下什么都没有,整个人几乎只剩下了上半身。 是谁! 究竟是谁把他害成了这样! “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愤怒,她的夫君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男人,为什么要遭遇这种羞辱与痛苦! 段晶晶撕心裂肺的喊着,站起来直接拔下簪子朝着霍弛刺过去。 “你也太小看我了!”霍弛冷笑着,与此同时,苏佑大声的喊道:“晶晶不要!” “啊!” 段晶晶失声叫着,脸痛的拧成一团,就在方才,她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支玉簪就被夺走了,随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她的手掌。 “晶晶!”苏佑大叫着,可惜他无能为力,只能匍匐着趴在地上,愤怒转为无奈,无奈转为祈求,他对霍弛道:“霍弛求求你……有什么冲着我来,放过晶晶吧,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伤害她!” “苏大将军可真是个痴情种啊!”霍弛冷哼了声,狠狠的将段晶晶摔在地上,啐了口道:“不自量力的东西,这次看在我与苏将军多 年上下属的关系上,就饶你不死,别再不识好歹的动什么歪脑筋,否则,”他半询问半蛊惑的口吻道:“我就把你和他变成一样的,你说好不好?” “畜生!”段晶晶依旧咬牙切齿的恨着。 苏佑则厉声呵道:“晶晶!” “哼!”霍弛啧了声,他太嫌弃这里的臭味儿了,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于是对两人道:“你们夫妻久不见,我霍弛也不是不讲情面的,就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让你们…呵呵,春风一度,不过话说回来,夫人啊,您这位夫君身子不大行,您可得悠着点啊!哈哈哈哈哈!” 他提步大笑着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警告道:“别耍什么花招,否则让你们两个死在一起。” 霍弛是个变态阴狠又心细无比的男人,放了狠话之后,他并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将门窗都从外面锁上检查完毕,才去了隔壁房间。 段晶晶哭了很久,苏佑便陪着她。 他身上臭烘烘的,连取出来的帕子都带着臭味,他摸索着举到段晶晶面前,见她只顾着哭,良久没接,又小心翼翼的收了回来。 “晶晶……”他叫她的名字,唇齿都是缱绻的柔情:“别哭了。” “晶晶……” “晶晶……” 这个他一想到就会变的温柔的名字,曾在他无数次绝望的时刻,帮他扛了过去带他坚持了下来。 此刻一喊,连心带肺都是颤抖着的。 心爱的女人就在身边,她在哭泣,在无助,他却由于自卑连个拥抱都不敢给她,只能试探着屏住呼吸,安慰她别再哭了。 “晶晶……哭久了,眼睛会疼的。”苏佑叹息:“我现在看不到,不能给你吹眼睛,你莫要叫我心疼了。” 段晶晶哭的满脸泪痕,她看着这个至此依然无比温柔的男人,心抽抽的疼。 “为什么?”她问:“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变成这样?” 苏佑抿了抿唇,思绪回到了两年前,仿佛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年前父亲发现了一座未曾开发的神奇岛屿,其上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因此特意上奏秉明朝廷,而后获得越武帝的秘密圣旨,让他们苏家的人负责收服岛屿,并负责开采。 父亲苏震东是整个大越的守护神,有他在,对周边虎视眈眈的邻国,都是个极好的警示。 再三思索之下,父亲让他代为出使岛屿,而越武帝为此也派 了一个人,明着是协助他,暗地里则多了层监视的意味,生怕苏家独霸矿产,做出什么谋逆的事情来。 霍弛就是越武帝派来的那个人。 他为人忠厚老实,做事又勤勉,两个人为了共同的目标奋斗,一来二去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之后,苏佑对他渐渐放下了警惕之心。 后来他无数次的想,他不该太轻易的就相信一个人,因为有人的良善是本性如此,而有人的良善则是伪装的。 那是一个夜晚,霍弛拎着酒来找他。 先前无数次,他们把酒言欢,因此,苏佑并没有提防。 他高兴的将他迎进来,喝酒时气氛极好,他们就岛上的采矿事业进行了商谈,而后又断断续续说起其他琐事。 苏佑万万没有想到,等他酒醉醒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浑身绵软无力的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四肢上带着沉重的铁镣,他正好奇怎么会变成这样时,头顶上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竟是他自己! “你是谁!”苏佑皱眉,随即感到愤怒:“把我放了!” “我是苏佑,你是谁?”那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脸庞的人,缓缓开口,这下苏佑更惊了,为什么这个人连声音都能和他如此相像! 第438章 饱受折磨的日子 苏佑认为他在做梦,重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依然在眼前晃。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就连笑声里的抑扬顿挫,都极其的相似,甚至是他自己,都会认为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苏佑。 如果对方是苏佑,他又是谁呢? “你到底是谁!”苏佑终于确信,他不是身在梦中,气急败坏的怒斥道:“别装神弄鬼!你是谁!” “看来这么久的相处还是有用的,我学将军学的没有十分像,也有九分半的像吧!”那人开口,声音变了回来,只一句话,苏佑就辨别出来,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良久才深吸口气,强自镇定道:“霍弛,你把我放开!这是在做什么!这种玩笑并不好笑!” “玩笑?”霍弛嘿嘿一笑,啧啧的道:“苏将军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肯相信人性的恶。您觉得您现在的处境,是我在同你开玩笑?那你来告诉我,我和你开的是什么玩笑?” “霍弛!” “属下在!”霍弛恭恭敬敬的朝他行礼:“不过从今天起,属下就不叫霍弛了,而是叫苏佑。” “你想做什么?”苏佑 严肃的道:“把我放了!我告诉你,别乱来!否则我不会饶过你的!” “哦哟!苏大将军这副威严的样子,真让人觉得害怕。”霍弛说完,忽然提醒他:“苏将军,你有没有发现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苏佑当然感觉到身体绵软无力,除了胳膊沉的抬不起来之外,他的腿并没有什么知觉。 等等…… 他试图动一动自己的腿,脸色大变,迅速抬头看向霍弛:“我的腿怎么了?我的腿!” “是不是没有知觉?” 任谁原本是好端端的健全的人,忽然两腿没有任何知觉,都会感觉到恐慌害怕。 他连连点头,追着问:“怎么回事?我的腿!” 霍弛脸上挂着笑,他才发现,他的笑是如此的森凉,不由得朝后退了步。 “你的腿怎么回事,不该问你自己吗?腿长在你身上,将军问属下做什么?不过属下倒是觉得,既然腿没有了知觉,那不如不要了吧?反正留着有没有什么用,属下替你把这看着碍眼的腿给锯掉,将军意下如何?” “你胆敢!你胆敢!”苏佑已经被气的不会说话了,反反复复都是这句并没有什么威胁力的话: “我可是堂堂的将军,你对我下手,皇上追问下来,你又要如何交差!我劝你不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今天之后,我是苏佑苏将军,你是霍弛,不,霍弛死了,那这样,你就只能被我囚禁起来了。”霍弛阴森森的告诉他:“你也别怪我,其实我真的挺欣赏你的,都说苏家的人心狠手辣,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所以你的天真单纯,叫我意外之余又觉得好玩。” 苏佑静静的听着,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 果不其然,他尚未捋清楚思绪,就听见霍弛道:“我不对你下手,才没办法跟皇上交代,皇上的意思,将军您不如再好好品品。” 苏佑永远都记得,那个他失去两腿的一天。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如他蒙上了阴霾的心。 霍弛就那样拎着大刀,笑盈盈的砍下了他的腿,他没有任何知觉,却眼睁睁的看着,身体的一部分就此离开。 怎么可能不恨? 只是这份恨意,在后来越来越残酷的折磨之下,早就宛如枯萎的花朵。 他被囚禁了起来,而霍弛伪装成他,负责岛上的一切,不仅如此,他以他的 口吻和名义,给父亲及段晶晶写信,以此来获得情报。 苏佑终于明白霍弛存在的意义。 他是越武帝的一把暗刀,对他下手只是开始,他将借用他的身份,监视苏家,混入苏家,然后给苏家致命一击。 明明苏家几辈人都在为守护大越的天下,而抛头颅洒热血,为什么越武帝还会对他们下手呢? 苏佑想不明白。 其实他明不明白又有什么用,屠刀已经被猎人高高举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们的脑袋斩下。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可怕的事情发生,他曾经想过,找办法提醒兄长和妻子,可惜被囚禁起来的他,很少会见到霍弛。 他想过一死了之,可他又贪恋着唯一的温暖—— 霍弛每每在收到段晶晶的来信后,会念给他听,他知道他以此来羞辱他,但能够听到她的信,想象着她写信时的语气和表情,对他来说,就是这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唯一的慰藉了。 就算要死,至少也要见过她一面再死吧……只是后来,他的眼睛看不见了,连见她一面都成了奢望。 于是他又想,见不到她,再听到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他就带着这个卑微 的念头,期待着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 日子漫无目的的过了一天又一天,他都快要忘记何年何月。 惊喜从天而降。 他前不久突然得到消息,说霍弛要回京了,他激动暗暗祈祷着,希望这次回京能够把他带上。 他什么都不奢求,他会乖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要复仇的念头,因为深知自己没有能力,所以再也不敢有任何的想法。 甚至…… 听不到她的声音也可以,离她近一点,和她在同一片天空下,他就心满意足了。 霍弛这两年做了很多泯灭人性的事情,他将那个本来安静平和的小岛,变成了人间炼狱一般,可是他带他回京城,苏佑对他的恨意,又自私的减少了几分。 毕竟眼下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够让他距离他心爱的姑娘再近一点了。 “事情就是这样。”苏佑平静的讲完他所有的遭遇,身边的女人,早就哭的泣不成声。 段晶晶控制不住的掉眼泪,她抱住他,哪怕他一直推开她,她也不管不顾,死死的搂着他的脖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你遭遇这些……你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人……夫君……为什么……” 第439章 一定要提防他 苏佑一直觉得是梦境,只有当抱到她时,身上传来的温暖和触感,才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 心心念念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的人,没有消失,她就在眼前。 他虽然看不到,可是能够感受到。 她的呼吸,她的哭泣,她咸咸的泪水,她有力而急促的心跳,都是如此的鲜活,让他能够强烈的感觉到尚还活在人间。 抱了约莫有片刻钟,段晶晶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苏佑的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细语的安抚着,缓缓的道:“别哭了……我身上臭……你别弄脏了自己。” 他不说这句话之前,段晶晶正慢慢退出他的怀抱,说完了这句话,怀中的人儿停下来动作,他一低头,就看见她红着眼睛瞪他。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气的胸口起伏:“你以为我会嫌弃你吗?假如今天换成是我变成了你这样……” 话还没说完,苏佑捂住了她的嘴。 他摇摇头:“我不会,也不会让你变成我这样。” 哪怕他身处地狱,对人间失望,见过所有阴暗肮脏的事情,还是希望他的姑娘,能够干干净净的站在人群里,散发着美好的光。 他决不允许有人伤害,哪怕他如今失去了护着她的能力,也会竭尽所能拼尽 全力。 这个憨憨的男人…… 他说话时,总是这样目光坦诚的望着她,即便此刻的他,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可她能够感觉,他在看着她。 在遇见他之前,段晶晶认为,星星是人世间最美好最明亮的事物,遇上他之后,才发现比星星还要亮的,是他的眼睛。 她倏然笑出声,半跪下来,凑近了他之后,吻上他的眼睛。 “痛吗?” “晶晶亲了之后,不疼。” 男人不会说情话,正因为如此,他每一次赤诚的表达自己,都能撩动她的心弦。 “眼睛是怎么瞎的?” “他说不喜欢我看着他,总让他觉得不舒服,之后就…瞎了。” 段晶晶知道,苏佑指的他,就是此刻住在隔壁酣然大睡的霍弛。 “我能看看吗?”她的手抚上他的眼睛,动作轻柔的解开那条黑布。 苏佑握住她的手,无声拒绝,她不松手,双方陷入沉默的拉锯战,但也只持续了片刻钟,他就妥协认输了。 怎么可能让她输? 他微微垂下头,每一次她的触碰,都让他觉得难堪自卑又痛苦。 在即将揭下那块黑布之前,苏佑再度拉住她的衣袖,说:“有点丑,要不……” 段晶晶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她似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关心, 于他而言,或许也是一种伤害,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抿了抿唇,内心天人交战,之后才道:“你要是不想的话,那我就给你系上。你乖乖的别动,我先给你系上,之后再去给你打水清理一下。” 苏佑点点头:“好。” 段晶晶轻笑了声,眼泪却流了出来。 从她这个角度,其实能够看得真切,他的眼睛是被生生给挖掉的,那两个血窟窿,她刚触碰上就感受到了。 苏佑并不知道她已经看到了,还正在暗暗庆幸,没有给她看到最狼狈最丑陋的自己。 “都听晶晶的,等下给我洗洗,再帮我清理一下胡子。” “好。” 段晶晶无声落泪,给他重新系上了黑布,随后起身给他打水清理自己。 她将毛巾沾湿之后,先给他擦拭脸,之后才慢吞吞的是身子,在擦到下半身的时候,被他按住了手:“我自己来。” “好。” “晶晶听话,转过身去。” “好。” 她将身子背对着他,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男人的低喘和痛苦声声入耳,即便他已经极力在克制。 每次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都跟着颤,对霍弛的恨意就更深一分。 她要他不得好死! 就现在的形势来看,她得知了那么多有关于他和越 武帝的秘密,恐怕凶多吉少。 她早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却不能放任整个苏家,就这样轰然倒塌。 霍弛要对苏漾和李潜不利,越武帝要拿苏家开刀,现如今,要如何将消息传出去,给他们以提醒呢? 房间里微弱的烛光,将她的影子照的模糊纤长,那插在头上的簪子摇摇坠坠,竟然生出几分韵味来。 她凝眉沉吟,盯着那晃来晃去的簪子看了许久,想到了一个主意。 身后的男人还在擦拭自己,她走到桌旁,写了张纸条,折叠成小小的一条,之后取下簪子,从中间折开。 簪子并未断开,而是另有玄机,它内部是空心的,段晶晶将纸条塞进去之后,又将簪子恢复原样。 刚做完这一切,苏佑温柔的笑着道:“晶晶,我好了。” “好。” 她取出剪刀,将他凌乱打结的头发梳理干净,又轻轻给他刮胡子,一直忙活到晨光乍现,眼前的男子早已与昨晚的截然不同。 “夫君依旧英俊。”段晶晶发自肺腑的称赞。 哪怕他身体残缺,哪怕他眼睛看不见,他只是含笑的坐在那里,就代表着这世间的所有温柔与美好。 段晶晶乖巧的窝在他怀里,两个人静静相拥,他们其实都有点困,然而谁都不想 睡。 似乎这样就能弥补彼此亏欠的时光。 段晶晶打了个哈欠,苏佑思来想去,终于开口:“晶晶。” “恩?”她仰头看他。 “霍弛不会放过你的。” “那又如何?”段晶晶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人间地狱,去哪儿都一样。” “傻姑娘。”苏佑说道:“他背后的人是当今圣上,此番回京,我担心是有什么举动,可惜我被囚禁于此,又将如何提醒娘亲和兄长们呢?” 段晶晶朝外面看了眼,悄悄贴近了他,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而后赢得男人意外的眼神。 “好……”苏佑点点头,法子虽然冒险,然此刻也只能铤而走险试一试了:“但愿能够成功。” 他们靠在一起,彼此的体温,给予了足够的安全感,没出多久,就相继睡着了。 霍弛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男子不再邋遢,变得和以前一样清爽干净,头发被打理了,就连胡子都刮得干净。 他穿着白色的衣衫,衬的整个人越发清俊温和,睡着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祥和,而他怀里抱着的女子,嘴角带笑,睫毛弯弯。 时光漫长,岁月静好。 初升的太阳光影斑驳落下来,像是给他们整个人笼罩上一层金光。 第440章 偷偷的传信 清脆的鼓掌声惊扰了两个刚睡着的人,段晶晶睁开眼,不出意外的看到霍弛后,嘴角深深的往下压了压。 “夫人何必这种表情看着为夫?我让你们夫妻二人共度一晚,你不该感谢我吗?”霍弛挑挑眉,说道。 段晶晶哼了声:“要杀要剐随便你。” “不不不。”霍弛制止了她:“女人家怎么总把打打杀杀放在嘴边,多不可爱啊,我们是夫妻,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霍弛,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就是别动她!”在一旁的苏佑,忍不住出声道。 霍弛这才舍得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哟,苏将军,怎么一晚上没见,你人倒是精神了不少?看来果然有女人打扮,就是不一样。但你可千万别以为,你穿的和以前一样,就能回到以前,看看你现在什么德行,在我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霍弛!” “闭嘴!” 霍弛朝外面看了眼,他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想把苏府的人都招过来吗? 他走过去,一个手刀砍在他脖子上,苏佑就昏倒了过去。 霍弛嫌恶的拧着眉头,将人拖进了巷子里,而后才看向段晶晶。 他整个人冷的厉害,面无表情的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递给她 ,说道:“服下这个,不会致命,只是为你我都好而已。” 段晶晶看他一眼,仰头吞了下去。 霍弛眼睛里总算带上些许笑意,他一直都看不上她,总觉得这个女人过于娇弱,可这两日撕破脸皮之后,才发现她凶起来倒是有点意思。 把自己的娇弱留给最在意的人,他反而有些欣赏了。 段晶晶服下药没多久,就觉得浑身乏力,她知道是起药效了,眼前也变得模模糊糊,像是喝醉了般。 她张了张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宛如塞了棉花,这种压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她眼皮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睡吧。” 霍弛看着她睡着,把她放到了床上,出门的时候,遇上了来伺候他们起床的女婢。 “五少爷。”女婢福身行礼。 霍弛勾了勾唇,挂上一个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温声叮嘱她说道:“夫人昨晚累到了,莫要吵醒她,让她睡吧。” 女婢捂着唇笑,先是称赞了二人感情和睦,而后又保证,一定不会吵醒段晶晶,等她自然醒来后,保证伺候的她舒舒服服。 霍弛满意的点点头,还是那副儒雅公子的模样,他离开了别院,前去找苏弋和苏择。 越武帝的意思,是让他趁 着这个机会,多打听点他们的军中部署,他得花费一番心力,去和他们进行沟通交流。 日头渐渐升高,女婢本以为,段晶晶会睡到半下午,谁知霍弛走后没过片刻钟,房间里便传出呜呜声。 她以为夫人是做了噩梦,忙小跑着走进房间。 段晶晶躺在床上,眼睛半睁着,见她过来,眼睛变大了几分,她朝着她点点头,口中咿咿呀呀的,话说的并不清楚。 “夫人?您怎么了?” 女婢察觉到不对劲,关切的询问道。 段晶晶摇摇头,困意依旧浓烈,她手死死的掐着掌心,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于睡着。 松松垮垮的簪子落了下来,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簪子取下来,交给女婢。 女婢慌了神,不安的道:“夫人?您…您这是生病了吗?奴婢…奴婢去请大夫来。” “交给苏漾。”段晶晶一字一字的往外说:“偷偷的去。” “啊?” “别……”她眼睛渐渐闭上,看的女婢心惊肉跳,接着问:“别什么……” “别让少爷知道。” “夫人?”女婢陡然生出一种紧张感,她屏住呼吸上前,颤巍巍的伸出手试探段晶晶的呼吸,当感觉到有热气流动时,才松了口气。 她不敢声 张,四下环顾之后,将簪子塞进了衣袖,出了房间后,借口有事,离开苏府后直奔王府。 苏漾明天就要领着两个小家伙去放风筝,听李潜的描述,放风筝的地方,在平西坡。 平西坡是平西村的一个着名地点,平西村以做风筝出名,而平西坡则是京城方圆数十里,最大最好最广阔平坦的放风筝之地。 每年的春季,周边的百姓,都会不约而同的来到这里放风筝,长此以往,平西村在六年前,开始举办放风筝大赛。 国泰民安之下,每年来参加比赛的人数都在增加,而主持这场大赛的平西村,也因此而名声大噪,比赛的奖品更是越来越丰盛。 原本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庄,因为风筝大赛,迅速发展,短时间内富足起来。 听说平西村内还有不少景点,风景宜人,值得一去。 李潜的意思,则是借此机会,带着她和两个小家伙,好好的玩赏游览一番。 距离京城有些远,虽然也在京郊,却要走一番路程的。 李潜说来来回回要用差不多三天,因此,苏漾在和沉香边聊天边收拾出行所需的物品。 “小小姐口是心非,倔强的很,依我看,她心里是喜欢王妃您的。”沉香想到了羽尘,笑 着同她道。 苏漾不置可否:“无论她喜欢我与否,我都会一样对待她,如果她能喜欢我,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小小姐本来就挺喜欢您的,奴婢最近观察,知道她本质上不是个坏孩子,之前只是误入歧途而已,很有可能是受人挑唆的。” 连沉香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苏漾自然早就看出来了。 说到这里,她蓦地问起:“宁兰姑娘走到哪里去了?可有消息传来?” “护送她的人,是府上的老车夫了,他做事踏实,不会出问题的,他往往会在出发三天后写封信送回来,汇报情况,算算日子,约莫再过两天,就能收到他的信。”沉香回答:“把宁姑娘送走,也是为她好,希望她能明白。” 苏漾嗯了声,她并不指望宁兰能明白,她只是纯粹的不想再看见她,更不想浪费什么心力在她身上。 苏家如今处境严峻,她关心这个还来不及呢。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沉香打开门迎接,竟然是福叔。 “福叔,发生了何事?怎么瞧着如此慌张?” “王妃,苏府来了位丫鬟,看起来神色不大好。” 苏漾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砰的断了,她果断的扶着桌子站起来:“叫她过来!” 第441章 奇怪的簪子 女婢的确是苏府的,但苏漾叫不上名字,毕竟她也常年混在军营,去年回到京城后,没在府上待两天,就嫁给了李潜。 苏漾询问她的名字之后,才问起来她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女婢瑟缩着脖子,颤颤巍巍的将簪子取出来,说道:“这个是夫人让我交给你的。” “哪个夫人?”苏漾蹙眉。 “五…五夫人。” 五夫人是苏佑的妻子段晶晶。 苏漾朝沉香递了个颜色,沉香收过来之后,交给苏漾。 她握在手中轻轻摩挲着,这就是个普通的簪子,但却总是能够看到段晶晶佩戴它。 想到段晶晶,她就不由记起之前过年时,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她那日眼中带着的疑惑和恐惧,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苏漾的担忧越来越浓,沉默片刻后,她问道:“五嫂呢?她怎么不过来?” “夫人……” 女婢也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她昨晚就被打发早点休息,今天早上又发生了这种事,至今仍云里雾里的。 她想了想,只老实交代:“夫人昨晚累着了,就交代让奴婢送个簪子过来。对了,夫人还说,让奴婢偷偷的来。” 偷偷? 这句话颇有深意。 让女婢偷偷的过来,是要防着谁。 是防着整个苏府的人,还是防着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 苏佑? 她的五哥? 苏漾下意识的否决这个念头。 他的五哥是几个兄长中最温柔最美好的一个,据她所知,五哥 和五嫂的感情向来也一直很好。 苏漾摇摇头,接着询问了些别的问题,女婢一一回答,她没有再发现什么异常,就叫她先回去了。 临走之前,她交代她:“既然是偷偷的来,除了你我,最好不要让人再知道今天这件事。” 冥冥之中,仿佛有压抑的气息从天而降。 女婢尚不清楚发生什么,就已经察觉到了不祥。 她郑重其事的连连点头,再三辞别之后,胆战心惊的快速离开了。 苏漾将簪子翻来覆去的看了许多遍,都没能明白其中的玄妙。 李潜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见她还在对着簪子发呆,便拿起来看了眼。 “这簪子有些眼生,夫人刚买的?”他问完之后,迅速的咦了声,邪戾的眉眼染上些许疑惑,再细细看了眼,说:“这是五嫂的?” 苏漾佩服他过目不忘的本事,惊讶赞叹之余,把白天的事情讲给他听。 李潜捏着簪子看了看,同样没看出什么。 “五嫂送个簪子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想告诉我们什么?”苏漾临睡前,还是没想明白,翻来覆去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她问出来得不到回应,便去看李潜。 见李潜正陷入沉思中,神色严肃,她安静下来,乖巧的注视着他。 这个男人无论做什么,都特别认真,这种认真像刻在骨子里的一样,不会显得突兀,反而让人觉得,他天生就该是这样。 比如此刻,尽管不知道他在想 什么,但他的表情,让人坚信,他所面临的问题一定能够解决。 苏漾盯着他看了半天,男人都毫无察觉,反倒是她倦意袭来,昏昏欲睡。 等李潜醒过神来的时候,往榻上一看,女人脸贴着棉被,早就打起了轻轻的鼾声。 他给她盖好被子,才往外走。 屋外夜色浓沉,他打了个响指,白昼从暗处走出来,恭敬的弯腰行礼。 “去盯着苏佑。”李潜吩咐。 白昼对他言听计从,先应下之后,才好奇的问:“苏佑不是夫人的五哥吗?他有问题?” 目前虽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奇怪的行为,但那个女婢复述的话,肯定是带着暗示的。 既然让她偷偷的来,说明要避着某些人。 不是苏佑,就是苏府里的其他人。 “顺便盯着苏府,任何人的动静,都要留意。” 白昼心惊,他朝屋子里看了眼,压低声音道:“这件事要让王妃知道吗?” “我会同她讲。” 苏漾次日醒来的时候,还惦记着这件事,沉香给她梳妆打扮,她仍拿着那只簪子研究。 沉香问:“王妃可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没有。”她诚实的摇摇头,将簪子交给她:“你帮我看看。” 沉香嘴上说着她估计也看不出什么来,还是接过了簪子。 质地自然是好的,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听声音也像是个实心的,簪子就这么大小,打眼望过去就看了个完全。 再盯着看,都没能看出朵 花来。 “有什么发现吗?”苏漾不抱什么希望的问,沉香摇摇头,果然没有给她任何惊喜。 主仆俩因着个簪子,都闷闷不乐的,直到后来圆缺兴冲冲的冲进来,见她们哭丧着脸,惊恐的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啊?” 二人面面相觑。 “那你们干嘛一个个表情严肃成这样?”圆缺挠挠头:“害我以为怎么了呢!” “没有。”沉香喜欢和她抬杠,将簪子递给她:“喏,看看。” “这簪子不错!”圆缺乐呵:“果然是五嫂的簪子,挺好挺好。” 沉香和苏漾无言以对,就知道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来,指望圆缺这个直脑筋能发现点什么,还不如指望府上养的大狼狗呢。 圆缺发现自己说完,那两人表情尴尬,轻咳了声,缓解不自在。 她后知后觉的想到过来的目的,忙催促道:“王爷让我来找你们,问问东西收拾好了没,咱们出发的时间变了,改成今天傍晚出发了。” “走夜路?”苏漾问。 “对!”圆缺笑嘻嘻的搓搓手,表情无比期待:“因为王爷说,街道上都摆满了灯笼,晚上的时候看最好看,咱们坐着马车一路往京郊走,整条路都被灯笼照的灯火通明,王妃,咱们多年没有在京城里面了,更没有见过如此盛景,王爷是因为你,才把行程调整了呢!” 沉香听着也高兴,忙把自己得知的告诉苏漾。 “圆缺说的没错,以 往元宵节,京城里面倒也热闹,也会有花灯灯笼,不过都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她神神秘秘的道:“这回之所以不同,是新太子的意思,大有辞旧迎新的意思,王爷也参与其中了呢。” “我怎么不知道?”苏漾兴冲冲的问:“他还参与花灯展了啊?” “对对对!就是花灯展!咱们今晚出发,恰好能赶上呢!”圆缺说道。 苏漾暂时将簪子的事情忘在脑后,督促着两人去检查要带的东西:“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盘点一下,我去通知两个小家伙。” 傍晚时分,箱子刚装好,马车便晃悠悠的从王府出发了。 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孩,同坐一辆马车,马车足够宽敞,丝毫都不显得拥挤。 过年这些日子在府上待的时间久了,难免把人闷的蔫巴巴的,从坐上马车后,四个人里就有三个人,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容时话少,只绷着脸从半开的窗户往外看,他不知是不是受了李潜的影响,小小年纪便满脸严肃,高兴难过都是一个表情。 他身边的羽尘,就鲜活多了。 小姑娘仰着头,趴在窗户边上,看什么都新鲜。 华灯初上,整条街被照的宛如白昼,灯笼上画着各种不同的图案,五颜六色栩栩如生,人潮熙攘,盛世太平。 “喜欢哪个灯笼?”苏漾见羽尘目不转睛的样子,连连惊叹的哇哇叫,心中柔软:“喜欢哪个,让你爹爹买给你。” 第442章 心不狠站不稳 羽尘眼馋的厉害,一行人于是下车, 在集市上边逛边走。 他们穿着布料上等,加上李潜和苏漾,一看便知气度不凡,给人雍容华贵的感觉,小贩们都盯得厉害,热情的介绍自己的灯笼。 小家伙看哪个都觉得好看,犹豫不决,最后抱着好几个灯笼回到了马车上。 容时只选了个四角屋檐的灯笼,他看着妹妹的大兜小兜,无奈的叹了口气:“买这么多的灯笼做什么?” “好看啊!”羽尘仰头问他:“哥哥,这个好看吗?” “恩。” “那这个呢?” “恩。” “你看,你都觉得好看,选不出来哪个最好看,我更选不出来了。” 容时对妹妹神奇的逻辑,竟然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苏漾听了会儿,这才打断二人,从羽尘手中接过来一个灯笼,道:“这个是送给我的吗?” “对!”羽尘嘴巴甜,又忙将另一个递给李潜,讨好的撒娇说:“爹爹,这是给你的。” 李潜稍稍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只是片刻,又移到她身后的女人身上。 苏漾抿着唇在朝他眨眼睛。 长长的睫毛,在幽暗的光影下,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他心柔软下来,接过小姑 娘喜欢的灯笼,其上的图案是朵艳丽的粉牡丹,里面装着的蜡烛,随风摇曳,影子也跟着飘。 随风晃动的光,时而落在苏漾娇俏艳丽的脸庞上。 她的瞳仁漆黑清澈,鼻梁挺直,小小的唇如朱红点墨,李潜哂笑了声,半晌来了句:“好看。” 小羽尘以为夸的是灯笼,骄傲的挺起小身板:“羽儿选的灯笼,能不好看吗?” 李潜只笑不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漾。 偌大的车厢里,温度没来由的缓缓攀升。 苏漾很快觉得不自在,轻咳了声,朝窗外瞥去,过了会儿,复扭头回来,见他还在盯着自己看,又羞又愤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男人这才愉悦的笑出声,低头和扒拉着他衣袖的羽尘说起话来。 一路走来都是花灯的海洋,各式各样的,甚至连形状都不大相同,羽尘哪怕买到了心仪的灯笼,还是兴致勃勃的看了许久。 直到马车缓缓驶出京城,被灯光照亮的夜色,骤然变得漆黑,小家伙才努了努嘴,乖乖的坐在座位上。 容时好学,性子沉稳,羽尘和李潜撒娇的时候,他就在玩手中的灯笼。 等这会儿安静下来,才扬着小脸询问李潜,元宵节的由来, 及诸如此类的问题。 夜很静,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又模糊,车厢内低低的絮语,让苏漾觉得内心平静而祥和。 她本是不困的,可不知为什么,浑身酸累,见没人在意到她,她侧身躺下,搭了条被子就睡着了。 苏漾后来是被李潜叫醒的。 睁开眼车厢里只剩他们二人,男人坐在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的手指轻轻捏着她的脸,浅浅的笑着问:“睡饱没?” “恩……”苏漾懒懒的动了动,算是回应他自己醒了,不过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李潜托着她的脑袋,让她压在自己的腿上,低低的同她说:“缓缓再起来,咱们到了平西村。” “哦。”苏漾嘴上应着,怪不得没有看见那两个小家伙:“他们人呢?” “外面跑着玩去了。”李潜见她要皱眉,忙补充了句:“圆缺跟着的。” 苏漾哦了声,眼睛眯了眯,她想到了什么,又从一旁取出那只段晶晶给的簪子,在手中摸了又摸。 突然,她顿了顿,说:“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何事?” “应该让人去盯着苏府的,五嫂送这个簪子过来,绝非偶然,她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没 准苏家要发生什么大事。” “这件事啊……”李潜搀着她起来,慢条斯理的给她整理衣服:“我已经让白昼去派人盯着了。” 苏漾意外的同时,转而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她笑了笑:“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那就好。”她并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一时半会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如先放放,把簪子收起来之后,她就收拾起身了。 “我最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特别疲惫。”苏漾下车的时候,跟李潜吐槽:“等回去了,让柳离岸来看看。” “好。”李潜表情温和:“咱们在这里待三天,一回去就让他看。” 马车里面难免闷得慌,一出来,迎面冷风吹拂,立刻让苏漾打了个寒颤。 空气清新,入目是郁葱的山林,头顶天空湛蓝,村子入口处的那条溪流,清澈见底。 眼下尚是春初,田地一块块平坦又整齐的排列,远看地表浮着一层浅绿,等走近了再看,只见到一株株从地里冒出头的小嫩芽。 平西村的风景,比想象中还要秀丽。 一行人往前行进,见到了传说中的平西坡。 还没有到比赛的时候,来放风筝的人却不少。 从坡下抬头看去,天 空中飘着各种各样的风筝,而坡上游人穿着的五颜六色的衣服,也成了飘扬的风筝。 小羽尘闹着要去玩,他们在村子里找了家客栈,暂时住下后,出去到处逛了逛。 此刻已经是半下午,阳光出来后,驱散了些许的寒意,照的人暖烘烘的。 看着那一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早早来到平西村的宁兰,才从屋子后面走出来。 “是不是嫉妒的发狂?”这种天气里,霍弛穿的十分单薄,他朝着远处瞥了眼,留意到她紧绷的神色,幸灾乐祸的问。 宁兰自然是恨的! 站在李潜身边的人,本来该是她,羽尘粘着的人,本来也该是她。 属于她的幸福,现在被另一个女人理所当然的霸占着,而她,却只能被灰溜溜的赶走。 如果不使用点特殊手段,怎么能拿回属于她的位置? “你说的没错。”宁兰突然冷哼着笑出声:“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明天。”苏佑道:“明天放风筝大赛就会正式开始,我的人都安排好了,会助你一臂之力,你可千万别掉链子。” “放心。”宁兰捏紧了拳头:“女人心不狠站不稳,既然要下手,我就绝不会留情。” 第443章 看花了眼 平西村的风筝大赛,历年是全村最重视的盛事。 短短几天功夫,村子里大量涌来不少外地人,他们在村子里塞钱借宿,家家户户因着多出了这些收入,而处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息。 往常一到晚上,整个村子都是黑乎乎的。 今年却在树梢间挂上了火红的灯笼,从远处望过来,热闹的厉害。 羽尘年纪小,天真无邪,才半天的功夫,已经和村子里的其他小朋友打成了一团。 晚上吃过饭,又拉着容时去和人玩捉迷藏了。 “快点藏起来!我数到二十,就开始找你们了哦!” “好好好!” “你背过身去,还得把眼睛捂住!” “你不能偷看哦!要是耍赖的话,我们都不和你玩了!” 这回轮到羽尘找人,她等他们七嘴八舌的说完,才慢吞吞的奶声奶气的回答:“我才不会耍赖呢!我娘…她说人要言而有信,我都答应你们了,肯定会好好玩游戏的,不会耍赖的!” 她说完,用肉嘟嘟的小胖手捂住眼睛,转过身去,担心别人听不到似的,她大声的说道:“我开始数数了!你们快点藏哦!” “知道了知道了!” “大家快行动起来!” 容时也在玩游戏的 人群里,不过他担心妹妹,见有的小朋友拔腿往远处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许跑太远,就在这附近。” 小朋友们有不大喜欢容时的,总觉得他小小年纪,却有张故作成熟的脸,听他说话,就像是听自己爹娘叮嘱一样。 他们嘴上答应着,脚下不停,还是往树林深处跑。 容时无奈的跺跺脚,只能干发愁。 小羽尘听到脚步远去,捂着眼睛跟还没离开的哥哥道:“哥哥,你快藏起来,我等会去找你。” “恩。”容时说:“别走太远,找不到就不找他们了。” “放心好了。”羽尘甜甜的说:“还有圆缺姐姐在呢,我不会跑丢的。” 这句话倒是让容时安心下来。 人生地不熟,他们是两个小孩子,况且此时的平西村来了不少外地的,未知的危险增加了许多。 圆缺的本事,他私下里找福叔了解过,想到这里,紧绷的小脸,才有了些温度:“那也要小心,不要走远,这把游戏结束,我们就该回去了。” “好。”羽尘平日里任性归任性,在这个相依为命的哥哥面前,却十分乖巧:“都听哥哥的。” 周围再度安静下来。 她数到了二十,放下手,揉 了揉眼睛,转身的时候,看到不远处躺在树枝上哼着小曲儿的圆缺,甜甜的笑了笑。 羽尘知道,她肯定看见人都藏在了哪里,但她玩游戏不会耍赖,只朝她挥了挥手,便迈着小短腿,开始寻找起来。 大晚上玩捉迷藏的地方就那么大,羽尘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大部分的人,只剩下两三个小孩子没找到。 容时在旁边大声的道:“游戏结束了,你们自己出来吧!天色晚了,该回去睡觉了!” 小孩子精力旺盛,往常村子里都黑乎乎的,好不容易挂上了灯笼,大家都高兴的厉害,此时此刻根本没有半点困意。 他们不乐意这就结束。 大家正玩得起劲呢! “不行,如果没找到,要求藏起来的人自己出来的话,下一轮还得她负责找。” 小孩子中不知有谁提了这么一句,立刻获得全票赞同。 “你们如果不想玩也行,得把人找齐了,然后谁第一个被找到,谁就负责下一轮的数数找人。” “对!” “反正现在得把那三个人找出来!” “不找出来不许结束!” 羽尘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他们叽叽喳喳说了大半天,脸上还挂着憨憨的笑。 “那好吧, 那我继续找,你们会帮我吗?” 容时率先回答:“我帮你。” 其他也有好奇那三个人藏在哪里的,想了想,也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答应下来。 众人分头行动。 容时起初是跟着羽尘的,后来他发现不远处的树桩后面,有个黑影在一动一动的,以为是藏起来的三个人之一,只招呼了声羽尘,就自己率先往那处走去,等到了之后,才发现只是树枝被风吹动,而轻轻摇晃的树影作怪。 他沮丧的叹气,回头再看,身后哪里还有人? 羽尘不见了。 他忙顺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屏气凝神,不肯错过丁点动静。 不管是树墩儿还是灌木丛,能找的地方都找到了,都没有看到他关心的人,容时当机立断,决定回去找圆缺。 她应该知道。 圆缺目力极佳,看着他们走到一处树林里,知晓那树林并不大,想着一会就能出来,结果听完了容时的话,也有点慌了。 她让容时先回去,自己则钻进了树林里。 此刻的羽尘,的确在树林里,她刚才不知是不是眼花了,看到个和宁兰娘亲特别像的人,她想看的更清楚点,就跟着那人跑。 越是跟着她,就越觉得像。 她似乎 察觉到身后有人,偶尔会回头看一眼,半张脸在灯笼的照耀下,让人看的真切。 羽尘心下激动,兴奋的喊道:“娘亲!” 她颠颠的朝着她跑过去,没有注意到脚下,踩到了一块石头上,扑通摔倒在地。 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她本欲挣扎着爬起来,结果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树林里的风,突然间凝滞了般。 确定羽尘晕死过去后,宁兰才从侧缓缓走出来。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表情得意又阴狠。 小孩子就是容易糊弄,不管她对她做了什么,再见到她,还是这般热情积极。 只是可惜了……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给羽尘换上之后,赶在圆缺来到之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圆缺都快吓死了! 小羽尘如果丢了,她会被剥下一层皮来! 收到容时的消息后,她就直奔小树林,走了没多大会,谢天谢地,她看到了地上趴着的那个小不点! 即便如此,她一颗心还是跳的疯狂。 这是怎么了? 别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吧? 圆缺快步走过去,抱起羽尘,小姑娘额头上被磕出来一个血红窟窿,往外淌着血,但好在身体温热,还往外呼呼的喘气儿。 第444章 走失 圆缺抱着小羽尘回来的时候,苏漾已经睡了,李潜让人去找大夫,村子里的大夫操着方言,给她包扎结束后,就打着哈欠离去了。 正事办完了,圆缺知道是时候惩罚自己了。 她低下头请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看好小小姐,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回府上自己领罚。”李潜赏罚分明,对她道:“现在在外面,就暂且不同你计较了。” “奴婢谢王爷。” 圆缺并没有因此感到半点庆幸。 果不其然,次日苏漾醒来后,看到小羽尘额头上包着的绷带,询问之下,她缩着肩膀一五一十的交代。 苏漾没给她好脸色,一大早就把她训斥了顿。 反倒是圆缺,被训斥才觉得神清气爽,心里安定下来。 “王爷让奴婢回府领罚,奴婢知道错了,今天起,一定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小姐。” 羽尘醒来,才知道昨晚自己摔倒,脑袋正好磕在石头上。 “疼吗?”容时看着妹妹,温柔的问。 羽尘瘪瘪嘴,说了句疼,看他们穿戴整齐,知道所为何事,又接着道:“如果爹爹带我去放风筝,就不疼了。” 天真无邪的一番话说出来,让在场的人都不忍心拒绝。 这次出来,羽尘很是期待,如果因为额头上的一点伤,而不让她去参加放风筝大赛,那她恐怕要倍感遗憾。 得了苏漾和李潜的双重允许,小家伙忙穿好衣服,兴奋的蹦蹦跳跳出发了。 平西村的人多了许多,路上熙熙攘攘的,人人手里都拿着一只风筝,或谈或笑,意气风发,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春天似乎来了。 等到了平西坡,人比方才一路见过的还要多。 “哇!”小孩子表达情绪,从来不像大人那般内敛,羽尘张着嘴惊叹,小小的脸蛋上表情生动:“好多人啊!” “妹妹不要乱跑。”容时想到昨天的事情,仍心有余悸,不忘提醒她说:“今天人更多,跑丢了就找不到爹娘了。” “不会不会。”羽尘搂住李潜的腿,仰着头笑嘻嘻的撒娇:“这么好这么英俊的爹爹,我可不想弄丢,我会寸步不离的跟着爹爹的。” 圆缺感激不尽的道:“小小姐说到做到的话,那圆缺就谢天谢地了!” 她故作夸张的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做祈求状,小羽尘被逗乐了,捂着嘴咯咯咯的笑,答应的倒是爽快:“不乱跑!绝对不乱跑!娘亲教导过,说出来的话就要努 力做到,唔……我今天努力不乱跑,不过,你还是要好好看牢我哦!” “您放心好了!” “爹爹,我们的风筝呢?”小羽尘问起来。 两个孩子中,容时性格的原因,像个小大人般,导致羽尘成了所有人的开心果,她不骄纵任性的时候,颇为讨人喜欢。 她爱讲话,声音又奶奶的,小小的嘴巴开开合合,说个不停,清冷如李潜,都被她频频逗笑。 她的风筝是之前李潜和苏漾,合力做好的。 羽尘嘴上不说喜欢,眼里的欣喜却溢了出来。 她抱住了风筝,风筝比她个头还要高,小家伙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圆缺在旁边警惕的跟着,生怕她一个不经意又摔倒了。 女孩子家家,要是摔的满脸都是疤痕,那可就不大好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温度比前几日都要高。 来参加风筝大赛的,其中有许多妙龄女子,为了好看,她们都穿起了单薄的春衫,混在人群中,倒是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不过,这样的风景线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拥挤的人群冲散。 来参加放风筝大赛的,需要提前报名,然后才会在这一天进行比赛。 平西村组织大赛有好几年,对此经 验丰富,在比赛开始前,就有专门的人负责管理前来玩乐的游人,将他们引导到观赏区域。 平西坡之上腾出一大片空地,是用来比赛的场地,放风筝比赛不仅比技术,还要比风筝的好看与否。 从大越各地赶来的人,拥挤的聚在一起,春初空气里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可因着人与人近距离接触,竟然都热的冒汗。 李潜有洁癖,他不喜欢和人贴的这么近,白昼早就有所准备,让自己带来的人,悄悄的给隔出一些空间来。 比赛进行如火如荼。 参赛的人分成好几个小组先进行比赛,最后每个小组的胜出者再进行决战。 由于人数众多,紧锣密鼓的不停比赛,到出结果时,竟然已经快到黄昏了。 看完比赛,小羽尘先受不了,她今天有乖乖的听话,观看比赛的时候,都没有叭叭叭的说个不停,表现可以说是满分。 此刻终于能够说话,不用担心吵到旁人,她才捂着肚子嗷嗷叫:“饿,好饿呀!爹爹,我们去吃饭吧!” 中午为了观看比赛,许多人都吃自己带来的干粮,他们也不例外,羽尘嫌弃不好吃,没怎么吃,现在早就饿的两眼发昏了。 “容时饿不饿?” 苏漾低头看向小男孩,笑着问。 他沉默的点点头。 “我也饿了。”苏漾半张脸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却莫名生出几分绮丽来。 她歪着头看过来,眉目生动:“夫君,带我们去吃饭。” “好。” 圆缺昨个听村子里的妇人聊天,早就将这边的情况摸清楚了。 她主动介绍道:“沿着平西坡下去,就有一条小吃街,全都是京城的小商贩们,奔着风筝大赛赶过来的。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要!”小羽尘最喜欢凑热闹,她仰着头撒娇:“爹爹!去看看呀!羽儿饿了!” “夫君!”苏漾觉得羽尘是真可爱,她本来就不是小心眼的人,自然没把之前和羽尘的矛盾记在心上,这会儿心血来潮的学着她的语气,仰头撒娇道:“夫君,去看看呀!漾儿也饿了!” 李潜将手搭在她脑袋上,抚了抚她柔软的墨发,大手一挥,十分豪气的道:“那就去看看。” “夫君真好!” “爹爹真好!”小羽尘不甘示弱,抢着拍马屁道。 她举着肉嘟嘟的小手,跟李潜要抱抱,被抱起来的时候,不自在的挠了挠脸。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醒来之后,就觉得浑身皮肤瘙痒的不行。 第445章 死缠着他 瘙痒只是一时的,挠挠会减轻很多不适的症状,小羽尘此刻只顾着填饱肚子,自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一行几个人按照圆缺的指引,越过平西坡,顿时齐齐惊讶的倒抽了口冷气。 临时搭建起来的小吃街上,居然也是人山人海。 他们现在站的位置比较高,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入目全是攒动的人头。 小羽尘情绪外露,目瞪口呆的道:“哇!好多人啊!爹爹,他们会不会把我们的东西都吃完?” “……” 李潜想了想,如实的回答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啊?”小羽尘慌了:“那我们是不是要饿肚子?” “也不是没有可能。” “啊!”小羽尘嘟囔着哀嚎,又动作夸张的捂住肚子:“我饿肚子倒是没什么,可是哥哥要长个子,爹爹肯定也饿了。” 容时并不给妹妹面子,当即拆台道:“我不是很饿,中午我吃的很饱,你中午挑食,嫌弃不好吃,所以你现在饿。” “……” 行吧。 要换成别人说这番话,小羽尘肯定要和对方吹胡子瞪眼睛的。 谁让怼她的是哥哥呢? “那我们去排队吧。”小羽尘道:“希望他们不要把东西吃完。” 苏漾注意到,虽然来这里的人很多, 但都井然有序,几乎可以看到穿着士兵衣服的人,在来回走动维持秩序。 平西村这点做的倒是不错,让人心生好感。 “走吧。”苏漾背起双手,率先往小吃街走去:“早点排队,还能早点吃上。” 一听这话,快要饿死的羽尘连忙打起了精神来,催促道:“爹爹!我们走快点!” 小吃街很长很长,几乎有上百个小摊贩闻风而动,在等待的空隙,圆缺和苏漾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很快就知道,这些摊贩都是连夜赶过来的,听说还有的摊贩在路上,不仅如此,他们还知道,每年的风筝比赛,他们来这里,都能捞到不少银子,堪堪比得上辛苦做工半年的收入呢。 圆缺听完只会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 小羽尘见着什么都想吃,以往跟着宁兰的时候,她从来不让他们吃这些东西。 说是不干净卫生,不符合他们尊贵的身份,因此小家伙次次只是眼热,现在有机会吃到,只是看着,口水都控制不住的流。 他们刚来到小吃街入口,小家伙看到好几个摊铺,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 她让圆缺排这个摊位,又让白昼去排另一个摊位,眼睛睁的圆圆的,时不时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 个。 队伍看起来很长,排起来倒也很快。 不出两刻钟,排队的摊位先后轮到了他们。 苏漾感叹不已,她甚至称赞说,大越的小吃品种繁多,可以写本大越小吃美食记,收录起来。 小吃街上不仅有卖小吃的,还有卖各种手工雕刻,以及胭脂水粉,还有小孩子的玩具的。 他们填饱肚子后,不着急回去,灯笼将小吃街照的宛如白昼,就沿着长长的街道往下走,全然一副出来游山玩水的样子。 走着走着,身边的人,忽然脚步加快,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羽尘最喜欢凑热闹,本来昏昏欲睡的她,两只眼睛瞪大的来回看,她抱住李潜的脖子,问:“爹爹,他们去做什么?” “我去!”圆缺自告奋勇的道:“我去打听一下!” 她说风就是雨,快跑几步追上刚才慌张的那两个人,胳膊一伸,将人拦了下来。 “两位大哥大姐,跟你们打听个事儿,你们这么着急的往前跑,是前面出了什么事情吗?” 那大姐长得面相很和善,十分健谈,被人拦住也不生气,语速极快的道:“前面热闹着哩,有人表演杂技,还有舞狮子的,胸口碎大石,听说还来了不少穿着奇奇怪怪带着面具的人,村 子里面多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呢,我们赶着过去看看,小姑娘,你要是好奇,也来玩玩啊!喏,也不远,就顺着这条坡继续往前走,人多的地方就能看到了!” “好好好。”圆缺高兴的道:“我这就去,谢谢您了大姐!” 话音未落,大姐便一溜烟的跑远了。 苏漾也想去看看,反正她现在没有睡意,出来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别的不感兴趣,她主要是好奇胸口碎大石,觉得挺厉害,想看。 大姐指路很明确,其实顺着坡下去也没别的路,远远的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堆火把燃烧着,想不注意都难。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热闹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突然,人群爆发出一阵哄闹声,只见一条火蛇窜到半空中,热气扑面而来,令人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 顺着往前走,苏漾在找胸口碎大石的,羽尘和容时被圆缺拉着围观喷火的,李潜慢条斯理的跟在身后,眼神停留在他们身上。 谁知偏偏有大胆的小偷,居然摸到了李潜的腰上。 突如其来的一只手,让李潜嫌恶的皱起眉头,他毫不留情扣住对方的手,视线转过去,是个面相猥琐的瘦小男子。 男子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黑青,眼窝很深,没说话, 猥琐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手被扣住,当即有点着急,使劲儿往回拉,没想到李潜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奋力挣扎都不能解脱。 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有人注意到了。 猥琐男子见李潜不像是好糊弄的主子,又想着那人的叮嘱,索性不要脸皮的撒泼大喊起来:“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只是好心帮你拍一下灰,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给我放开!你她娘的放开!你让大家伙评评理,我好心做了好事,这人还以为我想偷他的银子!” 小人李潜见多了,这种人越是和他纠缠,越是扯不清,还会惹上一身腥。 他懒得再和他计较,松开他之前,狠狠的掰断了他的一根手指,嗓音低沉的警告:“滚。” 猥琐男子疼的嗷嗷直叫,冷汗哗哗的往下掉,本来对李潜的眼神还有点畏惧,此刻只剩下手指被折断的恨意和厌恶。 李潜让他走,他偏不走,那人可说了,得把李潜给拖住,拖的越久越好。 他还想拿银子呢,自己的私人恩怨,加上为了银子,完全把李潜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他往地上扑通坐下,哭天抢地的惨叫:“啊!我的手指!你掰断了我的手指!今天这事,没有十两银子,你就走不了!” 第446章 势态不容乐观 白昼被派去保护圆缺和那两个小家伙,苏漾一路往前走,只想一心找到胸口碎大石的开开眼界,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后发生的事情。 猥琐男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周边围观者众多,纷纷好整以暇的看着事情发展。 见被人注意到,猥琐男子心想,自己的银子肯定是拿定了。 如果李潜被缠的心烦,像他这样穿着讲究,贵气十足的男人,肯定不会在意那十两银子。 搞不好还能多赚点呢! 嘿嘿! 那可是十两银子! 在这样的村子里,够凑合一年的开销了! 猥琐男子美滋滋的想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看向李潜的表情,就越发笃定。 这种有钱人,他算是了解过,最是好面子。 他不信,被这么多人盯着,李潜会不给钱! 就算不给钱,只要能把他拖住,他同样也有钱拿! 一想到这里,他就干劲十足,在地上坐着,似乎不够敬业,他在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身子往后一仰,躺了下来,打了几个滚。 “我的手指!我的手指!这以后不能干活了!我可怎么办啊!明明只是好心办好事,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如此狠毒!” “ 不行!你得给我银子!十两最低了!不能再少了!” “大家伙快来评评理啊!这个男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做出来的事,连畜生都不如啊!” “我也太惨了吧!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早知道遇见这么个东西,说什么都不来凑热闹!” 李潜被他缠上的这会儿功夫,一抬头往前看去,不仅没有看到羽尘他们,甚至连苏漾都不见了踪影。 适逢放风筝比赛,小吃街人来人往,本来就存在安全隐患,如今人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登时心慌起来。 来之前他让白昼安排了暗卫跟随,可即便如此,在人数巨大的情况下,难保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李潜不欲和眼前的小人过多纠缠,但他也不会平白就给他丢下十两银子。 这种行为越是纵容,就越会助长他的无耻。 不过,他也不打算继续拖延时间下去。 想到这里,他眸色暗了暗,隐约猜测,眼前猥琐男人扒窃行为,很大可能不是偶然,而是故意安排的。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联系到最近朝廷的局势,凡事沉稳如他,都很难继续保持冷静。 他必须速速解决这个男人。 “要钱?”李潜 眸色沉下来,邪戾的面容气场全开,十分张扬,他蹲下来,哂笑着问:“要多少?十两?” “对!”听到李潜居然松口,男人内心蠢蠢欲动,眼前仿佛看到十两银子在朝自己招手,他坚定的道:“你把我手指掰断了!” “还能接上吗?”李潜又问。 这句话问的莫名其妙,难道是他在关心自己? “当然不能!”男人有点乐,他大胆的猜想,因为不能再接上,自己是不是可以再多要点银子。 反正这位看着也不像差钱的主子。 猥琐男人只是这么想着,没想到耳边就出现了声音,问:“既然接不上,你怎么不多要点?” 他连忙捂住嘴,这时才反应过来,话不是他说的,抬头看向李潜。 还有这种傻憨憨? 抢着给他送钱的? 猥琐男子想哈哈大笑,别看这人人模狗样,脑子里满是浆糊。 他从善如流的道:“那我要二十两!这可是你自己让我多要点的!” 围观了全程的人,也被莫名其妙的剧情发展弄懵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早知道这个有钱的男人这么好糊弄,他们也躺下在地上撒泼打滚,指不定就能混上二十两银子呢 ! 害! 人群中发出无数道声音,有羡慕的,也有悔恨的。 李潜都没听到耳朵里,他只看着眼前猥琐的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睛越发的森凉。 忽而,他笑了。 这一笑,更让人议论,被讹钱这么高兴,要不要他们也去讹钱,让他再高兴高兴? 猥琐男人本来也觉得挺乐呵,遇上个傻子,自己这银子来的轻松,然而对上那双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他实在笑不出来。 “你笑什么?赶紧拿钱!不拿钱这事儿你别想结束!” “二十两太少了,我给你一百两。”李潜一出口,就让他幸福到眩晕,可下句话让他浑身如坠冰窟。 他听见男人声线了无波澜的道:“废你一条胳膊,够了吧?” 什么? 猥琐男人还没反应,就觉得一条胳膊传来剧痛。 男人站起来,狠狠的碾压着他的胳膊,他完全无视他的惨叫声,力道越来越重。 明明看起来十分清瘦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 李潜的狠,让围观者齐齐噤声。 他们方才还在取消他脑子有坑,现在只觉得此人极为危险,叫人毛骨悚然。 因此,即便猥琐男人惨叫着求饶,也没有人 敢上前求情。 该!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废条胳膊拿一百两,这笔买卖不亏! 然而事实是,猥琐男人疼晕过去,李潜面无表情的从人群中离开,别说一百两银子了,就是连一枚铜板都没留下! 李潜冲出人群,立刻寻找苏漾。 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么多张脸,他没时间一一看过去,这个时候即便叫暗卫过来,估计也派不上用场。 他只能依照记忆,回忆着最后看见苏漾的方向,一边暗暗祈祷着苏漾没事,一边快速的往前搜寻。 然而势态不容乐观。 人太多太拥挤,以至于寸步难行。 他个子高,往前看去,隐约看到个和苏漾背影极像的人,迫不及待的往前冲去。 无奈人群阻断,加上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舞狮子的团队。 众人追着看,因为在舞狮子之后,还多了一群穿着奇奇怪怪衣服的人,他们各个披着黑色的长袍,脸上带着各种面具。 大多数面具都很丑,甚至看起来有些恐怖,像是从地狱而来的使者,他们的歌曲也很快,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语言,同时跳一些奇奇怪怪的舞蹈,与其说是舞蹈,不如说更像是在跳大神一样驱邪。 第447章 阴错阳差 越是奇怪的东西,走到世人面前,却越是出乎意料的受欢迎。 哪怕那些面具乍看很骇人,然而还是不少人追着跟着看,甚至有好奇的,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中,跟着黑袍人一起跳舞。 动作滑稽不要紧,重要的是开心。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引起大家的关注。 众人围观了会儿,发现那些黑袍人似乎也很喜欢他们的加入,慢慢反应过来,这些人穿成这样应该是为了表演效果故意装扮的。 这么一想,有大胆的还跟他们索要了黑色的袍子,披在自己身上,看起来煞是威风。 李潜没心情看这些,没找到苏漾之前,他什么心思都没有。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群黑袍人,李潜心中怒火猛然陡增。 他阴沉沉的扫过全场,身边的人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下意识的远离了他。 李潜并不在意,道路被拥堵着,他只能绕远点往前走。 他身上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一个眼神扫过去,原先挤在他身边的人,竟自发的让开一条道路,令他得以顺利离开。 就在李潜花费很大的功夫,从人群中逃离出来的时候,另一侧的羽尘和圆缺也走分散了。 他们是被突 然出现的黑袍人冲散的。 本来圆缺拉着小羽尘和容时,欢欢喜喜的在逛逛街看看表演。 谁知道毫无征兆的,舞狮子的那群队伍便从天而降,小羽尘看的兴起,追着一个舞狮跑,容时紧随其后,她也连忙追上去。 小家伙个子小,人又密集,只是眨眼功夫,等她再看过去,哪里还有羽尘和容时的身影! 圆缺心中着急,又往前追着找了会儿,然而足足跑出去有百米远,仍然不见两个小孩子的踪迹。 她能跟在苏漾身边,并不是什么蠢笨之材,立在原地,望着突然增多的人,忽然明白过来,很有可能这是场阴谋。 两个小孩子的脚力,在短短时间内,不可能跑出百米远,而百米范围之内,她再三留意,都没寻到半片衣角。 极大的可能是…… 他们被人掳走了! 圆缺在军营的这几年,经历的事情很多,迅速做出判断后,她知道,对方有意将两个小祖宗藏起来,她怎么都不会找到。 她需要尽快告知王爷这件事。 圆缺往回走,没找到李潜,也没找到白昼。 此刻的白昼,也正因为跟丢了苏漾而懊悔愧疚。 起初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跟着圆缺 等人,还能分心留意苏漾,只是后来集市上忽然起了一场打斗事件,就恰好发生在他身边。 他不是正义使者,不想多管闲事,下意识的要避让,想距离他们远一些,谁知道双方杀红了眼,举着大刀竟然朝他砍了过来。 白昼蹙眉。 他又不是打不过,哪能傻站着被人砍? 简单利落的一脚踹回去,那人的大砍刀被踢到地上,气的嗷嗷大叫。 他以为白昼是对方的,当即从腰间又抽出一把剑,照着白昼就冲过来。 一场混战。 哭喊厮杀声此起彼伏,临近的人四处逃窜。 等白昼解决完这件事,不仅跟丢了苏漾,就连那些穿着奇奇怪怪黑袍子的人,都不知所踪。 他没有办法,只好先找到李潜汇报情况。 在白昼和圆缺心急如焚之际,穿着黑袍带着面具的一行人,从平西坡出来,就马不停蹄往河边走。 “走快些!” “再快一些!” “谁如果耽误了进程,就别想活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往河边而去,但有一道身影,和众人行进的方向相反,从前面往后来。 他同样带着面具,声音听起来有些癫狂,见着一个人就问:“那两个人呢?带来了吗 ?” “带来了!弄晕了,装到了麻袋里!” 一路问过来,总算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男人哈哈哈畅快的笑出声,迫不及待的搓搓手道:“让我看一眼!可千万别带错了人!” 麻袋被打开,两张稚嫩的小脸呈现在眼前。 “没错!”男人挥挥手:“快上船!” “教主,还有一个女人,一直跟着我们,后来被人发现迷晕后,一起带上了船!” 男人意外的哦了声,毕竟这件事风险极大,片刻都耽误不得,万一李潜的人反应过来,走都走不了。 “带上去!赶紧上船!快点走!” 男人名叫秦胜,是霍弛的人,他们都为越武帝效命,两年前发现那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岛之后,越武帝就让他们去盯着苏佑。 越武帝想要拿苏家下手,并非是一朝一夕之间突然的决定。 苏家势力太广根基太深,即便什么都不做,都会引发帝王的猜忌,更何况,苏家的家主苏震东,还是个有着野心的男人。 这无疑戳中了越武帝的逆鳞。 越武帝根本不可能再像之前般若无其事,任由苏家坐大。 当年他们收到的命令,就是借着苏佑的手,打进苏家内部,了解收集苏家 内部的消息。 如果顺利的话,能一举摧毁苏府最好。 霍弛和他接到消息的时候都很振奋,毕竟这可是一件大事,做好了以后在越武帝面前,是能排的上号的重用之人。 他们两年前到了那个小岛,岛上资源丰富,百姓淳朴,苏佑为人温柔,做事体贴周到,博得了岛上人的所有好感。 霍弛和他却对此感到极度不满意。 本来还想着私下里做点动作,挑拨苏佑,让他做事没那么顺利。 谁想到百姓完全像是被他收服了一样,不管他做什么,都能闭着眼睛护着。 秦胜又气又着急,反观霍弛倒是一副和苏佑称兄道弟的姿态,这让他更觉得不爽。 他虽是霍弛的手下,暗地里对霍弛并不服气,二人同时接下这个任务,他便想着,要比霍弛先一步取得苏佑的信任,获取情报。 事态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就在他都要完全相信,霍弛真把苏佑当朋友之际,就出了那么见识。 没想到霍弛能那么狠。 他竟然花费整整一年的时间,来模仿苏佑,最后又果断下手,取代苏佑,将他折磨成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取代苏佑之后,岛上仿佛坠入了地狱深渊。 第448章 她赢了苏漾 霍弛要求岛上诸人对他绝对信服,绝对服从,然而想要做到这一点,仅仅依靠苏佑的声望,是不够的。 他思来想去一阵子之后,突然提出要搞一个宗教。 “只有宗教,才会有绝对的统治!”霍弛兴奋的眼冒金光。 这是他翻看了许多书之后,才想到的办法。 之前还未取代苏佑的时候,他经常跟在他左右,自然知道岛上那些百姓,看着他的眼睛里,有多少敬仰崇拜。 试问谁不想被那样对待呢? 霍弛自认不比苏佑差,因此,苏佑有过的待遇,他也想要。 他惯常是个有手段的,只要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经过一些人的推波助澜,白莲教悄无声息的开始在岛上传播,到后来越来越盛行,霍弛本人曾身披黑袍脸带面具进行多次鼓吹煽动。 苏佑被囚禁起来,岛上全部都是霍弛说了算。 秦胜早就不敢和霍弛对着干,那人是个疯子,他知道自己和他对上,必败无疑,只好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帮他做事。 一开始他对白莲教很抗拒,直到后来,他被霍弛定为教主,可以肆意折磨指使他人之后,才觉得人生算是全新的开始。 原来高高在上是这种感觉,原来 为所欲为是这种感觉。 他觉得霍弛取代苏佑真是太好了,最好的是,霍弛离开小岛,岛上全权交给他管控。 这和当一国之君没什么区别! 他作为教主,别提过得有多潇洒快活。 直到前两日,他收到霍弛的来信,要他再帮他一把。 不过是掳两个小孩子回去,对他来说是件小事,即便打听到目标是属于李潜的人,他也膨胀的认为,不是什么大事。 抢到人,塞上船,片刻不留直奔小岛,等回到小岛上,那里就是他的天地。 李潜又怎么样? 那个小岛名不见经传,除了苏佑和苏震东,李潜就是想破了脑袋,都不会想到他的两个小宝贝被带到这里来了! 秦胜胡思乱想间,大船已经开了。 他心思起伏的来到三楼大厅,忽然想到上船前,匆匆忙忙间的一番对话,问身边披着黑袍的人:“除了那两个小家伙,还带了谁过来?” “回教主,一个女人,她好像是追着那两个孩子而来的。” 兴许是那个女婢吧! 羽尘和容时身边,始终有个女婢跟着,哪怕他们用尽了办法,也说不准那人会追上来。 追上来就追上来,回到岛上,都是要给他做奴隶的,多一个年轻 的女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秦胜想着,他啧啧了声,因为太累了,没有再乱想。 秦胜在外面又蹦又跳一整天,就为了拐走两个人,他没再追问多掳来的女人是谁,躺到榻上,闭眼就睡着了。 大船开动,发出呜咽的声响,黯淡光线下的水呈黑色,被缓缓推开到两边。 这似乎是个极其寻常平静的夜晚。 宁兰是跟在一群白莲教的教徒后悄悄上的船,她和霍弛有合作,自然知道,这艘船要开往哪里。 不过,把苏漾偷偷送到船上的事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霍弛原本的计划,是只掳走那两个小孩子,至于苏漾,他自会有安排。 宁兰恨透了苏漾,根本不想让她和任何一个看起来不错的男人有结果。 万一她跟霍弛在一起,以后要是想要收拾她,就凭着霍弛那种阴狠的手段,只怕她会死的很难看。 宁兰不会让自己走到那一步,索性从一开始,就杜绝可能。 她把苏漾送到小岛上,就不信她还能出来。 这件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怎么都查不到她头上来,况且他们合作各取所需,等她进了李潜的王府,自然不会再和霍弛有任何交集。 按照原定计划,宁兰在 今天之前,就应该离开去等待机会,制造和李潜的下一次偶遇。 可她太不放心了,必须要来亲眼看看,要确定苏漾的确被她踩在脚下,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过得再也不如她。 她身上穿着教徒的衣服,身披黑色大袍,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 船上教徒众多,穿的都是这种装扮,高矮胖瘦都有,她混迹其中,丝毫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她没说话,只侧耳倾听别人的谈话,之后才慢慢摸索,推开了负一层的船舱。 扑鼻而来的霉味,混着海风的腥咸,呛的她咳嗽起来。 哪怕装扮到位,为防止被人发现,只两下之后,她就捂住了口鼻,压低声音,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 船舱内光线十分幽暗,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在睡觉,不会留意到底层的动静。 她取了火把,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刚才站在门口看到的那两团阴影,果然没有认错。 容时和羽尘没有再被罩在麻袋里,而是像扔垃圾般的丢在地上,他们靠在一起,都处于昏迷状态。 距离他们不远处,是蜷缩成一团的苏漾。 哼! 宁兰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屑。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大将军,有天会落到她手 上呢? 她今晚是故意引诱苏漾的。 从他们一家人出现在风筝大赛上开始,她就一直留意着苏漾。 因为知道李潜身边有人暗中保护,她不敢跟近的太明显,直到后面霍弛的人开始行动,将李潜等人相继缠住之后,她才跟上苏漾。 苏漾起初一直在看胸口碎大石,哼,一个粗鲁野蛮的女人,只会看些这种残忍的表演。 后来当白莲教教徒又蹦又跳的经过时,她回过神来,蹙着眉头往后看,似乎是在找人。 顺着她的视线方向,宁兰知道,她找的是羽尘二人。 那时候恰好是将羽尘往麻袋里塞,羽尘吓的尖叫,然而人被罩在黑色大袍子下,场面又混乱,并没有人留意。 偏偏苏漾有种直觉,朝着那群黑袍人就跟了上去。 她一直跟着,连脱离了熙攘热闹的人群,都毫无知觉。 宁兰死死的掐着自己,知道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了,她穿着黑袍子跟在苏漾身后,趁着她不注意之际,喊了她的名字。 她的声音果不其然让苏漾怔然,随后缓缓转过身来。 再之后,她扬起手中的迷 药,朝她抛洒过去。 手段卑鄙下作又如何,能达到目的,那就够了。 这一次,她赢了苏漾。 第449章 不屑 苏漾被迷晕之后,做了个梦。 梦里熙熙攘攘,起初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后来随着梦境越来越清晰,她认出所在的地方是平西坡。 这个梦过于真实,一开始是他们一群人看比赛,比赛结束后,在羽尘的强烈要求下,足足放了两个时辰的风筝。 要不是后来小羽尘肚子咕咕叫,恐怕还要再玩下去。 集市上热闹非常,她走着走着,就和人冲散了。 等看完了胸口碎大石,扭头无意间瞥到了那个人黑色的大袍子底下,露出熟悉的衣角。 她立刻判断出来,是小羽尘当天穿着的那件衣服。 梦境真真假假,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初春的气温,虽然不比冬日的严寒,但是由于是深夜,海风吹拂,依旧冷的人牙齿打颤。 宁兰搓了搓胳膊,居高临下的看着陷入噩梦中的苏漾。 这样的她,是她从未见过的,却莫名让她觉得畅快。 你不是高高在上吗? 可惜今天之后就要被踩到泥土之下! 宁兰冷哼了声,鄙夷之情尽显,她的目光落在苏漾的脸上,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蹭的一下又窜上来。 同为女人的她,不得不承认,苏漾长得太招摇了! 她从小到大一直自诩的美貌,在她面前,仿佛黯然失色。 这个女人眉眼 间天生自带着艳色,不管是眼睛还是鼻子,都精致的刚刚好。 老天爷也太偏心了吧! 这个勾人的狐狸精! 她就是仗着这副好皮囊,才俘获李潜的心吧? 宁兰和李潜相处过两年的时间,她清楚李潜并非会被美色所蛊惑的人,可她又不愿意真的承认,李潜爱惨了苏漾。 一定是这张脸! 男人说到底,都是肤浅的,谁好看就会喜欢谁,李潜毕竟是男人。 宁兰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嫉妒,她甚至暗暗的想,是不是苏漾没了这张脸,李潜就不会喜欢她! 诶? 她愣住了,转而看向苏漾,心中某个主意在蠢蠢欲动。 现在月黑风高,没有人会留意这里,只要她稍稍动点手脚,她这张漂亮的脸蛋就再也不复存在! 反正被送到那个无名的小岛上,她也不会再出来,既然要堕入地狱,那就不妨让她过得更凄惨一点! 最好要多惨有多惨! 宁兰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仿佛苏漾越是不幸,她就过的越幸福一样! 想到就做,她急吼吼的想去找刀子,她要划花她的脸,让她毁容,让她成为泥土上的蛆虫,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宁兰身上没带匕首,她绕了一圈,才好不容易在船舱里找到一个破旧的瓷碗。 她将瓷碗摔在地上,立刻碎 成好几瓣,从中去了一瓣瓷片,捏着重新走回来。 “你!” 这里面的光线并不好,宁兰之前一直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自然没有留意,苏漾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直到她走近了,不经意低头瞥到那两只亮晶晶的眼神,吓的心中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的叫道。 “果然是你。” 此时此刻,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见到宁兰,苏漾反倒表现得十分淡定。 从她的话里,透露出来,她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 苏漾这个人太厉害了,她在这样狼狈的处境之中,气场依旧不容人小觑。 明明她跪坐在地上,低着头同她说的这番话,却让站着的宁兰,吓的表情惶恐不知所措。 她脑子空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苏漾刚刚醒过来,头还有些昏沉,她双手双脚都被绑着,人是醒了,药效那股劲儿还没过,现在浑身无力,思绪混乱不堪。 乍见宁兰出现,还以为是梦,直到海面上的风,通过门缝漏进来,寒意让她清醒,才知身处现实。 她想了想,稍微歪歪头,说:“那个车夫呢?” “什么车夫?”她下意识的反驳,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又被她占据了主动权,难免有些愤怒。 她想了想,知晓她指的是护送她回南方的那个车夫,努 努嘴:“死了吧,不清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苏漾脸沉了沉。 如果说之前她对宁兰还有些感激,感激她对两个孩子的照顾,那么此刻,当她看到不远处昏睡的两个孩子时,只剩下强烈的厌恶。 她不想说话了。 宁兰本以为换成谁,醒来就遭遇这种处境,都会害怕不安。 她等着苏漾露出那种表情,再好好的过一遍优越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安静。 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宁兰斟酌着要怎么开口,才能显得自己气场强大,能够将她死死的压制住。 在心中默默试了几句问话,仔细比较过后,她选出一句最为高冷最为不屑的话,酝酿感情要说出来鄙夷她一顿,结果一抬头,懵了。 这人怎么回事? 她怎么又睡着了! 是药效还没有过去吗? “苏漾?”宁兰不确定的叫她名字,如果她真的又睡着了,这种感觉也太恶心了。 就好像一场比赛,她精心准备了许久,幻想着要如何打败对方,结果对方压根不准备和她比。 “苏漾?”宁兰不甘心,又连着叫了好几遍,苏漾的确不想理会她,可她更不想自己的名字,被她这样喊出来。 她睁开眼睛,笔直的朝她看过来。 乌黑的瞳仁,在银白色的月辉照耀之下,像 把淬了毒的刀,泛着寒光。 “有事说事。”她声音低沉,果断开口。 这个语气! 宁兰被气到了,她是不是现在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还把自己当成那个在京城里高高在上的王妃呢?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她感觉到自己被轻视了,明明现在苏漾才是狼狈的那个人,为什么看着她的目光还是这么不屑。 “用嘴说的。”苏漾嗤笑了声:“不然怎么说?” “你!”宁兰举着巴掌,作势要朝着她打下去。 以前在王府,她是王妃,不管是碍于身份,还是碍于李潜,她都要表现的恭恭敬敬。 可现在她想打就打,不过是个要去做奴隶,一辈子都爬不起来的女人! 她就是打了,又能怎么样! 宁兰咬牙切齿,手掌只在半空中停顿片刻,无视苏漾森凉的眼神,狠狠的扇过去! 啪—— 清脆的声响,令她身心舒畅,高兴的笑出声来。 “不知好歹的东西,苏漾,你还以为自己是王妃呢?哈哈!那我告诉你,从今天之后,你什么都不是!你连跟我提鞋都不配!” “哦。”苏漾挨了一巴掌,无力反抗,淡淡的说。 她越是表现的平静,宁兰越是觉得不爽。 她想要的是作为获胜者的快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赢的人是苏漾! 第450章 划花她的脸 “你拿什么跟我斗!李潜是我的!你以后就是人人可欺的奴隶!” “哈哈哈哈哈哈!这件事告诉你,不要小瞧每一个人!” “你是很好,可我也不差!” “你的优势就是生在京城,我们宁家如果在京城,赐婚的事情能够落到你头上?” “你放心,我以后会把李潜照顾好的,绝对会和他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你就待在这阴暗的沼泽里,烂死在里面吧!” “苏漾,你风光了那么多年,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这种下场吧?” 宁兰在得知李潜回京娶妻,心理就开始扭曲了。 在见到苏漾之后,亲眼目睹李潜维护苏漾所做出的行为,更加刺激了她。 她早就变得疯狂。 没有霍弛的出现,或许她还不至于变得这么极端,霍弛那人本身骨子里就装满了卑劣,最擅长的就是激发人心底的恶。 她任由这种恨意和邪恶将自己吞噬,换句话来说,她甚至爱上了这种感觉。 终于不必再藏掖自己的爱恨。 她就是想要得到李潜,就是想要毁了苏漾! 所有抢她东西的人,阻碍她幸福的人,都该死! 宁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情绪激动,呼吸都变得急促。 苏漾忽而冷笑了声:“宁姑娘,你知道你的优点是什么吗?” “什么?”宁兰愣了愣,她没想到 ,在这个时候,苏漾居然还能看到她的优点。 说起来她的优点,那可太多了,她出生于江南名门望族,从小就是大家闺秀里的典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善解人意且人缘极好。 模样比苏漾有一段差距,比其他人,还是出挑的多。 宁兰这么想着,注意到苏漾的眼神,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她会真的要夸她。 她双手环胸,手里还捏着那块瓷片,冷哼了声。 在毁容之前,她倒是有时间逗弄一下她。 毕竟平日里没有羞辱苏漾的机会。 她在心里盘算好了,等下在苏漾脸上划几下,就看苏漾要惹她生气几次。 惹她生气的次数越多,她就要好好款待她。 实际上她幻想着她那张脸面目全非的样子,一想到那样的丑陋,她就兴奋的想跳起来。 “你很自信。”苏漾说完,轻轻的笑了笑。 宁兰脸黑下来。 苏漾仿若未见,继续道:“说实话,我落到什么样的下场,都不意外,倒是你,不妨想想,事情在将来某天暴露后,你要如何自处?” “不可能!”宁兰立刻反驳:“你要去的地方,你永远都不可能出来!更不会有人知道我做的事情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漾十分平静:“这天底下的事情,只要做了,就没有不漏风的墙,被拆穿只是早晚 的事情,再者,就算没有别人拆穿,难道宁姑娘就不会做噩梦?万一哪天在噩梦里说出什么话,保不准就真相大白了呢!” “不!不会!”宁兰这么说着,其实也不太笃定。 苏漾难得顺着她的话说:“但愿不会吧。对了,你应该等下就会下船吧?” 宁兰迟疑又震惊的看着她。 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关键苏漾怎么会猜到? “要你管我!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她凶狠的说道。 苏漾摇摇头:“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宁姑娘不是都替我安排好了,下船之后做奴隶,然后烂死在阴沟里?” “……” 宁兰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回怼。 “大不了就是一死,最坏不过这样。我又不怕死,担心什么?”苏漾啧了声,有种气定神闲的从容:“你下船之后,会去制造和李潜的偶遇,然后想方设法留在他身边,想要以此俘获他的心,是吗?” “……” 宁兰捏着手,并不想承认。 不想苏漾笑了笑,下一句,无异于在扎她的心窝。 她的口吻很平静,不疾不徐的道:“你和李潜没可能,她看不上你,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选你。” “凭什么!”宁兰大喊,当即不受控制,挥舞着手里的瓷片,疯狂的朝着苏漾扑过去。 她就像是个易燃易爆的炮竹,本来就在 爆炸边缘,被苏漾一刺激,直接发作了。 她激动的咬牙切齿,语速也很快,咄咄逼人中带着明显的恨意:“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他不过就是喜欢你这张脸!你这个狐狸精!我现在就毁了你的脸,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勾人!” “狐狸精!狐狸精!叫你抢我的男人!我让你抢!” 苏漾听她废话这么多,其实是在等药效缓过去。 她自然知道,宁兰在这个时候出现,不怀好意,更不要提,她看到了她手里捏着的瓷片。 本来想着能够将手上的镣铐解开,在尝试了好几遍之后,她认清了形势,知道今天凶多吉少。 既然结果注定不会对她有利,宁兰又早对她怀恨在心,即便她求饶,对方也不会放过她。 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她不痛快。 这样至少不算损失太多? 宁兰扑上来的时候,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也低估了一个陷入疯癫中女人的力道。 她死死的压着苏漾,手里的瓷片,对准她的脸就划了下来! 痛! 她怕是早就看她的脸嫉妒成魔了吧! 得了机会,丝毫不留情,愣是从眼角的位置,一直划到了下巴! 苏漾半张脸都是热辣的痛! 鲜血汹涌而出,腥咸的气息弥漫,她痛的脸色惨白,月辉这是照过来,阴沉的黑眸,鲜艳 的疤,让她看起来吓人中带着凄美。 宁兰盯着那道长长的疤痕,畅快的笑出声来。 她完全忘记了现在身处何地,只知道她把苏漾毁容了! 看她以后还怎么勾人! 对! 这样脸上有疤才适合她嘛,怎么看怎么顺眼,就是另一半脸过于白皙嫩滑,让她不悦起来。 必须得在另一半脸上划上一条! 宁兰捏着瓷片,掰过她的另一半脸,苏漾现在手脚被束缚,自然挣脱不开。 她猜中了她的意图,现在缓过来,死死的咬住了她的手指。 “啊!” 宁兰痛的惊呼,让她放下来。 苏漾不肯。 本来就是大越的大力将军,脸上的疼痛,让她心中发狠,片刻后,整个船都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苏漾嫌恶心的张开嘴,吐出了那截被她咬断的手指。 宁兰哭的满脸泪痕,就着昏暗的光线一看船板上的东西,翻着白眼险些抽过去。 她看着自己突然少一部分的手指,失去了理智,捏着瓷片又要上前,可在对上苏漾的目光后,又骇然了。 方才宁兰的那一嗓子并不算小,此刻头顶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船上不少人都被惊醒了。 宁兰终于反应过来,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 她哭着从地板上捡起来自己的手指,慌慌张张之间,正要将面具戴上之时,船舱门被打开。 第451章 格外想念他 进来的一群人,都是白莲教的教徒。 他们看见了宁兰,见她穿着教徒的衣服,本来没起疑,却在看到她没带上面具的脸时,为首的人忽然指指宁兰:“把她带走!” 宁兰又痛又慌,朝着他们叫道:“你们抓我做什么!放开我!” “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冒充进我们的!带走!带到教主面前!” 白莲教教徒,大多都是无名岛上的土着百姓,大家经年累月的一起生活,岛上的人都十分熟悉彼此。 此次跟着教主出来,同样都是他们熟识的人,因此,几乎一眼就判断出来,宁兰是外来的。 白莲教的人十分警惕,下意识以为她是要来谋害教主的,想要阻止他们得道升天。 谁敢耽误他们的修道大业,那就别怪他们无情残忍! 几个人眼神不善的盯着宁兰,动作更是粗暴,两个高大挺拔看样子是男人的教徒冲上来,不由分说的将她架了起来。 宁兰还在继续尖叫:“不是我!放开我!” “带走!” 他们从始至终对倒在地上的苏漾都没多看一眼—— 有什么可看的?回到岛上,也是要信教主的!教主不仅有魅力,还能带领他们长生不老,获得永生!能带他 们上天堂! 倒是这个不打招呼,故意混进来的,目的不纯。 船舱的门是大开着的,海风的腥咸,让苏漾觉得恶心。 她一时没有忍住,竟然干呕起来。 没有人在意。 一群人架着宁兰离开之后,大开的舱门又重新被关上。 苏漾脸上又烫又疼,口腔之中都是黏糊糊的腥血,她觉得恶心不已,又不能漱口,只能一遍遍的干咽唾沫,以此缓解不适。 她看到了旁边了两小只,集中注意力观察了许久,看到他们胸口的起伏,确定他们还活着。 应该只是昏迷过去。 没准明天就醒来了。 当时在那么热闹的集市上,她就是看到了似乎羽尘被人掳了,才会一直跟着那群又唱又跳的黑袍人。 本想寻个机会,出其不意的将人抢回来,没想到还是中了宁兰的招。 宁兰没回南方,是她疏忽了,她想着想着,忽然又留意到,这件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宁兰的转变太快,怕是得了谁的指点。 难不成她和谁合作了? 为的就是得到李潜? 她得罪谁了? 几乎这个问题刚在脑海中成型,苏漾就想到了金銮殿上的那位帝王。 这一切会是出自他的手吗? 苏漾想了会儿, 莫名的思绪转移到了李潜身上。 他知道他不见了吗?现在的他在做什么呢? 他生气起来很凶,整个人脸庞都绷着,目光更是让人胆寒。 苏漾此刻,格外的想念他。 …… 宁兰一路大吼大叫,来到三楼主厅的时候,还在不停的叫着,哪怕声音已经嘶哑。 她听霍弛说过,知道这都是一群教徒,霍弛那种人阴邪的很,弄出来的教徒,能有几个是正常的。 宁兰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可她下意识感到害怕。 “闭嘴!”走到门口的时候,为首的那个戴面具的人,低声呵斥道:“惊扰了教主,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了!” 她一想那个画面,本来就疼的惨白的脸,更白了几分。 那人桀桀怪笑了下,慢吞吞的补充说道:“不是那种一下子割掉,而是那种一片一片的割,然后炒了吃!” 呕! 只是听着,宁兰就觉得心! 她没有控制住,干呕了几下。 “哼!”那个戴面具的人似乎还没说过瘾,砸了咂嘴,意犹未尽的道:“我吃过,可好吃了,口感极佳,这么说着,有点想流口水,你再叫几声吧,我想把你的舌头割下来,饿了。” 宁兰早就被吓的魂飞魄 散了。 她表面呆呆的,心中控制不住的尖叫。 她就知道,霍弛那种人手下都是变态!不可能有一个正常的! 她要离开这里,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万一被他们带上了那个小岛,过得一定是比地狱还要可怕的日子! 宁兰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她明明怕极了,不知怎么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苏漾那张脸,顿时又兴奋了,让苏漾去地狱吧! 为首的那个戴面具的,先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像是在搞什么仪式,然后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恭敬的磕了几个头。 这几个头磕的非常响亮,恨不得要把船板磕破一般。 “教主长生不老!在船上发现了一名女子,混了进来!她极有可能想惊扰教主修炼!阻碍教主成神!” 被宁兰那一惊天动地嗓子吵醒的秦胜,还带着些许困意,懒懒的道:“那道叫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正是!” 秦胜本来想打发他们将人关起来,多一个人给他做奴隶,这种事他自然高兴致。 这两天为了办好霍弛交代下来的差事,他可都是克制着自己的呢! 秦胜坐起身,问:“女子?” “是。” “送进来。”秦胜道:“你们在外面 就行。” “教主!”为首的戴面具的人,是最忠心的,也是最期待着教主能够升天的,这样距离他升天也快了,他想要长生不老,想要上天堂当神仙,于是对秦胜特别殷勤,此刻极为忧心的道:“此女子恐来意不善,恐惊扰了您的修炼。” “在你眼里,本教主的修为就这么低?竟然能够被一个区区女子所伤害?”秦胜不悦,故作深沉,用高高在上的口吻压迫道。 忠心教徒自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教主是最知晓上天深意的人,也是修为最高的人,恐怕不出几年就会得道飞升,他说那番话的确不妥。 “扑通——” 男子趴在地上,整张脸都扣在地上,他砰砰砰的往下使劲儿挤压,哪怕脸变形了都没停下来。 宁兰惊呆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磕头磕的满脸都是血,好像鼻子都变形了…… 这人疯了吧! 还病的不轻! “起来吧。”秦胜现在猴急的不行,但他也享受这种教主的待遇,等那人磕的差不多了,他才大发慈悲的道:“下次莫要再犯了。把人送进来吧。” 满脸是血的男子从地上起来,眼里闪着晶亮的光,他推开门,拉过她的胳膊往里面甩。 第452章 清白不保 “快进去!这是你大好的机会!你今天真是走运了!能够窥见教主的真容,还能得到教主的亲自教诲!”满脸是血的男人激动的说着,不经意将血都喷到了她脸上,但他全然不在意,眼里的光有些疯狂又痴魔,看的宁兰又恶心又畏惧。 她擦了擦脸,打量着这个主厅。 身后的房门缓缓关上,那个男人的话又传了过来。 “好好聆听!教主的一席话,能够让你修为增进不少,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见到大脚菩萨!” “……” 宁兰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他们信的是什么鬼东西的教? 她站着没动。 主厅处处透露着一种诡异,明明到处都点了夜明珠,可还是充满了阴森的感觉。 在正对面的屏风上,画的不是山水画,而是一群带着面具的魔鬼,而在魔鬼的另一侧,则是浑身冒着金光的菩萨们。 正厅点着熏香,又腥又涩,叫人想吐。 最惹人注目的是那个燃烧着炭火的炉子。 烧的旺盛,时不时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没觉得暖和,只觉得害怕。 像是误入了地狱般。 “怎么不跪拜本教主?”秦胜自从房门关上后,一直竖着耳 朵留意那边的动静。 他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感觉,自然不觉得此话说出来有什么不妥,所有人见到他,不都该跪拜磕头的吗? 他可是教主! 他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宁兰闻言表情有点纠结,她估摸着此人的身份,既然能够被霍弛所用,想来是霍弛的人。 她和霍弛是合作关系,应该和霍弛是平级,把身份亮出来,兴许有用。 至于跪拜? 她从小到大只跪拜过父母,又不信教,跪什么教主? 宁兰轻咳了声,刚才把嗓子喊的嘶哑,这会儿有些难受,她缓缓的道:“回教主,我并不信本教,故而不跪拜!” “你说不信就不信?”秦胜虽然想着那档子事,可被捧的时间太长了,决不允许有人对他不敬:“你不想活了?” 不愧是当了这么久的教主,说话间都带着那种阴森的寒意。 宁兰被吓得打了个寒颤。 活还是想要活的,她好不容易把苏漾搞走了,今天回去之后,制造和李潜的偶遇,就能够成为李潜的女人。 大好的前途等着她,她不能折在这里。 权衡之下,宁兰捏着嗓子,缓缓跪下,说道:“叩见教主,祝教主早日 升天。” 她听刚才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就是这么说道,有模有样的学着。 秦胜满意了,获得了极大的虚荣感,他朝她招招手道:“过来吧,今天本教主大发慈悲,决定亲自教诲你,相信今日之后,你对本教的教义理解的能够更加深刻透彻,你且到这里来,容本教主细细同你讲解。” “……” 宁兰才不信什么教,她只信自己。 她也清楚,现在只能先顺着他,等会再提别的。 按照秦胜的吩咐,她缓缓走进里屋,秦胜眯着眼睛看她,意外居然看到了这么个美人。 有福了! 他立刻激动起来,等人到了跟前,不由分说的拉过她的手腕,宁兰正要拒绝,被他用力一拽,压在身下。 “你做什么!” 这种姿势太危险,饶是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宁兰,都隐隐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 绝对不行! 她辛苦守了多年的贞洁,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交给李潜! 除了李潜,其余人谁都不可以! 秦胜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早就有经验了,他腿压着她的,力道大的令她根本挣脱不掉。 一边去扯她的衣服,一边带着蛊惑的声音道:“本 教主这是要和你修炼呢!” 什么修炼! 宁兰根本不信! 这个时候,想要守住清白的念头,甚至比活着还要强烈。 她不害怕他,疯狂的挣扎,嘴里更是念叨着:“我不信教!你给我松手!我!我跟霍弛是合作关系!你碰我,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霍弛? 她认识霍弛? 听到熟悉的名字,秦胜的动作顿了顿,他看着身下的女人,问:“你就是之前照顾那两个小孩子的女人?” 宁兰忙不迭的点头:“就是我。” 看来她和霍弛合作的事情,眼前的人是知道些的。 那么她应该能够完好无损的离开。 秦胜的确知道,同时也觉得这个女人无情。 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看起来单纯天真温婉的,五官都长得符合他的审美,唯独看他的眼神,让他不是很开心。 “你赶快把我放开!”宁兰嫌弃的说道:“别压着我!我可告诉你,我是霍弛的朋友,你动了我,对你没好处!” 见把霍弛搬出来好用,她不介意再用一次,反正只要能够吓唬到她,让她安然离开这里就是好的。 她还等着去见李潜呢! 没想到秦胜闻言,突然,爽朗的笑出 声来。 “那又如何?你以为搬出霍弛来,我就能够放过你?”秦胜的话,让宁兰变了脸色,她显然被震惊到了,哆嗦着唇道:“你,你不是他的属下吗?”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秦胜如此回答:“或许以前是,不过他既然离开了这里,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回来,就算回来,我又怎么会让他活着呢?” 他可从不认为自己比霍弛差,之前一直被霍弛压着一头,好不容易他离开了,他全权接管了整个岛,可以彻底享受皇帝的感觉。 他太爱这里了,太享受手握权力的快意了。 霍弛既然离开,那他就是王! “好了,本教主已经迫不及待了。”秦胜说着,粗暴的撕开了她的衣服。 他哼笑着,无视宁兰的哭喊,她哭的越惨,他越是兴奋不已:“岛上的女人没有你这么好看的,本教主能够临幸你,提升你的修为,你该感到高兴才是!来,说一句谢谢本教主听听!” 宁兰不吭声。 秦胜不以为意,他见她继续挣扎,在她脸上猛甩了几个耳光,直甩的她嘴角流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宁兰彻底懵了,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清白就没了。 第453章 备受打击 秦胜这次不是很舒坦,倒不是身体不舒坦,是看见这个女人那张要死不活的脸,就觉得晦气。 被人捧在天上的时间久了,丁点委屈都不想再受。 往常那些信女,有些来的时候是不情不愿的,可是在听到他愿意教诲她们时,一个个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讨好他。 恍恍惚惚之间,就连他都险些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这个女人,得了救世主的临幸,不知道感恩戴德就算了,还这副德行,纯碎给他找不痛快? “哭什么?”他不悦的呵斥道:“你该感到荣幸!” 宁兰恨死了。 她的清白,是要留给李潜的! 本来下船之后,面对着李潜,她有足够的信心,可以获得他的心,现在清白没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荣幸? 她想杀了他都来不及! 这个念头只在心中飞快闪过,并没有留下浪花。 宁兰还不至于头昏脑涨,在这个人的地盘上,想要活下来,必须得哄的他开心。 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夺走了她清白的男人,叫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心平气和的去讨好他! 她听到了男人的抱怨,仍然像条咸鱼一样躺着,动也不动 ,甚至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秦胜觉得自己作为教主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他一把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拉下床,照着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宁兰痛苦的呜咽。 男人阴狠的凶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既然你这么不高兴接受本教主的恩赐,那就让你去伺候其他教徒吧!” 什么? 宁兰呆滞的眼睛转了转,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之后,忙跪坐下来。 她扯着他的裤脚求饶:“不…教主,别这么对我!我都听你的!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可以!” “哼!” 早这么识趣不就好了? 他神色明显有好转,说实话,秦胜还是挺喜欢宁兰的。 岛上的女人虽然多,到底是当野人生活了那么久,各个都显得粗糙了些,就连肌肤都没这么白的。 虽说女人的用处都一样,可换成谁,有肤白貌美的可以享用,都不会选择那群跟野猴子一样的黑不溜秋的姑娘。 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都威猛了许久。 面对着女人的示弱,秦胜的火气没有那么大了,他捏起她的脸看了看,突然啐了她一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教主给你独特的教诲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还不知道珍惜 !好好跟着本教主学,这都是为你好,有助于你早日飞升。”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宁兰在心里早就把秦胜给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了,嘴上还是柔柔弱弱的恭谢他的教诲。 秦胜没尽兴,荒唐了整整两天,才给宁兰喘息的机会。 她被抬到了别的舱房里。 休整到晚上,她披上黑色大袍子出去转了一圈,看到船舱附近的小船。 她知道一船都是那个男人的信徒,他们此时此刻警惕性很低,悄悄的偷了船离开,临行前还不忘放一把火。 本来不想便宜苏漾这么死掉的,可她太恨那个男人了,又生怕以后她嫁给李潜后,这个男人会跳出来,此刻只想让他死。 等船上终于有人发现着火之后,她已经划出了很远。 …… 整个王府弥漫着前所未有的低气压。 任谁都没有想到,在防护措施做的这么好的条件下,还是把人给弄丢了。 若是弄丢一个还说的过去,足足弄丢了一大两小。 对李潜最重要的人,全部都在这场出行中,失去了踪迹。 当晚圆缺和白昼先后找到李潜,跟他汇报情况,汇报完两个人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生怕李潜下一秒会杀人 。 事实上,那一晚上的李潜的确吓人。 他没有暴怒,没有沮丧,只是很平静的安排人去调查,去追寻踪迹,可偶尔他瞥来的目光,就像是死神的凝视。 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连夜搜寻一整晚,没有结果。 毕竟正逢风筝比赛,又恰好在过年的末尾,不少人出来玩耍。 要不是因为人数太多,流量巨大,也不至于发生这种意外,更不至于连暗卫都没能及时跟踪上去。 基数太大,可疑的人太多,根本无从查起,时间拖延的越久,对他们越是不利。 即便人人心中都清楚,可还是遵从李潜的吩咐,大海捞针般的一个个排查。 李潜的确愤怒,更多的却是怪自己。 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应该紧紧握住她的手,死也不撒开的。 就像当初他腿脚不便时,苏漾那么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 一时的疏忽,很有可能就是终生的遗憾。 他默默祈祷老天,不要就这样结束他和苏漾的缘份,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去和苏漾一一完成。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就是他和苏漾最后结局。 这和预想中的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相差太远。 苏漾的失踪,对他来说, 是极大的打击,他看似冷静,实际上心里早就乱了套,头脑并不清醒。 他不知从何下手,只能派人先找着。 李潜从来不是心怀侥幸的人,他知道,这样应该不会有什么结果。 直到几个时辰后,他才缓过来情绪。 他暗暗提醒自己,苏漾不同于其他的女人,她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自己。 在他没有赶到她身边之前,他希望她一切都好。 就像是以前无数次那样逢凶化吉。 李潜渐渐冷静下来,联系当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多的凑巧碰到一起,就显得太过于刻意。 是有人在暗中促成了这样的局面。 他们的目的,是苏漾,亦或者是他,更甚至是……苏家。 苏漾对他是具有特别意义的,对苏家来说也很重要。 眼前渐渐浮现出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会是他做的吗? 李潜漫不经心的捏了捏手指,呆呆的看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走神。 白昼不敢出声打扰,每次主子思考事情的时候,都是这副放空的样子。 春初的风带着些许干燥,轻轻拂过来,他坐在平西村一家茅草屋的门前,李潜足足沉默了半个下午。 临近黄昏的时候,他有了吩咐。 第454章 不找了 李潜让一部分留下来,接着寻人,不过不是寻找失踪的人,而是之前因各种原因,曾经拦住过他和圆缺白昼的那些人。 比如说,那个猥琐的碰瓷的男人,还有当时拿着大刀砍向白昼,导致白昼不得不分神的人。 为了让众人寻找起来更快更节省时间,他找人画了画像,让人最好找本地人询问。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那些画像上的人,竟然全部都是平西村本地。 不仅如此,他们无一例外的也都出了状况,要么是失踪了,要么是背井离乡了,要么就是死了。 本来李潜还想顺着这条线索,找出幕后的人,现在看来,对方不仅是个心思细腻的,还是个手段狠辣的。 早就猜中了他会查,索性把所有的线索都切断。 这人不仅聪明,还非常的狂傲。 用这样的手段,来挑衅他。 李潜知道,至此是什么都别想查出来了。 白昼看着他久久不说话,试探的问:“王爷,还要继续查吗?” “不用了。” “可夫人……” 李潜的目光射过来,冰冷森凉的让他胆寒,白昼立刻垂下眼,心跳骤然间加快。 “他们兴许早就离开了这里。 ”虽然用了兴许二字,口吻里却带着笃定:“你去查查,离开这里的路线。” 白昼的动作迅速,不出两刻钟就回来了。 平西村位于京郊,交通还算是比较发达的。 除了往京城走到那条路之外,其余的路通往不同的地方,简而言之,就是那些掳走王妃的人,可能前往大越的任何一处地方。 毫无疑问,更增加了寻找人的难度。 “另外还有水路。” 李潜思忖着,他翻来覆去的想,还是认为那群穿着黑袍子的人最为可疑,毕竟从他们一出来,突然出现了各种意外。 无法确定的是,是所有的黑袍子都有作案嫌疑,还是只有混在其中的几个人参与了这件事。 不管是多人还是几人,都不容易查出来。 近日这边的人太多了,圆缺手下带着的鹰眼,毫无用武之地。 鹰眼寻人踪迹,靠的就是留在地上的各种痕迹,然而人来人往,痕迹早就被毁灭了。 就算她们蓄养的狼狗鼻子灵验,这么多人的气味混在一起,狼狗也分辨不出来。 “恐怕都不行。”李潜还没发话,圆缺先开口,她大多数时候,都高高兴兴的,此刻声音里带着哽咽:“王 妃…呜呜……” 她这一哭,在场的士气,顿时低迷下来。 李潜这两天王府和这边来回跑,实在疲惫,听到她哭,心烦意乱的抬起头:“哭什么?她还没死,这么着急给她哭丧?” 圆缺立刻噤声,只垂头丧气的立着。 李潜不会说安慰人的话,不过这次却破天荒的道:“她很厉害,不会有事的。” 这是对她的信任,也是对她的期待,更是他卑微的祈求。 一直以来,圆缺都把苏漾当成她的主心骨,突然间主心骨下落不明,她所有的精神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样。 李潜的话,无形中让她找到了苏漾的感觉,渐渐振奋起来。 是啊。 她的将军很厉害。 以前什么样的生死场面没见过,以前哪次打仗不是捡回来一条命,次次他们都能逢凶化吉,靠得绝对不是运气。 大越第一女将军,她心目中的大英雄,不会就这样陨落的。 坚决不会! “王妃不会有事的!王妃很厉害!王妃会逢凶化吉!王妃无敌!” 圆缺这么对自己鼓劲,边抹泪边大声的将心里所想喊了出来。 李潜笑了笑,目光落在为他效命的人身上,足足停顿了半刻钟,就在 所有人以为,他将继续沉默下去时,他忽然道:“不找了。” “啊?”圆缺脱口而出。 她的确相信苏漾很厉害,期待她没有事情,可这就不找下去了? 在这个瞬间,她突然怀疑,李潜对苏漾的感情,望过去的眼神中,便多了些疑惑和质疑。 李潜的话,让白昼都愣在原地。 一向言听计从的他,迟疑的重复了遍:“王爷,不…不找了?” 他不会像圆缺那么蠢,去怀疑李潜的感情,相反,李潜对苏漾如何,他是看着过来的,比旁人更知道李潜待苏漾的不同。 虽然找不一定有结果,可不找不是更没有结果吗? 不管有没有结果,都应该去找找,这样至少能在心理上得到些安慰,也给自己留个期盼。 万一呢? 万一就让他们找到了呢? 世界上的奇迹总归有的吧? 说不定这次就落在他们身上了! 李潜摇摇头,站起身来,声音清晰无比,且态度坚决:“不找了,所有人都跟我回京。” “王爷,为什么?”圆缺站出来,追着问:“为什么不找了?当时您和王妃掉下山崖,我们也没有放弃过!现在为什么要不找了?” “情况不 一样。”李潜冷静的道。 “都是失踪,怎么不一样?”圆缺不罢休,好不容易擦干净的眼泪,又汹涌了出来,她呜咽着道:“你不能这么对王妃!” 李潜想笑,难道他的感情就那么低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他对苏漾什么样子,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旁人看不出,跟在苏漾身边的她,都看不出来吗? 之所以不找,是因为对方存了不让他找到的心,这是个巨大的局,看似冲着苏漾来,又何尝不是奔着他和苏府来的呢? 他的确没办法现在找出苏漾,因为那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甚至做得是徒劳无功的事。 因此,他为什么不把矛头转向那个布局的人呢? 那个人就在高堂之上,就在皇宫里啊。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是最简单的,也是最有效的。 他不想动手,没想到对方倒是先动手了,且一出手,就照着他的软肋去。 动他,他或许能忍。 动苏漾,就别怪他什么情面都不讲。 所谓的亲情? 他早就看穿了,也根本不抱任何期待,所以这次回京城,他不会手软。 本本分分的守着那个皇位,安享晚年不好吗? 为什么要来自寻死路! 第455章 求人 回去的路上,整个队伍气压都十分低沉,因着圆缺和李潜吵了一架,最后被斥责。 “若是信本王,就回去,不信你就留在这里继续找。” 他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很寻常的口吻,面上没有表情,但邪戾气质更盛,叫人恍惚以为,他是地狱而来的使者。 天不怕地不怕的圆缺被吓到了,绷紧下颚久久没说话,只是在他们回去的时候,选择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李潜是苏漾选的,她想象着苏漾若是在场,可能会做的判断。 她应该会相信李潜的。 圆缺心里并不踏实,李潜的能力,她知道,只是事关苏漾,她总觉得做再多都不够,哪怕明知是无用的。 她待苏漾是姐妹,李潜是苏漾的夫君,更为亲密,所以她想不通,他是如何做到那么冷静无情又果断的呢? 李潜一路都在闭目养神。 他做什么决定,不必向任何人解释。 在事情没成功之前,他绝对不会说,哪怕他有绝对大的把握,那个人斗不过他,仍会选择保持缄默。 他不会表达那么多,不是不擅长,而是不愿意,唯独在苏漾面前,他会流露出真实的自己,其余的时候,没 人配听他的想法计谋。 他更擅长于做。 李潜在下车的时候,取了羽尘和容时的风筝,亲自拿着才进了王府。 苏漾失踪的消息,一直瞒着没有发出去。 李潜回到王府,先在屋子里坐了片刻,随后才找人去苏府汇报这个消息,吩咐完之后,他亲自进了宫。 越武帝得知消息后,神色凛然,旋即问他打算怎么处理。 李潜心中暗暗发笑,哀伤的跪在地上,请求道:“儿臣想恳请父皇,派人手帮忙寻找苏漾。” 他将可疑的猜测说了遍,又表明人数众多,需要慢慢排查,而他一个王爷,动用所有的人手,都不过杯水车薪。 皇家的力量自然是庞大的,苏漾不仅是王妃,又是苏将军的宝贝女儿,更是统领过女兵的赫赫大将军,是大越的宝藏。 不把她找回来,势必会让天下哗然。 一向遵循礼义廉耻的大越,居然这样对为它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雄吗? 若是不尽全力寻找苏漾,只怕会寒了诸位将士们的心,只怕以后再也没有谁会挺身而出。 李潜往夸张的方向去说,而后,他郑重其事的叩首,哽咽着请罪道,他说的都是夸大其词,可他想找 回苏漾的心是真切无比的。 苏漾的影响,有没有夸大其词,在场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 李淳听闻过越武帝和李潜之间的一些事,私下里也琢磨过,当然他对李潜是防备的,虽猜到越武帝会对苏家下手,可他不想看到苏漾因此而受到牵连,换个苏家别的人都行,至于苏漾…… 李淳眼前浮现出那张稚嫩的脸。 她小时候总喜欢缠着他,每次他去府上找苏弋,就会被小肉团子给抱住腿,甩都甩不开。 这么多年没见,本该感情淡了的,但就冲着他和苏弋的情谊,以及当今朝堂的局势,他作为新太子,不能什么都不做。 李淳动了动衣角,在沉默中缓步上前,本在犹豫的越武帝余光瞥到,缓缓抬起头来。 “太子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淳颔首,不疾不徐的道:“回父皇,七皇弟所言不错,七王妃作为我大越的将军,如今落到这样的结果,实非大家愿意见到的,此事确需妥善处理。” 他神色凝重了几分:“在天子脚下,竟然发生这种强掳之事,是对皇权的挑衅,皇室之人尚且受到伤害,更不要提普通百姓,怕是会人人自危。长此以往, 只怕不利于长治久安,社稷安定。” “依你的意思?”越武帝询问,李淳的考虑,未尝不是他所担忧的。 “目前七王妃失踪,当务之急,应该是派出人手寻找,未免横生枝节,越早找到越好。”李淳分析着情况。 越武帝盯着他,等他说完好大一会,才哼道:“七王妃是朕的大将军,她能力卓然,定然不会出事的。” “父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次正是因为对方手段卑鄙,才会让人防不胜防。”李潜真心实意的红了眼睛:“还请父皇派人寻找。儿臣叩谢圣恩。” 这出戏本来就是越武帝一手策划的,霍弛跟他提了这个计划,得到了他的应允。 如此看来,果然没错,苏漾是李潜的软肋。 李潜这副示弱的模样,他还从没见到过。 越武帝觉得畅快,这普天之下,只要他想,就没有他治不了的人! 他自然知道苏漾现在在哪里,派人寻找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最后什么都不会找到。 不过…… 越武帝想到了春宴上,李潜咄咄逼人的威胁,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冷下来。 他让他难堪,他绝对不会让他痛快了。 他迟迟的没有说 话,就看着李潜不停的磕头,直到李淳再度上前一步,他才松口:“太子,你调拨一千人,协助寻找七王妃。” “儿臣谢过父皇!” 从殿内出来的时候,李淳还在安抚李潜,李潜眼眶通红的,沉默聆听着。 李淳常年在外,和李潜多年未曾来往,彼此仍有些生疏,说了会儿话,为避免尴尬,辞别离开。 李潜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眼角的红意散去,那双瞳仁越发幽黑。 一千人? 打发要饭的呢! 李潜很少进宫,和李淳分开后,他去看望徐语安。 徐语安复为皇后,掌管后宫,他被嬷嬷引进了宫殿,行罢礼,才说起苏漾失踪一事。 “这事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徐语安往炉火里添了些新炭,对他说:“你可有应对之策?” 李潜捏着手指搓了搓。 新炭被旧炭烧红,升起些许白烟,很快白烟就消散,只剩下炭火的味道。 他良久后应了声:“有。” “那便好,你有自己的想法,从小就很少让母后为你操心,且事事都能做的出色。”徐语安笑笑:“印象里只有两次,有事求我,加上这次是第三次了,说吧,想让母后替你做些什么?” 第456章 为什么不保护好她 李潜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春天,还会下这么大的雪。 鹅毛簌簌往下飘,身后的宫殿灯火通明,抬眼是无边无际的苍穹,没有半点星光。 他忽然感到落寞。 苏漾于他而言,不仅仅是妻子,更是心灵的依赖。 其实从小他就很孤独,这种孤独,大概是每个生在皇室里的人都有的。 徐语安与他并不亲近,她更中意那个当太子的皇兄,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留给了李知。 越武帝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子女,偶尔会注意到他,但也仅仅是稍纵即逝,他的称赞漫不经心,偶尔还会把他的名字喊错。 漫长的岁月里,他总是一个人,寂寞的生长。 被无视有时候能要命。 他越来越不喜欢讲话,不喜欢这个世界,性子也变得阴晴不定。 如果说偌大的皇室,还有一个人真心对他,记得他的名字的,恐怕只有皇兄李知。 所以在他出事之后,他会那般耿耿于怀。 李知的去世,让他又回到之前那种,被当做透明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重视的处境。 他比之前还不如,他被放逐了。 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他被驱离出京。 六年的时间里,他都在为别人而活,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找出 皇兄那件案子的真相。 他以为总该为自己活,却发生这种事,他最在乎的女人,那个会照顾他,把他放在心尖上,让他不再感到孤独的女人,消失不见了。 李潜伸出手,掌心很快落下一两片雪花,很快就化成水。 他面无表情的攥紧了拳头,在纷飞的大雪中穿行。 回到府上时,地上白了一片。 福叔为他撑着伞,边往府上迎边说道:“王爷,来了不少人想要求见你,都是为了王妃失踪一事来的。” “知道了。” 许子沂看着满屋子的人,眉头拧的深。 他们都是听说了消息赶过来的,都是些平时眼熟的人,不过此刻却没有闲谈的兴致,一个个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她着急的搓了搓手,正欲起身出去等着时,余光瞥到门口,赶紧站起来:“王爷!” 霎时间,一屋子的人齐刷刷的看过来。 李潜没说话,许子沂沉不住气,虚虚的福了福身子,噼里啪啦的说起来:“王妃不见了?在哪里不见的?需要我做什么吗?” 周卫典也站起身来,他像是吃胖了点,面上笑着,气质却凛冽:“周某也愿意效劳。” 大厅还有六王府来的女婢,代表陆清婉来询问情况的。 就连上了年纪的仲纹都不顾 雪夜,赶了过来,他顶着胖胖的身子坐在椅子上,气的呼呼吹气,胡子都往两边跑。 “怎么回事?苏漾那丫头怎么能发生这种事呢?” “这得问问王爷,为什么不保护好她?”说话人声音沙哑粗粝,难听又刺耳,让人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居然是陈永明。 他惯常穿一身黑衣,之前就站在角落里,极其没有存在感,此刻要不是他出声,根本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仲纹脸上讪讪的,陈永明是他的弟子,他在宫中当差那么多年,自然知道李潜的脾气。 他帮忙打圆场:“还请王爷息怒,他不过是担忧王妃,才会说出此等不妥的话。” 许子沂脾气暴躁:“陈永明你少说两句,大家既然能聚在这里,都是担忧王妃的,王爷作为王妃的夫君,更是不愿意发生这种事。现在不是互相责怪的时候,而是应该商量下,到底应该怎么办,人丢了,总得找回来。” 她说着眼圈有点泛红,声音里带着哽咽,仍声音凿凿的道:“不过,我相信苏漾,她那么厉害,又是个好人,肯定能够逢凶化吉的。” “对啊对啊!”杨元杨力兄弟两个附和着说道:“可我们连王妃在哪里失踪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找?”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反倒是李潜坐下来之后,什么都没说。 许子沂和人说了一会儿,看向李潜:“王爷,你说怎么办?” 李潜有自己的安排,也知道这群人是真的在关心苏漾,真正关心一个人,不会什么都不做。 他将事情的经过,言简意赅的告知众人后,而后道:“诸位若是想帮忙,李潜感激不尽。” 一群人离开的很迅速。 达瓦临走前询问李潜:“王爷,小年也过完了,店铺是不是可以陆续开工了?我瞧着一条街的商贩,都已经准备开业了。” 李潜捏了捏眉心:“你是掌柜,你来负责便好。” 他想了想,叮嘱了两句别的,达瓦眼中先是惊疑,而后了然,顿时敬佩不已。 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再次袭来。 他仰面倒在椅子里,长长的腿交叠着,柱子上挂着的蜡烛,很是孱弱,风一吹就像要熄灭般。 李潜觉得有点疲惫,晃悠悠的起身,拖着一身寂寥,回到了充满她气息的屋子。 这一觉睡得竟然格外沉。 白昼来敲门的时候,他才悠悠转醒,足足愣了会儿,问门外的人:“何事?” “孙公公来了。” “请他进来吧。” 李潜单腿支起来,另外一条腿则闲散的放在床上,他懒懒 的靠在床上,衣服凌乱,莫名有种美感。 易容出宫的孙来胜行过礼后,一抬头,气息有点乱。 昏黄烛光下,绝美的男人神色恹恹,看起来有些脆弱,可眉宇间淡淡的戾气,又让他平添几分危险。 孙来胜和李潜共事过,知晓他的性子,干站着没有开口。 他在等。 “母后同你说了吗?”李潜问道,他并没有看他。 孙来胜了然,道:“老奴是徐家的人,为皇后娘娘效劳,王爷是娘娘的儿子,奴才自然也甘愿为您出力的。” 李潜这才将视线投过来:“听说父皇最近身体不太好?” 不太好? 孙来胜没立刻回答。 春宴过后,越武帝对外宣称身体不适,实际上是被李潜为李知平反给气的。 他身体硬朗的很。 孙来胜揣测着他问话的深意,试探的道:“王爷的消息,恐怕有误。” “是吗?”李潜嗤笑了声,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看过来,孙来胜只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盯着那张邪戾的脸,他突然明白过来。 “不。”他擦了擦冷汗:“是老奴记错了,皇上最近身子的确有点不适。” “那有劳孙公公,好好照顾父皇了。” 孙来胜吓的都快站不稳了,他哆嗦着笑笑:“老奴定当全心全意。” 第457章 不能便宜他 黑色厚底靴踩在雪上,留下一个个脚印,孙来胜一手撑伞,一手提灯,入了宫后,直奔徐语安所在的宫殿。 “外面还下着雪呢?”徐语安靠在榻上看书。 深更半夜,她心里藏着事,没有半点倦意。 孙来胜用手拂去落在衣上的积雪,又摘下帽子抖了抖,才走近几步,到屏风后站定,恭敬回话:“回娘娘,下着呢。” “雪大吗?” “比傍晚时分的要大些,都没住脚踝了。” “辛苦你来回跑这趟了。”女人语调慵懒,听不出情绪。 孙来胜忙道:“为娘娘效命,奴才心甘情愿。” 屏风后女人的气息绵长,她顿了顿,像是走神了,半晌才轻笑着问:“他同你说什么了?” 孙来胜心头跳了跳,斟酌着回答:“王爷让…老奴对皇上下手,娘娘,依您的意思……” “哈哈哈!”徐语安大笑起来,她将手中的卷轴放下,从屏风后走出来。 孙来胜这才看到,她穿着素色的长袍,妆容一丝不苟,印象里,这个徐家最出色的女人,始终都是这样精致高贵。 “那就依他所说。” 孙来胜怔住了,脸上的惊讶淋漓尽致:“娘娘…娘娘的意思……” “他还不该死吗?”徐语安冷 哼着:“做了那种龌龊的事情,君不君父不父,他不配再占着那个位置!本来就算李潜不动手,本宫也要要对他下手!没想到,他先按捺不住,动了苏漾。哼!以后无论他有什么样的下场,都是活该,都是死不足惜!” 徐语安面目狰狞,情绪癫狂。 她得意的笑笑,忽然停下,看向孙来胜:“他害死本宫的儿子,还让本宫受六年冷宫之苦,就算要死,都不能白白便宜了他!本宫要慢慢的,慢慢的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让他也尝尝这种等死的滋味。当然,本宫还有别的打算。” 越武帝不能立刻死。 她的局才刚刚展开,收网的时刻,才是越武帝真正退出历史舞台的最佳时机。 反正都要死,为什么不给她的计划,多行些方便呢。 时至今日,徐语安对越武帝没有半分感情,只剩下恨。她是多么骄傲的女人,却被他羞辱了这么多年。 就算是天命所受又如何,该欠她的,她都要一笔笔的讨回来。 她深吸口气,对上孙来胜惊恐的眼神,轻飘飘的笑了笑,她绕着他走了圈,道:“他最近是不是要对付苏家?” “正是。” “苏漾的事情……” 孙来胜心领神会,摇摇头道: “老奴不知,皇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让老奴知道。” “不管是不是,他要对苏家下手,就让他下,苏家的确是个威胁,借他的手削弱力量也好,到时候……”徐语安停下来。 她拧了拧眉,差点说漏了嘴。 大殿内有片刻的沉默。 转而她嫣然笑笑,和颜悦色的道:“本宫这有上好的熏香,既然皇上身体不大好,想来睡眠也欠佳,你拿过去给皇上用吧。” “奴才遵命。” “对了。”徐语安语重心长的提醒:“皇上不喜本宫,你最好也莫要提这熏香来源。” “奴才明白。” “去吧。”她慢悠悠的往回走,捏着眉心道:“你可得好好照顾皇上。” 孙来胜满怀心事的往回走,等他来养心殿伺候越武帝的时候,男人看着看着奏折,居然睡着了。 他看着他鬓角生出的白发,有些许惆怅,仍记得他刚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时候,他正值中年。 没想到眨眼都过这么久了。 他慢悠悠的想着,将取过来的熏香换上,看着烟雾缭绕,才叫醒越武帝:“圣上,别在这边睡了,奴才扶您到榻上休息去。” 越武帝悠悠转醒,鼻尖萦绕着的香味,和记忆中的不同,再仔细闻,似乎又没有不 同。 他睁着惺忪的睡眼看向孙来胜:“是你啊…朕…朕怎么睡着了呢?” “圣上忧国忧民,太过辛苦了。” “哦…时辰不早了,的确应该睡了。” 越武帝这晚做了乱七八糟的梦,梦中只觉得恐怖,等大清早醒来后,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大概是因为没睡好的缘故,一整天都觉得浑身有气无力的。 兴许正如孙来胜说的那样,他太过辛劳,才会觉得疲惫吧。 等解决了李潜和苏家,是时候得好好休息休息了。 …… 得到失踪消息的人,都想方设法的寻找苏漾。 许子沂次日一大早,就同许含要了一拨人,亲自到平西村寻找,随后没多久,李潜从越武帝处借来的士兵也出发了。 这距离苏漾失踪已经整整四日。 同样,苏漾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船舱底层也过了四日。 期间她只见到一个人,那人依旧身穿黑袍,脸戴面具,平时负责给她们送馒头和水的。 她的手脚都用铁镣绑着,这几天曾尝试解开,无奈铁镣比想象中要坚韧,手脚都磨出血泡来,铁镣还是完好如初,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只能作罢。 她倒是镇定,两个小家伙却在醒来时,惊恐的哭着嚎叫了大半天,才慢 慢接受事实。 这天苏漾醒来的比较早,天还没有亮,实际上她也判断不出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船舱里黑漆漆的一片,安静的过分,偶尔会有窸窣的声音,是老鼠在跑来跑去。 前几天的时候,船上突然着火了,只听甲板上各种匆忙的脚步声,等把大火扑灭了,她才从送饭的人嘴里得知,是宁兰放的火。 索性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不至于造成巨大的损失。 这几日除了这件事,大多数时候,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被绑在船舱的他们。 这绝对是个逃跑的好时机,可惜…… 苏漾拧了拧眉,盯着铁镣看,忽然,有了个主意。 初升的朝阳照过来,让黑暗的船舱,有了丝亮光。 两个倒在地上的小家伙,相继醒过来。 容时揉了揉眼睛,表情很淡,目光对上苏漾,对她道:“娘亲。” 小羽尘瘪瘪嘴,她看着眼前又臭又脏的地方,再看看手脚上的铁镣,眼圈又红了。 昨晚临睡前,她想着这一切都是梦,等睡醒后,她就能见到爹爹,躺在自己软软的小床上。 为什么不是梦! 呜呜呜…… 她回不去了吗? 那些把她抓起来的人,是不是要把她吃掉? 第458章 她的荣幸 “别哭。”容时看着刚睁开眼就要张嘴哭的妹妹,就头疼不已,他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许哭。” 哭声都已经到了嗓子眼,又不得不硬生生的咽下。 小羽尘憋红了眼的看着他,深吸口气,她用肉嘟嘟的小手抹了把眼睛,娇滴滴的道:“哥哥,羽儿没有哭。” “恩。”容时似乎意识到对妹妹有点凶,不自在的称赞道:“妹妹很坚强很勇敢。” 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 本来还担忧永远回不去的羽尘,听到哥哥这么说,哭丧的小脸别扭的哼了声,嘴角微微上扬:“那是,羽儿一直都勇敢。” 容时将羽尘拉近了点,他的小手上也带着铁镣,那铁镣十分沉重,几乎能压断他的手臂。 他吃力的靠近些羽尘,说:“哥哥给你梳头发。” “睡乱了吗?” “恩。”他压了压头顶上翘起来的一撮毛:“乱的厉害。” “那哥哥赶快帮我梳一下。”她慌张又羞涩的捂住脑袋,小声嘀咕:“乱兮兮的,羽儿就不好看了。” 其实他们现在的模样,都十分狼狈,被丢在这种地方,浑身沾染着腥臭味,好几天没洗漱,可想而知有多惨烈。 可小姑娘爱美,他总不能惹她不高兴。 容时并不擅长给她梳头发, 然而小姑娘满眼都是光,他只好耐着性子,认真的给她打理。 羽尘这才发现苏漾醒了。 “娘亲。”她惊喜的叫了声,问了每天都会问的问题:“爹爹什么时候来救我们?” 苏漾笑笑:“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不出意外的她摇了摇头。 “娘亲也不知道。” 只能猜到是海上,至于往哪里航行,谁知道呢? 苏漾想了想道:“爹爹应该也在找我们,我们现在呢,就是要坚强要勇敢,然后等着爹爹来接。” “好!”羽尘对李潜格外信任,认为他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 “那我们这是去哪?”过了会儿,她又问:“怎么这么久还没到啊?娘亲,我们被关在这里面了吗?我想出去,这里好臭。” “娘亲想想办法。”苏漾答应着:“不能让我们小羽尘也变得臭烘烘的。” “好。”羽尘刚睡醒,就觉得有点困,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脑袋隐隐作痛,不过她想,可能是因为额头上受伤的缘故。 容时给她扎好了小辫儿,小羽尘看都没看,先夸为敬,反正在她眼里,她的哥哥做什么都特别厉害。 没多久,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应该是送饭的人。”小羽尘高兴的站起来,不过因为脚上戴着镣铐的原 因,她并不能走远,只站着巴巴的盯着大门看。 “羽儿,坐下。”苏漾忽然道。 听脚步声,来的不止一个人。 话音刚落,房门被打开,果不其然,门口乌压压站着两三个人,将倾泻而入的光都遮挡的严严实实。 羽尘刚还愣神,此刻倒是动作迅速的坐下了。 容时绷着唇不说话。 三个穿着黑袍的人,走进来,其中一个把三个馒头扔地上,又放了碗水,另外两个则将苏漾的镣铐解开,押着她往外走。 羽尘慌了,顾不得肚子咕咕叫,跟在后面问:“你们…放…放开!你们要带娘亲去哪里?” 容时下意识的也要站起来,不料,苏漾开口了:“容时,看好妹妹,我很快回来。” 她沐浴在一片金光中,声音清晰的传入耳朵。 容时盯着她,点头应允。 他抓住羽尘的手,三个人带着苏漾离开,房门关上的时候,隔断了压抑的哭声。 苏漾没有问去哪里,她猜应该是去见船上管事的那个人,从舱底出来,直接被带上三楼,她基本确定了猜测。 “进去!” 她被推进房间,意外的看到正对面居然是个大浴桶, 有两个同样穿着黑袍的姑娘,都挺黑的,皮肤看着也粗糙不已,不过其中一个个子较高的,瓜子 脸,眼睛很大,模样生的俊俏。 她面无表情的将她衣服剪掉,然后推着她往浴桶边走:“教主让你洗干净些!能够伺候教主,是你的荣幸!赶紧的!” 苏漾挑挑眉。 她品出意思来,没有哭天喊地抵死不从,平静的点点头。 华娇皱了皱眉,故作凶狠的道:“别想着耍花样,现在是船上,你就是跑也跑不掉,而且伺候教主,对你的修行有益无害!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可得好好珍惜!” “教主?”苏漾总算找到愿意说话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问:“什么教?” “白莲教。”先前说话的瓜子脸姑娘,脱口而出道:“信教主,得永生,我们教主就快飞升成仙了!” 两个姑娘眼睛里都是崇敬。 苏漾顿了顿:“教主厉害。” “哼!我们教主可是救世主!是九天之上的菩萨!此生是到凡间来历劫,因着不忍见众生受苦,所以才创立此教,但凡真心诚意供奉教主,好生修炼的,都能在死后去到那九天之上。我们教主大慈大悲,博爱众生,要不是怜你可怜,才不会将这次双修的机会给你呢!” 苏漾认真听着,见对方在看她,忙附和了句:“教主真是慈悲!” 华娇这才接着 道:“上次教主和我双修之后,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修为精进!说起来,教主这次点名要你,真是不知道几辈子修的福分!”她努了努嘴:“希望教主和你双修之后,还能有精力指导一下我!” “……” 苏漾没说话,她脱掉最后一件衣服,无视身后直勾勾的目光,走进了浴桶。 好几天没洗澡,她都觉得自己臭了。 等坐进去之后,隔着缭绕的白雾,见两人依然在看她。 “看什么?”苏漾无语:“我有的你们都有,别总盯着我看。” “……”华娇被噎了下,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你怎么那么白?” “生下来就白。”苏漾说的是实话。 华娇还打算再说,她身边的那个低矮的姑娘扯了扯她衣袖,小声的道:“她这么白,教主会不会生气?” “生气关咱们什么事?”华娇翻白眼:“要怪就怪她,生这么白,和咱们都不一样,污了教主的眼。” 苏漾瞪她们说完,才试探着问道:“咱们这是在船上?” “正是。” “回哪里去?” “岛上啊!”华娇不假思索的道。 “什么岛?” “你赶紧洗澡吧。”华娇还准备说,被身边那个低矮的姑娘捂住了嘴巴:“别让教主等久了,教主生气了,就会惩罚我们。” 第459章 给你醒醒酒 苏漾并没彻底放弃,她总能找着机会套话。 两个姑娘心思都比较单纯,扛不住她几番盘问,什么都交代了,不过,苏漾却没感到高兴,因为她们提供的信息,没有太大用处。 她只知道这条船是要回小岛的,至于小岛,说是位于海中央,一直与世隔绝,直到两年前才被人发现。 一年前白莲教盛行于岛上,土着居民都是资深教徒,甘愿为教主生为教主死,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 他们把身体和灵魂全部交给教主,对教主言听计从,只要教主高兴,愿意做任何事情伺候他。 可以说,在整个海岛上,教主是凌驾于所有之上的存在。 他代表着神明,代表着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至高权力。 苏漾只在最初听到白莲教时,有过短暂的惊讶,其后交谈的过程中,表情都十分寡淡平静。 她处在陌生的环境中,向来是这种表现,不过落在两个姑娘眼里,却有了别的深意。 矮个子的姑娘朝华娇递了个眼色,华娇请咳了声,劝说她:“教主拯救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别哭丧着这张脸,教主看见不高兴,神明也不高兴,小心降罪于你。” “……” 苏漾呵呵的笑了笑,需要被拯救的不是她。 她没听说过白莲 教,不过看这两个人的疯魔程度,基本可以判定不是个什么正儿八经的教派。 张口闭口教主长教主短,这种盲目的崇拜,不是洗脑又是什么。 苏漾洗完了澡,换上黑色大袍,没有戴面具。 华娇皱眉:“你脸太丑了,要不还是戴上面具吧?万一那道伤口,让教主没了兴致,就白白错失被指导的双修机会了!” 宁兰几天前在她脸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疤,因为当时没有妥善处理,以至如今伤口溃脓,白色的粘稠物混着血丝,看着便令人作呕。 刚才洗澡的时候,伤口沾染水汽,刺的生疼,血流出来,让那道伤疤看着更加可怖。 苏漾没说话。 华娇自顾自的将面具罩在她脸上,痴迷的道:“教主很有魅力,跟他双修,教你终身难忘!人生有这么一次,才不算白活。就算现在让我死去,都心甘情愿!啊!教主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最仁慈最善良最完美的一个人了!不,他不是人,他是天上的神!是永存于我心的神!” “……” 有毛病? 面具之下的苏漾,眉头紧拧,不发一言的往主教的厢房去。 到门口时,身边的几个黑衣人匍匐在地,叩叩叩的猛磕头,恨不得在地上砸个坑出来。 她早就猜到是个野鸡教 ,对方做什么,都不觉得惊讶。 等黑袍人行过礼,门内传来个男人的声音:“让她进来同本教主一同修炼吧!” “……” 苏漾推开门,越过屏风,走到里屋。 秦胜睡醒后没起床,就懒懒的靠在床边,他饮了些酒,渴求的兴致便来了。 自从上次和宁兰做过之后,再看见满船黑猴子似的姑娘,别说鏖战三天三夜了,他根本没胃口。 尝过了山珍海味,岛上那些野味儿怎么能满足他呢? 还是肤白貌美的女人看着叫人舒坦。 秦胜酒意渐浓,越想越难耐,可宁兰那个女人早跑了,上哪儿去找个区别于黑猴子的女人呢? 他忽然想到那个被阴错阳差抓过来的女人。 好像是个女婢吧? 他动了念头,立刻就吩咐人去做。 眼下看着站在面前的女人,他挑了挑眉,有点无奈,又有点烦躁。 不想看见黑猴子,也不想看见白美人穿这件黑袍,不仅遮去了她的容貌,还遮去了她的身材。 什么都看不出来! 秦胜拎着酒壶坐直了些,道:“过来。” 苏漾的手脚被重新戴上镣铐,主要防止她逃跑,因此走过去时,房间里响起一阵叮叮当当。 秦胜眼里的欲越来越浓。 他看到了黑袍摆动时,她那白皙的肌肤,纤 细的小腿肚,还有漂亮的泛着光泽的脚踝。 不愧是京城里的女人,看着就比岛上的那些黑猴子带劲! 他忍的已经快要爆炸了! 当苏漾还差两步远才到跟前时,秦胜再也按捺不住,他光脚上前,一把抓过她手腕,哈哈大笑着将她抱起来,趁机揩油捏她一把。 他把她丢在床上,附身压上去。 她刚沐浴过,身上带着清淡的芳香,丝丝缕缕往鼻腔里面钻,激的秦胜狠狠打了个激灵,见身下女子没反抗,更是迫不及待。 他连那些骗人的话都懒得说,伸手就去摘那个碍眼的面具。 身子这么香这么软,皮肤这么白这么嫩,没准是个大美人! 若是个大美人,他倒可以考虑,收她做自己的第二十房,不是美人他也收,这么白的身子,光看着就让他兴奋到眼睛发红! “别动。” 他按在面具上,缓缓的往下移,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光洁白净的额头,像豆腐块那样,连根汗毛都看不到,不知怎么,秦胜忽然屏住了呼吸,就像是在揭开谜底一样,满怀期待般的小心翼翼。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在额头之前,是两条弧度精致的黛眉,再之下,秦胜觉得天上掉下的馅饼砸自己头上了。 这双眼睛,妩媚中透着清冷 ,黑色的瞳仁,澄澈见底,仿佛能叫人直直的看到她心底去。 他几乎可以确定,捡到宝贝了,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大美人。 秦胜兴奋的笑起来,声音浑厚,胸腔砰砰震动,他意气风发的将大手一挥,面具被丢到了地上。 当看清苏漾整张脸时,笑容毫无预兆的僵在嘴边。 “啊!” 他摇了摇头,吓的跌坐在床,七分醉意全醒了! 好好的脸,怎么是这副恶心的样子? 她的皮肤真的很白,会发光一样,因此,越发衬托出那道伤口的狰狞和恶心,鲜血混合溃脓往外冒,活像脸上爬着条蛆虫。 强烈的期待被现实粉碎的渣都不剩,他眼睛直勾勾的,半点兴趣都没了! “滚!” 秦胜把她踹下床,生怕脸上似蛆虫的东西会掉下来,苏漾没说话,捡起面具,重新戴上。 秦胜这才渐渐冷静。 他觉得扫兴,觉得晦气,可缓过来,看着她乖巧的站在一旁,又心情复杂。 这个女人长得是真美,可惜半边脸上那么长一道疤,几乎让她完全毁容了。 他的确喜欢摧毁美好的事物,然而,当看到这么美的女人,他尚未享用,就被别人给毁了,心里怎么都不舒坦。 他朝她频频看过去,压下那股烦躁,终于问起话来。 第460章 她不能倒下 “脸上的伤怎么弄的?”秦胜惋惜的问。 苏漾如实交代,在她话音刚落之际,他就猜到了是宁兰。 该死的女人! 嫉妒心那么重! 早知道就应该弄死她! 现在木已成舟,只剩唏嘘。 苏漾脸上的伤不会立刻消失,秦胜倒是想对她下手,可他的确被吓出阴影了,即便她现在在这里站着,他脑中想的都是那张脸。 呕! 他什么兴致都没了,只觉得碍眼,连话都懒得说,挥挥手让她走。 苏漾却忽然道:“教主神通广大,不知可否能够治好我脸上的伤?若是我能早日恢复,也不至于再让教主看着恶心了。” 这当奴婢的果然天生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 秦胜慢悠悠的心想,倒是个聪明的。 知道自己回不去了,眼下先讨好他,话说的也漂亮,叫人听着舒坦。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一席话提醒了他,她若是早点恢复容颜,岂不是可以早点成为他的人?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秦胜自诩对女人不算抠门,更何况是面对着漂亮聪明的女人,他回道:“等回到岛上,叫岛医给你看看。” 苏漾达到了目的,没再停留下去。 男人身上带着淫靡 的臭味,几度令她险些吐出来。 她出了房间,面具之下的嘴角,缓缓勾出弧度。 她就是故意吓他的! 整艘船都是他的人,苏漾如今带着镣铐,且还要照管两个小家伙,不宜起正面冲突,那样对她有百害无一利。 船上唯一的小船被宁兰开走了,就算想跑也跑不掉。 如今的良计,就是先稳住他。 这个教主比想象中的要好糊弄一点,即便如此,她仍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对方给下了什么套。 不过今天之后,他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在回到海岛之前,都不愿意再见到她。 等候在外面的人,见苏漾这么快就出来,心道肯定是惹教主不高兴了,因此对她的态度,比来的时候还差。 苏漾重新回到了舱底,不同的是,一开门就看到两个小家伙蹲在门口,仰着头看过来。 苏漾正要感动,就见两人不约而同站起来,齐齐往回跑。 她一愣神,才想起如今的扮相。 难怪他们会害怕。 “进去。” 她被推进来,舱门在身后关上。 羽尘看到这样的黑袍子就害怕,压抑着小小的哭声往容时身后躲,容时也很紧张,小脸绷着表情更严肃,但还是 镇定的挺直腰背。 苏漾把面具摘下来,唤他们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让两个人都很惊疑,不确定的叫了声娘亲,挪着往前凑。 借着漏进来的日光,看清楚她后,才解除警报,扑进她怀里。 羽尘呜咽着问:“娘亲去了哪里?怎么穿着这件衣服?” “他们给穿的,被叫去问话了。”苏漾说:“现在又回来陪你们了。” 两个人看她除了脸上那道疤之外,其余都没有不同,才拉着她的手说:“那吃饭吧,我们都在等娘亲回来一起吃呢!” 小羽尘从怀中拿出三个馒头,将两个完整的递给她,剩下一个掰开分成两半,一半交给容时。 “娘亲都瘦了,脸上还有伤,哥哥说得好好养,不然就会破相了。”小羽尘嘀咕着:“还是娘亲以前好看。” 苏漾笑笑,说:“方才出去的时候,讨了点吃的。你们吃吧,我真不饿。” 她一人分了个馒头:“一人一个,必须吃完,都在长身体,吃饱才有精神,我瞧着羽儿这两天就蔫蔫的,赶紧吃。” “娘亲真吃了吗?”容时咽了咽口水,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起来:“不许骗人。” “不骗人。”苏漾揉 揉他的头:“赶紧吃吧,水也都喝完。” 她没有骗人,刚才在沐浴的时候,看到桌上有吃的,她丝毫没有客气。 她知道自己是两个孩子的主心骨,因此格外认真的照顾身体,只有她好好的,才能带他们逃出生天。 一旦她倒下,才是炼狱的开始。 两个孩子是真的饿惨了,刚拿到馒头的时候,口水都快流下来,这会儿能吃了,三下五除二的就往嘴里塞。 苏漾脸上笑着,眸色却很凉,她心疼的拍着他们后背,提醒道:“吃慢点,别噎着了。之前在府上怎么吃,现在就怎么吃。” 两个人吃完了早饭,都显得百无聊赖。 苏漾让他们歇着,自己则在研究铁镣。 她发现这种铁镣和寻常的材质有点不同,似乎韧劲更强些,天生神力卯足了劲儿,也没能撼动一分一毫。 看来只能撬开上面的锁扣才行。 舱底除了堆积些发臭的鱼和杂物,什么都没有,她想到头上戴着的簪子,吩咐容时将它取下来。 簪子粗细能够进入锁扣,明明看着质量不错,谁知没两下居然折断,里面露出卷起来的纸条。 苏漾眸色暗了暗。 容时看过来:“娘亲。” 苏漾 思绪涌动,这个簪子正是先前段晶晶派人送过来的,她当时琢磨不出深意,眼下哪还有不明白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纸条。 她没有犹豫,将其打开,看清了上面的字。 “假苏佑,多提防。” 苏漾心中大骇。 她不认为段晶晶会传递假消息,作为和苏佑最亲密的人,朝夕相处之下,定然能发现异常,段晶晶没理由会骗她。 只是如果先前见的苏佑是假的,那么真正的苏佑又在哪里?假冒的苏佑是谁布下的局,目的难道是苏家,或者是她? 苏漾不由得担心起苏家,正在她走神之际,忽听耳边响起容时焦急的声音:“娘亲!” 她立刻清醒,一看脸色都变了。 沉重的镣铐随着大步走动,敲打着她的骨头,酸痛感让她头皮发麻,可她没有片刻停留,稳稳的接住了晕过去的羽尘。 小小的姑娘,身子轻的仿若羽毛,体温竟然烫的惊人! 饶是容时再少年老成,见到这样的突发状况,都吓得带上哭腔:“娘亲,妹妹…妹妹她怎么了?” “发烧了。”她这么说着,先把她放下,将黑袍脱,将她牢牢裹住,而后问容时:“刚才那碗水都喝完了吗?” 第461章 出水痘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苏漾便担心,他们如此不乐观的处境,两个小家伙可千万别因为风寒而倒下。 冬末春初,气温本来就不高,海上风大,舱底阴冷潮湿,小孩子抵抗力差,到底中招了。 好在苏漾有经验,发烧对她来说,在可以处理的范围内。 她只着里衣,从裤腿撕了条布料,在碗里浸湿后,敷在羽尘额上。 高热容易引起昏厥,她刚刚突然的晕倒,恐怕就是因此。 小儿发烧是件危险的事情。 羽尘年前才刚恢复利索,眼下又遭遍罪,苏漾满眼都是心疼。 眼下条件艰苦,不吃药退热,只能用这种办法,供使用的清水,也可怜巴巴的只剩这小半碗。 苏漾让容时看着羽尘,起身走到舱门口,砰砰砰的拍起来。 “拍什么拍!”门外有人经过,不耐烦的吼道:“再拍把你丢下海喂鱼!” 苏漾像是没听到,继续拍打。 门外的人觉得被挑衅,怒火窜上来,气势汹汹的踹开门:“发什么疯!我看你是欠打!” 对方举起拳头,还没落下前,先撞上她漆黑的眼睛,沉默又冷肃,没来由的就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心虚几分,不动声色的将手收回,只是口吻并没好转:“做什么?” “ 我刚从教主那里回来,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身穿黑袍的教徒,当然知道,要不是考虑到她是教主的女人,他刚才早就打下去了。 谁知道教主的新鲜劲过去没? 上次船上那个白皮肤的姑娘,可是盛宠了三天三夜。 教主手段残忍,他可不敢得罪。 “知道。你想说什么?”男人说道。 “教主对我很感兴趣,说要治我脸上的疤,我现在想要一些水,一个水盆,还有一个火炉。” 如果对方足够聪明,就会知道她惹不起,从而会满足她。 苏漾说完自己的诉求后,并不需要他回答,转身往里面走,同时还贴心的主动把房门关上。 华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沉默片刻,随后大约过了两刻钟,他送来了她要的东西——两桶水,水盆、火炉及些许炭。 羽尘的高烧并没退下,苏漾生好火,将她额头上的布条换下,冷水里浸湿后又敷上去,等处理好便开始烧热水,水开后倒进小碗里。 她做完这些事,一扭头惊讶的发现,那个黑袍子教徒竟还没走。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拧眉,疑惑的道:“难道担心我会逃跑?” 华地只是想看看她要做什么,谁知道她动作流畅,白嫩的皮肤晃人眼,却又莫 名吸引着他,以至于他都没发觉时间过这么快。 “你最好不要乱跑!”为了缓解尴尬,他冷声开口。 “知道。”苏漾淡淡的说,口吻十分敷衍。 华地拧眉接着她的话音,警告道:“上次跑走的那个女人,说不定已经淹死在海里了。你带着两个孩子,跳下海必死无疑。” 苏漾这下意外了。 她没想到,在疯魔般的环境里,居然还有个人,条理清晰的说这么多,而不是张口闭口教主来教主去。 “你不是白莲教教徒?”她不答反问。 男人脸色立刻变了,他压低嗓音不客气的道:“这关你何事!” 不正面回答,下意识的躲避,是否认的意思。 苏漾挑挑眉:“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你把话说清楚!”华地紧张起来。 他的确不信那个狗屁教主,整天宣扬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可为了活命,他必须成为教徒,还得拼命往上爬,日子才能好过些。 他掩饰的很好,在整个岛上的人陷入极度夸张的疯狂中时,都没有被发现他是假信徒,那么,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她凭什么这么说? 她会把这件事告诉教主吗? 如果她敢,那现在就不能留她! 华地眼中泛起杀意,周身的气息 都变得阴鸷可怖,须臾之间,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弄死她的办法。 “呵。”她不合时宜的轻笑,让他回过神的同时,又无比警惕:“你笑什么?” “笑也不行?”苏漾反问。 “不行!”他被她笑的发毛,暴躁的脾气冲上来,压都压不住:“不许笑!” 于是上一秒还在笑着的女人,下一秒面色变得严肃凝重。 她盯着他看,开口道:“你过于紧张了,你不信教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果然猜到了! 华地抽出剑架在她脖子上,旁边的小男孩惊呼起来,她却恍若未见,自顾自的端起碗抿了口水。 “你可以现在把我杀了,但我建议最好不要,你不信教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这个女人说话莫名其妙,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连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清楚,他们能有什么合作可谈? “我没兴趣!” 华地不想招惹是非,他现在的日子还算不错,只要小心谨慎,好歹能保住条小命。 他抽回剑往外走,不忘郑重其事的强调:“以后莫要同我提这件事!” 见一时半会和他说不清楚,苏漾倒也不急于求成,对方是个聪明人,她还有时间和他慢慢磨,眼下最重要的是,让羽尘快 些好起来。 容时知道妹妹发烧,仔细检查舱底的门窗,没有关严的都给关好,生怕漏进来一丝风,加重她的病情。 苏漾不停的给她换额上的棉布,直到黄昏时分,羽尘依旧高烧不退。 她哼哼唧唧,什么都吃不进去,只时不时压着嗓子哭,叫人听了,心跟着生疼。 小家伙下午的时候就醒过来了,但人始终蔫蔫的,喂她喝了不少水,都没有缓解症状。 苏漾终于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按道理来说,若是风寒引起的高烧,这个法子屡试不爽。 “羽儿,你现在醒着没?”她低声问道:“回答娘亲,你若是不想说话,就点点头。” 烧的脸颊通红的小姑娘,脑袋愣愣的动了动。 苏漾接着问:“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冷不冷?疼不疼?” 她将耳朵贴过去,半天,她声若蚊蚋的道:“……痒……呜呜呜……痒死了……” 苏漾凛然:“哪里痒?你告诉娘亲,帮你挠一挠。” 小姑娘似乎受不了那股瘙痒,平躺着的她,忽然艰难的侧过身子,小手扒拉着后背,想要去触碰。 容时忙把身子背过去,苏漾将她抱在怀中,解开衣服看后背。 这一看愣住了,白皙稚嫩的身体上,不知何时种满了水痘。 第462章 怪病 水痘是种急性传染病,小孩子为易发作人群,她小时候得过,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当时自己没少受罪。 它不会引发致命性的危险,但是处理不慎,会在皮肤表面留下伤疤,影响美观。 虽然现在还没蔓延到脸和脖子上,只在后背有一些,苏漾还是再三叮嘱羽尘,不要伸手去挠。 小姑娘成天爱美成性,若真有点瑕疵,怕是要遗憾悔恨。 然而羽尘烧的迷迷糊糊,浑身乏力,她的话,不知听进去多少。 她试探了她额头的温度,又打湿一片棉布,换上去。 “娘亲,妹妹怎么了?” 天色暗下来,整个舱底融进一片黑暗里。 外头海浪声拍打船舷,在如此安静的夜里,任何声响,都听得异常清晰。 小小的少年,身子被夜色包裹,他小心翼翼着关切的问。 苏漾告诉他是水痘,又问他听没听过。 “听过。”容时声音很小:“在南方的时候,隔壁家的小孩子身上就长出来过。” “那你得过吗?”苏漾问。 “没有。” 苏漾猜有很大的可能,他会被传染,提前告知他注意事项后,打发他离远点睡觉。 孩子的心事很少,几乎躺 下就能睡着。 她望着外头的月,黯淡的被云层笼罩,又看向门外的那道影子,悄然走过去。 “你在吗?”她压低声音,用气息询问。 华地负责守门,他都快要睡着之际,又被她吓醒了,情绪不大好的问:“说。” “船上有大夫吗?孩子出了水痘,你能不能帮忙寻点药过来?”苏漾是怀揣着一点期待的。 华地脾气顿时就上来了,不客气的回敬她:“你以为这是哪里?出了水痘熬着!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死,别再来烦我!” 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失望反倒没有那么强烈。 苏漾顺势道:“好,不过,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华地猛地打开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月光下那张面具,狰狞恐怖,对面的女子却丝毫不惧,反而弯了弯眼睛,朝他笑笑。 她模样并不倾城,脸上狰狞的伤疤,严重影响了他人的观感,然而在刚才那个瞬间,他却实实在在的走神了。 他满腔的怒火,出声时突地没有了底气,低沉而沙哑的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 “明天麻烦再帮忙送点水来。”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平静的道。 华地听到了耳朵里,并没往心上放。 她怕是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吧?以什么样的立场来指挥他做这做那? 华地冷哼着转身,没成想,女人毫无征兆的朝他跪下。 她神色坦然,在他惊愕的目光中,郑重其事的磕了个头,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求你了,谢谢。” 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寂寥的月色。 华地什么话都没说,狼狈的将房门重新锁上。 苏漾从他动作来看,猜事情是办成了。 大概他也没想到,她会下跪吧? 若想昂首挺胸,先要学会低头。 人在势弱的时候,一味逞强强调自尊毫无意义,自尊这种东西,只有在你足够强的时候,才会存在。 倘若连活着都变成奢望的事,那么站着和跪着,并无区别。 所以真正聪明的人,会审时度势,始终能做出符合大势所趋的选择,故而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巅。 苏漾回到舱底,因着担心羽尘半夜烧糊涂了,就靠在柱子旁守着。 她没打算睡得,可多日来身子酸乏,才刚坐下没多久,困意便袭来了。 苏漾做了个梦,梦里见到了李潜。 男人穿着她最爱看的那件白袍,眉 眼退去邪戾,温柔的对着她笑,他唤她的名字,等她朝他跑去的时候,眼前又是一片空白。 她在梦中茫然无措之际,远在京城的李潜,也在思念着她。 他没有苏漾梦中那般温柔,独自一人时,身上总是阴沉沉的,那股暴戾尽管没有发泄出来,却时刻在爆发边缘徘徊。 府上人人自危,做事越发小心翼翼。 就连一向嘻嘻哈哈的流星,近期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一不小心触了主子的霉头。 “王爷?” 房间里没有点灯,他在等一个消息,故而醒的特别早。 约莫过了片刻钟,沉香进来掌灯,白昼紧随其后。 他挥手让沉香下去,问白昼:“如何?” “皇上今日又犯癔症了,听说在宫殿里大吼大叫,挥着长剑砍来砍去的,就连太后都吓得不轻,差了太医去看。” “继续。” 白昼看他一眼,极其恭敬:“因着动静太大,消息瞒不住,太子下令,让各位皇子进宫。” “父皇身子有恙,作为皇子,的确应该去看看。”李潜掀开被子下床:“外面等着,咱们即刻出发。” 越武帝身子一向健朗,他早年曾经无数次御驾亲征,是历代 皇帝中,武功最厉害的,更是常年没有生过病。 不要说大病,就连头疼脑热的小病都没有。 这次犯癔症,并非一日两日,而是接连有一星期,都是这种情况,且大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起初李淳还想瞒着,毕竟皇帝抱病,难免朝堂会有有心之人做些小动作。 可这回事情闹大了,就算想瞒,都压不下去。 越武帝的精神状态日渐不好,明显是被病魔给折腾的,与其在某天朝堂上被大臣们亲眼目睹,不如提前告知。 反正他身子硬朗,这也不是什么大病。 李淳是这么想的,至于其他皇子,有没有按照他所期待的那样以为,就是另一回事了。 众位皇子收到消息后,纷纷赶往皇宫。 李潜到的不算太早,也不算最晚的。 李淳和李瑁都已经到了,八皇子听说在赶过来的路上,至于其他一些未成年的皇子,到是到了,可懵懵懂懂,缩在旁边什么都不敢问。 见到李潜,李淳朝他点头示意。 “父皇如何了?”他关切之情不是假的。 李淳道:“太医们还在多方会诊,父皇的病着实来的有点怪,以前从未有过,这次怎么如此来势汹汹?” 第463章 去死吧你 李淳这番话明着关切,实际上在试探。 人不坐在这个位置上,恐怕还没生出那么多的心思,当真的成了太子,由不得他不去担心。 李潜能力突出,外面都传他对皇位有觊觎之心,且朝中不少官员暗地里都对他伸出过橄榄枝,表明可以助其一臂之力。 李淳不相信,他会无动于衷。 若是换成别人,实力不过尔尔,他完全不担心,但那人是李潜,这叫他寝食难安,如鲠在喉。 他比李潜大不了几岁,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印象里的李潜一开始并不出挑,只是后来突然某天,就处处优秀的让人无法忽视。 他若是对皇位没有想法,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的回来? 别人都以为他是被赐婚召回京的,然而在春宴上闹了那么一出,让他不得不怀疑,从一开始他的回京就带着明确的目的—— 要为李知伸冤,要将徐语安从冷宫迎出来。 然后呢? 做这么多,下一步不是皇位,还能是什么? 李潜生性心狠手辣,行事从来不按常理,往往于最难预料之处给人以致命打击。 身边有这么头喜怒无常的狼,李淳不得不防。 苏漾消失不见后,他的人调查到,整件事恐怕和越武帝有关。 他都能查到的东西,李潜很可能早已知晓。 本就对皇位有想法,适逢越武帝触了他的逆鳞,他怎么可能忍? 所以眼前发生的一切,会是他的手笔吗? 李淳缓缓踱步,眼睛望着内厅,耳朵却留意身后的动静。 “殿下问臣弟,怕是问错人了。”李潜滴水不漏的道:“臣弟并非御医,若想知道具体情况,还是等太医们出来吧。” “说的也是。”李淳面上不显,藏在袖中的手,攥紧几分。 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不过……”他还在暗暗惊叹,李潜的声音再度传来:“近期殿下经常伺候在父皇身边,父皇的身体,殿下本应最清楚才是。” 言外之意便是,你常伴左右都不清楚,别人又从何得知?指不定父皇突然得此怪病,就是你在背地里下的阴手! 李淳脸色难看,再度感受到他的难缠,不过只言片语,就让他险些背上弑君的嫌疑。 幸好殿内没有文武百官,否则不小心传出去的话,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父皇年纪大了,身子大不如从前。”他还能说什么,只匆匆结束谈话:“本宫进去看看。” 李潜望着他离去,星眸里的寒意,渐渐沉下,他和其他皇子一样恭敬 的立着等候。 内殿里的越武帝并无性命之忧,在大臣赶来之时,就将他从恐怖的梦魇中唤醒了。 经过一番诊治,情绪渐渐平复,只是那双眼睛少了些严肃,增添几分茫然。 李淳跪在榻边,神情痛苦而忧心:“父皇,您现在感觉可好了些?” 越武帝看过来,漆黑的瞳仁空洞骇人,他明明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通过他看向别人。 李淳几不可见的蹙眉:“父皇?” “李潜呢?”越武帝嗓音沙哑,突然瞪圆了眼睛问:“李潜呢!叫他进来!进来!” 他大力拍打着棉被,怒火不知从何而起,声音凶狠,咬牙切齿的重复李潜的名字。 “父皇!”李淳愕然惶恐:“您这是……” “叫李潜进来!他人呢?这个逆子!这个逆子想谋害朕!” 越武帝说着,脸已经涨的通红,因着情绪剧烈,连带着身体抖个不停。 不等李淳回话,他从榻上下来,光着脚往外冲,边走边念李潜的名字,走到屏风处,又回身扫了眼宫殿,径直走向书桌。 书桌后挂着一柄宝剑,他果断取下。 利剑猛然出鞘,空气中都是嗡嗡声响,刀刃泛着寒光,倒映出模糊的人影。 越武帝眼中满是疯狂,他拎着剑,复 而往外冲。 李淳见状,紧跟其后,他心中有个疯狂的猜测,令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 “父皇!”他这么叫着,并未做任何实际的阻拦。 越武帝不愧是早年行伍里待过,走路铿锵有力虎虎生风,所过之处,令人侧目以视。 他冲出来,八尺高的魁梧男人手持利剑,怒目圆睁,额上青筋暴跳,有人先看到,吓的扯着嗓子叩头,眨眼间人便跪满一地。 越武帝眼底猩红,他在人群中极快的找到了李潜,找到了那个梦中颠覆他的王朝,亲手将他头颅斩断的逆子! 他太出挑,在所有人吓的低眉顺眼,瑟瑟发抖之际,只有他,平静的朝他看来,恭敬的对他行礼。 “父皇,身子可还安康?” 越武帝胸腔震震,他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声,紧跟着毫无预警想到那个梦,梦里被割断脖子后血往外冒的响声,犹在耳畔。 他不想死! 他不能死! 他的千秋大业还没完成,不能就这样离去! 他是帝王,他要优雅的有尊严的寿终正寝,他不可以活成梦中那个凄凉的下场! 越武帝下意识的捂住脖子,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无数人不解。 他将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自然包括李潜的。 为什么他总能用那种嘲讽的、冰凉的、恶毒又无情的眼神,盯着自己? 不! 越武帝在瞬间,顿时醍醐灌顶,那个梦不是梦,而是上天对他的预示! 他与李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决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决不能让自己死于他的剑下! 越武帝死死咬着后槽牙,握着剑的手越收越紧,他走过去,越发临近了,脚步却越平缓。 他来到李潜跟前,一脚将他踹翻。 李潜望着他,似笑非笑的问:“父皇这是何意?” “去死!你在梦中夺了朕的江山!将朕的头颅砍下!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朕今天就杀了你!去死吧你!” 削金如泥的宝剑刺向他,李潜躲都没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飞溅出来的血洒满半个宫殿,哭声尖叫声嘶吼声震耳欲聋。 李潜捂着心口倒在血泊中。 越武帝丢掉剑,大笑连连:“朕杀了他,哈哈,他死了!哈哈哈哈朕的江山保住了!哈哈哈我大越将会千秋万代!哈——” 一片哀嚎中,只有他癫狂不已,场面是如此荒诞如此诡异! 在场人骇然又恐慌,却没人敢上前,谁知片刻间,浑厚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到,越武帝蓦地失声,竟直直摔向地面! 第464章 差点就成功了 夕阳挂在半空中,暖色光晕铺满半边天,浓浓的云像是一排排稻浪,不多时,落日坠入地平线消失不见,月色被点亮。 烛火明灭,香炉里烟雾袅袅,宫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偶尔会响起几道极轻的翻页声。 李淳正在处理公务。 越武帝两天前犯了癔症,被梦魇缠身,将李潜刺伤之后,就再也没醒来过。 太医们从未见过此等怪病,对此均束手无措,众人只能等,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他作为太子,一面广发天下令,寻找世外神医,一面不得不代为处理朝中诸项事务。 为表对越武帝的关切,又为了能够亲自照顾越武帝,他就将这里当成了办公场所。 看完最后一个奏折,李淳揉了揉眉心,懒懒的靠在椅子上。 近期朝中无大事,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春节过后各行各业都步入了正轨,尚未出现棘手的事情。 因此大臣们就盯紧了朝中。 越武帝先前闹的那出,成了文武百官们关心的重中之重。 有说要请高僧来为越武帝祈福的,也有为李潜鸣冤求公道的,不过李淳并没批复那些折子。 他批复的都是些说要将李潜流放的,还有说观天象那日越武帝疯魔时的话极有可 能成真,因此上折子请求朝廷,为了避免祸乱朝纲,江山动荡,就应该趁着李潜还没成什么气候之际,将他斩草除根的。 李淳将这些人的名字慢慢记下,留着日后作为自己的力量。 他不禁想到了李潜,情绪复杂不知说什么好。 那日越武帝一剑刺过去,正中当胸,随后越武帝晕死,李潜血流不止昏迷不醒。 他安置越武帝的同时,立刻也派人医治李潜。 虽然内心极其希望李潜死,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万万没想到,李潜命这么硬! 居然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到现在还没咽气! 他死了多好? 死了不仅越武帝能松口气,就连他都大大的安心。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回来汇报情况的太医,说越武帝的剑若是再偏一寸,李潜就必死无疑。 李淳气的想砸桌子,差一点就成功,差一点就成功了啊! 难道真的是李潜命不当绝吗? 不过…… 他看向虚空之处,思绪悠悠,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李潜虽然还没咽气,但太医也说要看后续恢复。 没准他醒不过来呢? 李淳虚虚的握着拳,遮住了即将上扬的唇角。 就在这时,鸦雀无声的宫殿,响起一阵窸窸窣 窣的声音,他连忙回过神,下意识看向内殿。 “孙来胜。” 李淳颇感意外,还以为越武帝要继续昏睡下去,没想到他自己醒了。 不等孙来胜赶来,他连忙冲进去,满脸挂上惊喜,道:“父皇!你醒了!你都昏睡了两天了!” 越武帝自然知道他睡了许久,这还是这段时间以来,睡的最舒坦的一次。 他揉揉脖子,朝他伸出手,李淳立刻上前接住,只听越武帝若无其事的道:“怎么?朕为何会睡这么久?” 李淳一怔:“父皇您都忘记了?” “忘记什么?” “……” 越武帝的神色不似作伪,坦然又好奇的看着他,渐渐的,他拧着眉,眸子闪烁了几次,试探着问:“朕患什么重疾?” “不。并无。”李淳镇定情绪,回答道:“父皇当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他立刻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同朕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是朝中出了事,还是朕的宫里出了事!” 李淳没有找到半点做戏的蛛丝马迹,他不由想到太医的话,断定他兴许真的得了怪病。 “父皇近日来睡眠不好,以至于那日入了梦魇,不知怎么就拿起剑刺向了七皇弟……” 越武帝惊恐,难以 置信的道:“李潜?朕居然刺中了李潜?” “对!”李淳面有犹豫,沉吟着顿了顿,越武帝催促道:“还有什么?把话说完!” 李淳起身跪到地上,这才继续道:“父皇还说,说您做了个噩梦,梦中七皇弟颠覆了我大越朝,还将您……” “说!” “将您斩首了!”他忙叩首,身子匍匐在地上,尽显敬畏。 越武帝面色冷然,半晌后才道:“那…那不过是个梦境……朕入了魔怔才会做出那等事!朕怎么会…怎么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呢?对了……李潜如何了?他是不是……” 他不敢往下说,只是着看着垂首的李淳,眼里闪过期待又恶毒的光。 越武帝其实半下午就睡醒了,但他没想好该怎么揭过这件事,故而一直在装睡,同时思索着最佳的处理办法。 刺杀李潜时,他是清醒的,目的就是想要让他死。 再次之前,他曾动用过无数手段,温柔的粗暴的,都被他躲过了。 那个噩梦提醒了他,再不尽快解决掉他,他会变得更强更棘手。 越武帝不再想用什么政治手段了,只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弄死他。 所以他借着梦魇之名,亲自动手。 他料想大庭广众之下, 李潜不会反抗,那一剑定叫他必死无疑。 即便他反抗,那他也有应对之策,正好可以说李潜怀着弑君之心,将他丢进天牢,不死也要关一辈子。 李潜果然如他所想那般,中了剑,脸上满是猝不及防的惊恐。 他想着那满地流淌的鲜血,想着李淳脸上的悲伤,猜测李潜很有可能死了。 太好了!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半点高兴,还必须表现出伤心。 毕竟要装作失手杀死李潜,只有这样,才能摆脱手刃儿子的罪名,才能不在历史上留下任何有关他的污点。 这个计划真是举世绝伦! 要不是顾及有人在场,此刻的越武帝都要为自己鼓掌! “七皇弟…身受重伤,幸好父皇那一剑偏了一寸,他捡回一条命,太医说如今就等他醒来,只要静养就会无恙。” 越武帝还沉浸对自我的欣赏之中,忽听此言,犹遭晴天霹雳。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李潜没死? 他居然没死? 他凭什么不死! “啊……”他震惊之余拖着长音:“那太好了…列祖列宗庇佑,传朕旨意,送些补品给他,让他好生歇着!” 无人知道他此刻恨不得把后槽牙咬碎,就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李潜没死,令他如坐针毡! 第465章 下一剂猛药 “皇上醒了,竟记不得刺杀主子一事,还派人送了些补品,交代您好好养身子。” “还有呢?”屏风后传来男人不带任何情绪的询问。 “在您授意下的折子,都递了上去,太子只批复了那些提议要将您斩草除根的官员。” “另外,后宫平静,太后娘娘因着皇上受了惊,至今一直在静养,德妃闭门不出,贤妃倒是一直伺候在左右。” “贤妃最近老实吗?”李潜喘了口气,胸口又疼又辣,他微微蹙眉。 “贤妃自打九王爷被流放之后,整个人都蔫了,加上周皇后出了事,她便无心再斗来斗去的。” “自作自受。”李潜嫌恶的道:“若是当初她不自作主张,没准李融还能身体健全。” 流星笑笑,垂首道:“这人都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的,要是人人能拎得清自个几斤几两,也没那么多麻烦事儿了。” 李潜不置可否,并不评价,转而问起来:“父皇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已经开始自己处理朝政了,太子只是在旁学习,太医们开了静心凝神的方子,很有成效。” 屏风后的男人轻笑了声,本是极温柔的,不知为什么,整个房间充斥着冷凝肃杀。 流星绷紧了脸,不 敢言语。 李潜笑够了,才道:“看来父皇果然如日中天,刺了本王一剑,他好像很满意,估计心道本王死了才更好吧?可惜,本王最见不得他高兴,让他轻松了两日,也是时候醒过来了,去吧,把消息传出去,另外,母后身为皇后,的确应该去看望下父皇。”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李潜在中剑次日就醒了过来,同时想明白了越武帝的目的。 他想看看这个帝王会用什么样的理由,将这次刺杀瞒过去,故而一直压着醒来的消息,没让散播。 果然不出所料,他装疯装失忆,没有半点新意。 不过如此。 他当越武帝能用多好的法子,没想到还是入了他的圈套。 既然他以梦魇来做文章,那他就将这个文章做得更圆满一些。 李潜醒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天黑时传到了越武帝耳朵里。 他正在书房和众位大臣商议政事,压着心里的火没发作,还特意叫人又赏了些东西过去,等到百官离开,气的将卷轴砸了一地。 孙来胜欲言又止,那副模样惹恼了越武帝,大骂着让他滚。 “奴才这就滚!这就滚出去!还请圣上消消火才是!您才大病初愈,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越武帝暴跳如雷,指着他吼:“你在诅咒朕?来人啊!将他拖出去砍了!” 孙来胜吓的跌倒在地,忙砰砰磕头求饶:“皇上饶命!奴才没有啊!奴才一心对皇上!皇上不要杀奴才!” 在越武帝身边伺候的,有好多都是孙来胜的人,眨眼间跪了一地,这才让盛怒之下的越武帝,找回些许理智。 他怅然的看着众人,摆脱那种失控的感觉。 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大了,丁点小事都能气的头脑空白。 孙来胜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狼狈凄惨,他揉了揉眉心,叹着气道:“罢了罢了,你们都下去吧。” 侍卫面面相觑,没听到明确的指令,拖着孙来胜往外走。 孙来胜嗷呜的叫着:“皇上饶命饶命!” “罢了。”他说:“留着他的命,打三十大板吧!” 须臾之间,死里逃生。 孙来胜吓的浑身汗涔涔的,他忙擦了把汗,跪着大喊谢皇上圣恩。 越武帝无心理会别的,他筋疲力尽的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难道他真中邪了不成? 暴怒过后的他,此刻异常冷静,他并不是情绪外放的人,以往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怎么 沉不住气?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太在意李潜了。 没死成就没死成,有第一次得手,就会有第二次。 他太过把他放在眼里了,反倒自乱阵脚。 他得稳住,就像野兽捕食猎物时那样,要耐得住要等得起。 越武帝叫来太医,特意嘱咐增加药剂,他亲眼看他煎好药,这才吃下。 本来信心满满的认为不会再做噩梦,结果梦到了已经死了六年之久的李知。 时光对死去的人从来温柔。 他还保持着青春昂扬的容貌,谈笑举止间都有独属于他的温柔,他笑容满面的喊他父皇。 可他愧疚,即便明知是在梦里,仍不敢直视那样坦诚信任的目光。 梦里开头是温馨的,父子两人相处过的画面,如流水般一一闪过,他惊讶的发现,原来他们有那么多的美好。 谁知就在他感慨之际,场景陡然变化。 李知手脚戴着镣铐,被囚禁在牢笼里,满他身鲜血,步履蹒跚,凶狠愤怒的目光像把锋利的剑。 李知是吊死的,死后眼睛向外凸起,嘴巴微张,舌头露出半寸,蓬头垢面之下极其可怖。 现实里越武帝并没见到死后的李知,他之所以知道,还是下面的人禀报的。 没想到,在梦境里 ,他目睹了其上吊自杀的全部过程。 后来的李知变成了厉鬼,追在他身后说他冤枉,他太害怕了,失声喊出来。 “啊!” 越武帝惊叫着睁开眼,没想到摆脱了噩梦。 他仍心有余悸,不停的拍着胸口,完全没注意到榻边的人。 “皇上。”徐语安缓缓出声,无异于又一大惊吓,他作势要跳起来,看清了来人,愤怒压过畏惧,冷声道:“谁让你来的!” 他们夫妻六年多没见,就连她从冷宫搬入东宫主位,他都不曾想过要去看她。 一个不得他喜欢的女人,给了她后位,就应该感到知足,难不成还想奢求他的爱吗? “回皇上,臣妾听闻你近日来身子不适,因此特意过来探望您。”徐语安慢慢的说,她向来温柔又端庄。 “不必了!”越武帝对她没有好感,况且看到她,就想到了李知和李潜。 前者刚在梦中吓的他魂飞魄散,后者则在现实让他咬牙切齿,哪怕徐语安进退有度,典雅大方,他也对她提不起半点好感来。 “你回去吧!以后没有什么事不要到这里来!”越武帝赶她走:“朕不需要你!做好你的皇后,莫再来朕眼前晃!如无必要,朕今天之后,都不想再看到你!” 第466章 苍天何曾饶过谁 冷宫的那六年,徐语安想通很多事,此刻她早已能够平静的接受,越武帝不爱她这个事实。 在新婚之夜他粗暴破了她的身子,并告诉她不会爱她的时候,她还抱有幻想,认为真心真情能够感动上天感动他。 在他对她别的妃嫔百般盛宠的时候,她还天真的以为,他们之间存有误会,只要她够温柔大方,他早晚会发现她的好。 在他对她的儿子视而不见的时候,她才慢慢开始明白,他或许是真的不爱她。 直到他认定李知谋逆篡位,将李知丢进大牢,把她发往冷宫,在他们共同的儿子死后,迫不及待的立新后新太子的时候。 她死心了。 男人不爱她,才会一遍遍的往她心口插刀子。 男人不爱她,又何必顾念她是痛还是笑呢? 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啊! 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她不停的想李瑾,想他们仅有的相处点滴。 越想,心越冷。 失望与心碎积攒够了,在某个平静的下午,得知那些龌龊的事情后,她突然不再纠结于爱不爱了。 被不甘心与多年痴念蒙蔽的眼睛,终于看清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那不是她的夫君,不配是她的夫君,那是个只爱自己自私又虚伪残忍的刽子手。 夺他的儿媳,杀他的儿子 ,虎毒尚不食子,他却件件做来得心应手! 她恨他! 不恨他的不爱,只恨他不爱为什么要伤害? 李知做错了什么,明明犯下那种羞耻事情的人是他,凭什么要让别人来承担那样的结果? 恶之欲其死吗! 她从冷宫出来后,一直没见过他,并非是她畏惧,而是她还没能调整好情绪,生怕见到他会忍不住动手。 现在她发现并不会,也没有想象中的冲动愤怒。 对一个人极度失望的时候,原来是无悲无喜的。 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无法影响她分毫。 但她今天来,是别有目的的。 徐语安站了片刻,笑笑,她对上他的目光,问:“皇上就这么不想见到臣妾吗?臣妾是你的皇后,是你昭告天下明媒正娶而来的妻子!臣妾自问嫁给你之后,没有犯过任何错误,何以皇上就对臣妾这般冷淡薄情,难道皇上真的没有心吗?” “放肆!”越武帝眼前猛的跳出梦中的场景,李知上吊而死的那个眼神,叫他打了个激灵,再看徐语安,越发愤怒。 他指着她道:“给朕滚出去!是朕的皇后又如何!你以为朕愿意娶你?你该庆幸你有个强大的家世,不然你连给朕提鞋都不配!” “皇上莫要太过辱人!” “你同朕说你没有犯过 错误,那朕就告诉你,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成为皇后!” “皇后也是您钦点的!” “朕是被逼的!” “所以皇上就迫不及待的将臣妾送到冷宫,给周皇后腾位置?”徐语安冷笑着道:“你倒是对周皇后真心实意,可人家待你又有几分真呢?皇上待臣妾的情谊弃如敝履,周皇后又将您的情谊弃如敝履,哈,哈哈哈哈!你看,天道好轮回,苍天何曾饶过谁啊?哈哈哈!” “毒妇闭嘴!” 越武帝最在意的事情被人提起,无异于甩给他一记重重的耳光,他气的脑袋嗡嗡作响,那种情绪不受控的汹涌而来。 他四下环顾,想要杀人,迅速找他的剑,可剑早就在那件事出了之后,被李淳收了起来,他无处发泄这种恨意,想上前掐她的脖子。 “闭嘴!” “你给朕闭嘴!” “毒妇!朕要你死!” “朕要你们都死!” 徐语安才不会干站着让他掐死,他都没死,她自然不会! 她站起来就往后跑,越武帝扑了个空,脸涨的通红,踉跄着下地,张牙舞爪的追在身后。 看着早就不复当初英明神武的男人,徐语安心中除了伤感,更多的是快意。 就是要这样! 就要看他人不人鬼不鬼崩溃的样子! 这都是当年所作所为迟到的 反噬啊! 他活该受着!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不顾形象的大笑几声。 “来人!快来人啊!太子殿下!皇上又发疯了!” 徐语安叫着,频频向外看。 她来的时候,有人去通报了李淳,等她跑过了屏风,立刻撞上一个人。 李淳退后三步,行礼称:“儿臣见过母后,父皇他…心神不宁,容易被激怒,儿臣派人先送您回去。” 他其实来了有一会儿,从他们开始交谈,一直听到了现在。 徐语安惊魂甫定,年近五十的脸上,满是哀戚,她眼眶通红的抿抿唇,点头答应。 “来人,送母后回宫。” 话音刚落,越武帝光着脚跑出来,他大声念着:“毒妇!朕要掐死你!掐死你!” “父皇!” 李淳知道他是又犯病了,无奈之下,只好关上殿门,越武帝看着出现的他,慢悠悠回过神来。 他捂着脸道:“朕是不是又……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刻热血直往脑子里冲,有个声音不停的叫嚣杀了她…朕……” 李淳半晌无语,片刻后道:“儿臣明白,父皇只是……是太累了。” “朕该怎么办?”越武帝真的陷入了恐慌。 他是天下之主,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为什么连自己都管不好?他怎么可能连小小的情绪都无法 掌控? 现在他便在暴怒时想杀人,等再发展下去,他会成为大越史上空前绝后的暴君! 不! 他看着李淳,这是他精挑细选后推上东宫之位的儿子,这个儿子品性极好。 他此刻极其信任他,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信任:“你救救朕……朕不能这么下去…朕不想变成疯子变成杀人魔头!” 血缘之间总有这样奇妙的羁绊,尽管在皇家中,这种羁绊十分脆弱。 但任谁看着骤然间老了不止十岁的越武帝,都会心中有所触动。 李淳安抚着他:“父皇,儿臣在大臣们上书的折子里,看到有人提议请龙安寺的高僧们过来助您恢复静养,儿臣认为可行,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好!”越武帝眼睛一亮:“朕准了!你这就去请!龙安寺高僧们到这里不过两天功夫,这两天里,就让你母后过来陪朕!她这些年不是一直吃斋念佛吗?让她过来给朕诵经,朕现在只有你们了……” 李淳不敢耽搁,当晚就派遣亲信上龙安寺,消息后脚传进了七王府。 “去了?”李潜勾了勾唇,忽明忽暗中,那张俊容有着震撼人心的英俊,也有着叫人心惊胆战的寒意:“真没意思。” 他下个套对方就往里面钻,他们的脑子是用来做装饰品的吗? 第467章 摊牌 龙安寺的高僧,在两天后到达皇宫,随后开始诵经焚香,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当天越武帝便觉得自己内心平和许多。 因此,在和德妃用晚膳的时候,他心情很好,胃口大开,一度认为那些被噩梦缠绕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是啊。 他绝不会变成暴君,也不会变成怪物,他将永远是大越百年历史上那个人人称赞敬畏的明君。 他是天子,有真龙护体,邪祟之物怎会侵袭他身,肯定是如太子所言那般,过于劳累所致。 或许是时候将手中的权力外放一些了。 “今年以来,朕越发感觉身体大不如前,近来一些事情,更让朕身心疲惫。”越武帝放下筷子,叹着气道。 德妃常年诵经念佛,身上带着香火味,但她整个人却很恬淡,她本不愿入宫,入了宫之后也恪守本分,从未越矩。 她平静的道:“万物皆有规律,皇上不敌青壮年时期,亦是事实,既是感觉到累,日后便多加休养。” “朕正是这般打算的。”他拍拍她的手:“以后这些烦扰之事,就让太子去头疼吧!” 他的确不再纠结于坐多久的皇位,他只想成为历史上数一数二的明君,在恰当的时候,急流勇退,何尝不是一种智慧? 说完这番话 ,压在肩上的担子,无形中突然就消失了。 越武帝后悔现在才想清楚,不过,也多亏了近期的事情。 “淳儿常年在外,朝政上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向皇上请教,皇上还需多指点指点他才是。” 德妃是个可人儿,进退有度,不争不抢,不会争风吃醋,也不会霸了任何人的风头。 他喜欢她的性子,听她说话这般好听,心里舒坦了,更认为自个的决定是正确的。 李淳是个不错的人选,能力拔尖,如果不提那两个人的话,他在一群皇子中没有敌手。 那两个人? 越武帝脸色急剧变化。 李知惨死牢中的场景,不由自主的浮现在眼前,他那凸起欲裂的眼球,似乎正在直直的盯着他。 “啊!” 他毫无征兆的站起身,一下子掀翻桌子,汤汤水水洒了一地,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德妃关切的问:“皇上这是怎么了?” 他无法言语,只觉脑中嗡嗡作响,额上青筋乱跳,他太清楚这种征兆,可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又发病!? 电光火石间,他知道了原因! 是那两个想要他命的儿子! 一个死了,一个半死不活,不把他吓疯不罢休吗? 他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滚出去!” 越武帝大力推着她往外走,德妃 崴到脚跌在地上,满脸泪痕的看过来。 他视而不见,只抱着脑袋,头疼的像是要炸开般:“请!请太医!太子…太子何在!” 李淳匆匆而来,身后带着一些高僧,在一番安抚下,越武帝平静下来。 高僧在旁道:“皇上您能知晓自己发病,今日情况已有好转,相信再过几日,这种怪病便会痊愈。” 越武帝被说服了。 他本来想发火,细细品他所言,并无错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见效如此迅速,再说了,他得的是怪病啊…… 谁知就这样过了六七天,情况非但没有好转,他的状态反而越来越差,日日都会做噩梦,甚至连白天都会产生幻觉。 “滚!”越武帝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都让他们滚!” 什么得道高僧,什么佛光普照,通通都没有用! 但凡有用的话,他为什么还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朝中文武百官已经有人上折子,让他退位,就连那些伺候他的宫人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畏惧和深意。 他想砍人,想让他们都死,可仅存的理智又告诉他,一旦那么做,就全都完了。 他只能东躲西藏不见人。 偏偏他又想,他成了这副样子,李潜怎么样了? 像是为了让他能够亲眼看看他的状态,当天下 午,李潜就进宫请安了。 他居然还能进宫请安! 他不死还敢来他面前晃? 越武帝让他进到殿里来,男人长身玉立,剑眉星目,好看的仿若是从天而来的神祗。 一个是半截入土疯疯癫癫的他,一个是风华正茂前程无限的他。 他是来看他笑话的吗? 越武帝咬着牙:“你来做什么?” “儿臣康复不久,听闻父皇病情加重,故而来看看。”他不卑不亢的道。 “看?”越武帝不信:“你巴不得朕死了才高兴吧!” “父皇何出此言?”李潜跪下来:“父皇明察,儿臣绝无此心,还请父皇莫要说糊涂话!” “模样倒是装的像,你的话朕一个字都不信!李潜,别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实际上你想做什么,朕一清二楚!” 是恐惧,也是愤怒,复杂情绪驱使之下,他不想再同他虚与委蛇。 这样疯疯癫癫下去,他还能有多少日子可活。 李潜缓慢抬头,唇角的笑容渐渐加深,他饶有兴味的挑眉,口吻很淡,却极具挑衅:“哦?那父皇不妨说说看。” 越武帝心口狂跳。 他没了往日的威严镇定,像垂垂老死前所作的最后挣扎,咄咄逼人的道:“你恨朕!你和你皇兄亲密无间,他本来可以拥有灿烂的人生 ,可是都被朕给毁了!所以,你恨朕冤枉了他,也恨朕将你放逐岭南之地,因为放逐,你中了毒两腿残疾,你不人不鬼,与先前的光风霁月少年意气截然不同,巨大落差之下,怎么可能不恨?” “你对六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那里是你人生低谷的开始,你怪朕一并夺走了你的尊严与骄傲,所以你下定决心要找出真相。” “你筹谋布局了六年,不惜牺牲婚姻大事,也要回到京城来。” “春宴上的那一出,看似你为旁观者,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你安排的?” “真相没能让你释然,你越发的恨,恨李知的死毫无意义,恨你凭白无故被迫遭受六年的摧残!” “人付出越多,就越难以清心寡欲。” “你告诉朕,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哪个血性男儿,还能若无其事的关心自己的仇人?” 房间里的熏香,寂寂无声的燃烧,春末的阳光柔和,已有了夏的气息,一切似乎是那么宁静祥和。 越武帝心跳的剧烈,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他,生怕错过他的半分情绪。 低低沉沉的笑声响起。 男人慢悠悠的、从容的啧了声:“儿臣还当自己表演的天衣无缝呢,没成想还是被父皇给看穿了,不过,父皇怕是漏了件事。” 第468章 不如请方术士试试 越武帝高悬的心铿的落了地,撕破脸皮之后,他果然懒得伪装,眼神阴涔涔的,就连笑都淬了毒。 他不明白这个儿子,怎么长成了这样,就像地狱来索命的魔鬼,满身邪恶不羁,面目可憎,似随时都会露出撕碎人的獠牙。 身为天子,自是见惯了任何场面,可从没有任何人,能像他这般,单单是眼神,就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厌恶。 他捏了捏拳头:“说,难道朕还有别的事情,让你记恨吗?” “与我无关。”他索性不再跪着,起身时仔细拍了拍衣角,模样专注,仿若并不知道此刻的剑拔弩张。 “那是什么!朕没有耐心听你废话!” 李潜笑笑,他的威胁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他闲庭散步般的走到椅子旁,坐下来,倒了杯茶,在他凶狠的注视中,浅笑着抿了口。 “和我无关,但和父皇您有关啊,皇兄先前的那个太子妃,您还记得吗?”他将茶杯放下,称赞道:“好茶。” 越武帝心中早就惊涛骇浪。 李知的太子妃……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里是所有深渊的开始,是他一步错步步错最开始迈出的那一步啊! 如果不是醉酒后睡错了人,如果那个人恰好不是她,这六年来的所有都不会发生,如今他更不会被 噩梦纠缠片刻不得安宁! 他知道这件事不奇怪,但李潜怎么知道! “你…你胡言乱语!胡说八道!无中生有!搬弄是非!你闭嘴!逆子!” “父皇和儿臣的皇嫂,才是让儿臣真正厌恶憎恨你的开始啊,啧,这让儿臣不得不怀疑,或许皇兄的死,并不只是因为前周皇后的计谋多高明,怕是父皇您怕此事泄露,怕父子因此反目,才故意借着这个由头,快刀斩乱麻的处死皇兄吧?” 轰—— 血液倒流,脑中空白。 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儿子,也不是从天而降的神祗,他分明是想要来索命的! 不! 不止是李潜,还有李知! 他就漂浮在半空中,以那副死前的德行,咧着嘴朝他笑。 “你去死!朕要杀了你!来人啊,将他拖出去!朕要对他处以极刑!让他生不如死!” 越武帝将手边能砸的通通砸过去,朝着李潜,朝着虚空,他大喊大叫着,束起来的发松散开来,整张脸都被遮住,但他浑然不觉。 李潜静静的坐着,在他喊完一通之后,悠哉悠哉的起身。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问。” “朕不听!”他太痛苦了,脑海中凌乱不堪,他闭着眼睛捂住耳朵:“朕不听。” “儿臣的王妃苏漾,是您叫人掳走的吧?” 尽管万般抗拒,他的声音还是闷闷的传来。 越武帝念着这个名字,和记忆中的那张娇俏又倔强的脸对上号,他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输。 至少他现在拿捏着李潜最在乎的人,而他不过是掌握了之前的那些往事而已。 他是皇帝,只要他不承认,只要他没明确的证据,那些猜测就只能是猜测。 李潜并没有完全把握不是吗? “你休想从这里得知她的任何下落。”越武帝冷笑着道,挂着阴险的笑。 李潜耸耸肩,转身往外走的时候,突然又回过头,来了一句:“在海上是吗?” 他留意越武帝的表情,看到那瞬间的茫然惊愕后,得意的露出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儿臣谢过父皇!” 越武帝后知后觉知道自己透露了什么,他就知道,这匹狼奸诈狡猾,总有他自己出其不意的行事方法。 他当然知道苏漾在海上,他并不想告诉他的啊! “滚!” 他骂完时人已没了踪影,而他转念想到,海上那么大,李潜又哪会那么运气好的找到呢? 那个小岛与世隔绝,世间只有两个人知晓,而这两个人中,一个早就被霍弛控制了,另一个如今在军中怕是也焦头烂额呢。 他派的人对苏震东进行了暗杀,报回来的消息,说是生死未 卜中。 哈哈! 越武帝高兴的哼起曲儿来,虽然他成了这副模样,但万事万物仍在掌控之中。 李潜没直接离开皇宫,而是去见了李淳,他悲痛无比的表达了对越武帝身患怪病的难以置信,又将方才二人见面的情景说了番。 “父皇……这病能医治好吗?”他迟疑的道:“高僧们可有办法?” 如果有办法早就医治了,又何必拖到现在? 李淳苦恼的摇头,两个大男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再想想办法吧!”李潜临走前道:“父皇得真龙庇护,定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不过,眼下宫外一些流言蜚语,属实有些过分了。不知皇兄身居深宫,可有所耳闻?” 李淳近期处理那些奏折,都要一个头两个大,哪里有空去理会外面说了什么。 他摇摇头:“你且说来给本宫听听。” “臣弟不敢。”李潜摇摇头:“皇兄想知道,自然有人会告诉你,臣弟就先行告退了。” 等李淳得知了流言蜚语的全部内容后,再温润的脾气,都要炸了。 外面居然传他不尽心尽力的给越武帝医治,还说他迫不及待想坐上皇帝的位置,才故意任由越武帝疯癫下去。 他真是百口莫辩,有苦说不出。 能用的法子都用过了,能请的人都请来了 ,可越武帝得的是怪病,那是随随便便就能医治好的吗? 那些传谣言信谣言的人什么都不做,就凭一张嘴,不仅抹杀他的努力,还污蔑他! 气死他了! 他恨不得把那些人都抓起来! 李淳越想越烦,连奏折都不想看,他猛然起身,焦灼的在殿内走来走去。 他相信流言止于智者,可那些大臣官员呢? 百官之中有不少是支持李潜的,万一他们以此做文章想将他拉下马,那他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凄惨。 难道真的还有别的法子可以治怪病? 他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的想,凑巧见孙来胜过来送茶点,他叫住他:“孙公公,父皇的病,你怎么看?” “……奴才不是太医,奴才不知太子殿下是何意?”孙来胜低眉顺眼的道。 “大夫请了,高僧请了,父皇不见半点起色,实在是愁煞本宫矣。”李淳叹气:“你可还有什么法子?” 孙来胜久久不言,倒是让李淳看过来,他拧着眉:“你还真有法子?说来听听啊!” “奴才不敢。” “说!”李淳皱眉,面色严肃些许:“本宫让你说,不然以罪处置!” 孙来胜忙跪下求饶:“奴才…倒是听说民间流传着方术之士,专门从事星占、巫医、占卜、炼丹等术法,或许可以一试。” 第469章 我有她的消息 马车从红墙黄瓦的宫里出来,走的极为缓慢,乘车之人似并不着急赶路,扬起的马鞭半晌才落下一次,尽显慵懒。 春末时分的黄昏,早就没有了料峭寒意,街道两边栽种的垂杨柳,远看绿茸茸一片,处处洋溢着生机。 车子拐入大街,鳞次栉比的店铺紧密排着,熙攘的人群吆喝着往来,饭菜的香味幽幽飘着,俗世的气息如此浓郁。 李潜掀开车窗瞥了眼,兴致恹恹的又合上。 他窝进车厢,眼皮子耷拉着。 要是她在就好了。 他对这个尘世本无眷恋,因着她才觉得人间可爱,她现在又在做什么?会有危险吗?遇到困难,能自己克服吗? 李潜知道她的强大,然而或许挂念一个人便是如此,哪怕她是天下第一厉害,只要他没在她身边,就还是会为她担心。 再等等吧…… 等他将京城里的事情解决好,等他将朝中的局势稳定住,等他将越武帝拔除,安定的日子,便不远了。 这里即将面临腥风血雨,她此刻不在,倒也是件幸事。 他所有的希望,便是在这段时间里,求上天保佑她,一切安好,然后……偶尔想想他。 经过天下酒楼的时候,白昼低声提醒 :“王爷,到了酒楼。这边已经营业了,您要下去看看吗?” “停车吧。” 这是她的心血,是她为他创下的帝国。 眼前犹如浮现起她那张娇俏的脸,气势磅礴的同他讲,她要赚很多的银子,然后给他看病给他治腿。 她是个傻女人。 别的女人只会躲在男人的羽翼下撒娇,她却有着雄心壮志,也成为他的羽翼。 她让他感到了被重视,也让他明白,原来不只他把她当成责任,她也将自己当成责任来呵护着。 李潜必须承认,他被她深深感动。 自记事起,他就被教导要独自强大独自成长,不要指望别人成为自己的依靠,就连他的父母,都不曾呵护照顾体谅过他。 只有她。 短暂的几步路,李潜更想苏漾了。 他方走到门口,达瓦便热情迎上来:“王爷,您怎么来了?” 都知道他在忙着寻找苏漾,整天早出晚归见不着人,前几天还受了伤,所以十分意外。 “来看看。” “哦哦。”达瓦如今没有蓄胡子,整个人高鼻子深眼窝,相当英俊,他让出道路:“那您随便看看。” 李潜当真转起来,酒楼的营业状况良好,不枉她先前做了那么多的努力。 达瓦是个活络的奇才,来往的每个顾客,他都能喊出名字,甚至还能记清哪个人遭遇了什么事,但凡和对方聊起天来,他都能够接的上,并且李潜很快发现,他是个极好的倾诉对象,他的共情能力非常出色,能乐他人所乐,哀他人所哀。 “苏漾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人才。” 李潜目睹了他的几次交谈之后,真心诚意的称赞。 达瓦飘飘然,他太清楚李潜的性子,能够从他嘴里得到夸奖,那便证明得到了他的肯定。 他挠挠头:“人不人才的无所谓,主要是能加点工钱就行了。小人没别的大追求。” “等她回来给你加。” 幸福来的太突然,达瓦忙连声谢过:“小人先谢过王爷,谢过王妃,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实不相瞒啊王爷,初见王妃的时候,小人就给她悄悄的卜了一卦,王妃的命格很硬的,只要她不认输,这天下就没有谁能拿她奈何。这回也肯定一样的。” “你还会卜卦?”李潜意外:“那王妃出事后,你可有卜过?” 他本不信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此刻却像个虔诚的信徒追着问道。 提到这个,达瓦很有发言权:“王爷你也知道,我们吐蕃人 对于卜卦一事,多少都会点的,只不过有灵验区分而已。” “卜过吗?” “当然。”达瓦道:“见王爷忧心,我也就试着卜了一卦。” “如何?” “王妃人自然是活着的,且从卦象上看,没有生命之忧,只不过她的处境比较麻烦,想要逃出生天得费些功夫。”达瓦耸耸肩,坦然道:“我的水平,只能知道这些东西了,本还想卜一下王妃在哪里,能力不够…咳咳……” 李潜点点头:“已经足够了。” 其实他说的是废话。 苏漾还活着,这是李潜所坚定的事情,既然还活着又不回京见他,想必定然是遇上棘手的事情了。 不过,他自己的推测是一回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哪怕是他已知的事情,依然在无形中,给予了他信心。 “谢谢。”李潜强调:“夫人回来后给你加工钱,本王给你翻倍。” 达瓦乐的合不拢嘴:“多谢王爷。” 两个人说话间,来到后厨,往里面粗粗扫了眼,李潜顿住,问道:“陈永明呢?” “咱们王妃心善,之前救济过一些乞儿,这不,现在周边的乞儿都知道来这儿讨吃的了。店里其他人去送吃的,那些乞儿都一哄而上,只 有陈永明去的时候,他们恭恭敬敬不敢造次,后来就都是他去了。”达瓦看了眼日头,说:“这个点无疑了,约莫半刻钟,就会回来。” 李潜大致逛完,准备回府,他等着的那个消息,此刻应该送到了。 没成想在门口的时候,正和陈永明撞上,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熟的女人。 宁兰显然没预料,居然这么快就能见到李潜,苍白的脸上闪过一阵愕然的惊喜。 “王……王爷……” 李潜脸色沉下来,他眸色冰凉,并不应答。 “看来你果然认识。”陈永明话少,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她在外面乞讨,询问我是不是酒楼里的人,还问了酒楼所属是否归王妃,我觉得她可疑,将她抓了起来,刚才她便央求我,让我带她进王府,说是知道王妃的消息。” “既然见到了你,那你便把她带走。”陈永明嫌恶的甩开手:“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实在叫人心烦意乱。若是有了王妃的下落,还请王爷告知一声,我等也好放下心来。” 他说完大阔步的离开,只剩李潜和宁兰二人。 谁都没有说话。 宁兰小声的啜泣着,半晌听到他呵笑了声:“你倒是叫我很意外。” 第470章 犹记当时相遇 宁兰屏气凝神,只沉默的低着头,她猜不透李潜的心思,这个男人从来都难以琢磨,不过一年没见,他越发深沉迷人。 自从在天下酒楼相遇之后,他说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再也未曾开口。 明明她表明知晓苏漾的消息,他为什么不追问呢? 他在等什么?还是说,他其实对苏漾的感情也不过尔尔? 这个猜测,叫她的心怦怦乱跳。 倘若果真如此,那她铤而走险的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宁兰沉浸在喜悦中,她还保有理智,却丝毫都不敢表现出来,毕竟眼前的男人,聪明的叫人害怕。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了…… 车窗外的喧嚣声由浓变淡,脚步声由多变少,就连马儿都越走越慢,二人间却只是沉默。 宁兰到底按捺不住,偷偷抬眼,朝着她心尖尖上的人瞥去。 车厢里空间很大,他坐在对面,长腿舒展,身子斜斜的倚着,半眯着眼,端的是倜傥不羁。 夕阳的余晖从雕花窗户漏进来,在这样刀削般的面容上,温柔的仿佛融化了般。 他的睫毛长而密,在肌肤上落下一排稀疏的阴影。 男人仿佛睡着了。 宁兰没出声,只静静注视着他。 李潜哪里都长得好看,鼻若悬胆,面如冠玉,他睡着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并不凌厉,眉眼似都 醉了。 这样难得的二人独处的时光并不多,此刻于她而言,更是恩赐。 他们共处同样的空间,和谐又温馨。 要是以后能天天见到他这副睡颜,那该有多好! 不。 或许这个愿望可以成真。 宁兰贪婪的想着,之前她希望苏漾消失,果真得偿所愿,她和李潜的唯一阻碍消失了,得到李潜,还会远吗? 她有些兴奋,看向男人的目光越发露骨,可大抵是一路奔波至今从未敢歇息,她竟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等惊醒的时候,马车已停下来。 车窗被推开半边,露出那似乎被裁剪过的方寸天空,暮色无声降临了,斑驳的星光挂在天边,时隐时现。 晚风轻柔的吹,细腻的仿佛女人的手,他笼罩在夜色之中,竟如此令她心动。 宁兰悄悄捂住心口,深吸口气,才说:“王爷,我知道王妃的消息,你难道不想听吗?” 男人的手指叩在腿上,敲了两下,不答反问道:“宁兰,你我认识多久了?” “已近两年。”宁兰顿了顿:“确切的说,是一年零是十一个月十八天。” “你竟记得如此清楚。” 他转过脸来,黑暗中其实看不大真切面容,可宁兰能够感觉出来,他此刻心情似乎还算不错。 车厢里气氛温和,并无那种压迫的、让她感到害怕的强 大气场,她不由得也跟着放松下来。 宁兰笑笑:“我向来记忆极佳,且王爷这般的人物,任谁见了,都会印象深刻,王爷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李潜看着她,不得不承认,哪怕现在她落魄狼狈,乍看仍是温柔善良的,那样一双澄澈的眸子,最会欺骗人的眼睛。 “无妨,忽然想到了我们初次的见面。” 这句话让宁兰不由陷入回忆中。 李潜被贬到南方几年后,拖家带口游历到南州,后遇上她。确切的说,是因为她遇上了容时和羽尘,之后才得以见到他。 容时那会三岁,绷着一张包子脸,让人惊讶的是,这么大的小孩,怀里居然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娃娃,行走在路上,很难让人不注意。 她当时在茶楼上和姐妹们吃茶,一眼就看到了。 容时长得很好看,眉眼有六七分与李潜相似,粉雕玉琢般惹人心生欢喜。 南州风土人情极为淳朴,大家伙都当稀奇事儿瞧着,有试图和他搭讪的,也有追着他看的,更有主动拿小玩意讨好他的。 小孩子最喜欢被这些事物吸引,她以为他不会例外,谁曾想容时眉目都没变化丝毫,冷着脸目不斜视。 身边的姐妹们笑着打趣,说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倒是老成,此刻看着虽有趣,等长大后也是个无聊的男子 ,指不定还是个负心汉。 “你们如何判断的?”闲来无事,她随意问道:“冷面冷心,怎么就成了负心汉?我倒是觉得,他长大后颇为迷人,便是负心汉,也有不少女子趋之若鹜,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他的那张脸?” “脸自然是极好看的,但姑娘们想嫁的又不仅仅是张脸,更是身世、才学、和情趣。” “你又如何知他身世不好,才学不佳?” “这些固然无从得知,但他不懂情趣是真的。”她忘记了是哪个姐妹说的,只记得对方的原话:“你瞧他怀里的那个小娃娃,一路走来小眼睛瞪多大,尤其是方才看到拨浪鼓的时候,伸手都要去抓,他做哥哥的,竟直接无视,这木头疙瘩,气煞人也。” 宁兰自然也留意到了,不欲与她争辩,转移话题道:“你们说他要做什么?” 很快她们就看到,容时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前,仔细将铜板数了又数后,交给小贩。 他没有走,将糖葫芦给襁褓中的娃娃舔,等娃娃舔够了,自己才慢慢的吃。 他的吃相很优雅,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他极好的修养。 茶楼里人来人往,身边姐妹闲来无趣,又围绕着他说起话来。 “估计是想等吃完了这个,再买一个。” “这家伙看似是大户人家,不过大户人家 衣服怎穿这么朴素?” “南州世家里的亲戚吗?” “你问这些做什么,便是亲戚又如何,他年纪还小,他父亲左右已经成亲娶妻,算不得良婿。” “谁说要嫁人了!你别瞎说!我只是在猜测他在干什么?为何买了糖葫芦之后仍不离开?” “兴许是在等人。” “等谁?”宁兰问。 “等他父母啊。”姐妹们嗤笑她:“这般简单的问题,你还要问出来?宁姑娘莫不是对这个小孩犯了魔怔吧!” “与其对他犯魔怔,还不如念念姜公子,我听说你父亲欲与姜家结亲,姜家公子一表人才,虽然性子是软了些,不过放眼南州看去,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嫁于他你日后定也能水涨船高,毕竟那姜家近年来势头高涨,一飞冲天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宁兰无心回应他们,她近期要被婚事给烦死了,这才出来散心的。 姜家固然很好,姜公子固然也不错,嫁过去之后,他那样的性子,肯定会对她言听计从。 可是…… 她心里闷闷的,莫名带着些不情愿,就在这时,当她再抬头朝着小孩子看过去时,于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李潜。 后来她曾无数次的想,有些人遇见就是万劫不复,她若是那天没有去吃那盏茶,是不是就不会遇上他,是不是就会过得更幸福? 第471章 他最后的仁慈 李潜的出现,周围再多绚烂的色彩都沦成了灰蒙蒙的背景,其他人面目模糊,唯独他像是自带光芒,浑身都无比耀眼。 不仅宁兰看到了他,一桌子的姐妹全都瞧见了。 空气有短暂的凝滞,不知是谁吸了口气,才打破了死一般的静谧。 “这个人……竟能长得如此好看!” “他比南州所有的男子都好看?是从哪里来的?” “气度不凡,将来必定能成大器,我看上了他,有姐妹知道他的信息吗?” “你方才不是说人家早已成亲生子了吗?难不成要去当侧房?” “侧房又如何?人生谁能料得到呢?有些做侧房的,偏生就是比正房风光得宠!” “话说的没错,可我瞧着这个男子,并不是容易相处的人,你们瞧着他儿子,简直是和他一模一样刻出来的。小小年纪便如此性冷,想是也随了他的父亲,想要得到他,除非他眼里有你,愿意给你机会才行!” 在李潜没出现之前,众人都聊得兴致勃勃,当他真的出现了,识趣的人都知晓他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纷纷断了念头。 唯独宁兰,眼神虽平静,心却恍如火烧。 她认为李潜就是上天给她的礼物,要不怎么在她纠结要不要嫁给姜公子的时候,将他送到身边来? 珠玉在前,她又怎么会看得上姜公子? 和姐妹们辞别之后,她 并没有回府,而是叫人去留意了李潜的去向。 李潜同两个小家伙似是初到这里的,当真逛起街来,他们买了许多生活用品,身后的佣人提了大兜小兜。 天色将晚时,他们进了家店铺吃饭,宁兰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买了些小孩子玩耍的东西,随后进了同一家店铺,恰好落座在他们附近。 果不其然,这个设计好的相遇,如想象中完美。 襁褓中的孩儿咿咿呀呀的想要玩具,她本就温柔善良,大方的将其赠送给她,才有了李潜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姑娘,这小玩具多少银子?” 她冲他笑着摇头:“若我高兴,分文不取,若我不愿,金山银山。” “此刻当是如何?” “金山银山难买我高兴。”她将手轻轻触碰容时软嫩的脸蛋:“既是和公子有缘,又何必让铜臭污了这次相遇?” 男人不言不语,唇角的笑意寡淡,他分明仍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脸,她却觉得春天到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她用了手段和心机,心甘情愿的照顾他的两个孩子。 在南州的日子里,他们关系相当融洽,偶尔还会把酒言欢,尽管这个偶尔,很少出现。 在宁兰的眼里,她以为他们已经成了朋友。 她知道两个孩子的娘亲从未出现,所以越发尽心尽力,期待哪天二人的关系能够更进一 步。 这一天还未等到,却先等来了他离开的消息。 他说要回京处理些事情,所以他天真的以为,他是去和那个从未露面的孩子的娘亲一刀两断。 直到一年后她被通知将孩子送往京城的时候,才愕然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之前离开是为了什么。 再之后的事情,宁兰不愿回忆。 她抽身出来,并不知晓他为什么提这茬,问道:“那王爷有何感触?” “你有何感触?”对方反问。 宁兰笑笑:“能相遇便很好了,我很珍惜这份缘份。” “本王亦是。”他望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殊不知对面女人的心,此刻狂跳不已,浮想联翩。 李潜的意思是,他也很珍惜这份缘份,觉得彼此的相遇是好的? 事情怎么都开始朝着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呢? 难道果然是苏漾的出现,阻碍了她和王爷的感情发展吗? 宁兰笑笑,令自己沉住气,才继续道:“王爷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些?” “没什么。” 他将车窗关上,眼前霎时一片漆黑,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宁兰有些微怔,随后男人的声音,响在耳畔。 “你知道她的消息?那说来听听。” 关于这些说辞,在来京的路上,宁兰都快背的滚瓜烂熟。 她说自己本来是被车夫带着回南州的,路上不巧遇到打劫的,车夫为保全她而殒命 ,她则被那群劫匪给糟蹋了。 提到清白受损一事,宁兰发自内心的恨,恨不得将他亲手给杀了。 她死死掐着手,额上青筋乱跳,用了些许时间,才渐渐冷静下来。 她继续说:“后来他们走后,我人生地不熟,南州远在天边,便一路打听…往京城来。在经过京城近郊一处村庄时,恰好赶上人山人海的聚会,打听下才知道是放风筝的比赛。之前…羽尘嚷嚷着要放风筝,一直没机会陪她,我便过去想看看。” 宁兰抹了把眼泪,这些台词她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此刻留意到李潜的神色,对方听得认真。 应该没问题吧? “大概是我太过想念他们了吧,有天晚上竟然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们,我一路追随,还看到了王妃,才知并未看错。” “之后呢?”李潜问。 “之后他们好像跟着那群人走了。” “谁?” “那群又蹦又跳的人。”宁兰嘴角笑起来:“羽尘和容时都很高兴,他们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场面是那么和谐,我本想上前去的,转念想到王爷令我回南州,便藏了起来,再之后就听到了王妃不见的消息。我想着……兴许是个线索。” “他们就是在那日走丢的。” “什么?”宁兰捂着唇,难以置信的道:“我…我本以为提供的消息,会有用的。”宁兰内疚而不安的道 :“看来还是没有帮到王爷。” 车厢里没有再说话。 宁兰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沉默着等待李潜的回应。 “下车吧。”李潜率先起身,他推开车门,外面的春风吹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意,她低低应了声,忽然又听他叫她名字:“宁兰。” “王爷。” “本王落魄的时候,能够得你真心相待,是念着你的恩情的。” 宁兰就知道她付出的那些不是白费的,她强压下不断上扬的嘴角,垂着头道:“宁兰知晓。” “所以,别骗本王。”李潜重新坐回来:“先前你已经骗过一次,本王不同你计较。” “王爷是指哪次?”宁兰蹙眉,不明白他说这话背后的深意。 “羽尘着凉生病那次,还用我提醒?”李潜笑笑:“你的心思本王能猜出几分,念着你的恩情付出,那次便容了你的小手段。本王纵容你,不代表对你做了什么一无所知,你也应当有所收敛,所以我再问一遍,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漆黑的眼睛,竟然比夜色还亮,他静静注视着她,眼底翻涌着的是浅浅的期待。 宁兰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这个眼神,是他对她最后的仁慈。 可惜此刻的她并不懂,她只是下意识的摇头否定:“没有,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好。”他没再回头看,提步往下走:“夜深了。” 第472章 别套近乎 宁兰再次回到王府,是沉香伺候她洗漱的,她泡在浴桶里,想着府上从此只有她这个女主人,不由有些飘飘然。 苏漾现在……应该还在海上飘着吧? 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李潜派出去的大量人手,到现在都没有消息,真是群蠢货,怎么可能有消息呢?如果轻松就被他们找到,那她何必冒这么大风险? 今天在车上的李潜,和往常不一样,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那番问话,别有深意吗? 他问她还有什么要对他说的,莫不是他知道些什么? 宁兰抿了抿唇,将身子往下沉了沉,渐渐坚定主意。 和苏佑合作的事情,对谁都不能讲,这是要烂在肚子里的东西,她最好是现在就忘记。 第一步回京进府,已经做到,第二步便是在李潜失意期间,给他关怀照顾,让他对自己信任依赖,从而俘获他的心。 事情顺利的话,还愁不能成为他的女人? 宁兰奔波了许久,疲惫非常,洗漱过后,又用了饭,在沉香离开的时候,对她道:“你是叫沉香吧?之前见你在王妃身边伺候,如今王妃出了这种事,想来你也担忧不已,你也莫过于太伤心,王妃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会没事的。” 沉香不说话,只点点头,继续做手中的活。 宁兰想着,以后要在府上生活,总得有个用起来趁手的人,圆缺是苏漾带来的丫头,心里不会向着她,这样看来,沉香最为合适。 她是李潜的人,在府上又是大丫鬟,手上握有很大的权力,她私下里打听,知道她偶尔还替苏漾管理那两个店铺的账本。 沉香性子温婉,举止亲和,容易掌控,将她笼络到身边,对她来说,能增加不少实力和底气,以后也不担心会治不了她。 宁兰知道她担心苏漾,所以不会蠢笨到现在就说苏漾的坏话,相反,她不仅要表现出担忧,还要处处称赞苏漾。 “你若是想找人说说话,可以来找我,我也想念王妃的,还想念那两个孩子。” 她放低姿态,想以此博得沉香的好感。 做下人的不都吃这套吗?主子稍微对她好点,就以为得了主子的心,什么都往外说。 还在宁府的时候,她经常用这招,却不想,在沉香身上踢到了铁板。 “宁姑娘莫说这种话了。”沉香福身:“您是客,沉香是奴,哪有客人和奴不分你我的?这不是您自降身份吗?” 这番话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听起来句句在理,却让宁兰脸上 一阵滚烫。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沉香告辞离去,半晌后她冷笑着咬咬牙,就当她是不懂礼数罢了。 苏漾她都能下手,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女婢? 她要是不识好歹,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消失在这个世上。 吃饱喝足,躺在柔软的榻上,宁兰舒服的叹了口气。 而此时王府的另一角,书房里的烛火正烧的热烈。 李潜吩咐白昼:“宁兰既然回来了,说明当时出事了,沿路去查,找到车夫的踪迹。” 白昼记在心里,才道:“王爷,那两位方术士已经收到了消息,说会按吩咐行事。” “叫他们好好办事,办成功了,本王答应的都会履行。李淳的人呢?找过去了吗?” “诱饵已经放出去了,相信找过去就在这两天。” “好。”李潜揉了揉眉心,叹气问起最关心的事情:“去找夫人的船队出发了吗?” 平西村附近的水路四通八达,他们只能盲目寻找。 根据达瓦那不知道准不准的卦象,假设苏漾消失十多天,还在海上飘着,从船行速度及影响船行进的因素考虑,他们推测了一些范围,以及周边的城池,派遣出了一些人马去搜寻,勉强算是有了方向。 “已经出发了。 ” “那就行。” 白昼心里还揣着事,汇报完之后,并没直接离开,李潜瞥了他一眼:“直说。” “流星得知宁兰回来了,传信问其情况,属下要不要……” “他当宁兰是妹妹,宁兰可曾把他当过兄长?”李潜哼笑,眼前浮现出她清淡的脸,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宁兰在府上悠哉悠哉过了两日,她每每想去见李潜,试图安慰他,都被告知李潜不在府上。 她没有办法,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急切,只好装作若无其事般,吃茶赏花偶尔落落泪,在沉香面前演场担忧苏漾的戏。 她觉得自己都快被感动了,不明白,沉香为什么还是冷冰冰的和她并不亲近。 这个难啃的骨头! 王府内一片风平浪静,宫里因着越武帝的疯病,而日益鸡飞狗跳。 李淳一边对越武帝头疼不已,一边又被朝中大臣逼的心烦意乱。 当听说多地寻来的有名方术士相继赶到京城的时候,他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研读了许多关于方术士的书籍,日益对其抱有信心,相信他们肯定能将父皇的怪病给治好。 他展露出这么多天来,最真心的一次笑容,问孙来胜道:“他们最快什么时候能进宫?” “最快 的一批,也要到明天了,他们今天晚上方到,不巧的是宫禁时间已过。” “好!”李淳依旧高兴,明天就明天,等了这么多天,不过区区一日,他等得起! “这些方士之中,可有最厉害的那个?” 孙来胜眼观鼻鼻观心,回答道:“这药对症下药,没准哪个就能治好皇上的病,不过,殿下这么想也没错,不如就先从那些身负盛名的方士开始吧,优先请他们给皇上医治!” “对!本宫就是这么想的。”李淳吩咐下去:“你便去这么安排吧。对了,父皇那边如何了?今日可有犯病?” 孙来胜回:“还是和昨日一样,依然会胡言乱语,还叫嚣着要将七王爷给杀了……” 李淳扶额,让他下去了。 次日一大早,各地而来的方士,先后被请到宫里。 李淳为表重视,亲自接见了他们,随后对其中最厉害的两位方士恳请道:“还请二位务必要尽心尽力。” 汪氏一族出了不少方士,且有许多都享有盛名,成就颇高。李淳甚至在书上还见过汪氏一族的名字及成就。 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一切就有劳二位了,若是二位能将父皇的病治好,本宫能让整个汪氏更上一层楼。” 第473章 你才丑呢 汪氏二人是有些真本事的,当天就让李淳大为震惊。 他送汪真轩和汪真昌去的时候,恰好赶上越武帝犯病,谁知道二人进去,用银针在越武帝身上扎了几下,人就清明了。 这无疑让他看到了希望,对汪氏更加敬重起来。 为了能够让汪氏随时随地医治越武帝,并对怪病有所了解,汪氏住进了宫里。 李潜得到消息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 他被放逐的那六年,多方结交有才之士,于汪家年轻一辈均有过命的交情,他身上的毒还是经他们插手,才不至于要命。 因此,汪氏到底有多少本事,他心里清楚。 他们可不仅仅会巫医,还会催眠等这种禁术。 如今就等他们消息了,希望能够尽快获得越武帝的信任,然后要到他想要的讯息。 “我之前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李潜捏了捏手。 他并不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到那两个汪氏身上,宁兰在这个时候,去而复返,天生的警惕和敏锐,让他不得不想多了些。 所以在她回来的那天,他会试探她,会让人去查她。 他知道宁兰的心思,一年的相处,她本不是个恶劣的人,确切地说,不是个特别坏的人,怕就怕,会一时糊涂做出不恰当的事。 马车里的谈话,他给过她机会,她那番说辞,滴水不漏,他本不该怀疑,然而事关苏漾,不能掉 以轻心。 但愿她没有撒谎。 白昼来汇报的正是此事,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了,结果让他非常意外。 “宁姑娘离开那晚,属下已经派人沿路搜寻,找到了车夫的尸体,他们几乎是刚出城没多久,就遇袭击了。宁姑娘说,后来顺路去的平西村,恐怕站不住脚。两地相隔几十里,且在不同方向,既然可以直接回到京城,又何必绕过京城去了平西村,再回京城呢?” 李潜的脸在烛火中忽明忽暗,他举着剪刀将灯芯剪了剪,平静的问:“哦,还有呢?” “还有……”白昼拧了拧眉:“当时的场景,有目击者,他们说,宁姑娘并没有被奸污,而是和为首的那个男子交谈了许久,之后才跟着那个男子离开。当时距离太远了,目击者并没有看清男子的长相,只看到了身高,约莫和主子您差不多般,身材清瘦。他们离去的方向,正是平西村。” “去把沉香叫来,本王有事要吩咐她。” …… 在李潜紧锣密鼓出谋划策寻找苏漾的时候,苏漾过得并不容易。 船上的日子很煎熬,羽尘得了水痘,后来容时也不小心感染,她一个人照看两个孩子,心力交瘁。 唯一的欣慰,大概是门口的守卫愿意帮她,让她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些希望的光。 华地每天都会送来两桶水,偶尔还会偷偷递些食物过来 ,不过他对苏漾始终不给任何好脸色。 在他看来,这个丑陋的女人,真是事多的叫人头疼。 明明实际上她都乖乖呆在舱底,唯独先前跟他要了些东西,就再也没有作什么妖,但华地总觉得她不是个善茬。 她的眼睛漂亮又逼人,望过去漆黑一片,却在不经意间,总能流露出些许危险。 华地虽好奇却并不深究,他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他只希望,能够相安无事的回到小岛。 只是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回去呢? 在海上飘行了十多天,整段路才行不到一半,从前不知道,他们赖以生存的小岛之外,竟还有如此广阔的天地。 华地靠在门边,望着湛蓝幽深的海水发呆,身后再度传来叩叩叩的声响。 “又怎么了?”他将面具一摘,拿在手里,不耐烦的推开门。 和预料中一样,那个脸上带着伤疤的女人,正笑盈盈看着他。 她模样生了些变化,眼窝有点陷,眼底带着瘀黑,半张脸因为感染肿起很高,但她在笑,眼睛闪着光芒,和星星一样璀璨。 “笑什么?”华地暗暗懊悔,在某个瞬间,他居然认为她笑起来很好看。 能有什么好看的? 那张脸看了都叫人晚上做噩梦! 他真是许久没见到女人,看谁都觉得眉清目秀! 华地不知在气她,还是在气自己,态度越发凶狠:“有什么话快 说!别这么吓我!” 他凶任他凶,苏漾笑意更大,她稍微让开身子,从后面探出来一张小脑袋。 小家伙蒙着面纱,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到那双灵动的大眼睛。 华地认出来,这是那个得水痘的小丫头。 “做什么?”他依然没好气。 女人是个烦人的,小丫头那双眼睛像极了她,没准也是藏着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他的小心提防,不能被她们给戏耍了。 华地拧着眉,警惕的看着对面的一大一小。 只见小羽尘吸了口腥咸的海风,软软的道:“娘亲说,这几天多亏了有你,我才能慢慢好过来,所以要我谢谢哥哥。” 她出水痘有四五天了,没再发烧,整个人清爽许多,不过脸上身上仍满是痘痘,痒的不行,她想挠,娘亲却不准,说是会留疤。 哥哥? 她喊他哥哥,那他叫丑女人叫什么? 华地脸黑了几分,小家伙年纪不大,净想着占他便宜! “不许叫我哥哥!”华地觉得有必要同她说清楚:“第一我不是你哥哥,第二我也不想当你哥哥,第三我不想和你们有任何关系,第四也不用谢我,我并不情愿帮你们,要不是怕你们死在这里,拖累了我,我才懒得管你们。” 他酷酷的说完,把下巴一扬,问对面两个人:“还有话要说吗?” 苏漾嘴角抽了抽:“没有了。” “那回去! ”华地嫌弃的哼:“顶着一张丑脸,别出来恶心人!我都差点要被你恶心吐了!” “你才丑!”小羽尘不高兴了,气呼呼的反驳。 她娘亲哪里丑了,脸上的疤是后来才有的,其实她娘亲可好看了。 这个高个子的男人为什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以为自己长得很好看吗? “你长得黑死了!怎么能长那么黑?幸好现在是白天,不然晚上就看不到你了!”小羽尘奶声奶气的道:“别人的嘴巴是用来吃饭说话的,你长嘴巴就是为了羞辱人吗?” 别看她年纪小,可她师从圆缺,虽然只相处了两个月,可早就将她的拿手本领学了个三成像。 小羽尘是真的气,说完也不惧他,仰着头与他对视。 华地愣愣的,没想到一个小姑娘都能说出这番话,等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实在脸上无光,被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像话吗? “你信不信我打你?!”他吓唬她。 “你为什么要打我?”小姑娘语速并不快,慢吞吞的,不像是在争吵,奶奶的声音更像是在撒娇。 但她的表情很严肃,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我说对了,你打我就是心虚,我说错了,你又何必打我,只需证明你是对的便可以了。可我方才听得真切,哥哥也听到了,娘亲什么话都没说,你便侮辱她丑,你你你过分……哼!气死我了!” 第474章 停船靠岸 华地被个小丫头说的哑口无言,人生第一回遇到这种事情,他做梦都没想到,堂堂大男儿能跟个小丫头片子吵起来。 确切地说不是吵架,而是被小丫头片子单方面批评辱骂。 偏生她骂完了,两只小脚使劲儿一跺,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望着他,呜呜哭出声来。 他根本一句话都没多说好吧? 那句话说的果然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管多大年纪的女子,都一样叫人头疼。 小姑娘的哭声已经引得其他人频频往下看。 华地可不想被教主扔下海喂鱼,冷着脸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她带回去!若是吵到教主休息,谁都别想好过!” 想到那个教主,苏漾眼底闪过冷光。 尚未完全摸清楚情况之前,行事不宜过于张扬。 倘若只有她一个人,倒没多大关系,可她现在还有两个小家伙,不得不多为他们考虑。 苏漾温柔的笑着,没有被训斥羞辱后的愤怒,反倒是十分高兴的去哄小羽尘。 小孩子记性短,早就将和她的纠葛忘到了九霄云外,眼下对她十分依赖,她耐心哄了会儿,羽尘便温顺的捏着她的衣角离开了。 华地冷哼了声,重重把门关上。 苏漾回头看了眼,嘴角勾了勾。 羽尘的情况好多了,反而是容时接连高烧不断,出 水痘有个过程,眼下又没有药草,只能这么扛着。 幸亏还可以通过冰敷等方法,让他稍微好受些。 容时比羽尘能忍耐,从发病到现在起,从未喊过伴声难受,高烧到神志不清,也只是死死的咬着唇。 苏漾看着,便觉得心疼。 羽尘娇气了些,身上水痘痒的她呜呜的哭,她在旁哄了半天,才筋疲力尽的睡去。 苏漾得了空闲,安静的坐了会儿,她累到出了满后背的汗,等汗退去后,才起身走到门口,低低的敲了敲。 “……” 华地刚取了他们的晚饭过来,一把推开门。 他将馒头递给她,冷着脸话也不说的转身就走。 苏漾在身后道:“同你说声谢,如果不是你,他们两个可能小命不保。你这份恩情我记得的,以后若是有我能帮得到你的地方,我定尽全力帮你。” 华地没想到她会亲自再来道谢,他白天说的那番话,对任何女子来说,都算是重的了。 没有女子会不在意容貌,她的容貌成了这样,想必已经是心中痛处,他作为大男人,还天天往她伤口上撒盐。 要不是小姑娘指出来,他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过,就算认识到错误,华地也不会道歉的。男人一旦道歉,岂不是失了面子? 他哼了声:“你?你现在这样,能有什么帮 得到我的?赶紧回去吧!” 苏漾笑笑:“我此时这样,不代表我永远这样,只要不死,就有翻盘的机会。谢谢,我先回去了。” 华地有一瞬间,被她身上所呈现的气质给惊骇到了,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他现在只求能活着便好,不需要她什么帮助,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她要是真有自己说的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连容貌都护不住? 华地啧了声,他的心愿?那可大着呢,他希望小岛能变回像以前一样,而不是被白莲教弄的乌烟瘴气的,但是能吗? 教主一手遮天,整个岛上的岛民,都像是中了邪一样。 众人皆醉,唯他独醒,凭他一己之力,又怎么能回到从前那个样子呢? 他做不到,自然不再想,能活一天是一天,只要灾难不降临到自己头上,就该吃吃该睡睡。 “你还愣着做什么?”他见苏漾还没回去,皱眉道:“还有事?” “这几天的馒头怎么越来越小了?”她问。 “……”华地鄙夷的道:“有的吃就行了,还挑三拣四,就这些,不吃没了!” “我看这些天,船的吃水线似乎越来越浅了,你们从岛上出来的时候,装载了一船的食物蔬菜,眼下都吃的差不多了吧?过两天是不是要靠岸补给啊?”苏漾每 天敲开门,领水的时候,都会观察留意一番,这是她的猜测。 华地不知道她整天琢磨的都是些什么,船吃水线他怎么没看着越来越浅,怎么也没听说要靠岸补给? 她真是什么都敢瞎想。 “回去睡你的觉吧!”华地把门给她关上,苏漾并不恼,隔着一扇门,她最后道:“若是过两天靠岸,烦请知会一声。” “不会靠岸的!你还想跑不成?我好生的待你,你若是跑了,我就完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别想着害死我!否则我让你和那两个孩子都没好日子过!” “你想太多,靠岸也不会允许我出这个舱底,再者说,脚上有锁链,行动如何自如?我只是有些东西,到时候想拜托你去采买一些而已。”苏漾解释道。 “不帮!别以为我帮了你几次,你就和我熟悉了,便处处指使我给你做事!你现在还不是教主的女人呢!”华地计算的分明。 苏漾只笑笑不说话。 像华地这样口是心非,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之前就接触过,陆清婉算是其中翘楚。 他只是言语苛刻,并未对她做出什么过分之事,且还顶着极大的风险,偷偷帮助她,足以证明,他并非是个恶心肠的人。 看他的样子,应该并非是真心信奉白莲教的,想必是岛上定然发生了什么事, 才让他不得不加入这个宗教。 具体的还要等再熟识些,或许才能了解。 二人今晚的谈话,被风吹散,了无痕迹,华地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在胡言乱语。 没想到两天后,上面当真传来了要停船靠岸短暂停留的消息。 华地闻言如遭雷击,极度骇然和惊讶之下,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苏漾。 他忽然发现,她比想象中的要聪明许多。 其实早在四五天前,秦胜就收到消息,说船上的食物不够,需要停船采购。 他起初是不乐意的。 掳回来的人是谁,他心里头清楚的很,那可是七王爷的两个孩子,虽不知七王爷这俩孩子打哪儿来,但得李潜疼惜是真的。 秦胜哪能不知道李潜的可怕。 他一点都不想被他惦记上,再给逮住。 不过船上确实没什么食物了,就连送给他的饭菜,都越来越难以下咽。 他是教主,是整个岛上最尊贵的人,哪能吃这些猪狗都不吃的东西? 他不想再忍了,况且自从睡了个肤白貌美的女子之后,他就再也吃不下那些黑姑娘,整天满脑子惦记的都是海岛以外的女人。 不如就停船靠岸两个时辰? 反正都跑出去这么远了,被追上的机率很小,他可以带着人下去采买东西,顺便再多掳些女人回来,供他回海岛上快活。 第475章 你怎么来了 停船靠岸的消息传达下来,除了必要的留在船上的人,其余全部都下船。 秦胜的意思很明确,要求众人像之前在平西村那般游行表演一样,多多吸引信徒,如果有信徒愿意跟着上船,来者不拒。 他特意强调,男性信徒尽量不发展,女性信徒越多越好。 虽然信了教的信徒,都会对他忠心,但难保会有一些男人心术不正,试图取代他,故而要提防这种情况的发生。 华地也收到了要下船的消息。 他想着舱底女人那晚的猜测,纠结万分之后,还是在下船前,打开门见了她。 “还真让你蒙对了!”他说道:“一个时辰后,停船靠岸,你先前说靠岸的时候,让我知会你一声,你想做什么?” 苏漾还未开口,又被他呵止道:“别想着下船逃跑的事,你的铁链不会解开的,这铁可是由我们海岛的千年玄铁锻造而成,除非用钥匙才能打开,至于其余的蠢办法,你就别打主意了!” “原来是这样。”苏漾感叹道。 无意中得知了铁链的材质,算是解了她心中的疑惑,不过在她所知的几个小岛中,并没有哪座岛上有如此奇特丰富的铁资源的。 莫非他居住的小岛,是先前从未被发现的岛屿? 她在胡思乱想,眼神不由飘忽。 华地注 意到之后,嗤声提醒她:“什么原来是这样那样的,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没时间和你耗,等下就收拾收拾下船了!” “我没想做什么。”她取出一块碎银子和一串铜板,塞到他手里:“烦请您给上药馆子里,叫大夫开些治小儿水痘的药,多买些剂量来,再买个煎药的罐子,另外,剩余的钱给孩子买些糖豆。” 女人脸还肿着,且大有比之前还严重的趋势,但她仅有的几句话里,全然没有半句是为自己考虑的。 她一心惦记着孩子,对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居然还给他银子让给孩子买糖豆? 她以为她去的海岛会是什么世外桃源吗? 那里是地狱! 孩子就算活过来,治好了,到那儿之后,等待着的命运,也是死亡,也只能是死亡。 华地想到离开岛上前的场景,残忍血腥的一幕幕,挑战着人的底线,甚至和畜生没有任何分别,不由痛心疾首。 他其实想逃,想让眼前的这个无辜的女人和她的孩子逃,可他要是逃了,痴迷入魔倾慕教主一心想飞升成仙的妹妹怎么办? 难道就要将她留在岛上自生自灭吗? 大多数时候,华地能保持理性,面对着相依为命的妹妹,却永远无法狠心割舍。 他只能留下来。 华地想到妹妹,难得有了 些温情,再开口时,语气并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他对她说:“除了这些,没有别的要买的了?” “没有了。” “你脸上的伤,要不要抓点药来?” “这个?”苏漾摇摇头笑:“皮相而已。” 她心底里不愿让这道疤好起来,秦胜那日看她时眼里的欲念,几乎要将她吞噬,要是伤疤好了,少不了与他一番纠缠。 在无完全赢的把握之下,她不会做任何毫无意义、且有可能会惹怒他的事情。 “你们女子不都在乎这个?”华地问。 他还记得前几天华娇跑过来,让他帮忙问苏漾,她怎么那么白,有没有什么秘方之类的,被他给回绝了。 她问那些,无非是想讨好教主。 华地不愿让教主碰她,无奈她自己愿意,还大有和他反目成仇的意思。 相比较起妹妹对容貌的在意,她可以说是完全不在乎了。 “自然在乎。”苏漾说道:“但有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夫君不在,我又何必将心思花费在这些上面?” 舱底的门再度锁上。 约莫半个时辰后,甲板上传来一阵阵闹哄哄的脚步声,持续片刻后,又趋于平静。 苏漾知道,是船靠岸了。 除了一些必要的看管人员,几乎整座船都空了,然而逃跑的希望渺茫。 脚上的铁镣果然 是神奇的材质,她研究许久也还是一无所获,两个脚踝因着铁镣都磨出了血,且越来越严重,她不敢再乱动。 世界难得安静。 没有海浪拍打的声音,没有船鸣声呜呜作响,,两个小家伙安然睡着,她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并且做了个美梦。 她梦到了李潜。 梦里的李潜更加迷人,大概是因为看起来缥缈的缘故,男人执着酒壶,酒水浸湿他的衣,露出一片诱人的肌肤。 他像是看到了她,朝着她招招手,喊她过去坐下,一遍遍的叫她等他。 “你要好好的等着我……” 苏漾被嘈杂的声音吵醒之时,脑海中还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她有些迷糊,一片黑暗中,面前的房门大开,河面上吹来的风裹挟着海水的腥咸,呛的她咳嗽起来。 乌黑的夜为背景,一个又一个身影,从房门走进来。 她眨了眨眼。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真切,不止有女子们的嬉笑声,还夹杂着低低的呜咽,除此之外,交谈声混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她身边经过又走向船舱的更深处。 羽尘同样被吵醒,看着突然多出来的这么多人,害怕的爬到苏漾身边。 她不解的问:“娘亲,怎么…回事?” 苏漾心中冷笑,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没事,你继续睡,娘亲陪 着你,等你睡醒之后,娘亲有个小礼物要送给你。” 提到礼物,小姑娘眼睛熠熠发亮:“什么礼物?娘亲为什么要送给我呀?” “因为小羽尘勇敢的和病魔抗争,娘亲很欣赏。”她摸摸她的头:“有了礼物,我们羽尘肯定能康复起来的。” 羽尘被夸显得很羞涩,笑着点点头,看到还在睡着的哥哥,又悄悄的问:“那哥哥有没有啊?” “哥哥也有!” “恩!”她点点头:“我也可以把我的礼物分给哥哥的,因为哥哥更勇敢,哥哥之前还照顾我呢!” “好的。那我们等哥哥醒来,就把礼物一起给他好不好?” 一大一小说话间,整个船舱已经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女子,只有零星的几个男子。 他们见到她戴着的铁镣,都主动远离,去寻了别的地方坐着。 苏漾并不在意,他们离远些才更好,就在舱门即将关闭之前,又走进来一个男子。 她瞥了眼,只觉得身量有些眼熟,不过舱底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清,正要靠着柱子继续打盹时,身边有人靠了过来。 他自顾自的坐下,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耳边,苏漾猛地凑近了些,在看到那双眼睛时,难以掩饰惊讶。 她四处看看,见舱底关上,才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来了?” 第476章 与你心意相通 舱底空气混浊,人口骤然密集,各种气味掺杂在一起,越发一言难尽。 周遭乱哄哄的,已经有人在抱怨这里环境的恶劣,但很快就见穿着黑袍带着面具的人进来,厉声呵斥。 “若是想得到神明的眷顾,首先就要让神明看到你们真诚的心,舱底的环境不过是对你们的考验而已,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得到飞升成仙的修炼机会,若是通不过考验,自然没有资格成为信徒,且教主亦会代替神明进行惩罚,所以,诸位想清楚是否要留下,白莲教鼓励从不强迫人,若是有谁现在就想离开的,大可以站出来!” 这批人中,不少都是被其宣扬的教义吸引而来。 尘世太辛苦难熬,若是能够飞升,脱离这凡胎的束缚,不失为一件好事。 整个舱底的人闻言纷纷摇头,竟达到空前的一致。 黑袍面具人很满意,态度倨傲的道:“现在不走,那么留下来就别抱怨!教主永生!” 他一喊,身后跟着的黑袍人同样大喊起来,舱底的人不明所以,只觉得热血澎湃,也跟着大喊教主永生。 “就祝诸位早日通过考验!届时再一睹教主真容!” “好!” 回答声响彻云霄,各个都像打了鸡血般振奋。 “关舱 门!” 眼前的大门缓缓关上,拥挤混乱的舱底,与一门之隔的辽阔海天,形成鲜明对比。 舱底虽然依旧嘈杂,且声音不小反大。 苏漾听人走远后,才继续问:“方问你话呢,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很危险的!你也是被他们抓过来的吗?” 她嘴上虽这么说着,语气却十分狐疑。 沈随风躺了两年的确不假,可他在军营里面历练过,本身功夫就不错,以他的本事,不至于会被人轻易钳制,除非他有意为之。 一片黑暗中,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便越发灵敏。 二人距离很近,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钻入鼻腔,平静而低缓的笑声,不疾不徐,就连胸腔的震动,都是慢条斯理的。 他坦然的道:“我来找你。” 苏漾失踪的消息,传遍京城,他得知始末后,存有私心,便径自出来寻找。 白莲教其实在几年之前就存在,他先前还在军营里那会,有次作战后撤退,无意间闯入一个村庄。 当时所见村民,皆身穿黑袍脸戴白色狰狞面具,因为那个场景当时给他造成不小的惊吓,以至于多年后,仍然印象深刻。 在听说苏漾失踪当晚,平西村曾经出现过白莲教,且苏漾很有可能被白莲教带走,他立刻 想到多年前的这件旧事。 白莲教信徒热衷于宣传本教,擅长拉拢人入教,偶尔也会强行掳人,他们有一套说辞,主旨就是只有誓死效忠教主,才能飞升。 他们宣扬人世才是万恶的根本,脱离人世,才能远离恶,才能脱离苦痛,而在脱离人世之前,必须赎罪,洗清这一生的罪恶。 倘若尚未赎清罪恶,便离开人世,那么只能堕入无边的地狱,忍受永无止境的痛苦,永世不得超生。 而要想飞升成仙,就要为教主效忠,顺从教主,努力劳作,这样日复一日的修炼,得到教主批准,死后才能去到极乐世界。 在白莲教里,教主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地位崇高,独一无二且神圣不可侵犯。 当年他初听这些教义,就大为惊骇,和几位士兵作势要走,后被一群村民围住。 意识到白莲教有问题,他们心照不宣,奋力突围后去当地报了官,之后便赶着去军营与众将士汇合,并不知晓后续如何。 没想到时隔几年,这种邪教还存在,且极有可能和苏漾失踪有关。 他从京城出来,抱着侥幸的心思,骑马到先前见过白莲教的那个村子,不出所料,那里早就荒废,渺无人迹。 所有他已知的线索,便戛然而止 。 他四处闲逛,打听白莲教,当地官员换了好几茬,而这样的邪教祸乱人心,自然不会写进当地档案里,毕竟会影响政绩。 因此一番搜寻下来,仍然一无所获,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就在当地挨家挨户的问。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找到几个深受白莲教荼毒或影响的人。 这些人便是当年从那个他见到的村子里逃出来的。 众人只道对白莲教的厌恶,并未提供任何有用信息,当他问起白莲教近期是否还在哪里活动时,他们都说不知道。 沈随风复又觉得沮丧,准备打道回府另谋他算,兴许老天怜见,之后便恰好让他遇到了停船靠岸的秦胜等人。 当他看到成群结队的教众,穿着熟悉的装扮,一袭黑袍外加白色狰狞面具时,他顿时意识到,他可能找到了。 “所以你也来了?”苏漾听完大致经过,皱眉道:“你太过于冒险,万一我并不在里面呢?” “这艘船正是从京城方向驶来,按船行速度计算,不出意外,半个月确实应该到附近,你失踪到现在,时间恰好对得上,又恰好在这里停船靠岸,我有很大的把握,才会放手一搏。”沈随风道:“你失踪时,什么有用消息都没留下,寻你宛如 大海捞针,大家连水路陆路都不能确定,更不要说方向了。所以……”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会义无反顾的不惜以身犯险。 他太珍惜这次机会了,同时无比庆幸老天的偏爱。 李潜如今还在京城,他找到苏漾,便有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承认这样趁虚而入,的确有些不道德,可当初他昏迷不醒之际,并未亲自与苏漾解除婚约,何以越武帝便下旨赐婚? 真要追究起来,是李潜抢了他的女人。 他就算不道德,也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苏漾沉默片刻后,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上了这艘船,想要再离开,很难。” “但我们在一起,办法总会比你单独一个人要多。看到你安然无恙,我这颗心总算能安定下来。”他说着:“至于离开,再从长计议。对我而言,这倒是个好机会,之前见到白莲教,放了他们一马,没想到死而不僵,这种邪教任由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苏漾沉寂的心,不期然的跳起来。 她笑了笑:“你的意思是……” “和你一个意思。”沈随风亲切的道,他像之前那样,揉了揉她的发:“你想做的事情,便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与你心意相通。” 第477章 生死不明 苏漾的确想拔除掉白莲教,但沈随风的话过于引人遐想,叫她一时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 不过看沈随风的神色,坦荡自然似并无任何的旖旎,她又暗笑不已,大概是她想多了。 她知道沈随风是个多么知趣的人,关于二人的感情,她表述的够清楚,对方也明确表明了态度。 如果再因为一句话或一个不恰当的词,去特意点出来,只会让两个人都尴尬。 舱底陆续有人睡着,轻轻的鼾声此起彼伏。 她对沈随风道:“累了吧?你找个地方歇着吧。” “我就在这里。”沈随风指指后面:“人太多,你身边的这两个孩子,也是被掳来的吗?” 羽尘和容时的身份还不能见光,因此李潜发出去的消息,是只有苏漾失踪。 沈随风方才起就注意到了他们,依偎在苏漾身边,看样子极为信任,直到现在才自然而然的问起。 苏漾点头,即便对着他,也没有说实话:“恩,我瞧着可怜,对他们多加照顾,没想到他们竟叫我娘亲。” 沈随风本就温柔,他轻拂睡在他旁边的容时,皱眉道:“他发烧了?” “出水痘。”苏漾坦白:“两个孩子都出了水痘。” 沈随风大惊:“那可有办法?” “之前一直熬着,今晚托人买 了药。” “药呢?” “不知道。”她把自己拜托华地的事情,说给了沈随风。 沈随风面色冷凝,压低声音道:“这船上还有头脑清醒的信徒?既是头脑清醒,又何必为虎作伥?” 这个问题苏漾也曾经想过,和华地只言片语的交谈中,她隐约猜出来,他有不得已的原因。 似乎是……他所在的那个海岛,情况都不容乐观。 “既然阿漾你信得过的,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差错。等明日再看看。”他这么安慰道:“出水痘虽惊险,但我们小时候都出过,如今都安然长大,你也不用太担心。” 道理都懂,心却无法自控。 她见他没有困意,索性也不睡了,又凑近了些,问:“你离开之前,京城可有什么事发生?” 沈随风以为她问的是李潜,道:“七王爷四处派人找你,至于他自己,则每日闭门不出,偶尔会进皇宫,想来是伤心过度。” 不是。 苏漾在心中说,没有反驳出声。 她了解李潜,他不是那种因为半点挫折就一蹶不振的人,伤心过度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一不高兴,就有人要遭殃,他过得不痛快,所有人都别想痛快。 看似他每日闭门不出,估计背地里没少做小动作。 想到那个狂傲的男人 ,苏漾的神色,带着她不知道的温柔,她笑了笑:“还有其他事吗?” 沈随风不解她这抹笑是什么深意,问:“笑什么?” “无事。” “宫里倒是出了大事。”沈随风拧着眉,继续说道:“皇上突然得了怪病,多日治疗后都不见成效。” “什么怪病?” “疯疯癫癫的,似是着了魔怔,先前七王爷到宫里请安,被皇上刺中,险些伤到要害,我离京的时候,他刚醒来,还在卧床休息。”沈随风顿了顿道:“你且放心,他脱离了危险,不会有什么大碍。” 苏漾的手渐渐收紧,呼吸都有片刻的凝滞,她半晌后迟缓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还有吗?”她声音有些低:“苏家怎么样?” 从段晶晶簪子里面取出来的那个字条,让她无比担忧苏家的情况。 她猜测段晶晶发现苏佑是假冒的之后,应该被控制起来,那么府上的其他人呢?有没有察觉到苏佑的不同? 苏佑混在苏家,目的绝对不单纯,恐怕苏家凶多吉少。 李潜又受了重伤,自顾不暇,万一在这个时候苏家出事,当真是雪上加霜。 “苏家……”沈随风犹豫。 他吞吞吐吐,让苏漾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扯住他的衣袖:“怎么了?” “苏家倒是没 什么大事,只是你的父亲,听说在一场战争中追击残寇,再也没回来。副将们已经派人去寻找,可惜生死不明。” 苏漾呼吸一窒,几乎上不来气,她的牙齿在打颤,身体在发抖:“父亲不是莽撞的人,向来教导我们穷寇莫追,这回…怎么会?” 沈随风对苏震东并不清楚,听苏漾的话,兴许另有隐情。 他皱了皱眉道:“不过眼下苏老将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等找到他,才能有定论。” 他安慰苏漾:“苏老将军一生战功赫赫,为大越出生入死,大越会眷顾他的!他是我们大越的保护神,百姓们也会为他祈福的!相信他定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不会丢下你的。” 苏漾抱着腿,蜷缩成一团。 她把头靠在膝盖上,良久没说话。 先是苏佑被假冒,之后是她失踪,再者便是父亲生死未卜,这三件事是偶然吗? 沈随风的手举起来,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他知晓苏漾的分寸,到底收了回来,低声道:“睡会儿吧,天都快要亮了,就算你现在担心苏家,也要先从这里出去,与其想别的,不如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 “恩。”她短暂的沮丧后,便振作起来:“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舱底就 有了动静。 女子都是重容貌体态的,睡了一觉起来,想要进行洗漱,没成想舱门被锁上,怎么拍打都不开。 “什么意思?就算是要对我们进行考验,可难道连脸都不能洗吗?” “兴许是外面没有人,等等就来了吧!” “我昨晚听教徒说,教主一表人才,长得十分英俊,就好像是天神下凡!真希望能够一睹教主风采!” “好好表现通过考验,就能见到教主了吧?” “不知道,要不要问问她?” 其中一个姑娘,指了指被铁镣锁起来的苏漾,昨晚她们进来的时候,都注意到她了,今晨就着阳光,才看清她的处境和容貌。 “她?她都用上锁链了,肯定是得罪教主的!问她能问出来什么?” “你们不觉得她那张脸很恶心吗?”不知谁故作夸张的呕起来:“我看一眼都要吐了!” “一个女人怎么能长成这样?!”这人啧了声:“但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看起来还不错。他怎么坐她那里啊!不觉得臭吗?” “兴许是昨天没位置了吧。” “他也是和我们一起进来的吧?那我过去同他交谈几句……” 女子自信的站起身,浑然不知即将等待着她们的是什么,她整理好衣衫,在周边姐妹的鼓励下,缓缓走到沈随风面前。 第478章 他真是疯了 沈随风睡觉很轻,大概是之前两年睡得太多,以至于现在听到点动静,都能醒过来。 他闭着眼睛没动,周围人的谈话却都落入耳朵里,愚蠢的、迷信的、可笑的言论,令他几乎听不下去,偏生其他人聊得津津有味。 能说出这些话的人,难怪会被白莲教骗的团团转。 大越百姓的智力,仍有待于提高…… “公子。” “滚。”他不客气的道:“别来烦我。” 女子正是先前自信起身的那位,她自诩容貌是上乘的,信心满满的上前,不料就得到他的一句骂。 她心里忿忿的,正欲说什么,对面的男子忽然睁开眼。 他看着斯斯文文的,然而这双眼睛却像裹着冰封的寒霜,哪怕什么都没再说,只轻蔑的一瞥,女子当即便缩了缩脖子。 她讪讪的转身,重新回到了小团体。 “怎么回事?”姐妹们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跟你说了什么?怎么还不过来?” 女子觉得委屈,将事情始末说了遍,姐妹们为她打抱不平,冲着沈随风叫了句:“喂。” 沈随风不予理会。 接二连三被扫面子,任谁心里都憋了一团火。 几个女子站起身来,就在这时,紧闭的舱门从外面打开了。 华地双手背在身后,跨步进来,他身量挺拔,脸上那惨白的面具,犹如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沉默的看过来。 喧 哗的众人立刻噤声。 他冷哼了声:“教主决定一一考验你们,现在先挑选五个女子前去接受考验,有主动要去的吗?” 此话一出,不少人争先恐后的自荐。 谁不想脱离苦海,谁不想去极乐世界? 听说那里有取之不竭的金银珠宝,还有享用不尽的美人美男,但凡能想到的所有快乐,在那里都能实现。 他们太想去了,迫不及待的去,所以都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教主,希望经过教主批准指引,立刻开始自己的赎罪修行之路。 “我去!” “我去!” “选我!选我!” 华地心中嗤笑,笑这群女子的愚昧,又恨她们的贪婪,他随意点了五个人,带着离开了。 沈随风问:“她们去做什么?” 舱底这么热闹,苏漾就是想睡,都睡不着,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反问他:“男人和女人之间,还能做什么?你该不会认为教主真是神明转世吧?这些宣扬邪教的,无非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人的私欲大多一致,无非就是钱、权、色。” “……” 果不其然,约莫到晚上,这五个女人才回来。 她们中反应各不相同,有兴奋的说和教主修行就像是去到了极乐世界,盛赞教主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还有的满脸痴迷,神神叨叨的,就连衣不蔽体都没有发现,更有甚者满身都是伤痕,是被人抬着送回来的,看起 来奄奄一息,不知道能不能活。 华地传达秦胜的意思:“教主能够看到你们每个人今生所作的恶,善行多于恶行的,教主会亲自带其双修,恶行多于善行的,教主便会仁慈的赐予鞭笞,以洗刷所做下的恶,真正的修行,都要经过这一步。只有当赎清罪恶之时,才是你去向极乐世界的开始。” 苏漾在心里骂了句,不知华地是不是听到了,他看过来,指着她对众人说:“若是像她一样,罪恶深重!则每天晚上都要经受一宿的惩罚,以洗净她这颗污浊肮脏不堪的心!你给我起来!还有他和她!你们三个牲畜不如!出来!教主要好好帮你们洗清罪恶!你们最好都安分点!不然下场就和她一样!” 华地挥了挥手,叫来身后几个教徒,连拖带拽的拉着铁镣,将苏漾和两个小家伙带了出去。 沈随风欲起身,被苏漾以眼神制止,她朝他摇摇头,用口型道:“无事,放心。” 他拧着眉,警惕的看着华地。 华地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气度不凡的男人,更注意到他看向苏漾时眼里的情谊,他扬起下巴,抿着唇转身就走。 舱门关上,又再度乱哄哄的。 尽管一天都没吃饭,可这并不能消减他们对白莲教教主的狂热。 不少人围着刚才回来的那五个女子,追问修炼等诸多事宜。 沈随风觉得烦,转过身去,只看着门口 的方向,默默计算着她离开了多久。 华地领着苏漾和两个小家伙,去了他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并不大,但比起来拥挤发臭的舱底,要好太多。 开门便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扑鼻而来,苏漾挑了挑眉,等走近后,看到一旁正煎着的药罐,笑着对他道:“谢谢。” “麻烦死了。”华地看她笑,顿觉不自在,转过身将面具摘下,嘟囔着道:“药是大夫开的,一日服两剂,以后每天晚上我将你们带到这里来,等清早的时候再送回去,你不用谢我,我是看在你给的银子的份上。” 苏漾很大方,给他的银子买完了东西,还剩下许多,他便自作主张的给自己妹妹买了双鞋子,还有一些胭脂水粉,她收到很高兴。 妹妹高兴,华地自然高兴,对苏漾就没有那么大的厌恶了,尽管他还是觉得她丑。 “还是要谢谢。”苏漾淡淡的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容时又高烧了一天,她的心始终高悬不下,容时不知为什么,抵抗力竟然还没有小羽尘的好,他的情况越来越糟。 本来苏漾今天早晨想寻机会问问他买的药在哪,被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制止,就拖到了晚上。 “药煎好了吗?”她再也等不及,走过去掀开盖子闻了闻:“可以服用吗?” “已经煎了一个多时辰。”华地说:“我一直在用小火温着,你 赶快让他服下吧。” 华地是亲眼见两个孩子从活蹦乱跳,变成病恹恹的,他们兄妹感情好,偶尔会让他看到自己早年和妹妹的影子。 容时已昏迷不醒,苏漾小心翼翼的掰开他的嘴,才将药一勺一勺的灌下去。 一小碗的药,喂了半个多时辰。 羽尘不发高烧之后,精神好很多,只是控制不住的想去挠那些水痘。 昨天不小心挠破了手背上的,立刻留下丑陋的痕迹,把小姑娘吓哭了。 苏漾哄了很久,她才不哭,但之后即便再痒,她都忍着不挠。 羽尘自己吃完了药,苏漾把买来的糖豆分给她一粒,摸摸她的头:“这是奖励羽儿的。” 甜滋滋的味儿在口腔晕开,小姑娘满足的眯着眼睛笑,苏漾问她好吃不,她连连点头,颠颠跑过去抱住她脖子:“娘亲真好。” 华地看着这一幕,情绪复杂。 距离海岛越来越近了,这样纯粹的笑容和心灵,在上了那个岛之后,她还能保护多久? 他不知道,但他莫名期待。 或许,她的出现,会给整个海岛带来希望,或许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有能力……帮他完成那个疯狂大胆的心愿。 华地不由得想远了,等耳边传来小姑娘奶里奶气的声音,他才愕然醒过来,暗笑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想什么呢? 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身上? 他真是疯了。 第479章 她吐了 苏漾当晚是在华地房间里休息的,两个孩子和华地睡在床上,他冷酷的丢给她一床棉被,示意她在地上睡。 “你真好。”她高高兴兴的抱着被子,三两下就铺好了,快速躺下去。 华地看着她如风般的动作,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他还以为她会责怪他,大男人为什么不把床让给她,没想到她比想象中要爽快很多。 这个女人……好像有点不一样。 “那我就睡觉了。”她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个脑袋。 房间里尚未熄灯,她两只眼睛又大又黑,看着他道:“睡三个时辰我便起来煎药,这些日子就麻烦你了。” “你麻烦的还少吗?”他不想再看那双眼睛,心头莫名的烦躁,语气也不太好:“动作小点,吵醒我的话,明天就不许来了。” “保证动作很小!”她立刻答应:“你还有别的要求吗?你说出来,我都会注意的!” “晚上不许打呼!” “我不打呼!” “不许磨牙!” “我不磨牙!” “不许…不许对我有非分之想!”华地说道:“你这样的丑女人,要是敢趁我睡着,对我做什么的话……” “放心。”苏漾开 玩笑的道:“我知道我配不上您,绝对会管好自己的手!既不会非礼你,也不会杀了你。” 华地眯起眼睛,他的心思,被她看的透彻,他的确担心她会对他下手,然后想办法逃走。 这是个聪明的有些过分的女人。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望着苏漾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不想苏漾坦然的笑笑,对上他的目光也不畏惧:“我的确想要逃走,但不是现在,并非是不能,而是现在对我而言不利,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因为你男人来了?他是来找你的吧?”华地说出这个猜测,嗤了声:“没想到你这般丑,还能找个小白脸,不过他看着斯斯文文的,来了也没用,他跑不出去,你也跑不出去。” 苏漾意识过来他说的小白脸是沈随风,下意识的想笑。 沈随风的长相,大概是最具有迷惑性的。 他容貌温和,往往让人觉得他手无缚鸡之力,不像李潜那般张扬邪戾,一看就不像是个好惹的。 而实际上…… 沈随风上阵杀敌时眼都不眨,那把大刀一刀一个人头。 苏漾没有同华地讲那么多,只是纠正他说:“不是我男人。只是朋友 。” “哦?”华地意外,挑明道:“他看你的眼神,可一点都不像是看朋友的,我是男人,这点不会看错的。” 苏漾没说话,在她脸上难得浮现出类似于迷惘而忧伤的表情,这在她被抓被困时都未曾出现。 华地本想笑话她的,忽然意识到,那个男人对她意义兴许不同的时候,到底什么都没说。 他翻了个身,凶巴巴的道:“睡吧。别一副想男人的样子,要我看,你那男人没准并不在乎你,一个所谓的朋友都能以身犯险的来找你,而你男人至今都不见人影,啧,亏你还为他生了两个孩子。”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话多?”苏漾不客气的道。 她不允许别人说李潜,因为她知道,自己于李潜的意义。 他不是没来,而是他在用最好的办法,寻找她解救她。 他相信她,也相信她会相信他。 “闭嘴!你再多话把你扔出去!一个女人家,又丑性子又不讨喜,等上了岛,有你受的了。”华地冷哼。 苏漾本来不想再和他说话,她性子不讨喜,他没见的多讨喜,可听他话锋一转,说到海岛,立刻来了精神。 她面朝着他,尽管男人只 把后背给她看,仍不能打击她的积极性,她问:“跟我讲讲海岛。” “不讲。”华地痛苦的闭上眼睛:“过两天就到了,到时候你自己看。” “讲一讲。” “不。” “讲。” 华地从没见过如此固执又厚颜无耻的女人,他腾的翻过身,怒气冲冲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她依然只露出个脑袋,平静的眨眨眼。 “你提前说一下,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她居然还问,没看出来他已经在发火边缘了吗? 华地气到极致反而不气了,呵笑了声:“那是地狱。你所有能想象到的恶,都正在那里发生着。别再问了,再问滚出去。” “我困了。”她打着哈欠,眼睛水汪汪的问:“要我把蜡烛熄灭吗?” “……” 没脸没皮,天下无敌。 华地嗯了声,闭上眼的时候,仍觉得被她气的心里火烧火燎的。 次日苏漾果然醒的很早,也像她所言那样,从头到尾轻手轻脚的,要不是鼻子嗅到传来的药草味道,华地不会醒。 他睁开眼,就看到那个穿着黑袍子的女人,半蹲在地上,她专注的盯着火,露出来的半边侧脸,在晨曦的光影中,精致的不真 实。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她脸上的疤痕,只能看到白皙的肌肤,优雅的下颚,挺翘的小小鼻尖,还有那长而密的睫毛。 华地拧眉,在他印象里,这个女人不是一直都是丑的吗? 他在做梦? 他揉了揉眼睛,大概这个动作,惊到了她,苏漾转过头来,她张张嘴,华地等着说话,谁知道她忽然捂着嘴作呕。 华地:“……” 他刚觉得她没有那么讨厌,她就立刻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还是一样的配方!一样的讨厌! 不! 现在开始,他更讨厌她了! 居然敢对着他呕吐,是他长相欠佳让她一大早看到恶心到了吗? 他都没有吐,她吐什么! 苏漾并没有真的吐出来,只是有那种冲动而已,好在被她克制住了。 这几天隐隐觉得犯恶心,以为是在舱底闻臭鱼闻多的缘故,没想到刚才不知为什么,看到了华地,那种感觉突然就强烈了。 她缓了会儿,感觉舒服多了。 “华地……”苏漾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只是刚才突然犯恶心,并不是看到你觉得恶心……” “你还是别解释了。”华地呵呵打断她:“赶紧吃完药,我送你们回去。” 第480章 抵达海岛 之后几天,苏漾每天晚上都会过来,清早的时候再回去,她每天回去的时候,都很疲惫,这在整个舱底的人看来,都认为她活该。 他们显然信了华地之前的那番说辞,毫不怀疑,坚定以为她每晚都是去接受惩罚的。 与此同时,舱底里的女子们,都陆陆续续的见过了秦胜。 有几个受了鞭笞之刑后,没扛过来,死了,被华地拖出去直接丢进了海里,然而这并无引起众人的恐慌。 因为剩余的人,大部分都被秦胜洗脑,认为这是他们罪有应得,不仅如此,他们觉得那些人并不是死了,而是到阴曹地府受罪去了。 “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生活而已,就像哪天我们修炼成功,外人看我们是死了,只有我们知道是飞升到极乐世界去了。” 这是她们的看法。 留在舱底的女子们,如今只有两类,要么是完全信奉白莲教的,要么是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总之精神都不太正常。 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些乱七八糟的口诀,每天没事的时候就静坐,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又哭又笑。 整个舱底处在一种压抑而诡异的氛围中。 羽尘的水痘完全消退,然而她被那群疯女人吓的不轻,每次她们发起静坐冥想的时候,她吓得躲进苏漾的怀抱里。 “娘亲,她们在做 什么?” 苏漾抚摸着她的头发,想了想,解释道:“她们生病了,脑子不大清醒,就像羽儿发烧的时候,脑子是不是沉甸甸的?” “是的。”羽尘点点头:“那种感觉特别难受呢。” “她们也病了,她们不知道自己病了,所以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来。” 羽尘好奇:“她们应该吃药。吃药就会好起来的。” “恩。”苏漾点点头:“她们每天晚上出去,就是去治病了,我们一起为她们祈祷,希望能早点好起来。但是羽儿不要走过去和她们玩耍,因为你的病才刚好,娘亲担心你会再生病。” “羽儿不要娘亲担心,羽儿乖乖听娘亲的话。” 苏漾凑她耳边说晚上奖励她一粒糖,小家伙高兴的眼睛都弯了,她看着精神好起来的容时,道:“哥哥也乖,哥哥也要糖吃。” “娘亲,我不要。”容时吃了药之后,才渐渐好起来,他高烧退了,脸上虽然还全是水痘,不过已经比昨天消退了不少。 “哥哥要!”小羽尘嘟嘟嘴:“哥哥要糖!” 她冲着容时眨眨眼睛,装乖的道:“哥哥,你吃糖的对不对?” “我不吃。”眼看着她要哭丧起脸,容时唇角勾了勾:“我的给你吃。” 小家伙眼睛一亮,霎时高兴起来,她抱着苏漾的胳膊:“娘亲,哥哥的 给我吃呢,我今天可以吃两颗糖。” “你张嘴我看看你的牙。”她轻轻捏着她的小脸蛋,认真检查过后,道 :“今天两颗,但是明天不可以再吃哥哥的了。” “哦。”她只想着今天先吃到嘴,至于明天,明天再说明天的。 他们的互动,沈随风都看在眼里,这几天的相处,他对这两个小家伙,也是越来越疼爱。 容时身上的水痘完全消退的那天,华地告诉她,以后不用再过来了。 苏漾从华地日益变黑的脸色,有所猜测的道:“明天就到海岛了?” 他们在海上飘了近二十多天,终于该到了。 “恩。”华地深吸口气,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一样:“也该到了。有些事情,不是一味逃避就会消失不见。” 去京城的这些日子,于他而言虽然不算愉悦,但总比要待在海岛上好很多,可惜就像再长的路都有尽头一样。 他是属于地狱的,又怎么可以长久的留恋人间? 苏漾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她本就不擅长,但她能够理解他——赖以生活的海岛,原本和平安宁,却在忽然某天,变成人间地狱,会心痛会无奈。 她叹了口气,那股恶心的感觉再度冲上来,忙捂住了嘴。 华地简直要炸:“你怎么一看到我就犯恶心?” 自从上次第一次见她作呕之后 ,几乎后来每天清早,他都能看到她对着他做这个动作。 华地无比暴躁,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语无伦次的道:“你…你……你不会是有喜了吧?” “……” 苏漾起初也不是很确定,后来接连几次的呕吐,加上被沈随风看到过之后,经过他提醒便几乎确定下来。 “应该是。”她没瞒着,说道。 “谁的?”华地脱口而出问。 “……”苏漾无语:“不会是你的,放心。” “……”华地瞪她:“我当然知道不是我的!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我能看得上你吗?你倒是想得美!” “是是是,我想的美,我想多了。”苏漾见他那副暴跳如雷的样子,笑着道:“我夫君的。” 华地一颗心落地了,他还以为是教主的,毕竟那天她被送到了教主屋子里。 “你那天和教主没有……?” “我顶着这么张脸,你都看不下去,教主更看不下去。”苏漾实话实说。 “行吧。” 华地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和苏漾的关系都变的亲近了些。 他开始不由自主的替她着想,说道:“在这个时候怀上孩子并不好,因为你去了岛上,岛上……算了,自求多福吧,我都自顾不暇,哪来的闲心担忧你!把蜡烛吹灭,早些睡觉吧!” 羽尘水痘完 全好了之后,就跟她一起在地上睡,小家伙似懂非懂,瞪圆了眼睛看看她,又看看她的肚子。 “怎么了?”苏漾被她欢乐的表情取悦到了:“在看什么?” “娘亲要有小娃娃了?”她的小手无处安放:“在肚子里吗?” “恩。” “那为什么娘亲的肚子都不鼓起来呢?”她问:“以前在南州的时候,别人的肚子都是大大的。” “还没到时候呢,就像树上结果子一样,起初只是开花,然后才有小果子,之后再长成大果子,等果子熟透了,就会扑通从树上掉下来。”苏漾对她说:“万事万物都有个过程。” “哦。”小羽尘似懂非懂:“那娘亲现在肚子里是小果子吗?” “恩……是的。” “他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要等。”苏漾提醒她:“在他没长大之前,羽尘要保密哦,不能告诉别人,娘亲肚子里有果子。” 她忙用肉嘟嘟的小手捂住嘴巴,两只眼睛瞪圆着摇摇头:“不说不说,谁都不说。羽儿也要保护小果子。” 这一晚过去,次日果然感受到了整艘船的蠢蠢欲动,她在清晨回去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正前方的海岛。 到了正午时分,船靠岸了。 关押在舱底的人,依次排队缓缓下船,除了苏漾与沈随风,其余众人都表现的相当兴奋。 第481章 说违心的话 站在海岛入口处,只觉得岛上风景秀美,树木葱郁,不知名小花在随风摇曳,湖光山色,引人入胜。 那群舱底的姑娘们发出奇奇怪怪的笑声,说的话也语无伦次,大致内容无非是在赞扬教主,说只有教主才能带她们来这样的圣地。 苏漾这些日子听得多了,她们说出什么鬼话来,都不会觉得奇怪。 华地在前面领路,他应该是个小头领之类的,身上的气息,比在船上还要阴郁许多。 苏漾捏紧了手。 沈随风在她身侧,他们分别牵着容时和羽尘。 他对她说道:“注意观察,另外……他既然说这里宛如地狱,兴许会见到恐怖的画面。” 沈随风目光在羽尘身上停顿了片刻,苏漾立刻了然。 他将容时抱起来,用手有意无意的遮着他的眼睛,苏漾低头问羽尘要不要玩个游戏。 终于能够离开那个舱底,小羽尘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她看着美丽的风景,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就连苏漾询问,回答起来,都显得漫不经心:“什么游戏啊?” “看谁最快睡着。”她说:“获胜的人,可以多奖励一颗糖豆。” 一说到糖豆,小羽尘就来了精神,她眼睛熠熠发亮,颇有信心的道:“肯定是我!娘亲抱抱。” 苏漾将她抱起 来,她乖巧的趴在她肩膀,对上哥哥的眼睛,嘻嘻一笑:“哥哥,我们说好,要是对方赢了的话,那颗奖励的糖豆,要一分一半哦!” “……” 苏漾目瞪口呆,她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装这么多鬼主意:“哪有你这样买通比赛对手的?” “这哪里叫买通?爹爹说,这是合作。”羽尘一本正经的道:“对吧,哥哥?” 容时嗯了声,他听到了苏漾和沈随风的对话,隐约猜到他们的意图,缓缓开口:“你乖乖睡觉,你赢了之后,两个糖豆都给你。” “好!”羽尘握着小拳头斗志满满:“那我就先睡了!我要赢!” 她闭上了眼睛,苏漾以日头晒得厉害为由,用衣袍半遮住了她的脸。 从海岛入口,向深处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才隐约听到人声,然而在听清之后,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一道道凄厉的吼声,撕心裂肺的,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此起彼伏,刺的耳膜生疼,偏偏接连不停,让人恍惚觉得是坠入了地狱。 先前对秦胜崇拜无比的姑娘,这会儿也不再相互交谈,她们面色凝重,惶恐而不安的看向海岛深处。 在这片郁郁葱葱树林之后,到底正在发生着什么? 苏漾抿了抿唇,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然而在穿 过树林之后,见到的场景,还是让她脸色当场变得苍白。 树林之后,是一片广阔的土地,土地上立着几个石桌,每张石桌上都躺着个鲜血淋淋的人。 在他们周围,拥聚着一群穿着黑袍戴着面具的信徒。 白色面具已然被鲜血浸染,他们手上也都血迹斑斑,甚至有的还拿着刚刚砍下来的手脚,眼睛耳朵和鼻子等器官。 如此残忍血腥具有冲击性的一幕,就这么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群女子吓坏了,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怕的都忘记了大喊。 她们…她们不是在人间吗?怎么仿佛一下子坠入了地狱? “呕!” 过分安静的四周,苏漾没忍住那股汹涌而上的恶心感,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女子们先后恍惚过来,她们不是在做梦,所看所见的都是真的,这才有人尖声叫着,大喊着救命! 与她们的惊慌失措相比,原本海岛上的人,反而有些难以理解。 他们冷哼着,淡漠的将手中抓着的器官扔在地上,又转身继续折磨石桌上的人,尽管那些人发出嘶吼,他们听而不闻。 石桌上的人经历着不同的折磨,但痛苦却是一样深刻入骨。 他们有的被拔掉了舌头,有的被割掉了性器,有的被掏出了肠子,还有的被架在大锅上, 锅里沸水翻腾,也压不下去凄厉的哭声。 从船上下来的女子,再也无法镇定,她们转身拔腿就跑,不料华地早有准备。 他抬了抬手,不少穿着黑袍的人,包括浑身鲜血的黑袍人都冲了过来。 女子们还没跑几步,全部被连拖带拽的拉了回来。 华地的表情看不清,但他的声音冷酷又无情:“这些人都是犯了错误,触怒了教主的,教主才对他们施以惩戒,你们乖乖听话,认真修炼,便不会落到这般地步。像刚才那样逃跑的事情……我只允许发生一次,若是让教主知道了,你…” 他点了点被按在地上的一个女子,紧跟着又指了指她身侧的几个人,冷哼着到:“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女子们没再跑,这会都哭哭啼啼个不停。 “我们…我们听话……别惩罚我们……我们一定听话……” “对……教主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求求你们,不要这么对我们……” 她们的确想要飞升成仙,可并不想被如此残忍的对待,此刻她们全然忘记了最初的痴迷,对白莲教的认知只剩下恐惧。 想要逃却逃不掉,无能为力让她们认清残酷事实,只能求饶,只能小心规矩的不去惹怒那个高高在上的教主。 哀恸声、嘶吼声 、大笑声,充斥着耳膜。 苏漾有种十分荒谬的感觉。 眼前的所见所闻,可不就是疯狂又恐怖吗? 有人在承受苦痛,有人在得意猖狂,有人想逃逃不掉,有人甘愿沉溺其中,享受着这种癫狂混乱又灭绝人性带来的刺激感。 她轻拍着心口,恶心感退去后,人也恢复了些精神。 “之前我曾看过一本书,内容是描述人死后将去往哪里的,书中描述了些十八层地狱里的场景,和眼前所见一样。教主想必也是模仿地狱里的场景,给予那些作恶多端人应有的惩罚,所以,大家只要不出错,不做恶事,自然不会被丢到这里来承受折磨。”苏漾垂下视线说道。 她知道自己在骗她们,但她更清楚的是,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她们不至于方寸大乱,不至于因为害怕做出丢掉小命的事情来! 沈随风起初愣怔,旋即便明白了苏漾的苦心,就连华地都朝她看过来,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深沉。 半晌后,他冷呵了声,招呼人继续往深林更深处走。 这就害怕了吗? 这就以为身处地狱了吗? 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捏紧了拳头,因为激动和痛恨,整个人的身子轻轻颤抖。 这片土地…这片他曾经挚爱如今心痛不已的土地……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第482章 敢不敢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华地并非在开玩笑。 几乎随处可见荒诞又疯狂的画面,虽然都没有刚入海岛见到的场面血腥残忍,但却各有各的恶心混乱。 他们见到光天化日下当众霍乱的,见到为惩罚一根一根拔掉受罚者头发的,见到因拒绝劳作受罚者用铁锤打断自己的腿的,还见到几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被绑在树上,逼迫其食用自己粪便的…… 从船上下来的那群女子,早就吓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们只是睁大了眼睛,默默的流泪。 太恐怖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她们宁愿不上那条船,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逃不出去的,这里是座孤岛,她们不敢逃,万一被抓住,或许会像方才见到那样开膛破肚…… 明明她们行善多过作恶,为什么还要见到这样的地狱? 人人自危,恐慌无限蔓延。 华地听着这群女人的哭声,冷漠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个时候知道哭了,当初上船的时候,不是争先恐后求着解脱吗? 人世再苦,永远都存有希望,来了这座海岛,处处都是绝望的深渊。 他嗤笑了声,扫视着人群,忽的,目光顿住,落在苏漾的脸上。 她平静的有些过分。 黑色的眸子如同暗夜一样,即便头顶烈烈灼日,都能感觉到她眼底翻卷着的墨,然而她静静的走过,表情就像 是一潭死水。 似乎注意到华地的视线,她看过来,眉头拧了拧,随即移开。 华地疑惑,继续在前面带路,他不知道的是,苏漾藏在袖子里的手,因恨意掐出血来。 这比她想象中要残忍,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她的底线刷新她的认知。 哪怕早就知道人性的恶,可她仍未预料到,会有人到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步。 是了。 海岛与世隔绝,教主便是天地王法,若想让所有人绝对臣服,一来靠精神控制,二来靠暴力镇压。 显然秦胜深谙这个道理,他做的也很好。 在他眼里,这些人不算是人,而是动物,顺他生逆他死任他宰割生死由他决定的动物。 他很清楚,只有惩罚过程够血腥够灭绝人性,才会让这些试图逆反试图逃跑的人心生畏惧,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享受教徒们的敬仰,就像是海岛外的人间皇帝一样。 苏漾哼笑了声,将怀里睡着的羽尘抱得更紧了些。 经历过那般令人作呕的场景折磨,所有人都显得有些疲惫。 华地提醒了声,叫她们打起精神,于是众人继续往前走,赫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大堆人,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全部都戴着镣铐,背了个背篓,衣衫穿的褴褛,有些则是什么都没穿,身上的鞭伤数之不尽。 “这是岛上的铁矿,你们每 个人都要来这里为教主劳作效命,有表现好的,教主便会指点你们修炼,让你们脱离奴籍,若是表现不好,刚才一路走来你们都看到了什么,心里都清楚记着的吧?那就是你们的下场!” “所有人都跟我过来!”华地道:“每个人都要戴上铁镣,现在就开始劳作!一个一个来!” 苏漾望过去,就在这时,华地指着她道:“你,还有他们两个本身就带着铁镣,不够结实,现在要换成岛上统一的样式,你们跟我来!” 沈随风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苏漾摇摇头,递给她安抚的眼神,随后抱着羽尘,拉过已经醒来的容时,跟在华地身后。 华地领着她快速往深处走,羽尘还在睡,容时绷着小脸,一言不发,期间华地频频看过来,忍不住觉得惊讶。 他好奇这么个几岁的孩子,为什么见到那些画面,始终能面无表情。 是吓坏了吗?还是完全不觉得害怕? 不。 他更倾向于第一种猜测。 别说是小孩,就是身为成年男子的他,在见到那样的场面后,都吓的头皮发麻,想尖叫想大喊。 他不信他会不害怕。 华地胡思乱想间,脚步越走越快,穿过丛林,终于见到了一排排的茅草屋,蓝天白云下,错落有致的屹立在绿树丛中。 他走到其中一间屋子前,推开了门,示意一大两小进 来。 屋子不大,分为里外两间,外面看起来很破旧,进到内里,布置雅致,甚至桌上还摆放着盆开的绚烂的花。 苏漾打量片刻,问:“你妹妹或者姐姐呢?” 华地意外:“你说什么?” “这盆花总不会是你种的吧?你家里外两间,里面那间更大,物什也偏女性化,而外面这间的床榻,一看就知是男人的。”苏漾坐下来,将小羽尘打横抱在怀中:“如果是夫妻,没必要分开睡,所以应该是亲缘关系,我猜应该是你妹妹,看你年纪不小了,若是你姐姐的话,恐怕已经嫁人生子了,所以,你妹妹呢?她不在吗?” “……” “你上次下船买的胭脂水粉,也是给她买的吗?” “……” “她在船上?”苏漾明明看到华地的脸色变了,仍继续道:“她也痴迷白莲教,倾慕教主,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对白莲教深恶痛绝,却依然留在海岛上的原因吗?” “……” 华地不淡定了,他气息粗重,紧了紧拳头,望着淡定的女人,他突然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 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对她说,这个女人却一次又一次的什么都猜中。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都知道,以及我还知道什么?” “……” 她的眼睛太漂亮,就算这样凌厉的望过来时,都带着别的女人没有的风情。 华地呵笑了声,在她对面坐下来,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的茶水熨过喉咙,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买了胭脂水粉?” “我给你的银子绰绰有余,你回来的时候,身上沾染着脂粉味,我闻到了。” “……舱底那么腥臭的环境下,你都能闻出来,你是狗鼻子吗?” “承蒙夸奖。”苏漾道:“至于后面我猜她在船上,就更容易了。我去你屋子里的那些日子,翻看过你的东西。” “你!” “哦,抱歉,习惯使然。”苏漾道:“我每到一个新环境,便会先去了解,做到心中有数,并非有意冒犯。我没见到那些胭脂水粉,猜想你应该是把东西送出去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船上,怎么样,我是不是都猜中了?” “是又如何?”华地拿聪明人没办法。 他自认几个回合下来,不是眼前女人的对手,懒得去猜她心思,径自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苏漾笑起来,挑了挑眉:“你总算问了句有用的话。” 华地瞪眼睛:“赶紧说,说完你还要回去,不能在我这里待太久。” “好。”苏漾道:“你想让你妹妹清醒,想让海岛恢复到从前,是吗?” 华地呵斥她:“你小声点!” “是不是?” “是又如何!” 苏漾轻轻拍打着羽尘的后背,眼神坚定有力:“我帮你!你敢不敢?” 第483章 你清醒点 华地脸色渐渐凝重,起初还带着些许戏谑,此刻只剩黑沉沉的冷肃。 他突然靠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冷哼着问:“就凭你?” “对。”苏漾回答:“就凭我。” 女人毫不畏惧,哪怕他随时都可以要了她的命,那双眸子依然不躲不闪,澄澈如漆黑的夜。 她这个丑女人,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眼睛! 华地甩开她,嫌恶的哼道:“狂妄!不自量力!我承认你的确很聪明,但只有聪明,远远不够。” “你不想试?”苏漾注意到他神色中的哀戚,哂笑着道。 “你别激我!”华地猜到了她的意图,不客气的警告道:“你若是想送死,尽管去便是,何必拉着我一起!” “你连试的勇气都没有?”苏漾不疾不徐,声音里带着矜傲的笑意。 华地猛然一拍桌子:“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想!我想行了吧!可是我想又怎么样!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是个废物!你满意了吧!” 他吼完有短暂的迷茫,而后双手抹了把脸,抓起茶壶倒了杯水,然而由于情绪太激动,茶杯倾倒,洒满整个桌面。 他拧着眉,气急败坏,伸手去抓茶杯时,从旁伸出只白嫩的手,她 将茶杯放好,唇角勾了勾。 不管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之中,她身上总有那种娴静淡雅的气质,但同时又让人觉得,她并不是柔弱的任人蹂 躏的娇花。 她似永远充满力量,尽管她只是个瘦弱的小女人。 华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思绪回转,抿了抿唇道:“在此之前,岛上曾经发生过一次抗议。也有不少人同我一样,认为白莲教是骗人的,我们不愿意,去找到苏佑将军表明心迹,然而那次……” 熟悉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苏漾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快速打断他,问:“谁?苏佑将军?” “对!”因为对这个人又爱又恨,华地咬着牙,鼓起腮帮子道:“苏佑,听说是大越朝苏家的第五子,家里世代都是将军。” 说到这里,他猛然看过来,问:“你听说过?” 她是从京城附近掳来的,苏家本家就在京城,听说过苏佑的名字,不足为奇。 苏漾点点头:“那是我五哥。” “你五哥…什么?你五哥?”华地喃喃的重复着,突然拔高了声音:“你是苏家的人?你叫什么?” “苏漾。” “呵。”华地觉得世界真小,竟然能有这么巧 的事情。 苏佑刚到岛上的时候,看到华娇,便说想起了自己妹妹。 他说她叫苏漾,长相极其好看,性子更是豪爽,天生的神力令她从小便不愿意待在后院,整天跟个男孩子似的往战场上跑。 “怎么?”苏漾道:“你听说过我?” “苏佑将军说的。”他别扭的这么称呼,苏漾听出他细微的情绪变化,缓缓解释道:“五哥成年后便一直跟随父亲征战,两年前他离开了父亲,据说有项秘密的任务,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竟然是来到这个海岛了吗?” 苏漾猜的不错。 从时间上来看,的确能够对得上。 苏佑是两年前到海岛的,他为人温润儒雅,面上总带着亲切的笑,这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他。 他喜欢穿一身白衣,气质干净如清风如皓月,极其温和的面相,引得众人好感,加上他说话好听,进退有度,很快俘获大家的信任。 他表明在海岛上发现了一座铁矿,资源丰富,号召大家劳作起来,开采铁矿,然后以合理价格卖出去。 他说在海岛之外还有一个更广大的世界,鼓励大家多出去看看,增长眼界。 他还说等回头要造一艘大船,作 为与大陆那边互通有无的工具,让岛上百姓走出去,富起来。 在他刚到海岛的头一年里,事情就像他说的那样,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铁矿有序开采,岛上百姓们都有事可做,后来他又教会众人锻造冶铁之术,那些原铁便被制成了各种各样的器具。 大船建造之后,器具和原铁被搬运上船,会有专门负责运输的人,每隔两个月出海一趟,每次回来都带了不少好东西。 海岛上的百姓,尝到了不同的水果蔬菜,见到了奇怪好玩的小玩意,穿上了漂亮好看的新衣服。 大家干劲儿更足,对苏佑的话越发敬重。 “大家信他,敬他,爱他,他那样的人,没法让人不爱吧?”华地舔了舔唇,嗤笑了声:“岛上所有的姑娘,都想嫁给他,可他说她有妻子了,还说他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除了自己妻子之外,不会有别的女人。你说,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样?” 苏漾精准的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莫名想到段晶晶的那张字条,真正的苏佑,应该是在岛上的时候,就被人顶替了吧? “后来怎样?”她追问。 “我们都认为,日子会越来 越好,甚至隐约盼望着能够像他说的那样,出海去看看,后来差不多就在一年前吧,他突然在岛上提倡起来白莲教,说是在大越非常盛行,可以说是国教。”华地仍记得当时苏佑的说辞。 “他说既然海岛有意与大越互通有无,首先就要了解大越的风土人情,那么了解国教,便十分有必要。”他换了个姿势,放松的手指收紧,咬牙道:“起初的白莲教,教义都是正常的,所以岛上几乎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渐渐的,内容便变了。有人逆反,就会被拖走,然后消失不见。” “再后来,他们的恶行索性不再避着人,他们统治了整个岛屿,苏佑和所谓的教主就是帝王,他们不把人当人,我简直无法想象,当时那么温暖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那个后来阴鸷残忍的恶魔!”华地恨意上来,苏佑不在,将所有的怒火转移到苏漾身上:“这都是你的好哥哥做的事情!畜生!” “你跟他一伙的吧!他去了京城,所以换你过来了?” “你清醒点。”苏漾蹙眉,坦然道:“我怀疑在一年前的那个苏佑,已经是有人假冒的了。我哥哥生性善良,不会做出这种事。” 第484章 重燃希望 苏漾将段晶晶的那张字条拿给华地看,并解释了事情始末。 她坦诚的道:“依我猜测,假冒苏佑的人,肯定是他身边的人,只有对他极为熟悉,了解他的习性,知道他的爱好,才可以将他的神态语气举止性格模仿的惟妙惟肖。这个人是有点天赋的,别说你们没有看出差异,就连作为他妹妹的我,都没有发现不同。” “段晶晶是……”大量的信息,华地一时难以分辨真假了,半晌才讷讷的问了个并不太重要的问题。 “我五嫂。”苏漾口吻伤感的道: “她现在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如你所说,发现那样一个恶魔的秘密,下场不可能会好。” 经久未打扫的房间,弥漫着一种霉味儿,怀抱中的羽尘睡的并不踏实,她翻了个身,哼哼唧唧起来。 苏漾蹙眉,一旁的容时低声的道:“娘亲,把妹妹给我抱吧。” 她还有事情要同华地商量,从善如流的将羽尘递给容时,半大的男孩抱着小丫头,两个人出了房间。 苏漾嘱咐他就在附近,不要乱跑,随后将房门虚虚掩着,恰好能够看到门外两个孩子的身影。 华地搓揉着手指,短短时间内,眼前女人给他带来的震惊太多了。 她是苏佑的妹 妹,她说苏佑被人假冒了,可苏佑身居高位,他又那么温柔,怎么能有人假冒的那么相像? 一方面他是怀疑的,一方面他又隐隐相信。 他和苏佑相处过几次,彼此交谈非常合得来,他被他的人格魅力深深折服,所以才主动为他鞍前马后。 在推行白莲教之后的苏佑,他几乎没有接触过,对方似乎也并不大有时间理会他,因此他并不能判断苏漾所言的真假。 从内心深处,他倒是希望苏漾说的是真的。不然,他要如何相信,那么温柔的男人,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来? “你刚才说……”华地的思绪仍旧是乱的,但他努力抽丝剥茧,从中理出头绪来:“假冒苏佑的人……” “他身边可有什么人消失不见?”苏漾说出自己的推测。 华地拧眉认真回想:“苏佑从大越来的时候,带来了不少士兵,足足有近千人,后来这些士兵,都无一例外成了推行白莲教的恶魔。他身边倒是有两个比较亲密的。” “谁?” “一个是霍副将,一个是秦副将。” “这两个人呢?”苏漾急切的问,她感觉似乎找到了线索。 “霍副将一年前乘船离开,就再也没回来过,至于秦副将……”华地开口道: “就是现在的教主。” 苏漾直觉这个霍弛有很大的问题,但她没有足够的证据,最终只是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华地也发现这种事无从查起,心头不由烦躁。 他冷声道:“现在追究这些并没有用,眼下苏佑并不在岛上,如果想起事,最好趁现在。” 话说出口,他抬眸,对上苏漾微微眯起来的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苏漾也不给他难堪,只是微笑着看他,华地反倒有些气急败坏,羞赧又讪讪的道:“但我先说好,这次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是不会轻易去送死的。” “我也不会让你去送死。”苏漾提醒他:“我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好大的口气。”华地冷嗤。 尽管一直都知道,这个女人与他所见过的都不大一样,但听她如此狂妄,忍不住心生嘲讽。 “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到了这个岛上,等下铁镣一戴,你就只是个奴隶!”他提醒她:“你还能翻天吗?我倒想看看!” “能不能翻天,要试试才知。”苏漾不卑不亢:“你既是信我,又何必说反话?” “谁信你了?”华地无语。 “你。”她笑笑道:“我们时间不多,不要再浪费,你现在同我说说岛 上的情况。” “……”华地意外的看着这个女人,她还真把他使唤起来了。 “说啊。” “……哦。” 海岛已完全由苏佑当时带来的那一拨士兵控制,当地百姓大部分沦为奴隶,日夜采矿劳作,同时还要忍受非人的折磨。 “像你这样为白莲教办事的当地人多吗?”苏漾起。 华地摇摇头:“不多,也不少。但除我之外,基本上都是被洗脑的,他们认为白莲教能带他们永生,如今已经和那群士兵没什么区别,血腥残忍,杀害手足,作威作福!” “你先前说海岛上有过一次抗议,当时抗议的那些人都如何了?” 被戳到痛处,华地眼圈都红了,正是因为那次抗议的结果足够惨烈,他才彻底歇了反抗的心思。 苏漾看他神情,便猜到了,两个人相顾无言,半晌后,她叹了口气,道:“我有个法子,目前还不成熟,说与你听听,你看看可行不。” 她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过来。 华地偏过头,将那股汹涌而出的泪憋了回去,才冷着脸坐近了些。 女人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在腥臭的舱底待了许久,她整个人都是又咸又腥的,不过此刻她坐在阳光下, 又沾染了阳光的芬芳。 她温 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朵上,烧的他浑身燥热起来。 华地断断续续的听着,直到她停下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苏漾笑笑:“你说要换的铁镣呢?换上吧,出来的时间够久了,应该回去了。我说的事,你且好好思虑。” 苏漾是独自回去的,因为她和人群并不亲近,因此即便看到她只身回来,也并无人上前询问。 她穿着铁镣,被推到了铁矿上去劳作,等到了之后,见到舱底的几个姑娘,稍加打听,才知道,几乎舱底的人都被打发到了这里。 姑娘们在铁矿外负责搬运,男子们则下矿挖采,四五个手执鞭子的人,来回的走动监督着。 这样的活计十分辛苦,他们在船上本就没吃饱,干活自然没什么力气,到晚上的时候,每个人都累的筋疲力尽,还挨了不少鞭子。 苏漾情况要好点,然而好不到哪里去,她暗暗庆幸华地将容时二人留下了。 她下午干活的时候,因为走得有些慢,被抽了两鞭子,伤在后背,此刻坐下来歇息,便觉得那伤口隐隐作痛。 “吃饭了吗?”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赶忙回头,便见一向儒雅的沈随风,此刻身上穿着宽大的黑袍,面容狼狈肮脏的正朝她走来。 第485章 你再好好想想 苏漾拍了拍身边的土堆,仰头问他:“要不要坐下?” 男子踏月而来,头顶皓月清辉,身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他面容狼狈,脖子上还带着鞭痕,但眼睛却在笑。 沈随风走到跟前,苏漾看他姿势不大对,担忧的皱眉问起:“你的脚……” “方才走路不小心崴到了,没有大碍。”他挨着她坐下,问:“吃过了?” “就半个馒头。”苏漾耸耸肩,道:“我一口就吃完了。你呢?” “刚吃过,还留了一些,怕你不够吃,拿来问问你。”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掀开之后,赫然是半个馒头。 苏漾摇头:“你吃吧。” 她将他的手推回来,拆穿他道:“你不用特意留给我,我不会饿着自己的,我们要活着离开这里,就要将自己照顾好。” 沈随风顿了顿,点点头,他啃着半个馒头,问起她:“打听到了吗?” 等听完苏漾说的,他讶异极了:“五哥?” 先前二人有婚约的时候,沈随风便一直跟着这么喊,此时如此称呼,苏漾没有察觉到不对。 她将苏府如今的处境,稍微说了说,两个人齐齐陷入沉默。 “过于忧心也无济于事,你我被困在这座海岛,当务 之急是想办法从这里离开。”沈随风半晌才叹息着道:“等出去了,见到五哥,兴许才能得知所有真相。” “五哥还活着吗?”苏漾怅惘的问。 沈随风嗯了声,他轻拍她的长发,安慰说道:“活着的。” 苏漾笑笑,不置可否,她莫名想到了李潜,如果对他问起同样的问题,他的回答……定然是无情又现实的。 他那个人,永远不会说这么感性的话来安慰她,可她此刻,竟无比的想他。 苏漾没有再说话,她抬头仰望天空,夜幕如墨般渲染,星星如豆。 …… “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有没有人啊?” “沉香!沉香!快开门!我要见王爷!我要见他!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沉香!” “来人啊!” 夜静悄悄的,可七王府的后院,却传来女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哀求,府上下人来来往往,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显然已经见怪不怪。 沉香闻讯赶来,轻轻叩响房门。 宁兰立刻扑过来,隔着一扇门道:“沉香!把门打开!” “宁姑娘,该说的我都同您说了,王爷叫您想的事情,您想清楚了没有? ”沉香冷声道。 “我根本不知道他让我想什么?你让我见他一面!他不能这么对我!”宁兰声音带了哽咽。 她是真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她从平西村回来,那番说辞李潜是信了的,谁知道几天之后,她有天早上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被锁在了房间里。 沉香说她有事瞒着李潜,故而李潜特意让她好好静想。 她再三辩驳,都没能让对方把门打开,不仅如此,从那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一口饭,全靠喝水充饥。 “王爷说了,等宁姑娘想清楚了,把事情全部交代了,才让奴婢放您出来。”沉香提醒道:“宁姑娘还不饿吗?” “……” “这人若是不吃饭的话,顶多能撑一星期。”沉香好心的说:“宁姑娘还年纪轻轻,没必要将自己折在这上面,不如就老实说了吧!” 宁兰有些生气:“你们到底让我说什么!” “自然是王妃的消息。”沉香把话摊开了:“您早些日子交代了,也能少挨饿。” 果然是和苏漾有关的! 她这几天思来想去,还真让自个给猜对了。 能让李潜念念不忘的,也只有苏漾了! 可是凭什么? 明明她都已经失踪这么多天 了,明明什么线索都没有,他怎么还不死心! 他想从她这里得到消息,想必已经是怀疑上她了,怀疑又怎样,从她答应和那个男人合作开始,就打定了主意! 李潜用这种办法逼她,她偏偏就是不说!看他能拿她怎么办!难不成还能活活饿死她不成? “我不知道。”宁兰并不想此刻撕破脸皮,她带着哭腔,抵死不承认:“我所有知道的,都已经告诉王爷了,别的真的不知道。” “那就烦请宁姑娘您再好好想想。”沉香例行公事的口吻,听不出任何情绪:“王爷说了,可千万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王爷的名声在外素来不好,他若是不高兴,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奴婢劝您别跟王爷硬着来。” “你说再多我也是不知道!”宁兰打定了主意:“还烦请沉香姑娘代为转告王爷,倘若他真不顾念以前的情谊,要将我活活饿死,那我便如他所愿!” 沉香去而复返,将房门打开时,宁兰正侧卧在榻上,她多日没有进食,浑身软绵绵的,并无力气。 听见动静时,朝着门口望了眼,见李潜过来,心中委屈更甚。 她起身,眼泪汪汪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还未开口,眼泪先 落下来。 李潜在距她半米处站定,宁兰这才慢悠悠的起身,她下意识的向着他倒过去,男人嗤笑了声,侧身闪过。 她跌倒在地。 “王爷!”宁兰呜咽着:“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若是我知道,向您告知有关于王妃的消息,您非但不感恩,还要将我置之死地,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折回京城找您的!我一心待您,没想到竟落得这样的结果!哈…哈哈……我竟如此不值得您信任吗?” 哀戚的女声,在房间里回荡。 李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哂笑道:“宁兰,我给过你机会。” 他不会告诉她,因着二人的相遇,因着她对容时羽尘的付出,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她了。 他给她情分是他愿意,故而并不会将情分当做炫耀感动她的筹码。 “什么机会?”宁兰不解,但她想到那个夕阳西下,二人在马车的独处时光,哼笑道:“坦白的机会吗?我还要坦白什么!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天从马车里带走你的那个男人是谁?”他稍稍提起眉梢,问:“你若想继续耗着,那就耗下去,左右不过四五天,一条人命而已,本王还不在乎,你想死那就成全你!” 第486章 恼羞成怒 苏漾被带到还岛上已有三天,先前一同在舱底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几个爬上了秦胜的床,深受喜欢,免遭皮肉之苦。 秦胜乐不思蜀,早就将她忘到九霄云外,反正上了这座海岛,没有谁能够脱离他的控制。 白天搬运的苦活,对她来说小菜一碟,但她不敢表现的太过轻松,生怕引人注目,而后遭到更多的压迫。 相比较之下的沈随风,处境并不乐观。 他容貌出色,每晚都累的筋疲力尽,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消瘦下去。 她好几次都看到,那些守卫的鞭子落在他身上,打的皮开肉绽,他却只言片语都没有。 苏漾找华地要了药膏,夜深人静给他擦药时,脸是冷的,眼眶却蓄满泪。 她免不了叹气:“你实在不该这般冒险,这么做,除了同我一般受苦,毫无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他对身上的伤并不在意,黑熠熠的瞳仁直直看过来:“所有陪伴你的时光,都不会毫无意义。” “沈随风。”苏漾正了正脸色,将药膏塞到他手上:“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 “你说的的确很清楚,但情难自控,我又当如何。”他呵笑了声:“我一直以为我们没有结束,任谁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大变样,都会难 以接受。李潜地位崇高,你又待他倾心,我自知争不过,也不想让你陷入两难境地,故而一直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 苏漾抿唇,声音有些沙哑:“我不会再回应你。” “我不指望你回应。”沈随风笑着答:“感情本就是一个人的事情,你若能回应,那是两情相悦,你不回应,我也无妨。但愿意为你付出,这是我的选择。苏漾,你不能太过分,连我喜欢你的权利都要剥夺。” 头顶月色幽幽,似乎海岛上的月,总是这样寂寥孤傲。 他的脸沐浴在清冷的银辉下,有种不近人情的寒意,可那双眼睛又是那么热切的看着她。 苏漾平静的看着他,他笑笑,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可你的感情,会成为我的负担。”她说。 “那你应该学会绝情一点。”沈随风顿了顿,随后挑眉:“你行军打仗多年,不是早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吗?” “你与我而言,是不同的。”苏漾承认:“我已找到好的归宿,希望你也能找到。” “明知我喜欢你,还说这番话,无异于拿刀子往我心上戳。”沈随风无奈的吸了口气,凉风往胸膛里钻,他道:“我会放下你的,但总需要些时间,兴许哪天,我就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你啊,也别把这 件事当成你的负担,是我自己要上这条船,是我想要冒险,是我以为为你付出就会得到你的怜悯你的感情,其实一切都归结于我的自私。” “知道你重感情,最怕亏欠别人,所以自私的想要为你付出,让你惦记我,即便无法成为你的深爱,也要成为你最牵挂的人。” 他耸耸肩,露出排洁白的牙齿:“完了,什么都同你说了。别再这么看我,你知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抵抗力,赶紧去休息吧。” 见她坐着不动,沈随风径自起身,他夸张的哎哟哎哟叫着,一瘸一拐的往帐篷里去。 最低等奴隶都是睡在帐篷里,一百来号人挤一起,每个人有个小小的褥子,囫囵挤着过活。 苏漾在外面待了很久,直到晨起的曦光照下来,她才回去眯了会儿。 经过几天观察,她发现,只要好好劳作,表现出极其的顺从,基本上不会招来杀身之祸,虽然少不了要挨打受骂。 她让华地做的事情,还没有眉目,眼下只能暂时隐忍。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容时和羽尘被华地照顾的很好,不用像别的小孩子一样,也来做这些苦力活。 “想什么呢!快跟上!”她才刚刚走神,手腕粗的鞭子便落下来,抽的她打了个机灵。 她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低垂视线,嗫嚅着道:“没…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我瞧着你是想男人了吧!”黑袍人也是个男人,目光落在苏漾白嫩的手腕上,一瞬间旖旎的念头便起来了。 自从秦胜控制了整个岛之后,他们跟着作威作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快活,看上的女人拖回屋便是一顿折腾。 舒坦归舒坦,然而那些女子大多皮肤黝黑,只能解决生理需求,真没几个入了眼的。 这回回京,好不容易抓了一群姑娘回来,没怎么折腾就死了一堆,剩下的一些不是丑的不能看,就是被秦胜给霸占着。 他们这些当下属的,只能巴巴的眼馋。 没想到他今天走运,还能瞧见个这么嫩的。 看看这白皙的过分的肌肤,勾的人心痒难耐,叫人如何不躁动! 张定捏着下巴,眼神猥琐的打量她,那样的目光,似乎将她剥光了般。 苏漾觉得恶心,缩在身后的手渐渐握紧,她深吸口气,不想惹是生非,隐忍着道:“没…” “哈哈!”张定笑出声,一把抓过她的手腕,用力将她往怀中一拽。 本以为美人会扑过来,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纹丝不动,反倒是他,受力影响,朝前踉跄了几步。 张定有点懵,不过他并没多想,只当是自己方才脚步虚浮所 致,他紧了紧手,不耐烦的道:“抬起头来,给爷看看你!” 苏漾对这张脸十分自信。 她的伤疤没有处理,前些日子感染,半边脸肿的很高,后来到了海岛,便被抽打着做苦力,同样无暇顾及。 今早洗脸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吓一跳,所以,她骄傲的抬起头来,瞬间听到男人一声低吼的咒骂。 “丑东西!操!吓死老子了!” “你…你给我把脸低下!” “呸!怎么会这么丑!你脸上是爬了条蛆虫吗!” “怪不得没人看上你!操!老子还当捡到便宜了呢!” 张定骂骂咧咧的,很快引得其他人频频看过来,有几个熟识的黑袍人,见状哈哈大笑。 “张定!你看上她了啊!哈哈哈这女人丑的要死!反正兄弟们是下不去嘴,她那张脸,差点没把大家伙给恶心死!” “要不怎么说你品味独特呢!没人要的你要!” “这有什么?女人都一样!眼睛一闭就都可以!只要不嫌恶心便成!” “哈哈哈哈!张定要不你给打头阵!等你用完之后,再告诉兄弟们体验如何?不知道这丑的,床上是不是好用!” 张定本来想快活一场,哪想沦为了大家的笑柄。 他看着瑟瑟缩缩的女人,只觉得怒火上涌,取出鞭子,奋力朝她甩去。 第487章 似曾相识 苏漾到底不是铁打的,挨了几鞭子,浑身疼的抽搐,她死死咬着牙,从齿缝间流出些许恳切之词。 可她的求饶,落入张定耳朵里,反而是火上浇油。 长这么丑还敢求饶! 就是因为她这副德行,凭白让他挨了顿嘲讽! 气死他了! 今天不把她打的半死不活,绝对不能消了这口恶气! “打死你!打死你!丑女人!” 他在岛上嚣张久了,自然处处张扬跋扈,稍有不顺心意的,动辄打骂是常事。 其他黑袍人几乎都和他一个德行,见状都没有上前劝说,在一旁哈哈大笑,甚至时不时点评苏漾躲避的动作有多滑稽可笑。 鞭子一下接着一下,密集紧凑的落下。 苏漾眸子被气的通红,她死死咬着后槽牙,半张脸都因情绪激动而微微抽搐着。 她在思考,是就这么不反抗被打个半死不活,还是将他打的半死不活。 就在这时,身边忽然有道人影踉跄着朝张定冲过去。 “什么东西!” 抽打她的鞭子停下来,张定的叫声尖锐的响起。 她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将张定撞翻在地。 围观的黑袍人笑的更大声,纷纷出言嘲笑张定。 “打个人都这么 没出息!怎么好端端的被人撞翻了!” “你也太弱了吧!真是丢我们的人!” “赶紧爬起来呗,还躺着做什么!” 张定不是海岛上的原始村民,而是当年同苏佑一同来的士兵,他在军中便没什么本事,处处被人欺负笑话,后来虽不知为什么,苏佑推行起了白莲教,但他却着实从那黑袍白面具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变得狠戾,变得自信,仿佛只要穿上这件衣服,他就能做以前不敢做的事情。 以往他是被欺负的那个人,如今他欺负别人,看别人痛哭流涕,伤痕累累,他总能从中得到变态的满足和快意。 对那些奴隶而言,藏在那张面具之后的他,就是掌管生死的神明。 他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哪怕是个梦,他都甘愿沉溺其中,谁都不能叫醒他! 而眼前丑陋的女人,让他蒙受羞辱,撞翻他的没长眼睛的男人,又让他成为众人的笑柄。 是不是就连这群低贱的奴隶,都在心里偷偷的笑话他? 张定额上青筋乱跳,只觉怒发冲冠,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抓起鞭子照着那个男人抽去,同时嘴上仍骂骂咧咧个不停。 “她娘的没长眼睛吗!叫 你走路不看路!眼睛没有用,那老子就给你挖了!” 他方才摔了一跤,被撞得浑身疼,才抽了两下,正欲挥鞭时,却发现怎么都甩不动。 怎么回事? 他手上用力,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扭头看,就见先前那个丑女人,正用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头顶艳阳高照,她周身寒意缭绕。 张定有短瞬的愣怔。 他总觉得,这样的目光似曾相识,就连这张脸,此刻细细看来,都有几分熟悉。 难不成在哪里见过她? 他盯着她出神,一时半会并未在脑海中搜索到什么,倒是身后的人叫嚷着,问他到底还要不要挖那人的眼睛。 “自然是要的!”他啐了口,愤愤将鞭子摔在地上,指着苏漾的鼻子骂道:“等下老子再跟你算账!今个不死也得叫你脱层皮!” 他狰狞的笑着,摇晃着脑袋,大步踱到沈随风跟前,他取出一把匕首,叫人将沈随风的脸掰过来。 “挖了你的眼睛!”他恶狠狠的道:“既然长着没什么用!那就挖出来喂狗!” “哈哈哈哈!对!张定你可算出息了!” “张定哥哥好凶!叫人好害怕啊!” “张定哥哥?呕!谁他娘的这么会恶心人?” “瞧他说的厉害,鬼知道敢不敢挖!装的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张定平时就拿鞭子抽抽人,还真没干过挖人眼睛伤人性命的事情,本来他也就是吓唬吓唬那人,等那人求饶,就作势了结。 没成想会被人这么刺激,浑身的热血又往脑门冲,他咬牙切齿的想,今天一定要把他眼睛挖下来,叫这群经常看不起他的人看看! 他张定是什么狠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最好以后别惹他! 他将匕首在手中打了个转,眨眼到了那人跟前,然而当看清那人的长相时,下意识的往后退,这一退不要紧,又跌坐在地。 众人哈哈大笑,谁都没有发现,张定的嘴角哆嗦,脸色突变,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是…你你你……是你!”他低低的叫出声。 张定认识眼前的男人,他这张脸惊艳绝伦,怎么能叫人轻易忘记? 他并非一开始就在苏佑的麾下,那时他在军中因着低矮的个子,和丑陋的面容,也处处受欺负,后来和他同队的一个士兵偶尔会帮他,他极其具有魅力,不仅人长得好看,能力也强,同为男子,军营里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钦佩他,尤其是在得知他的身世之后。 他 同那人交好,唯他马首是瞻。 再后来那人出了意外,便再也没见过。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会再这样的情形下相见! “沈……沈……”张定断断续续的开口:“怎么…怎么是你……” 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忙回头看苏漾,这下子脑子清明,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看她觉得眼熟! 这不就是当年与沈随风有过婚约的女人吗! “挖啊!”其他看热闹的人,也发现这边的不对劲,不耐烦的催促着:“张定!你还挖不挖了!” “挖!”张定收回思绪,故作镇定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抓起沈随风的衣领,拖着他往树林深处走:“我自己来!你们别跟着!” 他指了指苏漾:“你!丑女人也跟着一起来!” 见她不动弹,他故作凶狠的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拎着她往前走。 苏漾暗骂了几声,等彻底不会被看见之后,她突然冷然出声:“松手!” 张定本就心虚,惴惴不安的胡思乱想,被这么一吼,当即松开了她。 苏漾得了解脱,照着他一脚踹过去。 她天生神力,卯足了劲儿的一脚,让他失了控的往前冲,砰的撞上一棵树,眼前一抹黑栽了下去! 第488章 杀他灭口 苏漾冷着脸走过去,顾不得身上伤口灼烫疼痛,一把抓起张定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看她。 张定心中哀嚎,自知踢到了铁板,一声高过一声的求饶。 “饶命啊!小的错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再也不敢了!” 苏漾啐了口,满嘴都是血腥的味儿,她拧着眉,一巴掌抽他脑袋上:“你刚才怎么不打死我?” 他那一鞭又一鞭的,丝毫不带半点含糊。 苏漾此刻都疼的想流泪,也无怪乎她会如此愤怒。 张定想挣脱,无奈头发被人死死抓着,稍有动作,就疼的龇牙咧嘴,他哎哟哟的叫着嚎着,全然没有了方才的趾高气扬。 苏漾哼声,从衣服上撕下块布,塞到他嘴里,又夺过他的鞭子,将他就近绑在了树上。 他发不出声音,更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你怎么样?”做完了这一切,她回头看沈随风:“这人似乎认识你。” 沈随风点点头,他记性极佳,方才听人叫他的名字,便知这人是谁。 “先前我在军营里的时候,恰好与他一个队,那时他便受人欺负,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变。”他嗤笑了声:“还要挖我眼睛?” 张 定呜呜呜的疯狂摇头,苏漾看向沈随风,问:“让他回话?” “恩。”沈随风道:“问他些问题。” 苏漾左右开弓扇了他两巴掌,先给足了下马威,才哼声:“要是敢大喊大叫,把人都叫过来,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张定吓的都傻了。 他失误了! 大大的失误! 方才明明看他们都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哪里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力气这么大,手段这么凶狠!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形,他就应该不顾及旧情,打死他们了事! 张定还在走神,苏漾已经把他嘴里塞的布条取了出来,她手中转着匕首,就在他眼前晃。 “……姑娘…饶命!”他讪讪的道。 “你只要乖乖听话,就不会杀了你。”苏漾故意让他看看匕首:“这把刀锋利吗?” “……锋利。”张定动都不敢动,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拿自己的血祭刀,只转动眼珠子,看向沈随风:“你要问什么?”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定是小士兵,没有自主选择权,前两年突然让他到苏佑麾下,而后就被带到了这鸟不拉屎的海岛上来。 一开始他们在苏佑的带领下, 与海岛上的百姓和睦相处,帮助他们开采铁矿,后来在一年前,白莲教盛行,苏佑性情大变,他们也跟着作威作福,将昔日平和安宁的小岛,变成了如今的人间地狱。 二人听完,对视片刻,张定的说辞和华地一样。 “岛上同你一样的士兵人数有多少?” 张定轻咳了声:“苏佑将军前些日子回京,带走了一半人,如今岛上只剩五百左右。” “这五百人都是做什么的?” “大部分都是像我这样,看守你们这些奴隶的,还有一些负责海岛附近的巡防。”张定眼珠子转了转,问:“你们问这个……” “啪!” 话还没说完,苏漾的巴掌就落了下来。 她那张丑陋的脸上荡漾起笑容,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再多问就把你嘴撕烂!” 沈随风嘴角勾了勾。 看来平日在他面前的苏漾,还是十分温和的。 张定哪想到这个婆娘这么凶,也不知为什么她力气这么大,几个巴掌甩下来,让他鼻子嘴巴都不停的流血,脑袋更是晕乎乎的。 他哪里还敢多问,可怜巴巴的瘪瘪嘴:“小的…小的不问了。” “哼!” 沈随风又问了些关于岛上的布防 情况,不出片刻钟,便基本都摸清楚了。 正午的阳光照下来,已有了夏初的气息,二人相视一眼,却都在彼此眸底看到了寒意。 张定仍不知情,歪着嘴含糊不清的求饶。 苏漾将布条塞到他口中,聒噪声顿时消失,她将他从树干上解开,却又用鞭子系上了他的腿。 “处理了吧。”沈随风不带任何感情的道:“留着也是祸害。” 他们今天问的仔细,但凡是个长脑子的人,都会往别的地方猜。 在未举事之前,一旦泄露任何风声,他们都很难全身以退。 苏漾和他不谋而合。 她轻而易举的拖着张定往河边走,张定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又听他们的交谈,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因此拼命挣扎起来。 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卯足了劲儿的时候,不容人小觑。 要不是苏漾天生神力,还真让他挣脱了。 沈随风在旁拖着身子,走近后给了他一记手刀,张定便彻底晕了过去。 他们把他拖到河边,丢了进去。 水流沉下去,在渐渐飘远后,又在水面浮起来。 “走吧。” 他们没直接回去,而是趁着没人注意,去找了华地,将情况大致同他讲完 ,苏漾问起叫他做的事如何。 “前车之鉴,太过惨烈,众人的态度都不怎么配合,不过你放心,我看得出来,他们有所动摇。”华地提议:“你另外嘱咐的那件事,很快就会见到成效。”他有些兴奋的说。 “那我就等着了。”苏漾笑笑:“若是那件事成了,相信那些动摇的人,便会做出决定。” “我也是这么想的!”华地本来认为无比困难的事情,在她指点之后,忽然觉得,仿佛并非难于上青天。 抓紧时间说完了正事,苏漾问起两个小家伙的情况,在得知容时的水痘完全消退之后,这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辛苦你了。”她对华地道谢:“你的恩情……” “若是你能把答应我的事情做到,我为你所做的根本不值一提。”华地朝外看了眼:“赶紧回去吧,张定的事情我会处理。” 傍晚的时候,张定的尸体被人发现,而后打捞上来。 华地找的几个人,一口咬定是张定失足落水,加上张定本来在岛上不讨喜,无人在乎他死活,这件事就这么轻易的揭过去。 苏漾和沈随风的伤养的差不多的时候,在矿下开采的人,挖上来一个古老的玩意。 第489章 失敬失敬 “挖出来个什么?”秦胜歪歪斜斜的倒在软榻上,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的问:“雨神娘娘的雕像?那又怎么了?不过一个雕像,也至于大惊小怪的?拿来我瞧瞧。” 华地忙毕恭毕敬的将雕像递上去。 雕像是有些年头了,因为常年埋在地底下,清理过好几遍,看起来仍然是脏兮兮的,犄角旮旯处还残留着泥垢。 秦胜嫌弃极了,懒得用手碰,只瞧了一眼,就打发华地退下。 “脏死了。”他没好气的说道:“这破东西,拿来污本教主眼睛的?扔了吧!” 华地犹豫不决的道:“教主……这东西看起来挺邪乎的,将其挖上来,已是打扰了雨神娘娘,又再扔掉的话,恐怕会让雨神娘娘不快,万一有什么……” “一个婆娘的雕像,你便这般胡说八道?整个海岛,本教主是最大的,本教主就是神明!你还敢供奉别的神明?”秦胜冷哼着打断。 他决不允许,这个海岛上的人,对他的绝对统治地位,有任何的不敬和怀疑。 华地闻言忙以头抢地:“小人不敢!教主法力无边!教主威武圣明!” “扔了吧!”秦胜再次道:“别再这里丢人现眼了!” 华地点头称是,出了房间,特意将雕像举的高高的,但凡有人看到,询问起来,便高声回答说是要把雨神娘娘的雕像给扔掉 。 这件事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整个海岛上,许多当地的百姓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点意见的。 他们这里有供奉雨神娘娘雷神公公的传统,早在白莲教兴起的时候,就将岛上的寺庙全都摧毁了,很多雕像也不知其所踪。 不知是不是巧合,在那之后,直至现在,整个海岛上都没有下过雨。 往年春季的时候,是要下点小雨,村民们好种花点豆的,然而今年春天,是真正的一滴雨都没有下。 眼看着夏天就到了,日头越来越毒辣,岛上的田地因着没有雨水的灌溉而龟裂。 他们不得已之下,只能从海边挑水浇地。 平常私底下,就有人说起想供奉雨神娘娘,结果谁都没想到,从地下挖出来的雕像,竟然还要被毁掉。 若是平常下雨便算了,明明没有下雨,还要再不敬神明,难免人心惶惶。 岛上的村民,大多数一开始都是真心实意信奉白莲教的,毕竟他们相信苏佑的为人。 可是在后来,见到了白莲教血腥残忍的手段之后,他们上了贼船,不得不继续信奉,哪怕心中有不情愿,依然不敢表现出来。 雨神娘娘雕塑被毁一事,毫无疑问引起了大多数人的不悦。 “我这两天没少听到有人跟我抱怨。”华地说:“明里暗里的,大家并非心甘情愿的信奉,只是害怕而已。 ” “谁都会怕。”苏漾感叹道:“我刚上海岛,见到那样的场景,误以为自己进了地狱。” “是啊。”华地附和着说:“那样残忍血腥的手段,叫人毛骨悚然,况且,大家如今手脚被束缚,毫无战斗力。” 苏漾将铁镣拨弄了两下,又沉又紧,她脚踝处被磨破的地方,始终往外渗着血。 她啧了声,一旁的沈随风皱了皱眉,取出手帕要给她擦拭,她主动接过道了谢,又说:“能不能往铁镣上弄个活扣?” “怎么说?”华地来了精神,她几次三番表现出来的聪明,都叫他感到意外。 “比如说在这里。”苏漾指了指道:“看似是死结,但能够自己解开铁镣的活扣。” 华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沈随风道:“未尝不可。可以装在这里,做个类似于假死结的东西。” 苏漾知晓他明白了自个的意思,朝他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华地:“如何?” “听起来可行,明天我叫人偷偷做个,先试试看。” “炼铁处也有你的人?”苏漾这下惊了,华地的势力盘根错节,叫人始料不及。 华地挠了挠头:“本来是没有的,听你的话,我死皮赖脸的去找他们,然后就……动摇了。” “行。”苏漾很欣慰:“这样残暴的统治之下,同为奴隶的没有不想反抗的。” 一不小心就 会掉脑袋,动辄就被打被骂,谁要能受得了这种日子,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受虐狂。 不过人人都并非变态,专爱受虐,正常人还是很多的,不愿意被这样磋磨着过下去。 “既然炼铁处有你的人,就再帮我做件事。”她突然就靠过来,虽然保持着男女距离,还是叫华地心中一动。 她身上不知为什么,不闻汗臭味,反而总萦绕着淡淡的清香。 “我说的你听进了吗?”苏漾说完半天,都不见他回应,稍一侧目,便见这副走神的模样,当即有些不悦的出声提醒。 “……”华地自知失态,讪讪的道:“你再说一遍吧,我方才想别的事情了。” 苏漾无奈,还得压着脾气,将话重复了一遍,不料华地听完,就叫出了声:“不行!这太冒险了!” “富贵险中求。”苏漾睨了他一眼:“不这么做,早晚我们做的事情会被得知,到那时候死的就是我们。” “道理我都知道。”华地被她噎了下,道:“可是那里少说十个人,我们的人只有三个,怎么能把那些人料理了?” “不是还有我吗?”苏漾指指旁边的沈随风:“他也可以,你行不行?” “我们上?”华地头皮发麻,他狐疑的看向苏漾,幽幽的打量了遍,还是问出来:“我没问题,关键是你行吗?” “别看不起女 人。”苏漾翻了个白眼:“你行我也行。你把这个打算跟他们说,我做个计划,之后我们就行动。” “好。”沈随风道:“都听你的。” 两个人齐齐看向华地。 华地嘴角抽了抽,你们都决定了,还瞅我做什么? 他哼了声,别别扭扭的道了句:“都听你的。” 华地在两天后,刷新了自己对苏漾的认知,他从来都不知道,看起来瘦的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这么能打! 他们按照计划,叫人把炼铁处的那几个爪牙给灌的七荤八素之后,带着家伙冲了进去。 华地打头阵,那些喝醉的人到底知道出事了,纷纷反抗起来,紧跟着就是苏漾一个人的秀场。 她将冲上来的人随随便便举起来,扔到一旁,那些人滚落在地,她一个拳头打下去,就被砸的满嘴吐血。 沈随风在旁叮嘱她注意点,别伤到了肚子,她便改为用脚,轻轻抬腿,就把人踢的更远了。 前后不过持续片刻钟,基本上所有的人都被她一个人收拾的老老实实的。 华地发自肺腑的钦佩:“失敬失敬,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幸好他没对她动手,否则就她这么大的力气,不出两下,他就能被打散架了! 苏漾没回应他,她兴许累了,坐在椅子上,随手翻看着打造出来的武器,漫不经心的道:“拖出去埋了。” 第490章 冤有头债有主 炼铁处全部成了自己的人之后,做起事来就方便许多,苏漾之前提出来的那个活扣,也很快应用于实践。 从铁镣的外观看,没有多大的改变,只不过在锁扣处,却另有玄机。 “武器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华地提起这个就很兴奋:“我们的人数也能够和他们一战,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总好过现在。” “越是到这个时候,越要冷静。”苏漾抚着肚子,出声提醒他:“战不是最终目的,只是一种手段,势均力敌固然好,但若是莽撞的挑起战争,只怕谁都不讨好。想要获胜,就要好好筹谋。听说过不战而胜吗?” 华地从小就生长在海岛上,捕鱼打猎种地养猪,这些他都很擅长,像苏漾说的那番文绉绉的话,他听不大懂。 “什么不战而胜?”他还是问道。 “……”苏漾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耐心的跟他解释说:“按照我们计划来,你若信我,便不要问那么多。” 要是放在十几天前,她说这番话,华地早就一顿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了。 然而经过几件事之后,他越来越不敢轻视她,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不觉中将她当成了主心骨。 这个女人,让他感到意外又惊喜。 她看似柔弱,却天生神力,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有勇有谋,脑袋瓜尤其聪明,想到的计谋更是叫人拍案称绝。 所以,眼下她这么说,华地立刻表忠心:“自然是信你的。” 原本以为遥不可及永远无法实现的事情,现在竟然一步一步的快要达到目的,而这一切,都多亏了有她。 华地道:“要是再过几天还不下雨的话,恐怕这回便是个绝佳的机会。” 上次从矿底挖出来雨神娘娘雕像,秦胜让把雕像扔了,不少人心里惴惴不安,说是惊扰了雨神娘娘,雨神娘娘肯定会惩罚众人的。 这样的言论甚嚣尘上,传到秦胜耳朵里之后,他大发雷霆,还专门抓了两个嚼舌根的人,把他们的头发一根一根的拔掉,以示惩戒。 什么狗屁雨神娘娘? 他才不信这些什么鬼神之说! 白莲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他身在其中,享受着这个骗局带来的利益,自然十分清楚那些神明之说,目的都是为了稳定统治。 他好不容易送走了苏佑,成为了海岛上说一不二的帝王,怎么允许有人动摇今时今日的地位? 果不其然, 在他对那些造谣的人进行惩罚之后,岛上的信徒见到他,都瑟瑟缩缩,恭敬非常。 秦胜继续过没日没夜的快活日子。 从外面掳回来的女子中,有些功夫特别好,缠的他基本上下不来床。 他昏天黑地的鬼混,全然忘记了年月。 海岛上却悄然发生着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事情。 大多数人的脚镣都被换成了有活扣的,雨神娘娘生气故而久久不下雨的言论,再度飘了上来。 这回不仅土着居民信了,就连先前跟随苏佑一起来的士兵,也吓得不得不信。 他们中已经接连有好几个,因为前些日子言辞间冒犯了雨神娘娘,然后过了没两日,就极为蹊跷的死了。 说是死的蹊跷,一点都不为过。 有些人是死在海边的,明明他本身是会游泳的。 有些人则是死在水盆里的,整张脸浸在水盆里,就那么被淹死了。 还有些是人栽到在了茅厕,明明没喝酒,只是上厕所放个水的功夫,就死了。 同秦胜禀报这些事情,他只顾着自己快活,听完没有半点在意。 “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吗?死就死了,找个地方挖坑埋了吧,跟我说有什么用?他们死了是早登极乐去了,你 们该羡慕才是!” 海岛上的百姓,不知道秦胜的底细,可同他一起来的士兵,哪能不知道他有几斤几两重。 虽然不清楚苏佑将军为什么会推行白莲教,但看着这么个无才无能的小人,夜夜笙歌,端着架子趾高气扬,他们心里就觉得不平衡。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小人得志的嘴脸也不过如此! 他自个是快活了,兄弟们死的憋屈,且很有可能是因着他才被雨神娘娘惩罚的,他居然还说这风凉话? 什么早登极乐,若是极乐世界那么好,他怎么不先去死上一死? 几个士兵心中愤懑,表情算不上很好。 他们赶回去,随手指了指苏漾和沈随风,指使他们将那些尸体搬到荒僻的后山。 苏漾和沈随风交换了个眼神,两个人忙碌起来。 他们在旁边挖坑,准备着埋人,跟来的士兵则聚在一起絮絮叨叨的骂着。 “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把雨神娘娘的雕像请回来?这死的蹊跷,会不会哪天轮到咱们啊?” “咱们又没对雨神娘娘说什么不敬的话!咱们应该不会死吧!” “对对对!”有个人胆子特别小,说完就扑通跪地上磕头道:“雨神娘娘在上,您开开眼 ,不是我们让把您雕像扔走的!” “要出气你就找扔你的那个人去!” “归根到底,都怪秦胜!”不知谁啐了口:“什么玩意,还真把自己当成东西了!” 他们本来就对秦胜不满意,真本事没有,全靠拍马屁,偏偏霍弛活着的时候,就吃这套,愣是把他当成左膀右臂的培养着。 后来霍弛意外死了,就连苏佑都是不开眼的,把他扶成了教主,让他现在作威作福。 苏佑没离开海岛的时候,不管对海岛上的百姓如何,对他们这些下属,还是十分尽心尽力的,至少不会不顾他们死活。 秦胜完全只顾自己。 众人对秦胜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既然有人提起,接下来就完全像是打开了闸的洪水,他们争先恐后的抢着骂。 “雨神娘娘找他算账去!秦胜死了才好!” “一个好好的岛,苏将军为什么忽然推行白莲教,这诡异的衣服,看见我就心烦!” “谁知道呢!不过现在苏将军怕是不回来了,要是秦胜死了,咱们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秦胜会死吗?谁要是能杀了秦胜,那就好了!” 他们情绪太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身后高高举起来的铁锹。 第491章 你受苦了 铁锹落下来的那一刻,众人大惊失色,意图反抗,然而很快就晕过去,等他们再次醒来,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偌大的洞穴里。 洞里火光窜天,能够将内里情况照的分明,他们只粗粗一眼,就吓的快要跳起来—— 乌泱泱的竟然全都是认识的人! 怪不得岛上这两日总有士兵失踪,原来都被绑到这里来了!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难道不想活了吗? 他们如今的待遇,和那群奴隶并无差别。 手脚被绑着,口里塞了棉布,一个挤压着一个的紧紧挨着,入鼻空气污浊,叫人反胃不已。 舞动的火焰,像是吐着信子的巨蛇,影子斜斜照在壁岩上,又宛若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 每个人眼里都充斥着难以置信、惊恐和犹疑,他们在岛上作威作福惯了,怎么都没有料到,这种事竟然还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在他们绞尽脑汁挖空心思之际,洞口处有了动静,于是众人不约而同伸长了脖子朝那处看去。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走进来,他没戴面具,模样生的惊艳,火光在白皙的肌肤上落下红晕,都未曾消减半分他眼底的寒意。 立刻有人认出来了。 他的容貌太过出色,在船上的时候,就让人难以忽视,即便到了 海岛上,也依然是出类拔萃,更何况,他经常跟那个丑女人在一起。 在沈随风和苏漾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二人早就成了海岛上的风云人物。 他竟然是幕后主谋? 众人呆呆的望着。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男人模样好归好,但平时沉默寡言,任人欺负,甚至就在前几天,连最窝囊的张定,都敢抽他鞭子。 他敢谋反? 这洞里近二百多号人,难道都是他掳来的? 不能吧! 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吗? 四周莫名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男人平缓沉稳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仿佛踩在众人心上。 “大概有多少人了?” 突然响起轻柔的女声,更叫人匪夷所思。 怎么还有女人? 众人还来不及再想别的,只见话音刚落,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便走了进来。 在看清她的容貌后,所有人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她? 这个出了名的丑女人! 是她叫人把他们都绑过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苏漾手持燃烧着的火把,热浪如潮扑在脸上,把她整张脸熏的通红,连带着那条狰狞丑陋的伤疤,越发难看。 她缓步走来,面上带着笑意,妩媚漂亮的眼睛,染上了几分柔和,落在他人眼底,竟平添多情动人的滋味,可她面上的疤,又让她似地狱而来的恶魔,美 与丑两种极端,在她身上,却达到了某种意料之外的平衡。 沈随风走过去,将她手中的火把接过来,回答说:“二百多人了。” “意思就是海岛上有一半的士兵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 “正是。” “差不多了。”她扫了眼众人,从他们目光中解读出多种情绪,但她只是笑笑,便道:“不必瞪着我看,苏佑将军治下有方,你们明知白莲教是邪教,仍为虎作伥,且甘愿沦为秦胜的爪牙,作恶多端滥杀无辜恃强凌弱时,就该料到,不合理的存在,迟早会有被毁灭的一天,当这天到来,谁都逃不过。” “所以人在做事的时候,便该先想想后果。若是能承受事败后的惨烈,便去做,若是不能,就莫要开始。不要做了恶事又摇尾乞怜,天底下的便宜哪儿都能让你们占了不是?”她呵了声:“不过你们也不必怕,我不会杀你们,留着还有很多用处,只是现在要叫你们吃些苦头罢了。” 女人细长的一条,她静静立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扫过来,言辞间没有半分戾气和狠毒,但那平缓的音调字眼落下来,还是振聋发聩。 他们的确不知道苏佑为什么推行白莲教,但他们也是真的沉浸在这种潇洒快活里—— 不高兴便拿奴隶出气,海岛上的女人随意享用,基本上不需劳 作,便能吃饱喝,与他们而言,这的确是极乐世界。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尚且有良心,然而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久了,便越发不将其他人当人看。 谁都以为这个与世隔绝的海岛,会永远这样下去,可是没有想到,才过了一年,就被面前这个女人,打碎了他们的美梦。 她是谁? 那一番话勾起了他们为数不多的良心,可在此之外,他们又好奇不已,她会做什么,难道她要摧毁白莲教?她能成功吗? 自私的讲,他们不希望她事成,最好一败涂地! “呵。”众人心照不宣的乱想,丑女人便又哼笑了声,毫不留情拆穿他们:“你们想的恐怕要落空了。” 她往外走,沈随风紧随其后,冷静自持的话语传过来:“本将军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还没有不成功的,你们且看吧!” 本将军? 众人面面相觑,整个大越朝的女人,有谁敢自称本将军? 他们都是苏佑的麾下,自然都知道他出身将军世家,且有个大名鼎鼎的妹妹,是大越朝的第一女将军! 回忆起方才女人的眉目,细细品来,与苏佑确有几分相似! 难道是…苏漾?! 那那那……还有他们的活路吗? 众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绝望。 苏漾出了山洞,洞外有几十个人候着,华地在前,朝她点头 示意。 “开始吧。” 华地立刻吩咐海岛上的居民忙碌起来。 苏漾和沈随风趁着夜色往外走,夏季不知何时悄然到来,风是轻柔的,萤火虫乱舞,成了墨色夜幕中璀璨的星点。 她托着尚且平坦的腹部,问道:“咱们来海岛上多久了?” “二十多天了。” “都这么久了?算上海上航行的日子,我竟然失踪近两个月了。”苏漾转头,意外发现他瘦了许多,不由得皱眉:“你受苦了。” “没有。”沈随风笑着否认,和她单独相处的日子,怎么能说苦? 苏漾不置可否,继续道:“尽快结束,那艘大船找到在哪里了吗?最晚半个月后,我们便启程回京。” “大船已经在准备了,你且放心,眼下亟需解决的只剩下秦胜了。”沈随风欲言又止:“岛上还有部分人深信白莲教,似中邪般。” “无妨。只要将秦胜解决了,信徒都会慢慢清醒过来。”苏漾道:“华娇那里说通了吗?” “我和华地商量过,认为你说的对,所以不打算同她说,事成之后,再慢慢解释。” “这样最好不过。” 二人闲庭散步般,身后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转头看,熊熊山火燃烧的旺盛,将天空照的宛如白昼。 苏漾若无其事的低头理了理衣衫:“起山火了,去派人告诉秦胜吧。” 第492章 进退两难 无根山火烧了整整一晚,导致半座山都烧秃了,加上近段时间的怪事,有关得罪雨神娘娘的言论,再度甚嚣尘上。 这次却怎么都压不下,明面上没人讨论了,私底下仍人心惶惶。 秦胜气急败坏的,酒杯都砸烂好几个:“不就是山火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要真是神明怪罪,那怎么不烧了整个海岛?他们都是些不长脑子的愚民!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信!去查!看看这荒谬的言论究竟是谁在背后散播的!另外,抓几个传的最厉害的,把他们舌头拔了!” 不是喜欢胡言乱语吗? 没了舌头看以后还怎么到处瞎说! 昨天半夜起的山火,那时候他正温香软玉在怀,因此就没有动弹,只吩咐人灭火。 谁知道才一宿的功夫,流言蜚语就蔓延开来。 这叫秦胜怎么能不生气? 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受控制,可又细想,岛上的人都是他的奴隶,还能翻出什么天来? 不过,关于雨神娘娘的事情,着实引起了他的重视。 打发走属下,他重新坐回酒桌,见旁边的黑黢黢的女人,正缩着脖子发抖,他眯了眯眼睛,将她捞到怀里。 “叫什么?”秦胜捏着她的下巴,意外发现这女人除了肤色较黑之外,小脸上五官倒是不错,大眼睛翘鼻子的,是个美人。 “华娇。”她说。 “娇娇。”秦胜的手开始作乱, 嘴上道:“教主助你修为精进,不过也有事情要问你。” 华娇看着他的俊脸,眼神变得迷离。 秦胜生的还不错,对于见惯了美男的苏漾来说,自然排不上号,但在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华娇眼里,这个男人谈吐不凡,格外迷人。 她本就倾慕高高在上的他,在他几下撩拨后,更是问什么答什么。 秦胜问的是有关于雨神娘娘的传说,华娇没什么隐瞒的,如实告知。 “这么说,供奉它还是个传统?”他餍足后,心情也不错:“那为什么将山火也和雨神娘娘联系在一起?” “在很久之前,未曾供奉娘娘之前,山火频起,后来岛上的村长夜里梦见雨神娘娘托梦,于是叫人烧制娘娘像,供奉之后,山火便自此消失,之后百年来,我们便一直保留着这个传统。今年娘娘的雕塑都被毁了,自然无神明庇佑。”华娇说到这里,看着男人的目光,变得崇敬无比:“教主法力无边,亦是神明!岛上多日来无雨,违背天道规律,教主不如求雨?” 他? 求雨? 秦胜嗤声想笑。 他是个士兵,可不是那些江湖骗子! 自古以来下雨是天象是气候,岂是能够人为控制的? 什么雨神娘娘,只不过是凑巧罢了! 这些话他心中清楚,并没有同华娇说,只是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教主!”华娇真心实意的信奉白莲 教,也向往极乐往生,可近来因着不下雨和山火的原因,不少人私底下已经开始怀疑秦胜的能力,所以她十分期待着,秦胜能够用实际行动堵住那些人的嘴,也叫大家死心塌地的继续相信白莲教,她恳切道:“教主求雨吧!岛上不下雨,作物都长不好!教主!” “滚下去!”秦胜心烦意乱的骂道:“再多话把你舌头也拔了!” 他若是设坛求雨,那么一切都会露馅了! 一旦露馅,快活日子便就此结束!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秦胜实施了高压政策,以为这样就可以镇压那些流言,没想到这回弄巧成拙,流言蜚语更盛,甚至有人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谁说的?谁敢这么说?”消息传到秦胜耳朵里,他气的出离愤怒,就要炸了。 他的左膀右臂中有个叫杨文超的,历来脑子清明,以苏佑为榜样。 在推行白莲教的时候,他就心存疑惑,白莲教在岛上盛行后,便鲜少出来走动,不过,他对岛上的情况,还是时时留意的。 他敏锐的察觉到,岛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精准的直觉告诉他,此事并不简单。 “如今求雨定然是不成的。”杨文超说道。 “肯定不成!”秦胜甩手:“一旦求雨,我就完了!他们对白莲教若是不信奉,那我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不求雨也 不行。”杨文超一针见血的道:“现在群情激昂,百姓恳请您求雨的呼声越来越高,若是你拒绝,他们也不会再信任你!” “那你说怎么办!你倒是说啊!”秦胜着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偏偏杨文超还在火烧浇油。 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热意翻涌,额头上都起了层薄汗:“眼下如何是好啊!” “不如我们走吧?”杨文超提议:“苏将军已经率众离去,看样子似是不会回来了,我们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只是回京处理事情,处理完了应该就会回来。”秦胜说道。 “我看悬。”杨文超说出自己的猜测:“他走的时候将所有有关他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这难道还不明显吗?岛上居民们对我们也心生怀疑,他们人数众多,足足几千口,我们在岛上做的那些恶行,想必你心里也有数,一旦他们得知我们的真面目,便不会将我们当成神明侍奉,那么你觉得,在杀了那么多人之后,他们会放我们走?” “他们敢!”秦胜捏紧了拳头:“他们敢!” “怎么不敢?”杨文超戳穿他:“你易地而处,好好想想!” 秦胜不再说话,脸上的神色几经变化,到底是不甘心:“可是这么久了,他们都对我们深信不疑,怎么会忽然会怀疑起我们来?” “会不会跟你带回来的人有关?” 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双 极美的眼睛,秦胜豁然开朗,咬牙切齿的道:“当时只觉得她有些小聪明,会是她吗?” 他立刻叫人去找苏漾,同时跟杨文超说了此女的来历,两个人对视片刻,一致认同很有可能是她在煽风点火。 就在他们气势汹汹,准备将所有火气发泄在苏漾身上的时候,来汇报的人说,苏漾和那两个带回来的小孩,早在十多天前就死了。 “死了?”秦胜惊讶:“本教主怎么不知道?” “当时同教主您禀报,您正在修炼。” 秦胜扑了个空,只能无奈对杨文超说:“既然不是她,那就没人了。” 这个结果,出乎杨文超的意料,不过人既然死了,两个人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他们绞尽脑汁,都没理出头绪,气氛一度沉闷。 杨文超心里也慌,他没做什么坏事,反而他独善其身,因此一旦事发,他是最不愿意搭上自己性命的。 他跟着秦胜时间久了,多少有些情分,郑重其事的强调道:“留下来风险很大,一旦事发,必定是死路一条。那些恶事都是你做的,我可不想白白给你陪葬,你执意不走的话,我走!” “不许走!”秦胜拉住他的衣袖,阻拦道:“你走了我怎么办,况且只有一条大船!你休想把我留在这里!” “那你走不走?” “走!”他眼睛幽黑:“但我还想搏一搏。” 第493章 真正的嘴脸 “哈哈哈哈!他还真敢!”苏漾得知秦胜准备设坛求雨的消息时,不客气的笑出声:“求雨?我看是求死还差不多。” 沈随风将温好的茶水递给她,不动声色的道:“我们用言论将他们逼的进退两难,只能放出消息求雨。” “你觉得秦胜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苏漾问。 “冒险求雨,若是上天眷顾,下雨了,那么他的统治会越发稳固。”沈随风稍动脑子,缓缓说道。 苏漾哼笑:“若是上天不眷顾,并不下雨呢?他又当如何?换成你又要如何?” “有两条路可走。”他用不知从哪取来的蒲扇,给她轻轻的扇着风:“一条是镇压,一条则是出走。” 苏漾缓缓的笑了:“派人盯着大船,看看他们的意图。” 白莲教教主要设坛求雨的消息,不到半天功夫,传遍了整个海岛。 那些对其痴迷钦慕的信徒,闻言载歌载舞,顶礼膜拜,高声称颂教主法力无边等。 苏漾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他们如今已经将海岛上近三百多的士兵,都换成了自己人,而秦胜仍浑然不觉。 恐怕他现在也无暇顾及。 沈随风猜测的一点都没错,他们一边暴力镇压 ,另一边则悄然往大船上搬运食物,想来是做两手准备。 若是侥幸求雨成功,他们便继续作威作福,若是不成功,则一走了之。至于岛上如何,那不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 苏漾派人把大船上的士兵给劫了下来,同时不忘给秦胜吃一记定心丸。 岛上有个老人,擅长观看天象,通过每晚的星云罗列,从而推测出次日及之后几日的天气好坏。 秦胜到底心虚,秘密的请老人过去,秉烛夜谈许久,才将老人送回去。 “他在岛上说话有分量,等我们求雨之后,若是三天内下雨,便留下来,若是不下雨,就让他拖着,到时候我们走!”秦胜眼中寒光毕现,有不甘心,有愤怒,但他终究贪生怕死,只要稍微细想,海岛上成千上万村民,就算只有一半人,便能将他踩成肉泥。 他所引以为傲的,无非是白莲教,无非是村民们对极乐世界的向往。 一旦众人对白莲教的信奉不再占据上位,那他当时有多风光,今后下场就有多惨烈。 杨文超的提醒下,他逐渐认清这个事实。 “你能这么想便是极好的。”杨文超惴惴不安,他把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只等设坛求雨之 后,逃之夭夭。 “你东西都装好了吗?”秦胜忽然问起。 “装好了。”杨文超道:“你的呢?” “也差不多了。”秦胜情绪复杂,他当上教主后,没少敛财,不过这地方穷的叮当响,他仅有的金银珠宝,还是从船上骗来的人身上搜刮下来的,他眯了眯眼睛:“反正要走,去把近期炼制的铁器都装船上去,尽量多装,到时候咱们出去了,还能卖点钱,足够快活了。” 虽然不能在这里继续享受帝王般的待遇,不过只要有钱,到哪儿都不至于过得太差。 他总是会为自己打算的。 秦胜将所有退路都安排妥当之时,设坛求雨的日子也到了。 这次的排场非常之大,可以说是举全岛之力,用心操办的。 在海岛正中央极其开阔的平地上,几千人团团围着盘腿而坐,每个人都身穿黑袍,脸戴狰狞面具,在秦胜出现的时候,齐齐行礼。 这种万众瞩目万人臣服的感觉…… 秦胜心中畅快,一扫连日来的憋屈和不悦,复而变的意气风发极了。 他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阔步在人群中穿梭,放眼看去,只有他高高在上,他太沉迷这种感觉了。 杨文超在旁边提醒 :“我跟你说的词儿,都记住了吗?” “记得。”秦胜不耐烦,有点恼他的不识趣:“今天的事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杨文超明知只是个祈雨形式,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是没来由的,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环顾四周,入目全是同样的色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愿一切正常进行。 他并无奢念,只想活着离开这个岛。 秦胜已经走到了万众中央,此刻在他面前,摆放着一张长桌,桌上供奉着三个大小不一的香炉,附近则是些符纸。 符纸是白莲教自创的,实际上是他瞎画的,为了显得正式点,他还为此割破了手指头放血。 杨文超在旁念叨流程,期间烟雾缭绕,诡异的奏乐声响起,伴随着众人的高呼,仿佛误入了妖魔之地。 紧接着有类似跳大神的舞蹈上演,引得众位信徒呜呜的跟着鬼叫,他们将手高高举起,顶礼膜拜叩首。 秦胜嗤笑了声,又莫名觉得满足。 他大摇大摆上前,将香插入铜炉里,而后高举起手中的权杖,闭着眼睛一顿嗡嗡嗡的乱念鬼嚎。 杨文超模仿做法,实际上他对这个并不精通,他将符纸高高抛洒到半空中,符纸飘 摇而下之际,他便将手中的铜铃拼命摇起来。 最前面坐着的一众信徒,是最推崇白莲教的,见状纷纷模仿起来,场面相当诡异可笑。 “……” 苏漾混在人群中,她问身边的沈随风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据说是求雨。”沈随风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哂笑着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招魂吓鬼呢!”苏漾无语极了:“今天来的士兵,都是我们的人吧?” “恩。”沈随风道:“万无一失。” “那开始吧。”苏漾道:“是时候让大家看看他的真实嘴脸了。” 秦胜早上出门前,喝了点小酒,是华娇亲手酿造的,也是最近颇得他喜欢的,听说是桃花酒,并不醉人,只为助兴。 他一路走来,身上只觉得热血沸腾,脑子从未有过的清明,这种感觉,随着他祈雨,而越发蓬勃盎然。 口中的咒语越念越流畅,身子越来越轻,就连耳边的嘈杂声似乎都消弭了。 在某个瞬间,他当真以为自己得道成仙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站起好几个男人,他们拔腿就往秦胜那处跑,而前排的士兵并不阻拦,于是他们冲上台,一把将秦胜脸上的面具给摘了下来! 第494章 大势已去 变故似乎只发生在一瞬间,就连始终保持清醒的杨文超,都有些愣怔,然而当他反应过来之际,人已经被制服了。 “你们!你们疯了!”杨文超后背冷汗涔涔,他总觉得有不祥的预感,此刻当真起了意外,连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秦胜最为生气。 他正飘飘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努力认真的祈雨,突然被打断,睁开眼见几个信徒押着他,怒火再也无法控制。 “来人啊!都死了吗?敢打扰本教主求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以下犯上!还不把他们都拖出去?” “教主?”华地嗤声:“以下犯上?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只是苏佑将军身边的一个小副将吧!大家好好看看这张脸!” 当时秦胜还没当教主之前,经常跟着苏佑露脸,他作为下属,没少帮忙给海岛上的百姓们干活,因此不少人对他有印象。 此刻听华地这么说,原本匍匐在地上毕恭毕敬的信徒,纷纷抬起头来,在见到秦胜的脸时,愕然惊讶不已。 这……这不就是那个小副将吗? 在众人面前,秦胜通常都是戴着面具的,被华地提醒,才发现脸上面具被摘了下来。 他有些惶恐,但属于不见黄河不死心的人,抵死不承认道:“胡说八道!这人疯了!你们都是死了吗?快点把他给本教主解决了! ” 然而不管他再如何吼叫,那些穿着黑袍衣服的士兵,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秦胜后背爬上一阵阵寒意,他蓦地意识到什么,恐惧将他吞没,难为他头脑尚且清晰,看着乌泱泱的信徒,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都还愣着做什么!他们对教主不敬!” “你们都好好看看,这是教主还是之前那个小副将!”华地打断他的话,一巴掌抽他脑袋上:“你是自己坦白,还是我拆穿你?”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秦胜恨得牙痒痒,脑门上的那一巴掌并不痛,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 还不等他回话,人群中突然站出来许多人,纷纷附和华地,并且这群人中,还有不少是他的信徒! 这群村民耳根软,简直就是墙头草! “我…我……我是教主!你们这样对我,难道都不想去往极乐世界了吗?”秦胜咬牙挣扎着,他就不信,那群村民会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此话落地,他看到有人犹豫不决。 秦胜见有希望,正要再接再厉之际,突然被人捏住了脸,紧跟着他的嘴巴被堵上了。 全场哗然。 华地挥了挥手,他们的人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将剩余的人团团围住,直到这时。 众人才发现,虽然都是一样的装扮,但有一大半的人都已经听从华地的吩咐,眼下这究 竟是在做什么呢? 仅存的虔诚信徒,全部被盯得紧紧的,每个人脸上都是茫然无措。 杨文超心里有数,两腿发软。 完了。 在他们未曾察觉的时候,整个海岛竟然变了天。 幕后人是谁? 是华地吗? 不。 直觉告诉他,并非如此。 他是认识华地的,先前苏佑还在岛上的时候,要开展什么活动,海岛当地村民中,数他最积极。 这个男子热情善良,但却并没有那么多的智慧与心眼。 如今他的人,不仅没有戴铁镣,而且人人手中都拿着武器,想必定然是私底下做了很多小动作。 以他的头脑,根本想不到。 就算想到,也绝对不会布这么大的局。 这场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杨文超越想越心惊,抽丝剥缕,似乎一切都起源于挖出那个雨神娘娘雕塑。 “大家都看清楚看仔细了!这到底是原先苏佑将军身边的那个人?”华地笃定的冷哼:“本来只是个士兵,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教主?” 秦胜想狡辩,可惜他的嘴被堵上。 他疯狂的摇头,目光中满是愤恨的瞪着华地。 华地冷笑着,叫人把塞在他嘴里的布条取下来。 “我!我就是教主!我是来拯救你们的!你们居然质疑我!这是对本教主的侮辱!”秦胜深知此刻逃不掉,只能背水一战拼一把。 他生怕被剥夺走表达的机会,急切的接着开口道:“我所有的信徒们,本教教义是什么?是教主至上!你们都忘记了吗?别人随随便便说的话,你们就当真了?你们这样,注定要去地狱!永远去不了极乐世界的!” “教主说的好像和真的一样!”华地备受惊吓,非常惶恐的看着他:“难道您真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 “废话!” 秦胜被他忽然的反应,弄的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本身就没什么脑子,只懂吃喝享乐,眼下只想把事情赶紧摆平,不管怎么说,至少能让他摆脱束缚,这样也好找机会逃跑啊。 “赶紧松开我!”他端着架子,颐指气使道。 “松开你也不是不可以,但大家都对你的身份十分怀疑,如果你想证明自己,那么就当着大家的面展示下无边法术吧!” “……” 秦胜抿唇,直觉眼前的男人很是难缠,他冷了脸:“本教主的法术,岂是你们这群凡夫俗子能够看的?” 华地却不听他说什么,只指着长桌上的一个香炉,说道:“那就用法力让这个香炉浮在半空中吧!这应该是很简单的。” “……” 围观众人都伸长了脖子,表现出极强的兴趣,有人附和华地,渐渐的声浪如潮,群情激昂,都要看他表演法术。 秦胜从没有过这种窘迫的时 刻,他尚不明白自己如何沦落到这种地步,明明一切都是正常的啊! 他的人被压制,他的信徒被洗脑,他的身份也被曝光! 仅仅一步之遥! 他几乎可以安然离开这个海岛了! 视线扫过拥挤的人群,他试图找到一条逃出生天之路,迎面而来的鞋子却砸到了脸上。 有人喊他骗子,有人叫他立刻表演,还有人嚷着让他偿命! 杨文超低声道:“早该走的!早该听我的!现在好了,完全走不掉了!你就求饶吧,说不定还能留条命!” 秦胜太恨了,他尖叫着朝华地冲过去,想把他撕碎,无奈只是徒劳,原本跟着他作恶的士兵,见状要逃,然而人数差距悬殊,立刻被涌上来的村民们给钳制住,现场乱成一团,很快又归于平静。 华地在海岛上也算半个名人,大家都知道他心眼好,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他将白莲教的骗局仔细认真的讲给众人听,押着秦胜回应,杨文超如倒豆子般把什么都交代了,只求留条活命。 大势已去。 秦胜心如死灰,知道难逃这劫,什么都认下了。 激动愤怒的村民们,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冲了上去,拳脚相加往他身上招呼,直到他彻底没了气息。 “够了。”苏漾缓步走出来,她微微垂下眸子,淡淡的说:“人既然死了,那就到这里吧。” 第495章 受宠若惊 因为秦胜的去世,白莲教在海岛上,也迅速消弭。 本来还有痴迷不悟的人,大家伙轮流去劝说,慢慢的便想通了,其中就有华地的妹妹华娇。 她曾想随着秦胜一同去了,气的华地恨不得掐死她,后来找苏漾来,两个人在屋子里谈了半天,出来时华娇倒没有再说胡话。 岛上逐渐步入正轨。 众人脱下黑袍面具,不再佩戴铁镣,没有时不时会落下来的鞭子,人人都可以在阳光下昂首挺胸的活着。 担心岛上人没见过世面,再被什么邪教给骗了,苏漾找到华地,苦口婆心的教导他如何分辨邪教。 “但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的,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伤害,都是邪教。” “但凡违背人伦宣扬法术无边的,都是邪教。” “但凡要求信徒舍弃一切追随教主,要求对教主绝对服从的,都是邪教。” “但凡宣传要尽快脱离当今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去的,都是邪教。” 华地一一记下,严肃的表示,等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好之后,一定会定期跟海岛上的村民们普及这些常识。 因为海岛上仍未下雨,村民们强烈要求重建寺庙,大家伙撸起袖子忙活了两天,众人 拾柴火焰高,不出三天就建好了。 苏漾在华地的盛情邀请下,领着两个小家伙,去参观了新寺庙。 看得出来,虽然时间匆忙,但活计却很仔细。 苏漾对这些东西,都保有虔诚的敬畏,两个小家伙要拜,她没加阻拦,全都由着他们去了。 外头的阳光正好,海岛上的夏天,似乎要比京城的酷热许多,还未到盛夏时分,日头不过照了片刻钟,就觉得有些晒。 四周都是源源不断来拜神的,苏漾站在旁边,显得有些扎眼。 她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处凉荫,正要走过去,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竟是华地。 苏漾笑起来,斑驳阳光落在她脸上,明媚的让他有短暂的愣神。 她的笑容如一泓清泉,在炎炎夏日,令人神清气爽,哪怕脸上还有那道丑陋的疤痕,此刻看来却顺眼许多。 华地不由得态度温和下来,问道:“热不热?” “有一些。”苏漾老实回答:“不过穿上华娇的衣服,凉快许多,海岛比京城要热。” “那是自然。”华地打量她,评价道:“你穿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不算太丑吧。” 从他嘴里,苏漾就没指望听到好听的话, 难得没有冷嘲热讽,她赶紧笑嘻嘻的道谢了。 “能看就行。”她没继续这个话题,下巴扬了扬:“你怎么不去拜拜?那边都是在做什么的?为什么那么多的人?” 华地微微颔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苏漾这才发现,这个男人其实长得很挺拔。 他微微蹙眉,语气欣慰又无奈:“因为长久没下雨,影响农作物生长,我把雨神娘娘的雕塑请回来了,村民们都在拜呢!” “应该很快就会下雨了。”苏漾看着排成长龙的队伍,慢慢说道。 华地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希望是。” “……行吧。”华地耸耸肩:“借你吉言。” 两个人忽然失语,谁都没说话,他不知从哪里取了一片硕大的荷叶,遮在她头顶,竟然真给她造出来一片阴凉。 华地不经意低头,瞥到地上两道影子,嘴角没曾发觉的微微上扬。 他想到要问的正事,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大船准备好了吗?”苏漾问。 “快准备好了,刚好我们送你一程,要不是有你帮忙,岛上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地狱一般的生活呢!”华地说起来这件事,有些羞赧。 在船上 的时候,当他第一次听女人说要帮他完成心愿的时候,他觉得她在吹牛,倒是没有想到,她真的做到了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头脑清晰,柔柔弱弱,谁想到竟然力大无穷,看来这个大越第一女将军的名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就在华地出神之际,耳边女人轻缓的声音落入耳朵:“你们送我一程?怎么说?” 她嗤笑了声,开玩笑的道:“我哪儿有那么大的面子呀!受宠若惊!” 华地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两个人的关系,不知何时变得亲近了些。 苏漾受了这一眼,反倒是咧着嘴笑起来:“问你话呢。” 岛上有铁矿,且比大越其他地方的矿质要好上许多,上次出海主要是为了掳来苏漾等人,最近岛上堆积的挖出来的成铁已经很多,正好趁着送苏漾的机会,将那些运送出去,换成银钱或者其他生活所需。 从被掳走到现在,眼看着两个月过去了。 嫁给李潜之后,她还是头一次和他分开这么久。 苏漾有一点想他。 她现在既然无恙,应该早些回去,也好让他不那么担心。 “等大船准备好,便启程回去吧。”苏漾道:“你们正好还可以去京城里 面转转,京城是我的地盘,到时候好好犒劳你。” “好。华娇总嚷嚷着说去外面看看,上次出行,她在集市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外面新鲜玩意多,总叫人眼花缭乱。”华地说着,挠了挠头:“有很多我都没见过呢,对了,说到犒劳这回事,岛上村民说想谢谢你。” “不用了。”苏漾摇摇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有能力帮你们走出困境,我自然不会吝啬,所以不必感谢。” 她本来就是做得多说的少的人,做这些只是为了对得起良心,真要接受众人的谢意,多少会难为情。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华地和她相处一段时间,知道她的性子,擅自做主替她拒绝了,不过他还是道:“道谢还是要的,华娇今晚做了很多菜,说要谢谢你那天劝说她的话,她如今想通了,提到你,言辞间都是崇敬,我倒是想知道,你到底同她说了什么?” “女人间的话你也想知道?”苏漾摆摆手:“你还是赶快准备好大船吧,我想尽快回去。” 苏佑的事情,始终让她惴惴不安,加上沈随风告知的有关父亲苏震东生死未卜的消息,更是成了悬在她心上的一块巨石。 第496章 很羡慕他 苏漾脸上的伤,因着之前种种原因,始终处于感染的状态,华地后来找岛上的大夫给她看,都摇头说即便好了,那道扭曲的疤痕,仍然会存在,且十分明显,无论如何都不会恢复最初的容貌。 华地对此无比忧心,他是有妹妹的,知道没有姑娘会对自己的脸不在乎,哪怕嘴上并不曾提及。 “你放心。岛上大夫很多,总会有办法的。”他安慰苏漾道。 “无妨。”苏漾摇摇头:“事已至此,能有办法自然好,实在没有也不必强求。谢谢你为我担心。” “你倒是能想得开。” 华地听她道谢,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摸了摸鼻子,还是问道:“你真不在乎这张脸?” “在乎啊。”苏漾诚实道:“自己的东西,哪有不在乎的,但在乎不能变成执念,若是因为这张脸而整日闷闷不乐,那岂不是失去了很多人生中的乐趣?有这张脸我是我,没这张脸我还是我。” “那你夫君呢?”他问:“万一他见到你变丑了,变心了怎么办?” “那他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看清了他的肤浅。”苏漾一本正经的道,旋即笑笑:“不过你这种担心,不会出现。他不会变心。” “你就这么相信他?”华地嗤声:“说到底你只是女人,我们男人才真正了解男人。” “我相信他,也相 信自己。他不是那样的人。” 女人在提到那个人的时候,乌黑的瞳仁闪着晶亮的光,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和往常的冷然大不相同。 就像是带刺的玫瑰,忽然生出柔嫩的枝芽,挠的人心头痒痒的,然而华地很快清醒过来,这份独有的温柔,是她给予唯一那人的。 在某个瞬间,他突然心生羡慕。 倘若世间能够有一个女子,也这般完全的信任他,只是这么想想,就觉得心中一股暖流。 他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苏漾在海岛上又待了两天,等大船完全准备就绪之后,他们终于启程返回京城。 容时和羽尘这段时间在岛上玩疯了,得知要回去还有点不高兴,苏漾提到了李潜,那点唯一的留恋顿时烟消云散。 “爹爹肯定想我们了!我们要回去见爹爹!”最开始不舍得走的羽尘,成了最积极的,她是第一个跑上大船的,生怕不带她似的。 华地记得路线,时不时跑到前面去跟船长沟通,华娇和苏漾迅速建立起来了女人间的友谊,整天黏糊糊的跟在她身后,形影不离。 没有了压迫,没有了奴役,船上氛围和谐,整日能听得到欢声笑语。 与这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前不久,苏震东将军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出来后,没用多久,就找到 了他的尸体,这可让大越天下哗然。 谁都知道,苏家是大越的守护神,苏震东更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他一生战功累累,无数次化险为夷,绝处逢生,一次又一次将不可能变成可能,这样一个,带给他们多次奇迹与惊喜的人,竟然会有一天,战死在沙场上,任谁都无法轻易接受这个消息。 何鱼诺哭的晕过去,至此大病卧床不起。 太子李淳为了表示关心,特意派好几拨太医,亲自为何鱼诺诊脉,无一例外的认为她这是伤心过度所致,需要好生安抚。 苏震东去世的消息,让天下大乱,苏府上下同样乱做一团。 苏敬远在边关,得知消息后,请命回京,李淳担忧他回京会引起边关骚动,让蠢蠢欲动的邻国伺机发起进攻,故而没批准。 他下旨命他为家国大义着想,好好待在边关,同时下令让副将等人护送苏震东的尸体回京。 苏弋和苏绪,以及苏革等人被软禁在京城,到处都是越武帝的明线暗线,他们丁点蛛丝马迹都会被宫里得知,想离京是万万不能。 一家人除了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苏敬和苏择不在,排行老三的苏弋在悲伤愤怒之余,还要用心操办起苏震东的后事。 人已经过世,总该要好好送上一程的。 李潜得知消息,特意来苏府拜见。 苏漾眼下 尚未知行踪,他总该替她尽尽孝。 苏震东的棺材还没运送达京,尚未入府,就见府门口一片苍白,白灯笼白对联,还有穿着孝衣的下人,每个人神色哀伤,泫然欲泣。 管家将他请进去,是苏弋亲自接见的,先领着他去见了何鱼诺,而后又到布置好的灵堂,坐着说说话。 兄弟几个都在,全都披麻戴孝的跪着。 苏革年纪小,还不懂收敛情绪,眼睛哭的通红肿胀,像是两只大核桃。 在他身边的是苏绪,他眼睛也通红,比上次相见憔悴了许多,不经意的一瞥,在他墨发里发现了几根白发。 李潜最后才看向苏佑。 男子容貌自然是好的,不过有着浓浓的黑眼圈,他低着头似乎在走神,面上完全看不出来悲伤,倒是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 李潜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段晶晶托人传的话。 他微眯着眼睛,粗粗扫过众人,装作意外的道:“诶?五嫂呢?” 府上几个媳妇都在,她们跪坐在右边,一眼扫过去,并不见段晶晶的身影。 本该苏佑回答的话,他却迟迟没有动静,苏弋皱眉,轻咳了声提醒他:“苏佑!” “啊?”苏佑茫然抬眸,表情受惊,待瞳孔渐渐聚焦,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时,面上飞快闪过几分仓促的尴尬。 他连忙垂下视线,不想泄露太多,说道:“她病 的越来越严重了,连床都下不来。” “病了?”李潜疑惑。 此刻的霍弛已经清醒过来。 他迅速切换成苏佑的角色,伤感中带着无可奈何的说:“她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前段时间下雨,不小心着凉感染了风寒,本来以为没什么大碍,谁知道越来越严重了,这两天发起烧来,人也稀里糊涂神志不清的。” “大夫看了吗?”他问。 “看过了,治着呢,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治越严重。”霍弛唉声叹气的。 “本王府上有两名大夫,都有着极高的医术,你若是信得过,等下本王便叫他们过来,给五嫂诊脉看看。”李潜顺势提议道。 霍弛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他一抬头对上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睛,嘴巴张了几下,竟然被逼的忘记要说什么。 “你不需要?”李潜替他说出来了,口吻闲凉,他嗅出些不寻常的气息。 “自然需要。”霍弛立刻做出判断。 真正的苏佑是极其呵护妻子的,对那个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的段晶晶看的宛若掌上明珠,因此他必须得抢着医治她的病。 “那好。本王让白昼去请柳大夫。”李潜低头,手指拨弄了下戴在身上的玉佩,挑了挑眉道。 霍弛立刻起身感谢。 在一旁的苏弋,视线在二人身上跳来跳去,觉得有些诡异,但他抿紧了唇,什么都没说。 第497章 他真的太难了 苏弋但愿自己想多了,他跟在苏震东身边,耳濡目染,心思比别人要深沉些许。 在得知苏漾要嫁给李潜之后,特意从四面八方打听有关于他的传说,不管哪个版本里面的李潜,都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今天他一反常态的主动提出帮忙,还是为了一个放在平常根本不会留意的段晶晶,不得不让他感到奇怪。 可他又知道他与苏漾感情极好,心想可能做这些,也是看在苏漾的面子上。 这样方才解释的通。 苏弋这么安慰着自己。 短暂的走神过后,李潜询问起后事如何操办,两个人便就此谈论起来。 偌大的灵堂,他们低低的絮语,听得一清二楚。 在某件事情的操办上面,苏革和苏绪还会时不时的插句话,反而是向来温润孝顺的苏佑,从头到尾都没吱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注意四周,就连苏弋看过去了好几遍,都浑然不知。 李潜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异常尽收眼底。 霍弛太着急了,也太焦躁了,他眼下的处境称得上是进退两难,怎么能不担忧不紧张? 从海岛回来,他正准备要替越武帝拔除掉苏家,谁知道尚未来得及大展身手,宫里面便传来消息,说越武帝疯了! 早不疯晚不疯,偏偏这个时候疯,实在是气人。 他是替越武帝秘密办事 的,时不时要跟越武帝汇报进展情况的。 越武帝疯了之后,消息递都递不进去,他六神无主迷茫起来,不知道是该继续实施计划呢,还是就此终止计划。 他要对付的是苏家啊! 那个满门忠烈,儿郎各个是英雄的苏家! 先前有越武帝给他做后盾,他们不足为惧,可越武帝这么随便一疯,谁给他撑腰?谁又给他封官予爵的赏赐呢? 要不是为了来日的加官进爵权倾朝野,谁会想不开跟苏家作对! 现在好了,所有的期待,都化成泡沫。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是越武帝叫他去对付苏家,眼瞅着太子李淳即将即位,他这趟私密的差事,李淳绝对不会认。 既然他没有保障,那么就完全没必要去做这件事。 若是一个不小心事情败露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的下场会有多凄惨。 他打定主意要擅自终止这个计划,无奈自己已经深入龙潭虎穴,他可不想顶着苏佑的名字活下半辈子,然而想迅速抽身,并非易事。 如何巧妙的并不被察觉的离开苏府,他得好生思量思量。 这是霍弛最近思来想去的事情。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越武帝早前说要弄死苏震东的事情,竟然成了,而他想走又被苏府拖着,走不了。 不仅如此,李潜还来瞎捣乱。 他太难了! 对着李潜,他始 终小心翼翼的,这个男人的眼睛不是一般的毒辣,他本就是赝品,生怕从某个细节,被看出异样。 千小心万小心,没成想李潜居然主动来给他搭话,并且询问起段晶晶的病。 段晶晶是被他害的,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做的那些恶事,他怎么能放任她不管? 他让她病入膏肓,什么都说不了,好些个大夫诊治无果,他本该放心,可李潜身边的那两个神医,他有所耳闻,到底不敢大意。 今天就让他们来诊治?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他,应该快刀斩乱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直觉归直觉,现实是现实。 他所言所行,处处都被人关注,不知何时起,偌大的苏府,仿佛成了牢笼。 霍弛一直到白昼将柳离岸请来,都没能找到机会离开。 他第一次见到柳离岸,是个十分儒雅的男子,容貌看起来便像是悬壶济世的,在他身边,还有一个男子。 这个男子长得十分出色,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邪气,不同于李潜的狂傲,而是散漫的阴邪,诡异又叫人难以招架。 霍弛心里犯怵,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五哥,就是他们。”李潜如此称呼道:“让他们去给五嫂诊治看看吧。” 眼下府上的人都在场,推脱并不现实,霍弛脸上笑着,心里头开始发毛。 他点点头,领着两个 人往房间里去,李潜和诸人随后,他们也都关心段晶晶的病情。 推开门,房间内干净整洁,霍弛请二人进到内厅后,神色越发紧绷。 柳离岸和商星沉依次上前诊脉,他仔细盯着,并未在他们脸上看出什么异常,悄悄放下心来。 “如何?”等他们收拾起东西,霍弛装作关切的开口询问。 “无妨,只是烧的厉害了,退烧即可。”柳离岸和商星沉交换了个眼神,缓缓说道:“她身子本来就弱,近期城中天气变化多端,加重了病情,我开了几服药,三碗水烧成一碗,之后吞服三日,便可见效。” 直到此刻,霍弛才松了口气:“那就好,真是太好了!” 李潜眼皮子动了动,几不可见的迅速勾了勾唇。 他们离开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了咕咚咕咚的声音,众人都听到了,回头环视四周。 这一下霍弛胆子都快要吓破了。 待在箱子里的苏佑,是想把他害死吗! 他命大着呢,怎么可能被阴一下,就彻底露馅! “刚才是什么声音?”李潜神色迷茫,不解的问。 “没什么,我不小心踢到了箱子。”霍弛恰好在一排箱子旁边,成功的将谎话圆了过去。 回到王府里,李潜再次问起柳离岸和商星沉,关于段晶晶的情况。 “被人下毒了。”商星沉言简意赅,在下毒解毒方面, 他是个天才,放眼整个大越,都没有人能与他争锋。 所以他说是下毒,那就绝对是下毒。 “果然。”李潜道:“既然知道是下毒,你应该有解药。” “不难。”商星沉嗤笑了声:“低劣的手段,连入眼都算不上,只会叫人发笑。这种毒都敢拿出来丢人,恶心。” “……” 李潜顿了顿,叫了流星出来,让他在暗中观察,苏佑太奇怪了,所以一旦有什么举动,便直接将他抓住带过来。 流星领命而去,商星沉二人也打算离开,他提步往外走之际,突然问:“王妃有下落了吗?” 商星沉是前不久从北疆之地回来的,他在那边好生安抚了番卜刀刀,看小姑娘走出阴影后,才出发赶往京城。 没想到路上就听说了苏漾失踪的事情,不知为什么,他快马加鞭的跑了回来。 苏漾失踪已经近三个月了,府上始终沉浸在一种低压之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越来越少的人,敢在李潜面前提起这件事,大家都认为寻找到活人的机率十分渺茫。 唯独商星沉,日日顶着阴恻恻的脸,例行多天问他同样的问题。 “没有。”李潜身子微僵。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几个人相视一眼,眨眼间沉香推门而入。 “王爷,宁姑娘认输了,她饿到不行,嚷嚷着说要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第498章 我数三下回答我 宁兰知道李潜狠,但她以为多少会顾及二人过去的情谊,不至于真的将她饿死,谁知道一天又一天过去,他半点心软的迹象都没有。 说不给饭吃,就一口都没有,连点饭菜渣都没有! 在来京城之前,她绝没有想过,有天会落到这种地步。 一开始她还挺有信心的,她模样不差,人又温柔,在南州的时候,和李潜接触的次数,比其他爱慕他的女子都要多。 更何况,她还帮忙照顾他两个孩子长达两年,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极其有希望成为他的女人的。 苏漾是他们之间的绊脚石,她已经成功除掉了她,假以时日,李潜一定能够爱上她。 她错了! 错的离谱! 在被囚禁的这几天里,她翻来覆去的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差错,让他起了疑心。 她本以为咬死不承认,李潜就会放下警惕,谁知道根本无济于事。 沉香日益严肃的告诉她,早点交代清楚,就会早点好过。 六天下来,她饿的头晕眼花,甚至偶尔产生幻觉。 身体发出警报,再硬扛下去,会丢掉小命。 纵然心中有百般不愿千般不甘,理智比情感先一步做出选择。 她不是真的想死,所以在饿到两眼昏花之后,见到沉香,求 她通报一声。 在等待李潜到来的时间里,她想到那个两个人独处的温馨下午,他们在一辆马车上,温柔的提起初见时的种种情形。 宁兰渐渐湿了眼眶。 房门声响起,她才惊觉自己湿了半张脸,连忙手忙脚乱的擦拭。 李潜和印象中一样英俊逼人,他在最落魄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半分的颓然。 “来了。”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嗓子干涩沙哑,和那口甜腻柔软的嗓音截然不同。 李潜睫毛垂了垂,眸底并未掀起波澜,他在椅子上坐下,才清冷开口:“长话短说。” “你是怎么怀疑我的?”这是让宁兰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他不想过多解释,也不想浪费时间,白昼朝他看了眼,他点点头。 听完白昼的话,宁兰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便如实的交代起来。 “那个男人我不知道是谁,也根本不认识,他只说能够帮我,我便答应下来。一切都是他的主意,我照做而已。” 宁兰太虚弱了,这番话说完,整个人便气喘吁吁徐的。 李潜无视了她额头上的冷汗,叫沉香送来点吃的,等她吃完,特意找了画师来,让她描述那个男人的长相。 望着宣纸上的人像,李潜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白昼知晓他 的心思,低声问:“王爷?属下这就去……” 画像上的人,他们今天刚刚见过,正是苏佑。 “去吧。”李潜抿了抿唇,他一刻钟都不想再等下去,这近两个月来的思念,几乎要将他折磨疯了。 他在不知其所踪的情况下,相信她希望她好,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思念代替了担忧,他迫切的想要立刻见到她。 汪真轩和汪真昌两个人,在炼丹占卜催眠等方面,的确有过卓越的成就,可越武帝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人几乎疯癫,可做了多年帝王的警惕性仍在,他并未完全对二人敞开心扉,以至于催眠这件事,一直拖着没有进展。 本来一筹莫展的他,恰好遇到了不该出现的宁兰,他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她身上,总算得到了些眉目。 白昼去而复返,只用了短短一个时辰。 彼时天色浓沉,漆黑夜幕笼罩,星光璀璨,夏季的夜空,充满了浪漫梦幻的气息。 霍弛无心欣赏。 他本来计划,趁着今夜偷偷逃走,荣华富贵不要了,加官进爵也不要了,他只想先囫囵的离开。 谁知道李潜身边的侍卫,又回到苏府,直接找到他,说要请他到府上一聚。 能有什么聚的? 他们本身就不熟! 霍弛下意识的拒绝,推 脱说要照顾病重的段晶晶,白昼仿佛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就着话头往下说,他就是为了段晶晶的事情而来。 不管他怎么拒绝,白昼都能回答的滴水不漏。 在没撕破脸皮之前,他点头应允了,心里却是没谱的。 李潜找他,到底是为了何事呢? 从下午见到那个男人开始,一种不安便开始没来由的蔓延。 “到了。”白昼提醒他:“苏将军,里面请,我们家王爷在等着您呢!” “冒昧问一下,是内人的病…怎么了吗?” 白昼似乎没听到,并没回应,只冷着脸将他往里面请。 整个王府十分雅致,绕过庭院阁楼,他们在一间房门前停下,白昼汇报了声,传来男人慵懒的声音。 这道声音,熟悉又叫人胆寒。 霍弛不得不收敛心神,打起精神来,毕竟李潜可是个难以对付的主。 “进来吧。” 白昼推开门,霍弛还在愣怔之际,就被身边一股大力给狠狠推了进去,他猝不及防,狠狠打了个踉跄,心里顿时窜出一股火,然而抬头时,在看到整个房间的摆设后,怒气瞬间消失,只剩下头皮发麻。 他后背僵硬的立着,视线在屋子四周巡视片刻,嘴巴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这……这哪里是个房间,分明 是个小型的牢房!什么惩罚工具都有! “王……王爷这是何意?”他强自镇定,冷下声音问。 李潜朝他瞥了一眼,悠哉的喝了口茶,他沉默不语,随后约莫眨眼的功夫,房门再度推开,走进来一个窈窕的女子。 一见到宁兰,霍弛顿时明白事情败露。 他仗着有一些拳脚功夫,拔腿就要往外冲,然而他哪里能跟白昼相比,几个回合过下来,白昼越发轻松,他却越来越难以匹敌。 终是败下阵来。 白昼将他按在椅子上,男人手脚麻利的将他捆好,一旁的女子,不停的点头确认道:“就是他!当时就是他跟我说的!所有的计划都是他想的!” “你是自己招,还是想尝点苦头后再招?”李潜幽幽的声音响起:“我数三下,回答我。” “李潜!”霍弛太害怕了,他矢口否认道:“你们在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若是让阿漾知道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三……” “李潜!你们要我交代什么?把话说清楚一点!” “二。” “你这个疯女人!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一!”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黑影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的插到了他的手臂上。 霍弛疼的叫出声。 第499章 撒谎的人会很惨 对付这些抵死不认的人,李潜有太多的办法了,他可以慢慢和他们耗,让他们慢慢体验绝望的滋味,可他没有时间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暴躁。 再见不到她,他会变成恶魔。 霍弛受了伤,破口大骂,仍什么都不说,他一口咬定,是宁兰在胡说八道,且自己根本与她不相识。 在宁兰复述了二人的交易,以及所作所为之后,他更是狂笑反问,苏漾是自己的妹妹,他最呵护他,没必要如此对她。 “那就是说,你们二人间有人撒谎了?”李潜敲了敲桌子,争论的两个人立刻齐齐闭上嘴巴,朝他看过来。 他在一片宁静中,淡淡的挑了挑眉:“撒谎的人,下场很很惨哦。” “……” 本来极度阴森的房间里,因着这句话,气温骤然降了好几个度。 外面夜色浓沉,房间里烛火摇曳,男人优雅的坐在那里,他低垂着视线,端的是迷人又危险。 若是放在以前,宁兰会看痴了。 见识过他的手段之后,她再也不敢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抢着发誓道:“我要是撒谎了,天打五雷轰!王爷,我用自己的性命发誓,所言绝对没有一句是假的!” 霍弛恨得 咬牙切齿,是不是要整死他才开心? “看来撒谎的人是你了。”男人抬眸,冰冷的目光似狼一般狠戾,他用小拇指指了指他:“五哥?” “哼!”霍弛舌头开始打架,他深吸口气,呵笑出声:“你既然喊我五哥,又何必怀疑我!” “事关苏漾,任何人我都怀疑。”李潜收回手,懒得和他打口头官司,对一旁的白昼说:“去请商星沉过来吧。” 商星沉过来后,递给他一个瓷瓶,说道:“这是殷红。我新研制的一种毒药,人服下去,不出半刻钟,就会七窍流血,在血没有流干之前,若是服下解药,就能够活下来,若是不能,那就必死无疑。” “给他吧。”李潜没什么情绪,他平淡的反应,差点吓的霍弛要跳起来:“李潜!你!你要做什么!我是苏漾的五哥!你敢这么对我?到时候如果她回来了,得知你这么对我,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吗?” “灌下去。”李潜冷冷的道:“叫他闭嘴,吵。” 霍弛被绑着,无力挣扎,他牙关紧闭,就是不肯配合,白昼自有办法,两个嘴巴子抽的他头晕脑胀,昏昏沉沉之际,他把毒药喂了下去。 “李潜!你…你这个疯子!你这 个魔鬼!我是你…五哥啊!”他低着头狂吐,试图将吞下去的毒药吐出来,却终是无果。 “五哥,只有半刻钟的功夫了,你好好想想交代还是不交代吧。”李潜拧眉。 商星沉没走,他在一旁点燃柱香,估摸着毒发的时间,这是他回北疆的路上,突然想到的毒,试着炼了几回,就成功了。 制毒解毒对他而言,本就毫无难度。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毒,毒发时的场景固然好看艳丽,但是有些人面目可憎,配上那殷红的颜色,瞧着实在令人作呕。 面前苏佑这张脸,生的好看,想必七窍流血时,应当是好看的。 他却不太想看到,换成别的时候,他能一直看到他血流干,然而现在,他只想尽快得知苏漾的下落。 “赶快交代了吧。”他说:“半刻钟马上就到。” 霍弛内心在天人交战,他只知道商星沉是个大夫,大夫怎么可能制毒呢? 殷红这个名字的毒,听都没听过,估计很大的成分是在吓唬人。 他脸上的这块人皮面具,是花了天价请回来的,他的理由更是充足,所以,只要他是苏佑的身份不被拆穿,那他就没必要认。 还想用这种办法让他全都招出来? 太 天真了! 如果全招了,他能有活路吗? 霍弛抿唇不语,只用那双眼睛盯着李潜,只是渐渐的,他感觉到眼睛酸胀,便眨了眨眼,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似乎像是说好了一样,鼻子里面也流出来东西,他低头往下看,滴答滴答落在衣衫上的液体,正是鲜红的血! 血! “毒发了。”商星沉说道:“一般情况下,不到一个时辰,血就会流干……” 霍弛真的怕了,他的七窍开始源源不断的往外流血,口腔中腥咸,不停的吐着血,他只要一张嘴,就会有血吐出来。 身体发麻,手脚冰凉,不过一刻钟,大量血的流失,让他感觉到死亡在逼近。 他甚至连求饶都不能! “呜呜呜!”他疯狂的摇头,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挣扎着,带着椅子扑通跪了下来,他给李潜磕头,想要解毒。 男人低头睨了他一眼,那种目光,就像是看地上的蝼蚁一般,轻蔑可笑又厌恶。 “想通了?”李潜问。 他连连点头。 求来求去,他要的只是活着。 “给他解药。”李潜对商星沉说。 商星沉从怀中又扔出来一个瓷瓶,嫌弃的道:“求饶的嘴脸真恶心。” 他服下解药之后,果不其然 ,不出半刻钟,就没有再流血。 霍弛惊讶于这种毒药的可怕与神奇,认清了他现在为鱼肉任人宰割的处境,一五一十的把什么都交代了。 最后的最后,他跟李潜求饶,表示可以带他去那座小岛上,李潜让白昼去准备马车和大船,这就准备启程出发。 他要接她回家了。 “她还活着吧?”李潜问出了令他害怕的问题。 霍弛不敢瞎说:“活着活着的!上船的时候人还活着的,对了,她去船上见过王妃的,她知道的更清楚。” 一直都在旁听的宁兰被点名到,她眼前浮现出那张扭曲丑陋的脸,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说道:“活着的。” “你们两个收拾下,准备同我前去。” 李潜说风就是雨,第二天天一大早,直接上了折子给李淳,说找到苏漾的下落,便直接出了京城。 他先到的平西村,然后从平西村乘船,大船发动之前,流星的飞鸽传书也到了。 信上写的是有关越武帝的近况。 汪真昌兄弟二人的催眠起了作用,总算让越武帝松了口,越武帝招出来的,和霍弛的一致。 长达两个月的寻找,即将画上句号。 李潜站在船头,望着苍茫的大海,良久的伫立着。 第500章 她布下的局 夜幕笼罩下的皇宫,殿宇恍若潜伏的野兽,偶尔有巡夜的宫人在缓慢走动,孙来胜一路行来,特意避开守卫,走的极为隐秘。 “孙公公,您快请进,娘娘在等你呢。” 他从侧门进来之后,被宫女领着进入偏殿。 那个印象里始终优雅高贵端庄的女人,慵懒的靠左在软榻上,肌肤吹弹可破,模样也似少女时候,不减半分娇艳。 不管看过多少次,孙来胜都很难将这样一个女人,与那个宫殿里垂垂老矣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他心知自己想多了,收回心绪,打躬作揖之后,对徐语安道:“娘娘,来消息了,七王爷找到了王妃,已经马不停蹄的赶着去接人了。” “这就走了?”徐语安皱眉,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满:“怎么临行前,也不知晓本宫一声。” 孙来胜是个人精,能看出来李潜对苏漾是动了真心的,他其实乐见其成,帮着说话道:“王爷忧心王妃安危,想来是太挂念了。” “本宫知道,苏漾是个不错的人选,她嫁给李潜之后的所作所为,本宫有所耳闻,两个人郎才女貌,本宫瞧着也心里高兴,当时这门亲事还是我一手促成的。”徐语安捏着眉心,缓缓的道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若是他要回来继承大位的话,本宫也绝不会看着苏家如此坐大。” “苏小将军人是极好的,野心勃勃的只是苏震东。”孙来胜附和:“皇上也因着苏震东日益扩大的势力而劳心伤神,故而才会几次三番的对苏家下手,不过,苏家次次运气不错都躲过了,苏震东也早就有所警惕,一直都和皇上互相防着呢。最初那门婚事,皇上本意欲激上苏震东一激,没想他硬是吃下了这门憋屈。” “过去的事情便不提了。苏漾对李潜不错,本宫自然不会对她下手,不过苏家的势力的确得拔除一部分。皇上对苏震东下手,那尸首运回来了吧?本宫让你路上去截下来看看,到底是不是苏震东本人?” “看着身材像是,但奴才叫人解剖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苏震东腰上曾受过伤,说是当时的箭头落在了身体里,躺在棺材里的那具尸体并没有,连那些传闻的胎记与黑痣都不存在,对方大概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查验运送的尸体。”孙来胜回答。 徐语安睁开眼睛,她愣了愣,随即缓缓勾起笑容。 “本宫就知道,苏震东是个老狐狸,行军又向来谨慎小心,怎么会 落入别人的圈套呢?他这招诈死,用的倒是高明。”她吹了口气,颇为遗憾的道:“可惜了,没能瞒过本宫,他若没有这般挖空心思,本宫还能放他一条活路,可他表现出来的心机谋略,本宫又怎么能安心?” 孙来胜一直都唯她是从,忙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李潜此去来回要一个月,在这个月里,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对付苏家的事情,务必要做的隐秘,不能让他知道,你带人去找到真正的苏震东,把人给我杀了,再把军中掌管真正权力的的苏家大儿子苏敬,想办法弄痴弄傻,苏敬身边的副将不是我们的人吗?让他动手,事情成了,他日本宫的知儿若能顺利登上皇位,会重赏他。” 前太子李知并没有死,这是孙来胜与徐语安一直都知道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徐语安花了六年布的一手好局。 在她对越武帝失望之后,在她得知越武帝对前太子妃做的事情之后,在越武帝对他们母子三人毫不留情大肆打压的时候,在他一心想要处死李知逼走李潜将她送进冷宫的时候,她忽然就想通了—— 那个狠心的男人置她于死地,她又何必顾及二人间并无多 少情谊的过往? 他想毁了她的儿子,那她就毁了他最爱的女人,毁掉他引以为傲的真爱,毁掉他一心提拔的儿子,以及毁掉他。 所有他拥有的珍视的,她都要让他失去。 六年前他自己做了错事,明知李知是清白的,还要一心逼死她,她作为弱女子,一并被禁足幽禁,除了愤怒,再也无能为力。 可难道要等死吗? 她不甘心,求人给徐家稍了信儿,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天牢里的李知给带出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的计划顺利实施,那个疯狂的念头,自那时候起,便生生不息,从未停歇。 李潜被放逐于她而言,是在意料之中,其实恰好遂了她的心意。 那会的李潜能力虽然突出,可他并不懂豺狼虎豹有多凶残,留在京城只怕命不久矣。 被放逐到南州那种地方,天高皇帝远,活下来之后,还能替她做很多事情。 李知假死后,隐姓埋名不方便做的事情多了,而这一切交给李潜,是最好不过的。 果然他没让她失望。 不管是结交权贵,还是拓宽人脉,他都做的很好。 徐语安太清楚李潜的性子了,她引导他追查六年前的真相,又助他在前朝笼 络朝臣,她让他憎恶越武帝,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给推翻越武帝做准备,同时给李知的归来做铺垫。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他就达到了她的期待。 李潜无疑是最好用的一把刀。 徐语安清楚,这把刀锋利,割伤敌人的时候,若是不注意,也会杀死自己,所以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瞒着他。 以前不知道他的软肋,现在有了苏漾,他就会更好拿捏,故而徐语安告诉自己,她只要让苏家元气大伤,并不会对苏漾如何。 “李潜啊……”她想到这个儿子,长叹了口气:“是个痴情种子,不像我,也不像他,也不知道是学了谁。” 孙来胜笑笑:“王妃待他不错,王爷又是个重情义的人,自然知道珍惜。” “他的确重情义。” 孙来胜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后,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徐语安蹙眉,坐起了身子,问:“你有什么话便直说。” “是。”他讪讪的道:“奴才是在想…在想……七王爷早晚要回来的,咱们应当如何同他讲太子并未去世的事情?他若是知道您在骗他利用他,会不会做些什么?” “不会。”徐语安道:“他重情义,本宫也是逼不得已,想必他会明白的。” 第501章 终于回来了 李潜离开京城的第三天,边疆因为苏震东离世的消息而大乱,后来不知是谁泄露,说苏震东的尸首被人侮辱,更让天下人哗然。 一代名将,不幸身死,已然令人唏嘘不已,死后连最基本的体面都没有,这怎么能不叫人愤怒? 邻边的小国,对这件事议论纷纷,英雄总让人钦佩,哪怕曾经身为对手,还是有不少人,为苏震东的遭遇而愤慨。 士兵们抗议着要调查清楚这件事,给苏将军一个交代,否则会伤了天下人的心。 外面闹得凶,京城里也不安生。 李淳一个头两个大,他越发觉得自己倒霉,自从回来之后,就没有走运过,发生的这都叫乱七八糟什么破事? 先是六年前的那场旧事被翻出来,紧跟着没多久越武帝就疯了,还砍伤了李潜,李潜丢了心爱的王妃,现在苏震东都出事了。 内忧外患,能不能消停点? 他整日整日操不完的心。 苏震东的事情,谁都没有想到,李淳也是在行伍里面待过许多年的,视苏震东为偶像,是他毕生所追求的目标。 他感到遗憾心痛,悲伤愤怒不比任何人少。 在得知事发之后, 他第一时间派人去接苏震东的尸体回京,只是偏偏凑巧,有人竟然对尸体做手脚。 若是让他知道是谁,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大越百姓的怒火一旦点燃,势必要给个交代的,可邻边那些小国,都不是吃素的,尽管他们对苏震东钦佩,可他们深知,在这个时候发起战争,有很大的机率获胜,于是在短短的几天内,周边的小国都在虎视眈眈,战争一触即发。 苏震东手下有不少将士,然而出了这件事,士气低迷,战争的输赢,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打是万万不行,不打也万万不行。 敌军真要兵临城下,难道还能投降不成? 几个小国联合起来,气势汹汹的朝着大越边境而来,桌上的奏折堆了一山又一山,每份奏折都在提战争的事情。 李淳忧心忡忡,越武帝情况好了些许,虽然不疯疯癫癫的时候多了,然而日渐沉迷于炼丹,寻求长生不老之路,完全无心政事。 现在全靠他主持大局。 一日又一日,敌军的铁骑越来越逼近,士气却消沉悲伤。 大臣们纷纷为此想办法,呼声最高的是要求越武帝御驾亲征,以此来振奋士 气。 越武帝现在那个样子,别说上战场了,他连上饭桌都不在乎,满心满眼都是炼丹炼丹,让他去战场上,只怕会适得其反。 李淳满心忧愁,他拿不定主意,去找了生母德妃。 德妃如今仍然掌管着后宫,虽然说徐皇后已经恢复了后位,不过她主动提出来不管事务,只依然由德妃协助料理之。 她知晓天下形势,和大臣们的建议如出一辙。 “看来只有御驾亲征了。”李淳道:“父皇身体抱恙,我作为太子的,自然有义务替父皇上战场,且儿臣本来便久在行伍,这回母妃不必忧心。唯独让儿臣放心不下的是,此番离去,朝中的政务又该怎么办?” “可以交给几位德高望重的元老级别大臣共同处理,我大越朝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先例,遇到特殊状况,或者处在特殊时期,元老大臣辅政,这是被文武百官所认可的解决办法。”德妃说道,她身上还有那种超然物外的闲淡,但眉宇间的沉稳却再难掩盖。 李淳放下心来:“如此这般,儿臣也能放心离去,母妃您在后宫之中,也要多操劳一些。” “无事。”德妃道:“如今 后宫安定,皇上生了这样的病,众位妃子避之唯恐不及,歇了争宠的心思,倒算太平。” “即便如此,母妃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等儿臣凯旋归来。” 李淳代替越武帝御驾亲征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因着战事吃紧,几乎是消息一出来,人就整装出发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护送着他出了宫门,又离了城门,在阳光的照耀下,长队犹如长龙,有着气吞山河的霸气。 此时的李淳并不知道,这番离去,他竟再也没有机会踏足这片土地,也再也没有机会回京看望一眼他心心念念的母妃。 李淳离开之后,前朝安稳,后宫平静,除了越武帝会时不时闹腾一点,并没有什么异常。 约莫过了三四天,这天夜里,月上柳梢头之际,在宫门即将关闭前,一辆马车从青石板路上飞奔着碾过,疾驰而来。 “停!” 宫门的守卫将马车拦下,厉声呵斥道:“什么人! 停下停下!” 马车门打开,孙来胜的脸露出来,他拿着手中的令牌,不悦的道:“本公公你们都认不出来了吗?瞎了你们的狗眼!” 守卫们见状,吓的一哆嗦,忙连声 求饶:“公公,是属下瞎了眼,不过属下也是奉命办事,还望公公莫要生气!” “罢了罢了!”孙来胜挥挥手:“把门给我打开,着急进宫呢!车里载的是汪真轩大师,先前出宫给皇上寻炼丹炉子去了,这不,回来的有些晚。赶紧把门打开,别拦路,要是耽误了皇上的炼丹大业,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越武帝不疯是真的,可人沉迷于炼丹,连天下大业都不顾,这件事皇宫里里外外的人都知道。 守卫叹息着,昔日英明神武的帝王,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成了这般模样。 叹息归叹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还是乖乖的把大门打开了。 “走!”孙来胜呵道。 赶车的小厮低垂着视线,慢慢的应了一声,旋即才长手一挥,将马鞭甩的老高。 清脆的鞭声敲打在马儿身上,响彻整个夜空。 夏夜的凉风吹在脸上,赶车的男人缓缓的笑起来,他笑声很沉,混合在风中,竟然听的人耳朵酥酥麻麻。 李知怎么能不想笑? 这熟悉的宫门,熟悉的城墙,就连长长的城墙上有多少砖瓦,他都无比清楚的地方。 时隔六年,终于回来了。 第502章 千万不要心软 越武帝疯癫,太子李淳又远赴边关,接连一系列的事情,令太后感到心累,她早就闭门不出,只待在自个宫殿养花喝茶。 唯一管事的德妃,性子温吞为人良善,入夜便早早的歇了,是以马车顺利的停在了徐语安的宫殿前,宫人只见车鸾,并未敢过问。 孙来胜悬了一路的心,此刻才落到实地。 “主子。”他下了马车,忙不迭的接过李知手中的马鞭,提醒道:“娘娘一直都在等着您呢,这六年没见,她可想您了。” “我也想母后。”提到那狼狈的不为人知的六年,他面上并未有太多的表情:“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这天,本以为此生无望,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主子说笑了。有娘娘为您操持一切,怎么可能让您的希望落空。这东西啊,该是您的,自然就是您的,他人便是抢,也抢不走。”孙来胜云淡风轻的说。 他是六年时光的见证者。 皇宫里的恩宠来的快去的也快,从周皇后到贤妃,从被宠溺的李瞳,到被炸死的李彻,再到被流放千里的李融,他们何尝不是辉煌过盛宠过? 荣宠加身,并不值得炫耀,真正值得吹嘘的,是最后能落得好下场。 “虽说过程坎坷了些,可赢家依然是咱们,六年前是,六年后仍是。”孙来 胜笑笑:“主子请吧,别让娘娘等着急了。” “公公说的是。”李知扯了扯嘴皮子:“失去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到了什么。” 孙来胜听出他口吻中几不可闻的伤感,嘴角僵了片刻,拱手作揖,让出道路说:“主子能想得开才是。” “走吧。我也想见母后。” 徐语安一大早就知道李知要过来,她坐立难安,精心打扮,就等相见这一刻。 李知是两个儿子中最讨她喜欢的那个,他是承载着她对未来的新希望来到世上的,她对他寄予厚望,而他也果然没有令她失望。 从小的时候,他的懂事优秀体贴温润,都让她在被越武帝冷落后,得到过慰藉。 再长大一些,他成了众位皇子的榜样,给他这位后宫之主赚足了颜面,这让她无比满足,就算没有帝王宠爱,她还有个帝王儿子。 万万没有想到,她的骄傲她的期望都在六年前那场噩梦里陨落。 她用了六年的时光,来重拾那些被迫丢掉的尊严。 这段时光太漫长,冷宫里的青石板路被她走过又走,天空中的月亮圆了几次弯了几次,她都数的一清二楚。 六年的孤独与凄凉,已经耗尽了她余生所有的勇气,她再也不想回到那样的日子里。 她必须要做到人上人,她的儿子,配的 上那个位置! 他本来就很好! 徐语安在等待的这天,将李知从小到大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时而哭时而笑,时而骄傲时而唏嘘。 不知道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 是胖了还是瘦了? 见到她的第一面,他会说些什么呢? 徐语安从没有过这么激动,就连前不久见李潜,都没什么感觉。 她左等右等,从天光四起到黄昏夜幕,终于听到外面的动静,忙站起身亲自前往迎接。 入得宫殿来的,是个身量瘦长的男子,他穿一身粗布灰色麻衣,有着漂亮的桃花眼,本该多情的气质,却意外疏离冷淡。 他比六年前更清瘦,模样没有大变,依然很是迷人,只不过,徐语安看着,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知儿。”她眼眶有些发热:“快走近些,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李知客气的颔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半垂下眸子,遮去了真正的情绪。 他轻笑了声,低声应是,缓步一下又一下的走到她身边。 徐语安拉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目光里满是思念之情,她近乎贪婪的看着他,掰过他的脸,仔细端详许久,忽而流下泪水来。 “瘦了好多,也黑了些。”她感慨着:“不过,看起来比以前壮实了不少,可有吃过什么苦头?” 当年 她拜托徐家人将李知救出去之后,为了安全起见,送到了远方一个偏僻小山村的亲戚家里。 那家人日子清贫,平日靠砍柴打猎为生,哪怕她曾经托人私下里送了些盘缠过去,毕竟没有自己守着,到底是完全放不下心来。 “劳母后挂念,其实过得还可以,只是孩儿平日里要做些活计,硬朗了不少,的确比之前看起来要更精神健壮些。”李知回答道。 越是这么说,徐语安越是心疼。 她领着他在软塌上坐下,才拿起手绢轻轻擦拭眼角,伤感的道:“我知道多少是要吃些苦头的,你是金枝玉叶,喊着金汤匙出生的,哪里能过的惯那种苦日子,你不说,只是为了让我心中安慰些罢了,你总是这般懂事,这手上的茧子……” 一说到这里,她目光落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罢了。”李知摇摇头:“都过去了。” “是!”徐语安道:“时光都过去了,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不存在。我精心布下这么大的局,不是为了原谅他们,而是要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天下本该就是你的,谁都别想抢,谁也都抢不走。你父皇既然对我们母子不仁不义,就休怪我们翻脸无情。明天我就带你去见他。” 李知回来 也是为了这件事。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为了皇位而生的,也一直都在努力的学着怎么做一个好帝王。 他知道父皇不喜欢母后,可他曾天真的相信,只要自己够优秀,即便父皇不喜欢,也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对母后青眼有加。 盲目的自信,让他沦为一个笑话。 六年前没杀死他的,六年后让他变得更强大。 越武帝年事已高,且如今沉迷炼丹,早就不适合继续霸占着皇位,至于新太子李淳,武力值尚可,脑子与他比要相差许多。 那个位置,非他莫属。 “好。”李知挂上浅笑,眼底有短暂的阴郁:“孩儿多谢母后为我所筹谋的。” “你是我最得意的儿子,自然要为你筹谋。”徐语安道:“只是我知道你心善,所以提前提醒你,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情,就算死都不足惜,你明日见到他之后,完全不用顾及昔日的父子情分,千万不要心软!” 李知沉吟不语。 徐语安有些生气,她皱眉冷下声音:“你难道还想对他留情面?” “都听母后的,孩儿只是担心,母后会伤心罢了。孩儿不想让您伤心。”李知善解人意的道。 “我?我才不伤心!他死了最好!”徐语安绝情的道:“只要让他写下遗诏,后面的事情,母后都有办法。” 第503章 他为你是理所当然 别看徐语安这六年人身在冷宫,其实私底下没少有小动作,她既然敢这么开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越武帝的遗诏并没有多大用处,反正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然而凡事讲究个名正言顺,有了遗诏,至少他日后登基,会容易许多。 这也是徐语安坚持的原因。 李知明白她的心意,答应下来:“孩儿记住了。对了,李潜呢?” 徐语安不甚在意的道:“他?当初让他娶苏漾,为了治好他的腿,没想到后来他对苏漾倒是格外上心。恐怕来的路上你也听说了,苏漾失踪了两个月,我怀疑是你父皇动的手,目的在于赶在李淳登基前,替他解决掉不断坐大的苏家,这两个月来,他对你父皇用了不少法子,就那个炼丹师,都是他找来的,只为打听到苏漾的下落。” “现在是有线索了?”李知询问。 “想来是的,不然他会连夜离开京城?走之前甚至都没有知会一声。”徐语安说道这个,还有些不满:“以前没有看出来,他还是个痴情种子呢,对着这个苏漾,简直是满心满眼都是她一个人。” 李知远在天涯,身在皇室,即 便不在京城,也会时刻留意京城这边的动态。 他出事的时候,李潜还未曾行弱冠礼,是个猖狂且矜傲的少年,如今听着他的事情,竟然一时之间想象不出来,温柔的他是何样。 李知笑笑,眼里的寒意驱散些许,他诚恳的说道:“苏漾为他所做的,值得他真心相待,虽然当初让他们二人结合,目的并不单纯,好在二人能够修成正果,这本就是件好事,母后应当为他感到高兴才是。他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日后美满幸福,岂不是令人喜闻乐见?” “话是这么说,我也只是担心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失了心智。”徐语安对着最欣赏的儿子,不由得语气软下来:“再说了,苏漾可是苏家的人,苏家是势必要削弱的,我担心到时候,他会因为苏漾,来质问我的决定。” “都是皇室中人,他自然知道这些,而且潜儿向来重情重义,只要不碰苏漾,他都能理解的。” “苏漾乖乖的,我又怎么会和一个晚辈计较?”徐语安说。 李知顿了顿,换了话题:“说起来,这些年来潜儿为我的事情四处奔波,出了不少力,等皇宫里面安置好了,他回京后,我 要亲自好好向他道谢。若是没有他,事情恐怕还要多些波折,换句话说,他和苏漾的亲事,都是为了我这件事做出的牺牲与妥协。” “不用谢他,他是你的亲弟弟,皇兄蒙冤,他为你伸冤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他和苏漾,也算阴错阳差,牺牲与妥协两个词说的太夸大其词,当时我便想,他若是不喜欢苏漾,大不了以后再给他指一门亲事是了。”徐语安打住话头:“先不说他了,来说说你吧,这六年究竟是怎么过得,你细细的同我讲讲。” 这一讲便是秉烛夜谈。 次日两个人休整之后,精神饱满,徐语安领着李知,去给越武帝请安。 自汪真轩和汪真昌二人住进皇宫里之后,越武帝为了炼丹,特意将太阁殿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炼丹房,他整日沉迷其中,寸步不出。 徐语安二人到的时候,只有孙来胜一人侯在门口。 “娘娘,”他看向李知,笑着开口:“殿下,人都清理走了,只有皇上一个人在里面,奴才给您二位领路。” “恩。”徐语安点头,高傲的道:“做的不错,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在里面呢,您放心。” 太和殿的殿门 缓缓打开,一股浓重的药香味扑鼻而来,这药香味并不清冽幽淡,反而有些难闻的刺鼻。 徐语安和李知齐齐皱眉,用手掩着鼻子,这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在大殿的正中央,摆放着十几只巨大的铜炉,在炉子下面,有烈火灼灼,内里的空气,都被烧烫了几分。 除此之外,整个大殿内的房梁上,从上而下垂着许多黄色的符文,上面用朱砂画的符号,看起来诡异神秘极了。 “疯子。”徐语安嫌弃的道。 “母后小心脚下。”李知搀扶住她的胳膊,温声提醒道。 徐语安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些,她虽无比厌恶越武帝,可又感激他给了她这么个儿子。 尚未走近内殿,时不时的有若隐若现的说话声传来,等离的越来越近,那声音便清晰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眸中看到了无奈。 这样的声音,他们都无比熟悉! 徐语安轻嗤了声,实在难以相信,多年前的她会迷恋过这样的男人,她觉得不值。 “皇上。”压下一闪而过的念头,她清了清嗓子,边走边道:“臣妾来给您请安了。” 正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铜炉的越武帝,觉得这道声音 熟悉,不过他并没回头,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是比炼丹更重要的了。 只要炼成了丹药,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 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绩,谁都不可以耽误他! “知道了知道了,请过安之后就回去吧,还有,以后不许再过来。”越武帝提醒她说:“朕不需要你再来请安了!你是哪个宫里的人?算了,不必说了,朕不想知道,以后也不想看到你。赶紧回去吧!” 他大手一挥,只盼望着早点把她打发走。 “和皇上共处近三十多年,您这番话说的,总算入了臣妾的心。”徐语安冷嘲热讽道:“皇上不需要臣妾来请安,不想看到臣妾,难道以为臣妾就想要看到你吗?年轻的时候,臣妾都不曾对您多看几眼,如今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样子,莫不是以为还魅力四射?我怎么觉得,皇上您炼丹,怎么把脑子也炼傻了?” 越武帝哪里听过这种话,他作为皇帝,还从未有人敢! “谁?”他转过头,想看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放肆,然而在看清来人后,脑中一根弦铮的断了:“怎么是你?” “父皇,还有儿臣呢。”李知笑意浅浅的,从后面走出来。 第504章 今日凶多吉少 越武帝难以置信的睁圆了眼睛,他死死的盯着李知,他身后的影子清晰又瘦长,随着人越来越近,他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 青天白日的是见了鬼吗? 李知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他一定是在做梦! 越武帝揉了揉眼睛,心跳的飞快。 “朕该吃丹药了!”他这么说着,转身就走,脚步虚浮的来到长桌旁。 桌子上摆放着各种陶瓷罐子,每个里面都装满了大小不一的黑色药丸,这是这些天来他炼制丹药的成果,都是些延年益寿的。 他大概是上了年纪,才会出现这样荒谬的错觉! 对! 得赶紧把药吃了! 吃了之后,就不会看到乱七八糟的人了! 他的手颤抖着,取出瓷罐揭开盖子,颤巍巍的拿到药丸,谁知不知怎么的,莫名抖了抖,药丸就滚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 他气的不行,眉头皱起老高,但他并不敢去捡,只又慌张的继续倾倒药丸,偏偏今天一切都不顺心,仿佛什么都在跟他作对! 这一回药丸没滚出来,他直接把药罐给弄翻了! 就在这时,从旁伸出一只手来,他将药罐收拾好,又取出两粒黑乎乎的药丸,低声细语的道:“ 父皇上了年纪,手怎么都不听话了?您要吃药吗?儿臣帮您取了出来,是现在就吃还是等会再吃?” “……” 越武帝浑身僵硬,生平第一次,背后的冷汗蹭蹭的往外冒。 不应该! 绝对不应该! 李知早就死了啊! 如果一切都不是梦的话,那难道他死了? 不! 他做了件以前从来不屑于做的事情,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尖锐的刺痛令他浑身打哆嗦,他没有死,也不是在做梦,那么…… 他猛然抬头,一双混浊的眼睛,此刻尽显锋芒的盯着李知。 “你!你没死?”他恶狠狠的问出声。 李知曾想过很多种再次相遇的场景,他也曾在闲暇时,猜测过父子相见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仅存的那点对父子之间的留恋之情,都因着越武帝口吻里的恨意,而烟消云散。 他这样的态度,既在他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李知将药丸轻轻放在他手心,笑着回答:“父皇还健在,儿臣怎么敢先死呢?不然,谁给您老送终呢?” “你!”越武帝看着他的笑,只觉毛骨悚然。 如果六年前他没死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他都知道了?! 他既然知道 了,还敢出现在他面前,是…来找他算账的吗? 对! 一定是这样! 越武帝不愧是大越朝的帝王,须臾之间,就将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联系起来! 李知没死,那么或许从李潜回京,这场局就已经布下了! 李潜在明处,李知和徐语安躲在暗处,他们心心念念所为的,就是他所坐的这个位置! 越武帝一直都知道,徐语安是恨着他的,因为六年前的那场事,恨不得让他死,只是没有想到,她那样的女人,会下这么一大盘棋。 他知道,自己此刻是凶多吉少了。 徐语安能够带着李知进到皇宫来,这一路走来,想必有不少人都在为她铺路。 他们此番前来,绝不是来和他叙旧的。 “我一直以为你死了。”越武帝将手中的药丸放到了桌子上,他没什么心情吃了,说不定连今天都活不过。 “身为儿子,本不该让父皇失望的,可惜,儿子还没活够,并不想死。”李知抱歉的笑了笑:“不得已用了些手段骗了您,没成想一骗就是六年,若不是听说父皇的身子越来越不好,儿臣本想再过两年才回来的。” “朕并不希望你回来,朕也不希望你活着。”越武帝不听他说这些漂 亮的场面话,阴阳怪气的,每句话都带着刺儿,扎的他心疼,他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之后,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就近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李知脸上。 和记忆中的青年不同,时隔六年,他已然有些沧桑,那双眼睛更是比星夜还要沉。 他瘦了很多,似乎是瘦了,其实他并不太记得。 “有什么话都摊开了说吧。”越武帝等了会,见他没回答,继续道:“你今天过来,到底要做什么?” 李知慢悠悠的坐下来,令他眉头皱了皱:“朕还没让你坐下!” “父皇同样没让儿臣进宫,您还没让儿臣活着,您不让,儿臣就要听您的吗?”李知口吻很淡,挑衅意味却很浓重。 越武帝狠狠的瞪着他,半晌后,忽然轻嗤了声:“看见你现在这样,朕越发觉得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你就是狼子野心!就算没有当时那件事,迟早你也会谋夺朕的皇位!” “难道父皇真的是老了,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忘记了?儿臣不说是给您留面子,您若是自己不要脸,那就让儿臣再好心提醒您一番?”他口吻冷下来:“儿臣的确狼子野心,从小就为了这个位置,若是最后坐不上,岂不是要沦为天下人的 笑柄?” “你现在坐上了,就会被天下人耻笑!你这是夺位!” 大越朝最重视名正言顺,以任何不正当的手段得到这个位置的,都是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 “怎么会?”李知不解:“儿臣有父皇的遗诏,不能再更名正言顺了。” 越武帝终于知道,他今天来是做什么的。 “遗诏?”他嗤笑:“你想让朕写遗诏给你?做梦!朕今日落到你们母子二人手上,自知凶多吉少,既然如此,又何必遂了你们的心愿!” “父皇这么清楚,那就更应该明白,就算你不遂了我们的心愿,我也有办法达到目的。”他抿了口茶,对冰凉的温度感到不满意,啧声道:“父皇识趣的话,就乖乖的写,不然,就别怪儿臣对您大不敬了。” “你还能强迫朕不成?” 李知摇摇头:“儿臣不敢,只是儿臣知道,父皇最在意的是在过身后,史书上会如何评价您,您想成为大越历史上有名的明君,您若是乖乖写,儿臣在即位后,还能为您留个美名,以满足您毕生的追求,若是不然,估计街头巷尾以及各种野史中,都会记载您的那些雅事,父皇好好思量思量,莫要因为争一时之气,而落下遗憾。” 第505章 变天 人一旦有了软肋,便不会无坚不摧,越武帝眼睛都气红了,他看着笑意浅浅的李知,这个往常最听话最懂事最敦厚的儿子,竟然也是这般的笑面虎,谈笑间就能将他激怒,戳中他最在乎的事情! 此刻他嘴角的弧度,像极了那个人。 是了。 他和李潜本来就是同胞兄弟,李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他又怎么会是善茬? 长达六年的隐忍与盘算,等待的就是今天吧? 他应该很很自己。 “父皇?”李知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选择,不等他开口,便将纸墨笔砚递了过来,他微微一笑,恭敬示意:“请?” “朕晚点写,玉玺没有在。”他说道。 “无妨。孙公公已经去替您请了过来。”李知回头轻轻拍掌,殿门打开,孙来胜托着托盘,缓缓而来。 越武帝脑袋一懵,看着走近的人,竖着手指指向他:“你!你!你居然也跟他们是一伙的?孙来胜!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也要背叛朕!为何!朕要杀了你!” 他猛然起身,然而到底身体亏空了,突然剧烈的动作,让他眼前发黑,头晕目眩间重新跌回到椅子上。 李知在旁边毫不掩饰的轻笑:“父皇可要注意些身子,到底不比从前了。” “孙来胜! ” 英雄暮年,等待着他的,竟然是奚落和嘲讽,万千愤怒涌上心头,让他胸口发闷,只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才畅快。 “奴才在。”孙来胜将玉玺放到桌上,依然是那副恭敬忠心的样子,他回答道:“皇上的确待奴才很好,可奴才本来就是徐家的人,为娘娘办事是正常的,您亏待了她与殿下,奴才自然要帮他们。” “好!” “很好!” “你好得很啊!” 越武帝才发觉自己识人不清。 他自诩聪明一世,没想到到头来,他深信不疑的女人,背叛他算计他,他深信不疑的奴才,意外的是他最厌恶的女人的走狗,他这一生委实称得上是浑浑噩噩,失败极了,可笑极了! 他狂笑三声,抓起毛笔来,在圣旨上书写下来。 事到如今,退无可退,他兢兢业业,一生所求,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了任何问题。 “给你!” 越武帝写完便一眼都不想多看,他将毛笔往地上重重一摔,黑色的墨汁撒了一地,随即他将圣旨丢给李知。 “满不满意都是如此!现在这个写完了,你打算怎么处理朕?” 李知没回答,他拿起圣旨认真看起来。 越武帝一点即通,他其实本身就是个能力很强富有才华的帝王,圣旨 上几句揭示了六年前的那场误会,又言简意赅的解释了李知死而复生的事实,对当年的他从中作梗只字不提,只强烈表达对他还活着的庆幸,最后顺理成章的提出,在李知和李淳之间做比较,最终决定李知更适合做帝王。 “多谢父皇。”李知很满意,旁边的徐语安也相当满意,她冷笑着将遗诏收起来,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何必呢?” 越武帝怔然,幽幽的笑着摇摇头。 是啊。 何必呢? 他其实也想这么问自己。 想要掩埋的事情,更多的人知道,并以此威胁他。 本来就该李知的皇位,兜兜转转经历过几个人,最后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上。 这眨眼过去的六年,就是场闹剧,其中他是最狼狈的那个。 “走吧。”徐语安达到目的,一刻钟都不想多呆,这里的药香味道熏的人头疼,萦绕在鼻尖,刺激的连鼻子都是痛的:“拿到了遗诏,我们便开始准备了,这种事情应该快准狠,不能给别人以反应的时间,况且如今边境战争吃紧,早日稳定朝中局势,也有利于安定天下。” “母后所言甚是。”李知起身,将遗诏收好,他朝越武帝看了眼,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转身往外走。 “等等!” 越 武帝叫住他:“朕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对我下手?” “父皇安心等着便是。”李知道:“多活几天不好吗?” 不好。 当然不好。 李知的出现,让他深刻的意识到,他老了,老到连自己的儿子都斗不过,他们用时间与耐心,布下了一场大局,只为了等他来钻。 他的确向往长生不老,然而当长生不老时,所见到的人,都是他无比讨厌厌恶的人,长生不老只是漫长永远的痛苦折磨而已。 李知是要登基称帝的,李潜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苟延残喘,还要仰仗他们的鼻息活着,于他而言比死还要难受。 他不想那么卑微低贱的活着。 殿门彻底关上,整个大殿静悄悄的。 他颓然的望着满眼的铜炉,久久的没有说话,终于,他动弹了,在一片烟雾袅袅中,他走到了存放丹药的铜炉旁。 这里面的丹药各种各样,以前是他长生的希望,如今是他求死的希望。 要让李知对他下手,下场不会好过现在,一杯毒酒或者是一段白绫。 他是堂堂帝王,辉煌一生输给他,不想到死都要听从他的安排。 他的死法,要由自己决定。 越武帝望着这满目的丹药,深吸口气,用力抓起一大把,疯狂的往嘴里塞,他不 咀嚼直接下咽,不知道吃了多少个,只觉得吃撑了撑到想吐才停下来。 这些应该够了吧?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自从沉迷炼丹之后,他连年岁都记不清,轮到自己离开的这天,一时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日。 他趁着药效没有发作之前,踉跄着走到大殿门口,透过高高的镂空窗户,踮起脚尖朝外面看。 原来他离去这天,阳光是如此灿烂。 死在这天勉强能算个好日子。 他搬了张椅子过来,恰好能够透过窗户看到日头的,临死之前,他的心态格外平和,他不想去回想这一生,因为他知道自己实在是荒唐,他只是看着明媚的蓝天白云,眼皮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越武帝离世的消息,下午的时候,李知便知道了。 “死了?”他正和徐语安在商量登基的时机,意外的挑挑眉,问孙来胜:“都谁知道了?” “只有奴才,奴才去里面送饭的时候,人已经凉透了,是过度吞服丹药走的。”孙来胜多少有些伤感,毕竟伺候过几年,他询问道:“奴才来告知娘娘和殿下,是想问问,眼下要如何办?” 徐语安和李知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道:“既然死了,把咱们的人通知到,后天,让这皇宫变了天。” 第506章 无聊的沈随风 京城里风云诡谲,远在千里之外的大船上,却是一片祥和。 时光匆匆流逝,眨眼间离开海岛,已然有四天,偶尔苏漾会想到那段时光,恍恍惚惚,有时候觉得都像是在做梦。 赶路总是枯燥的,他们整日在船上无所事事。 沈随风从海岛上不知谁家翻到了几本书,上了船便拿着研读,容时喜静,每每在他看书的时候,也陪伴左右。 大部分时候,能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脑袋凑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问题,还能听到沈随风对他鲜有的教导。 容时向来不费什么心力,和他相比,羽尘简直太磨人了。 上回他们来海岛的时候,被关在腥臭的舱底,身上带着镣铐,活动范围只有那么大小的地方,加上两个小家伙得了水痘,老实的很。 此番回去的时候,羽尘没有了束缚,宛如出了笼子自由自在的小鸟,每天睁开眼,就在船上跑来跑去闹着玩。 船上还有不少海岛当地人,他们知道苏漾的来历和所作所为,对她十分感激,因而对着小羽尘也心生欢喜。 羽尘嘴巴甜,人又长的可爱,深受大家喜欢。 短短几天功夫,船上没有人不愿意陪她玩耍的。 苏漾几乎从早到晚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不是忙着在看 人家钓鱼,就是忙着听人讲故事,她玩的忘乎所以。 如此一来,苏漾倒是轻松了。 离开海岛,不用做那些苦力活,她整个人懒洋洋的,华娇和她投缘,自从得知她怀了身孕之后,开始学着做小孩子的衣服。 华娇拉着她一起做,苏漾手笨,华娇手巧,她小时候经常学的就是这些,见海岛上的老人做过,此刻做来倒也有模有样。 她教着苏漾学,同船的还有一些女子,其中不乏有上了年岁成过家生育过孩子的,纷纷过来凑热闹。 一群人早上睡醒后,搬了小板凳坐在甲板上,边晒太阳,边做小孩子衣服,还有纳鞋底的。 日子颇为从容悠闲。 经过在海岛上的那番变故之后,华地俨然成了众人的主心骨,他如今声望大增,许多人做事前都会询问他的意见。 他鲜少有空,大部分的时候,只是从船头遥遥的往后看几眼,见到甲板上那一排光鲜亮丽的姑娘,嘴角都会忍不住上扬。 “华地,那个女人是从京城来的?”船长比他岁数稍长些,闲来无事,人也八卦,在船上听了不少话之后,跟他核实:“听说还是个王妃之类的?” “恩。”华地道:“听他们说的?” “大家私底下都这么说。”船长讪 讪的笑笑:“不过说实话,他们京城来的女人,和咱们海岛上的就是不一样,皮肤都比较白。” “恩。”华地不由得朝着那个女人多看了几眼。 即便同样是大越来的女子,苏漾的肤白貌美,也是当中最扎眼的,哪怕她脸上还有那道丑陋的疤痕,丝毫不减她的惊艳。 “大家私底下都觉得遗憾,王妃模样生的好,可惜那道疤……这次送她回去,王爷见到她那样,会不会把罪怪在咱们头上啊?”船长担忧的道:“毕竟她的伤是在来海岛途中弄的。我可是听说了,那位王爷是大越朝的七王爷,性子相当不好相处,邪戾又怪异,若是他怪罪咱们……” “不会的。”华地和苏漾相处过,知道她的人品,笑着摇头道:“她会解释清楚的,况且,她那样的女子,看上的男人自然不会差。” 连沈随风那么优秀的男人,她都不放在眼里,可想而知,在她心里占据着重要位置的那个人,该有多么的惊艳尘世。 华地从头到尾没有见过那个人,可他就是有种直觉,那一定是十分出色的男子,才能配的上这么好的她。 船长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如此笃定,仍有些不放心的道:“但愿是吧,对了,差点忘记同你说正事了 ,船上还有一些被从别的地方掳来的姑娘,咱们是不是要把她们送回去?” 秦胜当时停靠的岸口,华地都记得,他同船长说了个地名及方向,告知其在那时要停船靠岸。 大船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苏漾白天和大家一起做衣服做鞋子,到了晚上,则会留出些许时间,立在船头眺望远方。 她仍然是挂念着的。 苏震东离世的消息,让她久久无法安心。 归心似箭,无奈山长水远,万里长路,只能一步步的慢慢靠近。 她的心仿佛是放在火上烤一样。 一开始,她还会记离开海岛有多少天,随着日子的累积,船上的其他姑娘都已经下船回家,她那番淡定早就不复存在。 在船上似乎已有七八天了吧? 为什么还没到京城呢? 头顶星光璀璨,无止境的夜色如绸缎般铺展在天边,大海浩瀚而宁静,皎洁的月光下,它似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苏漾身子半倚在船舷上,以手托腮,静静的欣赏着海上的夜景。 这样的空旷与静谧,是另一种别样的美。 身后传来熟悉轻缓的脚步声。 苏漾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她淡淡的问:“你怎么还不睡?” “你不是也没睡吗?”沈随 风反问道,他走近了几步,才又道:“羽尘睡着了。” “辛苦你了。”苏漾让出点位置,男人得以在她旁边站定,二人并肩而立,她说:“今天给她讲的是什么故事?” “讲的是一只兔子和一只熊的故事。” 苏漾瘪瘪嘴:“怎么又是这个故事?你同我都讲过无数遍了!” 那还是两个人有婚约之时,他为了她跑到军营里,被她得知后,去找他核实事情真假,之后他便讲了兔子和熊的故事。 后来每次两个人见面,没什么话可说时,他会主动提出要讲故事给她听,讲的永远是兔子和熊的故事。 “小家伙喜欢听。”沈随风笑着道:“还是她点名要听这个呢!” “行吧。”苏漾无言以对:“容时也睡着了?” “都睡着了,就你没睡。”沈随风无奈的叹了口气:“所以我来哄你睡觉了,虽然是入了夏,可我们现在在海上,到了晚上多少还是有些寒意侵身的,若是看完了星星,我送你回屋歇着去吧!” “顺便再给我讲兔子与熊的故事?”苏漾打趣他。 “你想听?”他问。 “不想。” 沈随风面露难色,思忖着道:“既然不想,那我就换个故事吧,今天不讲兔子与熊,讲熊和兔子。” “……” 第507章 假装不知她爱他 苏漾表示抗议,有关于熊和兔子的故事,她都不想听,可她还是乖乖跟着沈随风回了屋子。 她现在的身子要格外注意,毕竟是怀着身孕的,她壮如牛是不假,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条稚嫩的生命,要脆弱的多,总得万事小心。 沈随风给她准备了热水,苏漾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柔体贴,都未曾发觉。 简单的洗漱过后,她脸上有了些倦意。 “我准备休息了。”苏漾对沈随风道:“你也回去睡觉吧?还有多久才能到京城?” 沈随风回答她:“约莫还有半个月左右,你是在担心苏将军吗?” 苏漾抿了抿唇,她的心思简单,从来都没能瞒过沈随风。 哪怕白天她表现的无忧无虑,可她心里一分一秒都未曾停止过担心。 这种情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如同横生的枝蔓一样爬上来,紧紧将她包裹其中,几欲令人窒息。 “的确是担心的,没有办法不担心。总想着能够早些到京城,即便什么都做不了……”苏漾叹了口气:“我没事,如今在船上,正一步步的接近京城,已经满足了。只是偶尔情绪会浮上来。” “恩。”沈随风道:“睡吧。” “你不走?” “这就走了。 ”沈随风说着,转身离开,他出了房间后,并未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立在门口,长久的静默发呆。 他单枪匹马的来寻找苏漾,是自己的决定,为了苏漾,也为了自己的私心,在海岛上的日子并不快乐,然而有她在,他能够苦中作乐。 如今启程返回京城,他又要将她亲自送到那个男人的怀抱里。 不。 或许不需要他护送,而是她径直的心无旁骛的朝他奔赴。 苏漾是那种感情从来不会张扬的姑娘,然而她若是真的将一个人放在心里,那是会用命来爱来守护的。 他陪着苏漾的这些日子,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李潜,可他知道,她每次的发呆走神,都是为了李潜。 有时候他恍恍惚惚,会质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一心想要将苏漾抢回来,最关键的问题,他忘记问苏漾愿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万一她不愿意呢? 答案早就看的清楚,是他不想承认而已。 因为这个问题一旦问出口,他能猜到她的答案,而他不管内心如何不舍,都要在她面前表现的大方一点。 没有得到她,至少不想让她看轻,不想让她对自己失望。 所以,他不问,闷着头不管不顾,只想自私的成全自己一次。 假装不知道她爱他,就可以继续爱下去。 月色将他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连天空飘起绵密的小雨都未曾发觉。 还是华地发现下雨了,出来巡视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在细雨中干巴巴站着的他,尤其当他注意到,他立在苏漾的门口时,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他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提醒道:“沈公子,下雨了,您怎么在外面站着了?” “确实是下雨了。”他回过神来:“夜深,我这就回去了。” “好。不过沈公子,”华地见他要走,喊住他道:“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若是觉得不当讲就不要讲,也不必说这种话来试探我。”沈随风皱皱眉:“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慢着沈公子。”华地嘴角一抽,他那么说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话,可没想平白挨一顿怼,他呵笑了声:“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别着急走啊!咱们从小就知道,不是自个的东西就别惦记,听说沈公子还是出身于书香世家,那自然知道不是咱的,就别拿别碰,不然到时候被人看见了,多难看啊!您说是不是?” “你什么意思?”沈随风似笑非笑的转过脸看他:“把话 说清楚点,我怎么听着有些不明白?” 华地无语,心道这人脸皮真厚,他不明说是为了给他留面子,既然他都无所谓,那他更无所忌讳的。 他啧了声:“据我说知,苏漾是有夫君的,你大可不必给她献殷勤。” 沈随风闻言,沉默下来。 华地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让他有所触动,正准备拂袖离去,却听他问:“秦胜的事情,你还没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 这跟秦胜又有什么关系? “胜者为王的道理。”沈随风斜睨了他一眼:“你说她不是我的?不抢一抢争一争,怎么知道我没有机会?” “……” 华地平日看沈随风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斯文败类,他的话着实是不要脸至极,偏偏叫人无话反驳。 他顿觉牙疼无比,拧着眉,想半天才道:“你能抢过吗?” “这要抢了才知道。” “……” 华地见跟这人无法沟通,懒得再多做计较,头顶落下来的雨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他哼了声:“我听说苏漾的夫君厉害的紧。” “那又如何?” “不如何,但你要小心了,可千万别被人弄死了。” 沈随风这倒没有回答,他轻飘飘的笑了笑,满满的嘲弄之意。 华地觉得 他无药可救了,当真是美色误人,他只道了句好自为之,便以手遮头,匆匆的往船头跑去。 雨果然越下越大。 哗啦啦的下了一整晚。 好在没有刮什么大风,否则行船就会危险许多。 到天边晨光熹微之际,大雨渐渐转小,沉睡了一晚上的人们渐渐苏醒过来,华地打着哈欠,询问船长还有多少天才到京城,半天都得不到回应。 “船长?” “华地。”船长的心突突的跳,真是奇了怪了,他睡醒后,就瞧见不远处有好几艘大船朝着他们而来,观察了好半天,才终于确定,似乎是真的有船,天知道他情绪有多复杂。 他激动着,因为这是这么多天来,头一回见到除了他们之外别的船只。 同时他又紧张着,海上经常会有海盗出现,往常他们运气好,不代表这次也运气好。 他不敢确定,对面缓缓而来的船只,究竟是海盗呢,还是正常的商船。 他提醒华地:“前面两公里处,有几艘大船,似乎是朝着我们行来的,我们最好提前做好准备。” 华地闻言,瞌睡虫消了一大半。 他其实不经常出海,自然不知道海上还有这样那样的危险,听船长这么讲,立刻派人去叫醒众人,进入警戒状态。 第508章 不加收敛的调戏 就在华地发现他们的时候,李潜等人也看到了华地驾驶的那艘大船。 白昼请示他:“王爷,对面有可能是海盗,我们是否要进入警戒状态?” “叫霍弛过来。” 在临行前,为防止霍弛不好好配合,李潜命商星沉给他下了毒。 这毒虽然不致命,可每天都要有一刻钟发作,发作时腹痛难耐,叫人痛不欲生。 霍弛向李潜求饶,却被告知,只有在见到苏漾之时,才会被赐予解药。 离开京城不过十天左右,他被毒药折磨的已经不成样子。 白昼去找他过来的时候,他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问:“我这两天表现都很好,喊我过去做什么?” “有事。” 霍弛不想去,每次见李潜都没什么好事,导致他现在听到李潜的名字,都害怕的打哆嗦。 白昼才不管他什么心情,把人带上就往船头带,等上了甲板,他眯着眼睛,瞧见远处的那艘大船,愣怔了片刻。 “怎么?认识?”白昼在旁看他的样子,脱口而出问道。 没成想霍弛点点头,道:“眼熟。” “这是海盗还是……” “似乎是海岛上的大船。”霍弛不敢确认:“距离有些远,看不太真切, 等离得近了些再看。” 海岛上倒是有船只,不过是专门运送那些挖出来的成铁的,他在海岛上的时候,只见过一两次,故而并不敢轻易相认。 万一让李潜以为他是在唬他,那他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白昼听他说罢,回答道:“王爷找你问的就是此事,你随我来吧。” 霍弛见到李潜,果不其然,所问依然是关于迎面而来的大船,他将自己知晓的告知之后,对面男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会儿,他忽然笑了,不是那种阴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而是这些天来,他见到的最温和的一个笑。 他微微侧过头,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装满了意气风发,他朝他招招手,霍弛心中发憷,仍乖乖上前。 “你看仔细些。” 大船缓慢向前行驶,距离越来越近,在约莫还有一公里左右的时候,他连忙点头确定:“就是海岛上的船!” 他同李潜解释,海岛上偶尔也会有出行的运送成铁的船只,能够遇见并不是稀奇的事,原本这个航向就没什么别的船。 “既然是从海岛上来的船,那就派你过去,让他们把船停下来。”李潜做了决定:“不过,你别想着耍花招逃 走。” “不敢不敢!”他连忙道。 霍弛哪里敢耍小聪明,身上还有剧毒呢,就算逃走也是等死,两相权衡之下,还不如乖乖听话。 李潜虽然狠戾又阴邪,不过相处下来,他发现对方并非完全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他听话,确实没有再受过什么额外的苦头。 霍弛得了吩咐,用剪刀将身上的白色长袍剪出两块布条来,又取出一根竹竿,将布条系上上面,用力的挥舞着。 这是海上航行的规矩,是向对向来船示好的意思。 一公里之外的华地见状,眉头皱起来,船长在旁边嘀咕:“那个身影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的确是熟悉。”华地抿了抿唇:“差点看成是苏佑将军,可是那张脸,差强人意。” “对!”船长拍了拍腿:“经你这么提醒,确实是很像,不过,他们都举旗示好了,我们呢?” “这个方向是从京城那边来的,这条航线也鲜少有人知道,莫非他们是要去海岛上?”华地心中生出不好的念头:“我们也举旗示好,不过要小心谨慎,防止对方有诈。” 他吩咐船长这么做之后,急匆匆的往外跑,没多久,遇上了迎面而来的苏漾。 观他 神色急忙,她皱着眉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听华娇说,前方有几只大船,朝我们而来。” “对!”华地留意到他身边的沈随风,不禁想到昨晚的不欢而散,不过眼下并不适合提起,他只告知她:“是从京城方向来的。” 苏漾一怔,旋即提起裙角,拔腿往甲板上跑:“我去看看!” “你跑慢点。”沈随风看着她如风般的影子,无奈又担忧的道:“肚子里面还有孩子呢!” “放心好了!”女人渐渐远去,声音里的愉悦却藏都藏不住。 华地本以为沈随风脸上会有不自在,没想到对方脸皮极厚,神色未变,他稍微愣怔后,也迅速跟了上去。 船头已经聚集一群人,而此时两艘船的距离,只有短短三四百米。 苏漾小跑着过来,气息尚未喘匀,一眼便看到了对面大船上,那个忽然立起来的男子。 他有着普天之下最好看的眉眼,剑眉斜飞入鬓,星眸深邃沉静,与她目光对上的那刻,他绷紧的唇角,忽然间向上肆意扬起。 千千万万人之中,一眼就已万年。 他近乎贪婪的、痴迷的、狂野的注视着她。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苏漾竟被他看的满脸燥 热,浑身滚烫。 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能单单只凭眼神,便让她至这般狼狈不堪的地步。 苏漾有些恼意,朝着他狠狠瞪了眼,没想到这一眼,令男人笑的更加畅快。 即便隔着百米的距离,她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这人忒讨厌了! 许久不见的重逢,就这么不加收敛的调戏她! 苏漾抿了抿唇,可他的笑仿佛具有魔力,让她不由弯起嘴角。 “你脸怎么红了?”华地叫人摇起白旗,他得空回头看了眼,这一瞥便难得见她脸上有了温柔与羞涩。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朝对面的人望了眼,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着光的,乌泱泱的一群人里,那个人出色的令人很难忽视他的存在。 他的个子很高,身材挺拔,气质更是难得一见的矜贵。 华地了然的哦了声,问:“那个是你夫君?” 苏漾嗯了声:“等下要停船吗?” “我敢不停吗?”华地道:“您是整个海岛的恩人,恩人要和夫君团聚,这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事情,哪敢不顺着您呢!” 苏漾瞪他一眼:“别打趣我。” 华地哈哈大笑,余光扫过沈随风,顿了顿道:“那你在船头歇会儿,我去让船停下来。” 第509章 想夫君想瘦了 李潜的出现,让船上的姑娘们都兴奋起来,华娇方才没在,这会儿过来瞧见了李潜,激动的拉着苏漾的衣袖,嗷嗷的喊。 “好好看!” “简直如天上的神祗!” “世上竟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吗?” “他在冲着我…不!他在冲着你笑,苏漾,你们认识吗?” 苏漾只好老实告诉她:“那是我夫君。” 华娇这下又震惊又尴尬,她看看李潜,又看看苏漾,诚心诚意的道:“你们很配!你夫君来接你了啊!我们先前还说,你夫君指不定已经娶了几门小妾了,大家怕你伤心,都没在你面前提起这茬,没想到……” 她羡慕的捂住脸:“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有这么好的运气,也遇见这么好的男人呢!” 苏漾笑笑,这话她没法接,也没办法跟她保证什么。 大船在彼此相距约莫十几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苏漾看着那头的男人,对他身侧的人说了句什么,而后转身往下走。 霍弛疑惑的道:“王爷?不是说好让我下去的吗?还是我去对面的船上查看下情况吧,因着是海岛上的船,我去更方便些。” “我随你同去。”李潜说道:“你快些,莫要拖延时间。” 霍弛嘴 角无语的抽搐两下。 没想到外面的传言竟是真的,李潜与苏漾,当真是感情和睦,琴瑟和鸣。 他方才在人群中扫到了苏漾,不过不敢确认,实在是因为她脸上的那道疤,委实夸张了些。 这疤痕可不是他弄的! 霍弛心想,等会要是李潜问起,他得先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可别什么事儿都扣在他头上。 大船放下一艘小渔船,最多能容下两人,李潜率先跳上去,霍弛紧随其后,他拎得清自己身份,上去之后就抓起两只船桨。 “我来我来,王爷,这种小事哪能劳烦您。”他笑的谄媚。 李潜皱了皱眉:“你想什么呢?本王本来就没打算动手,不然要你跟过来做什么?” “……” 霍弛受下这会心一击,真诚的道:“王爷您坐稳点,咱们这就出发了。” 两艘船之间距离本来就近,不过划了几下便到了。 李潜刚上来,就见到一个皮肤偏黑的高大男子,男子审视的看着他,目光还算温和,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 霍弛姗姗来迟,忙凑过来介绍说:“这个是…华地。华地,这位是七王爷李潜。” “你是……?”华地觉得他很眼熟,印象里应该是见过的,不知怎么 就是想不起名字,他皱着眉颇为疑惑的问:“你是谁?” “我…”霍弛低声的咳嗽了声:“霍弛。” “霍弛?”华地念了两遍,脑海中忽然有了印象:“一年前离开海岛再也没回来的那个苏佑将军的副将,霍弛?” “……” 表面上是这样没错,实际上他从没离开过,一年前为了成为苏佑,不得已只能让霍弛消失。 “苏佑将军呢?”华地问起。 他对苏佑的情感很复杂,因着对白莲教深恶痛绝,自然痛恨苏佑。 然而在听完苏漾的解释后,他又选择相信苏佑。 如果能够亲眼见到他,听到他亲口说推行白莲教与他无关,只有这样,在他心里,这件事才能算真正过去。 毕竟他所崇拜的人,不应该是那个把人带进深远地狱的人啊! 他此番护送苏漾回京,并答应在京城停留,其实都是有这层目的的。 霍弛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问题,顿时语塞,他下意识的求助看向李潜,无奈李潜吊着眉,眸色有几分不耐烦。 他立刻歇了心思,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我为什么一定知道?”霍弛懒得再说,正要询问苏漾在哪,余 光瞥见身边的人动了。 李潜没有耐心,他从刚才看到苏漾的那刻起,就焦躁的不行。 他想凑近她,想抱抱她,不然这颗心无法安定下来。 华地本想拦一拦,可男人一靠近,身上凛冽的气息与逼人的气场,叫他顿时歇了心思。 即便同为男人,可李潜显然是很不好惹的那种,是个他看一眼就知道是狠角色的人。 李潜一路通畅。 围观者众,却没有人敢阻拦,这艘船上姑娘还挺多,瞧见他之后,都纷纷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又偷偷的看他。 他顺着台阶往甲板上走,没走几步,不经意的抬头,脚步跟着停下来。 女子斜斜的倚靠在台阶尽头,她双手环胸,笑意清浅,目光平静的望过来,四目相对之际,她调皮的冲他眨了眨眼。 李潜失笑,一路走来绷着的冰山脸,此刻温柔宠溺的要命,偏偏苏漾还朝他挑 逗似的勾了勾小拇指。 他笑的更大了些,低头抿了抿唇,旋即下一秒,拔腿朝她跑去,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 苏漾被撞了下,忙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你慢些。” 李潜不听,将她抱得更紧,两手托住她的长腿,把她往上提了提,不悦的得出结论道:“ 瘦了很多。” “想夫君想的。”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话落到李潜耳朵里,她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她越是羞涩,李潜越是得意舒畅。 他抱着她来到甲板上,道:“知晓夫人想我,这便来寻你了,只是来的有些慢,还好你没事。” 在来的路上,李潜听霍弛讲了海岛的事情,那样恐怖恶劣如地狱般的地方,听着就叫人浑身恶寒,他难以想象她受了多少折磨。 他想过最坏的结果,若是她不在了,那他就要整个海岛陪葬。 他才不管他们是不是无辜的,他只在乎她。 他也想过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她好好的,等到了他去接她。 她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要坚强要强大。 李潜一时之间既庆幸,又伤感。 两人正说着话,华地来寻人了,他本来想和霍弛交谈,谁知道霍弛三两句都打发他来找李潜,他只好硬着头皮过来。 没成想就看见两人腻歪的抱在一起。 他还是头一次见苏漾这副小女人的样子,当即有些迷茫。 李潜蹙了蹙眉,他才反应过来,转到正题上:“王爷,我方才问过霍弛,所以现在想来问问你,接下来咱们几艘船是一起回京?” 第510章 有人疼撒娇才有意义 几艘船齐头并进,夫妻两人久别胜新婚,打发走华地之后,李潜还保持着抱着苏漾的姿势。 甲板上众人不时朝着他们看来,苏漾面皮儿薄,触及到几道戏谑的目光后,将下巴放在他肩头小声求饶道:“放我下来吧。” “不放。”他把手收紧了几分:“好些天没见着你,让为夫多抱抱。” “那你换个地方啊!”苏漾气的暗暗咬牙:“你跟我回屋。” “好。” 他一口应下,得逞的表情,让她怀疑,他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李潜没有将她放下,只让她指路,她本想强行挣脱,可看到男人瘦削许多的脸,知晓他这些日子肯定也没过安生日子,就心疼极了。 她轻轻的环住男人的脖子,任由他轻缓的富有节奏的呼吸,一下下落在她的肌肤上。 他用脚轻轻踢开门,抱着她进去后,又用脚将房门关上。 苏漾刚要说话,一转头被男人噙住了唇。 他的吻像羽毛那么轻盈温柔,小心翼翼的仿佛是在梦中,然而身上萦绕着的清冽气息,又像是肥皂水一样,极具侵略性。 他挑开她的舌,缓慢细细的品,小小天地里的每一寸,于他而言都是极美味的甜。 苏漾被他亲的头皮发麻,几乎都快要站不稳了。 “别……”她将手撑到二人之间,抵着他道:“有点…有点喘 不上气来。” 李潜顿了顿,他尚且未完全离开她,闻言笑起来,声音低沉又含糊。 “笨蛋。”他稍稍离开了点,二人额头相碰,居高临下的盯着她道:“现在呼气,怎么这么久,还是学不会接吻,恩?” 苏漾被他直白的话,说的满脸通红。 哪里是她学不会? 分明是他进步神速,一日千里! 犹记得二人初次亲吻时,他的青涩和技巧生硬,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次次的亲吻,都能要了她半条命。 男人在这方面,无师自通,仿佛是天性的本能。 脸颊的燥热,渐渐冷却下来,静谧的房间里,只剩彼此此起彼伏的呼吸,他的沉稳,她的绵细。 二人距离贴的很近,李潜从一开始见到她,到现在,幽黑的目光始终温柔的黏在她身上,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苏漾低垂着头,又羞涩又高兴。 “夫人不爱我了吗?”她正兀自体会着重逢的喜悦,忽听耳边男人这么询问,一时有些跟不上他的节拍:“怎么就不爱你了?” “那怎么不敢抬头看为夫?”李潜不满意的嘟囔道:“难道是我变丑了?” “没有。”她摇摇头,与他四目相对。 男人生成这副模样,从出生就注定和丑这个字无缘。 两个多月的分别,他似乎还是那个他,可眉宇间的傲气和意气, 又让他全然不同。 “夫君哪里会丑?”苏漾笑笑:“变丑的只有我。” 再不注重容貌,面对自己最在乎的男人时,还是会感到伤感。 “哪里变丑了?”李潜打断她的话,忙将她的脸捧起来:“为夫好好检查检查。” 脸上那么长的一道疤,苏漾不信他会看不到。 她仔细留意他的神情,如果有那么一瞬,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嫌弃惊讶,她都会感到受伤。 可是并没有。 她在他眼里看到的全是心疼。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场赌局,她赢了一样。 苏漾想笑笑,可她唇角紧抿,眼睛算账,有什么液体渐渐蓄满了眼眶。 男人毫无察觉,他端详着她,皱着眉,耐心的就像是在哄小孩子。 “这么深的伤口,夫人一定很疼吧。” “为夫给你吹吹,若是疼的话,你就出声,那我便轻点。” “夫人愿意说说都经历了什么吗?这伤疤是怎么来的?” “为夫一点都不觉得丑,夫人在我心里,永远是天下第一美人,不接受反驳。” “你怎么还哭上了?”李潜很少见她哭,可此刻女人眼眶噙着的泪,叫他几乎窒息,他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拭:“夫人,别哭。” “丑……”她声音略沙哑的喃喃道。 在李潜来之前,她还没有那么多委屈,毕竟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可被他如此 郑重其事的对待呵护,倒一下子让她觉得很难受。 原来很多事情,要有懂的人心疼在乎,你所有的小情绪才有存在的意义。 “不丑不丑。”李潜和她一样,看起来很难过,他安慰她道:“等回去了让商星沉给你治,若是治不好,为夫便陪你。” “怎么陪?”苏漾不解,奇怪的问道。 “划一道和你一样的伤疤。”他无所谓的笑笑:“夫人有的,我也要有。” “你疯了?”苏漾脱口而出:“不许。” 他这张脸是她最喜爱的,日日便是什么都不做,只看他的男色,就足以让她痴迷沉醉。 “皮相而已。”他根本不在意。 “那也不许,”苏漾道:“我喜欢看,划破了便不喜欢了。” 她知道李潜行事毫无章法,全凭个人喜好,但凡说出来的话,就是他极有可能会做出的事。 “好好好。给你看。”他见她不哭了,才将人抱在怀中。 女人坐在他腿上,肌肤相亲,温度灼人,他却毫无半分旖旎念头。 他亲吻她瘪着的嘴角,姿态缱绻,目光纯澈,他淡淡的说:“回京城后,为夫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好。” “夫人真乖,那告诉为夫,都发生了什么?” “……” 苏漾从在平西村的事情讲起,直到说到二人重逢,才惊觉已经晌午了。 白昼敲响房门,来送午饭,门一打开,两个小家伙先后跑进来。 羽尘冲的猛,撒欢的蹦蹦跳跳来到跟前,一把抱住李潜的腰,开始还欢喜的叫着爹爹,没几声后奶音里便带起呜咽。 “呜呜……爹爹……羽儿以为,不会再见到爹爹了呢!呜呜呜……” 她在还岛上并没吃过什么苦,被苏漾和华地保护的好好的,可她已经三岁了,并不是傻子,外面发生了什么,多多少少都亲眼见过。 她嘴上不说,心里害怕极了,见不到苏漾,只能时不时的问容时,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京城,见到爹爹。 阴霾散去,重见天日。 她被李潜抱起来的时候,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呜呜……爹爹……爹爹……之前羽儿好害怕,可是哥哥说,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就会被抓起来……就会见不到娘亲和你……呜呜……羽儿都没有哭……羽儿很乖的……呜呜……真的很乖都没有惹娘亲生气……” 李潜无奈的看着她往衣服上擦眼泪,听到最后这句,眉眼弯了弯。 他摸摸她柔顺的绒发,赞许的道:“没有惹娘亲生气,羽儿真乖。” “呜呜……羽儿可乖了呢。”她打了个哭嗝:“羽儿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娘亲肚子里有弟弟妹妹,所以羽儿要坚强起来,才能保护好他们。” 第511章 你一直都这么悲观吗 “恩?” 李潜多聪明的人,脸上扬起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苏漾,又看看她的肚子,留意到她羞涩的表情,无声证实了羽尘的话。 他哈哈畅快笑出声,意气风发的在羽尘脸上亲了口,随后把她放到地上:“你和哥哥先去外面玩,爹爹要给娘亲检查身体。” 白昼也替李潜感到高兴,为整个王府感到高兴。 他识趣的连忙拉走两个小家伙,将空间留给二人独处。 房门刚关上,李潜就站不住了。 他阔步来到她跟前,二人本就距离近,他这么靠近,倒有些逼人。 苏漾总受不住他邪气的笑,痞里痞气却不下流,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时,恨不得将她吃下去般。 “我摸摸。”他在她身前蹲下,两只手局促不安,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有一两个月吧?摸一下他能感觉到吗?” “……” 这才多大的孩子,理论上来讲,连个小生命都不是呢,能感觉到才怪。 苏漾被他的蠢样逗笑了:“可以摸一下,但他感觉不到,日子还不够呢,估计小家伙连眼睛鼻子都没长出来。” “那我摸摸?”他朝她眨眨眼,搓搓手道:“我会很 轻的。” 男人的快乐来的很简单,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动作,他却模样虔诚,似个最忠心的信徒。 他举着两只手想放又不敢,更不知往哪里放,苏漾看不下去,在他求助的目光中,才忍着笑带着他的手放到了小腹上。 “就在这里?”他疑惑的道:“平的。” “以后会鼓起来的。” “为夫听听。”他不知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将耳朵凑近到她的小腹上。 苏漾觉得好笑,见男人挺认真的,配合着问他听到了什么。 李潜忙嘘声道:“夫人先别说话,我再仔细听听,我们两个在交流呢!” “……” 说的好像和真的一样! 半下午时分,阳光照过来,海面光影折射,整个房间都透着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海浪声起起伏伏落入耳朵里。 男人半跪在地上,贴近她的小腹,从她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他漂亮的轮廓,以及如瀑般垂下的墨发。 岁月忽而漫长。 苏漾轻轻抱住他的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 男人有所感的抬起头,初见时那双薄情又戾气的眼里,此刻满满的都是似水柔情。 “怎么了?”他问:“你要剥夺我和孩子相 处的时光吗?” 这都哪跟哪! 苏漾差点都要跟不上他的思维了! 她瞪他一眼:“孩子就在肚子里,又不会跑掉,今天你们相处的时光已经够久了,明天再相处,我还有事要问你。” “既是夫人发话,为夫哪敢不从?”他笑嘻嘻的起身,眼睛还黏在她肚皮上,苏漾轻咳了声,他才一本正经的道:“夫人请问。” “朝中局势怎么样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还有,我听说我父亲……”她紧张的声线不稳:“可是真的?” “岳父大人无碍。”李潜给她吃了一记定心丸:“夫人放心,这不过是我与岳父大人共同布下的一个局。” “局?” 越武帝要对苏震东下手,李潜得知之后,联合苏震东将计就计,让他来了招生死未卜,好以此来迷惑越武帝。 苏震东遇难,对苏家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越武帝定然会乘胜追击,到时他躲在暗处,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反将一军,杀他个措手不及。同时也可以借此机会,将安插在军营里的眼线全部拔除掉。 苏漾听着心惊胆战,不过却明白过来:“父亲没事?” “没事。” “那就太好了!”她激动的 道:“我还以为……还以为……” “不会。”李潜捏捏她的脸:“夫人不在,为夫自然要照顾好苏家的人,若是他们有什么闪失,你回来了定然是要伤心的。” 苏漾嘴角弯了弯:“谢谢你。” “谢?拿什么谢?”他得寸进尺,抓住她的手轻轻的揉:“为夫为了苏家,可以说是殚精竭虑,操碎了心,夫人这一声道谢,听着没有多少诚意,为夫可不接受,若是真的想谢……” “怎么?”她知道他又有了歪主意,挑眉问:“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都可以?” “你先说。”她才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你说来我听听看。” 李潜失笑着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惹得苏漾拿拳头捶他:“怎么整天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这不能怪为夫。” “那怪谁?” 他视线向下,用你知我知的目光,朝着她眨眨眼:“怪它。” “……” 苏震东一切安好,解了苏漾多日来的心结,两个人之后才慢慢说起京城里面发生的事情。 在得知李潜的手段后,她许久未说话。 她生长的家庭还算幸福和谐,但她一直都知道,世界上还有许多的不幸,其中最让人难 以理解的是,这么多不幸之中,有很大一部分的不幸竟都来源于自己的亲人。 她原本以为,是前世的缘份羁绊太深,所以这辈子才有机会成为一家人。 后来在听过见过那么多的例外之后,她忽然释怀,也有人生来就是为了还上辈子的债。 越武帝对李潜,或许从来就没有过父子之情,不然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步呢? “难过吗?”她低低的问。 李潜没有作声。 说不难过是假的,说难过又显得他太脆弱。 苏漾将他轻轻的环抱住,男人身子僵硬,片刻后才渐渐放松。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间,甚至能嗅到女人独有的芬芳,他的唇时不时擦过她的嫩肉,可她的声音坚定清晰的传过来。 “你还有我。即便以后,我们间的感情淡去,我也发誓,不会伤害你,不会拿刀子戳你的心。” 李潜忽然坐直了身子,他沉默的望着她,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她问。 “对待感情,你一直都这么悲观吗?”他问:“悲观的认为所有的感情都会变都会淡,所以提前做出最坏的打算,以期待当这样的悲剧真的发生时,自己会没有那么难过,是吗?” 第512章 完全交给我 苏漾的确一直都这样,她对任何感情,都不抱有太绝对太浪漫的幻想,她不会认为自己对别人很重要,也绝不那么要求。 不抱期待,就没有失望,从不开始,就不会结束。 没有心心念念的执着追求,就永远可以保持优雅,永远不会变得面目可憎。 她对感情的需求,本来就很低。 年少时只一心想证明,女孩子并不比男孩子差,哥哥们能够做到的,她也要努力做到。 等进了行伍,随着将士们走南闯北征战沙场,满心都是家国之忧,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先前的那几次指婚,她没有什么感觉。 就连稀里糊涂嫁给李潜时,她所想的,都很简单,不求琴瑟和鸣,只求相敬如宾。 她从不会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要求别人对她有怎么样的感情,那是别人的事。 假如李潜没有爱上她,她也绝不会因此而同他生气闹矛盾,因为李潜本身并没什么错,只是不爱她而已。 她最多……会觉得遗憾。 大多数时候,苏漾不想去想关于情情爱爱的事情,那样会影响她出剑的速度。 但她若遇见真正喜欢的人,就会毫不犹豫将手里捧着 的真心交付出去。 没有人会知道,她交付真心的时候,是带着一种献祭的心思的。 她遵循本心的对对方好,并不要求他的回应,她因为喜欢他而饱尝甜蜜欣喜,也接受因喜欢他带来的苦涩与痛苦。 她在感情里理性而孤独。 苏漾并不觉得这样的处理方式有什么不对,不会给与别人难堪与尴尬,也不会因着感情而闹得不可开交。 直到她此刻被李潜这么问。 她愣怔着,久久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骤然凝重起来的气氛,让她不得不正视面前的男子。 他下颚线紧绷,目光悲戚中带着些许怜悯。 怜悯什么? 苏漾顿了顿,无声的扯了扯嘴角:“这不是悲观,任何感情都有规律,过了最浓烈的时候,就会趋向于平淡。就像是你接触一件新事物,起初会觉得很新奇,会很珍惜,然而当新事物融进了你的生活,它就失去了最开始的那层闪耀的光芒,它不再神秘,与你朝夕相处之后变得寻常。” “然后呢?”他问。 “然后?”苏漾对上他的视线,继续道:“太寻常的事物,会失去吸引力。直到又一个新事物闯入你的生活, 周而复始。” “周而复始什么?”李潜打断她:“你解释的这些,不是感情的规律,而是喜新厌旧的规律。” 他拉过她的手,男人手掌很干燥,这样酷热的天气里,他的体温却带着一丝寒凉。 他低着头,将她的手慢慢的包裹住,声音很慢却是前所未有的低沉:“但我不是,你该对你有信心,也该对我有信心,对我们的感情有信心。我不知道别的夫妻是如何,我只知道我不会让我们走到那一步。或许是我做的不够,让你感觉不到我有多爱你,但是这漫长的人生,从遇见你才开始,我想我还有很多日子,去向你证明,你与我而言具有不同的重要意义。” “我不允许你觉得自己不重要,你格外重要,无比重要,普天之下最重要。”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你说过这些话,如果没有,那么请你记住,记住今天我跟你讲的,你就是我的命,我不能没有你。” “我不要你妄自菲薄,也不要你这样悲观的绝望的爱着我,我要你对我有所期待,对我有所要求。” “你所有可以想象到的任性与撒娇,都可以对我发作,你所有的坏脾 气,都可以向我发泄。” “如果你爱一个人还要畏畏缩缩,还要故作懂事故作大方,那只能说明是我无能。” 李潜说了很多话,他从来不会这么外露自己的感情,因此,有那么短暂的瞬间,苏漾被惊讶到了。 她呆呆的看着他,全然忘记了反应。 其实在她印象里,她和李潜,都不是善于表达自己的人。 她若喜欢一个人,只想挖心挖肺的对他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爱,鲜少在语言上下功夫。 李潜或许还好一点,可今天的他,说了这么多的话,她难以想象这些竟然全部都是他说的,她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别哭。”她刚要深吸口气,就被男人捧住了脸,他无奈的皱着眉头,叹气道:“你不用太坚强,以后把所有事都完全交给我,有为夫给你遮风挡雨。其实你不必安慰我,关于父皇的事情,我没有太多的感触。失望自然是有的,但还不至于要命,他在我生命里缺失了那么多年,早就变得不重要了,况且天家本来就感情寡淡,大家争来斗去所求的,无非就是活着二字。为夫看得开。” 关于越武帝的话题,意外 的让两个人敞开心扉。 李潜倒是从来不知道,苏漾在爱着他的时候,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的,旋即想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她总是这样,心甘情愿的付出,从不要求回报。 苏漾怀了身子,近来变得嗜睡,况且大船在海面上航行,摇摇晃晃的,令她有些头晕。 她说了这么多的话,没多久就困乏。 李潜把她哄睡着之后,才从房间出来,他朝白昼看了眼,白昼立刻颔首道:“宁姑娘带来了,就在舱底。” 舱底还是先前的那个,只不过被囚禁的人,换成了宁兰。 她先前就是在这里,划花了苏漾的脸,她以为再也不会来的地方,没想到老天弄人,人生如戏。 舱底几乎照不进来什么阳光,哪怕外头烈阳高悬,四周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种腥咸的臭味。 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晰。 她蜷缩着身子,小心的环抱住自己。 房门打开,她抬起头,看到了李潜。 在他跨步进来的时候,她便猜到了他的来意。 宁兰抿了抿唇,哀莫大于心死,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她只是淡淡的说:“是为了她的脸,来替她出气的吗?” 第513章 恋爱的酸臭味 李潜给出的条件冷酷而无情,他将一把匕首丢到她面前,叫她划出来一道和苏漾一模一样的刀疤。 “换成别人,早就死了。”他皱了皱眉:“你照顾羽尘二人的恩情,我已经饶过你两回了。” “那我该谢谢王爷大发慈悲?”宁兰嗤笑着。 李潜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道:“赶紧动手,之后我会派人送你回去,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本王面前。” “好。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别问。”李潜打断她:“本王不感兴趣,也不会回答。” 宁兰哑口无言,半晌才摇摇头:“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难道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这么难吗?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 “你跟本王有什么关系?”李潜觉得她问的问题莫名其妙:“宁姑娘到现在还没有学会吗?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重要,识趣且清醒,才不至于做那么多错事。划,现在就划,本王没那么多耐心,再多说一句废话,就多划一道。” 他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不和女人算账的好传统。 他向来遵循的就是睚眦必报,才不会因为对方的性别,就对对方格外开恩。 在他这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惹到他的,一种是没有惹到他的。 对女人薄情冷酷? 她们又不是苏漾,他所有的温柔多情,只留给她一个人就够了,怜香惜玉也只怜爱她一个人就够了。 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关他屁事? 李潜背过身去,不再看她,男人颀长的身影,被阳光拉的更加挺拔。 她恰好坐在那片阴影之中,宁兰仰头看了看他,只看到他如瀑的墨发。 宁兰苦笑着,她拿起匕首往脸上划过去,刀尖割破肌肤,有温热的液体淌下来,半张脸都带着热辣的痛,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心最痛。 看到李潜对苏漾的那份在乎,她恍然明白,她似是做了一场自以为是的大梦。 他永远保持清醒,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她却痴痴傻傻的想到了以后的白头。 算什么? 两年的时光算什么? “好了。”她将匕首摔在地上,对他道:“你满意了吗?” 李潜偏头看了眼,什么都没说的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大船到达就近的一个码头,停顿了片刻钟,有几道人影护送着宁兰,悄悄下了船,而后大船又继续前行。 这一切,苏漾浑然不觉,她正睡的沉。 之后的航行速度快了许多,大船几乎白天黑夜的赶路,只为了能够早点回到京城。 李潜离开京城时,朝中 局势尚不明朗。 越武帝的状况不知如何,苏家也乱糟糟的一团,苏漾听李潜说完,虽然说放心不少,但还是着急想要赶回去亲眼看看。 沈随风自从李潜上船后,就很少出现在苏漾的面前。 大船上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容时性子喜静,近来喜欢跟着沈随风读书,经常见不到人,倒是羽尘,整日缠着李潜玩耍。 这是在海上航行的第十二天,再有几日就快到京城了。 小羽尘被闷的心情烦躁,趴在甲板上往下看,她眼尖的瞧见了几只蹦出水面的鱼,之后便咿咿呀呀的央着李潜陪她钓鱼。 李潜来找苏漾时,她正和华娇在学着做小孩子的衣服。 “钓鱼?”她惊喜的道:“有鱼竿吗?” “船上有。” “那我去。”苏漾怀了身子之后,越发小心翼翼,生怕护不住肚子里的小家伙,船上又没有活动地方,其实也枯燥无聊的很。 李潜笑着拉过她的手,两个人前后来到甲板上。 白昼早就准备好了工具,一人一根竹竿,还搬了几张小椅子,每个椅子旁边放着水桶和鱼饵。 李潜让她坐下,小羽尘也忙坐下,举着鱼竿新奇的看来看去。 “要来比赛吗?”他总是知道怎么能调动起她的积极性,苏漾是 好胜的,当然回答道:“可以!你准备好输了吗?” “没准备好。”他挑挑眉:“为夫准备好赢你了。” “说大话谁不会?”她来劲儿了,故作夸张的撸起袖子道:“等会别输的求饶才是!” 李潜将她的衣袖拉下来,叮嘱道:“日头强,别晒伤了,白昼去找把伞过来,给夫人撑着。” “比赛赢了有什么奖励吗?”苏漾不关心会不会被晒黑,更关心赢了之后的好处。 “夫人想要什么奖励?” “那我得想想。”她拎起鱼竿:“先来比赛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说大话说的太早了,接下来一个时辰,她的鱼竿动都没有动一下。 要不是旁边的李潜都钓了好几只鱼,她甚至开始怀疑究竟能不能够钓到鱼。 男人没有一点让着她的意思,偏偏还挑衅的逗她:“夫人还没钓到呢?今儿运气不大好啊!” 何止是不大好! 简直是丧心病狂的太不好了吧! 苏漾狠狠瞪了他几眼,无奈男人目视前方,只专注的望着海面,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在眼窝上留下一道稀疏的阴影。 她有些来气儿,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就莫名生气。 苏漾看到放在身边的两只水桶,掬起一捧水,朝他洒过去。 她分明 看到他余光瞥了过来,以为他要躲,谁知道他竟然生生受了。 水洒在他衣襟上,立刻湿了一片,连带着落在他脸上的水珠,都顺着脖子慢慢往下滑。 他侧过脸来,挑眉问她:“夫人怎么知道为夫有些热了?洒些水的确凉快些,夫人为何这么善解人意?” “……” 这人疯了吧! 她还不等回话,就听他疑惑的诶了声,然后感动非常的望着她。 苏漾:?? “夫人!”李潜站起来,将他水桶里的那几只鱼,全部捞出来扔到了她空空如也的水桶里,然后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为夫的确想赢,但夫人大可不必这么明显的让着我。你怎么能把自己钓的鱼全部放我水桶里呢?赶紧拿回去,时间还早,在日落之前,为夫肯定能够钓很多鱼的。” “……” 然而直到日落时分,李潜水桶里依然空空如也,反倒是苏漾钓了小半桶的鱼,它们挤在一起,还活蹦乱跳的。 “夫人真厉害!” “夫人怎么能做什么都这么厉害呢?钓了这么多的鱼,今晚可以吃鱼了!” “夫人能给为夫传授一下钓鱼经验吗?” 苏漾抿着唇,偷偷的笑。 明明两人都知道,这是他在哄着她玩,却都沉浸其中,谁也没有拆台。 第514章 回到京城 人在海上飘着,腿脚都是虚浮无力的,就连最喜欢坐船的羽尘,都感到厌烦之际,他们终于回到了京城。 一入府邸,李潜就注意到福叔的神色不大对劲,他拧了拧眉,见他欲言又止,朝他摇摇头,福叔只好将要说的话吞下。 李潜护送苏漾回到房间,请了柳离岸过来给她诊脉。 将近月余的奔波劳累,加上她胃口不好,吃东西都很少,他十分担心。 好在母子没什么大事,至于脸上的伤疤,感染有些严重,故而才反复发作不见消肿,治也好治,不过应该是会留下疤痕。 李潜面有不悦,他对容貌没有太多的追求,但他晓得,苏漾还是在乎的。 他声音压低几分,气场逼人的问:“不准留疤,你想想办法。” 柳离岸暗暗叫苦。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大夫,没什么特别的天分,自古疤痕都是最难除掉的,他要是有办法,岂不是早就名垂千古了? 这话自个知道,万万不能在李潜跟前说。 他讪笑着琢磨了片刻,忽而眼睛一亮,有了主意:“我倒是听说,商星沉最擅长这些奇门异术,他没准会有办法。” 商星沉是谁啊! 是他们这些平平无奇的小大夫,最害怕也最渴望成为的那种天才! 他仿佛注定是为医术而出生的! 任何疑难 杂症,落在他手上,总有出其不意的办法,能够巧妙的解决。 活死人医白骨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他都做过,何况只是区区的去除疤痕呢! 柳离岸越想约觉得找商星沉准没错,所以卖力的在李潜跟前推荐他。 “他人呢?”李潜问。 “这两天忙着找店铺。”柳离岸对自己的偶像动态,是十分清楚的。 “找什么店铺?”李潜难以想象,依照商星沉那种性子,他是极其讨厌和人接触的,他认为众生都是愚蠢可笑的凡人。 “他没说,但我私下打听了下,知道他或许是在找医馆。”柳离岸语气里带上了兴奋:“估计他终于想通,决定悬壶济世了!其实是他的医术,放眼整个大越都无人能及的,只要他想,想要救活人并不是难事。我觉得,外面世人对他多有误解,兴许是他做的事情,吓坏了众人,其实他的内心很柔软很善良……” “哦。”李潜打断他,并不想听下去:“你去找到他,把情况同他说一下。” “好好好。”他意识到自己不着边际的话说的太多,轻咳了声后,开了几副药,又叮嘱沉香和圆缺好生照料,这才在授意之下离开。 房门被敲响了好几次,是白昼催促的声音,方才李潜让他去打听京城近日来的近况,想来是有 了消息。 听着急促的敲门声,他下意识的觉得不祥。 李潜喜怒不形于色,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低声安抚苏漾,神色温柔,倒是苏漾注意到敲门声,冲他点点头:“你去忙吧!” “夫人呢?” “你多日不在京城,想必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白昼向来知道轻重缓急,一般情况下不会这么莽撞。你去看看吧,我休息会。” 她所说的,正是李潜心中所想。 上个月记挂着苏漾,匆匆离开京城,将所有事务都抛在脑后不管不顾,一个月的时间,对于风云诡谲变化多端的京城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既然回来,身处权力中心,就不得不小心应对! 李潜暗色的眸底,涌动着森凉的寒意,但他望向苏漾时,唇角眉眼依旧带着清浅的温柔。 他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那夫人乖乖的,为夫去去就来。” 李潜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快速消失不见,苏漾看着房里剩下的两个人,忽而笑了。 她朝着圆缺招招手,小姑娘瘪着嘴巴,眼圈通红的看着她:“夫人……” “你这副委屈样子做什么?”苏漾无语:“我回来不高兴吗?怎么还哭上了?”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安装在圆缺身上的开关,她忍了许久的难过, 汹涌澎湃的涌上来,哇的张嘴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夫人!你回来我太高兴了!可是…要不是我那天没有保护好你……你也不用受这份苦……我宁愿被抓走的是我!” 苏漾试想了一下这种可能性,摇摇头道:“别,还是让我被抓走吧。” 圆缺有多少本事,她心里最清楚,假如她沦落到那个被白莲教统治的海岛上,可能会因为性子太刚强,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呜呜……都怪我……都怪我……我晚点就去自己罚跪一下午,下次一定好好保护好你!”她还在喋喋不休的自责。 苏漾轻轻拧着眉心,将她搀扶起来,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你哭的我头昏脑涨,赶紧停了吧。要是吵到我肚子里的孩子,看我不收拾你。” “对了,孩子!”圆缺赶紧擦干眼泪,一张小脸上表情变换实在迅速的令人瞠目结舌,她惊奇的盯着她的肚子:“等他出来了,夫人你就就把他交给我吧,我是不大喜欢小孩子,不过是夫人的孩子,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多大了?什么时候能出来?我听别人说,怀了身孕饮食方面都得格外小心,沉香,你是不是对这些都很了解?” 沉香莞尔,她从小就被培训过这些常识,整个 府上都找不出比她还要精通的,虽然她并没有嫁人,也未曾生育。 她点点头:“的确要注意些,我会尽快制定出来一份菜谱,还得和福叔商量着,准备些许补品养着,另外,接生婆婆们也得提前联系好,她们有过生养的经验,到时候陪着聊聊天,夫人也能了解些许,说起来,既然怀了身孕,还得提前备好孕期穿的衣服鞋子,这么一想,需要的东西很多,现在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吧?都得抓紧时间置办起来。” 苏漾赞许的瞧了她几眼,能力强的人,总是能让人安心。 她信得过她,全权交给她办:“都听你的,你知晓我并不擅长这些,有你在,我倒是省了很多心力。” “夫人谬赞,这些都是沉香应该做的。”她脸颊染上红晕,移步到书桌旁,一件一件的把事情记录下来。 苏漾在旁看了会儿,思绪不经意的回想起方才的敲门声,她忽而意识到什么,目光打量在沉香和圆缺身上。 她们都穿着素色的衣服,而她一路行来,所见之人衣着似乎都格外素雅。 这不寻常。 房间里光线很好,她静默片刻后,忽然问:“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宫里有人去世了?” “……” 沉香和圆缺不约而同的抬头。 “恩?”苏漾点名道:“沉香,你来说。” 第515章 照亮他的那道光 这会儿已经是六月末了,天气燥热的厉害,外头阳光白灿灿的,晃的人眼睛睁不开,空气闷热的几乎叫人窒息。 白昼立在书桌前,后背却起了一层汗,他很坚信,这绝不是热的。 他们明明只是离开了一个月,没成想整个京城早就天翻地覆,变得面目全非。 越武帝离世,临死前留下遗诏,立早就死在六年前又不知何时复活的李知为下一任新帝。 新帝即位,速度极快,几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就已经坐稳了那把龙椅。 朝中文武百官,无不信服。 先不管李知为什么死了又活了,单单凭借这个名字,就能俘获众人的心。 毕竟他曾是众望所归的帝王人选。 虽然六年前的旧事,令他的继位之路中途出了些许问题,好在兜兜转转,一切终是回到了正轨上。 支持李知的呼声很高,大家对于他死而复生这件事,有着空前绝后的默契,绝口不提,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在他从海岛返回京城的途中,越武帝办完了丧事,新帝李知即位,选定了登基大典的日子,就等到时候举办仪式,便可告知上天。 方才进府的时候,李潜就注意到,众人服装素净,原是因为 越武帝尚未过百日。 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枝叶间穿过,透过镂空的窗户漏进来,书桌上恰好能留住半片光影。 李潜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已经许久了。 他不说话,低垂着眉眼,盯着某处看,忽然,就在这时,他忽然动了。 光落在他手背上,他的肌肤看起来竟有几分苍白,几道青绿色的筋脉越发清晰明显。 白昼看他这个样子,硬朗的男儿,都替他感到不公平。 别人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不清楚为了回到京城,他付出了什么,他作为日夜相伴的人,自然将一切都看的明白透彻。 李潜一直以为李知是真正去世的。 他为此消极颓然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没有真正绝望无助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到那种心痛窒息的感觉。 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除了坚强,别无选择,纵然浑身鲜血淋漓,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咬牙前行。 李潜向来是不喜欢卖惨的。 他心甘情愿做的事情,不会反过来成为要挟别人的筹码。 可…… 他被骗了整整六年啊! 李知没有死,那么这六年来的思念哀伤,都显得那么可笑愚蠢。 若是李知对他没有那么重要,他尚且还能一笑置之,然而谁 都知道,李知在他心中,是无与伦比的存在。 更何况,并不单纯是骗,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 从徐皇后指示他娶苏漾,再到之后的回京,压制李瞳,赶走李融,除掉李彻,甚至将李淳引入局,都在利用他,彻头彻尾的利用。 李潜知道自己是把锋利残忍的刀,但他没有想过,所有他自以为是的刀之所向,其实在冥冥之中早沦为了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这个别人不是旁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与最崇敬的兄长。 为什么不告诉他? 但凡他们同他说实话,明白清楚的告诉他,让他做把刀,他都不至于这么难过。 他沐浴在阳光里,周身一片寒凉。 李潜忽然嗤笑了声。 “主子!”白昼心疼,一路陪着他走来,将往事串联起来,连他都能想明白的利用,李潜的七窍玲珑心,又怎么会看不破? “无事。”他摇摇头:“去准备衣服吧,我们回京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用不了多久,宫里就会来旨意让进宫的。” 既然要去见时隔六年的旧人,总要将自己收拾的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 “主子若是不想去,大可以推脱,我们奔波万里才赶回来,就算是推拒,都情有可原 ,叫人挑不出错来。” “为什么不想去?”李潜再度轻飘飘的嗤笑了声:“他既回来了,就总要相见的,他是君王,我为臣子,又怎能始终避而不见?” “可……” “他能活着,总归是件好事。” 大越百姓高兴,大越百官高兴,大越的太后高兴,大越的江山社稷高兴,至于他什么感受,重要吗? 若是重要的话,怎么会瞒着他六年。 很多时候许多问题,不必去追问的那么清楚,看看对方的所作所为,答案便已隐在其中。 白昼似还有话想说,被李潜给打断了,他对他说:“你先去准备吧,我想自己待一会。” “……好。” “离开的时候,把房门开着吧。”李潜这么说:“今天天气很好。” 因为天气很好,所以不应该悲伤。 之前六年,李潜几乎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他总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处理,要为自己积累人脉,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被贬谪到偏僻的南州之地是,仍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没有任何助力,只能依靠自己。 再美好的景色,与他而言都不曾放在眼里,更不曾专门停下脚步,来短暂的欣赏片刻。 他 一颗心都扑在了为皇兄报仇,让母后离开冷宫这样的计划上面。 没想到欣赏灿烂的阳光,这等优雅悠闲之事,会在这样的契机下。 四时景色各不相同,夏日的阳光,比和煦的春日要更热烈大胆一些,它毫不吝啬光与热,恨不得让每个角落都沾满它的气息。 李潜静静的看着屋外,忽然想到了苏漾。 她就像是这夏日一样,与她相处的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活力与希望。 她是漫漫长夜里,照亮他的,唯一的一道光。 这道光为他而来。 李潜渐渐释然,他对母后与兄长,不可谓毫不失望,然而想到他能够拥有她,便觉得可以原谅世间给他的不幸不公。 阳光依旧照耀,他起身走了出去。 苏漾才打发走沉香圆缺二人,正准备理理纷乱的思绪,就见男人面含笑意的朝她走来。 她不解又疑惑。 难道白昼没有告知他那些事情吗? 前太子李知诈死六年,只为了此次登基。 据她和李潜的相处,她分明清楚,他并不知道这一切。 白昼应该是同他说了的,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报,况且也根本瞒不住,那么他都知道被利用的彻底,怎么还能笑出来? 难道是被刺激傻了? 第516章 摸摸头 苏漾很是担心,尽管她觉得,按照李潜的心性,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刺激到。 难过肯定是有的,令他变的痴傻,倒实在不可能。 她决定先试探一下。 于是在男人跨步进来的时候,她蹙眉看向他,关心的问道:“说完事情了?” “说完了。”他眸色暗了几分,她立刻心里有数,继续道:“都知道了?” “恩。”李潜很快恢复正常,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见她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反而有些不习惯的羞涩:“做什么这么看我?” 苏漾诚实回答:“怕你会难过。” 李潜默了下,在她面前,没什么值得掩饰的:“的确有点。” 男人抓起她的手,下意识的放在唇边吻了下,就连苏漾都没有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对。 她早已习惯了他的亲昵。 “那我怎么才能安慰到你?”苏漾问。 李潜闻言低低的笑出声:“一直都知道夫人同别的女子不同,但你总能让我发现不一样的你,若是你想安慰我,怎么安慰都行。” “那你该知道,我一般不擅长安慰人。”苏漾无奈的叹气:“我更擅长往前看,不过你是我夫君,我总该对你与其他人不同 。” 李潜眼里带上温柔:“你这句话便让我觉得开心。” “这么简单?”她惊讶极了:“你也太好哄了。” “是啊。” 因为得到的太少,没有被人珍视过,所以唯一的关心,便显得格外珍贵。 他在她心里是独一无二的,至少这个世界上,某个人心里,是有着他的位置的。 倘若再贪婪大胆一些,他希望她把他看的很重要。 李潜把玩着她的手,两个人距离很近,肩头靠在一起,他余光能看到女人怜惜的目光。 “你打算如何?”她安静了许久,没头没脑的忽然冒出来这么句话。 “没打算。”他说的是实话:“我没有想过,事情原是这样。兄长还活着,其实算是个好消息。对大越百姓来说,是这样的。” “对你呢?” “也是好消息。”李潜叹了口气,转过头来,一向沉静似海的眸子里,露出了疑惑和茫然。 苏漾以为他要说什么,但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笑笑道:“罢了。不提了。” 他的母后和兄长利用他,铲除这条登天路上的障碍,是无可厚非的,他本来就是条疯起来谁都咬的野狗不是吗? 只是…… 怎么可能不计较呢 ? 哪怕曾经透露过些许,他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可笑。 “不提了。”他又重复了遍,轻轻的揉着眉心:“没意思。” 苏漾看着房间里点燃着的熏香,慢悠悠的想,所有的罢了算了,都不过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假如她是李潜,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会和他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亲情的羁绊,让人变得优柔寡断,一点都不酷,然而这世上凡人万千,谁又能真正将这羁绊一刀斩断做一个特别酷的人呢? “你靠过来些。”她朝他说道,在他的目光中,亲自将他拉过来,让他把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这是做什么?”李潜失笑。 “安慰你。”她想了想,僵硬的伸出一只手,顺着他的长发轻轻摸了摸:“摸摸头,这样会不会高兴点?” “再摸一下。” “摸摸……” “好点了。” “真的吗?” “如果夫人肯亲我一下,估计效果更好。” 苏漾思索着这个可能性,当真停下来,她摆正他的脑袋,郑重其事的带着某种虔诚,认真的印了上去。 她的睫毛很长,刮在他的肌肤上,引起一阵阵酥酥麻麻的痒,她吻的专心,紧紧闭着眼 睛,像是在做法,他静静的看着她。 李潜觉得那颗充满漏洞被灌进无数冷风的心,随着这个吻,一寸寸的被缝补好,它重新变得温暖鲜活。 徐语安和李知的那场计划,大概唯一给他的安慰,就是她了。 值了。 能够得到一个她,被当成疯狗被利用,又有什么关系? 李潜嗤笑了声,忽然按住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 宫里的圣旨果然来的很快,就在一个时辰后,孙来胜便亲自来传话,新帝要李潜和苏漾都进宫去。 苏漾失踪多日,李潜大动干戈的寻找,如今回来,早晚都要进宫一趟。 他们换好衣服后,便乘坐马车出发了。 李潜担心苏漾怀着身子,来回奔波会有不舒服,特意让马车行驶的慢些。 随行的孙来胜多嘴问了句,在得知苏漾有喜之后,忙高兴的恭贺。 李知是在御书房接见的他们,两个人到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桌后面批改奏折,听见动静后,男人抬眸,深邃斯文的眼睛里,染上点点笑意,他用熟稔的口吻招呼李潜:“来了?先坐着等一会,朕把这些奏折看完。孙来胜,给王爷上茶点。” “不妨。圣上您先忙。” 李潜拉着苏漾,滴水不漏的回答,他的口吻十分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圣上?”李知笑笑,纠正他道:“你与朕二人关系亲昵,不必拘泥于称呼,还是和以前一样喊朕皇兄吧。” 苏漾低垂着脑袋,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话说的极为漂亮,可是张口闭口都是朕长朕短,以朕自居,又让人怎么好喊出那句皇兄? 李知常年浸淫在皇宫里,为人八面玲珑,不然怎么会在六年前俘获众位大臣的心,所以,他不是口误才这么说的。 “圣上说笑。”李潜不动声色:“如今君臣有别,微臣哪敢放肆。” 李知摇摇头:“罢了,随你吧,你这性子,看来是怪上朕了。” “圣上何处此言?微臣不敢。”李潜忙惶恐的躬身道:“微臣并不知道圣上您什么意思?” “你当真不知?”李知放下抓起奏折,大笔在上面挥了两下,紧接着专心看起来奏折,不再理会他。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知不发话,李潜便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动作,此刻的情况,苏漾根本没有发言的资格。 她心疼李潜是真,可也清楚,若是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只怕今天难以善终。 第517章 好一个伪善之人 大殿里只有书页在翻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寂静里,突然响起一声短促的铿声。 李知放下毛笔,将所有奏折暂时放在脑后,他靠坐在椅子上,审视着面前的男人。 六年没见。 还记得当初他出事的时候,李潜的个子还不到他的肩头,眼下他身材抽条,足足有八尺有余。 即便此刻半躬着身子,气势依旧逼人,而比他的气场,更迷人的,是他漂亮的骨相。 平整的宽肩,精瘦的腰身,旁人穿来难看的朝服,在他身上,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那时候狂野不羁,邪戾狠毒的少年,长大以后,成了阴晴难测,喜怒难猜、藏起獠牙的恶狼。 这六年来,他为他做的事,虽然大部分都有他与母后的暗中引导,不过他做事的方式,往往叫他感到意外而欣喜。 够快,够狠。 像是捕猎的野兽,等待时有绝对的忍耐力,下手时又足够的绝情冷酷。 徐语安有一点没说错,这样的他,是天生的一把好刀。 不过,要比起看人,李知觉得,她并不比自己强。 至少他能看出来,李潜绝不仅仅是一把刀。 即便六年前是,六年后也不是了。 现在的他,在面 对李潜的时候,都无法猜透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很可怕的。 他是帝王,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就是揣摩人心,平衡权力,可他现在却连他最得意最好用的刀,都摸不准对方的心思了。 李知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六年前的那场失控,让他恨死了这种感觉,他要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对于李潜这个弟弟,他小时候是很喜欢的。 谁能抗拒一个处处崇敬自己的弟弟呢? 谁能不爱一个处处维护自己的弟弟呢? 这个弟弟,聪明又忠心,狠毒又爱憎分明,他从小就知道,与他交好,远比要与他交恶,要得到的更多。 他刚刚坐上皇位,根基还不稳,这个时候,还需要李潜。 李知算的很清。 他脑子里思绪已然飘过万千,其实也不过才一刻钟的功夫。 “平身吧,怎么傻傻的保持这个姿势?”李知颇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看了这几年的奏折,朕这些日子的确有些累了。” “圣上还要注意保重龙体才是。” “你与朕兄弟二人,何时说话变得如此生分客套了?” “圣上多虑,微臣没有。” 李知哑口无言。 他发现他难缠的紧,再也不是以前那个 ,芝麻大点的小事,都会跟他说上半天的弟弟了。 “朕还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抓蛐蛐,有次抓到两只蛐蛐,你愣是说它们长得不一样,还同朕说了许多它们的不同,那个时候你是多话的,不像现在,人沉闷了许多,连话都不乐意同朕说了,看来时间果然会让人变得疏离,我们之间到底缺失了六年,你不习惯也正常,只能慢慢适应了。” “微臣小时候不懂事,倒是让圣上笑话了。” “……” 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能让他成功闭嘴。 李知心里是有些恼意的,面上却不显,笑容仍旧和春风一样和煦,这是他最擅长的微笑,他知道,李潜从小就很吃这一套。 他缓慢的起身,从书桌后绕过来,走到李潜跟前。 果然是比他还要高些。 “长高了许多,但还是一样瘦。”他打量着他,叹了口气道:“这六年来,你受苦了。” 李潜微笑着摇摇头:“微臣能够为圣上效力,谈不上苦。”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微臣所言,皆是圣上所问,还请圣上恕微臣斗胆,不这么回答,还要怎么回答?” “……” 李知对他没有半点兄友弟恭之情吗? 有 的。 摒除掉那些尔虞我诈的算计,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谋划与真心早就交织在一起,怎么可能有纯粹的感情? 但昔日的亲昵,今日的疏远,两相对比之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李知终于感觉到了孤独与凄凉。 他叹了口气,拉起李潜的手,李潜面无表情的朝他看去,对上他哀伤的眸子。 “朕知道,这六年来委屈你了,可朕没有别的办法,只望你能懂。”他拍拍他的手:“你我二人是兄弟,今日喊你过来,便是以皇兄的身份,所以有什么话,你别藏着掖着,朕知道你心里有气,气朕瞒着你,可朕不得不这么做,朕……朕只有靠你了,你这六年来做事很尽心,正因为你的功劳,朕才得以坐上这个位置,所以,朕要赏赐你,这把龙椅,说到底,是你的,你若是想要,朕立刻就退位。” “皇上折煞微臣了!” 李潜忙跪下,苏漾赶紧跟上。 他雷打不动,还是那句枯燥到乏味的老话:“微臣能够为皇上效力,还要感谢皇上青眼有加,谈何委屈与生气?圣上您坐上龙椅,是天命所归,是百姓心之所向,这把龙椅本就是你的,微臣自知不配,更 是什么都没做。” 苏漾睫毛动了动。 她怎么能听不出李知话里的深意呢。 明着是在劝慰李潜,暗着则是在试探他。 自打进了这个宫殿里,绝口不提对他的利用和摆布。字字句句将兄弟情义挂在嘴边,可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君臣有别。 放眼她所知道的整个皇室子弟里面,就没见过比他更伪善的人。 哪怕他大大方方的承认,对李潜的利用,正儿八经的朝李潜道个歉,把话摊开了说,她都能敬他是条汉子。 李潜现在一定很难过。 这是他昔日最喜欢的兄长,如今却在一刀一刀的剜他的心。 他越是把话说的滴水不漏,证明他此刻越是无奈失望。 他可以不计较,苏漾不行。 她弯了弯唇,附和着说道:“皇上切莫再说这样的话,臣妇与王爷都担待不起。皇上时隔六年能够坐上龙椅,是您筹谋策划,步步为营,煞费苦心之后,才有如此佳果。我们不敢居功,说到底,这一切都多亏了您知人善用。” 李知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半眯起眼睛。 筹谋策划? 步步为营? 煞费苦心? 知人善用? 他只知道苏漾打仗厉害,没想到嘴上功夫也这么厉害。 第518章 你不能抛下朕 李知沉默着不说话,他是第一次见长大后的苏漾,以前还在宫里当太子时,关于苏家的印象,就只有那个战功赫赫的苏震东。 苏家是大越朝的名门,在苏震东父亲那一代的时候,可以说是达到了空前绝后的鼎盛时期。 苏震东继任家主之后,其实做的相当不错,但越武帝那会,存了刻意压制他们发展的念头,故而比起来之前,苏家还是有所衰退。 以前的时候,苏震东偶尔回京城,文武百官会围着他交谈,他作为武将,却并没有武将的鲁莽和粗俗,兴许是出身名家的缘故。 苏震东理智精明,谈吐风趣,很难叫人不喜欢。 李知少年初为太子的时候,有幸同其交谈过几次,就是那鲜少的几次,他得知了那个被苏家众人放在心上的苏漾。 苏震东有很多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 偏生这个女儿,人长得漂亮,性子也好,虽然从小不让人省心,但谁都不会觉得她麻烦,反而各种呵护着她。 李知大概只见过她一次,那时候的苏漾,还是个未长开的花苞,眉眼间都很稚嫩,他那会已经少年,对小丫头没兴趣,就没留意看。 没想到,长大后的她,出落 的如此惊艳。 李知不经意走神了,他不说话,跪着的李潜眉头蹙了蹙。 他微微偏过头,余光中看到苏漾,无奈又觉得暖心。 她在为他打抱不平,不能明目张胆的是指责,暗搓搓的嘲讽。 她总是这样。 自己受伤害,全然不提,一心要护着他,不想让他有丁点委屈。 这个女人蠢的可爱,又叫他爱的死心塌地。 她护着他,他不能叫她心寒。 李潜轻咳了声:“皇上。” “起来吧。”李知回过神,对上李潜的视线,多年的熟稔让他知道他的心思—— 李潜担心他会把账算在苏漾身上。 他心中冷嗤。 既然事情做都做了,又何曾畏惧被人阴阳怪气的说些什么话。她也只能暗搓搓的刺激他一番,给他些不痛快罢了。 如今他身居高位,万人仰视,做过的事情,只要他不提,私下里就不会有人再提到面前来。 李知想的很通透。 他们默契的都没再提这个话题。 李知让他们夫妻二人起身,之后才关心起苏漾,他对她的失踪被绑深感忧心,口吻亲昵的俨然想是一个出色的兄长应该具有的。 苏漾暗暗咋舌,不得不佩服李知的社交能力,同时她终 于明白,他为什么能够俘获朝中众位大臣的心了。 有这样的结交手段,通晓每个人心中的优点与软肋,可以说是将每个人都拿捏的死死的,谁又能不为他所用呢? 他很清楚,李潜暂时对自己失望了,而他目前失去了李潜的信任,他更清楚,她对李潜是格外不同的存在,所以,他在向她示好。 稳住了她,从很大意义上来讲,就能稳住李潜。 “方才孙来胜进来禀报的时候,第一句话便是说你怀了身子。”李知笑着道:“这样一来,李潜也后继有人了,这是好事,等下回去的时候,朕让人从库房里挑了些进贡的上好的补品,好好保重身子,好好养胎,这半年来宫里倒是没什么喜事,你这算是第一桩了。” “皇上即位,才是第一大喜。”李潜还是那副表情,不过口吻松软些许,于是李知知道自己赌对了。 还好他有软肋,不然真是无从下手。 李知大笑了几声,邀请他们留下来吃晚饭,李知不敢不从,他似乎心情不错,转而说起当今的朝局和周边小国的动静。 关乎国家大事上面,李潜从来不迷糊。 苏漾知道,纵然他对皇室失望,甚至对人性失 望,可他永远深爱着这片土地和那么多平凡普通的百姓。 李潜侃侃而谈。 这六年密切的留意,使他比常年待在京城的官员,还要熟悉朝政。 他本就擅长这些,人又聪明,稍微动动脑筋,就可以举一反三。 就连李知,听了会儿,都深感他的强大。 他赞许的道:“我大越朝能够有你,实在是我朝之大幸,没想到六年前那个对朝政一无所知的你,俨然能够独当一面了。” 李潜只摇摇头:“皇上应当知道,我做这么多,那会儿不过是为了给你报仇,帮你洗脱罪名。”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笑笑道:“我本无心在此。” 李知本来有些紧张,听到他说的话,悄然的松了口气。 他听出言外之意,还是格外惋惜的挽留道:“我自然知道你志不在此,这六年来,你为我做的太多了,朕都铭记于心,以后定然不会亏待你。你说这话,有撒手不管的意思,其实朕能听得出来,可朕刚刚即位,马上面临登基大典,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自己不方便出面,交代别人去办,又不放心,只能依靠你。” 李潜静静的看着他。 李知缓缓的道:“朕不能没有你,你 就算要归隐,也不能选在这个时候。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曾经说过的话吗?你说将来我若成为帝王,你会辅佐我,对我忠心耿耿不离不弃,你还说我们两个联手,一定能够让大越达到历史上的巅峰盛世。为了这个目标,我们这六年付出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这样的话,李潜的确说过,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兄长,是未来的帝王。 那会儿他正钦佩敬重他,自然唯他马首是瞻,他所能够想象到的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助他得偿所愿。 天下太平,大越昌盛,同样是他的心愿。 他久久不言语,更坚定了李知的猜测,他知道自己又说对了,这个皇弟表面看起来邪戾又凉薄,实际上却有一颗火热的心。 不会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不会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李知向他保证:“你就再帮帮朕吧,帮帮你的皇兄吧,我们还没让大越成为历史上最强盛的王朝,你甘心吗?你拥有这么多的才华和能力,是要做出一番大业来的,不能这么白白浪费了。你说好要陪着朕的,这样……如果一辈子太长,那你就再陪朕五年,这五年内,朕的江山坐稳,就允许你游山玩水。” 第519章 怎么能偏心成这样 这才是李知请他进宫的真正目的。 他回到京城,坐上龙椅,然而惊讶的发现,手边可用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以前辛苦积攒下来的人脉,因着六年前出事,后来都被越武帝明里暗里的削弱不少。 放眼整个朝堂,支持他的人很多,不过他们都是因为时势所迫。 当时的情况,越武帝驾崩,太子李淳被赶往边疆御驾亲征,京城只有他在,他手握遗诏,起事前后迅猛,丝毫不给人反应。 要说这里面有多少,愿意被他驱使的,结果恐怕并不让人高兴。 徐语安倒是私下里没少打点,打点来打点去,都是和徐家交好的世家。 徐家这几年式微,世家与他们是难兄难弟,随着老一辈的老去,新一辈青黄不接,在朝中都没有占据什么重要的分量。 他只能把主意打到李潜身上。 李潜六年来走南闯北,没少和人结交,回到京城短短一年的时间,就有不少官员朝他伸出橄榄枝。 他暂时无法让其他官员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但是他可以令李潜出面。 之所以要五年的时间,是他坚信,用五年能够培养出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 到那个时候,李潜若是想要游山玩水,他自然首肯。 他还是爱着这个皇弟的。 因为知道他的用 处,所以他很欣赏他,所以才会利用他,替自己成事。 只有毫无价值的人,才会可怜的没人利用,不是吗? 李知明白,此刻的他内心有所动摇,其实他们都明白,他肯低三下四的求他,是给足了他面子。 就算他不答应,但他只要有朝一日是臣子,就必须为他效力。 李知这是在同他暗搓搓的道歉,希望他能明白自己。 “皇弟,老七,你就陪陪朕吧!难道你真的要将我们多年的情谊置之不顾?算是朕求你了还不成?”他再次说道。 李潜不松口,他今天一定要磨得他松口。 “皇上所托,臣不敢不应,辅佐皇上,是微臣的荣幸,是每一个博取功名之人最想要的抱负,能够为大越的江山,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微臣求之不得,皇上言重了。” 李知就知道,他很上道。 他得到了承诺,心情更好了,当即高兴的揽住他的肩膀:“我们小时候畅想过的盛世,今后就会由我们亲手缔造!朕要创造出一个盛大的大越王朝,要创造出一个让后世千千万万年,都难以企及难以超越的一个王朝。本来朕是毫无信心的,但因为有了你,朕相信,朕一定能够成功!将来的青史上,有朕的名字,也绝对会有你的名字!” 李知信 心满满,恨不得现在就大展身手。 他兴冲冲的,主动拉过他走到书桌前,跟他大讲特讲自己的想法。 别看他脱离朝堂六年,不过对政治颇有自己看法。 他坐着,李潜站着,安静听他讲了一个多时辰,他话很少,也不知是不是漫不经心,眸色浅浅的,看起来的确不走心。 神奇的是,每次李知停下来询问他看法的时候,他都能指出最关键的点。 这又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确实有在认真听。 苏漾在旁边没有插话,目光时不时的落在两个人身上。 她讨厌李知对李潜的利用是真,不可否认的是,伪善如李知这样的人,在对天下大计百姓安康的事情上,竟然有一颗赤诚之心。 在提到为百姓谋福祉的时候,他两只眼睛都在闪闪发光,在提到贪官横行的时候,他恨得咬牙切齿又是那么真实。 人是如此复杂的生物。 坏的不纯粹,好的不彻底。 苏漾瞥到了李潜,忽然有些失笑。 或许对别人来说,李潜是个恶魔,是头恶狼,看对她来说,总觉得他是最好的,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她向来理性,对他,愿意变得护短且盲目。 李潜和李知聊起来正事,全然忘记了时间,苏漾在旁百无聊赖,莫名其妙的跟着 听了一下午。 直到孙来胜来敲门,说晚饭准备好了的时候,三个人才恍然惊觉时光飞逝。 李知正谈到兴头上,他果然没看错李潜,这个人只要他愿意,绝对可以成为大越的栋梁之才,兴许他还能成为最厉害的那个栋梁。 在许多事情上,他未曾想到的方法,李潜一句话,就让他茅塞顿开。 他不知道,这六年的时间里,他是怎么逼迫自己,成长到这么强大的。 李知心中,难得的涌现出一点点敬佩之情。 “就留在这里吃饭吧!”他是真心实意的惊叹欣赏他的能力,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他,道:“朕还未曾聊得尽兴,还有事情要问你。正好,你也许久没有向母后请安了,今天晚上,朕也请了母后,算是一个小型的家宴,你就留下来吧!” 话都说到这里,再拒绝就是不给面子。 李潜淡淡的颔首。 他们坐在大殿里等了片刻,太后徐语安才姗姗来迟。 李知成了皇帝,她的身份,自然而然跟着水涨船高。 一行人朝她行礼,徐语安优雅的笑笑,保持着多年来的良好形象,叫人起身后一一落座。 她看到苏漾在,只例行道了句:“回来就好。” “劳烦母后挂念。”苏漾公事公办的回答。 她之前就觉得,徐语安 对李潜态度有些淡,因为对她态度也不算热切。 正好她向来不喜欢往上凑,于是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处着婆媳关系,还算和谐。 徐语安又看向李潜,上下打量了眼,道:“瘦了些,回来就好好补补。” “是。” “开饭吧。”她说。 皇宫里的家宴,比不上在苏家那般自在。 处处都是规矩,句句都要小心谨慎,哪怕没有那么多旁人,可眼前的是大越最尊贵的人,谁又敢真正的放肆? 苏漾怀身子辛苦,奔波更辛苦,吃不下什么东西。 她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咀嚼着。 饭桌上起初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后来在快结束之际,徐语安忽然笑着,亲自给李知盛了碗汤。 她给他说:“这六年你受苦,眼见着这个月才补回来点肉,今天的晚饭是本宫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都是你最喜欢的菜色,这道汤是本宫亲自熬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本宫已经多年不碰这些东西了,怕是手艺已经生疏退步了。” 苏漾眼皮子跳了跳。 初见徐语安,她为人性子就很冷的样子,她便以为她本来就是如此,待谁都一样。 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她对李知和李潜的态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都是自己的儿子,怎么能偏心成这样? 第520章 孩子是谁的 苏漾安静的看着李潜,他眸色平静无波,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时不时的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不知能否尝出味道。 整个饭桌上的菜色,没有一道是他吃的惯的。 他本人不喜过于辛辣咸重的口味,对于各种油腻的汤水,也不感兴趣,因此每次举起筷子,夹的都是些蔬菜青菜,以此来全脸面。 苏漾心抽抽的疼。 她认为的世间最好的男子,此刻正遭受着来自亲人的差别对待。 这种事情,叫旁观的人无奈且唏嘘。 偏爱是争取不来的,偏爱是对方心甘情愿给予的,一旦自己开口,反而落了下乘,会叫人看了笑话。 被重视的人嗤笑,比没有得到她的偏爱,还要难受万分。 苏漾无能为力,沉默着看着那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聊起家常和往事,她最喜欢的男子,静默的宛如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 她握着筷子的手渐渐收紧,扫视了眼饭桌,眸风动了动。 “吃点这个。” 她夹了一只清蒸的虾仁,放到他的碟子里。 尽管她的关怀并不是他此刻最想拥有的,可她想要用自己的行动让他明白,他依然被人爱着。 这种方式兴许显得过于笨拙。 苏漾注意着他的神色,男人意外的挑了挑眸,眼角的寒意,渐渐 被暖意晕染替代。 他倏尔一笑,绷紧的轮廓上,浮现出些许柔和。 “夫人待我真好。” 没有人待他好,只是些许善意,他都记在心上,珍之视之。 二人之前一直沉默用餐,并无互动,突然的动静,引起了李知的注意,不过他只看到了他们夫妻琴瑟和鸣,并不曾觉得有何不对劲。 想来是这样偏心的次数太多,以至于除了被冷落的那个人之外,谁都习以为常。 “看到你们感情如此和睦,倒让朕心生羡慕了。”李知感慨的说道。 李潜将虾仁吞咽完毕,才淡淡的说道:“皇上即将登基,大可以选秀女,来扩充后宫,绵延子嗣。” “皇帝,这也是本宫要同你说的,既然此刻被提起来,那么就这会儿将事情定下来。本宫已经叫人选定了好日子,作为选秀女的吉日,事情也开始筹办了,只等着你点头答应。”徐语安颇为心疼的道:“先前你遭此劫难,身边没个女人跟着,你也……没什么子嗣,成了皇帝之后,子嗣是大事,就算本宫不提,朝中大臣也会提起。” 李知闻言情绪有些许起伏。 任谁都不能接受,在最落魄的时候,被自己女人抛下。 当年除了太子妃徐南苑,还肯为他来回奔波,剩余的那些全都早早的替 自己安排好了后路。 女人都是薄情寡义的东西! 他能够理解她们的想法,但却不能够原谅! 哪怕他一心扑在朝政上,对她们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然而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们的做法,委实叫人心寒了些。 气氛有些凝滞。 徐语安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口吻带上些愤懑,不过她身为女人,多少能够明白些。 她劝慰他说道:“当年那些女人,你若是还记恨着,如今只需稍稍使用点手段,就可以叫她们走投无路,过得生不如死。” “母后多虑了。”李知僵硬的嘴角松了松,勉强的笑着道:“都是些女人,朕同她们计较什么,以后避免接触便是了。” 苏漾眉头动了动。 送到太子身边的女人,每个人身后都有着庞大的家族,当年的事情拖累了他们,因此落败的不在少数。 李知重登皇位,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行动上又要避免接触,这难道不是间接的宣布那些家族注定消亡吗? 她正这么想着,藏在桌下的衣袖,被人轻轻的扯了扯,紧跟着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掌心。 苏漾低垂下头,余光朝着男人瞥去,注意到他口型悄悄变化。 “夫人,你表情太明显了。” 他无声的说。 苏漾尴尬的动了动唇角 ,飞快的朝着徐语安二人看了眼,好在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暇顾及她。 她这才垂下头,避免暴露出太强烈的情绪。 李知同徐语安还在说着。 徐语安继续劝:“她们都已经是过去了,今后你成了天子,她们仰望你钦慕你还来不及。” “母后,朕并不想再听到和她们有关的话。不过您提的选秀,朕没有皇后,一切就依照您的意思看着办吧。”李知客气的道:“还要劳烦母后多多为朕操心。” 见他同意,徐语安很满意。 她说道:“等你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就开始选秀,虽说你现在坐上了龙椅,但只有登基,才能得到上天和祖宗的承认,才能真正的掌管朝政,此时的选秀对你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后宫女子向来是和前朝密不可分的一体,你懂母后的意思吗?” 李知当然懂。 这次选秀让她帮忙看着,就是挑选出一些有潜力的世家女子,帮助自己笼络前朝的人心。 最重要的事情说完,这顿饭便吃的差不多了。 李潜和苏漾当了近一个时辰的背景板,总算熬到了结束。 徐语安再度叮嘱李知身体要紧,叫他在处理政务的时候,也要注意休息,整顿饭期间都没想到李潜,临走前瞧见他,才开了金口。 “你是皇上的胞弟,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要多帮帮他,辅佐他,别让他那么累。” 苏漾抿了抿唇,好在李潜不以为意,他恭敬的回答道:“是,儿臣遵旨。” 徐语安嘴角动了动:“这是你应该做的,你本当如此。” 李潜低垂着视线,任由她扬长而去。 苏漾心里颇不舒服。 确切的说,每次看到徐语安对李潜的态度,她都无法开心起来。 她情绪低落,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等着李知一声令下,放他们回府。 李知像是根本不知她心思,拉着李潜又说了会儿话,大多数情况是他在说,李潜时不时应付两声,不过这并不能打击他的热情。 孙来胜进来剪了两次灯芯,李知才意识到时间有点晚。 他揉着眉心,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多年未见,朕有些忘情,分别多年,情意难免热烈。” 李潜低低的笑了声,情绪不明。 李知继续道:“在你离开之前,还有一个问题,盘旋在朕心中已多时,朕实在受不住,不问不快。” 李潜心中有所猜测,还是问道:“皇上您请问,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他拉长了声音,顿了许久,才道:“朕听闻你回京时,还带着两个孩子,其中那个男孩,是谁的孩子?” 第521章 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当年他仓皇无措之下,逃出京城,藏进偏僻山村里面很久之后,才听到有关于太子妃的消息。 彼时他对徐南苑并没太多感情,甚至还有些厌恶她憎恨她,尤其是在得知她和越武帝的那件肮脏龌龊事情之后。 他觉得他之所以遭遇的不幸,都和那件事有关。 本来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的,若不是因为她,越武帝担心事情暴露,又何至于对他赶尽杀绝。 六年前那场暴乱,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就连他都分不清,他是被人陷害还是将计就计。 赌的成分居多。 他在那件事发生后没多久,就知道了,因为徐南苑身边,有他的人,她做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愤怒自然是愤怒的,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去同大越的天子撕破脸皮,那样不仅闹得难看,还难以收场。 他更愿意把那件丑事当成是一场交易。 他指望着越武帝对他有愧疚之心,让他在众多儿子中变得与众不同,万万没想到,越武帝为此还千方百计的想要将他置之死地。 谁愿意就这么死掉? 折在一个女人身上,他快要恨死徐南苑了。 要不是她,自己何故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是后来才知道,李潜身边带着两个孩子的,叫人私下里偷偷打听之后,得知那两个孩子相差两 岁,男孩子恰好五岁。 五岁是个叫人不得不多疑的年纪,特别是当他看到那个男孩子的画像,心中不确定的猜测,变得清晰起来。 李知对李潜还算了解,表面上看起来狂傲不羁,邪戾孟浪,实际上在对待感情方面,他却十分纯洁。 像是皇室的其他皇子,在十三四岁的时候,都会有女人,而李潜,直到十六岁时,还是一张白纸。 年少的时候,他曾经说过,若是喜欢一个女子,一定会将所有都交付给她,他的感情真诚安静,平静表面之下是狂野与热烈的爱。 李知不相信,他看上的女人,会让对方生下孩子,就放她走。 是李潜的话,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留在身边。 他有的是手段。 所以,他想,孩子不是李潜的,很有可能,与他有关。 本来这件事,他完全可以当做不知情,反正那个孩子没长在他眼前,眼不见为净,可他就是跟着了魔似的,想要问清楚。 不管是什么样的回答,他都觉得恶心。 李知心想,他肯定是有病,才会给自己添堵。 话问出来,就有些后悔,但覆水难收,他此刻格外殷切的想知道答案。 “皇上您说的是容时吗?”李潜疑惑的道:“您为什么会这么问,他是微臣的孩子。” “你的?”李知的惊讶并不是假的,他笑容很勉强,有几分难 以置信:“是你的?” “微臣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养着,自然是微臣的孩子。”他坦荡的回答:“不然我替别人养孩子?” 这话说得没问题。 李潜并不是善良的人,不会突然好心的帮人养孩子,但万一他是替他养的呢? 李知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不希望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可真的不是他的时,又突然觉得可笑滑稽。 怪他自作多情了? 李知情绪几经变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他装作不解的问:“你和王妃去年才成亲,孩子…已经五岁,那是你和谁的?” “实不相瞒,既然皇上您问起,微臣就不得不说实话,微臣初被放逐到南州之时,曾遇到过一个让人心动的姑娘,姑娘不嫌弃微臣出身与遭遇,悉心照顾微臣,那时候我也曾许诺,等他日东山再起时,会给她名分。只是后来她在生产的时候离世了。” 李潜脸上浮现出几丝哀伤,几丝愧疚,若不是苏漾知道没这回事,险些以为他说的是真的。 “原是这样。”李知相信了几分。 他就知道李潜洁身自好,若是那个女子还活着,他一定会给对方个名分的。 如此一来,倒是解释的通了。 “无妨,朕就是好奇问上一问,到底你是朕的皇弟,对你是要多关心些的。没想到有这段令人伤心唏嘘的往事, 你还要节哀顺变。”李知心里头也不太舒坦,还是要硬着头皮安慰他,他拍拍他的肩膀,算是给予的安慰,又看看外面的天色,似是忽然恍惚的道:“居然都这么晚了,朕与你聊的尽兴,竟然忘记了时辰,你奔波多日,才刚回到京城,就早点回去歇着吧。” “对了。”李知突然又道:“朕见王妃脸上有伤,特意赐了一盒祛疤膏。” “谢圣上隆恩。” 苏漾早就想离开了。 出了皇宫的大门,她才长长的舒出口气。 这宫廷豪华威严,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的矗立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压抑窒息。 难以想象,长年累月生活在其中的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夏季的夜晚,风吹过来时,带着些许恼人的暖意,今夜星光灿烂,像是谁在漫天苍穹上种满了亮晶晶的会闪烁的小眼睛。 苏漾看着走在前面男人的背影,轻笑了声,叫住他。 李潜堪堪回神。 她故作赌气,难得吃味的道:“方才你就漫不经心的,在想谁?莫不是那个为你生儿育女又撒手人寰的心上人?” 他哑然失笑,漆黑的瞳仁,看过来的时候,竟比夜色还要深沉。 “夫人所言不对。”他只是这么说,复而踱步回来,朝她伸出手:“我拉着你。” 他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话音尚未落地,就抓起她的手 ,按在掌中捏了捏。 他低垂着睫毛,笑声里带着几不可查的失落:“别胡闹,瞎说什么呢?为夫的心上人,只有你。” 她回握住他的手,朝着身后看了眼,问:“他问起容时,是希望是他的孩子,还是不希望?” “不希望吧。”李潜道:“对他来说,容时的存在,可能是段耻辱,既然开口问,便是心生疑惑,真正的信任,绝不会问。” “在问出的那一刻,实际上已经动摇了。”苏漾补充道。 “恩。” “所以你才会那么说?” 李潜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现在的李知变化了太多,也或许他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先前没发现而已。 他不敢赌。 “可他相信吗?” “信不信就看他了,我能做的已经做了。”李潜感到些许疲惫:“但愿他相信,那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放他一条活路。” 苏漾讶异,这下真的吃惊了:“他会对容时下手?” “不知道。”他难以确定,然而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李潜低头搓了搓她的手,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她说的:“有些事情得准备下,需要让人跑一趟南州。” “做什么?” “串供。” 今日他撒了这么一个谎,就要将谎言圆过去。 为了容时的小命,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只希望李知,还能像从前那样,保有几分善良。 第522章 他的心空了 苏漾上了马车昏昏欲睡,这是身体本能的反应,着实控制不了。 男人体香清冽干爽,他就坐在她身边,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舒适。 她起初是抱着他的胳膊,完全睡着之后,下意识往最温暖的地方钻,等李潜喊醒她的时候,才尴尬的发现,整个人躺在他身上。 他紧紧的抱着她。 “醒了?”男人轻刮她的鼻子:“夫人怀身孕辛苦了。” 虽不清楚,怎么忽然话题成了这个,苏漾还是被他的话温暖到了。 她抬头仰视着他,从这个角度,能够看清男人青色的胡茬,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在他下巴上缓缓摩挲。 李潜忍着没躲,嘴角却扬起来。 他任由她作怪了会儿,才抓住她不安分的手,道:“有些痒。” 苏漾才睡醒有些迷糊,愣了半天,才慢慢的道:“哦。” 她收回手,作势要起来。 “我抱着你回去。”李潜说:“回去接着睡。” 苏漾回到府上,照例是先洗漱,伺候她的沉香告知,说是在她和李潜进宫后,许子沂来过了。 “她是个急性子,早就猜等不到明天就会过来。”苏漾回头对沉香道:“她是真的在乎我,关心我。” “夫人说对了。”沉香回答:“两个多月前,得知那样的消息 后,许姑娘用最快的速度召集了一队人,急忙赶往平西村,后来更是几乎住在了那里,就连许含大人亲自去喊她好几回,都没回来。说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这不你回来的消息,我刚找人传给她,想来是收到后,就马不停蹄的跑回来了。” “她没见着,我进宫去了。” “是啊。”沉香回想起有很大变化的许子沂道:“许姑娘还不止一次的跟我确认,问我你到底是不是真回来了。” “你怎么回她的?” “自然是说实话了,她那么在意这件事,我怎么忍心骗她呢?”沉香还是把话跟她说了:“许姑娘变了许多,虽说黑了不少,但也漂亮了。” “是吗?”苏漾感到好奇:“那我明天好好看看。” “明天她还来。”沉香复述许子沂留下来的话:“告诉你们夫人,明儿哪都别去,就在家好好等我!” “……” “行。”苏漾听见窗外的声音,朝外面扬眉看了眼:“下雨了?” “夫人这么说,我也才留意到,方才只顾着和您说话呢。”沉香走出去看了眼,回来说道:“下着雨呢,还挺大的。” “听到哗哗的声音了,夏天的雨就是这样,说来就来。” “是呢,之前还下了几场呢。”沉香道。 苏漾忽 然想到海岛那边,先前因着雨神娘娘的雕像被毁,现在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下雨。 “同我们一起回来的那些人,王爷都安排好了吗?” “夫人说的是华地和华娇他们?”沉香约莫着没猜错,笑着道:“王爷吩咐我和福叔安排,没让他们住府上,王爷说您怀了身孕,万事都得小心着些,所以让他们住到了王爷置办的别院里,已经派人去伺候着了,夫人你先好好休息几天,他们会来看你,到时候你再领着他们四处逛逛也是可以的。” “那就好。你做事很妥帖,我放心的。” “夫人过奖了,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 “能将一件小事做到如此细致,那便能把任何事情都做的很好。”苏漾称赞道:“你是真的很厉害。” 她哪里厉害,做的不过是些寻常小事而已,沉香最敬佩的还是她,做了许多女子都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 傲然挺立,美丽而骄矜。 两个人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似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聊到。 以前苏漾不关心这些家里长短,可她终归已嫁做人妇,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学着处理这个位置应该做的事。 她问起陆清婉,问起阿牛,问起两个店铺,还问起陈永明等人,到后来实在想不起来还有旁 人,沉香才无奈的催促着她去休息。 “别让王爷等着急了。”沉香抿唇笑:“宫里赐的祛疤膏,让商星沉看过了,说是可以先用着,但看他的表情,应该没什么大用。” “他让用那就可以用,万一起效果了呢?” 苏漾从净房出来,外面果然下雨了,豆大的雨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的往下砸。 沉香担心她着凉,给她披了件外袍,她顺着走廊往屋子里面去。 嘈杂的雨声,被隔绝在房门之外。 房间里静谧极了,幽幽红烛闪着微弱的光,男人处在一片朦胧光晕中,浓黑的眼睛,朝她瞥来。 不管看多少次,李潜都让人心动。 他沐浴过,头发还是带着水的,湿漉漉的浸透身前的衣襟。 在床上摊开了本书,苏漾走过去的时候,李潜捏着书的一角,将它扔到了桌边。 “睡觉吧。”他捧起她的脸蹭了蹭:“为夫今日有些累。” “好。” 他耷拉着眉眼,略显疲态,嘴角也松松垮垮的,因着她的注视,才扯起一抹笑。 苏漾抚平他的唇,轻缓的吻上去,只蜻蜓点水的一下,迅速分开。 她像是偷吃到腥味的小猫,一骨碌的钻进了被窝。 “睡了睡了。”她嘟囔着:“困了呢。” “为夫陪你。” 身 侧贴过来一具温热的身体,他的臂膀有力,却虚虚的搂着她。 苏漾心想,他怕不是身体累,更多的是心累吧。 关于徐语安和李知的所作所为,他只字不提,表现的过于平静。 然而到底是最亲近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心应该碎了吧。 她心疼他,伸出手轻拍他的后背,能够感觉出来男人有瞬间的僵硬,好在随着她的节拍,慢慢放松下来。 李潜并无睡意。 女人轻拍的节奏越来越慢,终于那只手停了下来。 她睡着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苏漾在身边,他就会变得很平静,可今天不同,内心依然难过。 其实从小的时候,徐语安对李知,就比对他亲昵。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区别对待? 那会儿只当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没有兄长那么优秀,故而徐语安才不会像对待兄长那样对待他。 后来长大了些,徐语安总算对他另眼相看,因为他的确变强了,尽管这里面有很多时候,都是叮嘱他要好好辅佐李知。 像今天在饭桌上的那般亲昵,永远不会属于他。 以前他想,没有母后的疼爱,好歹他还有兄长的,至少兄长是真心实意的呵护爱护着他的。 多年来的幻想,一朝被打破。 他的心都空了。 第523章 我去看看皇兄 李潜生平最痛恨被欺骗,对于欺骗他的人,他总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他能对徐语安和李知下手吗? 血浓于水。 即便他们利用他,他也不能痛下杀手。 给予他生命的人是徐语安,与他一起长大的人是李知,他们都曾真的给过他片刻的温柔和真情。 他不能像对待别人那样,对待他们。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痛苦。 要将欺骗和利用忘记,是不可能的,他找到唯一安慰自己的,是他们带给了他苏漾。 所以他只能劝自己放下。 徐语安的偏心,和他们对他做的,不值一提。 以前付出过的,就当是仁至义尽,以后若是再有同样的情况发生,他断然不会再留情面。 做出这种决定,并不轻松。 李潜心里沉甸甸的,仿佛是和多年的自己骨肉分别一样,这种难过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他紧了紧怀中的女人,她睡得安然,对此一无所知,实际上,他并不希望她看到这样的他。 李潜在床上干巴巴的躺了会儿,窗外的雨声哗啦啦的响,他想起六年前安葬李知的那个晚上,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 那会儿李知没有了名分,没有了尊严,他费了好些功夫,差人将他的尸身辗转运出来。 因着犯了事儿,不敢明目张胆的给他下葬,冒着被砍头的 风险,选了一块还算不错的风水宝地,亲手将他送了进去。 当时他还想着,他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故而死也要留在京城,尽管这个地方,令人心碎,断送了他所有的梦。 安葬李知的地方,并不远。 这个念头起来,让他强烈的想要去看一看那个、他曾经以为的李知安息地。 李潜悄然起身,在狂风大作的雨夜里,轻轻的打开了门,轰隆隆的雷雨声,将房内的所有动静都遮掩下去。 像是谁都没有发现他离去。 李潜撑了把伞,缓步向外而行,院门口廊下守夜的白昼,打个盹的功夫,模糊中看到有人从雨幕中而来,立刻清醒了一大半。 等看清来人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忽然凝重了几分。 “主子。” “我出去走走。”李潜淡淡的道:“你别跟着。” 白昼犹豫不决。 李潜的身手,和他不相上下,单独出去的话本没有什么危险。 可他跟随多年,能够看出来,他此刻情绪浮动的厉害,真要放他独自出去,白昼心中是不安的。 “属下远远的……” “不必。”李潜朝他摇摇头:“天亮之前我会回来。” 白昼知晓自己劝不住他,把苏漾搬出来:“主子您要去哪里,好歹知会属下一声,不然半夜夫人醒来,若是问起,属下也不好交差。” “ 我去看看皇兄。”他说:“她会知道的。” 白昼并不能懂其中的深意,心想,傍晚时分他和苏漾不是才从皇宫里面出来吗?怎么现在又要去看那高高在上的皇上?难道是皇宫里面出了什么事情吗?不对啊,皇宫里面现在已经宫禁了,就算出事也会有消息传来,他这是上哪里去? 他迷茫不解的看着李潜,就这么一点点的完全融进黑暗里,直到再也看不到他。 李知当年的墓地,还是李潜精心挑选过的。 尽管那时候他自身难保,仍是请了风水大师帮忙看过,选了范围内最好的给他长眠。 这是一片茂密的松林。 狂暴的雨水发了疯似的往下砸,落在层叠的树叶间,扑簌簌哗啦啦的声音此起彼伏,偶尔伴随着几声动物的鸣叫,孤寂而凄凉。 山路不算好走,雨水冲刷过后,满地泥泞,李潜的裤脚早就狼狈不堪,他的鞋子也已经湿透,所有寒意都从脚底板往身上涌。 他的气息更凉。 男人压着黑沉沉的眸子,面无表情的往这里走,这处墓地,他总共来过两次,却在心里走过了无数遍的路。 山总是在这里,山也总是这样。 时隔六年,连各种小道都未曾变过,不像人,有时候朝夕相对,然而就连对方什么时候变得,你都未曾察觉。 李潜觉得嘲 讽。 他轻车熟路的爬到了半山腰,找到了那块所谓的风水宝地,看到了他自以为是的皇兄的坟墓。 “你在这里吗?”他喃喃的问。 山风萧瑟,山雨落寞,风不曾回答他,雨也不曾回应他。大雨滂沱之下,撑着再大的伞,都无法避免钻进来的雨丝。 李潜心想,一定是湿润的水汽,熏湿了他的眼眶。 他静静的看着这个坟头,就连立起来的石碑,都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雕刻的。 “或许你在这里。”他不知站了多久,半边肩膀都湿透了,才说了第二句话:“皇兄。” 那个活生生的在庙堂上的男子,不是他的皇兄,兴许他的皇兄,早就随着这一抔黄土而归西了。 李潜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嘈杂的雨夜,冲刷着大地,同时也冲刷着他的内心,他感觉到思绪渐渐清晰明朗。 他心里算着时间,约莫着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才动了动。 腿脚都站的有些发僵发麻。 “皇兄,我要走了。”李潜对着空气,慢吞吞的说:“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所有的爱恨,都在这一晚,随着雨水,随着狂风,而消逝消弭。 再有以后,不过是君王与臣子。 他高高在上,他做好本分。 情义之外更多的东西,他不会再轻易付出,更不会再推心置腹。 一把 刀而已,难道还会有人指望着冰冷冷的杀人的刀,能有什么感情吗? 李潜说完这句话,深吸口气,他对着坟头磕了三个头,雨伞被随意凌乱的丢在一旁,起身时满腿都是脏兮兮的泥泞。 他不以为意,淡漠的转身,昂首阔步的往下走,再也不曾回头。 上山的路总是漫长,下山的路似更加容易,就像面临分别前总是不舍,真的说了道别后,便只顾风雨兼程的赶路一般。 李潜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想。 盘踞在胸腔的那份烦闷和失落伤感,宛如被雨水涤荡过一般。、 他感到轻松。 不到一个时辰,他重新进了京城。 即便是雨天,街道两侧已经有了小摊贩在吆喝生意。 路上行人并不多,他撑着伞,即便肮脏,然而难掩一身贵气,便成了小摊小贩们争夺的目标。 “公子!新鲜出炉的包子!您要不要来两个?咱们的包子皮薄馅儿多,汤汁且浓,保证叫你吃了回味无穷!” “公子!别听他瞎吹!尝尝咱们的烙饼!咱们的烙饼,有着特制的酱料,实不相瞒,咱们这酱料,是天下烤串独门给咱们秘制的!您要不要试试,烙饼配酱,好吃到想上天!” “喝粥喝粥!新鲜的粥!肉粥米粥皮蛋粥!” “……” 李潜停了下来,目光落在这排小摊贩上。 第524章 她给他的一场美梦 从集市上回来的时候,李潜两只手都提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吃,有包子馒头还有馅儿饼,囫囵装满了一布袋。 这时候天色尚未完全明朗。 他是给苏漾带的,想到那个猫一样的女人,嘴角不由得上扬起来。 李潜加快了脚步。 她现在应该还没睡醒,所以他得赶快回去,冲个澡,再换好衣服,陪着她眯一会儿,等她醒来,再同她说声早上好。 跟她有关的事情,总能让他感到满足。 哪怕这点快乐,以前看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李潜现在愿意沉溺其中。 他满心欢喜,怎么都不会想到,在府门口,会硬生生的停下脚步。 天灰蒙蒙的,雨势不曾消减半分,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水,他的裤脚都被完全浸湿了。 他呆呆的立着,反应迟钝的看着那个人。 朱红色的大门,在昏暗的光线里,多出几分沉重肃穆的感觉,她穿着月白色的长衫,撑着一把丁香色的伞,笔直的立着。 长风吹起她的长发,不经意带起翻飞的衣角,每一个画面,都美丽浪漫的像是在梦境之中。 她看到了他过来,一双朦胧惺忪的睡眼,就那么轻轻的眨了眨,温柔的不像话。 李潜不敢动弹了。 他害怕打碎这个梦。 两个人静静的看了会儿,廊下的苏漾笑出了声,她朝着他招招手:“待在雨里做 什么?回来。” “……” 李潜愣愣的,走到她身边时,还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 他看着她将手中的布袋拿走,低头嗅了一下,不知是女人的发香,还是她低垂着灵动的眉眼,叫他觉得沉醉。 他感到自己有些恍惚了。 “真香。”她笑嘻嘻的道:“谢谢夫君给我买的早餐。” “不…用。”耳朵上飞起几朵红云,他下意识的道。 为她做的任何事情,从某种方面来说,是在取悦他自己。 希望看见她眉眼弯弯的冲他笑,她的笑,对他来说,是一种连她都不知道的救赎。 李潜看到她站着的地方,已经落了一大片水。 女人稍微靠近,就能嗅到她身上带着的潮湿水汽,气息冰凉凉的,几乎和他身上的一样,想来她站了很久。 这让他心思微动。 李潜有种冲动盘旋在喉咙,喉头几次三番滚动之后,他深吸口气问:“你怎么站在这里?” “在等你回来。”她的回答是真的,李潜相信。 “等多久了?”他唇角动了动,低垂着眉眼看她。 “几个时辰吧。”她抬起眼睛,漂亮的弧线里,盛满了闪烁的星星,她同他讲:“知道你去看皇兄,我想,我该给你一点空间。把想说的话都同他说了?” “恩。”他对于她的聪明和通透,一点都不怀疑她能猜到。 如此蕙质兰心,又温 柔又坚强的女人,完美契合了他对伴侣的要求。 “那就好。”苏漾绝不多问,只是说:“等你有些久,你回来的有些慢。我本来还挂念着,但看到这些,就什么情绪都没了。” 她拉过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苏漾眼底有着红血丝,看的李潜心疼,他陪着她吃了点东西,又领她去简单沐浴,之后拥着她说要睡一会。 “今天还要回苏府,父亲丧事办理的时候,我没在府上,现在得回去看看。”苏漾很困,但记挂着有事要做,并不想睡。 她想到了沉香的叮嘱,又道:“而且,许子沂今天也要来,兴许还有别人。” “无妨。”李潜道:“父亲的丧事已经办理过了,不过过些日子,父亲就会回来,你今日去只是去慰问一下,将戏做全。” “话是这么说……” “没有可是。听话,睡一会儿,一个时辰后我喊你。” “那好吧。” 她的确需要大量的睡眠,李潜的提议,对她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刚刚沐浴过的身子,带着芬芳,躺进柔软舒适的被窝里,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困意迅速席卷。 说是一个时辰,当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李潜喊醒她,叫沉香来给梳洗打扮,之后两个人出发前往苏府。 “圆缺,你跑一趟,去告诉许子沂,叫她半下午的时候过来,就 说我现在需要先去苏府,不过你告诉她,我没事叫她别担心。” 今天去苏府,还有一件大事,他们此番前行,带上了霍弛。 苏漾听闻了霍弛对苏佑的所作所为,气得头皮发麻,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更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他人送我入地狱,何以要我含笑悲悯苍生? 是李潜劝住了他。 和霍弛有着恩怨的是苏佑,具体怎么发落霍弛,还要看苏佑的意思。 苏漾早就暗中做好了决定,不管苏佑如何处置,她都要替苏佑出了这口气。 苏佑是她五哥,她从小就知道对方性子良善温柔,平时连只蚂蚁都不肯踩死的人,她并不抱希望,他会对霍弛赶尽杀绝。 然而,她或许忘了,没有人会在被触碰底线的时候,还会保持冷静。 苏佑的底线是段晶晶。 他自己可以被欺负,却决不允许段晶晶被欺负。 霍弛对他所做的,他可以劝说是自己技不如人,但对段晶晶所做的,绝非是一个男人所为。 他不会放过他。 苏漾胡思乱想一路,到苏府的时候,门口已经立着好几个长身的男子。 有三哥苏弋,六哥苏绪,还有她的弟弟苏革。 每次回来,都是大阵仗的迎接,其实大可不必这样,但府上的人却将这个默认成规定,众人也都愿意早一些见到她。 李潜 先跳下马车,朝她伸出手。 苏漾借力要下来,竟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下来。 到处都是她的兄弟,还要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仆人,她涨红了脸的娇嗔了他一眼。 李潜笑的清浅,注意到她红的想要藏起来的脸,笑着道:“夫人怀了身孕,我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几个男子对视了眼。 苏漾有了身孕的消息,昨天他们都知道了,都说李潜高兴的合不拢嘴。 如今见二人相处,亲昵自然毫不做作,可知那些传言果然没有半份虚假。 众人作势要将他们迎进府,在看到被绑着的霍弛时,苏弋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是最精明的一个,那双眸子似能看穿一切。 极为熟悉的身量,长年累月模仿苏佑留下的熟悉气质,实在是太扎眼了。 苏弋嗤笑了声:“原来你就是冒充五弟的那个冒牌货?” 霍弛下意识心想,难道他脸上没摘掉人皮面具,可是不对啊,在被李潜戳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戴过面具。 他看着苏弋,寒意升腾起来,在假冒苏佑的时候,他最害怕的就是与苏弋。 这个男人眼睛太毒,他从小跟在苏震东身边,虽然是捡来的孩子,可却是几个弟兄中,最有苏震东风范的。 霍弛垂下眼,什么都没说。 苏弋不以为意的嗤笑了声:“走吧,进府去,看来今天有要事要处理。” 第525章 她像个战士 苏弋叫人去请苏佑和段晶晶,又让霍弛跪在大厅里。 女婢们上了茶,苏弋则带头聊起苏漾在还岛上的生活,他问起白莲教,苏漾侃侃而谈。 因着接触的比较多,所以言之有物。 苏弋听完,拧着眉头道:“大越发展数百年,然而民智尚未开化,故而才会有这些层出不穷的邪教,白莲教不过是其中之一。我早年随着爹爹出征,走南闯北见识的怪事多了,其中有一个宗教,叫做蚂蚁教,教众们有十几个人,竟然是由一个大家族发展而来的,家族长霸占族内所有的女子,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并且与她们发生关系,总之异常混乱。” 苏绪听着直犯恶心:“这还是人干的事情?” “人性有多恶,永远不要去试探。”苏弋抿了口茶:“试探的越多,越叫你绝望。” “三哥说的的确没错,不过人性是可以通过教化得以改变的,我是这么认为。”苏漾插嘴道:“白莲教上当受骗的,多是些偏僻村庄里的老百姓,其中又以女子居多,兄长们应当清楚,大越发展势头强劲,虽说是在周边国家中,算得上是佼佼者,然而对于女性,始终是比较苛刻的。” “小妹言之有理。”苏绪道:“所以你有什么看法?” “自然是开启民智,教化民众。”苏漾只是有个大概的构想,并不够成熟,因此说话难免有些犹豫。 她说道 :“我曾悉心留意过,就目前而言,我大越朝私塾学堂数量的确不在少数,然而却全部都是以教育男子为主的,成千上万座学堂,竟然没有一个是教育女子的,也竟然没有一个是允许女子去读书识字的。这还不够可怕吗?” 苏革年纪小,然而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面,即便小小年纪,也十分有见地。 苏家家风开明,既然是聊天,便不注重什么年纪尊卑,谁都有发言的权利。 他在旁边听着不解,道:“阿姐说的有误,虽说私塾学堂不允许女子进入,不过像是世家小姐,仍然可以请先生来教。你看看哪个世家小姐,不会琴棋书画?有些世家小姐的读书造诣,比起世间男子还要高,我记得之前几个朝代,倒是颇有些十分出色的女文学家。” “你所言不差。”苏漾很欣慰,他能够如此公正客观的评价女子的成就,而绝不会因为其是女人,就否认对方的出色优秀。 不过,她想要强调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缓慢的道:“即便是世家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不过是在择偶时,被人能够多看一眼而已,然而我想,女子的价值,绝对不仅仅是嫁给男人,替男人生儿育女,或许她们也能有自己关于一生的规划,像男子那样为家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在我当女将军之前,我们大越没有一个女将 军,甚至放眼整个天下,都没有一个女将军。” “可是又有谁规定过,女人就不可以当将军?既然没有,那么便说明可以,事实也证明,我做的还不错,在我之后的女将军,也都做的不错,她们有些比男人还要优秀,她们一样富有智慧,充满勇气,优柔寡断并不是单指女人的性格缺陷,这是人类的缺陷,所以我不允许有人用这样的词汇,来以偏概全的指责我们所有女人。” “在保家卫国方面,你们男人有你们的方式,我们也有自己的方式,你们能够做到的,我们也能够做到,你们果断勇敢,难道我们就不能冲锋陷阵?我想,在这样的大事上面,女子都不输给男子,那么在其他的事情上面,或许也可以给天下女子们一个机会。” 李潜太喜欢这样的苏漾了。 她就坐在人群中间,平静的、不卑不亢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他却分明看到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这是他的女人啊。 心中的骄傲油然而生,唇角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他起初是在漫不经心的喝茶,余光扫过在座的各位,不出所料的发现,他们都深爱着他的女人,在她说话时,所有人都听的格外认真,给予她足够的尊重与公正。 她从不叫人失望。 不管是所作所为,还是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 她大概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么勇敢的战士吧 。 与这个不公平的天下搏斗,替天下所有不认识的女子搏斗。 在短暂的某个瞬间,李潜觉得,自己浑身的热血,都因她而流淌。 他喝了一口茶,认真的问,因为他实在好奇,她还会带来多少惊喜,他更想知道,她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什么东西。 “比如说?” “比如说。”苏漾看过来:“叫女子接受教育,不是世家小姐,而是所有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叫她们可以参加考试,像男人一样,也可以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或者,仅仅是给她们一个机会,让她们可以出来做工,而不仅仅局限于卖笑。” 女人从来不是低贱的,更不是天生属于男人的私有物。 她们可以完全属于自己,也可以独立的掌握自己的命运。 苏漾说的太尽兴,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抿了抿唇,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疯狂了。 她勾了勾不知何时散落下来的碎发,被看的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了又红,半天才道:“我是这么想的,关于这件事,想了许多,面对着兄长和亲人们,不由得全说了出来,我希望……能够为这个目标奋斗……但愿在有生之年,能够使这样的现状,得到一丁点的改变。” 对于一个成熟的王朝来说,任何变革都存在着极大地风险与阻力。 她这么提议,将会大大给男子们以压力 ,在很大程度上,会得罪权贵。 即便如此,她不得不做。 明知这个世界不够完美,明知如何让它变好一些,却任由着它越来越坏,她的修养她的热血她骨子里的坚守,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苏漾抿了抿唇。 一片安静声中,忽然响起清脆的掌声,缓慢而有力。 她感到惊讶,朝着来源处望去。 在大厅的入口处,苏佑坐着轮椅,一下又一下的鼓掌,而他身后立着的段晶晶,也正朝她竖起钦佩的手指。 她还处在愣怔之中,耳边紧接着又响起掌声。 “……” 回头看去,参与进来的不仅有苏革,及苏绪,就连一向老成持重的苏弋,也在看着她笑。 苏漾的脸一下子爆红:“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漾儿的提议,着实不错,但前路漫漫。”苏弋低声提醒她。 “我不怕。”苏漾不等他说完,就回答道:“不畏征途多歧路,一片丹心照月明。” “好一个不畏征途多歧路,好一个一片丹心照月明!”苏弋畅快拍桌道:“既如此,那么兄长为你保驾护航,助你一臂之力。” “是的。”坐在轮椅上的苏佑,两腿被毛毯盖着,他脸色苍白,眼底有着浓重的淤青,他缓缓的道:“为兄也会帮你,我们苏家本就是为改变天下,使天下越来越好而存在的,无人肩负起来的重任,漾儿要扛起来,兄长们岂有不帮的道理?” 第526章 处置霍弛 忠君爱国这些刻在骨子里面的东西,即便没有人教,身为苏家的儿女,也都天生铭记着。 他们见多了战争的残酷,才知道和平的来之不易。 有人曾经说过,苏家是一个好战的世家,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一点都不热爱战争,很多时候不得不战,战会牺牲一部分人,但是守住了这片土地。 总要有人牺牲,才能换来大部分人的安定宁静。 苏家儿女身先士卒。 战乱时,庇佑大多数人得以活命,和平时,又想要使大多数人过得更好。 苏弋等人,是在苏漾说完这番话后,才惊觉到,自己竟然连妹妹都不如。 他们闲暇时候想的是战术,是如何能够在下一次战争中掌握胜利,而她女人骨子里的温柔,令她想的是如何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让百姓充满智慧,发展教育以此来培养人才,不论性别,足够大胆,却也并非不可为。 苏佑笑着感叹道:“漾儿长大了,天下女子中有这样的你存在,才是最叫人欣慰的。只要你想做,我们都会帮你。” 他看了看李潜,这个全心全意支持她爱慕者她的男子,他自己便有能力力挽狂澜,改朝换代。 她若是想,他怎么会坐视不管? 怕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不遗余力的给她造出来一片璀璨星空。 没有什么,比得到亲人的支 持更叫人感到鼓励振奋的了。 苏漾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漂亮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半晌才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我记得兄长们说过的话的,只是此事要从长计议,我会慢慢来,到时候需要你们,谁都跑不掉!” “小漾儿,这你可说错了!”苏绪笑嘻嘻的,他惯常没个正儿八经的样子,为人吊儿郎当的,说话时也摇头晃脑:“哥哥们都没想过要跑,巴不得你赶紧来找我们帮忙呢!这等名垂千古的大业,哥哥们也想同你一样,留个名字!” 他说着,故意卖弄风情的拨了下额前的碎发,朝她挤眉弄眼的说:“若是事成了,没准你哥哥我也能找个媳妇了。” “……” “现在找媳妇太难了,想我玉树临风,潇洒倜傥,那些姑娘家怎么没一个看的上我的?”他朝她扬扬眉:“哥哥不帅吗?” 苏漾抿着唇笑,老老实实的溜须拍马:“兄长最好看了,之所以没有找到嫂子,兴许是缘分不到。” “才不是呢!”苏革极其不捧场,他喜欢和苏绪插科打诨,这会儿说着正事,不经意跑偏了道:“可能因为六哥你神经兮兮的。” “我看你是想找打!”苏绪暴跳如雷,险些就要蹦起来。 “别胡闹。”苏弋主持混乱的场面,他示意段晶晶推着苏佑进来,而后是清了清嗓子,面色变得严 肃许多:“苏佑来了。” 苏佑先前被霍弛假冒,霍弛混在一群人之中,因着众位兄弟常年分离,又因为霍弛炉火纯青的模仿,谁都没有发现苏佑是假的。 直到后来,李潜来提醒,解救出了段晶晶,同时揭穿了霍弛的真面目,他们才觉得毛骨悚然。 那时候李潜慌张的要让霍弛带路,去接苏漾回家,他们只对这个名字熟悉,并不曾见过真人,如今见到,只恨得牙痒痒。 因为段晶晶被解毒之后,告诉了他们真相,又将真正的苏佑从箱子里面解救出来。 整个苏家最温柔似风的男子,他们的手足兄弟,被迫害的人不人鬼不鬼。 苏佑被害的失去了两条腿,瘦的只有皮包骨头,俨然如活生生的骷髅。 苏弋兄弟几人看到,恨不得拿刀宰了那个畜生。 “苏佑。”苏弋调整好情绪,缓缓的开口道:“人给你带来了,由你决定怎么处置。” 比起来一个月前刚刚解救出来的他,经过细心的照顾料理,他胖了些许,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 只是那双眼窝,深陷的可怕,他眼里的光芒,虽然还是温柔的,可谁都能感觉出来,其历经的沧桑与苦痛。 苏革尚且还年轻气盛,他嫉恶如仇,不等苏佑发话,突然从座位上起来,从后面狠狠的踹向霍弛。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对我兄长 !我要你今天横着离开这里!” 他眼圈都红了,他是家中的老小,深爱着各个兄长,他们看护他长大,陪他玩耍教他为人处世。 苏佑是最温柔的一个,凭什么最温柔的人,要被这样粗暴残忍的摧毁? 以前他是被护着的那个, 可在哥哥们遭遇不公的时候,他也想站出来保护他们! 即便不能保护,也要拼死为他出一口恶气! 苏革撕心裂肺的叫着,不给霍弛反应的机会,又一脚踹上去。 他是练家子,力气不小,加上铆足了劲儿,接连两脚,霍弛承受不住,扑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痛…… “皱眉?很痛吗?你有什么资格说痛!这些苦痛和你加诸在我兄长身上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苏革啐了口,他像头癫狂的小兽,故作凶狠的声音里带着可惜,他呜咽着道:“闭嘴!今天不管对你做了什么!都不许求饶!不许发出任何声音!否则,我就撕烂你的嘴!” 没有人说话。 狂暴的小兽胸口剧烈起伏,发泄过后,满满的哀戚将他吞没。 他茫然无措的看着苏佑,哆嗦着唇,心疼极了:“五哥,你倒是说句话啊!我知道你为人善良,可是他这种人,对你做了那么可怕的事情,绝对不能轻易的放过他!” 苏佑点点头,朝段晶晶看了眼。 段晶晶叹息着,走过去拉住苏革, 她取出手帕给他温柔的擦拭眼泪。 苏革讷讷的:“嫂子……” “别哭,你五哥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给忘记了?”段晶晶眼眶红红的,还是这么说道。 苏革瘪瘪嘴:“我没有,我为兄长流下的至真至情的眼泪,怎么算是轻弹?嫂子,五哥别又是以德报怨吧?” “那是你五哥的事情,他自有主意,不管他做什么决定,都要尊重他。”段晶晶其实也摸不透苏佑的想法,但她总是爱着这个男人的,所以盲目又笨拙的爱着他的一切,她说:“我们先听听他怎么说吧,你同我坐下。” 苏弋瞥了一眼,道:“适当的发泄,可以让人更快的恢复情绪,然而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小革,坐过来。” “是。” 三哥苏弋如今主持家中一切,苏革乖巧的点点头,听话的坐下来。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苏佑身上。 苏佑神色淡淡的,递给苏革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才看向霍弛,道:“你没杀了晶晶,我也不会杀了你。” 霍弛悬着的一颗心,忽然宛如尘埃落地。 “五哥!”苏革又要站起来,被苏弋一个眼神制止了,不合时宜的插话道:“坐下,你五哥把话说完了?” “没……”苏革被训斥后,声音立刻低落下来:“五哥你说……不杀他可以,可也绝对不能便宜了他!” 第527章 手段了得 霍弛在被李潜抓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李潜是什么货色的人,他心中有数。 可以说他很多时候,都是在模仿他的行事风格,赶尽杀绝,狠戾残忍,所以他心想,自己完蛋了,估计难逃一死。 在李潜手上,死是不痛苦的,痛苦的是怎么死。 按照李潜对苏漾的在乎程度,苏漾那么喜欢苏佑,他肯定也不会让他死的太便宜,想来是少不了一顿折磨。 所以他才会在寻找苏漾的时候,那么殷勤,以期待苏漾能够对他网开一面,让他走的不那么痛苦。 后来无意中得知,李潜并不会亲自处置他,而是将他转交给苏佑。 霍弛觉得,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和苏佑共事两年多,即便是在他对苏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之后,那个男人表达恨意的方法,也不过是不理他。 落在一只绵羊手里,对方最恐怖的手段,恐怕也要比一只恶狼的要温柔百倍千倍。 霍弛看着轮椅上的男人,其实他眉眼是很好看的,之前他假冒他的时候,每天对着镜子时,都不感叹这个男人的英俊。 他的气质很儒雅温柔,然而他的眼睛却十分冷酷,很难想象,这个人是如何将这两种不同的气质揉成一体的。 现在的他胖了些,干净清爽,浑身没有再散发出那种恶臭味。 霍弛猜测着,他的腿应该找人料理过。 他在看着苏佑的同时, 男人也在看着他。 与他温柔的目光相对,他更多的是哀求与愧疚。 “为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苏佑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句话:“先前问过你无数次,你都不曾回答,今天我想再问一遍,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 短短一两年培养出来的默契,让霍弛立刻读懂了他的话。 事到如今,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一五一十把自己同越武帝的密谋说给在场的众人听,反正他得知越武帝没了,现在在天子之位上坐着的,是李潜的兄长李知。 鬼知道李知怎么会死而复生,不过历来成王败寇,越武帝许诺给他的,他是得不到了。全部交代出来,没准还能留条活路。 不是他要对付苏家,他也是被逼无奈,替先帝办事。 苏家是百年大家族,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他如此坦诚的深意就是想暗示他们,要报仇你们也得找对人。 他的确是做了十恶不赦的残忍的事情,但是全部都是被越武帝授意那么去做的,否则就他无权无势的,哪里敢和偌大苏家作对呢? “这么说来,全都是先帝的意思了?”苏弋问道:“因为惧怕苏家的势力不断发展,所以才让你替代苏佑,混进内部,打探消息,之后再一网打尽?” “是这个意思。”霍弛点头。 苏革不管不顾:“就算是先帝的意思,但是动手的是不是你?” “……是。” “那就没找错人!”苏革看向苏佑:“五哥!就是他害你成了这个样子,你绝对不能放过他!” “好。”苏佑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让众人惊愕不已,他的这个好,是不是同意了苏革的意见,不会给霍弛好果子吃? 苏革最是欣慰,红着眼眶点头:“五哥,我知道你善良,可你有没有发现,就是因为你的善良,所以才会让人找到可乘之机,阿爹曾经说过,没有长出利齿的善良,一无是处,你是善良,但不是傻子。别人如何待你,你就如何待别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你呢?你难道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 “不断忍让的结果,就是最后无处可退。”苏漾沉默了许久,才道:“五哥,人交给你处置,今日无论你说什么,大家都不会有意见。” 苏佑看着这群亲人,能够感受到他们的疼惜。 如果不是在意自己,又何必为了他的事情,一个个都红了眼睛? 在被囚禁的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在看到段晶晶孤独无助的躺在榻上的时候,他无数次痛恨自己的善良与温柔。 世人万千,形色各异,有人纯净,有人如豺狼,有人面上绵羊心里恶魔。 他期待人人良善,以为自己可以感动到他人,却不知偏偏是这份善意,害他到了这般地步。 不对人心设防的下场,就是如此。 就像一 个人不可能掉进同样的河流里两次,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两次,当再次犯错时,这不叫错误,而叫选择。 苏佑良久沉默不语,众人团聚,也没有说话的。 霍弛心中变得越来越不确定。 他开始怀疑,苏佑会不会原谅他? 他不是一直都很善良的吗?他不是不愿意看见残忍的画面吗?难打他也要变得那般残忍? “苏将军!”霍弛心中忐忑,他清楚极了,只有求得苏佑的原谅,今日才能囫囵的全身而退,他使出了全身解数,匍匐着跪着往前爬,一边爬一边痛哭流涕的忏悔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就放过我一命吧!我也是逼不得已!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奉命行事啊!” “奉命行事?”苏漾嗤笑了声:“先帝只让你搞垮苏家,让你取代五哥,却没有让你对五哥下狠手!你分明可以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但你却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凌迟着他的身体与意志!你别到现在还狡辩,是越武帝亲口指明,要你砍下他的两条腿,然后将他囚禁在箱子里的!” “这……”霍弛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他早就知道苏漾逻辑清楚,条理清晰,在她面前狡辩,简直是班门弄斧。 的确。 越武帝说过让他取代苏佑,至于方式,全是让他自己想的。 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不可能手把手的教他。 苏漾早就猜透了一切,看他的神色,更 是坚定了心中猜想。 她一想到他做的那些恶事,就控制不住的身体发颤,一旁的李潜轻轻托住了她的腰身,那温热的掌心,就放在身后,默默的给予她一种安定与平静。 “怎么不说了?”苏漾哂笑着,言辞依然咄咄逼人:“因为无话可说是吧?因为我说对了是吧?那我真要称赞一声,霍弛将军手段了得,如此恶心的下作的办法,你都能想得到!你做那些,无非是为了折辱我五哥,你自己肮脏,就不允许别人圣洁,自己奸诈残忍,就容不得世间存在一点美好温柔。” 霍弛难以置信,他和这个女人,明明没有接触过几次,为什么她可以如此精准的知道他内心的阴暗。 “你嫉妒他,又羡慕他,凭什么他可以那么美好?他越是美好,你就越觉得自己卑劣,所以,你要毁了他,你想看看,当他不再是他,当他变得落魄下贱,当他失去了作为人的基本尊严,是不是还能对这个世界保持最初的善意?你欣赏他的痛苦,他越痛苦,你越高兴,你想要让他这么高高在上美好纯净的人,变得和你一样,是个残忍邪戾的怪物,可你失败了。” 霍弛嘴角抽动着,咬着后槽牙道:“你给我闭嘴!不许再说了!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敢做不敢当是吗?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情,为什么不让人说!”苏漾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 第528章 给我个痛快 霍弛从没有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见过这样强大的气场,她冷着脸坐在那里,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极大的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他张了好几次嘴巴,在触上那样洞彻人心的目光时,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是黑暗,是阴邪,是残忍,是无情,是所有能够想象到的恶。 起初他也向往过美好的,可是他的善良,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运。 他活的落拓,甚至差点饿死,直到那天他实在是饿极了,抢了一个小孩子的食物。 尝到了甜头之后,他突然发现,大概只要他稍微坏那么一点点,就可以让自己过好许多。 他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将曾经的善良的自己摒弃在脑后。 在他看来,善良一无是处,善良只会被人欺负,从小到大,一直到他进入军营,被越武帝看中之前,他都是这个想法。 谁知道后来遇见了苏佑。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偏偏这种善良的人,还出生在一个强大的家族里,他认为他的善良不过是伪善,他的内心也一定住着头吞噬人的野兽。 他太看不惯苏佑了。 因为他的美好与善良,像极了曾经的自己,而这个曾经的自己居然还长大了,甚至靠着善良与美好,混的比他还好? 那他摒弃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又算什么呢? 他一定要毁了他。 越武帝的旨意,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让他取代苏佑。 取代苏佑的意思, 不就是让苏佑消失吗? 想要一个人消失的办法太多了,可以把他弄死,可以让他溺死,或者用各种非自然死亡的意外方式,跳崖也好,中毒也罢。 但那些都不能令他满意。 他想要看看,究竟要到什么样的处境,苏佑才能褪下这层善良的皮,释放出内心的恶。 所以,他砍断他的腿,等他醒来后,出言刺激他。 他的确和自己想象中一样暴怒,他以为他会恨不得杀了他,可他居然忍下来了,他恨意最多的时候,连句话都不愿意同他讲。 没有无理的谩骂,没有撕心裂肺的疯狂,他平静的宛如一潭死水。 这让霍弛没有感到一点点成就感。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想尽了无数种办法,试图引起他内心的波动,都无济于事,直到他要回京,将他装进箱子里,对他说,要带他去见他的女人。 那是他在苏佑眼里见过的,最大的愤怒和担忧。 他红了眼眶,警告他,对他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要碰段晶晶。 果然。 他失控了,像只失去理智的野兽,可惜不能令他满意的是,他还保有着对爱人浓浓的爱意。 为什么他都这副德行了,还是不会变的和他一样呢? 只要他求饶,只要他承认他们其实是一种人,他就可以放了他,给他个痛快的啊。 “你自己做了选择,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别人和你选择不一样,你实在没有必要这样折辱他。”苏漾用手擦拭掉眼角的泪水, 缓缓的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的确如你一样,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只野兽,每个人每天都在善良与邪恶之间徘徊做选择,没有完全善良的人,这是人性,但也没有十足的坏人,这同样是人性。但为什么,有些人就能恶劣到你这种地步呢?” “为什么?”霍弛茫然的问:“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克制,而你放纵。人是没有底线的,当你放任它一降再降,就会不断突破底线,以前你觉得杀人可怕,可在你杀了第一个人之后,觉得也不过如此,于是在杀第二个人的时候,你的手不抖了,在杀第三个人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到后来,你从杀人中找到乐趣,甚至想着用多种多样的方式尝试去杀人。” 霍弛愕然抬头。 “人一旦放纵自己的恶,就很难再浪子回头。所以,我们很多人都在坚守,不是为了什么在坚守底线,而是为了不让自己变成一个怪物。”苏漾叹了口气,提起在海岛上所看到的一切,道:“那里原本鸟语花香,因为你推广白莲教,变成了地狱,霍弛,你要变坏变成恶魔,没有问题,你不该带着那么多人,一起坠入深渊。他们不该是你满足可恶的变态的是私欲的陪葬。” 如果早在很久之前,遇见苏漾,如果早在一切错误尚未铸成的时候,听到他的这番话,霍弛心想,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世事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给我个痛快吧。 ”霍弛无话可说,他看着苏佑道:“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活着没有什么意义了,你要杀要剐随便吧!” 苏佑笑了笑,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 他缓缓的道:“没有什么痛快,做了错事,哪能因为一死就了之,你得担着。” “你什么意思?”霍弛蹙眉。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佑回答:“正如你说的,太柔软的善良,生不出棱角,就会任人宰割。我是善良,可我不是圣母,无法对一个伤害我颇深的人,做到原谅,我若真的原谅,你又岂会真的悔过?再者,后悔愧疚有什么用?不亲自尝到苦果的懊悔与悔恨,不过是隔靴搔痒。只有让你体验过我的痛,你才能明白,你究竟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苏佑看向李潜:“还请王爷找人代劳。” “本王愿意代劳。”李潜看向白昼:“拖下去吧,按着五哥的伤口,给他来个一模一样的,饿上几天,再装进箱子里待上一段时间,若是还能活下来,本王再另做处置。” 他看向苏漾,询问道:“夫人可还满意?” “恩。”苏漾觉得合理,这是苏佑的温柔,李潜愿意保留这份温柔,她也断然不会插手。 实际上,霍弛所做的恶事,绝不仅仅是这样轻松的惩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相对来说,已经是便宜了他很多。 “你们要砍断我的腿?”霍弛怒吼道:“那我和废人还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一刀砍了我!” “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当初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对待我呢?”苏佑觉得可笑:“霍弛,你若真心感到悔过,就好好活下来,死对你而言太便宜了,我要你活下来,与我一同感受着失去两腿的折磨,要你日日夜夜都活在这份懊悔之中,要你为你抛却的善良买单,你最好别死,你若是死了,我就看不起你。” 霍弛明白了。 任何一个人被逼急了都会露出尖牙。 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被白昼轻而易举的拖了下去。 大厅里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似乎都没有从这场事情中走出来。 苏漾喝了好几口茶,茶水有些凉,有些涩,可她心头更加苦涩,她红着眼睛看向苏佑,嘴巴瘪了瘪。 “做什么呢?怀了身子还哭唧唧的?”苏佑叹息着,无奈又宠溺:“五哥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哪里是好好的? 也只有他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安慰她! 苏漾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李潜给她擦拭,苏佑反而笑了:“她以前不爱哭的,小时候从没有哭过,没想到这次眼泪是为我流的。我倒是满足了。” “五哥!”苏漾瞪他。 他举手投降,笑了几声,才轻咳着道:“这件事还是要谢谢你们。我没有想过还能活着回来,也没有想过能够重见天日,现在的一切我都很知足,没有了腿,倒是不用再奔赴千里之外的战场了,反而能够留在京城,日日陪伴家人。” 第529章 打什么哑谜 苏佑的豁达和乐观,让在场人都为之动容。 人活着总要学会自我安慰,如果总是对太糟心的事情钻牛角尖,恐怕日子将没法过下去。 白昼领着霍弛离开之后,大厅里剩下的都是自家亲人。 彼此平复好情绪,李潜才继续说起另一件事,是有关于苏震东的。 “相信三哥已经发现了不一样。”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句话,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倒是苏弋点了点头。 苏绪一会看看李潜,一会看看苏弋,偏偏他们谁都没有解释的意思,气得他跺脚吐槽。 “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发现了什么?什么不一样?” 苏革也不解,不过他年纪小,既然苏绪开口询问了,跟着点头附和就是。 苏弋淡定的拂了拂衣袖,说:“是关于父亲的。” “父亲?”不明所以的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问。 苏震东的尸首被人运送回京,是苏弋和当时的霍弛帮忙整理的,后停尸几日后就直接下葬了。 在他们心里,苏震东已然离世,而他在军中的事务,被大哥苏敬接手。 关于父亲能有什么事,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父亲怎么了!”苏革激动的道:“难道…难道父亲没死?可……父亲不是已经…不是已经……” 少年提起伤心事,就控制不住的掉眼泪。 苏漾看过去,他似是有所察觉,用袖子使劲一擦,不知跟谁低声嘀咕着解释道:“我这也不是眼泪轻弹,我是… …” “至情至性的眼泪。”苏漾补充。 “……”苏革抿了抿唇,懊悔的不再说话。 “父亲的尸首有问题,那个人应该不是父亲。”苏弋解释道:“王爷还知道什么,如今大家伙都在,一并说了吧。”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 李潜将对苏漾的那番说辞,又同众人交代了一遍,这下整个大厅的人都兴奋起来。 “父亲没死?”苏革说笑就笑,高兴极了:“太好了!” 他欢欣鼓舞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不知所措的动作,看得众人乐呵,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也不以为意,今天可算是个好日子,先是处理了欺负五哥的人,后又得知父亲没死,这简直太让人振奋了! “的确很好。”苏弋冷凝的脸上,带上了柔和的笑意:“只是不知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今都知道父亲死了……” “真正的主儿回来了,那么下葬的那具就是假的。”李潜回答。 苏弋只稍微顿了顿,便明白过来:“确然如此。父亲如今在哪里?” “应该是找个地方藏了起来,我与他约定,等朝内局势稳定了,他就会出来。如今已经六月份,估计到下个月,就能有有消息了。岳父大人行踪不定,我们无法与他联系,只能等他与我们联系。”李潜这次过来,特意将自己与苏震东的书信取了过来,交给苏弋看:“这些,三哥你看看。” 苏弋相信李潜的能力 ,在见到那些书信之后,嘴角的笑意更大。 他对其他人吩咐:“这件事先不要声张,我们自己知道便可,一切等父亲安然回到京城,再将消息透露出去。” “赶紧去告诉母亲!”苏绪想到了何鱼诺:“自从父亲出事之后,她就卧床不起,想必知道后,身体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娘亲病了?”苏漾担忧急切的道:“我去看看娘亲。” “你是应该去,你和父亲接连出事,娘亲日夜不能寐,如今回来,是要报个平安。” 苏漾在几个嫂子的陪伴下,去后院寻何鱼诺去了,留下李潜和几个兄长,坐着继续聊起朝中局势和天下大事。 “李淳这次才是为他人做嫁衣。”苏绪颇为感慨的道,说出这句话,又觉得不合适,他吊着眼角看向李潜和苏弋,嘴角抽了抽,忙坐直了身子,道:“我就事论事,没有别的意思。” 坐在皇位上的是李知,是李潜的皇兄。 眼看着皇位到手,却无端端的被人截胡了的是李淳,是苏弋同甘共苦的兄弟。 苏弋和李淳因为无数次并肩作战,有着过硬的交情。 对苏绪来说,谁坐皇帝都无所谓,反正只要别动苏家,一切都好说。 “李淳这次,是有些白忙活了。”苏弋笑笑。 哪怕掩饰的再好,可人一旦有欲念,就会从眼睛里泄露出来。 出生在皇室里面的子弟,谁会对那个位置没有过幻想? 若是有人出色优秀到望 其项背而不可寻,那自然不会有人生出别的念头。 偏偏最厉害的那个死了,相当有手段的李潜不得越武帝的喜爱,处处被其打压。 被扶持在太子位置上的是个凡事都平平无奇的李彻,这就容不得别人不有点想法。 苏弋和李淳是兄弟,但关乎朝政,两个人也不会摊开了说。 李淳几次三番的从言语中试探他,想要苏家在他夺位时,能够助其一臂之力,都被他巧妙的躲过了。 苏家从来不会是任何一个皇子争权夺利的筹码,苏家所为的是大越的江山。 不参与任何一场内讧,但无论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苏家都会尽心尽力的保全疆土。 除非是无德之人,不配在那个位置,苏家才会出手。 他们忠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这个王朝。 “以后王爷当如何?”苏弋道:“王爷好手段,就连我都不得不自愧不如,花六年布这么大的一场局,为了自己的皇兄,可以说是煞费苦心,王爷如此具有能力,推着那个人坐上去龙椅,有没有想过,圣心不可揣测,伴君如伴虎,万一有朝一日,您也会像今日的苏家一样,会被帝王怀疑忌惮呢?那时候又当如何自处?” “三哥有何指教?”李潜失笑:“我喊你一声三哥,你应当知道我的态度。” 这是把他看作一家人了。 只有和自己亲密的人,才会毫无防备之心的聊起此等大事,这等不小心枉论,万一被传出去 ,是要掉脑袋的。 苏弋气质沉稳,闻言哈哈大笑道:“若是我说,王爷当急流勇退,保全自己,也保全苏漾。” “的确应当如此。”李潜挑了挑眉:“但若是圣上不肯呢?” 几个旁观的人都变了脸色。 苏佑低垂着眉眼,手僵硬着没动,苏革拧眉,少年眼睛里满是疑惑,至于一向笑嘻嘻的苏绪,都不由得换上了正色。 “不肯?”苏弋琢磨着话里的意思,恍然大悟的道:“看来圣上已经同你说过这件事了。” “昨天。”他言简意赅。 “那你一时半会走不掉了?” “恩。” 苏弋哂笑着:“换成谁都不会让你走,他刚刚登基,还有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需要你去代为处理的。” “三哥说的极是。” “那你打算怎么办?” “找机会吧。”李潜道:“如果我只有孤身一人,结局无所谓好坏,可有了她,我想给她一份安定。” 有她之后,才觉得岁月漫长可爱,想要给她稳稳的幸福,两个人从青丝携手,一直走到白发苍苍。 “只能这样。我还想问你,新帝对苏家什么态度?”苏弋问道。 苏家的强大既然连越武帝都不得不防范,更何况是羽翼未丰的李知呢?更何况,苏家如今和李潜,被人看作一体。 若是在李潜离开之前,李知要让他对苏家下手,一个是他的皇兄,一个是他女人的娘家,他会站在哪一边呢? 苏弋想知道这个答案。 第530章 不如自己先下手 在苏弋看来,李知能够时隔六年,重返巅峰,有很大的功劳要归功于李潜,更要归功于长达六年的漫长计划。 这个计划实在是太周密,每一步都像是天衣无缝,李潜为李知的归来,一步步扫清障碍,先是周皇后及太子,又是各种试图争夺皇位的皇子们,每一步小心翼翼,狠辣果决,直到时机成熟,躲在暗处的李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政变。 说李潜和李知没有提前串通好,不会有人相信的。 李潜更不屑于将自己的难堪与被利用说出来。 他任由他们误解,所以并不责怪苏弋会这么问。 让他在李知和苏漾之间做个选择? 在他爱上她之后,他就输了,事关她的事情,从来不会犹豫,不管有没有发生过被利用这件事,他将永远坚定迅速的选择她。 “不管新帝对苏家什么态度,我都保苏家。” 这个回答,让在场的人都愣怔了。 谁都知道,李潜为了李知,可以说做了所有他能够做的事情,蛰伏六年,拖着破败的身子,也要将他一手送到最高位。 就是他曾经呕心沥血付出过的人,在与苏漾对比之后,他会义无反顾的选择苏漾,选择苏家? 李潜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有太多的难堪,他不愿意说出口,那是他好不容易才疗好的伤。 可他的不透露实情,并不代表他的话不是真心。 “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李潜再度保证道: “三哥若信我,自然是好,若不信我,我也会遵循本心。” “自然是信你的。”哪怕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坚定,苏弋不是个傻子,他跟着苏震东学,心眼多着呢。 从李潜的神色和吞吐犹豫神色中,他隐约模糊的猜测到,兴许两个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磨合的矛盾。 这种矛盾,伤到了李潜,不然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苏弋的本意是,倘若李知要对苏家下手,李潜能保持中立,就是最好的结果,能够得到他意外的相帮,实在是喜事。 但事情总有两面性。 李潜既然和李知有了矛盾,和苏家成为一体,两者就会互相牵制,没准李知哪天不高兴,连着苏家和李潜,都一起端了。 这是最坏的打算,就目前来看,想要吞掉苏家和李潜,并不现实。 他们还有时间。 苏弋很愿意和这样聪明的人聊天,加上他是李知的弟弟,对李知最为了解,而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要猜测着上面的心思来。 他问李潜:“虽然新帝目前的态度不明确,但还是想请王爷给指条道,此时此刻的苏家,应当怎么做呢?” “韬光养晦,避其锋芒。”李潜回答:“与其等着让别人来折断你的翅膀,不如你先自己折断,还能留有后路。” “这是什么意思?”苏革听到这里,突然陷入了迷茫,明明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懂,怎么凑在一起,反而不解其意了呢? 他奇 奇怪怪的问:“谁要折断谁的翅膀?” “……”苏绪啧了声,一巴掌扣在他的脑袋上面,无语的道:“你可快闭嘴吧,平日里喊你多读些书,你不读,整天就知道喊打喊杀的,还什么三哥是你的榜样,可咱们三哥能够听得懂的话,你为什么听不懂?年轻人,听哥一句劝,没事多读点书,丰富一下你那光秃秃的脑袋,别轻轻一晃,里面装的全是水。” 苏革拍掉他的手,气急败坏的道:“六哥,咱们在说正事呢,你怎么净能找机会说我坏话呢!” “这哪里是叫说坏话,这是在鞭策你,督促你,鼓励你,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你懂吗?你还是多读点书吧,别说话,三哥和王爷的谈话,都被你打断了。”苏绪教训完苏革,笑的谄媚对二人道:“你们继续。” “……” 苏弋瞪了他一眼,苏绪讪讪的。 好在他要说的都说完了,李潜心思深,话虽然少,不过每句话都值得他私下里再反复细品。 至于他那番折断翅膀的言论,他大约明白了。 如果李知来砍断的,肯定是苏家最强硬粗壮的那支翅膀,可若是轮到他亲自来砍断的,可以选择砍断哪一支,才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新帝登基,他的确得做点什么表示表示。 苏家现在由他当家,他得事事为着长远发展而考虑。 一直聊家国大事的,令人心头压抑,男人们聚在一起,除了说话,剩下的就是喝 酒。 苏弋为了活跃气氛,让人送上来烈酒,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喝起来,酒过三巡后,李潜附在苏弋身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苏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会处理好的。” “那便好。”李潜与他碰了碰酒杯:“但愿都是我多虑。” 不可能是他多虑,他从来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些话,苏弋笑笑没说话,也没拆穿他。 只是…… 想到他说的话,忧愁便再度环绕。 这边男人们喝的尽兴,那边女人们则叽叽喳喳的喜笑颜开。 苏府自从接二连三的出事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欢乐的时光了。 何鱼诺见到苏漾,精气神好许多,被告知苏震东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更是激动的连连询问是否是骗人的。 她得的是心病,环绕在心头的郁结,被疏通之后,哪里还有半点缠 绵病榻的模样? 随着苏漾来的几个嫂子,都夸还是她的影响力大,往常她们好生照顾着劝着,都不及她带来的两个好消息管用。 苏漾笑嘻嘻的,见到熟悉的人,心情也很好。 何鱼诺知道她怀了身孕后,几个嫂子轮番给她传授经验,七嘴八舌说的她头都大了,后来索性找了纸笔过来,将她们说的都一一记录下来。 几个人围绕着她看,监督她记录,等想到什么之后,再往上面添加。 “只是你这脸上的伤……”段晶晶皱眉:“是哪个狗东西嫉妒 你的美貌,对你下如此毒手。” 苏漾叹气:“难道我不美丽了吗?” 嫂子们瞧她神色忧郁,忙安慰她哄着道:“怎么可能,我们家小漾儿是最好看的,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你!” “还是有的。就是嫂嫂们啊。”她忽然露出笑容,众人便知道她之前是故意逗她们的。 “若是二嫂在就好了。”段晶晶道:“她前段时间又去了北疆之地,说是二哥在那边受了点伤,她去看看。” “二哥如何了?” “就是前段时间,朝中局势不稳,先帝疯癫时,周边小国对我们大越虎视眈眈,于是边境便多发冲突,其中北疆那边,竟然敌国想强行冲破边防线,二哥率众抵抗,击退了他们,不过自己也中了剑伤。听说是伤在腰上。” 苏漾担忧的道:“腰是个重要部位,受了伤,务必得细心养着。” “所以二嫂不放心交给别人,自己又孤身一个人去了那边。”三嫂说道:“有二嫂在,二哥不会有事的,漾儿也不必过于忧虑。” 话题不知不觉跑远了,绕了一圈,重新回到她脸上的伤势。 “无妨,我有用药膏。”苏漾安抚大家:“我可仔细这张脸了呢,所以会小心护理的。” “嫂嫂们也会替你多方寻觅良方,总不能让你一直顶着这道伤疤呀。” 整整半下午,苏漾都沉浸在众人的宠爱之中,她心情好,笑容多,一改平日里的态度,甜甜的和大家交谈着。 第531章 老娘内外兼修 待在苏府的时间,总是过得飞逝,苏漾和李潜离开的时候,还有些恋恋不舍。 李潜看她眼巴巴的神色,无奈的将她放到腿上,这才让女人的视线,终于离开了那扇小小的窗户。 他鼻尖抵着她的,能够感受到她上面薄薄的一层汗意。 “想回来我们离得近,明天还可以再来,怎么做出这副样子。”李潜见她还在走神,气的咬她鼻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为夫亏待你了呢!” “没有。”苏漾吃痛的皱起眉头,尽管李潜的力度并不大,她却故作夸张做给他看:“就是许久没有见阿娘,她老了许多。” “岳母大人那是因为忧思过度,才会看起来衰老不少。” “是的。”苏漾叹息:“父亲的事情,还有我的事情,加上五哥又成了那副样子,娘亲她……一时接受不了。” 提到苏佑,两个人不由得齐齐惋惜。 她的五哥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美好的不像话,为什么会遇到这样恶劣的人,遭受这样的厄运? “绝对不能让霍弛好过。”苏漾咬牙,恨得真切:“他若是好过了,那么谁来替五哥主持公道?” “为夫知道了。”李潜抚平她的眉眼:“以后谁惹你生气了,为夫都替你教训他,好不好?” “恩。” 他声音里带着蛊惑,叫她沉溺其中,不知不觉全部都遂了他的 愿,他想听什么,她就说什么。 “那以后都让为夫来保护你?” “好。” “那你说一句夫君真好。” “夫君真好。” 她真是乖巧的叫人心动,李潜太爱她这副模样了,外人面前英姿飒爽的她,和窝在他怀里小猫一样的他,都叫他欲罢不能。 “为夫这么好,夫人要永远待在我身边才是。”他亲吻她的额头:“好吗?”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苏漾反问。 她能够理解,今天他所有不安情绪的由来,其实他才是最没安全感的那个人。 因为不曾被爱过,所以她的爱,就是他的一切。 一旦失去,他将会彻底堕入黑暗。 他从不说,不代表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懂。 苏漾从来不想做谁的救赎,可她爱上了他,愿意成为他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恩赐。 “我会。”李潜道:“会一直陪着你。” “那我也会永远待在你身边。” 他轻笑着,辨别不出情绪,只是低着头,沉默的将他们的手纠缠在一起,随后缓缓用力,他珍重的握住她,像许下古老的誓言。 “好。” 李潜回到府邸之后,就叫白昼将霍弛送进了小牢房,并且交代下去,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以免惊扰到苏漾。 他们做这种血腥残忍的事情多了,自然百无禁 忌,可他挂念着苏漾,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想让她感觉到任何不适。 两个人稍微休息了会儿,李潜去找福叔说事,苏漾则被告知,许子沂来了。 她忙让人把她请进来。 不多时,就有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推门而入。 苏漾看过去时,确实愕然了片刻,正如沉香所说,许子沂变化真的挺大的,她黑了不少,不过却比以前更瘦了。 肥嘟嘟的婴儿肥也都消失不见,整张脸如今顾盼生姿,好看了许多。 她的穿着也越发简单朴素,就是这样清淡的颜色,却更衬托出她的气质。 身为一个女子,不像是柔弱的雏菊,倒多出几分禁欲的迷人。 苏漾眨眨眼,有点被她帅到,正要开口夸她,就见她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骂了一句:“卧槽!” “……” 她在这一刻,真的希望堵上她的嘴。 有些姑娘,不说话时,就是仙女,给人以无限的遐想,一旦开口,所有的幻想都成了泡沫。 苏漾只想说一句对不起,打扰了。 她嘴角抽搐着,被她的大惊小怪都要吓的蹬腿儿了,无语的道:“怎么了?” “你你你你!”许子沂快步走过来,躬身托起她的脸,骂的唾沫星子都喷她脸上了:“这是哪个王八犊子给你划的?怎么?她自个长得丑,还不允许别人长得好看,自己跟个癞蛤蟆似的,看见貌美如花胜过天仙般的女子,便 心里不平衡?” “……” “气死老娘了!老娘最爱的就是你这张脸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 苏漾嘴角抽抽,她以为她爱的是她独一无二的个性,没想到她这么肤浅! “这还能治好吗?商星沉不是医术高超吗?老娘去找他,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就不信他研究不出来祛疤膏!” “……” 其实倒也不必。 苏漾看她怒气冲冲的这就要去找商星沉,吓的一哆嗦,赶紧抱住了她的胳膊,使她不得不停下来。 “你知道吗?”她说:“刚才你推门进来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 “……”许子沂被她一本正经的话,给弄的满头雾水。 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下意识试探她额头的温度,发觉温度并不烫人之后,嘀咕了句:“在说什么鬼东西?我听沉香说你一切正常,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难道是谁把你脑袋也敲傻了?” 我看你才傻! 苏漾朝她翻了个白眼,许子沂吓得一跳,紧接着又嘿起来:“还会翻白眼,看来也不傻。” “许子沂你是想挨骂吗?”她忍无可忍,打断了她的话:“你变化很大,不开口的时候,很是迷人,你若是想以后嫁出去,听我一句劝,当着人多的时候,千万不要开口。” “为什么?”许子沂这才终于放心,松了口气, 就近坐在她身边:“老娘不开口,怎么能让他们知道,老娘不但有光鲜亮丽的外在,还有幽默不俗的谈吐呢?再说了,不开口,他们能通过外表看到我这颗玲珑剔透的心吗?” “……” “老娘内外兼修,谁娶都不亏!” “……” 苏漾啧啧称奇,引得许子沂朝她看来:“你啧啧什么?”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怎么脱胎换骨了?刚才说话居然还用上了成语,并且没有一个是用错的!”她发自肺腑的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不是找你找的?”许子沂无语:“在平西村太无聊了,每天搜寻,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多学点东西,到时候你若是能回来,看到有了进步的我,兴许也是高兴的。” “我真的高兴。” “可我不高兴了。”许子沂又掰过她的脸,痛心疾首的嚎叫:“究竟是谁!让我知道非得把她的脸给划烂!” 她看苏漾气定神闲的样子,总算动了动脑子,问:“你知道是谁?” “恩。” “卧槽!”漂亮的女人惊疑的道:“那你还如此淡定!走!我去给你报仇去!” “恐怕你没机会了。”苏漾说道:“她已经被划烂了脸,送回去了。” “送?” 许子沂发觉,自己最近读多了书,脑袋果然变得聪明了些许,能够从只言片语中,嗅到真相。 第532章 求求你积点德吧 她并不觉得,会有旁人闲来无事在苏漾脸上划两刀,之所以厌恶这张脸,可能是因为这张脸,苏漾得到了对方得不到的。 一般情况下来讲,只有女人才会嫉妒女人的美貌,而男人只会欣赏喜欢美人。 她断定划破她脸的是个女人,还是个和她认识的女人。 “难道是宁姑娘?”许子沂觉得自己破案了。 她是知道宁兰的,对那个气质如兰的姑娘,并没有什么好感。 哪有人带着两个孩子来,还字里行间只说孩子同自己亲昵的,这不是处处明着暗着给苏漾添堵吗? 若是正儿八经的姑娘,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处境,绝对不会没事去招惹一个王妃。 偏偏那姑娘卯足了劲儿的给四下找绊子,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动机了。 “难道是因为李潜?”许子沂见苏漾没有反驳,又再度破案起来。 她想通其中的缘由之后,无语的挠了挠头:“她是不是有病?李潜看不上她,她应该去找李潜,划烂你的脸算怎么回事?” “你还真说对了,她兴许真的有病。”苏漾赞同。 “有病就去治,拿别人出什么气?”许子沂简直活久见:“不过话说回来,她这个想法也没错,毕竟天下的男人那么多,并不是所有人都跟李潜一样,不是肤浅 之人,大部分的男人都是依赖视觉的,他们看到漂亮的姑娘,就会走不动路。自从我瘦下来之后,就连隔壁卖猪肉的师傅,朝我说话都和颜悦色了。” “……” “这个残酷的世界啊!”许子沂摇摇头:“你真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才遇见李潜。” “怎么不是他积德才遇见了我呢?”苏漾笑嘻嘻的道:“我也不是肤浅之人啊,不然早在之前,就同他和离了。” “那倒也是,之前他可是个病秧子,不过人家脸长得好看,你能保证你不是看他那张脸,才决定和他过下去的?” “……” 话不用说的这么明白,她们还可以是朋友。 苏漾神色悻悻的,于是许子沂就懂了,耸耸肩道:“所以你看,即便优秀出色的女人如你我一般,还是肤浅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也是这么想的,便也懂了他厌烦我兴许是真的厌烦。” 苏漾拍拍她的肩膀:“不是说都不提他了吗?他怕是回不来吧?即位都是李知,他是周皇后的儿子,很难再回来。” “管他回不回来呢!老娘现在难道还缺男人吗?”她转而学着她的样子,拍拍苏漾:“我的意思是,你脸上的伤疤得多想些办法。” “宫里赐了药膏,会涂抹的。” “那 就行。我也会给你留意的。”她在她滑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可不能让如此美人泯然众人。” 二人插科打诨了会儿,早晚转入正题。 许子沂询问起她的遭遇,得知她在海岛上那般绝望的处境后,气的恨红了眼。 “一切都过去了。”苏漾说道:“好在事情圆满解决。” “也还好你没事。我方才听你讲的时候,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许子沂道:“时间过得好快,你我初相识的时候,先帝势头正旺,我还以为他少说也要在位十多年呢,没想到发生这么多事情,几乎天翻地覆,回想起来,不过才短短一两年的功夫。” “朝堂上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呢?” “别的准不准的我不知道,不过李知即位,只怕另外几个皇子日子都不会太好过。”许子沂这么说道。 苏漾点点头。 李淳对他有威胁,险些就要成为皇帝,李知是趁着李淳代替越武帝御驾亲征的时候发动政变的。 听说李淳得知消息时,正在准备一场重要的战争,随后他状态不好,战争失利,还是靠一位副将力挽狂澜,才扭转败局。 李知立刻以此做文章,夺了他手中所有的权力,将他幽禁在边关的一座小别院里,罚他禁足反省半年。 “说是半年,半年后 能不能出来,出来的时候,还是不是正常的李淳,没有人能够知道。”许子沂说道。 苏漾抿唇。 皇权争夺之下的牺牲品,谁的命运都不会好过谁的。 他们今日为别人唏嘘,可又知道明日谁会为她们唏嘘呢? 许子沂还好点,她和李瞳早就和离,李瞳再如何,也与她无关,苏漾与李潜是一体,又将常伴帝王左右,前途和命运都是一片茫然。 “不知道。”她说:“一切都看他的个人造化。如今的皇上,当年不也是那么多人以为他死了?” “李知手段了得。” “恩。” “以后要加倍小心才是。”许子沂突然带上了脑子:“尤其是你们家那位,凡事务必要谨慎。我希望他好,因为他好你才能好。” “我知道。” “对了,如果李淳都得到了处理,恐怕陆清婉和李瑁,也就在不久了。” 虽然说在整个争夺皇位的过程中,六皇子李瑁和陆清婉什么都没有做,但他们毕竟和李淳是同胞兄弟。 倘若李淳顺利登位,他们就是李淳坚强的后盾。 只要不是能够被自己所用的人,李知都不会留在身边。 “他们会离开京城吗?”苏漾明知故问。 许子沂低低的应了声:“按照我朝的惯例,和当朝皇上同期的王爷们,都会被 派往各地驻守,目的就是怕其留在京城,勾结多方势力,混乱朝堂。六皇子的旨意应该还没下来,不过总归是逃不过的。” “估计就在新帝登基大典之后了。”苏漾猜测着。 “不提了。”许子沂心烦意乱:“说点高兴的事情。” 苏漾抚摸着没有隆起来的肚子,轻轻的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怀了?”许子沂高兴的蹦起来,再度口吐芬芳:“卧槽!” “……” 苏漾狠狠瞪她一眼:“你别天天说胡话,要是让肚子里的小家伙不小心学到了,看我不拿刀追着你砍。” “你那把大刀,你怕不是想把我剁成肉馅吧?”许子沂瑟瑟发抖:“我不说不就是了嘛,但是你现在的肚子还没鼓起来,里面的小家伙能学到个屁!” “你再说?” “能学到什么呀!”她改口了。 苏漾白了她一眼:“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以后在我面前,不准动不动就言语粗鲁,我这也是为你好,不然你总吓跑世家公子哥,到时候不用我砍了你,许大人就会来砍了你。” “我求求你积点德吧。”许子沂双手合十的求饶:“我不想听见我爹的名字,你放过我吧!” “哈哈哈哈!” 苏漾乐的笑出声,看她做足了姿态,才趾高气扬轻哼着放过她。 第533章 大家都很想你 许子沂来看过苏漾之后,和他们熟识的人,都知道苏漾回来的消息,同时也知道苏漾脸毁容了的消息。 本来只是他们相识的人聊起来的,不知怎么传着传着,被不少来店铺里面的客官听到了,于是领会过流言可怕的苏漾,在时隔两天后,突然听到有人说,她如今面目全非,满脸都被烧成了泡,故而才回来好几日,都不曾去店铺里面一趟。 “放屁!通通都是放屁!”许子沂又来找苏漾的时候,气的控制不住自己:“这些人怎么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呢?” “……”苏漾提醒她:“我又不是真的完全毁容了,你注意下你的言辞。” “老娘言辞已经够客气的!”许子沂瘪瘪嘴:“就是有那么群人,长了一张嘴,全用来胡说八道!” “你明知他们胡说八道,还这么生气?”苏漾逗她:“指不定人家气的就是你呢!” “他们能气到老娘?呵!老娘会被他们气到?呵呵!”许子沂嗤笑两声:“那他们可真是长本事了。” “……” 苏漾斜睨了她几眼,心道你这个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没被气到的样子,转念一想,她到底是心里为了自己。 “他们说他们的,等哪天真的见到我,谣言就会不攻自破了。” 许子沂呵笑了声:“怕是没有那 么简单。” “哦?” “见不得你好的人,只要看到你丁点不幸,就会夸大其词,把你形容成普天之下最可怜的人,没有之一。”许子沂指指她脸上的那道伤疤:“你且瞧着吧,这么长的一道伤疤,他们指不定背地里怎么偷笑你呢?” “那怎么办?”苏漾道:“我总不能把人家偷笑的都撕烂嘴吧?” “的确不能,但是我可以骂他们。”许子沂笑嘻嘻的乐呵:“反正我也闲着没事。” “成吧。”她努努嘴:“你开心就好。”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同你说,大家都挺想你的,你什么时候得空了,去店铺里面坐坐。”许子沂提到:“店铺里已经派人装了侧门,为了防止你被当成猴子一样围观,到时候可以从侧门进。” 苏漾不理解的道:“要真是脸上的伤疤治不好,难道我还一辈子都不能走正门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脸上的伤疤存在,我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人吧?” “可……”许子沂无话可说,谁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让她的容貌恢复如前。 毕竟她也清楚,大越的医术,还没有研制出十分有效的祛疤膏。 反倒是苏漾来安抚她:“你淡定些,你不把它当成是阻碍,它就不能成为阻碍,一切都看你怎么对待它。若是你整日心心念念 ,因着这一道疤,而自卑而不吃不喝,那才是傻。我可不傻,没有那么想不通。况且,别人的嫌弃,算的了什么?李潜在乎我,无视那道伤疤,他的在乎就是我无畏的底气。” “……” 许子沂听着听着,忽然察觉到味儿不对。 她是来安慰苏漾的,不是来被她秀一脸恩爱的。 嫉妒令她面目全非。 “你给老娘闭嘴!”她气鼓鼓的:“当老娘没来过,也没说过这番话!我走了!你明天要不要去看看大家?” “去的。” “好。”许子沂勉强脸色好了许多:“那我去跟大家说一声,明天见。” 第二天,苏漾出门前,还让沉香好生打扮了一番。 她脸上的这道疤痕,由于有柳离岸和商星沉的轮番照看,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消肿去红了,只是那道刀疤,依然还在。 苏漾盯着铜镜里看了半天,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用了几天李知赐的祛疤膏,刀疤的颜色要浅了些许。 “你看看是不是?”她问沉香。 沉香仔细看了半天,又回想从前,迟疑的道:“似乎颜色是浅了些,到底是宫里的药膏,想来多少是有点作用的。” “恩。”苏漾想了想,让沉香把药膏拿给商星沉:“你就把我脸上疤痕变淡的事情同他说,他会拿这些药膏做研究的 。” “可他做了研究,夫人你用什么呀?”沉香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个蠢问题。 苏漾笑着捂唇,只露出那双灵动迷人的眼睛。 她道:“你不用全部都给他,他也不会全部都留下的。” “……” 对不起,是她犯糊涂了。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苏漾却因为脸上伤疤变淡,心情颇好。 马车在天下酒楼门前停下,达瓦迎来送往的活计做多了,一眼就认出这是王府里的马车。 许子沂昨天来传话的时候,他正好在店里,此刻当即毫不犹豫的猜测,是苏漾到了。 分别许久,他的确想念苏漾。 和男女之情毫无关系,只是纯粹的对金主老板的想念。 苏漾是个好老板,离开了那个小小的驿站,的确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出他的才能。 有时候达瓦恍惚觉得,自己就该做这样的活,天生注定来京城做掌柜。 他很感激苏漾。 得知苏漾失踪的消息,他同样感到扼腕可惜,不是没有想过她会遭遇不测,只是他不愿意那么去想。 仿佛猜测的次数多了,幻想就会变成事实一样,那让他感到恐慌。 他是个小小的掌柜,什么都做不了,派出去寻找的人那么多,也不见什么消息。 他只能每天抱着缥缈的希望,同来往的客官们说笑着,顺便套取一 些有用的消息,再好声好气的拜托他们帮忙留意苏漾的下落。 担惊受怕的时光总算熬过去了,苦尽甘来的日子来了。 他这么想着,人已经到了马车前。 “给王妃请安!”达瓦笑嘻嘻的说着,听见动静,悄然抬头飞快看了一眼,只瞥到了女人熟悉的衣角,他的心就安定了。 苏漾看着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街角,才真的觉得自己回来了。 在海岛上与世隔绝的那两个月,今时今刻看来,反倒是恍恍惚惚如梦一样。 “贫嘴,得了吧你。”苏漾笑着打趣达瓦:“您老人家什么时候也这么会拍马屁了!” 果然还是她。 达瓦精神抖擞的继续跟她贫:“瞧您说的,溜须拍马不是咱的看家本领吗?要不是我有着本事,王妃您也看不上我,也不会让我到京城来给你帮忙来了,您说是不是?哎哟,王妃,您今天这裙子可真好看,将您衬托的更加好看了。” “是吗?”苏漾挑眉询问。 “我达瓦说的话,什么时候有过假的?”他似乎全然忘记了,之前可没少骗过苏漾的事情。 苏漾也不拆穿他,懒洋洋的道:“算我信你了。” “什么叫算你信我?您可以一定要信我啊!”他热情的往里面迎接,同时道:“您今天这个面纱,也十分独特。” 第534章 乱点鸳鸯谱 苏漾虽然没有把许子沂带来的那些传言给放在心上,不过她确实发现,就这么顶着张丑兮兮的伤疤脸出来,的确有点可怕。 她倒不是怕别人说她丑,只是怕丑到别人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为了不引起轰动,出门前,她特意让沉香找了个面纱戴起来。 面纱是水红色的,同她今天穿的长裙,十分相配,从鼻子往下全部都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眼睛生的好看,不动情时冷艳,动情时妩媚。 达瓦自打来了京城之后,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也有许多是像苏漾这样的世家小姐,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修养与气质。 即便如此,仍鲜少有人能够与她一较高低。 她的姿容独一无二。 就冲着刚才那眼风一扫的风情,都足够叫他神魂颠倒。 好在他清醒的很,知晓她是李潜的女人,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不过他清醒不代表店里的其他人清醒。 达瓦想到这里,朝着厨房所在的位置看了眼。 苏漾失踪后,陈永明整个人变得更冷了,苏漾在的时候,他还有点人气儿,前两个月,当真是冷酷的像个石头。 陈永明模样长得好,加上店铺里面客官众多,很快就有人注意到,这个冷酷又格外招人的少年。 他的身量,容貌,还有冷冰冰的气质,无论哪 一点,单独拎出来,都叫人不由得多看两眼。 更不要提三者集合在他一人身上。 有世家小姐对他动心,提出高薪聘请他回府上当厨子,陈永明全部都给拒绝了,没有提任何理由。 其中有一个姑娘穷追不舍,缠着他要理由,本以为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会说,不料这次却果断的道:“你和她比,也配?” “……” 这话说得实在够狠。 姑娘都没想起问那个她指的是谁,就哭着离开了。 达瓦当时目睹了全程,联系他明显的变化,人精如他,哪里还能猜不出来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是谁。 真是疯了。 这是他最初的反应。 他来京城前,听过陈永明和苏漾的谣言,不过他知道苏漾对李潜的感情,压根没认为是真的过。 只是不曾想,陈永明是真的有那个想法。 他敢觊觎李潜的女人? 达瓦其实挺欣赏陈永明的,不光是那身皮相,还有他的厨艺,为人又勤劳肯吃苦,以后有的是老实淳朴的好姑娘要嫁给他。 没有必要吊死在苏漾这棵树上。 苏漾的确挺好,但凡事有先来后到。 “人都已经成亲了,就消停了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早日放弃幻想,认清现实才好。”达瓦作为过来人劝他:“前有王爷,后还有沈随风沈公子,你在 那边实在不够看的,别去自讨没趣。” “……” 他以为把话说的很明白,没想到陈永明连个反应都不给他。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越发沉默。 直到苏漾失踪,他竟然去找李潜,质问他为什么不保护好他。 那点藏起来的心思,完全暴露了。 达瓦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是修罗场,也不知道当时李潜是深吸了几口气,才格外开恩的让他活着回来。 短短的一段路,达瓦回想了很多。 直到店铺里许多人同他打招呼,视线时不时的落在苏漾身上时,他才急急忙忙回过神来。 “王妃,咱们楼上请。” 达瓦朝着厨房的地方望过去,那道瘦削的身影,正在忙碌,似乎并没有朝这里多看一眼。 苏漾落座后,达瓦立刻张罗起来,消息传出去之后,第一个跑过来的是许子沂无疑。 紧跟着杨元杨力兄弟二人,也趁着店里不忙的时候,从烤串铺子偷跑过来。 一群人围着苏漾说个不停。 苏漾很感激,有他们在为自己担心。 等稍微晚点,店铺里的其他人也过来了,就连仲纹老头,也移动尊腿,跑来楼上看她。 很快屋子都被人挤满了。 苏漾见天色不算早了,又到了饭点,索性大手一挥,就在店铺里面用餐。 至于吃什么…… “还是吃火锅吧 !”仲纹老头子嘴馋,第一个念叨出来:“这两个月你出事,大家都无心吃喝,可把我老头子馋坏了。” 苏漾噗嗤一笑,又问大家:“你们说吃什么?” “都听老人家的。” 仲纹挺胸昂首,脸上笑嘻嘻的。 “那就吃火锅。”苏漾做了决定,让杨元杨力等兄弟去置办食材,又通知达瓦今日早点打样,最后才派人去告知李潜,顺便将从海岛上来的华地华娇兄妹二人接过来。 大家伙各司其职的忙碌起来,剩下许子沂和苏漾无所事事,仲纹老头也干巴巴的坐着,听她们两个姑娘家聊天。 许子沂嗤了声:“你不是无所谓吗?怎么戴起来面纱了?” “怕吓到人。”苏漾坦然:“也不想被围观。” “那等下吃饭肯定要摘下来的吧。” “都是熟悉的人,被他们看到,没什么关系。”苏漾把这些人都当成自己的亲人朋友,故而言辞间很是亲密。 “诶?丫头,你先摘下来给我老头子看看。”仲纹嗑着瓜子,闻言将脑袋探过来:“方才起就想让你把这面纱摘了,我看这真是碍事。” “可丑了。”许子沂道:“别吓坏了您。” “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仲纹老头不以为意:“你快摘下来我瞅瞅,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许子沂脑海中充满了问号,脱口而出道:“您这个比喻一点都不合适。” 苏漾乐了,以前许子沂都是乱用成语的,现在还能分辨出来别人短语用的合不合适,不可谓进步不大。 她没再在这件事上打趣她,倒是听仲纹的话,把面纱摘了下来。 仲纹定睛看了半晌,本以为他要惊叹一番,谁知道他却问:“王爷嫌弃你了吗?” “……” “王爷要是嫌弃你,你就同他和离了,这样肤浅的男人要不得,老头子我倒是认识一个极好的男子,你离开王爷,我给你介绍。” “??” 这是什么魔幻剧情发展! 苏漾嘴角抽搐着,正欲拒绝,身侧的许子沂比她还激动。 她打断他的话:“老爷子您就好好歇歇吧,别整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要是让王爷知道了,您瞧瞧日子还能这么舒坦不?” 许子沂哪能不知道陈永明质问李潜的事情。 他如果是以朋友的立场,固然可以解释的通,但李潜是男人,怎么会看不出陈永明的心思。 许子沂不想让陈永明掺和进来,人苏漾和李潜感情和睦着呢,他掺和进来,左右都不是人,还是趁早死心的好。 她都能懂得道理,仲纹却糊涂了。 许子沂瞪了他一眼:“别整天乱点鸳鸯谱,不然以后火锅都没得吃了!” 第535章 抢到就是赚到 仲纹不情不愿的瘪瘪嘴,想到李潜那双阴恻恻的眼睛,实力打消他所有的念头。 那不是一般人,他得罪不起。 在火锅和保命之间,他选择保命,在火锅和徒儿的幸福之间,他选择火锅。 就是这么现实。 仲纹到底上了年纪,性子越来越别扭,认同许子沂的话,却还是不想给她好脸色,别别扭扭的哼唧了声,转而继续嗑瓜子了。 苏漾看的目瞪口呆,无语的问:“你们两个说的是什么和什么?” “没什么。”许子沂随口答:“就算有什么,也和你没什么。” “你能说点人能听懂的话吗?” 许子沂白了她一眼:“等下火锅想吃什么味道的?刀刀那边研制出了新的酱料,送来了一些,并把配方也送来了,我和陈永明依然按照原先的价格,付给了她银子,这个新研制的酱料,特别香辣,吃的人头皮发麻,直呼过瘾。” “你吃过?”苏漾嘟囔:“刚才老头说你们两个月都没吃过火锅了。我不见了,你居然还能吃的下去?” “我吃的是烧烤。”许子沂无语:“收起你这副做作的嘴脸,听着,你不适合。” “……行吧。” 许子沂通知达瓦去准备最新研制的那款酱料,不多会儿,房门被敲响了,本以为是达瓦回来,不曾想是阿牛。 苏漾愣了愣神,笑嘻嘻的朝他招手:“阿牛!” “婆娘。”他 走过来,拧着眉端详她的神色,不悦的道:“脸上怎么回事?” “就是被划了一下。” “谁干的?”他口吻更沉了些。 少年生长的很快,不过才两个月没见,她却觉得阿牛又精壮了不少,这么立在跟前,居高临下的询问她时,倒像是压了一座大山。 许子沂看苏漾惊呆的眼神,忽然心有灵犀的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忍着笑抓过阿牛的手臂,往旁边引了引道:“做出这种事的人已经被划破了脸,送走了,你消消气,阿牛你是吃什么长大的?老娘才隔了几日没有见你,怎么你块头又长大了?你是吃饲料的吗?你方才捏着拳头询问的样子,吓得老娘差点以为你要揍王妃呢?” “我做什么揍她这个婆娘?”阿牛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出这个滑稽的猜测:“可能性为零。” “……” “我也不是吃饲料长大的,就是寻常的饭菜。” “寻常的饭菜,我怎么没有吃成你这样?”许子沂随口反驳道,反正她现在闲着也没事做。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 “……” 许子沂发现他说的竟然有几分道理。 “你既然来了,就坐下来陪着我们一起吃顿饭。” “好。”阿牛没有拒绝,他多看了苏漾几眼,在对方疑惑看过来之前,飞快的转过视线,只是耳朵红了起来。 许子沂发现了,笑着道: “阿牛耳朵怎么红了?难道是热的?” “你这个婆娘以后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安静闭上嘴巴的时候,你像一朵娇花。” “??”许子沂听出他是在夸她,但总觉得怪怪的:“那我说话的时候像什么?” “聒噪的夏蝉。” 许子沂一个巴掌扣在他脑袋上:“你才应该给老娘闭嘴!” “婆娘不要总把老娘挂在嘴上。”阿牛不知死活的继续道,被许子沂又狠狠的扣了几下脑袋,两个人闹作一团。 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白昼也专门跑了一趟,告诉他李潜在宫中用餐,说是被李知给留下来的。 “有说因为什么事情留下来吗?”苏漾低声询问。 “登基大典的事宜。属下没有听清楚,只隐约知道,皇上有意将登基大典交给王爷负责。” “行。”苏漾吩咐他:“你去宫里陪着他吧,把他好好带回来就行。” “属下遵命。” 白昼前脚刚走,后脚华地华娇兄妹二人就来了。 他们这几日被圆缺带着,将京城差不多逛了个遍,也知道有两家店铺是苏漾名下的,只不过从来没进来过。 等进来时,完全被震惊到了。 以前苏漾谦虚,说自己有两个小店铺,这哪里是小店铺啊,这是整整一座酒楼啊! 离开了海岛,两个人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繁华! 华地和华娇从进门起,就有些紧张,等上了楼 ,推开门,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个个朝着他们笑的时候,更紧张。 许子沂挑挑眉,她亲昵的招呼他们:“过来这边坐,特意给你们留的位置。” 苏漾考虑到兄妹二人人生地不熟,怕和别人坐在一起会拘泥,所以就让他们一人一个坐在她左右。 华娇缩着脑袋走过来,果不其然,在坐下来之后,整个人才放松许多。 苏漾对他们说:“别紧张,都是朋友,坐下来吃个饭,火锅特别好吃,你们在海岛上绝对没有吃过。” 她同大家介绍,说华地和华娇是她的恩人,如果不是他们出手相救,自己可能没命活着回来。 华地知道,她这是夸大其词了。 以她的本事,没有他的助力,可能要多费些时日,但绝对不会就此丧命。 华地知情,其他人显然都相信了苏漾的话,一个个朝他递来了感激的目光,这倒是让华地有些不好意思了。 苏漾在旁边道:“不好意思也受着,你若是想让海岛好起来,就受着这份恩情,少不了你的好处。” “为什么?”他尴尬的回敬给众人一个笑容,趁着别人不注意,才低声问:“为什么这么做?” “你不是说想要让海岛发展起来?”苏漾道:“我只是在帮你结交一些人脉而已,希望你能用得着。” 他问得不是这个,他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苏漾没有 正面回答,他反而不好意思再问一遍。 饭桌上的火锅沸腾起来,空气中都弥漫着辛辣的味道,一群人显然是吃过了,两眼冒光的看着肉和蔬菜下进锅。 就在这时,房门再度被打开,走进来一个瘦削的男子。 华地好奇的看过去。 男子体态极好,宛如出鞘的刀,眸色漫不经心的低垂着,似是为了回应众人,他才吊起眼角,朝大家看了眼。 “陈永明。”苏漾朝他笑笑:“都在等你呢,你总算到了。” 都在等他? 包括她在内。 陈永明看到她脸上那道疤,冷凝的目光顿了顿,片刻后,微微颔首,沉默的坐到了仲纹身边。 华地无奈的笑笑。 这个男子欲盖弥彰,刚才似乎是在看众人,实际上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将最长的时间,落在苏漾身上。 他打量着她,眼里的寒意渐渐消融,气质也变得柔和下来。 华地摇摇头,就知道这个女人招人,看来果然如此,且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沈随风看起来温柔,实际上不是善茬,这个少年看起来青涩,将来却也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这是他的直觉。 不过,两个人和李潜相比,到底都逊色了些。 华地啧了声,一筷子夹起牛肉,滚烫又劲道的肉刺激着他的味蕾,他大呼过瘾,这会儿也没空关心别人的感情生活了,闷着头抢到吃到就是赚到! 第536章 给你的护身符 这样快乐自由的日子有多久没有过了? 一群人围着苏漾说说笑笑,众人似都无视了她脸上的那道疤。 有些人能够赢,并不全是靠脸取胜,总有比容貌更吸引人的东西,能够让他们变得与众不同,不可或缺。 她浑身充满能量,和她多接触一些,就会被她积极的态度所感染,仿佛没有什么困难能够压弯脊梁。 就连华地都不由得频频侧目,他似乎发现了,一个不同的苏漾。 和在海岛上完全不同的她,也和在李潜面前完全不同的她。 不可否认的是,这样混入人群中的她,同样具有魅力。 每个人都吃的肚子滚圆,人人都喝了些酒,果然不愧是上好的店铺,里面的酒都极为甘醇。 华地有些醉了,其他人也都醉了。 华娇傻乎乎的笑着,抱着苏漾的胳膊,一会儿哭着说她以前做了蠢事,一会儿笑着感激她对她说的那番话。 苏漾脸蛋红扑扑的,她喝了些酒,不过眼睛乌黑黑的,像是还保留着清醒。 她拍拍华娇,给她擦眼泪,动作温柔的一塌糊涂。 华地很难将眼前的人,同那个在海岛上杀伐果断,发动那么大起义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华娇终于消 停了,倒在她肩膀上睡了过去。 在华娇身边的那个女人,似乎是叫许子沂,华地看着她冲苏漾摇摇头,随后将华娇的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达瓦。”苏漾总算得空,吩咐达瓦:“叫人来把他们都安置一下,有些醉的厉害的,就宿在酒楼吧,三楼不是还有包厢吗?实在不行,就让他们上四楼的包厢,都是咱们自己人,你安排妥当就行。” “好嘞。”达瓦惯常善于处理这些事情,他打包票:“王妃您就放心吧,事情交给我,绝对给您办的漂漂亮亮。” 达瓦嘴巴贫,做事却并不含糊,这也是苏漾当初看上他的原因。 听他这么说,果真放下心来。 她叫来几个小厮,将许子沂送回家,时间不早了,她也是时候回去了。 达瓦合力将阿牛抬进包厢后,小家伙对得起他的名字,果然壮如牛,差点没把他的老腰给闪了,他靠在门边上喘气:“王妃你要走?我找人送你啊。” “不用了。”回答的不是苏漾,而是陈永明:“我没喝酒,我去送她。” 达瓦:“……” 有你什么事! 怎么哪哪都有你!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这么上赶着! 达瓦皱眉,他阻拦他是为了他好,所以 说道:“你忙了一天,也很累了,就早点回去歇着吧,王妃我会找人送的。对了,仲老爷子喝多了,还在楼上睡着觉呢,不然你去把他送回去?” “让他睡着吧。”陈永明淡淡的道,只看向苏漾,问:“走吧?” 苏漾点点头:“好。” 达瓦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气的干跺脚。 反正他是尽力了,可有人想死谁都拦不住。 他并不怀疑二人有什么,只是怕陈永明到头一场空,所以能够及早脱身,对他来说,总是好的。 “有人不听劝,你有什么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达瓦啧了声:“孽缘咯!” 从酒楼里面出来,外面星光璀璨,暖风吹拂面颊,苏漾散落的碎发,轻轻晃动。 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之下,她脸颊上的那片陀红更显娇羞勾人。 陈永明没敢多看,仓促的别开视线。 他等她走在前面几米远之后,才迈着步子跟上去。 苏漾看了眼星光,对他说:“明天是个好天气。” “是吗?”陈永明回答。 一般这样无聊的话,他连理都不会理,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他控制不住的就想应她。 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他向来不说,为她已然破例,再多破几次没 什么区别。 “是啊。”苏漾点头,她处于微醺状态,不然显少会露出这种模样。 陈永明依然不敢看她,偷偷的爱恋,生出枝芽,缠绕住他的心,他却连呼喊出她名字的勇气,都要向月光去借。 他吸了口气,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怎么知道?” “看星星。”她忽然转过头,于是他凝视的目光无处躲闪,陈永明狼狈不已,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将那不加掩饰的充满爱意的目光解释过去,才发现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同他讲:“如果今晚夜色很好,星光灿烂,月亮皎洁,那么明天就会是个好天气。” “学到了吗?” “恩。” 苏漾停下来,看着他,蹙眉:“陈永明,你还年轻,不应该这么严肃老成。你应该多笑笑。” “……” “你笑笑。” 他好尴尬啊! 怎么会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陈永明这么想着,低笑了声,像模像样的朝着她扯了扯嘴角。 “……”苏漾眨眨眼:“你这叫笑?” 这就是笑啊。 陈永明轻咳了声,朝着她指了指前面的路:“该走了。时间不早了。” “好像的确不早了。”她回过神来,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再长的 路,都会走到尽头,何况这条路,本来并不长。 于陈永明来说,这段时光,已然难得。 在快要到达王府门口的时候,陈永明叫住苏漾:“你等下,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东西?”她好奇的问:“什么东西?” 陈永明踱步到她跟前,从衣袖里取出一个手帕,手帕是素灰色的,是男人常用的。 送条手帕做什么? 很快,他掀开手帕,露出一个平安符。 苏漾咦了一声,陈永明将平安符塞进她手里:“给你的。拿着吧,希望能起点作用。” “给我求的?”她是真的被感动到了:“谢谢。” “不是给你求的。”被她不经意戳中了真相,陈永明有些不自在,他否认道:“是别人给我的,你总是有大大小小的意外,就给你了。” “别人给你的,我怎么能要?”苏漾皱眉,将这个平安符重新还给他:“你别浪费了别人的一番心意。” 陈永明进退两难,他冷冽的眉眼低垂着,低低的道:“好吧,我承认,这个就是给你求来的,现在你能收下了吗?” “那我就收着。谢谢你。”苏漾客气的道,她将平安符放进随身带的香囊里面,朝他点头:“王府已经到了,我先回去了。” 第537章 不忍心拒绝 苏漾回到王府时,仍在看手中的平安符,这还是继何鱼诺之后,给她求这种东西的第一人。 她以前向来不信这些的,也不觉得一张符纸能护她周全,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年少时狂傲张扬,向来不把生死挂在心上。 曾经的她,还信誓旦旦的宣扬,能够死在疆场是身为一个士兵的荣耀,如今的她,想起那时候的自己,简直想仰天大笑。 以身殉国是荣耀,荣归故里才是更大的荣耀。 小小的平安符,还没有一半手掌大,上面用红色的笔迹,画着奇怪的符文,她仔细看了会儿,并没认出来写的是什么。 唯一知道的是,这是陈永明的一份心意。 他去向神明祈求的时候,一定是真心实意希望她能够平安归来的。 这份心意让她不得不感动。 “夫人,该洗澡了。”沉香等水烧热之后,过来提醒她,走近看见她正在发呆,疑惑的道了声:“这是护身符?” “恩。”苏漾点点头:“我去洗澡。” “好。” “李潜还没回来?”她随手将平安符放在桌上,边往外走边同她道:“可有说要到何时了?” “没呢!”沉香思忖着道:“新帝的登基大典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王爷临危受命,一切都尚未筹备,正是忙碌的时候。”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 色,月亮已经爬到了正当空,洒下来的银辉越发皎洁。 沉香道:“估计要很晚了。” “知道了。”苏漾抿了抿唇。 那天在皇宫里,李知的意思很明显,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李潜能者多劳,这几年势必要辛苦些。 都知道皇帝的登基大典,事情繁杂琐碎,且责任重大,李知让李潜揽下这件事,还真是不把他当外人。 他不心疼李潜奔波数月才刚返京,她还心疼自个男人呢! 联想到徐语安和李知对李潜做过的那些事,苏漾更烦躁了,整张脸都拉下来。 沉香不明所以,伺候着她洗漱时,才小心翼翼的问:“夫人,怎么瞧着你不高兴了?是不是奴婢……” “跟你没关系。”她不是迁怒的人,揉了揉硬邦邦的脸,才道:“是别的事情。” “若是有人欺负你,您可以同王爷说。”沉香同她道:“王爷说了,您现今怀了身孕,不比从前,人家有身子的人,要保持心情愉快,这样对您和肚子里的胎儿都有好处,这就是常说的养胎。” “王爷说的?”苏漾抓住她话里的重点,问道。 “恩。” 苏漾轻笑了声。 她很难想象,那样外表邪戾不羁的男人,会一本正经的同她交代诸如如何养胎这种事。 画面委实有些违和了。 沉香见她笑,才松了 口气,实话实说道:“夫人您是头一回怀孩子,不怕您笑话,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恐怕都比您还要紧张。王爷很重视这个孩子,也很担心您的身子,要奴婢看,如果可能的话,他恨不得替你怀了这个孩子。” 苏漾哈哈大笑:“他上哪儿怀孩子了?可惜造物主没给他这个能力,倒是把延续生命的重担,交给了我。” “每个女人怀孩子,势必要吃些苦头的。”沉香无不庆幸的道:“好在夫人您如今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剧烈的不适反应。” “恩。” 苏漾也暗暗庆幸,甚至有些得意的想,可能自己常年在外作战奔波,身体素质较好,所以孕期反应才几乎没有。 直到好几个月后,她才知道,还是太年轻,高兴的太早了。 沉香陪着苏漾在净房,耽误了一些时间,而被她们提到的李潜,今天意外回来的有些早。 登基大典有固定的流程,虽然全部事情都交给他负责,不过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皇宫里养了那么多的人,每个流程都有人负责。 李潜需要做的,就是将事情吩咐下去,并叮嘱众人,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都会落实到人,一层一层传达下去,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毕竟李潜的名声在外,谁都不想自找不痛快。 本来第一天接手, 他确实应该留的晚一些,可他记挂着怀了身子的苏漾,又听白昼说她去了酒楼,担心她喝多,所以顾不得了。 他将所有事情吩咐完之后,便匆匆往回赶。 先去的是天下酒楼,远远看见酒楼打烊,心知她应在家中等他,又折回来。 房间里并没有小女人的身影,空气中却弥漫着属于她的气息,伴随着的还有淡淡的醇酒香味。 她回来了。 李潜静静伫立片刻,听到不远处的净房里面有动静,心下稍安。 他坐下来倒了杯茶,一眼看到了桌上的平安符。 这东西是苏漾的? 今天之前他没见过,稍微想想,就知道是别人给她的。 她不会去求也没时间去求这种东西。 李潜把白昼叫来,问了遍今天到酒楼聚餐的人都有谁,之后一一排查,在心里剩下几个名字。 他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无奈又宠溺的勾起唇角。 苏漾洗完澡,见到李潜,十分意外,她满脸笑容的朝他走去,说:“还以为你要很晚才会回来呢!” “想见夫人,就偷偷跑回来了。”他眨眨眼睛,痞坏的气质,叫人招架不住。 苏漾惊讶:“还可以偷跑?万一皇上怪罪呢?” “怪罪什么?”李潜忍不住嗤声:“他现在还不敢怪罪,再者说,我把事情都做好了,他又如何怪罪?” 这倒是实话。 从李知如今的处境来看,他需要依赖李潜,断然不敢同他撕破脸皮的,那样对他并无好处。 “夫君真厉害。”苏漾顺势奉承他,人是懒洋洋的,话里也没多少真心,李潜却听得美滋滋。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亲吻她刚刚沐浴过带着潮湿香气的脸蛋,动作极尽温柔与缱绻。 苏漾气息不稳,微微喘着。 她喝了一些酒,理智仍在,身上却烧的厉害。 不知是不是他靠近的原因,整个人更加滚烫灼热了。 她嗅着他吐纳出的芬芳,稍微拉开些距离,道:“你先去净房沐浴吧,我有些犯困。” “好。”李潜让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对她道:“困就先睡,别特意等我。” “恩。” 他往外走,在路过桌子的时候,故作惊讶的咦了一声,随后装作漫不经心的问:“这个平安符是你的?” 苏漾在他跟前,压根没有那么多心眼,老实巴交的道:“是陈永明给的。” “哦。” 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情绪没什么变化,反而称赞的道:“你是该有个护身符,这样我也能安心些。” “他的一番心意,”倦意和酒意上涌,她眼皮子耷拉着,随口回道:“我…不忍心拒绝……” “挺好的。”李潜笑笑,回头看她,却见她已经睡着了。 第538章 狗命要紧 苏漾第二日醒来时,李潜不见踪影,日子似乎又回到从前,只不过坐在龙椅上的人,成了李知而已。 她没再去酒楼,店铺走上正轨之后,基本上不用她日日去监督,有陈永明和达瓦在,她十分放心。 容时在回到京城后,就被李潜请了文武师傅,负责教导他。 李潜的意思是,希望能竭尽所能的培养他,这样将来不管他想要做什么,有本事傍身,都有可选择的余地,而不是心有余力不足。 因此虽然同样是在王府,除了每天早晚的请安,鲜少见到他。 男孩闷起头将自己关起来,努力的一天天变强。 羽尘少了玩伴,刚开始还能受得住,后来变索然无味,见容时每天过的充实,眼馋的厉害,吵着闹着也要读书习字。 李潜自然高兴,忙叫人安排。 两个小家伙都有自己的事情做,苏漾反倒是空闲下来。 说是空闲,并不轻松。 沉香之前提到过的,要找嬷嬷们来同她科普生产知识,要把各种需要注意的记下来,着实要费一番功夫。 苏漾觉得,比看兵书还要难。 她到下午才得空,李潜还没回来,由于心中记挂着一件事,于是找了圆缺过来,问起华娇华地二人的近况。 “他们还在京城里面,对这边的新鲜事物感到十分好奇,不过前两日我听说,他们觉得出来 的有些久了,就想着要回去。”圆缺想到华地和华娇的争执,有些头疼:“华娇不太想回去,见惯了京城的繁华,谁还想回到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原始海岛呢?其实我能够理解。” “华地呢?” “他自然是要回去的。”圆缺挠挠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执着。” “华地是很有责任心的,他对海岛十分热爱。”苏漾心中感动,替他解释道:“见到了这里的繁华,所以想要让海岛也变得更好一些,他最近是不是在琢磨着一些事情,比如说……买些京城里的东西,像是在四处寻找什么?” “夫人怎么猜这么准。”圆缺大吃一惊,明明每天陪着华娇华地二人的人,是她啊。 她奇怪的道:“难道夫人有千里眼吗?” “他在寻找,看京城里是否有贩卖海岛上东西的摊贩。” “海岛上有的,京城里没有?”圆缺隐隐约约猜到什么:“他是想……互通那个什么来着?夫人那个词怎么说?” “互通有无。” “对对对!”圆缺兴奋极了:“就跟咱们之前在边关驻守时一样,和邻国的老百姓交换东西。” “恩。” 苏漾笑笑:“他会找到的,等他找到了,就是他离开之际,你记得告诉他,若是离开,请务必同我说一声。” “好的。” 苏漾以前觉得打起仗来,一天过 得很慢,每一刻都是煎熬,更为煎熬的,是不知道下一刻是否还能活着。 然而此刻清闲下来,反而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做,眨眼就到了傍晚时分。 福叔说李潜要晚点回来,让她先用餐,她确实饿了,没再推脱,叫人上了饭菜。 等她收拾妥当,躺到床上之后,房门才被推开,男人阔步走进来,鬓角边的发丝,都被风吹乱几分。 他稍微靠近,那股寺庙里的香薰味儿,扑鼻而来。 苏漾坐起身来,嗅了嗅鼻子,道:“你去哪里了?” 他人不是在皇宫里面吗? “去了趟龙安寺。”李潜笑笑,从袖中取出来一个东西,将她的手拉到身边,摊开放上去,赫然是一枚平安符。 “……” 苏漾若有所思:“你去求的?” “恩。” “陈永明昨天才……” “他给的在哪里?”李潜明知故问。 榻边放着的衣服旁有个小香囊,于是他拿过来,将香囊打开,取出那枚平安符,将自己求来的这枚放了进去。 苏漾全程默然的看着他做这些,动作行云流水,表情渐渐畅快。 “……” “戴着为夫给你求的,他的这枚,我还回去。”李潜坏坏的笑,朝她挑挑眉:“哪能让我的女人戴别人求来的平安符。” 苏漾本来没想那么多,此刻听着男人吃味的话, 豁然开朗,假如换位思考下,恐怕她的做法没能有李潜豁达。 她乖巧的冲他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了,可陈永明还是个少年,我对他也只是惺惺相惜之情。” “为夫知道。”她耐心解释的态度,取悦到他,李潜突然凑近,亲吻她鼻尖:“知道你已经被为夫迷得神魂颠倒,眼里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事实的确如此,可他骄傲的口吻,叫她不由脸红。 苏漾将装着平安符的香囊夺过来,放在枕头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娇憨的模样,又惹的他作祟心大起,扑过去压着她亲。 陈永明求来的护身符,隔天就被李潜亲自送了回去。 他气质卓然,出现在酒楼门口,便引起一阵轰动。 达瓦眼光四路耳听八方,见着位儿真正的主儿,忙不迭的迎上来:“王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外面没刮风。”李潜道:“我去楼上包厢,你让陈永明来找我。” “……”达瓦嘴角笑意僵了几分:“谁?王爷您找谁?” “陈永明。”李潜那双眼睛,黑漆漆的打量着他,达瓦心跳加快,生怕被看出什么,他轻咳了声:“好…好的…王爷您楼上请。” “恩。”李潜提醒他:“别让本王等太久。” “……” 达瓦猜想自己的笑容一定很僵硬,不过也顾不得了,他急的如同热 锅上的蚂蚁,完了完了,李潜来找陈永明,肯定不是好事。 难道那天陈永明送苏漾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不应该吧! 两个人都是正经人,打死他都不相信他们会乱来。 但如果什么都没发生的话,李潜又不是闲出屁的人,怎么会特意来找陈永明?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势必会有一场战争。 难道他要见证这场争夺赛吗? 达瓦真的好奇,想看上一看,然而还是狗命要紧。 他赚了这么多银子,还想留着命挥霍呢! 达瓦压下心头诸多疑惑,走到后厨,招呼陈永明:“你出来一下,有人找。” “没空。” “……” 他一向这个德行,达瓦习以为常,毕竟前段时间总有不少世家小姐来找他,找来找去,找的陈永明烦躁无比,人也更加冰冷。 “不是姑娘找你。”他索性挑明:“王爷来了,说在楼上找你,我估摸着,可能是因为王妃的事情?” 达瓦还是没忍住:“你没做什么错事吧?” 话音刚落,陈永明一个眼刀横过来,吓得他原地打了个机灵。 “你怎么想我都可以,但别随便那么想她。”他将身上的围裙取下来,扔他怀里:“即便那么想她,别说出来,也别让我知道,不然……” 陈永明与他擦肩而过,话没说完,警告的意味浓重,达瓦有些瑟瑟发抖。 第539章 感情不是有来有往 陈永明推门进来时,一眼就看到李潜,男人存在感极强,坐在正对门的桌子旁,慢条斯理的喝茶。 在没有苏漾的情况下,他的表情向来少的可怜,陈永明同样不屑于虚伪的寒暄,冷冰冰的眉眼,没有丝毫变化。 “找我什么事?”他单枪直入的问。 “把这个还给你。”李潜低头抿茶,单手从袖中取出平安符,郑重其事的放在桌子上:“你的东西,自己收好。” 果然是这件事。 陈永明沉默片刻,嗤声笑起来:“知道了。” 他脑子并不憨傻,干脆利落的收回平安符后,道:“看来王爷已经为她求了一枚。” “这本该是本王做的,的确是本王疏忽了。”李潜将茶杯放下:“她有本王的了,便不再需要你的。” “哦。”陈永明点点头:“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李潜对他傲慢的态度不以为意:“陈永明你是聪明人,就自己把握住分寸。本王不是一直都这么好脾气。” “难道我越矩了?”陈永明呵声道:“王爷,她虽然是你的王妃,但我仍有钦慕她的自由。她那样的人,值得被爱慕。” 李潜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如今的年岁,和六年前的他差不多,身上长满了各种刺,有棱有角,在这个 混沌世界,艰难的挣扎生存。 他爱憎分明,看淡生死,在某个瞬间,竟然与苏漾有些相似,但这只是假象,实际上的他,活在阴暗里,与苏漾的阳光灿烂不同。 “她的确是。”李潜承认道:“可感情并非有来有往,本王建议你尽早看开。” “谢谢王爷提醒。”陈永明道:“我心中有数。” 他喜爱苏漾是真,希望她幸福更真,他因为知道她爱的是李潜,因为知道自己于两人是多余的,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 倘若苏漾对他表现出一丁点的情义,他都不会像现在这般畏畏缩缩,只敢远远的看着她祝福她。 她那么美好,可惜不属于他。 这真叫人悲伤。 陈永明将平安符重新放进了口袋里,等晚上的时候,他买了个香囊,将它放进去,随身携带着。 仿佛这样,就能够离她近一些。 李潜照样忙的昏天黑地,朝中局势变化,文武百官不得不重新站队,旧的势力被打破,新的势力正在重新确认。 谁都知道李知重用李潜,可以预测到其今后几年的飞黄腾达,因此近段时间以来,王府的门槛几乎都被人踏破了。 李潜白天在朝中周旋,晚上回到府上,依然会有不少官员,悄悄来拜访。 他忙的脚不 沾地。 苏漾似乎有好些日子都没曾见过他。 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睡梦中偶尔触碰到的温热的肌肤,和坚硬的胸膛。 六月不知不觉走完了,盛夏的七月缓缓来临。 李潜人虽不在府上,苏漾却无时无刻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夫人,这是王爷吩咐奴婢给您送来的葡萄,前两天主子叫人从外面加急送回来的呢!” “听说夫人因着天越来越热,觉都睡得不踏实,王爷早早的就让府上提前供上了冰,夫人您觉得热,要不我让人送冰来?” “这燕窝是王爷早上临走前,就吩咐奴婢给您炖上了,现在吃正好。” “湖里面的荷花开了,王爷说您要是觉得闷,等午休后,让奴婢陪着您去转转。”沉香笑的高兴:“奴婢昨个瞧了,那花是开的真好看,夫人您一定要去。” “……” 苏漾对李潜的无孔不入,感到敬佩。 她小口小口的吃着燕窝,好奇的问道:“他每天不是很忙吗?怎么还有时间操心这么多事?” “王爷再忙,有关您的事情,都不敢马虎。”沉香想到那个疲惫忙碌的身影,忍不住想告诉苏漾:“王爷每天三更睡五更起,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安排夫人您的事情,这碗燕窝是王爷亲手炖上的, 他离开之后,奴婢才接手的。夫人,王爷待您是用了心的。” 苏漾哦了声,吞咽燕窝的速度变得更慢了。 不感动吗? 怎么可能。 对方将沉甸甸的一颗心,放到她手上,任她搓圆揉扁,她在高兴的同时又非常惶恐无措。 人在得到的时候,总是会不安,因为对方太好,一旦得到,就不想再尝试失去的滋味。 那会要命的。 苏漾低垂着睫毛,情绪看不分明。 午休过后,她听从沉香的建议,去后湖看荷花。 七月的阳光更加热烈毒辣,即便已经过了正午时分,白晃晃的光如数泄下来,照的人浑身暖烘烘的。 荷花开得热烈,层叠的荷叶铺满了整个湖面,放眼望去,一片碧绿,光照之下,花与叶颜色分明,煞是好看。 沉香给苏漾找了些鱼食过来,她趴在栏杆旁,慢悠悠的喂鱼。 长亭内茶香袅袅,长亭外日头透过蓬松的枝叶,照在地上形成斑驳的亮光,风动影动,女人的裙角也跟着动。 画面静止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喂鱼期间走神的苏漾,下意识的朝着来处看去,只见圆缺热的满脸红光,小跑着过来。 “夫人。”她胡乱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华地过来了,说要同您辞 别。” “他们要回去了?”苏漾将鱼食递给沉香,坐正了身子:“人呢?带到这里来吧。” “好嘞。”圆缺说道:“就在外面等着呢,不过不是他们要走,是华地一个人要走。” “哦?”苏漾有些意外。 华地身为兄长,对华娇照顾的无微不至,他只有这么个妹妹,二人相依为命,因此一般情况下来,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苏漾不知发生了什么,这回华地会真的放心,把华娇一个人留在京城? 圆缺很快将二人请进来。 华地穿着干练,还是来京时的那份装扮,而少女身上穿着京城里漂亮的衣裙,模样娇俏,身姿窈窕,格外好看动人。 “坐。”苏漾笑笑,等二人落座,才主动对华娇道:“衣服漂亮,人也漂亮。” 华娇和她亲密,脸颊飞起红晕。 她的美丽,在苏漾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像是未曾开放的花苞,她却已然绽放,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娇媚惊艳。 “王妃您别夸奖她了。”华地嫌弃的朝华娇翻了个白眼,道:“她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我哪有?”华娇才不认同的道:“王妃你别听我哥瞎说。” 他们相处融洽,打消了苏漾的担忧,她引入正题道:“我听圆缺说,你们打算回去?” 第540章 不忍明珠蒙尘 华地坦诚的告知,是他要回海岛,至于华娇,则留在京城。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已经发现了一条带领海岛上百姓脱贫致富之路,只等着此番回去付诸实践。 京城里贩卖的东西应有尽有,不过,海岛上产出的作物瓜果,倒是和这些日子所见到的不同。 其中最不同的就是毛栗。 华地的想法,同苏漾猜测的不同,他打算互通有无,将海岛有京城无的,运送过来,以此来牟利。 留华娇在京城的原因,一来是因为她不乐意离开,二来还可以帮忙处理他之后源源不断运送过来的货物。 苏漾听完点点头:“我在海岛上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有种果子,黄色的,鼓鼓的,尝起来甜甜的,那叫什么?” 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还有这种果子。 她稍加描述,华地就心中有数。 “你说的果子叫芒。”他解释道:“我小时候海岛上就有的,在海岛几乎随处可见。不过确实没在京城看到。” “应该只有那个海岛上有。或许别处也有,不过我走南闯北多年,没在其他地方看到过,这也是条生财之路。”苏漾提议。 她在说话的时候,眉头始终是皱着的,华地几 次看过来,都不见她神色缓和些,于是问:“你还有所顾虑?” “你知道的,果子有其生长周期,从它成熟到运往京城,恐怕到了之后,极大可能都烂熟了。” 华地颔首:“的确如此。” “那怎么办?”华娇在旁着急,她一时半会想不出主意来:“果子烂了的话,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日头稍落了些,夕阳余晖斜斜的照过来,朱红色的长亭下,几个人相对而坐。 夏季的风,柔和而温暖。 沉默片刻的苏漾,忽然啧了声:“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想到一个,你来听听看。” “请说!”华地口吻激动,就连他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对她有着近乎虔诚的服从。 “海岛与世隔绝,到京城的确山水迢迢,实在不易,不如将芒这类容易腐烂的海岛瓜果,就近销售。”她解释说:“我记得我们沿途回京的时候,曾经遇到过好几个码头,不如就选择距离海岛最近的一个码头,销售这些瓜果,可以先看看效果。至于类似于毛栗这种可以长期储存的食物,反倒能够运送到京城来。” 京城经济繁华,百姓们对新鲜玩意格外偏爱,故而别国的香料玩具珠宝等 都能在京城看到。 不一样的毛栗,送过来是有市场的。 华地觉得苏漾真是个神奇的女人,她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而且提出来的建议,听着都十分可靠可行。 “好主意!”他把她当成贵人,客气的抱拳道谢:“谢谢王妃指点!” “不必。”苏漾笑笑:“我是看你一心为海岛,也甘愿出份力。” 她轻飘飘的话,华地记在了心中,不管海岛以后发展成什么样子,他都会记得苏漾的这份恩情的。 华地决定采取苏漾的建议,又扒着她询问了一些细节和问题,之后才起身准备告辞。 “今天听王妃一席话,受益颇多。多谢王妃不吝赐教。”他有模有样的客气道。 苏漾含笑看他打躬作揖,点评道:“你这礼仪学的越来越到位了!” “哈哈!以后免不了要四处跑,多学点东西是好的。王妃,这些日子多谢您招待,他日……” “他日再说他日的。你当知道,我此刻帮你,并无任何功利之心,也不指望你以后如何报答我。”苏漾打断他:“回去的路上一切小心,既然有了想法,就只顾着闷头付诸行动即可。希望一年之后,你能让我看到成效,那我才会真 的为你感到高兴。” “放心好了!”华地拍拍胸 脯保证道:“此番前去,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这个小妹,还要劳烦王妃偶尔帮忙照看几分。” 说不担心不可能,他们从小到大没有分离过,然而少女总有一天要长大,他总得给她机会,不然她如何成长。 “好。”苏漾心有灵犀,了然的道:“常联系,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开口。” “王妃已经帮我很多了,人不能一直拄着拐杖走,直立行走,才能走的更远。”华地再度躬身:“王妃保重。” 华地隔天晨光熹微时离开的。 他什么话都没留下,圆缺去的时候,只剩华娇,问起才知道,人不在了。 圆缺回来跟苏漾汇报,苏漾并不意外。 “他是个很有心的男人,会做出一番成就的。”她说道。 圆缺回想这些天的相处,不太赞同的瘪瘪嘴,她若是对一个人有意见,嘴上绝对不会退让分毫。 “我看他就像个铁憨憨,长得黑头黑脑的,人又壮实,偶尔还会阴阳怪气的说话,实在哪都不讨喜。”圆缺评价道:“相比较之下,华娇就要好很多,可可爱爱的,心思单纯。” “她心思单纯,是因为有人为 她处理好一切。他们兄妹俩早年就无父无母的,全是华地将她拉扯大的,华地若是个好说话的脑子不灵光的,只怕两个人都要被吃的骨头不剩了。”苏漾看的真切:“他嘴巴确实不讨喜,人却很好,有很多人,用刀子武装自己,以保护那颗柔软的心。” “夫人是看他善良才帮他?” “善良只是其一,能力才最重要。”苏漾戳戳她的脑袋:“他是个能成事的,只不过需要人帮忙提点,就像是一块璞玉,想要成为无价之宝,首先要有发掘他的人,我顺手为之,不忍明珠蒙尘而已。” 华地走之后,华娇迅速成长起来。 她主动来找苏漾,说想学些东西,若是以后想要帮到华地,首先要识字认字。 在海岛上没什么机会,见识到外面世界的精彩,才知晓自己的渺小无能。 “学费还请王妃能够先借给我,我写借条给你,以后赚了银子,我都会还清的。” 少女说这些话的时候,紧张的声音都在颤抖,她小心翼翼的恳求着,期待着她的答复。 “好。” 她一心向好,她为什么不成全? 华娇毕恭毕敬的写好借条,郑重其事的按上手印,临走前眼圈都是红着的。 第541章 他身上的女人香 距离登基大典越来越近,李潜更是忙得见不到人,不过他依然将苏漾的事情安排的妥帖到位,即便不在身边,也能感觉到他的关怀。 苏漾近些时间,得到了不少消息。 五皇子李淳被封为淳王,因出征有功,所以赐了南州等地给他,令他不必回京,即刻赶往南州上任。 南州是大越境内较为贫瘠的地方了,明面上的确是奖赏,可谁都知道,实际上这是贬谪,就像当初的李潜一样。 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不要提,新上位的是一朝的天子。 文武百官到底是讪讪的,谁都担心哪天帝王的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继李淳之后,李知陆陆续续封赐了其他几位皇子。 比如四皇子李瞳,赏赐是领了,但李知仍不提让其回京的意思,说是要保留越武帝的旨意。 再比如九皇子李融,当年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李知特意点出来,却没赏赐,而是作为反面教材,警告诸位官员老实本分。 和李淳身为同胞弟的六皇子李瑁,八皇子李淮,相继受到牵连。 李瑁同样被封了王,赏赐的封地为安,是一块不算富庶但也百姓安居乐业的古城。 李淮历来注重办学,多年来不曾回京,常年奔波在外,只被封了称号,未 曾赐予城池,李知的意思是要他继续为大越做贡献。 由于李瑁安分,只是受到了李淳的牵连,所以李知特赦,让他过了登基大典再前往安地。 苏漾得知消息的时候,除了唏嘘再无其他。 还真让她和许子沂猜中了。 李瑁若是前往安地,肯定是拖家带口一起的,陆清婉作为妻子,势必要同行。 她们本无多少相聚吃茶聊天的时光,此番分别,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 若是情况稍微好些,逢年过节应当能够见上一见的。 只盼李瑁能安分守己,这样李知应当不会过于苛求,她们今生,仍有望有相见的可能。 苏漾越来越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缘份都是有时间限制的,当时间到了,彼此就不得不走远。 她和陆清婉有过亲密无间,如今回想,只后悔当初相知的时候,没有更加珍惜。 其他所有的皇子,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排挤,唯独李潜越发春风得意。 苏漾庆幸的同时,又不免忧心。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并不是玩笑,今日风光无限,他日又会是何种光景呢? 他们面对的是李知,一个心性和手段,都实非常人能及的男人,一时一刻的都不敢掉以轻心。 看似享有至高无上的尊贵,实际上走的 哪一步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苏漾只能谨慎再谨慎。 大越是周边大陆上地域广阔的强大国家,前段时间各个邻国都趁着越武帝病重,伺机而动,想以此谋得土地或银钱。 没想到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大动作,李淳就回来稳住了局面。 关于李淳他们有所耳闻,并不太熟悉其手段,本想观望观望再另做打算,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还没了解完李淳,李知又诈尸了。 李知手段极其残忍迅猛,只用几天时间,就控制住局势。 邻国对李知的了解,相对而言要很多,因此,有人打了退堂鼓,如此一来,其余小国纷纷效仿,边境竟然安定下来。 不仅安定,他们为了表明态度,甚至派出了使臣,来参加李知的登基大典。 李知作为一朝天子,哪能不懂他们的示好,他自认心胸宽广的很,所以同意了诸小国的来访。 李潜大概又被迫接受了迎接外宾的重任,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但每天清晨苏漾醒来,都能看到来自异国的新鲜玩意。 一问之下,全是他新得的。 他的坏名声以前天下皆知,大概谁都觉得滑稽,这样的男人,有朝一日会权倾朝野,一人之下。 众人摸不透李潜的心思,只能小心翼翼的 讨好,什么好东西,都不要钱似的给他这里塞。 李潜倒也不是稀罕那些玩意,只是怕苏漾在家里闷得慌,想给她解解闷罢了。 再新鲜的玩意,把玩时间久了,便索然无味。 苏漾偶然想起,她与李潜同住一起,却好像真的许久都未曾见过了。 她决定今晚特意等一等他。 想看看男人的眉眼,再听听他的声音。 她已经做好准备,以为男人还要和往常一样,回来的很晚,却没想,今天在她撑不住睡着之前,他回来了。 他脸上难掩疲态,但却依旧英俊,不过令苏漾精神为之抖擞的,并不是迷人的他,而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似无的女人香。 苏漾疑惑,起初有些愣怔,她深吸口气,面色奇怪起来。 果然是女人香。 味道甜腻,带着脂粉的气息。 苏漾最为熟悉,就连脂粉是最清雅的菊花,都能闻出来。 这种香味不会是宫里娘娘们用的,自然更不会是徐语安用的,这种花香,历来最受少女的喜欢。 她是相信李潜的,然而如若不是长时间的待在一起,又怎么会沾染上这些? 他今天接见的外宾中,是有女子吗? 苏漾没说话,只是稍微坐起身,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李潜进屋时,还 以为她睡着了,特意放轻动作,一抬头对上女人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令他有些哑然失笑。 她惺忪迷蒙的样子,娇憨的紧。 他走近了些,打算揉揉她肉嘟嘟的小脸,手刚到半空,就见她下意识的朝后躲了躲,避开他的触碰。 李潜眸色稍顿,闲闲的笑笑。 “过来。”他对她说:“为夫抱抱。” 苏漾闻言,朝着床榻里面挪了挪,距离他更远几分。 李潜眉头微皱:“难道是为夫表达的不够清楚吗?” “很清楚。”苏漾声音没有起伏,可他就是从中听出了疏离之意:“你先去洗澡吧。” “抱了再去。” “洗完澡再抱。” “为什么?” “你难道闻不到自己很臭吗?” “……” 他真没闻到! 李潜低头嗅自己,刚想说没什么臭味儿,忽然反应过来。 他今天的确见到个女子,并且陪了她许久。 那是周边西凉小国的如慧郡主,她率领使臣团千里迢迢而来,出于礼仪,他要做陪。 西凉盛产香料与胭脂水粉,且香味久而不散,如慧郡主个人似乎是嗜香如命,初见她的第一面,李潜就被她熏得有些头昏脑涨。 经过一天的相处,闻久了他倒是习惯了,可眼下很显然,陷入了麻烦。 第542章 如慧郡主 烛光中的女人眸色微凉,她静静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脸上终于有了波澜,才缓缓的扬了扬眉。 她的动作幅度很小,口吻也似不甚在意的问:“闻见了?” “……” “臭吗?”她步步紧逼。 “臭。”李潜诚实的皱眉:“为夫怎么这么臭?这也实在太臭了吧!夫人,你先等我一会,我洗洗澡马上就来。” 他惹她生气,还敢厚着脸皮要她等他? 苏漾不给面子的道:“不等。我要睡了。” 她迅速躺下,余光瞥见男人嘴角抽搐,非但没有心软,反而翻身背对着他。 “……” 李潜心塞。 他瞧见她这副闹别扭的小模样,就想把她抱在怀中好好一顿安抚。 算了。 还是暂时打消这个念头吧—— 他太臭了。 李潜轻笑了声,知晓她许是吃味,不乐意搭理他,仍死皮赖脸的道:“不等便不等吧,夫人若是睡了,便先睡着,为夫去去就来。” 他转身朝外走,口中念念有词的招呼白昼:“准备热水,等下把本王这套衣服烧了。” 苏漾嘴角抽抽,心道他是故意说给她听来哄她的。 她是那么容易就不计较的人吗? 李潜收拾的很快,不过眨眼功夫,房门再度被推开,他一身水汽的走进来,乌黑的头发往下滴着水滴,整个人雾气 蒙蒙的。 他来到榻边,看着小女人背对着他的姿势,身子僵硬,估计是在装睡,于是忍不住失笑。 “你笑什么?”房间里果然响起她低低的声音。 李潜故作惊喜的道:“夫人还没睡?是在等为夫吗?” “是啊。”她本来是困倦的,心里有事,怎么都没法入眠,索性拿他出气:“等着和你吵架。” “为夫可不敢和你吵。”李潜摇摇头,他在她挑衅的目光中,半跪在榻上,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道:“都是为夫的错,夫人莫生气。” “……” 苏漾见他行如此大礼,再也无法淡定:“你这是做什么?” “给夫人认错。”李潜坦白道:“这些日子接待邻国的使臣团,多是男子为首的外宾,没曾想今日接待的是西凉使臣,而他们是在如慧郡主的率领下抵达的,为夫不得已,陪着如慧郡主等人长达一天,这便沾染上了她身上的香气。如此一来,倒是熏到了夫人。” “……” “是为夫的错,夫人生气也实属正常,谁让为夫太臭了呢?只不过,温柔美丽威武的夫人,为夫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要是怕你气坏了自己身子,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气了呢?” 苏漾觉得,她和李潜之间,大概是吵不起来的。 他们本就惺惺相惜,彼 此心疼,他知道她所有的心思,而她相信他的绝对忠诚。 就连偶尔调剂生活有的小脾气,都能被他如此妥善的安置好。 他了解她的介意,在她尚未完全将不满发泄出来之前,便详尽耐心的提前解释道歉。 他从来不觉得她在闹,唯恐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怎么会有这种男人? 明明他面相凶巴巴的,并不像是会怜香惜玉的人,偏生他不管大事无论细节,都做的用心而细腻。 那一副邪戾的皮囊之下,藏着天下最温柔的心。 苏漾鼻头有些泛酸,她总是很容易被感动。 “怎么还眼泪汪汪的?”李潜无奈的按住她的小脸,用衣袖给她擦拭湿漉漉的眼睛:“都是为夫气的,夫人不哭……” “我才没哭。” “好好好,那就没哭。”他配合的很,微凉唇的唇落在她眼皮上:“夫人这双眼太勾人,为夫忍不住亲了亲。” 他吻走了她的泪,还告诉她味道有些咸涩。 苏漾本来还感动着呢,然而此刻只羞怯的想捂住他的嘴,叫他不要再胡言乱语。 三分的醋味,被他插科打诨,早就烟消云散。 苏漾闹着闹着,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不知何时,落入了男人怀里,他们肌肤相贴,呼吸交缠。 李潜湿湿的吻,起初落在她的长发上,后来顺势往下,吻 她的耳朵,还有她修长的脖子。 触感酥酥麻麻,让人身体发烫。 苏漾意识到什么,在他大手探过来的时候,轻轻握住了他,制止了接下来的动作。 男人长叹了声,额头贴着她的,宠溺又无奈的道:“为夫不乱来,解解馋也不行吗?” 苏漾摇摇头:“不行。” 李潜舔了舔唇,吊着眉眼看她,半晌憋出来一句话,委屈极了的口吻:“夫人好狠心。” “你点了火,今晚还能好好睡觉吗?”苏漾提醒他:“少不了自个又要折腾到半夜三更。再过两日就是登基大典,等忙完这段时间再另说吧。况且,今日 你刚惹我生气,我不乐意同你计较罢了,你别得寸进尺顺杆往上爬。” “您还气着呢?”李潜哎哟了声:“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自个。” “气倒是不气了,就是见不得你嚣张。” “在夫人面前,为夫哪敢嚣张?为夫在外面是头狼,回了这王府,就是夫人的一条温顺大狗,您让我往东,绝不敢往西。” “哼。”苏漾嘴角勾了勾:“还算识相。” 他若是想讨一个女子的芳心,是极为容易的,句句都往她心窝里面说,这谁能扛得住? “是呢,主要还是夫人御夫有方。” 苏漾侧躺在他怀里,半边身子有些麻木,她并无睡意,换了个 姿势后,抱着他的胳膊,问起来:“西凉的如慧郡主也来了?” “……恩。”李潜小心翼翼的回答。 刚才好说歹说不是将这件事揭过去了吗?怎么拐了几个圈又重新提起来? 他温和的笑着,留意着她的神色,道:“夫人怎么了?可是认识这个如慧郡主?” “我与她并不曾相见,只不过听说过她的一些事迹罢了。” 说起来这个如慧郡主,是西凉历史上出名的人物。 她能够成名,不光是因为嗜香如命,还因为她是西凉皇室的第一美人,同样也是西凉卓越的大文学家。 她从小饱读诗书,尚未及笄,诗作便已达百余篇,然而提到诗作的水准,却又一言难尽。 她出过不少好诗,是足以登顶的好诗,任何一首随便拎出来,都能够确立她在诗坛崇高地位的那种好诗。 可流传在民间的烂诗,十首里面有一半都是出自她,烂是真的烂,比打油诗还不如,三岁小孩都觉得烂的那种。 尽管她的才华有目共睹,仍避免不了她成为具有争议的人。 她是西凉王朝第一个公然拒绝和亲外交的郡主,是普天之下第一个提出要入朝为官且成功的女官。 她与苏漾年纪相仿,因两个人行事都大胆出格,所以常常被放在一起比较。 苏漾知道她,实在不奇怪。 第543章 擅长惩治小妖精 昨天两个人在一起聊着聊着,到后来苏漾竟然提出要见如慧郡主,还让李潜帮忙牵线,李潜敢拒绝吗? 他硬着头皮应下来之后,次日以为苏漾睡醒一觉就会忘记,不想他出门前,女人迷迷糊糊的再度提醒,生怕他忘记。 李潜不敢不从,忙了一天临回府,才想起来还没去办这件事。 谁知道不等他派白昼去递消息,如慧郡主便先在府门口等着他了。 夏日的夜晚,空气都是静止的。 她穿着西凉的服饰,脖子上手腕上都戴满了银饰,两只乌黑的长辫子乖巧的垂着,古老的服饰,幽暗的长街,她定然是美的。 只是稍微走近,李潜就被那浓浓的香味熏得有些窒息。 他能闻出来今日的香味不同于昨日,但是依旧叫人无法呼吸。 “郡主。”李潜退后几步,才觉得没有那么呛人。 如慧对他的动作不以为意,开门见山的问:“昨日就提出想拜访王府,今日我不请自来,王爷不介意吧?” 来都来了,他再介意,还能把她赶回去吗? 李潜顶着张冷冰冰的脸:“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你不必这么文绉绉了,我来此并非是为了见王爷, 而是得知你的夫人是苏漾,所以才想来拜访一番。”如慧的口吻中满是骄傲,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如此直白的对话,甚至显得有些自负了:“我倒是听说过尊夫人的一些事迹,世人常把她与我放一起比较,以前没机会来大越,今日既然来了,自然是要会一会她的。” 她嘴角挂着笑,眉眼上扬,侧目看过来的时候,某个瞬间,与苏漾有二三分的相似。 如慧的五官要比苏漾的大些,她嘴巴最为有特色,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又偏喜艳丽的唇脂,她的那张嘴便格外夺目。 “原来是这样。” “不然?”如慧打量着他的神色,嗤笑了声:“难道王爷以为我看上你了?故而才会过来?” “本王没有这么想。” “想也没用。”如慧摆摆手:“你们男人大都一样,委实叫人生厌,本郡主对男子不感兴趣,我此番前来,不过是看看,她到底配不配与我齐名。若是配的上,自是无话可说,若是配不上,也好让天下人知道,不要随便拿什么猫猫狗狗就与我凑做一起。” 这女人委实狂妄了些,目中无人了些。 昨天相处,李潜只觉得她有主见,且领导力极强, 在使臣团中说一不二,有着女人身上极少见到的果断刚硬。 虽然言辞偶尔偏激且强势,不过并非不可忍受。 他甚至颇为欣赏她。 然而轮到她贬低苏漾,李潜对她的那份欣赏,便所剩无几。 他嗤了声:“郡主以偏概全,实属一叶障目。就凭你这番言论,都不配与我夫人齐名。” “……” 如慧疑惑的转过头来:“王爷这是在护短?” “本王实事求是。” “……”如慧呵呵了声,行为非常不讨喜,她将两条辫子往身后甩了甩,双手交叠背着道:“走吧,进府看看去。” 这人到底有没有点自觉了! 就冲着她言辞中对苏漾的不屑,李潜都想拒绝她,要不是还记挂着苏漾的嘱咐,他能把她赶走并且再也不让她靠近半步。 “走啊!”如慧阔步前行片刻,见他还愣在原地,不悦的道:“你干巴巴的杵着吓神呢?大男人长得人模人样,怎么磨磨唧唧的?” “……” 李潜恐怖的名声在外,众人见到他,都毕恭毕敬,无人敢对他说如此荒唐越矩的话。 如慧并不觉得自己所言有何不妥,见男人阴涔涔的目光看过来,还不忘添油加醋的呵呵:“ 你是面瘫吗?做这副样子是给谁看?” “??” “苏漾怎么能和你看对眼?我觉得她不配和我齐名。”如慧十分痛心疾首:“等下会会她,不过就算她配的上,选男人的眼光也…” 简直是在无中生有胡言乱语无可救药。 李潜这会儿品出来,觉得如慧郡主奇奇怪怪的,和这种人相处不能按常理来,他没再理会她,阔步走上前,给她带路。 如慧轻飘飘的挑了挑眉,望着他的背影,总算找到他的一些优点。 他的身材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宽肩窄腰长腿,完美符合她格外挑剔的审美。 李潜还是头一回主动领着女子进府,府上下人见到,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有些机灵的,连滚带爬的跑着去同苏漾通报。 圆缺闻言着急的不行:“夫人,王爷这就带女人回来了?这不合规矩的呀!就算是纳妾,也没有过直接带人回来的!” 沉香看她团团转的样子,一阵头疼。 李潜对苏漾怎么样,她们在跟前伺候的,都看的真切。 他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她一人,又怎么可能会去纳妾? “你歇会吧。”沉香看的无奈生气:“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王爷对夫人一 片真情,纳什么妾?旁人都入不了眼。” “那王爷怎么带女人回来了?”圆缺指指来通报的小厮:“确定是女人?” “确定。”小厮郑重其事的点头:“那女人还是异域来的,脖子上胳膊上都戴着银饰,长了一张猩红大嘴,一口能吞掉一个人!” 圆缺险些跳起来:“你说的这是妖怪吧!” 沉香扶额:“求求你一天到晚少看点乱七八糟的话本,夫人,”她是聪慧的,且知道李潜近来的差事,于是猜测道:“听小厮这么描述,奴婢倒是想,极有可能是近来邻国的使臣,都知道我们王府的宅子是极为雅致出名的,他们生了拜访参观之意,也不是不可能。” “哪有邻国使臣是女子的?”圆缺嘟囔,坚持自己的观点:“夫人,等会这妖怪要是敢对你出言不逊,我就好好替你招呼招呼她!” 她别的不擅长,就只擅长惩治不安分的小妖精。 一个不乖打一个,两个不乖她打一对儿! 圆缺来了精神,两只眼睛乌黑发亮,为了表现她的信心,她低呵了声,将袖子撸起来。 苏漾轻咳了声:“你把袖子给我放下去,沉香上茶,圆缺,到门口去接一下如慧郡主。” 第544章 您哪位啊 圆缺很快见到了那个小妖精,长得的确有几分姿色,不过她生了一张大嘴,咧唇笑的时候真的吓人。 她刚才听苏漾说,来人是如慧郡主,才慢慢在脑海中搜刮出来有关她的记忆。 还在军营里的时候,一群人训练结束后无所事事,就会聚在一起聊天。 那会儿正是这位郡主作妖的时候,因此,隔三差五提到的都是她。 天下仍是重男轻女,如慧和苏漾的先后出现,有意打破这种局面,二人不可避免的要被放到一起比较。 在圆缺看来,谁都不及苏漾。 这位郡主在传言中十分厉害,谁知道事实又是怎样? 先前一直没机会见,眼下这人送上来,圆缺不由得挺直了腰背,她想着要好好看看,这人到底什么货色,瞅瞅她有什么本事。 如慧郡主走路风风火火,明艳的脸上面无表情,进入院子后,见着圆缺,视线只停留片刻,那张大嘴便吹了口气。 “苏漾派你来接我?还行吧,算她识相,不过依本郡主的身份,她就算亲自来接我,都不为过。” 圆缺的表情一言难尽。 不是,您是哪位啊? 西凉小国区区一个郡主,敢用这种狂妄的口吻,指使当今大越朝最尊 贵的王妃来亲自接见? 脸盘子得多大,才说得出这种话。 圆缺瘪瘪嘴,不咸不淡的道:“郡主,夫人在正厅等您。” “你瘪嘴做什么?”如慧郡主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苏漾没跟你说我吗?若是惹我不高兴了,小心我写诗骂你们。” “……” “还是别写了。”圆缺沉默着不知说什么好之际,苏漾竟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了出来。 她靠在门上,笑着揶揄她:“你骂人的诗都写的十分差劲,不是一般的差劲,是相当的差劲,我怕荼毒我的眼睛。” “哈哈哈哈!”如慧自然知道,她写诗什么水平,心中有数,不过却是第一个敢当着面说出来的:“苏漾?” “是我。” “你这跟传闻不太一样啊。”如慧郡主捏着下巴走近,从小出生在皇室,她的态度依旧是倨傲的。 苏漾立直,任由她打量,两个人个头差不多高,身量也相似,她绕着她转了一圈,才挑了挑眉:“从容貌上来看,勉强算是过关吧。” “过什么关?” “勉强能入我的眼。”如慧郡主道:“你脸上这道疤可真丑。” “你这个人!”圆缺有些生气。 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漾这些日 子早晚都抹那个劳什子的祛疤膏,虽然效果很不明显,但也不能这么说出来啊。 “你身上的香味也挺熏人。”苏漾笑眯眯的回敬道。 圆缺噗嗤笑出声,回怼的好,回怼的妙! 如慧郡主瞪了她一眼,问苏漾:“熏人吗?我怎么不觉得?” 苏漾挑眉:“丑吗?我怎么也不觉得?” 如慧噎了下,脸上的笑容慢慢浮起来,本来故意说这番话,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没成想她和那些娇滴滴的作精女子不一样。 “还算你口齿伶俐,有几分聪明劲儿。”如慧简单评价了下:“我暂时没有讨厌你,有了与你交谈的兴趣。请我到哪里坐坐?” 圆缺目瞪口呆,她还是头一回见到比自个夫人还厚脸皮的女人。 不仅厚脸皮,她莫名其妙哪里来的优越感? 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苏漾笑笑,她找如慧郡主过来,实际上是带着点私心的,故而并不计较她的这些很大胆无语的行为。 她朝她招招手,在她经过的时候,主动让开道路:“郡主请。” 如慧嘴角勾了勾,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她来府上,就是想看看苏漾是否名副其实,但是在和她的交谈过程中,她被她的谈 吐所震撼吸引,心中喜爱之情泛滥。 女人间的话题,最开始总是从化妆打扮开始聊起,李潜在旁边,插不上话,只沉默着不停的喝茶。 好在她们不是普通女人,一个在朝堂上搅弄风云,一个在战场上威慑八方,聊着聊着,不由谈到了家国天下大事。 李潜心想,可算能搭上话了,他不想一直都当背景板啊。 苏漾问起西凉境内现状:“听说郡主是女子中入朝做官的第一人,我便好奇的想知道,这些年来可否有其他女子也入朝为官?” “当然是有的!”如慧口吻颇为得意,她先居功的拍了拍胸膛:“多亏有我。” 她的骄傲真实而不做作,是当真认为自己厉害极了,整个西凉若是没有她,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呢! 苏漾被她逗笑了,李潜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这人有点憨。 “你笑什么?”如慧同她说:“我入朝为官,自然是因为有几件差事做的不错,比过我的那些皇兄皇弟,才有资格的。既然我可以做,那边代表着,很多事情男子能做到的,女子也能做到,所以我就跟父皇上书,让他稍微改变了下选拔人才的标准,不仅仅局限于天下男子。” 听到这 里,李潜知晓了苏漾请她过来的深意。 先前她在苏府,就曾提到过,想要让大越女子也接受教育,并入朝为官的想法。 她一直都没忘,并且始终在寻找机会,以实现这个惊世骇俗的设想。 关于如慧郡主在西凉的所作所为,他们都听说过,但是西凉其实和大越走动并不频繁,关于朝堂上的消息,传来的也比较少。 苏漾只知模棱大概,并不清楚细节。 把如慧郡主请过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询问的机会。 苏漾清了清嗓子:“那在郡主的一人之力推动下,选拔人才标准,不再局限于男子,是全西凉的女子都可以有机会吗?” 如慧郡主摇摇头:“我们西凉小国,自然没有这种条件,西凉女子大多没有受过教育,所以能够入朝为官的都是官家小姐。” “那也是很厉害了。”苏漾诚心称赞:“只是不知,如今在朝为官的女子,有多少个呢?” 如慧郡主尴尬的轻咳了声,朝她伸出三个指头:“三个。” “……” “两个都是我闺中密友。” “……” 苏漾顿时牙疼,她嘴巴抽了抽,斟酌片刻,诚实的道:“那你这一己之力之下,好像的确没什么用啊。” 第545章 想让你做我的枪 如慧郡主不觉得尴尬,反而自个乐的捧腹大笑起来。 她跟见着亲人一样的拉着苏漾的手:“你说的对,不是好像没什么用,是真的没什么用!哈哈哈!” “……” 没什么用有什么可笑的? 您自个折腾半天毫无成果居然还能笑出来? 圆缺在旁边嘴巴都快歪到脑门后了,她神色古怪的看着这位传说中的郡主,时不时的朝着苏漾挤眉弄眼—— 她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如慧的回答,出乎苏漾的预料,她很快意识到,这个女子率直爽朗,性子十分和她胃口,她没忍住,跟着笑出声。 “我本来的计划是美好的。”她们笑了会儿,如慧才慢吞吞的道:“我想我起到了带头作用,同时也想借此,让父皇看清我的才能,只是我忽略了一件事,就是我们西凉的国情似乎并不允许。” 提到这里,如慧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她怅惘而又感慨的叹道:“西凉只是个小国,不比大越的富庶,就连国土的安危都是个问题,你经常打仗应该知道,不管是教育还是艺术等的发展,是需要条件的。首先要有一个安定的环境,其次还要有银钱的支持。” 苏漾深 有体会。 见过的战争多了,亲眼所见战争的残酷,它摧毁世间一切的美好,叫人直接坠入地狱。 在那些战乱频发的地区,什么教育,什么经济,都被摒弃脑后,人们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活着。 只有在和平安定的环境里,才能安心平顺的发展一切。 当然,只有繁荣昌盛了,所谓的教育才能普及,否则便都是空中楼阁。 如慧当年入朝为官后,就对她的父皇提出改革选拔人才的标准,若不是父皇疼爱她,根本不会给她尝试的机会。 而只有尝试过,才知道,这件事路漫漫其修远兮。 普通女子极少接受教育,选拔标准即便存在,也毫无意义。 官家小姐又觉得入朝为官惊世骇俗,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做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以便将来能够嫁给一个好夫婿,相夫教子,度过被人艳羡称赞的一生。 她的提议如同虚设,还遭到了其他皇兄们的集体嘲笑。 为了给自己扳回面子,她好说歹说,才让两个闺中密友入朝为官。 说是入朝为官,实际上都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官职,不过是父皇宠爱她,给她面子罢了。 这样的结果,叫人忧伤 。 本以为有如慧郡主在前,她若事成,那么对苏漾来说,是一个无形的鼓舞。 得知其中艰辛坎坷之后,苏漾更觉得,此事棘手且不可不为。 不光是大越的女子,都处在这样一种不公平的环境里,普天之下的女子,都被剥夺着权力,被安排着固定的一生。 她们不能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不能选择是入朝为官还是待字闺中,她们甚至从出生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太残忍。 苏漾在失落的同时,忽然为自己感到庆幸,然而当她意识到庆幸的感情时,便越发伤感。 世间女子万千,有多少个能像她这样,拥有选择的权利,活的自在的呢? 极少数罢了。 她感到压力巨大的同时,斗志也越强烈。 苏漾沉默不言的捏了捏拳头,如今女子的处境,是多年以来造成的结果,想要一朝改变不可能,慢慢来便是。 再难的难题,只要细心筹谋,总能有所突破。 况且,她已经找到突破点了啊!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如何同李知巧妙的提起女子受教育的问题,并且不被对方所拒绝。 此刻过于安静的苏漾,引起了如慧郡主的注意。 她观察她的神色,片刻 后,见对方仍在走神,主动轻轻咳嗽了声,道:“苏漾,你在想什么?” “啊。”苏漾诚实的道:“在想你的所作所为,虽然没有在当时掀起风波,但你的付出,绝对不会白费。” “是没白费啊。”如慧立刻又振作起来:“这是现状之下,我能争取到的教好的结果了,至少还有女子入朝为官不是?” “是的。”苏漾在方才脑中灵光一闪,于是赞同的道:“其实真要说起来,别看我们大越是周边大国,实际上我倒觉得还不如西凉。” “此话怎样?”她果然好奇的询问起来。 苏漾顺势道:“我们大越朝,没有一个女子入朝为官的。” “真的假的?”如慧郡主震惊极了,她看着苏漾,道:“你不是将军吗?不是还有女士兵吗?” “我现在已经不是了,况且,在半年前,大越就没有了女将军,所有的女士兵也被男将军负责管教。”苏漾这些并没说谎。 她坦白道:“朝堂之上,就更不可能有女官,之所以我说大越没有西凉好,还因为我们大越至今都没有在选拔人才的标准里,填上‘女子有才能的通过科举考试亦可入朝为官’这句话。不管是 官家小姐,还是普通女子,都没有资格。” “我的亲娘啊!”如慧郡主夸张的道:“亏的大越还自称是大国,竟然连选拔人才的标准,都不如我们西凉开明!” “是的。”苏漾见她已然上钩,几不可见的抿了抿唇,她更加情真意切的道:“我们女子可能天生只配做男人的附属吧!” 这些话是带着些自怨自艾的试探的。 她知道像她和如慧这种好强的女子,是最不想听到这种没出息的话的。 偏生她说完,眉眼低垂,俨然一副伤心失落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说什么梦话呢!”如慧皱着眉头:“这些话根本不可能像是你嘴里说的,你拐来拐去,绕这么大的圈子,究竟想说什么?” “……” 苏漾被看穿,不尴尬反而嘻嘻笑出来,她赞赏的抬眸:“看来你不傻。” “废话。”如慧无语:“我是入朝为官的郡主,脑子若是笨点,早就被我皇兄皇弟给算计的嫁人去了。说这么多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想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既然你这么问,那我就直说了。”她反扣住她伸过来的手,拍了拍,好姐妹般的口吻道:“实不相瞒,想让你做我的枪。” 第546章 敢不敢搞点大事 盛夏期间的黄昏,景色美的动人心扉,残阳如血,铺红整个天空,橘黄色的云朵似是燃烧的火焰,色彩灿烂而热烈。 即便是临近夜晚,起了些凉风,空气依然燥热灼烫。 苏漾说完这番话后,漆黑的瞳仁,静静的注视着如慧郡主。 她在等她的回答。 不远处座位上的李潜,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然而长久的静默,让沉稳的他,都忍不住频频朝这边看来。 苏漾就在这时,不合时宜的轻笑了声,伴随着笑声一并起来的,是如慧的冷笑。 她拨开她凑过来的手,不客气的道:“那我该感谢自己有被王妃看上的才能了?” 苏漾厚颜无耻:“郡主聪明,正是因为你我是同一类人,我把你当成伙伴,才会如此坦诚。” “你打算利用我,还好意思说把我当伙伴?”如慧郡主冷下脸:“我若是没那么多心眼,只怕被你牵着鼻子走。” “你若是被我牵着鼻子走,看不出我对你别有所图,那你连被我利用的资格都没有。”苏漾反驳道:“再者说了,讲句不客气的,如慧郡主此番前来,难道不也是别有所求吗?难不成真的是为了看看我?” 面对着她冷峻如霜的脸,苏漾依旧云淡风轻,气定神闲。 她勾了勾唇,继续说道:“恐怕并不是吧。毕竟你我 二人素昧谋面,若说彼此情谊,几乎没有。” 如慧冷下来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些许柔和,但她仍是那张极具侵略性的表情,眉头微挑,问:“那你说说,我来找你做什么?” “你来取经。”苏漾笑嘻嘻的道:“来结识我,或者……想利用我。” “我想利用你?”如慧呵气,她强忍着嘴角的上扬,嗤声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吗?见人就考虑是否能被自己所用?” “难道你不想利用我?”苏漾惊讶:“我猜错了?” 她的表情故作夸张,嘴上虽然犹豫不定,眼睛里的笑意却已笃定。 如慧郡主与她四目相对。 两个人谁都没有变换姿势,视线相撞的那刻,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的烧起来。 李潜刚要开口:“夫……” “你闭嘴!” 苏漾和如慧郡主异口同声的道。 李潜微微愣怔,转瞬释然的耸耸肩,他决定不掺和,看看两个女人要搞什么。 就怎么维持了半刻钟,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突然,如慧张嘴哈哈大笑起来,她丝毫不顾及形象,方才似乎要一口吞掉苏漾的凶巴巴的模样,荡然无存,此刻她激动的站起来,走到苏漾跟前,好姐妹般的拉住她的手:“果然,你和传言中的没什么大的区别,不愧是我欣赏的女人。 ” 圆缺目瞪口呆。 这事情的发展,她怎么看不懂呢? 如慧无视旁人,只对苏漾道:“你说的没错,你在试探我,我也在试探你,我很欣赏你的坦诚,所以我也不兜圈子。来大越的差事,本来是落在皇兄身上的,但我听了你的传闻,尤其是前段时间闹得轰轰烈烈的,跪在皇宫外要求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事情,颇为震撼,想着过来会会你。” 苏漾立刻意识到,她说的是李融奸污卜刀刀的那件事。 如慧调皮的眨眨眼,继续道:“刚才我那番表现,是装出来的,没想到你果然是有胆识的女人。” 圆缺可算能插上话,无语的说:“我们夫人在战场上什么场面没见过?就算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怎么可能不经吓?” “是是是。”面对着让自己心服口服的人,如慧脾气好得很。 她一改方才的态度,眉眼温顺许多,只是如此一来,她的那张大嘴更是突出。 “言归正传,你刚才说想让我做你的枪,你是想要搞什么大事吗?”如慧兴奋的追着问。 换成平常女子,恐怕多少心里会介意的,而她的表情似全然不在乎这件事,甚至对她要做的所谓的危险的大事,还跃跃欲试。 苏漾笑了:“说是做我的枪,实际上应该称为你我的合作。” “ 如何合作?为什么合作?” 苏漾纤细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仔细的缓缓道来。 这一说,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 夕阳早就坠下地平线,璀璨夜空高悬头顶,月辉与星光交织落在碧树上,李潜的府邸本就雅致,如此一来,美如仙境。 如慧郡主聚精会神听了这么久,非但没有半分疲惫之态,反而越发精神。 她觉得苏漾的计划可行,而且说是利用她,实际上不过是需要她帮忙说几句话罢了。 若是能成事,造福的可是天下女子,更难能可贵的是,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苏漾为的,从来不是自己。 她出身优渥,夫妻和睦,就算不这么做,后半生有李潜为其操劳,想必也会过的比绝大多数人幸福美满。 她甚至不像她,她在西凉提出改进选拔人才的标准,出发点也不全是为了天下女子,而是为了增加自己在争夺皇位中的筹码。 这样的人,除了欣赏,如慧更多的是敬重。 当终于结束谈话后,她站起身,朝着苏漾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苏漾含笑挑眉:“做什么?” “只是觉得你当得起我这一个鞠躬。”如慧道:“你交代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你就放心好了。” 苏漾郑重其事的还给她一礼:“那就有劳郡主了。” “好说好说。 ”她大方的摆摆手:“今天叨扰许久,我就先告辞了。” 如慧心情畅快,走路蹦蹦跳跳的,尽显少女的活泼。 她从李潜身边经过,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谁知她走远了,又退回来,停在李潜面前。 “郡主还有何事?”这么近的距离,就算习惯了她香味的李潜,仍熏得有些头疼。 “无事。”她摇了摇头:“本郡主真羡慕你。” 李潜不解,只疑惑的看着她。 如慧忧伤的长叹道:“羡慕你能娶到这么好的妻子,可恨本郡主生错了性别,若我是男子,绝对要和王爷争上一争,到时候谁能抱回美人,还是个未知数呢。可惜呀可惜,不过,”她回头问苏漾:“你喜欢女人吗?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我超疼人的!超懂女人的!怎么样?你有没有心动?” 这是什么奇怪的虎狼之词? 太可怕了! 李潜将苏漾竟然还想回答她! 他赶紧冲着白昼示意,将如慧送出王府,她嘴上还在念叨,李潜也装作没听见,只揽着苏漾往后院走。 自从娶了苏漾之后,他觉得日子太不容易了。 男人觊觎他的女人就算了,就连女人都想把他的女人抢走。 李潜抱着香软的身子,仍心有余悸,他的竞争对手太多,以后必须对她更好,好到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才行。 第547章 登基大典 “以后还是少同她来往吧,若是有什么必要的话需要传达的,为夫愿意代为跑腿。” “传闻如慧郡主确实对男子都不感兴趣,想来这也是她不嫁人的原因了。” “夫人,为夫说话你究竟有没有在听?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走神?” “难道你真的不爱为夫了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如慧郡主离开后,二人回到房间,李潜就开始絮叨起来,翻来覆去不过是这几句话,苏漾听着不恼不烦,反而觉得好玩。 这样子冲她撒娇的李潜,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了。 似乎自从他解毒成功,能够站起来之后,男人便鲜少像从前那样,而是凡事将她护在身后,为她遮风挡雨。 她想念还会冲她要亲亲要抱抱的那个娇滴滴的夫君。 苏漾换了个姿势,托腮看着他,故意逗他玩耍说道:“我很欣赏郡主,夫君现在都要开始限制我的交友自由了吗?” 这个罪名扣下来,李潜可不敢当。 他赶紧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以表清白的否认道:“我哪里敢限制这个!为夫没有丝毫要限制的意思,只是这郡主……” “怎么?”她装作不解的样子。 李潜想了想,脑中灵光一 现,道:“您现在怀了身孕,她身上的味道实在过于刺激,兴许会对胎儿有影响呢。”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苏漾险些就信了。 她思忖着道:“好像有点道理。不过我倒是还挺喜欢郡主的,我等下给她写封信。” 人才刚走就要写信? 她都没给他写过几封呢! 李潜心中大乱,试探的问起:“郡主不是才走吗?下午你们说了那么久的话,还有什么要写信说的?” “告诉她,让她来见我的时候,别涂抹那种香料,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李潜嘴角一抽,继续道:“可是马上就要登基大典了,在大典结束之后,还有两三天的宴请外宾活动,郡主是西凉来的使臣,自然是要参加的,她一时半会肯定抽不出身,所以这封信,大可不用写。” “你在害怕我和郡主交往?”苏漾忍不下去了,出言拆穿她:“夫君,你在害怕吗?” 她乌黑的眉眼弯弯,李潜知道她在揶揄他,然而他还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怕。”他说:“谁想跟我抢,我都害怕。” “怕什么?”她明知故问。 “怕我不够好,怕你跟我委屈,怕你会投入到他们的怀抱中。”李潜抓着她的手放 到唇边,亲吻了两下道:“所以我必须努力,要去做到最出众,这样才能在你选择的时候,多几分胜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苏漾失笑,眼里的戏谑散去,盛满了极度的认真。 李潜没说话。 苏漾抿了抿唇,她先解释如慧那件事:“她那么说,无非是开玩笑,你不要当真。她之所以没有嫁人,并非是因为取向的问题,而是因为没有找到那个让自己心甘情愿的人,再者,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那也是她的自由。她喜欢我,不代表她会得到我。” 在军营里的时候,她见过女子和女子在一起的,初见虽然震惊,不过她能理解。 “另外,你不用做到最出众,你也不必和别人去争去抢。” “因为,你已经拥有我了。” “你已经赢了。” 她捧起他的脸,绵密温热的吻落在他的鼻尖。 “难道夫君也会像我这样,偶尔患得患失吗?” “真爱一个人,都会。”李潜反客为主,吻住她的唇,继续道:“人在拥有的时候,都会担心失去。” 如慧郡主接下来几天,的确没有时间来找苏漾,因为终于到了筹备半个多月的登基大典。 苏漾 当天盛装,和李潜一同出席了这个盛典。 李潜作为负责大典的人,又是如今势头强盛的王爷,在大典上,自然是出尽了风头,李知对他表现的格外信任,说他是帝王身边的头号红人都不为过。 众人对他的风评大改,从前说他邪戾怪异,如今说他行事独特,从前说他狠毒残忍,如今说他干脆果断。 然而不管外界如何评价,如何待他,李潜都是那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始终表情淡淡的,在李知夸奖他的时候,在大臣恭维他的时候,甚至在众人揶揄他的时候,他都眸色深沉,五官冷硬。 一来二去的,摸透了他性格之后,便渐渐没有人上前自讨没趣了。 李知反而觉得,这样才是他。 虽然和小时候不大相同,不过他不喜欢拉帮结派,对他而言是有利的。 登基大典用了一天的时间,李知登基,封号越安帝,上拜天地,下惠民众,因此大赦天下,且宣布选秀的旨意等。 周边各来访小国, 均奉上了备好的礼物,可谓是应有尽有。 李知全都是笑盈盈的收下。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是永远在变化的,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西凉 国送来的是上好名贵的香料,足足有一箱子,如慧郡主示意人打开箱子的时候,过分浓烈的香味,霎时弥漫了整个大殿。 李知眉头皱起来,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笑着命人收下,不忘称赞道:“西凉国盛产名香,朕早有所耳闻,如今方才领略到其名副其实,朕多谢郡主及西凉国君的赠礼。” 如慧郡主上前行礼。 她起身的时候,好奇而缓慢的绕着大殿看了一圈,脸上满是不解。 本来她作为外宾,做此举动是十分不合适的,不过她容貌生的美,看起来又年纪轻轻,在大喜的日子里,并没有人计较。 李知立志要成为一个好君王,自然不会同她计较这番小事。 他不仅没有计较,反而关切的问:“不知郡主在看什么呢?朕见你脸上有疑惑之色,可是有什么不解的地方?” “臣……的确有不明白的。”如慧郡主躬身行礼:“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无妨。”李知心道,一个女孩子不肯能问出什么惊天骇地的问题,便说道:“你说来听听。” “那……”如慧郡主轻轻咳了声,犹豫的道:“怎么不见女官呢?难道堂堂百年大越,竟还不允许女子入朝为官吗?” 第548章 此事体大 似乎从大越存在开始,九州大地上的所有国家,都有一个默认的不成文规定,那就是建功立业,是男人的事情。 自打母系氏族转入父系氏族之后,女人从几万万年前开始,扮演的始终是相夫教子的角色。 她们力气不够大,心性过于柔软,成不了气候,和开疆拓土、上阵杀敌、留名青史等这样的大事,没有任何的关系。因此只配待在后院里,将家中一切打点好,好让男人放心的在外拼搏。 纵然没有人明说,然而几乎所有男人都下意识的认为,女人是他们的附属品。 她们不属于自己,属于他们。先前在男权统治下的王朝,还曾经一度教化女子,要遵循谨记在家从父、嫁人从夫、夫死从子等思想。 经过千百年的驯化,这种思想根深蒂固。 时至今日,不单单是男子这么认为,就连大多数女子,都自动认为,自己天生弱于男性,本就该属于男性。 因此西凉朝当年选拔人才标准进行改革的事情,可谓是轰动一时,闹得天下皆知。 西凉周边的小国,甚至还曾一度威胁过西凉国君,不要打破这种男女平衡,不要胡来乱来,以动摇了国之根本。 至于国君是如何安抚 其他邻国的,李知并不清楚,他当时出了事,远在偏僻的山村,本朝的消息传过去,都要许久,更别提他国。 他回到京城后,才从孙来胜等其他大臣处,渐渐了解到如今的天下局势。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西凉和大越的关系,始终不咸不淡,本以为这次他登基,西凉也是像往常一样只送来礼物,不想亲自派了使臣。 更没有想到,派来的使臣,还是当年极其出名、堪比苏漾的如慧郡主。 如慧郡主模样生的明媚娇艳,和苏漾相比,都不差分毫,因此,李知越发不明白,为什么生的如此好看的女子们,都极度不安分。 她们若是像平常的大家闺秀一样,冲着这副皮囊,都能够嫁个好人家,幸福美满的度过一生。 做什么要来朝堂上混,和男子们争来抢去的呢? 如慧郡主是西凉国君的女儿,听说他十分疼爱这个女儿,还准许她有和皇子们竞争皇位的资格。 李知是披荆斩棘,卧薪尝胆才坐上的龙椅,自然知道这条路的坎坷与煎熬,他认为如慧这样娇滴滴的女子,并不能忍受个中辛苦。 即便她有资格,他也从未将她当做未来的国君看。 笑话。 哪有一个女子当皇帝 的? 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李知不由得想多了,要不是孙来胜低声的提醒,他恐怕还在走神。 他轻咳了声,以缓解短暂的尴尬,回忆起方才如慧郡主的问话,不答反问:“听说西凉已然允许女子入朝为官?” “那是自然!”如慧郡主颔首:“我父君开明,视子民人人平等,因此早在五年前,便有明文规定,女子亦可同男子一样,只要通过考试,就可以入朝为官,享和男子同样的待遇。这正是我父君英明之处。” 女子张嘴闭嘴都在夸西凉国君的英明,让李知不由得冷笑,然而面上却始终不显。 西凉是个小国,国土面积还不及大越的三分之一大,且国内土地并不肥沃,有一大部分不适合耕种,百姓一开始甚至无法达到温饱。 自然条件并不优越,物产资源也算不上丰富,经济发展不起来,文化自然落后。 西凉国君有心无力,辛苦一生才能让国情有所改善,比起来大越及其他国家,仍然没法相提并论。 别的地方比不过,现在开始尬吹英明。 李知想笑。 不过他倒是能够理解,摒弃别的不说,单说这史无前例的举措,的确可见其一视同仁的开明。 今天是他 登基的好日子,李知并不想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他十分给面子的称赞道:“西凉国君这一壮举,确然是开了先河。” “可不是嘛!”如慧郡主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女子入朝为官后,立下的功绩并不输给男子,我便是我们西凉以及天下入朝为官的第一个女子,这些年来我的所作所为,相信皇上您也有所耳闻,说句不夸张的,男子能够做得到的,本郡主照样能做到,皇上,您说是也不是?” “正是。” “所以说,我很惊讶,你们堂堂大越,居然还没有女子入朝为官。”她嫌弃的啧了声,口吻相当同情:“你们自诩文明古国,礼仪大国,在这点上,竟然做的还不如我们一个小国,实在叫人唏嘘之际,难以置信,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看皇上您看样子是个英明之人,相信您在位期间,应当会让这种现状有所改变的。”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这点手段,她用起来堪称炉火纯青。 如慧本来就生的好看,且她足够真实,不管是嫌弃还是钦慕,表情都叫人为之动容。 她看向李知的时候,两只眼睛又黑又大,娇艳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像只昂首挺胸的孔雀, 莫名触动了李知的内心。 他畅快的笑笑,帝王之气骤然显现:“那是自然,朕既已登基,定然要带领大越进入一个鼎盛时期,西凉朝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我大越朝也有女子带兵打仗的先例,并不能说不够开明,因此……” 如慧乘胜追击,欣喜的瞪圆了眼睛道:“难道说大越在将来,也有可能有女子入朝为官?” 她在帝王面前,如此越矩的抢话,可以算是不成体统了,然而李知并不好当众就此发作,只当没在意的点点头:“为何不可?正如你说的男子能做到的是,倘若女子真能做到,通过层层选拔,达到符合做官的标准,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此事体大,并不能贸然拍板子决定,至于细节等问题,还需要容朕细细思量后再做定夺。” 李知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全了自己和大越的面子,却也没有明确给出答复。 这样一来,以后就算女子入朝为官这件事不了了之,也有合理解释。 如慧在心中暗骂人精,面上却仍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只一个劲儿的夸奖吹捧李知。 文武百官见总算岔了话题,这才跟着附和,一时间君臣一家亲,气氛其乐融融。 第549章 我是你唾手可得的女人 李知的登基大典,有李潜操办,十分顺利成功,他国不远千里而来的使臣,在参加完大典之后,又被邀请在大越停留几日。 李潜被交代给接待使臣的重任,自要领着诸位使臣在京城参观游览。 其目的旨在一面向其彰显国家实力,一面又暗暗的威胁别国摆正位置,莫要乱来。 使臣们都不是傻子,但凡原先还有点念头的,在来大越之后,见到大越的繁荣昌盛后,就打消了一半念头。至于另一半念头被打消,则全是因为李潜。 这个男人进退有度,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不近人情,然而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那种强势气质,任谁都无法忽视。 李潜大多数时候,则能沉默就沉默,他的话很少,只说必要的,偏生每次开口,其见解总叫人大吃一惊。 和他相处多日的使臣们,都知道他极其有才能。 大越朝有李知和李潜两兄弟,没有人敢轻易小觑。 诸国派使臣前来,本就是借庆祝登基的名义,来打探大越的虚实,以便在后来调整对大越的态度。 使臣们看完该看的,纷纷告别回国。 他们来的时候,有多么的踌躇满志,回去的时候,就有多 么的垂头丧气。 以为越武帝不在了他们就有机会? 呵呵。 太天真! 大越经历过一段内乱是不假,但是眼下登基的这位年轻的帝王,他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实力可怕,还蓄养了一头凶残能干的野兽。 这样的搭配阵容,谁敢轻易招惹? 还是歇歇吧。 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好好活着不香吗? 除了礼尚往来的小国,陆续离开之后,剩余和大越交好的国家,都被李知盛情邀请留在大越。 除了如慧郡主。 她这些天可把李知给烦死了。 本来看在她容貌昳丽的份儿上,李知对她是有些好感的,甚至还动过两国和亲的念头,所以这两日他尽可能的和她找机会多相处。 谁知道这么相处着,差点没把他头疼死。 她和一般的那种女人不一样,说话一点都不知道委婉,直接又犀利,即便他是帝王,她嘴里都不会留情。 该损他还是损。 若是私下里当着彼此的面,损就损了,全当做是两个人之间的小情趣。 可她在众人面前,偶尔冷不丁的来句话,叫他特别没面子,李知就觉得浑身哪儿都不舒服。 他不舒服归不舒服,如慧郡主根本对 此无动于衷,她甚至会用那双漂亮的眼睛迷茫不解的看着你,似压根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 李知本来该失去兴趣的,然而他兴许是太久没有见过女人了?他是这么怀疑的,总觉得她有几分意思。 他后悔自己问了那些话。 那天闲来无事,他们在花园里面赏花,他问起她什么时候回西凉,她说等在大越待够了就回去。 “难道皇上是在赶我吗?” 他并没有赶她走的意思,只是想找个话题而已,他对女人向来没什么太大兴趣,然而遇到如此幽默感兴趣的,又实在不想错过。 他试探的问起她的婚事,没成想女人直接告诉他:“我对男人没兴趣,天下男人没有我看得上的。”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愣是让他没回过神来。 好在后来他以为她只是眼光高,再高的眼光,他身为帝王,相貌堂堂,配她是配的上的,谁知道就被他撞见,她调 戏宫女的画面。 她夸宫女长得好皮肤嫩,还做轻浮男子的姿态,捏着宫女的下巴,朝着人家挤眉弄眼的。 李知觉得受不了,尽管知道她还没回西凉,可连着好些天,都没请她进宫过。 “哈哈哈哈! ”苏漾闻言笑出了眼泪:“你真是……想把我活活笑死吧!” 坐在一旁本来剥着花生吃的许子沂,也一口被呛到了,她捂着胸口猛地咳嗽,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牛,你是真的牛!连这种法子都能想得出来!我估计着,皇上现在怕是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吧!” 如慧郡主龇牙咧嘴的是笑笑:“他不来烦我,我才是真的轻松,你们是不知道,本郡主对那些赏花赏月作画之类的不感兴趣,更不要提跟我作诗了,有那功夫,还不如提提两国的朝政,我绝对打起十二分主意。” 她从果盘里面取了颗葡萄,吸溜吞进嘴巴里,才继续道:“不知道他看上我哪一点了,不过,也不想那些劳什子的事情了,总之让他打消对我的念头,这是最重要的。我可是将来要当西凉女帝的人,他却想让我当他后宫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呵呵,他想得美。” 她搔首弄姿的撩拨了下头发,吹了口气,幽幽的道:“我这个女人,注定,没有任何男人配的上。” 如慧郡主本来就是骄傲的,这些天的相处,两个人都知道,她说话特别狂妄,因此早就习以为常。 苏漾捧场 的道:“是,你是他们做梦都得不到的女人。” “那是自然。”如慧郡主托腮,朝着苏漾抛了个媚眼:“然而我是你唾手可得的女人。你只要勾勾小拇指,我就来了。” “她也是你做梦都得不到的女人。” 许子沂正要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就听见这道低沉的男声,回头看去,果然是李潜从外面回来了。 男人行色匆匆,走进来之后,瞥了如慧郡主一眼后,走过去在苏漾额头上亲了口:“为夫回来了,再晚些,你又要被其他女人的花言巧语给哄住了。” 自从如慧郡主每天例行来府上报道之后,这种场景日日上演。 如慧在旁边双手环胸的冷哼:“本郡主说的可不是花言巧语,我对王妃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可惜,王爷不肯成全我们。” 她颇为苦恼的摇摇头,看着李潜的眼神十分哀怨。 李潜呵呵一笑,才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只是说起来正事:“郡主什么时候回西凉去?难道还打算住在大越吗?据本王所知,你的那些皇兄和皇弟都不是什么善茬,你出来这么久,就不怕朝中生变吗?若是还不回去,朝堂之上还能有你的位置吗?” 第550章 让为夫尝点甜头 如慧气定神闲的瞥了李潜一眼,呵呵笑着道:“王爷这是真的在为我考虑,还是仅仅为了赶我走啊?” “当然是为了赶你走。” “哈哈哈哈。”如慧郡主不气反笑,她朝着李潜竖起大拇指:“王爷诚实,不过我之所以不走,是因为王妃不舍得我。” 本来在看好戏的苏漾,忽然被点名,简直头皮发麻。 如慧这是在拉她下水。 李潜倒不会真的同她计较,然而却会因此晚上折腾她。 她现在身子沉了些,落在男人手上,哪能讨到什么便宜?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被他按在榻上胡作非为。 苏漾进退两难,飞快的朝着李潜看去,正好对上男人含笑低垂的眉眼,立马轻咳了声,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凡事都与她无关。 李潜低低的笑,大手在她肩头轻轻的摩挲着,话却是同如慧讲的:“本王无意中得知,郡主的车队已经在筹备了,想来是这两天?” “你要回去了?”许子沂闻言,脱口而出的问道。 如慧没打算卖关子,如实的告知:“来时的计划,是在大越停留几日便回去的,朝堂上的事情总是瞬息万变的,王爷方才说的话,一点都没错,我那些皇兄和皇弟们,表面上似乎 兄友弟恭,然而一个个狼子野心,趁着我不在,不知道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我是觉得与王妃投缘,真心喜欢她,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归期。” 她朝着苏漾飞了个媚眼,一副卖乖的模样,正要再打算讨巧的做些表情,就看见李潜把苏漾的眼睛捂住了。 如慧目瞪口呆,这个操作,她服了呀! 就连许子沂这种木头疙瘩,见多了他们腻腻歪歪都无动于衷的人,此刻都不由得瘪嘴翻白眼。 谁能想到,外人面前那么冷酷的李潜,在自己夫人面前是这副粘人样。 没眼看。 真没眼看。 苏漾什么都看不到,自然不知道她们两个人的表情,不过基于她对她们的了解,想来肯定在嫌弃他们。 她尴尬的笑了笑,轻轻扒拉开李潜的手。 男人只坚持了片刻,就松开了她,她得了自由,回头瞪了他一眼:“我们女人家说话,你坐一边去。” “对!”如慧拍掌:“苏漾你就该有这种霸气,我们女人家说话,哪有你们男人插嘴的份儿?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哪凉快哪坐着去,我和王妃最后的甜蜜的时光,你没事不要来打扰我们。” 她说着将两张椅子凑近了些,就在苏漾身边坐下,不仅 如此,还拉过她的手,紧紧相缠。 她挑衅的朝着李潜望了眼,轻轻的扬起下巴:“哼!” “……” 许子沂乐了:“以前别的女子,见到王爷都走不动,没想到我在有生之年,竟然看到有女子看不上王爷,对王妃情有独钟。” “哈哈哈哈,像我这样清新脱俗的女子不多了。”如慧自夸道:“世间女子大多是俗人,只有我慧眼识珠。” 她三句话不离主旨,再度询问苏漾:“王妃,我这么般不一样的女子,你当真对我不心动?” 明明知晓这些话,会让李潜嫉妒,偏生她还一直在刺激他。 苏漾无奈。 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私下里为何因为她,双双变成了幼稚的孩童。 她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聪明的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接着方才李潜说的,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见美人并不上当,她哀嚎了几声,还是不忍叫她没面子,说道:“明天就走。” 西凉虽然是个小国,然而每个国家的皇室争斗,都从来不是小事。 她是一介女子,本来势力就不如她的皇兄们,再多耽搁几日,真的害怕回去已然没有她的位置。 眼下的一分一秒,委实都耽搁不起。 “那就有缘再 见。”苏漾如此说道,心中免不了伤感,她们或许已经见过了这一生的最后一面。 “恩。”如慧比她乐观些,她道:“你托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说了,平日里见到李知,也都照你说的做了,就是不知能不能成。” “能成自然是好些的。”苏漾其实并不敢抱太大希望,毕竟让女子入朝为官是件大事,她并不觉得,李知会如此草率的做出决定。 “若是不能成,再另外想办法就是。” “恩。”如慧感慨的说:“我倒是希望你这边能顺利进展,这样对我在西凉争夺帝位,也有一定的助力。” “正是如此。” “那我能不能当上女帝,一大部分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如慧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美人要努力成事啊。” 苏漾知晓她是开玩笑,然而事关两个王朝,有些话还是得提前撇清的好,省的传出去落人口实。 她用轻松的口吻,缓缓的道:“你做女帝是西凉内政,我作为大越的子民,哪能参与,这话说得不妥当。” “哈哈哈是。还是美人严谨。”如慧郡主作势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我过于开心,方才胡言乱语了。” 她们都是聪明人,就算刚才不经意说错了话, 经过苏漾提醒,哪能听不出来其中要害。 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知肚明的揭过此事没再提。 如慧郡主同她们絮絮叨叨说了些废话,傍晚黄昏时才离开。 因着她明天就要早早的出发,从王府离开后,说是要去皇宫里辞别,苏漾本来想明天早上去给她送行,被她给拒绝了。 “不必。”她背对着她,逐渐融入渐沉的暮色中:“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所以不如不送,只盼他日再见。” 苏漾听从了她的建议。 这天晚上,李潜倒是没有同她算账,他只是温柔的给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时不时的陪她搭几句话。 苏漾被他伺候的舒坦,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她没有听进去多少,思绪放空,想到哪里说哪里。 忽然她问:“皇上这两天有找你吗?” “有。”李潜低笑了声。 现在的李知,哪一天不找他? “他有问过让女子入朝为官这件事吗?”苏漾转过头看他。 “没有。”李潜道:“但是他会问的。” “恩?”苏漾好奇:“你为何这么笃定?” “你猜。”他捏捏她笔挺小巧的鼻尖,情不自禁的轻啄了口:“夫人如果真的好奇,就得让为夫尝点甜头。尝到了就告诉你。” 第551章 她有心了 苏漾又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宿,最后累的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李潜不知所踪,想也知道是被李知给叫到宫里去了。 正如李潜自嘲说的话一样,他若是哪一天不找他,那才叫稀奇事呢。 这也难怪,如今人人均礼让李潜三分,毕竟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苏漾将李潜暂且放下,问起圆缺有关于如慧郡主的事情。 “已经出发了,清晨福叔收到一箱子贵重的香料,送东西的人说是如慧郡主给您的。” “一箱子?”苏漾好奇不已:“这么多?” “是呢!”圆缺压低了声音道:“奴婢瞧着,似乎比送给皇上的那一箱子还要大呢!” “快抬上来我看看。” 如慧郡主是个实在人,加上其爱憎分明,说是一大箱子,真的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箱子。 不是似乎比给李知的箱子大,分明是大出了两倍! “这一箱子的香料得用到什么时候啊!”苏漾惊叹不已:“她真是有心了,也实在破费了。” 如慧郡主若是送她,肯定都是些极品的货色。 这一箱子不说价值连城,然而肯定不下千金的。 苏漾笑了笑:“等有机会再见到她,只能请她吃些火锅了,说来她在 京城待得日子,大部分都在皇宫陪皇上,并没时间多逛逛。” “夫人若是想要感谢郡主,可以给她写信。”沉香在一旁说道:“郡主将夫人放在心上,这些日子也看得出来,是个性情中人。” “是的。” 苏漾其实挺喜欢和如慧这种人交朋友,大家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不必你猜我我猜你的,遇到不舒坦的,说出来吵一架也好,总好过凡事都闷在心里,然后细细计较,再独自伤感。 任何的感情,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受到的伤害多了,就很难保持初心的去爱去珍惜对方。 “郡主不知何时才能再来京城呢!夫人若是想要感谢她,为什么不再送些差不多的东西过去呢?”圆缺不解:“吃火锅这样的约定,听着总像是遥遥无期的,会不会让郡主觉得夫人不够有诚意?” “非也。”苏漾摇摇头:“她送我东西,纯粹是因为她想送给我,她送给我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她只是单纯的想对我好,我是这么理解的,所以我若是送些同等价值的东西回去,反而显得生分了,她那样性子的人,搞不好会同我生气。” “奴婢觉得夫人说的对。”沉香发表自己的看法: “相比较回礼,郡主可能更喜欢来吃火锅。” “约定下次相见,这样彼此不见面的时间,就有了盼头,似乎会过的更快一些。”苏漾戳了戳圆缺的额头:“去准备纸墨笔砚,我给她写封信去,等信送到的时候,她差不多也刚好回到西凉。” “好。” 苏漾写好了信,李潜恰好从宫里回来。 李知刚刚登基,近来朝堂上并无什么大事,他例行去宫里待了会儿,和李知说了会儿话,就告辞说要回府。 李知是知道苏漾怀了身孕的,还开玩笑打趣了他几句,李潜只客气恭敬的保持分寸,并不过于交心。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被最亲密的人伤害的滋味,已经饱尝了六年,他不太想尝试第二次。 好在李知似乎也并没过多为难他,见他心思不在宫里,大手一挥放他回了府。 他回来的路上,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小时候和李知相处的点滴,马车停在王府门前的时候,神思还有些恍惚。 然而当他一下车,看到门口立着的陈永明,立刻打起了精神。 他微微眯起邪戾的眸子,注视着和福叔说话的男子。 “这些是炖好的燕窝和鸡汤,昨天许姑娘去店里,说夫人嘴馋想吃这些,府 上的厨子怕是做的不入味,我便做了些送来。” 福叔是认识陈永明的,这个身量颀长的少年,有着英俊的容貌和冷冽的眼神,叫人印象深刻。 他知道他的身份,对他自然是信任的。 “那就有劳了。”福叔的视线恰好被陈永明挡的严实,并没有看到李潜,他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夫人近些日子嘴馋的厉害,总是会点些咱们厨子不会的菜式,好不容易有厨子会做的菜式,做出来的味道又不是夫人想要的,夫人都没怎么吃什么东西,这可愁坏了我。” 他提拎着手中的篮筐,甚至能隐隐约约闻见从里面飘出来的香味,福叔都不由得被勾出了馋虫。 “还多亏了你送来的这些,希望能够让夫人多吃一些。”福叔感慨着:“怀了身子,不多吃怎么能行你说是不是?” “是。”陈永明向来惜字如金,他道:“东西交给你,那我先走了。” “好好好。”福叔高兴坏了,手里拎着的篮筐,就像是拎着希望。 “她如果喜欢吃,你派人告诉我便是,顺便把明日她想吃什么都一并告诉我,我做好了送过来。” 福叔一怔,受宠若惊的道:“这也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陈永明摇 摇头:“我本就是个厨子,多做几道菜而已,况且用的食材都是店铺里面的,说到底还是给夫人做工的。” 福叔听着这个理由,莫名被说服了。 “那…太谢谢了。”他想来想去,说了句:“多谢多谢,你真是个好伙计。” 陈永明顿了顿,神色迅速恢复如常。 他没再多说,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不知何时立在身后的李潜。 李潜扬了扬眉。 这时候福叔也瞧见了,忙热情的迎上来:“王爷,您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恩。” 李潜低低的道,与此同时,陈永明没做停留,径自离去。 福叔察觉到气氛的异常,没敢再继续说话,很快他注意到,李潜的视线停留在了他拎着的竹篮上。 “这是……给夫人做的燕窝和鸡汤。”他解释道。 李潜没说话,从他手中接过来,问:“夫人这几天胃口不好?” “啊……是的。”福叔道:“我们以为孕妇都这样,变着法的给夫人做吃的,她都不太吃的下,许姑娘昨个去了店里,怕是同陈公子说了,这不,他就做了东西送来,也不知道夫人爱不爱吃,希望她能吃的稍微多些。” “哦。”李潜有了个主意,他说道:“我先拿给夫人尝尝。” 第552章 同她好好道别 苏漾本不是挑剔的人,她常年混迹军营,什么恶劣的条件都经历过,有时候逃命路上会几天不吃不喝。 正是因为她的经历,使得身体受了很大的影响,曾导致先前一度不易受孕,所幸有柳离岸帮忙调养了一段,才有所起效。 她对吃喝用度都并不苛求,之所以如今会这样,无非是因为有了身子,喜好异于平常。 李潜对此并不觉得是她小题大做。 相反,他还暗暗懊悔,自己忙于朝政,对她不够上心,要不是今日撞见陈永明过来送这些东西,他恐怕对此还一无所知。 从门口到房里,短短片刻钟的路程,李潜却想了很多。 他见到苏漾的时候,人还有些愣怔,尚未从思绪中缓过来。 “你回来了?”苏漾还在看如慧送的这些香料,听见动静,得空抬头看了眼,注意到男人手中拎着的饭盒,眼睛亮了:“好香啊!” “肚子饿吗?”李潜笑笑,走到她身边,将她拉到椅子上:“香料的味道这么浓,你还能闻到饭菜香?” “那是自然,我鼻子可灵了呢。”她得意洋洋的自夸道:“闻着像是鸡汤,我有点馋。” 她迅速的舔了舔唇,粉红色的舌尖,像是 一尾灵活的小鱼,转瞬即逝后,迅速没入她的小小天地。 李潜喉结上下滚动了番。 他身子下意识的微微紧绷,随后不自在的轻咳了声,道:“是鸡汤,听说你想吃,陈永明送来的。” “怎么是他?”苏漾意外的道。 李潜将在门口听到的,告诉了她,苏漾恍然大悟的道:“我的确同子沂说过,没想到她如此放在心上。” “恩。过来。” 他去洗了洗手,然后慢悠悠的先给她端出来那一碗燕窝,兴许是刚刚做好,连碗筷都是温热的。 “尝尝看。” 苏漾红着脸坐下,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李潜挑挑眉:“没吃午饭?” “吃了。”她小声的道:“又饿了。” 一旁的沉香在旁边拆台道:“夫人中午并没有吃多少,说是做的有些油腻,不合胃口。” 李潜顿了顿道:“那尝尝这个,看看合不合胃口。” 送给产妇吃的燕窝,是陈永明特别请教过仲纹老头的。 仲纹老头以前在宫里头当御厨的时候,没少伺候有身孕的妃嫔娘娘们,可以说是经验相当丰富。 在他的真传之下,陈永明做出来的饭菜,自然而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毕竟他在做菜上面,是 有些天赋的。 更何况,在对待苏漾这件事上,陈永明向来是细心体贴的。 他特意向许子沂打听过她的口味和喜好,在用料上格外小心谨慎,用心做出来的饭菜,哪能不合胃口呢? 苏漾吃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福,她多余的话没说,全程安静乖巧的用餐,吃完后表情还有些意犹未尽。 “看来是喜欢的。” 李潜慢条斯理的给她盛了一小碗鸡汤,朝她扬扬下巴:“再喝点这个。” “我……”她抿抿唇:“好。” 虽然饭菜用了不少,然而总觉得肚子里面空荡荡的,似乎并没有吃什么一样。 苏漾并不想承认,她没吃饱。 李潜似乎看出她的困窘,特意贴心的给她台阶下,他甚至欲盖弥彰的道:“为夫也有些饿了,你坐下来陪我吃些。” “好。” “多谢夫人。” 苏漾面上红通通的,心里甜滋滋的。 等她终于吃的肚皮滚圆,李潜叫沉香来收拾桌子,才问起她觉得饭菜怎么样。 苏漾自然给予高度赞扬,其实她不说,他也能看出来,她几乎把送来的饭菜吃了个精光。 “夫人吃的开心就好。”李潜揉揉她的小脸,他没再说这件事,反而问起来:“ 香料是郡主送的?” “对。”她说道:“今天一大早她就离京了吧?” “恩。皇上今天找我,说的也是这件事,听皇上的意思,对郡主很是赏识。”李潜突然说道。 “郡主对他没想法。”苏漾对于这件事是知情的,只潦草的提几句:“郡主是有野心,想要当西凉女帝的人,皇上该不会是想两国联姻吧?那也大可不必,我们本来和西凉的往来就不算密切,西凉小国与我大越几乎也无利益冲突,况且,这件事若不是西凉国提出来,我大越朝主动提出,倒是有辱身份了。” “为夫也是这么暗示的。”李潜道。 “看来皇上果然有这个心思。”苏漾无语:“朝内现如今不是积极张罗着给他选秀吗?那么多美人陆陆续续的在赶往进宫的路上,他怎么看上了如慧。莫不是郡主和前太子妃有几分相像?” “并无半点相像。前太子妃是个温婉娴静的人,二人之前结合,无非也是父皇指婚。” “那他是见色眼开?”苏漾瘪瘪嘴:“我倒是觉得,皇上不是这般肤浅之人。” “理当不是。”李潜在这件事上有发言权:“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目前不可能。朝内根基 不稳,他就算有那个念头,也抵不过母后及朝中势力的安排,皇上理智且清醒克制,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位置,不会就这么白白断送的。” “那就好。” “等他彻底安定下来,只怕那个时候,郡主已然不是郡主了。”李潜慢慢分析。 苏漾得意的一笑:“王爷对郡主如此有信心?” “郡主虽然总是和为夫抢你,但她有个优点,为夫必须承认。” “哦?”苏漾疑惑,她一直觉得,李潜把如慧当情敌看,没想到还能对如慧有如此高的评价:“什么优点?” “她和为夫的品味一样优秀,眼光一样独特。”他眨眨眼:“都看上了夫人。” “……”苏漾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你少自恋了。” “对了。”李潜看她笑的开心,本不愿意提及此事,然而消息传下来,早晚会到她耳朵里,还不如他告诉她,他拉拉女人的小手,说道:“登基大典过后也有几天了,六王爷和六王妃准备启程前往安地了,为夫得到的消息,是三天后便动身。” 早就知道有这天,没想到不知不觉,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苏漾沉默了片刻道:“那我得赶在他们离京前,同她好好道别。” 第553章 乖乖看戏 苏漾隔天请陆清婉到府上来赏花,园子里的荷花开得绚烂美好,她一并请了许子沂过来。 沉香备好了糕点和清酒,鉴于她的喜好,特意在园子里面搭了个戏台,请了苏漾最喜欢的戏班子,专门到府上来表演。 苏漾以前就爱看戏,不仅爱看,高兴了自己还会唱几句。 她一大早醒来,本以为只是赏花吃酒说说话,被告知有戏可看的时候,整个人脸上止不住的笑。 “沉香,你怎么这么懂我啊!” 苏漾是真的意外,这些天在府上养着,虽然悠闲,却也觉得无聊。 以前哪有这么多空闲的时候,如今空下来,话本看多了,便失去了兴趣,做什么都恹恹的。 就在昨个她还在心里巴巴的想着,要是能听听小曲就太好了。不曾想一觉醒来,美梦成真。 她兴奋的抱住沉香的胳膊,难得亲昵的露出小女人姿态,笑容灿烂的道:“你真好!” “夫人这可谢错人了。”沉香不敢居功:“这主意不是奴婢的,是王爷一大早起来,吩咐奴婢的。” “李潜?” “正是。”沉香抿了抿唇,止不住噗嗤笑出声,苏漾察觉到似乎另有隐情,故作严肃的问:“他是怎么同你说的?” “哈!”沉香老实的道: “奴婢便全招了就是,夫人不要用这个样子吓唬我,王爷说,您昨晚说梦话,哼哼了一晚上的小曲。” “……” 苏漾面上窘迫:“我…我没有吧!” “有没有奴婢不清楚,王爷是最清楚的。”沉香半掩着唇:“王爷说,夫人您唱了一晚上的戏,有些累了,特意让人给您唱着,您只用动动耳朵听便罢了。” “行吧。”苏漾揉揉脸,左右都是自己亲近的人,在他们面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点点头:“王爷回来了,我好好谢谢他。” 苏漾早上依旧只吃了一点,府上厨子做的,总觉得饭菜多了些油腻,少了些甘美。 她不乐意吃。 勉强垫了垫肚子,不至于饿到,就赶着去听戏了。 她点了一出最想听的,戏班子敲起锣打起鼓,咿咿呀呀唱起来。 在她手边摆着点心瓜果,她手里捏着把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 这一台戏刚开始没多久,许子沂便赶着过来了,来找苏漾,她一向特别积极,来时还拎着个饭盒,苏漾觉得眼熟,挑了挑眉。 “提的是什么?” “你饿了?”许子沂脱口而出的道:“瞧着我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女人,都不多看几眼,只直勾勾的盯着饭盒。” “是有些 饿。”苏漾已经猜了出来:“陈永明让你送过来的?” “是啊!”许子沂大摇大摆的坐下来,将饭盒放到她跟前:“吃吧吃吧,你的养胎餐,陈永明说是开胃的,你少吃点,中午还会有别的。” 苏漾不客气,叫圆缺端了过来,一边吃一边同许子沂说,二人谈论的自然都是关于陆清婉离京的。 起初她们还能客观的说起如今的局势,后来便都沉默不语。 陆清婉这一离京,只怕是以后很少有机会再见到。 苏漾难免会伤感。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见证了彼此最青涩最尴尬最幼稚的时候,这份情谊是无论何时都不会改变的。 她们彼此真心交付过,哪怕如今有些渐走渐远,然而在内心深处,都会为对方留有一片地方,那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 她们曾经以为,会一直这样到老。 哪怕情谊不复当初那么炽烈,可只要需要,对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谁都没有想到,命运会将她们推到这里,让她们以后的见面,都变得遥远而奢侈。 直到此时此刻,苏漾才真切的觉得,能够和喜欢的人天天见到,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渐渐逼近约定的时间,陆清婉才到。 圆缺将人领过来的时候,苏漾 正听戏听的入迷,回头朝她瞥了眼,如往常那般的嘲讽道:“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如今朝堂上最有势力的王妃相邀,我哪敢不来?”陆清婉在她身边坐下,懒洋洋的道:“别人上赶着拍马屁都拍不到,我有这个机会,哪能不珍惜?” “你怕不是嘴上珍惜吧?”苏漾嫌弃的道:“要换做别人,估计今个天不亮就在府门口等着了。” “咱俩的关系,我自然不必做到那份上。”陆清婉从桌上取了个小橘子,剥开尝了尝,看向戏台上,皱眉道:“醉打金枝?” “对。”苏漾笑嘻嘻的朝她递了个赞赏的眼神:“你看出来了?” “拜托,这出戏我都陪你看了不下百遍,下一句他要唱什么我都知道。”陆清婉自然而然的将剩下的半瓣儿橘子递给她:“有点酸,你孕妇不是爱吃酸的?” 苏漾手里正在剥核桃,只把脸伸过来,张嘴道:“你喂我。” “你自个没长手?”陆清婉不客气的把橘子塞她嘴里:“酸不酸?” 苏漾咀嚼了两下:“还行。” “还行?”陆清婉朝她还没有特别显怀的肚子看了眼:“没准你要生个儿子。人家都说酸儿辣女。” “灵不灵验啊?”苏漾对生儿生女十分随缘 :“我倒是还好,生什么都挺高兴的,儿子女儿一样宠,反正都是我自个的孩子。” “几个月了?”陆清婉声音压低了些。 她们的位置本就挨得近,她稍微靠过来些,从后面看,三个人的脑袋便凑到了一起。 苏漾示意她再剥个橘子,被陆清婉狠狠瞪了眼,但她还是乖乖的帮忙剥起来。 她想了想说:“四个月。” “那你生孩子的时候,我肯定不在京城。”陆清婉的朝她道:“快生产之前,写信给我。如果有机会,我会想办法回来。” “行。” “产婆都找好了吗?” “找好了,你是来问这些的,还是来看戏的?”苏漾觉得她问个没完,明明都是些小事:“专心看戏。” “你以为我想问啊!”陆清婉呸了她一声:“要不是为了巴结你,我才懒得同你说一句话呢!” “行了行了,你已经巴结到了。”苏漾浪荡的捏着她的下巴,倜傥的朝她抛了个媚眼:“你的美色已经俘获了我,你以后是本王妃罩着的人了,现在乖乖看戏,听话。” 陆清婉拍掉她的手,端正好坐姿,托腮看起来。 整整一天,她们谁都没有提即将分离的事情,认真的听完了戏,喝了些小酒,之后平静的各回各家。 第554章 为她洗手煲汤 苏漾第二天起的很早,自从她在府上养胎以来,习惯性的睡到日上三竿,天蒙蒙亮时在榻上稍有动静,李潜就察觉到了。 “起来去给六王妃送行?” 他还有些迷糊,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沙哑,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本就低沉的嗓音,听起来越发的勾人。 苏漾耳朵酥酥麻麻的,往他怀里钻了钻,男人清冽慵懒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她吸了口气,点点头。 她到底是要去送送她的。 李潜陪她起来,二人洗漱完毕时,外面的日头已经升起来了,天儿越来越热,晨曦照在身上,熏的人暖烘烘的。 福叔得了吩咐,备好马车,两个人直奔城门口而去。 苏漾眯着眼睛,靠在车壁上等。 车马声混合着人声越来越嘈杂,等待的时候总是百无聊赖的,她昏昏沉沉有些想睡觉之际,李潜低声在她耳边叫她。 “是他们的马车。” 她的精神便来了。 苏漾从马车里出来,立在城楼上往下看,晃悠悠的马车正行进着,车夫抬头望了眼,面露惊讶,对着里面的人说了什么。 马车停下来,陆清婉探出头来。 四目相对,她倏然一笑,露出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她并没下车,马车也并未停下 ,只是肉眼可见的放缓了速度,陆清婉朝她挥了挥手,而后将车窗关上。 苏漾挑了挑眉,轻巧的吹起口哨来。 那辆载着她少女时期所有情谊的马车,从脚下门洞经过,出了城门后,未曾有片刻的停留,快马加鞭的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踪迹,苏漾才揉了揉眼睛,示意他们回府。 早上起得早,她没太睡好,回去后便直奔又软又大的床榻。 这一觉到了正中午。 苏漾是被饿醒的,圆缺来伺候她洗漱时,她便有些没忍住的问:“饭菜准备好了吗?我有些饿了。” “奴婢也不知道好没好,得问问才晓得。”她回话时,表情有些古怪,看的苏漾拧起了眉头:“你在想什么?” “没……” “说吧。”苏漾和她一起长大,可以说彼此十分熟悉:“你压根藏不住事。” 圆缺表情怔了怔,而后叹了口气:“好吧,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咳咳……就是……夫人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苏漾来到厨房,意外的看到了陈永明,更意外的是,在他身边,拿着锅铲用心做饭的人是李潜。 她足足愣了有半刻钟。 陈永明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天下酒楼吗? 李潜怎么心血来潮的想要学做 饭了? 他生来尊贵,怕是从来都没有做过这种活计吧? 两个男子都十分专注,陈永明本来就是那张冰山脸,做事的时候更是纹丝不动的表情,李潜模样生的凶,认真的样子甚至有些过于严肃。 如果不是他们手中的锅铲,苏漾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不是在做饭,而是在寻仇。 她站了有一刻钟,二人谁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苏漾不得已轻咳了声,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四只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倒是让她有短暂的懵懂。 “夫人。”李潜忽而笑了:“睡醒了?这里油烟大,怕你闻不了,你来这儿做什么?是饿了吗?” “是饿了。”她顺着他的话说:“不过你们这是在……” “给夫人准备午饭。”李潜道:“知道你饿了,有炖好的燕窝,你先尝尝,等会儿饭菜就好了,你去正厅里等会。” 苏漾还想再说别的,比如府上有厨子,他们两个没必要为此操劳,再比如李潜怎么突然萌生了要学做菜的念头。 难道说五年之后,等他不当这个王爷了,打算转行做厨子吗? 李潜做厨子? 她稍微幻想了下,他严肃着一张脸,正儿八经做菜的画面,有些 忍俊不禁。 怕是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敢吃吧? 知道的明白他在做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寻仇呢。 她正胡思乱想之际,李潜已经踱步到身边,他身上沾染了厨房的烟火味儿,模样出尘的反而有些违和。 他揽着她的肩,将她往外面送:“这儿空气不好,去正厅等着,我找人搜罗了些新的点心和零嘴,你去尝尝好吃不。” “你在学做饭吗?”苏漾看他这身打扮,好奇的问。 “这么明显?” “我猜的。”她嘻嘻笑起来:“夫君的身份,以前可是连厨房都不曾踏进一步的,进厨房要么做饭要么找吃的,夫君肯定不是后一种。” “夫人好生聪明。”他点点她的鼻尖:“猜对有奖,奖品是为夫的一个吻。” 看着她诱人的唇,李潜很想尝一尝她的滋味,可就连他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于是忍住了那份蠢蠢欲动。 “为夫先欠着你,等吃了饭再双倍补给你。” “……” 苏漾朝他是懒洋洋的翻了个白眼,她并没有特别想要这份奖品。 “为什么突然想学做饭啊?”她好奇的道,见男人耳朵有些微微发红,苏漾忽然间悟了过来:“难道是因为我?” 平时的骚话没少 说,面对着如此坦诚的质问,李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自在的点点头,不想承认,自己那点小心思。 “夫君真好。”苏漾不知有没有多想,开心的眯着眼睛笑:“那我就等着夫君的成品了,谢谢夫君如此待我。” 她趁着他不注意,猝不及防的送来一个香软的吻。 两人个子相差些许,她的吻没有落到他的唇上,反而蹭到了他的脖子上。 夏季时分,男人衣着单薄,月白色的长袍,穿在他身上,清凉而仙气十足,原本清冷的人,这会儿脖子根红通通的,煞是显眼。 苏漾见状笑咯咯的转身离去,倒是让见惯了大场面的李潜,红了脸。 这个可爱磨人的妖精! 李潜回到厨房的时候,陈永明依旧面无表情,他收回心绪,继续做起手头的菜。 是他主动找陈永明,表明想学做菜的。 大家都是男人,对彼此的心思都很清楚。 他学做菜并不只是想要争那口气,只是纯粹觉得,他的女人,他可以照顾。 哪怕很多东西他并不擅长,但愿意为了她去学去做到最好。 他本没有好胜心,但也可以为了她,凡事都去搏上一搏,争上一争。 爱情让人想努力变强,想变得无所不能。 第555章 平淡 李潜的厨艺,日益见长,眨眼他跟着陈永明学做菜,已经有小半个月,而在这半个月里,苏漾的肚子开始显怀。 她从有了身孕开始,前三个月,小腹都是不太明显的,然而近来,终于能看出些许轮廓来。 许子沂对此惊叹不已,每天没事都要跑到府上看几眼。 容时和羽尘也是如此,容时课业繁忙,日日晚上来请安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往她肚子上瞄,羽尘最实在,还大胆的上手摸几下。 苏漾的怀相不错,除了有些挑食,目前倒是仍没有太明显的妊娠反应。 她平日里只吃吃睡睡,偶尔会读书习字看戏,过得颇为从容顺心。 府上气氛很和谐,一来大家敬畏李潜,二来王府待遇不错,主子人又是个明事理善良的,谁也不想丢了好差事,干活极为尽心。 下人们也琢磨出来生存的秘诀—— 只要王妃心情好,那么大家都能过得好。 于是本就顺心的苏漾,日日都有下人们变着法的让她开心,不是给她寻新话本,就是给她找新零嘴吃,她能不开心吗? 不仅开心,而且还吃胖了些。 她的脸圆润了许多,比起来刚从海岛回来的时候,要丰腴不少,不知是她胖了的缘 故,还是前些日子商星沉送过来的祛疤膏起了效果,总之,她这几日再看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俨然已经变淡了。 苏漾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问了沉香圆缺以及许子沂等人,众人和她都一致觉得,是有了些效果。 “经常看你那张脸,都有些习惯了。”许子沂道:“我下意识的忽略了那道伤疤,只觉得你依旧好看。” 许子沂向来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冷不丁说出这番漂亮的恭维话,让苏漾颇为惶恐。 她问:“你现在说话,有几分郡主的味道了。” 如慧郡主最爱拍她马屁,横着竖着都要夸她,只有她不想夸的,没有她夸不了的。 她怼起人来的确不客气,但夸起人来,也实在叫人难以抗拒。 许子沂瞪她:“难道只有郡主会说好话吗?我也会好吧!再者说了,我说的可不是好话,我说的是实话,你脸上那道疤,除了最开始让我感到惊讶意外之后,看的久了,便也觉得无甚影响。所以我在想,其实容貌这种东西,作为选择夫婿和朋友的标准,实际上是最没用的。” “怎么说?”苏漾见她难得有哲学家的气质,不忍心拆台,配合的问道。 许子沂很给面子的 继续解释:“因为容貌看久了,便都习惯了,长什么样都看顺眼了。” 圆缺本来在旁听得认真,到这里时,不由得说道:“话不能这么说。美人看久了,依旧觉得美,就算腻味了,那也是美的。丑不一样啊,丑的人看久了……不,丑的人我不会多看第二眼。” “哈哈哈哈!”许子沂被她逗笑了:“你说的莫名有些道理啊,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严肃深沉的话题,被她打岔之后,走向越来越偏。 苏漾无奈的道:“容貌在择偶交友上,确实不太重要,至少于我而言是这样的,我更看重的是,对方的人品与行事风格,是否值得。” “那看来我是值得咯?”许子沂美滋滋的道:“是吧是吧?” 苏漾心情好,点点头:“自然是的。” “哈哈!”许子沂拐回原来的话题:“话说回来,你脸上的疤似乎真的淡了些许,再多坚持使用下去,没准这道疤痕真的能消失。商星沉那个家伙……哼!脾气臭的要死,嘴巴也毒辣,唯独这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还勉强能派上点用处吧。算是他的优点。” 许子沂和商星沉,见了面依旧吵个不停,每次都要斗嘴好几个来回,别人出 声劝阻,二人才消停。 苏漾简直无语,不知道这两个人上辈子是结了什么孽缘,这辈子一碰面都要斗个你高我低的。 好在两个人谁都没把斗嘴当回事,他们似乎纯粹是因为无聊,不吵几句总觉得差点什么似的。 时间久了,他们吵他们的,苏漾全当看热闹,有时候还嫌事不够大的,专门挑拨两句,让火烧的更旺。 许子沂到黄昏才走,苏漾想留她吃饭,被她拒绝了。 “王爷的厨艺越来越好了,不过我还是不留下来吃饭了,那可是王爷,外面人人畏惧,皇上跟前的红人,我哪有那个福气啊,他做的饭,也只有你能吃,我有幸蹭过几次就够了。其实说到底,我不留下来吃饭,是因为我爹今晚又给我约了个公子哥,说我必须得到场。”她哭丧着脸道:“他一直想再把我嫁出去。” 许含大人最心疼的就是许子沂,虽说她终身不嫁,吃喝用度不成问题,可总归是他心头的一块病。 他得看着她找到愿意照顾她的人,才能彻底安心。 因此,自从李知登基选秀开始,他也在不遗余力的帮她物色条件旗鼓相当的公子哥。 许子沂在他的安排撮合下,和他请来的公子哥见过面 吃过茶,但都不了了之。 “要我说我爹还不如歇歇,但凡之前那些有一个能看得上我的,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人要。”许子沂哀嚎一声:“怕是我命里注定要孤独一生了。” 苏漾乐了:“之前没看上你的,说明他们眼光不行,今天这个你还是去见见吧,不然许大人就又要我继续劝你了。” “行行行,我走了。”许子沂摇头晃脑的摆摆手走了。 这些天宫里太平,天下安定,李知处理政事越来越得心应手,李潜去宫里的时间便大幅减少,他多是留在府上做菜。 今天的晚饭,全是他亲自做的。 他似乎做什么都很有天分。 苏漾越来越喜欢他做的饭菜,每每都能吃的什么都不剩。 她今天依旧很给面子,吃的肚皮滚圆之际,问起宫中选秀大事。 “听说是定了皇后?”苏漾问。 这些天李知在接触适应政事的时候,充盈后宫的计划也提上日程,紧锣密鼓的筹备着。 前太子妃徐南苑被追谥为孝德皇后,关于她的那些往事,也就随着她的离去,而永远的埋在了土里。 “恩,还有几位妃嫔,用不了多久就该帝后大婚。”李潜捏了捏眉心:“少不了又要忙上一阵。” 第556章 我的夫君最厉害 李潜所料不假,几乎没过多久,册封皇后的消息便昭告天下,帝后大婚一事被提上行程,同样毫无意外的,这件事交由他负责。 苏漾以为他会很忙,没想到只在接到旨意的前几天,早晚没看到他之外,后来日日睁开眼,便见他守在府上,依旧为她洗手煲汤。 “皇上大婚的事情,你都准备好了?”她担忧的问:“这是大事,可千万不能有半点马虎。为我做饭这件事,倒是不打紧。” “为夫做什么事情,都不曾马虎过。”李潜让她放宽心:“皇上的事情,如今倒是比平常更用心。” 他现在身居高位,丁点的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任何的动作,都会被人揣测臆想,然后生出许多不必要的纠纷与争端。 要想安稳度日,只能越发谨小慎微,这样才不至于招致灾祸上身。 李潜发现,李知与记忆中的那个兄长相差甚远,便不得不为自己多做些打算。 他若是孤家寡人,那怎么过都可以,随心所欲也无所畏惧,然而他现在有了女人,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他想给他们一个安稳的未来,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夫人放心好了,差事不会出问题。”李潜将煲好的汤递给她:“把 这个喝了。” “那就好。”苏漾稍感安心,抿了一口后问:“那件事还没动静吗?”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开口。 “我爹爹那件事。”苏漾坦白道:“自从知道爹爹没死,便一直盼着他回来,你没有收到爹爹传来的任何消息吗?” 苏震东与家中失去联系多日,就连李潜,都未曾收到半点风声。 若是他安然无恙,无论如何,都会往家中写一封信过来,也好让众人安心。 迟迟没有消息,苏漾实在担心,他会遭遇不测。 “没有。”李潜眸色暗了暗:“我会再多派些人去找。” “好。”苏漾知道他事情多,关切的道:“我这边也有人手,若是不够用的话。” “暂时够用。”他低低的笑笑:“趁热把汤喝了。” “好的。” 她十分给面子,主要是因为他做的饭菜好吃,苏漾抱起碗筷,三下五除二的喝了个精光,之后还调皮的舔了舔唇片。 她冲着他竖起大拇指:“夫君做什么都很厉害,我的夫君天下第一厉害。” “以后多说些。”李潜很是受用:“为夫喜欢听。” 李知和皇后的大婚,在李潜的操办下,举办都十分成功,后宫充盈一事落下帷幕,距离李知登基 ,眨眼已经过了三个月。 苏漾怀孕也有五个月,她脸上的那道疤痕,涂抹了商星沉的药膏,时间越久,效果越明显。如今肌肤光滑如初。 许子沂见状,连连惊叹不已。 她向来见到商星沉要吵上一顿,为此没少夸奖他,变着法的同他拍马屁,主要是想讨同样的一罐祛疤膏。 “没有。”商星沉无情拒绝她:“当时做的,全都给她了,她用完便没了。” “那你肯定会做啊!”许子沂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道:“你就再给我做一罐吧!求求你了!” “凭什么?”他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口吻冷的像寒冬的冰:“不做。” “为什么?” “不想。”商星沉皱眉:“你还有事吗?没事别拦着我路。” “你也太无情了吧!老娘好话跟你说尽了,怎么还油盐不进的?咱们两个好歹也有相识多日的情分,你给我做一罐祛疤膏怎么了?”许子沂双手叉腰,偏偏拦住他的去路:“你今天要是不答应,今天就别想去医馆!就算你去了医馆,我也天天去那边堵你!” 商星沉这样的性子,谁都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找了间铺子,开起了医馆。 不过他这张脸,稍显稚嫩,本就无法叫人信服,再加 上这样不讨喜的性格,医馆基本上都没什么人。 “你又没疤,你要那个做什么?”商星沉下意识的与她拉开距离,他并不喜欢与女子有亲密的接触。 “谁说我没疤的!?”许子沂连忙将手伸到他面前:“看到没?” 在她右手的虎口处,有一道细小的伤口。 “好疼的!”她惊恐的道:“今天早上不小心用指甲刮到的!我好歹是个姑娘家,万一留下疤痕,那多不好看!” “哦。”商星沉看着她,一本正经的道:“这么严重的伤口,你要是再来晚点,恐怕就愈合了。” “……” 许子沂死皮赖脸的装作没听出他的嘲讽,问:“那你要不要给我做一罐?” “有时间就做。”他实在被她吵的头晕。 “那你答应了啊!”许子沂笑了,好哥们似的想要揽住他的肩,被他一只手推开:“答应了,我要去医馆了。” “行行行。”目的达成,她很好说话:“那就不耽误您救死扶伤了!” 许子沂和商星沉闹得这一出,苏漾很快就得知了,她见到许子沂,打趣的道:“你手上的那道伤,趁着还没自愈,快让我看看!” “去你的!”她瞪她一眼:“我发现你自从用了那东西,肌肤变得比以前更 好了,所以才想着用的。” “真的吗?”苏漾连忙喊沉香取过来铜镜:“你也觉得皮肤变好了?” “对啊!我羡慕极了,之前我不是在平西村寻找你嘛,晒黑了不少,发现你用那个药膏,变白了些,这才厚着脸皮同他讨要的。”许子沂道:“等他做出来,试试看,若是真的有功效,要我说,他不如改行,反正他那个医馆也没什么人,倒不如做这些香膏,没准还能发笔横财。” 苏漾眼睛一亮:“是个好主意。” 她们两个几乎天天见面,在一起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苏漾问起许含给她安排的公子哥进展如何,她立马哭丧着脸说换话题,想来是没什么发展。 许子沂待了会儿,觉得无趣,恰好赶上苏漾犯困,便准备辞别离开。 就在这时,李潜匆匆的回了府。 他见到苏漾在正厅,凝重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夫人。” “发生了什么事?”苏漾拧眉问起。 “出了点事,白昼在书房等我,我先过去看看。”他说完甚至不等苏漾回话,转身就走,脚步快的几乎要飞起来。 许子沂意识到什么,朝苏漾看过去,二人正好视线相对。 苏漾下颚紧绷,缓缓的道:“看来有大事发生了。” 第557章 要不要瞒着她 的确是发生了大事,而且是惊天大事。 白昼的人一直在查苏震东的行踪,就在刚才收到了消息。 李潜冷着脸,坐在长桌后一动不动。 盛夏时分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此刻夕阳的余晖斜斜的照进来,金黄的光泽镀在他身上,他的气质依然阴霾而肃穆。 不知过了多久,白昼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王爷,这件事要不要瞒着王妃?” “瞒?”李潜嗤笑了声:“这种事能瞒吗?她早晚都会知道,况且,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属下只是担心王妃如今的身体状况,她毕竟怀了身孕,若是知晓此事,怕是伤心过度,会伤了身子。”白昼解释说。 李潜沉默片刻,忽然问:“消息属实吗?” “千真万确。”白昼道:“属下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然而事实如此。” 谁能想到,叱咤风云南征北战的苏震东,会以这样惨烈狼狈的方式结束他的一生。 越武帝在位时,为了除掉苏震东不惜痛下杀手,而他和李潜联合,将计就计,演了一出戏给越武帝看。 他假装追击敌军中了埋伏身死,实际上则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等待当时的李潜解决掉朝中问题,稳住越武 帝,则再寻找合适的时机出现回京。 计划是天衣无缝的,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只是意外出现在,计划成功之外。 苏震东与京中众人失去联络,就连李潜都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 他只能从他最后写过来的书信,推测出他有可能去的地方,派人出去寻找。 然而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李潜叹息着,用手揉着眉心。 这样的结果,换谁都接受不了。 苏震东生前最后一场战役,本就处在沙漠边缘,他后来趁乱中则躲进了沙漠里去。 那片沙漠实际上他很熟悉,毕竟在那边待了多年,他甚至走进去过好几次,都能平安的走出来,从未有迷路的事情发生。 然而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在他率领几个亲信躲进沙漠之后,恰好遇上了一场沙尘暴。 来自大自然的力量,神秘而不可抗拒。 在躲避沙尘暴的过程中,苏震东与众人走散,等这场风暴过去之后,才愕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他的生存能力本就很强,在沙漠中独自生存多日没有问题,可问题出在他没有携带任何的干粮和水。 一开始他寻找水源,然而几天几夜未曾吃过一点东西的他,十分虚弱无力。 沙漠中迷了路,他只能漫无目的的走,并且暗暗期待上天的庇佑。 上天并没有怜悯这个曾为大越付出了半生的英雄,他没有找到水源,也饿的头昏眼花,在一个寻常的夜里,一群恶狼袭击了他。 他是强弩之末,不是狼群的对手。 因为是在大漠里,搜寻起来很是困难,他们派去的人找到苏震东时,他已然是一团腐肉了。 夕阳不知何时落下了山头,安静的房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李潜喉头滚动两下,沙哑的开口:“尸体呢?” “已经在运回来的路上了。”白昼同样觉得伤感,他与苏震东并无什么交集,然而也知道,那是个英雄。 英雄溘然长逝,谁能不感到遗憾? 李潜换了个姿势,他双手擦了把脸,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苏老将军即便运送回京,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白昼不忘提醒他:“先前那具假尸体,已经操办过白事了,所以……若是这具尸体再送回来,怕是先前的计划就瞒不住了,如今王爷您与圣上的关系,暂不明朗,若是让圣上知晓,您为了苏家,不惜算计先帝,只怕皇上会更加对你起防备之心。” “那你说怎么办?”李潜突然 问:“那是她的父亲,不运送回来,难道要让他的尸首流落在外吗?” 自从六年前那些事发生过之后,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 他自以为早已经能够面对任何事,都能够淡然处之,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 李潜低低的说了声抱歉:“本王不能让她的父亲,生前不能归家,死后也不能回京。” “可……” “你先下去吧。”李潜冲他摇摇头:“容我好好思量思量。” 他在房间里呆了许久,黑暗像只巨大的野兽,慢慢的将他吞噬,他似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地。 “吱呀——” 房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屋檐下的灯,照出她的轮廓。 她小心的托着肚子,而后借着外头的光线,缓步走进来。 苏漾没说话,先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暖黄色的光晕,点亮了整个夜,她靠过来坐旁边,托着腮眉眼弯弯的看着他。 “夫君在这里都待了许久,肚子不饿吗?”她头稍微歪了些,看着娇憨几分:“你不饿我都饿了,夫君还没烧饭,肚子咕咕叫呢。” 李潜把这茬给忘记了。 他面上带着歉意,揉揉她的脸,冰冷的唇吻上去:“在想事情,不 由得走神了, 想吃什么,我现在就给你做去。” “想吃烧大鹅,还想吃煎饼,昨天做的那个冰粉好吃,嘴馋了也想吃。”她忙报出几个菜名。 李潜想了想道:“烧大鹅今天太晚了,明天做给你吃,怕你等的太久,其他的我叫人准备食材。” 他说着要起身,被她给抱住了。 “骗你的。”她的脸贴着他的后背,道:“方才饿了,福叔已经叫人做了些,我吃很饱,就是有些担心你。” “担心什么?”他转过身,捧起她的脸,低头问她。 “发生了什么事吗?”苏漾直直的看着他,目光坦诚的不容许他有任何的躲闪。 李潜失笑,她这样的眼神,乖巧的叫人无法抗拒。 “是出了点事。”他说:“夫人想知道吗?” “和我有关吗?”她问:“看你的表情,不像是好事,所以如果和我有关,那我可以听听,若是无关,我不想听来影响心情。” “有关系。”李潜将她抱起来,她身子重了些,对他而言却小菜一碟,他将她放在桌子上,双手撑在她左右,身子前倾与她四目相对,二人距离很近,光影摇曳落在他脸上,苏漾听到他说:“跟爹爹有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558章 无能为力之事 苏漾浑浑噩噩,等李潜说完,半晌才回过神。 她嘴唇哆嗦了两下,一开口,呜咽声便溢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她仍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身体不受控制的发颤:“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父亲……父亲他……呜……我…我不愿接受。” 李潜能够理解。 他亲吻她温热通红的眼角,低声的道:“父亲的尸身已经在运送回京的路上,只是恐怕不能像先前那样安葬。” 苏漾难过归难过,理智却是在的。 她知晓因由,抽泣着道:“我知道,这件事……我随你去趟苏府,告诉三哥他们吧。” “好。” 天色已经很晚了,苏漾却等不及,她先派圆缺去递了消息,之后随李潜乘马车过去。 两人到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苏弋和苏绪二人,正在门口等候着。 苏弋为人稳重,边迎接他们边颔首道:“这么晚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李潜神色肃穆,朝他递了个眼神,苏弋似心领神会,忽然身子一顿,脸色沉下来。 “跟我进府说。” 苏漾在路上问起何鱼诺,被告知她身体不好,近日来天刚刚擦边黑,就早早的歇息了,苏漾闻言抿了抿唇。 早些歇息也是好的,她还没有想清楚,这样残 酷的事实,要不要告诉她。 先前因着得知苏震东还活着的消息,她的精神才勉强有所好转,苏漾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兜头泼下一盆冷水。 暮色寂然,一路行来,屋檐下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在碧树上落下斑点光晕,有种荼蘼的艳丽。 苏府自大越建朝起,就是鼎盛世家,在爷爷那辈达到史无前例的巅峰,如今父亲离世之后,恐怕光景将再不如从前。 想到父亲苏震东,苏漾的鼻尖便泛起阵阵酸涩。 她望着走在前面的背影,悄然低下头,飞快的抹了下眼角。 他们进到房间,大概察觉到此事非同小可,苏弋又叫人去请苏佑和苏革,在等待的过程中,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一度冷凝。 苏弋亲自斟茶,几个人瓷杯相碰,发出清脆声响,苏漾两手交叠相握,视线落在门口处,怔怔的发呆。 “出什么事情了?怎么叫的这么急?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不行吗?我都打算就寝了呢!” 苏革人还未到,声音先到,紧跟着房门被推开,看到此刻不该出现的苏漾也在,他疑惑的咦了声,惊喜的开口:“阿姐!” 苏漾笑不出来,她扯了扯嘴角,点点头:“先坐下,有事情要说。” “哦哦。”苏革忙答 应,他意识到气氛不大对劲,下意识的缩着脖子,乖巧的到对面坐下。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苏佑,他行动不便,是由段晶晶推着送过来的。 “人都到齐了。”苏弋亲自把房门关上,回身时朝着李潜看去:“王爷有事情要说。” “是关于父亲的事情。”李潜艰涩开口:“先前父亲失踪,实际上是我与父亲的一个计谋,想必三哥已经同几位说过了,如今朝中局势安定,父亲本该在这个时候回来,然而我却与他失去了联系,后来我派人再去寻找,方才得知消息,父亲……父亲出了意外。” 苏漾偏过头,不忍再听。 “意外?”苏革突的站起来,他腮帮子一翕一合的,细看下巴都在颤抖:“父亲能出什么意外?王爷,你把话说清楚些。” 李潜微微垂下视线,余光看到苏漾嘴角往下瘪,他的心也像是坠入冰窟一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任何情绪,都牵动着他的,他仿佛成了她的提线木偶,甘愿被她摆弄揉捏。 他的喉咙间宛如堵了一团棉花,梗的难受。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他身上,表情一样的凝重,静静的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李潜肩膀沉沉的,沉吟半晌,才缓慢而郑重 的开口。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在无边的夜里,像一顶闷钟,悠悠摇曳的烛光,让他的脸忽明忽暗。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不!” 忽然爆发出的嘶吼,打破了这片寂静。 李潜话音方落,苏革便大叫着道:“爹爹不会的!爹爹那么威猛神武,他怎么会被一群区区小狼咬死!我不信!一定是搞错了!” “王爷!你的人一定搞错了!我不相信!我要亲自去找爹爹!我这就去!我一定把爹爹给带回来!” 苏革说风就是雨,提步就往外走,他步伐带风,猩红的眼睛像只暴怒的小兽。 “这是……我的人找到的。”李潜在他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缓缓的从袖中取出一个玉佩,他示意给众人看,最后转交给苏弋:“许是父亲的遗物。” 苏弋毕恭毕敬的接过,素来沉稳的他,在看清玉佩之后,眼眶瞬间红了。 哪里还能有假? 苏震东随身佩带的玉佩,和何鱼诺的是一对儿,且世间难寻一模一样的,这是他最珍视的东西,历来小心安放的。 如果不是出了事,又怎么会让人轻易取下? 这是比他命还重要的东西啊! 苏漾怔怔的看着那块玉佩,而后起身接了过来,她将玉佩反复看了几遍 ,将它抱在怀中,无声的默默流泪。 苏革嗷的一声跌坐在地,十几岁的少年完全不顾及任何形象,咬着唇呜呜的哭。 房间里一时陷入巨大的哀恸之中。 李潜望着苏漾,她保持站立的姿势已经许久,于是走过去将她揽在怀中,坚强如她,此刻痛失至亲,再也支撑不住的靠了过来。 他给她擦拭眼泪,温柔的轻拍她的后背,以此祈求能够让她好受一点。 纵然他无所不能,为她排除万难,都无法代替她,体会这人间生老病死别离之痛。 这是他无能为力的事情,所以他只能将她抱得紧一些,在她需要肩膀的时候,他能给她想要的温暖依靠。 苏震东离世,老大苏敬,老二苏择都不在京城,整个苏府如今全看苏弋掌事。 在最初的难过之后,他很快镇定下来。 苏弋让段晶晶带着苏漾去休息,只留下了几个兄弟和李潜议事。 这一商量,竟然持续了大半个晚上,几个人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眼睛无一例外都是红肿着的。 关于苏震东的后事,自然是不宜大办特办的。 几个人会寻一处风水绝佳的宝地,将苏震东安葬,等到他过一年的时候,再找个适当的理由,将他的遗体移进当初选好的墓宫里。 第559章 喜新厌旧是天性 苏漾好几天都没能从苏震东离世的噩耗中缓过神来,自苏府回来后,她明显整个人变得沉默少言,府里上上下下无不担心。 李潜亲自发话,叫人不要去打扰她,万事由着她,下人们自然日日只专注做好本分的事情,不敢生出什么事端。 许子沂并不知情,她来府上找她好几次都被拒绝之后,百思不得其解,直接找到李潜追问原因。 “无妨,只是怀孩子辛苦些罢了。” 关于此事更多的细节内幕,说与外人并不适合,况且它关乎苏家在朝廷的地位前途,最好的处理办法是再也不提,就当从未发生过。 许子沂是相信李潜的,没往别处想,她知道女人怀孕艰难,这件事旁人再怎么心疼,都无法替她受过。 她想让苏漾开心些,便叫人四处搜罗奇珍异宝往府上送。 王府的下人都知晓,她和王妃的关系,每次她过来,各个都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奉承着。 只是一来二去,许子沂渐渐发现端倪。 “王爷呢?”这天她来到王府,例行将搜罗来的玩意放下后,在椅子上坐下来,下人们给她上茶,她抿了口,突然这么发问。 “回许姑娘,王爷他没在府上,有些事情要忙。”回话的是福叔,他负 责前院等诸多事宜,说话自然有些分量。 许子沂拧眉,似关切的口吻道:“自王妃闭门不出之后,我次次来,倒是鲜少看到王爷在府上啊!” 福叔讪讪的笑:“如今王爷为朝廷股肱之臣,不比从前的轻松闲适,为了差事四处奔波,故而只有傍晚才归府。” “本姑娘一介女流之辈,不好妄论国事,只是我私以为,家事同国事一样重要,王妃怀着身孕,王爷便是再忙,也应该抽空陪陪王妃的,且如今王妃妊娠辛苦,想来心情也不能愉悦,若是能够得到王爷的相伴,定然会宽慰许多。”许子沂扯了扯嘴角,清瘦的五官,倒生出些动人的光彩,她问道:“福叔,您说是也不是?” “姑娘心疼王妃,自然是极好的,然而老奴身份卑微,王爷的差事,哪能随意过问干涉?”福叔四两拨千斤的道:“不过,王爷与王妃情深义重,对王妃的心思可谓真挚恳切,经姑娘这番话点拨,老奴会找机会提醒下王爷的。” 许子沂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两秒后,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故作优雅的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笑了笑:“那就有劳您了。” 许子沂次日来的时候,依然没有见到苏漾,更不见李潜的 踪迹。 她有些生气,明明让福叔提醒他了啊! 李潜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她的深意,苏漾处于特殊时期,他待在身边安抚几句,总比旁人说千百句要管用的多。 明知该这么做却偏偏不如此,难道说他们吵架了? 不然按照李潜紧张苏漾的那股劲儿,早就心肝宝贝的哄着、围着她团团转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许子沂见不到苏漾,什么都问不出来,府上的下人守口如瓶,老实本分的很,她若是想知道实情,只能等李潜。 她身份矜贵,又与苏漾交好,不开口说离开,下人们哪里敢赶她走,就这样直到夜幕漆黑,她还待在正厅闲坐着吃茶。 李潜披星戴月的赶回府,刚下马车,就瞧见福叔在门口走来走去,脸上写满了焦急。 他的心咯噔跳了下,边问边大步往府内走:“怎么了?是王妃身子不舒服了?” 福叔看他紧张的样子,连忙解释:“王妃倒是无碍,是许姑娘。” “她?”李潜顿了顿,微微侧目:“她身体不舒服,跟本王说什么?这得找许大人去。” “……” 福叔轻咳了声,说:“许姑娘身体应该是无恙,只是她今天还没离开,似乎是在府上等您。” 李潜瞬间明白过来 ,了然的哦了声:“本王去看看,你准备晚饭吧,我和王妃一起吃。” 门口处传来动静之时,许子沂立刻抬头。 她给李潜行礼,李潜摆摆手,落座后问:“许姑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许子沂本就不是心里能藏事的人,在这里等了一天,坐的她是腰酸背痛。 她开门见山的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那我便不绕圈子了,我知道夫妻之间有争吵矛盾都很正常,但只要不是涉及原则的问题,坐下来好好说,就没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儿,像您这样,总是躲避着不去面对问题,还故意冷落苏漾,并阻断她与外界的联系,是不是做的不厚道了?” 李潜正在喝茶,越听越不对劲儿,他口中含着一口茶,到后来都惊呆了,没注意呛到自己。 他短促的咳嗽起来,素来冷漠白皙的脸上,渐渐染上些浅粉色。 许子沂以为自己说中了,神色更加凝重起来。 她心里是窝着火的,碍于李潜的身份地位,就算再生气,都不得不注重一言一行。 她深吸口气,继续道:“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以前王爷您对王妃,可不是这样,她若是心里有半点不舒坦,您都会格外在意变着法的哄,我都是亲眼见过的,那 时候你们感情多好啊,你们在一起也有两年多了,若说腻味了实属正常,可她现在怀着身孕,您断然不应该这么对她。她本是那自由翱翔的雄鹰,你便是腻了乏味了,也不能将她翅膀折断,怎么还囚着她了呢?” 李潜差点都想打自己,原来在许子沂心里,他竟然成了不折不扣的渣男! 他嘴角微微抽搐,喝了口茶压压惊,想说的话在舌尖绕了好几圈,又硬生生的咽下去。 许子沂见他脸色一会一个样,心道估计是戳了痛处,她书读的多了,知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手段,又继续道。 “不过,想来你们夫妻都在气头上,做的事情都出格了些,倒是能理解,如今差不多也有十多日了吧,如果王爷气消了的话,就找个机会好好同王妃聊一聊,再者,我每天过来,总是见不到王妃,心中忧虑,两个店铺里面的伙计也时常记挂在心,您看今天,我特意等到现在还没走,不然就让我见一面?” 李潜眉梢动了动,他抬眸看去,只见许子沂小心翼翼的缩了缩脖子,期待又担忧的等着他的回答。 他气的两眼有些发晕。 她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能对苏漾做出什么毁尸灭迹的事情来吗! 无语! 第560章 忍一时越想越气 李潜冤啊!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 近段时间哪里是他不理苏漾,分明是苏漾不爱搭理他! 苏震东的事情,对她是个很大的打击,若是放在以前,她定然能够从阴霾伤感中走出来,无奈孕期中的女子,总是多愁善感了些。 她贪睡的多,清醒的时候少,就算醒了,瞧着他,也是两眼发呆,再久一些,便会瘪着嘴,神色恹恹的。 李潜还不敢劝慰的太多,怕勾起伤心事,叫她更难过了去。 他白天要忙宫里的差事,得空要去留意苏震东尸首运送的事宜,毕竟都是他操办的,事关重大,半点都马虎不得。 如此一来,日日回到府中,已然是深夜了。 苏漾心中苦楚,歇下的早,李潜就算有心想要同她说些话,然而在看到她疲惫忧伤的小脸时,便迅速打消了念头。 她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他又如何忍心去打扰呢?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今日傍晚时分,他才刚刚得到消息,说苏震东的尸首已经秘密运送到京城,便赶着回来同她说这件事。 结果没想到,被许子沂拦住说了这么通莫名其妙,却又啼笑皆非的话。 换做旁人,李潜早就差人把她丢出去了,可她言辞恳切,满满都是在关心苏漾,他哪里敢糟蹋这份情感? 李潜 几不可见的咬了下腮帮。 正厅安静极了。 天儿越来越热,即便摆放了几盆冰块,闷热的空气还是叫人感到窒息烦躁。 许子沂连大气都不敢喘,面前的男人神色无异,她便悄悄思索着,万一他拒绝她求见苏漾的请求,她要不要不管不顾的大闹一场? 姐妹情谊固然重要,可李潜这个疯子……若是发起疯来,要她的命怎么办! 她不像苏漾那样力大无穷,更没有上过战场,打架从来不讲章法,不是拽头发就是挠花脸。 她下意识的看了下李潜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视线不动声色的转移到他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上。 恩…… 如此绝世美男,她下不去手。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李潜忽然站起身,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往后跳了一步,立刻意识到失态,忙讪笑着行礼道:“王爷。” 李潜往后院走,经过她时,道:“不是要见她?且跟本王来。” “啊?” 许子沂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同意了,愣怔过后赶紧跟上,并连连道谢。 “不必谢。”李潜头都没回,语气似真似假的道:“若是今天不让你见,恐怕你都会认为,本王将王妃迫害了呢!” “啊……那怎么会呢?”她呵呵笑着,死不承认确实那么想过:“王爷光明 磊落,和王妃伉俪情深,不会的不会的。” 李潜轻哼了声,脚下走的飞快。 等到了后院,他直接推开房门,许子沂寸步不离,好奇而警惕的环顾四周。 房间里很是凉爽,入口的屏风处便并排摆放着好几盆冰,鼻尖隐隐有不同寻常的香味飘来,许子沂闻了闻,恍然大悟。 这是如慧郡主送给苏漾的,后来苏漾又给她送去了些。 二人先后绕进内厅,在她想象中,本该是个凄苦怨妇模样的女人,此刻正疑惑的朝他们看来。 她没有半点落魄,面色红润,眉眼依旧好看,只是精神看起来不大好,人也无精打采的,不过在看到她时,眼睛还是亮起来。 “子沂?”苏漾将手中的书放下,朝她招手:“过来坐。” 她日日来探望的事情,圆缺都有禀报,她不是要故意躲着不见,是自知这个样子,见了只会让她徒增担忧,所以才频频作罢。 本打算等自己状态好些,她会亲自请她来府上,果然还是她先沉不住气,找上门来了。 苏漾视线在李潜身上顿了顿,只短暂的一瞬,一本正经清冷的男子,忽然朝她瘪瘪嘴,左右嘴角往下耷拉着,惨兮兮极了。 她忍着笑意扯了扯嘴角,朝他瞪了眼。 李潜更夸张了,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和小孩子要放声大哭前的动作一模一样。 苏漾猜到,他估计在许子沂那处没讨到什么好,为了安抚他,低低叫了声:“夫君,你若不忙,也坐过来。” “恩。” 他神色正经的道,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并未刻意上前,倒是给了她们谈话的空间。 许子沂亲眼见到苏漾无恙,心总算放下来,谈话时更是把眼睛黏在了她身上,直到看她被养的还不错,才信了她的说辞。 “便是怀孩子辛苦,也不能日日不见人啊!”她埋怨道:“叫人多担心!” “是了,你说的对。”苏漾认错道:“这事确实是我任性了,你们都是很关心我的,我只顾着自己感受,倒是忽略了你们的。” “我们愿意为你担心,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以后若是想自己静静,倒也无妨,不想见人,隔几日写封信出来,也是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不乐意回你信,如今我读的书多了,字也练的有几分模样了,我们写信交流,还是个打发时间的好主意。” 苏漾鼻头泛酸。 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够如此小心妥当的将她的情绪安置好呢? 为她担忧,为她紧张,还事事为她考虑周全? 在被看出情绪之前,她迅速的低下头,握住许子沂的手,轻轻拍了拍。 “ 我知道了。” 这些日子足够漫长,漫长到她应该从父亲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 人的生老病死无法左右,能够左右的,是在活着的时光里,好好珍惜自己,珍惜彼此。 许子沂陪着他们吃完了晚饭才离开。 她前脚刚走,后脚李潜就黏了上来。 他半跪在床前,把书从她手中取下来,随手往别处一扔。 苏漾洗漱完正看到精彩处,骤然眼前多出一双手,半嗔半恼的看过来:“把书还我。” “书有什么好看的?夫人不如多看看我。”他单手托腮撑着脸颊,邪戾的眉眼,越发张狂。 二人距离很近,他丝毫不掩饰目光里的念想,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屋子里面很凉爽,他的目光似着了火,险些烫到她。 论厚脸皮,苏漾比不过他。 她移开视线,说着违心的话:“你有什么好看的?” “懂了。”李潜忽然坐在地上,语气颓然的摇摇头:“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前夫人最爱看为夫,如今竟然说出这番话,还多亏许姑娘今天提醒了我,只不过,腻了乏味了的人不是我,而是夫人你,你对为夫已经没有兴趣了是吗?” 苏漾转过头:“啊?” “你连和为夫对话都如此敷衍了吗?” 苏漾拧眉,再度问:“啊?” 第561章 给她暖脚 二人刚刚成亲时,李潜就十分擅长撒娇,总是会哄着她要抱抱要亲亲,没想到今晚故技重施,缠人的越发厉害。 他控诉苏漾连日来对他的冷淡疏远,又将许子沂对他的误会一并说了出来,话毕只用那双沉默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夫人,为夫委屈!” 苏漾被看的心虚。 她知晓近来是有些不像话了,只顾着自己难过,将他人的关心与担忧全然抛在脑后。 “是我错了,我只是没有控制住情绪。” “那夫人还爱我吗?” “啊?”苏漾感情并不外露,冷不丁被问到这个,脸颊瞬间烫起来,她低低的点点头:“恩。” 李潜便笑了。 他起身坐在床边,将她轻轻环住:“只要夫人还爱我,你便永远没有错,你因着父亲的事情而伤感,为夫都是知晓的,只是人死不能复生,父亲走了许久,你也应该振作起来,过度的伤心难过,会伤了身子。这才是为夫最担心的。” “父亲……”苏漾吸了口气,口吻比之前平静许多:“尸体运送回来了吗?” “恩,今日刚到。”李潜说道:“我已经告知三哥,商量过后,说明晚将父亲安葬。” 苏漾闭了闭眼睛:“明晚吗?” “恩。”李潜轻 拍她的后背:“总是要告别的,这天早晚都会来。夫人准备了这么久,现在有勇气了吗?” 不等苏漾回话,他便拉住她的手,缓缓的揉捏着道:“没有的话也没关系,为夫都会在你身边陪着。” 次日是雨天。 清晨时淅淅沥沥的,仿若春雨,到了傍晚时分,越下越大,瓢泼似的往下灌。 一直到他们出门时,雨势还没有半分消减。 苏漾身上沾染着湿气,裙角被地上涓涓流淌的雨水浸透,上了马车之后,李潜便将裙角小心捡起来,仔细拧尽上面的水滴。 夜无边蔓延,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混在哗哗雨声中,一切显得不真实。 苏漾轻轻抚着腹部,闭着眼靠在他肩头,问起来:“墓地选好了吗?” “恩。前几日我和三哥们已经去修整过了,里面都弄的妥妥帖帖,夫人放心便是。” 苏漾没回话,脸蛋在他肩头亲昵的蹭了蹭,抱着他胳膊的手收紧了几分。 苏震东的墓地在京郊的山上,因着雨夜赶路多有不便,故而到的时候,比白日驱车足足多了半个多时辰。 李潜将准备好的蓑衣斗笠给她戴上,之后二人搀扶着下车。 简陋搭起来的小棚子下面,燃烧着几架 篝火,夜风将火苗吹的左右摆动,眼前的几道人影也随之绰约摇曳。 哗哗雨声穿过树枝,使劲往地上砸,寂静的雨夜骤然间变得嘈杂,即便如此,脚步声依然清晰落入众人耳中。 苏革回头看,声音哽咽的提醒着:“阿姐来了。” 火光照耀之下,在场人先后回头,他们各个眼睛通红,隐隐有泪光在闪耀。 苏弋带头朝她颔首,又看了眼她的肚子,这才道:“人都到齐了,这就开始吧。” 苏漾到底没有见苏震东最后一面,他的尸身被安置在乌黑的棺材里面,他们说尸身腐烂的过于惨烈,所以直接将棺材封了。 不见也是好的,她这么安慰自己。 至少这样,以后漫长的日子里,只要想到苏震东,就还是那个威风凛凛,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墓地是早就备好的,因着这事私密,所以没有下人跟来,李潜同兄长们,齐心协力将棺材抬起来,轻轻放到了里面。 几十年的荣辱,都被收纳在这四四方方的盒子里,最终埋在地下,从此不为人知。 苏漾立在越来越大的雨幕里,看着某种意义上越来越远的苏震东,漫无边际的想。 此番一同过来的,除了几个兄长,还有嫂嫂们,大家谁都没有 说话,大概和她一样,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天空似是破了个洞,雨水下的没完没了。 时间不知不觉中溜的很快,苏漾双脚泡在雨水里,终于觉得冰凉麻木时,回过神恍然惊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众人依次从哀思中惊醒。 苏弋主持大局道:“希望父亲安息,母亲尚且不知此事,我们仍需要瞒着,另外今日得尽快赶回去。” 大雨转小,山路泥泞,苏漾鞋子湿透了,两只脚冰冰凉的,长时间的站立令她感到疲惫。 听到兄长吩咐,她正要往回走时,被李潜拉了拉衣袖。 男人一宿没睡,下巴上生出青色的胡茬,接连多日来的操劳奔波,让他看起来平添许多疲惫感。 苏漾想到他为苏震东所做的,心中满是柔软。 趁人不注意,她轻抚他皱起来的眉头,低声问:“什么事?” 李潜摇摇头,拉着她的手捏了捏,等苏弋等人走远后,才将她打横抱起。 “鞋子都湿了,脚泡在里面,难不难受?”察觉到她的挣扎,他收紧了手臂:“兄长们不会回头,夫人不必害羞。” 听到这里,苏漾乖巧的任由他抱着。 雨后清晨的山中,起了些许雾气,泥土的气味清新,叫人略感放松。 等到 了马车里,李潜替她把鞋子脱下,才发现两只脚被泡的发白。 他心疼的抱住她的双脚,塞进怀里暖。 男人的胸膛滚烫,绵密的暖意,从脚掌一直蔓延到心口。 苏漾感觉好多了,目光从他大手上转移到他低垂的侧脸,似察觉到她的目光,李潜笑笑:“一晚上没睡,不困吗?” “困。” “那怎么不睡?” “想看看夫君。”她眼皮沉的往下耷拉,含糊其辞的道。 “为夫又不会跑,睡醒还可以接着看。”他捂住她的眼睛:“睡会儿吧,到了喊你。” “一起睡。”她指指他眼睛:“都有黑眼圈了。” “好。” 为了防止被人看见,生出不必要的猜测,一行十几口人,是从不同的路,在不同的时间进城的。 苏漾肚子大了许多,在马车上总睡不踏实,反反复复的醒了又睡,最后一次醒来时,马车刚过城门,她索性不再睡。 太阳升起来,街道两侧的小贩相互吆喝着,葱油饼夹杂着肉包子的香味,往鼻子里面钻,把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苏漾悄悄推开车窗,正好对上一家卖包子的,她下意识的咽下口水。 这一幕被李潜看到,他果断叫白昼停下车,对她道:“带你吃东西去。” 第562章 占尽了便宜 京城的早饭应有尽有,几乎囊括了大越境内所有的美食,李潜下了马车之后,却什么都没有问,先带她进了间裁缝店。 掌柜认识李潜,每个季度王府裁制新衣,都是他负责的,瞧见李潜领着个大肚子的女子进来,还当自己没睡醒呢。 毕竟这位主子可从来没有光临过小店。 掌柜揉揉眼睛,职业素养让他带上笑容,热情的迎接二人:“王爷,哟,王妃,您二位怎么来了?” 他打量着他们,两人衣角都湿透了,还沾染着泥土,着实肮脏狼狈。 这一大早做什么去了? 掌柜心中疑惑,然而知晓有些话是不能问的。 人家堂堂矜贵无比的王爷,行踪哪是他这种小人能随意过问的? 他笑嘻嘻的道:“王爷要给夫人置办几身新衣服?早前听说王妃有了身孕,看来是不假,如此要恭喜王爷了!” 李潜面色柔和几分,他不喜欢这些奉承的话,可若是话里有关苏漾,他总能给个好脸色。 “去挑衣服。”他托住她的腰身,亲昵的道,又对掌柜吩咐:“再拿几双舒适的鞋子来。” 苏漾去试衣服的时候,他在旁边问:“用为夫陪你吗?你现在身子不便,我同你 一起进去?” “不用了。”她想了想道:“我自己可以。” “成。” 苏漾去换衣服的时候,他也去换了身干爽的新衣,虽然说是夏天,然而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终归是不舒服的。 从裁缝店出来,二人才去吃早饭。 李潜领她去吃了灌汤包,香汁溢满唇齿,滋溜一吸,再蘸点醋,苏漾一口能吞掉一个。 她饿极了,起初闷着头只记得吃,等肚子填饱后,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夫人眼珠子都快掉了。”李潜失笑,给她擦了擦嘴角的醋汁,道:“你的喜好,为夫什么时候不清楚?” 苏漾被哄得心花怒放,夹起最后一个小包子,主动喂他:“给你吃的。” 大庭广众之下,做这般亲密的事情,她总觉得难为情,盼着他能赶紧吃掉。 偏生男人懒洋洋的,身子朝后靠了靠,他朝着她笑,等她面露着急,才不紧不慢的凑过来,缓缓张开嘴。 本来一个十分寻常的动作,此刻由他做来,竟然多出几分旖旎艳色。 他们模样出挑,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本就扎眼,这会儿腻歪歪的互动,已经有人捂着嘴巴偷笑。 苏漾瞪他:“你倒 是快些吃啊。” “夫人亲手喂的包子,自然要细嚼慢咽,才能体会其中的情谊。” 苏漾把包子塞他嘴里:“吃你的吧,赶紧吃完,咱们赶紧回去,我困了想睡觉。” “好嘞。”他含糊的道:“夫人稍等片刻,我很快吃好了。” 苏漾百无聊赖的等他,不得不说,天生的修养,让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从容优雅。 同样的事情,由别人做来,只会觉得狼狈,可他做就会赏心悦目。 好皮囊真是占尽了便宜。 苏漾瘪瘪嘴。 四周熙熙攘攘,日头越升越高,街上行人更多了。 她漫不经心的扫视着,忽然,视线一顿,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对面的那家裁缝铺给吸引。 裁缝铺正是他们方才去过的那家,门口立着的是接待他们的掌柜,而在掌柜跟前,是一个穿着灰色衣袍的女子。 女子梳着妇人发髻,衣服布料粗糙样式简单,但她整个人却干净清爽,她的肌肤很白,与灰扑扑的衣袍,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一开始让苏漾注意到的,是她窈窕的身段,以及那酷似前太子妃的侧脸。 前太子妃周忘忧,是李彻的妻子,而李彻早在一年前,因为去视察购买烟花 爆竹,而不幸身亡。 他的出身并不光彩,以为是太子,谁知只是偷天换日来的狸猫。 至于他的死,知情的人比如她和李潜,更是心知肚明,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意外呢?无非是越武帝不想让他活而已。 他活着,就会提醒越武帝曾经多么愚蠢可笑,一个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污点的帝王,怎么会容忍他的存在? 李彻死后并没有任何封号,而在他离世后没多久,周忘忧也不知所踪。 前皇后周声晚的倒台,使得整个周家都凋敝衰落,人人自危,因此周忘忧的失踪,只短暂的激起一层浪花便销声匿迹。 听说周家曾派出过不少人寻找周忘忧,就连皇室也像模像样的找了一段日子,都无疾而终。 苏漾却知道,周忘忧被李潜秘密的送去见李彻了。 然而时隔一年,她居然在天子脚下,意外见到本该远走高飞的人? 她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生怕自己看错。 “在看什么?”李潜吃完包子,发现她的异常,顺着视线看过去,眸色暗了暗。 苏漾偏头看了他一眼,道:“看见了?” “恩。” “是她吗?” “许是没认错。”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轻手轻脚的起 身,朝着周忘忧而去。 苏漾走在前,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李潜,他抿着唇,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当初揭穿李彻身份一事,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皇兄李知被冤枉,少不了前皇后的从中作梗,他只不过拆穿了真相而已。 至于后来越武帝要了结了李彻,那也实非是他能控制的。 他费尽手段,冒着风险给周忘忧递了消息,送她去见李彻,当时就叮嘱过,要他们能走多远走多远,离京城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所以眼下在这里看到她,他心情算不上好。 为什么又回来? 只有她回来,还是李彻也回来了? 二人走的近些,听清了周忘忧和掌柜的对话。 从对话里得知,周忘忧回京城已经有小半年了。 这半年多来,她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拿一些新绣的帕子出来卖,偶尔还会做一些衣服,一并送到裁缝铺。 她的女红是出色的,毕竟是曾做过太子妃的女人,这些女子最基本的本领,她要比常人优秀很多。 正因为如此,掌柜才会以高价收她做的帕子衣服,同样她做出来的东西,卖的也是最好,深受大家闺秀及官家夫人的喜欢。 周忘忧这次过来,同样也是如此。 第563章 千万不能忘本 “李夫人,您这次送来的衣服,恰好是最近京城女子颇为喜爱的款式,如今这天不是越来越热了吗?下次您最好再做些轻薄的衣服过来。”掌柜高兴的说:“夏天才刚开始,少不了得热上一阵子呢。实不相瞒,如果李夫人精力充足的话,多送些衣服过来,那是再好不过的。至于价钱,咱们都好商量。” 他是真心喜欢她做的衣服,不仅品味上佳,而且做工精细,每每刚送过来没多久,就有名门闺秀们抢着要。 毕竟她做的衣服,在京城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谁要是能船上她亲手裁制的,无疑是给自己添了脸面,走出去都格外风光。 有些大家小姐次次差人过来询问,有无有她新送来的衣服,甚至有几个还提前预定了,连定金都交付了,说是一有货便派人来取。 周忘忧将银子放进衣袖,整理完毕才浅笑着抬头。 她先声道谢:“衣服能够卖出去,都是夫人和小姐们的青睐,也多亏了掌柜您垂怜。若是当初没有你的赏识,恐怕我在京城里面怕是难以度日。只不过,至于掌柜您的提议,恐怕暂且我不能答应你。” 掌柜脸色一顿:“是有什么难处吗?” “ 是我家中有人要照顾,且我自己身子不大舒泰,多做些衣服固然能多赚些银子,但是我担心会过于亏损心力。”周忘忧再度道谢:“多谢掌柜,若是精力允许,我尽量多做些,也好多拿些银子贴补家里。” “好好好。”能够得到她的松口,掌柜还是很满意:“一切还是以身体重要,咱们人啊,忙忙碌碌为了这几两银子,不就是为了能够活的舒坦些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才是根本,可千万不能忘了本啊。”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整个京城随着太阳的高升而苏醒活跃起来。 姑娘们成群结队的出来玩乐,不远处正有几个正值二八年华的女子,朝着裁缝铺的方向而来。 掌柜眼尖的厉害,嘴角的笑藏不住,他客套的朝周忘忧辞别:“得,我这儿要忙起来了,恐怕没空再招待李夫人您了。” “无妨,您忙,我这也赶着回去了。”周忘忧微微一笑,转身融入人群。 掌柜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有短暂的好奇。 这位李夫人模样出挑,气质也独特,不像是一般穷苦人家能够调养出来的女子。 听她的口音,是地道的京城人,以她的容貌和女红,早年的时候,来说 媒的人肯定把门槛都踏破了。 只是他自称京城百事通,怎么不知晓这般女红出色的人呢? 掌柜思来想去才找到说得通的理由,猜测这位李夫人是家道中落后,才不得不以做衣服谋生吧? 她方才说家中有人需要照顾,那人会是谁呢? 是她的父母,亦或是她的夫君,或是孩子? 他还在胡乱想着,耳边忽然传来几道清脆的女子笑声:“掌柜!” 掌柜立马回过神,一看,这不是方才瞧见的几棵摇钱树吗? 他笑的见牙不见眼,热情的应答了两声后,忙打躬作揖的邀着几个极其年轻的女子往店铺里进。 “还要跟吗?” 李潜看着周忘忧离去的方向,低声询问苏漾。 “跟过去看看。”苏漾说着要往前追去,她害怕再耽搁些,就会把人给跟丢了。 李潜拦住她,面露心疼:“你一晚上没睡,为夫等下也要去宫中上朝,追过去的话,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不如我们现在先回府,我会派白昼跟上去,等查到了她的住处,晚些我再陪你一同过去。” 他顿了顿又道:“顺便叫白昼打听打听,看看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苏漾见他眼中的 疲惫,知晓多日来他的辛劳,况且不多时的确到了上朝的时间,她心疼又愧疚。 “恩。”她拉住他的手:“夫君累了,那我们就先回去,恰好我也累了。” “放心吧。”李潜道:“白昼办事不会有差池的,等你睡上一觉,醒来后我们再说这件事。” 李潜回了府,陪着苏漾睡了会儿,不过才半个时辰,就被喊去宫中上朝。 自李知登基之后,大越河清海晏,并没有什么动摇社稷根基的大事。 只不过这天,李知在朝堂上,提到了南部的水患,倒是引起众位官员的重视。 由于天气原因,历年每逢七八月份,大越境内普遍多雨。 京城位于大越偏北部,雨量不算充沛,江南等地,一旦遇到多雨的年份,则会引发涝灾水祸。 一旦发生涝灾,损失惨重,所以自几十年前,越武帝还在世的时候,就曾派人修建堤坝,预防水灾水患。 修建堤坝,疏通河堤等措施,见效显着,故而这个法子,便延传了下来。 然而即便如此,水患还是时有发生,时日久了,早前修建的堤坝就会有所毁损,必须得重新修葺,方能维持其作用。 眼下刚入盛夏,尚且没有传来水患的 消息,略让人感到欣慰。 李知是个严以律己,精益求精之人,他不愿意在自己刚登基还不满一年的时间里,发生这种天灾,所以早早的做起打算来。 “朕记得上次修葺堤坝一事,是在七年前,而这七年之间,已发生过一次大型水患,三次小水患,且看今年连位于北部的京城,雨量比往年要多出来许多,朕担心,先前的堤坝已经毁损,所以,派一个人前去视察重新修葺,十分有必要。” 李知是个好皇帝,李潜一直都知道。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协助朝政,后来虽荒废了六年,由于心系朝廷,想来没少关注过家国大事,处理事务才能有这番娴熟。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有不少朝廷大臣称赞附和,还有几个主动请命,表示愿意替皇上分忧,负责这件差事。 李知不傻,修葺堤坝等诸多涉及到银钱的事宜,是项肥差,有的是人抢着来做。 他想预防水患是真,也想借此对江南等地的官员摸个底,以便日后清理贪官污吏。 所以这件事,得交给叫他放心的人去做。 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不少大臣渐渐一心为他,但他真正信得过的人,依然只有李潜。 第564章 算计李知 圣意难违,这件差事还是落到了李潜头上。 朝中许多别有用心的大臣眼红的厉害,然而李潜却不大情愿。 他虽然心系百姓,知道此事是有百益而无一害,可苏漾挺着个大肚子,若是让他把她单独留在京城,怎么都不能放心。 不想留在京城,只能带在身边。 从京城到江南之地,路途遥远,就算有官道一路平坦,路上的颠簸与辛苦,他着实心疼身在孕期中的她。 李知的意思,是叫他回府歇息几日,近日便启程。 毕竟天灾不由人,越是早早的修葺好堤坝,到时候发生水患的机率就小一些,而百姓们自然也能安居乐业。 李潜明白李知的意思,面不改色的领命下来。 下朝之后李潜本来要出宫的,却悄悄被孙公公给留住了。 孙来胜恭敬的请道:“皇上命奴才请王爷到御书房,说是还有要事相商。” “哦?”李潜心中想着苏漾,一时恍惚,等到了书房门口,才大概猜出是什么事,不过,他惯常喜怒不形于色,加之李知和母后利用他一事盘踞在心,他的表情便比之前还要冷上三分。 孙来胜大气不敢出,只把门帘掀开,谨慎小心的道:“王爷您进去吧,皇上在等着您呢。” 李知正 在看折子,为了更快的了解大越的事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从全国各地递了上来,他刚丢下一本,瞧见李潜,于是连忙招手。 “老七,你过来。” 李潜按照规矩,在一米开外站定行礼。 李知笑着道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亲自将他搀扶起来,说了会儿自己只信得过他之类的话。 “所以差事交到你手上,一来是让你督促修葺江南各地修葺堤坝一事,二来也帮朕将江南各地官员的德行摸个一清二楚。”李知道:“朕只从奏折上看,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可朕如今身为天子,想要出宫,难上加难,只能由你去做朕的眼睛,去帮朕亲自看看。” 他叹了口气,口吻染上些许怒意。 “朕查看过以前父皇还在世时,江南各地上缴的税额,当真是应了那句话,江南多富庶,可怎么这一年上缴的税额,有明显的缩减?”李知不提还好,提起来火气上涌:“朕曾经敲打过朝中负责江南等地的官员,他们却说江南如今不比从前,税目都分明,不敢有贪污。哼!以为随便拿几句话就能糊弄朕?朕当真是那么好骗的?” 李潜只听不言语。 等李知发作完,余光扫见一旁的他,才轻咳了声,道:“朕以前便最 痛恨贪官污吏,如今更是,所以这件事,你去替朕查一查,等查出来个原委,朕再好好想法子,治一治这群人!七弟啊,朕所言之事,你可明白?” “皇上交代的差事,微臣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去办。” “朕只相信你,故而托付给你!”李知缓和了脸色,又是那副斯文模样:“你的能力,朕是看得见的!这次肯定也不会让朕失望!” 李潜只颔首,还是不太爱搭腔,这让李知有些不高兴。 他如今万人之上,试问谁敢对他摆这副面孔? 然而李潜从小就桀骜邪戾,算不上话多,他只能猜测,许是经历过世事,今时今日的他,越发不爱说话而已。 为了缓解尴尬,他自顾自的接着说:“对了,朕想再问问你,对让女子进学堂识字读书您怎么看?” 李潜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自如慧郡主离开之后,便开始布下的局,现在终于到了可以为他效力的时候。 让女子识字读书,同男子一样参加科举考试,择优者入朝为官这件事,是苏漾一心想要做的。 只要是她想做的,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帮她。 况且,平心而论,他当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以前没有存在过,不代表存在就是不合理的。 历史 上很多事情,都是由于勇敢的迈出第一步,才会有后来的繁荣。 就像起初朝廷选拔人才,都是任人唯亲,后来有了科举,才知道这是最公平最有效的手段。 苏漾和如慧郡主说的,并非不在理,这世间不只有好男儿,还有很多出色的女子,碍于性别,只能将一身才华本领生生埋没。 他为此感到痛惜遗憾。 所以在得知苏漾的想法之后,他知晓李知的性子,不会冲动的做任何决定,私下里和如慧郡主商量了个法子。 在西凉境内,也就是如慧郡主的国家,近来已经有女子私塾出现,学费是收的,不过却是不少百姓能够接受的。 不仅如此,如慧郡主手段强势,她与周边小国的公主都有所交好,并怂恿诸位公主效仿她。 于是放眼天下,倒是有不少小国有了女子学堂。 这些学堂规模虽小,尚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可终归迈出了第一步,在慢慢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之后他再命人将这些事大肆宣扬,消息自然而然的传到了大越,传进了皇宫。 李潜对于操控言论一事,做的驾轻就熟。 民间百姓有人同意修建女子学堂也好,不同意也罢,只要他想做的事情,说什么都能圆回来。 他知道李 知骨子里还是有些在乎颜面的,连周边不打眼的小国都允许女子读书识字,他作为皇帝的堂堂大越,怎么能落后呢? 事实证明,虽然六年没有见,可若论起对李知的了解,普天之下,还是李潜最擅长。 他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让普通女子读书识字自然是好事,民智开化了,能够选拔的人才便多了,人才一多,我们大越盛世才能长治久安。况且,微臣听说,周边不少小国都修建了女子学堂,女子私塾,倒是办的如火如荼,先前如慧郡主来大越时,还以我朝女子不能入朝为官暗暗嘲讽。” “是的。”提起来如慧郡主,李知面上的表情动了动。 李潜点点头:“让女子入朝为官,需要考量的因素比较多,此事不能轻易决断,毕竟入朝为官是大事,于男子来说也是大事,不过,让女子读书识字,这是惠及百姓的举措,不妨可以一试,且倘若成果不错,也为女子入朝为官奠定了基础。” “朕也是这么想的,听你这番话,便彻底安心了,这就叫人去督办这件事。”他畅快的笑起来,这可是他登基后,办的第一件打破旧俗的事情,若是此事成功了,那他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堪在史书上留名的帝王了! 第565章 不想与你分离 苏漾醒来时眼圈红红的,她梦见了少女时期,被苏震东宠着的场景。 她骑在苏震东脖子上,手里拿着他亲手做的纸鸢,父亲带着她跑,她起初很害怕,后来纸鸢飞的很高,她便只记得欢欣高兴了。 纸鸢的颜色样式,她记得一清二楚。那是苏震东给她的第一个纸鸢,是个蝴蝶模样的,翅膀是紫色的,是她见过最漂亮的。 然而浑浑噩噩间,纸鸢飞着飞着不见了,她着急的大喊爹爹,可是很快发现,苏震东也不见了。 她摔了下来,从梦中惊醒。 酷热的夏季午后,不间断的蝉鸣吱吱作响,熟悉的房间摆设,让她怅惘,入鼻熟悉的袅袅熏香,又令她神智渐渐清明。 泻白的阳光照进屋子,窗台上的几株绿植,生长的旺盛葱郁。 苏漾额头及后背,起了层薄汗。 她缓了会儿,才低低的出声道:“沉香……” 从宫中回来没多久,因着怕打扰她睡觉,便在不远处软榻上休息的李潜,几乎在她刚出声的片刻,就睁开了眼睛。 他眼皮沉甸甸的,胳膊搭在眼睛上顿了顿,轻揉了两下,轻手轻脚的起身。 “醒了?” 他的声音,引得苏漾看过来。 李潜立刻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眶,疾步走到跟前,关 切的道:“做噩梦了?” 他抚摸她的眼角,果然指尖有晶莹的水渍。 苏漾借力坐起身,环抱住男人精瘦的腰身,下巴放在他的肩窝里。 不知从何时起,在李潜跟前,她从未再戴上那副在外人面前的坚强。 像是其他娇滴滴的妻子一样,她偶尔是脆弱的、是需要依靠的。 “我梦见了爹爹。” 李潜把玩着她乌黑的长发,没有打断她的兴致,配合的问下去:“梦见了什么?” 一个愿意听,一个愿意说。 苏漾说起很多小时候的趣事。 她作为苏家唯一的女儿,自然是从小就受尽了宠爱的,而苏震东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毫无疑问,他们有过很多快乐的时光。 她第一次读书写字,第一次骑马射箭,第一次随军出征…… 苏震东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他一手塑造她,他的一言一行及教育方式,影响着她,让她成为现在的她。 果断,坚强,独立,却又善良勇敢,充满悲悯。 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若是正常人的生老病死,尚能释怀,偏生是遭遇这样惨烈的变故,又叫她如何安慰自己? 苏漾最难过的时候,都很少掉眼泪。 李潜却知道,很多时候,面上看着 平静,心里面早已泛滥成灾。 她趴在他肩头,足足沉默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停顿片刻后,她才起身。 “饿了。”她说。 “我们去吃饭。” 等用完了饭菜,已经到了半下午。 李潜说起李知派给他的差事,并告知自己过几日要到江南那边去。 “江南那边不比京城,每逢夏季,倒是没有这般热,况且水乡风景秀丽,夫人自打从海岛回来后,一直待在京城中。接连的事情,不堪其扰,为夫也挂念着你心情不佳,想着如果能够同我一起去,还能看看景散散心。”他握住苏漾的手,继续道:“前面说的那些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夫的私心。” 苏漾看向他,她嘴里还嚼着果子,腮帮左右鼓起,看的娇憨无比。 她眼睛眯起来,明知故问道:“什么私心?” “为夫想让夫人陪着。”他道:“不然白天吃不香,晚上睡不好。” 苏漾笑起来,转而叹气说道:“行了,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要去的。” “夫人放心好了,知道你怀着身孕,路途会辛苦些,不过为夫都会提前安排好,用最好的马车,行路也不会过于匆忙,断然不会让你吃半点苦头的。”李潜心中有 打算。 他带着苏漾,势必会在路上耽误行程,好在他手下有办事得力忠心不二的官员,可以让他们先行一步,也好提前查看当地情形如何。 差事只要办妥,让人挑不出错便成了。 用饭过后,李潜还有事情要交代,去了书房,苏漾想到了那个梦境,叫圆缺亲自回苏府,寻了那个纸鸢过来。 她小时候用过的物件,都被府上精心保存收留着,这枚纸鸢是她最喜欢的,也是她的第一个纸鸢,故而被存放的很好。 圆缺同她一起长大,知道这个纸鸢的意义,心疼中带着些许伤感的道:“王妃是想老爷了?” “爹爹离世,做女儿的哪有不想的?”苏漾将绳子放开了些,朝圆缺道:“这纸鸢能飞起来吗?” “怕是不能。”圆缺感受了下这样的天气,半点微风都没有,苦着一张脸道:“天儿太热了,空气像是都不流通了似的。” 苏漾眼中流露出些许的遗憾,将纸鸢抱在怀中道:“你回苏府的时候,三哥还在府上?他当真辞去了将军的官职?” 苏弋是跟着苏震东待在军中的,自从之前因着苏震东的事回京后,便一直没有回去。 前几日听李潜说起,他辞去了将军的官职,军营那边只剩下大哥苏敬 在负责,他则只安心留在京城,照顾苏府的一家老小。 “三少爷向来是极有主意的,他决定了的事情,旁人是劝不了的。”圆缺道:“而且奴婢听说,三少爷对此很满意,整日陪着老夫人还有三嫂嫂,笑容都多了些许,除此之外,奴婢回去时,三少爷正准备出去查看咱们苏府在京城的产业,想来是要慢慢接手了。” 苏家是百年大家族,虽说几乎所有子弟都在军中为朝廷效力,可在天下各地,还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产业的。 不然只用皇家俸禄养着,哪里会有百年的盛景呢? 苏弋其实从小就很聪明,在军事上和行商上都有着超出常人的天赋,他弃武从商,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苏家家大业大,以前都是由府上招来的可信之人帮忙打点的,以后有了他,他才能出众,想必更能让产业更上一层楼。 “如此也好。”苏漾笑着摇摇头:“帝王忌惮苏家的势力,爹爹还在世时明知如此还不肯放手,总以为自己问心无愧,却不知道帝王的防备之心如猛虎,终有一天会将他吞噬,我三哥看得清时局,及时脱身,也是好的。” 圆缺只大概懂一些朝堂上的东西,听的是云里雾里,并未妄言。 “其他几个兄弟呢?” 第566章 做的糊涂事 苏敬留在军中,接替苏震东的位置,然而势力大不如从前,李知派去了几个副将,将他手上的权利分走了一大半。 好在苏敬并没有苏震东在世时的野心,他本就是温和敦厚的性子,一心只为将士与天下,权利于他而言,宛若浮云。 他从来不在乎,也从不刻意追求。 生来就唾手可及的东西,哪用得着费心去争去求呢? 至于二哥苏择,苏漾想起他来,不免想到胡子上扎着的那两个小辫,忍不住笑出声来。 “二哥的辞官请求,皇上批准了吗?怎么倒是没有听说后续了?” 二嫂嫂宗柔打开春起便跟随他去了北疆之地,前三个月的时候,生下一个儿子。 正是因为这个儿子,才让苏择起了辞官的心思。 他多年在外征战,身体素有旧疾,随着年纪的增长,旧疾频发,宗柔每年都有几个月在边疆陪他度过,以前倒也无妨。 儿子是在北疆之地出生的,小孩子身子弱,受不得北疆的气候,连着几个月都在生病。 每次孩子一生病,他的心就跟被谁攥在手中捏着一般。 苏择舍不得孩子,也不想再和妻子分离,故而上书请求皇上,说是想要回京,至 于北疆之地,应派更有才能的人戍守。 苏漾本以为李知刚登基,是渴望手上拥有最多的兵权的,因此得知苏择的上书之后,心想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会被批准。 一日一日过去,眨眼三个月有余,李知都未曾给出答复。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越武帝在世时,一直都想要收回来的兵权,如今苏家子弟双手奉上,怎么还故意拿捏起姿态来了呢? 苏漾轻抚纸鸢的翅膀,见圆缺摇了摇头,道:“北疆之地是苦寒之地,哪儿有人愿意去?况且,与我北疆毗邻的国家,都是些马上功夫厉害的凶悍蛮族,换做一般将军,哪里能够应付的了?若是任由蛮族打开了北疆之门,恐怕大越也会不不得安宁。朝中的将军们,若是论起资历,是比不上二少爷的。他戍守多年,最是了解当地的情况以及蛮族的手段,哪一次蛮族的进攻,不是被他制的服服帖帖?” “别人不愿意去的苦寒之地,别人解决不了的难题,全部都丢给我苏家来解决。” “谁让咱们苏家是名将世家呢?” “呵。”苏漾冷笑,接连好几出事情,让她看透了天家的无情,她抿了抿唇道:“身为臣 子,自当为朝廷与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几代人用鲜血换来的荣耀,至今都要被圣上质疑其忠心,岂不是很可笑?一边质疑着忠心,一边又要臣子为他卖命。” “王妃……” “看来二哥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也不知道我小侄子至今适应了那边的气候了没?身子可好些了,有信送来吗?” 前一段时间,她骤然得知苏震东离世的消息,悲伤的不能自已,很多事情都没去了解,现在都一并是问起。 “送了信过来,小少爷身子好多了,说是长大了些许,健壮了不少呢。二少爷叫咱们别担心,还说等过一段时间,若是能够等到皇上眷顾,会带着小少爷回来,若是不能,则要到中秋节,寻个原因回京一趟。” “五哥被害的成了那副模样,我看着也是心疼可怜,好在如今他回了京,和嫂嫂日子过得安静祥和。” “谁说不是呢!奴婢回府时,二人正在花园里吃茶对诗呢!” 苏漾笑了笑,眼中浮现出些许阴霾。 苏佑身子不好,双腿断了,以前是吊着口气,回到京城见了段晶晶之后,精神好起来,可是身子落下的隐疾仍在。 柳离岸先前去给他 诊治,回来时坦然相告,说是他的苦头在后面呢,恐怕会英年早逝。 她要他无论如何,用药草吊着他的命,尽力医治,也曾拜托商星沉,想出法子来,不遗余力也要医治。 可…… 她鼻子泛起阵阵酸意,望着越来越沉的暮色,没再言语。 苏佑的事情,圆缺知道一二,看她神色,便猜出所思何事。 她主动提起六少爷苏绪以及七少爷苏革,苏革也没再去军中,在京城中的学堂念起书来,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 至于六少爷苏绪,还有军务在身,在京城中待了这么些日子,军中来信催促,李知也催着他离去,故而离开了京城。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到了晚上才起了点凉风,苏漾身子重,让圆缺把纸鸢放至空中。 纸鸢果然飞了起来。 她仰着头看了许久,直到李潜来寻她,才领着她回屋。 这天太晚,是没法去看周忘忧的,派白昼去打听的事情,倒也都和那家裁缝铺的掌柜所言无甚出入。 “还有李彻?”苏漾想到归想到,证实想法时,仍震惊无比:“他还敢回来?要知道,一旦被人发现,连小命都不保啊!” 京城中遍地都是达官贵人,不 少是在宫中当差的,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哪天真有人眼熟瞧见了周忘忧,再稍微像他们今天这么一查,那李彻的事情,岂不是瞒不住了? 这事情风险极大啊! 李彻和周忘忧都是聪明人,怎么能办出这等糊涂的事情来? “白昼打探的消息,李彻自回京后,闭门不出,没有做什么越矩的事情,出入集市的也只有周忘忧而已,况且她平日不大喜欢出来,只是为了必要的生活所需才出来走动的。他们居住的宅子并不偏僻,等明日我们过去看看,顺便有些话也要叮嘱他们。” “好。” 苏漾知道李潜要说什么。 当初对李彻做的那些事,他们并无任何过错,一切的起因都因为前皇后贪恋权力所致。 越武帝要彻底斩草除根,杀了李彻以缓和受过的侮辱,是李潜感念花婶二人的恩情,才冒险将李彻留了条性命。 他们此番前去,自然是要告诫他小心谨慎的活着,不要辜负花婶和兴叔两条命,给他换来的生机。 这一晚上很快过去。 次日天刚刚亮,一辆平日购买瓜果蔬菜的马车,载着苏漾和李潜二人,从王府后门离去。 第567章 并不是她的错觉 歪歪斜斜的羊肠小道,左右两侧都是农家小院,大门对大门,院墙大多数脱落。 苏漾没有想过,出生便金枝玉叶的周忘忧和李彻二人,有朝一日会住在这逼仄拥挤的世俗街巷里。 大概他们自己也从未想到吧? 盛夏的阳光,即便是清晨时分,热度也蒸的叫人感到烦躁窒息。 金色光线照进小巷,原先曾有的几分晦暗,瞬间被驱散,百姓们陆续醒来,寂静的小巷子苏醒了,开始发出各种声响。 有吊着嗓子喊话的,还有咯咯咯的公鸡打鸣声,不知是哪家大清早的有人洗澡,哗啦啦的水声,平添热闹嘈杂。 马车在一家极为寻常的小院门前停下,粗粗的望去,只见其和左邻右舍的小院,并无任何区别。 大门是通体墨绿的,上面还贴着对联,许是风吹日晒,红色的对联褪了些色,不过红绿相衬,看着倒也格外雅致。 白昼敲门的时候,苏漾四处打量。 小院的院墙也脱落了,然而墙头有地方是被新修葺的,上面的泥土还尚未干透,连盖在上面的稻草看样子都是新收割的。 “谁啊?” 院子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和印象中的一模一样,正是周忘忧 。 只不过以往每次她说话都从容,自带三分作为东宫太子妃的傲气,眼下口吻不见傲气,反而柔和许多,还稍稍带着谨慎小心。 周忘忧快走到院门时,还未曾得到回答。 她蹙着眉,手紧紧的攥着,心中不免突突打鼓。 回到京城的这半年来,她日日如履薄冰,鲜少出门。 起初左邻右舍还会敲开门,与她闲攀谈几句,可她与那些爱说家里长短的妇人聊不到一块去,时日稍久,就无人再上门拜访。 她反而落了个清净。 在屋子里听到有人敲门,她便紧张起来。 “谁啊?”她声音抖了抖:“有人吗?说话!” 周忘忧站在原地,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只用眼睛,死死的盯着院门。 一门之隔的白昼,回头看李潜,以目光无声询问他该怎么回答。 李潜轻笑了声,闲凉的开口:“几个故人而已,嫂嫂当真要闭门不见?” 这声音…… 周忘忧狠狠的掐着手心,有一种男人,即便从不曾属于自己,然而只要见过他意气风发的高光时刻,这一生都难以忘记。 李潜是,他的兄长李知也是。 她深吸口气,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找到他们的,又或许他们一 直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下。 现在人在门外,去追究这些问题,毫无意义。 她喉头滚动两下,用力克制住颤抖的手,稳着声线道:“你们…来做什么?” “嫂嫂就打算这样同我们叙旧吗?”外面的人懒洋洋的,口吻不疾不徐,自在从容:“我倒是不怕,至于嫂嫂……” 他点到为止,轻笑声传进来。 周忘忧身份本就特殊,况且这街巷里里外外都是长舌妇,若是真这样叙旧,只怕不出今天,整条街都知道谈话内容了。 该来的总要来,从决定回京城的那刻起,她就幻想过这一天。 周忘忧望了眼身后的屋子,才一鼓作气的打开院门。 几乎一年多没见,再见到他,能真切感受到他的变化。 她至今还记得,李潜在六年后刚回京城那会,和他少年时候完全不一样,他谦逊沉稳,几乎是变了一个人。 眼前站着的,无疑是那个邪戾张狂的男人,又回来了。 他眉宇间全是上位者的自信和矜傲,再狼狈不堪的场景,因着他的出现,都仿若镀上了一层光。 “嫂嫂。”苏漾笑着点头:“好久不见。” 她望向她的肚子,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听不出情绪的 道:“恭喜。” “进去说吧。”李潜信步往里走。 周忘忧微垂着头,让开路,几个人进来后,她才左右望了望,果不其然,看到几个农妇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把院门关上,请人进屋。 小院有东西和正北三间屋子,周忘忧领着他们进了西边的屋子,还保有体面的给二人上了茶。 温热的茶水,苦涩清淡,她不知说什么好,捧着茶盏抿了好几口,因为漫不经心被呛到,才尴尬的低低开口。 “大前天我清晨上街,是被你们看到了吗?”周忘忧索性直接询问。 苏漾放下茶,挑了挑眉,没有否认:“正是。” “果然。”她呵了声:“那天我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目光落在我身上,刻意搜寻后并无什么结果,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错觉什么的,只是她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 那日之后,战战兢兢的过了两天,发现并无人找上门,起了侥幸的心思。 周忘忧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人都找上门来了,还是就事论事的好,她看向李潜:“不知二位过来,所为何事?” “我还想问问,嫂嫂你们是何意?”李潜口吻不高兴,气氛骤然冷凝 。 他将手搭在桌面上,长指捏着茶杯,幽幽的继续道:“一年前本王给你们生路时,曾经叮嘱的,都忘到脑后了吗?还是说你们活腻了想找死?若是想死,一年前直接去了,也省的本王冒险替你们安排!” 这话说得十分严重了。 周忘忧怎么可能忘记他的叮嘱?那段日子,至今想起来,都叫她记忆犹新。 李彻和周声晚相继起的变故,以及整个周家以摧枯拉朽的姿态瓦解,让她措手不及。 她心如死灰,打算一死百了之际,李潜差人递了消息过来,并告诉她李知未死的秘密。 这个秘密支撑着她活下来,然而见到李彻的第一眼,她险些吐出来。 李彻全身上下几乎都被烧伤,伤势有轻有重,大夫只能帮他捡回半条命,至于恢复容貌,无能为力。 任何正常人遭此横祸,都无法走出阴影,李彻同样如此。 他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醒来,又花费几个月,接受残酷的现实,只是他的处境到底和以前天差地别,因此性子变得十分怪异。 周忘忧小心翼翼的伺候照顾着,直到他得知李知死而复生,登上帝位,他像是疯了一样,吵着闹着以死相逼要回京城。 第568章 知道自己是谁吗 周忘忧知道李彻有多爱自己,他对她的痴迷眷恋,很多时候,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以前在东宫的时候,他对她言听计从,温柔有加,即便偶尔会因为她曾爱慕过李知而吵架翻脸,事后李彻清醒过来,总会温声细语的哄着她跟她道歉。 他在她跟前,永远没有底线,没有原则。 为了博她一笑,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当年他被烟花爆竹伤的面目全非,周身被烧的不成人样,醒来后发疯求死,见到她陪伴左右后,便渐渐断了那个念头。 他曾说过:“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不舍得轻生寻死。” 从天之骄子,到人不人鬼不鬼,他不再是大越朝最尊贵的太子,而是一个被天下人都知道已死的人。 如此大的落差,只因为身边有她,他竟不再计较命运给予他的不公与残忍。 周忘忧从来不知道,她对他有这么重要,当她知道以后,又哪里还忍心丢下他呢? 她告诉他,想同他做一对寻常夫妻,不被身份束缚,眼中只有彼此。 那些在宫中的事情,他们约定一起忘掉,就当是用二十多年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开始新的人生。 起初他们做的 很好。 谁也不提李知,不提越武帝,不提皇后周声晚,不提那场大火,不提周家的落魄,不提他曾经辉煌的过去。 他们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小村子里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虽然有时候他的性子很怪,好在她本就温和包容,日子甜蜜又平淡。 周忘忧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老皇帝驾崩,新皇帝登基的消息传来,不是他们猜测的五皇弟李淳,而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李知是李彻永远跨不去的一个坎儿,他当太子的时候,就事事拿自己和李知做对比,和她生气吵架时,也会拿着李知来明朝暗讽。 “怎么会是他?为什么是他!他不是死了吗!他早应该死了啊!” 李彻着了魔怔一样,要赶着回京。 她以为他还介怀自己对李知曾有过的情愫,说尽了平生没有说过的肉麻的表白的话,却仍动摇不了他回京城的心。 周忘忧从冗长的回忆中,渐渐理出点头绪,她正欲如实告知,房门忽然从外面打开。 那是一张极其狰狞的脸。 他的眼睛如先前的好看,只是眼睛往下,全被烫伤了,皮肤和血管皱皱巴巴的挤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可怖怪异。 苏 漾骤然间见到,的确被吓了一跳。 她咬咬唇,身边的周忘忧下意识站起来,想要搀扶他,温柔中带着担忧的道:“你睡醒了?” “我自己来。”李彻口吻冷冷的。 以前当太子的时候,习惯扮演和蔼可亲的仁善角色,这会儿倒更像是他原本的性子。 他走路没什么问题,在李潜对面坐下。 突然! 大手狠狠拍在桌上! 苏漾心中的那根弦猛地绷紧,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彻,李彻连半个眼神都没给她,只看着李潜。 她跟着望过去。 男人仿若完全没注意到他一样,闲闲的又添了盏茶,唇角上扬,带着三分讥讽。 “有话便说,别拍桌子。”他视线终于抬上来,邪戾的眸子沉甸甸的:“王妃怀着身孕,本王不想出任何差错。” “你现在在我面前摆谱?”李彻冷笑着开口,他半张脸在抽搐,看得出情绪很激动:“本宫还没死呢!你理应称一句皇兄。” “皇兄?”李潜琢磨着两个字,有一搭没一搭的笑起来。 他差点忘记了,当初只是在越武帝跟前,揭穿了李彻的身份,而眼前这位自称皇兄的人,对实情根本一无所知。 “本王的一声皇 兄,你可担当不起!”李潜道:“本王不必摆谱,也是皇家血脉,也是现如今大越最尊贵的王爷。而你,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本宫是李彻!” “李彻早已死了!”李潜提醒他:“死了近一年,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你知道本宫没有,本宫就坐在你面前。” “本王当然知道你没死,因为你能够从那场爆炸中活下来,还全是因为本王。”李潜慢条斯理的道:“有人托本王留下你的命,不然,你以为能从那场祸事中逃出来?” 空气有短暂的凝滞。 他缓慢的抬眸,将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时,对面坐着的李彻,毫无征兆的狂笑两声。 说时迟那时快,谁也看不清他是怎么出手的,等到反应过来之际,耳边传来嗡嗡声响! 循声看去,在李彻身后的柱子上,插着一把匕首。 李彻一手揉着胳膊,两眼怒气冲冲的瞪着李潜,李潜不以为意,淡定的整理下衣衫,重新坐下。 “就这么对你救命恩人?”他嗤了声。 李彻气笑了:“你还真是厚颜无耻!这件事明明就是你做的!是你趁着本宫去巡视烟花爆竹作坊的时候,暗中做了 手脚,故而作坊才会发生大爆炸,本宫不幸被牵连其中,成为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还好意思说是你救了我?你就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你!本宫何至于到达如今的地步!” “那你可是冤枉我了。”李潜蹙眉:“要置你于死地的,不是本王,而是父皇,差事是父皇要给你的,下令放火让爆竹爆炸的也是父皇,你可能要问,父皇为什么这么做,当然不会是本王挑唆的,本王只不过将你的身世如实告知而已,真正逼得父皇不得不动手的,还是因为你的身世。” “身世?”他抓住了重点,面露疑惑:“什么身世?本王是母后的儿子,是父皇的太子,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你若真是太子,不,退一步来讲,你若真是天家血脉,父皇又怎么会对你这样?你的太子做的好好的,令人心服口服,父皇何必让朝局动荡呢?李彻,你并不是周声晚的孩子,也不是先皇的儿子,你只是一对普通夫妻生下的,当年周声晚在寺院中生产,不幸她的孩子胎死腹中,而恰好你的母亲同一时间临盆,生下了你,为了稳固她在后宫中的地位,你成了她的孩子。” 第569章 他会想明白的 “哈哈哈哈哈哈!” 李彻狂妄的仰头大笑,他一手拍打着桌面,另一只手却指着李潜,破口大骂道:“李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吗!简直胡言乱语!你疯了吗!本宫怎么可能不是天家的血脉!母后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断然不会做出混乱皇家子嗣的事情来!父皇驾崩,母后离世,纵然如此,你也不能凭着红口白牙,一顿胡乱编排!” “就凭你现在的这副落魄处境,有什么值得本宫编排的?”李潜反问道:“你配吗?” “你!”李彻激动的站起来,恶狠狠的瞪着他。 李潜嗤笑了声:“你以为你没死,还能兴风作浪?本王便如实同你说了,离开京城,还能有些许生机,若是执意留在京城,本王不介意亲自送你上路。” 李彻哼了声。 李彻张了张嘴,愤怒至极,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感到头晕目眩,跌坐回椅子上,连连怪笑着,声音从喉咙里涌出来,叫人毛骨悚然,而他并不察觉。 “不……”他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我是父皇的儿子……我是!你一定是搞错了!我怎么可能不是父皇的儿子呢?” 当了二十多年天家的 皇子,有朝一日,突然告诉他,他只是对寻常夫妻生下来的孩子,要他怎么接受! 周声晚还在世时,对他的确情薄,素来动辄打骂,可那难道不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吗? “你胡说!本宫是!本宫是!”他朝着李潜大吼:“我知道了…这都是你的阴谋!这是你布下的局!哈哈!说起来,李潜你可真是狠!李知更狠!早就知道你们兄弟二人心思深沉,令人难以捉摸,没想到还真让你们绝处逢生!花费六年时间布下的局!其手段之狠辣,心思之聪慧,就连本宫都自叹不如!” “过奖。”李潜颔首:“把你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是本王做的,但你的身世,本王未曾作假,也不屑于再多解释,你愿意信便信,不愿意信也罢,但本王只给你三天时间,离开京城,否则本王说到做到。” 李潜领着苏漾往外走,身后传来阵阵大笑,紧跟着便是茶杯被摔到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不可能!” “不可能的!” “本宫是皇家的儿子!你胡说八道!” “胡说!” 李彻抓起手边的椅子,重重砸到桌子上,一瞬间爆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李潜捂住苏漾 的耳朵,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直到上了马车,还能听见里面的动静。 苏漾不解的问李潜:“他如今这样,关于身世的问题,夫君又何必告诉他,令他徒增忧伤呢?” “之前他与皇兄便不和,此番得知皇兄登基皇位,才闹着要回京城,你以为他目的单纯?虽说皇兄已经登基有一段时间,但到底根基不稳,李彻当太子的时候,着实有一批十分忠心的属下,他回来京城,定是闹不出什么大事的,但掀起什么动荡,终归是不好。”他抿了抿唇:“到时候他事败被抓,肯定会被问起他为何能从那场大火中生存下来。” 苏漾明白了。 若是李知执意要顺着线索往下查,没准会查到他们身上来。 李潜不想去趟这趟浑水,索性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身份就过什么人生。希望他能认清现实,及时醒悟过来。” 在他们看来,李彻是个聪明人,他如今要什么没什么,留在京城什么都做不了。 李潜没有告知他身世之前,或许他还能利用以前的身份,私下联络以前的那些官员,为自己办事。可李潜此举,无疑是在警告他。 一旦他当真结交 官员,李潜就会披露他的身份,那样他将失去最后的尊严。 “他会权衡清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苏漾说:“他再不顾及自己,也会为周忘忧想想,凭他现在和李知斗,简直是以卵击石,给他几天时间,他会离开京城的。” 本以为这件事会这样了结,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福叔便匆匆来报,说门口有位女子,要求见李潜。 “女子?”苏漾还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揶揄道:“难不成王爷又背着我,招惹了什么桃花?” “为夫不曾。”李潜疑惑:“我先去看看,夫人若是不放心,可以一起跟来。” “不去。”她眨眨眼睛,笑着开玩笑道:“我去了怕是不方便。” 李潜知晓她故意闹他,仍气的暗暗磨牙。 男人退回来,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认真体贴的给她穿好衣服,又帮她洗漱完毕,硬是抱着她一同往府门走。 “哪有你这样的?”她晃了晃悬空的腿:“你去与姑娘私会,做什么带上我?” “子虚乌有的事情,被夫人说的,为夫都差点信了。若是不带上你去,为夫今晚还能安生吗?”他睨了她一眼:“怕被某人酸死。” 苏漾翻了 个白眼,嘴角微微往上扬。 二人插科打诨间,到了府门,当看到来人,立刻都收敛起玩闹的神色。 “你怎么来了?”苏漾蹙眉。 周忘忧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府门口,实在是太冒险了。 要知道,李潜如今的身份地位,指不定暗处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呢! 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周忘忧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那双眼睛,不是熟识之人,怕是认不出来的。 “出事了。”周忘忧神色焦急,拧着眉道:“可否进府一叙?” “自然。” 三个人回了府,周忘忧立刻告知他们,李彻消失不见了。 “人不见了?”李潜声音拔高:“他去哪儿没同你说?” “今天早上睡醒之后,就没看到他,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周忘忧急的团团转,忍不住流下眼泪:“他若是离开了,可怎么会不告诉我呢?他这是要把我抛下吗?还是说……他是被人给抓走了!会是谁抓他呢?会不会是……” 她试探的看向李潜:“王爷,是你吗?” “本王抓他做什么!”李潜觉得可笑:“与其大费周章抓他,本王还不如一刀砍了他一了百了来的省心!” 第570章 把命给他 李潜话说的难听,却全是实情。 按照他以前的行事风格,的确会做出灭口的事情来。 毕竟李彻今非昔比,留着他只会后患无穷,不如趁早斩草除根。 虽说当年跌落悬崖之后,是周兴与花婶收留他,才能够苟活至今。 可细细追究起来,他之所以会失足坠崖,还不是全拜周声晚与李彻所赐? 跟他提恩情,也得看他愿不愿意认这份情才是。 要不是苏漾心软念着周叔与花婶,他早就私下命人将他们全都处理了,现在又怎么会出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李潜心中愠怒,面上并不显。 事到如今,再埋怨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李彻。 他懒得安抚周忘忧,叫来白昼安排寻人事宜,苏漾心中着急,同样挑选了几个不起眼的鹰眼,命她们在城中搜寻。 正常人的脚程,从清晨到现在,应该走不了太远的。 周忘忧想第一时间得知李彻的去向,就待在王府等消息,李潜上朝去了,留下苏漾陪着她。 先前李彻尚未出事的时候,二人之间便没有什么交集。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一个是并不受宠的七王妃,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因此此 刻苏漾只静静吃茶,并不主动开口。 她陪着等了会儿,腹中胎儿月份大起来以后,总是时常会腰酸背痛,实在觉得难受时,才同周忘忧辞别,说要去歇着。 周忘忧面色惴惴不安,聊表关切之后,忙叫她赶紧回屋去。 派出去搜寻的人,到了半下午,传来消息,说是在护城河附近,瞧见了李彻的身影。 “护城河?”周忘忧激动的起身,因动作太快,眼前一黑,身子虚晃了下。 沉香在她身侧,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了她。 “他在那里做什么?”周忘忧说着便哭起来:“他……他还活着吗?” “还活着。看样子似是要寻死。”回来报信的人说:“他在河边坐了许久,属下本想将他带回来,可稍靠近,他便用匕首抵着脖子以此来要挟属下,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回来报信,想问问王爷王妃,接下来应怎么做?” “他还真敢抹了脖子不成?”李潜嗤笑了声:“要想死早就死了,之所以犹豫,便是不敢死。” 苏漾轻咳了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李彻的死活,于他们是无足轻重,可于周忘忧来说,是天大的事。 他断然不应该说这种风 凉话。 李潜不自在的抿了抿唇,神情有些许别扭,他顿了顿,说道:“护城河附近有人看见吗?” “那地方没什么人去。” “你们看好他,晚点把他带回来。” 周忘忧突然站起来,朝李潜道:“我去把他带回来。” 李潜望了她一眼:“奉劝他最好别做糊涂事,本王能容忍他一次,不代表可以容忍第二次。” 周忘忧温顺的点点头:“无论如何,当初王爷将他从爆炸中救出来的恩情,我怎么都不会忘,以前没机会当面谢你,眼下谢谢了。” 她说完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而后潇洒转身大步离去。 护城河在城门外五公里处,周忘忧随人骑马赶往,用了半个多时辰。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黄昏时分,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 橘红色的夕阳还悬在半空,湿漉漉的雨水却绵延不绝,恍惚之中,连那轮日头仿佛都沾染上了水汽。 周忘忧的面纱被打湿,水珠儿顺着她的头发及面颊往下淌,眼前的景色因着愈发暗沉的夜色而模糊。 蓦地,她勒紧了缰绳。 在不足百米处的河岸,一道熟悉的身影,闯进她的视野中。 从背后看,他依 然高大挺拔,与从前没有什么差别。 他沿着河岸缓慢的走,目光所及的方向,是浩瀚无垠的河面。 周忘忧下了马,将缰绳递给随行的人,并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单独上前。 随行的人并不晓得她是谁,可知道李潜对其敬重,故而不加犹豫的顺从了她。 夜晚的风凉凉的,裹挟着雨水往面上扑。 周忘忧放轻脚步,略长的裙角被雨水浸湿,带起点滴泥土,在距离李彻十米左右的位置,她停下来。 她没做任何动作,只静静的站立着,看着那个孤独寂寥的男人。 和李彻一样,在昨天的时候,她才得知天大的秘闻。 不同于李彻的是,她没有他那么痛苦。 李彻在外人面前,永远是斯文儒雅的形象,待人平等和蔼可亲,但只有她知晓,生在皇家的人,哪个骨子里没有半点傲气呢? 他是在意自己身份的,就像在意太子的身份一样。 他所有的骄傲自信,都建立在他的身份之上,从未想过,这样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他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昨天自李潜二人离开后,李彻便沉默着一言不发。 她伺候他洗漱时,还说尽了好话,她 说她不在乎他是太子还是平民的儿子,只要他还是他,她便愿意同他在一起。 李彻表情忧郁,仍朝她安抚的笑了笑。 周忘忧以为没多大的事情,这是道难关,但她相信,以李彻的心性,会跨过去的。 谁知道他一大早竟然失踪了。 她握紧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河岸上的男人。 看他缓慢踱步,看他离河面越来越近,她的心也揪了起来。 他要寻死吗? 他要抛下她吗? 周忘忧甚至想好,他若是敢跳下来,那她就立刻去陪他。 年少时不懂感情,见过李知便再也难忘,从此以为那就是爱。 即便被李彻求娶,嫁给他,日日同他相伴,他掏心掏肺待她,她仍然觉得,她对李彻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直到她以为他死了,才看清自己的心。 那样痛苦的生活,宛如行尸走肉般无趣绝望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 他若是寻死,她陪他便是了。 把命都给他,就当做是还他这一世的情。 李彻走到河边,望着无边无际的河水,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空旷寂寥的河岸,回荡着狂妄的笑声,然而这样的笑声并未维持多久,便带上了哭腔。 第571章 不准胡闹 李彻哭了很久,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畅快的哭过。 自懂事开始,周声晚便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哭是懦夫的表现,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哭,而她不能有不中用的儿子。 周声晚对他很严厉,在他面前,鲜少展现笑颜。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用更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周声晚说过的所有话,他都认真记在心里,并努力践行。 她不喜欢看见他哭,他就再也没哭过。 李彻哭的筋疲力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懒得再起来,索性仰面躺下。 雨水打在他脸上,他张大嘴呼吸,流进嘴里的液体,咸湿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此刻却都明白了。 怪不得无论他做的多出色,周声晚都不会夸奖他。 怪不得她对他永远严厉,从来不曾有对李瑁的半分温情。 怪不得她对他只有要求,只有埋怨,只有命令。 他根本不是她的孩子,只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啊! 有谁会对棋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呢? 他就应该在恰当的位置,做恰当的事情,以实现他的价值。 这是她养育他二十多年的唯一目的。 李彻最初愤怒,冷静下来,只觉 得自己可怜可悲。 他甚至想,如果不知道真相,做个糊涂的提线木偶,会不会没有这么痛苦? 其实他想一死了之。 如今的他什么都没有,没有荣华富贵,没有矜贵身份,连模样都人不人鬼不鬼,看的叫人恶心,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他认为自己早就心如磐石。 他离开周忘忧,并未过多的留恋,随后直奔护城河,这是他为自己挑选好的墓地。 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这一生都与这个地方息息相关,在这里结束是最佳的选择。 明明都下定了决心,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关头却犹豫了。 他眼前浮现出周忘忧安静恬淡的睡颜,回想起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知道他触碰到了她的心,即将拥有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所以,他贪婪又自私的不想就这么死掉。 他还有她啊! 对他不离不弃的她,在最孤独无助的时候,陪在身边的她。 理智上来讲,他现在这幅德行,应该及时放手,让她去选择更好的人,情感上却永远做不到如理智那般清醒。 她是他年少时候的梦,是从那时心心念念的人间理想,要他亲手放弃他,比死还难受。 他在护城河旁走 了一圈又一圈,雨水浇湿了浑身,都未曾察觉。 时间在他眼里不存在般,直到他听见耳边传来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是谁? 四周黑漆漆的,他看不清来人,只有个模糊的影子,看着有几分眼熟。 李彻用手胡乱擦了把脸,眯起眼睛,忽的,他腾的坐直身,直勾勾的望着来人。 “夫……夫人。” 他这才感觉到下雨,手忙脚乱的寻找伞,一想到自己是出来寻死的,什么都没带,赶紧将身上的外袍脱下,作势要给她撑着挡雨。 然而他里里外外湿透了,那一袭袍子并不起什么作用。 周忘忧在他身边坐下,女人靠的近了,身上香味便清晰可闻。 李彻吸了吸鼻子,局促的将湿漉漉的衣服收回来,说道:“你怎么来了?” “要跳吗?”周忘忧用衣袖擦拭雨水,学着他先前的样子,仰面躺下。 她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过这种开放的动作。 “什么?”李彻不解:“夫人的话……” “我看你许久了,见你似是要跳河,所以问问你,还要跳吗?” “……” 周忘忧继续道:“你若是跳,我陪着你。” “说什么胡话!”他皱着眉头,立刻不悦的呵斥道:“你不准胡 闹!” “我胡闹?”周忘忧嗤笑了声:“你一大早上便消失不见,可曾想过我会不会为你担心?你若是顾念我的心情,便不会做出这种事。不是要寻死吗?你要是死了,我定不会独活!索性一起同你死了算了!” “不许死!”李彻严肃的道:“我不许你死!” “凭什么你一心寻死,还要管我?你真死了,谁也管不了我!” 李彻忽然间意识到,她话里的决绝与深情。 这个他从少年时期就渴望得到的女人,在长达十多年的爱慕之后,她终于看懂了他的心,接受了他的感情。 她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他又怎么舍得去死? 这世上的确没有太多令他留恋的东西,父母亲情于他不过是个笑话,唯独这点儿女情长,叫他难以割舍。 他太贪恋这份来之不易的爱了。 李彻长叹一声,低低的笑出声,他离她很近,一手将她狠狠的拉起来,用力按进怀里。 “不死了,再也不寻死了。”他颤抖着声音道:“你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我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没了身份地位又如何,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本不该是皇家的人,如今只是回归到起点而已。 “只 要有你在身边,什么日子我都能过。”他在她脸侧落下一吻,滚烫的唇沾染着湿润的雨水,叫她打了个颤。 锦衣玉食能过下去,吃糠咽菜也能过下去。 周忘忧趴在他肩头,小声的呜咽着。 她软软的拳头,一下又一下的砸在他身上,李彻安静的受着,嘴角却挂着笑。 他和李知斗什么? 以前最得意的时候,都没能斗过李知,现在这副德行,什么都没了,又拿什么去和他硬碰硬呢? 更不要提,李知身边还有个忠心耿耿的李潜。 李彻无趣的扯了扯唇。 罢了罢了。 拎着身家性命斗来斗去的,何苦呢? 像现在这样温香软玉在怀的日子,不舒坦吗? 周忘忧哭累以后睡着了,李彻将她抱起来,回到了他们的小院。 他对随行的人道:“回去告诉李潜,我们会照他说的做,只不过,离开京城一事,还需要他来安排。” 如今大越对人口管理较为严格,他此番进京,是拿银子打点后偷偷混进来的。 离开京城后,要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因此,拥有一个新的身份,是十分必要的。 李潜手眼通天,这事对他来说并不难。 “本王知道了。”李潜当天便吩咐白昼:“你去安排。” 第572章 娘亲的叮嘱 李彻和周忘忧离京的事情,交给白昼去办。 他们身份特殊,稍有不慎,恐怕会牵连出许多麻烦,因此李潜再三叮嘱,要万分小心。 这一切都是私下里秘密进行的。 赶在李潜二人动身前去江南之前,白昼来汇报,事情办成,已经派人将他们送到了偏院的山村。 “他们有了新的身份,希望以后能好好过日子。”苏漾感慨万分的说道。 李潜手里端着刚煮好的鸡汤,闻言难得插话道:“只要他能想得开,本王可以保他无忧。” 他仍偷偷安放了眼线,在未曾完全确定李彻的心意之前,他做事总是格外谨慎。 这番去江南,何鱼诺得知后十分忧心。 她近来精神好了许多,亲自来到王府,叮嘱让她在路上慢着点,若是感到身体不适,一定要及时告知。 “现在差不多有六个月大了吧?十月怀胎,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再有三四个月,孩子就可以出生了。”何鱼诺感性的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娘亲刚还记得你出生那会,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没想到这么快,你都俨然要当孩子他娘了,哎,时光匆匆,现在看看,为娘也变老了不少。” “哪能呢?”苏漾哄她开心,挽着她的胳膊,轻轻的晃:“娘 亲在漾儿心中,永远年轻呢!” 何鱼诺被她逗的噗嗤笑出声:“你啊,从小就属你嘴甜,最会哄娘亲开心,你那些兄弟们,到底不及你贴心。” “那是自然的,他们哪里懂女人心中想什么啊?!况且我那些兄弟,一个个的满脑子装的都是行军打仗,上阵杀敌。又有几个肯花费心思,去猜想理解咱们到底在意什么?”苏漾跟着吐槽道:“唯独五哥还好些,他总是温柔的,叫人心生亲近。” “你五哥……”何鱼诺想到她最温柔的儿子,被人折磨的那副惨样,刚刚忍下去的眼泪,再度涌上来。 苏漾抿了抿唇,拍拍她的手背:“那些过去的事情,就别说了,您若是在五哥面前总是这样眼泪汪汪,想必他心里也不好受。娘亲你是知道的,五哥是很温柔的人,那些苦难于他而言,本就是伤痛,伤痛永远不会愈合,可他在慢慢从里面走出来,我们万万不能再将这些情绪带给他。” “走出来需要很多的勇气,我们不能再反复将他置于那种悲伤的困境之中,那样,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拥抱生活呢?” 何鱼诺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自然是知书达理的。 她真的心疼自己的儿子,都是从身上掉下来的肉,虽说世上没有 感同身受这回事,可做娘亲的,见到他难过,甚至要比他难过百倍。 “对对对。你说的对。”她一时情难自控,这才乱了方寸,忙点头附和道:“娘亲以后不提了,也不会在看见你五哥的时候,这般愁眉苦脸了。” “这样才是嘛。”苏漾给她递过来手绢:“况且,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我听说嫂嫂有了身孕,是真是假?” “圆缺告诉你的?”何鱼诺脸上总算染上些许笑意:“她那个丫头腿脚伶俐,王府和苏府来回跑,消息当然灵通。你嫂嫂的身孕就是两三天前诊断出来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府上这半年都没有添过什么喜事,这下大家伙都高兴,想着沾沾喜气,希望咱们苏家啊,也能蒸蒸日上。” “肯定会的。以前娘亲总盼着兄长们承欢膝下,今时今日不管怎么说,三哥和五哥都回京了,以后便能常伴左右,您也可以尽享天伦之乐了。”苏漾朝她眨眼睛:“咱们苏家有三哥操持,他素来有能力,心思又细腻,总归吃不了亏的。以前父亲在世……” 她说的自然,差点说漏了嘴,电光火石间忙去留意何鱼诺的神色,见她未曾察觉出异样,舌尖一绕,改了说法。 “以前父亲还在京城的时 候,就曾经夸赞过三哥,说他天生是做生意的材料,那会就想让他接手家中产业,可惜三哥更向往热血沙场,堂堂男儿又有哪个不向往呢?”苏漾嘴角略微上扬,口吻中带上些许自豪:“三哥在军中做的成绩,世人有目共睹,以后接手家业,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你这张嘴啊!” 苏漾说的是事实,可她话里的钦佩和信任,取悦了何鱼诺。 她感慨的看着她挺起来的肚子:“说了这么多,为娘又把话绕回来。此番前去江南,一定要多加小心,你肚子越来越大,身子也会随之变得笨重,我看你到目前为止的孕期,倒是没有过多的浮肿,怕是月份越大了,会吃不少苦头。” “女儿会克服的。”她苦笑着瘪瘪嘴:“女人家生孩子,不都是要走这一遭嘛。” 她真心喜欢李潜,只要想到未来这世界上,会有一个由她和李潜的骨血孕育而生的孩子,就会忍不住满腔欢喜,又哪里还会在乎这个过程中的苦楚与艰辛呢? 除却少女时期,苏漾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在何鱼诺身边的,她自及笄后的所有成长,都未曾有何鱼诺的亲自参与见证。 记忆中还是梳着总角的小丫头,不知何时起,摇身一变,就成了面前的这 个颇具风韵的妇人。 她似乎错过了很多,然而这些错过,成全了她的荣耀与追求。 何鱼诺有时候伤感,更多的时候,是骄傲的。 她笑着摇摇头,见微风吹散她的发,上前帮她笼到耳后。 苏漾的耳朵生的好看,小小的,洁白的一点,配上那几绺柔软的墨发,仍美的动人心魄。 “女儿长大了成家了,懂事不少,做娘亲的却仍觉得无论何时,你都是个孩子,少不了要絮絮叨叨几句。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咱们京城这些日子也总是下雨,江南那边本就多雨,到了那儿要照顾好自己,若是水土不服,不如就早点回来,娘亲也好看顾着你照料着你,总归是安心的。” “娘亲的叮嘱,哪里能是絮叨呢?女儿最爱听了,娘亲你继续说。” “贫嘴。”何鱼诺戳戳她的鼻尖:“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是这幅样子,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叮嘱的了,王爷做事细心,我方才过来瞧见马车,里面一应俱全,相信他会把你保护好的。娘亲便在京中等你的消息,但愿你回来那日,你爹爹也在。” 苏漾笑了笑,视线微微垂下,不动声色避开了她那双冒着亮光的眼睛。 她不擅长撒谎,更不擅长安慰,只能这样,沉默的静静陪着。 第573章 他的那份赤诚 今年的雨量的确比往年要多,出发前往江南这日,一大清早便开始淅沥沥的下小雨。 李潜的意思本想再拖延几日,选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出发,谁料李知催的厉害,且钦天监说接下来几日都是阴雨不断。 无奈之下,一行人只能冒雨启程。 好在花费了大价钱打造的马车,质量极好。 即便是刮风下雨,车子行驶稳健,人坐在车厢之中,不曾感觉到半点颠簸,甚至没有听见丁点噪音。 厢内空间很大,能够容纳两个人平卧,还能放置一张软塌,软榻上摆放着短桌,桌上有蜡烛和茶具书籍等物。 在软塌下面的柜子里,则是一些小零食,都是苏漾喜欢吃的,除此之外,有她常用的熏香及一些衣物等。 苏漾甚至看到了车顶挂着的十字结,她问李潜那是什么时候得来的,李潜只笑不答。 还是沉香偷偷告诉她,说那是他得空特意跑到龙安寺求来的,保她平安,保他们此番下江南顺遂无虞的。 有李潜这么细心周全的准备,这一路对苏漾来说,一点都不觉得艰辛。 路上大多数都在下雨,马车每逢雨天,便会放慢速度,等到天气好些,则会赶一赶路程。 她除了觉得肚子越来越大之外,倒也可以 忍受。 临行前何鱼诺的担心,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反而是随行的柳离岸,过了长江以后,便频频身体不适。 他是医者,自然明白是出了什么问题,好在只是水土不服,气候不适应所致,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柳离岸在江南等地待过,可他身子娇贵的很,骤然从京城来到江南,加上这一路舟车劳顿,格外小心还是犯了病。 李潜知道他的这个毛病,本来不想让他随行,然而他负责苏漾自怀孕之后的一切事宜,他不跟着过来,他很难安心,只好委屈他。 “无事无事。”柳离岸经过几天的适应,快到江南地界的时候,气色好了许多:“不用为我挂心,属下已经觉得无事了。” 离开京城的时候是雨天,到达江南等地的时候,依旧是雨天,记忆中这段记忆,似乎都是沾染着湿漉漉的水汽儿的。 江南是对大越长江以南地域的一个统称,实际上并非只有一个城池,除了盛名远扬的姑苏临安等地,还有不少鲜为人知的小地方。 他们最先到达的是个叫夀春的古城,在较为富庶的江南等地,夀春的发展算不上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拖后腿的。 夀春位于长江中上游,历来是抗洪的重要据点,近百年前最 初修建的第一个堤坝,就是在这里。 之所以在这里修建堤坝,无非是因为这里最容易发生水患。 夀春百姓安居乐业,好不容易稍微繁荣发展了些许,一场大水淹过来,将整座城池的百姓们的几年劳动成果毁于一旦。 百年来反反复复,故而这里始终无法富庶起来。 有些不堪其扰的百姓,早早的举家迁移离开了这里,到别处落地生根,留下来的百姓,则年复一年的经受大自然的迫害。 在大越修建第一个堤坝之后,夀春百姓的生活状况都得到了改善。 最长一次有六七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发生过水患,而那段时间,比没有水患更叫人欣喜的,是夀春的发展。 不过,人类有应对之策,在大自然面前仍旧是渺小的无能为力的。 夀春的百姓因着有堤坝,心里稍安,不过他们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一到梅雨时节,就开始担忧,不知哪天就会被大水冲跑一切。 “生活在这里的百姓,的确可怜。”苏漾听完李潜的话之后,拧着眉头心疼不已。 她有颗十分柔软的心,包裹在坚强的外表之下,她在军营里的那几年,更让她变得悲悯。 李潜知道,她并非同情,而是真心实意的替他们担忧,为他们 饱受苦难折磨而真诚的难过。 他捏捏她的手心,轻笑着道:“世人皆有世人的苦。” 苏漾看他一眼。 这个男人的话总是冷冰冰的,甚至在某些时刻,叫人觉得冷情又残忍。 可苏漾知道,那些只是表面,他的内心总是火热的,总是拥有着少年时候的那份热血与赤诚。 正因为对天下苍生的爱怜,和肩上始终不肯放下的沉甸甸的使命感,他才会在经历了至亲的欺骗利用之后,仍未曾选择丢下这个王爷的身份,李潜比她更清楚,想要为这各人皆有各人苦的劳苦大众做点事情,以能够让他们生活的没那么艰辛,必须拥有尊贵的身份。 小小人物,只能自顾,而当他爬的更高,拥有更多的权力时,能够改变的,或许是整个大越。 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和李知是知交。 他们渴望那个位置,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享乐,而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 李知不是个很好的兄长,至少在对待李潜这件事上,他做的并不完美。 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一个优秀的心系百姓的帝王。 这世上又有谁是十全十美的呢? 苏漾反握住他的手,示意白昼缓慢驱车:“走吧,到了夀春,进城吧,想必当地的官员已经得了 消息,早就等着了吧。” 夀春的县衙姓李,名叫李定安,细算起来,还是个皇亲国戚。 他祖上曾是同姓王,在江南领了封地,后来大越经过几次改革,分封的同姓王渐渐势微,直到科举大肆兴起后,变得有名无权。 到李定安这辈,连往日的荣耀都不曾有,好在他本人并非是虚荣之徒,又打小喜好读书,渴望建功立业。 他资质不算太出色,过了而立之年,才有所小成,之后朝廷旨意,恰好命他到夀春来当县衙。 在未曾见到李定安本人之前,李潜同苏漾讲了讲这个人的生平经历,这是他一贯的习惯。 到一个地方,要见到什么人,私下都会先去了解一番。 他并非如外面所传那般,以权势压人,对谁都不会给好脸色看,相反,遇到自己欣赏的人,他眉宇间都会有些许舒展。 只不过这些小细节,与他相熟后才会知晓。 苏漾听他淡然温和的口吻,笑着道:“看来这位李大人,叫夫君比较满意?” “他的确资质平平,然而一心为百姓,走马上任之后,做了些成绩出来。”李潜笑笑:“本王喜欢这些踏实做事的人,若是我大越多一些这样的官员,少一些油嘴滑舌投机取巧的,那才叫人欣慰。” 第574章 取代他 夀春的城门一看便知有些许年头了,听说这座城池,大概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历经几个朝代,算得上是当真无愧的古城。 破旧颓败的城墙由石块堆砌而成,这边常年潮湿,因此城墙上都生出绿苔,远远望过去,只能看见一层淡淡的青绿色。 城门又高又大,足足有四五米高,城门正上方的石头上,雕刻着夀春两个大字,遒劲有力,带着厚重的沧桑感。 城门之下立着一群人,最前面的穿着官服戴着官帽,在他之后,则多是些着华服的男人,老少青壮皆有。 苏漾从车窗瞧见了,轻笑着道:“外头的人应该是来迎接你的。” “如此甚好。”李潜朝她眨眨眼:“夫人可记得为夫方才的话?” “记住了,钱大人,妾身办事素来得力,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装模作样的福了福身子,强忍着笑意的说道。 李知让李潜来江南等地,一是为了监督修葺堤坝,二是为了让他抓出江南等地的贪官污吏。 若是他用李潜的身份,定然处处好办事,只因那些官员都不是傻子,自然会逢场作戏,只是想要揪出贪官污吏的目的,恐怕会落空。 为了能达到两个 目的,他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于是在领了差事后的次日,李潜忽然又坐在轮椅上上朝,亲自请辞了这件事。 他说京城连日多雨,导致腿疾复发,有负皇上期待,并且请李知另寻贤能之人,接手这门差事。 李潜搞这么出戏,事前与李知商量过。 李知无比配合,按照他所说,当朝表现出不悦,但到底还是准了他的请辞,指派了钱序替代他。 钱序只是明面上的幌子,途中就会被人拦下,真正启程到江南去的,还是李潜,只不过他冒用了钱序的身份而已。 说来也是巧,钱序的夫人恰好怀有身孕,这下连苏漾的身份都一同瞒了过去。 二人说话期间,马车行驶的越来越慢。 白昼的声音传进来:“大人,夫人,马上到夀春了。” “知道了。”李潜整理好衣衫,轻咳了声:“到了就停车吧。” 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说着些当地的语言,江南这边的话听起来总是格外有韵味,抑扬顿挫像是踩着节奏似的,十分动听。 苏漾理了理云鬓,外头不知谁喊了句“钱大人来了”,而后渐渐安静下来。 马车停了。 连绵多日的阴雨总算散去,今儿天 空中露了太阳,车门刚打开,温暖的阳光便照了进来,叫人身上暖洋洋的。 “是钱大人吗!” 立在人群最前面的男子,约莫三十多岁,他肌肤偏白,蓄着两撇胡子,眉眼长得十分温和,笑起来像是今日的阳光。 李潜看他长相与打扮,猜出了来人身份。 他朝他扬了扬眉,缓步走下马车,李定安正要继续开口,便见他转身,从马车里接出来一位女子。 苏漾生的惊艳,因着怀了身孕,眉宇间少了几分冷艳,多出几分温婉柔和,她一出来,不少人都明里暗里的望过来。 她朝着李定安微微一笑,点头道:“李大人好。” “啊!钱夫人好。”李定安不敢多看,忙别开视线,转而看向李潜:“微臣特意在此恭候,钱大人一路辛苦了!” 李潜客套的道:“李大人客气了,本官此番前来是奉皇上之命重修堤坝的,都是为皇上做事,你我不分彼此,更无须多礼。” 李定安面上笑着应是,将他往前领了几步,对身后那一群人稍作介绍:“都是咱们当地的百姓,听说有京城来的朝廷命官,想跟过来瞧瞧,毕竟大家伙都听说了,钱大人此番过来,是为了重 修堤坝,这可是关乎全城百姓们生死攸关的大事,若细细论来,差事办好了,您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啊!” “救命恩人不敢当,是皇上心系百姓,本官只不过是为皇上分忧而已。” “是。”李定安附和道:“皇恩浩荡,微臣和百姓们心中都记挂着皇上的恩典呢!钱大人舟车劳顿,总这么站着说话总归不妥,下官早就为您准备了住处,还请钱大人和夫人移步。” 李定安心思细腻,打发走了围观的诸位百姓,随后请他们重新上车,直奔住处。 夀春城内街道拥挤,人群往来熙攘,店铺鳞次栉比,一派繁荣景象,只不过道路两侧的房屋,看起来古老又破旧。 沿着街道走了会儿,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与先前不同,这里的房屋明显比方才崭新许多,同时气派不少。 李定安似知晓他们心中疑惑,率先解释道:“这里的房屋是近几年来新建的,都是些有钱乡绅的园子,自然要好看些。” 二人了然。 约莫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李定安请二人下车,面前是一座十分雅致的园子,从大门看,与周边的院落并无什么不同,门头上挂着的牌 匾上,写着上园二字。 “钱大人,钱夫人。”李定安笑笑:“您二位请。” 上园的建筑风格,在某方面,与他们在京城的王府有几分相似,毕竟当初李潜的那个府邸,参考的便是江南园林。 他们全程参观下来,能够感受到李定安的用心。 他并没有刻意恭维他们,只是不卑不亢的介绍,园子里的所有用品和下人,都是经过他挑选的。 他对他们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一个远方来的客人,这叫二人感觉非常舒服。 “想必二位奔波辛苦了,下官就不多加叨扰了。”重新回到正厅,李定安说道:“钱大人您先好好休息,至于修建堤坝之事……” “无妨。”李潜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皇上将差事交给本官,便是希望能够交上满意的答卷,本官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些许,实在不敢再耽误下去,毕竟雨季即将来临,真正用来修葺堤坝的时间不多了,因此眼下的时间十分珍贵,我还不觉得辛苦,便这就与你一同先去堤坝处看看吧。” 李定安面露感动:“钱大人不觉得辛苦,下官愿意作陪!” 李潜转过头朝苏漾叮嘱两句,之后随着李定安一同离开。 第575章 生活不分贵贱 夀春的堤坝已有多年,李潜和李定安尚未到达河边,远远的便看到了那座浩大雄伟的工程。 高大的纵横几百里的堤坝,像是一条睡着的巨龙,横亘在宽阔的河面上。 水流从上游奔腾而下,川流甚急,犹如天上之水倾泻而来,然而到了堤坝处,大多数奔腾的水流被拦截,水势骤缓。 李潜被放逐的那六年里,倒是见过堤坝,不过像这么大规模的堤坝,还是头一回见。 他不免被眼前壮阔的景象给震撼到,同时心中对先人的智慧,越发肃然起敬。 “大人您小心脚下。”李定安低声叮嘱着:“到了沿河这边,土质松软泥泞,要格外注意,避免失足落水。” 短时间的接触,令李潜确定了一件事,他并没看错人。 李定安是个为民的好官,并不浮躁虚荣,在人情世故方面,年过而立的他仍然不油腻老练,反而有种憨厚朴实。 然而一旦提到为百姓谋福祉的事情上,他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举手投足间有指点江山的气派。 这样的人,李潜愿意给他好脸色看。 “好,本官会注意的。”他提步往河岸上走,李定安跟随在后。 河边百姓很多,大部分都是些捕鱼为生的渔人,一路行来 ,竟然有好几百个。 河岸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地上还凌乱的丢着各种渔网,有刚刚撒网的,也有收网满载而归的。 他们用本地的语言,大笑着交谈着,偶尔还会远远的吆喝起来。 阳光照过来,他们虽然衣衫褴褛,然而镀上一层金色的光之后,每个人都是如此的鲜活耀眼。 李潜被这样的俗世人间所打动,他格外偏爱这样的烟火气。 “李大人,又来看大坝啊!” “李大人不是前两天刚来过吗?” “李大人,您身边这位是……朝廷里传的那位大人?” 同样的问话,每隔几步都会有人提起,河岸上的每个人,似乎都认识李定安,言辞之间,都与他十分熟识。 李定安不厌其烦,回话时始终是那副温柔的口吻。 “是啊。几天不来看大坝,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上次过来是三天前,那会您正在收网呢,刘大伯,今天的成果如何?” “啊……对,这就是钱大人,是负责重新修葺大坝的,今天刚到咱们夀春,我带着他到处视察看看。” “……” 李定安说话时不疾不徐,和谁见着都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来,李潜也不打断他们,漫不经心的听着,同时认真观察 这边的状况。 脚下的沙土的确松软许多,有时候河水会漫上来,他离河边近,没多大会儿,鞋子便湿透了,连衣角都被浸湿了。 李定安询问:“钱大人有没有事?要不回去换件衣服?” “不必了。来这边本官已经做好了准备,鞋子湿了很正常,若是回去换衣服,来来回回要多久?”他摆摆手,继续提步往前走。 李定安心生好感,他为人憨厚正直,高兴起来两只眼睛都在发光,面上的笑怎么都藏不住。 两个人从河岸上一直走到堤坝旁,因为要仔细勘察,在这里待了许久,直到暮色降临,光线昏暗模糊,才准备往回走。 李潜其实并不擅长水利,他早年的时候,在宫中学习,什么都了解过,不敢说精通,但基本原理是知晓的。 今日时间匆忙,只能粗粗看个大概,想要重新修葺,并将此差事做好,还要多花些日子来认真勘察。 他同李定安表达了想法,叫他回去召集一些这方面才能的官员,明日起随他一起过来。 李潜此行还带了一些擅长水利的能人异士,明日之后也会加入到这件差事中来。 “如此甚好。”李定安高兴极了:“钱大人费心费力,下官实在感动,若是此事 能成,对夀春来说,是多年的福祉,下官现在就先替整个夀春的百姓谢谢您了!” 他耿直的厉害,说完就要朝着他下跪。 李潜忙拦住他:“李大人切莫如此,本官不过是奉旨为之,到时候事情成了,您若是真想谢,不如直接上折子谢过皇恩吧!” “是是是。”李定安笑出眼泪来:“那是一定要的。天色已晚,钱大人,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他回头看了眼。 夕阳坠下地平线,只余下橘红色的光晕仍渲染在天边。 天空一半亮一半暗,那静卧河面上的巨大的堤坝,此刻竟然像是昏昏欲睡的巨兽般。 河岸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他们早早的都回家去了,海浪拍打着河岸,声音神秘又动听。 两个人沿着原路往回走,李定安手里拎着盏灯笼,幽幽的光亮照着前行的几步路,叫人心里感到莫名的静谧与安然。 李定安不知想到什么,颇为感慨的说道:“若是没有水患,这样的日子,安静又舒适。” “是这样。”李潜附和道:“几瓣渔火,两三渔船,和心爱之人漫步河岸,听着浪拍岸,何尝不是美事一桩?” “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想想竟也不觉得厌烦。”李定安笑笑:“实不 相瞒,下官入朝为官,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追求,故而朝廷将下官派到这个地方任职,下官不仅毫无怨言,还心生感激,这一直都是下官向往的生活,在一个小小的地方,过着悠闲的生活。可能这一生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不会留名青史做个大人物,但于我而言,做好自己应做的事情,就是对自己的交代。” “只要不辜负自己,日子过成什么样都行。”李潜说:“生活不分贵贱也没有模板可循。” “是。钱大人能够理解便是。”李定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讪讪的笑着道:“下官一时有感,不小心说多了。” “无妨。”李潜回头朝他看了眼:“你我接下来要一起共事的,不必如此拘谨的。” “是是是。”李定安笑笑:“知道了。” 他们刚刚离开河岸,就见不远处立着几个下人,李定安看到他们,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他快走几步,抢在李潜跟前,说道:“钱大人,您先稍等一下,他们找下官似乎有事,我去去就来。” “好。”李潜稍稍扬眉:“你去吧。” 他朝着那几个人的方向看去,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总觉得他们投来的目光,似是在哪里见过。 第576章 开始逢场作戏 凉爽的夜风带着水汽从河面吹来,李定安的心里头却像是烧了把火,他越走越快,等到那几人跟前时,仍剧烈的喘息着。 “李大人这么着急想瞧见我们吗?”他们笑嘻嘻的说着,李定安笑不出来。 他回头看了眼被抛在身后的李潜,眸中情绪复杂,转过身时,收敛起仅存的温柔,冷冷开口询问:“你们怎么来了?” “李大人这话说的!咱们为什么过来,您还不清楚吗?”有人嗤笑了声。 黑暗中走上前一个男子,他身量不算很高,中等身材,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不过那双眼睛,在河边渔火的照耀下,显得越发精明。 李定安认出,这是夀春城里有名的乡绅,名叫杜智多。 杜家在夀春城有头有脸,祖上是做死人生意的,着实发了不少横财,毕竟这个地方,以前隔个三五年都要淹上一淹。 后来到了杜智多父亲这辈,觉得死人生意晦气,便想着要转行,从做阴人的买卖,变成了做活人的买卖,开始倒腾粮食。 杜智多的父亲脑袋瓜管用,适逢粮食丰收的年份,低价收进粮食,趁着哪一年粮食紧俏,收成不好,再高价卖出之前收来的粮。 这种生 意虽然不太道德,但大越律法却是允许的,说来也巧,杜家运气的确不错,转行不过一年,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杜家渐渐成了有名的乡绅之一。 杜智多比其他的父亲来,虽然脑袋瓜不太灵光,但是特别会做人,很是擅长搞交际。 夀春城大到青天老爷,小到店铺掌柜,没有他不认识的,没有他搞不定的人。 李定安还记得,自己刚刚到夀春走马上任时,就是在杜智多的多番引荐下,快速的与当地有影响力的人物建立起关系。 这样的人十分油腻世故。 俗话说,商人重利,无利不起早,一点都没错,杜智多处处与他结交,无非是为了自己日后的方便。 李定安当时便预感到,对方的结交带着目的性,随着他在这里做官的年限越久,越能感受到来自当地乡绅势力的钳制掣肘。 他们表面上拥护自己,实际上只要他稍微触犯了他们的丁点利益,他们就会不遗余力的把事情给搅黄。 然而这些事情中,有很多都是惠及百姓的。 李定安在夀春城根基不深,无法与他们抗衡,所以往往不了了之,说心里没有气是不可能的。 他对他们的确称不上喜欢。 这次在得知朝廷会派命官来监督修葺堤坝时,他们便表现的异常热情。 李定安哪能猜不到他们的心思,无非是与朝廷命官打好交道,好套取些有用的信息,最终目的是看看能否从中得到些许好处。 他们心中在想什么,他心中一清二楚。 这种做派不是一次两次了。 今天早上他收拾完毕,准备出城迎接钱大人的时候,一开府门,便见他们成群结队的在等着他,硬是笑嘻嘻的跟了过来。 钱大人模样生的俊俏冷冽,周身环绕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叫人不太好亲近,故而白天他们并没有什么机会。 谁知道仍不死心,居然还等到了现在! 李定安扯了扯嘴皮子:“杜老板心思通透,您想什么,本官怎么知道?” “李大人谦虚了,您可是科举考试中的佼佼者,鄙人那点小心思,在您面前算的了什么呀?害,咱们两个都如此熟识了,说话也不必兜圈子了,这不是瞧着钱大人舟车劳顿,来夀春城为咱们百姓辛劳付出嘛,所以鄙人和几个乡绅一同商量着,在春风楼里点了一桌酒菜,特意给钱大人接风洗尘的!” 他朝着他挤眉弄眼,口吻却十分真诚:“ 还劳烦李大人代为传话?” “你们……”李定安蹙眉,不悦的道:“钱大人不是你们认为的那种人。” “李大人您这是说的哪里跟哪里啊?”杜智多摇头叹气道:“咱们真的没想做什么,那钱大人是朝廷命官,是来给夀春城百姓们活路的,自然是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之人,我等实在心生敬佩与敬仰,重新修葺堤坝一事,关乎全城百姓的生死,更关乎我们夀春城将来的发展,这是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事情,我们这场接风洗尘宴,是替全城百姓们请的,真的只为表示感谢。” “那就等事情成了之后再感谢也不迟。”李定安婉拒道:“钱大人辛苦了,从来到城中到现在都没休息,想必是累了。不如就让他先回去歇着吧。” “是!”杜智多立刻点头:“是该歇着!钱大人可不能累到!这可是咱们夀春城未来的大恩人啊!那要不这样,李大人,您代为传话,看看钱大人什么时候得空,与咱们都聚一聚,也好叫咱们表表心意!这段时间钱大人肯定要留在夀春的,说不定有什么用得着咱们的地方……提前认识认识,以后做起事来也方便些许,李大人,您说 是不是?” 他一顿点头哈腰,不卑不亢的说完这番话,抬头一看,对面不知何时,有道人影已经到了跟前。 杜智多是个人精,心思转得快,忙一本正经的恭敬开口道:“是钱大人吧?鄙人杜智多,是夀春城的小老百姓,呵呵,刚才鄙人说的那番话,想必您也听到了些许,不知道钱大人意下如何?” “本官倒觉得不错。”李潜一改薄凉的口吻,慵懒的语调,让此刻的他多出几分纨绔与恣意:“本官正有此意,想着与当地的乡绅认识认识,没想到你们与本官心有灵犀,想到一处去了。” 杜智多大喜:“那钱大人您看,是今天就去坐一坐,好让咱们表表谢意呢,还是再另外挑个日子?” “择日不如撞日,便今天好了。”李潜轻笑了声,口吻中带着几分调侃的亲昵:“不知几位可方便?” “方便方便!当然是方便的!”杜智多松了口气,精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侧身让开道路,微微弯腰颔首道:“钱大人您请。” “好。” 李潜的长相与气质极具迷惑性,他将纨绔与不羁浪荡展现的淋漓尽致,这叫杜智多等人一个个都稍稍放下了高悬的戒心。 第577章 与美人共度良宵 春风楼是夀春城里最出名的酒楼,夜夜笙歌,是当地达官贵人都喜欢去的销金窟。 杜智多一行人腰缠万贯,是这里的常客,他们人才刚到门口,小厮们便争先恐后的抢着要给几个人问好。 “杜公子!” “哟!刘公子也在!” “您三位里面请!” 小厮们眯着眼睛笑,谁不知道这三位主子出手阔绰,若是能够惹得他们欢心,随随便便给的小费都够抵他们几个月的工钱了! 这也难怪为什么众人都趋之若鹜的恭维伺候他们! 杜智多轻咳了声,打断小厮们喧闹的问话。 他没往酒楼里面走,而是转身走到后面一辆马车旁,恭恭敬敬的开口:“两位大人,咱们到了!” 小厮们一个个都不是傻子,在整个夀春城,还是鲜少见到能够让杜智多等人如此对待的人,于是都伸长了脖子好奇的看过去。 夀春城并不算特别大,因此发生丁点事情,一旦传开,整个城里人尽皆知。 从他刚才的话语中来看,不少人隐约猜出了马车里人的来头。 李定安出来的时候,一群人不约而同的轻声哦了声。 还有位大人,应该就是那位从京城远道而来,接受修葺堤坝 一事的钱大人了! 大多数百姓没有见过钱大人,于是不知不觉中,在春风楼四周,竟然团聚着一群人。 车门再度打开,一个模样惊尘的男子跨步下来。 他长得是真好看,好看到来往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多看几眼。 李潜仿若毫无察觉,目不斜视的经过,在杜智多身边时,才停下来,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匾。 “春风楼。” “是。”杜智多拱手作揖:“钱大人您里面请。” 小厮们眼皮子活络,这会儿哪还能看不出谁才是真正的角儿,笑意盈盈的在前面带路,口吻之中不敢有半分越矩。 这是单独的包间,环境极好,不仅房间很大,里面还有专门供人表演的场地。 饭菜才刚刚上桌,杜智多说给他看一样夀春城当地特有的节目,于是轻拍了两下手,从侧门便涌进来两个穿着轻纱的曼妙女子。 女子身材婀娜,一人身穿素色纱裙,窈窕的身材若隐若现,偶尔还可以看见其迷人的蛮腰。 她抱着琵琶坐在椅子上,玲珑大眼满含春意,瞧着人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是盛满了漫天的星光。 另一个女子则穿的十分清爽,短裙露出纤细笔直的长腿,光着 脚丫子,随着琵琶声的响起,缓缓的翩翩起舞。 李定安面带韫色,他就知道,这群乡绅子弟会胡来! 他们本就是纨绔,自然习惯了这等作风,可钱大人是朝廷命官,一身正气,他哪里能看的下去这个呢? 李定安心中稍有不安的朝着李潜看去,这下彻底傻眼了。 他以为李潜会满脸怒意,毫不掩饰的展露他的厌恶,谁知道李潜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上,他眼睛微微眯着,竟然十分享受的样子? 这…… 难道是他看错了人? 李定安心思翻涌,嘴唇哆嗦了两句,到底硬生生的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事情的发展脱离了他的控制,而他更是看不懂走向,索性静观其变。 说不定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清楚钱大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他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谨慎处事。 李潜的反应,不仅李定安看在眼里,杜智多和其他几个人也一并都看在眼里。 他们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关于这个钱序,他们私底下做了些调查。 钱序本质上是个喜好美色之人,家中的小妾比京城中的其他官员都要多,且各个容貌艳丽。 他 的确颇有才能,和妻子也伉俪情深,但是这和他看见好看的女人,都想收为己有,并不冲突。 说起来他的妻子堪称所有女人的典范,不仅纵容着他一个接一个的娶小妾,有时候自己看到好看的女子,都会主动替他张罗回家。 这也难怪为什么,有那么多漂亮的小妾,钱序还会对正妻格外宠溺。 钱序的正妻白日里他们见过,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然而她挺着个大肚子,有许多事情到底是不方便的。 这次来江南,钱序只带了妻子一个人,能够伺候的了他吗? 杜智多稍加合计,特意别出心裁的安排了这么一出。 能够成事自然是好,即便不成,他也不亏。 本来打着试一试的念头,没想到一试一个准儿。 男人最懂男人,他们一眼就知道,钱大人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杜智多心中得意,面上并不显露出来,他只一杯接着一杯的给李潜敬酒,嘴上说的自然都是恭维的话。 李潜被恭维,高兴的满脸红光,他喝了不少酒之后,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目光迷离,颇具调笑之意。 李定安不想说话。 他为自己看错人而暗暗懊悔,又深深遗憾如此有才能的 人,为何品行与想象中差距这么大? 杜智多等人还在拉着李潜说话。 他们说起夀春城的历史,又说起彼此的发家史,之后问起修葺堤坝的事情,甚至谈到从小到大经历的几次水患。 把酒言欢,气氛融洽。 李潜喝的醉醺醺的,正因如此,他身上那股浪荡纨绔气质越发强烈。 这般模样的人,配上这样的气质,没有丝毫的违和,反而要命的迷人。 本该在那边弹琵琶跳舞的两个女子,不知何时,悄然来到了饭桌上,她们一左一右的待在李潜身边,时不时给他夹菜递酒。 一行人只当没看见,该说说该笑笑。 两个女子见自己没被拒绝,越发卖力,动作也亲昵了许多,弹琵琶的女子眼里有野心,大胆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李潜并未拂开。 杜智多心中乐开了花。 他之所以愿意和人打交道,并精通于此,无非是因为,是人都有弱点,对其弱点下手,事半功倍。 这位钱序白天看不也是人模狗样的吗,到了晚上几杯酒下肚,就显露了本性。 他在心中默默做了定论,这次朝廷派来的官员,无非和以前的那些一样,极好对付,他大可不必对其花费太多心思。 第578章 请君上当 李潜喝的酩酊大醉,整个身子斜斜的倚靠在椅子上。 他微微眯着眼睛,时不时的跟着弹琵琶的女子轻哼着小曲儿,左右两侧的美人纤手亲自喂酒,如此场景,怎一个潇洒倜傥了得? 酒过三巡,夜色越来越浓,春风楼临街,先前还能听见外头传来的车水马龙声,此刻只剩下屋内几人的谈笑声。 李定安始终格格不入。 他拧着眉头,沉默的喝酒,不听他们吹嘘溜马,也从不主动搭腔。 杜智多等人,都知晓他的性子,对此并不在意,反正今天的主角并不是他。 外头的梆子声响起,起了风的夏夜,带着几分凉意,从微微开着的窗户漏进来。 杜智多举起酒杯,使了个眼色,那两个拥着李潜的女子便靠的更近,温声劝说着夜深该歇息之类的言语。 李潜脸颊陀红,心中却无比清朗。 他慵懒的啧了声,拖长音调朝着门口喊:“现在什么时辰了?” 白昼推门而入,低着头回话:“已经深夜了,大人是否要回府?夫人怕是还在府上等着呢。” “夫人?”李潜疑惑的道:“本官什么时候有的夫人?” 弹琵琶的女子噗嗤笑出声,她靠 在李潜的胳膊上,笑嘻嘻的道:“大人,您醉了酒,怎么连自个夫人都给忘记了?若是让夫人知道,怕是要伤心死了,奴家听说,夫人还大着肚子呢!这么晚了,您留她一个人在府上怕是不妥,要不要奴家送您回去啊!” “妹妹哪能让姐姐一个人去送?”穿着短裙的姑娘不甘示弱的道:“况且,大人高大挺拔,姐姐身材娇瘦,肯定会费些力气的,妹妹跟着去,还能搭把手,大人您说是吧?” 她们在等李潜的回话,李定安也在等。 只见李潜摇了摇头,两个女子面色微变,正欲再劝,就听他嗤笑了声,道:“是了,本官想起来了,本官的确有夫人!” 弹琵琶的女子见机忙说:“夫人怀着身孕,大人您这么晚回去,肯定不忍心麻烦她为您操劳,不如就让我们姐妹送您回去,伺候您吧?” 这话说得十分明显了。 男女之间的伺候,无非就是那档子事。 李定安轻咳了声,恶狠狠的朝着杜智多瞪过去。 哪知对方好整以暇的笑笑,似乎吃定了他拿他毫无办法。 李定安气的直咬牙。 他对新来的这位朝廷命官是十分有好感的,尽管现 在那些好感所剩几无,可也不愿意就这么看着他被杜智多的那些手段所腐蚀。 况且明眼人都知道,李潜是喝醉了的,若是他领回去两个姑娘,明日酒醒后再责怪他不劝着拦着,他当真是百口莫辩。 李潜是朝廷命官,是当今圣上亲派的,他一个小小的当地县令,哪能开罪的起? 李定安轻呼出口气,胡子王两边跑,冷声说道:“本官亲自护送钱大人回去,天色很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不允许任何人反驳的样子,迅速起身,快步来到李潜跟前。 正要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时,那两个女子也有了动作,她们一人架着一只胳膊,还搂着他的腰身,姿态亲密的站了起来。 短裙女子笑意盈盈的羞涩道:“李大人,钱大人拉着我们姐妹的手不放呢!看来钱大人也想让我们姐妹送呢!那就不劳烦您了!” “你!”李定安把后槽牙咬的死死的,他不擅长和这些胭脂俗粉们打交道,半天吐出来句:“好大的胆子!” 她哼哼唧唧的道:“奴家也想听大人的,可是钱大人不撒手啊!奴家不敢违逆钱大人的意思,难道李大人你敢?” “ 你……”他被怼的语塞。 如果说钱大人对美人无意,他肯定当之不愧第一个冲上去阻拦,眼前的景象,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若硬是拦着,肯定讨不到好处。 李定安的想法很简单,朝廷这次让钱序过来,主要是修葺堤坝的。 只要对方能将差事办好,让整个夀春城的百姓们安居乐业,对于对方的私人生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 男人嘛,有几个不喜欢美人的? 李定安犹豫了,杵着没动。 杜智多这时才慢条斯理的站起来,他剥了个花生,扔进嘴里,缓慢咀嚼着开口:“李大人,歇会歇会。” 李定安没好气的哼了声。 杜智多呵呵一笑。 要说李定安其实是个聪明人,就是太迂腐,很多时候显而易见的事情,他非要去扫兴,往往最后还改变不了什么。 比如说眼下。 钱大人摆明想带走那两个女子,他去瞎掺和什么呢? 他清高,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 杜智多耸了耸肩,道:“你别自讨没趣,今儿个这情景,大家伙都跟你作证,你是劝说了的,只不过钱大人没听罢了。这事也碍不着你什么啊,不就是收了两个美人吗? 对于你们当官的,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又耽误不了钱大人和你修堤坝,你啊,该吃吃该喝喝,今晚也晚了,回去早点洗洗睡吧。” 他轻轻拍了拍李定安领口,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后缓缓抬眸,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别以为你的那些心思,本官不清楚!”李定安嫌弃的道:“不管你做什么,只要别搅黄修葺堤坝的事情就成,否则我跟你拼了!” “那肯定不会的。”杜智多叫他放心:“修葺堤坝事关你我,小人也实在怕死,怎么敢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再者说了,那是朝廷的大事,小人只不过一介草民,可没那手眼通天的本事。李大人未免过于多虑了!” “这样最好!”他提步往外走,见身后人还没跟上,不由得叫道:“走啊!我给你们带路!” 杜智多笑嘻嘻的称是,又叮嘱那两个女子:“既是钱大人喜欢你们二人伺候,那要格外用心才是!” 两个女子应下后,左右搀扶着李潜往外走。 他半个身子都压在她们身上,脚步虚浮踉跄,俨然是一个醉鬼应有的样子,只是谁都没有发现,黑暗中他微微翘起来的嘴角。 第579章 夫人贤良淑德 李定安一路上都在想见到钱夫人之后的说辞,毕竟人家还大着肚子,他头一天就让钱大人带回来两个女子,着实不太好看。 思来想去,他在心中编了一段自以为还不错的解释,决定等钱夫人问起的时候,就厚着脸皮说。 到达上园时,已是深夜。 白昼素来对李潜要做的事情不会过多询问,可这次也忍不住心生疑惑。 他知道李潜并不是这种人。 事出反常必定有因由,只是这因由,他一时半会还猜不出来。 带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回府,府上的苏漾若是得知了,岂不是要炸开锅? 毕竟换成任何一个女子,碰上这种事情,都很难淡定的吧? 况且他们王妃的脾气…… 白昼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于是在马车停下时,他主动提出:“两位姑娘辛苦了,大人醉酒身子沉,还是属下来搀扶着吧。” “这……”弹琵琶的女子面露难色,心中却稍微松了口气,这钱大人看着挺精瘦的,压过来他们姐妹二人着实吃不消:“那好吧。” 她靠近了些,对着李潜吹了口气,轻声的道:“大人放心,我们姐妹二人不走,今晚整夜都陪着你!” 车上醉酒的男人,似乎完全睡死过去。 两个女 子身姿窈窕的先行下车。 车厢里黑漆漆的,白昼轻手轻脚的将李潜的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就在这时,身上的人忽然动了动,轻声的问:“夫人睡了没?” “……”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白昼打了个机灵,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他下意识朝外面看了眼,才压低声音回:“许是没睡,半个多时辰前,还打发圆缺过来了。” 李潜啧了声,无奈的道:“今晚怕是要遭罪了。” “这还不是主子您……”他脱口而出的道,忽然意识到不妥,才硬生生停下。 “你倒是接着说下去啊。”李潜哼了声:“我怎么了?” 白昼把头垂的更低,话里却一点都不怂:“还不是主子您自找的?” 李潜低低笑了两声,并没有否认。 他坐起来揉了揉眉心,虽然没真的喝醉,可浓烈的酒味熏得他发晕。 约莫过了半刻钟,他示意白昼:“走吧。” 李定安上前敲门,园内的小厮都是他亲自挑选的,见到他忙行礼,一行人畅通无阻的进到正厅。 正厅并没有人,想来夜深,怕是都睡觉去了。 李定安没见到钱夫人,自然免了那番说辞,心中愧疚感却更甚,他犹豫着要开口辞别,就在这时,有 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传来。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唯独被架着的李潜,脑袋垂的更低,嘴角偷偷的扬起来。 苏漾睡眼惺忪,披着男人宽松的长袍,越发显得她娇弱可怜。 她托着已经隆起来的肚子,疑惑的扫了眼所有人,而后目光落在李潜身上,停顿了片刻。 完了完了…… 白昼心中敲起了鼓,后背都不由得站直了几分。 “李大人。”苏漾颔首,不解的开口:“我家大人这是……怎么了?” 她拧着眉头,以手扇去空气中的酒气,继续道:“这么大的酒味儿,这是喝了多少酒啊!大人他舟车劳顿,你好歹也该帮着劝些,哪能这样不爱惜自个身子的?你们不是说好明日还要去视察堤坝的吗?他这样怕是要到下午才能醒过来了!” 苏漾说的话都有道理,正因为如此,李定安脸上才一阵热辣,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李定安没说话,有没眼力见的偏要来刷存在感。 弹琵琶的女子上前一步,先恭维苏漾道:“夫人贤良淑德,一番话关心大人,小女子听了都觉得心里暖暖的,只是……男人家的事情,夫人还是少掺和的好,大人今天高兴,这才多喝了些酒,况 且饮酒有助于睡眠,大人现在不是睡得挺香的吗?这本是件高兴的事,夫人不必小题大做,扫了大人的兴致。” “你是谁?”苏漾上下打量过来。 她的目光虽然并不刻薄,但也算不上友好,身为当家主母的那股傲人气势盎然,让人无法忽视。 “奴家名叫小曼,这是小若,我们姐妹二人今晚在酒桌上伺候大人,大人颇为满意,就连回府的时候,都拉着我们二人不撒手。于是奴家便跟过来了。”小曼羞涩的笑笑,用手绢捂着唇,继续道:“看夫人的样子,似乎不大方便,所以今晚小曼斗胆,就先替夫人伺候大人,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这自荐枕席都不藏着掖着,直接拿到明面上来说了。 李定安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当即目瞪口呆。 他就知道,杜智多推过来的人,能是什么善茬? 当着当家主母的面,就要开始抢男人了? 厉害啊! 李定安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所以紧张的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白昼也不知所措,他目光停留在装醉的李潜身上,心里已经开始为他默哀。 长久的静默之中,苏漾忽然出声。 她声音淡淡的,说道:“哦?那我就先谢过你们姐妹二 人了,按道理来说,既然你们是大人喜欢的,理应由你们伺候大人,只是今天怕是不行,等明日大人醒了酒,若是当真有这回事,你们二人同我磕个头再敬盏茶,也算名正言顺,这样传出去,便是传到京城皇上耳朵里,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白昼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难以置信的看着苏漾。 这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李定安更惊! 倒是小曼二姐妹不觉惊讶。 她们先前就听杜智多讲过,钱大人的正妻有多善解人意,百闻不如一见,她做事妥帖,着实叫人心服口服。 小曼点点头:“夫人贤良淑德,所言极是,事关大人的清誉和以后的仕途,的确应该照您说的办。” 她想的明白,这钱大人好歹是京城来的官,又被皇上亲自指派这份重要的差事,想来以后前途无量。 她们是杜智多塞来传递消息的人,可若是真能成为他的小妾,离开夀春到京城去,何尝不是祖上有光的好事? 钱夫人看着像是个面善的,在她手下,应当吃不了什么亏,不管怎么说,总比当杜智多的棋子要来的快活。 她乖巧无比的应下,又对苏漾行礼,之后在她的安排下,与小若一起在府上安置下来。 第580章 夫妻间的理解 白昼胆战心惊的,觉得今晚的苏漾,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王爷都明目张胆的往府上带女人了,她这番与往常大不相同的操作,怎么让人心里毛毛的? 他猜不透主子们的心思,也不好掺和这夫妻间的事儿,只听从吩咐,搀扶着李潜进了屋子,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却被苏漾叫住。 白昼心中一咯噔:“夫人。” “去准备热水来。”苏漾拧着眉望了眼靠在床边眯着眼睛的李潜道:“他一身酒气,总得洗漱下才能睡觉。” “属下这就去。” 屋子里面再无旁人,夜晚静悄悄的,夀春的夏夜,就连蝉鸣都比京城的要喧闹些。 苏漾托着肚子点燃熏香,回身瞧见男子半倚在床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她嗤了声,懒懒的道:“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 榻上的人低笑出声,那双如墨般的眸子里,盛满了璀璨星光。 他朝着她招招手:“过来。” “不去。”苏漾毫不留情的拒绝他:“把身子洗干净了,再来同我说话,酒气和脂粉味混在一起,你是想熏死我吗?” 小女人说话时腮帮鼓起来,热气蒸腾的两只脸蛋红扑扑的。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几分嗔怒瞧过来时,挠的他心痒痒。 李潜一晚上没醉,这会儿却有些醉意。 他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的朝着她看。 女人送给他一个白眼,然而可他脸上的笑意,未曾消减分毫。 “过来嘛。” 苏漾懒得和他讲话,去软榻上抱起一床被子,重重的丢给他。 她板着脸说:“你要是不洗洗,今晚就自己睡!” “那哪儿成呢?”他实在太想抱她了,索性站起来走过去,不由分说的将她人圈在怀中。 男人臂膀有力,下巴压在她颈间,二人脸贴着脸,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不知是他的体温还是酒气,让她有些意乱情迷。 他撒娇的样子,像个孩子,一下子触动她的内心,她没再挣扎,哪怕她仍然觉得,他身上气味有些讨厌。 男人蹭够了,他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夫人居然不给我抱抱……还不想同我一起睡觉,是不是不爱我了?” “你在外面风花雪月,左拥右抱不是很开心吗?”苏漾拿话刺他:“我看明明是你不爱我了。” “什么风花雪月左拥右抱?”李潜矢口否认:“为夫没做过,都是钱大人做的!为夫心里只有夫人,哪能看得上别人?” 苏漾一愣,旋即又气又想笑,他倒是会推脱! 她气的牙痒痒,拧他 胳膊:“看不上你还把人都带回府?” “那是钱大人要带的。”他继续胡搅蛮缠:“夫人心中都清楚,所以才让她们留下来,现在怎么又同为夫算起账来了?” 按照苏漾的性子,若是他敢往家中带女人,今晚怕是能把整个府邸拆了,哪里还能好言相劝,再把她们好生安置呢? 苏漾哼了声,夜深人静时分,她压低了声音,同他低声絮语的道:“我猜到了,下午时候你跟着李大人出门,我便让人去查了查这位钱大人,据说十分贪慕美色,这美人是谁送的?倒是知道投其所好。” “城中的几个乡绅。”李潜道:“看他们做派老练娴熟,想来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而李大人清楚,却也无可奈何。” 说起来正事,苏漾不由的正了神色:“你的这个法子,目前看的确很奏效。若是用李潜的名义来夀春,只怕是见不到这些的。” “这应该只是开始。”李潜把玩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下意识的亲了口:“商人重利,他们的示好,只是为了以后有利可图。” “皇上这番让你抓贪官污吏,而目前示好的是乡绅,二者之间好像并无太大关系。” “夫人你这回倒是错了。”李潜笑着提醒她:“历来官与商不分家,这 些乡绅眼皮子最活络,我们大越发展数百年,眼下商业虽然蓬勃发展,但政策始终是重农抑商的,这些乡绅能够赚到银子,便是在政策中夹缝生存,他们若是想要活下来,肯定要与当地官员打好交道的。他们是个开口,顺着这条线摸下去,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苏漾认为颇有道理,忍不住点了点头。 她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娇憨,惹得李潜凑过来想要吻她。 “别。”她推开他的脸:“去洗洗去,酒味难闻。” “先亲了再去洗。”他没脸没皮的撒娇:“为夫醉了酒头晕,只有夫人亲一下,才有力气。” “你……”苏漾脸瞬间红了,她就没有见过,比他还能磨人的男人! “不亲。” 她哼了声,作势要起身,哪曾想方才还一本正经的李潜,忽然收紧了手臂,他不由分说捧起她的脸,在唇上映了下。 “哈哈哈哈!”他得逞的笑笑,抱着苏漾,轻手轻脚的放到榻上:“亲不亲可不是夫人说了算,我去沐浴,若是困了就先睡,若是不困,等下为夫来了哄你睡。” 李潜洗漱很快,等他过来时,一眼就看见榻上那个昏昏欲睡的女人。 他走过去,惊扰了她,苏漾想到要问的话,道:“对了,方才 只顾着和你闹,忘记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府上的那两个姑娘?” “夫人不是替我处置好了?”李潜扬眉。 “你还真想纳妾?”苏漾作势要打他:“是活腻了吗?” “不敢不敢。”李潜求饶:“她们进了我们的地盘,不是任由我们摆布?夫人放心,我瞧着那两个都是聪明人,为夫哪天得空会亲自找她们两个聊聊,至于眼下,就先晾着吧。” “他们塞女人过来是想示好,晾着的话,恐怕他们心里会不高兴。” “他们便是不高兴又能如何?钱大人是官,他们是民,再怎么样还能翻天不成?”李潜把被子给她搭好:“放心好了,一切有我。” 李潜次日一大早就醒了,他叫人去找李定安,带上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堤坝那边了。 苏漾睡醒时,小曼和小若也在外面候着了,隔着一扇门,她们正在和圆缺说好话,想求见苏漾。 在王府里面待了两年,圆缺做起事来,越来越有模有样,说话也拿捏着分寸。 “夫人还睡着呢,奴婢怎么去通报?咱们大人府中小妾很多,少一两个倒没什么,可正妻始终是那一个,两位若是愿意等便等着,若是不愿意等就早早的回去,或者奴婢等会禀告夫人,派人把你们送出府也行。” 第581章 小娘子好面熟 小曼昨晚同小若已经仔细分析过形势,二人达成一致的观点。 这位钱大人模样惊艳,前途无量,跟着他,总好过为杜智多办事。 她们与杜智多,本来就是合作关系,若是能够借着他做跳板,找到更好的归宿,又怎么会不愿意? 所以思考了一宿,她们在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钱序的小妾了。毕竟昨晚的酒桌上,钱序对她们二人喜爱非常。 她们想到未来的荣华富贵,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好。还不等天亮,便早早的起来收拾,准备拜见府上的正妻了。 哪想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里面有半点动静。 小曼与小若心中,都有些许火气。 二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暗道这是钱夫人在给自己的下马威。 别瞧着昨晚上她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可大家都是女人,又哪能真的会大方的将自己男人和别人分享? 心中知道是知道,然而谁叫人家是正妻,她们这些小妾,只能硬生生的受着了。 夀春城的夏天,热起来是真的热。 即便什么都不做,只干巴巴的站着,也能出一身的汗。 二人从日头刚升起来,等到日头挂在正当空,心情变得越来越烦躁。 正准备再开口催促的时候,一 道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小曼咬了咬后槽牙,面上不显,和小若手拉着手进屋。 她们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好,直到坐下,才敢抬头看苏漾。 昨晚只觉得她长得好看,当时光线昏黄,看的不太真切,眼下再细细对比,才发现这何止是好看。 她的美极具侵略性,不似小家碧玉那般,而是她的出现,让周边一切变得黯然失色。 原本小曼和小若还对自己的容貌充满自信,眼下看来,不由得心凉了半截。 府上有这么好看的夫人,男人还管不住的要去外面找新鲜的,若是她们不加把劲儿讨得钱序的欢心,以后的日子想来是要艰难的。 唯一令她们感到慰藉的是,她们的年纪还小。 很多时候,年轻漂亮,就是本事。 她们还在胡思乱想着,苏漾倒是先开口了:“大人又去堤坝了,临走前吩咐我,先让你们二人在府上安心住下,同时他也说了,若是你们不乐意,想要回去也是可以的,我们家大人素来不喜强人所难。二位妹妹,所以你们是什么意思?” 不是要收她们为妾室吗? 一晚上过去,变成让她们在府上住下? 昨天是谁先说的名不正言不顺?不给她们身份,要是说出去,别 人会怎么看她们? 小曼莞尔一笑,心中气的不行,仍没忘记做小伏低:“夫人,您昨晚还说名不正言不顺的,这大人是什么意思啊?” “的确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所以看二位妹妹是留是走。”她解释说:“大人奉皇上的命令,是来修葺堤坝的,总不能到这里没两天,先收了两个小妾,消息一旦传到京中,皇上会怎么想?况且,今年雨量多于往年,眼看着再过一两个月雨季即将到来,堤坝的修葺工作迫在眉睫,大人一心扑在这件事上,实在无暇分心顾及你们。” 苏漾顿了顿,再次道:“你们若是想走,我这就派人送你们。” 她说的并不全无道理。 小曼心思转的飞快,做正妻的都能如此善解人意,她若是输在这一点上,早晚会被抛弃的。 她昨晚已对钱序动了芳心,不想就这么离开。 “夫人所言极是。”她顾不了小若的想法,主动道:“那我们便先住下了,只希望大人得空,能够记起我们姐妹二人,同时也希望夫人多多帮衬,我们姐妹二人很是忠心的,别的没多想,就只是想同夫人分担一些,与您共同伺候大人而已。” “你们能有这份心便最好。”苏漾扯了扯嘴角,看向小若 :“你呢?要走要留?” “我同姐姐一起来的,自然是要一起的。”她挽住小曼的胳膊:“我也留下。” 李潜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府时饿的狼吞虎咽,他闷头吃饭的时候,苏漾把今天府上的事情同他讲了。 “都留下了?”他笑了笑:“她们若是舍得走,我才要好奇,留下来在意料之中。” “是啊。”苏漾瘪瘪嘴:“我不善于应付她们,所以叫她们不用来请安,只当是客人住下。” “不想见她们就不见。”李潜握住她的手:“夫人在我这里都没受过委屈,别人哪能给你受这份气?” “还不都是因为你!”她想了想,又道:“罢了罢了,都是为了完成差事,修葺堤坝一事,目前有眉目了吗?” “恩。”李潜得意又自信的笑笑:“为夫手上有不少有才能之士,倒不用特别担心。”他说着说着,眉头微皱:“然而此次工程浩大,时间紧迫,只能动用城中百姓来帮忙,虽说此事关乎人人,可也危险相当,若是要让人来做工,得想个法子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银子是万能的。”苏漾慢吞吞的说:“那个叫杜智多的乡绅,不是想着要讨好你吗?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夫人的意思是 ……” “坑他一把。”苏漾挑挑眉:“具体要怎么坑,你仔细琢磨琢磨。” 京城来的钱大人,每天都往堤坝处跑,消息传出去,夀春城百姓人人都在议论,不由得关注起来修葺堤坝这件事。 再加上杜智多与几位乡绅,有事无事便会随行,一时之间,这成了夀春城的大事,想要一睹钱大人风采的人,一窝蜂的往河边涌。 苏漾在府上待得无聊,到夀春城后并没有四处转转,趁着半下午,天气没那么热,领着圆缺一同出门了。 她们一路行来,听了不少钱大人的传言,人群一茬一茬的往河岸上走,苏漾也跟了去。 到了河边,才发现所言非虚。 这里的人特别多,几乎是摩肩接踵,圆缺护着她,她托着肚子,往前走几步,索性作罢,只远远的找了个地势高的地方往下看去。 李潜正在远处的河堤上面,扭头同李定安说着话。 “哟!这位小娘子看着好生面熟啊!”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紧跟着对方又道:“啧啧,容小爷想想,啊,是了!你长得同我夫人一模一样啊!小娘子,还不快跟为夫回家?” 苏漾迟疑的看过来,在对上他的脸时,噗嗤笑出声:“是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第582章 使坏 周卫典生了一张斯文的脸,可大概是在山匪窝里面待久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吊儿郎当的匪气。 他半歪着头,笑的痞里痞气。 强烈的阳光,照的到处都是白灿灿的一片,热气蒸的人脸颊红扑扑的,然而他依旧肌肤白皙,不见半分狼狈之色。 苏漾愣了愣,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小厮正为他撑着一把伞。 她笑出声:“这个法子倒是不错,怪不得看到你总比别人清爽些许。” “来来来。”周卫典夸张的笑起来,他从小厮手中取过阳伞,热情而谄媚的亲自给她撑伞:“哪能让这么大的太阳晒到小娘子?小娘子肤白貌美,这要是被晒坏了,我可是会很心疼的。” 苏漾嘴角抽了抽,稍稍离他远了些。 周卫典仿佛并没注意到,他目光自方才起,就有意无意的落在她隆起来的肚子上,笑眯眯的盯着看了老大会儿。 就连苏漾都被他盯得有些无语。 她稍稍侧了侧身,问:“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寻你来了。”周卫典脸皮特别厚,笑嘻嘻的说着:“肚子里揣着我的孩子,你还想跑哪儿去?” 周卫典次次见着苏漾,嘴里净说些不着边的话,起初 苏漾还会提醒他,注意些言辞,后来听他胡言乱语惯了,也懒得再说。 反正说来说去他都不会听。 “这是我的崽,快来让我摸摸。”周卫典一副慈父的样子:“让他感受一下爹爹的疼爱。” “滚!”苏漾打掉他即将伸过来的手,没好气的道:“你是想让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吗?” “咦……”他缩了缩脖子:“小娘子可使不得啊!不要仗着你的美貌,便为所欲为!那太凶悍了!使不得使不得!” “那你就好好说话。”苏漾瞪他一眼:“再动手动脚的瞎说,你看我敢不敢拧了你的脑袋!” 她意味深长的朝他点了点头,表情微妙的让周卫典心中瑟瑟的。 他哎了声:“行吧行吧,不乱说行了吧?这不是好久没见到你,有些激动才会说这番话嘛!再者说了,李潜远在千里之外,他又听不到,我才敢说,他若是在面前,你求着我说我都不会说。” “放屁!谁会求你说这种话!”苏漾一不小心骂出来:“我求你闭上嘴巴。” “那不行。”周卫典总有他自己的一套歪门邪说:“小娘子方才问我的话,我还没回答呢,所以还不能闭上嘴巴。” “你 来这儿做什么?”苏漾知道他的不正经,再陪他闲聊下去,他能从史前几万年开始说起。 “游山玩水啊!”周卫典道:“都说江南好风景,所以前些日子我便出来走走,待在京城里面太闷了,我都快生霉了。” 苏漾有些许日子没有到店铺里面去了,自打店铺步入正轨之后,她只有偶尔才会去里面转转。 有陈永明及达瓦他们在,她对店铺里面的一切都很放心。 说起来上次见周卫典,还是在过年那会儿,眨眼间竟然有小半年不见他了,自然也不知道他近来的动向。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前些日子啊!”周卫典朝她翻白眼:“都说一孕傻三年,我方才不是说了,前些日子便出了京。” “前些日子是什么时候?”苏漾无语,她怎么同他就说不清楚呢。 “就是前些日子啊!” “……”苏漾轻呵了声:“行。” “不过我之前都在别处,后来听说江南这边夏季偶尔会发生水患,都准备打道回京了,我如此英俊潇洒的一个翩翩美男子,可不能被洪水淹死,中途听人说,京城里来了位钱大人,是负责修葺堤坝的,还听说他有个十分貌美的妻子 ,这不正好顺道嘛,我便拐了一趟。”周卫典摩挲着下巴:“到了之后,才发现,别人说的钱大人,竟然是王……” 人群拥簇,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 苏漾抢在他说出来之前,用手轻掩住他的唇。 周卫典一愣,旋即斯文白皙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意。 他坏坏的扬了扬眉,似是知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在周卫典的印象中,每次苏漾出现在他面前时,总是胸有成竹的强势姿态,她精明又果断,是大多数女子没有的样子。 所以与初次相遇时隔这么久,在明知她成亲生子的前提下,他还是偶尔会想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并对她心心念念。 他嗤了声,轻轻拨开她纤细的手指,低声的道:“哦,原来这是个秘密啊。” “这是差事所需。”苏漾皱着眉头警告他:“你可别出去乱说,事情重大,说出去恐怕我和他都会有危险。” “想听小娘子求我。”周卫典蹬鼻子上脸:“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个人耳根子软,你若是说几句好听的,我什么便都答应你了。” “当真?” “当真。”他面露难色:“知道你性子倔,如果不愿意说好听的话,亲 我一下也不是不行。” 周卫典龇牙笑笑,朝远处看了眼正在和一群官员混在一起的李潜,压低了声音蛊惑的道:“他现在忙的没空,你赶紧亲我下。” “不亲。”苏漾把他推远了些,男子故意踉跄两下,又笑盈盈的凑上来:“那说两句好话?或者叫两声好哥哥?” “可以。”苏漾犹豫着松了口:“不过这边人这么多,我面皮薄,你凑近一些,我再说给你听。” “好好好。”周卫典眼中闪过似笑非笑的光,好整以暇的靠过来。 依照他对苏漾的了解,她才不会这么好说话呢! 她的性子,就像是带刺的玫瑰,突然肯服软,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神态慵懒,斯文的脸上挂着些许笑意,像极了一个浪荡的纨绔子弟。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还听话的将身子微微压弯些,苏漾嘴角勾起来,在他的耳朵就在唇边的时候,忽然大喊一声。 周卫典猜到她要使坏,还是躲闪不及,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纵容默许她这种行为。 苏漾得逞后,看他傻愣愣的样子,高兴的哈哈大笑。 她得意起来,嚣张的冲他摆摆手,领着圆缺快速的融进人群里。 第583章 公子慎言 周卫典只在夀春待几天,之后便启程回京,他出来有些日子了,京城的生意许久没照看过,是时候得回去瞅瞅。 好不容易在这种机缘巧合之下,见着苏漾,只看那么几眼,相处那么一小会儿,哪能满足的了他? 见苏漾离去,他忙寸步不离的跟上。 乌泱泱的人群围聚在海边,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变得没有那么毒辣,橘黄色的夕阳照在人身上,伴随着晚风,不真实的恍若梦境。 周卫典像个跟屁虫,不管苏漾去哪儿,他都要尾随。 苏漾本来奔着看海来的,然而人群太多,便歇了那份心思,只在沙滩边上转了转,看着渔夫收网,听他们唠嗑,不知不觉天黑了。 她累的腿肚子发酸,走两步便需要停下来歇一歇。 周卫典看她的样子,心中升腾出几分不适,他也说不上来这种情绪是什么,只是催着她道:“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你还不饿吗?要不要我带着你去街上吃点晚饭?我到这儿有好几天了,已经摸透了哪些馆子味道不错,你是喜欢吃辣的还是偏爱甜一点的?不瞒你说,江南这边的口味大多偏甜,和咱们京城的美食相比,那是差远了。” 苏漾朝着 李潜的方向看了眼。 他还在堤坝上,距离太远,看不清男人的神色,只见他长身玉立,朦胧的光线将他的轮廓都照的有些模糊。 在政务上面,李潜一直都很用心。 他将所有的百姓都放在心上,废寝忘食,任何的苦难于他而言,都不足为惧。 这么一想,她有些走神。 周卫典气的咬牙:“我念着你,怕晒着你怕饿着你,你倒好,眼睛和心都黏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苏漾被他一顿唠叨弄的忍俊不禁。 她没忘记他今天对她的照顾,收敛了几分笑意道:“知道你对我好,今晚我请你吃饭。” “死女人,算你有良心。”周卫典眼珠子转了转:“既然是你请我吃饭,那我就不客气了,夀春城的春风楼可以说是一绝,里面的拿手好菜都十分合我口味,不知道小娘子愿不愿意为我破费一次呢?” “走吧。”苏漾估摸着李潜怕是又要忙到很晚,于是便决定不等他:“我没去过春风楼,还请周公子前面带路。” “好说好说。”他很容易就满足了,喜笑颜开的追着道:“你同我坐一辆马车吧,我的马车宽敞,咱们在一块也还能说说话。” “不要。”苏漾毫不留情 的拒绝他:“你太聒噪。” “我可以不说话。” “不行。”苏漾皱眉:“呼吸也不行。” “??”周卫典反应了大半天才磨了磨牙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同我一起,呸!还找这么多的借口。” “好了,既然知道是借口,你还要说出来。”苏漾看他气急败坏,心情莫名高兴起来:“反正也没多少路程,你的车在前面带路。” “行吧行吧,都听你的。”周卫典闷闷的道。 就在这时,身边有一行人经过,因为光线不是很好,他们都没注意,还是对向行来的人率先停下,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是周公子吗?” 周卫典正在和苏漾置气,骤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脱口而出的道:“谁在喊我?本公子的名字也是你随便能喊的?” “哈哈哈!”杜智多这下确定了,他从黑暗中走来,靠的近了,才表明身份:“是我啊,杜智多。” “杜智多……”周卫典重复着他的名字,脑子飞快的转着,借着点河岸边的渔火,看清他的脸,顿时和记忆中的对上了号。 “我想起来了。”周卫典微微颔首:“杜公子,这么晚了,您到这边过来,倒是颇有闲情逸致啊。” “ 哪里哪里。”杜智多说:“比不上周公子,前几天见你,你还是孑然一人,怎么今天晚上,身边倒是多了位娇滴滴的妻子呢?看这个肚子,怕是有小半年的身孕了吧?你不是说还未成亲吗,怎么先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 “哈哈哈哈!”周卫典笑的戛然而止:“我倒是希望她肚子里的是我的,可惜不是,杜公子慎言,这位是……钱夫人。” “钱夫人?”杜智多立刻走近了几步,方才苏漾隐在一片阴影之中,这会儿凑近了,吓的杜智多后退两步,忙赔礼道歉道:“哎哟!还真是钱夫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方才说了一些孟浪的话,唐突了您,钱夫人还请别介意,您二位是……是来找钱大人的?” 在苏漾和李潜刚到夀春城的当天,杜智多就见过他们二人。 苏漾生的这张脸,很难不叫人印象深刻。 故而哪怕隔了好几天,杜智多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 “钱夫人只是来这边转转,恰巧我与她相识,便说了几句话。”周卫典说道。 说起来他到夀春有几天了,那天恰好在春风楼用餐,听人说书还不错,便直接包了一天的说书,内容全是他喜欢听的。 杜智 多恰好那日也去用餐,想点出说书,被告知被人包一天后,便想来见见他。 他起初以为是来找事的,山匪出身的他,会怕这点小事?没成想杜智多过来之后,和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硬是要与他交朋友。 杜智多一身纨绔子弟作风,但他为人十分豪爽,说话也投机取巧的哄人开心,周卫典在江湖上混,自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就这么,二人算是结识了。 杜智多知晓他是京城来的,同他说了说京城来的钱大人的事情,他便是从他那处,得到的消息,想要一睹钱夫人的美貌。 直到今天,他来这边凑热闹,见到李潜后,隐约推断出,李潜就是那位钱大人。 杜智多看二人的样子,又问:“你们这是要回去吗?” “天色晚了,钱夫人有些饿了,我们看钱大人似乎还要忙一段时间,便想着先回去。”周卫典回答道。 “那干脆一起吧!”杜智多大手一挥:“今天我做东,我们上春风楼去,恰好我是来找钱大人的,他今天差人同我递了个消息,说是晚上一起聚聚有事商量,既然这么赶巧,大家伙就一起去,你们先等会啊,我去同钱大人说一声,他应该也同意的!” 第584章 李潜的演技 杜智多一路小跑着往堤坝那边去,黑夜里的灯光黯淡,他的影子很快与暮色融为一体。 脚步声渐远,海浪声在一片寂静声中格外清晰,四周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苏漾微微抿唇,低声同他道谢:“方才谢了。” “你总是这样口头感谢,罢了罢了,没一点诚意。”周卫典哼声道:“我没拆穿你们的身份,看的是小娘子你的面子上。” “知道了。”苏漾仍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等会吃饭的时候,也千万别露馅了。” “那还用你说?”周卫典轻蔑的朝她翻了个白眼,反问道:“难道我是那种没脑子的人?” 苏漾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这可把他给气到了,呼哧呼哧的鼓着腮,瞪着眼睛瞧了她好大会,见女人无动于衷,索性作罢。 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他堂堂八尺男儿和她置气做什么? 杜智多办事效率很快,不出一刻钟,便小跑着回来,这次在他身后,远远的跟随着一群人,为首的便是李潜。 月色很浓,在众多平平无奇的面庞了里,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哪怕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朴素单调。 稀薄的亮光,间或照在他脸上。 他五官浓重的像油 墨,表情却总有些许出尘的冷清。 一开始,他没看到她,边走边侧耳倾听身边的人在说什么,及至后来一抬眼,与她四目相对,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的大起来。 他朝着身边人摆摆手,阻断他们的谈话。 “夫人。” 正说话间,他几个大阔步的匆匆走过来。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揽住她的腰身,无形中拉开了与周卫典的距离。 周卫典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长得倒是越发人模狗样,心眼却小的像针一样。 那副护着苏漾的模样,和护着刚出生的牛犊没什么区别。 他还能把她给拐跑怎么的? “钱大人。”杜智多上前来揽功劳:“是在下没告诉你夫人来了,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在下瞧您这两天总闷闷不乐的,实在忧心,心想着这个惊喜,或许能够博你一笑,如今看来,果然没猜错,钱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实在羡煞旁人。” 李潜并没看她,只是客气的道:“杜公子有心了。” “哈哈哈哈!”杜智多并不嫌弃他的冷淡:“有心谈不上,钱大人为了我们夀春的事情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我们小老百姓无以为表,只能想着法子让大人开心一些。哈哈哈 哈,好了,忙活了一晚上,想必诸位都已经饿了,杜某已经在春风楼设下宴席,特意慰劳诸位的。大家请!” 这种场合他最游刃有余。 他率先往前走,瞥到一旁立着的周卫典,低声提醒李潜:“对了,钱大人,这位是……” “我认识。”李潜颔首:“周公子,在我们京城也是出了名的俊杰。” “那实在是太巧了,他恰好也是杜某的朋友,正好我们一起聚聚。”杜智多面上的担忧少了几分,李潜心领神会的微敛眸色。 一群人说说笑笑,就这么往春风楼去。 杜智多操持多这种场合,自然是大大小小的事情处理的十分恰当。 诸位落座后,饭菜便上桌了,有他活跃气氛,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就连一向一丝不苟的李定安,面上都挂着红光。 修葺堤坝之前的勘察工作,目前正在平稳的进展着,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结束,即将开始新的阶段。 这多少是件叫人振奋的喜事。 李定安平时虽然不喜欢杜智多的那些作风,可今天太高兴了,自然顾不得旁的。 只要一想到堤坝的事情有了着落,心里悬着的这块大石头便落了地,叫他能够暂时缓口气。 至于杜智多溜须拍马 的德行,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而且……他瞧着这位钱大人似很是喜欢,他总不会闲着没事去扫兴。 在官场想要存活,就要学会察言观色。 左右能把差事办好,他才管不了人家的私事呢。 饭桌上的气氛很和谐,有杜智多和他的那些朋友在,总不会冷场,况且周卫典经常混迹江湖,狐朋狗友多了,和谁都聊得来。 他们说京城的趣事,还说夀春城的历史,说各自祖上的光辉事迹。 男人们聚在一起,无非就是比着吹牛。 遇到好笑的事情,众人哈哈大笑一番,遇到闻所未闻的事情,则一个个争着口吐芬芳。 酒意正酣,渐渐的,杜智多忽然发现,说的最热闹的,还是平时的一些朋友,反而是钱大人,今天似乎有点格外沉闷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是他哪里招待不周?或者是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得罪了他? 杜智多细细回想今天的所作所为,仍摸不清头脑。 他从李潜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试着将目光转移到钱夫人身上,谁知钱夫人只顾着低头吃东西,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夫君的情绪! 她是猪吗? 杜智多恨铁不成钢,看来凡事还得靠自己上场。 他是诚心想要讨 好钱大人的,和这些达官贵人结交,有百利而无一害,而既是达官贵人,想要与他们结交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上千,想要从这些人中脱颖而出,势必要足够用心,若是能够为他解决些许烦忧之事,怕是自此在这些贵人心中,自己便占据了不可替代的位置。 杜智多很有想法。 他顿了顿,装作不经意的转头,故作惊讶的道:“钱大人?您怎么了?怎么瞧着闷闷不乐的?是饭菜不和胃口吗?” 李潜板着脸装了一晚上,可算是被注意到了。 他轻咳了声,愣愣的回过神来:“啊……无事,饭菜很合胃口,只是本官有些吃不下。” 杜智多忙关切的道:“啊?那大人是身子不舒坦?” 李潜好不容易盼到了台阶,赶紧顺着往下说道:“无事,只是本官心中烦闷而已,杜公子不必介怀,你们说你们的,都吃饱了吗?” 杜智多正愁着献殷勤没门路呢,这就送上门来了,哪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他自动屏蔽不想听的话,不依不挠的问:“大人这就太见外了吧?您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大家一起想法子,总能解决问题的,诸位,你们说是不是啊?” 第585章 哭穷 饭桌上的其他人,都喝了不少酒,几乎人人都醉醺醺的,骤然被杜智多喊了一嗓子,先后不约而同的懵懂抬起头来。 房间里有短暂的凝滞。 还是刘公子距离杜智多近,被他踩了一脚,才快速回过神来,附和着道:“是!杜公子所言极是。” 有人带头说话,紧跟着所有人都跟了上来,哪怕他们根本没有听到杜智多问的是什么,但跟着大家伙说,总不会出错。 杜智多很满意,他做惯了领头羊,非常享受这种一呼百应的感觉。 “大人,您看,大家都是很诚心愿意替您排忧解难的。”他继续劝说:“您是到我们夀春为我们解决问题的,我们对您十分感激,自然也想为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大人,还请您体谅体谅我们的用心。” 杜智多这人精通人际交往之道,加上又善于言辞,情真意切的叫人难以拒绝。 李潜装作为难的样子,着实犹豫片刻。 杜智多忙抓住这个瞬间,转而朝着苏漾发起攻势:“钱夫人,您说是吧?钱大人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叫大家伙都很担心。您就不担心吗?” “这件事……”苏漾从饭碗中抬起头来,轻声的 道:“事关公务,又岂是我一个内院妇人所能够谈论的?” “钱大人!您看您这样子,令夫人也很担心啊。”杜智多叹息:“您若是为此忧愁,到头来憋出什么好歹来,伤了身子,咱们夀春百姓们都难以安心啊!” 苏漾忙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嘴角一抽一抽的。 这人真能说,比达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潜。 该做的铺垫都差不多做了,再拿乔下去,便显得有些刻意了。 李潜叹息一声:“事关公务,本官并不欲多说,但看众人盛情难却,也是真真切切想要为本官分忧解难的,这才透露一二,实不相瞒,朝廷此次派本官过来帮忙协助修葺堤坝一事,本官很是高兴,毕竟能够为皇上办事,为夀春的百姓办事,本官何尝不愿意呢?” “对啊!”杜智多疑惑:“那不知大人所忧虑之事,究竟是什么呢?” “是……”李潜摇摇头,苦笑着道:“本官实在难以启齿。” “哦?”杜智多同几个人隔空交换了个眼神,听他这口吻,难道是什么秘闻? 虽然心中有诸多猜测,不过杜智多面上并不显露分毫。 他拧着眉 头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反正都开了口,不如一并说了吧。” “本官实在不好意思,怕说出来,倒是会叫你们多想。”李潜推脱。 他越是这样,越发引得人好奇不已。 杜智多的那颗心啊,被挠的痒痒的,他其实是个急性子,这些年在商场纵横,不得已才磨练出如今这副淡定的姿态。 但再淡定,也扛不住这么吊胃口啊。 他着急的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让他赶紧把话说囫囵了。 “大人,究竟是何事呢?”他暗暗的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慢吞吞的问。 “哎!”李潜换了个姿势,抹了把脸,他颇为揪心的拧着眉头,道:“修葺堤坝这件事,朝廷拨了一部分银子过来,然而这些日子,经过实地的勘察,本官发现,这些银子着实不够,若是随便糊弄一下,只是做些表面功夫,将堤坝简单的修修补补,是绰绰有余的,然而若是往长远的方向考虑,这点银子……” 他挠了挠头:“所以本官如今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诸人不语,而李潜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忧愁非常,自顾自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渍 顺着脸颊流下,也并不在意。 他仿佛真的像是无奈又无助般。 “一面是天下百姓,一面又是朝廷的银子,这世上怎么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本官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从私心上来说,本官的确想把差事做好,堤坝修葺事关千秋万代,虽不可能做到一劳永逸,但至少认真的修葺,可以支撑个十多年,只是实在苦于银子短缺啊!” 李定安是知道这个问题的。 前几天李潜同他透露了番,他同样很苦恼,只是后来事情多,见李潜不再提起,以为这件事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没想到居然还是毫无进展。 他喝了许多酒,本来挺高兴的,忽然便失去了兴致,莫名其妙的生出许多烦躁。 李定安学着李潜的样子,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所有人都沉默之际,他咕咚咕咚喝完了酒,借着酒意道:“大人,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修葺堤坝一事,既然是朝廷提起来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上奏折禀报朝廷,银子短缺,能否再拨一些过来呢?” “本官已经用过这个法子了,”李潜依然是不乐观的口吻:“前几日便将折子送往京城,想必再过 两三天,就会给出答复,不过本官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你我众所周知,如今的皇上,也是刚刚登基,新的一代帝王,自然有许多都是新气象,用银子的地方多,就在前不久,还刚刚打过仗,军饷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能够拨出来这些银子,想必也是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了。” 李潜和李定安交换了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无助。 李定安愁苦非常,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李潜也不再说话,以手抱着脑袋,低垂着脸,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看着眼下的这种清醒,杜智多的嘴角微微勾起来。 他还当多大的事情呢? 原来只是关乎银子的? 用银子能够解决的事情,那叫事情吗?至于这样苦大仇深一副天塌地陷的样子吗? 杜智多简直无法理解。 他心里是暗暗窃喜的,听明白了来龙去脉,慢慢生出个主意。 目前不就是讨好钱大人的最佳机会吗? 若是他能够找好时机,雪中送炭,只怕这份恩情,钱大人能够惦记许久。 他打定主意要帮这个忙,然而又不想让钱大人觉得自己过于谄媚巴结,他那份虚荣的小心思,隐隐作祟起来。 第586章 搅黄他们的事 这顿饭本来主要是为了请李潜,眼下最尊贵的贵宾在这里愁眉苦脸的哭穷,其他人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开心,一个个的拧着眉头,面色严肃。 唯独苏漾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塞着食物。 杜智多就在她身侧,将她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这女人自打坐下来之后,就没停止过吃东西。 虽说怀了身孕的女人,胃口是比平常要大些,可这是什么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安慰下自己夫君呢? 若是换成小曼和小若,这会儿肯定已经哄得钱大人心情转好了吧? 毕竟那两个姐妹花,都是尤物! 想到这里,杜智多不由得好奇起来,不知道她们在府上怎么样了? 几天前二人跟着钱大人回去,随后他们便与他断了联系。 如今的情形,他得想法子递话进去,叫她们多在钱大人跟前露脸,方便刷刷好感。 瞧着钱夫人怀了身孕,是个只顾着自己的,与她们而言,此时正是争宠的好时机。 如果她们顺利的取得钱大人的心,以后在钱大人面前,为自己多多美言几句,他杜某人怕是将来前途无量。 能够搭上京城这根线,是多少乡绅梦寐以求的事! 今晚上来用饭的,虽说 都是他的朋友,然而朋友之间提到利益,也是会翻脸的。 大家都知晓钱大人目前的困境,一个个的面上不显山不露水,说不定扭头都私下里找钱大人献殷勤去了。 他得倍加小心。 这次机会,一定得是他的! 其他人便是想抢,还要看看他同不同意! 反正赶在他前头的,他都会想办法把他们的事搅黄了! 杜智多眯着眼睛,慢悠悠的想着。 李潜阴沉着脸,大家伙劝说了会儿,都沉默下来,加上还有李定安长吁短叹的,一时愁云惨淡。 楼下传来打梆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人声,与房间里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诸位来陪衬的人,谁都不敢开口劝,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再给自己招惹麻烦,岂不是挺晦气的? 他们不约而同的频频看向杜智多,这让沉思中的他回过神来。 接触到众人目光中的深意,杜智多勾起唇角,乐呵呵的缓缓开口。 他起身给李潜倒了杯酒,亲自放到他手边,说道:“钱大人,咱们借酒浇愁!您这个问题,相信过段时间,肯定能迎刃而解!” “是吗?”李潜受到鼓舞般的抬起头来,他眼中泛着期待的亮光, 看起来倒有几分少年的诚挚:“你也这么相信吗?” “那是当然!”杜智多拍着胸膛道:“钱大人一心为百姓,这些上天都看在眼里,肯定不会过于为难你!再者说了,咱们夀春可是个经历过几个朝代的福地,能够历经多次水患而生生不息,大人您到了咱们这里,一定会得到庇佑的!” 李潜紧皱的眉头,舒展了许多。 他脸色总算没有那么严肃,整个人都有了鲜活气儿,他扯了扯嘴角,扫视众人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就希望能够借杜公子吉言,一切能够顺遂。” “定然如此!”杜智多同时不忘记表达自己的关切和忠心:“我等今日回去,也会为大人您想想法子的!人多力量大,再难的问题,总能想到解决办法的!” 李潜仿佛真的听进去劝说,紧绷着的下巴松懈几分,他抿了抿唇,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复而又轻笑起来。 “对不起诸位了!原是高高兴兴的一顿饭,反倒是我扫了诸位的兴致!” “大人您说的是哪里话?”杜智多拍起马屁来,那是数一数二,他抢着说道:“您无时无刻不记挂着百姓与公务,这份精神叫人为之动容,我们这几日 与大人您相处,也深受您的影响,庆幸咱们大越有像您这样的官员。哪里是您扫我们的兴致,您能够同我们是一起出来同桌吃饭,便叫我们十分激动了,还请大人万万不要再说这种话,否则我等实在是羞愧难当!” “哈哈哈!”李潜畅快的笑笑:“杜公子极会说话,这个插曲就这么过去吧,咱们大家继续吃吃喝喝,该说说该笑笑,莫要拘谨才是!” “大人您多吃点!”杜智多笑着道:“方才您只顾着思考事情,都没有吃什么呢!” “对的。”苏漾抬起头来,附和着说,杜智多刚要暗道她可算说了句该说的话,便见她下一秒,夹了一道菜放到他的碟子里面,邀功般的道:“大人尝尝这个,很好吃!” “……” “好。”李潜微微一笑,宠溺的拍拍她的脑袋:“夫人夹的都是最好吃的!” 杜智多忍着牙齿泛酸,装作一副艳羡的样子道:“大人与夫人感情真好!若是杜某他日成了亲,也能遇到这样一位夫人,那真是三生有幸啊!” “你?”旁人没说话,周卫典嗤声道:“你还是算了吧!本公子都没有成亲,你还想着成亲?” 周卫典长得十分好看,斯 文白净,乍一看仿若是文弱书生,然而他行事大方阔气,又没有书生的那股迂腐劲儿。 常年混迹江湖的经验,让他养出了江湖儿女的习气。 放在官场宫廷里,或许不讨喜,可在杜智多这群人中,颇为吃香。 杜智多听他打趣,哈哈大笑着:“说的是,看到俊俏如周公子,也尚未成亲后,杜某心中平衡了好多,哈哈哈!” 周卫典同样咧着唇笑。 “听说京城女子多数貌美如花,指不定杜某的意中人便在京城,看来等哪日有机会,杜某也应该去京城转转!” 周卫典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朝他摆摆手:“京城可是我的地盘,若是你去,只管找我!包吃包住包陪玩!” “两个大男子陪玩有什么意思?你为我安排美人相伴,小弟定然感激不尽!” “哈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这顿饭中途稍有波折,好在最后宾主尽欢,离去的时候每个人喜笑颜开,彼此都是好兄弟。 苏漾吃撑了,爬进马车后,便躺了下来。 李潜一身酒味,在众人的注视中,跟了上来。 他斜斜的靠在车壁上,通过车窗同诸人道别,而后放下帘子,那双大手自然而然的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第587章 她们的示好 春风楼的饭菜,的确很好吃,配的上昂贵的价格。 她近来不同于刚怀孕那会儿,胃口异常的好,碰上好吃的,难免贪嘴了些,谁知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苏漾很少有吃撑的时候,在军营里随便凑合着吃,食不知味的,在王府里也是在吃食上面不太上心。 似乎是从有妊娠反应后,李潜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她的胃口才渐渐有所好转。 吃撑了有点难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吐出来。 苏漾躺下后才感觉好些,哪想男人的手,居然就这么压了过来。 “你别!”她紧张的低声惊呼:“我难受着呢!” 李潜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到了,脸色瞬间严肃起来,方才那九分的醉意,眨眼间烟消云散。 他的手迅速抬起来,小心翼翼的询问:“哪里难受?是孩子怎么了吗?” “你别碰我。”苏漾不好意思的轻声咳嗽道:“我吃的有点多,你若是刚才那么压过来,担心会吐你一身。” 李潜闻言脸色舒缓了,低低的笑起来。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意味深长的道:“都是你的,为夫什么时候嫌弃过?” 苏漾没听出来他的不正经,摇了摇头,看他悬着的手无处 安放,便抓了过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捏着玩耍。 “夫君演技超群啊。”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哭穷这一招,你用的倒是得心应手。” “全凭夫人指点,为夫才能有今日这般的成就。”李潜不敢居功,把苏漾哄得眉开眼笑,她明知他在逗她,仍装作嫌弃的朝他翻白眼:“夫君今日的表现,勉强能够入眼吧,但切莫要骄傲,人应该不断的进步才是。” “夫人所言极是,为夫会一直谨记在心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都暗示的如此明显了,怎么我瞧着饭桌上的那群人,仿佛都无动于衷呢?”苏漾好奇:“他们能够听懂你的意思吗?会不会来给你送礼或者雪中送炭之类的?” “一个个都是人精,怎么可能听不懂?”李潜嗤声道:“夫人可千万不要小瞧这些做生意的。依为夫看来,他们在饭桌上没有反应,不代表私下里不会有动作,你想想,在饭桌上若是表现的太过明显,是不是挺招人嫌弃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谄媚巴结这种事,做的太张扬了,就会叫人反感。” “说的是。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嘴脸太现实,真是惹得 人人厌烦。”苏漾想到之前在军营里面,也曾遇到过些巴结她的士兵,模样实在丑陋,叫人心生厌恶。 她啧啧了声:“那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会有动作咯?” “想来如此。” “那我们就安心等待便是。” 接下来的几天,李潜依旧领着李定安等诸人,日日往堤坝那边去,他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是看得见的辛苦。 苏漾大多数时候,是与他见不着的,哪怕两个人住在一处,仍鲜少能够有机会见到,更不要提坐下来说说话。 他一心扑在修葺堤坝的事情上,苏漾知晓他心中的追求,自然是愿意成全他的。 她在府上开始学着做小孩子穿的衣服鞋子,还听沉香等人说起夀春这边的风俗习惯和近日的趣事,以此来消磨时间。 有一日,白昼领着一群人到了府上,说是李潜给她点了一出戏。 江南等地的戏曲,区别于京城里经常听的。 苏漾心中高兴,张罗着派人将戏台搭起来,正准备听戏时,沉香低声告诉她,说小曼和小若求见。 这两位姑娘还算本分,进了府之后,已有十多天没有见过李潜。 本以为她们会按捺不住的来找她哭诉之类的,没有想 到,她们竟然能沉得住气,直到现在才找过来。 苏漾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遇到事不慌不忙,她坐在椅子上继续做小孩子的衣服,命沉香把人带过来。 “见过夫人。” 二人走路脚步很轻,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和娴静,及至她跟前时,先后福了福身子,礼数挑不出半点差错。 苏漾点点头:“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她注意到她们手中也各自端着一个箩筐,稍微瞥了眼,里面竟然也是些针线布料。 苏漾疑惑的挑了挑眉,并未率先问出声。 小曼注意到她的神色,笑着上前:“我们姐妹在府中无聊,方才见下人们忙活着,打听之下,得知夫人得了一出戏,要在咱们府上听戏,便想着来占个便宜,顺便也与夫人做做伴儿,不知是否太过于唐突了?” 不愧是经过精挑细选送过来的人,进退有度,擅长言辞。 苏漾笑笑,她现在可是钱夫人,一个能做出亲自为丈夫挑选小妾的贤良淑德之人。 她温柔的摆摆手,示意下人们多加两张椅子:“你们能来陪我,是最好的。我一个人也着实无聊,先前想着与姐妹们坐下来叙叙话,可又怕你们太过生疏,我 这个肚子月份大了,不能久坐,于是多数时候,是在屋子里面歇着的。” 小曼坐下来:“我们想着也是如此,所以不敢求见,这不是今日凑巧,便大着胆子过来了。” 这个时候,白昼来禀报说一切准备就绪,等她令下,戏曲就会立刻开始。 苏漾点点头:“开始吧。” 江南的戏曲,比北方的多了些韵味儿,咿咿呀呀的更显得悱恻多情。 苏漾听不懂,仍觉得好听,她一边做衣服,一边时不时的抬头看戏台,忙的不可开交。 小曼和小若也在听戏,一时无声,不过小曼惦记着前两天收到杜智多的信,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开口。 她专注的做着小衣服,因为出神,不小心扎到了手指,忍不住哎呀的叫出声来。 “怎么了?” 这下苏漾注意到了,转头看过来。 “啊。”小曼摇摇头,将手指放进口中,吮了下,说道:“无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这是做的……” 小曼羞涩的道:“知道夫人的孩子已有六七个月,再过两个多月就该出生了,所以闲着无聊,做了些小衣服。” 苏漾忙惊喜的道:“这是给我的孩子做的?你也太好了吧!快让我看看!” 第588章 而他往往能赢 小曼早在几天前,收到杜智多的信时,开始准备这些东西,因此苏漾拿在手上的小衣服,都初具形状。 女子针脚细密,看得出来是用心了,甚至她还在鞋面上,看到了颇有难度的双面绣,足可见其讨好之意。 苏漾惊叹连连,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她还开玩笑的说,想拜师学艺,跟着她学习双面绣的绣法。 “夫人您金枝玉叶,用不着学这些小计俩,您若是喜欢,以后想要什么,只管同小曼说,小曼做给您便是了。”她言辞之间带着亲昵,俨然把自己当成一家人的口吻:“反正我在府上闲着也是闲着,能够为夫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别提有多高兴。” 苏漾不傻,相反,她还很聪明。 上次在春风楼,李潜一顿哭穷之后,他们二人都以为会有不少乡绅或官员,明着暗着给他出谋划策想法子解决问题。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竟然一个想要帮忙的都没有。 这不符合常理。 李潜脑子比她转得快,猜测说是怕那些人都被其他人中途搅黄了,而最有可能做这些事的就是杜智多。 “就凭着他那股殷勤劲儿,那天过去这么久,他都能沉得住气,不是他搞的鬼还是谁 ?”李潜好整以暇的嗤笑:“京城这条线儿,哪个人不想搭上,况且我听说杜智多早在年前就有想法,似乎是要去京城闯一闯,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他会放过才怪?” 当时的苏漾并不是很能理解。 她疑惑的问:“既然他想帮你,又为什么迟迟不行动呢?” “拿乔呗。”李潜啧啧:“他想让本王好好记住他的恩情,所以要让本王多作难一段时间,等走投无路了,他再来个雪中送炭。” 苏漾豁然开朗:“他还挺有想法的。只有你多多作难,才知道雪中送来的炭有多刻骨珍贵。” “谁说不是呢?”李潜对他的想法不置可否:“无关紧要的小心思,为夫便纵着他又如何,反正咱们又不亏。” 李潜的确不亏,在算计别人的事情上,他从来就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苏漾自诩见过不少心思深沉的人,然而那些人在布局谋划方面,与李潜相差的,总不是一星半点。 他像是个天生的玩家,游刃有余的游走在所有的局里,明处的暗着的,而他往往能赢。 这次也不会例外。 杜智多拦截了所有来给李潜献殷勤的人,他只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日日除了同李定安去堤坝勘 察进度,便是逮着机会哭穷哭难。 有人还亲眼看见过,京城来的钱大人坐在街头,孤立无援的怅然失措,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于是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整个夀春的百姓,都知道修葺堤坝这事眼下最缺的就是银子。 沸沸扬扬的事情传了这么久,杜智多不可能不知道。 李潜昨晚上在她睡的迷迷糊糊之际,还顺便提了一嘴,说怕是杜智多坚持不了几天。 果不其然,今天一大早,小曼姐妹便找来了。 当时就是杜智多提前准备好的美人,又极力怂恿着将她们塞过来的。小曼和小若是杜智多的人,这点苏漾是知晓的。 她猜想她们绝不简单的是想和她闲聊,但她能沉得住气,对方不开口,她也什么都不提。 戏台上咿咿呀呀宛转悠扬,二胡和梆子彼此呼应,盛夏的日头浓烈,遮天蔽日的大树枝叶蓬勃,只从间隙漏出点碎银似的光。 苏漾看戏看的正入迷,情不自禁的跟着轻哼起来,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低声道:“夫人,大人最近在忙什么?” 这还是时隔多日,她第一次主动问起李潜。 苏漾知道,打探消息的要来了。 她不疾不徐的换上忧愁的表情: “还能忙什么?修葺堤坝遇到点难题,可把大人给愁坏了。他日日夜夜念叨着这件事,我看啊,若是谁能在这个时候拉大人一把,这份恩情,大人能够惦记一辈子。你也知道的,大人一心为百姓,他所忧虑之事,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夀春,为了夀春的百姓……” 苏漾再往后说了什么,小曼并没放在心上,她将话原封不动的说给杜智多说,末了道:“主子,这是个好机会。” “废话!”杜智多隐在府邸侧门旁的一处阴影里,声音虽不悦,到底染着些许得意:“这还用你说?” 小曼最不喜的就是他这副颐指气使的口吻,兴许是他家世太好,近年来又混的风生水起,气势总是这样傲然凌人。 “那主子打算什么时候……” “这也用不着你管。”杜智多朝她翻了个白眼,似乎有些责怪她的多嘴:“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想攀高枝我给你搭线了,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成事!” 说到这里,他觉得自个过于严厉,脸色舒缓些许,继续道:“本少爷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你争点气,咱们彼此成就。” 杜智多离开的时候,脚步轻快,嘴上还横着小曲。 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让钱大人作难一段时间,令他铭心刻骨便足够,若是再过多的为难,他还害怕这点小心思被钱大人看出来。 到时候不仅不让人念着自己的半点好,说不定还会怨恨上。 那可不是他想看见的后果。 杜智多在三天后的早上,便在府邸门口等着。 今日天公不作美,晨光熹微时分,飘起了细柔的小雨,他撑着把伞,时不时的打个哈欠。 要换做平时,他肯定会赖在床上,可这不是为了大好前程么,自然跑的勤快些。 府门吱呀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张着嘴巴缓缓看去,见到来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顿时堆满笑意。 “哎呀!钱大人!您这么早就准备去堤坝那处了啊?今儿下雨都不带歇息一日的?” 李潜见到他在这里,一脸的意外:“杜公子,您这么早怎么在这儿啊!您莫非是来找本官的?” “害,大人料事如神,杜某今天过来,的确有事相商。” “有点不巧,今日下了雨,堤坝那边等着本官带人去疏浚,要不你晚点再过来?”李潜问。 “那个。”杜智多呵呵笑着:“耽误不了大人您多少时间,杜某这次过来,是为了解决您的燃眉之急的。” 第589章 没准是个贪官 江南特色的庭院里,雨势淅沥,碧绿的枝叶被浇灌之下越发葱郁。 一排屋子里的某一间,传来桌椅响动的声音。 李潜激动的站起身来,看着杜智多的眼睛里,充满了亮光。 向来不喜怒于色的男子,此刻两颊微红,他嘴唇动了动,语无伦次的道:“杜……杜公子,此话当真?” “杜某不敢有所欺瞒,况且,堤坝重新修葺本就是我夀春城的事情,我们出一点银子聊表心意,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李潜像极了高兴傻的样子,翻来覆去就这两句话:“杜公子雪中送炭,实在叫本官感动,本官必须谢谢你!请你一定要受本官这一拜!” 杜智多忙拦住他:“大人,使不得使不得!您要是拜下去,岂不是折煞杜某了?” 男人有哪个不喜欢被吹捧着的? 以前李潜在人前,总一副清冷的公事公办的模样,漂亮话都不曾说过几句。 他们虽然想巴结攀附他,可到底都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老是在他那里伏低做小还得不到一点回应,多少有点怵气。 本来杜智多早上过来,就没指望过能够得到这位钱大人的感谢。 他的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杜智多扯了扯唇,稍 微一想,心下就明白过来。 说来说去,还是他故意晾着他,看他作难的法子奏效了。 必须得让他知道这银钱多难筹,才能显现出他的帮助有多及时。 杜智多心中暗暗得意,面上却依然恭敬的道:“大人快快请起,再者说了,我杜某不过是个代表而已,咱们夀春的许多乡绅都参与了!这是咱们大家的一点心意,还请您笑纳!” 要不怎么说他会做人呢? 前段时间不少乡绅递过来的橄榄枝,都被他拦腰截断。 杜智多精明,别人何尝就是傻子? 一来二去,就把怀疑转移到了他身上。 杜智多倒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的打算同诸人透露了些许,之后顺便将所有乡绅聚到一起,决定一起凑这个欠缺的银钱。 众人虽然恼怒他之前搅黄自个的事情,更暗中责怪他此刻又要在钱大人面前出风头,可掂量掂量和杜家的差别,一个个均偃旗息鼓了。 远道而来的钱序,在夀春城只待上几个月,而杜家在这里根深蒂固,他们没有必要为了钱序而去得罪杜智多。 划不来。 因此,在杜智多的斡旋张罗之下,夀春城的乡绅们,都同意了他的主意。 不就是出点钱吗? 大家都不是缺钱的主子,哪怕他们并 不是很相信,这些钱都会用在修葺堤坝上。 往常他们没少给那些官员们送钱送礼的,多送一回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位钱大人,连美人都收了,有很大可能也是个心黑的贪官! 杜智多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今天没注意,得意忘形之下,不小心说漏了嘴。 李潜顿了顿,脸色冷了几分:“笑纳?杜公子,这钱最后进的可不是本官的口袋,而是用在修葺堤坝上面的!” 杜智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忙作势给了自己一耳光:“哟!我这张嘴,说错了说错了!还请大人您原谅小人!” 夀春这种小城里,有丁点风吹草动,不出多大功夫,就会传的人尽皆知。 杜智多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居然还能带头干出这种造福百姓的事情,简直叫人大跌眼镜,整整一天都围绕着这个议论纷纷。 李潜自早上和杜智多告别之后,便照例去了河堤。 得知消息的李定安,仿若做梦一般,抓着他不真切的问:“此事当真?” “恩。”李潜穿着斗篷蓑衣,抬头的时候,斗笠上的雨水被甩出去飞溅在李定安脸上,他微微皱眉:“之前叫你张罗的人,明天便可以开始动工了。” 淅沥沥却绵延不绝的小雨,是雨季到 来前的征兆。 李潜担心雨季会比往年提前,是以想早早的赶快把堤坝重建好,否则他无法安心。 他是最不想看见百姓受苦的。 李定安与他不谋而合,他私底下并不赞同他与杜智多等人的交往,不过谈到公务上面,他实打实从心里敬佩李潜。 “人早就准备好了,听说有银子可以拿,许多男丁都争着抢着要来。” 李潜眸子抬了抬,墨色的瞳仁里,映出这柔软而密集的雨幕。 他声音像是沾染乐水汽,有些不真实的朦胧感:“哦,我交代你说的话,都告诉那些人了吗?” “说了。”李定安将手中的铁锹挥舞起来:“疏浚河堤本就是危险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不过这事,总要有人干,大家总想着那么倒霉的事情,不会落到自个头上,大人你也知晓,人人都有侥幸心思,不瞒您说,就连下官都觉得,危险的事情不一定就能出现呢……万一真……呸!不会的,赶明天抽空,下官去寺庙里面烧香拜拜。” “恩。”李潜道:“告知他们便好,人人心里有了这个意识,总会比之前要多上心些。” 杜智多那批乡绅们的银钱,和朝廷拨过来的那批银子,很快投入使用,除了要买各种修葺堤坝要用的 材料,还有征用百姓的工钱。 河堤的疏浚,重建,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李潜先前的预料没错,自打那天的小雨之后,这场雨没完没了,并无要停下来的势头。 整个古城都是湿漉漉的,就连人身上都像是裹着水汽的。 来了夀春有小半个月,苏漾仍然无法完全适应,天气晴朗的时候,感觉还好点,遇上这种连绵阴雨,她总提不起劲来。 她知道李潜这几日,都混在百姓中间,和大家一起出力干苦活,因为即便他不说,每次爬到床上来时,身上总带着泥土的腥味儿。 他这个人,有时候娇气的很,吃的用的穿的都要用最好的,有时候又糙的很,什么苦都能够吃得下。 苏漾躺在床上,嗅着被子里属于他的气息,难得的今天下午睡不着觉。 她心中隐隐有种没来由的不安。 沉香跟她时日久了,擅长察言观色,心知她怕是睡不着,特意去煮了一碗甜汤。 “夫人,喝点甜汤润润。”她将她搀扶起来,夏季时分苏漾穿的单薄,身子稍斜,露出白白的香肩,沉香眸色动了动,正欲开口,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漾像是有心灵感应般,不等来人出现,着急的问出声:“是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第590章 虚惊一场 苏漾从寝房出来,便闷着头往外去,她挺着个大肚子,步伐却很利落,然而沉香看的胆战心惊,一路小跑着追随。 她手里撑着伞,几个阔步跟上后,将雨伞横在她头上,小声的关切道:“夫人,这雨不见小,您可千万别因此着凉感冒了。” 苏漾脸色白了几分,她的话并没有听进去,只自顾自的问:“马车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沉香单手搀扶住她,安抚的道:“您也不必太担心,下人都说了,只是失足坠水,如今怕是已经上岸了。” 李潜这几日一直都在河岸上,不是帮忙疏浚河堤,就是顺着上下游勘察,别人不知晓他的心思,苏漾却隐隐能够察觉。 夀春城如今的堤坝,修建了有好些个年头,但凡是堤坝,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损坏,哪怕定期修葺,最终也难逃废弃的命运。 李潜平日的只言片语里,透露了想要重新修建堤坝的意思,然而此事并不容易,工程浩大历时漫长,一旦重建,势必需要上报。 而他的行事风格,习惯在有极大把握之后,才会去提议。 前几天她偶然得知他又在勘察河流,便猜出他是抽空在做前期的调查工作。 苏漾还为此吩咐过白昼,多加上心,避免出什么意 外,怎么今日就闹出来失足落水的事情? 她心中是知晓的,李潜不会被淹死,他走南闯北自然会游泳这种保命本领,可就是止不住的担心。 那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 越是这么想,她走的越快,上了马车之后也绷着脸,时不时的催促着马儿快跑。 沉香体谅她,在旁道:“雨天路滑,且这雨瞧着越下越大,也要注意安全。” “无妨,走快些。” 苏漾从不知道马车这么颠簸,放在以前再颠簸都能忍受,可如今的肚子大的都快看不到脚了,这一程下来没少遭罪。 她下车时腿都是软的,没受住扶着车沿把下午用的东西全吐出来了。 沉香大惊,忧虑不已的道:“夫人!” 苏漾摆摆手,借力撑在她的胳膊上,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他。” 李潜是在堤坝上游失足坠河的,本以为河流的上游,应该同夀春城的河岸差不多,没想到这里荒无人烟,草木茂盛。 沉香找出条被人踩塌出来的小路,在前面给她带路,两个人在葱郁的草木之间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隐约看到前面绰约的人影。 天幕暗沉,阴郁连绵,入目是宽阔无边的河,而在这一片平坦中,立着一所破落的小亭子。 哪怕周边那么多 人,哪怕旁人都是立着的,苏漾还是远远的一眼就认出李潜来。 他斜斜的靠着坐,那件墨色的长袍,此刻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将他挺拔精瘦的身材衬托的一览无余。 周边的人神色十分忧虑,正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而李潜神色懒懒的,眉眼漫不经心的垂着,瞧他样子,苏漾便知道,他没听进去。 苏漾就这么看着他,踩着泥泞的土地,一步步的朝他走去。 她一直都知道李潜是好看的,哪怕与他朝夕相对这些时日,时时再看,依然能够让她的心为之一颤。 突然,像是有所感应似的,一直低垂着头的李潜,直直的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之际,天地万物仿佛失去了所有声音。 他的眼睛会说话,浓重的如同上好的墨,锋利的五官如刀雕刻似的,本是清冷凛然的气质,因着眼里蓄满的笑意,此刻温和些许。 他懒懒的靠着没动,稍微摆了摆手,就见一个官员模样的,抄了把伞颠颠跑来。 “钱夫人!您怎么来了?”那下官到底不敢多问,接着又道:“大人差下官来接您,地上泥泞,您势必小心。” 苏漾的裙角早就濡湿成狼狈不堪,然而她还是提着衣裙,跟在那人身后,她一来到亭子,众人便让开道路 。 不算宽敞的破落小亭,此刻更显的逼仄。 一尺之外的雨越下越大,嘈杂的雨声倒显得热闹许多。 李潜朝她招招手,她走过去,低头睨着浑身湿透的男人,嘴角动了动:“伤到腿了?” 他嗤笑了声,当众也不害臊,拉过她的手捏了捏:“方才磕到了,坐着缓缓,等过了这股酸麻劲儿就好了。” “是吗?”苏漾瘪瘪嘴:“我看看。” “这么多人呢。”他推拒着,朝她眨眨眼睛:“为夫害羞。” 苏漾抿了抿唇,余光扫到那些随行的官员,各个都背对着他们装木头人,她刚才只顾着他有无大碍,一时忘记了身处何地。 她沉默不语,只盯着他落在地上的长腿看,李潜明了她心中的思虑,笑着宽慰道:“当真无事,为夫只是累了,等下站起来你便知我所言不虚。” 旁边的李定安,这时候开口:“夫人,都是下官不注意,一不留神栽进了水里,大人是为了救小人,才跳下去,不巧磕到了石头。方才下官已经查看过,的确磕破了些,下官有罪!” 苏漾没有同李定安共事过,不过对他的为人,倒是知道的。 有他这番话,心中那份忧虑便消散了些。 她这才注意到,他果然也是从头湿到了脚,在他 所站立的地方,已然有一滩水渍。 “我也只是担心大人,你更不必自责。换做任何一个人在场,见李大人有难,都会伸出援手的,您大可不必因为这件事而向我道歉。”苏漾客套的说。 她没有点明的是,李潜最开始便是不良于行,虽然这一年多来,有商星沉和柳离岸的精心调养,已经与寻常人无异,不过这终究在她心中,是个敏感的地方,生怕他的腿再有任何不测,刚才看他坐着没动弹,用手揉着膝盖时,上天知道,她有多害怕。 苏漾不敢将情绪表露的太明显,毕竟现在,李潜顶着的是钱序的身份。 匆匆赶来,知是虚惊一场,苏漾暗暗庆幸。 雨势下大了,现在回去路途难走,她被拉着坐在李潜身边,与他并排看雨。 在河边看雨,与在庭院里观雨,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这里地势宽广平坦,放眼看去,只有浩瀚的河面,奔腾的河水,越来越密的雨滴砸进河流里,很快消融不见。 苏漾忽然生出种澎湃悲壮之感。 她托着肚子,悄悄吸了吸鼻子,就在这时,男人的臂膀横过来,将她揽在怀中。 他并未看她,只是那只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的肌肤,叫她再也无心看雨,满心竟然都是他。 第591章 当贪官并不容易 那天的雨一直下到黄昏时分,才有转小的趋势,众人在小亭子里等了许久,归途坎坷,到府上的时候已是深夜。 李潜坠河受伤的消息次日一大早就传了出去。 他没再像往常一样,日日去河堤监督,而是对外宣称留在府上养伤。 以前忙碌的时候,他总是没时间陪苏漾,现下有了空,本以为会形影不离的跟着她,结果苏漾一大早醒来,床边就没看到他。 她问沉香,被告知说有客来访,李潜正在书房商议正事。 苏漾并不是那种粘人的性子,虽说怀了身孕后,的确比往常更粘人些,可那主要是因为她整日除了养胎无所事事。 知晓他公务繁忙,就由了他去。 只不过一直到中午吃饭时,苏漾还没瞧见李潜,再打听,得知依然是在书房。 “这么忙?”她好奇不已。 沉香轻咳了声:“都知道大人受了伤,所以来慰问的人多了些。” 苏漾惊讶,当初他们在京城的时候,李潜身为王爷受伤生病什么的,都不见被如此的关切。 夀春城的百姓,委实过于热情了些! 沉香说完,见她脸上写着的表情,捂着唇低低的笑着继续道:“而且,夫人啊,这次来看大人的,一个个都带了厚礼过来 !” “厚礼?”苏漾捕捉住了她话中的重点,略带欣喜的说。 要知道,沉香在王府操持工作已有些时日,可以说得上是什么奇珍异宝都见过,皇上赏赐的在丰厚的奖赏,见到也会面不改色。 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在区区夀春城夸张的用上厚礼一词,可见送来的宝贝,的确应难以想象。 苏漾张大了嘴巴,情绪染上些许兴奋,她索性坐直了身子,打听道:“都有什么宝贝?” “那奴婢可叫不上名来。反正瞧着珠光宝气的,一看就价值不菲,有很多奴婢都是第一次见呢。那些来送礼的小厮一个个小心翼翼,驮着的东西仿佛就是他们的身家性命,你说,能不贵重吗?” “这我可得瞧瞧了。”苏漾夹了一筷子菜,一改方才的态度:“既然大人在忙着收礼,那咱们就先用饭吧,大人不需要吃饭,还是先收礼重要。” “……” 府邸的大门,整天都没消停,夀春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寻上门来求见。 李潜身残志坚,拖着不大方便的腿脚,硬生生迎来送往,收了整整一天的礼。 等到了晚上,他实在是觉得有些许疲惫,才叫人把大门关上。 他在书房待了几乎一 天,连饭都没怎么好好用过,最重要的是,因着这些破事,他有些时间没见苏漾了,想的有点紧。 他准备提步去寻那个心尖上的美人,没想到,这个时候书房门被推开,探进来一张明媚的笑脸。 “李潜。”她叫他的名字,简单的两个字,从她唇齿间流露出来,总觉得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我要进来咯。” 不等他回话,她已经拎着饭盒走进,仿佛刚才的询问,只不过是走一个过场似的。 她肚子已经很大了,身材因此越发圆润丰腴 李潜,忙将不安分的视线收回来,只盯着女人笑意盈盈的脸看。 他注意到她拎着的饭盒,并未阻止,等她靠近后一一将饭菜摆上桌子,才拉着她一起坐下:“夫人是特意给为夫送饭的?” “不然呢?”苏漾关心的道:“听闻夫君收了一天的贿赂,想着你应该是饿了,所以我便来了。” 李潜闻言笑出声,赞同的道:“确实是,上次筹钱他们都觉得不过瘾,抓住这次机会,便各种大肆送礼,为夫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所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活着是不辛苦的,你看,就连贪官,居然都这么辛苦,收礼收到手软,收到废寝忘食饿肚子。”苏漾开 始胡诌。 李潜更乐了,畅快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他被她喂了口菜,想了想,接着说:“为夫今天收礼收到怀疑人生。” 苏漾一顿,旋即了然的笑出来:“是不是忽然发现,当个贪官也挺快活的? “是啊!”李潜无限感慨:“这么多的好东西,就连为夫身在皇室多年,都鲜少见过。夫人,实不相瞒,收礼的感觉太好了,被人闭着眼睛拍马屁奉承的感觉也太好了,怪不得那么多人要当贪官。” “哈哈哈哈。”苏漾拿饭菜塞住他的嘴巴,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这念头你想想便作罢,如今你的身份特殊,与圣上的关系尚不明了,做什么都会有人盯着,一不小心便会落人把柄,别说你做错了什么,便是你没做错,都很难保证不会有人挑毛病。咱们以后要想安安稳稳的,除了把事办好,还要老实本分些。” 李潜扯了扯唇角,发出低低的一声嗤笑。 老实本分? 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人,苏漾更不是。 若坐在皇位上的不是李知,他大可不必像如今这样,只一切凭了自己心意,苏漾更不必为了他,说出这种话来,她所在意的,无非是他与李知身上流着的相同的血脉,不忍看他们关系 尖锐至不可挽回的地步而已。 李潜怎么不懂她的良苦用心? 他舌尖舔了舔牙,终是应了声:“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为夫一向乖巧,都听你的。” 这个夜晚有点长,屋外小雨绵绵,屋内低低絮语。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此刻也同样的下着雨,不同的是,在一座庭院的长廊下,只有一名斯文儒雅的男子正在与自己对弈。 黑暗中有什么阴影飞快的闪过,几乎悄无声息的落在他身后。 男子连眸色都没有一点波澜,他纤长的手指,将捏着的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上,问话时,声音里染着几分笑意。 “说吧。”他开门见山的问:“李潜去哪儿了?” “王爷那日偷偷离开京城,小人小心翼翼跟随,发现他们去了夀春。” “夀春?”沈随风啧了声:“是钱序修葺堤坝的那个夀春?” “正是。”那道阴影在灯光的拉扯下,影子越发的修长,他下一句道:“不过,钱序大人并未去夀春,去的反而是王爷,且……王爷用的是钱大人的名字。” “哦?”沈随风搓了搓捏在手中的棋子:“还有这等趣事?他取代钱大人,看来那边的动静,都和他脱不了关系。他在那边都做了什,你且细细与我道来。” 第592章 万一他死了呢 夜深人静时分,淅淅沥沥的雨声,显得更加清晰,沈随风保持着方才的动作,时不时的往棋盘上扔一个棋子。 在他身后立着的黑影,整张脸都隐在浓重的夜幕之中,只有低沉的声音,缓缓的响起。 他从李潜离开京城的时候,就一直跟着,路上发生了诸多的事情,因此汇报起来琐碎而缓慢。 偏生沈随风问的认真,在李潜与苏漾的事情上,倒是比正事还要盘问的仔细,如此一来,速度更叫人堪忧。 等差不多将大大小小的事情说完,已经是凌晨时分。 沈随风眉眼低垂,流露出几分疲态。 “哦。”他轻笑了声,口吻非常从容,但语气难掩失落与嫉妒:“他们夫妻倒是情谊深长。” 黑影干巴巴的站着,不知说什么好。 他是沈随风的心腹,从小就跟着他,自然知道他与苏漾的那一段过往。 当年沈随风对苏漾掏心掏肺,他是都看在眼里的,实不相瞒,他那时候,当真以为他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谁料到后来,不幸降临了,沈随风出了意外,一躺就是好几年,再后来,圣上下旨,苏漾成了别人的王妃。 世事总是弄人。 这一段年少时候的深情,就这样辗转丢失在岁月的长河里,怎能不 叫人唏嘘不叫人遗憾呢? 若是沈随风早知道醒来是这样的场景,他想,他大概宁愿选择沉睡下去。 他还爱着苏漾,而苏漾早已心属李潜。 其实人心最不靠谱,是会变化的,他成了那样,沈家又找苏漾闹了好大一场,早已注定了二人的不可能。 可惜沈随风看不开。 他如果早点放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他总是不厌其烦的打听他们的事情,得知他们恩爱,又黯然神伤。 就连作为心腹的他,在很多时候,都不由得心疼他。 何必呢?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虽然说苏小将军那样的女人,天下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日子嘛……又不是全靠爱情支撑着才能过下去。 找个看得顺眼的,温柔贤惠的,睁眼闭眼间,这一辈子便走到了头儿。 天底下大多数相依为命的夫妻,不都是这样的吗?谁还总没事去计较什么爱与不爱的,那不是闲扯淡呢吗? 有爱又不能当吃当喝的。 像他这样,孤家寡人,不也挺逍遥自在的吗? 黑影胡思乱想着,余光瞥了眼垂头丧气的男人,他单手撑着腮,指尖捏着的黑色棋子,怎么都落不下去。 他似乎是在思索着下一步走哪里,又似乎神思早就飘 到了不知哪里去。 “公子。”黑影嘴巴动了动,说道:“苏小将军已经嫁人了,而且她现在怀上了身孕,瞧着王爷对她的爱护劲儿,请恕属下多言,您不如不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不切实际的?”沈随风转过头来,大概是在榻上躺的时间太久了,他的皮肤白的发光,在这样阴雨连绵的夜色里,越发显得出挑:“丘川,我从不做无法实现的梦。她嫁人了如何,怀了身孕了又如何,她本来便该是我的,李潜爱惜她?难道我就不爱惜她?我所想的,只不过是夺回她罢了。” “可……”叫丘川的黑影,身子往后挪了挪。 外面的雨丝斜斜的,落在他的肩头,很快湿了一片。 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的道:“公子,您若执意这样做,是会得罪王爷的,王爷现在的势头……” 李潜的布局筹谋之下,将李知推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座位。 李知作为当今圣上,对他格外重视,毫不夸张的说,他虽然身为王爷,然而却是实打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即便在之前,他还是那个疯子的时候,和他抢东西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更不要提现在,和他抢心尖上的女人,无异于自寻死路。 丘川郑重其 事的提醒他:“这件事属下认为不妥,况且,若是让沈大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谁说争夺就一定要光明正大的?”沈随风睥睨着望过来::“方法千千万,我何必要选那种注定以卵击石的法子?王爷和王妃此番去江南修葺堤坝,这件差事委实危险,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碰上意外,他不小心死了呢?” “公子!”丘川大惊。 “怎么?”沈随风朝他挑挑眉:“凡事皆有可能,你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这件事太过冒险。”丘川提醒他:“王爷现在备受重视,他若出了任何事,朝廷都不会善罢甘休。” “意外便是意外,就算不善罢甘休还能如何?”沈随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将手中的黑色棋子重重的压在棋面上,淅沥沥的雨声仿若突然消失,只有那一声清脆的铿声,敲打着两个人的耳膜。 丘川脸都变了颜色,他知道沈随风并不像是表面上的那般文弱,他是沈家的独子,是将来要继承沈家家业的,定是有魄力与心机的。 可…… 他要算计的人,是李潜啊! 李潜是什么角色,蛰伏六年,拖着残破的身子,绝地反弹,硬是单枪匹马的将坐了几十年皇位的人耍的团团转! 他将充满 豺狼虎豹的皇室子弟,都轻易的玩弄于股掌之中,足可见其不凡的心智与缜密的思维。 倒不是丘川对沈随风没有自信,而是为了那么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实在不值得。 “公子。”丘川忽然跪了下来,他剧烈的动作,只换来男人平静的一瞥:“做什么?” “请您三思。” “我正是因为三思,所以才暂时没有动作。”沈随风示意他起来,丘川还想继续坚持,对上那双斯文平静的眸子,忽而噤声。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甚至他嘴角挂着清浅的笑,可不知为什么,他敏锐的察觉到,平静表面下翻滚着的怒火。 他垂下了视线,绷着声音道:“公子,切勿轻举妄动。” “自然不会。”沈随风捻了捻手指,幽幽出声,似乎是在对他说,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他那样警惕的人,若要动手,势必一击必中,否则便很难会成功。我还没有想到绝佳的法子,你先回去继续盯着他们吧,有什么消息,再飞书传给我。” “是。”丘川点点头:“公子,若是您执意对王爷下手,倘若真的事成了,你又如何面对苏小将军呢?” “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沈随风没心情再下棋,长袖拂过棋盘,冷冷的说。 第593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跟苏漾交代什么? 沈随风讥笑着想,他有那份自信,若是想要做,就定然有百分百的把握,不会将他掺进去丁点。 到时候,既然他与李潜之死没有半点关系,又何必需要对苏漾交代。 他只需要在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温暖她安慰她,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苏漾和李潜一开始的结合,彼此都是没有感情的,她之所以后来与他情投意合,无非是因为她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 她真正爱的人,是他。 他是她年少的欢喜,是她最初的心动,是她在最天真的年纪里,唯一有过的浪漫与绮梦。 如果不是他出了意外,如果不是那封赐婚的圣旨,他们两个或许连孩子都有了。 所有的事物都走岔了路,他接下来要做的,无非是让一切都重新回到原先的轨道上。 毫无疑问的是,李潜成了横在之间最大的阻碍。 他不死怎么行呢? 沈随风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错,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兴许都会这么做,李潜很强,难道他就差吗? 没有与他做过对手,不代表他遇上他,就是必输。 凡事要试过之后才知道。 不过,丘川的担心倒也并无道理。 李潜此行 去江南,还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然而要想到一个万全之策,时间还是有点紧迫。 即便是盛夏的深夜,沾染了雨水湿气的风,吹到身上来,依然觉得有点凉意。 沈随风从石凳上站起身,他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衣角,往回走的功夫,忽然想到了李潜冒用钱序的名字。 此事不大寻常。 朝廷明面上派出去的是钱序,可钱序被截胡了,换成了李潜。 这件事想必李知也知道。 为什么要冒用钱序的身份呢? 难道说有什么事情,是用李潜的身份做不到的,但是用钱序的身份却能做到的? 沈随风找到了有意思的疑问,他直觉或许查明白了这一点,就能够想到对付李潜的办法了。 一场雨下的格外缠绵,不像京城夏雨的磅礴大气,江南的雨,总是带着几分愁绪,不过苏漾的心情,近来却十分高涨。 自从李潜失足坠河之后,他没能去河堤,府上比平常热闹了许多,每天都有不少人笑眯眯的过来送礼。 她可算是过足了贪官的瘾。 来送礼的大多都是聪明人,虽然知道李潜私下里收了礼,可关于他收礼的消息,丁点都没走漏出去。 夀春的乡绅们,默契的保守着同一个秘密 。 “大家伙心里都明白的很。”苏漾感慨道:“没想到小地方的这些阿谀奉承的手段,和京城中的差不了多少。” “总归就是投其所好。如今为夫明面上是个清廉的官员,实际上却是个贪官的名声,怕是已经悄然传出去了。”李潜心中有数:“在周边古城的乡绅和官员之间,他们消息应该是互通的,咱们在夀春打开了局面,到别处去,只怕还会有这样的情况。到时候……” 苏漾了然的眨了眨眼睛:“就可以顺着这条线,抓出来一些贪官污吏,将他们一网打尽。” “呵。”李潜不知何时离的她近了许多,长臂一伸,轻易的捏住了她的鼻尖,轻晃了几下,道:“想要一网打尽,这个不太现实,贪官污吏层出不穷,怎么可能处理的一干二净?即便是这次,也有漏网之鱼。” “啊?”苏漾听他悲观的口吻:“那你的意思是,就让这些贪官污吏依然作威作福,继续存在?” “有个词叫以儆效尤。”李潜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只需要抓到几个典型,杀鸡给猴看便可,另外,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贪官污吏,还是需要从我们大越的制度上改进,在监督机制这方面,我们始 终做的不太好,毕竟几十年的历史长河中,贪官污吏永远存在,且层出不穷,好不容易拔除一个大贪官,就会涌现出来另一个大贪官。” “好像的确是这样。”苏漾附和道。 “所以,试图用人性的自我约束,来避免产生贪官污吏,是永远不太可能的,只能从朝廷的制度上入手。”李潜见她听得入迷了,却不大愿意继续讲下去,他揉揉她的脑袋:“为夫暂时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制度,不过心中始终记挂着这件事,等什么时候想法成熟了,再向圣上提出。” “好啊。”苏漾在政务方面,的确比不上李潜,甚至有时候,思维都跟不上他的。 他从小就浸淫在这种环境中,所思所想都远远高于常人,而她全凭着一腔对建功立业的渴望,至于建功立业之后做什么,从未想过。 更不要提这种朝廷制度之类的,从未涉猎过,因此并不敢妄言。 “那今天,为夫带你去一个地方。”李潜托住她的腰身,将她从太妃椅上拉起来:“去换衣服梳妆打扮下,咱们出门。” “出门?”苏漾乐了:“要带我去玩耍吗?” “恩。”李潜被她愉快的情绪感染:“今天的雨下的有些小,带你 去逛逛集市,来这里这么久了,都没好好陪过你。” “亏你还记得。”苏漾瞪了他一眼:“你等我些许时间,我梳妆打扮很快的。” “便是再慢,为夫都等得。” 怀了身孕即将为人母的苏漾,还是扛不住他三言两语的撩拨。 她托着大肚子,快步的在沉香的搀扶下离开。 李潜说要去逛街,还真是带着苏漾出了门,他们所居住的上园,距离热闹的集镇有点距离,故而是乘马车去的。 在快到集镇的时候,苏漾嚷嚷着要下车,她说难得逛街,自然要慢慢踱步才有意思,走马观花一样的逛有什么意思。 “好。”李潜都依她:“都听夫人的,夫人今天是家中说一不二的老大。” “在咱们府上,难道我不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吗?”苏漾心情好,眉飞色舞,表情更是得意洋洋:“李潜,你说呢?” “那肯定是夫人说了算。”李潜忙拍马屁,哄得苏漾更高兴了。 他们就这么慢悠悠的走着,但凡苏漾看上的,一律买了下来,不出一会儿,就大包小包。 等逛的差不多了,李潜才拉拉苏漾的胳膊:“走累了吗?咱们找个地方歇会,为夫知道一个好去处,夫人请随我来。” 第594章 我懂你的心意 这是一间非常典雅的店铺。 店门左右摆放着绿植,入店后,正对面是一幅黑白山水屏风,屏风后传来悠扬的琵琶声,伴随着婉转动听的小曲儿,叫人心旷神怡。 门外淅沥沥小雨正下着,街道上还有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然而刚迈过门槛,仿佛步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格外雅致、富有韵味。 绕过屏风,内里别有洞天。 一个大香炉正突突往外冒着袅袅白烟,葱郁的绿植随处可见,在绿植中间坐着的,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 他们各个面带笑意,时不时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女子脸颊通红,娇嗔的眸色,多情又羞涩。 有小厮负责端茶送水,穿梭在其中。 苏漾环顾四周,心头的好奇与疑惑越来越重,除了这些来往的男女,她并未看到店铺在兜售什么东西。 李潜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出声说话,只将唇角勾的高高的。 “这是……什么地方啊?”她没沉住气,好奇的道。 就在这时,眼尖的小厮看到二人,端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便知身份不凡,于是态度比寻常更加恭敬。 “哟!”小厮热情的迎上来:“公子夫人二位里面请,咱们今天这边人比较多 ,不知道您先前可曾有过拜帖?” 拜帖? 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他们来这里,居然还要拜帖? 苏漾眉头拧起来,他们是临时起意要出门,她更是在方才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提前递上拜帖呢? 她刚要开口说没有,没想到李潜抢先说道:“拜帖前几日便让人送了过来,钱序。” 小厮琢磨着这个名字,片刻后,眼睛一亮,那本来就躬着的腰身,越发压低了些:“原来是钱大人与钱夫人,您二位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还请您二位到旁边先静坐等候片刻。” 整个偌大的大厅,摆放着七八张圆桌,小厮将他们引到一张空桌子旁之后,再度行礼,客气恭敬的退下了。 憋了一路的疑惑,苏漾再也忍不住。 她拽着他的衣角,问:“这位老板架子好大,咱们过来是做什么的?” “夫人不妨猜一下。”李潜故意卖关子。 苏漾瞧他故作玄虚的样子,心里头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涌了上来:“猜就猜。你莫要提示我。” 李潜揉了揉耳朵,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甚至还挑衅的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漾轻哼了声,视线从他身上,挪到整个大厅。 大厅根 本没有做生意用的柜台,只在墙上挂着几幅画,而那些画作上无疑全是些年轻貌美的男女。 诶? 苏漾脑中飞快的闪过些什么,由于速度太快,她来不及抓住,只抿了抿唇,继续环顾,除了方才所见的,只剩下和他们一样的男女。 她沉思着没有说话。 李潜亲自为她斟茶,问道:“夫人可猜出来了?” “这有何难?”苏漾白了他一眼:“想不到一个丹青画室,生意竟然如此火爆。” “这可不仅仅是丹青画室。”李潜提醒她:“这是夀春及方圆百里,最出名的一个丹青师傅。” “他只画年轻男女吗?”苏漾将自己观察所得问出来。 “非也。”李潜这才不疾不徐的解释道:“这位丹青手只画夫妻,他如今已有九十多岁高龄,其夫人也有八十多岁,二人从十几岁成亲后,便伉俪情深,琴瑟和鸣,丹青手一生都未曾纳妾,只与原配夫人举案齐眉,当真是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的画作算不上国画级别,倒也颇有技巧,当然,这并不重要,其中最叫人传唱的,是他与其夫人之间真挚动人的感情。” “这样啊。”苏漾了然。 怪不得来找他作画的都是成双成对的,大 家前来,在乎的并不是画技高超,而是那份难得的心意—— 希望像丹青手与其夫人一样,能够成为身边心爱人的独一无二,与其长长久久,直到白头。 苏漾不知道,今天在场的这些男女中,有几对能够做到他们期待中的那样,永远对对方充满爱意,充满热情,充满耐心。 可她莫名觉得热泪盈眶,至少此时此刻,他们的心都是诚挚无比的,或许他们做不到,但他们努力奔赴在这条路上。 哪怕仅仅有那么一个瞬间。 她忽而笑了笑,恰好李潜递茶过来,她没有接,而是拉住了他的手。 男人眼睛含笑的望过来:“怎么?瞧着为夫今日甚是可爱?” “我懂你的心意。”她话还没说完,脸先红了一半:“我的心意,与你相同。” 李潜愣了愣,视线在她绯红的脸蛋上停留,有什么情绪几乎喷涌而出,他明知她说出此番情话已是难得,偏生还要逗弄她。 他装作不解的样子:“啊?为夫什么心意,夫人又是什么心意,你说话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甚明了。” 苏漾与他相处这么久,自然能够看出,他什么时候是装出来的不懂。 实际上,在她的印象里,男人精明的厉害,就 没有什么是他理解不了的。 他这个样子,无非是想寻她开心。 她才不会上当呢! 苏漾来了气性:“听不明白便不明白。” 她端起茶轻抿了口,放下茶盏时,不提防男人凑过来,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怎么这么不经逗,在床笫间如此,下了床还是如此?” “你!”苏漾心跳加快的忙去瞧别人。 这里是大厅,又没有小隔间,虽然乱糟糟的,大家都沉浸在与亲密之人的聊天里,可李潜声音并不小,这等私密之事,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总觉得格外难为情。 她端起茶一把塞到他嘴边,暗暗压低了声音斥责道:“不许乱说。” “不说不说。”他摇头晃脑的答:“为夫向来对你有求必应。” 这位丹青手姓曹,因着上了年纪,每日作画的时间是有限的,然而来求画的小年轻数量众多,这就需要提前递拜帖。 苏漾二人坐下来后,本以为要等许久,结果不曾想只约莫一个多时辰,便轮到了他们。 在他们之前的人,要么中途离开,要么则是求了张拜帖,约定了别的时间。 “二位请问小的上楼去吧。”先前的小厮去而复返,温声道:“丹青手正在候着您们呢!” 第595章 泥娃娃 二楼的包厢比楼下大厅更具韵味,入目便是一大排书架,其旁还挂着不少画作。 而在画作之下,一张长桌后,坐着一位白发耄耋的老人,想来正是丹青手无疑,出乎意料的是,在丹青手旁边,还有一位白发妇人。 妇人满脸皱纹,但看得出来,她脸上是带着笑的。 苏漾他们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研墨,听到动静才抬眸瞥了眼,这一看忍不住被震惊到。 面前立着的这一对,说是金童玉女都毫不为过。 男子五官过于张扬邪戾,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绝色,老妇活这么久,都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男儿。 容貌过于出众的人,很容易便将其他人衬托的极为丑陋,可是再看他身边立着的女子,即便是在孕中,那隆起来的肚子,也不减她分毫的姿色。 是人都喜欢美丽的事物,老妇眼前一亮,态度不由得温和了些。 她朝着丹青手看了眼,笑眯眯的道:“这一对夫妻你可得好好画。” 丹青手也是个性情中人,颇为满意的看着他们,同时不忘记回答自个老伴儿的话:“这话说得,哪一对儿夫妻我都十分认真,只不过这一对,模样长得真是俊啊!” 他目光落在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的手臂上, 脸上的笑意更深。 他们活到这个岁数,还经营着这么一家丹青画室,谋生倒是次要,主要是有个活儿干,还能看看人聊聊天解解闷。 老头让苏漾二人坐在椅子上,端详了些许,找准了他们二人的容貌特征之后,才开始缓慢下笔。 他作画的时候,态度极为认真,面色紧绷着一丝不苟的样子,倒是让苏漾二人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老妇见状,噗嗤笑出声:“你们不必紧张的,入画嘛,就要以你们二人最轻松自然的方式入画,这么紧张,反倒是失了那份情谊。” 苏漾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作画呢。 她总觉得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往哪儿放似乎都是多余的。 老妇继续劝说:“你们平常坐一起,是什么姿势,此刻就摆什么姿势。” 苏漾还未动作,李潜反而抓起她的手,握在掌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 “就这样。”他说:“正好给为夫把玩着。” 老妇见状笑出声来,顷刻间,苏漾难为情的红了半张脸。 这人……真是混蛋! 当着长辈的面,表现的这般亲昵,实在是不成体统。 她手指动了动,李潜把她抓的更紧,不知羞的问丹青手:“ 这个姿势可还可以?还是说要更亲密些?” 丹青手抬头看了一眼:“你想更亲密些,也不是不可以,都在你。” 老妇在旁笑着,李潜大大咧咧的把长臂一伸,径自揽住了她的肩。 “就这样吧。”他说着看苏漾一眼,语气带着诱哄:“我知道夫人想再亲密些,可这边还有旁人呢,太亲密了影响不好。你别再提更过分的要求了,为夫真的满足不了你。半拥着你……已是很难为情了。” 苏漾目瞪口呆。 这也能行? 居然还能这样?! 以前是她见识浅薄,低估了这个人的不要脸程度! 苏漾拿眼睛狠狠的戳他,若非亲眼所见,他这张邪戾冷酷的脸,很难和方才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她心中啧啧着,看到丹青手已经开始下笔,终是僵着身子,没有再乱动弹。 一幅画画下来,委实是件辛劳的事,别说是作画的人,单单是他们干巴巴的坐着,两个时辰后,都感觉到腰酸背痛。 苏漾挺着大肚子,尽管是软塌,仍是疲累到受不了。 等丹青手终于说画好了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李潜将她搀扶起来,目光中满是心疼的问:“为夫帮你揉揉?” 她还没有回话,他温热的 掌心,已经贴到了腰身上。 老妇一直留意着他们,笑出声道:“小两口感情这么好,是刚成亲没多久吧?” “已经有些时日了。”李潜特别乐意和人分享这些,但他仍留了心眼,没有回答的特别明确:“我们的目标,是像您与丹青手一样,长长久久到白头。” “会的会的。”老妇连连点头道:“就冲着你这股疼惜她的劲儿,你们也会的。” “我们都很有信心。”李潜勾了勾唇,他与苏漾在一起的时候,身上的那股寒意总是不经意间融化许多:“对了,这幅画裱好之后,直接送到上园去。” 两个人从画室出来时,身后还有老妇的笑声。 装裱画作要用两三天,李潜跟他们大致敲定了下时间,领着苏漾往回走。 外面竟然已是黄昏。 难得出来逛,苏漾并不想这么快回去,她拉着李潜的手,和街道上的任何一对夫妻一样,混在集市上,左看看右看看。 其实集市上的小玩意,在京城都有见到过,可因着身边陪伴着的人,她竟一点都不觉得枯燥烦闷。 还没走多远,苏漾看到了一个卖泥娃娃的摊子,她一眼相中的,是个白白的小胖娃。 小胖娃眼睛鼻子都是圆圆的,肚子也是 滚圆滚圆的,瞧着特别喜庆有福气。 苏漾拉着李潜刚走过去,小摊贩嘴巴笑的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老爷夫人,您二位看上这个了?这是咱们的福娃,我瞧着夫人肚子有些日子了,买个福娃回去玩呗,回头争取生个大胖小子。” “喜欢吗?”李潜问完,就朝着小摊贩问:“有女娃吗?” “有的!”小摊贩只想把东西卖出去,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他从一堆泥娃娃里面,精准的找出来和男福娃是一对的女娃,举到苏漾跟前:“夫人,您看看这个,头上扎着两个小发髻,脸蛋圆圆的红红的,张着嘴笑呵呵的模样,瞧着就叫人高兴不是?” 苏漾的确觉得喜欢,她朝李潜看了眼,听到男人豪气的说,都买下来。 付了银子之后,她对福娃爱不释手,走路都要抱着。 李潜说帮她拿着,都被她拒绝了。 他们继续往前逛,因为快到晚上了,所以陆续有店铺亮起了灯,将整条街照的如同梦境。 “钱大人!” 嘈杂人声中,不知有谁喊了句,李潜起初并没在意,那道声音频繁响起,他终于寻觅起声音来源处。 就在身后不远处的某个二楼窗口,杜智多兴高采烈的朝他挥舞着手臂。 第596章 身份暴露了吗 杜智多每回见到李潜,都非常热情兴奋,他忙不迭的下楼,一溜小跑来到二人跟前。 “大人,夫人,您二位这是打哪来的?”他打量着伞下的俊男靓女,以及他们紧紧相扣的手,揶揄的道:“难不成是幽会去了?” 李潜没有否认:“来到夀春已有小半个月,一直都没时间陪着她到处走走,好不容易因祸得福,她央着出来,便上街看看。” 杜智多了然,脸上露出艳羡的神情:“大人和夫人感情真好,叫我这个孤家寡人,委实看的眼热,什么时候我也能成亲呢?” 李潜知道他在奉承,勾了勾唇,没有接话。 倒是苏漾温婉的开口:“杜公子一表人才,腰缠万贯,只要您点头,想必有的是姑娘愿意嫁你。” “借夫人吉言!”他夸张的赶紧抱拳谢过:“以后若是此事有了眉目,定然先谢过您。” 半尺开外,雨水哗啦啦的下,涓涓流淌着的小溪,将古老的青石板路冲洗的干净澄亮,他们几人立在道路中间,引得来往行人频频看来,就在这时,原先那个二楼的窗户里,又探出来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周卫典等了大半天,喊杜智多去请他们 两个人上楼,他倒好,磨磨蹭蹭的像大姑娘上轿。 “怎么还不过来?”他隔着远远的距离,大声喊道:“再不来,精彩的地方要错过去了!” 杜智多挥挥手,应声道:“这就来了。” 因为距离太远,周卫典后来似乎嘟囔了声什么,才将身子收回去。 李潜扬了扬眉:“周公子也在?你们是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大人跟我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杜智多故意卖关子,见李潜眸色不变,也不接他的话,颇有些尴尬。 苏漾在心中忍着笑。 不过杜智多这人,脸皮特别厚,他立刻调整好情绪,继续自顾自的道:“周公子说今无聊,你也知道,咱们江南夏季雨多,想去跑马游船都行不通,我思来想去,便带他来听说书了。大人和夫人若是接下来无事可做,不妨去坐一坐?” 苏漾和李潜确实没事,他们原本是准备打道回府的。 “无事。”苏漾露出感兴趣的样子:“回府也是枯燥,那就去听听?” 她歪着头征求李潜的意见。 李潜将雨伞往她那处倾斜了些许,才道:“夫人想去,为夫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哈。”杜智多恭维道: “还是夫人面子大,那咱们请,对了,雨天路滑,二位注意脚下。” 江南这些游玩娱乐的场所,不比京城少,即便是在夀春,说书的馆子,规模都相当的叫人震惊。 这边的店铺,似乎都是同一个格局。 馆子一楼是大厅,正中央的位置有个大台子,十几张圆桌依次围绕在台子四周,说书人将惊堂木拍的直作响。 由于人数众多,你一言我一语的,即便说书人扯着嗓子涨红了脸的喊,声音还是很快被嘈杂淹没。 苏漾从进门到上楼,只看见台子上的师傅嘴巴开开合合,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 上了二楼,喧闹渐渐被抛在身后。 走廊里面点着熏香,一扇扇房门紧闭,从旁经过时,偶尔有声音漏出来。 杜智多不愧是个擅长交际的人,短短的路途,他都能聒噪不已的说个不停,完全不会冷场。 终于,他停了下来,轻轻推开门。 “大人,您二位请。” 苏漾还未提步,就听见周卫典吊儿郎当的声音说道:“哟,钱大人来了?钱大人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上哪儿都带着夫人啊?知道的明白您和夫人感情融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来 气我们这些单身汉呢!” 李潜和周卫典有过合作,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给他面子。 在周卫典说完这一通之后,李潜连句回应都没有,拉着苏漾径自落了座。 “嘿!”周卫典自讨没趣,砸吧砸吧嘴:“得,您摆谱儿,您架子大,小人多嘴!” 他从盘子里抓了几个花生,往嘴里丢了个,随后整个人懒懒的靠进椅子里,翘着二郎腿,目光顺着往前看。 在房间的最前面,有个小台子,台子上摆着一张桌,一张椅,说书人正襟危坐,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不知要不要出声。 周卫典哼了声:“继续继续,方才讲到哪里去了?接着往后讲,小爷等着听呢!” 说书人都知道这些主顾得罪不起,听话的将惊堂木拍了下,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缓缓说起。 房间里相当安静,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 苏漾二人虽然是中途开始听起,不过说书人讲的有趣,他们似懂非懂,反而颇有些乐趣。 说书人抿了口茶,暂时结束了这个故事,他正欲起身行礼,被杜智多给制止了。 “先生,您先别忙着走啊!”他语气中满是骄傲与随意:“没瞧见咱们钱 大人在吗?方才没听尽兴,您走做什么?赶紧坐下,再说几个。” 说书人听到有生意做,哪里还舍得提步离开,他从善如流的躬身道谢,问道:“不知几位贵客,想听哪个故事?” “唔。”杜智多敲了敲桌面,态度温和的问李潜:“钱大人,你可有想听的?” 李潜客气道:“客随主便,你安排便好。” “哈哈哈!”杜智多畅快的笑笑:“您别说,我还真有特别感兴趣的,周公子,钱大人,您二位都是我杜某的朋友,我也不瞒着您们,等入了秋之后,我打算去一趟京城,许多生意人都向往去京城闯闯,我正年轻气盛,自然也有野心。” 李潜等他说,绕了半天,都不见他拐到正题上。 他不着急,慢慢的端起茶杯。 杜智多不疾不徐的继续道:“既然有打算要去京城,肯定要多对京城中的风云人物了解一番。那个,先生,关于咱们当朝王爷李潜,你可有什么故事要讲的吗?” 得到先生的肯定回答,杜智多满意的点点头。 她笑着对李潜与周卫典说:“二位都是经常在京城中混的人物,不知是否与王爷接触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597章 难为王爷了 对着李潜打听李潜是个什么样的人? 杜智多的这个做法,大概是今年见过的最魔幻可笑的行为了。 苏漾朝李潜不动声色的瞥了眼,面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不仅是她,就连周卫典也一模一样。 两个人在听到李潜的名字时,仿佛压根不知道他就坐在身边似的。 杜智多毫无察觉,见他们都不做声,疑惑的道:“难道你们都没听说过李潜?” 他觉得不应该啊! 就说周卫典是个浪荡公子哥,钱夫人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知妇人,可钱大人与李潜同朝为官,不可能不知道! 杜智多看向李潜:“大人应该是见过王爷的吧?” 李潜见过大场面,这才哪到哪,既然对方要问,他也不是不回答的人。 他点了点头,说道:“本官上朝时候倒是经常能见到王爷,只不过王爷身份尊贵,哪是下官能够与之交谈的?” 杜智多心想,那倒也是。 李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而钱序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四品,以他的身份地位,的确没资格往人跟前凑。 这话他心里门清,可不敢说出来。 毕竟京城里随随便便一个不打眼的官拉出来,都足够他们这些小地方的平头百 姓喝一壶的。 “哈哈。”杜智多尬笑着打圆场:“大人也不必妄自菲薄,说起来杜某得到的消息,说是这次来江南修葺堤坝的事情,一开始圣上的意思,是想派王爷过来的,怎么……” 他意有所指,在场人心里都明白。 幸好李潜不是真的钱序,否则又要被这番话膈应到。 他长长的哦了声,笑了起来:“的确,一开始皇上有意让王爷来,可是……” “怎么?”明知他是故意卖关子,杜智多由于太好奇了,仍下意识道:“是为何呢?” 李潜若想骗一个人,绝对能把对方骗的团团转,他逻辑缜密,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由不得人不信。 他压低声音,像是说什么禁忌的秘闻一样:“杜公子可曾听过咱们这位王爷的事迹?” “哦?”杜智多疑惑。 不是他在向他打听李潜吗,怎么换成了他反问他知道多少有关李潜的事。 他顿了顿,顾及钱大人的身份,说道:“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 “比如呢?” “还是前七八年的那场旧事。”杜智多说的隐晦,要是李知陨落,那件事自然可以说,可人家李知现在是皇帝,他不好招揽祸端。 “除此之外呢?”李潜又问。 “那倒没怎么听说了。”杜智多说的是实情。 夀春距离京城本来就很远,有什么消息传过来,都已经是明日黄花,况且小地方的人,不是官员,谁还会关心朝政啊? 比起来了解一个王爷跌宕起伏的生平,大家更想知道的可能是他的床笫私事。 杜智多脑中闪过什么,未及细想就说了出来:“对了,还听说了些别的,似乎是咱们这个王爷,娶了力大无穷的苏小将军。” 他啧啧道:“外面都传苏小将军模样丑陋,你想想啊,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能拎得动百斤重的大刀,虎背熊腰肯定跑不了。” “咳……”周卫典的眼珠子落在苏漾身上,哪怕她现在怀了身孕,还是没办法将她与虎背熊腰四个字联系起来。 杜智多回过神来,惊觉自己话说的过头了,讪讪的拍了拍嘴巴讨饶道:“钱大人,我只不过是听说的,杜某也没见过王妃。” “若是聊到这儿了,那我可有发言权。”周卫典一本正经的说:“想必钱大人,也没见过王妃吧?她一个妇人,您在朝为官,应当是没什么机会见到的。” 李潜还是那副神色,附和的道:“确实不曾见过,怎么,周公子见过?” “还 真是见过。”周卫典摇摇头,满脸写着一言难尽:“鄙人做生意的,王妃在京城中生活,多少是见过一两面的。要说长相……害,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话咱们就私下说,可千万别传出去,要是让那位杀人不眨眼性子阴晴不定的王爷知道,怕是我这条命就交代了。” 这说几句话铺垫这么长,直急的人心里头犯痒痒。 “周公子您放心,都是自己人,哪里舍得让你摊上这种麻烦事?你倒是说说看,我被你吊足了胃口。” 周卫典拍了拍胸口:“只能说,咱们的王妃长得英气十足,叫人难辨雌雄,虎背熊腰是有的,浓眉大眼也是有的,可惜了,王爷生的俊美非凡,曾经是京城闺中女子想嫁的第一人,没想到便宜了苏家那位神力大将军。” 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苏漾用帕子捂住了唇,艰难的将笑意压了下去。 周卫典撒谎骗人的时候,简直绝了! 听罢了这番话,杜智多陷入沉思,他实在无法想象,李潜对着这么一张男人的脸,是怎么做到恩爱非常的? “难为王爷了。”他十分同情的道:“外面都传他们夫妻感情好,恐怕其中的酸楚,只有当事人知道吧。我本以为我 这等屁民,每日所忧虑的事情着实恼人,如今与王爷相比,竟然生出了几分平衡之心。即便生在皇室,恐怕也不能事事顺心遂意。不过,女子容貌是一方面,性子又是另一方面,王爷是人中龙凤,能够入他眼的,想必王妃性子有什么可取之处吧?” “这你可就错了。”周卫典摇头晃脑的拆台:“难道杜公子没有听说过咱们民间的一句俗语,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呗!” “周公子!”一直沉默不言听他们胡侃的李潜,忽然出声呵止道。 周卫典瘪瘪嘴,朝他摆摆手:“知道了,不说王爷的坏话了,否则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杜智多也觉得他方才的话过火了,主动言归正传的问李潜:“钱大人还没有说,王爷为什么不来呢?难道是为了他的王妃?” “这个依本官猜测,只是微不足道的理由,本官接皇上的圣旨时,说是王爷腿疾犯了。”李潜诱导他道:“王爷之前的腿不良于行,这件事你知道吧?后来虽然勉强能站起来了,可是在阴雨天便酸痛难忍,此番来江南,少不了有下雨天,他哪里受得了这个苦,皇上是王爷的同胞兄长,自然也不忍心,所以才派了本官过来。” 第598章 很有自知之明 李潜的那条腿,就和他七年前被放逐的事情一样出名,别人想不知道都难。 向来皇室里面的任何事情,都会被津津乐道,更何况主人公是这么个人物。 他的成长充满了传奇色彩,年纪轻轻却命运多舛,那跌宕起伏的经历,令他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更加叫人想要一探究竟。 杜智多并不例外。 他倒是听了不少关于那条腿的八卦,这会儿逮住机会,小心翼翼的询问:“可是后来据说不是可以站起来了吗?” “的确可以,但总会留下些后遗症。”李潜压低声音示意道:“到底是受过伤的,哪能恢复如初呢?” 杜智多很是感慨:“这我倒是听说过,寻常人伤筋动骨都得躺上一百天,他好像是中了剧毒,瘸了五六年吧?” “杜公子太乐观了。”李潜纠正他的说法:“他不是瘸子,而是……” 他故意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顿了顿道:“你想想坐轮椅的,就知道他那会有多严重了,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有近一年吧,可受不得这种潮湿阴冷之地的摧残。皇上正是因为顾念着这个,所以这差事才落到下官头上来。当然,如果王爷来此,想必差事会做的更漂亮些,他向来是个很 有才能的人。” 李潜的才能,世人有目共睹。 即便是杜智多,都不可否认。 他笑着宽慰开来,言辞间是隐晦的谄媚:“王爷自然厉害,可钱大人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叫小人来看,这份差事您做的已经是相当的出色了,您是没听到,咱们街头百姓都对您赞不绝口呢。” 李潜哪儿能听不出来他的称赞,啧了声道:“对了,你方才最初的问题,是不是问王爷是个怎么样的人?” “啊……是的。”兜了一圈,杜智多险些都快忘了,其实只要关于李潜的事情,他都特别感兴趣,毕竟是自己想要结交的人。 钱大人对李潜的评价,只是基于他个人的角度上去看的,带着浓浓的主观色彩。 相比较而言,他更愿意听他讲些李潜的事迹,这样他可以从他应对一件事的态度上面,来窥探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杜智多笑的很高兴:“大人随便讲讲便是。” 李潜哪儿有那闲工夫跟他讲那些? 他方才说那么多话,都觉得有点累,于是上下嘴片子动了动,道:“不熟,本官对王爷的了解,就是外界评价的那般。” “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心思深沉、不苟言笑,是个极其不好相处的人 。” 他都把自己说成这样了,杜智多应该打消了去京城拜访他的主意了吧?他一点都不想被他打扰! 万万没想到的是,杜智多听完后,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应该什么?”他疑惑的脱口而出道。 “王爷本应该是这样,他那么尊贵的身份,目中无人狂妄自大,都是理所当然的。” “……” “只有这样,才配得上他的身份。” 李潜目瞪口呆,同时又隐隐想笑,还能这么自我安慰的,他头一次觉得杜智多除了溜须拍马之后,是个挺有趣的人。 他短暂的无语之后,想起来另一件事,问:“杜公子若是去了京城,求见王爷,被拒绝怎么办?” “那也是应当的。”他面上带着几分尴尬和羞涩:“我其实是打着亲近的主意的,被拒绝是正常的,被接见才是意外之喜。”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李潜哼笑了声。 “是的,钱大人这话说对了,我杜某活这么大,脸皮厚归脸皮厚,特别死乞白赖的事儿,咱还真做不出来。”杜智多嘿嘿一笑:“更何况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李潜,就算我想厚着脸皮凑上去,也得掂量掂量自个有几条命,若是不小心惹的王爷生气了,只 怕攀关系不成,还得把自己折在里面。” 李潜没搭话。 房间里一时间静的出奇,窗外是一片盛景。 雨水淅沥,夕阳落山,天空一半儿橘红,一半儿浓云密布,日光是灰蒙蒙的,甚至比不上街头巷尾檐下的灯笼。 “啧。”一道轻轻地嘲笑声响起,周卫典懒懒的开口,故意吊着嗓子道:“咱们杜公子是个聪明人啊。” 杜智多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到时候去了京城,还望二位多多照顾。” “好说。”他状若无意的打了个哈欠,目光飘向房间里的小台子,道:“咱们给这儿干巴巴的说话有什么意思?都是没有与王爷接触过的人,实在聊不出来什么,要我说,还不如听说书先生讲呢,他肯定知道不少有关于李潜的传闻故事,趁着今儿杜公子感兴趣,那就多讲讲呗。” 周卫典笑眯眯的看向李潜:“不知道钱大人,愿不愿意听呢?” 他不愿意。 李潜神色不变的睨了他一眼,点点头:“本官也想听,自然不会扫两位的兴致。” “那钱夫人呢?”周卫典在称呼上,稍微咬重了些字音。 苏漾正吃着桌上的点心,被突然点名,应声道:“妾身无意见,但凭夫君做主。” 说书先生等了许久,可算等到他上场了,方才听他们聊天的时候,他就机智的在脑海中想到了要说李潜的哪些故事。 这会儿不负所料的派上了用场。 “呔!”他将惊堂木拍的铛铛作响:“既然贵客们感兴趣,那我便同大家讲一讲,王爷与王妃智斗山匪的故事。这是一段惊心动魄的历险,这是一场刻骨铭心的生死相许,这更是一个谁都没有料到的巧合。事情就发生在王爷刚刚回京没多久,前越武帝在世时,曾提出要进行土地改革,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周卫典正在慢条斯理的吃茶,闻言差点喷了出来。 李潜那么多故事,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怎么就愣是万里挑一的要说这个?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故事里被李潜夫妻斗败的山匪,不正是他吗? “哦?”李潜注意到周卫典的神色,笑意盈盈的道:“周公子身子都坐直了,难不成也是非常感兴趣?先生,请务必好好讲这一段,尤其是重点讲讲王爷如何与山匪斗智斗勇的。” 周卫典嘴角抽抽,不是,他没有,他并不想听这一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故事是称赞李潜的,作为反派的他,在里面能有什么好形象? 第599章 你可要当心点 “只见从天而降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山匪,他们手持大刀,在阳光下泛着震慑人的寒意。李潜身坐轮椅,无法挣扎,就这样被这群穷山恶水里养出来的刁民给绑架了!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也活该他们落得后来的惨烈下场!” 说书先生举起惊堂木,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暮色完全降临,小雨变成了倾盆大雨,窗户关上之后,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开来,房间里的动静,在场人听得一清二楚。 屋子里面点了灯,桌上的饭菜重新上了一茬,光影绰约,几个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说书,唯独周卫典,听一句就想反驳一句。 不是,他就想问问,谁告诉这臭老头,他们山匪都用大刀的?再者,他们山匪怎么就成了穷山恶水里面养出来的刁民了?他们居住的地方有山有水,世外桃源好吗?神他娘的穷山恶水,他们的村子若是叫穷山恶水,那这普天之下就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山清水秀了! 还有还有,绑架个李潜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他们又不是没干过绑架皇家子弟的事情,凭什么他们落得惨烈下场,说书先生还口吻十分高兴的样子? 操! 越想越气! 他的脸隐在昏暗之中 ,腮帮子鼓起来,整个下颚都是紧绷着的。 就当他是放屁! 他为什么要跟放出来的屁计较!? 他一点都不生气! 对! 不生气! 周卫典觉得自己心平气和,他捏了捏拳头,甚至自我安慰式的扯了扯嘴角,耐心继续往下听。 正好在他走神的功夫,说书先生讲到了精彩的地方——山匪头头出现了。 这个山匪头头就是他。 “众人噤声,不敢言语,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身后,谁都知道,这是山匪头头出现了,一众山匪纷纷让开道路,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中年的肥胖男人,他肌肤黝黑,面目狰狞而粗犷,满脸的络腮胡子,似是好几年未曾洗过澡一样。山匪头头一出现,惊到了李潜和王妃。诸位可知如何?” 周卫典对此很有意见啊。 他,堂堂风度翩翩美男子,在话本子里面,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中年的肥胖男人? 胖就不说了,还肌肤黝黑,面目狰狞而粗犷,还有满脸的络腮胡子? 这到底是谁给他胡乱编排的形象! 太过分了! 让他抓到人之后,一定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操! 他不想说话,更不想参与这个讨论,偏偏旁边坐着的李潜,忽然生了很大 的兴趣,他主动问起:“王爷和王妃为何被惊到?” 有人捧场,说书先生格外高兴。 他哐哐拍了下惊堂木,中气十足的道:“因为这位山匪头目,实在是史无前例的丑!他的眼睛大如铜铃,牛鼻朝天,还有一张血盆大口,不笑起来像只野兽,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吃人的野兽。他一出现,骇到了其他人,然而王爷与王妃皆面不改色!” 杜智多听说书先生描述,只要想象山匪头目的长相,便吓的瑟瑟发抖。 他听的入神了,紧张兮兮的道:“王爷与王妃果真是真豪杰!真胆色!” “谁说不是呢!”说书先生与他一唱一和的道:“王爷不惧怕,是因为王爷强悍到无所不能,他是个极其具有魅力的人,区区山匪头目,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东西,至于王妃,上阵杀敌什么没见过,还怕这种丑东西?” “说得好!”李潜鼓起掌来:“本官当真是太欣赏王爷与王妃了。周公子,你呢?” “??” 周卫典暗道李潜不是个东西,以前不见得他与他这么亲近,现在倒是一会儿都要问他的看法。 看法看法看个鬼哦! 他这个真豪杰真胆色的王爷,就是故意来挑衅他这个根本不算东 西的臭东西的吧? 小人得志! 他还拿捏着他冒充钱大人的把柄呢,再把他惹急了,他都给他抖出去! 周卫典暗搓搓的想,不过也仅仅是想想而已。 从两个人开始合作起,不管彼此愿不愿意承认,他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李潜如今的身份地位,不想给他活路,凭借他的本事与手段,只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 周卫典气归气,并没有糊涂到什么都不顾。 他还是要回答李潜的问话:“哦,我倒是觉得,王妃不害怕山匪头头,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的问,就连苏漾都好奇起来,想听听他会说什么。 周卫典目光落在苏漾的脸上,哪怕知道李潜已经流露出不悦,还是不加收敛的道:“王妃没有被自己那副尊容吓到,自然不会被山匪头头吓到。” 他指的是,之前几个人谈论,说传言中李潜的王妃极其丑陋的事情。 李潜呵呵笑了笑,杜智多因着还想攀高枝儿,什么表情都不敢做,只有苏漾无所谓,她不在乎这些,反正又不是真的,咯咯笑起来。 短暂的插曲过后,说书先生又继续起来。 在后面将近一个时辰里,果然一点都不出意料 的,没一句是说周卫典的好话的。 话本子里面,山匪们被清理是正道的光,而他作为山匪头目,被抓进大牢里面,而后五马分尸,死相极惨。 周卫典心如止水的听完。 呵呵。 呵呵呵。 老子还好好的活着,就在这里静静的听你胡言乱语。 这一段饭一直吃到了夜深。 杜智多本想亲自将几人送下楼,无奈他今天高兴喝醉了,还是被家丁给抬出去的。 李潜夫妇二人,与周卫典一同下楼。 馆子里面并没有什么人了,灯火通明的大堂,被门外的大雨,衬托的有几分寂寥。 他们出了门,门口前后停着两辆马车。 李潜领着苏漾先上了马车,欲离开之前,车窗被敲响,从外头传来周卫典的声音:“开窗,我有话要说。” 雨声哗哗的,他的声音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苏漾瞥了眼李潜,缓缓打开窗户,她那张白皙的脸蛋近在眼前,周卫典还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她,一时吓的下意识后退几步。 苏漾不明所以:“何事?” “我明日便启程回京城了,同你们说一声。”周卫典没说完,见李潜不耐烦的要关窗,又赶紧说道:“这是其一,第二件事,是想提醒你们两个,要当心点。” 第600章 亲眼所见才能安心 周卫典扬扬手,几乎就是在眨眼间,又换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色。 他接过小厮热情递过来的雨伞,细细的黑色伞骨,越发衬托出他手指的白皙。 雨水顺着伞面滑落下来,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晶莹而静谧的光。 长长的街道之中,他瘦削的身影,渐渐融入了无边的黑暗。 车夫缓缓驱动马车,雨水敲打着世间万物,仿佛想冲刷掉所有的肮脏。 嘈杂的雨声,大珠小珠般的落下来,令这样的深夜,平添几分哀愁。 车厢里并未点灯,两个人紧紧依偎着,他们穿梭在长长的街道上,时不时有绰约的光影,落在他们脸上,又迅速湮没于黑暗。 李潜的掌心干燥,他漫不经心的捏着她的手指玩。 沉吟许久不知在想什么的苏漾,忽然开口:“他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周卫典的话,犹在耳畔。 杜智多在饭桌上虽嘴上说着,不敢奢望巴结攀附李潜,可既然当面问出来的,想必都是动过些许心思的。 他想要结交,势必会多花费些心思,他极有可能会叫人去了解李潜的一切。 比如,李潜的喜好,李潜平日出没的地点,以及李 潜的长相。 外面都传李潜的长相如何惊为天人,可真正见过的寥寥无几。 他贵为王爷,本来等闲之人平日是见不到的,就算是同朝为官,也只有三品以上,才有资格与他见面。 可经过六年的放逐,加之他回京之后,替越武帝做了不少差事,许多百姓都见过他的容貌。 甚至曾有好事者曾私下偷偷给李潜做了画像,还一度卖出高价,所以,周卫典才会特意强调长相一事。 如果杜智多拿到李潜的画像,就会发现李潜真正的身份。 虽然周卫典并不知道,为什么李潜要假冒钱序,不过他有种直觉,被发现真身份后会很麻烦,或许还会很危险。 李潜的身份是把双刃剑。 他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人们敬畏他,奉承他,同时也避讳他,他与当朝圣上的同胞血缘关系,令他身处朝臣之中,却又被朝臣孤立在外,最隐秘的那些话,是万万不会同他说的,因为谁都知道,他是李知的眼睛,是李知的手,代替被困在高高宫墙之内的李知,去看他看不到的东西,去处理一些他不方便处理的事情。 周卫典猜测着,他这次来江南,恐怕并不仅 仅是为了修葺堤坝一事,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总之,我能够想到的,都提醒你们了,你们最好早早的做好万全之策。” 苏漾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轻轻挠了挠男人的掌心,道:“我在说话,你有听吗?” 黑暗之中,他缓缓抬起头来。 外头没有半点星光,黑漆漆的一片,但苏漾却在他的眸中,看到了亮晶晶的东西。 “夫人说话,为夫都认真记在心上了,哪里敢不听?”他轻笑了声,本是薄薄的笑声,在这样的夜里不该起眼,她却听的真真切切。 苏漾被他一句话撩拨的脸颊微微发烫。 “那你有什么打算?”她转移话题,不想被他看出她的羞涩。 李潜啧了声:“只能飞鸽传出,叫流星做做手脚了。” 来江南的时候,李潜把所有的细节都打点好了,他抱病在府中,有李知的配合,不会有人发现他悄然离京。 万万没有想到,在江南这样的地方,还会有人对他这么感兴趣。 今天晚上杜智多在饭桌上表现出来的兴致,一点都不像是假的,所以周卫典的提醒,他都听了进去。 其实即便没有他那番话,李潜也会吩咐 流星去做。 有苏漾在身边,他不想此行生出任何事端,只想把差事做好,然后安安稳稳的带她回去。 杜智多是个意外,他会处理好的。 马车回到上园的时候,下车时,雨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 街道上都是流淌的雨水,大红灯笼的照耀下,往远处看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水洼。 苏漾睡着了,李潜抱着她下车时,就着灯光,才看到小女人睡梦中的眉头,都是微微皱起来的。 他舔了舔唇,无奈的摇摇头。 是他做的不够好,才会让他如此担心,越是如此,他得尽快通知京城里面的人了。 李潜进了府,低声对白昼吩咐,让他写封信发往京城,动用李知的手段,暗中将市面上所有流通的他的画像都悄悄处理了。 苏漾睡得沉,他给她擦拭手脚时,她都不省人事。 李潜没有吵醒她,忙完后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次日是个大晴天。 阳光一出来,不到中午时,地面上所有的积水,都蒸腾的干干净净。 夏日便是这样。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日头强烈的像是要把人晒下来一层皮。 这样的天气里,人们的心情也很容易暴躁 ,不过,李潜和李定安,这两日却干劲满满,颇为愉悦。 因着前段时间乡绅们慷慨捐赠银子的善举,得以让浩大的修葺堤坝工程顺利开展,征集的男丁,如今都开始在河堤上面劳作。 有银子可拿,大家都十分卖力,加上河堤的加固与修葺,关系每个夀春百姓的生命安危,众人格外细心认真。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比李定安想象中的情况要好太多,他这几日,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一开始他对这位钱大人是十分有好感的,后来曾怀疑过他的能力,现在那颗心能落到实地儿上了。 不管他为人怎么样,在能力方面没话说。 就连他都以为,修葺堤坝一事,怎么着也得一个多月才开始,没想到这么快,他简直意外又高兴。 今年雨水比往年多,早点维护好堤坝,便能尽可能的避免悲剧发生。 李定安视察完众人劳作的现场,回到河岸上来,李潜坐在一处阴影下,慢悠悠的喝茶。 他走过去,笑着道:“钱大人,您其实大可不必到这边来的,下官会盯着的。” “无妨。”李潜道:“本官亲自到这边来,亲眼所见才能安心。” 第601章 教导有方 李定安与李潜共事多日,知晓他的性子,他大多数时候是安静的冷淡的,与在酒桌上同杜智多等人相处时,仿若两个人。 平日里两个人的交谈,大多数是围绕着公务,闲聊很少,李潜说完那番话之后,便不再回应,只剩李定安干巴巴的杵着。 他嘴角勾了勾,因着心情好,想说话的念头格外强烈,顾不得对面坐着的人,是不苟言笑的性子,道:“对了,我听说钱大人前几天同夫人去作画了?咱们夀春的那位丹青手,可是出了名的神手,他与其夫人恩爱非常,为大人您作画,肯定会让您与夫人感情更加和睦融洽的。” 李潜听过的马屁多了,早就免疫,不过但凡提到和苏漾有关的好听话,他还是很给面子的笑了笑。 “那就借李大人吉言。” 李定安嘿嘿笑着,坐到了他的身边。 河堤开始修葺起来,要比平常劳累很多,然而两个人都很高兴,事情能够进展这么顺利,就算劳累忙碌些都是值得的。 天公作美,自修葺河堤的这十多天里,都没有下雨,日日都是大太阳挂在天边,热是热了些,并不耽误做工。 这天李潜正在树下乘凉 ,酷热的天儿,总让人浑身困乏,他躺在摇摇椅上,眼皮子时不时的往下耷拉。 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耳边。 河流奔腾咆哮,此起彼伏的人声,伴随着不停歇的蝉鸣,扰的他根本睡不着。 就在这时,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车轱辘碾过河岸的沉闷声响。 他起初不以为意,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才确定不是幻觉,李潜睁开眼,旋即坐直了身子。 正对面缓缓驶来的,不正是苏漾常用的那辆马车? 在低调奢华的马车后面,陆陆续续还跟着几辆车,其中每一辆车上,都不约而同的有一个巨大的铁桶。 李潜扬了扬眉梢,缓缓的站起身。 早就看到这些马车的李定安,颠颠的不辞辛苦从河堤跑过来,问道:“大人,这些马车似乎是钱夫人带来的。” 他嘀咕了声:“恕下官不解,这是要做什么呢?” 李定安想从李潜这儿打探消息,无奈李潜并不理会,他像是并未听到问话一样,只两眼灼灼的盯着来人看。 马车在距离他们还有不到百米处停下。 李潜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可若是细看,仍能注意到他微微弯起来的眼角。 他率先提 步走过去,视线黏在马车上,见车门打开后,露出了那张他方才还在思慕的脸。 女人已是少妇,眉眼间青涩与妩媚并存,偏偏她生的冷艳,那漫不经心的一瞥,倒是有些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的美。 李潜轻抚狂跳的心口,暗道自己不够淡定。 他刚好走到跟前,苏漾要下车,瞧着他伸出来的胳膊,就势搭了上去。 “大人还真是一见到夫人便黏了上来!”杜智多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笑嘻嘻的说着不正经的调笑话。 李潜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小曼和小若两个人,意外的挑了挑眉:“杜公子今日不忙了?” 上次在说书馆子里面一别,他们有小半个月都没见。 李潜日日一心扑在河堤上面,杜智多则借口忙生意,鲜少与他们约见。李定安偶尔提过几嘴,说他这几日都不见人影,不知是不在夀春城还是躲起来了。 躲? 当时李潜听到,只多心的问了句为什么要躲,李定安便呵呵的笑着,不肯透露更多。 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叫白昼去悄悄打听,结果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只能悻悻作罢。 没想到,杜智多居然主动 出现。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生意忙完了,或者说令他消失的那些麻烦事处理好了? 杜智多脸上只有短暂的凝滞,很快笑盈盈的道:“杜某都是瞎忙,挣不到几个钱儿,咱做的都是些沾满铜臭的事儿,哪能跟大人您忙的事情相提并论呢?害,这不刚忙完,惦记着咱们夀春的堤坝,我说过来瞧瞧,没想到路上遇到了钱夫人,这便一起过来了。” 他解释了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李潜应了声,没再多问,反而是看着苏漾,好奇的道:“夫人怎么过来了?” 苏漾眨眨眼睛:“来给大人送吃的。” “是吗?”李潜看她调皮,知晓她心情不错,配合的望着那几个铁桶道:“里面装了什么宝贝?” “你们把桶卸下来吧,一定要格外小心些,可千万别撒了。”苏漾吩咐随行的人道。 李潜笑笑,随手招了白昼带人前去帮忙。 “钱夫人,这是什么啊!”杜智多是个好事的,边问边往前面凑,他吸了吸鼻子,说道:“怎么有股清粥的香味儿?” “杜公子鼻子灵敏。”苏漾称赞道:“是几桶绿豆粥,最后一辆车上,则是备了些西瓜。接连十几 天阳光强烈,百姓们在暴晒之下劳作,想必十分辛苦,再过些日子就是大暑了,往年我倒是听说过有因中暑而丧命的,自是不希望有此等事情发生,所以这才带了些冰冻绿豆粥过来,给大家消消暑去去热。” “哇!钱夫人思虑周全,体恤百姓,心肠如此善良,实在叫杜某感动!”杜智多夸张的大声道,引得周边人频频看过来,他对李潜说:“钱大人能有此贤内助,实在是叫人艳羡!钱夫人,钱大人,我代表夀春的百姓们谢谢你们!” 苏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哪能猜不透杜智多的打算。 她笑着道:“我不敢居功,想出要犒劳百姓主意的,不是我,而是小曼与小若两位姑娘,她们心系寿春的老少,更心系这些为夀春修筑堤坝的百姓们,杜公子如果要谢,还是谢她们两个吧!” “竟然是小曼与小若两位姑娘?”杜智多装作才知情的样子,意外的道:“好!很好!杜某谢过你们了!本以为你们出身卑微,跟在钱大人身边,会帮不上忙,没想到也有如此心胸,实在是叫人刮目相看!短短时间内能有如此觉悟,想必定然是大人教导有方。” 第602章 贪得无厌的疯子 苏漾从小到大见过许多人,但如果要论拍马屁,无人能出杜智多左右。 他的那番话绕来绕去,不仅没忘记将李潜捧的高高的,同时还暗戳戳的将他送来的那两个美人也夸赞了一顿。 戏精! 苏漾在心中翻白眼。 教导有方这种词,安在李潜身上,李潜恐怕受不起,还不如安在他自个身上呢? 今日这一出,十之八九全都是他自导自演的戏。 小曼和小若进府多日,李潜以公务繁忙为由,从未涉足过她们二人居住的院子,更不要提得到李潜的心,帮杜智多多多美言了。 花费那么多的心血,最后得到一场空? 杜智多不甘心。 他是商人,商人重利,凡事都要计较的清清楚楚,他将两个美人送过去,可不仅仅是为了当花瓶摆设的。 小曼和小若不受宠,他比她们更着急。 偏偏那两个也是不争气的,平常在勾栏酒肆里面的那点勾人本事,怎么就用不到钱大人身上了? 钱大人不去她们的院子,难不成还绑着她们的脚,不能主动去找他? 废物! 事事都要他操心! 真是气死他了! 棋子不中用,他只好自己上。 钱大人既然次次用公务来搪塞,他就 想出了这个法子,并且,他近来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自觉找出了钱大人不待见她们的原因—— 都是没什么见识的女人,满脑子的小女儿心思,哪能替他分忧解愁呢? 所以他煞费苦心,又出钱又出力,有了这么一出。 不辞辛劳不说,还巴巴的把所有功劳都扣到那两个蠢货身上,这下总能让钱大人对她们有所改观,从而肯另眼相看她们吧? 头顶的大太阳是真大啊,只这么片刻的功夫,就热的浑身大汗淋漓。 杜智多擦了把汗,余光瞥向李潜。 男人似乎与他们处于不同的世界,这么热的天气,他脸上却没有半点汗水,依然保持着优雅清爽,帅气逼人。 就在这时,他视线里的男子忽而笑了笑:“两位姑娘能够有这份心意,倒是出乎钱某的预料,有心了,谢谢。” 杜智多惊叹不容易啊! 除了醉酒那一晚,可算是肯正眼瞧她们两个了! 他疯狂给小曼使眼色,小曼激动的上前,颇有些语无伦次的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是大人为我们…不,是我们为大人分忧罢了。大人不必言谢,我们…我们都是大人的人了,自然是忧您所忧,想您所想,这些 微不足道的小事……当不起大人您的一声谢谢。” 李潜看过来。 他深色的瞳仁,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静静注视的短暂几秒,竟压迫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起初小曼还能与他对视,到后来,默默的低下了头。 她的心脏狂跳不已,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似的。 随行跟来的家丁,配合白昼的人手,给大家分发绿豆粥。 众人没想到在这里做活还能有这种好待遇,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尽管他们的肌肤被阳光暴晒的通红酱紫,但咧起嘴笑时露出的那一排大白牙,仍极具感染力。 苏漾看了之后,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 她被李潜按在躺椅上歇息,自己则立在旁边给她用蒲扇扇风,大庭广众之下的这个举动,可算赚足了眼球。 苏漾暗示李潜不必这么多,他却像是没有接收到她的眼神一样,继续自顾自的扇风,甚至还要亲自喂她喝水。 她吓的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渴。 杜智多本想着,今天小曼小若立了功,李潜总能同她们说几句话吧,谁知道给这儿杵了半天,净看他们俩腻歪恶心人了! 他又擦了擦汗,装作不经意的道:“小曼姑娘,你们二人是否 站累了?大人,咱们这儿还有多余的躺椅吗?叫两个姑娘也坐下歇歇。” “杜公子果然怜香惜玉,不负风流之名。”李潜笑眯眯的道:“不过,这里是河岸,哪里有那么多的椅子?两位姑娘若是累了,不如就早些回府歇着去,这里太阳如此之大,若是把你们晒伤了,又该如何是好?” 他是提醒他雨露均沾,不是叫他把她们两个都赶回去的! 杜智多暗暗咬牙。 小曼摇摇头,她好不容易才见到钱大人,今儿要是在他心目中落下娇贵柔弱的形象,只怕以后更讨不到好了。 她说:“奴不累,大人尚能忍受,奴自然也能忍受。” 果不其然,李潜投过来一个赞赏的眼神,称赞道:“那便好。” 小曼悄悄的捂了捂心口,耳朵旁边飞上两朵红云。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万里无云的天空,越发觉得那顶日头晒的强烈。 旁人都落得满背薄汗的时候,苏漾倒是被伺候的昏昏欲睡。 她一手搭在脸上,正困的上下眼皮打架时,持续许久的平静,意外的被打破。 “大人!” “求大人做主啊!” “大人!大人给小人做主啊!” “小人有冤啊!” 一 道道撕心裂肺的喊声,叫的人头皮发麻,河岸上许多正在捧着饭碗吃粥的人,纷纷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就连苏漾的那点瞌睡劲儿,都被吓的一干二净。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先瞧了李潜一眼,接触到对方眼里同样的疑惑时,才看向河岸。 河岸上有个衣衫褴褛的干瘪中年人,正弓着腰身,疯狂的朝他们跑来。 “大人!大人救命啊!小的活不下去了啊!” 他离的近了,口中所喊之词越发清晰。 李潜不解的问李定安:“来者何人?这是所为何事?李大人可知道否?” 李定安轻咳了声,神色间有种不自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回答李潜,而是下意识的看向杜智多。 李潜心中冷嗤了声。 “下官也不知。”李定安讪讪的道:“兴许……” “钱大人,李大人!”杜智多打断李定安,振振有词的说道:“您二人不晓得此人,杜某却与此人有所瓜葛。” “哦?”李潜认真询问:“说来听听。” “此人是个贪得无厌的疯子!”杜智多咬牙切齿的道:“此番前来,肯定是向您二位告状的,本来这件事,杜某不愿意声张,可若是他不罢休,那杜某也就实话实说了。” 第603章 被掣肘的无奈 据杜智多所说,前段时间他从当地百姓手中买了几块地,双方都是自愿买卖的,不存在强迫行为。 本来挺好的事儿,他愿意买,对方愿意卖,他拿到地,百姓们拿到钱,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偏偏其中有一个百姓叫张建明,贪得无厌,属他事儿最多。 他拿到钱之后,忽然又想把价格抬高,因为是先前都商量好的,杜智多就算钱多也不能吃这亏,自然是不愿意答应的。 他不答应,张建明就到处闹,不仅在他经常出没的地方蹲点,而且还时不时的去他府上闹。 杜智多实在焦头烂额。 “钱大人,杜某可不是那种有钱就为所欲为横行霸道的人,向来是讲理的。他这么闹,搞得街坊邻里都对杜某议论纷纷,杜某非但没有对他动粗,反而邀请他坐下来有话好好说,谁知一坐下来,他便吃透了杜某心虚,竟然比之前喊的价钱更高了,钱大人啊,李大人,你们二人当官做主,您二位说说,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杜智多愁眉苦脸的:“杜某吃亏便吃亏在了这张脸上,他是蝇头小老百姓,自然可以不要脸,杜某是要在夀春混的,哪能真的如他一般不管不顾的撕破脸呢?于是前 段时间,为了清净,杜某跑到别处藏了些日子,没想到今天一露脸,就又被他给粘上了!” 他抓了抓头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既然二位大人都在此,那还请给杜某一个公道!” 李潜是奉了旨意来主管修葺堤坝的事情,不便插手夀春的公务,所以大多数日常事务,都是由李定安解决,他甚至从未问过。 即便是现在杜智多将事情捅到他面前,他也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道:“既然张建明过来了,那就看李大人如何处理吧!” 他的反应,恰好合了杜智多的心意。 虽然说他没少给钱序好处,但不到真正的事情上,他摸不透那些以往的好处,能不能派上用场。 毕竟就从这些天对钱大人的观察看来,在公务上他是一丝不苟的。 他担心的就是,他会秉公处理。 既然他松了口,那这件事,估计会按照他的意思办。 他快烦透了那个张建明,别的百姓都没事,都不来闹,偏偏他头铁,为了一块地能追着他咬这么些天。 早点把他解决了,早点能睡个安稳觉。 杜智多忙附和李潜的话,毕恭毕敬的对李定安行礼,抬眸时目光中意味深长的道:“那就有劳李大人费心 了。” 李定安方才还笑着的脸,顿时耷拉下来。 他就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杜智多平日里对他行的那些方便,无非是为了让他利用职权,给他行方便。 李定安知道,身为朝廷命官,被夀春当地的乡绅所掣肘,是不好的事情,并且因着掣肘,而无法廉政公明,更不是明官所为。 可如若他不这么做,只怕官位不保,哪能为百姓们做点实事? 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换来大多数人的安定,他常常安慰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 况且,杜智多并不是总是要他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算是较为安分的。 只不过这次,当着京城的钱大人面前,他总觉得尚未开始审问,就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羞愧难当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钱大人是京城来的,万一他回京,不小心将他与乡绅狼狈为奸的事情说出去呢? 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李定安现在觉得浑身发冷,六神无主之际,他朝杜智多看去。 杜智多轻哼了声,气定神闲的朝他瞥了眼,随后在钱序看不见的地方,朝他捻了捻手指。 这意思是说,叫他和往常一样,不用顾忌钱序的在场。 怎么能行? 活生生 的人就杵在旁边,算上钱夫人,四只眼睛盯着呢,他不是木头,哪能完全无动于衷? 李定安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额头上的汗,流水一样的哗哗往下掉。 “李大人。”李潜忽然出声,男人声音低沉寒凉,此刻听来格外骇人,李定安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猛地转身道:“在!” 李潜皱了皱眉,他才注意到,自己反应的剧烈。 李定安呵呵的尬笑着,点头道:“钱大人,您要说什么?” 一块帕子递了过来。 李潜扬了扬下巴,淡淡的道:“擦擦汗。” “哦?噢噢噢噢!”李定安脸上的笑都快撑不住了:“好的,下官谢谢…谢谢大人。” 他颤抖着手,接过手帕,悄悄转了些身子,不让李潜看到他的狼狈,心里头正在琢磨着等下如何处理张建明,人已经被带到了跟前。 “大人!大人啊!小人可算见到你们了!求大人给小人做主!给小人做主啊!” “……” 李定安一个头两个大。 他的腿被张建明抱住,瘦的几乎只剩皮包骨的中年男人,匍匐在地上,他和大部分劳苦百姓一样,皮肤黝黑,眼窝深陷,饱受岁月与生活的蹉跎,但此刻更明显的,是他眼角的淤青, 以及肿起来的半边脸。 杜智多心中有底气,这会儿挺直了腰背,见状冷嘲热讽道:“给你做主?我还要求大人给我做主呢!” “你!”张建明气的睁圆了眼睛,抱着李定安的腿更加用力了,他大声的道:“李大人,钱大人,就是他,他强行霸占了小人的田地!那田地小人本不欲卖的!小人一家七口要养活,只有那么点儿地了,死活不乐意卖,可就是杜公子,不由分说的扔了钱,隔天就派人把地占了!小人刚一靠近,就被拳打脚踢,各种言语威胁恐吓!大人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王法了!” 几十岁的中年人,边说边哭,肿着的脸上涕泗横流,叫人不忍再看。 李定安其实是想做个明官的,无奈他从刚到夀春,就一直被当地以杜智多为首的乡绅掣肘。 他知道,这回就算他再如何心疼,试图秉公处理,最后的结果,都将永远不会令张建明满意。 心中如此唏嘘着,李定安余光看到钱大人,忽然希望,这次的他能够站出来。 毕竟他清楚,张建明所说才是事实,他也委实太可怜了些。 可钱大人会站出来主持公道吗? 还是说他和他一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604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李大人?”李潜见李定安久久没有说话,知晓他在想什么,不过面上仍装作不解的道:“你有在听吗?” “啊……”李定安讪讪的回过神来,就算他不听,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杜智多已先前同他讲过,并暗示他开个后门。 “下官在听的。”他心虚的不敢看李潜的眼睛:“下官只是在想,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依李大人看,怎么处理?”李潜顺势问道。 李定安眼珠子转了转,余光注意到杜智多的眼神,带着几分试探的谦让道:“有钱大人在,还请钱大人指点。” “本官可帮不上什么忙。”李潜明确的拒绝了他:“本官来到夀春所为何事,你我皆心知肚明,既然不是夀春的县令,自然不能去管夀春的事情。李大人,你不必顾忌我在场,这件事情该如何秉公处理,只管做便可,本官绝不插手。” 他顿了顿,哪里不清楚他们的担忧,特意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 “当然,本官也不会出去乱说。你若是信不过的话,本官暂且回避?” 李潜装模作样,说着就拉起苏漾的手,二人作势离开。 李定安再糊涂,也不能任由他避讳离场! 他要真走了,岂不是证明了他对他的不信任?从某种方面来说,更证明了他 与杜智多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钱大人请留步。”李定安出声挽留,笑着道:“您大可不必如此,你我同朝为官,下官想与您切磋学习还来不及,怎么会避讳着您呢?大人请坐,夫人,您也坐。”他态度极其客气,见二人落座后,悄然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张建明:“既然你追到这里来,本官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大人圣明!”张建明以为抓住了希望,感激不尽的说道。 他是夀春周边村子里的人,听说李定安大人廉政公平,做了不少造福百姓的事情,百姓们都爱戴他,这才敢大着胆子闹到他面前来。 他是个清官,自己的冤屈就有门可申! 百姓们表达谢意的方式,都十分直接。 他激动的从几米开外的地方扑过来,一下子扑通跪在河岸上。 虽说膝下有泥土,没有发出铿铿的声响,但粗粝的沙石在肌肤上滚动,想必定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张建明连着给他磕了三个头,李定安眼眶发酸,耳朵有些热,他不自在的调转了视线。 “你且请起,不用跪着说话。”他说着,将他搀扶起来,旁边的杜智多几不可闻的轻哼了声,李定安扶着的那双手,就有些尴尬。 “开始吧。”李潜适时出声:“周边这么多人看着 ,日头太大,我看夫人有些困倦,这件事情解决了之后,我带她回府歇着。” “是。”李定安知道,他一直都是疼爱夫人的。 杜智多看见张建明就烦,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此刻拍李潜的马匹。 “钱大人对夫人当真是好,夫人上辈子积了多少善德,这辈子才能遇到这般好的一个夫君啊!” 李潜哼笑了声:“不是夫人行善积德,倒是本官要感谢老天,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夫人。” “大人与夫人感情真好。” “杜公子现在还有心情管本官的儿女情长?”李潜漫不经心的打趣:“本官还以为你烦躁苦恼呢!” 杜智多暗道有些得意忘形,忙笑着道:“的确是烦躁苦恼,不过有李大人与钱大人在场,杜某相信,一定会还杜某一个公道的!” “呸!”张建明听不下去了:“你有什么公道!你这个黑心奸商!你强买强卖!你夺走我的地,可叫小人怎么活啊!” “好了!”李定安呵斥道:“都别吵了!本官来为你们做主!本官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本官没问的,不许争着抢着说!” “是。” 两个人齐声应下。 “鉴于你们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说法,所以本官断定,其中肯定有一人撒谎。张建明,在你来之前,杜智多就 向本官哭诉了这件事,所以本官先问他话,你莫要搭话。”李定安捋着胡须,缓缓说完,转身看向杜智多。 他目光中并无多余的情绪,表现的刚正不阿。 杜智多心中嗤笑。 他最欣赏的就是李大人这副假正经的模样,特别具有欺骗性。 如果未曾与他接触过,恐怕他也会像那些平头老百姓一样,信了他这张清廉的脸。 “杜公子。”李定安出声道:“你说你与张建明是自愿买卖的,并无任何强迫行为,那么本官要问问,你们买卖可有协议?若有,请呈上来给本官看看。” 杜智多早就想好了说辞,他气定神闲的上前,躬身行礼道:“实不相瞒,李大人,并未有协议。然而我大越的律法,并没有明确规定,有买卖就必须有白纸黑字的协议啊!” “虽说没有明言规定,但杜公子同旁人做生意,都是这般草率,连协议都没有的吗?”李潜不知从哪取来的荔枝,一边剥着一边问道。 杜智多拧眉,一时摸不透这位钱大人到底什么意思,刚才不是暗示他,此事不会插手的吗?那么这会儿是故意使绊子呢? 他们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以前他没给他好处吧? 杜智多心里不悦,尴尬的笑了笑,口吻不变的道:“钱大人误会了 ,我与旁人做生意,自然都是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的,当然,这次也怪我,我想着这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哪里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若不是我对于他们极其的信任,又怎会弄出这么多麻烦事呢?本来是好心好意,反倒是被不知足的狗回头咬了口。” 李潜点点头,在他注视中,道:“那以后切勿过分相信旁人。” “大人教训的是。”杜智多这才舒坦了些,委屈巴巴的道:“经过这件事,杜某以后定然会小心再小心的!” “大人!”张建明听到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虽然是个小老百姓,比不上他有权有势,可他相信百年大越,天理昭昭,会给他一个公道的,他急切的道:“事情并非如他所说!” “张建明!”李定安拧了拧眉:“都说了还没问到你,等下本官问你,你再说。” “哦。”他被这一嗓子吼的有点愣,看了看李潜,又看看李定安,缩着肩膀点头:“小的知道了。” 李定安继续道:“杜公子,没有协议,你便无法证明你和他是自愿买卖的。” “大人!”杜智多抱拳道:“虽然没有协议,但杜某有证人!当时还有几个老百姓,杜某也买了他们的地,是不是强买强卖,大人一问便知。” 第605章 铁石心肠之人 李定安叫人去请那几位卖给杜智多土地的农民,一众人就在河岸边上等。 方才小曼二人带来的绿豆粥和西瓜,被大家吃的差不多,在监工的督促下,纷纷继续去河堤做工,看热闹的人瞬间少了许多。 李潜给苏漾扇着风,夀春的气候,实在叫人受不了。 晴朗的时候天儿太热,日头晒得人睁不开眼,阴雨连绵时便下个没完,河水涨的可怕。 快到河流的汛期,担心发生水患,倒宁愿都是这样烈阳高照的日子。 苏漾神情恹恹的,许是气候原因,或是水土不服,又或许是上了年纪,总之她越发觉得,肚子的月份越大,她的身子越难伺候。 以前在军营里,并无什么讲究,大大咧咧什么都扛过来了,谁知道嫁给李潜之后,反而养出来了一身懒骨头。 懒就算了,还非常娇气。 天气热了受不住,冷了也会觉得不高兴,东西好吃了心情好,东西不好吃脸便耷拉下来。 如今的她,和军营里的自己相差太多,以至于在无事的时候,她都会暗暗感慨,没想到她也会有今天,根本不像是个将军模样。 偏偏李潜还纵着她,凡事都由着她,出门的这些日子里,他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比沉香都要贴心。 苏漾哪能不知道男人待她的情谊?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么热的天,向来不显丝毫狼狈的他,额间都挂了些许汗珠。 “派去请的农民怎么还没来?”苏漾皱眉,估摸着时间,已经有了小两刻钟了。 “马上就来。”李定安不晓得她询问的意思,解释道:“钱夫人…您若是觉得不舒服,不然就先回去?” 杜智多自然举双手赞同。 这个钱大人的态度,叫人捉摸不透,他还真怕等会在李定安解决事情的时候,再生出什么变故。 他一点都不希望此事闹大。 做生意的,不把名声看的太重,可也不愿意落个臭名。 毕竟影响赚银子。 杜智多给小曼与小若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们离开。 小曼的确有些受不了这样的鬼天气,她自打懂事起,就养在楼里,哪受过这种罪,要不是为了俘获钱序的心,她早就走了。 察觉到钱夫人的不耐,她揉了揉太阳穴,娇滴滴的出声:“大人,夫人,奴…奴有些头晕。” 小若哎呀出声,关切的道:“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苏漾看过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更多的情绪,话却是关切的,尽管并没有多少担忧关心的口吻。 “中暑了,就赶紧回府歇着吧。” 这话的意思……她不回去? 她方才询问的意思,加之刚才不适的模样,难道不是想提前回去? 小曼张了张 嘴:“谢谢夫人,夫人呢?您大着肚子,这么热的天,想必也不太好受吧,可千万别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有劳关心。不过,孩子在我肚子里,没有人比我更在意,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苏漾婉言拒绝:“你们先回去吧,我陪大人。” “……” 杜智多目瞪口呆,这可以说是他近来的头一次失算。 他本以为,利用钱夫人,可以将钱大人一起带走,没想到她这个大肚子的孕妇,居然这么能挺? 杜智多见小曼还要再劝,轻咳了声,抢先说到:“大人与夫人的感情,真叫人羡慕,不过夫人既然有了身孕,凡事还是小心些好。” 就在这时,李定安派去的人,终于回来了。 与张建明一起将土地卖给杜智多的,都是同村的村民,他们远远的看到张建明,便下意识的回避视线。 苏漾心领神会,与李潜交换了目光。 他们都知对方在想什么。 几个村民不出所料的,一口咬定是自愿买卖的,且红口白牙的坚持,说是张建明贪婪,想要敲诈杜智多,故而才闹出这么一出。 “你们放屁!”张建明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我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家里什么情况,你们不清楚吗!你们这是在要我的命啊!大人!他们胡说 八道的,小人是冤枉的,还请你明察啊!” 再怎么明察下去,还是同样的结果。 李定安心中有数,颇为为难的摇了摇头:“张建明,本案物证没有,人证全都指认你,就算本官有心帮你,也无能为力啊!” “大人!”张建明惊呆在原地,他仍保持着跪着的姿态,仰头看向李定安的时候,满眼都是浓浓的失望:“你得为小人做主啊!” 中年单薄的男人,眼里蓄满泪水,就连声音都哽咽了:“小人一家老少都靠这几亩地活着呢!没有了这些地,可怎么活啊!杜公子给的银子,哪里支撑得起以后的生活?大人,你这是在把小人往死路上逼啊!” 普通的农民,土地就是一切,掠夺了土地,就是剥夺生的权利。 李定安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有心无力啊! 大不了,偷偷的拿钱救济一下罢了! 或者过几天,他再去求求杜智多,请他高抬贵手。 他不缺银子,也不缺那一两块地,等他哪天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把吃进去的东西给吐出来。 李定安心中做着盘算,余光注意到李潜,已经意兴阑珊,索性说道:“你先回去吧!回去多搜集些证据,或者你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或者人证,到时候你再来请本官做主!本官今天是爱莫能助!” “大人!” 张建明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李潜的腿:“钱大人,求你给小人做主啊!” 李潜皱了皱眉,轻轻的踢开他,慢悠悠的道:“李大人不是已经给你做主了吗?认证物证你都没有,还能怎么做主?” “就是!”杜智多哼笑,得意的道:“他凭白冤枉杜某的,哪里有证据?无非是想多讹诈杜某的钱!” “杜智多!”张建明见申冤无门,突然站起来,指着杜智多骂道:“事情真相是怎么样的,你们心里都清楚,至于你们!”他又看向李定安、李潜、苏漾,以及同村的几个村民:“胆小怕事,明知真相如何,还装聋作哑!你们不让我活,好,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他扭头朝着河水拔腿就跑,苏漾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猛地抓住李潜的手:“快拦住他!” 李定安也不想看到悲剧发生,忙不迭的叫人跟上去。 张建明是做惯了苦力的,跑起来速度竟然十分快,想来也是求死的心急切。 还来不及众人追上,他就纵身一跳,跃进了河里。 河流波涛翻滚,瞬间将她吞没。 骨子里面天生带来的正义感,令苏漾再也克制不住,她绷紧下颚,快步站起来。 一只手将她按了下去,李潜朝她摇摇头,旋即拍拍她的手,出声道:“把他捞上来,出了人命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第606章 不如出家当和尚 张建明浑身湿透,猛灌了好几口水,才被人拖上岸。 他满脸哀怨,大喊大叫着,片刻都不得消停,突然被水呛到之后,竟然不知怎么,仰面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场面尴尬,又无比心酸。 先前跑去河堤上做工的众人,瞧着这边的动静,频繁的探头过来。 “大人!”杜智多心烦意乱:“你看看这个刁民!他这是诚心耍赖!” 李潜神色很冷,并未做任何言语,就连李定安都拧着眉头不回应。 杜智多继续道:“大人明察秋毫,已经做了推论!他居然以死逼迫朝廷命官,妄图搅乱我朝律法,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依杜公子之见,应该怎么做呢?”李潜淡淡的问,完全听不出情绪。 他墨色如夜的眸子,在这样的阳光下,显得越发的深邃,甚至隐隐透着寒意。 杜智多感到有点心虚,不过转念一想,平日这个钱序没少吃他的好处,这会儿在他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还敢跟他甩脸色? 难不成真把自己当成蒜了! 他暗暗瘪了瘪嘴,开口时仍不改心中所想:“此等刁民,依杜某看,就应该把他抓进大牢里!不然若是人人都像他一样,那我们这些乡绅,岂不是任人宰割?再者,李大人岂不是日日要被这些刁民所累?钱大人,李大人,杜某的意思是,绝对不能纵容 姑息这种无耻蛮横的行为!” 杜智多义愤填膺,一副十分正义的模样。 在一旁垂着视线的苏漾,狠狠的咬着口腔内的嫩肉,才克制住不断往上涌的怒意。 要不是时机不合适,她现在就想把杜智多的头拧下来。 这件事情原本究竟如何,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李潜和李定安此刻不说破,不代表他们永远不会处置他。 杜智多霸占农田,强买强卖,还要将被他霸占农田的无辜的百姓,丢进大牢里吃牢饭,会不会太过分了? 在得意的时候,赶尽杀绝,就不怕有朝一日被反扑吗? 不。 这种人认为自己会永远得势,故而才会如此猖狂。 口腔内有咸咸的血腥气氤氲开来,微微的刺痛,让苏漾慢慢的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盛夏的午后,蝉鸣声不止,整个河滩人群拥挤,本该是嘈杂喧闹的,却像是说好了般,无人发出半点声响。 就连熏热的风,似乎都凝滞了。 唯独那个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人,还在完全不顾形象的搓手顿足,哭爹喊娘。 苏漾静静的望着,平静如水的眸底,藏着不为人知的心疼。 单薄的中年男人,狼狈不堪,无能为力之下,只能将自尊抛弃,想换个所谓的公平。 苏漾怎能不知他的心思? 以前从军的时候,见过不少这般无赖胡闹的人。 当时不理解 ,为什么有人会不把尊严当回事,后来才知道,对生活在底层的穷苦大众来说,走投无路之下,尊严能算什么? 它可能比不上一顿饭,一个馒头,甚至是阴雨天凑巧躲雨的破旧屋檐。 越是穷困潦倒的人,越是现实,残酷的现实璀璨之下,尊严便成了虚无缥缈的东西。 对苏漾李潜这样尊贵、生来便什么都不缺的人来说,尊严是争执的一口气。 对张建明这样一无所有的小老百姓来说,尊严太沉了,沉到提不起来,又太轻了,轻到任何不足为道的东西,都比它重要。 苏漾眼睛有些热,不知是不是气温突然变高的原因。 她不愿再待下去。 “走吧。”苏漾收拾好情绪,扯了扯李潜的衣袖,她那张过分美丽的白皙小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李潜注意到她眼角水色的红,缓慢弯腰,将她搀扶起来。 杜智多喜不自胜,关切的道:“钱大人,您这是要回去?” “夫人乏了。”李潜道,目光在张建明身上顿了顿,提点李定安道:“李大人,本官虽然无权过问夀春的事情,但方才杜公子所言极是,若是纵容这种妨碍公务的百姓大量存在,只怕你每天都有解决不完的糟心事。不如,就把他关进大牢里面,以儆效尤吧!” 李定安愕然。 杜智多倒是口吻里藏不住的得意:“ 钱大人英明!这样做,才能严肃律法,叫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刁民,再也不敢胡来!” “杜公子所言极是。”李潜颇为欣赏的口吻。 他演戏演的太过出色,以至于杜智多完全被骗了过去,心中沾沾自喜的道,他在看人方面,还从来没有走眼过。 这个钱序表面上倒是一本正经,没想到比李定安还识时务,懂变通。 倒是李定安,明明和他一伙,还要端着架子,摆出一副令人作呕的清正廉明的模样,实在是叫人想要发笑。 “李大人?”杜智多不知不觉中,已然将自己当成了主子里的一员,他敲打李定安:“钱大人都这么说了,还不把他关大牢里去?” 李定安犹豫着,人在底气不足的时候,下意识的会弯腰,他同李潜和杜智多打商量:“下官认为,他这种行为虽然可耻,但是念在他着实可怜的份上,不如就到衙门里稍微教育一下,放他回去吧!” 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继续道:“张建明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全都张着嘴等吃饭呢,他要是进大牢里面去了,全家人怎么活?” “那不是本官能管得了的。”李潜冷情冷心的说,眉眼也是相当的犀利无情:“他若是杀了人,本官是不是也要顾念他是条鲜活的生命,慈悲为怀,将他给放了?李大人也是读圣人书考取功名才来当 官为民的,自然听说过一句话,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 他挑了挑眉,浓浓的嘲讽从齿缝间溢出来:“李大人如此心软,不如出家当和尚吧!” 杜智多简直想要为这番话拍案称绝。 要不怎么说人家钱序就能在京城混的如鱼得水呢? 瞧瞧这份觉悟,要比李定安高出来不知多少段位! 杜智多想赶紧的将这件事解决了,把张建明送进大牢,也算泄了他心头之恨,于是暗搓搓的给李定安施压。 “李大人,钱大人所言极是,此等刁民,您还在犹豫什么呢?”他委屈的道:“您不能因为怜惜他可怜,就对他放任至此,也不能因为杜某做生意赚了些银子,被他讹诈了些也觉得无甚大碍,在咱们大越的律法面前,难道不应该一视同仁吗?还是说,这就是您所坚持的正义?您若是今天不给个交代,是要寒了杜某,以及夀春所有乡绅商贾的心吗?”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严重。 李定安看着张建明的眼睛,那双沧桑的、哀愤的、无助的目光里,有着太多他无法直视的东西。 他咬了咬牙,偏过头去,挥了挥手,叫人把张建明给架了下去。 本以为哭嚎的张建明会再闹一通,没想到这会儿却安静的出奇,只在渐行渐远,身影都快看不到的时候,忽然大声狂笑起来。 第607章 早晚会解决他 苏漾一上马车,脸色就阴沉下来,她死死掐着掌心,见李潜跟上来后,才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我真想砍了他!” 杜智多小人得志,暗中威胁朝廷命官,她又不傻,自然听得出其中深意。 “区区一个乡绅,赚了一点银子,就敢挑战我大越的律法,他可真把自己当回事!”苏漾嗤笑着:“谁给他的脸!” 她是真的气。 以前在军中,倒是有过不少狗仗人势的东西,不过都没捅到她跟前。 那些士兵大多都是了解她的性子的,作什么妖都是私底下偷偷的。 苏漾今儿算是彻底开了眼。 她拽着李潜的衣袖,愤愤的道:“我真是看不顺眼他!那个张建明,一看就是老实人,就连那几个证人,想来也是被他威逼利诱的。他用强势手段霸占了农田,到时候百姓没有生活来源,不得已来帮他做工,只以此来换取部分粮食收成,可那原本都是农民自己的地!” “呸!” “不要脸!” “他想的倒是挺美!” “奸商!” 苏漾越想越气,顺着联系到以前由李潜主持的土地改革。 她追溯往事,语速极快的道:“那时候的土地改革,花费了那么大的功夫 ,就应当严格立法,不得售卖,就算售卖,也要有相应的手续协议,不然任何的交易买卖都是无效的。要我说,杜智多今天红口白牙说的那些,全是废话!要不是我们现在……” 苏漾的声音戛然而止,没再继续往下说。 二人的身份十分事关他们此行的安危,即便处于极度愤怒之中,她仍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她把牙咬的咯吱作响:“我的刀如果在,他的脑袋早就没了!” “刀不在,也可以砍了他。”李潜附和的说道:“不过是杀个不顺眼的人而已,算不得大事。” 苏漾被他哄的一愣,脑子暂时转不过弯来:“可是……” 皇帝李知怀疑江南赋税大量缩水,是因为有不少贪官污吏存在,故而让李潜私底下调查。 他们此行之所以打着钱序的名号,就是为了让调查进行的更顺利更方便。 如果只因她一时之气,而打乱整个计划,得不偿失。 苏漾正微张着唇,没理清楚头绪该怎么说,只见坐在她旁边的男子,倾身上前,在她唇上浅浅的舔了舔。 突然而至的温暖与湿热,令她睁圆了眼睛。 “唔?”她惊讶之际,溢出了声音,近在咫尺的男人冷峻的 眉眼,微微弯了弯,意犹未尽的拉开些距离。 他抢在她瞪眼睛之前道:“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夫人想做什么,尽管做便是了,天下诸事,哪件能比你开心还要重要?” “那计划……”苏漾下意识的问。 “不重要。”他答的干脆。 “那圣旨……” “不重要。”李潜懒散的笑了笑:“这件事做成了,最多得些嘉奖赏赐罢了,府上那些奇珍异宝多了去,为夫不在乎这些。即便是做不成,也不至于拿我开刀,将我杀了。夫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听为夫的,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给你兜着,白昼。” 他忽然叫停了马车:“调转回头,回河岸上去。” 白昼耳力极好,隔着一扇门,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没想到李潜居然真的要返回去。 他作为下属,唯命是从,朗声道:“是!全部人,听令!掉头回河岸!” 事情发展的太快,以至于当苏漾明显感觉到身下的马车倾斜时,才出声道:“慢着!” 她知道李潜纵着她,不说在夀春杀个嚣张的恶劣乡绅,就是在京城里,她都是横着走的,所以她很清楚,李潜话不是假的。 他是真的想要哄她开 心,不忍看她这么愤怒,才要回头不管不顾的先处置了杜智多再说。 苏漾心中惊讶,又觉得好笑。 她坐过去了点,抱住他的臂膀:“继续回府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不杀了?”李潜拧眉。 “先留着他。”苏漾道:“以后再杀也不迟。” 李潜为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却不得不考虑更多,虽然他天不怕地不怕,不过她仍想过些安稳的日子。 皇帝李知刚登基,急需他来协助,李潜的能力有多大,天下人有目共睹,这件事做不好,只怕会引得李知猜忌。 帝王的猜忌,在越武帝身上便展现的淋漓尽致,加之李知变了很多,那点兄弟之情,恐怕所剩无几,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完美的办好差事,之后平安的回京,然后安静的等待孩子出生。 她的肚子大很多了,方才不知是错觉,还是刚才马车晃动的原因,她似乎感觉到肚子里面动了一下。 “不杀了?”李潜不赞同的道:“怎么能不杀了?他惹夫人生气,就是千刀万剐了都不为过!” “……”苏漾被他惊到了,看他脸上的怒意不似作假,半晌忽而笑出声:“你怕不是戏文里面说的 那种昏君吧!” “昏君便昏君,为你做昏君,为夫心里高兴还来不及。”他哼了声,关切的道:“可不杀他,夫人生气,夫人生气,为夫也不高兴。” “……”苏漾无语,怎么现在换成她安抚他了?她严重怀疑这是李潜的手段,但是没有明确的证据。 “我就是气不过他那副德行,不过,相信有你在,他不会落个好下场。”苏漾忘了生气,反而笑着哄他:“夫君说是不是?” 李潜难消美人恩,在她挺翘的鼻头上点了点,宠溺的道:“夫人想做的,为夫都会为你做到。至于…杜智多。” “早晚会解决他!”他眼中划过一丝阴鸷:“想要让人摔的更惨,要先把他捧到最高。” 在到夀春之后,与杜智多接触的次日,李潜就派白昼秘密打听调查他,才发现他可不是普通乡绅那么简单。 他的生意在江南做的并不算小,经常游走于周边各个城池,并且无一例外的,与周边的各个官员,都有匪浅的关系。 之所以现在还不动他,任由他上蹿下跳的,无非是想要借着他引出其他鱼儿,一网打尽。 猖狂,嚣张,得势不饶人,置人于死地? 且看他还能笑多久! 第608章 做人的底线 李潜的心思要比她沉,苏漾是知道的,听他这么说,便安心等待起来。 杜智多的结局十之八九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刚才在河岸,李潜顺着杜智多,恐怕也是一步棋。 不过从当时的状况来看,或许送张建明进大牢是不错的选择。 杜智多深受他的骚扰,对其恨之入骨,他又将事情捅到京城来的他们面前,闹得如此之大,杜智多岂能饶他? 如果不进大牢,只怕会挨一顿毒打。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全看杜智多的授意。 毕竟这样连命都不要了,也要同他拼个你死我活的人,放任他活着,搁谁心里都难以彻底舒坦,时不时要担心这条疯狗会不会跳出来咬他一口。 苏漾叹了口气。 她的手被李潜握着,男人挠了挠她掌心,酥酥麻麻的,问道:“做什么又叹气?” “只是觉得……”她想了想,说:“有时候我们小老百姓,真的是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情了,甚至连最基本的公平都得不到。” “公平?”李潜喃喃的重复着这两个字:“我的傻夫人,公平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 他知道她从小生长在爱里,长在阳光下,进了军营,也是靠着出身和天生神力,平步青云,几乎从没尝过什么人间的险恶。 她的人生顺风顺水,苏家的权势与地位,让她能够争取到的,往往要比普通人要多,要容易 ,也要更公平些。 所以,她并没有长歪,活的正直、善良、阳光明媚。 李潜有时候会暗笑她的某些话,天真而愚蠢,不过他心里是感激苏家的,也感激命运,让她没有被任何黑暗与邪恶摧残。 她还是她,最真的、最正义的她。 李潜笑了笑,把玩着她的手,继续道:“夫人,你应该知道,你一出生,就站在了很多人的终点,你轻而易举得到的,是别人穷尽一生都在追求的,甚至是穷尽一生都追求不到的。为夫并不是说这样不好,相反,为夫很为你高兴,因为在为夫不曾出现的那些年岁里,你被这个世界照顾的很好。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么幸运。” “像张建明。”苏漾补充。 “恩。”李潜道:“你以前拿刀,谁不怕拿刀的,在你面前自然没有那么多像杜智多这样的人,他们都不敢跟将军撒野。这次见了,倒是个机会,你也做好心理准备,江南一行,像杜智多这样对上卑躬屈膝,积极笼络,对下又色厉内荏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当然,像张建明这样的穷苦老百姓,也同样会有很多。” 苏漾何尝不知。 她取出手帕,轻轻拭去额间的汗,道:“我能做些什么呢?” “什么?”他没弄懂她的意思,重复问道。 苏漾将手帕收起来,斯文的放进袖子里,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过 来,李潜一瞬不瞬的挪不开视线。 她问的认真:“所以,天下是这样的天下,我又能做些什么,才能让它变得更好呢?” 李潜嘴角的笑意,慢慢散去。 他严肃的看着她,目光一寸寸的落在她的五官上。 这就是他深爱的女人,总是会给他惊喜令他感动的女人。 她和他一样,都在爱着这片土地。 李潜心中涌动着什么滚烫的东西,烧的他眼眶发热,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一把将她狠狠的搂在怀中。 他小心拖着她的肚子,避开了最隆起的部分。 苏漾不明所以:“怎么……这样?” “无论你做什么,它都能变更好,即便你什么都不做,它已经在慢慢变好了。” 他对上她探究的目光,温声的,却又缓慢的开口,以至于在很多年后,苏漾仍难以忘记,这个酷热的汗哒哒的夏天。 “因为你的存在就足够美好,所以,你要永远这样自信明媚善良。” 苏漾红了脸,她轻轻的靠在他的怀里,两个人气息交缠,让她忍不住的想,夀春的夏天,真是太热了。 回到府上,已经是接近黄昏,天边的云彩金灿灿的,绚丽非常。 不过苏漾二人却并没有心情欣赏。 她浑身上下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哒哒的,衣服黏在肌肤上,无论做什么都不舒服。 “备水洗澡。”李潜吩咐下去,扶着她往屋子里走。 屋 子里面早就备好了冰块,一进入便凉爽非常,苏漾此刻贪凉,解开了外衣,正欲脱下之际,被李潜按住了。 “莫要着凉。”他拧着眉道:“等些许片刻,就没这么热了,暂且先忍耐忍耐。” 苏漾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本是天生神力,却被他一只手按的竟无法挣脱。 她无奈的嗔了他一眼,见男人垂眸浅笑,闷闷的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越来越老妈子了?” “有吗?”李潜摇摇头:“为夫不觉得,把衣服穿好。” “穿好便穿好。”苏漾妥协道,她也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张建明,莫名说道:“张建明被关进了牢里,我担心杜智多仍不肯善罢甘休,所以你最好派人去盯着,别让无辜可怜的人,再为此丧命。” “已有安排。”李潜挑了挑眉:“为夫是最懂夫人心意的。” “恩。”她旧事重提:“说起来,这次的事情能够发生,无非是因为杜智多钻了大越律法的漏洞。” “大越律法的确存在很多漏洞,或许此番回京之后,为夫又有新的事情要做,律法是一个王朝的立朝根本,也是治理天下的重要依照,再者从此事来看,完善律法一事,迫在眉睫,不过,想要大越变得更好,不能完全依赖律法的约束,因为律法里面所提到的,都是做人的底线。想要更好更快的发展,需要更多像夫人这样的人。” 苏漾被他哄得心里甜滋滋的,她想到离京前被搁置的事情:“那我回京之后,也有事情可以做,先前说的女子读书一事,听说已经在筹备了,等我回去了,要看看筹备的怎么样了。若是天下女子都能读书,那我做的,可是一件相当伟大的事情呢!” “谁说不是呢。”李潜掐了把她圆润的腰身,笑着道:“可是,夫人,你能不能有空也多关注关注为夫,天下大事固然重要,可你肚子里面的这个也很重要,要我说,回京之后,先把孩子给生出来,才是头等大事。” “对对对。”苏漾扭头凑到他耳边,暖暖的热气带着香味,侵袭着他的五官,她声音酥酥的道:“今天它好像动了呢!” “动了?”李潜不由得拔高了声音:“是…是胎动吗?” 他笨拙激动的模样,惹得苏漾勾起唇角,她重重的点头,他更兴奋了,忙扶着她坐下,问道:“那现在呢?现在有没有动?” “恩……”苏漾仔细感受了下,摇摇头:“好像没有。” “那我也要听听。”他脸上笑意明显,单腿跪在地上,耳朵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夫人乖,为夫听听,看我儿子说什么了。” 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要真能说出什么话,那才叫惊世骇俗呢! 苏漾看着身前的脑袋,轻轻抚了上去,他的长发顺滑,她却像是触碰到了他柔软真挚的心。 第609章 孩子会没事的 “果然动手了?”李潜刚洗过脸,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淡淡的笑着问。 外头又下雨了,清晨的天灰蒙蒙的,似乎昨日的艳阳高照,只是个短暂的梦境。 白昼将剃须刀递给他,因着屏风后的苏漾还在睡觉,于是将声音压了又压,道:“动手了,就在丑时。” 李潜稍稍抬高下巴,从镜子里可以看到,微微发青的胡茬。 他将剃须刀沾水打湿后,用热毛巾敷了会儿,才顺着方向慢慢的从下往上刮。 雨声淅沥沥的,格外宁静的早晨,就连雨水顺着屋檐落下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潜慢条斯理的刮着胡子,这个动作,让他的脖子看起来格外修长。 他一点都不惊讶白昼带来的是这个答案,更好奇的是:“怎么动手的,说来听听。” 白昼小声的道:“买通狱卒,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张建明。只因主子您提前交代过,所以那些狱卒才不敢有小动作。” 李潜没什么情绪的抬眼:“看来这个杜智多,果然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旦张建明发生任何的意外,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他。 毕竟白天他和张建明之间的那些纠葛,几乎在河岸上的每个人都亲眼看到了, 所以不管是不是他做的,第一怀疑对象就是他。 他不想弄的流言蜚语,他要做生意的,还是要与各路官员往来的。 若是身上背一条人命,甭管是不是他做的,只要跟他搭上关系,那么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会主动与他疏远。 杜智多深谙这一点,故而才会对指派的人吩咐,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张建明。 他要他困在牢中,活一段时间,但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计算得当,也难怪原本并不起眼的杜家,会有今日的发展。 “先盯着他吧。”李潜刮完胡子,吩咐道:“现在还动他不得,接着让人继续查,注意任何与他有联系的人,再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是。”白昼询问道:“张建明那里……” “得保他活着。”李潜垂下视线,将剃须刀放到桌上:“昨日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断不能让他再因此丧命。” “属下领命。” “昨天那三个同村的证人,也都找出来盯着,会有用的着的时候,对了,张建明的家人呢?” “这就是属下接下来要向您汇报的。”白昼想到那一家子日子的艰难,眉头皱的老高:“他们家有六个孩子,全部都是女孩,你知道的,在农村里,一 家子如果没有个男孩,那就被视为是断子绝孙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村民们都十分看不起他们家,各种明里暗里的欺负他们,当时土地改革,他们家因着没有儿子,所以六个女儿全部没有田地,只有他和他夫人两个人的田地。” 李潜气笑了,但旋即想到,当时负责操办这件事的是他自己,就连他在那个时候,都完全忽视了女人没有田地这个事实。 他面色渐渐沉下来。 男权为主的封建朝代之下,女人根本算不上人,只能算是个物件。 一个物件配拥有什么土地呢? 白昼注意到李潜脸色的变化,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沙沙的雨声中,从屏风后面,传来一道睡醒懵懂时的嘤咛,似娇似喘。 白昼还未来得及细细分辨,只觉得头顶顿寒,稍稍抬眼,对上李潜想要杀人的眼神。 他立刻反应过来,忙用手捂住了耳朵,疯狂的不停摇头。 堂堂王妃晨起时的呓语,只能王爷听,他根本什么都没听到! 见他反应,还算识趣,李潜的脸色才没有那么难看。 他将手指竖到唇角,示意他不要说话,白昼哪里还敢自寻死路,紧紧的绷住了嘴。 本以为苏漾只是睡迷糊了,中途醒 来一次,没想到紧跟着又起了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李潜都愣住了。 “李潜?” 她在叫他。 “我在。”李潜立刻应声,他朝着白昼瞥了眼,白昼立刻领命的退出了房间。 男人阔步走到床边,睡的量眼惺忪头发蓬松的小女人,挺着大肚子直挺挺的躺着看他。 他居高临下,能将她的眉目,一览无余。 她很白,清晨时分,外面昏暗暗的,屋子里面未点灯,光线好不到哪里去,她却像是会发光一样。 “怎么了?”他坐过来,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睡魔怔了?” “没有。”她依赖的将小脸在他掌心蹭了蹭:“做了个梦。” 李潜的手短暂的停了下,注意到她脸色白的不正常,唇上毫无血色,眸色冷下来,在她面前,并未表现出分毫。 他稳着声线问:“做了什么梦?” 苏漾抿了抿唇,摇摇头。 “不记得了?”李潜猜测道,哪怕他知道她这幅反应,实在不像是忘记了梦境的内容,仍自顾自的说:“很多时候梦都是如此,那些不过是虚幻的,不真实的,忘了也好,来,让为夫抱抱,看看夫人重了没有。” 他将手从腿弯间穿过,女人还在愣怔着,直到他低头亲了她一下。 “发什么呆?” 苏漾伸出手,自然而然的环住他的脖子。 “哟,没重,轻的很。”他轻而易举的将她抱起来,望着她时,眼里满是情意:“夫人再胖些,还是能够抱得动的。莫要心疼为夫,平日里多吃些。” “恩。”苏漾漫不经心的道。 她还在回忆着那个梦。 梦里她的肚子破了个很大的洞,鲜艳的血不停的往外冒,她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四周是一片白,白的几乎想要晃瞎她的眼睛,李潜不在,所有她认识的人都不在,只有她,像条死鱼一样的躺着,孤独无助。 “李潜。”她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浑身发冷,像是身体里的血液,往外流淌一样。 “我在。” 苏漾抓住他的胳膊,道:“我梦到……孩子没了。” “不会的。”李潜笑笑,耐心的温柔的亲吻她的眼睛:“孩子会没事的,我跟你保证。梦而已,夫人安心。” 苏漾点点头:“我知道是梦…可是那种感觉……”她深吸口气,摇头将那些画面挥去:“我会保护好他的。” “恩。为夫也会。” 她是他的全世界,肚子里的那个也是,她和肚子里的那个,谁都不能出事。 若是谁起了不正当的心思,就别怪他做的绝。 第610章 闹掰是早晚的事 李潜哄着苏漾重新睡了过去,确定她睡得沉之后,才走出房间。 白昼恭敬的侯在此处。 淅沥沥的雨水顺着屋檐,似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的往下落,晶莹剔透的雨滴,倒映出檐下的两个人。 李潜脸色不愉。 苏漾做的那个梦,让他的心跟着隐隐担忧起来。 他突然说道:“你过会儿去请个大夫过来,给夫人诊脉。” “夫人有何不适?”白昼拧眉。 他跟在李潜身边的时日最久,自然最是清楚,苏漾对李潜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宝贝,别说是缺胳膊少腿,就是掉了一根头发丝儿,都能够成为天大的大事。 李潜摇了摇头,他只是心里不安生,找个大夫过来,细细的检查诊断,才能稍作慰藉。 白昼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刻转身出去,吩咐人去做,没多大会儿,又重新回来。 “办好了,等会大夫就过来。” 李潜索性留下来,没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去河堤,有大夫为苏漾诊断的时候,他必须得在,这是一开始默认的约定。 “方才说到哪里了?”他坐在檐下。 男人身后就是雨幕,清晨的微风,吹来细细的雨,沾湿了衣衫,他似乎毫不在意 。 白昼立刻知晓他指的是什么,忙回答道:“说到张建明一家八口,却只有两口人的土地。” “哦。”李潜嗤笑了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接下来的事情很好猜。 一家八张嘴等着吃饭,土地却只够供养两个成年人。 孩子小的时候,这样的供需关系,似乎还看不出多大的矛盾。 等孩子稍稍大些,土地上生长出来的饭,养不活一家人的时候,才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本来张建明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那还不够塞牙缝的土地,莫名被杜智多给霸占了。 这下彻底完蛋了。 一家八个人的口粮,全部成了泡影。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没有土地种不出粮食,吃不饱饭的情况下,为了活命,百姓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张建明的做法,乍看很极端,细细想来,却并不难理解。 然而归根结底,这一切的根源,何尝不是因为土地改革呢? 当年的土地改革中,因为思虑不周,并未提及女子的权益,无形中竟然将女子的生存环境逼迫至如此糟糕恶劣的地步! 连赖以存活的土地都分不到,那么这样下来,女孩子生下来就注定是要 被嫌弃的。 她们不能读书,不能当官,不能考取功名,一张嘴还抢着粮食吃。 大概所有的用处,就是取悦男人,成为男人的玩物,传宗接代了。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当年他疏忽的小小细节,阴差阳错的有了如此坏的影响,造成了如此恶劣的结果。 李潜默默的将土地改革这件事记在心中,等着回京之后,再向李知提及此事,好稍作调整,以此来为女子们争取些许权利。 如果苏漾得知,肯定会义无反顾的这么做。 他愿意替她去做任何她想要完成的事情。 有雨丝飘进了他的脖子,丝丝凉凉的触及他温热的肌肤,他回过神来,神思都清明许多。 “张建明家人那边,”他顿了顿:“先派人去盯着。” “不用稍微救济一下?”白昼询问。 “不必。”李潜摇头。 他们现在身份还不能暴露,以钱序的名字,就不要做钱序不会做的事情。 一个向来自私昏庸的官员,会去照顾一个被欺压的老百姓的家人吗? 答案是否定的。 即便他们做的是隐秘,然而事情传出去,迟早会被怀疑。 杜智多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先静静观望。 两人说完话没多久,大夫就过来了,李潜再也没有了处理公务的心思,亲自领着大夫进了房间。 苏漾还在睡,他命大夫悄悄搭脉,全程没有惊动她,之后二人又悄悄退出房间。 “如何?”李潜走远了些,才问道。 大夫摇摇头:“并无大碍,看夫人的身子,想必是经历过一两年的调养,才受孕的,不得不说,给夫人调养的大夫是个高人,胎儿生长的很好,夫人的身体也很安康,还请大人安心,以后一日三餐,照常滋补。” 李潜听得很认真。 “对了,”大夫捋着胡须,笑盈盈的道:“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了,夫人本身变得比往常更加惫懒,是十分正常的。不过,因着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临盆,夫人无事的话,多在府上走动走动,这样的话,到时候孩子更容易生出来。” 李潜一一记下,亲自送大夫离开的时候,塞了一些银子。 确定苏漾无甚大事,李潜也安了心。 那个可怕的噩梦,仅仅只是噩梦而已。 接下来几天,夀春的雨下个不停,不过河堤边的做工,并没有就此停止。 雨季即将来临,河堤得加快进度,不然一旦发生洪水,夀春难逃一劫。 李潜将此事的 重要性讲给诸人听,大家纷纷理解,有些上了年纪的,对先前几次洪灾印象深刻,更是卷起袖子猛干。 众志成城,进展神速。 眼看着河堤的修葺,越来越接近尾声,李定安的脸色仍不见得有丝毫好转,他也不像之前一样,与李潜说那么多的知己话。 如今二人的相处模式,便是有事说事,无事互相沉默。 李潜知道李定安在愁什么。 张建明在牢里,死里逃生好几回,事情传到他耳朵里面后,他直接找到杜智多,二人大肆争执了一番。 李定安不是杜智多的对手,加之被杜智多拿捏着,迅速败下阵后,灰溜溜的一蹶不振。 后来过了几天,他终于想到了张建明的家人,自掏腰包,派人去给他的家人送银子,以作贴补。 谁知道对方拿了银子,骂骂咧咧的将他的人揍了一顿。 这事瞒不过杜智多,想来两个人又不知说了什么,彼此似快撕破了脸。 两人闹掰是早晚的事。 李潜从到夀春,摸清李定安与杜智多之间的关系后,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两个人代表不同的阶级,自然存在利益冲突,想要平息冲突,总有一个人要做出妥协。 妥协的次数太多,总会爆发的。 第611章 给口饭吃吧 诚如李定安自己所说,他是个没有什么野心的人,做官的初衷很简单,不求做个名垂千古的清官,只求无愧于心,做点实事。 他的底线放的很低,以至于在同杜智多的关系中,不停的让步—— 只要能够让大部分的百姓得益,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被牺牲的那小部分人,他假装从未看到。 若无其事的装作没看到,就会变成不存在的吗? 好在他很会自欺欺人。 直到张建明这件事,捅到了跟前,他以那么决绝的方式,撞得头破血流,也撞醒了一直以来装睡的他。 一群人是人,一个人就不是人吗? 难道被牺牲的那个人,生来就要被牺牲吗? 李定安开始认为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荒唐、可笑、愚昧而不自知。 他对张建明是愧疚的,怎么可能不愧疚,他的良心又没有被狗吃掉,所以才会吩咐狱卒,看好张建明,留着他的命。 杜智多的人做手脚,都被他的人给阻断,几次三番下来,杜智多忍无可忍,亲自找上门,一番冷嘲热讽。 他算什么东西? 区区一个乡绅,就算是赚了些银子,那归根结底也是民! 是士农工商里面最低贱 的下等人! 居然敢对着朝廷命官指手画脚! 两个人相处多年,还从没吵的这么激烈。 李定安为人性格温暾,那日却各种以官威压制警告杜智多。 杜智多并非好相与的,气急之后,冷笑着道:“李大人好大的威风,你莫不是忘了这些年你给我行过的那些方便了吧?里面任何一件事拿出来,您这个官位可都保不住,自您与杜某达成初次合作起,咱们两个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得不到好处,你也不能全身而退。所以我劝您,还是聪明识趣点的好。” “以前那些人,哪个不可怜?您不也能无动于衷吗?怎么遇上了这个张建明,您就突然醒悟了?”杜智多嗤笑连连:“事到如今,您还装什么装?难道是因为钱大人在夀春,突然良心醒悟了?您可拉倒吧,钱大人比您聪明多了,至少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功夫炉火纯青,他不挡我的道,我自然能顺着他,好好伺候着,让他离了夀春完事,你不挡我的道,我保你这个官,做的舒心顺心。” “你这是在威胁我?”李定安气的咬牙,他仿佛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凶狠精明的杜智多。 “不然呢?”杜智多 一改往常笑嘻嘻的表情,眼睛阴恻恻的盯着他看:“杜某倒是想问问,是不是我以前给你脸了,让你觉得,你现在可以用官威来压我?” “您这个位置上,上一个官员是怎么下台的,您不妨想想。” 杜智多的话,犹在耳畔,不停的在李定安耳边盘旋,让他的精神比平常都紧绷了许多。 上一个官员,之所以下台,不是病死的吗? 听杜智多的话,似乎是另有隐情? 会是他做的吗? 李定安很快得到了答案。 在他派人去给张建明远在村子里的一家人送银子贴补后,他的府上收到了一只装在盒子里的死兔子。 兔子被剥去了皮,割掉了喉咙,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这是杜智多给他的警告。 李定安感到了恐惧,他的妻子也收到了同样的恐吓,一家人陷入了不安与紧张之中。 他不敢确定,杜智多会不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来,还是下意识的选择了疏远张建明一家,好在近几日都很安宁。 发生这样的事情,李定安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他恨杜智多恨得牙痒痒,甚至产生了生平最阴暗的想法——秘密处理掉杜智多。 这样就可以永远不再受他的威 胁了,也永远不必为了给他行方便而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来,更永远不用担心他会把知道的事情捅出去。 李定安这几日陷入了魔怔,闭上眼前的最后一件事,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想的都是除掉杜智多。 他太过着迷,眼里毫不掩饰兴奋杀意,被李潜瞥到后,淡淡的垂眸笑了笑。 李潜倒是很感兴趣,杜智多和李定安,谁会更胜一筹。 雨下的绵绵密密的,河堤旁却热闹非凡,众人干活干的起劲儿,这样的雨天,还热的满头大汗,有些甚至把外袍都脱掉了。 约莫着到了半下午,苏漾领着小曼和小若又来送吃的了。 毕竟前几天李潜在她们房间里各自坐了会儿,听她们弹琴吹曲子,算是给了个好脸色。 杜智多自然而然的以为,这个计谋有效,继续往里面砸银子,一心只为推小曼姐妹两个得宠。 这就是李潜想要的结果。 有人来送吃的,他乐见其成。 车轱辘的声音响起,惊扰了李定安。 他朝着远处看去,声音淡淡的:“大人,夫人又来看你了。” 李潜的表情,比他好太多了,他撑着伞去迎接苏漾,刚搀扶住她的胳膊,就见白昼急匆匆的跑来 。 “何事。” 白昼无奈的道:“大人,有两个小孩子,硬是要来咱们这里做工,不让他们做,他们就不走!” “小孩子?”苏漾关心了句:“多大了?” “大的十一岁,小的十岁。”白昼回答:“瘦瘦小小的,一看便做不了咱们这活,可他们说实在活不下去了,就为了混口饭吃,有吃的有喝的就行,他们说自己不怕吃苦,求咱们给个活下去的机会。” 话都说到这份上,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苏漾本就心软,怀了孩子之后,更听不得这种事。 不等李潜开口,她就扯了扯他的衣袖:“叫他们过来,咱们问问吧。” 她眼里的祈求太明显,李潜怎么忍心拒绝呢? 他朝着白昼示意,很快两个又黑又瘦又矮小的少年被带了过来。 这看起来是两个男孩子,脸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的不能再破,甚至还隐约可见里面的肌肤。 他们实在是太黑,也太瘦了,几乎随便一阵风吹来,就能将他们吹倒一样。 两个男孩子紧张局促的瞪圆了眼睛,在看到他们后,扑通跪下来磕头,用沙哑的声音哀求道:“大人,夫人,给口饭吃吧!” 第612章 李潜无法安心 苏漾见不得这些,以前在军营的时候,便不忍心看,如今更是。 她知道很多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然而亲眼所见是另一回事,她总会为他们感到忧伤失落。 两个孩子的基本情况,方才白昼已经阐述过了,李潜并没有再次询问。 他只是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片刻后道:“这里的活很辛苦,若是能受得住,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对方似乎惊讶于他如此爽快,高兴的连连点头:“受得住!我们…兄弟两个都很能干!什么都不怕,只要给饭吃!” “家里养不起了?”李潜多问了句。 其中一个男孩子面露哀伤,半晌缓缓的点了点头:“兄弟姐妹太多,吃也吃不饱,娘亲把我们赶出来,让我们自找出路。” 李潜了然的哦了声。 他并未流露出太多的同情,就像是对所有人一样的态度,冷冷的,始终保持着几分疏离与与生俱来的矜贵。 “这里一天只管两顿饭,不过既然来做工,自然是要给你们工钱的,但是你们年纪小,又矮又瘦,想来力气也不大,若是能和旁人一样,能做得来重活累活,工钱肯定一样,若是做不来,那么工钱就要减半,否则的话,旁 人会有意见。”李潜把话说的很明白:“你们自个掂量掂量。” 十多岁出头的男孩子,长期处在吃不饱的状态,比旁人要发育的差些。 如果不是他们的装扮,不管是个头还是身量,说是女孩子都会有人相信。 两个男孩子中,有个个头稍微高点的,想来应该是哥哥,他与弟弟对视了两眼后,抿了抿唇,怯生生的道:“那就工钱减半吧。” 李潜不意外的道:“恩,你们先适应一下,做一段时间,若是能受得住,想多赚点工钱,可以去试试重活累活。” 两个孩子异常高兴,对着李潜和苏漾扑通跪下猛磕头。 白昼带着他们,去交代工头一些事情。 李定安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将他们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称赞了句:“大人宅心仁厚。” 其实他看不懂这个京城来的钱大人。 若说他是个好官,倒不尽然,在张建明那件事上,他与杜智多沆瀣一气,将张建明逼至那般地步,怎么能算是一个好官的作为? 可若说他是个坏官,又不全面,就拿修葺堤坝来说,他做的尽心尽力,可以说是造福整个夀春,甚至拿方才那两个孩子的事情来说,他对他们而言就是天 大的恩人,也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坏官。 正因为他好坏交织,李定安才对他感情复杂。 在某些事情上,他仍真心钦佩他,只是在关于杜智多的事情上,他并不会再与他说那么多。 除掉杜智多是件大事,越少的人知道,他越安全。 日子就这么过,如泡沫般。 大概是临近雨季的原因,淅沥沥的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即便如此,天气依然闷的人心烦。 苏漾的胎动越来越频繁,李潜亲自感受过几次,直呼生命的诞生实在是太神奇伟大。 李潜看她的肚子大的可怕,似乎孩子随时都会蹦出来,他紧张的叫来大夫,仔细询问了临盆的日子,牢牢记在心中。 “越到快生产,肚子越大,大人不必过于忧心,生孩子就是瓜熟蒂落,到月份了自然而然的就会出来。”大夫安抚头一次做父亲的他:“您别瞧着肚子大,日子没到,孩子是不会掉的,而且夫人的脉象,并没有滑胎早产的征兆,您只管安心等待即可。” 李潜哪能真的安心? 日子没到月份,他还是去提前请了产婆,住到了府上。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回到京城后,苏漾应该才会生孩子,不过夀春经常下雨的 原因,有时候遇上大雨倾盆,就不得不暂停做工,如此一来,原定的时间就要往后跟着推迟,为防万一,李潜贴心的将事情都准备好。 产婆住到府上后的第一天,就说要给苏漾摸摸肚子。 富有经验的产婆,有时候通过摸肚子,就能摸出男女。 苏漾与李潜倒并不在乎孩子的性别,不过既然她们提出来了,便由着她们摸摸。 没成想摸完后,她们却说孩子胎位有些不正,生产的时候,要吃点苦头,若是想顺利些,必须每天固定爬上一个时辰。 李潜每天看她托着大肚子,在床上爬来爬去的,都为她感到辛苦,因此也越发的心疼。 他早上去河堤的时间推迟了,晚上回府要比之前早一个多时辰,为的就是能够多陪陪她。 这几天下了大雨,河堤上面的活计又不得已停了。 李潜回来的早,见苏漾在做小孩子的衣服,厚着脸皮央着要学。 他像模像样的找了块布,也拿起针线,要她指点。 苏漾知道他是兴致来了,偶尔教一教,不过她并不专业,也是近来才学的,李潜不嫌弃,听课非常认真。 两个人一人捏着一块布,慢悠悠的穿针引线。 苏漾看到这样的雨天 ,莫名想到了那两个男孩子,故而问起来:“他们怎么样?” 李潜顿了顿,朝她看了眼,说:“还在做工,每天吃的很多,个头都窜了些,不过……” “恩?”苏漾以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拧着眉头担忧的道:“怎么了?” “他们可不是男孩子。”提到这个话题,李潜有些尴尬,轻咳了声:“个头窜了起来,身子也跟着发育。” “……” 苏漾知道他指的是哪里,问道:“你既然发现了,旁人兴许也能发现,那边做工的可都是男的,她们两个女孩子……” “他们一开始出现,我便怀疑他们的性别,叫白昼暗中跟了几天后确认了。”李潜道:“目前那边应该没人发现,我先前叫白昼带她们去买了那个……” 他不好意思说,在胸膛上面比了比。 “……”苏漾大惊:“白昼好意思?”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什么都看不出来。”李潜评价。 苏漾的确很难想象,白昼的那张脸上会有别的表情,跟着说道:“说的也是,不过你要让白昼多照顾一下她们两个。一旦身份暴露,很容易会产生别的麻烦事,”她不悦的瘪嘴:“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不幸发生。” 第613章 怕是会烧坏脑子 两个人扯东扯西的说着,李潜提到回京的日子往后推,苏漾摆摆手不甚介意。 “只要与你在一起,天涯海角也是家。” 她很少说动情的话,每说一次,李潜都能惦记许久。 他笑的温和,哄着她道:“夫人再多说几句。” “不说了。”她哪里会顺了他的意,这样的话羞人的很,方才说出来,是情不自禁,此刻要再说,还真有些难为情。 “再说一句。”李潜闹她:“夫人说一句,我便告诉你个消息。” “我不听。”苏漾想都没想的拒绝他。 “真不听?”他追问。 “不听。”苏漾嗔了他一眼:“你爱说不说。” “好好好。”李潜知晓她的性子,妥协的道:“夫人不说便不说,为夫总能再听到的。”他顿了顿道:“周卫典回京了。” “今个才走?”苏漾还以为上次一别,他便回去了呢。 “今天才走,他似乎与杜智多有生意往来,两个人前几天经常混在一起。”李潜说道。 “杜智多的生意做得还挺广。”苏漾感慨:“恐怕与周卫典结交,也是为了将来他去京城,能够有个照料。他可不像是无事会早起的人。” “夫人所言极是。”李潜赞同的点点头 :“不过周卫典并不是个善茬,他还真不一定能够玩的过他。” 周卫典以前可是山匪出身,凭借一己之力,将山匪在越武帝眼皮子底下藏了十多年,可见他的心智并非常人能及。 “他也该回京城了。”苏漾道:“说的我也想回去了,咱们出来也近两个月,容时和羽尘不知道怎么样了。” “有福叔照顾着,不会有事的,前几天的来信中,也提到了他们,容时课业优秀,只是羽尘调皮了些。” 苏漾想到羽尘那张小脸,忍不住笑出声:“她向来调皮,那便是她的天性,由着她吧,压抑天性反而不好。” 李潜正要答话,外面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对视了眼,看到了彼此的疑惑。 “大人!”白昼一进门,见到李潜,神色凝重的说:“出事了!” 河堤由于大雨停工,不可能再出事,李潜一时不解,然而还是将手中的针线放好,起身问道:“怎么了?” “是李大人!”白昼口吻严肃的道:“前两天他便觉得有些不适,以为是感染了风寒,请大夫看了也说是如此,无甚大事,便开了些药吃着,谁知道今天早上突然起不来床,人也高烧不退,嘴里说 着些胡言乱语的话。” 李定安是夀春的官员,关于他的事,的确不是小事。 “我去看看。”李潜对苏漾说;“若是无大事,去去便回。” 没想到苏漾跟着放下针线,她托着肚子缓缓起身,朝他摇摇头:“我与李大人也算相识,他生了病,理应该与你同去探望。” “那好。”李潜没再耽搁时间:“我们一起。白昼,去备马车!” 天灰蒙蒙的,明明是白天,却像是没有落日的傍晚,头顶上的墨云一簇一簇的,压的人心头也闷闷的。 大雨下个不停,雨声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在车顶隆隆作响,热闹非凡。 苏漾抿着唇,她觉得,这样的鬼天气,总会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肚子不舒服?”她的表情落在李潜眼底,他从思绪中抽离,担忧的问:“是不是马车颠的难受?” “没有。”苏漾摇摇头:“车子不颠,再快些吧。” 她没把心中的不安讲给她听,或许只是她的猜想而已。 马车一路飞驰,两刻钟后,停在了李定安的府邸前。 他们匆匆下车,向管家表明身份后,管家眼圈红通通的引着他们往房间里去。 长廊上围着一群人,是李定安的家眷,妻子 和孩子们都面色灰败,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的。 李潜紧了紧握着苏漾的手,他们虽未有任何言语沟通,却不约而同的知道,这次的事情怕是大了。 若是寻常的病,怎么会有这般阵仗? 房门被推开,一股难以言状的味道飘了出来,浓重的药味还夹杂着别的,迎面扑来。 苏漾以手捂住口鼻,被李潜拉着进到房间。 屋子里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大夫,一个在桌子旁开方子,其他几个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在讨论什么。 他们太过认真,就连有人进来,都未曾察觉。 李潜轻咳了声,几个人才看过来。 “我是钱序。”李潜面不改色的道:“李大人如何?” “原来是钱大人!”开方子的那个老大夫,放下毛笔,信步走来,朝他鞠了一躬后,道:“李大人的情况不容乐观。” “怎么说?”李潜有所猜测,口吻还算淡定,只是听起来有些冷意。 大夫态度跟着紧张恭敬几分:“其实李大人并不是大病,只是感染了风寒,只是不知怎么,昨天烧了一天都没退下去,今天更是如此,现在他整个人混混沌沌的,说话也是时而正常,时而糊涂,这可不是个好现象,若 是再烧个一两天,怕是会烧坏脑子。” 发高烧是很危险的事情,苏漾以前在军中,有个士兵就是因为发高烧烧坏了,走路都不正常。 “烧坏脑子岂不是成了傻子?”她问道。 大夫尴尬的回应:“这……这……夫人……小的尽量给李大人医治,希望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胡闹。”李潜突然厉声道:“堂堂夀春的官员,烧成个傻子像什么话!给本官治!竭尽全力治好!不然你们也准备好当傻子吧!” “大人息怒啊!”老大夫吓坏了,他摸不清这位钱大人的话是真是假,只知道求饶:“小人一定尽力,李大人作为咱们夀春的官员,可没少为我们办好事,小的也不愿不幸发生在他身上!” “那就拼尽毕生所学,将他治好。”李潜哼笑:“一个小小的风寒都看不好,我看你们干脆也不要活了!” “是是是。”几个大夫跪下来道:“小人定当用心!” 房间里很静,静的几乎能听到众人的心跳,外头的雨声哗啦啦的,连带着长廊下压抑的啜泣都传了进来。 “咳咳咳……”屏风后传来声音,低沉又沙哑:“是…是钱大人来了吗?下官……下官有事要与您说。” 第614章 吊着他的命 李定安烧糊涂了,偶尔会有短暂的清醒,李潜进入内厅,看到了床榻上那个瘦的脱相的男人。 两天前见他,还和往常无特别大的区别,今日再见,被他如此消瘦的速度给惊到了。 此病的确来势汹汹。 李潜拎了张椅子在他榻边坐下,李定安竟作势要起身行礼,被他抬手阻拦了。 “不必,你在病中,好生休养即可。”他关切的说着:“近日连绵阴雨不停,加之操劳过度,想来李大人才会如此。” 李定安硬撑着身子坐起来,他表情有些痛苦,发白的唇色令他越发的憔悴。 “钱大人。”李定安记挂着公事,絮絮叨叨的说:“我这一病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河堤上的事情就劳你多多费心。” “这本就是本官的差事,自然会费心,李大人只管安心养病。”李潜顿了顿说道:“不过是个小风寒,很快就会好的。” 李定安点了点头,他虽然觉得这次的风寒与往常不大一样,不过大概真的就是年纪大了,太过劳累,所以才会觉得有些严重。 “下官脑袋昏昏沉沉的,总能听到些奇怪的嗡嗡声响。”他叹息着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说了胡话,钱大人莫怪。” “你是发烧了。”李潜道:“李大人若是无别的事情 吩咐,不如多多休息。公务暂时不用忧心,一切都好。” 他缓慢的起身,房间里浓郁的药味,熏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尚且受不了,更不要说还在孕中的苏漾。 李潜念着她,一刻钟都不想多留。 “钱大人!”李定安察觉到他的意图,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消瘦的男人抿着唇,面色几经变化,最后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钱大人一定要答应我!” 李潜拧眉,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不动声色的拂开他,这个动作,无形中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他并不喜欢别人触碰他。 “你说。”他看着李定安,平静的开口:“本官能够做到的,都会考虑。” 他用词谨慎,李定安又何尝听不出来,可是眼下他这个病,实在是自顾不暇,更怕杜智多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这几日来,他越是想,越是觉得在张建明的事情上对其有亏待,故而对此事耿耿于怀,几乎快成了心病。 如果能成功护住张建明,于他而言,是某种程度上的胜利。 李定安没少派人盯着,不过那些士兵,他也是知晓其劣根性的,若是被杜智多趁此机会收买,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思来想去,他只能赌一赌,交代给这位远道 而来的钱大人了。 “杜智多对狱中的张建明怀恨在心,一直想要对其赶尽杀绝,下官的人在暗中保护,可是下官生怕他趁着我生病,再做出什么始料未及的事情。”他缓缓的说着,留意到李潜的神色,索性狠心说道:“大人刚来到夀春没多久,会被杜智多的表象给迷惑,他并非是如你我平常所见到的那般人,还请大人擦亮眼睛,尽量少与其接触,不然就会像下官这样!” “像你这样?”李潜嗤声道:“哪样?” 当然是沦落到进退两难,上了贼船再也下不去的尴尬地步了! 这话叫李定安怎么开口? 门窗半开着,外面吹来的冷风,被吸进肚子里,他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药草的呛人味儿窜进喉咙,咳了许久都不停歇。 终于,他稍稍抚着心口,压着那股不适感道:“说来话长,只是杜智多这个人,大人还是莫要过分相信的好!” 李潜呵笑了声:“本官今有三十多岁,是非曲直能够分得清,杜公子为人如何,本官与其接触许久,自然有所定论,倒是李大人,口口声声在背后说杜公子的坏话,即便是病重都不放过,此番行为倒是颇让本官怀疑。您身为朝廷命官,若是能够肯将心思都放在公务上,少用在这些乱七 八糟的事情上面,想必您也绝不会只做一个小小的知府吧!” “钱大人!您这番话是觉得下官无中生有,污蔑杜智多了?” “李大人究竟是什么目的,心中自然最为清楚,本官懒得猜测。” 李潜口吻带了浓浓的警告意味,他拉过苏漾的手,提步往外走的时候,仍不忘嘲讽他。 “看来李大人的病不日就会好起来,您还有闲心背后妄议旁人,的确病的不重!” “钱大人!”李定安被这般误解,心中又着急又气愤。 他想解释,然而与杜智多共事的那些,哪个都不好意思启齿。 就在这短暂的愣怔之际,那两个人越走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 李定安仰面重新倒回榻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他能够做的都尽力去做了,张建明保不住,那便是他的命数了吧! 下午时候瓢泼般的大雨,到了晚上,竟然渐渐的小了,淅沥沥的雨线潺潺动听,落在树叶上面,有着叫人心醉的声响。 朱红色的柱子,在红艳艳的灯笼照耀下,越发显得色彩浓重。 蜿蜒曲折的长廊下,两道细长的影子并肩而立。 杜智多正对面是湖泊,湖面黑黢黢的似是面镜子,光线照过来,偶尔可见之下浮动的成群结队的红色鱼儿。 他手里捏着鱼食,时不时的丢进去几粒:“钱序当真是这么说的?” 身后的人点头哈腰,连声应下:“自然如此,小的不敢有所欺瞒。当时还有其他几位大夫,都听到了,公子若是不信……” “当然信的过你。”杜智多微微侧过脑袋,笑的很浅:“你替我做事这么多年,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你的忠心也都了然。” “那公子意外的是……” “这个钱大人,倒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杜智多将剩余的鱼食全部丢进湖里,懒懒的收回了手:“李定安起了心思,那就别让他活,这个钱序,是个可用之人,而且他是京城来的,可以用心讨好,以后说不定有大用处。” 黑色的人影微微弓腰,同他请示:“是要将那些东西下在李定安的药里?” “恩。”杜智多眼中闪过恨意:“他居然生了想除掉我的心思,真是好大的狗胆。把东西用在他身上,注意剂量,我可不想在钱序没走之前,就要了他的命,他得留着一口气,等钱序离开,他一蹬腿,整个夀春还不是本公子说了算?” “公子英明,小人这就去办。”人影犹豫了片刻道:“张建明呢?” “留着他,等李定安死了,再一起收拾了。”杜智多挥挥手,大摇大摆的往后院去。 第615章 您即将大祸临头 那日从李定安府上回来后,没成想他的病,隔天便见轻了,高烧退去,人也精神了不少。 他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张建明的情况,得知一切安然无恙,心中的大石头算是放下了。 夀春下了几天的雨,跟着逐渐转晴。 修葺河堤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得知李潜经常在监工,李定安便能安心在府上养病,不过不知怎么回事,他这病时而轻时而重,总是不见好。 除了开头那几日,精神头好点,到了后来,依然每天躺在床上,大部分的时间陷入昏迷。 河堤上做工的百姓,有些许日子没看到李定安,私底下议论纷纷。 有说李定安病重垂死的,还有说李定安官位不保的,还有说李定安因着得罪了杜智多,这次得病就是被杜智多暗中下的黑手。 最后这种说法,在有心人的推动下,甚嚣尘上,众人对杜智多意见颇大,不知谁挖出来他以前做过的缺德事,大肆宣扬,闹得整个夀春城的百姓,都对他颇有意见,如此一来,杜家的生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而杜家的死对头,则迎来了事业上的春天。 杜智多得知的时候,气的焦头烂额。 “谁传的?”他拍桌子:“本 公子是那种人吗?究竟是谁在背后散播谣言?” 刘公子眼皮子跳了跳,是不是谣言,他们在座的心中都很清楚,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东西的时候。 他提醒杜智多:“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这些谣言,大家伙之所以如此猜测,是因为李大人病重之后,您从未去看过。” “对。”另一个和他们经常混迹在一起的人说道:“依照您之前和李大人的关系,你应当去的。” 杜智多拍了下脑门,他前段时间,得知李定安想秘密处理他,甚至派人来刺杀他,他都快要恨死李定安了。 不把他弄死都算客气的,还亲自去探望他? 就任性了一次,哪曾想被有心人抓住大做文章,将他逼迫至这般地步。 “别让我知道是谁做的!”杜智多咬牙切齿的骂:“不然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刘公子知道他的性子,拍拍肩膀道:“很有可能是你对家做的,不过现在先别管那么多了,想想怎么办吧!” 他提出建议道:“要我说,你等下就大张旗鼓的去看看李大人吧!而且,李大人这病,还得减轻,不然他现在要是病死了,你可就脱不了关系,咱们旁边凛州的知府还派人来问我,试 探那些传言的真假。所以你想想吧,这件事无论如何,你得撇的干干净净的,不然咱们之前辛辛苦苦拉拢的那些官员人脉,可都成梦幻泡影了。” 没有一个官员,不会在乎自己的生死,他们高高在上,一直将乡绅玩弄于股掌之中,不允许有人对他们下手。 他们愿意与杜智多等人合作,无非是因为能带来好处,谁也不希望为了丁点好处,将自个的命搭进去。 刘公子与杜智多是一体的,那些坏事他没少参与,好处也没落下,这会儿认真劝道:“你想想咱们付出的,再想想未来大好的前程,现在脑子清醒了吗?” “恩。”杜智多咬咬牙:“你说的没错,区区一个李定安,的确不值得,但咱们还是要与其他官员搞好关系的,就按你说的办。” 他叫人去准备厚礼,并同时派出人处理市面上的那些流言蜚语,最后不忘差人去调查,看看是不是商业上的死对头搞的鬼。 杜智多的人手下办事利索,几乎不出半个时辰,整个小小的夀春,都知道他要去看李定安了。 车队浩浩荡荡,颇为彰显杜家的奢侈富贵,刘公子和几个平日相处的乡绅纷纷跟上,一时间李定安的府门口颇为热闹。 杜智多一点都不意外,李潜居然也在。 他毕恭毕敬的同他行礼:“见过钱大人,听说您日日过来探望李大人,实在是有心了。” “李大人卧病多日,始终不见好转,马上就到雨季了,他是夀春的百姓官,不好起来,我这心里也不踏实。”李潜无意间朝他透露:“况且这里堤坝修葺马上结束,本官接下来还要去附近的凛州,李大人若是还不好起来,本官实在不能安心,可若是继续在夀春耽误时间,恐怕京城那边会有旨意传来。” 他露出进退两难的神情。 杜智多都听到心里去,笑着道:“钱大人宅心仁厚,记挂着李大人,相信李大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就借杜公子吉言了。”李潜感叹着让开道路:“你进去看看他吧,本官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杜智多忙笑盈盈的拱手:“恭送钱大人。” 从李定安那边出来,李潜脸上始终淡淡的,等回了府邸,才哼笑了声:“看来传言起效果了。杜智多有什么动静吗?” 白昼将所知道的都告诉他:“差人去查了,他怀疑是他商业上的死对头做的。” “那就让他这么怀疑,咱们坐看狗咬狗。”李潜兴致盎然:“他去看完李 定安,李定安应该能好起来,不过,他既然生了杀意,就不会轻易放弃,李定安病情反复,兴许和用药有关系,你回来找个靠得住的大夫,乔装打扮进入府上,给李定安诊脉,暗中治疗。” “主子这是要出手搭救李大人?” “本王何时说过要让他死?”李潜拧眉:“他心是好的,无奈受牵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父皇之前鼓励商业,导致一些乡绅商贾赚了些银子,便不知自己是老几,与朝廷官员等勾结,这是长久以来的积弊,一时难以消除,李定安也是受其所害,本王见到了,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是。”白昼肃然起敬:“属下这就去办。” “……” 杜智多去看望李定安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他既然闹大了排场,定然是要做足排场的,于是足足待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从府上出来时,天还没有彻底漆黑,因着今日晴朗,于是夜晚街道两边仍旧摆满了小摊贩。 杜智多刻意显摆此行,故而没有乘坐马车,大摇大摆的同刘公子等人在街上闲逛。 在经过一个看相算命的摊子前,原本眯眼养神的先生,突然眉头一皱,睁开了眼。 “这位公子,您即将大祸临头啊!” 第616章 他不是钱序吗 经商的人不乐意听见这种不祥的话,尤其是杜智多,近来烦心事颇多,本就暴躁烦闷,此刻只觉得脑门上的火嗖嗖的往上窜。 他似笑非笑的转过头来,语气危险的道:“这位先生,我劝您嘴上积德,得罪了我,你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随行的人,大多以杜智多马首是瞻,揣测着他的态度,跟着呵止他。 “瞎说什么呢!不想活了是不是!” “就是!江湖骗子,去骗骗别人可以,想骗咱们杜公子,再去多修炼几年吧!” “滚滚滚!赶紧滚远点!否则自讨苦吃,可赖不到别人!” 杜智多居高临下,懒得再理会他,慢悠悠的继续往前走。 他要大祸临头? 简直是放屁! 顺利拿到了几块土地,搞事的张建明人在狱中,李定安的生死捏在他手上,就连京城来的钱序,都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 整个夀春,实际都掌握在他的手上,他堪称春风得意飞黄腾达了! 这个狗屁算命的来扫什么兴! 杜智多懒得理会,入了夜的夏天,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依旧很多,今天一行,为的就是澄清那些谣言,他不想再给自己找惹一身腥。 “走走走。”他吩咐诸人:“咱们回去了,天色不早了,肚子也有些饿了,吃饭去!” 一行人自 然是立刻附和,其中几人恶狠狠的警告算命先生,并自觉地绕开了这个摊子,往前面走去。 谁知道偏偏有人就是不知好歹,非要来找死。 那算命先生不罢休,见自己说的话,并没有引起重视,几个箭步冲上前来,拦住了杜智多等人。 “这位公子!您真的要大祸临头了!怎么还不自知?” “你!”杜智多舔了舔牙,简直要被气笑了,若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早就一个巴掌抽过去了。 他看着横跳出来的男人,粗粗的喘着气,只暗搓搓的磨牙。 “公子!您印堂发黑,双目无神,眼底有着血丝,可见最近忧思过度,而观您三庭五官,知您祖上积德,公子聪颖过人,将家业发扬光大,不过……”算命先生啧啧的摇头叹息:“只怕你最近是遇上大麻烦了。” 杜智多想笑。 他在夀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家底几乎人尽皆知,这个算命的,肯定是事前做足了功课,将他及祖上的经历背的滚瓜烂熟,才敢拦着他讨巧,不过就凭着这些,便想糊弄他,是在搞笑呢,还是在将他当傻子? “那你说说我遇上了什么麻烦。”他耐着性子,颇有兴致的问:“若是说对了,重重有赏。” “公子,小人所图并非是赏赐。”算命先生 一板一眼的说,杜智多不信,只摆摆手:“你倒是说说,我遇上了什么麻烦。” 他将他有可能提到的,率先抢着说完。 “若是你要说的是张建明的事情,就不必了。这件事整个夀春的人都知道,不需要你再重复一遍。” “非也。”算命先生故弄玄虚,他看了眼杜智多身后的人,朝他招招手,示意上前:“杜公子,此事机密,你且将耳朵附过来。” 切! 杜智多翻了个白眼,刘公子等人早已哄笑出声,俨然已经断定面前的男人是个骗吃骗喝的神棍。 神棍不以为意。 他拧着眉头,平静的看着杜智多,杜智多本来也不屑一顾,偶然间视线与其相对,却莫名被他眼中的郑重与隐约的寒意震慑到。 这个算命先生有一双非常深邃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竟然具有神奇的魔力,叫人无法抗拒。 “哼。”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尴尬的出声:“且就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 杜智多吩咐刘公子等人退开,自己则走到算命先生跟前,将耳朵附了上去。 算命先生眼底划过一丝阴鸷,垂下视线,压低声音缓缓的道:“公子怕是要走霉运了。” “别废话。”杜智多催促:“危言耸听,说点正经的,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可以就 此打住了。” “公子近来遇到一个贵人,此贵人当真是贵不可言,举世无双,若是能搭上他这条线,将来祖祖辈辈都能尽享荣华富贵,可若是不小心触了贵人的霉头,没站好队,跌入泥里也不过是贵人的一句话而已。”算命先生用看破一切的口吻呵呵笑着道:“这是绝佳的好机会,就看公子能不能够抓得住。” “等等。”算命先生说完,忽然哼唱起了小曲儿,他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吃饭的样子。 杜智多叫住他:“你不接着摆摊了?” “看您有缘,送您今天的最后一卦。”算命先生神神秘秘的道:“老朽今日窥破了太多天机,不得再算了,否则是要折寿的。” 他大笑起来,捋了捋胡须,将布袋往身上一搭,抓着那算命的旗帜,眨眼挤入人群,就消失不见了。 “智多!那神棍说了什么啊!”刘公子凑上来,好奇的道:“怎么你的脸色如此难看?” “没什么。”杜智多尚未琢磨明白那番话,并不想多提,转移话题道:“走吧,吃饭去吧。” 一行人都听他的,哪有不从的道理,不过这顿饭上,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从头到尾都是心不在焉的。 开始还有人朝他敬酒,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的识趣了,不再去 扰他。 杜智多还在想那个神棍说的话。 近来遇到的一个贵人,不就是从京城来的钱序? 钱序的底子,先前他派人查过,比起来一般人家,的确算是祖上富贵的,不过都未曾权倾朝野过,更不曾呼风唤雨。 再怎么论,都算不上是贵不可言,举世无双吧? 可除了钱序,他并没有再认识什么新的人啊! 他忽然想到了周卫典,摇了摇头,周卫典他也找人查过,世代经商,只在他这一代才有点起色,赚了点小钱,跟贵不搭边。 思来想去,所有的注意力,兜兜转转,又回到钱序身上。 杜智多想的头都大了,一方面他觉得神棍说的是骗人的,另一方面,涉及到子孙的富贵事情上,又忍不住去回想。 “啪!” 他一只手撞翻了酒杯,瓷白的杯子滚了几下,砸到地上,碎成了好几瓣儿。 刘公子唉声叹气,他和他关系好些,能说得上话,这会儿忍不住道:“你这一晚上失魂落魄的,那神棍到底说了什么啊?在座的都是咱们的人,我瞧着你像是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杜智多闻言这才回过神来。 就在方才电光火石之间,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京城来的钱大人,诸位之前可曾调查过底细?” 第617章 还是要查他 众人被问得疑惑不解,不过还是纷纷点头,像他们这种需要搞好关系的,当然要将每个人的底细都调查清楚。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你们都查到了什么,说来与我听听。”杜智多吩咐。 刘公子插嘴道:“钱大人有猫腻?” 杜智多此刻并不能给予明确的答案,只朝他摇了摇头,然后点着人名,依次汇报调查的结果。 钱序的生平经历,就那么点,他们翻来覆去的说着,无非是同样的话。 刘公子听完,缓缓的说:“看他生平的履历,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们接触下来,钱大人似乎就是我们调查的那样。” 杜智多点头:“独独有一点,你们都疏忽了,他本人比资料上显示的要聪明些。” “以我之见,钱序本身就应该是个聪明人,他们祖辈只有他做的官最大,虽然依旧不怎么显眼,不过他尚且年轻,指不定哪日就飞黄腾达了,兴许,他被重用的时日就在眼前。”刘公子提醒道:“此番来江南修葺堤坝,是件大差事,若是能够漂亮出色的完成,升迁是早晚的事情,新帝登基不久,正缺信得过的有才能之士,他这时候崭露头角,来日想来会辉煌不已。” 这一番话,叫杜智多心中的疑虑稍稍消除了些。 他本来怀疑,夀春的钱序是别人假冒的,不然不可能贵不可言。 现在又觉得,刘公子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江南一行若是顺利,钱序将会前程似锦,可不就对上了神棍说的举世无双了吗? 他阴沉了一晚上的脸色,总算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说的是。” 杜智多心情好起来,有了分享的念头,于是将神棍说的话,与交好的朋友一字不落的学了遍。 刘公子惊讶,积极的道:“那咱们可得好好讨好钱大人。我说句实话,这位钱大人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都十分上乘,一看就是人中龙凤那种。” “这还用你说?”杜智多白了他一眼:“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所以我才早早的让小曼和小若过去。” “要不怎么说你有先见之明呢!” “哈哈哈哈!”杜智多被恭维,乐呵呵的道:“那就明天约钱大人出来吃饭看戏,我听说钱夫人很喜欢听戏。” “好。” 这顿饭散场时到底是开开心心,气氛融洽的。 等人散尽后,杜智多揉着酸胀的脑子,坐进了马车里。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昏昏沉沉的脑袋,令他感到不适,他敲了敲窗户,有人靠了过来。 “去找个画师来。”他从刘公子的话中,得到了抚慰,不过到底无法 彻底安心:“明天钱大人出现的时候,将他与其夫人作画,随后将画像送到京城去,让咱们的人看看,夀春的这个,到底是钱序还是旁人!” “那钱序需要查吗?” “查。”杜智多抿了抿唇:“想方设法把他的画像找来。” 在杜智多大张旗鼓的去看望过李定安之后,李定安的病辗转反复,恶化又好转,就这样延续十多天后,他竟然能够到河堤上来。 李定安气色不错,精神头也足,河堤上所有劳作的百姓都看到了,随后关于杜智多谋害朝廷命官的谣言,不攻自破。 杜智多是来河堤找李潜的,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讨好他,不是吃饭就是听曲,外人看,都觉得他们关系十分亲密。 他许久没见李定安,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两个人唇枪舌剑的来了几个回合,引得李潜不耐烦地咳嗽了声,这下双方才终于消停。 “罢了,不同你吵了。”杜智多哼声:“省的你又病倒了,到时候大家都说是我害的你。” “你……”李定安知道那些传言,他心中多少有些怀疑,此刻不便完全透露情绪,便规规矩矩的道:“本官与你并无争执。” “杜某也这么认为。” “那就都少说两句。”李潜本来不想管这种闲事,可实在是耳 根不得清净,才冷冷的道:“今天河堤收尾,便能彻底结束了。” 夀春的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一个多月,在这样的环境下,百姓们齐心协力,超前完成了任务。 李潜今日过来,是等河堤完工,再派人开始验收的。 现在是半下午,日头挂在正当空,没有雨的时候,夀春的天儿热的像是要把人烤熟。 他在树荫下的躺椅上,闭着眼睛乘凉。 白昼在旁边一下下的扇着风。 杜智多噤声后瞥了眼,不得不承认,同为男子的他,都觉得像钱序这样的皮囊,世间怕是再难有其二。 若是钱序真生的这么好看,那么关于他的资料上,应当提到这一点啊! 这几天越是与钱大人相处,他越是觉得对方气质的与生俱来,不经意的抬眸垂眼,一颦一笑,都高贵雅致,不同于寻常人。 这让他心中的疑惑与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如果不是钱序,而是任何皇室里面的一员,或者是那位本来该来夀春的王爷,那…… 杜智多心下一咯噔。 当着面前这个钱序的面,他们几乎都没瞒过什么啊! 此刻的他,心中悬了块大石头,什么时候京城传来消息,这块石头才能落下来。 但愿他是真的钱序,不然的话,他是没办法留他的。 约莫过了一个多 时辰,河堤那边传来动静,有苦力跑着过来,说是河堤竣工了。 李潜睁开眼睛,提步朝着河堤而去。 他身后排队等着验收的人员,纷纷追了上去,李定安不甘落后,大病初愈的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看的杜智多只想发笑。 验收也是个大工程,不过由于人数众多,分段验收,速度还是很快的。 一个时辰后,李潜宣布河堤的修葺到此结束。 李定安高兴不已,河堤赶在雨季前修好了,这就意味着,今年就算有汛期,甚至发洪水,夀春都有所准备,不至于损失惨重。 白昼给每个来做工的百姓们,结算工钱,而杜智多则趁机又邀请李潜和李定安去吃饭,以表示庆祝。 “不去了。”李潜摇摇头:“明日吧,今天夫人在家亲自做了饭等着我,我得回去捧场。” 杜智多知道他相当的疼爱钱夫人,不敢硬拦着,只能约好明日再聚。 李潜辞别后,他与李定安相看两生厌,没待多久,就带着人往回走。 杜智多刚到府上,便问了这半个多月来经常问的问题:“京城传回来消息了吗?” 管家点头:“传回来了,人在公子您的书房候着。” “知道了。”杜智多拔腿就跑,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个困扰他多日的问题答案了。 第618章 我是来救你的 替杜智多办事的人,是个精瘦的小矮子,模样平平无奇,放人堆里根本都不显眼,不过做事特别认真仔细,没少为他出力。 这么多年来,和京城的联络,都是他来做的,杜智多对他很是放心。 那人见了他,作势要行礼,被他挥挥手打断了。 “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杜智多问。 “恩。”那人面色古怪,稍稍退后了步:“画像在这里,公子您还是自己先看看吧。” “怎么?”杜智多拧着眉头,从他手中接过画像的时候,心都在颤抖,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表情变的严肃起来:“出事了?” 来人不敢吱声,只将东西往前推了推。 杜智多阴沉着脸,目光死死的盯着画像,半天都没有动弹,约莫过了半刻钟,突然,他低低的笑出声。 “我倒要看看,还能糟糕到哪种地步!” 他缓慢的打开画像,入目是他最熟悉的钱大人,男子星眸璀璨,望着人的时候,具有神奇的魔力,叫人不自觉地为之沉迷。 杜智多很难再笑出来,嘴角僵硬着,神情都有几分凝滞。 在男子的画像旁边,书写着一行小字—— 七王爷李潜。 杜智多先前做过的最坏的猜测,竟然被验证是真的了。 他一时不知,是该为自己的聪明鼓掌,还是 该为李潜演的戏喝彩。 李潜,就是那个容貌出尘,七年前因皇兄谋反而被牵连放逐在外多年的弃子李潜! 百闻不如一见,他杜智多何德何能,不仅能与之相识,还能与其坐在一张桌子上称兄道弟。 “哈哈哈哈哈!” 他咬着后槽牙,越笑声音越大! 隐在黑暗中的小厮垂着脑袋,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夀春的夏夜本就燥热,可不知为什么,阵阵阴风从脚底往上窜,冷的人牙齿都在打架。 杜智多笑了会儿,声音戛然而止,他一把将画卷丢在地上,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椅子上,喃喃自语道。 “好你个李潜!” “好你个李潜啊!你可真行!” 要不是他偷偷长了个心眼,派人亲自到京城去查,只怕不知要继续被蒙在鼓里多久! 亏得他就在前不久,还认为钱序是个聪明人,还打算拉拢他来日回了京城,为他铺路引荐办事的。 他是有多愚蠢! 钱序根本不是钱序,是那头将獠牙藏起来的猛虎李潜啊! 杜智多很想知道,在李潜眼中,日日看着他犯蠢,并且时不时的做戏逗弄他,将他骗的团团转时,内心是不是窃喜的? 他将拳头狠狠的收紧,很快掌心起了一道深深的褶。 “公子。”小厮就知道他会承受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 杜智多 深吸口气:“让我缓缓。” “钱序大人的画像可否还要再看?” “不看了。”他揉了揉眉心,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李潜冒充钱序,来到夀春,定然是有所图,虽说现在他所图是什么,杜智多还猜不出来,但他绝对不能活着回京。 他知道太多关于他们的秘密了。 任何一个随便拎出来捅出去,杜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财富都要化为梦幻泡影。 杜智多并没忘记李潜的另一个身份,他作为王爷,就足够叫人害怕,更不要提,他现在是皇帝的爪牙。 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目睹的,到时候李知都会知道。 让他平平安安回京,那岂不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李潜决不能活着。 杜智多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手都在轻颤。 他倒是经常处理一些不上台面的蝼蚁,像李潜这么身份尊贵的人,还真有些不敢下手。 现在不敢也必须得敢了! 李潜不死,到时候死的就是他,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谁心软谁就要吃亏。 只是如何不着痕迹的下手,成了此刻最困扰他的问题。 汗从额头顺着脸颊滑落。 杜智多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身处蒸笼里,他这才惊觉,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他想事情想的太入迷,擦了把汗道:“你这次的差 事完成的很好,去领赏吧。” “公子。”那人犹犹豫豫,似乎是不太想离开的样子,杜智多拧眉,道:“怎么还不走?还有事情要说?” “小的在回来的路上,被一行人给劫持住了。”小厮扑通跪下,哆嗦着嗓子道:“对方说…对方说让我带他来见你,就这么跟着小的一路来到了夀春。” “对方?”杜智多意外至极,他琢磨着道:“对方是京城人?来夀春找我?他知道你是为我办事的?” 一连三个问题,都得到了小厮的肯定点头。 杜智多切了声:“厉害,果然京城的人物,一个比一个有本事。” 他连京城那块地都未曾涉足过,就有人将他的人还有底细查的一清二楚。 怪不得人家能在京城混起来。 杜智多先前,觉得自个在夀春,已然足够优秀,他自以为是的那些小心思小计谋,如今看来,一个个的都入不了别人的眼。 至少现在,他对对方一无所知,自个却在对方面前,像是个毫无秘密的透明人一样。 “来者不善。”杜智多揉了把脸:“他们肯放你过来跟我说这么多,想必也跟着你进府了吧!” “是……” “那就请他们进屋一叙吧。” 杜智多说不害怕是假的,他这个府邸,守卫自诩森严,没想到对旁人来说,来去自由。 小 厮领命退了出去,没多大会儿,房门被敲响。 杜智多哼笑着起身,来到门口亲自迎接,他倒是想看看,这位京城来的厉害人物是谁。 外头的月色稀薄,似乎又要下雨的样子,浓沉的墨云团簇聚拢着,夜幕之下不见半点星光。 一道修长纤瘦的身影由远及近。 对方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整张脸隐在斗笠之下,只露出白皙的脆弱的下巴,弧线饱满圆润,叫人期待着他藏起来的容颜。 杜智多刚要作揖,对方已经来到跟前,声音斯文中带着几分疏离的清冷:“杜公子免礼,直接进屋谈吧。” “……” 杜智多舔了舔牙,这人谁啊,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跟进去,那人在椅子上坐下,房间里点了蜡烛,又添了几盆冰,燥热缓缓消去。 烛火摇曳之下,不等杜智多开口,坐在对面的人,将斗笠取下来,露出张不逊色于李潜的脸。 乍看模样斯文,然眉眼间的疏离与矜贵,提醒着彼此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 他漫不经心的瞥来,眼尾的光锐利强势。 这并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在下杜某。”杜智多做自我介绍:“想必阁下对在下已经十分熟悉了,只是不知道阁下是……” “沈随风。”男子轻飘飘的一笑:“我不远千里而来,是来救你的。” 第619章 高人指点 手边的茶水已经放凉了,杜智多慢慢回过神来,他刚才似乎做了一场冗长的梦,极其不真实极其的虚幻。 他以为他兢兢业业,在形形色色的人之间斡旋,为的就是赚更多的银子,结交更多的关系,好为商业扩展铺路。 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庸俗敛财如他,能够与传闻中的那些大人物有这般的关系。 不管是那个活在传说中,被津津乐道却又有无数人对他好奇的弃子李潜,还是那个天生神力百战不殆号称大越第一女将军的苏漾,或者是那个人人称道是翩翩公子最佳典范的沈随风,居然一个个的出现在他眼前,是鲜活的,生动的,也如传说中那样,个个都是耀眼非常的。 关于苏漾的事情,他听说过一些。 他和所有世人的看法一致,都以为她是个丑陋的虎背熊腰的女子,哪怕后来有传言,说她貌美如花,他依然是不信的。 经常餐风露宿行军作战的女子,怎么可能好看? 真正的女人,就应该养在深闺里,细皮嫩肉,肤白貌美的。 所以当初听说越武帝给苏漾赐婚的时候,他几乎是笑出了声。 看吧,他猜测什么来着, 估计老女人嫁不出去了皇帝为了彰显皇恩,才会赐婚给她。 只是听沈随风说完,在见识到苏漾真正的容貌后,他才信了那番话。 沈随风要与他合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想要的,并不冲突。 因为李潜知道太多关于他们的秘密,杜智多不愿放他平安回京,而又因为李潜趁人之危娶了沈随风的心上人,沈随风要他死。 想要一个人死,办法太多了,可想要一个人死的自然,那还需要高人指点。 沈随风的那个主意,叫他现在细细思量,也要夸赞一句天衣无缝,唯一的缺点就是,要靠天吃饭。 老天爷赏脸,这个计划才得以成型,不赏脸的话,计划就只能是计划。 沈随风抿了抿唇,想到方才那个男子口吻笃定的样子,不由得信心倍增。 他直觉沈随风是个很厉害的人,至少手段要比他厉害,所以选择相信他,听他的话。 沈随风要他将李潜再多留一段时间。 按照李潜原定的计划,夀春的堤坝修葺结束之后,就会到下游的凛州。 凛州那里同样有个河堤,不过历来堤坝都是先从上游修起,上游的第一个河堤最为重要,重要上游的河堤 将奔腾不息的洪水拦住,那么下游几乎不会发生河水泛滥的不幸事情,他此番去凛州,也是检查维修,这样即便上游的河堤出现问题,凛州这里仍能将洪水拦截,保其下游的安全。 夀春的河堤是最古老最规模宏大的,所以才会备受关注。 备受关注是一回事,眼下河堤的维修已然结束,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将李潜留下来呢? 杜智多整晚彻夜难眠,翻来覆去,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顶着两个熊猫眼,一大早就敲开了住在客房里面的沈随风的房门:“沈公子,你看这样成不?” 杜智多小心翼翼的说完,莫名有些小紧张,面前的男子神色淡淡,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惺忪。 “可以。”他没什么情绪的点点头,优雅的打了个哈欠:“去叫人办吧。” “好的好的。”杜智多最擅长维护人际关系,哪怕他看出来沈随风并不想多加理会他,还是笑嘻嘻的道:“谢谢沈公子指点,若是此次我能活命,那么您就是我的大恩人,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 “不必。”沈随风挑了挑眉,他冷静的几乎刻薄的道:“你我本就是各取所需,这件事成了 之后,你我就归于陌路,我们之间的合作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我要的是苏漾,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放心!”杜智多虽然一开始被下了面子,这会儿还是立刻拍胸保证:“王妃…啊,苏姑娘定然会毫发无损的送到你面前。” “这样最好。” “那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杜智多试探的问:“留还是不留呢?” “你说呢?” 沈随风虽然没有说别的威胁的话语,杜智多还是聪明的听出了言外之意。 大热的天气里,细密的冷汗涔涔的往下落。 他尴尬的擦了几下,缓缓退出了房间,房门刚刚关上,脸色就变了。 不愧是京城沈大人家最得意的儿子,这份狠辣的心机与决绝的手段,便是他都自愧不如。 沈随风尚且如此,更何况李潜呢? 李潜表现出来的,他都需要被别人指点才能窥探出来一二,那么他藏在心底深处的算计,该是何等的可怕与叫人震撼? 杜智多忽然想知道,沈随风对上李潜,能有胜算吗? 不不不。 沈随风一定会赢,李潜一定会死在这里。 夀春河堤的修葺维护总算结束,李潜早出晚归了两个多月,终于能 够好好的睡个懒觉。 他不着急离开,苏漾的肚子越来越大,去凛州的路途虽然不远,可是并不好走,此番一去,所有东西都要好生准备。 最基本的马车,他都相不中。 马车走山路是最折腾人的,即便里面铺上软塌,走的极其缓慢,上上下下颠簸是少不了的。 苏漾偶尔还会孕吐,哪里能够受得了这种折腾? 实际上他并不大乐意着急匆忙的赶往凛州。 反倒是苏漾催着他,怕远在京城的李知见他久久赖在夀春,会生出别的猜测来。 “他若是信任我,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相信,若是不信任,便是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忌惮猜疑。”李潜回应她。 “旁人的猜测我们管不了,但我们先要做好自己。”她难得抚摸他的脸:“别耍脾气了,慢慢收拾东西,准备去凛州吧。” 李潜对她唯命是从,不敢违抗,一边吩咐下去慢慢收拾东西,一边则在想着别的主意。 时隔两天,他突然对她说:“夫人,凛州距离夀春并不远,快马加鞭半日可达,所以,为夫想,你身子行动不便,不如你留在这里,我则日日晨起去凛州,到傍晚再回来,你看如何?” 第620章 你能保得住我吗 苏漾听着便觉得折腾,内心更为心疼他,她还未开口,就被男人吻住了唇。 缱绻的吻,带着温柔潮湿的气息,不过片刻便叫她沉溺其中。 这样的触碰,与他凶巴巴邪戾的长相,无半点相似。 而他一直待她都是柔情的。 “就这么决定了。”李潜笑着亲了下她的鼻尖:“来回才这么点路程,算什么呢?为了见夫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苏漾张了张口,又被他抢着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肚子这么大了,稳婆今日对我说,实在不适合颠簸行路,万一出个好歹,为夫追悔莫及。”李潜将她打横抱起,轻轻的放在榻边:“你别总觉得自己身体好,便什么都不当回事,现在是孕妇,就要乖乖听话,好好照顾自己,对你和孩子都好。” 他想了想,补充了句:“我最想要的是你,不想因着肚子里的这个,而让你有半分的危险。” 她对他而言永远是最重要的。 想留下他和她的血肉,是真的。 试问哪一个男人不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有爱的结晶? 可倘若这爱的结晶,要以失去她为代价,他宁愿这一辈子不要儿女。 成亲两年多,苏漾还是受不 了他直白的话。 他这个人,像是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爱意,明明面相是那么清冷绝情的样子,偏偏黏腻腻的找到机会便同她诉衷肠。 他爱她,从眼底眉角、从肢体动作、从一言一行中,都爱的深沉热烈。 “就这么决定,恩?” 苏漾哪能受得了男人这样时软时硬的攻势,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儿。 “只是长此以往,怕是你的身体吃不消。”她还是担忧的道。 “我的傻夫人。”李潜失笑:“为夫去视察,凛州的堤坝如果不需要修葺,那便无事,需要修葺,也有专人负责,不需要日日都去那边的。再说了,你这么大的肚子,我总担心你要生,你生产的时候我岂能有不在的道理?你放心好了,估计只有前几天会忙些,为夫能受得住。” 他将脑袋往她身前一埋,拱得她心都是痒痒的。 苏漾顺势抱住他,男人得寸进尺,还往她身前蹭,她察觉到他的意图,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开。 “你正经一些。”她蹙眉:“我们不是在说正经事吗?” “正经事说完了。”李潜道:“就是为夫方才说的那样,你只管安心养胎,别的事情都不用管,每天晚上我都会回 来陪你睡觉,你乖乖等着便好。现在说完了,我们来做些不正经的事情,恩?” 他委屈的瘪瘪嘴:“自从来了夀春,为夫都差点以为自己当和尚了呢。” 苏漾瞪他:“我肚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想?” “怎么不想?”他不解:“哪个男人不是天天想?这跟肚子大肚子小没关系,主要是看见你,我就想。” “……” 这个人简直没救了。 苏漾见他上下其手,气的拿脚踹他,她不敢大动作,还得担心惊着肚子里的那个,男人更得意了,占足了便宜。 “你!”她咬牙:“别闹了,又踢我肚子了!” “我听听。”李潜闻言,果然安静下来,他将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仍听得津津有味。 苏漾无语:“你最近天天都听,听不烦吗?” “当然听烦了。”李潜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谁知道他下一句厚着脸皮道:“主要是我想贴媳妇的肚皮。” “……” 当她没问,当她什么都没说。 她低估了男人不要脸的程度。 这晚两人闹腾了会儿,苏漾就乏了,倒在他怀里睡着了,李潜则悄悄吩咐白昼,备好了马匹,次日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他出发时,女人 正睡得香甜,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才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 “府上一切照旧,尤其是夫人的一日三餐,务必要你亲自经手。”李潜吩咐:“凡事小心为上,另外,每天记得给她请脉,询问稳婆她肚子里面孩子的动静,之前说的胎位不正,她爬了一段时间,再让稳婆来摸摸看。” 向来不会说闲话的白昼,轻咳了声,忍不住提醒:“主子,您这番话说了不下十次,属下都能倒背如流了。” “不必倒背如流,认真做好即可。”李潜睨了他一眼:“那是我的夫人和孩子,能不紧张吗?我看你就是缺个女人,等有了女人,你就能体会这种感受了。” “属下不想那些儿女情长,只求能够为主子效力。” 李潜啧了声:“那就把夫人照顾好。” “可属下不跟着主子过去凛州,总觉得不踏实。” “我有影卫们,你记得你的职责。”李潜看时间差不多,不便再耽搁:“我走了。晚上若是回来晚了,叫夫人先休息。” 苏漾醒来后,得知李潜去了凛州,与此同时收到消息的,还有李定安和杜智多。 李定安又病了,病情反反复复,得知消息时,也无暇他顾。 至于杜智多,拿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见了沈随风:“听说李潜白天都不在府上,可否要动手?” “你不敢?”沈随风正在练字,他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刚正不阿,像极了他的长相。 “当然不是!”杜智多摇摇头,事关他的生死,就算不敢,硬着头皮都要上。 “那就去做。”沈随风嗤了声:“犹犹豫豫反复找我询问,不是不敢是什么?” “我没有。”杜智多被戳破了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件事一旦做下去,你我都没回头路,我就是想问问你,能保得住我吗?” “放心。”沈随风优雅的开口,在纸上恰好落下遒劲二字。 杜智多点点头,没有注意到他低头时的冷笑。 保他? 这件事不成,他就是替罪羊,就算是成了,他早晚都难逃一死。 蠢货。 不过也幸好他蠢,否则怎么会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呢? 沈随风没了练字的心情,将毛笔往旁边一扔,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杜智多与沈随风辞别之后,写了一封信,叫人偷偷送给府上的小曼,一并送去的还有一剂为苏漾准备的药粉。 他现在走投无路,唯有破釜沉舟,方能有一线生机。 第621章 何必如此冒险 小曼收到杜智多的信,并不意外,她本就和杜智多有合作,彼此经常互通消息是正常的。 前段时间,若不是他出钱又出力,她又怎么能够和钱序说上话,得他另眼相看呢? 虽然说在此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他生成那副模样,看着便不是贪恋美色的。 他越是对她冷淡,她反而越觉得他具有魅力。 小曼知道自己是中毒了,中了一种叫做钱序的毒。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杜智多肯帮她,是为了人脉,他们非亲非故,其实很好理解。 先前他不止一次的在信中,提到过要她为他做事,她都答应着,能做的做,不能做的则敷衍着。 好在他总是提,还未曾真正要她做事。 小曼暂时不想看信,随手丢在桌上,这几天夀春闷的出奇,总感觉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雨,只是单单坐着,就能感觉到汗水往下滑。 她取出帕子擦拭了下脖子,一阵濡湿,叫人心头更烦。 “杜公子又送信过来了?”小若倒了杯茶,慢悠悠的说着。 她和小曼一起来到的府上,两个人都很安分,平常没事便坐在一起闲聊吃茶。 小曼嗯了声,没什么情绪的道: “估计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叫咱们别忘记他的恩情,在大人跟前多多美言几句。” “大人忙得很,早出晚归,别说咱们见不着,我看那怀了身孕的夫人,这些日子估计都没见到人。”小若翻了个白眼:“照这么个情况下去,等大人想起咱们的时候,怕不是要到猴年马月了。” 小若对李潜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在她看来,李潜就是她后半辈子荣华富贵的保障,可不像小曼一样,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李潜不来看她倒没什么,只要记得回京的时候,带着她,把她圈到那高墙大院里面好好养着就行,故而她说话没有那么多遮拦。 小曼闻言笑笑,她私底下悄悄跟人打听李潜的行程,比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小若,知道的要稍微多一些。 “大人近来都在凛州,咱们夀春的河堤修葺结束了,下游就是凛州,本来说是要带着我们一起去的,可你也知道,夫人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这么一折腾,万一遇上什么不测呢!”她说着说着,温柔的口吻中带着几分艳羡,也有几分酸意:“大人是个温柔的男子,对夫人这般好,若是我们成了他的妾室,想必以后就算不得宠,也 不至于活的穷困潦倒。” “但愿是这样。”小若想到那张英俊又张狂的脸,拧着眉去取桌子上的信,说道:“大人的长相,其实很是薄情寡义。” “大人是做大事的人。”小曼抿唇,脸颊上无端飞出两朵红云:“就冲着在夀春的所作所为,回到京城,怎么可能不升职?” “那说什么都得让大人带咱们回京。”小若定定的说:“反正把我们留在夀春,我是不同意的。到时候我就去求夫人,上次咱们进门的时候,夫人对咱们非常客气,听说大人在京城里面也有几房小妾,多咱们两个总不多的,咱们也听话,会讨夫人喜欢的吧?” 小曼没有回话。 她羡慕钱夫人,又何尝不想成为钱夫人呢? 两个人相顾无言,她拿起桌上的团扇,缓缓的扇着风,余光瞥了眼小若,正展开了那封信。 她随口问了句:“是不是翻来覆去的还是那两句话?” 小若一时没回话,脸色却瞬间难看了许多。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小曼皱起眉头,似乎意识到什么,缓缓坐直了身子,在她看到小若手里拿着的药包时,终于按捺不住。 她朝她伸手:“把信给我看看,难不成 是要我们做什么事?” 杜智多不是什么好人,彼此心知肚明,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有捅出来,不代表他没做过。 小若怔怔的,神情呆滞,整个人直到现在还是懵的。 小曼从她手中抽走信件的时候,她才喃喃自语的道:“完了……好像咱们……惹了不该惹的人物。” “谁?”小曼不解,说着将信取过来认真往下看:“咱们两个待在深闺里的小女子,足不出户的,怎么会惹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紧跟着是拔高了的音调。 “这怎么可能?他……”她正要脱口而出,忽然用手捂住了嘴巴,睁圆了眼睛道:“怎么…怎么可能是他!” 就在这须臾之间,方才还凝滞的热空气,眨眼间被一扫而空。 无根的风吹袭而过,窗户拉扯着吱呀作响,本来放在桌上的团扇,不知何时被卷到了地上。 谁都没有发觉。 小曼觉得有些冷,不然为什么后背涔涔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呢? 她端起桌上的茶,咕咚咕咚猛灌了两口,放茶盏的时候,瞥到了小若手里的药包,夺了过来又觉得如烫手山芋,摔到了桌上。 “姐姐……”小若深吸口气:“现在…怎么办? ” “让我静静。”小曼摇摇头:“你先别说话,让我好好想一想。”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杜智多在信里,表明了李潜的真实身份,不仅如此,还让她在苏漾的茶水里面,将药粉放进去。 他并没有明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们,这个药包里面装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一直以为的钱大人,竟然是那个传闻中的王爷! 小曼只在最初觉得意外,转而便能想清楚。 她扯了扯嘴角,她就说,钱序这么出色的长相,超强的能力,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呢? 原来他是李潜! 关于李潜的传说,相信大越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有所耳闻。 他的出色优秀自不必说,与这些相比,更出名的是他的狠戾。 小曼忍不住头皮发麻,杜智多是活腻了吗,想要对李潜的女人做手脚? 那个女人……不是她曾经为她痴迷对她无限崇拜的大越第一女将军吗! 她哆嗦着唇,将药粉从桌上捡起来。 小若见状,迟疑的道:“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小曼将药粉收起来:“我反而更想知道,杜智多究竟做了什么,要如此冒险。” 第622章 糊涂的是你 小曼和小若自打进了府邸,对外面的事情,几乎都不太清楚,男人们的公务,一般是不会同女人说的。 她们就算打听到的,不过是些皮毛。 小曼和小若没有什么别的渠道,无法了解杜智多与李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杜智多对李潜的恶意,她们却是知道的。 小曼暂时没有跟杜智多回信,等次日借口上街逛集市,特意进了家药房,找大夫问了问药粉是什么功效。 “此等药粉倒是不至于要人性命。”大夫解释说:“都是些性寒的药材研磨成的粉末,女子若是长期服用的话,对身子不好。” “能有多不好呢?”小曼心惊,面上不显,只神色如常的问。 “这个嘛。”大夫捋着胡须:“轻者葵水不调,若是经年累月的服用,怕是很难生育。” 小曼手脚冰凉,表情呆呆的,还是一同来的小若,此刻最先反应过来,她轻咳了声:“若是有身孕的人服用呢?” “姑娘!”大夫猛然抬头,一双沧桑的眼睛,审视着她们:“此等龌龊之事,咱们可千万不能做啊!人在做天在看,平日积善行德,日后命运自然会宽容待你,若是做这种腌臜事,是 有损阴德的啊!” 小曼和小若脸上挂不住。 大夫叹了口气,意犹未尽的摇摇头,继续劝说:“你们姑娘家,长得这么好看,万万不能动这个心思。身上背上人命,若是对方追究的话,怕是要锒铛入狱,这么嫩的皮肤,进了大牢里面,是要备受折磨的,哪能像现在这般光鲜亮丽?” 小若脸都气红了:“大夫,你误会我们了,这药粉是别人要害我们的,所以我们才问的这么清楚。” “哦……”大夫恍然大悟:“我就说瞧着你们也不像是心肠歹毒之人。” 小曼环顾四周,不敢停留太久,催促着说道:“所以,大夫,若是有孕之人用这个的话,会怎么样?” “轻则早产,重则小产。”大夫还是放心不下:“姑娘们,莫要做这种事,同时,还要保护好自己。不管怎么说,对一个孕育着新生命的女人痛下毒手的人,都是内心极其可怕阴狠的,这种人若是在你们身边,趁早远离罢了。这是没有人性的啊!” 两个人从药房出来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 杜智多给的药粉,是针对苏漾的。 他要苏漾出事? 苏漾和李潜的关系有多好,他们有所耳 闻,且亲眼目睹。 瞧着李潜对苏漾的那份紧张劲儿,别说苏漾出大事,就算只是伤到了一根头发丝,怕是李潜都会恨不得杀人泄愤吧? 在杜智多与李潜之间,做一个选择。 “你怎么看?”上了马车之后,小若仍旧觉得害怕,她缩了缩脖子,六神无主的看向小曼:“这药……” 小曼深吸口气,旋即推开车窗,将药包打开,药粉全部洒在了地上。 “你!”小若瞪圆了眼睛:“这是做什么?” “你还不明白?”小曼朝她嗤笑了下:“虽然不清楚杜公子为什么要对王爷下手,可我们现在是王爷的人,若是王爷出了事情,我们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王爷的人!?”小若不赞同的摇摇头:“王爷与王妃情比金坚,哪里能容得下咱们?我看是你对王爷痴迷成魔了,才会这样欺骗自己吧?王爷回京的时候,保不齐根本都不会带我们,若是我们不为杜智多做事,到时候杜智多又岂能留我们?我看才是你糊涂了!” “糊涂的是你!”小曼突然拔高了些声音,颇为恨铁不成钢的道:“杜智多是什么人,李潜是什么人?那个连已故的先皇都能玩弄于股 掌之中的心机王爷,会玩不过夀春一个小小的乡绅?咱们日日都住在府上,府上管理多么森严,你会有所不知?我倒是觉得,王爷早就料到了可能会对王妃不利,故而早早的做了打算。” 经过她这么提醒,小若倒是想起来了。 听说苏漾的饭菜,都要经过认真的检查,除了他们从京城带来的最贴身的仆人,其他人都插不上手去伺候苏漾。 她和小曼的身份尴尬,本就与苏漾不算特别亲近,贸贸然送过去一份茶水,实在是愚蠢至极。 “你…说的有些道理。” “现在面临的困境是,王爷和杜公子之间,必须做一个选择。”小曼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头脑清醒过,她说:“我选王爷,你呢?” 小若平日咋咋呼呼,看起来十分厉害,但她很清楚,真要论思量和计谋心机,她是比不上小曼的。 两个姐妹相依为命多年,她又习惯了听她的,无奈的笑笑,点了点头。 “我自然是和你一样。” “那就都听我的。”小曼抿了抿唇:“我们保住王妃,再暗示王爷,希望他记得这份恩情,来日能对我们手下留情。” 这是在为自己博生机。 小曼回到府上, 就将自己关起来,深思熟虑后写了一封信,回给杜智多。 她在信上表示,会按他说的做,但是此事风险极大,若是他日事成,她要他为她谋前途,而且还要一大笔银子。 “女人果然都是势利的。”杜智多收到信,笑的阴恻恻的:“树倒猢狲散,她们精明的很。” “那些女人哪个能有真心?她们各个都见钱眼开,她们很清楚谁才是最值得依靠的人,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落个好下场罢了。” “好下场?”杜智多叫人回信,同意她们提的要求,顿了顿,接着说:“谁不想落个好下场呢?咱们折腾许久,不也是图这个吗?” 李潜在凛州与夀春之间来回奔波,日日早出晚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不过即便如此,能天天见到苏漾,他心里也像是吞了蜜一样甜,加上凛州的堤坝比他想象的要好的多,修葺起来工程要比夀春的容易,他忙归忙,心情极为不错。 在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大概有小半个月的时候,雨季到来了。 一开始是淅沥沥的小雨,连绵下了好几天,到后来雨势转大,没有半点要变小的趋势,导致夀春河流的水位一天一天往上涨。 第623章 夫人见红了 李定安的病反反复复,近来的精神还算不错,不过遇上这样叫人忧心的天气,整日愁眉苦脸,难以安睡。 今年的雨季提前了好些日子,雨势也比往年要大,他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差人去河堤那边查看,看看水位涨了多少。 天灰蒙蒙的,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纱,这使得人做什么都是恹恹的,总是提不起精神来。 雨下不停,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下,听得他心惊胆战。 去河堤查看的人回来禀报,说是水位比昨日又上涨了一点点,庆幸的是仍旧处于安全范围内。 “那便好。”李定安稍微放下心,他忽而想到什么,问起来:“钱大人这几日还来回往返于凛州吗?” “日日如此。” 他摇头,眉宇间不自觉的拧成了川字:“下这么大的雨,还这样?不嫌来回折腾的慌?” 没有人回话,李定安沉默片刻,怎么会想不明白原因? 说起来这位钱大人对钱夫人,那是真的情深义重,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能够如此疼爱一个女子。 李定安想的不禁有点远,他自觉尴尬,轻咳了声,问起正经事:“凛州那边的河堤修葺的 怎么样了?可有消息?” “说是已经快结束了。” 李定安默默感慨:“希望能够快些结束,雨季来了,这雨若是再这么没完没了的下下去,只怕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大人不必过分紧张,钱大人主持修葺的河堤,再撑个十多年不成问题,今年的雨量比往年多,不过我瞧着,似乎也没多多少。” 李定安在夀春任职已有好几年,对每年河流的汛期,都了如指掌,对影响夀春生存的水患,更是时刻放在心上,认真对待。 他不由得认同这番话。 以河堤的高度来看,除非这样的倾盆大雨,接连不停的下半个月,新修葺的河堤可能会撑不住,否则夀春都是安全的。 至于接连不停的下半个月大雨,应该是不太现实的。 李定安抿了抿唇:“不管怎么说,汛期不过去,我这颗心总是安定不下来。钱大人那边,咱们也派些人过去接应着,他因着公务来夀春,可不能在咱们这里出了事,夀春与凛州之间来往的路,两侧都是小山,这样的大雨,他总是一个人来回在路上奔波,着实不安全。” “好。” 哗哗的雨声,几乎要将二人谈话声淹没下去。 豆大的雨滴砸到水洼里, 掀起一片狼狈。 不知道为什么,李定安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体状况,道:“准备马车,我得亲自到府上去等着钱大人。若是以后几日也这么大的雨,势必要劝说他留在凛州。”他嘀咕了声:“再怎么情深义重,安全仍是最重要的。” 李定安一路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府上,他知道钱夫人的月份将近,特意为她准备了份精美的礼品。 李潜果然还没有回来。 李定安打算先从钱夫人这里劝说。 钱大人每天晃着来回奔波,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这个女人。 他先前与她接触过几次,知道这是个十分温婉的女子,于是态度十分恭敬,说话语气都不由得温柔几分。 没有想到的是,钱夫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他不过才开了个头,她便说出了自己想说的。 “我也与大人说过,这几日的天气你也看到了,总这么跑着,也实在不是办法,多谢李大人关心,今天等他回来,我会再劝劝他的。”苏漾诚心诚意的说,李定安的担忧,何尝不是她的担忧呢? “那就好,大人对夫人言听计从,若是你肯开口,他必然是听的。”李定安感慨着:“下官只是不想钱大 人出现任何意外。” “李大人的心情我能理解,用意也十分清楚,所以才出言感谢你。”苏漾笑笑,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上,顿时少了几分疏离感。 李定安欣慰的点头,实际上他并不是很擅长和除了自己夫人之外的女子相处,他装作不经意的环顾四周,问:“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呢?” “估计快了,往常都是这个点的。不过,”苏漾指了指外面正下的很大的雨:“今天的雨有点大,想来是路上耽搁了。” 李定安拧着眉头,忍不住的又道:“所以说,大人住在凛州,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日日在路上奔波,想必夫人也提心吊胆的。” “谁说不是呢!”苏漾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得说服李潜,她沉默下来,开始细细思考,该怎么同李潜开口,才显得委婉,谁知道只是眨眼的功夫,隆起来的肚子,忽然传来一阵阵痛意。 她比常人能忍耐,故而一开始只觉得是有些痛,只皱了皱眉,后来那痛意明显剧烈起来,她才开口道:“沉香,我有点不舒服。” 苏漾是全府上下都围着转的人,一听她不舒服,整个府上的仆人们,如临大敌。 沉香脸都吓绿了,她偷偷掐着手心,忙 上前询问:“夫人,你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苏漾这时候脸都白了。 沉香见状,一颗心紧张的到处乱跳,可她知道,这会儿她是万万不能自乱阵脚的。 她深吸口气,死死的咬着牙,只用了片刻,就冷静下来,再开口时,声音镇定自若的道:“去请大夫,夫人,我先扶您回屋。” 一般情况下,苏漾都是可以忍的,可她的身体自个最清楚,腹部传来的剧烈阵痛,叫她有些难以忍受。 她担心孩子出事,立刻同意了沉香的提议。 “夫人!”李定安没想到,好不容易来一趟,会碰上这种事,他哪里懂女人生孩子的事,这会儿只紧张的站起来,干巴巴的杵着。 苏漾难受的顾不上他了,朝他微微颔首,就在一群人的搀扶下,往后院走去。 天色完全沉了下来,黑暗吞没了整个世界。 李定安既然遇见了这种事,没道理这个时候离开,他跟着来到后院,在屋檐下焦急的等待着。 难不成是要生了? 长廊下来来往往的下人都面色紧张,因着影响,李定安连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房门从里面拉开,有个年轻的小姑娘冲出来,哭丧着脸道:“完了完了,夫人见红了!” 第624章 山雨欲来 李定安整个人都惊呆了,他没生过孩子,自己夫人生孩子的时候,也没待在身边,不过,就他这样都知道见红是件危险的事情吧? 这该不会是要生了? 他不好意思去问,只能看着大夫们成群结队的往屋子里面进。 府上动静这么大,不一会儿,几乎所有人都来到了屋子前,李定安在人群中,看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曼和小若二人。 对方似乎也看到了他,不过她们并没有上前,而是在长廊入口处,安静的站着等待。 这样滂沱大雨的天气,总叫人觉得不大舒服。 雨声哗啦啦的,不知何时夹杂着雷声闪电,夜色时而变得宛如白昼,带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谁都没有心情欣赏。 女人生孩子是大事,一不小心就会与阎王爷见面,此刻的空气,似乎都是紧绷着的。 风裹挟着雨水,吹了过来,属于夏季的酷热被吹散,李定安甚至觉得有点冷。 他后背冷汗涔涔,现在的感觉,竟然比自己夫人生孩子那会儿还要紧张。 又一道闪电劈头盖脸砸下来。 房门就在这时又打开了。 大夫们各个擦拭着额头的汗,如释重负的逐次走出来。 李定安看到了 方才那个贴身女婢,斟酌片刻,凑上去问:“这位姑娘,不知钱夫人可有大碍?” “无妨。”沉香道:“有劳李大人关心。” 这个回答,反而叫他有些许的捉摸不透。 他点点头,指指那群离开的大夫道:“方才似乎是见红了,难道不是要生了吗?” “还没到日子,不过就这两日了吧。” 李定安这下放心了:“夫人没事就好。”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声声问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过去。 穿着一身墨色的李潜,背后是混沌的夜色,他穿行在幽暗的灯火之间,整张脸惊艳又冷漠。 他像是谁都没看到,脚下不停,直奔房间。 就站在李潜跟前,试图同他行礼的李定安,腰都弯到了一半,笑容还挂在嘴边,李潜人便消失不见了。 “他总是这样。”小曼苦涩的笑笑,低声同小若道:“眼里只有一个人。” 小若这些天明白了些她的心思,抚慰的环住她的胳膊:“你早知道他是这样,早知道他不会多看你一眼,为什么还会沦陷?” “谁知道呢。”小曼自嘲的道:“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我就再也走不出来,这感情的事,是不 是很滑稽?” 小若认可李潜的颜,但对他没有特别的感觉,她望着那扇门的方向,努努嘴道:“他去看那个让他走不出来的女人了。” “恩。”小曼道:“听说她今天见红了。” “女人见红不是快要生了吗?” “不知道。”小曼还是黄花大闺女,对这些事一知半解:“我听以前的嬷嬷们说,见红是要生产的前兆,想来最多不过半个月,孩子就会出来。” “可我听府上的人说,夫人的孩子要到下个月了。”小若不安的道:“那个药粉……” “不是已经被我扔了?”小曼严肃起来:“那天你亲眼所见的。” 小若摆摆手,怕两个人的谈论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她拉近了些距离:“我是相信你的,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还找了旁人帮他做这件事?” 小曼顿时醒悟过来,然而立刻摇摇头:“府上都是王爷的人,不干不净的人插不进来,应该不会。” “可夫人见红的日子也不大对。”小若有些怕怕的:”我看夫人的肚子很大了,挺那么大的肚子,看着也仍是很辛苦。万一出了什么事……” 说起来这个,小曼一张脸上神色不愉。 她并不赞同 杜智多的那种做法,就算他和李潜有什么恩怨,可对一个怀了身孕的女子做什么手脚? “不会的。”小曼看着小若,坚定的道:“夫人不会有事的,你方才看见大人回来时的表情了吗?我估计着啊,接下来几天,他怕不是要待在府上了,其实这样也好,这么大的雨,在夀春与凛州之间往返,并不怎么安全。” 诚如小曼所说,李潜果然在府上呆了几天,他寸步不离的守着苏漾,凛州的事情,似乎完全被抛在了脑后。 苏漾那日见红,可把第一次当父亲的他吓坏了,从凛州回来的路上,他便快马加鞭,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进府门,听说她出血了,天知道他那个时候腿都是软的,若不是强行镇定,肯定是站都站不稳的。 在她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后来见到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听大夫说是动了胎气,怕是小家伙要出来了,他才没有那么六神无主。 凛州本来就无什么大事要留着处理,他便借着这个机会,交给旁人去做。 他把夫人要生产的消息,告诉了府上所有人,并要求大家做好准备,稳婆都请了好几个,在府上 待着,只为了能够随叫随到。 谁知道小家伙那日动弹之后,接下来好几天,都安安分分的。 李潜被折腾到没脾气。 他倒不是气别的,就是看苏漾辛苦,日日都要受小家伙一顿折腾,偏偏那个小家伙皮的很,就是迟迟不肯出来。 他心疼苏漾心疼的厉害,不过在苏漾面前,他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这天午后,哄着她睡着之后,李潜从房间里出来透透气。 屋子里面太闷,屋子外面的雨,没停下来过。 像这样的倾盆大雨,已经延续了差不多五六天,虽然知道雨季时能下一个多月的雨,可那是绵延小雨,哪是这样的大雨? 李定安日日都派人来跟他汇报,水位涨了多少了,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水位已经快要逼近夀春历史上最高的那次了。 “照这么下去,可不行的啊!虽然说河堤加宽加高了,然而扛不住这样的大雨啊!钱大人,您看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李潜心烦不已。 下雨是老天爷说了算的,他能怎么办? 河堤已经建好了,下这么大的雨,再去加高更不现实! 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时刻关注水位,以防万一,提前做好百姓的疏通撤退计划。 第625章 带他们先走 夀春的雨没完没了,每多下一天,李定安的心就要更紧张几分,尤其是这两日,水位飙至前所未有的高度后,几乎彻夜不眠。 他冒着滂沱大雨,不顾身体尚未痊愈,连夜赶往李潜府上。 若是这样的大雨再下几天,上涨的河水迟早会淹过堤坝,到那个时候,岂不是要水漫夀春? 万万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李定安心急如焚,不停的催促小厮快些,再快些。 然而雨势太大了,夏季的风竟然也能如此猛烈,狂风夹着暴雨,使人寸步难行。 马车是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像是就会被风卷到地上去,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 好不容易到达了府邸,车门一开,兜头大雨扑过来,在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际,李定安浑身早已湿漉漉的了。 小厮始料未及,见状脸都吓的发青:“大人……” “无妨。”李定安此刻哪有心情记挂这些小事,他胡乱抹了把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道:“去敲门。” 夜幕黑沉沉的,看不到半点星光,耳边是哗哗的嘈杂雨声,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充斥着人的耳膜。 这种场景,总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情。 这样的大雨持续了七八天, 导致夀春城内的积水,几乎已经漫过了小腿肚。 李定安拖着病弱的身子,穿梭其中,就像是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叶扁舟,他抬头望望天,无奈的叹了口气。 今年似乎格外的难过。 小厮叫开了门,表明身份后,两个人顺利进入府邸。 屋檐下挂着的红色灯笼,发出幽暗的光影,李定安匆匆行走的影子,被风撕扯成零碎几瓣。 大雨从四面八方灌过来,即便是在长廊下,仍能察觉到被潮湿的水汽包裹着。 李定安冷的直打哆嗦。 这鬼天气实在不符合常理。 他的衣服早就湿透,从里到外都是冷冰冰的,走了一段路后,脚被冷水泡的发胀,几乎毫无知觉。 李定安刚想询问还要多久,一抬头,就见不远处的屋门口,男子长身玉立,正漠然的看着他。 他立刻噤声,一时所有的抱怨都咽回了肚子里,加快脚步颠颠的走过去。 “钱大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李潜,李定安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似打开了话匣子,喋喋道:“这如今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大雨非但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再这么下去,咱们先前担心的最坏的结果 ,可能就会出现!新修葺的河堤,比之前要增加了五米多高,可根本扛不住这样接连不停的大雨啊!” 他越说越觉得形势严峻,着急的几乎都要哭出声来。 李潜何尝不知? 他瞥了李定安一眼,莫名让人噤声,他哼了声,冷冷的问道:“如今水位多高?” “超过了第三条线。”李定安哽咽着说:“马上要到第四条线了,一旦越过那条线,水患势必会发生。” “不用你提醒。”李潜打断他:“这样的大雨还要下几天?” “恐怕至少还要持续个四五天。” “四五天?”李潜拧眉。 夀春城现在已经开始内涝了,积水漫过了小腿,再过个四五天,只怕单单内涝,就可以把小孩子淹死。 若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强大的水流冲毁河堤,滔滔河水涌进来,那将会是毁灭性的灾难。 到时候民不聊生,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李潜不忍再想。 他做了决定,再看向李定安时,眼神坚定:“夀春城内我记得有一座春山。” “对!”李定安立刻点头,旋即他似乎想到什么:“大人的意思是,将百姓们转移到山上去?” 这些话刚出口,他便恍然大悟 道:“春山可以说是咱们这里海拔最高的地方了!可是城内那么多的人,同时转移是项浩大的工程!” “老弱病残先走,壮丁都留在后面,衙门里面的士兵负责维持秩序。”李潜果断的说道:“不愿意服从的,就杀鸡儆猴。” 李定安秒懂他的意思。 “这种事李大人能做好吗?”李潜问。 “能!”李定安平时并不是个严肃的人,很多时候处理事情也是中规中矩的,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也明白李潜为什么会着重问起来,他咬咬牙,握着拳头道:“钱大人请放心,事关百姓们的生死,手腕该强硬的时候,下官绝对不会掉链子。” 李潜轻笑,明明是极轻慢的声音,哗啦啦的大雨却怎么都遮不住。 李定安脸上发烫,悄悄抬眼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斟酌片刻缓慢开口:“钱夫人……” “本官会亲自安排。”李潜转头朝他颔首:“有劳李大人费心。” “应当的应当的。”李定安想到那日来府上恰好遇见的事情,难免关切的道:“钱夫人可还安好?那日可真是惊险啊!” “现在安好,有本官在,定会护她周全。”李潜不愿多说:“李大人还有别的 事情吗?” “啊……”李定安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摇摇头道:“没有了,下官来找您,就是想问您该如何办,现下得到了解决办法,这就去差人行动起来。”他叹息了声:“夀春的雨不知道要下到何时,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是当务之急。下官这就走了,这就走。” “李大人路上小心,积水颇深,行动不便,格外注意以免发生意外。” “多谢钱大人关心,下官会的。” 李定安回到府上,先对拥有的人手做了统计,之后又对夀春城进行了区域划分。 他将人手兵分四路,从夀春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进行,挨家挨户通知迁移,壮丁留下,老弱病残先行。 轮得到的人们,自觉跟着衙门的士兵走,没有轮到的人们,则按次序排好,不得争抢,务必保证有序进行。 他同时下了命令,若是迁移撤退的过程中,有遇到扰乱公务的,可以对其动手,以儆效尤。 这次的撤退迁移,关乎到每个人的生死,一旦秩序维持不好,场面就会崩溃,结果便难以控制。 李定安是下了狠心的,故而行动很迅速,几乎就在当天晚上,整个夀春城都动了起来。 第626章 他心疼死了 李潜送走李定安之后,回到房间,恰好碰上苏漾刚刚睡醒。 她身子越发沉了,前几天见红之后,大夫给的建议是卧床休息,因此这几日,基本上就没怎么下过床。 李潜极为紧张她,对大夫说的话,一丝不苟的执行,不仅不让她下床,就连一日三餐都端过来,亲自喂到嘴边。 有时候苏漾都有些恍惚,她不过是怀了个孕,怎么表现的好像是她瘫痪了一样? 她没法跟李潜抗议。 上次见红把男人吓坏了,她还记得自己睁开眼,瞧见李潜双眼红通通的委屈样子。 那天他把她抱得紧紧的,足足一两个时辰都没撒开手。 他很在乎她。 苏漾体谅他的感情,便任由他安排,只要能换他安心,就都是值得的。 “做梦了吗?”男人走过来时,冷冰冰的脸上,早就换上了柔情。 苏漾想了想,说:“好像做了,可是我什么都没记得。” “那想为夫了吗?”他坐过来,拿过她的手,轻轻的按着,垂下来的视线里,藏满了密密的心疼。 这双拿刀握剑的手,此刻肿的不成样子。 不单单是手脚腿,苏漾这两日的脸,同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水肿了一大圈。 大夫和稳婆都说,这是临近生产的反应,叫他不必过分心疼。 这说的是什么阴间 的话? 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怀身孕水肿成球的女人,是他自个的,他本就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心疼心疼? 他不仅心疼,他还心疼死了,若是能够代替苏漾,他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叫她免受这皮肉之苦。 生了这个就再也不生了。 他看到她这么受罪,早早的定了这个心思。 李潜特意跟稳婆请教过按摩的力度和手法,苏漾自然觉得舒服不少,她靠在床边,就着他刚才的问题,道:“不想你。” 他闻言瞪圆了眼睛:“为什么?” “日日都能看到你,为什么还要想你?”苏漾反问道:“你天天见到我,还会想我吗?” “当然!”李潜抢着回话:“我一刻钟看不到夫人,心里脑海里就都是你,我一直以为夫人与我一样,原来只有我爱得深沉。” “……” “夫人,你没有心。” “……” “看来为夫的一腔爱意,终究是错付了。” “……” 苏漾好奇他每天都是从哪里整的这些话,比她闲来无事看的那些话本还能编。 她知道这男人戏瘾犯了,必须得说点哄他高兴的话,才能停下来,于是轻咳了声:“我刚才是骗你的。” “骗我什么了?” “我也无时无刻都在想你。”她以前说这些话还会脸红心跳,如今脸皮厚 了些,直勾勾望着他时,眼睛都不带眨的。 “我就知道夫人最爱我。”他捧起她的脸,在唇上落下一吻:“所以,为夫说的话,夫人也会乖乖听的,对吗?” 苏漾可没有被他的糖衣炮弹击昏了头脑,她挑了挑眉:“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事,说吧。” 她有颗七窍玲珑心,李潜失笑,知道什么都糊弄不过她,便将方才吩咐李定安去做的事,同她说了遍。 “今年夀春的大雨,的确是出人意料。”苏漾感慨着:“差不多有十多天了吧?” “恩。” “城内积水到小腿了?”苏漾担忧的道:“现在叫百姓撤退,还来得及,你这个做法是正确的,不管怎么说,先让人撤退至安全的地方,若是过两日大雨转小,甚至是停了,再让大家回来也不迟。虚惊一场总好过大难临头。” “李定安已经派人去做了。”李潜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所以,我打算将你也先送走。” 苏漾看过来,李潜没有躲避她的目光,与她四目相对。 他知道她能懂得,而实际上,她确实没让他失望。 女人略显浮肿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好。什么时候?” “明天。” “那我今晚早点睡。”苏漾微微歪头:“你记得叫沉香准备些 行李。” “为夫会安排,你放心。” “好。”她忽而勾唇,调皮的眨眨眼:“是夫君亲自护送我吗?” “别人我不放心。”李潜拍拍她的手:“咱们刚到夀春,我便让白昼去寻了海拔最高的春山,那边有一处山头,派人挖了不少个山洞出来,几乎能够容纳夀春近一半的人。有专门为你留的地方,什么都准备好了,你只管安心待着便好,等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就去陪你。” 他肩膀上还挑着半个大越的江山与子民,他心甘情愿的为此付出,苏漾因为懂,所以没有问他,不是说好要形影不离在一起的吗? 如果她没有即将临盆,她可能会选择与他一起。 苏漾心里同样装着天下,不过她很理智,她知道,此刻她的这种状态,什么都做不了。 与其去添乱,不如老实听从安排,平安的把孩子生出来,再想别的。 她等李潜说完,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男人没有躲闪,反而把她的手抓的更牢。 苏漾抬头,抿抿唇:“都听夫君的安排。” 这个晚上的夀春城注定不安静。 大雨之下,成千上万的人进行迁移,本以为会出现各种拥挤事件,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大家却出奇的遵守秩序。 李定安一宿没睡,看着进展的如此顺利,他 简直想流下两行清泪。 天才刚刚亮,他拖着虚浮的脚步,再次来到了李潜府上,恰好撞上李潜正搀扶着苏漾上马车。 “钱大人。”李定安激动的道:“昨晚已经走了近万的百姓,大家都很配合,今天一大早,又开始带他们撤退了。” “那就好。”李潜把苏漾送上马车,亲自给她关上门。 他衣服淋湿了,索性将雨伞丢到一旁,就站在雨中,同他说:“再派人时刻去盯着水位,每隔一个时辰,就回来汇报一下。” “好好好。”李定安道:“大人,您这是要……” “我送夫人过去。”李潜坦白道:“对了,城中应该还有人提议要自行撤走的吧?” “是的!”这是李定安来找他的主要目的:“一些有钱的乡绅,还有一些百姓,身强力壮,表示自己可以撤走,不需要咱们插手,所以,下官特意来问问。” “昨天咱们的人,撤退的方向是夀春的东门和北门,他们自行撤退的,走西门和南门,山洞的事情你都告诉他们,注意秩序即可。” 李定安惊讶:“大人原来早就想到了这种情况?” 怪不得他昨天提出撤退的时候,只表示开通两个方向的大门。 李潜没再多说,坐在了马车上,他朝李定安摆摆手,拎起缰绳,驱动了马车。 第627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沈公子,您还不走?”杜智多来到小院,开门见山的问:“这院子里的积水,您是没看到?马上都快淹到腿根了!” 他在夀春待的时间久,以前倒是听说过夀春发生涝灾的事,并隐隐约约有印象,不过自懂事起,就再也没见过这么深的积水了。 前所未有的事情,正在发生,这让他感到不安。 尤其在昨晚的时候,府邸外面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派人出去打听,才知道李定安有所行动了。 他居然命令百姓迁移撤退! 李定安实际上是个没主见的,这么大的行动,肯定是事先得到李潜批准的。 杜智多虽然要弄死李潜,可他对他的能力深信不疑,对他的判断更是毫不怀疑—— 李潜都同意了撤离的方案,用脑子想想就应该知道,夀春现在的情况相当不容乐观了。 这种不祥之感,从夀春开始不停下大雨开始。 直到昨天晚上彻底爆发,导致他一宿没睡,今天早上起来,就又着急忙慌的打发人出去探听消息。 回来的小厮汇报,说是已经开放了夀春西门和南门,有能力的百姓可以自行撤退。 与此同时,小厮还递了个重大的消息,说是在人群中 看见了李潜,他亲自驾着马车,从西门离开了夀春。 李潜与苏漾情深义重,苏漾又怀着身孕,这种时刻,他肯定是带着苏漾走的! 杜智多立刻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再留在夀春,恐怕真的会被大水冲到不知何处去。 他可不想死在这里,几乎是立刻,就让小厮们收拾东西,争取早点离开这里。 沈随风是他的贵人,是他扳倒李潜,为自己谋条生路的希望,要离开夀春,断然没有将他丢下的道理。 谁知道他一路脚步不停,整个裤脚都沾湿了的来到房屋门口,竟然看见对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的在练字! 这是哪里来的神仙啊! 杜智多心中无语,简直服气的想骂人,可他惯常会掩盖情绪,深吸了几口气,再开口时,声音便毫无波澜。 “沈公子,练字呢?”他越是着急,口吻越是缓慢:“外面发生的事情,您知道了吗?” 沈随风恰好写到最后一个字,安静被打破,他似乎十分不悦,拧着眉头抬起眼来,朝他淡淡的瞥了下。 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眼神,杜智多在骤然间明白过来。 他抿了抿唇,噤声了。 沈随风慢条斯理的垂下视线,继续接着刚 才的字往下写。 外面风吹雨打声声入耳,屋檐似要被豆大的雨珠给砸烂了般。 杜智多烦躁的紧,目光却盯着那个,丝毫不为外界所动的男子看。 他与沈随风接触有一段时间了,实在是钦佩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 李潜足够的狂足够的,他站在那里,看着便极其不好惹,整个人行事猖狂肆意,邪戾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与他相比,沈随风温和了许多,然而他的这种温和,并不会让人觉得他是温柔的,反而总让人感到与他之间似乎隔着层薄雾。 看似亲近,实则疏离。 看似柔情,实则寡薄。 他给他提的那些建议,教他的那些法子,每一个都让他始料未及。 杜智多完全想象不到,这样长相的一个男子,这样出身的一个男子,做起事来,狠辣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李潜。 各有千秋的两个男人,居然不约而同的看上了苏漾。 杜智多经常纵横清场,对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窥探的一清二楚。 当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展现出完全不一样的自己时,要么是深爱她,要么是对她毫无感觉。 李潜对苏漾的感情,自不必说;沈随风不甘其后,那张不 悲不喜的脸上,只有在提到苏漾时,才会难得的有情绪波澜。 可是,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杜智多想了一圈回来,突然觉得自己无聊。 他一点都不想掺和那三个人之间的感情关系,他只想和沈随风合作,解决李潜,保住自己的秘密,保住杜家的基业。 至于苏漾和谁在一起,关他屁事? 他心烦意乱的回过神来,再看房间里的男子,好在已经收必了。 杜智多立刻冲过去,对他说:“沈公子啊,您这心态也太好了吧!外面都闹成什么样子了,您居然还在练字。” 他的确心有怨言,忍不住拿话刺他。 沈随风坐下来:“发大水了?” “没有啊!”杜智多摇头,一时被问蒙了。 “那你慌什么?”沈随风懒懒的。 “……”杜智多实在拿捏不准这位祖宗的心思,无语的道:“当然要慌了,难不成要等发大水了再慌张?那岂不是什么都晚了!我今天过来找你,就是想同你说,夀春的水位不停的上涨,已经超过了往年最高的时候,李潜也和李定安下了命令,要求百姓们撤离至春山,现在全城的人都在逃离夀春,咱们也赶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 柴烧,先保住小命要紧,再想别的。” 沈随风没回话,端起茶杯喝了口。 喝茶喝茶,现在还喝什么茶啊! 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怎么到现在还不紧不慢的呢? 杜智多气的想把他给绑走! “沈公子,我是打算今天就走的,先撤到春山,然后再伺机而动。” “李潜呢?”沈随风忽然打断他的话。 这也正是杜智多接下来要说的,赶紧接着往下道:“他啊,一大早就亲自驾着马车,护送着苏漾离开了夀春。” “人已经走了?”沈随风微微扬眉,略感惊讶:“我以为他还要再等几天。” “这种时刻,他又不是傻子,况且王妃怀着身孕,自然是要早早的离开的。”杜智多抿唇:“还以为他会待在夀春呢,这倒好,夀春还没发生洪水的时候,他早早的就先逃走了。他们这些当官的,一遇到事情,跑的比谁都快,等到太平盛世,又会出来鱼肉百姓。我看这李潜,不过是声名在外而已,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当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不想待在夀春,也得留下来。”沈随风捏着茶杯,轻轻放到桌上:“我们的机会来了,但是你要帮我做两件事。” 第628章 快刀斩乱麻 “这这这……”杜智多惊的瞪圆了眼睛,他说不出话来,干巴巴的张着嘴,目光呆呆的:“这…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沈随风蹙眉:“不然你要找什么机会除掉李潜?” “可这么做风险太大了吧?”杜智多贪财归贪财,可夀春是他的家,前段时间重新修葺的那个堤坝,他当真是真情实感的投入了精力,整个夀春的百姓齐心协力做的这件事,不就是为了抵御洪水的来袭吗?现在沈随风要他去对河堤做手脚? 万一把握不好那个尺度,或者万一现实情况不在掌控之中,后果不堪设想啊! 杜智多摇摇头:“不行,你想过没有,洪水决堤,到时候咱们都逃不掉。” “稍做手脚。”沈随风嗤笑:“懂什么叫稍微的意思吗?” 他眼神依然疏离,望着人的时候,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沈随风起身,他比他搞出来半个头,温和的气质平时不显,这会儿竟然有几分逼人。 “你不做,就等死吧。”他倾身上前,在他耳边低低的道:“到时候你一死,整个杜家都逃不掉,还有你的七大姑八大姨,以及平日里与你来往的好友与官员,这么一条线 牵扯出来,你若是觉得无所谓,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我还当之前同你说的时候,你早就想明白,下定决心了呢。” 沈随风啧了声,继续提醒他:“我总归还会找到别的机会,去除掉李潜,可你不同,一旦他平安顺利归京,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我……”杜智多心惊胆战,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上了一条贼船,他是在与虎谋皮! 沈随风没有再逼着他,而是忽然换了话题,道:“既然他们都走了,那我也走吧,你的人什么时候出发去春山?” “啊?”杜智多还没闹明白,怎么就不接着之前的事情说了呢? “等下就走吗?” 他幽幽回过神,愣愣的点点头:“恩。” “出了夀春到春山,大约要用多久?”沈随风没什么概念,询问道。 “春山与古城有一段距离,平日的时候,要用半天,我猜遇到这样的特殊情况,可能要更久。” “那就早早的出发吧。”沈随风来的时候,目的就只是为了苏漾,他没什么要收拾的,轻拂衣袖,提步便往外面走。 杜智多莫名其妙兼目瞪口呆,他还在思考他先前提出的那两件事,换成别人,他犹豫 不决,对方不是该劝说不停吗? 为什么沈随风就这么再也不提了? 他若是接着提,或许他越发不愿意那么去做,可他不提了,他反而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李潜不死,死的就是他。 怪就都怪,之前他在李潜面前暴露的东西太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真的要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去赌上一赌吗? 杜智多凭白打了个哆嗦。 他看着沈随风潇洒离去的背影,头皮一阵阵发麻,过了会儿,快步的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沈公子。我做。”他咬咬牙:“你说的没错,是我太优柔寡断了。” 夀春其他百姓的生死干他何事? 他首先要保证的是自己活着,大不了若是河堤因着他的动手脚真的出了大事,他回头再暗暗的补偿那些人便算了。 当然,他愿意花钱补偿,并不是出于他的善良,而是担忧会有损杜家的生意。 “那就去做吧。”沈随风不咸不淡的说:“快刀斩乱麻,趁早做了,咱们都安心。” “好。”杜智多舔了舔唇,莫名觉得紧张,他望着大雨,目光幽幽:“事情定了,咱们也快点出发吧。” 一大早开放了夀春的西 门和南门之后,整个百姓撤离的场面,比前一日要壮观许多。 道路两边有士兵守卫,虽然保证了秩序,可是出城的人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一辆马车接着一辆马车,中间穿插着各种大包小包的行人,衣服被打湿了也浑然不觉,就那么杵在大雨之中。 城中的积水状况越发严峻。 晨起的时候,还是堪堪漫过了小腿,到了中午的时候,已经直逼腿根。 有些马车的轮子完全泡在了水里,只等积水再深一点,便可以冲进车厢里了。 杜智多和沈随风早上那会儿说完话,吩咐了人去做事,不管不顾的立刻出发,谁知道动作很迅速了,还是被堵在了城中。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马车才稍稍往前面挪了差不多有四五米的样子。 他快要急死了,可大家都着急,这会儿谁还管什么有钱没有钱的,逃命的关键时刻,谁都不会让人插队的。 “这到春山的话,得到猴年马月?”杜智多坐在车厢里面骂:“半天都不动一动,前面的人是死了吗?没有腿吗?” “你吵什么?”沈随风靠在车壁上:“早就该预料到这种情况。现在已然这样了 ,你发火能解决问题?” “解决不了问题是真,可我图个痛快也是真。”杜智多气急攻心,早已经忘了克制情绪。 他可是十分怕死的啊,家里头还有那么多钱没花呢,万一死了,岂不是亏死了? 沈随风嗤了声,推开车窗往外看了看,密密麻麻的人头蠢蠢欲动,前面排着的长队,一眼望不到头。 “等吧。”他闭上了眼睛。 杜智多做不到像他那么淡定,一会就要推开窗户看看,留意留意队伍进展,再看看城内的积水有没有加深。 他嘀咕着:“我叫人去了河堤那里,现在已经开始动手了,所以我才着急要赶紧离开。” “放心。”沈随风笃定的道:“那河堤我看过,如果你按照我说的那么去做,至少在咱们离开之前,是不会出问题的。” “真的吗?” 沈随风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杜智多讪讪的,主动道:“给李潜传消息的人,也在路上了。” “听说他们天未亮就出发了?想必这会儿已经出了城了吧?”沈随风似漫不经心的询问。 “不晓得。”杜智多道:“可能是,可能没有,你也看到了前面被堵的水泄不通的,没准他们也堵着呢!” 第629章 等我来接你 李潜和苏漾的确堵着,不过他们的状况比杜智多等人要很多,他们出来的早,本以为消息还没放出去,应该顺利离开夀春。 谁知道大老远的就看见,有人自发性的堵在西门口,在路上也有人陆陆续续的跟到了他们马车之后,以至于他们被堵在中间。 李潜到达之后,派白昼去传递消息。 现在这个当口,最怕的就是插队的,所以哪怕白昼长了一张凶巴巴的脸,从马车旁走到西门口,依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他拿着李定安给的牌子,交代给了戍守城门的士兵,之后紧闭的西门才缓缓打开。 耗用了些时辰,不过一切都是顺利的。 苏漾刚要松口气,以为出了城门,路况就会好起来,然而她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夀春城的内涝俨然十分严重,出了城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外面的水流更湍急,奔腾着向地势更低的城内涌去,势不可挡。 有时候遇到低洼,水流甚至贴着车厢而过。 正因如此,即便路上没有什么人,他们的行进速度却不容乐观。 李潜一行人是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出门的,约莫着走了一个时辰,稍加询问, 才知道他们离开夀春仅仅才两里地。 “照这个速度,到达春山估计要到天黑了。” “路上不发生意外的话。”苏漾补充。 她与李潜的视线对上,朝着男人微微扬眉,说道:“方才开窗看了眼,后面跟着大部队。” “消息传出去是很快的,城中人都焦虑不安,前几天,就有人先行逃离了。”李潜拍拍他的手:“我们算是走在前面的,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怕的就是走在后面的,人越多就会越堵,堵塞会让人烦躁,烦躁了便会生出各种事端。” “需要派人看顾一下吗?” 李潜摇了摇头,眉宇间挂着几分冷意。 “城中守卫本就不多,此刻能够派出去的都派出去了,天灾面前,越是遵守秩序,越能存活。越是往前拥挤,越是容易出事,这些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他淡淡的道,口吻冷静到近乎绝情:“自求多福吧。” 果然,在城中堵的水泄不通之际,李潜二人平稳的朝着春山行进。 期间后面倒是闹出了些大动静,白昼得空打听了下,得知是为了插队,几家人不甘示弱,竟然打了起来。 “后来呢?”李潜似笑 非笑的问,他早将人性看得透透的,反应丝毫不意外,反而还有些许看好戏的成分。 “后来大家都劝着拦着,这才排好了队。”白昼道:“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的。” “不明白事理,就都堵着耗着,这种插队的猖狂的人,总会得到教训的,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苏漾瘪瘪嘴:“这世上总有人会更坏更恶劣。” 永远不要高估人性的恶,但也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善。 越是靠近春山,水流越是平缓。 春山地势高,到了山脚下,奔腾的水才刚刚没过脚踝。 苏漾朝外面探了眼,脸上的担忧少了几分:“看来这边暂时是安全的。” “咱们这就上山吧。”李潜望了望天色,接连多日来的阴天,让夜晚来的更早几分:“趁着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早点上山,总归是安全的。” “好。” 上山的路要更难走。 下着大雨,道路泥泞,从夀春出发前,马蹄上面便钉了铁片,防止打滑,可此刻仍然颇费功夫。 还好喂饱了马儿,它们还算配合,路虽难走,然从未停下。 这么耽搁来耽搁去的,来到提前挖好的山洞时,不知不 觉到了深夜。 深夜万籁俱寂,滂沱大雨越发嘈杂。 苏漾这么些日子,习惯了雨声,早就学会选择性的无视。 山洞里面还没有什么人,先前走在他们前面的那些人,都自去寻了旁的去处,大抵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所致,故而只有他们一行人。 李潜朝白昼点点头,于是随行的下人便纷纷忙碌起来。 他们在山洞里面寻了最方便安全的一处,简单的搭建了小床,几床几床的厚被子铺在地上,再坐上去,竟然感觉不到丝毫硌人。 除此之外,还有茶壶水杯,一些干粮点心,以及苏漾平时喜欢的零嘴瓜果。 苏漾看到惊呆了。 她只知道李潜派人去收拾,想着应该只会带一些必需品,万万没料到,他几乎是将整个府邸搬了过来。 吃的用的一应俱全,且样样都是她用惯了的。 苏漾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当然觉得这个阵仗很夸张,可她真切的感受到了男人的用心,什么都不忍再说。 “夫人是为夫心尖尖上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我能够给得起的,都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哪怕她什么都没说,与她相处久了的李潜,哪 里还会猜不出来她的心思来? 他拉着她,走到铺好的床榻跟前,扶着她坐下:“这点阵仗是顾及了夫人,不然的话,整个山洞都是给你的。” “那倒……大可不必。”苏漾无奈的道:“天灾面前,能给旁人一条生路,咱们还是给人家吧。” “夫人善良。”他摸摸她的头,情不自禁的在额头落下一吻:“留下来的这些人,都会照顾保护你的。” 苏漾嗤笑了声:“你别瞧着我现在肚子大,可若是旁人欺负到我头上来,我一拳能够打十个。” “是是是。”李潜附和着,余光瞥了眼小曼二人,道:“夫人厉害。” “你现在就要走吗?”苏漾与他平视,有点舍不得。 他们没有明说,彼此心中很清楚,李潜此行凶险万分,若是遇到最坏的情况,夀春发生洪灾,生死难料。 苏漾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李潜看她犹豫的模样,失笑着俯身下来,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只见女人瞬间涨红了半张脸。 她丰润的容颜,在山洞里昏暗光线的照耀下,越发的动人。 他侧过脸,唇擦在她的面颊上,说:“等我忙完,就会过来接你和孩子。” 第630章 拥吻 男人的眼神坚定无畏,灼灼的望过来,烧的她几乎要成了水。 他并不顾忌还有旁人在场,请之所动时,大手揽过她,微微向上提了提,带着强烈荷尔蒙的湿润的吻,便落在了唇上。 这一幕太过突然,又太过唯美,以至于十几个下人都没反应愣在原地。 小曼目露艳羡,又隐隐有几分酸涩。 她嫉妒着奢望着,明知希望很渺茫,仍不可遏制的幻想,如果此刻他亲吻的那个人是自己的话,那该多好。 会有那么一天吗? 她近乎贪婪的打量着那对璧人。 李潜实在是惊艳的令人着迷。 本就精雕细琢的五官,侧脸更是要命,特别是他此刻的动作,又霸道又充满了欲,试问在场的谁能抗拒? 一向对李潜没什么感觉,并且声称不会喜欢李潜的小若,突然扯了扯小曼的衣袖,低沉而缓慢的开口:“我好像完了。” “恩?” 小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立刻了然于心。 她轻笑着,不知如何说才好:“他是无法躲避的心动。” 见过他的人,没有人不折服于他的美丽。 小若后知后觉,恍然想到身边小曼,解释说道:“这样的男色,怕是天下 再难寻与其匹敌的。” “谁说不是呢?”小曼拉过她的手:“所以,我一点都不怪你。” 她有什么可怪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呢?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最大的底气,就是他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偏爱。 这份偏爱怎么会落到她头上? 小若读懂她话语里面的无力与悲伤,反手握住了她的。 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看,没有人敢出声,这样的场景,让外面的雨声都沾染了几分旖旎浪漫的色彩。 时间似乎静止了。 “先到这里。”李潜感觉到她呼吸变得急促,适时放过了她:“下次见面,再讨回来。” “走了?”苏漾仰头问,眼睛漆黑,目光澄澈干净,偏偏她哪哪都是红的,脸颊通红,耳朵通红,嘴巴也是诱人的红。 李潜那眼神强势的恨不得将她吞进肚子里。 他扫了她一眼,毫不留恋的转过身:“走了。” 再待下去,他就会对自己投降。 “好。”苏漾补了句:“等你。” “等我。” 李潜经过小曼二人的时候,朝她们摆摆手,二人受宠若惊,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一直来到山洞入口处,四下没有旁人,李潜才停下来。 男人身材 高大挺拔,笔直而立,姿态优美。 小曼看着他的后脑勺,听到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们是谁的人,我不追究,只要照顾好夫人。我就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 直到李潜走出去大老远,二人才回过神来。 小曼和小若交换了个眼神,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苏漾在山洞住了下来,几乎是在李潜刚离开没多久,接下来的时间里,山洞里陆陆续续的添了许多人。 无一例外的,每个新进来山洞的人,都被苏漾这么铺张的大阵仗给惊住了—— 瞧瞧人家准备的,一应俱全,像是来度假的,再看看他们灰头土脸,被雨淋成了落汤鸡,对比委实太扎心。 苏漾床榻周边,围着府上带来的家丁仆人,他们将她保护在最中央,以至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也不敢靠近。 这一看就是个有背景有银子的主儿,谁没事儿去踢这块铁板呢? 苏漾一开始还好奇的看着不断进来的人,到了后来,困意上涌,被沉香与小曼伺候着,坚持不住之后钻进被子里睡去了。 第二日,她醒来时,意外的发现山洞里面居然住满了人,满的超乎她想像。 她四周的情况还算乐观, 多少有落脚的地儿,下人们尚能走来走去,在她周围之外,几乎是人挨着人,黑压压的人头聚在一起。 苏漾缓缓起身,就见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 “……” 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一点都不美好。 苏漾被盯得不好意思,重新坐下来。 沉香温声说去给她打水洗漱,过了会儿,仆人们在他们四周搭建了几块布,才隔断那些人探究的目光。 苏漾这回没有说大可不必。 她洗漱过后,小曼递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清粥。 “早上起来现熬的。”她解释说道:“咱们的人带了些粮食过来,大人把什么都准备好了,还特意吩咐让一日三餐给你照常做。” “……” 苏漾没什么胃口,稍微用了些,之后她想到李潜,便叫人去跟旁人打探打探消息。 他们中不乏有一些今早上才过来的,对夀春城中的情况,总比她要清楚些。 没有想到,竟然听到点好消息。 下了将近十多天的倾盆大雨,在昨天夜里缓缓变小,反正最后过来的一批人,说离开夀春的时候,城内已经不下雨了。 “那就太好了。”苏漾顿时觉得振奋。 雨势一旦减小,夀春 的水位便不再上涨,连带着城中的积水都会降低。 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有听到大人的消息?”苏漾问打探消息的家丁说:“或者说是关于李大人的?” “有的有的。”家丁方才说的急,咽下口水继续道:“李大人在雨势减小之后,立刻连夜带人在城中巡视,后来听说两个大人一起去了河堤,至于再多的,他们就都不知道了,大家伙都赶着逃命呢。” 家丁方才说完,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我们来的时候,看见了两个大人。”沉沉男声道:“似乎是恰好他们去河堤查看水位呢。” 苏漾立刻叫人把帘子拉开,细细询问了起来,大家伙此时此刻都无事可做,见苏漾脾气似乎还不错,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短短的功夫,她将城中情况掌握了个大概。 山洞不算逼仄,扛不住人多,各种气味混合夹杂在一起,深陷其中的时间久了,熏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苏漾肚子挺的难受,半眯着眼睛,靠在榻上胡乱的听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喧闹嘈杂的嗡嗡声,忽然消失,紧跟着一片安静中,有人提步走了进来。 第631章 会错了意思 来人是夀春城里的大人物,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毛小儿,即便没有见过他,都听说过他的鼎鼎大名。 身材修长的男子,用那双精锐的眼睛,犀利而快速的扫过四周,几乎是一瞬间,他便锁定了那个搭建起来的极其夸张的帘子。 帘子隔开两个世界。 他混迹商场多年,从小吃的用的都是顶尖好的,因此哪能不认识这上好的丝绸布料。 本是名媛贵妇们拿来做衣服的料子,此刻被当成了遮挡视线的帘子,与周遭格格不入,却越发彰显出主人的高贵。 杜智多心中的猜疑,确定了一大部分。 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同坐在身边的人低声商量:“麻烦借个道,杜某要寻个人。” 这张脸就是通行证。 杜智多在众目睽睽之下,畅通无阻的来到帘子跟前。 他声音抬高了些,道:“钱夫人,在下是杜智多,请问您在里面吗?” 杜智多? 一帘之隔后的几个人,闻言心思各异。 小曼和小若交换了眼神,下意识的感到紧张,她们完全不明白在这个时候,杜智多出现在这里的用意。 先前那封信上的内容,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两人 心中—— 杜智多调查过李潜的真正身份,大抵是出于某种原因要自保,心心念念的想除掉李潜,自然不会放过苏漾。 他此番过来绝对是居心叵测的。 小曼和小若很是害怕,瑟缩着不敢开口。 苏漾并未有多想,她还以为自己与李潜的身份能够瞒天过海,当杜智多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在。”她缓声出口,示意小曼将帘子拉开。 小曼不敢表现出来什么,硬着头皮上前,悄悄调整好情绪,再见到杜智多,情绪表现的天衣无缝。 “杜公子。”小曼福身行礼,抬头时目光与他相对,杜智多短暂的扬了扬眉,她立刻了然他的意思。 “如何?”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男人刻意压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询问。 “恩。”小曼不敢说太多,生怕暴露什么:“进去吧,夫人在等你。” “杜某谢过小曼姑娘。”他声音里含着笑意,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口吻仍不改那股倜傥的潇洒。 小曼耳根子都烧起来,垂下头不发一言,只乖顺的将道路让开。 杜智多见到苏漾,表明来意:“果然是钱夫人,您还大着肚子,这一路走过 来,想来受了不少罪。” 他在人际交往方面,真的是特别有天赋。 本来苏漾与他并没有过什么接触,而他用短短的几句话,顿时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苏漾颔首,笑笑道:“还好,都过去了,杜公子你这是……才从夀春出来吗?” 杜智多目前的形象,与往日那个奢华的公子哥模样,完全不同。 哪怕他强颜欢笑,打起了精神,还是难掩疲劳与狼狈,一看就是奔波导致的。 杜智多忙点头:“正是如此,夀春城的情况,我不说你也清楚,眼下待在那里并不安全,钱大人与李大人下了命令,建议能走的都先到春山上面来避避难,只留下必要人员留在城内,我出来的时候,雨势减少了,然而听方才刚过来的人又说,又下大了些。夀春之前是发生过洪灾的,这真叫人不安。” 苏漾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她蹙眉:“雨又下大了?” “谁说不是呢!”杜智多唉声叹气:“我出发前,特意去见过大人,大人说他亲自把你护送到了这里来,我这不是来了嘛,想着钱夫人您挺着大肚子事事不方便,所以就稍微找了 找,总觉得能够看见你,也算是对你有所照应。” 这确实像是他的作风。 他惯常是个喜欢拍马屁的,又一心想要巴结李潜,瞅准这个机会,怎么可能不好好表现一番? 苏漾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杜公子有心了。”她客套的道:“不过我这次出来带着仆人,有他们在,日子会好过点。” “那就好那就好。”杜智多环顾了下四周,拧着眉道:“夫人您居住的环境,委实有些糟糕,不过特殊时刻,只能先委屈委屈了。” 苏漾赞同的称是,又跟他打听了些城内的事情,都无所获,之后杜智多便离开了。 小曼看着杜智多离去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连苏漾喊了她几声都完全没注意到,还是小若轻轻碰了碰她,才回过神。 “夫人。” “你在想什么?”苏漾看到了她那副愣怔的模样,不解的问。 “没…没什么。”小曼还没想好,如何跟苏漾开口拆穿杜智多,此刻只能撒谎道:“在担忧大人的安危。” 苏漾心里有些许吃味,淡淡的道:“谁又不是呢?” 而此时此刻的另一边,杜智多从山洞出来时,外面果然 又下起了大雨。 他撑着伞,走了约莫半里地,看到了立在雨中的男人。 这样泥泞的山路上,他穿着的那身白色的长衫,裙角却只沾染了些许肮脏,他与这滂沱世界,格格不入。 杜智多加快脚步走过去,道:“沈公子,找着人了,就在从这儿下去的那个山洞里。” 沈随风松了口气,似想到什么,不悦的拧着眉道:“李潜就让她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她不是还大着肚子吗?” “肚子……”杜智多揣测着他的意思:“肚子很快就不大了,已经叫人去做了手脚。” “慢着!”在他跟前一向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沈随风声音突然急切:“你刚才说什么?去找人做手脚?对谁做?苏漾的肚子?” 杜智多被狠狠的噎了下。 他这是什么反应? 当初他询问苏漾的孩子要不要留的时候,沈随风的反应不是要他做掉吗? 可…… 难道他会错了意思? 杜智多没敢吱声,雨水打在伞上,噼里啪啦作响,每一声都砸的他心惊肉跳。 “你……”他在沈随风的逼视下,不敢再不说话,顶着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道:“那日你是说孩子不留吗?” 第632章 生儿不如养儿亲 沈随风气极反笑,他脸上噙着几分寒意,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里,染着厚厚的冰霜。 自他来到夀春后,还从未有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 杜智多头皮发麻。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打在地上,砸出来一个个浅浅的水洼,从山上淌下来的水流,漫过二人的鞋面衣角,酷夏的风,夹带着潮湿的水汽,竟冷的仿若寒冬。 沈随风走近几步。 他本就挺拔,此刻骤然逼近,清冷疏离的气质袭来,让杜智多心虚的不敢抬头看。 “沈公子……”他低低的开口。 沈随风迅速打断他:“我什么时候说要做掉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他咄咄逼人,一字一顿的继续问:“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说!我要全部都知道!” 沈随风面色寡淡,太阳穴上的青筋却气的突突直跳,好在他到底是优雅的,即便此刻犹如一头暴怒中的野兽,仍旧在努力克制体内的冲动。 杜智多被吓到了些,最初的愣怔过后,心里又隐约生气。 想他在夀春天不怕地不怕,从来都是别人把他当祖宗,鲜少有被别人训斥到当孙子的时候。 换做之前,杜智多 早就跳起来炸了,这回却不得不噤声。 “说!” 沈随风一嗓子,吓的他打了个机灵。 杜智多觉得没面子,他可不是被吓大的,面色几经变化,才深吸口气,温声细语的道:“是……沈公子您别气,都是我理解错了,会错了您的意思。” 他先承认了错误,而后又立刻接着说:“可你若是真心想要与她有个开始,留下个属于李潜的孩子又算怎么回事?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这次若是能顺利除掉李潜,她得以重新回到你身边,带着个孩子,将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与李潜之间的过往。她在心里将永远记得他,沈公子,你想想,你最心爱的女人,在你身边总会想起别的男人,难不成你当真能够如此大度?” 杜智多呵呵一笑:“如果是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他身为男人,自然知道同是男人的心思。 任何一个男人,都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只经历过他一个男人。 倘若现实不允许,他们会强迫自己不再提起过去,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彻底遗忘——深爱的女人曾经属于旁人这个事实。 爱是事事计较,又事事原谅。 在他停下来 之后,沈随风虽然没说话,脸色已然不好看。 杜智多是人精,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抓住他细微的变化,脑子稍微转了个弯,软下来口吻道:“我知道沈公子真正担忧的,是苏漾的身子,您放心,在此之前,我特意吩咐了大夫,那药不会对她身体造成特别大的伤害的。” 沈随风嗤笑了声,清冷的眸子,抬起来定定看着他,问起:“你说的话,自个信不信?” 他话里嘲讽意味太浓重,以至于根本不给他装傻充愣的机会。 “这种话拿出去糊弄别人还行,你真当我是傻子?女人生产本就凶险,她肚子里的孩子都那么大了,你对她下手,我看你存心是想一尸两命!”沈随风抬腿,一脚踹在他膝盖上,杜智多始料不及,扑通跪倒,溅了一身的泥泞。 杜智多自诩有三寸不烂之舌,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他甚至以为刚才说服了沈随风,哪想到事情有如此反转。 手上的雨伞落在地上,兜头的雨水灌下来,片刻功夫,他被浇了个透心凉,身子都在忍不住的打颤。 杜智多跪在地上,精明如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随风深吸口 气:“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但她若是出了事,你们整个杜家都要陪葬,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你最好立刻叫你的人把所有动作都停了,我要她好好的生产,生产时候也竭尽全力保住他们。我和她之间,感情如何,她惦记着谁,都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是是是。”杜智多一听没找他算账,赶紧连声应下。 沈随风闭了闭眼睛,道:“不过是一个孩子,就算留下来又如何?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生儿不如养儿亲吗?越是留下这个孩子,在往后的岁月里,她越是爱我。此刻越是斩草除根,越会叫她念念不忘。她总觉得亏欠遗憾,又怎么能真正的遗忘?” 他承认自己很有心机,并承认自己动过要处理掉她肚子里孩子的念头。 他的确很计较,但几番权衡之下,才决定护住她的孩子,毕竟这是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哪曾想来了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沈随风神色不愉的看向杜智多:“我说的话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杜智多这会儿才恍然大悟,暗暗自愧不如,留下这个孩子,可是沈随风俘获美人芳心的重要工具啊! “那就去照做!”沈随风催促着道:“另外,时刻关注她那边的情况,兴许生产就在这两日。” “杜某隔几个时辰就亲自过去看看。”杜智多建议:“沈公子若是不放心,不如乔装打扮一番,混到那个山洞里面去,这样与她待在一处,便也能够了解她的情况。” 沈随风摇摇头:“还用你提醒?我之所以没有过去守着,另有隐情。” 他总担心会被苏漾发现他的存在。 她比平常的女子要聪明许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旦发现他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就会从蛛丝马迹中,将整个事情联系起来。 到时候,难保不会怀疑到他身上来。 沈随风做事,绝对不会留下把柄。 “先不过去了。”他垂下视线,懊悔自己没有光明正大出现在她身边的身份,他本该有的。 “啊……”杜智多不敢多说:“那就不去……杜某会用心再用心的。” “等她生产那天再过去吧。”沈随风喃喃的道,他俯身将落在地上的雨伞捡起来,递给杜智多:“刚才传来的消息,夀春城又下起来暴雨,照着这个趋势下去,河堤出现豁口,也就在这两天了。” 第633章 洪水来袭 来春山避难的百姓越来越多,与此同时,夀春城内的状况并不乐观。 因着李潜先前的指令,能够离开的百姓,基本都已不在城内。此刻剩下的,除了朝廷的人,就是些自愿留守帮忙的青年壮丁。 大家都很清楚,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李潜从春山回来的当天,亲自见过这些人,并且叫人提前给他们做了训练,以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在城中等待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的。 他们不知道事情会不会好转,更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会发生。 日日担惊受怕,像是一张张拉满了的弓,紧绷着的弦。 本来就在两天前,下了多日的倾盆大雨突然拟态,并且暖黄的日头出现在天边。 所有人都以为要出现转机了。 李定安高兴的差点蹦起来,他还当是雨过天晴,夀春平安渡过了今年的雨季。 哪曾想,只有短短两日,停下来的大雨,又再度席卷而来。 李定安那张脸又耷拉下来,且颇有比之前还要忧伤沮丧的趋势。 他没法不难过。 难道这块饱经沧桑的土地,注定还要经历再一次的创伤吗? 城中氛围压抑,值得欣慰的是,留下来的人们,自觉地冒雨训练,他 们不厌其烦,大雨也遮掩不去目光中的坚定。 大雨又下了两天。 李定安连觉都睡不着了,他本就紧张,眼看着水位一天天疯了似的往上涨,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反观李潜,和他同样奔波,心态要好很多,至少从男人的神情上来看,不见丝毫的焦虑慌张。 他白天在城中和士兵们巡视,到了晚上则回府睡觉。 李定安一个人孤独艰难的熬着夜。 大雨再度下起来的第三天,他再次经历了个通宵,因着大雨,天黑与天亮,并无太明显的区别,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同士兵一起前往河堤。 这次却吓了一大跳。 明明大雨从未停止,水位却比昨天还降了些。 按照道理来讲,这根本不可能啊! 李定安立刻将注意力放在河堤上,心里惴惴不安,该不会是这个出问题了吧? 他瞌睡劲儿没了,幽暗的光线中,一双熬的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随从,大声喊着道:“去!快去请钱大人过来!” 李潜做梦梦到了苏漾,早早的就醒了。 身下一阵濡湿,令他感到羞耻又烦躁。 他刚去冲了个澡,房门被拍的哐当作响,李潜拧着眉,脸色阴沉沉的听完了随从 的话,顾不得旁的,快速赶往河堤。 河堤是守卫夀春安全的最重要的一环,若是河堤出了问题,那么这场洪水,将避无可避! 只是…… 河堤重新修葺,是他监督着完成的,他并不认为,质量会查到不到月余就出现这种问题。 究竟是怎么回事,要等他看过之后,再做定论。 李潜刚到河岸,李定安便淌着到腿根的积水挪了过来,他语无伦次的道:“钱……钱大人,您快来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下了几天的雨,怎么水位不涨反而降了这么多!是不是……” “走!过去看看!” 诚如李定安所说,那块大石头上面的水位,明显降了许多。 没道理会是这样啊! 河堤纵横河面,足足有半百宽,天在下雨,河水湍急,叫人去查看,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再危险的事情,都要有人去做。 李潜吩咐下去,李定安立刻去找水性好的男丁。 排除掉河堤质量的因素外,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对河堤做了手脚。 李潜想了一圈,都没想出来,究竟谁有动机做这样的事情。 夀春发生洪水,对谁都毫无益处,还是说,这次的手脚,其实就是冲着他来的 ? 他的仇家? 想到这里,李潜轻笑了声。 他的仇家太多了,真要细细想起来,想要他死的人,不在少数。 然而他现在用的是钱序的身份啊! 知道他真正身份的并不多。 会是那个高高座位上的男人吗? 李潜不知道,他但愿不是。 城中壮丁不少,肯主动留下来的,都是水性不错的,且夀春经历过洪水,后来几乎每家的男丁,都掌握了游泳的本领。 李定安很快就带着一群人过来了。 李潜将他们要做的事情,吩咐下去,几十个男子则光了膀子,分别开始检查彼此范围内的河堤,是否出了问题。 天渐渐的亮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雨大的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此时此刻雨伞根本无济于事,在河水里面潜着的壮丁,同样受不了。 狂风大作,白昼仿佛如同黑夜。 李定安心中的不安越甚。 他下意识的靠近李潜,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道:“钱大人,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好?下官…下官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潜一言不发。 李定安讪讪的,他知道这个时候,实在不该说这种话,可就是忍不住。 他太害怕了! “钱大人,河堤不会出事 吧?咱们不会真的发生大水吧?” 哪怕他竭尽力气大喊出声,依然没有大雨的声音嘹亮。 李潜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反正就是没有开尊口回应。 天空中噼里啪啦闪过一道闪电,紧跟着一声炸雷,砰的在耳边炸开,吓的脚下的河水似都震了几震。 李定安狼狈的喊出声:“啊!” 他不受控制的,整个人往李潜身后缩。 李潜拧眉,方才的闪电晃的他眼睛疼,此刻恢复之后,第一时间看向河面。 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喊声,盖过了雨声,天空再度被闪电照的惨白,滔天的浪盖过河堤,犹如张开了大嘴的野兽,猛的盖了过来。 泡在河里的壮丁们被迅速吞没,就连李潜都未曾逃脱! 他来不及反应,更知道再快的反应都无济于事,那浪头足足有十米多高,近在眼前,直直的朝他压过来。 李定安哆哆嗦嗦的:“救……救命!大人!救……” 脑子无比清楚,应该要逃,可腿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定在了地上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闭嘴!”电光火石之间,李潜一把抓住他的手,呵斥道:“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低下头!千万不要松开我的手!” 第634章 好像要生了 春山上多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即便是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来,仍引起一阵窸窸窣窣,更不要说这样哗哗的滂沱大雨。 杜智多听的耳膜生疼。 山路越发泥泞难走,他小心又小心,还是有好几次差些摔倒,于是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句娘。 这日子也太难过了吧! 他不喜欢下雨,更不喜欢下雨天奔波,更更不喜欢下雨天被人指使着奔波! 作威作福了二十多年,在各大官员之间游刃有余,杜智多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给人当孙子到这种地步。 沈随风叫他去看望苏漾,还叫他一天去看三四次! 真的是醉了! 那是他的女人,又不是他的! 明明自个想去看,还担心会被发现,到头来,受苦受难的都是无辜的他! 杜智多越想越气,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就在正前方,有个大水洼,他一脚踩了上去。 “操!” 污水溅了一身,还有的飞跳到脸上,泥土的臭味萦绕在鼻尖,他险些要吐了。 杜智多嫌恶的不得了,将火气发泄到随行的仆人身上。 仆人都晓得这位祖宗近来心情不好,被打被骂都不敢吱声,反而点头哈腰的道歉求饶。 杜智多闹了会儿,瞧见天色越来越暗,才收敛了情绪,记起正事来。 “走!加快脚步!” 他所在的山洞,与苏漾的相差一里地, 往往来回就要花费上一个时辰。 沈随风还等着他回信儿呢,路上若是耽搁了,只怕又要好生解释一番。 这一路并不容易。 老天像是漏了个巨大的洞,怎么都填不满似的,雨下个不停,伴随着狂风大作,恨不得要将人吹跑。 杜智多撑着的伞,被掀了个底朝天,从天而降的雨水,浇在他头上,顿时令他狼狈的不像话。 他已经气的没脾气了。 仆人们七手八脚的将雨伞递给他,杜智多随便挑了一把,胡乱的抹了抹脸,叫人继续赶路。 克服千难万险,总算出现在了山洞面前。 杜智多是这两天的常客,他人刚到洞口,人们便自发的让开道路,不过大家都很好奇,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形象的他。 有胆大的问道:“杜公子,外面的雨又下大了?” “是啊!”杜智多使劲儿拧着衣服上的水,上好的料子经不起折腾,一会儿便皱皱巴巴的。 “这雨…我看是要把咱们城给淹了才会罢休!”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嘟囔了这么一句。 杜智多低着头,眉目稍稍抬了抬。 他倒是真希望赶紧把城给淹了,最好淹死那个还在城中的李潜,这样他就可以送走沈随风这尊大佛了。 外人都只道李潜难以相处,殊不知道沈随风也是个极其可怕的角色! 他沉默的期间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谈论的内容,无非都是夀春与大水。 谁也不知道这场雨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就像谁也不清楚,老天爷会不会震怒之下吞没了夀春。 毕竟他们来这里有一两天了,外面的消息传来的慢,就算城中真的发生点什么,只怕也要到两三天后才知道。 杜智多终于将衣服简单收拾好了,他在地上蹭了蹭沾满泥巴的鞋子,才提步走进来。 “杜公子又来了。”方才起小曼听到他的名字,就朝外瞥了眼,这会儿见人走近,才对苏漾道。 苏漾正在喝茶,闻言没什么情绪。 杜智多一天来个好几回,起初她还能同他客套两句,次数多了,心中还有些烦得慌。 她并不是很想看见他。 知道的,明白他这是变着法的巴结李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肚子里揣着的是他的孩子呢! 苏漾无语。 她将茶盏放下的时候,杜智多到了跟前,他笑眯眯的问好:“钱夫人今天感觉如何?肚子可有什么不适?” “还好。”苏漾忍不住道:“下着这么大的雨,杜公子实在不必这样来回折腾的跑,您对我的关心,我心领了,不过有空的话,您还是多歇着吧,雨势大山路滑,若是你遇上个好歹,这叫我可如何心安?” 她在委婉的拒绝他。 杜智多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可他有苦难言。 难道他愿意来看她吗? 难道他不知道路上有多危险吗? 难道他不懂这天最适合躺着歇息吗? 这一切的一切,还不是因为他找了个祖宗?! 他岂敢得罪沈随风啊! 杜智多心中腹诽万千,开口时不见半点怨言,谄媚的德行简直没眼看。 他眉宇拧成了川字,担忧的道:“多谢夫人的关心,杜某无事,心甘情愿的跑来看,钱大人为了咱们夀春百姓,至今还留在城中坚守,如此行为实在叫人动容,同他的所作所为相比较,杜某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话苏漾都快背的滚瓜烂熟了。 在她看来,自己的小命,明显比拍马屁要重要,但显然杜智多的看法,与她截然不同。 她与他说不通,索性问起别的:“可有传过来的消息?” 杜智多有钱有人脉,从他这处打听到的消息,总归要比旁人快上一些多上一些。 “啊……”杜智多摇头:“按道理来说,昨晚应该有人来传递消息的,但一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眼下已经是黄昏了,这一天眼瞅着又要过去,若是再过个把时辰,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的话,杜某就再派出去一拨人去打探打探。” “会不会是出了事情?”苏漾闻言,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杜智多佯装大惊:“天啊!不会吧!虽然说前 两天的消息,都在提水位上涨了,可……不不不。”他连连摇头,内心巴不得大水冲走李潜,面上却泫然欲泣的道:“不会的!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够化险为夷,你也知道,山路泥泞难走,兴许传递消息的出了意外也不一定!” “是吗?”苏漾低声喃喃的道。 “对对对!”杜智多附和着她。 “希望如此吧。”她忽然抬头,目光灼灼的看过来,近距离之下,她精致漂亮的五官,越发的摄人心魂。 杜智多感受着来自盛世美颜的暴击,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潜和沈随风,都难逃她的魅力。 单单是这双漂亮清澈的眸子,世间都难出其二。 他心慌了两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步,躲避着她的视线,略微狼狈的道:“夫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杜公子可否等下就派人去城中打探消息?我有点不安。”苏漾说着说着,忽然肚子一阵刺痛。 这两日都是如此,她习惯了,反正痛一阵子就不疼了,她以为这次和之前一样,谁知道随后又一波更尖锐的疼痛袭来。 她疼的脸色瞬间发白,额头的冷汗扑簌簌的往下掉。 小曼最先发现她的不对劲,声音倏的拔高:“夫人!你…你这是……是不是要生了!” “疼……”苏漾疼的咬着唇片,她眼里噙着泪,巴巴的望过来:“疼……” 第635章 偷偷进去看她 杜智多慌了神,他总觉得女人生孩子很简单,可亲眼见到苏漾疼的直掉眼泪,才感到深深的震惊。 不会吧? 真的有这么疼? 别人生孩子不都那么过来的? 怎么瞧着她就跟要死了似的? 苏漾不是号称大越第一女将军吗? 就这? 如此娇滴滴的怎么上战场? 杜智多没有孩子,可不少女人愿意为他生孩子,他并不在乎生孩子过程难不难,反正又不是他生。 他还在不屑的胡思乱想,就见围在她身边的仆人们立刻行动起来。 稳婆是随着苏漾一起逃亡过来的,她们有着丰富的经验,仅仅是瞧着苏漾的肚子,就估摸着生产约莫就在这几天,于是早早的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儿一听见苏漾发动了阵痛,都拔腿往帘子里面冲。 其他的仆人也没闲着。 男丁们忙着烧热水,女婢们慌张的去准备生产要用的褥子剪刀等工具,山洞里有人生孩子这种大事,揪着每个人的心,即便他们再不上心,在好奇的驱动之下,也不由得关注着事情的进展情况。 无奈帘子隔断了众人的视线,以至于他们根本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能从传出来的声音进行辨别。 可是除了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以及婆子们说话的声音,竟没有半点孕妇的喊叫。 怎么回事? 难道疼死了? 杜智多和众人有着同样的疑惑,他想进去看看,哪怕给旁边瞅一眼也行,不料小曼和小若两姐妹盯着他,就像是防贼一样,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情来似的。 他能做什么啊! 苏漾是沈随风的心上宠,他敢做什么?难不成他不要命了? 杜智多对他们二人如临大敌的行为非常无语,点了点头故作正经的问道:“怎么没音儿了?人没事吧?他可是沈……啊,是钱大人的最爱,万万不能出现任何差池啊!别人生孩子,不都是要哭爹喊娘老半天吗?如今怎么没有半点动静?她不出声,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啊!” 他暗暗的呸了声,就在刚才,就差那么一点点,险些把沈随风的名字给说出来。 还好他及时刹住了车。 他略感心虚,下意识的往帘子那边瞅了眼,希望苏漾并没有听到。 小曼等杜智多说完,大吃一惊的睁圆了眼看着他。 这人在说什么梦话! 他大抵是病的不轻吧,不然怎么能把微信的话说的如此流畅自然? 苏漾若是出了事,笑的最欢快的恐怕就是他了吧? 前段时间不是要兴冲冲的 要在苏漾的茶水里面做手脚,这会儿又整出来什么心里不安的话…… 呵呵。 真是虚伪到家了。 “你看我做什么?”小曼这样的目光,引起了杜智多的不适,他拧着眉,有些许不悦。 他觉得小曼怪怪的,对他少了以前的几分恭敬尊重,于是忍不住心想,这还没飞上枝头变凤凰呢,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这些眼皮子薄见识浅的女人,果然一个能提拎起来的都没有。 “没什么。”小曼摇摇头,转身往帘子里面走:“夫人没事,只不过她惯常不喜欢喊疼,在努力忍着罢了。杜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夫人了?” “那我可不得关心吗?”杜智多眼前浮现出沈随风的那张脸,猛地打了个机灵。 苏漾生产这么大的事情,他应该先去告诉他啊! 他不是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吗? 这会儿苏漾生产,无暇顾及其他,没准可以让他过来看看。 杜智多想到就做,当即也顾不得搭理小曼,只交代了一声好好照顾苏漾,扭头往外面冲了去。 他来去匆匆,眨眼间连背影都消失不见。 小曼与小若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这人有病吧?这么行色匆匆,难不成是又有了什么新的 坏主意? “不行。”小曼叮嘱小若道:“咱们两个得好好守着夫人,直到她顺利生产。” 小若秒懂她的意思:“你是怕有人担心一计不成,在这个时候做手脚?” “多操点心总是没错的。”小曼拍了拍她的手:“他临走前交代过我们,只要将夫人照看好,之前的所有都既往不咎。所以,我们两个现在就进去,务必要眼睛都不眨的盯着所有人,任何形迹可疑的,都要及时发现并提前阻止。” 小曼和小若进去的时候,苏漾浑身都是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疼的,总是眼角是楚楚可怜的通红。 她一定很疼,然而她半句声都没溢出来。 小曼心中肃然起敬,又心疼无比。 这一刻,她不再记得她是她最嫉妒的女人,只是同为女人的同理心,让她忍不住怜惜正在遭受疼痛折磨的苏漾。 “夫人。”她拧了湿毛巾,朝她走过去,关切的道:“要实在忍不住的话,就叫出来,你这样咬着舌,会伤到自己的。” 她轻轻掰开她的下颚,将毛巾放到了她的嘴边,苏漾感恩的眨眨眼,一口咬住。 稳婆在吆喝着指挥着呼气吸气,女婢们端着满盆满盆的血水来回慌张。 苏漾疼的浑身抽搐 ,格外想念本该出现在这里的李潜。 大雨未曾减小半分,冲刷着郁葱的山林,泥泞的小道。 杜智多跑出山洞外,招呼手下的人,去请沈随风,他则在山洞外面吼着。 里面的味道太重了,毕竟女人生孩子总是脏的,他不愿进去。 一来是因为他身为男子,怎能进产房那种污秽之地,故而山洞外此刻聚集了不少男子,他们同样觉得里面晦气,自发跑出来透气的。 二来则是他瞧着那一盆盆倒出来的血水,心里头都发憷。 一个人身上流出来那么多的血,还能活吗? 难不成每个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残忍血腥的? 杜智多打了个哆嗦,不由得反胃恶心。 他在山洞外面候了会儿,本以为沈随风最早也要半个时辰赶过来,出乎意料的是,不出一刻钟,他就出现在了眼前。 杜智多慌忙起身,又惊又疑:“公子,您怎么来的这么快?” 他话戛然而止,在瞥到他被雨淋湿了的大半个肩膀后,就什么都懂了。 感情他来看苏漾的时候,他跟着一起出发了! “要生了?”沈随风唇片轻启,攥着的手心带着阵阵寒凉。 “对!”杜智多理解他的心情,忙给他让路:“您偷偷进去瞧瞧?” 第636章 爱令智昏 沈随风沉默不语,并未回答。 杜智多以为他是在担心被苏漾发现,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公子,您尽管放心,女人生孩子哪还有精力去管别的,多个人少个人,她哪能知道?况且那种污秽之地,您去了岂不是脏您的脚?咱们又不进去看,只在帘子外面等着,她不会发现的。” “污秽之地?”沈随风嗤了声:“你同样也是在污秽之地出生的,你娘生你的时候也是脏的,照这么说,你又能干净到哪儿去?” 杜智多险些当场就炸裂开来。 沈随风怎么能这么说他? 整件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又脏又恶心,大家都清楚的事情,难不成还不让说了? 沈随风是关心则乱,自个情场失意,将这些不顺心都发泄到他身上来。 他算个什么玩意! 京城来的了不起吗? 要不是他那会儿慌了神,走投无路之际,被他找上了门,他能现在这般受他要挟被他欺压? 且先忍着他! 等除掉了李潜,他若是还敢这么嚣张,就别怪他把事情捅到皇宫里去。 李潜是当今圣上最挚爱的亲弟弟,失去了如此一位至亲一个左膀右臂,杜智多笃定 ,李知一定会追究到底。 到时候沈随风就算有通天的本事,还能将朝廷掀了不行? 杜智多紧绷的神情,渐渐松缓些许。 他佯装做道歉的假意抽了自己的脸一下,赔礼道:“哎哟,你看我这张嘴,是我说错了,公子您别生气。咱们进去吗?” 沈随风短暂的觑了他一眼,指指他身边的仆从:“把衣服脱了。” 杜智多心领神会,忙狠狠瞪了小厮眼:“没有半点眼力劲儿,赶紧把衣服脱了!没听到公子吩咐吗?” 他向来表现的很热情积极,直接上手帮忙扒衣服,而后又笑意盈盈的伺候着沈随风换衣服。 杜智多还怕他过分担心,言语之间都是安慰,说苏漾身边的稳婆都相当有经验,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他将自己真正的情绪藏的滴水不漏,任谁都想不到,此刻他内心有多阴暗。 沈随风才不在意旁人怎么想,他也并没有让他碰自己。 他自行整理着衣衫,灰扑扑的下人服饰,穿在他身上,竟然将那张脸衬托的越发不凡。 “你最好祈祷如此。”沈随风淡淡出声,语气轻飘飘的,旋即他不知想到什么,诡异的勾着唇角哼了声:“她有事你跑不掉。 ” 杜智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服气的心想,他难不成还真敢把他做了? “不会的。”这是他多年来下意识的反应,嘴上先否定,脑子跟着转,片刻又开口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呵呵。” 沈随风已经整顿完毕,将帽子戴好后,示意杜智多上前,杜智多装作讪讪的样子,重新回到山洞。 里面还是乱哄哄的一团。 男子们大多在山洞外面闲聊,剩下的多数为女子,她们自发的聚在一起,就守在帘子外闲聊。 生产过的妇人及阿婆们,隔空传授经验,偶尔和未出阁的姑娘家们,说说生孩子的辛劳以及自家男人有多气人。 杜智多去而复返,身后还领着一群男丁,在人堆里确实很扎眼,以至于他们方出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投过来。 见他们直奔帘子这边,妇人们拧着眉头,到底拦住了他。 “杜公子,您这是做什么?”有个上了年纪的阿婆道:“再往里去,有女人在生孩子,你过去不大合适。” “是是是。”杜智多笑容满面:“没说要过去,就是想同婶婆们在一起,离得近些,杜某实在担心,兴许各位也知道,里面这位可是从京城而来的 钱大人的夫人,钱大人为我们夀春做了件大好事,如今他不在,我又与其交往,便想着替他多照顾照顾夫人。” “原来如此啊!” “正是呢。”杜智多混在女人中间,游刃有余的道:“咱们一起等,一起等啊!” 对方无甚恶意,气氛再度和谐。 沈随风微微弓着腰身,低垂着头的混在中间,他不言语,只专注的留意着里面的任何动静。 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他却仿佛能够清晰的听见她的每一次喘息。 哪怕事实上,她并未溢出半点疼痛的吟叫。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煎熬的。 女婢们走动的脚步声,越发凌乱,本就嘈杂慌乱的声音里,开始夹杂稳婆们惊慌失措的喊叫。 就连一向不怎么上心的杜智多,都被吓的挺直了腰背,两眼直勾勾的看向帘子。 他不敢开口,悄然用余光瞥向沈随风。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山洞里本就昏暗的光线,此刻变得越发稀薄。 男人的脸隐在黑暗之中,神情看不真切。 唯一晶亮亮的,是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那里面盛满了担忧,以及藏也藏不住的爱意。 杜智多短暂的失神过后,无所谓且不解的笑了笑。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那么爱另一个人呢? 最爱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吗?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当然,他觉得他这辈子可能都不愿意体会。 瞧瞧沈随风这副德行,就知道爱情多叫人盲目了。 他这样的才能,出色的外貌,优越的家世,没了苏漾,随随便便就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姑娘。 怎么偏生就盯着一个人不放,还心甘情愿为了她,去得罪大越最难惹的那头狼? 爱令智昏。 简直有病。 “快了快了!”突然,一声响亮的喊叫,差点把他的魂儿直接吓没了,杜智多狠狠打了个激灵,醒过神来,问:“什么快了!” 帘子里面稳婆的声音又高亢的传过来。 “再用点力!孩子已经见头了!夫人啊,再使把劲儿!” 苏漾知道她折腾了好几个时辰,从一开始的精力充沛,生到现在,连抬起手指头的劲儿都没了。 她很清楚,再拖延下去,就会很危险。 外面的雨还在下的猛烈,身下的剧痛如撕裂般,又辣又火的烧的她脑袋混混沌沌。 她深吸口气,死死的闭着眼睛,趁着阵痛再次发动时,一鼓作气的道:“还不快出来!别赖在里面!” 第637章 这是我儿子吗 苏漾不愧是苏漾,就连生孩子,都与其他女人不同。 没有哭喊,没有吵闹,像是根本不疼似的,旁人生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她倒好,居然还能中气十足的大喊一声。 还真就奇怪了。 孩子的头起初卡着出不来,在她喊完那嗓子之后,小家伙那叫一个相当的配合,之后进展顺利,就这么生了出来。 是个儿子。 小家伙白白胖胖的,闭着眼睛的时候,俨然是皱巴巴的一团。 稳婆们抱着轮流看,欢喜的不行,三言两语的都在夸他长得好看,说以后一定是个俘获万千姑娘心的美男子。 帘子外面的人听到婴儿啼哭,都松了口气,知道这事是成了。 本来大家打算散开的,听到里面人都在夸小家伙,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想要看看小宝宝。 外面闹得声音大,有些小姑娘,大胆的掀开帘子,往里面探头。 小曼见状,担忧的不轻。 她清楚大家都是一番好意,毕竟被困在这里,新生命的降生,多少叫人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可苏漾刚生产完,虚弱的紧。 若是这个时候再染上什么风寒,被李潜得知了,不晓得要有多心疼。 她不愿意让他难过。 小曼出面对解释说:“ 孩子刚出生,先交给稳婆们去清理,夫人也还在休息,大家不妨到晚些再看。” 上了年纪的婶婆,生养过,自然知道生孩子有多辛苦疲惫,吆喝着自家的闺女,重新回到了一旁坐着闲聊。 打发走她们,小曼注意到了杜智多。 她嘴角动了动:“杜公子还在?” “钱夫人歇下了?”杜智多是替沈随风问的。 “不然呢?”小曼瘪瘪嘴,意有所指的道:“难不成杜公子希望夫人出点什么意外吗?” 这说的是什么狗屁话! 现在任何猫猫狗狗,跟敢对他如此放肆了吗? 杜智多轻哼了声,咸咸的道:“小曼姑娘慎言,我只不过是正常询问,您未免联想丰富,草木皆兵了。” 小曼就静静的看他睁眼说瞎话。 杜智多浑然不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她怎么想,只自顾自的继续道:“我与夫人无冤无仇,又与大人交情匪浅,自然是希望夫人好的,小曼姑娘这番话,是在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 长见识了。 小曼咬了咬唇,懒得再听他狡辩。 “若是感情到位,又怎么会被轻易挑拨?杜公子如此介怀,怕是感情本就不到位,才会战战兢兢。”她扶着腰身:“罢了,我先进去伺候夫人了,她 那边还忙着呢,您还在这里干等着?莫不是等下还想进去,亲自好生探望一番?” 杜智多气的不行:“那是当然!” “那您等着吧,怕是要到很晚了。”小曼婉拒他:“也得看看夫人愿不愿意见你。” “……” 她潇洒的转身,扭着婀娜的腰身,看的人直冒火,不是那种冒火,而是想把她拖过来打一顿的冒火。 杜智多咬着后槽牙,看着她掀开帘子,就在这时,洞口恰好刮进来一阵风,使得帘子飞起来,沈随风下意识抬眼。 帘子整个内里的情况暴露无遗。 柔软的床上,她只是小小的一团,被子遮的严严实实,露出那张惨白的小脸。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仍能够看到她根根分明的、长长的弯弯的睫毛。 苏漾阖着眼睛,这有助于他更加细细的打量,她应该是哭过的,不然眼角不会这般红。 白皙的肌肤上,这抹红令人怜惜。 风停了,帘子落下。 沈随风恋恋不舍的垂眼。 他稍稍转身,提步往外走。 杜智多轻咳了声,立刻跟上,大步走在他身侧,压低问:“不看了?” 沈随风摇了摇头:“以后有的是机会,该去干正事了。” “说的也是。”杜智多经提醒,才想起他这 般对沈随风纵容,为的不是看他来谈情说爱的,他们是要除掉李潜的! “公子有何想法?”杜智多在洞口问。 外头的天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大雨还在下着,天空没有半点星光。 似是到了夜里,风比白日要猛烈些。 又一阵裹挟着湿漉漉水汽的冷风吹了过来,卷起二人的衣角。 “出去说。”沈随风抬了抬眉,举伞步入雨中,风将他的声音吹走,此刻躺着歇息的苏漾,猛地睁开眼。 小曼忙活了一圈,这会儿才有空抱住孩子,她和小若在床边,正逗弄的开心,床上人的动静,令她看过来。 “夫人,你醒了?”小曼欣喜:“怎么才睡了这么会儿?知道您辛苦,要不要再睡会儿?” “沉香呢?”苏漾没看到最熟悉的人,第一时间问道。 “在给您炖汤,说是要好好补补。”小曼体贴的道:“夫人找她有事情吗?不如我把她叫过来?” “不用。”苏漾摇摇头。 她觉得自己方才听到的,要么是错觉,要么是在梦里听到的。 那道声音像极了沈随风,可沈随风此刻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应该在京城才是。 方才休息似乎是睡着了,她糊涂的并不清楚,或许是做了个有他声音 的梦吧。 “夫人……”小曼观她神色,颇为忧心的问:“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她否认道:“刚才有什么人来过吗?我怎么听到了男子的声音?” 小曼点点头:“还是杜公子,他就没走,方才您生产的时候,一直都守在外面呢!” “……” 这巴结谄媚真的做的非常到位! 提到杜智多,苏漾就没兴趣再问了。 小曼也不想提那个虚伪的人,抱着小家伙来到她身边:“夫人要不要看看,小公子长得可好看了呢!咱们稳婆十个就有十个说好看,以后啊,小公子一定能够像大人一样,生的玉树临风,惊艳绝尘!” “抱过来。”提到自己孩子,谁能不高兴? 苏漾脸上的倦意一扫而空,她笑盈盈的看着襁褓,满眼的期待。 谁知小曼在递给她的时候,她却犹豫着,就是不接。 小曼疑惑:“夫人?” “这我儿子?”苏漾简直要怀疑人生:“没抱错吗?” “……上哪抱错去。”小曼都被她给弄的摸不着头脑:“这么多人守着,不会出错的,你看小公子长得白白胖胖的,多好看啊!” “白白胖胖我看到了。”苏漾无语:“哪里好看了?皱巴成这样,你们也能看出来好看?” 第638章 寻他 沈随风得知夀春城消息的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 河堤出了问题,夀春城被淹。 大水冲了整整一天,本就颓败的古城墙被冲塌,积水有一人多高,随处可见倒下的树,以及毁掉的房屋。 他很清楚计划成了,不过到底要亲眼看看才能安心。 杜智多来找他的时候,整个人春风得意,合不拢嘴。 夀春发水患时,听说李潜就在河堤处,滔天的浪打过来时,他和李定安一并被吞没,再也没见上来过。 那可是洪水啊! 都被直接冲走了,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极大的可能是凉透了。 李潜的死是他自找的。 谁让他冒充钱序来混入他们之间,掌握他们贿赂官员的证据和手段,他不死倒霉的可是他们这些乡绅! 活该。 杜智多忧虑了多日,那张阴沉的脸上,总算挂上了久违的笑容。 “沈公子!”四下没有旁人的时候,他不用避讳:“多亏了您啊!您的招不愧是斩草除根,狠是狠了些,但太有用了!杜某可得好好谢谢你。” “先不要高兴这么早。”沈随风不太乐观,毕竟他对李潜的了解,要更多一些。 李潜在七年前遭遇那种事,能 完整的回来,并在朝廷掀起腥风血雨。 在一年前被山匪绑架,坠入山崖,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之际,还可以安然回来,从此平步青云。 这让他不得不担心,他此次会不会同样置之死地而后生。 谁让他似乎次次都能绝地反弹呢? 若是他没死,且再度回来,这绝对不是他希望能够看到的。 杜智多正高兴当头,被泼了盆冷水,脸色有些不愉:“沈公子此话怎么说?您还在担心什么?” “李潜可能没死。”沈随风拧着眉头道。 “怎么可能?”杜智多连连摇头:“回来报信的人说,洪水非常汹涌,他都是挂在树上,才没被冲走的,城内积水几乎漫过了脖子,李潜都被冲走了,那种情况下,应该是必死无疑。” “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用。”沈随风不赞同的道,他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李潜死没死,得看看能不能找到尸首。” “这哪儿能找到。”杜智多瘪嘴,他上前几步,同他说道:“咱们夀春是上游,下游途径多个地方,最后是汇入大海,想要找人,难上加难,要我说,根本就是找不到,河流是会动的啊!再者,指不定尸体 就被什么给吃了。” 见沈随风还是默不作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杜智多心中冷嗤。 在他面前装的跟个祖宗一样,其实打心底里还是很畏惧李潜的吧?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笑着安抚道:“沈公子,您未免太过担忧了,李潜有通天的本事,说到底也是个人,是肉体凡胎,之前的种种他能够活下来,靠的全是运气,可在天灾面前,运气根本毫无用处,杜某说句实在话,他若是真的运气好,就压根遇不上这事。” 沈随风知道杜智多劝服人有一套,好在他不是那种耳根子软的人,他有自己的判断。 “你在这里没事做,跟我去一趟城里。” “啊?”杜智多怀疑自己听错了:“城里积水,还下着大雨,河堤被冲毁了,随时都有可能会再发大水。” 他暗示的很明显,表示并不想去。 沈随风扬了扬眉:“你不去?不看到李潜的尸体,你能真的安心?” “杜某不安心是真,可现在去小命都得搭进去。”在关键时刻,杜智多脑子转的快,他将苏漾搬出来:“况且,夫人才刚生产完,情况还不稳定,反正李潜是被冲走了,找不找到人还另说 ,不如等过两天,夫人情况稳定,雨势减小,咱们再去寻人也不晚。” 沈随风没有忘记,昨天看见的那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小脸。 他到底是看不够她,心里更记挂着苏漾,答应了杜智多的提议。 沈随风特意交代,不让把夀春被淹的消息说出去,杜智多势力大,诚心想隐瞒一件事,怎么可能会办不到? 早早出来避难的百姓们,像是居住在了与世隔绝的孤岛,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们唯独知道的,是雨越来越小。 曾有人提议过要回城中打探下情况,都被杜智多热情的拦下来,他对众人的说辞是,自己会派人去查看,省的大家冒险。 杜智多平常展示出来的形象,并不令人讨厌,相反,他颇为懂得人情世故,除了一些被他欺负过的百姓,几乎没有人觉得他不好。 他说什么话,大家自然是信的。 这样一来,消息硬是瞒了四五天。 沈随风觉得,没有李潜的日子里,是他过的最舒心的日子。 他会趁着苏漾睡着,换成百姓的衣服,混进山洞里,就守在她的帘子外。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甚至能听到她绵长柔软的呼 吸声。 她的帘子里总是点着蜡烛的,偶尔半夜婴儿会啼哭,她便起夜,抱着孩子轻轻的哄。 那低低的喃喃声,一下下的撩拨在他心上,酥酥麻麻,叫人欲罢不能。 他从来都知道,苏漾是个很好的女人,她是强大的,也是柔软的,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在等她成为他的娘子。 天意弄人。 幸好她即将回到他身边。 过程是坎坷了些,手段是卑鄙了些,然而他有什么错?不过是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啊。 春山上的雨渐渐小了,直到完全停下。 沈随风再次提出要回城时,距离大水淹没夀春城,已有整整七天。 被困在山洞中的百姓们,早就按捺不住,有不少壮丁,提出要跟他们一起回。 众人便这么出发了。 路上有人不安的议论,结合前几日那般大的雨势,进行着最坏的猜测。 一路气氛都很低沉。 夀春是他们的家园,没有人会看到家园被毁,还能笑得出来的。 这种低沉的气压,延续到见到夀春的城墙时,彻底爆发。 “老天!”不知是谁尖着嗓子喊了句,他远远的指着城墙道:“老天爷对夀春做了什么!那城墙是怎么回事!” 第639章 是人祸而非天灾 夀春城的城墙有上百年的历史,十几年前发生洪水时,就被冲塌过一次,没想到重新修葺过的城墙,仍旧不堪一击。 谁能对抗的过老天爷呢? 天灾面前,人类毫无还手之力。 连河堤城墙都能冲成废墟渣渣,何况是个小小的人类之躯! 这样一想,李潜哪还有活路? 杜智多只窃喜了片刻,便哀伤起来。 家园被毁,满目疮痍,同行众人,全是堂堂七尺男儿,皆情不自禁的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到底是居住了多年的地盘,从前的繁荣祥和,变成这样的惨状,且是他一手造成的,内心不可能毫无波澜。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跟着大家,渐渐的靠近了夀春。 他们跨过坍塌的城墙,看见一个破败的大不同以往的废墟堆。 没有一座完整的房屋,有的房门被冲走,有的屋顶被掀开,还有的墙上被冲出个大窟窿,此刻正涓涓的往外淌水。 城中的积水似乎消退了不少,和他们离开时差不多,刚刚到小腿,不过仍旧有消退的趋势,要全部消退,估计还要几天。 桌子椅子各种锅碗瓢盆,还有衣服铜镜甚至是水缸蒲扇,伴随着一些泛黄了的蔬菜胭脂 水粉,还有砖瓦,都漂浮在水面上。 入目的一切,狼狈且肮脏。 所有人神情凝重,眼眶通红。 他们淌着河水,这样露着大太阳的夏天,寒意仍旧阵阵往上涌。 从城门开始,这一路走来,约莫有半个时辰,他们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夀春有几万万人口,的确有不少人撤离,可绝对还应该有人留在城中的。 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们继续往前走。 每个人的衣服都湿透透的,可是并没有人抱怨,他们只是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迫切的想要找个人,询问情况。 其实还有什么可询问的呢? 这样惨烈的情况,用脑袋想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智多本来觉得,沈随风的建议是绝妙的,他甚至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心软的人,又不是没有做过狠毒决绝的事情。 直到他亲眼看到,灾难留下来的创伤后,才知道自己的那些狠毒,与沈随风的狠毒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将一个百年古城都作为他达成目标的陪葬品,这份冷静克制与绝情,是他这辈子都可能达不到的境地。 他不敢。 他的那些小聪明,小手段, 最多用在欺负欺负老实人身上。 杜智多看着沈随风的侧脸,很难想象,拥有这样一副斯文温和外表的人,怎么可能会这样叫人胆寒。 一行人又走了几刻钟,才惊喜的发现了第一个人! 那个人趴在屋顶上,若不仔细看,根本留意不到! 他穿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几乎与灰蒙蒙的天色一体,本来都没有看到他,谁知道他听见了动静,突然坐直了身子。 这下大家立刻注意到了。 杜智多是此番回夀春的牵头人,他接收到沈随风的目光,第一时间站出来,开口道:“城中发大水了?” 他在夀春是个名人,那人见到他,眼睛亮了亮,随后有些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杜公子?” “对对对,是我!” “你真的是杜公子!”对方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夹杂着浓浓的惊喜:“是的,发大水了,冲了一天一夜,什么都没了!河堤出了问题,呜呜……李大人和那位京城来的钱大人,都被冲跑了!还有咱们城中的许多壮丁,呜呜……到现在都生死不明,从大水之后,整整有七八天都没有人过来,夀春发大水的事情,外面似乎都并不知道……我以为…我 以为要饿死了……” 他两眼冒光的看着杜智多:“杜公子,你可有吃的?我好几天没吃饭了,快要饿死了!” “啊!”杜智多到底还有良心,他点点头,拿出临行前沈随风特意嘱咐他带的干粮,眼神复杂的看了沈随风一眼,朝着屋顶上的人招手道:“带了一些,你下来吃一些吧,顺便给我们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屋顶上的人爬下来,一路狂奔向他们,到跟前后,二话不说的拿起干粮,就是一顿疯狂的狼吞虎咽。 他说发大水那天,李定安和钱序察觉到河堤不对劲,特意带了一群人去那边查看,许多壮丁都跳到了水里,谁知道就是那么凑巧,河堤塌了,大水涌出来,河岸上当时有一百来号人,全部都被冲走了,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 “好些人跟着去,在远处看情况,见大水冲过来,又亲眼目睹那样的情况,慌不择路的往高处跑。这才勉强保住小命。” “至于我们这些留在城中的,本来就警惕,奔腾的河水声势浩大,大家都察觉到不对劲,早早的爬上了屋顶。” “再后来……”那人眼泪都流出来了:“太可怕了!那浪足足有两米 多高,我这还算运气好的,没有被卷走,有些即便爬上了屋顶,可是还是被冲走了,就在我旁边的那个屋顶上……” 他哽咽着给众人指了指方向,咬着后槽牙,半张脸都在抽搐着道:“他就是这样走的,被水卷着往前冲,后来撞上了树,我亲眼看见头破血流,当场昏迷了过去,再后来又被冲走了一段路,就再也没看到他了。” 二十多岁的男子,狠狠的抹了把脸,大概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伤心,索性毫无顾忌的张着嘴巴嚎啕大哭。 杜智多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叹着气拍他肩膀。 旁人也在七嘴八舌的劝着,说这是天灾没办法之类的,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 杜智多越听越觉得刺耳。 所有人都被蒙在鼓中,大概只有他和沈随风,清楚明白的知道,整件事是人祸。 “你们回来是打探消息的吗?”屋顶上的人吃完后,打了个饱嗝,问道。 “是的。”杜智多调整心情,点了点头:“出了这种事,李大人被冲走了,得把消息递出去,这样朝廷才能派人过来。兴许周边的古城,也知道我们的情况,已经上报朝廷了。对了,其他人呢?还有人幸存吗?” 第640章 你紧张什么 在他的带路下,杜智多陆陆续续发现了城中幸存的其他人,大家的情况都不容乐观。 其中有些稍微好点的,趴在屋顶上人没事,就是饿的前胸贴后背,险些要晕死过去。 情况稍微差点的,就如那人先前说的那样,不幸被大水冲走,一路横冲直撞,浑身都是伤,更甚者上下骨头断了一大半。 大水带来的灾难,是毁灭性的。 这种创伤不仅是遗留在夀春城土地上的,更是刻进了每个夀春百姓的心中。 恐怕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过去,年年的梅雨季节,都足以勾起他们的伤心往事。 杜智多愧疚的说不出话,他险些觉得自己没脸再待在这里。 为什么当时鬼迷心窍,什么都听沈随风说的呢? 他对旁人遭受的苦难视而不见无动于衷,那是因为他深爱的那片地方在京城。 杜智多脸色难看,几乎要撑不住,他在想,将来等自己百年之后,到了地底下,该如何同列祖列宗们解释这件事。 夀春的官员李定安被冲走,城中的事宜,则理应交给其下属师爷来负责。 杜智多从商的多,可不敢掺和这种事。 他询问了师爷何在,听说早早的就被李定安打发到了春山上, 立刻叫人去请。 手下领命而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忙叫住对方。 “等等。” 杜智多轻咳了声,微微偏头,问身边小厮模样装扮的沈随风,道:“去山上传信,城中发洪水的事情瞒不住了。” “恩。”沈随风淡然的点点头。 杜智多还在等着他下一句,哪知道对方根本不做声了。 这是什么反应? 杜智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哼了声:“那就说了?” “早晚都瞒不住。” 这说的是大实话。 夀春城被淹的事情,无论如何是藏不住的,苏漾总有一天会知晓。 杜智多摆摆手,催着先前的手下道:“赶紧去请师爷回来,城中如今这样,亟需他回来主持大局。” 城里面什么都被冲走了,吃的喝的全没有,以前还有粮仓,现在也不知道粮仓是否还安好,只能等师爷回来一探究竟。 如果雪上加霜的话,今年的夏天,将会十分难熬。 夀春少说也有几万万人口,李潜有先见之明,在春山上囤了一部分粮食,然而吃了这十多天,其实他们都能明显感觉到粮食少了许多,大家心照不宣而已,仿佛这样,就可以忽略真正存在的、将来有可能变得更严峻的生存 问题。 现在他们回到了被大水肆虐过的古城,现实撕开外表,露出血淋淋的内里,让他们不得不正视。 洪水过后数万计人的吃喝,是头等大事。 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发生暴乱。 人有时候为了混口吃的,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不到真正发生的那刻,永远都猜测不到。 杜智多想到之前某年闹饥荒的传闻,听说没一个从那场饥荒里活下来的人,都吃过好几个人。 至今想到,他仍吓的毛骨悚然。 太阳还正挂在当空,积水慢慢的从小腿肚往下降,明明没有半点风,他冷的想忍不住打颤。 若是真的到了那么恶劣的境地,他就是彻头彻尾的罪人! 杜智多心神不宁,他平时做的坏事,都是些自私损害他人利益的事情,哪干过这么大一票的? 一个不慎,搭上整个夀春百姓,将来还有可能直接写进历史里面。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他。 事情一旦暴露,他注定要被绑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世世代代子子孙孙戳着脊梁骨的骂。 杜智多猛地抬起头,扯过沈随风的胳膊,这般大剧烈的动作,引起周围人的好奇。 他不自在的领着脸道:“你跟我过来,我有事要 交代你去做!” 探究的目光,相继露出了然。 杜智多拉着沈随风,特意避开旁人,二人一直往前走,直走到再也看不到任何人,才停下来。 “什么事?”沈随风不喜旁人触碰他,更何况对方是杜智多,他一直都挺瞧不上他的,哪怕他利用他与他合作。 他把被拉皱的衣角铺平,缓缓的拍了拍。 杜智多知道他惯常是傲然的,眼下懒得同他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他开门见山的道:“我要是知道后果这么惨烈,我说什么当初也不会答应你的那个鬼主意!” “当时可不是我逼着你答应的。”沈随风好心提醒他:“是你求着我要我帮你的,杜公子过河拆桥,现在想反咬我一口?” “我!”杜智多语塞,伶牙俐齿的他,鲜少遇到对手,谁知看起来不温不愠的沈随风,将他怼的脸色剧变,无话可说。 他暗暗咬着腮帮,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被他牵着走,深吸口气,重新掌握了话题主动权。 “我那时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后果!” “那更赖不着我,杜公子经商,做一件生意前,从来不想最好和最坏的结果吗?” “我!”杜智多抿唇:“现在怎么办?古城被淹成了这 样,什么都需要重建,更重要的是,万一粮食不够怎么办?” “粮食怎么可能不够?”沈随风嗤笑:“不是还有粮仓吗?” “发大水了粮仓很有可能被冲走啊!” “不会,”沈随风笃定:“粮仓在春山上,李潜知道,李定安知道,我也知道。” 杜智多还真不知道粮仓的位置,他只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至于在哪不清楚,毕竟自打他记事以来,夀春都没有到过动用粮仓的时候。 “在春山上?确定吗?”杜智多的心情真是时高时低,起起伏伏,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地狱飞回了天堂:“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了,传闻中人吃人的情况,便不会出现。” 他心里的愧疚与恐惧,随之减少许多。 沈随风漫不经心的道:“夀春的粮仓是够用的,等下师爷到了,肯定会上折子同朝廷汇报情况,朝廷关注起来,夀春还能出什么事?” “那朝廷会不会派人去查这件事,比如说河堤怎么会崩溃?”杜智多的胆子,与他的不值一提。 沈随风拧眉:“河堤会崩溃,要么是因为没修葺好,要么是因为洪水超出想象,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第641章 得知 这一句话完全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顺便狠狠打醒了杜智多,他才意识到,在这件事上,表现的过于草木皆兵了。 以前对付那些愚昧的老百姓的时候,装傻充愣撇清关系死不承认,他样样玩得炉火纯青。 摊上这种事,反倒是自乱阵脚。 对对对。 沈随风说的半点都没错。 河堤的崩溃跟他并无关系,他只是个小小的乡绅,那会儿他都跟着大家伙在春山上避难呢。 “那就行。”杜智多渐渐找回理智,从今天开始,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整件事情都和他无关。 沈随风看他神色恢复如常,本来不想多说,顾及二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再度叫住了他。 杜智多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像他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才是做大事的人,值得他好好学习。 “沈公子,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 “所有需要你做的事情,你都做完了,并且完成的很好,我们的目的就目前来说,是暂时达到了。”沈随风开口。 “是。”他附和着,他做这么多就是要除掉李潜。 “那么我们都和这件事无关了。以后再发生什么事,只需要同常 人表现的一样即可。”沈随风提醒他是:“事事如常,记住了吗?” “记住了。”杜智多感觉学到了精髓,郑重其事的点头:“回去吧,等会儿师爷就被请回来了,师爷姓什么来着?” “方。” 杜智多派去的人将夀春被淹的消息传了出去,整个待在春山上的百姓都哗然了。 嚎啕大哭的有,唏嘘感慨的有,愤怒抓狂的有,还有各种诅咒谩骂的。 骂的最多的,除了老天爷,还有负责河堤修葺的李潜。 “河堤是他负责的,不是说他做事认真吗?怎么才刚刚修好,就发生了这种事?” “不说要河堤撑个十年八年的,可为什么连一年都撑不过?” “咱们夀春已经好多年没有发生过这种不幸的事情了!要我说,往年年年雨季,河堤不修葺,也没出现过问题,怎么今年越修反而情况越糟糕呢!” “就是就是!”附和的是一位尖声妇女:“说的没错!要我说,这个钱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打着修葺河堤的名义,花着朝廷给咱们夀春拨的银子,中饱私囊,以权谋私,以次充好,粗制滥造,否则的话,刚修好的河堤怎么会崩溃的这么快! 大家伙说说是不是!今年的雨量,甚至比去年还少呢!去年都没塌的河堤,怎么今年就塌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说的慷慨激昂,振臂一呼,那个架势,仿若今天讨不到交代决不罢休。 众人现在的情绪被牵着走,家没了,谁心里都不好受,有人率先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他们下意识的就附和。 周边的人闹着开始找钱序,找李定安,要他们出来把话说清楚。 就在这阵乱糟糟的闹哄哄声中,有人拨开人群,缓缓的走到了中间来。 看着突然出现的,娇艳的女人,大家都很震惊。 一来是因为她前几天刚刚生过孩子,二来则是因为,这个女人和钱序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钱夫人!”先前的尖声妇女瞧着苏漾道:“正好你出现了,钱大人躲着不见人,今天你必须得给个交代!” 苏漾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冷声嗤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的这个反应,无异于是在当众打脸。 尖声妇女脸涨得通红,伸手就要指着苏漾开骂,哪想刚有动作,就被苏漾给拨开了。 她动手的那一下,看起来相当的轻柔,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然而 那妇女却像是失了控般的狠狠往后倒退了两步,竟跌坐在地。 “你你你!” 尖声妇女吓蒙了。 怎么回事! 她不过是碰了她一下,怎么被推出这么远? 苏漾同样很疑惑的拧眉看她:“你怎么摔了?” 尖声妇女:?? 她同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吗! “是你推得我!”她还记恨着刚才自个失了面子的事儿,打定主意要赖到苏漾身上。 苏漾只将她的哭闹全当耳旁风,径自来到杜智多派来的手下跟前,问:“你只说城中被淹了,来请方师爷,可若是我没有记错,李大人和钱大人是留守在城中的,若是他们都在的话,夀春城的事情,还轮不到方师爷来做主。” 在场人的心,随着她的话,而渐渐收紧,一个糟糕的念头,不约而同的出现在每个人脑海中。 来报信的人脸色难看,可杜公子交代了,事情瞒不住的,不如全说清楚。 他叹了口气,说道:“钱夫人还请节哀,洪水暴发的时候,李大人和钱大人,带着十几个男丁正在河堤上,当时滔天大浪打下来,他们就再也没有上来过,后来大水发了整整一天,所有能冲走的都冲走了,再 后来,大水水势平缓了些,可城中积水有一人多高,没人敢去寻,生怕大水再席卷而来,直到这几日,雨转小停下,才有人去寻。”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其话里深意不言而喻。 若是在一开始人被冲走的时候,去寻找,兴许还能找个囫囵人,没准运气好,能捡到活人救治一番。 可这都距离当日有十多天了,能不能找到完整的尸体,都是值得推敲揣摩的事。 谁都没提那个字,全都默认了李潜与李定安的结局。 方师爷与李定安共事多年,他比李定安的年纪还要大,却和李定安一样,都没有什么蓬勃的野心。 他虽然不满李定安有时候的一些做派,可这么多年,彼此间惺惺相惜的情谊是有的。 听到他们经历了什么,他轻咳了声,安抚苏漾:“钱夫人,还请您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您应该早点振作起来,听说你刚诞下和钱大人的骨肉,往后好生教导,将他抚养成才,想必钱大人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方师爷,说话慎重。”苏漾摇摇头,她一直都很固执:“大人只是失踪不见了,没有找到尸体之前,我不想再听见你这么说他。” 第642章 顺应自己的心意 事情变化太快,方才还吵吵嚷嚷叫着要让钱序出来给个说法的人,此刻全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他们面色耷拉着,表情难看的要死,对着苏漾时,却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 毕竟死者为大。 就算钱序在河堤这件事上,真的动过什么手脚,现在也算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人死都死了,计较什么都没用。 尖声妇女从地上慢悠悠的爬起来,她感觉到浑身都在痛,想趁机讹诈苏漾一番,转脸瞧见对方正定定看着她。 除了漂亮的有些不真实之外,刚生产过没几天的她,浑身洋溢着母性的温柔,看起来毫无任何攻击力,唯独那双眼睛漆黑浓沉,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尖声女人瘪瘪嘴。 罢了。 不跟她计较了。 她身为一个寡妇,想来真的可怜。 夫君死了,自个拖了个孩子,以后可怎么过,他夫君的官职肯定是没有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日子想想都难。 她想着想着,忽然生出了些优越感,嘴角笑了笑,人家都这样了,她就善良的不找她麻烦了吧。 方师爷理解苏漾的心情,一般人在痛失至亲的时候,都不愿意相信,哪怕他们心中都很清楚,事实究竟 是怎样的。只要时间够久,他们就会慢慢走出悲伤。 他没立刻反驳她,顺着她说道:“钱夫人所言极是,但愿钱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咱们此番回城,下官会派出人去寻找他们的行踪。” 苏漾点头:“有劳了。” “应该的应该的。”方师爷觉得头疼不已。 寿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向朝廷上折子,尤其是两位朝廷命官都双双折在这里,只怕朝廷再派人过来治理水患,都不会有人愿意来。 他愁上心头,揉着眉心回过神,对杜智多派来的手下道:“咱们这就启程吧!” “我也去。” 突然插过来一道女声。 方师爷摇头,态度坚决,说道:“钱夫人,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好,还是好生休养一番,下官答应会寻找钱大人,您就别来回折腾了。若是您再出个好歹,下官真没办法跟朝廷交代。” 苏漾沉默着,表情看着温顺。 方师爷看她好说话,正要点头称赞,就听她说:“那你先去,我还有东西要收拾。” “钱夫人?” “您说的确实有道理,所以得把伺候我的人都带上,这样一来,影响进程,所以方师爷,您先走您的。” “……” 方师爷无 话可说,加上除了苏漾之外,还有不少人提出要一起回城,那是他们的根所在,就算被冲成了废墟,冲的什么都没有了,还是要回去,方师爷懂得,所以明白阻拦是阻拦不了的。 方师爷走后,浩浩荡荡一群人紧随其后,春山上顿时感觉空荡荡的。 苏漾要回城不是开玩笑的,她将这个消息传下去的时候,要求大家收拾行李,明天出发,小曼第一个不同意。 她眼圈红红的,苏漾知道她听说了什么,她对李潜的感情里,到底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所以她说话时,她认真的听完了。 小曼开口有些哽咽,显然情绪还在奔腾着,她说:“夫人,如今城中局势不稳定,您身子不好,就这样贸贸然回去,实在不妥。大人离开前吩咐我们,一定要把你照顾好,现在他……” 她哭出了声来:“他出了这种事,我不能辜负大人的期待,不能看着你去做不合适的事情。” “我比谁都要更爱惜我的身子,同样,那个被大水冲走的男人,我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他现在下落不明,生死不明,很抱歉我无法安心养身子,人都说有舍有得,如果一定要在两者之间选一个,我选他,他和谁比,我都 选他。” 在某个短暂的瞬间,小曼以为自己看到了星河。 她的表情太认真,双眼太明亮,天上的星星,都不抵她此刻眸中的万千璀璨。 在此之前,她只看到了李潜对苏漾的宠溺,对她千依百顺言听计从,为她鞍前马后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那时候她甚至觉得,苏漾不过是只有个大越第一女将军的称号而已,并不见得有多出色。 她甚至为李潜感到失落。 毕竟苏漾平常并没表现的对李潜有多喜欢。 直到此时。 小曼突然懂了她的感情。 藏的很深,但比任何人都要热烈。 “你若是不愿意回去,就待在这里吧。”苏漾笑了笑:“你没必要陪我去冒险。” “不。”小曼摇摇头:“我跟你一起回去。我还要照顾你,我答应了大人的,夫人,什么时候出发,我这就去收拾。” “不劝我了吗?”苏漾微微歪头,问道。 小曼摇摇头:“不了。” “那就好。”苏漾走上前,取出手帕,在小曼不解的目光之中,轻轻擦拭她的眼角,女人身上还带着香气,她整个人都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她会有这般举动。 “别哭。”苏漾低低的说:“他还在等着我去寻他,我必须得回去 。” “大人……呜呜……大人还活着吗?”小曼怕的身体发抖,控制不住的呜咽说道。 “嘘。”她轻轻吐气,纤细的手指按在她微凉的唇上:“活着。” “真的吗?” “真的。”苏漾松开她,轻笑了声,道:“以前他说,他把命给了我,没我的批准,他不敢死。” 苏漾在安慰她的同时,也在安慰着自己。他只有这样不停的暗示,自己才能充满向前的勇气。 仆人们都在收拾着东西,整个山洞的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姑婆们,听说苏漾要离开,当即大惊失色,纷纷劝她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苏漾知道她们的好意,一一收下,可仍旧抵挡不住她离开的脚步,傍晚时分,所有人整装待发。 临行前苏漾见到了白昼,她坐在马车里,怀中抱着正在酣睡的儿子,对她点头:“他让你看好我,这次你怎么不像他们一样劝我?” “属下自知劝不住夫人,也并不想劝说,夫人在顺应自己的心意,属下不劝说也是在顺应自己的心意。” 苏漾笑着关上门,催着大家出发,她的声音传出来:“找到他之后,我要同他告你的状!” 白昼扯着嘴角:“好,到时候属下自己请罪。” 第643章 陪养势力 出行带着襁褓中的婴儿,总是不方便的,在泥泞山路上走夜路,本就缓慢,顾念着车厢里的几位,不是娇滴滴的女子就是刚出生的孩子,速度越发的谨慎,以至于天都擦边亮起来,他们才到山下。 值得庆幸的是,从春山到寿春的这条路一路平坦,地上还有先前人们走过的脚印,由于人数众多,泥泞的地面已经被踩实了。 白昼稍微加快了些速度,半上午到了城中。 城门还在,城墙塌了一大半,凑巧的是,远远就瞧见方师爷,领着一群人正在围着城墙,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他们到了跟前,方师爷认出来白昼,出声道:“是钱夫人吗?这一路辛苦了,身子可还受得住?下官连夜令人在城中地势稍高的空地上,安营扎寨,钱夫人若是疲惫的话,不妨先休息一番,等醒来再另寻他算。” 苏漾被马车颠簸的难受,她很清楚自己的状况,所以并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她推开窗户,对着外面的人道:“那就谢谢您了。” 方师爷诚惶诚恐的道:“不敢当不敢当,都是下官应该做的,夫人应该还不知道路吧,我叫人带你去,您只管跟着 他走到,那如果还有别的需求,只管同他讲。” 马车停下时,苏漾才知道,方师爷一晚上都做了些什么,在城墙处见他时,他双眼通红,原不是忧伤所致,而是通宵熬夜所致。 大大小小的营帐,排列有序,像极了一个个的蒙古包,大概是有新的人过来,不少人都看过来,眼中带着浓浓的期许,然而在看清来人之后,又纷纷暗自神伤。 他们似乎仍旧没等到想等的人。 “夫人,您这边请。” 分给苏漾的是个大帐子,她带来的那些人,都住在附近,因为小曼和小若身份的原因,苏漾特意叮嘱,让她们姐妹以及沉香,和她住一起。 大家都很累,稍微用了点吃的,便歇下了。 苏漾养足精神时,睁眼到了半下午,孩子大概饿醒了,哇哇哇哭不停,把她给吵醒了。 她把他喂饱,哄着睡着后,朝小曼点头,小曼了然的将打听到的事情,都说给了她听。 方师爷做事效率还算不错。 一天的功夫,安顿灾民,有序开放粮仓,并建立领取救济粮的标准,每一件事都做的出色,他比李定安手段强硬些,到底是上了年纪,对人性的把握 更毒辣到位,反正到目前来看,并没有人闹事。 苏漾稍稍安心。 发生天灾的时候,最是考验一个官员能力强弱的时候,方师爷的做法,让她都挑不出毛病来。 “他上折子了吗?朝廷那边应该知道了。”苏漾继续问。 “方师爷回到城中,第一件事就是写折子,同时给周边的几座城池官员写信,向他们寻求帮助,若是可能的话,请他们帮忙安顿灾民。” 苏漾连连点头:“去寻笔墨,我也要往京城去封信。” 她要给皇宫之里的李知写,叫他派人来寻李潜,还要给她的兄长们写封信,以免他们太过担忧。 苏漾写完信,把白昼叫进来。 交代完要他办的事情,她问道:“手头都调拨的人有多少,将河流沿岸的地图找来,你先叫人分开区域搜寻着。” 苏漾在地图上标注了几个需要重点去寻找的地方后,捏了捏眉心,长时间高注意力的消耗,竟然让她有些体力不支。 “夫人?”白昼紧张的道。 “我没什么事,你先去忙吧。”苏漾摇摇头,叫他分清轻重缓急。 她的确能够独当一面。 苏漾的所作所为,都被小曼一路看在 眼里,直到这时,她才必须承认,这的确是个很有主见有魄力有想法的女人,她比她要见识的多,所以她的魅力,就像是块发掘不完的宝藏,日日都让她有新的惊喜,产生新的尊敬钦佩。 寿春被淹,传到京城,全天下震惊。 李知是最气急败坏的。 他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毫无疑问,李潜是他用的最顺手的一把刀,就算死,也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死,怎么能就这样被大水冲走了呢? 朝中许多大臣,听说“钱序”出了这样的事情,一个个大惊失色唏嘘不已,而在他们的面具之后,想的是些什么,他同样知道一二,怕不是有部分人还会幸灾乐祸,打算趁机再发布点什么言论,让他这个皇位做的不太舒服。 李知克制着情绪,哪怕心中恨不得将那些一直以来不安分的人都杀掉,可面上还是愁眉紧锁,只想着如何让寿春活过来。 “钱序”被大水冲走了,寿春的一团糟的情况,得有人去主持大局,于是,朝中不少大臣都请求,让他派出李潜去寿春。 他派个屁! 李知以李潜病重为由,直接拒绝了大多数官员的请求,他只是说道: “这件事朕会找个更合适的人,你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启奏的吗?” “回皇上。”一群中老年男子群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他昂首挺胸,逆光而来,走近了后,李知才认出是何人。 “沈大人,”他问:“你有什么要启奏的?” “回皇上,微臣愿意替您分忧解难。” 李知看着他的腿脚,还有那满头的白发,轻咳了声:“听说沈大人前段时间又病了一场,您上了年纪,这种事就不必亲自去了。” “实不相瞒,皇上,微臣所求是为了吾儿沈随风。他在未出事之前,是曾考取过功名的,只是天意弄人而已,不过,他的病好了,前些日子还在困扰不能建功立业,也不能为圣上分忧解难,故而,微臣想……不知圣上愿不愿意给他个机会。” 李知听明白了,他在脑海中搜寻着有关于沈随风的记忆,不过是一片空白,好在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沈随风想表现。 沈家对他还是很忠心的,且沈随风与李潜,大概因着苏漾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和睦,既然如此,他何不顺水推舟,给沈随风一个机会,也当做是在培养自己的势力。 第644章 虎父无犬子 李知下了朝,将沈大人请到御书房,详细问起沈随风的情况,在用一个人之前,必须对将对方了解清楚,这样李知心里有底,才敢用他。 沈随风是沈大人最得意的儿子,从他以前做过的诗词来看,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李知心中满意,准备下令亲自见一见沈随风。 既然要派他去寿春,一些该说明的真相,还是要提前告诉他的,比如说李潜冒充钱序身份的事,他得让他明白,一定要竭尽全力的去寻找李潜。 李潜身份尊贵,在朝中的位置也很微妙,倘若他真的命丧于此,后事处置还是比较麻烦的,不过那都不至于让他头疼,真正令他感到烦恼的是,李潜死了,他让他调查江南等地贪官污吏的事,可怎么办?换成谁来接手比较好? 沈随风吗? 李知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他还不知道他值不值得信任,断然不敢把这种事交代给他,或许,先见见沈随风本人,再做定论也不错。 “沈大人,爱子的确出色优异,朕心大悦,朕有心将这份差事交给他去做,不过在此之前,朕想先见见他。” 沈大人点头称是:“回圣上,理应 如此,只是犬子……” 李知见他面露难色,疑惑的道:“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非也。”沈大人躬身行礼:“犬子此时不在京中,前些日子他出去散心,写信来说在江南等地,微臣知晓,他心中苦闷,也不愿亲眼见他这么消极下去,所以才斗胆向皇上讨下这个差事。” 沈大人没有明说,李知心如明镜。 沈随风为什么会消沉,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因为苏漾,有关于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感情纠纷,民间的那些话本写的叫一个缠绵悱恻,可歌可泣。 “哦。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李知回了句。 沈大人上前一步,诚恳的道:“所以,还请皇上恕罪,不过,微臣可以担保,我儿有这个能力,可以将这个差事完成的非常出色。” “朕自然相信你,虎父无犬子,沈大人为我大越鞠躬尽瘁,立下汗马功劳,你的儿子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本来还想先见见他,罢了,等他凯旋归来时,朕再为他庆功。那朕这就差人拟圣旨。” “微臣谢皇上隆恩。” 沈大人从御书房出来,松了口气,眼神混浊复杂,他想到沈随风来信时的交代,不 由得感到后怕。 明明他并未与当朝新帝接触过几次,却将李知的心思揣测的如此透彻,沈大人默默揉着眉心,他的这个儿子,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从未看透过,从他执意要娶苏漾开始,他就不懂他,至于现在,他更不懂了,以前他担心他会因为苏漾一蹶不振,现在他有了上进心,步步为营,甚至算计高堂之上的帝王,他仍担心不已。 罢了罢了。 沈大人安慰自己。 年轻人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年轻人自己去处理吧,沈随风要他帮忙做的事情,他已经做到了,就别再胡思乱想那么多。 沈大人一路不停的回到府上,亲自给沈随风写了封信,然后飞鸽传书给他。 两天后,沈随风收到了信。 他仍旧待在寿春,只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苏漾的面前,他在等的,正是李知的一道圣旨。 唯独这样,才可以合理完美的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很想去见苏漾,想同她说说话,更贪婪的想给她一个肩膀,供她依靠,他不断地提醒自己,才勉强克制住那份冲动。 任何有可能影响他和苏漾感情的行为,他都不会 去做,为了重新得到她的心,他其实付出了很多,包括这颗良心,他希望能够得到希望中的结果。 这几天,他都在默默关注苏漾。 她派了白昼去找李潜的行踪,不少人手早出晚归不眠不休的找人,除了她的人之外,其实他也派人在找,他要看见尸体才能彻底安心,然而直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李潜被那么大的洪水冲走,谁知道到了哪个犄角旮旯,苏漾这么漫无目的的找,要找到猴年马月了?并且看她的架势,似乎是不找到,绝不罢休。 沈随风心头隐隐生出醋意,他觉得,他兴许可以做些什么。 他心里有个让她安心待在他身边的主意,不过他告诉自己,不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最好再由着她多找几天,反正方圆几十里地,他的人都找过了,她既然不死心的话,就让她再多失望几次。 等她自己心灰意冷,才会乖乖投入他的怀抱。 沈随风和苏漾是不同的营帐,两者相隔甚远,她日日在营帐中照看孩子,他为了避免与她碰面,也天天待在自己帐中,一连四五天都没见面。 终于,李知的圣旨,姗姗而来。 沈随风毕恭毕敬的接下之后,脸上挂着清浅的笑,他终于可以与她并肩走在一起了。 他把圣旨的事情,同杜智多说了,杜智多惊讶不已:“这……这差事落到你头上了?那……那那那我做过的那些事,沈大人您会……” “蠢货。”沈随风不客气的骂道:“你之前做过什么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再者说了,我们两个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只需要记得这一点就够了,不要再问我愚蠢的问题。” 杜智多得到了的答复,高兴起来,被骂也无所谓:“是,沈大人说的对,是杜某糊涂了。” “去准备马车,我要营造出来从别处刚到寿春的假象,到时候你需要做的,就是假装不认识我,尤其是在苏漾年前,你要是敢露出什么马脚……”沈随风拧着眉,似乎对他十分不放心。 杜智多打包票:“沈大人,您的教诲我都记着呢,杜某知道您最在乎的就是苏漾,怎么会在她面前胡言乱语。坏你的好事呢?” “这样最好。” 杜智多找了辆马车,沈随风头天晚上趁夜色离开,在外面待了一宿之后,第二天兜了个圈,缓缓绕回到寿春城门。 第645章 我很抱歉 方师爷心情复杂,上次京城来官员的时候,还是他与李定安一同接待的,现在却只剩下他,当真有点物是人非的伤感。 他想到李定安与钱序大人都不在人世的事实后,面上挂着一层忧伤,等马车越来越近时,他忙整理好情绪,恭恭敬敬的主动上前。 “是沈大人吗?” 马车停下,车门打开。 方师爷目不斜视,当看清来人的那张脸时,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他甚至开始怀疑,难道京城的官员,都是这么英俊好看的吗? 上次来的钱大人,初见他就惊为天人,没想到这次来的沈大人,也丝毫不落下风。 这个男人是真的好看。 他的英俊并不像钱大人那般张狂,而是自带斯文的内敛,通常情况下,气质一旦安静,就会容易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感觉,但他不是,他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连眼神都是温和的,可是却叫人不禁畏惧。 京城来的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是方师爷吧?”沈随风问,他从马车上下来,道:“城中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方师爷不妨同本官讲讲,灾民都是如何安置的,城中的粮食是否够用?” “啊,正是下官。” 方师爷说完之后,挺直后背一个个的回答他先前的问题:“城中现在积水全部退去,只是先前水患冲塌的房屋等,无法复原,灾民们分两个地方安置,一个是在春山上,还是李大人与钱大人在时,提前准备好的避难场所,另外一个则是在城中。” “哦?” “百姓们思乡情切,听说家园被毁,决定回来帮忙重建,所以下官才把他们安置在城中。” 沈随风点点头,这些情况他自然知道,不过该做的戏还是要做的。 他听完后问:“大雨停了几天?” “有五六天了。” “周边的古城有愿意接纳灾民的吗?” “有的有的!”方师爷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天实在太热了,雨停了后,是越来越热:“下官今天刚收到消息,大家都愿意替下官分担,下官正打算做个计划,好安置广大百姓。” “那就好。” 方师爷讪讪的:“沈大人,下官昨天晚上才收到的旨意,说您是从京城来的,本以为还要十天半月才能见到你,怎么你来的如此之快?” “本官就在附近。”沈随风淡淡解释道:“接到圣旨后便日夜兼程的赶过来。毕竟眼下这个阶段,寿 春的事,是天下人最关心的大事,对了,李大人和钱大人他们……” 方师爷唏嘘着摇头:“被大水冲走了。情况就正如下官在奏折中说的那样。” “现在呢?”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方师爷挠头:“下官派人找了好些日子,从得知消息后,就派人去找他们,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而已。” “慢慢找吧。其实下落不明,也算是个好消息,这代表着还有生存的可能,不是吗?你先带我在城中到处走走吧。我听说钱夫人还在这里,并且诞下了一个儿子。本官与钱大人在京中是同僚也是相识,他出了这种事,按道理,理应我去探望一下夫人。” 方师爷不疑有他。 在去见苏漾的路上,沈随风很是紧张,他知道苏漾很聪明,所以有些担心,等会他拙劣的表演,会不会被她看出破绽来。 苏漾居住的地方,他不知道偷偷看了多少次,方师爷在前面领路,他在后面串了一遍又一遍的说辞。 “就是这里。” 沈随风猛然从思绪中惊醒。 趁着方师爷转身的间隙,他调整好情绪,挂着客套疏离的笑,点了点头。 方师爷轻咳了声,高声道:“ 钱夫人在里面吗?咱们京城又新派了位沈大人,说是想见你。” 苏漾正在给孩子喂奶。 小家伙这两天特别能吃,吃了睡睡醒吃,她都被他折腾的有些吃不消。 “小曼,你先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苏漾吩咐着,小家伙饿坏了,哭的厉害,别看他人小,嗓门可不小,嗷嗷嗷的叫起来,压根听不到外面说了什么。 小曼同样没听清。 她瞧着苏漾现在衣冠不整,害怕外面的人没分没寸的闯进来,忙小跑着往外跑。 帘子突然从里面掀开,吓了等在外面饿两个人一大跳。 方师爷识得她:“小曼姑娘?” 小曼福了福身子:“方师爷,您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夫人在照看孩子,现在有些不方便,您若是不着急,便等上一等。” 方师爷看向沈随风。 沈随风太想和苏漾说两句话了,顺口随心的道:“那就等会吧。她有了孩子,要看顾,想来也很辛苦。” “这位是……”小曼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这么发问有些许的唐突,可她看对方的身形,总觉得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一般,而看他的脸,小曼非常笃定,她没见过这么精致出色的。 “京城 来的沈大人,沈随风。” “哦哦。见过沈大人。” 小曼百分百确定认错了人。 就在这时,营帐里面传来苏漾的声音:“小曼?谁啊?!” 小曼朝二人行礼,匆匆往里赶:“是方师爷,及新来的沈大人。” “沈?”苏漾舌尖动了动,齿缝溢出疑惑:“叫什么?” “沈随风。” 是他? 他什么时候成了沈大人?! 苏漾叫小曼请二人进来,她见到了沈随风。 男子比她上次见面要黑了不少,这样看来,更健康强壮了许多,她在看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她。 苏漾忽然想到现在的身份,轻咳了声道:“妾身钱氏见过沈大人” 沈随风岂能不知道她此举的目的? “钱夫人不必多礼。”他上前将她搀扶起,只刚刚触碰到,隔着衣服,他都能明显感觉到,她比在海岛上时胖了些许,即便如此,他还是心疼。 “我很抱歉。”他接着说:“钱大人出了这种事,我由衷的感到伤心难过,不过,在还没找到他之前,一切都是有可能的,钱大人是好人,一生都在做好事,相信这次也能化险为夷,说不定已经被好心人救起来了。夫人,你莫要太担心。” 第646章 最糟糕的事情 碍于外人在场,有许多话,苏漾不能明着同沈随风说,只因李潜的真正身份,到现在还是保密的,天下只当那个被洪水冲走的人,是京城来的小官钱序。 沈随风说着安慰她的话,她能看出他的真挚,故而一一都听了进去,时不时附和几声,方师爷偶尔帮腔,营帐里倒是没有尴尬冷场的时刻。 苏漾抱着小家伙,他吃饱了之后,不闹不哭乖巧的很,出生到现在,有将近半个多月,小家伙一天一个样,模样渐渐长开,五官不再皱巴的凑成一簇,好看了许多,苏漾对他的态度都不由得好起来。 “我能看看孩子吗?” 她时不时逗弄下小家伙,惹得沈随风心里痒痒的,总提沉重的事,搞得气氛陈闷闷的,他笑了笑,大大方方的提出请求。 还记得当初在海岛的时候,她才刚刚有了身孕,没想到眨眼间,孩子都已经出生了。 沈随风挑了挑眉,难免染上些浮躁。 一年的时间里,他与她的关系,不亲反疏。 之前是有李潜的缘故,现在没了他,他们能回到当初吗? 短短的功夫,他想了许多。 “可以啊。”苏漾笑:“沈大人,你靠近些。” 她怀里抱着孩子,半蜷着腿,行动的确不方便,沈随风半垂下头,微微笑了笑:“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苏漾生的好看,李潜更是大越有名的美男子,他们两个的孩子,不可能丑到哪里去,实际上,即便现在,都能隐隐看出他日后的风华绝代。 小家伙的眼睛和李潜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不过现在里面装满了天真无邪的纯真,丝毫没有李潜那种邪戾的气质,乌黑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在他看他的时候,不害怕不害羞的盯着他看。 他对这个全新的世界充满好奇。 除了眼睛像李潜一样,他的鼻子和嘴巴,更像苏漾,沈随风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脸,又嫩又滑,软软的叫人爱不释手。 沈随风真心实意的称赞:“真好看。以前本官觉得不大喜欢孩子,现在这个坚定不移的想法,反而有点动摇了。” 苏漾顺嘴说道:“喜欢孩子,那沈大人得加把劲了,早日寻到心仪的姑娘,才能早日将她娶回家。” 她的神情很自然,口吻没有半点生涩。 沈随风几乎要相信,这就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安慰自己,她现在是钱夫人,这番说辞是符合 钱夫人身份的,这么想令他心头舒展了些,可再次开口时,眸色仍暗了暗:“钱夫人说的是,只是这世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苏漾不知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还是没有,闻言笑了笑:“沈大人需要抓紧了,我倒是听说过年那会,沈尚书就有意要与您寻一家姑娘,您早早安定下来,也免得让他们为您担心。” “家父是为我好,只不过本官已心有所属。” 哦? 方师爷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默不作声的听两人谈话,他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像是个木头人,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八卦可听。 沈随风不提,他还真不一定能想起来,但他一开口,方师爷立刻了然,他的心上人是谁—— 那位王爷疼爱不已的王妃呗。 看来话本里面写的不一定都是假的,关于沈随风与李潜及苏漾之间的爱恨情仇,现有当事人之一亲口承认,岂能有假? 方师爷给这里暗自琢磨的起劲儿,全然没注意到另外两个人。 苏漾勾了勾唇,只当没听到他说的话,道:“小家伙好像是困了。” “那本官就先告辞。”沈随风很识趣,他听出来她口吻中隐约的不高兴,深谙 追的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的道理:“城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对了,钱大人本官已经派出人寻他的下落,我听说夫人也派了人,所以想问问看,能不能通力合作,分开区域寻找,人多力量大,越早的找到,总是好的。你说呢?” 在关于李潜的事情上,苏漾不会糊涂,哪怕刚才沈随风的那番话,确实冒犯到她,但她这会可不会拒绝:“好,等下我让人去找你,他在负责搜查的事宜,至于进展如何,都可以问他。” 沈随风颔首:“那钱夫人多多休息。” 他最后抛出的橄榄枝,是对苏漾的一种试探。 很显然她依然是信任他的,尽管刚才有点生气。 沈随风嘴角挂着笑,离开营帐许久后,那抹笑都未曾消失,方师爷自然察觉到他的不同,可他做官做久了,知道不该问的绝不会问。 白昼傍晚才回来,又是搜寻无果的一天,他和苏漾抱有一样的念头,坚决不相信这是李潜最后的结局,然而一天又一天,在看不到一点点希望的前提下,就连他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心中所坚信不疑的,渐渐产生了动摇。 他今天回来的时候,情绪很是低 落,见到小曼,听说苏漾找他,才勉强打起精神。 “夫人。” 苏漾将小家伙哄睡,从屏风后走出来,注意到他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突然不安,她以为带回来的是最不好的消息,开口时声音都带着轻颤:“有下落了吗?” “啊?”白昼突然就反应过来,她为什么是这个表情,忙摆摆手道:“还没有,还没有。” 苏漾松了口气:“那你做什么这副样子?” 白昼鲜少吐露心声,不代表他铁石心肠无动于衷:“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属下只是担心……” 他欲言又止。 苏漾笑笑:“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你觉得经历过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 白昼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王爷六岁之前,一直希望得到先皇的疼爱,他曾经为此郁郁寡欢,那时候的他还不太懂收敛自己感情,被忽视令他痛苦不堪,当时属下也觉得,那就是最糟糕的事情。” 苏漾听过李潜的童年,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瘦小倔强的小男孩,就连他脸上的表情,她都可以想象的到。 “那后来呢?那么糟糕的事情,他是怎么熬过去的?” 第647章 他误会她了 李潜小时候脾气还没这么怪,越武帝忽略他,他就努力变得优秀,加之李知那时候还是太子,徐语安总是不厌其烦的告诉他,让他多读书沉下心学习,自己先成为栋梁,才能再将来辅佐李知。 苏漾知道生在皇家的人,没有谁是不艰难的,可她现在只要再回想,加在小小年纪的他身上的枷锁,仍觉得心疼唏嘘。 “再后来,属下觉得,我们遇到过的最糟糕的事情,就是那件轰动天下的谋逆了,王爷不是罪魁祸首,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被放逐到偏远的岭南之地,没有王爷的封号,到了那边与庶人无异。” 关于李潜被放逐的那几年,大越几乎人尽皆知,无论从谁的嘴里说出来,都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然而只有白昼亲眼见证了,别人随随便便说的几个字,对他们来说,都很有可能是咬牙捱过的寒冬。 苏漾没有从李潜嘴里听到过这些。 他从不说,提到也不过是随意笑笑,仿佛那些最难熬的事情,不过是弹指就可以除去的尘埃。 “再后来呢?” “我们去岭南的时候,是最狼狈的,什么都没有带,因为不允许,天子暴怒,留下 来王爷的一条命,便是仁慈。除了我与王爷,连个仆人都没有,说出来,王妃您可能不相信,当时我和王爷身无分文,我们之所以能够一路活着不至于饿死,还全亏了王爷那张脸。” 李潜不在,提起来他的事,仿佛他就在身边。 苏漾觉得真有意思,暂时忘记了忧愁,乐的笑出声:“他还有出卖色相的时候?” 那段往事虽然狼狈,但确实想起来欢乐。 白昼脸上缓和了些,一扫刚进来时的苦涩:“王爷的性子,做不出那种事,全是那些女子主动送来的,嘘寒问暖,给他做衣服做鞋子还有送盘缠的,当然,属下也跟着沾光,那段日子不及以前,但确实没受什么苦。” “他那张脸,谁见了不心动呢?” “后来日子就好起来,只不过王爷的一生似乎总是坎坷的,他的腿中了毒,再也不能站起来,那会属下觉得,天都塌了,怕他失去活下去的信心,日日严防死守的留意着他。” “精神紧绷,肯定很辛苦吧!”苏漾能理解那种心情。 “和王爷的辛苦相比,属下的这些情绪微不足道。”白昼叹了口气:“再后来,就是与王妃成亲之后的 事了。” “所以说,每一次你觉得难熬的事情,最后都熬了过来,这次也不例外。找人很难,当时我在海岛上的时候,王爷同样没有放弃希望,我们现在也不能先放弃。”苏漾对他说:“打起精神来。” 白昼抿了抿唇。 苏漾挑眉:“你跟他这么久,还不知道他有多强吗?他不想走,老天都带不走他!” “本王没说结束,那这游戏就将一直继续。”白昼脑海中突然跳出来这句话,惊的他打了个机灵。 他们夫妻两个真的很像,连说的话都一样的狂一样的傲。 他同样也当有如此气魄! 白昼深吸口气,调整情绪:“那王妃,你今晚叫我过来是……所为何事?” “皇上派了沈大人,来协助处理寿春的事,并寻找李大人和王爷的下落。” 白昼知道沈大人是谁,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沈随风来了不过短短一天,频繁在城中露脸,以至于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并对他赞不绝口。 嗤。 花里胡哨的。 李潜不太喜欢沈随风,连带着他都对他没什么好感,尤其是他在城中这么高调的作风,实在让白昼觉得辣眼睛。 正儿八经的实 事儿都让方师爷做了,他只露了个脸,耍了耍嘴皮子,凭借着那斯文温柔的性格,就抢走功劳,博得了大部分人的好感。 无语。 李潜就不是这么浮夸的人。 白昼刚才挂上的笑容,这会又耷拉下来,特别是他想到眼下的情况,以及苏漾和沈随风有过的那段过往,整个人心中警铃大作。 这狗男人想趁虚而入吗? 他想都别想! 王爷不在,他有义务帮他看好王妃! 沈随风肯定没安好心,就算他没成亲,没有心动的女人,都能猜出他的意图。 这货想给王爷的儿子当爹! 呸! 想的倒是挺美! 白昼内心戏非常丰富,可惜他有张冰山不化的脸:“哦,属下听说了,只是依然不明白,王妃喊属下过来,是要说什么?” 苏漾将沈随风的提议说给他听。 白昼自然知道他的做法是最好的,然而一想到那人是沈随风,就很别扭。 苏漾道:“你晚点去找他,将进度同他沟通沟通。” 李潜临走前,交代过他,他不在的话,就对苏漾唯命是从,白昼有什么办法,木着脸,到底应答下来。 苏漾没有别的事情,屏风后面传来小家伙咿咿呀呀 呜咽的声音,似乎是睡魔怔了,也或许是睡醒了闹人,他还没走,就见她匆匆忙忙的转身就走。 白昼的话咽下去又浮上来好几次,还是忍不住叫住了苏漾:“王妃。” “嗯?” 苏漾疑惑的转头:“还有旁的事情?” “王妃,王爷待您很好,您莫要辜负他。”这大概是白昼能够想到的最多的话了,他斟酌着想了会,继续道:“在尘埃落定之前,还请王妃自重,不要做对不起王爷的事。” 白昼说完扭头就走,留下了满头雾水的苏漾。 什么情况? 他刚才那番话几个意思啊? 是在担心她给李潜戴绿帽子? 苏漾简直想笑,要不是儿子现在闹的厉害,她非要把白昼叫回来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要让他觉得她水性杨花? 小家伙果然是半夜睡醒了,这么扯着嗓子干嚎了会,略显沙哑,她走过去,将他抱起来,一摸他的额头,满是汗水。 她皱眉给他擦了擦,抱着他站起来轻轻的晃。 苏漾不太会唱小曲,只随意的根据回忆哼着调。 突然,她想到了沈随风,如此一来,刚才白昼的那番话,她似乎明白了。 不是啊! 他误会她了啊! 第648章 有他的行踪了 人多力量大,有了白昼的帮忙,寻找李潜和李定安的事情,进展飞速。 他们用了三天的时间,将夀春下游十多里地的河流沿岸都寻找过,未曾发现任何踪迹,这样的结果难免叫人沮丧。 白昼脸上挂着的焦虑越来越明显,然而他没有忘记苏漾的话,仍耐着性子沉住气的做事。 只要不放弃,希望就会一直在。 值得高兴的是,夀春城这些日子来,都是好天气,连绵不断的阴雨,总算告一段落,这有助于他们寻人。 夀春城的百姓,主要是老弱妇孺等人,被周边的城池所接纳,剩下的男丁等,大部分留下来重建被水患摧毁的家园。 方师爷是个能干的人,以前李定安在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中庸且懦弱,没想到,他现在倒是个独当一面的人才。 在他的带领及安排下,夀春的重建计划,井井有条的进行。 本来最担心的粮食问题,在打开粮仓后,同样成了小事。 夀春的粮仓储备了多年,往常没有用武之地,这回倒是个机会,在夀春重新步上正轨之前,养活全城的人,没有一点问题。 沈随风主要负责的,是之前李潜在时的差事 。 雨过天晴后,他带人去了河堤,寻找河堤崩溃的原因。 之后传出来等消息,说是由于河水奔腾,刚修葺的河堤并不牢固,故而才发生了这一悲剧。 天要亡夀春,注定有此劫难,谁还能怪得了老天爷? 事情发生,寻找到原因,并无多大的实际意义,不过对于失踪的李潜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整个夀春骂他渎职的人,明显变少。 至于原因,一来是因为李潜失踪,令人唏嘘同情,二来则是因为沈随风帮着李潜说了好话,他在重新修葺河堤的过程中,大力称赞了之前李潜负责修葺的河堤的完美和伟大,他在夀春百姓心目中,如今非常有影响力,大家对他尊重,自然对他说过的话,深信不疑。 苏漾得知后,笑着同小曼说:“他一直都是个不错的人,虽然夫君并不在乎旁人如何评价他,但他的这番心意,我是感谢的。” “夫人似乎很欣赏沈大人?”小曼将手中的花放进花瓶里,好奇的问。 “他值得欣赏。”苏漾笑笑。 她与小曼的关系亲密了许多,主要是近来与她接触的久了,发觉她是个还不错的安分的姑娘,因此,有些话便没有 对她隐瞒。 小曼想了想,回答道:“若是论外貌与能力,沈大人的确是天人之姿,匡扶社稷之才。” 苏漾不否认。 小曼走过来,将倒好的茶递给她:“夫人与沈大人是旧相识吗?” “怎么这么问?”苏漾奇怪的看向她:“看出来了?” 小曼摇摇头:“自然看不出来,只是女人的直觉,那日我观沈大人,看您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克制,便不禁多猜了些。” 苏漾上下打量着她,耸了耸肩。 这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 她稍微透露一部分:“早年我与他便相识了,还曾同甘共苦过,我与他之间的情谊,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那看在夫人的份上,想必在寻找大人这件事上,沈大人一定会竭尽全力了。” 苏漾脸上浮起笑容。 她相信沈随风的为人。 他们相识于懵懂年少时,中间还经历过生死,即便没有缘分成为最亲密的夫妻,可她知道,这一生,他们都是彼此的依靠。 沈随风是个正直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尤其在为朋友两肋插刀之际,他未曾有过片刻的迟疑。 此番夀春初见那晚,他话里的暗示及深意,苏漾听的明白, 可她婉转的拒绝,相信沈随风也能理解。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有时候不需要说的太清楚太直白,那样反而会伤了彼此的面子。 沈随风没让她失望。 他知晓她的拒绝,仍选择帮她寻找。 就冲着这一点,苏漾就敢完全放心,他在帮忙搜索李潜踪迹的事情上,会格外的用心。 小曼见苏漾不答只笑,便知道了她什么意思。 她听说过苏漾的一些事,聪明的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话题:“沈大人最近没来过了吧?不知道这两天到底有没有消息?” 傍晚的时候,沈随风便来了。 苏漾见到他,打趣的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随风将不知从哪儿带回来的一篮筐的橘子递给她:“听他们说,你你现在还特别喜欢吃酸的,恰好碰到了,就买了些回来。” 他示意她剥一个:“尝尝酸不酸?” 苏漾也不知为什么,怀着小家伙的时候,嘴巴里总觉得没味儿,所以喜欢吃点酸的,现在孩子都生了,还是馋酸的馋的不得了。 她听话的剥了瓣儿,刚放进嘴里,酸意便直冲脑门,有那么短暂的瞬间,酸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看来是够酸了。”沈随风 笑着,接过她手里剩下的一半儿,道:“受不了便别吃了。看你这样,我感觉自个的牙都酸倒了。” “别!”苏漾叫着:“放那儿,这酸味儿我还挺喜欢的。” 沈随风挑了挑眉:“能不能受得住?不用勉强自己,改明我给你找个比这些甜点的。” 苏漾夺过来,又塞嘴里两瓣儿,脸色倒是没有方才那么夸张了。 看着她被塞的鼓起来的腮帮子,他低头失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没抢着吃。”苏漾认为他莫名其妙,她只是在正常吃东西,根本没有表现出半点急切,怎么就像是跟人抢食吃了? “……” 沈随风被噎了下,不自在的轻咳了声:“对了,今天来找你,是想同你说,关于寻找李潜的事情。” “怎么了?”苏漾托着橘子的手,没再动作,她缓缓的问:“找到了吗?” “没有。”沈随风道:“不过,应该是有眉目了。” 苏漾眼睛一亮,接着问:“怎么说?是找到了他的衣服还是……” “在夀春下游大概二十里地的地方,我们在河岸上搜寻,碰到了几个人。”沈随风留意着她的神色,道:“他们好像见到了李潜。” 第649章 造假 那是一个叫做下店的村庄,位于夀春下游,约莫二十里地的地方,全村约莫二百多号人,均以打渔为生。 他们日常的生活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完饭就来打渔,捕到的鱼除了拿到其他内陆的城池去卖,剩下的都是自己食用。 沈随风的人,沿着河岸大肆搜寻,引起了他们的好奇,于是好奇心之下,他们打听完,知道他们是要找人。 “找什么人啊?”那日在河岸边上的某个村民,好事多问了句。 沈随风的人寻找李潜,已有半个多月,一点头绪都没有,实在叫人懊恼。 抱着试一试的心思,他们将李潜的长相与衣着描述了番,谁知道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当时在河岸的好几个人,都说见过这个人。 “后来呢?” 苏漾声音绷紧的问,她忍不住眼眶发烫,这半个多月来,旁人看不出她的异样,只有她知道,自己实际上吃不好睡不好,担心不已。 有天晚上她做梦,梦见李潜死了,吓的惊醒之后,一个人抱着孩子,默默的流泪。 这些情绪,她从未对旁人说,一直是自己扛着。 因为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看她,如果她不坚强,其他人都会垮掉。 许多事情,无形中需要她来支撑。 她对白昼说,不要害怕,要相信李潜,然而她也害怕的要死,不停的猜想,万一他真的不在了,该怎么办等诸多假设。 在寻找李潜的这些天,她想,她终于体会到李潜寻找失踪的她的心情了。 她一遍遍的自我怀疑,自我坚定,自我鼓励,反反复复陷入怪圈,就像是在夜间行路,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更不知道要通向何处。 这样的日子,终于照进了光。 沈随风看她表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亲昵的动作,做来并不合适,然而此刻苏漾并未注意到。 “那些渔民说,那天早上,他们和往常一样,等太阳出来之后,就到达了河岸,准备打渔了。都是村子里面的人,彼此是相互认识的,他们说说笑笑,好不快乐,突然,有人朝着河面上瞥了眼,就看见了漂浮着两个人,衣服的料子在初晨的阳光照耀下,竟然反射出光芒。” 要不是这光亮,估计他们还不会发现河面上有人。 苏漾静静的听下去,不插话打断他。 “渔民们都很好奇,不过这种事倒也不稀罕,他们以为是谁又跳河了,忙呼唤着来到河岸上,在远处看起来很近的距离,等他们来到河岸,反而远了许多,他们都是熟识水 性的,瞧着那两个人都像是死透了的,于是就没有再费力去捞他们。” 沈随风的口吻低落下来,用词都小心翼翼的暗示。 苏漾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她知道,他不会骗自己,可她依然不愿意相信。 “像是死透了的?”她不悦的道:“怎么说话的?” 沈随风就知道她会计较这个,提前给她做心理建设:“脸是朝下的,四肢张开,整个人漂浮在河面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他会水!”苏漾摇头:“他会泅水,怎么会被淹死?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沈随风提醒他:“他遇上的是洪水,就算浑身武功,也毫无用武之地。” 他言简意赅,点到为止。 苏漾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懂而已。 “我不信。”她斩钉截铁的说:“既然是在下店村发现了他们的行踪,那就加快点速度往下游接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沈随风知晓她的倔强,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了,只是事到如今,你我心知肚明,纵然我嫉妒他得到了你……” “关于我的感情,我已经同你说的很清楚。”苏漾现在哪有心情提这个,当即打断他说道。 沈随风突然霸 道的,再次继续打断她:“但我仍是真心实意的钦佩他敬重他,他是个世间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失去他对大越来说,是巨大的损失,当然,他对你来说,更是无法割舍的存在,他是你的整颗心和半条命,而我希望你过得好,所以我希望他活着。但是,苏漾,人要面对现实,就算我不说,你不说,总有一天,该有的结果还是会如期到达。” 苏漾很痛苦。 她以手掩额,深吸口气,闷声的问道:“我累了,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一次性说完,不必同我兜这么大的圈子。” “你要做好准备,李潜…可能没了。”沈随风口吻怆然,牙齿轻颤着说,像是在克制着极大的悲伤。 营帐里面的光线幽暗,她低垂着头,神情看不真切,就连轮廓在光影交替之下,都是模糊不清的。 沉默蔓延。 她的呼吸都变得漫长迟缓起来。 沈随风压着眸底的阴沉,将情绪藏的一丝不漏。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漾轻笑了声。 她没有回答他,转身往屏风后面走,再紧跟着,就是她低声哄孩子的温柔呓语。 沈随风在原地又待了会儿,等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时,他才淡淡的道:“那我先走了,找到了线索,已经派人 在跟踪下去,我去问问看是否有了结果。” 他缓慢的转身,全然不在乎苏漾听到了没有,更不期待她的回话。 突然,她开口叫住他:“沈大人。” “你说。”沈随风回头。 “一旦有结果,若是真如你所说,也烦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她轻笑了声,就在他觉得这笑声莫名其妙之际,便听到她继续说:“我去给他收尸,他应该很想见到我。” 寻常的话,在她说来,都会充满了情话的甜蜜气息。 为什么被她爱慕着的人,变成了李潜呢? 沈随风自嘲的嗤了声:“知道了。” 他在营帐里同苏漾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 下店村的村民,的确发现了河面上漂浮着尸体,然而却只发现了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不是李潜,而是李定安的,至于李潜去哪儿了,村民不知道,他更不知道。 或许他死了,尸体漂到了更远的地方,又或许他没死,运气好的被冲到了岸上,被人给救了起来。 可能性太多,但要论起结果,不是生,就是死。 沈随风不想让他生,只能想办法提前造假。 这样就算李潜真的活下来,然而那时候他已死的消息都已经传遍了,他想要回京城拿回身份,也得看看他同不同意。 第650章 为什么向她坦白 自从那日与沈随风交谈过后,苏漾整晚整晚的做噩梦,过度的担心和忧虑,令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沉香心疼极了,知道她是被李潜的事情所烦扰,可她无能为力,甚至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劝说。 因为苏漾平时表现出来的,与往常无异,白天她仍旧是那个坚强的、乐观的女人。 沈随风的人,说在下店村见到了疑似李潜等二人的行踪,于是接下来几日便加大人手去沿河搜寻。 然而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又过去五天,却迟迟没有任何消息。 就在苏漾以为要失去线索时,沈随风派人来请她,说是找到人了。 “找到了?”她握着茶杯的手发颤:“在…在哪里?” 来报信的人,头微微垂下,不敢看她的眼睛,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夫人您到了,自然就都知道了。” 苏漾留意着他的神色,心中有了七八分的猜测。 小曼也在营帐里,此刻顾不得什么礼仪,主动开口道:“夫人,我同你一起去。” 她们匆匆收拾了番,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赶过去,前往的地点不远,就在与她们营帐相隔两里地的府衙。 除了沈随风在,还有闻讯赶来的方师爷,以及耷拉着脸的杜智多。 “沈夫人 。”苏漾刚出现在门口,沈随风便开口唤她。 她应了声,急切的迈步来到跟前,她的动作太过迅速,看的他忍不住拧眉。 “你慢点。”沈随风情不自禁的道:“还在月子期间,凡事都要小心些。” 苏漾摇摇头,她没有看到正厅有任何李潜与李定安的痕迹,无暇顾及他的话,开门见山的问:“他们人呢?” 她拽着他的袖口,微微仰头问。 瓷白的小脸上,那双眼睛黑漆漆的,里面盛满了卑微的期待。 沈随风太清楚她希望他说出什么话。 他微微避开她的目光,反手牵过她的胳膊,将她领到桌子旁坐下。 “沈夫人。”沈随风微微倾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先前我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苏漾眼里的灰败,渐渐浮上来。 她深吸口气,坐直了身子,没有说话。 沈随风的心是疼的,不仅嫉妒李潜,更多的,是他不忍看到她难过。 他知道自己是卑鄙的,可他一生并没有强求过什么,唯独她,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的。 如果…… 此次能够顺利拥有她,他愿意用后半生去补偿,去忏悔,去赎罪。 只要她能在他身边。 沈随风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实话同你说了,的确找 到了尸体,不过却只有李定安的,暂时还没有钱大人的。” 苏漾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欣喜,就连小曼都松了口气。 “但也不必太乐观,生还的机率只有一半儿。我会派人继续去找,至于结果…可能在几天后,可能永远寻不到人。”沈随风及时提醒她们:“你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么久的日子过去了,若是活下来了,大人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联络我们。对于这件事,别抱太大的希望,这样才不至于极度的失望。” 沈随风的话,听起来刻薄而无情。 这与苏漾记忆中的那个男子,似乎不像,而她很快反应过来,他本身就是个很理性的人,只不过在她面前嫌少表现出来而已。 她知道他说这些,本质上是为了她好,故而她并不生气。 苏漾唇角动了动,重新站起身来:“我知道了,辛苦沈大人了,接下来还要再麻烦你。” “恩。”沈随风犹豫了下:“我……” 苏漾微微歪头:“还要说别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他斟酌着:“或许我应当现在告诉你,又或许,等过几日找到钱大人的行踪后,再告诉你。” 苏漾听出他话里还有别的意思,神色稍正:“你现在说吧。” “我们在李大人 的尸体上,发现了一些属于钱大人的东西。” 沈随风说完,拍了拍手,只见一个士兵手里拖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摆放着一个腰带。 那腰带苏漾认识,是李潜的。 两个人最后一次在春山山洞见面时,他腰上系着的,就是这样的一条。 同样的天蓝色,布料是丝绸的,摸起来柔软极了。 苏漾眼睛有些发热,他深吸口气,将眼泪往回收了收。 她不能哭。 她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她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只要李潜的尸体不摆在她面前,她都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了! 苏漾接过那条腰带,轻轻抚了抚,问:“怎么发现的?” “系在李大人胳膊上的。”沈随风猜测着:“应该是发生洪水那时候,钱大人担心与李大人被冲散,所以用这个将两人系在一起,只是后来洪水力量巨大,相互拉扯之间,腰带就这么被扯断了。” “我可以将这个带走吗?” 沈随风抿了抿唇,没有拒绝她:“本来就属于你的东西。” “好。”她客气的道:“谢谢沈大人。” 苏漾交给沉香,收拾好情绪,她不是那种只顾着悲伤,便忘记人情世故的人。 她想到不幸遇难的李定安,关切的道:“沈大人应该会上 折子替李大人追封的,是吗?” “自然。”沈随风答,实际上,他已经这么做了:“还会优待他的家人。” 苏漾这才彻底放心,他既然说出口的,肯定会做到,况且李知刚继位不久,正是大力笼络官员的时候,肯定会做足了样子。 虚惊一场。 苏漾来时后背上起的汗,出来的时候全部落了下去,但她并不轻松,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潜生还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她希望他好,希望能早点找到他。 沈随风亲自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远去,直到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还在痴痴的看着。 方师爷忙着去处理李定安的后事,只有没什么事的杜智多,留了下来。 他来到沈随风身边,朝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多看了几眼,低声的问:“沈大人这次,杜某倒是看不懂了。” “你没必要懂。”沈随风不给面子:“如果我没有记错,上次本官已经说过,合作关系终止,咱们以后还是少往来的好。” “李潜的尸体还没找到,这次合作就不能算结束。”杜智多提醒他:“明明可以直接伪造一具尸体,一了百了,为什么还要对她说实话?这样她倘若一直不死心,记挂着李潜,那你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有希望?” 第651章 捡到了他 夀春的傍晚,来的悄无声息,夕阳将立着的二人的身影拉长,为他们镀上层橘黄的暖光。 晴朗天气时,黄昏时候的风,都是温柔的。 这本是个极具柔情的古城。 沈随风的心很静,以至于听到杜智多犯蠢的问话,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嘲讽的勾了勾唇,余光朝他瞥过去,淡淡的说道:“为什么说实话?你以为她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李潜是与她朝夕相处的男子,他们有过肌肤之亲,彼此的熟悉程度,已经到了一眼就能够看出真假来的地步。 苏漾如果是个蠢女人,那事情好办多了。 关键她不是。 不仅不是,还聪明伶俐。 一旦被她发现,不知从哪儿找了具假尸体过来,那么以她的智商,见微知着,完全可以猜测出来,他到底怀了什么心思。 沈随风不想功亏一篑。 与其冒着被看穿的风险,不如稳妥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处理方式。 杜智多与苏漾接触的不多,唯独的几次,都能感受到,她的确不简单。 听到沈随风这么说,他讪讪的:“是杜某糊涂了,不过,看现在她的样子,似乎还是不死心。” “你知道 人为什么会失望吗?”沈随风低头折了折衣袖:“人是突然失望的吗?” 杜智多就是个眼里只有银子的商人,哪里懂他突然说的这些话,他愣愣的望着他,摇了摇头。 沈随风轻笑。 人不会突然在某个时刻就失望,所有看似突然的失望,实际上都是由无数个叫人沮丧叫人难过叫人失落叫人懊悔的瞬间组成的。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瞬间,一点一点腐蚀着那颗心,这是个极其缓慢的过程,比快刀斩乱麻,更痛苦更煎熬。 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拿着一把钝刀,慢慢的割着心口上的肉。 为什么他知道的如此清楚? 没有人比他更懂失望的感觉了。 在他醒来后,发现天下大不同了时候,还不至于失望,更多的是惊讶。 真正令他感到无能为力的事情,是他渐渐意识到,苏漾不再喜欢他,并且,她喜欢上了李潜。 沈随风不想去追究,为什么她会变心。 曾经有一度,他不停的给她找理由。 可能是因为圣旨难为,可能是因为他昏迷了太久,可能是因为李潜太好,很难不让人动心…… 他知道他在自欺欺人,但只有这样,心里才能好受点。 直 到他从海岛回来的路上,亲眼见过他们二人相处的画面,亲眼看到她望着李潜时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然后恨极了她,恨极了他们。 那样炽烈的、纯粹的、热切的爱意,曾属于过他。 他的心就是这样,在漫长的过程里,一点点凉下去的。 人在彻底失望之后,才会醒悟,就像他一样,想明白了,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不怕苏漾失望,怕的是她永远怀有希望。 等她找了很久,仍旧找不到李潜的行踪的时候,自然就会选择放弃。 在那个时候,再随便找具无法辨认的尸体指认成李潜,那将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旧人已死,她总要迎接新生活。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他与苏漾的结合,更是名正言顺。 李定安的尸体被找到,消息传得很快,他下葬当日,还在夀春的所有百姓,几乎都出面了。 苏漾那会儿,刚出月子,由小曼和小若陪着,朝着李定安鞠了三躬。 等到李定安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苏漾抽空去了趟当地的神庙。 神庙由于洪水的缘故,被冲毁了大部分,不过由于神庙的意义不同,在重建夀春之初,方师爷就将 神庙的重建提上了日程。 苏漾来的时候,神庙已经修复了一大半。 倒塌的墙壁,重新砌上了砖头,被冲走的神像,也搬运了新的过来。 神庙香火很旺,来这里的,大多都是和苏漾一样的女子。 苏漾在神像前,虔诚的跪了一下午,晚上回去的时候,腿都是打颤的。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寄希望于缥缈的或许本就不存在的神明。 一开始,她祈求李潜能活着回来,现在她只求他能活着,只要活着,等着她去找到他就可以了。 只是…… 这么多天过去了,距离那场洪水暴发,已有月余,可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是已经不在了,还是被好心人给救了起来呢?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暗沉沉的,整个夜空没有半点星光。 夏蝉叫个不停,使人心烦意乱,更恼人的是,蚊子嗡嗡嗡的在身边转来转去,无数次让祝妲险些跳起来。 她气急了,抓起土炕边上的蒲扇,在半空中呼啦啦的划了两下。 “都走开!走开!你们这些蚊子,把我逼急了,信不信我打死你们!” 她口吻生气,不经意的声音就拔高了些,余光瞥到炕上躺着的睡美人,立 刻像是被吓坏了一样,忙不迭的捂住了嘴巴。 糟糕! 差点忘记他了! 祝妲看着那张脸,心花怒放。 她了个乖乖啊,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比他长得还好看的男子。 这样的容貌,是真实存在的吗? 怎么可能有人长成这样? 该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明吧? 祝妲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然而很快,她便记起遇到他的那天。 他们这个村子上下只有几百口人,因为靠近河边,又处于深山老林之上,与外界几乎断绝往来。 从她出生开始,认识的人,都是村子里的。 遇见这个美男子的那天,她和往常一样,去河边捡鱼吃。 前段时间,发生了大水,他们村子在山上,庆幸没有被淹,不仅如此,还有不少鱼,因着大水的原因,被冲到了河岸上。 她好几天之前捡了一大筐,那日吃完了,便想着去看看还有没有了。 万万没有想到,鱼没捡到,倒是捡到了一个人。 她去的时候,天蒙蒙亮,大老远就看见有道影子趴在地上,她以为是条大肥鱼,开心的不得了,心想能够吃上好些日子。 谁知道是个人! 她的个乖乖啊,差点没把她吓死! 第652章 你以身相许吧 祝妲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后来姨娘把她领过去住了一个月,便给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了。 姨娘家一心想生个儿子,结果生了好几个,都是女儿。 他们家靠种地维持日常生活,孩子们都要张嘴吃饭,哪里还有多余的粮养活她。 那会儿她才七岁。 七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呢? 祝妲清楚的记得,她在大冬天里洗棉衣,衣服沾了水之后,沉的要命,她双手冻的没知觉了,拧衣服的时候,竟然跌坐在地。 她什么都做不了,重新回到村子里面后,靠着街坊邻里的救济过日子,而她也到处帮着各家做活,只为了讨口吃的。 转眼间那些日子,就像是做梦一样,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 等她长大点的时候,曾经和无数少女一样,期待过嫁给一个男子,拥有自己的小家,可是她等了好久,村子里都没有人来找她。 一来她长得并不好看,不像是其他姑娘似的,有着白嫩的皮肤。 她从小到大都在吃苦,正儿八经干农活的姑娘,风吹日晒的,又不懂什么保养,哪里可能会有好皮肤? 大家都说她明明才十八岁,长得却像是三十八岁的老妇女。 没有人会喜欢她的外貌。 二来她失去了父母,没有双亲,在村子里的人看来,这是命苦的表现。 谁家会愿意娶一个命苦的姑娘回去? 没有人会喜欢她的身世。 她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了,没想到,老天爷到底是没有忘记她,居然给她送了个男人过来! 这是祝妲第一次看见李潜的真实念头。 她悄悄靠近他,将他翻过身来,那会儿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容貌,她并不介意,只知道是个活人。 哪怕男人身上冷冰冰的,可她从他鼻子下面,感受到了些许的呼吸。 祝妲将他一路扛回家,又兴冲冲的去请了村子里的老大夫。 老大夫是个瞎子,上了年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要背过气儿似的。 他给李潜看过后,说是没有大碍,让她等,如果能活就活过来了,不能活那就把他埋了。 祝妲那晚没舍得点蜡,拖回来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活的人,用半篮子米给他看病,就已经算她仁慈善良了。 她胡乱的洗洗就睡了。 直到第二天,才看到这个男人的惊世容颜! 这可了不得! 她顿时觉得自 己爱上了这个男人,不想让她死,又用了整整一篮子的米,去把瞎子老大夫给请过来,叫他好好给他看。 “看什么看?这脉象像是能活下来的,至于为什么他不醒,老朽也不知道。” 说来说去说了个屁。 “那你给我开点药,我好让他喝,反正不能让他死。”祝妲那日对老大夫说。 “开药你得拿粮食换!”老大夫心黑的要死,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面的,还丝毫不讲情面。 “换你大爷!”祝妲当时就气急了:“一个半篮子的米,就让你给他看个病,还不够?你吃这么多粮,是怕到了下面吃不了了吗?” 她自从知道,自己在村子里面嫁不出去的事实后,便没有再刻意维持之前的乖巧温顺小姑娘模样。 反正无论如何,是不肯让自己吃一点亏的。 老大夫平时就贪婪的很,活该他瞎,以前她生病了,都是宁可病死,都不会找这老大夫看病的,这回还不是为了那拖回来的男人? 他逮着她,居然还敢漫天要价! 她不骂他骂谁? “你你你你!”老大夫被她气的七窍生烟,祝妲乐了:“你赶紧给我开药,我去采去,不然等你死了,我去把你的坟挖了!” “疯子!”老大夫瞎归瞎,知道她是谁,破口大骂道:“活该你这疯婆娘嫁不出去!看看谁还敢娶你?” “他们不娶,是他们没有福气。”祝妲摇头晃脑:“等我把这个男人救活了,他娶我不就行了?” 大话放出去了,没想到老大夫瞎了之后,那张嘴一点都不安分,不出半天的功夫,全村子的人都知道,她捡了个男人回来,还要让那个男人娶自己。 村子里面的人无聊至极,特别喜欢看热闹,成群结队的过来,想看看她到底救回来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哪能让他们看呢? 这么好看的人,万一被别的女人给抢走,那她岂不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她把他们全都赶走,为此还惹得大家不悦,都说她捡回来个丑八怪,所以才害怕的不敢让人看。 祝妲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她现在只希望这个人能快点醒过来。 可是…… 一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五天过去了。 她每天都给他煎药喂药喝,男人喝药倒是有反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不醒。 难道他这辈子都要这样躺在床上? 别了吧。 真是那样的话,她捡 他回来做什么? 祝妲开始思考着,如果再过两天,他还是不醒过来的话,要不要趁着夜黑风高,把他给背到后山上,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可他长得是真好看。 一旦醒过来,就是属于她的,要她现在放弃,祝妲不想。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 这天早上,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见了外面似乎在下雨。 雨声起初还很模糊,到了后来,噼里啪啦的,砸的她整个屋顶都像是要炸裂一样。 她住的屋子,是爹娘留下来的老房子,经过她几次三番的修葺,勉强算是个窝,但一到阴雨连绵的天气,就会漏雨。 祝妲被吵得实在睡不着了,更惦记着雨水漏的屋子里哪儿都是,于是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 村子四周都是参天大树,晴天光线还不错,到了雨天,只觉得阴森森的吓人。 光线因为下雨,十分昏暗,她虽然看不清,不过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太过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木盆。 她拎了几个木盆,在地上一字排开,然后如愿以偿的听到了,雨水砸过来的声音—— 嘀嗒,嘀嗒。 祝妲习惯了这样的声音,甚至觉得很有节奏,她往常在这个时候,都能很快的入睡。 趁着现在还没完全清醒,得抓紧时间,去补个回笼觉。 她拖着鞋子往土炕上边走,地上沾了水滑的很,迷迷糊糊的踩上去之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不过她并不慌。 她太熟悉这个屋子里,里面走几步路是什么,都很清楚。 哪怕现在还瞌睡着,可她也知道,前面就是她的土炕。 正好,倒上去之后,继续接着睡。 她这么想着,放心的张开了双手,朝前做拥抱状俯冲而去,意料之中的柔软的被子,她没碰到,倒是碰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咦? 祝妲差点吓一跳。 她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她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那张英俊无敌的脸上,惊艳的连呼吸都忘记了。 唔…… 都要把捡回来的这个男人给忘记了。 祝妲没有和旁的男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现在觉得,这种触碰似乎还挺叫人高兴的。 他看起来很瘦,抱着的时候,反而能够感觉到,他精壮的腰身,宽阔的肩背,无形中给人一种安全感。 嘿嘿…… 原来身边有个男人,是这样的感觉。 祝妲的瞌睡没有了,只 想和他接触的更多,她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会儿放到了他的肩膀上,一会又搂住了他的腰。 手的位置找好后,她的脑袋,是要放在他的胸膛上面吗? 祝妲试着轻轻压上去,耳朵恰好落在他心脏的位置上,这下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的。 似乎是压着她的点在跳动。 祝妲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种感觉奇奇怪怪的,以前从来没有过,像是高兴,又像是羞涩。 她的脸不知不觉中涨得通红,而她自己并不知晓,直到察觉到脸颊滚烫,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紧张了。 祝妲开始犹豫动摇了—— 要不再过两天,他要是还不醒来的话,也别把他给埋了吧? 反正左右吊着一口气,还算个活人,就放家里躺着,也不吃她的饭,她偶尔还能抱上一抱,多好。 这笔买卖怎么想都觉得划算。 祝妲正想的全神贯注之际,耳朵旁的心脏慢了几拍,紧跟着,闷闷的声音,如同低低的雷一样,传到了她的耳膜里。 “松手。” 谁在说话? 祝妲是眯着眼睛的,她下意识的想,房间里自然不可能会有别人,难道是她产生幻听了吗? “松手。” 那声音又说了一遍。 凉薄的、低沉的,像是镀了层寒霜。 祝妲本身胆子还算可以吧,可这声音,她直觉并不好惹。 “是谁?”她眼前是一片昏暗,壮着胆子询问:“你到底是谁!赶紧跟我出来,别跟我装神弄鬼的!出来!” “我让你松手。” “……” 这下她知道声音的来源了,难以置信的睁圆了眼睛,缓缓的抬头看。 妈耶! 她的个乖乖啊! 睡了十来天的男人,她都以为永远不会醒的男人,此刻不正用那双犀利的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看吗! 他的眼睛很凉,透着股煞人的邪戾。 祝妲被骇到了,紧张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结结巴巴的道:“原来……原来那声音…是你的啊!” “松手。” “哦哦。”她惊到了似的,连忙将手拿开,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强大的气场压迫下,她莫名就怂了:“拿…我拿开了。” “起来。”他又开口,声音里面充满了命令。 “啊?”祝妲没反应过来:“哪儿起来?” 男子不悦的拧眉,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下,祝妲福至心灵,突然就明白过来。 她 手脚并用的爬了下来,乖巧的站在了炕边。 男子紧皱的眉头,这舒缓了些许,他以手撑着土炕,缓缓的坐起身来。 有那么一瞬间,祝妲想要上前,男子似乎察觉到了,警惕的瞥了她一眼,她便什么想法都没了。 男子坐起来后,仍觉得不舒服,他缓缓的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又揉了揉眉心。 房间里的光线比方才亮了些,她能看到他精致的下巴,还有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睛。 李潜浑身都是僵硬的,他知道这是在水里面泡着,又被救起来,躺了许久的缘故。 他缓慢的扭了扭脖子,听着外面的雨声,问:“这是哪里?” “啊?”祝妲回答:“村子里啊。” “什么村。”李潜看她模样蠢笨,没想到还真是个不机灵的,怎么问话都是拨一拨转一转的呢? 祝妲被问蒙了:“就是村子啊,我从小到大住的村子。” “叫什么名字?”李潜不期待她能有正常人的智商,耐着性子继续问。 祝妲觉得好笑:“就叫村子,方圆就我们一个村子,管它叫什么名字呢?反正我们就是没有名字,你要是想给它取名,就随便取,叫什么阿猫村,或者阿狗村,都行。我觉得没什么差别。” “……” 当他没问。 李潜无语的哼哼笑了几声:“那这是在夀春下游?” “不知道。”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从她刚才透露的信息来看,这个村子应该和周卫典的那个一样,与世隔绝。 当时大水将他和李定安冲走之后,李定安没多久就死了,他为了活命,将腰带给扯断了,再之后,顺着水流又冲了很久。 直到他彻底昏过去,人事不知。 那会水流已经不太湍急了,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得救,才闭上眼睛。 没想到老天爷果然没打算让他死。 “是你救了我?”他对祝妲说。 这个问题,祝妲非常清楚答案。 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夸张的道:“当然是我救的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要感激我,不要用那种凶巴巴的眼神看着我,你知道吗?为了把你救活,我用了量篮子的米,大夫才肯给你看病,反正你现在活了,就得知道知恩图报,我倒是不希望你感激我别的,你就以身相许吧!” “你说什么?” “以身相许,你听不懂吗?”祝妲皱着眉头问:“那我跟你解释解释。” 第653章 知恩图报 外面的雨下的似乎更大了,李潜看着昏沉沉的天,耳边听着女人聒噪的声响,眉头渐渐拧起来。 他生的好看,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别有风情,哪怕他现在将邪戾与不耐全写在脸上,还是让祝妲忍不住心动。 这是积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让她这辈子捡到这么好看的男人! 她刚才提的要他以身相许,他并没有出言拒绝,那他的意思,就是愿意咯? 祝妲羞的脸都红了,不过到底没有得到他明确的答复,她还是无法安心。 “那个。”祝妲等了会儿,出声道:“你如果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就是夫妻了。” “等等。”李潜淡淡出声,声线很凉,似乎和外面淅沥沥的雨是一个温度。 祝妲心里一咯噔,莫非他要当那忘恩负义的人?别忘了,如果没有她,他很有可能早就死了! 她警惕的看着他,心里头已经开始生气,不过触及那双冷冰冰的眼睛,语气瞬间就怂了许多。 “你还有话要说?” 李潜点了点头:“你方才说,是你救的我。” “当然!”祝妲赶紧承认,生怕自己的功劳被抢走一样:“整个村子里面的人,都知 道我救了你!我跟你说,你可别想赖账!” “我没有。”李潜否认道:“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应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不过,以身相许不行。” 他声音好好听,说出来的话也文绉绉的,和村子里面唯一的秀才一样,虽然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很厉害。 祝妲明显感到,自己更喜欢他了。 她脸上带着笑,认真的听,听到最后,突然叫出了声。 “你说什么?”她不乐意了:“为什么不能以身相许!我救了你,我就是你的恩人!我说让你以身相许,你就必须以身相许!” “我家中已有妻室。”李潜不是恩将仇报的人,此刻才克制着,耐心的同她解释:“你可以同我索要金银珠宝。” “我不要。”祝妲立刻拒绝。 她看上的是他这个人这张脸,要那些金银珠宝做什么,它们又不能当她夫君! “你要多少都可以,随便说个数。我既然说要谢你,就绝对不会骗你。”李潜继续道:“我没什么耐心,你想好了,若是再拒绝,那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哈?”祝妲又不是被吓大的:“你现在敢这么 跟我说话?我可是你恩人!你之后吃的住的穿的用的喝的,全部都是我的!还这么凶巴巴的对我!信不信我今天不让你吃饭!你刚才说金银珠宝?真是笑死人了!救你的时候,我就搜过了,你浑身上下除了这个人,啥也没有!我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这么喜欢做梦,还什么要多少给多少银子,你的口气比脚气还大!” 李潜一点都不生气。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情况。 七年前被贬谪到岭南等地的时候,什么人都遇到过,尤其是这种底层的老百姓,没有见识过大世面,往往会说出许多啼笑皆非的话。 他就猜到会和她说不通。 屋子里漏雨,雨滴落在木盆上,叮叮咚咚的响,在祝妲说完之后,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李潜的手搭在长腿上,纤细的手指轻轻的点着,节奏很慢,一下又一下的。 祝妲整个人陷入了警戒状态。 她就算再笨,都听出来这个男人的抗拒。 他不愿意娶她。 那不行。 他要是不答应,岂不是白救了他? 祝妲惴惴不安,转念一想,他们村子偏僻,况且都是她熟识的人,他如果想逃跑, 怕是难上登天,反正左右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她就不相信,时日一久,他能对她没有半点感情。 明明她是个很好的人嘛! 虽然说长得没有倾国倾城之姿,可正儿八经过日子的,需要的是她这种勤俭持家会打算的人,她特别擅长这个,不仅如此,她还是村子里面出了名的能干的人,娶了她,简直赚大发了好吗! 祝妲越想越觉得她的看法正确无比,于是理直气壮的再次开口:“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拆穿了无话可说?!呵呵,说得好像自己很厉害很有钱的样子,那为什么你还会到这里来?” 有些人说话,一说就叫人忍不住生气,明明是同样的话,她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挑衅意味十足。 李潜无语,他此刻浑身没劲儿,还是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以为我想来这里?要不是寿春突然发了大水,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求着我,我也不会来!” “你别忘了自己现在在哪里,所以说话放尊重点。”祝妲现在完全不怕他了,因为她发现,这个男人只是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还愿意坐下来同她交谈,说 明他的确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她像是抓住了他的软肋,反正知道自己不会丢掉小命,自然是怎么嚣张怎么来,整个村子里可都是她的地盘呢。 “难道我说错了?”李潜反问。 祝妲无话可说,只能继续说起别的来:“我们现在谈论的问题是,你在吹牛,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那为什么没有人过来找你?看你的样子,都快被水泡涨了,少说消失了也有十来天吧。你是那么重要,又消失了这么久,肯定是都找疯了吧。我倒是没有收到半点风声。” 李潜不客气的勾着唇角:“你呆在这里能收到什么风声?我看你连如今是何年何月谁当皇帝都不知道!这地方藏的这么隐秘,你们村子怕都是内部通婚,没有来过什么外人吧!” “对啊!”祝妲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李潜不想跟笨蛋交流,换句话说,他对蠢货的耐心为零,得多亏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才克制着情绪,同她说了这么多废话。 “我不同你扯别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才给你金银珠宝,你若是惹急了我,我就要了你的命,省的你罗里吧嗦的烦我。” 第654章 遇上女无赖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刮起了狂风,乌云密布之下,时不时划过几道闪电,他们二人争执的太过投入,以至于谁都没又发现。 直到李潜说完这句话,几道闷雷轰隆隆的席卷而来,就在耳畔炸裂,祝妲才恍若被吓到了一样,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她不清楚,是因为惊雷,还是因为他的那番话,总之身上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男人的眼睛漆黑,剑眉斜飞入鬓,面上没有半分柔情,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先前那么坚定的认为,似乎是错误的。 原来他可以知恩图报,也可以恩将仇报,翻脸不认人。 她对他真正的心思,一时无法捉摸。 屋子里面的光线,仿佛更暗了些,甚至连几尺开外的,他的那张俊脸,轮廓都有些模糊了。 祝妲下意识的抿了抿口,她留意着他,见男人额头起了层薄汗,而他撑着身子的胳膊,也开始轻轻的发颤,眼睛突然一亮。 他躺了这么多天,除了每日的药,再也没有进食过其他的,想来身子虚弱的很。 祝妲忽然乐了。 就这? 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还敢放狠话说要她的命? 她看现在是他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谁才是大哥吧? 祝妲从方才起,这么久了都在站着,这会儿慢条斯理的靠过来,她看 到男人眼中的嫌恶,权当做没看到一样,偏偏坐到了他身边来。 “滚远点。”李潜不客气的说,短短的功夫,他隐约试探出她的德行,越是给她好脸色,她越是顺杆往上爬。 “不滚。”祝妲出乎意料的哼哼:“这可是我家!这是我的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少把自己当成主人一样的指使我!对了,你刚才是在威胁我!你脑子糊涂了吧?我诶,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想要我的命,你是人吗你?不!你不是人,你连个东西都不是!” 她破口大骂之后,顿时觉得舒爽多了,继续道:“而且,就你这样,下炕都费劲,还要我的命!你哪儿来的自信!” “……” 李潜皱眉,没想到他的虚弱被看穿了。 祝妲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越发笃定。 她嘿嘿的笑着:“怎么不说话不反驳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刚才不还是很嚣张的吗?哼!是不是看不惯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现在恨不得杀了我?那你来啊!你打我啊!我这会儿啊,就是无聊,就是特别想挨打,你怎么不动手了?” 难道他不想动手吗? 他如果不是浑身没劲儿,当场就能打的她爹妈都认不出来。 遇上这种女无赖,说是说不清楚的,李潜哼笑了声,索性闭着眼睛 不说话。 这下彻底成了祝妲的主场。 她双手叉腰的开始重拾旧账。 “你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准备给我钱,算是报答我?那好,那你现在倒是拿出来那么多钱,你拿出来了,我就放你走。”她把手一摊开,特意杵到他眼前来,使劲儿晃了好几下,硬生生的逼他睁开眼睛,才继续说道:“钱呢?快给!” “没有。” 他现在上哪儿弄钱去? “没有!哈哈哈!”祝妲摇头晃脑:“那你就得娶我!反正想要报答我,要么给我钱,要么娶我,你既然没钱,就是想娶我,切!明明自己一开始就非常想娶我的样子,还非要拿捏着姿态,搞得自己不情愿一样。” “你在说什么胡话?”哪怕李潜告诉自己,她这个人在胡言乱语,在说些梦话,甚至整个人都活在梦里,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那么笃定的口吻,他还真就忍不住:“就你这样的,我就算死,都不会娶你。” “你现在没死,就得娶我。”祝妲不介意,她才不管什么脸皮厚不厚,笑嘻嘻的道:“至于死后的事情,等你死了再说。” “我不娶。”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祝妲又靠近一点,李潜下意识想远离,无奈他实在没力气,稍微一侧身子,整个人居然跌在了土炕上 面,惹得她哈哈大笑:“诶?你居然这么迫不及待的就想同我洞房了?啊!使不得使不得!这样你也太过于心急了!真是坏呢!” 他真想求求她闭嘴吧! “不过不行呢!”祝妲摇摇头:“虽然我们孤男寡女的住了这么多天,不过我还是个清白之身呢,我们村子里面的规矩,成亲一定要有仪式,告知天地之后,才能洞房。所以,就算你心急,你也得再忍忍。” 她掰着手指头,不知道在算什么。 李潜垂着视线,眸色越来越深。 祝妲算好了日子,开心的朝他说:“三天之后,是良辰吉日,我趁着这三天好好准备准备,然后我们成亲,到时候村子里面的人都会来为我们祝福,再那之后,我们就可以洞房了。” 她羞涩的笑笑:“夫君,你这几天暂且忍耐忍耐吧。” 李潜想死。 他最烦遇见无赖流氓,偏生这回遇见的还是个女无赖女流氓。 她若是旁的无关紧要的人,他早就一脚踹开了,可是眼下的情况是,她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些说要杀了她的话,无非是用来唬人的,他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更何况,他长时间没有进食,身体虚弱的厉害,真要和她打起来,不一定打得过,毕竟她可是经年累月做农活的人。 他不说话,装作 睡着的样子。 祝妲不介意,自顾自的说给他听:“成亲的事情呢,你就别操心了,我都会准备,你呢,既然醒了过来,这几天就好好把身体养养吧,对了,你躺了这么久,要不要洗洗身子?我去给你打热水?” 李潜还不说话。 祝妲以为他害羞了,轻咳了声:“我不给你洗,你自己洗自己的,咱俩还没有肌肤之亲,哪能做那种事呢?但如果你想请我帮忙的话,我肯定是不忍心拒绝你的。” “我并不想。”李潜冷冷的道,打断了她所有的幻想。 “行吧。”祝妲摇头晃脑的瘪瘪嘴:“口是心非的臭男人。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李潜顿了顿,特意强调了读音:“李潜。” 他以为他算得上是个名人,哪怕住在深山老林里,多少对那些民间的故事有所耳闻吧。 谁知道祝妲听完拧了拧眉:“李潜?” “对。”他眼中亮了一下:“知道我是谁了?” “你很出名吗?”祝妲哼了声:“你这名字叫起来难听死了,和我们村子格格不入,你现在不叫李潜了。” “那我叫什么?” 她该不会是要给他改名吧? 她疯了? 祝妲想了想,脱口而出道:“现在有几个选择,李狗蛋,李铁蛋,李铁柱,李牛蛋,你喜欢哪个?选一个吧!” 第655章 讨好她 祝妲最后选定了李狗蛋作为他的新名字,因为其他的名字都太土气,尤其是村子里面有个叫铁柱的傻子,她觉得晦气,翻来覆去的念,唯独认为李狗蛋三个字散发着清新,不仅接地气,而且读起来朗朗上口,她很喜欢。 “你呢?觉得怎么样?”她问李潜。 李潜闭着眼睛根本不乐意搭理她。 祝妲努努嘴:“我就知道你喜欢。”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李潜全当耳旁风。 他和她说不通,不必浪费口舌。 有那些争执的功夫,还不如想想苏漾呢。 这么多天过去,孩子应该生了,他记得同她的约定,曾经答应过她,说是等她生产的时候,自己一定会在身边,然而,这次他又食言了。 听说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他现在不敢想,可忍不住不去想,她生产的时候是否顺利,可有受什么罪,小家伙是男是女,长得壮实不,再者就是,她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生产,坐月子可怎么办,他们能不能把她照顾好,会不会留下什么月子里的病…… 李潜越想越精神。 他先前沉睡了那么多天,这会醒来后,一点都不觉得困,只要一想到苏漾 ,他就有太多太多的担忧。 寿春发了大水,她在春山上,应该不会有生病危险,怕的就是她得知他被大水冲走后,会不管不顾的寻他。他的女人疯起来是什么样子,李潜太清楚了。 小曼和白昼应该会劝着点的吧,至于能不能劝住,李潜心中有答案,故而他才觉得着急。 他得赶紧回去,这才是正道理。 身后有了动静,祝妲得不到他的回应,完全不在意,反正她都把他变成了自己的准夫君,这里是她的地盘,他就是插翅也难逃,所以她窸窸窣窣的,提着衣角爬上了土炕。 说了这么多话,她都困了呢! 瞧着今天晨起的这架势,估计大雨还得下许久,至于什么时候停,难说,祝妲自己给自己放个假,决定今儿就不去下地了,她好好睡上一觉,睡醒之后再想些有的没的。 “狗蛋,你要是没什么话要对我说,那我就去再睡会儿,你是不知道下雨天是我最喜欢的日子了,可以睡到自然醒,你要是饿了的话就先忍着,估计你也饿不死,等我醒了之后再给你做饭吃。”祝妲说要,将被子往上一提,遮住了半张脸。 李潜一言不发。 “哦,对了。” 祝妲本来已经闭上的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睁开,她偏过头来,对着他的后脑勺,再次叮嘱道:“虽然咱们即将是夫妻,但你可千万别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 “你真的想多了。”李潜简直要吐了:“到底睡不睡了?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狗蛋你跟谁说话呢!”祝妲要炸了,她腾的坐起身,气冲冲的对他说:“我看你现在是搞不清楚状况,你吃我的喝我的说话给我客气点,什么都没有的一个穷小子,我肯下嫁给你,你家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说的没错。”李潜呵笑了声:“我家祖坟没准真冒青烟。” 给气的。 “那你知足吧。”祝妲脸色好了点:“我睡了。” 她扑通躺下,翻了个身,将被子扯得呼哧呼哧作响。 李潜闭了闭眼睛,懒得同她计较,在他看来这个女人不过是个救命恩人而已,他并不需要在她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眼前最急需解决的问题是,如何离开这里? 他得先养好身体,这是伺机逃走的第一步。 第二步是找机会套取有用信息,并去探探路。 李潜想到这里,眸色沉了沉。 他把主意打 到了祝妲身上。 祝妲睡醒时,雨停了,淅沥沥的水流顺着屋檐往下落,外面的天依旧是黑漆漆的,让她分不清,这究竟是什么时辰。 她肚子饿了,揉了揉眼睛,想到家里多了一个活人,朝着旁边看去,见他好像又睡着了,忍不住嘟囔了句:“睡睡睡,天天就知道睡,这一睡又不晓得醒来到什么时候了,那我等下做饭要不要做他的啊?” 多个人就要多吃点饭,她做农活辛苦,对粮食特别珍惜,好在再过两天,他就成了自己的夫君,给自己人吃粮食,想想心似乎没那么痛了,更何况,她夫君算的上是整个村子里长得最好看的男子了,等到成亲那天,她脸上绝对有光。 给他吃给他吃。 还得让他多吃点。 不然到时候成亲,他若是还站不起来,那么那群可恶的街坊邻里,又该在暗地里笑话她了。 他们说什么,祝妲都能猜想的到,无非是还以为捡回来什么宝贝,原来是个病秧子,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指不定过两天就嗝屁了…… 呸! 他们嗝屁了,她夫君都不会呢。 祝妲为了争一口气,素来对自己都很抠门的她,晚上做了米饭,还做了三道 菜,她还狠心宰了只圈养的鸡,炖了鸡汤,给他补身子。 她做好了饭,去喊李潜。 “狗蛋?” 一进门,昏暗光线几乎啥也看不清的状况下,她得不到回应,以为又昏睡过去,点了蜡烛后,抬头发现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了,用那双眼睛沉甸甸的望着她。 她被吓得骂了句娘。 “你竟然醒了,我刚才叫你的时候为什么不答应?”祝妲额头突突的跳:“你是想吓死我吗?” “刚醒。”李潜拧了拧眉头,解释道:“而且突然换了新名字,我有点没反应过来,所以没说话。” 他声音还是冷冷的,态度也不亲近,不过这番话说的叫人舒心了几分,祝妲的火气没有了,轻咳了声:“原来是这样啊,那没事了,我以为你又睡死过去了,饭做好了,来吃饭吧。” “你做的?”李潜问。 “当然!”祝妲得意的挑了挑眉:“你有福气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保证你吃了就会爱上我,我跟你说,狗蛋,你娶了我,真的是天大的福气,我可不仅做饭好吃,我还特别能干呢!” “我先尝尝去。” “好好好。”祝妲连连点头:“走,咱们上外面去。” 第656章 是他不配呗 祝妲住的是个独门小院,院子大约有十来平大小,不过收拾的却很干净整洁,用石子铺出来两条小径,又开辟出一块小花园。 花园里面种着些叫不上名字,生命力却极其旺盛的野花,它们竞相开放,花瓣上还带着白日的雨水,光影一照,闪闪发光。 紧挨着花园的旁边,摆放着一张石桌。 石桌上是满桌的饭菜,隐隐约约飘来香气。 李潜感到微微意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农村老妇女,还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这倒是让他对她的看法,稍微改变了些。 “你走慢些。” 祝妲搀扶着他,谁让他身体太弱,自个没法走路,本来她提议要将他背过来,被他以男女授受不亲给拒绝了。 他害羞,她还害羞呢! 祝妲被拒绝了一次,冷着脸没有再提,只是在看他走的太慢时,忍不住出手搀扶了一把。 谁知道这个男人,就这么不喜欢她的触碰吗,她不碰他还好,她刚接上他,他走起路来跟脚上踩着风火轮一样的快。 真叫人火大。 祝妲的话,李潜当作了耳旁风,他来到石桌旁,终于坐下。 “吃饭吗?”他的确饿坏了,抬眸询 问她。 男人的眼睛生的是真漂亮,此刻认真看着她的时候,倒是让人产生种心花怒放的错觉。 祝妲坐下来点点头:“吃吧。还给你炖了鸡,今天不吃完不准去睡觉。” “这么多?”李潜惊讶:“我吃不完。” “吃不完也得吃。”祝妲要气死了:“你知道这只鸡我养了多久吗?本来我准备留到今年过年的时候,再宰掉吃了的,可为了给你补身子,让它提前死了,你要是不吃掉,简直就是对不起我,也对不起这只鸡。” “……” “它活着的时候,一天能够下两个鸡蛋呢,这些鸡蛋我能早晚各吃一个,可现在它被做成了鸡汤,就什么都没了。” “……” “别的鸡,都有人吃,它这只鸡,你不吃,你让它之后见到自己的鸡友,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我吃。”李潜被说的脑袋嗡嗡响:“我只是吃不完而已。” “没事。”祝妲想都不想的接话:“你先吃,剩下的我来收底,好东西不能浪费了,你吃你的。” 她作势要给李潜夹菜,被他拧着眉拒绝了。 “你拒绝我?”祝妲声音拔高了:“把碗伸过来!不许躲!不然今天就别吃饭 了!” 李潜唇角勾了勾,脸色阴沉着,又恢复如常。 下一秒,他将碗筷乖乖的递了过去。 祝妲满意的轻哼了声,口吻极具挑衅:“还算懂事!我能有多脏?这筷子我还没用,给你夹菜你嫌弃我?” 李潜不说话,惹得她刚刚压下去的火,又蹭蹭蹭的上来了。 给他吃给他喝不让他干活还整天当祖宗一样的小心翼翼伺候他,他半点好脸色都不给。 就算养条狗,看见她还知道摇摇尾巴呢! 祝妲纯粹觉得,和他计较就是给自己添堵。 两个人沉默无声的吃完了饭。 李潜许久没进食过东西,吃点就饱,不过有祝妲在监督他,他倒是比想象中吃的要多一些。 至于实在吃不下之后,他亲眼看着,祝妲并不嫌弃他,端起他剩下的,三下五除二的就吃了个精光。 速度快到连他制止都来不及。 李潜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点点尴尬。 “你这副样子做什么?”祝妲吃完就开始收拾碗筷,见他表情,不满再次涌上来:“又嫌弃我?觉得我吃的多?” “没有。”李潜说。 “那就行。”她都准备好吵架了,却得到了意外之外的答案,祝 妲是个给面子的,恩了声:“我来收拾,你坐着,不过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李潜问起。 “我们成亲的事。”祝妲有点小心机,试探的道:“你该不会还想着逃跑吧?” “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能跑出去?”李潜反问。 “哈哈哈!你知道就好。”祝妲提醒他:“等我们成了亲,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男人,大家都会帮我看着你,你想要逃走是不可能的,劝你早早的死了这条心,你便同我待在一起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那我在外面的妻子怎么办?” “她找不到你,自然当你是死了。”祝妲将碗筷摆放到一起,抱着说:“我们村子里之前也有个寡妇,说是要给夫君守孝三年的,结果一年还不到,就又嫁给了她现在的夫君,你家那个,我估计也差不多。” 苏漾不会的。 李潜心里笃定。 他知道同她说不通,便什么都没提。 祝妲以为他被自己劝服了,继续道:“明天后天我忙活忙活,大后天,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咱们就成亲。” “大后天?”李潜惊了:“这么快?成亲不是还有很多麻烦的事情要提前准 备好吗?” “村子里面哪有那么多讲究?”祝妲朝他瞥了一眼:“叫大家伙来见证,咱们两个走个过程拜拜天地就成了。” “那你的嫁衣不需要做吗?”李潜无语,为什么感觉这里成亲像是在玩过家家一样? 祝妲挥挥手:“嘿嘿,我早就做好了,就等着出嫁呢!” “……”李潜听她的话,再看看她的样子,了然于心:“可我成亲要用的喜服呢?” “你的衣服那就更好说了!”祝妲像是早就有所准备的样子,笑起来眼角都是褶子,她得意的说:“村子里面多得是男人已经成过亲的,等明天的时候,找一个和你身高身材差不多的,我去把他成亲用的衣服借过来!” 还能这样?!! 李潜无语了。 大千世界,果真是无奇不有啊!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人生里还能有这般境遇。 他一个堂堂的呼风唤雨的王爷,有朝一日能够被这么一个女人呼来喝去的,被逼着成亲就算了,成亲时连件属于自己的喜服都没有。 他到底怎么混的? 是他不配呗! 李潜哭笑不得,罢了,暂且忍忍,为了能够早点回去见苏漾,他顿时觉得这些事都不算事了! 第657章 迫不及待 祝妲开始兴冲冲的筹备起成亲等诸多事宜。 次日一大早,她就早早的起床,好生收拾一番,才将李潜叫醒。 “狗蛋,我出门一趟,午饭都给你做好了,就在锅里。”她说着:“等下我给你端炕边,你饿了就吃。” “你去哪里?”李潜瞧着她的架势,漫不经心的问。 “我出去啊!”祝妲回完话,上下打量着他,开始怀疑他突然关心她的用意,半晌警惕的道:“你是不是想趁我不在偷跑出去?” 她的表情实在太好玩了,认真且严肃,架起来的两条胳膊,像是随时都要与他拼命的样子。 李潜本来不想搭理她,但百无聊赖之际,仿佛找到了新的乐趣。 他装作意外的样子,逗着她说:“我难道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当然!”祝妲果然炸了,蜡黄的脸顿时气的通红:“我跟你说,你想逃跑,简直就是做梦!最好想都别想!”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李潜提醒她。 “不属于这里,为什么还会到这里来?我常听老人说,彼此遇见的两个人,上辈子定然是有所亏欠的。”祝妲声音闷闷的,似乎一大早被他要逃走的念头给打击到了,她 回头看了他一眼,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无论如何,我救了你是真的,你离不开这里也是真的,别白费力气了!” 祝妲临走的时候,将房门锁上了。 她甚至贴心的把夜壶都放到了屋子里来。 李潜无语的看看夜壶,又看看炕边摆放着的午饭,顿时觉得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他对祝妲提不起恨意,相反,还有些感激她。 她救了他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没准换做旁人,处境不一定有现在好。 祝妲心思单纯,什么念头都表现在脸上,他看的透透的,只要愿意骗她,完全可以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昨天下了一场暴雨,今天的日头出奇的强烈。 他坐在屋子里,隔着窗户,都能看到外面白灿灿的光,晃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不停歇的蝉鸣,吵个不停。 李潜心却静的很。 他在细细的捋着思绪。 从大水爆发那日,一直到彻底昏迷之前。 他试图猜出如今身处何地。 刚刚醒来那天,他在祝妲面前故意提起夀春,对方满脸茫然,显然没有听说过,由此可以推测,距离夀春是远了很远。 祝妲说话的口音,倒是与早年他被放逐时,遇到 的一个闽州人,有些许相像。 或许这里是在闽州境内? 李潜胡思乱想,不知怎么睡着了。 他做了个不太美妙的梦,神奇的梦到了苏漾和自己成亲的那日,她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娇羞的坐在床上,目光水盈盈的。 就在他满心欢喜的朝她走去的时候,红盖头之下的那张脸,突然变成了祝妲的。 他骂骂咧咧的醒过来,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想吓死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拧着眉,看到祝妲正大包小包的站在门口,不悦的看着他。 李潜从梦境中抽回神来,揉了揉眉心,没有回话。 他素来不爱搭理她,祝妲没放在心上,况且看他刚才那副神情,像是被什么给吓住了。 她边往房间里走,边问道:“做噩梦了?” “恩。”李潜闷闷的道,他刚才在梦里被她吓一跳,睁开眼又看见她,心情别说多难受了。 “梦到了什么?”祝妲觉得这会儿他的脾气还算不错,愿意同她交流,不免多问了句。 “梦到了你。” “梦见我怎么了?”祝妲记性差,听到这里顿时喜上眉梢:“你说说看。” “你吓我。” “放屁!”祝妲笑意尽 失,就知道他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来,她气呼呼将手里的包裹丢在炕上,说:“喜服给你借来了,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身也就这样,凑合着穿吧,穿完还要给人家还回去呢!” “那我试不试有什么关系?”李潜反驳道:“反正合不合适你也不会再去给我借一套过来。” “借不过来了,就这一套。”祝妲坐下来。嘴巴上面都起了干皮,她用了大半天的功夫,将整个村子走了一趟,挨家挨户的告诉他们,自己要成亲的消息,有些喜欢八卦的,拖着她问个没完,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心里头高兴,不由得多说了些话。 话说多了,自然渴的不行。 “那不就得了。”李潜动都没动,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你爱试试,不试就拉倒。”祝妲脾气上来,本想嘲笑他事儿多,结果看到那张脸,话锋一转:“你穿什么都好看。” “这话不用你说。” “我就说!”祝妲瞪眼睛:“狗蛋,我告诉你,别仗着自己这张脸,就敢跟我这么说话!由于咱们家里现在是我在养家,所以你凡事都得听我的!我说的话,你不准反驳,知道了吗?” 李潜道了句无聊 ,翻身背对着她。 祝妲气的跺脚,余光看到午饭没吃,她走过去薅他:“我给你做的午饭,为什么不吃?不吃不饿吗?你自己身体差,得好好补补养养,你还不吃饭,到时候成亲,难道还要我背着你去?我可跟你丑话说前头,消息我都传遍了村子,到时候许多人过来,你那日若是好好表现,给我长脸,我以后就对你好点,你要是给我丢人,那就别怪我对你苛刻!” “怎么算是对我好?”李潜闭着眼睛问,他纯粹是睡不着,才搭她的话。 祝妲想了想,说道:“比如说,带你在村里面到处逛逛走走。” “还行吧。”李潜轻笑了声:“我累了,先歇会儿。” 虽然李潜说过不试那件喜服,到了晚上,还是被祝妲软磨硬泡的去换了衣服。 他个子高,身量挺拔,村子里面的人,很难有他这种身材的,她找了最高的那个借,没想到,穿在他身上,裤脚仍有些短。 “好看。”祝妲看的心花怒放。 李潜长得白,肌肤如雪,红衣似火,鲜明的对比之下,越发衬托他惊艳绝尘。 祝妲拍着手称赞,迫不及待的要和他成亲,连一天,不,一刻钟都等不了了。 第658章 狗蛋成亲 对于李潜来说,成亲要准备的事宜颇多,然而对于祝妲来说,成亲只需要出个人。 他们村子里面,似乎对此完全不怎么讲究。 李潜听她讲完流程之后,跟她确认:“这不是在过家家?” “过什么家家!”祝妲拿眼睛瞪他:“难道你们那里成亲不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李潜连连摇头,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难得一改冷冰冰的神色,同她仔细讲了讲京城等地的嫁娶风俗。 他特意挑选了皇亲国戚成亲的礼仪,着重强调,果不其然,看到她满脸的艳羡向往之色。 李潜动了动心思,嫌弃的道:“你们村子里面的,实在是太儿戏了。我刚才同你说的成亲仪式,你喜欢吗?” “什么?” “就那种十里红毯,鞭炮连连,八抬大轿,你喜不喜欢?”他低声诱哄着道。 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抗拒这样排场的仪式,就像没有一个女人能够不屈服于温柔细腻的李潜一样。 男子明明坐在她对面,可她愣是被这样的声音,激的满脸通红。 祝妲连连点头:“当然喜欢!只可惜我这辈子,是没那个福分了。” “话不是这样说。”李潜打断 她:“我同你说过,我很有钱的,若是你喜欢,等他日我们回去,我再为你补办一个那般排场的仪式,也并非不可以。” 祝妲上一秒还羞的满脸通红,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 她脸色大变,不悦的拔高了声音:“回去?你还想着回去?” “难道你要一直留在这里,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吗?”李潜面露疑惑,再次咄咄逼人的问:“你没有见识过的浩大场面,外面正在发生着,你没有穿过的漂亮衣服,外面有人在穿着,以前是没有机会,可现在我来了,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让你经历不一样的事物,体会不一样的人生,不好吗?” “不好。”祝妲那颗本来蠢蠢欲动的心,又被她老老实实的按了回去。 她笔直的朝着李潜看过来,印象里,从两个人相遇到现在,她很少有如此严肃认真的时刻。 她的眼窝是有点深的,眼袋也很明显,常年累月的劳累,令她看起来衰老了不止十岁,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目光宛若一泓清泉。 “狗蛋。”她叫他的名字:“我没有读过书,也不像你,能够说出来那么多好听的话,然而我并不傻。 外面的世界很好,我的确向往,但如果要失去你,我死也不去。我也不知道那些话要怎么说,我从小就生在这里,到现在没走出去过,我想或许我就是要注定死在这里的,可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呢?我好好守着我的一亩三分地,难道不行吗?” 李潜抿了抿唇。 他不怕别人对他使心机,最怕别人掏心掏肺。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祝妲叹了口气,她将借来的喜服,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到破旧的柜子里,然后说道:“你是从大地方来的,不妨也看看小地方,我们村子虽然闭塞落后,但街坊邻里其实都还不错,时间久了,或许你会爱上这里,我希望你最好爱上,因为你以后还要在这里住很久,跟我留在这里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这一晚,房间里格外沉默,李潜了无睡意,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都没有听到祝妲的呼噜声。 兴许她也一宿没睡。 李潜觉得祝妲很棘手,比之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棘手。 赵绮绮贪婪温顺,卜刀刀羞涩懂事,宁兰的端庄识趣,她们 优点明显,缺点也很明显。 因此,要对付她们,实际上非常简单。 相比较而言,祝妲没什么优点,仿佛浑身都是缺点,然而每个缺点都不足以致命。 这就很难办了。 换句话说,祝妲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李潜只能边走边看,随机应变,再另寻机会。 眨眼到了成亲这天。 他一直都觉得这个村子的成亲,就像是过家家一样,然而等真的到了这天,还是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氛围。 从三更天开始,祝妲就醒了,她精神抖擞,整张脸上洋溢着散不去的笑容,来喊他起床的时候,还哼着他听不懂的小曲儿。 “快点起来,把喜服换上,你自己再把头发梳起来!”她吩咐着:“赶紧的,我先去外面等着,等你换好,我再进来收拾。” 李潜看着外头天还没亮,皱着眉,嗓子还没完全苏醒,听起来沙哑极了:“这么早?” “不早了!”祝妲把房门关上,声音从外面传过来:“村子里面的人等会就都过来了,你快点啊!别给我掉链子!” “你别从门缝偷看我。”李潜朝着那边看,瞥到黑漆漆的影子,说道。 “切!”祝妲嗤了声:“我 偷看你?我用得着吗?今天之后,咱们就是夫妻了,看看你怎么了?” “你要是看的话,我就不换衣服了。”李潜索性破罐子破摔。 “行行行!”祝妲真怕他给她闹丢脸,讨好的说道:“我不看了,你赶紧换好衣服吧!” 李潜船上衣服,提鞋子的时候,祝妲从门外冲进来,她笑嘻嘻的将他拉起来看了眼,非常满意。 “既然换好了,那接下来该我了,你先出去吧!新郎得去外面等着!” 他还没有站好,就被女人推搡了出去,房门砰的一声在脸前关上。 李潜无语。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们村子里面的,都是这么成亲的吗? 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在闹着玩。 他望着黑漆漆的天,头一次产生了困惑,莫非如祝妲所说,他真的要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不能吧? 李潜在心里暗暗打气,实则迷茫不已。 他醒来也有三四天,却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打探不出来,从祝妲这里无从下手,希望今天遇上村子里的旁人,能够让他找到些许希望。 不知道苏漾怎么样了? 小女人若是知道,他此刻与旁的女人成亲,怕是直接会提着刀过来砍人吧? 第659章 把他抓回来 李潜并没有在门外等候,此刻天色昏暗,他与祝妲只有一门之隔,然而即便站在门口,他也仍保持着背对着的姿势。 他与生俱来的修养,并不允许他做出有损身份的事情来,哪怕如今落魄至今,身边都是一群蛮横无理的村民。 李潜从来不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人的底线是很容易降低的,所以才要一时一刻都紧绷着,不能有丝毫的放纵。 对于祝妲,他除了感激之情,再无其他。 天空灰蒙蒙的,宛如笼罩着一层雾气,斑驳的星光时隐时现,似乎是他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般。 李潜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天空。 自从两年前回到京城之后,他就一直在算计,在谋划,在为了心中的信念而努力。 上次有这种闲情逸致,还是在过七夕的时候,同苏漾一起在热气球上,情深意浓之际,他机缘巧合之下,仰头看了眼夜空。 那会儿星光灿烂,比如今的要热闹许多,也或许并未热闹多少,只是有心爱的人在身边,他看什么都是最美好的。 想到苏漾,他的嘴角克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如此美好,不管自己深陷何种境地,单纯的只是想到她,爱意都藏不住的从眼睛和嘴巴里跑出来。 李潜心情放松,双手背在身后,缓缓的绕着庭院 踱步。 大概是在深山老林里的缘故,若隐若现的星星,似乎比京城里的要明亮许多。 不知怎么,李潜耳边忽然回荡起祝妲的话—— 她说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 的确如此。 他不由得挑了挑眉,只不过,他注定不属于这里。 所以,这样的夜色这样的美,只可短暂的欣赏,不可长久的留恋。 他胸怀赫赫野心,是恨不得一飞冲天的雄鹰,怎么甘心困在这小小的尺寸天地里?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只做个平凡而普通的男人。 至少,不会为了祝妲这样的女人,心甘情愿的浪费一身才华。 他是要走的。 李潜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知不觉来到了院门口。 他淡漠的收回目光,忽然,停顿了片刻,再之后,落在了那并未上锁的院门上面。 李潜的脸色阴沉,越是到严肃的时候,他面上的表情越发冷硬。 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女人唱起来的小曲儿。 那是她这几天哼的最多的曲子。 李潜叫不上名字,不过并无多大的关系,足以判断的是,她并未记起院门未上锁的事情。 这是机会吗? 头顶沉沉暮色,脚踩泱泱大地。 离开只需要他推开门,走出去,希望近在咫尺,几乎唾手可得。 李 潜嗤笑了声。 他轻手轻脚的将院门拉开,做出逃跑的姿势,人却朝着院内走去。 他怀抱着某种心思在赌,所以并未回祝妲所在的房间,而是立在了厨房门口,一声不吭的,连大气都不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明明和往常并无分别,对于李潜而言,点点滴滴都具有了不同的意义。 祝妲有心防备他,这两日给他的饭量都不足,只能勉强填饱肚子而已。 站了不知道有多久,估摸着有小半个时辰,宁静终于被打破,不远处出来房门吱呀被拉开的声响。 天色依旧昏暗,不过房间里蜡烛的光亮,令他能够看清楚,祝妲那张喜色洋溢的脸。 她上了妆,显得年轻几岁,但化妆技术,仍不忍直视。 眉毛一言难尽,涂着脂粉的脸,白的像刷过的墙,那张涂抹着唇脂的嘴,似一口能吃掉一个小孩。 李潜只是这么想,没有丝毫嘲讽的心思—— 因为他觉得,在她看来,这已经是用尽了全力,画出来的最好看的妆容了吧。 她的笑容有些刺眼。 李潜坏的不够纯粹,所以他低下了头,不再看她,同时避免看见她脸上接下来流露出的任何表情。 很快,祝妲的声音里夹杂着疑惑和不确定。 “狗蛋?” 她没得到回应,心开始慌了,重复的再次开口,呼唤道:“李狗蛋 ?” 小小的院落一览无余,本该就在门外等着她,再不济也该出现在庭院里的人,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祝妲惊慌的朝门口看去,这一看大惊失色,吓的差点跌坐在地。 她张着嘴,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院门大开,难道……难道他跑了吗? 这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啊! 可是,可是她居然忘记了锁门? 这么大的事情都能够忘记吗! 现在后悔无济于事,哪怕祝妲懊丧不已,李狗蛋不见了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她在屋子里面化妆收拾换喜服,用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她特意没让他吃饱过,想来力气不足够支撑他走的很快。 应该没跑出去多远吧? 祝妲拔腿就往外跑,先把他追回来要紧! 今天可是他们成亲的大喜日子,距离全村人到她家观礼,还有差不多两个时辰! 在并不充裕的这段时间里,她必须要将他抓回来! 早就知道他不死心,时刻打着逃跑的主意,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敢! 祝妲此刻气愤盖过了担忧,人的惯性思维,令她根本没有搜索院子,直接冲了出去。 躲在厨房暗处的李潜,面无表情的目睹了所有的经过。 他在赌祝妲一定会顺着离开村庄的那条道路找去,所以,等她跑出去没多大会,他立刻现身出来,快步跟上。 虽然没有吃 多少东西,可他的身体素质在那里摆着,遇上这样的大事,他提着一口气,很快就追上了祝妲。 在前方二十多米处,他看到了那抹红艳艳的背影。 女子走的很慌张,这样的羊肠小径,她走的飞快,可见没少往来。 李潜沉着气,不敢跟的太近,又不能跟的太远,就这样走了差不多一刻钟,他们从茂密的树林里,来到宽阔平坦的田地。 这样的地形,并不利于隐藏踪迹。 李潜只能跟的更远。 出乎他意料的是,祝妲并没有朝着离开村子的方向走,而是一路带他来到了村民们聚集居住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小茅屋,紧凑的一个挨一个,天色尚未完全亮起来,不过也有几个茅屋里面,点着蜡烛,发出幽幽的光。 他遥遥的看见祝妲拍开一家的门,似乎说了些话,之后又拍开了一家,又说了几句话。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跟着猜测,兴许是与他失踪的事情有关。 没过多大会儿,十几个小茅屋都被她叫醒了。 她手脚并用的比划了会儿,就见十几个壮丁手持锄头等农作物用具,骂骂咧咧的跟了出来。 李潜似乎猜到了他们要做什么。 祝妲哭丧着脸,再次同他们说道:“你们不要伤害他,只需要把他抓回来就可以了!他应该跑不远的,谢谢大家了!” 第660章 她有点脑子 祝妲并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 她以为自己和李潜的这些日子相处,他多少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甚至以为他们达成共识,以后彼此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 祝妲会这么想,完全不觉得奇怪。 毕竟他们相处的很愉快,没有面红耳赤的争吵,这几天一直都像是夫妻一样,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尽管没有同床共枕,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但那是迟早的啊。 这样的假象迷惑了她,让她恍恍惚惚信了他的心。 谁知道他一直隐忍不发,就等着到成亲这天,居然给她闹出了个这么大的事情。 这不是纯粹要让她丢人吗? 说不生气是假的,更多的是心碎。 祝妲认为自己付出的感情,全部被他利用被他欺骗,其实这样还不如他从一开始,就摆出那副抗拒的姿态,要来的痛快些。 这样算什么啊? 她在来的路上,偷偷的哭过好几次。 等见到了这么多的人,反倒是不好意思露出脆弱的那一面,村子里许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她不想让自己变得更狼狈。 本来就够惨了的吧。 好在村子里的人,看她热闹是不假,听说她出了事,全村的人还是很团结的,拿着家伙就出去帮她找人去了。 他们的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出口就那几处,大家伙是齐 心协力,将各个出口堵死,就不信李狗蛋还能飞出去。 祝妲之所以笃定,李狗蛋到现在还在村子里,主要是依赖于他们村子的地形。 这里树多,地形又坎坷,不是长期居住在这里的人,在村子里面走上一走,都很容易迷路。 毕竟四面八方都是树,基本上没有什么参照物,入目全是差不多的风景,即便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她,稍微不记路,都能走岔。 更不要提l李狗蛋了。 他可是自从被她捡起来之后,就没出过那个小院子的人。 她不相信他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成功的逃离。 祝妲红着眼跟众人说完,再三感谢,看着大家都走远之后,才泄了劲儿的松了口气。 刚才初初得知李狗蛋逃走的事实后,她慌了神,好在来的路上,她渐渐冷静下来,明白他逃不出手掌心之后,情绪稳定了许多。 村子里的其他女人,被她吵醒后,没有了睡意,纷纷来安慰她。 祝妲这会儿有了心情,同她们稍微寒暄。 大家平时没事互相刺两句,真的出了事儿,倒是没有人不识趣的去提不开的壶。 李潜一直没走,他冷眼看着那群壮汉,三五成群的从他面前不远处经过,他们纷纷议论着祝妲,全然没有发现他。 他们的口音很当地化,好在跟 着祝妲的这几天,他已经连听带猜的揣摩出来他们的意思。 村子里面原来有好几个出口,壮汉们想要堵住各个出口,准备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祝妲的反应不算慢。 他低估了她的智商。 本以为她还要靠一己之力去寻找他,没想到这会儿她倒是脑袋突然灵光了起来。 假如各个出口被堵住的话,他今天有很大的可能跑不出去了,不过倒是可以偷偷跟过去,看看出口在哪里。 李潜这个念头刚起,正蠢蠢欲动之际,就见对面不远处的祝妲,突然与其他女人告别,正朝着他走过来。 难道是被发现了? 他大气都不敢出了,僵着身子无法动弹。 这会儿天色还没有完全亮,幸好是这样的光线,更有利于他隐藏自己,李潜悄悄压低了身子,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祝妲。 女人并未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全神贯注的思索着了李狗蛋可能逃走的方向,又琢磨着刚才令大家去帮忙守住的出口,她则朝着当初发现李潜的河滩走去。 虽然不太确定,他到底会不会去那里,不过去找一找,总是好的。 万一她能找到他呢。 若是没有找到,而几个出口,也没有他的身影,那事情就变得更好办了。 他一定还在村子里面。 只要在村子里面,调动大家一起寻找,相 信很快就能找到他。 事情顺利的话,今天还能成亲。 祝妲胡思乱想,从李潜身边不远处经过,全然没有发现,在阴暗处,就躲着她心心念念要寻找的人。 李潜看着她远去,不由得懊恼。 他本想跟着先前的几个大汉,直接去寻出口的,被祝妲这么打乱了,现在全然找不到大汉的踪迹了,更不要提跟着去寻找了。 刚才才打起来的主意,在短短的功夫里,就成了梦幻泡影。 他唇角勾着,表情冷的瘆人。 眼下不得不重新做调整。 大汉们的那条线,算是断了,目前可以依靠的,就只有祝妲了。 虽然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但跟着看看也无妨,她就只有一个人,李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以他现在的情况,制服一个女人还是很轻松的。 当机立断的打定主意后,他蹑手蹑脚的重新跟上了祝妲。 两个人一路无话,一前一后的走着。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地上没有落下任何的影子,这条路很枯燥,两侧都是及膝的杂草,李潜还是和之前一样,不敢跟的太近。 毕竟这样安静的清晨,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格外的清晰明显。 祝妲在前面,远远的领着他,走过了一段荒僻的小路,后来小路渐渐变得宽阔,之后出现了一块块麦田。 李潜尽量放轻脚步。 他 们又走了会儿,这条路长的似乎走不到尽头,李潜同时在慢慢的记着道路。 突然,微微吹来的风里,带着海的腥咸。 李潜挑了挑眉,猜到了她来的地方。 祝妲放慢了脚步,没过多久,河面就出现在视线里。 宽阔的地方,即便是很小的风,都能够带起一阵浪花翻涌。 太阳似乎要从地平线上跳出来,跃跃欲试的,半个天边都被染成了橘黄色,不远处的光线晃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咸咸的风吹起她的长发,猎猎红衣也随着风的摆动,而肆意的飞扬。 祝妲伸手理了理长发,叹了口气。 明明是很短促的轻叹,甚至是极轻极慢的声音,在海浪滚滚的声音下,不知道为什么,李潜却听的很清晰。 在某个瞬间,他突然有短暂的片刻的感同身受,认为能够理解她声音里夹杂着无奈和迷惑。 “出来吧。” 李潜还在思索着,她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时候,祝妲出乎意料的出声说话了。 不像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对什么人说的。 出来吧? 是在喊他吗? 李潜愣怔了会儿,看着她被拉长的身影,视线落在地上的时候,忽而摇头失笑。 地上两道影子。 从她那个角度,看的一清二楚。 他没有被发现后的尴尬无措,颇为浪荡的挑了挑眉,缓缓的朝着她走过去。 第661章 你杀了我吧 沙滩上的土质松软,只轻轻踩上去,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李潜目不斜视,迎着初升的太阳,身影在他脚下,他走得很慢,好半天,仍旧没有来到她身边。 祝妲回头看了眼,这一看,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 他整个人的周身,都仿佛镀着一层柔软的金光。 初见时的那个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他像是从九天之上而来的远古神明,闪闪发光,而她似乎卑贱的,只是他脚边的一滩烂泥。 即便这样,机遇让他们相遇,她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假如这辈子注定成为不了那样的人,有机会拥有那样的人,谁会错过,谁又会甘心呢? 祝妲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这世上什么事情不要求回报,她救人的时候,就目的不单纯,而作为救命恩人的她,要求他以身相许,并不过分吧? 毕竟如果不是她,他连站在这里同她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什么叫再生父母? 她毫不夸张的认为自己于李潜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更何况,他们一早就说好的,她以为彼此已经达成共识了。 “我以为你跑走了。”等男人来到她身边时,祝妲开门见山的说。 她自问还没有淡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程度,更何况她也并不希望自己成为 那样的人,她习惯于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 不管旁人能不能够理解,她一定是要先将自己的真实感受表达出来的。 就像现在一样。 祝妲的冷静,倒是在李潜的意料之外。 这个清晨,他瞧着她一路的奔波和行为,还以为见到他之后,她首先会大发雷霆呢。 没想到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李潜没打算再瞒着下去,况且他跟过来的时候,打定了最坏的主意。 虽然恶劣,怕是最有效的。 “我是准备跑的。”他淡淡的笑着,最寻常的口吻,但他并不掩饰面上的坏与邪恶,扬扬眉,略带遗憾的道:“可惜不认识路。” “为什么跑?”祝妲感到受伤的说:“我以为,我们相处的很好。” “本王似乎同你说过,已有妻室。”他脱口而出,不避讳自己的名号。 无奈祝妲对这些不感冒,她的见识只有这个小村子,整日聊得无非是些家里长短,谁知道王爷是什么生物? 她直接忽略了李潜的前半句,反问道:“那又怎么了?你又回不去,我嫁给你,不一样吗?你丢了那个妻子,又多了我这个妻子,你并没有什么损失。” 这样的逻辑,令李潜一时都猝不及防。 他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格外钦佩的摇摇头:“你和 她不一样,这天下,没有谁能够替代她,她是独一无二的。” “一定要回去?”祝妲咬了咬牙。 “是。” “那如果我不让呢?”祝妲搬起来她的救命之恩:“你别忘了,是我救的你!如果我不救你,你早就死了!” “所以我感激你。”李潜口吻里的警告之意,变得浓重而危险:“换成是与我无关的女人,敢这么对我,早就死了。” 他的表情阴鸷,一字一顿的认真样子,像是完全换了个人,气场强大的令人几欲窒息。 祝妲被骇到了,下意思的后退了两步,唇角哆嗦了两下,说道:“你如果敢对我动手,就是忘恩负义,是要遭天谴的!” “那也得看看老天,有没有本事要了我的命!”李潜呵笑了声:“别用这种莫须有的东西,吓唬本王,我跟过来,可不是要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你……”祝妲摇摇头,心中有个危险的猜测:“你一直都在跟着我?” “不然?” 那意思就是,他目睹了她全部的所作所为,瞅准了机会,知道她此行是独自一个人,这会儿才现身的。 祝妲感觉到了不祥的气息。 她再看李潜,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心态,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真实的可怕。 “你……”她说话都不由的 打颤:“那你现在是想做什么?” “带我离开。”李潜言简意赅:“我不会留在这里,送我离开这个村子,本王还念你一分恩情,不同你计较这些天你的胡作非为。” 她就猜到是这样的要求! 祝妲从小到大,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遇见李潜这种事情,本来不该出现在她平凡的人生里。 可奇怪的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莫名的发生在了她身上。 她缺个夫君,就捡了个绝色夫君。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么快就要被收回去了吗? “如果我不呢?”祝妲闭了闭眼睛,激烈的天人交战之间,她害怕又倔强的反问他:“你会杀了我吗?你会对你的救命恩人痛下杀手吗?” “那是你逼我的。”李潜再度警告她:“我没那么多的耐心。” “那你杀了我吧!” 犹如平地一道惊雷,这句话一出,就连李潜始料未及。 据他短暂的了解,祝妲是个十分惜命的人,从来不会意气用事,在小命与他之间,他以为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小命。 “你再说一遍。”他立刻判断她在试探他。 从来只有他试探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得到区区一个她,来给他挖坑? 李潜的声音寒冷的像是能够渗出霜来。 “我说,你杀了我吧!”祝妲索 性闭上了眼睛,她死死的捏着拳头,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的跳着。 太阳升了起来,充沛的光线,将她的脸照的更加惨不忍睹。 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李潜看着她倔强的故作镇定的模样,当真是有片刻的怒意,她可真是一个清晨,让他吃惊好几次。 “别以为用激将法,我就不会动手。”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这句话。 祝妲一言不发,只是满脸都写满了视死如归。 李潜气的笑出了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猝不及防的,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是以死相逼?”他问,心中冷笑连连。 他李潜是什么人,又岂非是那种心慈手软之人? 祝妲到底是怎么想的,哪里来的胆子,敢这么逼他?难道她真的以为他不会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他可是连亲生父亲都能算计到死的人! “若是我以死相逼,你会下手吗?” “你说呢?”李潜毫不犹豫的收紧了力道。 他眼底是翻滚着浪,面色却越发的平静。 他们肌肤相接。 李潜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呼吸越来越困难,但她没有求饶,甚至连半个字都没有发出来,他更没有说话。 就在她几乎要彻底背过气之前,他突然嫌恶的松开了手。 第662章 她想通了 初升的红日跳出地平线,将整个天边都映成了暖橘色,河面波光粼粼,晃的人有刹那间的恍惚。 祝妲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他会骤然间卸力,于是不受控的向后倒退两步,踉跄着跌坐在地。 充沛的空气涌进胸腔,呛的她猛烈咳嗽起来,眼眶热热的,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的往外流。 她原本觉得她不会哭。 父母的相继离世,颠沛流离多年的她,过早体验过人情冷暖,所以她清晰且深刻的知道,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这么多年过去,她练就了铁石心肠,还有一副堪比城墙的厚脸皮,甚至刚才她都在赌,用救命之恩要挟他的良心。 她赌赢了,但并没有意料之中的狂喜,相反,整个后背满是涔涔冷汗。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男人。 他比想象中的要更复杂,更难以令人琢磨。 不过清楚的是,像他这样克制又理智的男人,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刚才放过她,不过是因为短暂的心软,当他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她的死期就到了。 要再一次体会濒临死亡的感觉吗? 祝妲张大嘴巴吸气,明明得了解脱,然而那种窒息的痛苦的感觉,似乎又卷土重来将她 包裹,她在心里已有了答案。 河岸上落下两道人影。 一道颀长,一道狼狈。 她喘息了许久,才胆怯的缓缓抬头。 男人眉目如霜,轮廓冷硬,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居高临下的看过来,面上不带半分情绪。 祝妲微微打了个哆嗦。 这样柔和温暖的阳光,都未曾将他身上的寒意消减半分。 “这地方困不住我。”李潜低睨着她,淡淡的说:“我没有杀你,不代表我不会杀村子里的其他人。” 祝妲瞬间反应过来:“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李潜坏坏的勾了勾唇:“这种简单的问题,你心里面没有答案吗?” 他一心想要离开,试图通过她问出离开村子的道路,她抗拒不说,那么他只能威逼利诱,去问别人。 别人于他而言,是没有任何救命恩情的陌生人,他所展现出来的狠戾与毒辣,祝妲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他所谓的办法。 “你别动他们。”祝妲恳求道:“他们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李潜静静的看着她,等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祝妲抿了抿唇:“你想离开,我告诉你就是了。” 李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而后望着冉冉升起来的太阳,慢吞吞的 道:“早说又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麻烦事。” 祝妲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谁说不是呢? 一切都要归结于她的痴心妄想,可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遇上这样好看的男子,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没有错吧? 祝妲压下胡思乱想,不经意抬眸,瞥见他阴涔涔的目光,表情僵了片刻,顿时什么念头都没了。 男色再重要,都比不过小命。 她跌跌撞撞的长大,日子刚过的有点起色,可不能就这么折在他手上。 河水翻滚着浪,一层紧跟着一层的朝岸边拍来,日头升的更高了些,挂在半空中,照的人身上有些发汗。 祝妲站起身拍了拍衣衫,说道:“有通往村子外面的路,明天我就带你过去,不过,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李潜扬了扬眉,大抵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祝妲不负所望,走近两步,不过还是畏惧于他的凶狠,又稍稍拉开些距离。 她边揉着通红的脖子,边警惕的看着他,道:“我的救命之恩,你不会忘了吧?我本来想让你以身相许娶了我,但很显然,你并不赞同,我也不是强人所难的蛮横之人,你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就按照你说的 ,给我金银珠宝吧!” 她语速很快,生怕被他打断,憋着一口气继续说:“不过,你也说了,像你这种身份的人,金银珠宝不会戴在身上,那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把你送到你要去的地方,之后呢,你把该给我的东西给了我。” 祝妲想通了。 得不到人,总要得到点钱吧。 李潜轻笑了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祝妲觉得尴尬,自顾自的道:“毕竟这一路上你又没钱,肯定是用我的吃我的,我向你讨点好处不过分吧?你若是没意见的话,那就这么说定了,走吧,我们先回去收拾一下,准备好东西后,明天就出发。” 离开村庄的路有两种,一种是水路,一种走陆路。 水路要有船,整个村子里面只有那种小渔船,都是大家捕鱼谋生的家伙,他们此番远行,还不知道归期是什么时候,肯定不好借。 因此只能走陆路。 祝妲还是在父母刚去世后,走出过村子,距离如今已有十来年了,具体路线如何,她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回到家里,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村民。 祝妲的夫君跑掉的消息,大清早的就传遍了村子。 谁都 猜测着这场亲事大概率是办不成了,所以她家院子前,不出所料的一个人都没有来。 她努了努嘴,情绪复杂的道:“不来就不来呗,正好落得清静,先吃饭,吃完饭我再得出门一趟。” 祝妲吃完饭好生收拾了一会儿,不等她出门,外面反而响起了嘈杂的说话声。 她走出去,恰好捧到早上的那几个壮汉,他们在村口守了一上午,别说人了,就是只兔子影子都没看见。 “你那夫君,怕不是还藏在村子里面吧?咱们村子最容易迷路,他肯定没出去。” “是啊是是,我们都没什么收获,这不家里面催得紧,让去地里做农活呢!” “特意跟你说一声,你要不要在村子里面找找看?” 他们肯为她忙活一上午,祝妲心存感激,她笑着同各位道谢。 “大哥们都辛苦了!大家要是忙的话,就都去忙去,别因为我的事情,耽搁了正事!” 祝妲的目光不经意的朝着屋子里望了眼,声音拔高了些,道:“他不想娶我,是他的损失,跑就跑吧!说不定死外面了呢!管他呢!我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再者,他若是真困在村子里,相信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找我的。” 第663章 奔赴 祝妲成亲一事,成了村子里面的笑话,有些好事的妇女,闲得无聊,专门半下午跑过来,明面上是安慰她,实际上暗戳戳的嘲讽她。 李潜待在屋子里小憩的功夫,被她们的笑声吵醒好几次,一并将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全都听到了耳朵里。 他不由得好奇,为什么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区别这么大? 有些搬弄是非,有些矫揉造作,有些装腔作势,有些贪婪虚荣。 见过的女人越多,他就越喜欢苏漾。 她真诚火热,爱恨分明,从来不会去计较一些琐碎的得失,更不会像她们这样,平白浪费时间说些无用的话。 祝妲说明天就带他离开这里,这样的话,他距离见到苏漾,又迈进了一小步。 暂且忍忍吧。 村子里的那群女人,实在是烦人。 祝妲有时候觉得她们亲近,有时候又厌恶她们的那些小心思。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才把她们应付走,她的心情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惆怅。 她感到了真切的孤独。 世人万千,除了她之外,竟没有一个人与她感同身受,为她感到难过,所以,她只能假装无所谓,像是全然不在乎这件闹剧一样。 祝妲进到房 间里来,将她的喜服收好,锁进柜子里。 见到李潜在睡觉,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检查了遍行李,就去厨房做饭去了。 次日,二人醒的很早,简单洗漱过后,趁着整个村庄还未苏醒之际,他们出发了。 彼时天还没有完全大亮,光线灰蒙蒙的。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匀速的穿梭过低矮的茅屋群,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站在了村口。 祝妲暂时停下来,回头望了眼。 她沧桑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连李潜,都不由得眸色稍沉,为她有过短暂的失神。 “走吧。” 祝妲头也不回,大阔步的往前走。 待了二十多年的村庄又如何,于她年轻的生命来说,没有感情羁绊的地方,是随时都可以抛弃的。 反正这个地方,没有人将她当家人当朋友,她留在这里,亦或离开这里,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茫茫天地间,她一个人,孤独但自由,随时都可以开始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所以她想,李潜之前提过的,要她跟他到大的地方看看,开开眼界,经历那些从未体验过的经历,听起来似乎不错。 李潜要回去的地方是夀春, 恰好她的姨娘住在夀春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 祝妲上路前,曾惴惴不安,担心自己记不清楚路线,没想到真正上了路,幼年的记忆,竟如此深刻,他们一路畅通。 前几天的夜间,都是在田野间度过。 李潜懂很多她从未接触过的事情,他教她如何在野外扎营,还教她怎么在野外寻找食物。 祝妲做农活出身,干这些并不吃力。 白天他们马不停蹄的赶路,到了晚上则轮流守夜。 如此休整一宿后,次日趁着天亮,继续赶路。 好不容易过了半个月,总算到了一座小镇上。 他们全程几乎没有看到过除自己之外的活人,李潜同她说晚上要在镇子上住宿的时候,心疼银钱如祝妲,都高兴起来。 “诶,狗蛋,刚才咱们进城的时候,你看到了没?” 祝妲坐在桌子旁,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活人,心情轻松许多,多日来二人的同甘共苦,让她对李潜少了几分畏惧之意。 她主动给他倒了杯茶,递过来,说道:“那个城门上挂着个牌匾,上面写的字是什么啊?这里叫什么?” 祝妲大字不识几个,只能问李潜,他看起来像是很厉害的人,无形中 便让她觉得,他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绥彰。” “那是哪里?”祝妲嘀咕。 “……” 李潜饮了口茶,抬手招来小二。 祝妲努了努嘴,被他漠视,倒也不气,反正这一路上,她早就习惯了他的这副做派。 男人只有在愿意搭理她的时候,才会好心的回答她,否则就算她叭叭叭的问个不停,他也能一直装聋作哑。 傍晚时分的生意,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候。 小二忙的脚不沾地,瞧见李潜的手势,对旁边几桌客官好说歹说,应付完毕才颠颠的赶过来。 “客官。您要点什么?”他面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瞧您二位,似风餐露宿奔波了许久,路上一定很辛苦吧?” 小二眼皮子活络,注意到李潜的茶杯空了,主动给他蓄满,祝妲眼睛亮了亮,把自己的杯子也递了过去。 “嘿,给夫人您也满上。”小二讨喜的说:“现在天色已晚,二位这是还要住宿吗?” “恩。”李潜搭话:“要两间房。” “两间?”话说出口,小二下意识想给自己堵上,眼前的一男一女,光是冲着脸,怎么看怎么不般配,要两间确实挺好的。 “一间。”祝 妲捏了捏钱袋子:“咱们的银子不多,得省着点花,再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夀春呢!” 小二耳朵竖了起来,他关切的问:“夫人说的夀春,可是前不久刚刚被大水冲了的夀春城?” “是啊。”祝妲点点头,旋即反应过来:“你知道这个地方?那你也应该知道,这里距离夀春还有多远吧?” “唔。”小二犹豫着道:“夀春在咱们绥彰上游,不过距离却是有些远的,小的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场大水天下皆知,还有啊,听说冲走了不少人呢,当时留在城中的有百十多个壮丁,一场大水之后,只有十多个存活下来,就连夀春管事的李大人,还有那什么从京城来的钱大人,都一并被冲走了呢!” 小二唏嘘着叹息:“对了对了,那位被冲走的李大人,前段时间寻到了尸首呢!可可怜了,倒是那位钱大人,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您二位说说,那么大的一场洪水,如今又月余过去了,钱大人还能活着吗?咱们都心知肚明,偏偏那位钱夫人,据说和钱大人感情很好,死活不信邪,派了好多人到处寻他,哎,只怕呀,寻到最后是具尸体咯!” 第664章 对寡妇心动 客栈作为迎来送往的地方,同时也是消息流通最迅速的场所。 李潜从小二这里,打探到许多他想得知的消息。 比如,夀春遭遇洪水一事,已经天下皆知。 再比如,新帝李知又派出一名官员,来协助方师爷处理水患过后的诸多事宜。 再再比如,这名官员名叫沈随风,据说与钱夫人是旧相识,故而近日来不遗余力的帮忙寻找钱大人尸首。 小二说到自个感兴趣的地方,眼珠子转了转,架势比先前的还要热情。 他再次给祝妲蓄满了茶水,说到:“您二位兴许不知道,咱们这位沈大人,可是相当的有手段啊!” “怎么说?”祝妲一直都窝在深山老林里,现在出来,瞧什么都是新鲜的,对什么都是好奇的,她非常捧场的问。 “他到夀春没三天,便安顿好灾民,且与周边邻近古城都打好协议,这样城内便没有灾民拥堵。” 祝妲不懂这些,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配合的频频点头。 小二的倾诉欲更强烈了,接着继续大夸特夸。 “往年一旦发生灾难,存活下来的灾民,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粮食问题。”小二 满眼都是钦佩:“听说有次水灾过后,存活下来的灾民为了填饱肚子,而争抢食物大打出手,最严重的时候连人性都泯灭了,什么都吃。可是这次,在沈大人的管理之下,压根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沈大人自己带了许多粮食过来?”祝妲猜测的问。 小二摇头:“非也,是夀春城内本就有粮仓,但多亏了沈大人英明的决断,以及井井有条的安排,才能使城内安稳安定。” 到了陌生的地方,祝妲倒是没有在村子里那么底气十足。 她心道百姓们没有饿肚子,全是因为粮仓里有粮,但凡长脑子的人,在这种时刻,都能想到开放粮仓救济百姓。 怎么感觉功劳全是那什么沈大人的了? 她见小二说的那么慷慨激昂,索性将嘀咕压到心底,偏偏小二闭眼吹就算了,还非要拉着她问:“夫人,沈大人是不是很厉害?” “……是吧。”祝妲慢吞吞的说。 “是啊!”小二无比肯定的点头:“不仅如此,你知道吗,这位沈大人模样非常英俊,外面的人可都传疯了!说是惊为天人都不为过,夀春城外如今总有不少车马流连不返, 听说都是邻近达官贵人家的名媛淑女们的车子,众人不远千里赶过去,都是为了一睹沈大人的风采!” “真有那么好看?”祝妲提起美男,无神的两只眼睛,顿时炯炯发亮。 小二知道遇见了同道中人,激动的就差拍腿了。 他毫不吝啬溢美之词,侃侃而谈道:“真的好看!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姑娘追着他跑呢!大家一来是为了一睹其绝代的风华,二来嘛,夫人你可知道,沈大人是从京城来的高官,出身名门世家,加上他本人才干出群,可想而知,他日定然前途无量,这可是个明晃晃的金龟婿,那些未曾出阁的姑娘,怎么甘心放过如此大好的良人呢?” 祝妲这些日子跟着李潜,哪怕他偶尔只有只言片语,仍让她对外面世界的规则有所了解。 这是个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的世界。 其实和村子里面的规则一样。 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耳熟能详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夀春周边小城里的达官贵人,哪里能比得上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呢? 沈随风仪表堂堂,才能绝伦,更重要的是,尚未成亲 ,一旦搭上了他,那做的便是明媒正娶的正室! 祝妲了然的挑挑眉,顺口问道:“那岂不是像大型选妃现场?那么多的美人,不知沈大人可有相中的?” “害!”小二简直太喜欢这位夫人了,问的话都是他恰好想要说的:“没有!那么多的妙龄美人,一个接一个的去见沈大人,可咱们沈大人愣是像清心寡欲的和尚一样,不见对谁有半分上心。远道而来的姑娘们自然黯然神伤,但另一方面,沈大人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同样意味着她们每个人都还有机会。所以,停在夀春城外的马车,络绎不绝,不减反增。” 祝妲突然想到了什么,噗嗤笑出声。 她朝李潜瞥了眼,对小二说道:“没想到村子外面的姑娘,为了嫁个好夫君也都如此拼命,我还当普天之下,只有我是这样的呢!” 小二眼珠子在她与李潜之间转了转,笑着恭维道:“夫人您的运气可比她们好多了!” 这位英俊的男子,究竟是怎么看上了她的啊! 难道是因为内在美? 祝妲知道他误会了,见李潜没纠正,她才懒得纠正,反正能占一会儿便宜是一会儿。 “那夀春城现在外面还是聚集着一群姑娘家?”她想了想那个场面,颇为壮观。 “前几天传来的消息,仍旧如此,不过,倒也听说了别的。”小二皱了皱眉:“沈大人由于与钱夫人交往过密,传出来些闲言碎语,说他之所以对那么多姑娘不上心,是因为爱慕钱夫人,要我说,沈大人可真是有点想不开了。” “钱大人尸骨尚未找到,不过看样子,钱夫人不是要守寡吗?”祝妲琢磨着:“沈大人看上了个寡妇?” “谁说不是呢!”小二叹息:“要不怎么说他想不开呢?好好的黄花大闺女他不要,对寡妇动心,这叫什么事儿?虽然说吧,钱夫人据说也是肤白貌美,京城名姝,容貌上配沈大人绰绰有余,可她……到底是嫁过人,还刚刚生养了个儿子。啧,沈大人心善是不假,但没必要善良到去给别人的儿子当爹吧?” 说到这里,李潜放在桌上的手,忽然动了动。 这叫正在说话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刚才讨论的那么激烈,男人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因此,此刻他的一个动作,让他们不由的猜测,他要做什么呢? 第665章 我与他孰好看 李潜有点激动。 听他们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废话,总算听到一条与她有关的消息。 她给他生了个儿子。 他们有儿子了! 虽然说他一直想要的都是个像她那样的女孩,不过是儿子,感觉似乎还不错,更重要的是,他们母子平安。 李潜控制不住的嘴角想要上扬。 无论命运对他苛刻,他都可以忍受,但他永远不能接受的是,命运将残忍降临在她的身上。 只要她好好的,他就觉得人间温柔。 “客…客官?”小二见他不说话,嘴角挂着莫名其妙的笑,不免的心惊胆战,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觉中犯了什么错。 “哦。”李潜恍若如梦初醒的样子,幽幽的开口:“你刚才说什么?沈大人有着绝世的容颜,惊艳世人?” “啊!”小二被问的愣愣的。 他还当这位客官没听那些话呢,没想到倒是听得一个字都不落。 “那我问你。”李潜扬了扬眉,小二立刻接话:“客官您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潜笑了笑,这一个笑容,犹如寒冬里的暖阳,顿时冰消雪融。 小二堂堂一个男子汉,居然都不争气的看痴了。 因为李潜从进来时,便冷着一张脸,令如刀割般的轮廓,显得越发的冷漠寡情,浑身上下满了生人勿近的气息。 谁能想到,他笑起来,会如此具有魅力。 男人眉眼邪戾,此刻正春风得意的向上微微挑起,嘴巴咧开的弧度,露出一排排整齐的牙齿。 他的笑具有感染力,小二情不自禁间便也想跟着笑。 就在这时,李潜漫不经心的问:“我与沈大人,谁更好看?” “啊?”小二被这个问题惊的目瞪口呆,脱口而出的道:“什么?” “我与他孰更好看?” “……” 小二从未见过如此无语的问题。 他当场就想让他醒醒,这位客官,您可是个男人,咱们男人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赚钱养家糊口。 这话都到嗓子眼了,又硬生生的给憋回去了。 触及到李潜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热血上头的十个胆子,都被吓的一个不剩。 “呃……”小二选了个折中的说法:“客官模样上乘,自然是举世无双。” “所以呢?”李潜挑眉:“我和他相比,怎么样?” “啊……”小二的小机灵在他直接的问题下,根本发挥不了用处,他 挠了挠头,诚实的道:“小的也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沈大人,自然不能做出比较。还请客官谅解。” 李潜哼了声,近在咫尺的小二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他已经小心更小心了,没有说错什么吧? 李潜懒得为难一个小人物,啧了声,凉凉的嗓音缓缓的道:“我先前有幸见过钱夫人一次,端的是天下佳人,叫人见之不忘,刻骨铭心,当时在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配不上钱夫人。我长成这样,都承认配不上钱夫人,沈大人就更配不上了!” 他不屑的嗤了声:“就他?还想给人家儿子当后爹?几个脸啊,这么大!” “……” “凡事先问问自己配不配。”李潜说的有些口渴,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你们都觉得,是钱夫人配不上他,我倒是觉得,他追钱夫人,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啊?”小二无话可说,默默地心想,现在癞蛤蟆的标准都这么高了吗? 如果沈大人都是只癞蛤蟆的话,那他们这些长相和家世的人,岂不是连癞蛤蟆这个称呼都不配了? 他瞧了眼李潜,见他神色不似作假,蓦地猜到,他可能爱慕 钱夫人的容颜,自然要不遗余力的维护钱夫人了。 维护钱夫人的,与维护沈大人的,自然是水火不容。 好在小二能屈能伸,为了和平,机灵的没有再提沈随风,而是一个劲的点头哈腰。 “是是是!客官您说得对!” “没错!钱夫人定然是个妙人!” “钱大人的眼光不可能坏到哪里去!” “对对对,一定是沈大人对钱夫人有想法!” “小的也觉得沈大人配不上钱夫人!” “沈大人就是只天大的癞蛤蟆!” “他整天活在梦里,净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 小二从一开始的奉承,刻意讨好李潜,贬低沈随风,到后来提到沈随风,便形成了条件反射性的说他坏话。 反正沈随风远在天边,而伺候好眼前的客官,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口干舌燥的说了大半天,等饭菜上来,小二才筋疲力尽的抹了把额头的汗,趁着二人吃饭,得空溜走了。 祝妲饿惨了,偏偏还要听他们贬低沈随风,怒夸钱夫人,听的简直都快吐了。 小二一走,她便夹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这几道菜都是花了钱的,花了的是她的钱,她得多吃点才 行! 祝妲吃惯了村子里的野菜,平日里都是自己做饭,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她厨艺不好,饭菜随便凑合,味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初初尝到外面馆子里的味道,好吃的几乎想让她流泪。 外面的世界真好啊! 单单就饭菜这方面,都叫她顿时爱上了! 祝妲闷着头吃,全然不顾李潜。 等她吃的肚子滚圆,实在塞不下去的时候,才靠在椅子上,懒懒的看着李潜。 男人风餐露宿,也改不了他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 他吃饭的姿势,永远都是这样,矜贵而优雅。 祝妲放下筷子之后,他仍慢条斯理的,继续小口的进食。 她只是这么看着,都感觉到是种美丽的享受。 李潜没多大会儿也吃好了。 她明知故问的道:“吃饱了?” 男人没有回应。 她努了努嘴,尽管习以为常,心里还是不高兴—— 你现在吃的用的可都是老娘花的钱,就连句话都不愿意说? 祝妲想到刚才他为了只见过一面之缘的钱夫人,都能够为维护她说出那么多的话,心中一阵阵的酸意涌上来。 她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和钱夫人什么关系?你喜欢她吗?” 第666章 艰难的选择 祝妲一如既往的没有得到李潜的回答,关于他的事情,他说的很少,越是这样,祝妲越是好奇。 她猜测过他的身份,从最开始见到他,这个问题就盘旋在脑海中。 祝妲仍旧记得,当初男人醒来时候,说的那些话,此刻细细想来,大概并不是假的。 她虽然没有见过矜贵的贵族都是怎样的,但能清楚的感受到,李潜与他们是大不相同的。 他说他家中很有钱,所以在此之前,她一直默默的认为,他是个豪门世家。 然而方才他所表现出来的,对钱夫人的关心与口吻中的熟稔,又让她开始动摇。 或许…… 他与权贵有什么关系,更甚至他就是权贵中的一员。 毕竟这一路走来,李潜从未对什么人展现出如此强烈的好奇,他几乎对所有人都是冷漠淡然的,对女人更是如此。 与钱夫人有关的,大概只有钱大人吧。 李潜是钱大人? 不对啊! 他不是姓李吗? 还是说他连名字都是骗她的? 祝妲的眉头拧的越来越紧。 李潜向来不在乎她的感受,兴许是懒得理会她,径自上楼歇息去了,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脑中一团乱麻,没有丝毫困意。 这里的集市,要比村 子里面热闹多了。 往常太阳一下山,她就准备睡觉了,所以她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没想到离开村庄之后,所到达的第一个城镇,竟然意外的发现,即便到了晚上,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 屋檐下的灯笼,将黑夜点亮。 橘黄色的柔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他们澄澈乌黑的眼睛。 她坐在热闹无比的客栈里,听见从外面传来的车水马龙声,以及男男女女的谈笑声。 原来李潜说的没错。 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后,她才发现,原来的自己有多狭隘。 她被李潜闹得半点睡意都没有,不知怎么,索性生出了旁的心思,找小二过来结账,随后拉着他问,绥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夫人,这您可算是问对了人。”小二掰着手指头跟她讲:“咱们这里山清水秀,风景绝佳,不过您要是去的话,建议白天去。” “现在我想到处转转。”她好奇的看着他:“有地方可去吗?” “诶!”小二拍了拍手:“咱们不是快到七夕节了吗?现在街上热闹着呢,您出门上街,走没多远,就能看到个寺庙。” 他看着她的脸色,试探的笑 着道:“夫人,您要不要去那转转?” “好。” “夫人,您自个去啊?”小二略带担忧的问:“要不要叫上刚才的那位客官?” “他?”祝妲摇摇头:“他累了,让他歇着吧。” 祝妲谢过小二,独自出了门。 她就算是好说歹说的请李潜,男人都不见得会给她个好脸色,她深知他的德行,倒是歇了那份心思。更何况,此刻的她心里头理不出个头绪来,还真不想看见他那张冰山脸。 外面可真热闹啊! 到了八月份,绥彰的天气还是热的烦闷,多亏是夜晚,偶尔吹来的凉风,消解了这份暑意。 祝妲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她看到了许多没见过的小玩意,好像是小孩子玩的,因为和她站在一起围观的,大部分都是小孩子。 她还看到了很多漂亮好看的女子,她们穿着她没有见过衣裙,用着看起来非常好的布料,头上戴着的钗子,样式也很别致。 她还看到了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店铺,每个铺子都挂着个牌匾,写着一些她根本看不懂的字,不过每个店铺都有客官进出。 一切都是新鲜的,对她充满了冲击感。 祝妲暂时忘记了李潜所带来的不悦,沉浸在无边无际的 幻想中。 她觉得外面比村子里好太多了。 如果不是出来看看,哪里知道,还有人过着与她完全不同的生活。 这种生活真好啊。 每个人看起来都是光鲜亮丽的,比村子里那群灰头土脸的壮汉与妇女好多了。 她忍不住期待,某天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祝妲的心情,渐渐好起来。 就这么又顺着人群走了半里地,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处城墙,一群人围绕在这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向来是好热闹的,见大家都在看,忙不迭的挤进人群。 在城墙之下,几个穿着官兵衣服的人,往墙上贴了一张大纸。 等他们让开,众人才看清上面的内容。 祝妲不识字,不过她一眼认出了画像上的人。 这不就是李潜吗? 祝妲顿时紧张起来,难不成他是什么坏蛋,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她拉着身边的一个男子,看他一副书生打扮,小心翼翼的问:“这个…我想问问,这个上面写的是什么?” 那男子是个面善的,见她满脸写满了迷惑,又一身乡巴佬打扮,倒是没有怎么介意。 他对她说:“官府寻人的,要找这个样子的,说是提供线索的,重重有赏。” “啊?”祝妲问:“ 上面没有写他犯了什么错吗?” “没有啊!” “那他叫什么啊?” 那书生经过她提醒,才意识到,这张寻人启事上,竟然连名字都没写。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上面没写,不过这人就长这样,要是你见过,可以直接去官府领赏。” 祝妲不敢暴露太多,呵呵的讪笑着道:“我没见过,没见过,不过谁知道明天会不会遇到呢?呵呵,大哥,我还想问问,官府说的重赏,都会赏些什么啊!” “银子吧!”书生脱口而出,旋即想到什么,纠正她说:“大姐,大娘,您可别叫我大哥了,您这个模样,这个岁数,我喊您一声大娘都不为过。” 祝妲知道自己看起来要比实际年纪大许多,人生地不熟的,她哪里敢找事。 哪怕心中已经将这个书生骂了几十遍,面上仍是丝毫不显露,只哈着腰退出了人群。 晚风轻柔,拂过脸庞的时候,让她想到了孩提时候,娘亲的轻抚。 祝妲有短暂的怅然若失,片刻过后,眉头再度拧了起来。 她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 是相信李潜,把他送回夀春后,拿到属于自己救命之恩的报酬呢? 还是相信官府,将李潜的行踪告诉他们? 第667章 得为自己打算 祝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这些天,越是和李潜接触,她越发的觉得,他是个深不可测的危险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她自认无法驾驭,由于完全猜不出对方在想什么,所以对方算计她的时候,她恐怕也一无所知。 这对她来说,是很可怕的。 祝妲不禁想到,那个原本该成亲的清晨,然而她却险些被他掐死的事情。 他对她是动过杀心的,况且,谁也无法保证,他是否彻底斩断了要杀她的心。 祝妲再也不敢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自居。 她想,在李潜的心中,或许没有那么多的是非观,试图用什么情感与道德来捆绑他,显然是不太现实,且愚蠢的。 他就像是一匹不羁的,无法控制的野马。 他的喜怒阴晴不定,行为没有章法,做什么全凭心意,令人无法捉摸。 祝妲并不是完全不担忧的。 李潜对她什么态度,她猜测不出,或许是想杀她,或许并没有。 其实她更倾向于前者,至于为什么还让她活着,可能是因为他最近心情不错,也可能是因为她认识从村子里往夀春走的路? 现在到达绥彰,他们好歹知道了方向,或许到了 夀春,他就会卸磨杀驴,也或许明天,他就会杀了她。 因为她再无任何用处—— 绥彰是个大集镇,肯定有人知道,怎么通往夀春。 祝妲每天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事关自己生死,又怎么可能全然不在意。 她想了无数个可能性,目前的想法是,与其将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物放在身边,不如早早的拿到可以看得到的利益。 她最好现在去打听打听,绥彰的官府在哪里。 等明天一大早,她就跑去告诉他们消息。 祝妲越想越觉得,此法行得通,不过在将李潜行踪告诉他们之前,她也并不是傻的,好歹要探探官府的口风才是。 她无心再闲逛,想着明天要早起,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祝妲揣着事情,难免有些激动,她一路小跑回到客栈,恰好遇见小二,对方热情的朝她打招呼,她点了点头,快速的上楼。 两个人因为银子的问题,住在一间房里。 祝妲还担心李潜会把房门反锁,没想到他还算有人性,虽然抢了床,不过留着个软塌给她。 她凑合惯了,硬板床都睡了这么多年,在软榻上睡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祝妲简单洗漱完 ,躺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事的原因,破天荒的失眠了。 夜深之后,外面亮着的灯笼,也先后都被熄灭了,房间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睁着眼睛,眼神空洞。 软塌靠着窗户,风吹过来时,能够听到细细的风声,她最熟悉的,还是李潜清浅而绵长的呼吸声。 他睡的很熟。 这些日子听习惯了,倒也觉得,他的声音让她很有安全感。 尽管她最大的不安全感,都来源于这个人醒着的时候。 祝妲在黑暗中,朝着屏风后的床榻看了眼。 她不禁好奇,李潜为什么会被官府贴寻人启事呢?他究竟是犯了什么大事呢,还是她所猜测的那样,是夀春那位失踪的权贵之人呢? 思来想去,得不到个答案。 祝妲的脑袋反而阵阵的发疼。 罢了罢了。 想这么多有什么用,不如想想明天去官府的说辞。 祝妲在脑海中过了遍,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心里头惦记着事情,且是件大事,还没睡多大会儿,就醒了过来。 恰好外面有鸡鸣声,她盘算着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之后,蹑手蹑脚的起身。 她动作很轻,即便这样,睡在里面的 李潜,依然睁开了眼睛。 他听见外面的动静,拧了拧眉,不过这几日相处,他知道她有起夜的习惯,翻了个身继续睡,想着她过会儿就会回来。 祝妲出了房间,悄然松了口气。 她缓缓下楼,见守夜的小二正在打盹,轻声唤醒了他,问:“把门打开?” “啊……”小二还在迷糊,身体本能的指了指后院说:“茅厕啊?茅厕在在后面西南角,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的答非所问,让祝妲哭笑不得。 她走近了,轻呵了声,道:“我突然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把门打开!” “啊?”小二悠悠转醒,睁眼瞧见这么大一张脸近在咫尺,当即吓得打了个激灵,他后退两步,辨别出来对方是谁后,哭丧着脸道:“我说大娘,不不步,夫人啊,您说话就说话,离我这么近,是想吓死我吗?你要出去是吧?我给您开门还不成吗?” 小二哎呀哎呀的小声叫着,从裤腰处摸到钥匙,把门给她打开。 等祝妲走出去许久后,小二才想起来,天才刚亮,她要去哪里?与她同行的不还有个英俊的客官吗?她怎么自己走了? 小二想着要去追,已然来不及 ,索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准是人家两个夫妻吵架呢,他瞎去掺和什么。 街上有小摊贩,正在忙碌着摆摊,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们又即将迎来全新的生意。 祝妲眼睛一亮,走过去随意问了几个人,得知了官府的位置后,马不停蹄的赶过去。 府衙相当气派,光是大门,就足足有三米多高,衙门左右立着两只威武雄壮的石狮子,它们面目狰狞,凶狠非常。 祝妲的睡意,早就被狂跳不止的心脏给驱散的一干二净,此刻看到如此景象,无形中感觉到了强烈的压力。 她艰难的咽下口水,捏紧拳头,这才鼓足勇气去敲门。 才敲了没两下,就有个小厮模样的打开门,他探出头来,见是个灰头土脸的中年妇女,以为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琐事。 “这才什么时辰,要喊冤的晚点过来,大清早的,官老爷还都没有开始当值呢!” 祝妲摆摆手,小心翼翼的说:“我不喊冤,我是来提供线索的,昨晚上,我看见官兵大哥在城墙下贴了一张寻人启事,我……” “你见过那人?”小厮眼睛一亮,打断她的话:“来来来,你跟我进来,我这就去请官老爷。” 第668章 他竟然是那个人 祝妲以为有关公务的事情,会被请到公堂上,心中着实忐忑了老半天,然而她一路尾随着小厮,发现二人在途经公堂时未作任何停留,才意识到,可能要去别的地方。 衙门里的后院,处处彰显着威严。 这让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她根本不敢多想。 在祝妲的眼里,当官的都是能够左右她生死命运的人,她几乎不敢抬头看对方,更不要提对对方有任何质疑了。 小厮最终领着她,迈步进入后院里唯一的正厅,他叫她在这边等着,说是请官老爷过来。 祝妲连连点头应是。 等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紧绷着的神经才放松几分,毕竟当了二十多年的平头老百姓,谁没事敢来这种地方呢?故而她处处小心,就连喘气都是压抑着的。 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总算没有那么紧张拘束。 确定没有人再来后,她缓缓直起腰身,打量起宽敞明亮的正厅,好家伙,感觉每张家具都透露着昂贵的气息,就连她站着的这块地板,她都觉得颇为价值连城。 祝妲坐立难安。 稍稍想到等会要说的事,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没处着落。她藏了点小心思,在没 完全套出来她想要的信息之前,绝对不会轻易的把所掌握的消息提供出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人是个典型的中年男子,长得其貌不扬,他神色匆匆,边走边整理衣服,祝妲隔着老远,却什么都看的真切,她看到他额角还挂着水渍,想来是刚刚洗脸时不小心打湿的罢了。 这让她不由得猜测起来。 倘若李潜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作为绥彰当地的父母官,以他的身份,的确不需要如此着急忙慌的赶过来,这是不是从侧面说明了,李潜身份的不同凡响? 祝妲稍稍紧张。 中年男人很快就来到正厅,见到她,也顾不得衣领还折在里面,热情的迎接上来,言辞之间激动又紧张的问:“这位夫人,请问怎么称呼?” “民妇姓祝。” “原来是祝夫人。”中年男人赶紧接过话,打断她之后,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拐入他想得知的问题,道:“本官听下人来报,说昨晚在城墙上放出的那份寻人启事,姑娘似乎是见过那个人?” “画像上的人,我不敢十分保证,不过倒是见着与他相像的,至于是不是大人你们要 找的人,还真不敢跟您保证。”祝妲没把话说的相当绝对,且聪明的隐瞒了自己与李潜的那些因缘际会,她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陌生人,偶然碰到了他们寻人启事中的主角。 中年男子拧了拧眉,头 他本以为寻到了线索,正准备写信给寿春的沈大人,谁知道这姑娘的一番话,竟然是这样的。 他不大甘心,轻咳了声,问道:“那,祝夫人,我想请问,您是在哪里见到那位与寻人启事相似的男子的呢,是在绥彰城之内吗?具体的时间,你还记不记得呢?” 祝妲此刻心中有数。 在这段谈话中,掌握着主动权的人,其实是她,相比较之下,对方才是被动的,因为他们想要的信息,现在只有她有。至于她愿不愿意告诉他们,全看她的心情决定。 所以她不疾不徐地不答反问:“敢问大人,这个人是谁啊?为什么您提到他,看起来神色如此紧张在乎?” 中年男人闻言愣了愣。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相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祝妲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就在她摸不着丈二头脑之际,中年男子忽而叹了口气,语气中夹杂着 弄弄的遗憾和感慨。 “实不相瞒,祝夫人可能也发现了,这个寻人启事上,没有写该人的姓名,主要是,本官的确不想再次引起大的骚动。相信夫人您听过寿春遭遇洪水的事情了吧?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寻找钱大人一事,想必您也有所耳闻,那么…” “难道?”祝妲的那个猜测几乎就要跳出来,她心脏突然狂跳不止,她恨不得拍着心口将它压下去。 中年男人证实了她的猜测。 “正是那位失踪的钱大人。因为不想再在百姓间引起剧烈的反应,所以本官才没有写名字。钱大人是为了治理寿春的水患才出事的,按道理来说,这是为我大越饿发展建设做出的贡献,若是真的死了,理应厚葬他,万一活着,也应该早点接他回京。所以,上面下了命令,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祝夫人,您方才说看见了一个和他长得相似的人,这让本官又燃起了希望。”中年男子表情激动,眼睛里面晶亮亮的转:“祝夫人,不知道您能否如实告知?” 他原来真的是钱大人! 当初他醒来时,说的那些话,就是骗她的。他居然从 睁开眼就在骗她,连个真实的名字都不曾给她。 这是何等的心机。 如此一想,祝妲越发觉得,跟在他身边,他早晚会把自己给杀了。 他是朝廷命官,是朝廷现在要找的人,把他现在的行踪告诉朝廷,他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 呸! 她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好心救了个白眼狼! 不仅骗她,还很有可能想着杀她! 祝妲深吸口气,笑着同中年男人说:“大人,我若是知道他的行踪,自然会告诉,可我也不知道那你所见的,究竟是不是他。如果你觉得这也是条线索的话,那我当然愿意告诉你,毕竟这是有银子拿的嘛。” “你说你说。” “那大人记得给我银子,那我现在开始说了,当时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准备住店。因为他模样长得好,我就多看了几眼。没想到还真是派上用场了。”祝妲嘿嘿笑着。 中年男子不耐烦:“他住的是哪家店?” “永安客栈,就城东那家,我是两三天前见到他在那里的,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祝妲说完,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大人,我该说的都说完了,现在你是不是要给我银子了?” 第669章 扶本官下车 中年官员感激涕零,忙命人去请了十两银子过来。 他亲自递给祝妲,言辞激动,期间再三表示谢意。要不是有小厮提醒着,祝妲十分怀疑,他会给自己跪下来磕几个响头。 沉甸甸的银子,握在掌中,很有分量,但同时,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 祝妲隐约知道那是什么,她尽量让自己不去多想。 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强求。 出卖他的消息,换来货真价实的银子,它不香吗? 祝妲顿时想通了,脸上重新笑嘻嘻起来,她没什么文化,竭尽毕生所学的词汇,同中年官员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那祝夫人您慢走。”中年男子客客气气的笑着:“要不要本官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祝妲有些不自在的摆摆手:“大人您忙您的。” 仅仅是提供关于李潜的消息,对方就如此在意,进而连带着对她都如此恭敬,可想而知,等他们找到李潜,态度只会越发敬重。 谁让他是打京城来的朝廷命官呢? 他回到本属于他的世界,有什么不好的呢? 祝妲耸了耸肩,自嘲的勾了勾唇。 她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不过这一件,等将来老了,可以对 着子孙后代吹上好多年了。 毕竟要不是没有她,大越可就折损一名赫赫有名的朝廷命官呢! 她这也算是间接的为大越做贡献了吧! 胡思乱想间,她走出了府衙。 明明觉得没有在里面耽误多久,这会儿却瞧见,太阳升的老高,街道两侧人来人往,变得越发熙攘。 祝妲想到客栈里的李潜,担心他会不等自己率先赶路,下意识的想要小跑着赶回去,然而转念一想,她管他做什么? 他的行踪告诉衙门之后,估计用不了多久,那位中年官员就会亲自找上门,大张旗鼓的迎接他。 自此之后,他们应该桥归桥,路归路了吧? 祝妲最不喜欢的就是告别,提到这两个字眼,总让她想到,最后一次见父母时候的画面。 与自己在意的人说再见,并且此生再也不会见到。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便沉下来,连带着回客栈的脚步,都不由得放慢许多。 她立在原地停顿了好半天,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有着急赶路的,不经意间蹭到她肩头,匆匆道歉又匆匆离去。 祝妲回过神来,舒了口气,闲庭信步般的闲逛起来。 以前都在村子里面住,哪见过这种热闹的大场面,昨天晚上也 没怎么逛够,趁着有机会,也没有李潜催促,她可以慢慢的溜达。 祝妲漫无目的的走在前面,她心里有事,自然没有注意到,在身后不远处,跟随着她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跟着她走了大半条街,之后,其中一个人悄然折回去,脚步不停的往府衙赶。 府衙里的陈大人,自祝妲走后,便早早的洗漱完毕。 他穿戴整齐的坐在正厅,手上温着一盏茶。 门口处传来脚步声,陈大人正饮了半口茶,忙不迭的放下了杯子。 “如何了?”他问。 “回大人,那女的离开之后,就在街上闲逛,并没有往家中赶。” 陈大人嗤了声,笑的意味深长。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祝夫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绥彰的人氏,那一口夹杂着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口音,实在是叫人有点想吐。 再者,这位祝夫人的行径,着实诡异,不同于常人。 一般情况下,正常人听说有悬赏的好事,来了之后就会迫不及待的说出,在哪哪哪见过画像上的人之类的云云,说慢了生怕拿不到赏钱,这才是应该有的反应,而她到了之后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其他,竟然还拐弯抹角的打听他们寻找李潜的真正意图。 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个女人不仅见过李潜,甚至与李潜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即便没有,那也可以笃定,她认识李潜,并且不希望他出事。 至于为什么她还要出卖李潜的消息,一来是因为银子可观,二来兴许是李潜本身也表达过想要回夀春的意思,被她得知了。 反正知道早晚留不住李潜,还不如换点货真价实的银子来的踏实。 陈大人啧啧摇头:“咱们的人还在跟着她?” “跟着呢!”那小厮回答。 “继续跟着,等找到机会,直接把她绑回来。”陈大人眼睛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 小厮吓的打了个寒颤,连声称是。 陈大人无视他的反应,起身折了折衣袖,看向一旁的另个小厮问:“给沈大人的消息发出去了吗?” “刚写好叫人送了出去,不出意外的话,快马加鞭,到了晚上便到夀春。”小厮垂着头:“沈大人如此重视王爷,届时肯定会亲自到访,小的在思考,要不要提前准备些什么东西。” “那是自然要的。”陈大人眉头挑了挑:“还是你考虑的周到,不过,旁的都是次要的,大人此番前来,最想看到的是李潜。” 他余光扫过去,那抹沉下去 的阴晦,再度浮了上来。 小厮心领神会:“士兵们都准备好了,就等大人吩咐,咱们便一同随大人您,前去永安客栈,恭迎王爷。” 陈大人满意的颔首,不忘纠正他:“记住称谓,他现在还顶着钱大人的名号,咱们就称呼他为钱大人。”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那请问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去接钱大人?” “既然准备好了,这就出发吧。”陈大人紧了紧心神,气定神闲的提步往外走,一众小厮及士兵,呼啦啦的跟在身后。 城东的永安客栈,不太好找,毕竟是个小客栈,地理位置也是不大显眼的。 当时是祝妲负责找地方住,她手头钱不多,自然首先把那些装修奢华的给排除在外,只找看起来适合穷人住的地方。 这一带的客栈,价位都不算高,居住的人鱼龙混杂,什么都有。 但在这里开店多年的客栈老板们,做梦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这条街,会迎来平日可望不可即的官老爷。 不少人跑出来围观,队伍后面排成长长的一条。 陈大人坐在轿子中,很快探路的人回来,禀报说找到了永安客栈。 他缓缓睁开眼,轻呵出声笑:“到了?扶本官下车。” 第670章 抛出诱饵 人群围的水泄不通,这让本就逼仄的街道,更显得拥堵。 陈大人微微拧眉,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意外。 他倒是没有想到,以李潜那样的身份,会屈尊在这样的小地方,不过转念,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老女人的样子,又不觉得奇怪了。 围观的百姓,成年到头见不到官老爷几次,这会儿就像是瞧见了什么稀罕的人物,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陈大人不为所动,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在小厮的带领下,不出片刻,站在了永安客栈的门前。 客栈的门很小,还不如府衙的侧门,客栈左边是一家脂粉店,右边就是花街柳巷的入口。 此刻稍微看过去,仍能看到几个眼睛红肿,脚步虚浮的浪荡子,正衣冠不整的摇摇晃晃往外走。 陈大人心中厌恶,一刻都不想多加停留,提步进入内厅。 接待他的小二,方才听说官老爷来了,就开始惴惴不安,当看到他来自家客栈时,一颗心更是要跳出来。 难不成是老板犯了什么事,这才惊动官老爷亲自出马? 小二胡思乱想,陈大人刚坐下,便扑通跪在了地上,大声喊着行礼。 陈大人高高在上惯了,轻轻颔首,他环顾四周,见入目的客官中,并没有李潜的身影,沉不住气的道:“本官有事要问你。” “啊!大人您请讲!但凡是小 的知道的,小的什么都告诉您!”小二怕极了,声音都带着颤抖:“小的对天发誓,绝对不敢有任何欺瞒!” “那就好。” 陈大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人,还没怎么吓唬,就全都招了。 他朝着士兵们使眼色,一群人心领神会,眨眼之间,呼啦啦的将整个客栈,团团包围了起来。 小二几乎保持着匍匐在地上的姿势,突然的变故,就连一开始看热闹的众人,都有些摸不清楚头脑。 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陈大人惦记着李潜的行踪,片刻钟都不想耽搁。 他拍了拍手,就有手下持着一卷画像上前,小二还在好奇之际,画卷在他面前打开。 其上的男子丰神俊逸,宛如天人,特别是那双深邃犀利的眼睛,最为传神,在看到的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昨晚的那个男子。 “认识吗?”陈大人最擅长察言观色,小二方才短暂的愣怔,答案显而易见。 小二咽了下口水,点点头。 “在哪?”陈大人目光柔和了些许,还算是个识时务的。 “还在客栈里。”小二道:“大人要找他?” 陈大人瞪了他一眼,他瞬间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慌里慌张的低下头,以示再也不敢。 “带本官过去。” 小二没办法拒绝,身边就有拿着刀的士兵,他毫不犹豫 的就从地上爬起来,换上一贯的笑脸,主动上前带路。 永安客栈的环境真的算不上好。 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晨起的阳光从窗户透过来,可以清晰的看到,扬起的灰尘在半空中飞舞。 陈大人以手掩住口鼻,脚步不由得加快。 小二知道李潜住在哪里。 他模样长成那般,身边又有个与其极不搭配的老女人,怎能不叫人印象深刻? “官老爷,这就是了。”小二汇报情况道:“从昨晚到现在,没看到人出去。” 陈大人刚要亲自敲门,手方抬起来,眼前的门忽然洞开,映入眼帘的,是张放大的叫人窒息的英俊容颜。 男人身姿挺拔,眉眼寒凉如冰霜,他微微垂下眼皮,冷漠中显现出几分漫不经心的不耐。 “有事?” 李潜才睡醒没多久。 这几天在路上奔波,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就滚着睡觉,本以为今天能按时起来,谁曾想沾到床就控制不住了。 他做了乱七八糟花里胡哨的梦,梦里颠三倒四,反反复复,总之眼皮子沉的厉害,似乎怎么都睁不开。 直到嘈杂的梦境,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一片寂静中,他茫然无措,惊疑非常,竟吓醒了。 他缓了许久,才发现祝妲不见了,不过对此,他并不担心,那个女人去哪里都与他无关。 眼下到了绥 彰,绥彰到夀春的路,他稍加打听同样可以知晓,有她没她一个样。 他坐在床边,想了下接下来的行程,就在这时,听到了楼梯传来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外面来的人还不少。 他们是谁? 李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中年官员。 平平无奇的容貌,平平无奇的气场,只有那双眼睛,生的勉强能入眼,漆黑又浓沉,似平静的潭水。 “啊!”陈大人反应过来,欣喜又激动的道:“钱大人!真的是你吗!?下官可算找到了您了!” 李潜不接他的话,陈大人也不觉得尴尬,他仿佛早就料到了这种情景,于是自顾自的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遍。 “天下人都在关注着您的生死,下官更是得了钱夫人和沈大人的吩咐,不遗余力的帮忙寻找您的下落。”陈大人情真意切的说:“咱们绥彰位于夀春的下游,其实距离夀春已经算远了,下官本来不抱任何希望的,毕竟距离洪水大发那日,也已经过去许久了,谁知道,昨天城门的守卫来报,说是似乎看到了您。” 陈大人舒了口气,难以平复激动之情。 “好人有好报,下官就知道,像钱大人这样一心为百姓的好官,老天爷一定会格外眷顾的。”他笑盈盈的说完,紧跟着婉转而热情的表达出真正目的:“既然下官已经找 到了钱大人,您居住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有诸多不便,不如随下官回府邸,接下来也好与钱夫人相见。” 陈大人说完,丝毫不着急,他静静的等待李潜的答复。 他知道,足够的诱饵抛下去,上钩是早晚的事。 李潜先前一直都是漫不经心的状态,在听到有关苏漾的信息时,沉寂如海的眸子,忽而闪过一丝亮光。 他微微蹙眉,欣喜又担心:“夫人在绥彰?” “啊,大人误会了。”陈大人口吻中不透露真实情绪,说道:“下官已经派人去给远在夀春的钱夫人和沈大人递信儿,相信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赶来的。钱夫人相当记挂大人,下官虽不在现场,但也能够从那些传来的话中,窥见夫人待您的拳拳情意,对了,听说钱大人您不日前喜得贵子,下官还没来得及恭喜您呢,恭喜恭喜啊!” “同喜。”他难得接受旁人的客套,下一句却说:“本官同你回去,你再立刻写信给夀春,让她们不要来回奔波了,夫人刚生产完,身子需要休养,你怎么称呼?” “下官姓陈。” “陈大人。”李潜吩咐下去:“你安排一拨人,明日便同本官前往夀春。” “好好好。”陈大人道:“本还想着多留大人几天,此刻知道大人归心似箭,那下官这就安排,大人,眼下还请随下官回府。” 第671章 她也别想逃 李潜随祝妲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便没有携带什么东西,离开自然是极其潇洒的。 陈大人在前面带路,恭敬之情有目共睹,见证全部经过的小二,紧跟身后,看着他们高大的背影,心中一阵阵惊叹。 他就说,长这么好看的男子,气质又如此出众,绝对是个厉害的角色。 没想到就是这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钱大人啊! 小二忽然间想到,昨日当他提起钱夫人的时候,对方的异常表现。 当时只当他是好奇,没想到自己说长道短的,是他的妻子! 怪不得他会问出那么奇怪的问题! 小二现在想想,都觉得尴尬不已。 他一路护送着诸人到门口,外面的百姓,等了许久,终于看到有人出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 二人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倒是百姓们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李潜身上,随后引起一阵小小的嘈杂声。 他们先后进入马车,车子缓缓启动,将所有声音,都抛在身后。 陈大人有心同李潜交流几句,好沟通感情,无奈李潜上车之后便闭目养神,他倒不好出声打扰了。 就这样一路无话,抵达绥彰府衙。 他将一切都准备的很是妥当周到。 李潜看着干净整洁的别院,还有恭敬顺眼的下人, 淡淡的颔首。 陈大人松了口气,说道:“先委屈钱大人住下,下官这就去准备启程所需的物品,等明日醒来,我们便出发前往夀春。” “好。” 李潜不疑有他。 陈大人笑的温和,丝毫不显眼底藏着的算计,他以事务繁忙为由,寒暄三两句之后,再次离开。 人一走,别院无人说话,顿时安静下来。 女婢询问李潜是否要用餐,被他拒绝了。 他摆摆手,吩咐下人们外面候着,自己进屋歇着。 明日要启程,势必要颠簸辛苦,他想早点见到苏漾,故而不想在路上耽误时间,若是能够快马加鞭早些到夀春,自是最好。 他们离开的时间够久了,久到他连一分一秒都等不及。 那个女人为她生儿育女,为她担惊受怕,李潜不能想象,在他出事失踪的这些日子里,她是怎么扛过来的。 要早些见到她才好。 他闭了闭眼睛,长长的睫毛,因日光的照耀,在脸颊上落下一排淡淡的暗影。 昨天听来的不打紧的闲言碎语,莫名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沈随风和苏漾么…… 李潜有些许醋意,即便他知晓沈随风的为人,以及他与苏漾的感情,还是会不舒服。 他意识到这种情绪时,无奈的笑了笑。 以前的时候,他曾自 诩是最无情自由的风,不会为谁逗留,现在却愿意为了苏漾,三番五次的吃醋,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小事。 他在窗边寻到张软塌,恰好沐浴着初晨的阳光。 夏末秋初的日头,光线并不强烈,照在人身上,有种意外的舒服。 外面树枝上已有秋蝉在鸣叫,长长的声音响亮而嘈杂,女婢的脚步声轻柔而缓慢,时而靠近,时而疏远。 他听见给花浇水的声音,之后又是洗衣服发出的窸窣声…… 李潜起初只想短短的小憩片刻,兴许是太疲惫,又兴许是奔波了许久,总算到达一个令他安心的地方,他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轻掩着的房门,从外面轻轻推开。 身段窈窕的女婢,蹑手蹑脚的走进来。 她手里托着香炉,直奔屏风后的书桌,路过李潜时,得空瞥了一眼,眸色不惊不澜。 先前香炉里的熏香,烧的七七八八,银白色的灰烬,聚成一堆,自然形成奇奇怪怪的形状。 女婢小心翼翼的将熏香换掉,确保李潜没有醒过来,才悄然出门。 她一路提心吊胆,短短的小径,仿佛走了有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等终于出了门,紧绷着的后背,才有些许的松弛。 女婢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左右环顾,在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陈大人 时,心彻底踏实,她小跑着过去,站定时气息不匀。 “大人。” “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女婢点头:“他已经睡着了。” 陈大人捋了捋胡须,先前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精明与凶狠外溢。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那座别院,挑了挑眉,淡淡的下令:“那就一炷香之后,叫人开始动手吧。” 陈大人身后的小厮,闻言称是。 “另外。”陈大人心思缜密,记起通风报信的祝妲来,强调道:“那个女人可不能成了漏网之鱼,你叫咱们的人把她也抓回来。” 拿了银子就想走?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李潜身份特殊,想要让他彻底无声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必须每个环节都要小心谨慎,不得出错。 不管她与李潜究竟是什么关系,但凡是有半点的怀疑,都不能放过。 李潜还活着的消息,无论如何都不能泄露出去。 哪怕陈大人知道,那个老女人其实是无辜的人,但现在的形势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与其留着这个祸患,不如早早的解决干净。 做坏事时,斩草除根是最有必要且最重要的。 江南的梅雨季节还未完全过去。 晨起的太阳,光照充足,欺骗了所有人,结果就在半晌午的 时候,天气晴转多云,从别处飘来的乌云,由远及近,挂在天边,压的人心头也莫名跟着闷闷的。 祝妲揣着沉甸甸的银子,心情却算不上好,被这样的天气搞得,越发烦躁了,以至于连继续闲逛的心情都没有了。 差不多过去两个多时辰了。 眼看着快到中午,陈大人应该将李潜请到府衙了吧? 此次一别,两个人怕是再也没有交集了。 估计李潜也不想和她有什么交集。 不是估计。 应该是肯定。 这个念头,着实叫人高兴不起来,就连刚获得的银子,一瞬之间似乎都没有那么香了。 祝妲决定回客栈看看。 如果李潜人不见了,她收拾收拾也准备赶路。 她想去的地方是京城,小小的绥彰都如此热闹,既然出来了,何不去看看最繁华的地方呢? 况且…… 听说李潜是京城人士,他此番来夀春,是有公务在身,等公务忙完了,早晚会回去。 在京城的话,兴许还有碰面的机会吧? 祝妲心里头清楚,自己和李潜没有可能,可看看美男总不算违背大越的律法吧? 说不定她到了京城之后,见到更多的美男,立刻就将李潜抛之脑后呢? 李潜眼瞎瞧不上她,总有美男能够发现她的内在美,从而愿意与她厮守的吧? 第672章 送他进大牢 天空越来越阴沉,浓云团簇,从远处逐渐逼近,街道上熙攘的人群,都在议论着天气的变化。 他们说快要下雨,江南的雨季总是这样,今年似乎持续的时间格外长。 “收摊回家咯!” 摊贩们想赚银子不假,然而小命更重要。 前不久夀春遭遇大水的事情,似烙印般的记在每个人心中,谁都不想成为不幸中的一员。 大家动作迅敏,快到祝妲不由的目瞪口呆。等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往回跑的时候,她才想起正事,混在人群中跟着跑起来。 她记得永安客栈的路。 绥彰最大的两条街上,人自然很多,等她左拐右拐,抄了几条小道后,赫然发现整个小巷子只有自己一个人。 祝妲顾不得旁的,因为雨已经下起来了。 大雨来势汹汹,伴随着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声响,近在耳边炸开,豆大如珠的雨点,砸在身上,叫衣裳单薄的她,感到生疼。 她一手护着怀中的银子,一手捂着脑袋,踩着水洼,两条腿甩的飞快。 雨下的又大又猛,祝妲连眼睛都睁不开。 突然,她撞上了一堵肉墙,对方也不知是怎么长得,身体坚硬如石块,受力的影响,她竟然被弹出去 ,跌坐在了地上。 瞬间从尾巴骨传来的刺痛,让她眼泪汪汪。 祝妲疼的破口大骂,无奈才骂了几句,瓢泼似的大雨就往嘴里灌,把她当即又气的不行。 对面的人,始终不发一言。 祝妲使劲儿擦了把脸,想抬头看看对方,忽然,余光中的那双鞋子,突然动了。 那是双十分长的大脚,显然是男子才会有的,他朝她靠了过来,在她抬头的时候,对方动作更快,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糟糕! 祝妲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也知道大事不妙。 她下意识的反抗,可根本不是对手,更不要提,似乎又有一个人勒住了她的脖子。 对方绝对不止一个人! 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偶然撞见了她,还是在这里等她的? 不对啊! 后一个猜测,想都不想的被她排除在外。 她初到绥彰,目前才是第二天,根本不认识什么人,更不可能与谁结仇。 “呜呜……” 她试图求饶,无奈脖子上的禁锢越来越紧,在彻底昏死之前,她都未曾发出过一个字。 雨水冲刷着大地,天地间似乎只剩这般声响。 小巷鲜少有人光顾,尤其在这样的天气里 ,更是见不到人影。 壮汉确定她昏过去后,才松开手。 “死了?”其中一人问道。 “没有。”那人口吻嫌恶,将她从地上拖起来,示意另一人扛在肩头:“回去复命。” “你怎么不扛?”另一个人有意见了:“为什么每次漂亮的姑娘都你扛,又丑又凶的老女人都我扛?” 对方朝他睨了眼,他立刻噤声。 “你就当扛了个死人,反正她是活不久了。咱们回去听陈大人的吩咐,赶紧将她拽起来,别耽误了时间,到时候都吃不了兜着走。” “行行行。”他没了办法,又不敢不从,嘟嘟囔囔的将祝妲搭在肩头,不多时消失在小巷尽头。 窗外的雨没有丝毫减小的趋势,陈大人立在檐下,不由得担忧。 雨水砸在地上,飞溅起的水滴,沾湿了他的衣角,他浑然不觉,眉头反而越拧越深。 这样的天气,沈大人从夀春过来时,想必又要多花上两日吧? 希望这两日不要出现任何变故。 他吩咐在熏香中下的药,不出意外能够支撑三天,怕就怕李潜与常人不同,会提前醒过来。 要是真醒过来,这小小的别院,是困不住他的。 陈大人不想做无用功,更不想 自己的辛勤付出付之一炬,他清楚的知道,一旦李潜从这里离开,再想抓住就难于登天。 等届时李潜安然的回到京城,他这一生就走到了头。 被逼着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只能狠心咬牙的走到底。 最坏不过一死,若是搏成功了,将来跟着沈大人,何愁不能飞黄腾达? 脚底传来寒意,他回过神来,才注意到风向变了,雨水洒进来,前面的衣服都湿了老大一片。 “大人。” 女婢见状,压低声音体贴的道:“要不奴婢陪您去换件衣服?” “不用。”陈大人回头看了眼,房中毫无动静,现在正是药效浓烈的时候,他生出个大胆的念头。 他招了招手,手下上前,他命他附耳凑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对方领命而去。 没过多大会儿,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便来到了院落。 院落本不算逼仄,因着突然多出来的人数,便显得多少有点拥挤,可奇怪的是,这么多的人,竟然一致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陈大人使了个眼色,女婢推开门,低声唤了几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屏气凝神来到李潜跟前,仔细盯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点着脚尖溜到门口,给众人打 手势。 “去,快去。”陈大人吩咐:“动作一定要快准狠。” 士兵们来之前得了吩咐,他们此行的任务,就是将李潜绑起来,押送到大牢里面去。 那地方可是铜墙铁壁,就算是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不要说两条腿的人了。 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动作不算小,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却没有惊醒沉睡中的李潜,在女婢的注视中,轻而易举带走了他。 李潜被驮着出去,经过陈大人的时候,特意停了下来。 陈大人满意的点点头,命人将他五花大绑,随后他们仍旧不敢放松,用最快的速度,将李潜送往大牢。 绥彰的牢房,与府衙之间,有段距离。 这会儿天色本就暗沉,加之下着大雨,恍惚间还以为到了晚上。 阴森森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叫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不安,尤其是当众人到达牢房门口时,这种不安攀升至顶点。 整个牢房是由石块筑造而成,足足有四五米高,门口立着的两个大石狮,面目狰狞,圆圆的眼珠凶狠的仿佛是要裂开般。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紧跟着雷声爆炸。 不知道是谁,失声叫了出来。 雨水倾盆而下,气氛却就此凝滞。 第673章 被活活疼醒 所有人都冻的瑟瑟发抖,奇怪明明是八月份的天气,不知为什么,却有着冬季的寒凉。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身后。 接触到众人的视线,陈大人岂能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 撑着的雨伞,快要被无根刮来的大风吹飞,他冷着脸,号召众人继续前进。 “看什么看?马上就要到了!快些!将人赶紧送进去!” 监牢的大门十分沉重,士兵上前敲门,发出嗡嗡的震耳欲聋的声响,混合着这样的雨声,刺的耳膜生疼。 大门甫一打开,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竟是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就着微弱的光,台阶一望无际,宛如没有尽头。 陈大人走在前面带路,驮着李潜的诸人,寸步不离跟在身后。 绥彰的监牢,没有人比陈大人更熟悉。 楼梯约莫走了有两刻钟,才到达一处平台,在平台左右两侧,各有一条道路。 众人疑惑踌躇之际,陈大人朝着左前方走去。 不同的道路,通往不同的牢房。 右前方那条路到达的牢房,主要用来关押普通的犯人。 而陈大人正在走的这条,所到达的牢房,都是由上好的玄铁铸成的,说是牢房,更像是个密不通风的笼子,对付的是重大犯人。 将李潜 关在这里面,就不会担心他会跑出去,便可以踏踏实实的等沈大人过来再做定论。 牢房里的血腥味很浓,混合着经年不见太阳而滋生出来的霉味儿,熏的人几乎作呕,就连眼睛都觉得发酸。 有几个手下控制不住的干呕出声,场面一时混乱。 陈大人指了指最靠里面的那间牢房,命人将李潜丢进去。 这里的味道太难闻,没有人愿意多停留一刻。 如此大的动作,李潜依然昏睡。 陈大人彻底放心。 他同样不愿停留,亲眼看着牢房门紧紧锁上后,这才转身离去。 看守牢房的士兵,已经许多年没有看到过这么多人,均处于愣怔之中。 直到得到陈大人的吩咐,命他们好好看顾牢房里的男人,不得有任何闪失之时,他们才激动的抹了把脸,应允下来。 绥彰近两年太平无事,一般犯了事的人倒不少,不过几乎没有送到他们的辖区来。 今儿一天送进来俩,还是一男一女,倒真是件稀奇事儿,这也让看守的两个士兵,好奇起来,不禁猜测他们是犯了什么事。 两个人闲着无事,点燃了墙上的火舌,光线昏暗的牢房,顿时照的亮堂堂的。 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被红艳艳的 光一照,居然泛着寒光。 他们来到关押着犯人的牢房前,边打量边议论纷纷。 “你看这个男的,好家伙,似乎长得还不错啊!” “哈?长得不错是不错,难不成你对男的有兴趣了?看不出来啊兄弟,你现在男女通吃啊!” “放你娘的狗屁!”一人笑着骂道:“老子就这么随口一说,男的有什么搞头,还是娘们带劲儿,哪那都是软的,摸着就舒坦!” “喏!隔壁就有一女的,你要想你上?” “嘿!好主意!” 这人被戳中了心事,也不加掩饰,搓着手当着兄弟的面儿,就打开了隔壁的牢房门。 来送这个女人的是两个壮汉,说是奉了陈大人的命,叫他们留着这女的性命,言下之意就是怎么玩都行,别叫人死了就成。 他们在牢房里当差,没有十年也有八年,对里面的门道倍儿清,知道怎么能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 活生生的新鲜女人就在眼前,不上白不上。 “小娘们,爷来了!” 士兵笑的猥琐,打开门后,两人先后走进去。 他们一直都没机会看这女人的模样,眼下靠近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抓起她的头,使她被迫抬起脸来。 女人的肌肤和白皙沾不上边,眼角 和脸上的皱纹,被看得清清楚楚。 “这……” 方才最积极的男人,满脸喜色被失望和恼意代替。 “她娘的怎么是个老婆子!” 倒是另一个无所谓的开始解腰带,他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耸着肩提着裤子走过来。 “老婆子也是个女人,凑合凑合得了,你难不成还幻想从天而降给你送个美人儿呢!”他啧了声:“你要不来我先来。” “你来你来。” 男人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上去就要直奔主题,等他看清了女人的容貌后,同样的也犹豫了。 先前那人见状,自然知晓是何缘故,不客气的哈哈大笑出声,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自然就像是在家中一样得意自在。 他笑的前俯后仰,眼泪都要飙出来:“你不是凑合凑合?怎么不上了?倒是上啊!” “我……”男人愤愤的咬牙:“我他娘觉得像是在上我奶奶。” “呸!人家也没你奶奶那么老吧!”他幸灾乐祸的道:“顶多像是你娘。” “滚蛋!”他被带跑偏了思路,还真跟着想到了自个娘亲,瘪瘪嘴道:“那我还不如回去和我娘睡。” 他提了提裤子,把腰带重新系好,悻悻作罢。 起来的兴致瞬间被浇灭,两个人心头都 是火气。 这火气憋的人浑身躁动,不发泄不成,于是只能出在这丑女人身上。 其中一个人取了鞭子和镣铐过来,另一个人则将她拖到牢房边去,把她两只手锁在铁栏上,随后拿起鞭子。 他们边聊天边将鞭子落在女人身上,全然不顾手下力气多大,也不在意鞭子会不会抽到她脸上去—— 都丑成这样了,再丑一点无非是更惹人讨厌罢了! 他们才不在乎呢! 祝妲就这样被抽醒。 一开始,她感觉到疼,神思恍恍惚惚的,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伴随着又一阵尖锐的刺痛感,真实得令她浑身起冷汗。 她终于反应过来,不是梦! 谁知道刚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身处何地,发生了什么,一道长长的黑影就径直照着她的眼睛飞过来! 啪—— 祝妲简直想死过去。 疼! 太疼了! 整张脸疼的仿佛要裂开! 她痛的没办法思考,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她很确定有人在说话,但她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落下来,滚烫的粘稠的,带着浓浓的血腥。 她怀疑她的眼睛还在不在,如果还在的话,为什么感觉在不停的往外流血,如果不在的话,她从此要瞎了吗? 第674章 没打算让他活着 祝妲疼的浑身都缩成一团,刚有动作,才注意到她的两只手都被锁了起来。 她很确定,自己遭遇了恶劣的事情。 可是怎么会呢? 她想破了脑袋都不知晓是为何。 明明只是躲避大雨,走进了一条小巷,甚至连那两个人的脸都没有看到,从哪里得罪他们,要承受这种伤害? 祝妲浑身狼狈,脑子混沌不已。 她的动作,全部被二人看在眼里。 男人们笑的更狰狞了。 漂亮的女人叫人疼爱,丑陋的女人叫人想要糟蹋。 “醒了醒了。”他们互相提醒着:“这女人居然不怕疼?看来还是咱们不够卖力啊!” “臭娘们,嫌弃老子就直说,想要多大的力气,老子都能满足你啊!” 他们嘿嘿嘿的桀桀怪笑起来,紧紧握着的鞭子,这下举的更高,再狠狠的甩下来。 一道就抽的祝妲直挺挺的蹬腿儿,紧跟着又是一道,她失控的大声尖叫出声。 二人得意了,满足了。 “这就对了嘛,疼了爽了就叫出来,你不叫出来,爷爷怎么知道你快活不快活呢!” “看来是还想要!你想要老子就能一直给你!爽不爽?重不重?看好咯,老子的鞭子又来了!” 啪—— 又是一道抽下来。 祝妲疼的奄奄一息,连尖叫的声音都没有了,她呜呜的张着嘴哭着,连连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 “为什么……为什么打我……呜呜呜……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别打了!” 其中一个男人,也就是最先前积极的那个男人,闻言气就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再度蹭的冒上来。 他蹲下,不客气的拍拍她的脸:“你长得这么丑,快丑瞎老子的眼睛了,你说为什么打你!” 这一巴掌卯了劲儿,抽的她满嘴血腥,牙齿都摇摇欲晃,似要掉下来。 她呜咽出声,在这一刻,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刚才他们抽打女 人时,她是昏迷的状态,根本激不起内心的兴奋刺激,这会儿她的求饶,更加助长了他们内心的恶劣。 看她痛苦,看她卑微,看她狼狈不堪,让本就生活在底层伏低做小惯了的他们,感觉到自己就是无所不能的王。 这种手握一切的感觉,令他们痴迷,令他们沉醉。 虽然有些筋疲力尽,不过谁都没有停下来。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地下牢房的空气沉闷,竟热的浑身冒汗。 二人热的把衣服胡乱的一脱,正要继续教训那个抽泣声逐渐微弱的女人时,有道陌生的、清冷的、很低却不容忽视的男声幽幽传来。 “喂。” 谁? 是谁在说话? 整个牢房除了他们两个男的,还能有谁? 两个人愣怔片刻,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他们朝着隔壁看去,没看到有人,下意识的以为是错觉。 “喂。” 那道声音又响起来,并且比方才的要清晰响亮。 这下谁都不能再装作是错觉了。 两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手中拎着武器,走到隔壁,毕竟里面住着的是男人,他们不敢轻易进去。 只隔着铁栅栏望过去。 他果然醒了,但不知为什么,还保持一动不动躺着的姿势。 二人没说话,警惕的看着他,他们记得陈大人临走前的吩咐,不敢对他动手,也不敢真正得罪他。 毕竟眼前的男人,一看就不好惹。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宛如出鞘的刀,只轻轻的一瞥,便无形中有股寒意从脚底生出来。 他眸色漆黑浓沉,比夜色还要更热烈些,然而他唇角不合时宜的微微上扬,竟然带上些许笑意。 两个狱卒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自然很快辨别出来,对方与自己不是一个档次的。 大概就连陈大人,都对此人敬畏不已。 人的嘴巴可以撒谎,眼神却不可以。 陈大人来送这个男人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是恭敬与畏惧。 这得是多大的祖宗啊! 两个人没有主动说话,他们摸不清楚李潜的意思,只能用沉默来伪装自己很强大。 在祝妲身上表现出来的凶狠,荡然无存,此时此刻的二人,更像是只被拔了牙齿的绵羊。 李潜动弹不了,但他不傻,从刚才被吵醒,到现在,他将自己身处何地,以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猜的差不多。 不知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错,反正他被人下了药,拿捏住了。 那药令他昏迷,还令他浑身无力,软弱无骨。 他不得不将怀疑落到祝妲身上,同时陈大人的身份,也叫他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醒来的时候,隔壁就在不停的抽打鞭子,后来祝妲的声音,落入耳膜,他才知她也被抓了过来。 他对祝妲没有特别多的感情,可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眼前,他做不到。 李潜声音淡淡的:“别打了。” 两个狱卒抿了抿唇,虽然知道对方碰不得,还是不服气的回了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们的事?” 不管以前他多么风光,被送到了这里来,以后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自古进来的,有几个能活着出去的? 陈大人交代,暂时不要让他出任何差池,仅仅是代表眼下而已。 李潜嗤笑了声:“本官不算什么东西,但是你们吵到我了。” 他微微蹙眉,神情是那么轻松,分明是极具挑衅的话,可他像是浑然不觉一样,似乎他真的只是在阐述事实—— 你们确实很吵,影响我休息。 “你!” “恩?” 李潜漫不经心的抬眸,寒光与杀机毕现,那样的目光,强大而逼人,纵然他此刻毫无攻击力,可仍叫二人心脏砰砰直跳。 这是来自于上位者的睥睨。 哪怕他现在连坐都坐不起来! 没有人敢小觑他,没有人敢不把他当回事。 狱卒两人心头发毛,嘴唇哆嗦了两下,到底什么 都没说出来,转身离开的时候,将衣服甩的猎猎作响。 他们没再回隔壁,直接锁上了牢房门,上旁边坐着喝酒去了。 二人不敢开口说话,更不敢当着李潜的面,议论他的坏话,万一他再说吵着二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来,他们绝对吃不消。 整个监牢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潜面无表情,缓缓闭上了眼睛,隔壁传来的抽泣声,并没有让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他现在自顾不暇,能保住祝妲的命,算是还了她的恩情,至于其他的,他可没功夫没心情去安慰她的情绪。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猜到陈大人背后还有人,那人将他抓起来,照目前来看,应该是不想让他回夀春,不让他回京。 李潜身体动弹不了,然而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结合多日来发生的事情,最后在心中默默圈出了几个最有可能的人。 在夀春,他自认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如果非要说触犯了谁的利益,那么最有可能对他动手的就是夀春的乡绅。 乡绅中以杜智多为首。 然而,直到夀春发大水之前,他都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怎么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呢? 除非杜智多从某种渠道,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这才反目,也就有了陈大人这一出。 杜智多最擅长搞交际,据他了解,对方每年都要花大笔的银子,来维持与周边城池官员的关系。 陈大人兴许就是其中之一。 李潜的推测站得住脚,便继续往下想,突然,他有点担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苏漾的处境,也危险了。 杜智多应该还在夀春城内吧? 假如是他对他赶尽杀绝,又怎么会留下苏漾呢? 他们夫妻一体,谁都不能留。 大概目前令他能够稍感慰藉的好消息就是,沈随风从京城到了夀春,有他在苏漾身边,定然会将他护住。 李潜多少有些吃味,可他是个正常 的成熟的男人,他对自己充满自信,也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充满了信心。 她不是随随便便就被拐跑的女人。 后顾之忧还不至于迫在眉睫,当务之急是怎么从这里出去。 在先前与狱卒交谈的时候,李潜就仔细观察过,这里的牢房区别于普通牢房,通体都是由玄铁铸成的,留着密密麻麻的方格。 不像牢房,更像是笼子。 想要掰断玄铁跑出去,不现实,就连钻出去,都不切实际—— 方格只有一巴掌那么大小。 看来授意将他关在这里的人,是铁了心的没打算让他出去。 想通了这一点,李潜反而没那么着急了。 等呗。 对方想让他死,绝对会在抓住他的第一时间,就弄死他。 之所以留着,怕是还有用处,如果运气好点,说不定他还能见到幕后主使。 毕竟他的身份特殊,总要亲眼确认是不是抓错了人。 大概是药效副作用的缘故,脑袋偶尔会刺痛,一开始他还能适应,到了后来,疼痛越来越强烈,眼前乍泄一道白光后,他再度昏迷。 太阳下山又爬上来,李潜一睡就是两天。 这两天的功夫,陈大人从绥彰发出的信,终于送到了沈随风手上。 他这些日子颇受夀春百姓的拥戴,那些被大水冲毁的房屋一个接一个的重建起来,就连苏漾,都称赞他做的不错。 这让他充满了干劲。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檐下躲雨。 虽然说雨季快要过去,不过地处江南,雨水绵延不绝是常有的事,刚刚经历过一场洪水的夀春百姓,各个如惊弓之鸟。 众人躲在檐下,议论纷纷,谈论的内容,都是围绕着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 谁都不想再像前不久那样,一场雨下的没完没了,直到暴发洪水。 夀春已然满目疮痍,实在经受不起第二次磨难。 沈随风安抚众人:“不会的,天佑夀春,不到天黑,雨就会停下来的。” 第675章 初生疑窦 茫茫的大雨瓢泼似的,之前被冲断的树枝,在狂风中再也支撑不住,直直的坠下来,引发一阵骚乱。 沈随风担心树枝会伤到人,叫士兵冒雨将树枝清理干净。 他总是这样,给人以足够的安全感。 原本担心大雨下个不停的众人,在刹那间找到了信心。 陪着他们一起躲雨的人是沈随风,是那个对他们负责,说什么都叫人信服的沈大人。 他说雨会停,那就一定会停。 夀春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洪水的! 无形中有什么东西,驱散走了人们的恐慌情绪。 不知是不是为了配合沈随风,瓢泼似的大雨,噼里啪啦的下了半个时辰后,雨势渐小,随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完全停了下来。 众人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松懈下来,对着沈随风,又是一阵夸奖。 “我就说应该相信沈大人,他说雨会停,雨就一定会停!” “是是是!还是沈大人厉害!” “沈大人啊,你真的不需要妻子吗?你看你都到了成家的年纪,大娘这边真的有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性子也不错,你……” “刘大娘,你怎么又开始了?像咱们沈大人这么优秀的男子,怕是整个京城想要嫁给他的人都挤破了头的排了长队,我看您啊,就别白费心思了!” “沈大人,刘大娘家的那个亲戚,没我家亲戚的妮子好看,而且她一手女红好得很嘞!十村八里的姑娘,没一个能比得上的!” “……” 诸如此类的话,沈随风每天都要听上好几遍。 一开始他还会严肃郑重的婉拒,到后来便任由她们慌张,他不做声不回应,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耳边闹哄哄的,沈随风无心再待下去。 眼看着天又要黑了,今日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他揉了揉眉心,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慢慢聊,本官还有事情……” “大人!” 一声慌张且嘹亮的喊声,打断了他要说 的话。 刚刚下过雨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氤氲的雾气,沈随风半眯着眼睛,认出了来人,眉头不由得挑了挑。 小厮是专门负责接收信件的,而近来他所接收到的信件,无非都是汇报与李潜下落有关的。 莫非…… 沈随风心中一动,快步走过去迎他。 “怎么了?” “信。”小厮直接把信塞过来:“是绥彰的陈大人寄过来的。” “绥彰?”沈随风暂时没有反应过来,实不相瞒,他对江南等地的城池称谓,至今还没有完全记下来:“是在哪里?” “咱们夀春下游,不过距离却比较远,正常来说,要一到两天的路程,所以这封信,应该是两天前从绥彰寄过来的。” “本官知道了。” 沈随风身后是闹哄哄的人群,他下意识的避开他们,走到一处清净的地方,才拆开信。 当看到上面的内容后,他又惊又喜。 本来以为全然不抱希望的事情,谁能想到山重水复,居然又柳暗花明了呢? 就在方才,看着无边无际的雨幕,他还在思考,李潜不会真的被淹死了吧。 看来他的命果然很硬。 天灾和人祸,都无法将他奈何。 委实算是有本事! 不过,眼下只凭借着一封信,还不能让他完全相信,万一是这什么陈大人借此邀功呢? 事关李潜的生死,他肯定要亲自去看一看。 沈随风这些日子来不悲不喜,在寻找李潜的事情上没有进展,与苏漾的关系也还维持原样,可现在,他突然隐隐约约的兴奋。 这是个好消息。 等他亲自确认后,绝对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沈随风心情愉悦,故而做起事来,也比往常的效率更高。 天刚刚擦边黑下来,他便打道回府。 因为他要亲自去一趟绥彰,所以很多事情需要提前交代好。 别的暂且不说,最重要的是要瞒着苏漾。 按照苏漾的性格,一旦知道与李潜有关,哪怕是假的,她都会不 管不顾的跟上去。 别的时候倒是无所谓,这次断然不行。 沈随风坐进屋子里,思来想去足足有半个时辰,才想出一个绝佳的法子。 他打了个响指,心腹走了进来。 沈随风交代了几句后,约莫着时间差不多,则缓步朝着苏漾的房间走去。 刚刚步入小院儿,里面便传来了清凌凌的笑声,此起彼伏,那么多的女声,他仍能精准的分辨出哪一道是她的。 他对她总是格外上心,连带着她的声音,她短促的笑,都能让他为此沉醉。 在没有发现这些之前,沈随风不觉得自己有这么为她痴迷,也从不知道自己可以为一个女人,疯狂至此。 她们在说一些民间流传的话本,沈随风出现在门口时,小曼与小若,恰巧说到他最近又被大娘们催着找夫人的趣事了。 沈随风故意唉声叹气,佯装出三分恼意:“旁人当成乐子听听就算了,怎么你们也这么带劲儿的起哄呢?” 几人这才发现他的到来。 小曼立刻噤声,倒是小若嘴上不饶人,她知晓沈随风性子好,这些日子的短暂接触,令她稍有好感,故而想与他多说几句话。 她捂着唇边笑边道:“我们也着实好奇啊,实在不知道,像沈大人这么优秀的男子,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小曼比小若心眼儿要清透些,旁人不知晓,她却一眼看出来了沈随风对苏漾的感情。 她装傻充愣的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沈大人,你不如就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让我们与夫人给你物色物色!” “就是!大人总不能一辈子不成家吧?”小若积极的道:“早晚都要成家,所以不如早早的物色着姑娘,遇到合适的心仪的,以您的情况,成亲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 “沈某谢过各位的好意,只是男儿当以立业为重,成家的事情,还是过两年再说吧。” “害!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说辞。 ”小若吐槽道:“每次你都这么说,推脱的也丝毫不走心,罢了罢了。沈大人来此有何事啊?” 小曼腾出座位,他就势坐下,对方才起就抱着儿子,冲他只笑不语的苏漾道:“好几天没过来,陪你们吃个饭。” 他公务不忙的时候,偶尔有空会过来吃饭,几个人都习以为常。 毕竟这边有个像粉团子似的包子,有谁能够不喜欢呢? 当初苏漾刚刚生产完,看到自己的儿子后,言语之间无比嫌弃他长得丑。 如今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小家伙竟然完全张开了,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又犀利,和李潜的一模一样。 他越长越好看,性子又好,谁逗都会笑,全然不同于李潜的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的脸,别提有多讨喜了。 沈随风格外都喜欢他,毫不夸张的说,见过他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吃饭的时候,众人少不了又要逗弄他。 沈随风担心苏漾吃不了饭,将小团子率先抱走,放到自己腿上,接触到苏漾好奇的目光,他笑了笑:“我来看着舟舟,你先吃。” 小粉团子的大名叫李行舟,是李潜在苏漾刚刚怀孕时,夫妻二人就商量好的,寓意是人生如水上行舟,不进则退,想时刻以此提醒小家伙。 苏漾见小家伙在他身上,不闹腾也不磨人,不好拂了他的好意,自顾自的吃起来。 几个人随意聊着最近的事情。 聊着聊着,又拐到了沈随风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话题上。 沈随风无奈求饶:“诸位姑奶奶,好好吃饭行不行?吃饭怎么还堵不上嘴呢?” “还不是关心你。”苏漾顺口接了句,几个人又乐了,附和的说就是关心朝廷命官的终身大事,是在为朝廷分忧等等。 气氛相当热烈,直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喊,打破了这般和谐。 沈随风冷下脸,心中却如明镜般,知道怎么回事,但他仍发挥了十足 的演技。 “怎么了?”他看着来人,担忧的道:“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回…回……回大人!夀春城外的那条河流,上面原本有座吊桥,谁知道吊桥就在刚才,突然断了!” 沈随风抱着小家伙,猝不及防的站起身来,他语速极快,却又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可有伤到人吗?” “没…没有。”小厮回话,口吻都是哆嗦着的:“本来有个老百姓是要从上面过来的,刚踩上去,觉得不对劲,他经常走那座吊桥,瞬间察觉到危险,连忙原路返回,随后就听咔嚓一声巨响,桥段了!” “快!带我去看看!” 沈随风将行舟塞回苏漾怀中,无奈的摇摇头,道:“今天不方便,等改天再来陪你们吃饭。照顾好自己,我可能又要忙好几天了。” 最近夀春事多,经常见不到他,是正常的。 苏漾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她甚至关切的道:“再忙也要记得把自己照顾好,就像你说的那样,身体才是奋斗的本钱。” “是。钱夫人说的极对。”沈随风颔首道:“下官都记在心中,先行一步了。” 苏漾目送着他远去,直到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招呼小曼和小若二人吃饭。 “小曼?” 她们两个人都坐下了,只有小曼还愣愣的盯着他离去的方向。 苏漾于是再次轻唤了声。 她如梦方醒,尴尬的转过身来,道:“啊?夫人,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呢?”苏漾迟疑的问,她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怀疑和茫然:“沈大人的背影,你看了这么久?” 她带着打趣的口吻,试图想让她放松几分,毕竟她的脸色真的不大好看。 “没。”小曼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刚才的那个背影,她下意识的否定道:“没什么……没看什么……没想什么。” 沈大人的背影,怎么看起来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啊。 可是在哪里看到过呢? 第676章 他并不坏啊 沈随风离开府邸,乘坐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夀春,城中的事情,他交代给方师爷负责,并告诉他自己要在城外忙两天。 方师爷不疑有他,先前有过好几次,他也是在城外处理事情,故而自然不会有人怀疑,此次他出城别有目的。 从夀春到绥彰,慢则两天,快也要一天。 沈随风出了城,再度吩咐完毕,解决了后顾之忧有,才换成轻骑,快马加鞭不敢停歇。 经过了一天一宿不眠不休的赶路,终于在秋意料峭的清晨,抵达了这个从未来过的小城——绥彰。 绥彰刚下过雨,太阳还没升起来,地面上都是湿漉漉的,隐隐泛着暗色的水光。 城门破落,若是夀春没有发生洪水,自然是比不上夀春的,他牵着马儿从大门通过,赶路导致的一身疲惫,惹得路人频频看来。 沈随风只当做没看到。 他此行时间紧张,没有必要在不重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小城镇上的百姓,相比较而言,总是慵懒的。 京城天还没亮,街道上都是为生活奔波忙碌的小摊小贩,这边走了许久,才偶尔看见一两个,还挂着满脸的睡意。 沈随风随机挑了个,上前打听府衙在哪里。 “府衙啊!”那人揉着眼睛,瞧见他的脸时,愣怔了下,随后才笑眯眯的道:“您往前面走,一直走到头儿,再右拐,然后就能看到了。对了,公子一大清早上府衙,可是有什么冤屈要申诉的吗?” 沈随风摆摆手,没有回答他。 小摊贩热情非常,对着他离开的背影,继续说道:“咱们陈大人是个清廉的官员,您到之后,只管把事情一说,他会为你做主的。” 沈随风与陈大人之间并没有过多么熟稔的接触,他之所以认识他,还是托着父亲的人脉。 这次来夀春,父亲信中交代过,让他遇到事情去找陈大人,他并不 大愿意去动他的关系,倒是意外对方帮了他大忙。 若他真的寻到了李潜,这次定要好好谢谢他。 绥彰的府衙,从外表看,和夀春的没有多大差别。 沈随风径自上前敲门,小厮在得知他来寻陈大人之际,还当他是来伸冤的,作势要驱赶,说是来的太早了。 他料到了这种情况,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托他转交过去。 小厮半信半疑,替他跑了趟。 没多大会,他就回来了,身后跟着衣冠整齐一脸严肃的陈大人。 双方见面微微颔首,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场合不适合,说点旁的万一泄露出去,兹事体大,谁都吃不到好果子。 他们进入房间,确保四下无人,陈大人才大大方方的行礼。 沈随风令他起身,搬出家父稍加寒暄,之后转入正题。 “人呢?” “在大牢里面。”陈大人笃定的道,他约莫着沈随风今日会到,特意早早的起来,亲自上牢房看了眼,确认李潜还在还活着。 “有劳陈大人费心了。” “沈大人不必客气,您现在要过去看看吗?”他贴心的问。 “自然是要过去的。”沈随风摆出手势,示意他上前面带路。 他此番不远千里,抽空从夀春来到绥彰,不就是为了亲眼确定,抓起来的人究竟是不是李潜吗? 沈随风另有担忧,在路上听完了陈大人抓李潜的全部过程后,忧虑稍稍减少。 “这么说,他还中着药,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他捕捉到了重点。 “正是。”陈大人知道他心中所想,主动开口道:“不过,你要是想与他对话的话,下官可以叫人把他喊醒。反正他也要死了。” “不必。”沈随风立刻说道:“本官没想过要他的命。” “啊?” 这下陈大人不理解了。 李潜这样的人,就像是头猛虎,他只要存在着,没有死掉,那永远就具有杀伤力, 就将永远是心头最大的威胁。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翻身,然后狠狠的咬断他们的脖子。 要想睡个安稳觉,不如杀了他,一了百了。 陈大人将沈随风拦在监牢门口,将他心中所想,彻底交个了底。 他可不想将李潜一直囚禁在这里。 万一哪天他跑出去了呢? 万一哪天有人发现他在这里了呢? 未来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并且每个因素,都有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他自认无法承担。 绥彰的太阳总算出来了,不过并不强烈,橘黄色的一团,慵懒而柔和。 树枝上挂着的水汽,被柔和的风吹散,又经过阳光的蒸腾,融进了空气里,消去了几分夏末的热意。 光落在沈随风脸上,他微微眯了眯眼,用手挡在额前,那双眼睛,便因此格外沉静。 他淡淡的问:“陈大人刚才同我说,你的监牢是铜墙铁壁,牢不可破,既然如此,又何必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可那人是李潜啊!” “他是李潜,他也是人,不是神。”沈随风莫名反感这样的口吻,眉头皱了起来,提醒他:“他有血有肉,不是不死之身。” “然而他擅长找机会。”陈大人搬出来多年前的旧事,想要以此警醒他:“七年前那种情况,他都能翻身。” “所以呢?”沈随风不以为然:“七年前与现在,全然不同,若是七年前把他放到天牢里,我看他怎么翻身。” 陈大人听出他的坚定,叹了口气道:“看来大人是一定要留他一命了?” “留着又有何妨,兴许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呢。”他口吻轻慢,态度倨傲,与那张斯文优雅的脸,却没半违和。似乎他天生就是如此,外面传的温柔体贴,不过是假象。 陈大人抿了抿唇,心中感慨。 是啊。 沈大人家的独子,比不上皇亲国戚,也算是权贵之家,从小就是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又有几个没有点傲气与骄矜呢? “那就听大人您的。”知道再劝也没什么结果,反而会惹得对方不高兴,陈大人识时务的妥协了。 沈随风点点头,提步顺着下台阶,方才的一番争论,令气氛有些尴尬,他笑着道:“那要劳烦陈大人了,我知晓您的忧虑,但我留着他,确然还有旁的用处。至于做什么用,现在还不能完全告诉你,总会有一天,你能明白的。” 他都搬出来这番说辞,陈大人自然不好意思再争执不休,只连声应好。 沈随风目不斜视,长长的台阶上,漆黑无光,他的思绪不由得飘远。 为什么不杀李潜? 他当然知道,眼下是杀掉李潜最好的时机,就算动手,也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来。 可得知李潜的处境,明白他现在不过是在砧板上一条任人宰割的鱼时,他不免生出别的心思—— 当年他昏迷之际,李潜趁虚而入夺他妻子,如果不是这样,苏漾又怎么会爱上他? 卑鄙的小人! 他并不是输给了他,而是输给了命运的安排! 这样的痛,他想让他也经历一遍,还想让他知道,用不正当手段抢来的,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他和苏漾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他不过是个意外,是个短暂的不值一提的小小插曲! 杀了他是便宜了他,他活着逃不出他的掌控,对于这么个自负的人来说,岂不是比死还要痛苦? 沈随风知道自己恶劣,而他的恶劣,也是被逼出来的。 他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李潜恶劣,这应该算不上坏吧? 做这一切的根源,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啊! 追求幸福错了吗? 苏漾本来就该是他的! 要不是当年阴差阳错,他又何必兜兜转转费这么大的功夫? 听说李潜待她也不过那样,虽然很好,可沈随风发誓,自己得 到苏漾之后,只会做的比他更好。 让苏漾来享受更好的生活,更真挚的感情,不好吗? 沈随风觉得自己没做错。 胡思乱想间,走到了牢房。 大概听见了动静,里面的两个狱卒,提步走出来,见到陈大人之后,忙恭敬的作势要行礼。 陈大人问:“人呢?” “得了大人的吩咐,从昨天起一直昏迷着。刚才晨起,还特意给他下了药,一时半会醒不来。” 陈大人看向沈随风,沈随风了然的扬了扬下巴。 “去,你们两个进去,把他的脸掰过来。” 两个狱卒本来是挺害怕李潜的,不过自从见识到强烈的药效之后,彻底信服。 李潜刚刚中了药,想要醒过来,恐怕也得到晚上了。 他们拿出钥匙,将牢门打开,李潜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地上,二人一个钳制着他,另一个掰过来他的脸,正对着沈随风。 牢房里面点着灯,陈大人不知从何处举了火把过来,熊熊的火光,使得他将入目的一切都看的真真切切。 确实是李潜无疑。 他阖着眼睛,睫毛纤长,睡姿安详中,透着些不好惹的气质。 沈随风淡淡的嗤笑了声,转身朝着外面走去,陈大人忙不迭的跟上去。 “大人……” 他们一直来到地面上,陈大人才敢开口。 “陈大人的牢房,比天牢还要牢固,本官更加放心了。” “得大人过奖称赞。”陈大人道:“您依旧没有改变主意?” “没有。”他幽幽的道:“好歹也是一个风云传奇人物,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杀了呢?本官都说留着他有用,陈大人好生看顾即可。” “是是是,下官遵命。” “我来这里的事情,不要让人知道。”沈随风准备打道回府了,他虽然很疲惫,但不想被苏漾怀疑。 “下官谨记在心,只不过,大人刚来就要走,身体可还吃得消?” “无妨。” 第677章 我们明天动手 李潜是在醒来的第二天,就得知他的饭里水里都下了药,好在那种药并不会毒害他,只是要他昏迷不醒而已。 他用的分量少,能够维持基本体能消耗即可,虽然说每日依然会昏迷上几个时辰,终归是有清醒的时候。 但即便清醒的时候,他也闭目养神,不会让那两个狱卒知道。 沈随风来的这天早上,因为他还不怎么饿,所以端过来的饭,基本上没怎么动。 他倒在地上小憩,狱卒想当然的以为,是药效发作了。 李潜懒得纠正他们。 思来想去好几天,他谋划出了一个逃离的办法,只是有些细节还经不起推敲,故而迟迟没有动作。 刚刚睡醒的清晨,人的思绪反应的极慢。 就是在这时,牢房里居然来了新的人,从远处传来的空旷的脚步声,引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李潜很想睁开眼看看来人是谁,可他又怕暴露自己,便闭着眼,全神贯注的用其他感官去猜测去感知。 来人有很大的概率就是他猜测的幕后指使。 他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果不其然,传来了熟悉的男声。 这声音李潜无比熟悉,甚至听到还有些想笑,陈大人不可能单独过来,他分明听到了前后两道脚步声。 肯定还有旁人。 狱卒得了吩咐,打开了牢门,本来就被绑着双脚的他,被两个人钳制住,之后他的脸被掰了过去。 李潜配合的仰头,闭着的眼睛,透过细微的缝隙,什么都没看到—— 对方站在逆光之中,且浑身罩着黑色的斗篷,他的脸更是隐藏在下面。 单是看体型身高,足足有两米多高。 这不可能。 想得通的解释,就是对方提前做好了应对之策。 他本来想着,陈大人所带来的的幕后主使,在得知他陷入昏迷后,会放松 警惕,一旦对方开口,他就立刻能判断出来到底是谁。 谁知道对方谨慎小心到这种地步! 一句话都没有说! 实打实是个狠角色。 不…… 不对。 对方是发出声响的,那道浅浅的嗤笑声,有几分讥讽,还有三分薄凉与傲慢。 李潜想破脑袋,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太急促,太短暂,转瞬即逝的笑声,能够提供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再等等。 等身体稍微好一些,他自然有办法从这里出去,也自然有办法,查出对他下手的人是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这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眼下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潜抬了抬眼,不经意看到了对面牢房里,躺在地上的祝妲,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两个狱卒日日都会以抽她为乐。 有时候他睡着了,会被吵醒,实在不耐烦了,便会出声阻拦。 狱卒们看心情好坏,心情好的时候,愿意听他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则连他一起骂。 他们知道隔着一层铁栅栏,他的眼神再凶狠,也杀不死他们,故而无所畏惧。 “看什么?”李潜本不打算理会祝妲,她把他盯得无语,才冷冷的警告她。 祝妲一路爬着走过来,距离他很近之后,才张了张嘴,用沙哑的声音道:“对…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贪图那些银子,如果不是她,去找陈大人告了李潜的行踪,他们两个根本不会遭遇这一遭。 谁都没料到陈大人这么会骗人啊! 李潜脑袋昏昏沉沉的,思路还算清晰。 两个狱卒此刻不知所踪,他也没必要再装模作样,索性坐起来,用那双寒霜般的眸子盯着她,一字一句的缓慢发问。 “是你告诉了他我的 行踪?” “是……”祝妲不敢抬头看他,垂着眸子低声的道:“我以为等到了夀春,你会杀了我……” 这几天她每次被鞭子抽的时候,都喊的撕心裂肺,然而即便喊破了喉咙,那二人依然不会饶过她。 沙哑的嗓音,就像是粗粝的砂石,对耳朵来说,格外的煎熬。 李潜口吻阴恻恻的:“我后悔没有早早的杀了你。” “……” 祝妲自知理亏,不过她并不是矫情的人,吃的苦太多,反而能帮她认清,眼下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她回头担忧的望了眼门口,狱卒二人仍然没回来,于是飞快的说:“那你现在有办法出去吗?” 李潜哼笑。 祝妲脸上一阵热辣,对她而言,面子算什么,能吃吗还是能让她少挨一顿毒打? 既然都不能,那她为什么要把面子当回事。 她换了口吻,退而求其次的继续道:“你如果能出去,你带上我,这样我们就一笔购销了。” 李潜见识过她的不要脸,对她能够说出来这番话,实在不算意外。 “你泄露我的行踪,得了一大笔银子,这已经算是我还过你的救命之恩了,又凭什么让我再救你一回呢?” 祝妲忙把银子取出来,说道:“那我把银子都给你,你有办法出去的话,带上我。” “没办法。”李潜随口拒绝:“出卖我换来的银子,你自己拿着花吧。” 说的倒是轻巧! 她有没有命花还要另说呢! 祝妲很确定李潜在撒谎,他那样的男人,又狠又聪明,还能有什么事情会难的倒他吗? 从一路上他不眠不休的赶路,就可以知道,那个留在夀春的女人,对他一定很重要。 他肯定不会任由自己,被困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的。 “你一定有办法的!”祝妲笃定的说,连哭 带求的道:“我知道我做错了,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我错了,只要你把我救出去,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为你做牛做马都在所不惜。” “为我做牛做马的人多了,不缺你这一个。”李潜不甚在意。 他很清楚,就算他一直拒绝,祝妲也不会轻易放弃。 这些日子她被打的有多惨,他都看在眼里。再这么下去的话,她早晚会死在这里。 向他求救,在他的意料之中,实际上,李潜同样在等她求助。 祝妲慌了神,她太清楚这个男人有多铁石心肠了,那可是对着救命恩人能够下得去狠手的人,更不要提,她还因为银子背叛过他。 若是有别的出路,她当然会去寻。 这几天她也在想,实在是穷途末路,才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单单依靠自己的力量,想要从这密不透风的牢笼里面出去,无异于难于上青天。 她的力气比不上狱卒,没有章法的拳脚,在练家子面前,就是个纯粹的笑话。 不管怎么样,只有李潜了。 祝妲记起当初,他刚刚在村子里醒来的场景,他若是彻头彻尾的毫无良知的坏人,挟持她逼迫她,事情要进展的更加顺利些。 他并没有,说明多多少少还是有着恻隐之心的。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突然跪下来,照着他扑通扑通的磕头。 李潜冷眼看着。 女人的左右两张脸上,有着几道鞭子印,那是两个狱卒故意为之,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被抽打的破碎不堪。 她用足了劲儿的在磕头,可见其心意真诚,没多大会儿,额头就红了,再过一会儿,直接磕出血来。 李潜叫停了她。 祝妲脸疼脑袋疼,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然而她在笑,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待。 “你……你愿意帮我了 吗?” “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李潜言简意赅,不同她说的太多:“把你每天的饭菜留给我就行。” “好好好。”祝妲先答应下来,然后才小声的问:“那我吃什么?” 她总不能被活活饿死吧?那还怎么逃出去呢? “你吃我的这份。”李潜斜了个眼神过去:“可以?” “啊!可以可以。”祝妲哪有选择的权利,虽然她不明白,两个人饭菜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换着吃。 两个人刚刚说完话,狱卒恰巧也回来,在听见他们脚步声的时候,他们就各自恢复成对方离开前的样子。 自李潜的那个提议之后,接下来的几天,二人的饭菜一直都是换着吃的。 祝妲终于知道,他们饭菜中有什么差别了。 每次在她吃完李潜的饭菜后,总是没多久就犯困,她本来以为是自己疲惫的原因,后来才逐渐意识到饭菜里面被下了东西。 “我不会死的吧?那是毒药吗?”她发现异常后,又借机问李潜。 李潜只淡淡的回答她:“怕就别吃,也别指望我。” 当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任人摆布。 谁都没有给她选择说不的权利,李潜没有,命运也没有。 祝妲胆战心惊,吃饭时小口小口的咀嚼着,生怕被毒死,好在一连吃了一个星期之后,除了更爱睡一点,身体没有其他异样。 她不知道李潜什么计划,然而清楚,这样的状况,总不能一直维持下去。 就在两个狱卒出去解小手的时候,她正准备问问李潜打算怎么办,他却抢在她面前开口:“今天一天都别吃饭,我们晚上动手。” 晚上? 这么快! 她其实以为,还要再多等几天,虽然李潜的气色看起来恢复的不错,但他一直都躺在地上,什么都不见做,他的计划是什么啊? 第678章 让我跟着吧 祝妲惴惴不安,想问又不敢问。 李潜的性格,她摸得差不多了,万一她问多了,怕他逃走的时候,又不带她。那她这些天不是白白付出了? 她脑子转的还算快,沉默不语的点点头,表示一切都会尽力配合。 “你不用配合什么。”李潜道:“一切如常,别坏我事就行。” “不会的不会的。”祝妲连忙表明忠心。 之前犯过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李潜可是她现在所有的希望,她得好好供着捧着。 李潜还是没同她透露半点消息,不过无所谓,只要能让她出去,怎么都行。 她在意的是结果,而非过程。 在监牢的日子,是很无聊的,也是很痛苦的,然而因着李潜的一番话,两个狱卒抽她出气的时候,祝妲都觉得比往常好捱。 她听从吩咐,中午和李潜换了饭之后,趁着狱卒不注意,偷偷塞到了干草下面,下午的时候如法炮制。 之前被关着的时候,总觉得一天很快就到头了,太阳升了又落,迅速的很。 今天不一样。 焦急的等待,让时间似乎都流逝的缓慢了。 从吃过午饭后,祝妲就开始等。 他们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是八月份,路上耽搁了一些日子,再到被关了这么多天,应该是九月多了。 因为这里没有窗户,几乎与外界隔绝,只能从对方来送饭,判断下是什么时辰。 李潜晚上会怎么做呢? 会和他们打起来吗? 他能不能打得过呢? 打不过的话……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他们不会死在今天吧! 祝妲不知李潜的身手,实际上她对李潜的了解少的可怜,可事到如今,没有旁的办法了,不得已而为之。 她叹了口气,擦拭着被鞭子抽打而流出来的血迹,偏过头看了眼隔壁的牢笼 。 李潜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换做旁人,她肯定认定不靠谱,对方是李潜,祝妲到底将要说的话,重新咽了下去。 监牢里面寒凉,光线很暗。 消失了一下午的狱卒,回来时两个人喝的酩酊大醉,这让本就气味难闻的牢房,味道更加令人作呕。 霉味混合着尿骚味,还有浓郁的酒味,祝妲有一瞬间怀疑,她不会被活活打死,而会被活活熏死。 “吃饭了吃饭了!” 他们拎着篮筐,将饭菜递给两个人。 往常这种情况下,李潜都是醒来的,还会同祝妲交换饭菜,谁知道这次,她都准备好了,他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恩? 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他该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吧! 祝妲都快吓疯了,差点都要跳起来喊,在理智即将丧失之前,她想到李潜的叮嘱—— 一切如常。 她应该做什么呢? 冷静冷静。 祝妲不停的暗示自己,砰砰剧烈跳动的心,才渐渐趋于平缓。 她动作缓慢,打开自己的饭菜,慢悠悠的假装在吃,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潜。 那两个喝醉了的狱卒,一开始没留意到有什么不同,后来有个人习惯性的看过来,才发觉这个丑女人,总是偏着头。 她在看什么? 这个狱卒喝的没有那么多,比呼呼大睡的那位,明显要清醒些。 他顺着祝妲的视线往旁边看,突然发现,原本应该在吃饭的人,这会儿居然还躺在地上。 短暂的愣神之后,受到的惊吓,超过了醉意。 他狠狠的摇了摇头,又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脚步才没有那么虚浮。 “喂!”他示意自己同伴:“醒醒!好像出事了!” 同伴早就不省人事,全然将他说的话当成了放屁,一把拍开他的手,换了个姿势,继续呼呼 大睡。 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可眼下若是真出了事,得赶紧禀报给陈大人啊! 狱卒知道给李潜的饭菜里,是下了东西的。 那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不清楚,是陈大人给的,应该不会是啥好东西。 因为当时陈大人来的时候,偷偷交代过:“每次饭菜里放的剂量不要太多,时日久了,他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到时候你再来禀报本官,本官自会嘉赏你。” 不是吧? 这就死了? 狱卒紧张不已,同时还有点小小的兴奋,他们在这个地方当差,成年累月没有什么油水。 若是能够为陈大人把这件事情做好,随便得点什么赏赐,都比累死累活拿的工钱要多吧? 更重要的是,这是个在大人面前表现的绝佳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抱着这样的念头,哪怕内心害怕的不行,他还是鼓起勇气,抓着牢房的钥匙,渐渐走了过来。 祝妲目睹着这一切,不过,狱卒此刻眼中并没有她。 她就是他们发泄的东西,算不得人。 狱卒来到牢笼前,隔着密密麻麻的铁格子看向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他盯着他的胸口看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对方有任何起伏。 真死了啊! 狱卒边拿出钥匙开门,边问旁边看热闹的祝妲:“他躺多久了?” “一直就这么躺着。”祝妲说的是实话,除了早上李潜说过那番话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狱卒似乎也回忆起来了。 中午来送饭的时候,他的饭菜就没有用,好像就是保持着这个姿态。 后来下午他们偷偷溜出去喝酒了,直到现在才回来…… 死了好啊。 死了他就可以拿赏钱了。 狱卒高兴起来,这个时候,牢房的门打开了,他走过去,亲自试探李潜的鼻息。 男人脸色发青,倒是 一副死人相,然而当他的手指,放到他鼻子下面的时候,竟然出乎意外的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 诶? 狱卒感觉到奇怪,他低下头来,正好对上李潜似笑非笑的眼睛。 不好! 察觉到不妙的他,尚未有任何动作,挂在腰间的剑,就被抽走了,紧跟着眼前一片血色,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脖子上正在往外涌血。 事情发展的太快了! 快到祝妲目瞪口呆,腥咸湿热的血喷洒在她脸上,连带着白色的米饭,都被染成了鲜红色,她才清晰的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就是他的计划! 这也太粗暴……太果断了! 一个狱卒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解决,整天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的,没想到上一秒还活着,下一秒就成了死人。 李潜踢了踢那人,像是嫌恶被血溅到了衣服上,脸色阴沉极了。 他迅速起身,长久没有站起来走动过,脚步不见任何的生涩与滞缓。 祝妲连忙将视线移到他身上,紧跟不离。 外面那个狱卒还在呼呼大睡,方才狱卒的死,连呼救都来不及,自然没有惊醒他。 李潜走过去,照着脖子刺过去,又滋出一身的血。 他面无表情,随后提步往外走。 祝妲如梦方醒,立刻明白他们得救了,可是她注意到李潜的方向,根本没有要带她走的意思? “喂!”她惊魂甫定,连忙求救道:“我们说好的,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把我丢在这里,哪怕你带我出去,别让我留在这里!求求你了!” 她生怕说的晚了,李潜大阔步的离开,再度跪下。 李潜懒懒的看了眼,走过来用钥匙打开了牢门,转身就走。 祝妲不敢耽误,这里面有两个死人啊,她不想多待一刻钟。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牢房, 顺着道路往前走,爬上台阶。 李潜经过几日的休整,身体恢复的不错,走在前面,脚步飞快。 对于祝妲来说,相对而言要吃力艰难许多,她每天都要遭受毒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天气热,伤口感染还有脓。 走路都疼痛难忍,何况是一路小跑追随李潜的脚步呢? 她不敢喊痛,自知自己对李潜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能咬牙忍着。 约莫过了两刻钟,他们上到地面。 幸运的是,上面的两个守卫正在呼呼大睡,也是喝了酒的,看来是天意,都在帮助他们。 顺利离开监牢,他们拐入了小巷,夜深人静,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幽暗的光线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充满了诡异而危险的气息。 李潜没打算在绥彰城内停留,明天一清早,他们今晚所做的事情,恐怕就会瞒不住。 陈大人势必会派出人手,大肆搜查,届时处境只会雪上加霜。 所以现在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能走多远走多远。 李潜还在永安客栈的时候,跟小二打听过,从绥彰到夀春的路线,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去。 “你不用跟着我了。”他余光看到地上的影子,突然站住,对祝妲说道:“我已经做到了答应你的,你走吧。” “我……”祝妲瘪瘪嘴:“谢谢你,不过…你…你就让我跟着吧,我知道你想回夀春,我知道路线的,而且我还有银子。” 她从怀中取出出卖李潜行踪换来的十两银子,全部都交到他手上。 “我们可以买两匹马,再买些干粮,然后快马加鞭的前往夀春。” 李潜现在确实身无分文,然而想要早点离开,躲避陈大人的追踪,也的的确确需要一匹好马。 他接过银子,面色冷凝,没说答应,也没完全拒绝。 祝妲一喜,快速跟上。 第679章 不必猜来猜去 苏漾这些天闷闷不乐,任谁都看的出来,实际上自从李潜被冲走之后,她一直都不太高兴。 距离李潜失踪已有一个半月。 她一开始充满信心,坚信李潜还活着,李潜没有死,到现在,连她自己都不是那么确信了。 作为正常平凡的普通人,任何负面情绪,她都无法避免。 最近她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想的内容,都是些不好的,她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苏漾心中很清楚,那些并不讨喜的悲剧,很有可能就是事实本身。 派出去寻找的人也疲惫了,就连白昼,嘴上不说,可苏漾能够看得出来,他是沮丧而心痛的。 沈随风在这件事上,做的不可谓不好,他极其上心,但凡有消息,都会亲自前去,虽然每次都是失落而归。 苏漾愣怔怔的想,李潜,你到底在哪里呢? 她还记得,二人最后一次见面,她那时候还挺着大肚子,他答应过她,会安然无恙的回来的。 就连到现在还深信不疑,他对她郑重许下的诺言,没有一次是没有做到的。 难道这次他要食言吗? 她不敢深想下去。 怀中抱着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不哭不闹,两只圆溜溜的眼珠,正盯着她看。 刚刚入秋的风,就连凉意都是温和的,和煦的阳光照过来,在她脸上落下点点的光斑。 小曼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知道她在为什么事而烦心,实际上,她也十分担忧李潜的生死,不过昨天她偶然间想到的一些事情,或许更应该同苏漾说。 小曼无法判断要说的事情重不重要,可她打心眼里觉得非常奇怪。 那日沈随风匆忙离去之时,她看着他的背影,顿感熟悉无比。 之后想了好几天,都没想到,究竟是在什么时 候似曾相识过。 直到昨天,她与小若说起在春山上为夫人接生时候的场景,才猛然记起。 当时苏漾生产,杜智多前去探望,他找的托词是要替李潜帮忙照顾生产的苏漾,这话小曼和小若自然不信的。 她们很清楚,杜智多曾经让她们做过的手脚,只不过二人没听话而已。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第一次去的时候,身边并没有带那个身姿挺拔颀长的小厮。 等苏漾生产到中途,她出来再看时,却多出来一个小厮。 那个小厮外形条件实在太好,以至于她到现在都印象深刻,遗憾的是,当时小厮一直恭敬卑微的低着头,她没有机会窥见真容。 事情过去了差不多一两个月,小曼都快要忘记这么个人了,若不是那日看了沈大人离去的背影,她还真想不起来。 小曼要比小若聪明点,她昨天恍然记起之后,一宿都没怎么再睡着。 假设,那日的人就是沈随风,那很显然,他与杜智多是认识的,既然是认识的,为什么又要在苏漾面前,装作不认识呢?而且,那天他过去那里做什么?如果是担心苏漾,不应该大大方方的出现在她面前吗?何必要藏着掖着。 杜智多不是什么好人,但凡和他扯上关系的,小曼都下意识觉得也是坏的。 他曾经授意她们,要对苏漾及其肚子里面的孩子下手,他对苏漾是不利的,然而沈随风对苏漾的情谊,她又不傻不瞎的。 那日究竟是她看错了,还是事实就是这样呢? 小曼百思不得其解,决定还是让苏漾去发愁其中的曲曲折折。 “夫人。”她轻轻地呼唤道:“夫人……小公子睡醒了,我看他一直在吃手指,是不是饿了呀?” 苏漾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果然,小家伙最 喜欢吃手指,这会儿又吃上了,满脸口水直流,叫人无奈的发笑。 她给他擦了擦脸,带着她回屋喂奶,小曼在旁边搭把手,同她闲聊着。 “夫人啊,你说这世上还真是奇怪,有时候两个人明明没有关系,却在某一方面,叫人家觉得十分相像。” 苏漾拍着小行舟,赞同的道:“大千世界,人有相似,不足为奇。” “我自然知晓,如果是普通人,有相似的不足为奇,可是夫人你想想,像您和钱大人这样的人中龙凤的人儿,怕是满天下找,都找不出来相似的吧?”小曼啧了声,话锋一转:“你还别说,真让我遇到一个,与沈大人相似的人呢,不过可惜相似只是相似,到底命不同。” “与沈大人相像的?”苏漾来了兴趣:“你是说容貌?” “容貌我没看清。”小曼自然的道:“就是身材啊背影啊之类的,夫人你还记得,那天咱们在吃饭,沈大人突然有事,说是城外一条河上面的桥断了,然后离开的时候,我不是盯着他的背影发了好久的呆么!” 事情就发生在前不久,况且当时苏漾印象深刻,于是点了点头。 小曼一拍手,瞧见她额上起了薄汗,拿着团扇给她轻轻扇风:“我之所以发呆,是因为在您生产的时候,曾经在杜公子身边,见着一个和沈大人极为相似的身姿,这不那天不知抽了什么风,就突然想到了嘛。” “杜公子?”苏漾继续问:“杜智多?” “对啊。”小曼略感遗憾,笑嘻嘻的想:“不过,估计只是人有相似罢了,我那天连那小厮什么样子都没看清,而且,沈大人对您态度恭敬,体贴周到,旁的可以骗人,可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的在意并不是假的,所以,那天出现的,应 该不是他了,再者说了,沈大人是不会同杜公子纠缠在一起的。” 在提到杜智多时,她口吻丝毫不掩饰嫌弃与恶意,苏漾听李潜说过这个人,知道他没干什么好事。 若是李潜安好的话,他们回到京城,肯定是要好好处置江南这边残留的破事。 杜智多绝对跑不掉。 她听小曼的意思,仿佛知道些许内情。 苏漾怀中的小家伙,吃着奶之际,又睡着了,她把小家伙轻手轻脚的放到榻上,见他没有再醒过来,彻底松了口气。 她招招手,领着小曼悄然离开了内厅。 两个人出了房间,她停下来,开门见山的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你不是杜智多送来的人吗?他没少给你好处,怎么你反而不太感激他的样子?” 小曼秒懂。 苏漾这是在试探她,并且还想套出些旁的来。 小曼轻笑了声,拉起她的手,两个人坐进了隔壁屋子,小心的将房门关上。 “这是做什么?”苏漾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小曼将手指伸出来,对天发誓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十分重要,所以还请夫人相信我,若是话中有半分欺瞒,苍天在上,我定然不得好死。” 苏漾正了正神色,郑重其事的道:“我信你,你且说来听听。” 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下来。 小曼先从自身的经历讲起,她是为生活所迫流落烟花之地,虽然被人轻贱轻视,但却是个清白的姑娘。 杜智多是出了名的有钱人,经常光顾烟花之地,一来二去,彼此相熟实属正常。 她承认自己是被杜智多安排到李潜身边的。 双方的目的简单明确,互惠互利。 她被赎身,混进京城权贵圈子里,顺便能够提携着杜智多,助他在京城的生意一臂之力。 “ 这些我都猜到了。”苏漾笑着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小曼犹豫了许久,久到苏漾以为她会摇头的时候,她深吸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叠书信来。 苏漾扬了扬眉。 小曼坦诚的道:“这些都是我与杜智多来往的书信,夫人可以看看。” 她主动拿出来的,苏漾不会客气。 一开始两人的信件中,无非都是杜智多在询问,她有没有获得李潜的宠爱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直至最后一封。 苏漾面色平静的打开,越是往后看,越是心惊,当她看完,眸色已经完全凉下来。 “他那时候就知道了我与王爷的身份?”她问。 小曼点点头:“是的,至于为什么他会知道,我也不知晓。” “那你……”苏漾望着她反应过来,目光中露出些许赞赏之意:“你并没有按照他说的,在我饭菜中做手脚吧?” 若是她真的动了手脚,她生产不会顺利,她也不敢现在同她承认这些。 苏漾在外的名声,从来都是不好相与的! 小曼笑的无奈又艳羡,还夹杂着点点不易察觉的苦涩。 她摇摇头:“您的饮食都是由王爷的人全权负责的,根本没有机会,当然,我并不是因为找不到机会,才放弃的,而是我本就不愿意与杜智多同谋,无非是为了得到些好处,既然知道大人的真实身份,那些人人皆知的有关他的传闻,妾也是听过的,所以,这是道选择题,要么得罪杜公子,要么得罪王爷。” “还算聪明。”苏漾说完之后,道:“你今天同我说这些,是想同我交换些什么。” 小曼愕然抬头。 她以为自己将真实的想法藏得很深,谁知道,在苏漾面前,不过是徒劳。 这样也好,一切都说开,省的互相猜来猜去。 第680章 难道你不信我吗 这是小曼的打算,同时,她也并不全是私心。 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以及她所知道的全部联系起来,她蓦然觉得,兴许李潜被洪水冲走,并不是偶然。 可惜她无权无势,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不具备调查真相的能力,只能捅到苏漾这里。 一来,她拿这些,讨好苏漾,希望借此能够查到李潜的下落,那将是再好不过的了。 二来,她表明这些,无非是想给自己与小若留条生路,这是从一开始决定背叛杜智多,就打定的主意。 倘若整件事情,与杜智多有关,他肯定吃不到好果子。 然而整个夀春的乡绅,都与他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到时候,苏漾等人离开京城,她和小若将如何自处。 下场是稍微想想就可以预见的凄惨。 反之,假如与杜智多没有关系,那处境更加不幸。 杜智多在夀春的影响力,她是深有体会的,得罪了她,死是小事,怕的就是备受屈辱的活着。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夫人能够带我们姐妹离开,到京城去。” 苏漾听完她的恳求,笑了笑。 “你的请求,我会答应,但你应该清楚,带你回京城,与带你回王府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小曼失笑着点点头:“我知道的。” 带她回京,是感谢她,也是同情她,但带她回王府,意味着给李潜找了女人。 这一点在容不下沙子的苏漾眼里,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小曼很有自知之明:“王妃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与王爷与您都相差十万八千里,不敢高攀。” “并非只是身份。”苏漾摇摇手:“我从来不在意这些,哪怕他是个寻常的男子,无权无势,可只要答应与我在一起了,就不能再有别的女子,他就该这辈子都与我在一起,我一直都想不通,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可 能在爱着他的时候,对别的人动心呢?” “王妃与王爷之间的感情,俨然早已眼煞世人了。” 苏漾抿了抿唇,暂且不再说话,小曼后知后觉的想到,现在的李潜下落不明,跟着叹了口气。 她们之后又说了会儿子话,打发小曼离开前,她再度强调,这些话不许再泄露出去。 “自然应该如此。” 苏漾开始重新审视到夀春来发生的种种,尤其是在杜智多得知他们的真实身份后的诸事,她都细细的回忆,不肯漏过分毫。 李潜的江南之行,还有额外的任务,要查出江南近年来税收减少的原因,抓出贪官污吏。 杜智多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是撞上了枪口上来。 为了保全自己,杜智多是有可能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李潜,虽然这与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大像。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何况一旦让李潜成功回到京城,死的可不只是杜智多一个人,他的家人和家族都会因此而遭殃。 现在只是猜测,如何验证,需要的是证据。 到了晚上,苏漾找来白昼。 他今天又在外面跑了一天,仍然是没什么收获,来见她的时候,人蔫巴巴的,无精打采,像是被谁抽去了精气神。 “夫人。”他行礼问安。 苏漾知道他发愁什么,道:“还没找到?” “没有。”说起来这个,他突然有些生气:“属下今天无意中得到了一个消息,不知道真假,若是真的话,那我觉得,沈大人可能有事情瞒着我们。” 跟沈随风有关的? “什么事情?”苏漾皱起眉头来,一天听到好几次沈随风的名字,就连她都觉得频繁了:“你先说说看。” 今天回来的时候,他心情烦闷,跑到酒馆喝酒,恰好遇到了沈随风的一个手下,正在那边大声的吹牛装逼。 他记性好, 但凡是见过的,基本都有印象,加之对方的公鸭嗓委实很有特色,他立刻认出来,是负责搜寻李潜下落的。 男人来喝酒,能说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无非是吹吹牛装装逼,衬托一下自己有多厉害多能干。 公鸭嗓不是例外。 白昼耳朵不聋,只当是笑话听。 “后来他说,前几天沈大人不是去城外修断掉的桥了吗?他说,根本没有那回事。” “恩?”苏漾皱眉:“他那日是从我这里离开的,吃饭正吃到一半,突然有消息传来桥断了,难道桥没事?” “桥自然是断掉的,可是沈大人并不在城外。”白昼把听来的告诉她:“沈大人甚至连面都没露,直接吩咐给了旁人去处理,然而据他们所说,那两天没有人知道沈大人去了哪里,后来他回来的时候,是骑着一匹马的,那马儿累的够呛,一看就是跑了趟远的地方。” 苏漾听完后,迟疑的道:“沈大人也有自己的私人事情要处理,你如何评判,他就是有事瞒着我们呢?况且,他是朝廷命官,就算是有事瞒着我们,也不足为奇,朝廷上的事情,岂能人人皆知?” “属下怀疑他知道了王爷的下落,独自前去。”白昼硬着头皮说道。 苏漾立刻否定:“不会的,我相信他的为人,这些日子,他在这件事上有多用心,你我都是有目共睹的,倘若真的寻到了他的下落,他怎么可能瞒着我们?” “属下不知道,但属下直觉是这样。”白昼平日话很少,其实他是个很执拗的人。 他清楚,没有证据的话,不该唐突贸然的说出来,以影响旁人的判断,可作为一个男人,能看透沈随风的心思。 他喜欢苏漾,尽管没有表现出来对李潜的讨厌,然而一旦李潜死了,他好像能够得到好处吧? “白昼。”苏漾打断他的话 :“你能够想到的,我自然也能想到,但是我相信沈大人的为人,这么多年的相处,我都看在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有自己的判断,他是正人君子,不该这样揣测他,尤其是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 “王妃……”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这样的谣言传出去,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苏漾隐隐有些生气,不是气白昼,而是几分气自己。 如果不是多年前的那场事故,依照沈随风的才干,如今放眼朝廷,肯定是个呼风唤雨,独当一面的人。 他那样美好的人,即便遭遇了命运的捉弄,也从来没有对命运有过半分的抱怨,甚至于对她,对陆清婉依然如故。 绝对不会像白昼想的那样,通过伤害李潜,而来得到她。 他的自尊,他的修养,他的骄傲,都不允许他那么做。 时隔好几年,他终于不再是个冷冰冰的植物人,而能跑能跳,好不容易重新在朝廷上找到位置…… 他全新的人生,刚要扬帆启程,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无疑是要将他重新打回地狱。 会毁了他的。 因为她的原因,他已经耽误了好几年,再不能因为她,而去不计后果的更改他的人生。 白昼感受到苏漾的怒火,沉默不语。 跟着李潜多年,他早就学会分析利弊,判断时局,所以,闷闷的低下了头。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小行舟嘹亮的哭声,打破了这样的氛围。 苏漾回身将睡醒的小家伙抱起来,再看见白昼给那儿直挺挺的杵着,说道:“你回去歇息吧,这件事我会亲自问清楚的。如果他那两天消失不见,真的和王爷的事情有关,我会问出来的。白昼,我同你思念王爷的心情是一样的,可这不能成为我们无端怀疑别人的理由。” “属下知道了。” 次日清晨, 出乎意料的,没等苏漾去找他,沈随风反而先过来了。 他手里拎着两个玩具,一个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拨浪鼓,一个是花里胡哨的小风车。 清晨的风裹着潮湿的水汽,远远看过去,就连迎面走来的男子,都像是自带着一层薄薄而朦胧的雾气。 拨浪鼓声音清脆,小风车随风转动。 沈随风笑的温和干净,让人仿佛置身于和煦的春风里。 他总是这样温和,斯文,进退有礼,叫人觉得舒适而愉悦。 苏漾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还是大清早的,你就这么笃定我起了吗?” 他将拨浪鼓塞到小行舟的手中,小家伙立刻咯咯咯的笑起来,欢欣鼓舞着,两只手毫无章法的乱摆着,鼓点也跟着凌乱不堪。 显然这并不影响任何人的心情。 沈随风捏了捏他的小脸,道:“我听说他每天都醒得早,有他在,你想睡懒觉,估计都不成。” 苏漾无奈的捂脸,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沈随风坐下来,叫身后的女婢一一摆上早饭,对她说:“尝尝,我在外面发现的美食,看看好吃不。” 这是一款江南风味的小吃,叫做花酥糕。 花香味浓郁,入口却没有那么甜腻,恰到好处,就像沈随风给人的感觉一样,总是恰到好处的。 苏漾称赞不已,叫他也尝尝。 “你吃吧,特意给你带的。”沈随风笑着道:“我猜你应该会喜欢。” 苏漾又小小的吃了口,之后看着沈随风道:“我有事要问你,你要保证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沈随风脸上毫无异色,反而打趣的道:“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是什么为人,你很清楚。” “正因为我很清楚,所以才会这么直白的问你。” 沈随风点头,笑了笑,从容不迫的道:“好,那你问吧,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开口。” 第681章 拿什么和他争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面像是碎了满天的繁星,闪亮而耀眼。 这样坦荡而干净纯粹的沈随风,让苏漾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少女时期的夏天,充沛的回忆涌上来,目光是她都未曾注意到的柔和。 她顿了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反而是沈随风,大方的打趣她:“你倒是问啊。” “城外的那座木桥断掉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沈随风有短瞬的愣怔,而后失笑的点点头:“有印象,当时你也在场,不是吗?” “那几日据说你都在那处忙碌,可我今天偶然得知,有人说你不知所踪,兴许是去了别的地方。”苏漾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注意着分寸,说道:“你身为朝廷命官,想去哪里,行踪如何,没有必要同我汇报,只是我想问……你消失不见的时候,去的那个地方,是否与李潜有关?” 言下之意,就是在问他,是不是寻找到了李潜的下落。 石桌上摆放着精巧漂亮的瓷器,秋日的太阳比往日多出几分柔和悱恻,橘黄色的光线落在瓷白的茶杯上,美的无法言喻。 沈随风捏起茶杯,缓缓的转动着。 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流转的光斑照在上面,竟生出几分诱人来。 苏漾平心静气的等,期间还给小家伙擦了擦流下来的口水。 “是与王爷有关。”沈随风饮了口茶,淡淡的点头。 “哦。”苏漾看过去,笑了笑:“你怎么没同我说,你知道的,任何有关他的消息我都想知道。”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跟你说。”沈随风等她刚说完,就接话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他将瓷杯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有些凉,却让他更清醒。 苏漾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方才话中的意思。 沈随风坦然道 :“那日我本来去修理断桥,谁知当天夜里,突然来了消息,说是兴许找到了王爷的下落,那地方叫绥安,位于夀春的下游四十里地开外的地方,得知消息的我,自然一刻钟都不敢耽搁,本想带你一起去,可是……” 他说出自己的考量。 “一来是深夜,距离遥远,路上定然要不停歇的奔波,你刚刚生产过的身体,正是最为娇嫩脆弱的时候,我不忍心你受这种苦。” 苏漾欲言又止,被他抬手制止。 沈随风无奈的苦笑,他直直的望过来,满眼都是恳切的关心,偶尔有几丝痛苦与卑微划过,虽然那么迅速,仍刺伤了苏漾。 她下意识的抿唇,便听到他说:“二来,这些日子我们一直都在寻找王爷的下落,每一次都满怀希望,然而得到的都是失望,这其中感情的起起伏伏,大概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失落哀伤,我尚且觉得沮丧,推己及人,你应该更甚吧。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想着以后有消息了,我都先亲自跟过去看看,等确认之后,再直接与你说好消息。” “原来是这样。”她与他四目相对,沈随风并不回避,她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欺骗。 “就是这样。”沈随风微微耸肩:“我的本意…如此,没想到确实思虑不周,反而引起了误会,以后还是同之前一样,有收到任何消息,我都一并告诉你,然后我们一起过去,也免得你听信了外面的流言蜚语。” 苏漾张了张嘴,自觉理亏。 她不是那种错了不知改正的人,更有承认的勇气,说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不过关于他的,点点滴滴我都想了解。” 沈随风了然的点点头,然而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给自己又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 ,微微抬眸,看着女人似乎又走神了,那股被压下去的怒火,又蹭的窜上来。 淡淡的嗤笑从他嘴角溢出。 宁静的早晨,只有彼此二人,近距离之下,清晰的落入彼此耳朵里。 她从思绪中抽离,朝他看过来。 沈随风勾了勾唇,道:“我当时躺在榻上无知无觉的时候,你也曾这么挂念吗?” 苏漾愕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提那么久远的事情,怀中的小家伙像是感觉到突然紧张的氛围,开始不安的挥舞着小手。 她将他的小手握在掌中,动作轻柔,声音平缓,似完全不被刚才那番话所影响。 “无论你如何猜想揣测,我都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是关心你挂念你的。”苏漾不可否认:“任何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朋友,我都真心真诚的对待他们,更何况是你。你知晓我的为人,就不该说这种赌气的话。你很清楚也不必试探,因为那些都是以前的旧事了。” 旧事旧事! 如果他不发生那些意外,他和她早就成为一对! 现在她成了别人的妻子,来同他讲,与他的那些过往都成了旧事! “现在我们都应该向前看。”苏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并且有掌控的能力,她说道:“还是讲讲你去绥安之后的事情吧。” 又一次被拒绝,并且是同样的借口。 沈随风恨透了她说二人只是过去的言论。 明明是两个人的回忆,她抽身离开,只留下他一个人,让他看起来像个傻子。 原本多么好的一段姻缘,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他真的不甘心。 他成为了过去,她如此对他,那若是李潜成为了过去呢?她是不是在时隔多年后,对李潜说出同样刺心的话呢? 脑海中浮现出了李潜被关在牢笼里的身影。 沈随风阴郁的心,略感 慰藉。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被关在那里,直到老死病死。 李潜还拿什么和他争? 沈随风笑了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自己失态了。 他依然保持着大方的姿态,说道:“抱歉,想到了从前的事情,至今仍觉得遗憾,难免会克制不住自己,若是对你造成了困扰,还请你原谅,我以后会格外注意的,对了,还是说正事吧,我晓得你最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然而现实……总是不尽人意。王爷不在绥安,那人不过是有几分身材像他而已。” 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瞬间熄灭。 沈随风安慰她:“这是很正常的,我们发布出去的消息,是带着赏钱的,有些人想贪点银子,不足为奇。” 苏漾还能说什么,笑笑道:“那还是辛苦你跑了一趟。” “同我说什么辛苦,再者,寻找他的下落,也是圣上交代过的,他身份尊贵,对整个大越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存在。即便不用你说,我都会百分百的用心寻找。”沈随风道:“不过……说实话,再寻找下去,进度只会更加艰难。” 失踪的时间越久,找到的机率越小。 这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事情。 沈随风吃完早饭就走了,说是还有事情要处理,夀春百废待举,他日日忙碌实属正常,苏漾并没多留。 她去给小家伙喂奶。 有时候要说生命,真的是十分神奇的存在,尤其是小孩子的成长,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他越长越好看之后,苏漾更喜欢他,每每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李潜。 父子两个简直太像了。 以前苏漾完全不明白生孩子的意义在哪里,为什么要为了延续生命,而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现在只觉得,女人能够生育,不仅是伟大的,也是幸运的。 孕育与所爱之 人的骨血,这个世界上将从此多了一个,与两个人的结合有着密切关系的存在。 他是相爱的证明,承载着最热烈的感情,与最美好的期待。 苏漾无比庆幸,李潜不在的时候,还能有他陪着。 她给小家伙喂完了奶,整个清晨才算彻底苏醒,屋子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佣人们忙碌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白昼得了吩咐,赶来见她。 “夫人,您找我?” “今天起,额外交代你一件事情。”苏漾抱着小行舟,用手指逗弄着他,惹得他咯咯咯的笑:“去盯着杜智多。” “乡绅杜公子?”他问。 “恩。”苏漾同他确定:“不论大小事,都要跟我汇报。盯紧了他,就不信他露不出破绽。” “是。” 苏漾又问:“之前寄往京城的信,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收到回信了吧?” “正是。属下刚要同您说这件事。”白昼从袖中取出信封道:“今天清晨刚刚收到的,属下没停,就给夫人您拿了过来。” 小行舟出生的时候,恰逢夀春发了大水,在此之后,他们又被困在春山上有小半个月。 等好不容易下了山,稍稍安定下来,她便写信寄往京城苏家。 夀春遇洪水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她既然无恙,就应该早早的告知家中诸人,免得他们担心,尤其是娘亲何鱼诺。 父亲的离世,与兄长不幸的遭遇,令她成了惊弓之鸟,虽说平日里她对他嘴上嫌弃,实际上苏漾却是她最疼爱的女儿—— 整个苏家,就这么一个闺女,怎么会不在意不喜欢? 苏漾在信中,先报告了平安,之后又宣布了喜讯,把小行舟顺利出生的事情,说与他们,想让他们高兴高兴。 这算是近一年来,苏家最大的喜事了吧? 她嘴角带着笑意,缓缓打开了信件。 第682章 京城里的近况 信件里面有两封信,这让苏漾有些奇怪,就在刚才,她还好奇,为什么这封信掂量着有些重。 怎么写了两封? 她先取出最上面的一封,刚刚打开,漂亮的字迹映入眼帘,娟秀中又不乏洒脱随意,是他三哥苏弋写的。 之前奉命前往江南的时候,她同家中人说明了情况,因此,整个苏家人,听说夀春出了事,都在挂念她与李潜的安危。 苏弋代笔,言辞虽冷,可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关心,仍叫她心头一暖。 得知她安然无恙,全家人都松了口气,可又听说李潜下落不明时,浓浓的担忧几乎要隔着纸面溢出来。 无奈他们远在京城,手伸不到这么长,只能干着急而已,好在苏漾提供的好消息,多少缓解了众人的哀伤情绪。 新生命的降临,总能让人看到希望。 苏弋顺带在信中,提到了二嫂也生了孩子,说是二哥终于如愿请辞,过不了多久就会领着一家老少回京。 “二哥常驻京中,以后见面方便了,着实是件喜事。” 沉香进来换香薰,听到她这么说,附和的笑着称是:“不过,若是苏二公子回到京城,不见夫人您,怕是得把天给闹翻了。” 她话音还没说完,就听苏漾道:“三哥也是这么说的,巴措镇得到消息总归要滞后许多,三哥担心,得了消息的二哥,会直接杀到夀春来,他那样的性子,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沉香与苏择并没有过什么接触的机会,先前苏漾和李潜去北疆之地时,没有带着她去。 她将香薰换好,又转而泡了壶新茶,说道:“苏二公子无非是担忧您,夫人能有这样的兄长疼着护着,实则是件幸福的事情。” 苏漾莞尔,她与二哥之间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比不 上的。 苏弋在信中说完了二哥,又将苏家其他人的情况简单的都说了遍。 苏佑的身子依然不好,在海岛上受了那样的折磨,能活着都是在勉力支撑,大夫为他诊脉的时间越来越长,次次出来都愁眉苦脸。 信中说是挨不过这个冬天,让苏漾的心着实伤心难过。 苏绪跟着他开始学着做生意,他不擅长与人沟通,苏绪却是交际的一把好手,二人结合,竟然像模像样的谈了几笔买卖。 年纪最小的苏革,之前闹着一直要去军营,家中相继出事后,他转而读起了书,不过每天清晨,依然可以看到他练功的身影。 让苏漾意外的是,苏弋提到了大哥苏敬。 自从父亲离世后,苏敬就奉命接手了父亲在军中的事务,他能力不及三哥,但比起平庸之辈,要出色很多,加之在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就跟随左右,因此结交了不少人脉,坐上统领大将军的位置之后,自然得到了不少人的拥护。 原本周边邻国担心苏震东的离世,会引发暴乱,看到事实之后,他们好趁乱讨点好处的想法,不得已破灭。 大哥苏敬的大将军之位做的好好的,但就在前不久,时间约莫和她出发前往江南之地吻合,他操劳过度病倒了。 苏漾痛心疾首,又忧虑不已。 苏弋在信中没有详细讲述,苏敬的病情究竟如何,只因苏敬远在军中,具体情况,他也不甚清楚。 他说派人去打探了,等有了结果,会立刻再写信过来通知她,以作宽慰。 信的最后,苏弋希望她能早点找到李潜,还希望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能够坚强。 苏漾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沉香观她脸色不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刚才瞥了眼,大抵知道是发生了 什么。 “苏敬将军好人有好报,老天爷不会那么不长眼的,军中前段时间事情事多,大公子又争强好胜,不想让旁人瞧低了苏家,故而才不管不顾身体状况,拼了命的忙碌。”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他正值壮年,身强体壮,只要好生歇息,肯定会没事的。” 苏漾自我安慰道:“你说的没错,定然如此。” 沉香接过她手中的信,本来想帮她把信收好,余光瞥到,居然还有一封。 “这是……” 苏漾经过提醒,恍然大悟般:“还有一封,拿来我看看是谁写的。” 她刚才读信的时候,猜测是苏革寄来的,苏弋说他最近在练字,比起之前字体工整许多,谁知道打开,还是一堆丑字。 确切的说像是一堆鬼画符。 沉香没忍住:“夫人,这是什么符号吗?” 苏漾扯了扯嘴角,率先去看落款,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辨别出许子沂三个大字。 “……” 她无语极了。 许子沂知道她来江南,估计这回,她不知怎么辗转听说收到了她的信,也凑热闹的写了一封过来。 她还不如不写呢! 这分明是在考验她的认字能力! 幸好她闲来无事,小家伙不闹腾,她耐着性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研究下来,约莫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将整篇信读完。 别看许子沂字写得丑,但是特别热情,足足写了有三页。 苏漾看的眼睛都酸涩难耐,不过坦白的讲,这封信带给她些欢乐,驱散了方才的忧郁。 许子沂主要讲的是她走后,关于她名下几家店铺的状况。 天下烤串生意依然火爆,远在北疆之地的卜刀刀,又研制出来了新的蘸料,而且还介绍了烤肉的做法与吃法。 达瓦关于烤肉,非常有发言权,他将自己从小 吃惯了的烤肉,与卜刀刀说的做了对比之后,与陈永明一同研究,觉得可以考虑尝试。 就连仲纹老头都对烤肉一事非常期待。 天下酒楼的经营,更不成问题。 陈永明厨艺日渐精进,仲纹老头为此是又高兴又生气。 高兴的是,他的闭关弟子果然极具天赋,资质平平的人,勤学苦练十多年,恐怕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 老天爷赏饭吃,这叫人干着急,却也明白实在没法比较。 生气的则是,小兔崽子把他所有的本事都快学会了,且大有超越他的趋势,怎么能不叫人生气? 苏漾只通过许子沂只言片语的描述,眼前仿佛浮现出老头气急败坏唉声叹气的模样。 她忍不住乐了。 许子沂还说,陈永明是真的受京城姑娘家的喜欢,要不怎么说天下酒楼的生意好,不知多少姑娘每天为了看到他,早早的去抢位置。 前不久就刚发生了一起,两家姑娘因争同一张桌,而大打出手的事情。 “啊?”沉香听苏漾讲完,担忧不已:“若是长此以往,看来咱们酒楼还得多请几个小厮。” “或许可以推出提前预定的法子。”苏漾脑子转得快,不假思索的道:“可以提前一天或者两天预定饭菜,到时候直接过来即可,这样既可以避免大打出手的恶劣事情发生,还可以让陈永明根据预定,而去批发蔬菜用料等,同时还可以让他提前做准备,使客官到了之后,不需要等多久,就能吃到可口心仪的饭菜。” “是个好主意!”沉香赞不绝口。 “你去准备纸笔来,我与她回信。” 京城里面发生的事情,大多琐碎,和往常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李知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整日聊的都是哪家公子 和哪家姑娘的风流韵事,这让好八卦的许子沂可算过足了瘾。 她在信中还不忘同她讲。 一封信内容乱七八糟,天南海北的闲聊,好在还扯了些有用的东西。 比如她在海岛上认识的华氏兄妹,华地返回了海岛,华娇在京城做的水果生意,越来越好,近些天忙的不亦乐乎。 再比如李知下了旨意,说今年秋天之后,书院里面再次开学,就会接纳女子,还要求女子积极报名。 京城知府闻储,头铁第一人,相当支持女子读书的提议,并且上书,又请求拨款,新建了一个女子书院。 没想到,在她离开京城的两个月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苏漾为那些悲伤的事情伤感,同时也为那些值得高兴的事情高兴。 她听着许子沂信中所讲,如亲身经历,她想,大部分的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李潜的事情,也应该趋于明朗吧? 苏漾一天都在回信,之后等白昼回来的时候,差他派人把信送出去。 “今天跟着杜智多,有没有什么收获?” “属下发现杜公子专门派出了一队人,同样在搜寻王爷的下落。”白昼如实回答。 “这就对了。”苏漾笑,杜智多的行为,无疑在验证她的猜测。 他搜寻李潜的下落,可不是因为关心李潜,而是关心他是不是死了。 如果死了的话,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白昼带回来的消息,从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就连杜智多都不清楚李潜究竟在哪里,那他是怎么设计李潜的呢? 苏漾想到李潜失踪是被洪水冲走的,不由得挺直后背,生出冷汗。 难道夀春的大水不是偶然? 她现在没有证据去证明,就算去寻找,证据也早就被毁了。 苏漾捏了捏指尖,道:“继续盯着他。” 第683章 祝妲遇上苏漾 在沈随风的带领下,夀春城内的房屋,一个接一个的拔地而起。 众人看着满目疮痍的古城,渐渐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不禁满是感慨,同时让亲眼见证着巨大变化的他们,越发干劲满满。 停滞了近乎一个月的夀春,终于缓慢的开始运转起来。 它像是个沧桑的受过伤的老人,拄着拐杖强撑着身子,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又叫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街道两侧的房屋建好之后,有段时间还暂时不能入住。 原先的商贩,有格外积极的,就在街道上摆起了地摊,随便支了两张桌椅,其上摆满各种各样待售的商品。 因着都知晓经历了阵痛,所以价格卖的都不高。 没想到生意居然意外的好。 有人带头,不出短短几日,地摊兴盛起来。 走在宽敞的街道上,两边几乎被挤满了,没有一处空地。 有生意的小摊贩们,说的唾沫横飞,买卖成不成无所谓,主要是想找回曾经做生意的感觉。 没有生意的小摊贩们,则彼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说自己在洪水发生时是如何凭借着智慧,成功活下来等诸如此话的。 总之,热闹非常。 秋天到了,气候凉爽,就算是在太阳下晒着,都不会觉得酷热,反而有种舒适的暖和。 夀春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先前去隔壁古城避难的,听说夀春重建的差不多了,纷纷不惧大老远的跑了回来。 去哪儿都不如待在生养的地方。 大家伙近期的主要事情就是帮忙重建夀春,倒是有几十年,没有如此团结一致过了,谁都感觉新鲜又好玩。 街道上人来人往,竟是异常繁华热闹。 小曼来找苏漾,知道她从春山下来之后,基本上处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故而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 “夫人,我们出去转转吧, 夀春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那个样子了,沈大人的能力很强,日日进展飞快。”她热情的提议,见小家伙可爱,帮忙从苏漾怀中抱了过来:“你总这么在府上闷着,不是个办法,我们出去转转,心情好了,事情自然就顺了。” 李潜迟迟没有下落,苏漾嘴上不说,府上的众人都很清楚,她的期盼。 小曼真担心她会闷出什么病来,今天过来的时候,特意带上了小若。 她给小若使眼色,小若立刻上前,拉住苏漾的胳膊,软磨硬泡的道:“夫人,您就跟着我们出去吧,我看你现在发呆的时候越来越长了,长此以往,怕是不好的,我们就是夀春本地人,你来了这里还没好好转过吧,我带你去转转……呃……” 小若意识到什么,吐了吐舌尖,继续说道:“虽说被大水摧残了,一些景点不复以往,不过现在这种特殊时期,咱们再去观赏,印象会更加深刻的吧!” 她把所有准备好的话说完,最后道:“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姐姐吩咐我,若是我今天没能劝得动你,她就不理我了!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救救孩子啊!” 苏漾无奈的露出笑脸,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况且正如他们所说,总闷着不是好事。 “好好好,我去换套衣服,你们稍等。” “小家伙用换吗?”小曼道:“咱们出去带着他吗?” “不了。”苏漾拒绝:“他还小,等再过些日子吧,街上还在施工,总归不安全,你把他交给沉香,她会照顾好的。” 三个人带着小厮一起出了府。 街上果然比想象中的要热闹,苏漾初初看到,都震惊了。 整条街都是地摊,有蹲着的,有坐着的,更叫人惊讶的,还有躺着做生意的。 就在她目光所及的地方,有个中年男子四仰八叉的躺着,眼睛 上遮着一团蒲扇,露出嘴和下巴的部分,胸口平缓的起伏。 这人睡着了吧! 还能这样? 您做生意未免太随意吧! 小曼和小若同样瞧见了呼呼大睡的那个男子,捂着嘴笑出声。 她对苏漾道:“夫人,您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出来多走走,心情自然就会变好。” 苏漾跟着笑笑。 总有人遭遇不幸,但也总有人沉浸在幸福里,她是个同理心很强的人,瞧着别人高兴幸福,自个也会心情愉悦。 如果能找到李潜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街道上卖胭脂水粉的摊贩非常多,而且价格非常合适,颜色相当美丽,小曼和小若看到就走不动。 苏漾也喜欢这些东西。 她以前是不爱的,行军打仗那会儿,胭脂水粉对她的吸引力,还比不上刀枪剑戟。 有了心上人之后,纵然知道,自己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不离不弃,她仍然想把最好的那一面,展现给他一个人看。 苏漾挑了几款颜色好看的胭脂,她眼光独到,小曼见状后,直呼太好看了,也想要,还夸赞她涂抹上一定好看。 谁不爱听这些漂亮的话呢? 没有一个女人能抗拒真心诚意的夸奖。 小摊贩高兴坏了,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直夸的三个人是天上有地上无百年难得一见的仙女。 等她们离开的时候,一人最少都买了三盒胭脂。 “这怕是用个几年都用不完吧?”苏漾问道,若是天天上妆用的会快一些,像她这样仗着底子好,得空才上妆的人,用的更慢。 小曼捂嘴笑,小若不赞同的同她讲:“夫人,这话您可说错了,女子家的胭脂水粉,谁规定就一定要用完了?用不用完,我们都可以买新的,我们同时买几个颜色的,并不是浪费,不同的颜色,能够让心情变得不同,况且胭脂 的颜色,要与妆容搭配。” “此言不错。”小曼恨不得把头点个不停:“夫人的妆容要配合心情,妆容不同,胭脂也要用相配的颜色。所以,多买几个颜色怎么了?完全没有问题啊!咱们又不是买不起,就算把所有颜色的都集齐了,也不算过分,咱有这个实力。” “……” 苏漾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倒是真的在认真考虑,把所有颜色集齐的可能性。 街道上的女子也比前几日多了许多,因此香脂水粉卖的非常火爆,平时要卖到一贯钱的东西,现在只要几文钱,姑娘们高兴坏了。 小曼二人熟悉这里,虽然惨遭破坏,不过轮廓还在,她们轻车熟路的带着她闲逛,暂时把烦心的事情抛在脑后。 就在她们逛饿了,准备吃一碗小馄饨的时候,刚要坐下,忽然从旁跑出来一个人,电光火石间要去抓苏漾的胳膊。 苏漾蹙眉,本能的反应,让她躲开了来人的偷袭。 只见一道黑影,擦着她的身边而过,许是冲过来的速度太快,她一时没有控制住,直接扑到了小贩摆好的饭桌上。 饭桌本就破旧,如此大力气的冲击之下,连人带桌都栽到地上。 震耳欲聋的响声,在嘈杂的大街上响起,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好奇。 没想到短暂的时间里,这里居然被围住了,大家伸长了脖子在观望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个随行的小厮,害怕人群拥挤中,再伤害到苏漾,自觉将她保护在里面。 小曼脸色难看,她下意识的朝着苏漾靠过去。 是她提议出来逛街的,所以今天无论如何,她都得把苏漾看好了。 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她都自觉愧疚,没办法同李潜交代。 “夫人,您小心些。”她温声说道,转而又看向那个趴在地上的女人,不客气的道:“你这人怎么回事 ?走路不长眼睛的吗?你想做什么!刚才居然还敢用你的脏手碰我们夫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祝妲哪想到会摔的这么疼。 她前段时间在大牢里面遭的罪,伤势还没完全恢复,加上这么一摔,脑袋嗡嗡的,浑身上下没一处是不疼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注意到眼前出现的一双双鞋,听到身后的声音,知道必须得赶紧爬起来。 祝妲轻咳了声,指着她议论纷纷的人群,立刻停止了闹哄哄。 她艰难的爬起来,在人群的注目中,缓缓的转过身来。 一张丑陋的脸,落入众人眼中。 她左右脸上有两三道鞭子印,结着血红色的痂,长长的好几条,单是看到,就莫名让人觉得疼痛。 这女人是谁啊! 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旁人在大量祝妲的时候,祝妲却目标明确,视线紧紧的落在三个女子中间的那位上面。 她比李潜给出来的画像,要更明艳娇媚些,那副画连她的十分之一神韵都未曾画出来。 当时祝妲看到画像时,只以为李潜爱妻心切,肯定美化了她,没想到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子,美的连她都心生爱慕。 怪不得。 有珠玉在前,像她这样连平庸之色都算不上的女人,他又怎么会看得上呢? 祝妲一不留神,发呆的时间有些长,这在小曼看来,不由得猜测,这个女人该不会是个疯子傻子吧? 若是疯子傻子,她们倒也不好再计较。 “喂!”小曼再度开口:“问你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祝妲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她这会儿身上没那么疼,站起来朝着苏漾走去。 小曼立刻警惕的将苏漾挡在身后,不悦的呵退她:“站住!你要说什么话,就这么说!不许再上前一步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过来。 第684章 胡搅蛮缠的女人 “让一让!都给我让开!让老娘进去!你们没有长耳朵吗!快让开!小心老娘的锄头不长眼睛!到时候伤到了你们,可赖不着我!” 尖细的嗓子,刺着人的耳朵,任谁听了都不大喜欢。 未见其人,先听其声,就知道是个不太好惹的难缠角色。 众人拧着眉,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厌烦之色,不多时,从密密麻麻的人头里,钻出来一个矮小纤瘦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袍,上面缝缝补补,虽然破旧,胜在干净,还不至于特别令人反感。 她面黄肌瘦的,活脱脱像只猴,肩膀上扛着一个锄头,锄头生了锈,不过最前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锋利的光。 众人心里犯怵,不敢头铁的硬碰上去。 真要出了什么事,吃亏的是自己! 吕萍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大摇大摆的来到了人群中央,她扬了扬眉,问旁边的祝妲,说:“就是她?” 祝妲点点头:“姨妈,大妮和二妮刚才在路上看到了她,专门跟我讲的,说她就是钱夫人。” “大妮!二妮!”吕萍扯开嗓子:“你们人在哪儿呢?赶紧滚到老娘面前来!”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女的? 看样子似乎还是一伙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曼想开口,被苏漾拉住了胳膊。 她不解的看过去,听到她说:“她们摆明了要找我,不妨听听她们说什么。” 苏漾一般做了决定,旁人再多说,是无济于事的。 小曼和小若交换了个眼神,暗暗吩咐随行的小厮保持警惕,千万不能让陌生人靠近夫人,以防产生什么危险。 其实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苏漾天生神力,又是作战经验丰富的大将军,身在哺乳期的她,战斗力变弱,也不会差到任人宰割。 两个女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其他看热闹的人,都不出声,竖着耳朵听她们聊天。 过了会儿,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两个更瘦更黑的小女孩。 若不是先前中年女子大嗓子喊了那么两句,苏漾还真看不出,这两个小小的人儿是女孩子。 “大妮!”吕萍按住其中一个个子稍微高点的女孩,指着苏漾问:“这个就是钱夫人?” “嗯嗯嗯!”小女孩怯生生的,肌肤发黑,两只眼睛却很大,抬眼飞快的看过来,只显得眼白很多:“她就是钱夫人!” 她声音没有女孩子的纤细,反而与这个年岁的男孩子差不多。 苏漾隐约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并没有多问。 吕萍得到确认,算是将人与名字对上了号。 她看着苏漾,忽然间嚎啕大哭:“啊!我可怜的夫君啊!你死的好惨啊!你走的太冤了啊!你一走了之,留下我们孤儿寡女可怎么办啊!啊!这么多的女儿,我一个人可怎么养活啊!张建明,你个王八蛋啊!老娘恨死你了!恨死你了啊!” 张建明? 他不正是被杜智多占地风波波及的人吗? 当时因着杜智多的原因,李潜退而求其次,将张建明收押在了牢房里。 他死了吗? 苏漾之后并没有持续关注这些事,因为洪水的爆发,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她自顾且不暇,哪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的? “你是张建明的妻子?”她回过神来,是问话,也是笃定的陈述:“你说他死了?怎么死的?” “你还好意思问!不就是被你们害死的吗!”吕萍愤懑的道:“钱大人死了是活该!他颠倒黑白!死的好!死得妙!啊,对,现在还没说他死了吧?哼!我看都这么久了,肯定是活不成了!” “你!”小曼被刺痛, 纵然他们心知肚明,可谁都不敢这么明明是我们的地被占了,结果你们竟然将他丢进大牢里!丢进大牢就丢进大牢吧,本来我想着,家中粮食不够吃,他去吃牢饭,省下来的正好够多养活一两个孩子,可是!明明都知道要发大水了,为什么还不把他放出来,让他逃命去!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吗?” 吕萍凶狠的说,连哭带骂。 她与张建明感情深厚,故而他一走了之后,她才会如此失控如此伤心吗? 并不是。 在张建明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整天为了吃饱饭的问题,不止一次的争吵打架。 吕萍万分后悔嫁给他。 既然不爱他,为什么哭的这么难过? 只是本来家中有个男人当顶梁柱,可以承包大部分的农活,现在他没了,全部的重担都落在她肩上。 她想想就觉得哀伤,尤其是想到还有六七个女儿要养,日子简直没法过。 吕萍克制不住,眼泪像是决了堤。 苏漾静静的看着,她这才知道,在他们离开躲避洪水的时候,一个疏忽,所导致的悲剧。 围观的众人,原先觉得这个中年女子刻薄难缠,这会儿不约而同的同情起来。 吕萍听到大家的议论,心中洋洋得意起来。 她又哭了会儿,才往地上就那么大辣辣一坐,不顾及任何形象。 “我现在是没法活了!丈夫没了!还有一大堆孩子要养!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因为你们抓走了张建明!是你们把他害死了!钱大人不知所踪,我还就缠上你了!要么你把我的孩子都接走养着,要么你就给我银子!如果你不管不顾,那反正我活不下去,我就让你也活不下去!”吕萍破罐子破摔的威胁道。 “哎!确实可怜!一个女人带六七个女儿!这日子可怎 么过!” “张建明的事情,我记得清楚!那不就是那个没什么地的人吗?之前钱大人在的时候,还闹了好久呢!” “他为什么会没有地?” “害!他的土地卖给杜公子了啊!先前闹得很大的,你忘记了吗?” 经过一些人的大声谈论,在场有好大一部分人,都想起来了。 趁着他们无人注意,小曼转头对苏漾说:“夫人,她这是在讹诈我们啊!张建明犯了事,被关进大牢里,怎么还赖上我们了?” 小曼和小若,不知其中的曲折因由,自然可以这么说。 苏漾跟李潜,最为清楚。 本来张建明被关进大牢里,就是委屈了他的,当时因着要挖出杜智多更多的秘密,不得已利用牺牲了他。 他本来没什么错,反而应该是被保护的那个,结果锒铛入狱,更不幸的是,恰好遇上洪水一事,被活活淹死了。 说到底,确实是亏欠了他的。 吕萍找过来,赖上他们,情有可原。 苏漾二人窃窃私语,吕萍都看在眼里,她歇了会儿,继续嚎:“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的话,我就不走了!大妮!二妮!看!就是这个狠心的女人!她想害死我们啊!还有你!你傻站着做什么!倒是骂她啊!” 吕萍扯了扯自己的这个外甥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她怎么这么傻? 此番来的时候,说的好好的,是要来讨粮食的,怎么到了一句话都不说? 吕萍不晓得,这个姐姐留下的女儿,怎么忽然间跑到夀春来投奔她,反正她人来了,就要张嘴吃饭,今天她要是不卖力帮她,不能从钱夫人这里搞到粮食,她就会把她赶走! 要不是她还狠不下心,连自己亲生女儿都想赶走! “喂!”吕萍一把抓过祝妲的手 ,她下手没轻重,碰到她的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姨娘?” “你还想不想吃饭了?鬼知道你怎么搞成这样来找我,但你要是不想饿死,就给我说话!” 祝妲在看苏漾,她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是极为好看的。 她想着李潜的吩咐,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字条。 “哎呀!” 腰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祝妲眼泪都要掉出来,她扭头看着吕萍,无声的控诉。 她捏她干嘛! 吕萍凶巴巴的瞪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要不是李潜让她这么做的,她这辈子其实都不太愿意再见这个姨娘。 “我说!”祝妲闷闷的道:“钱夫人!我们是真活不下去了,才来找您的!” “你这妮子!”吕萍听她口吻,不由得火大,这么好声好气的说话,能办成什么事?必须得凶悍起来,对方才会有所畏惧! 她恶狠狠的在她耳边教她:“你口吻硬一点!别怕她!骂她!” “……” 祝妲内心默默流泪,她不愿意,也不敢啊。 对着这么个美人,可不像是骂村子里的那些满脸皱纹的婆娘,再者说了,钱夫人可是李潜的女人,想到李潜,眼前就浮现出那双阴鸷的眼睛,还有他在大牢里面杀人时的狠辣与果断。 祝妲莫名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吕萍嫌她不争气,攥着拳头,在她背后使劲儿捣了她两下。 祝妲被捣的有点恼火,就在这时,苏漾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自带一种从容,无形中与李潜有着几分相似。 祝妲抿了抿唇。 苏漾说:“这里人多,谈这种事情不方便,你同我来。” 她转身往外走,吕萍以为她要逃避,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几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别跑!” 第685章 意外来信 “快放手!” 中年女人的动作太快,她闷着头的直往前冲,愣是让小曼等人没有反应过来,竟被她得逞。 小曼大惊失色,吓的嘴巴都在颤抖:“你你你!快放开!” 这下小若都知道事态紧张。 刚才这个女人表现的那么疯狂,她该不会突然神经,要和苏漾同归于尽啊! 苏漾有任何事情,她们两个都别想好过。 二人的命运,与苏漾息息相关,吓的自然不轻。 吕萍哪里肯听她们的,她来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如果钱夫人不答应她,她就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她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抓的更紧。 苏漾蹙眉:“你抓疼我了。” “你跑什么跑!”吕萍大着嗓子说,唾沫星子恨不得喷她满脸。 “我没打算跑。”苏漾顿了顿,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 明明看起来没怎么用力,吕萍却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抵抗,她竟然硬生生的被掰开了手。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学着她刚才的动作,死死的捏着她的手腕。 吕萍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的胳膊要断了! 这个女子除了比她高点,看起来完全就是娇滴滴的弱女子,力气怎么可能这么大! “松手!”吕萍受不住,龇牙咧嘴的叫出声:“你弄疼我了。” “再忍忍。”苏漾看了眼不远处立着的马车,说道:“很快就到了。” 吕萍无可奈何,就这样被她单只手拖着,来到了马车旁边。 苏漾松开她,她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被她推开,同样还是轻描淡写的动作,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你!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吕萍受了委屈,全然不管不顾的骂道。 “我没兴趣。”苏漾取出手帕,擦了擦手,说道:“你还不配我拔刀,也不配我动手。” “你!” 吕萍面上滚烫,她分明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却让她清晰的认清楚横在二人之间的鸿沟。 短短两句话里面的嘲讽,蔑视,展现的淋漓尽致。 “张夫人,张建明的事情,我很同情你,所以,你刚才的提议,我选择接纳。” 吕萍都对她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意外听到了这句话,还以为产生了幻觉。 她脱口而出问道:“你说什么?” “我先派人给你们送一石粮食。”苏漾做了决定:“以后每个月,固定会送一石粮食过去,若是没有送到,你直接到府衙来找便可,我也会交代下去的。你回去吧,好好养几个女儿,对了,我方才看你的两个女儿有些面熟,在夀春修葺堤坝的时候,她们两个是不是女扮男装的混进来干活了?” 她问话时口吻寻常,具有一种魔力,叫人不自觉地就想回答。 话到嘴边时,吕萍突然顿住。 大妮和二妮的确冒充过男孩子去做活,那会儿张建明被抓到了牢里,她不把闺女们打发出去,那么多张嘴吃饭,怎么够呢! 城内修葺堤坝管饭呢,要做的活危险是危险了点,但她两个女儿不会那么不幸吧? 真要是不幸出了事,也是她们的命该如此。 吕萍把话压住,换成了:“关你屁事!你说到做到!明天我要是看不到一石粮食,我还来找你闹!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撕破了脸,闹得你难堪!” “我既然说到,就会做到。同时,你也要答应我,得了好处就别再来找事,一石粮食吃一个月绰绰有余,若是你生出别的歪主意,来糊弄我,那就小心我断了你们的粮!” “你敢!”吕萍失声道。 “你若想糊弄我,欺瞒我,把我惹急了,你们家一个都别想活,杀了干净,省的闹出这么多麻烦事!” “……” 她眼中的寒凉,是无法装出来的。 在这一刻,气场强大的不容忽视。 这一幕恰好被尾随而来的祝妲看到,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得不说,在某些时候,某个方面,他们夫妻两个简直如出一辙。 方才苏漾威胁吕萍的话,与李潜威胁她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们是一类人,连处事方式都惊人的相似。 吕萍被吓唬到了,转而又觉得可笑,对面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居然敢说出这种话! 她蹦起来:“你敢杀了我?你还想把我灭口!我告诉你,你要杀的话,现在就……呜呜呜!” 不是放狠话吗? 她也会说的好吧! 吕萍正气势汹汹的准备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就被身后来的人捂住了嘴巴,扭头一看竟然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外甥女。 她气的两只眼睛都快竖吊起来,祝妲只当做没看见。 这种话哪里敢说啊! 李潜差点把她掐死的阴影,至今还笼罩在心头挥散不去。 她这个姨娘活腻了吧,挑衅谁不好挑衅李潜的女人! 在想屁吃? 祝妲替她道歉:“钱夫人莫生气,我姨娘偶尔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其实她的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您别同她计较。” 苏漾看着她那张伤痕交错的脸,其上挂着歉意的、畏惧的笑,点了点头。 “看出来了,粮食明天我会派人送过去。” “好好好。”祝妲连声应下。 她松开了吕萍,身子竟然向前冲,吕萍都愣住了,明明她连碰都没碰到她,这个人怎么回事?难不成她眼馋她的成果,也想讹人? 哎呀! 这么做就太明显了啊! 果不其然,这个念头刚起,就见苏漾搀扶住了祝妲。 祝妲趁着这个短暂接触的机会,一把往她手里塞了个字条,收回手 时,明显感觉到苏漾动作的停滞。 她没敢看她,声音里满是感激:“谢谢夫人!刚才不知在想什么,没站好竟然崴到了!” 手心里的字条,真实存在着。 苏漾眸色沉下来,她比祝妲要高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淡淡的道:“要多当心。” “谢谢夫人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祝妲再次说道:“那就不打扰夫人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你跟她那么客气做什么!”吕萍翻白眼:“就你这怯怯懦懦的性子,我真是看着来气儿!你出去了可千万别说是我的外甥女!你丢得起这人,我还丢不起呢!我吕萍的外甥女,被人欺负成这样!” 祝妲没理会她,一路听她絮絮叨叨,渐渐的走远了。 人们看热闹结束了,虽然并不清楚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但看那个刻薄的女人喜色洋洋的表情,应该是满意了,没多大会也都散去了。 闹了这么一出,几个人都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闲心。 小曼开始后悔,不应该出来的,她在旁边内疚自责,苏漾回过神来,捏紧手心,才对她说:“我倒是有种直觉,今天会有收获。” “夫人?” “别自责。”苏漾说道:“就算我们今天不出来,她们仍然会找上门,况且,张建明一家着实可怜。” “可怜归可怜,然而那个女人也实在是太无礼了些。”小曼拧眉,口吻中满是嫌弃。 “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好的,自然有坏的,有大方的,也有自私的。她就那样的行事,我们又不与她经常接触,罢了罢了,没必要因此而耿耿于怀。”苏漾勾了勾唇:“其实她所图的很简单,这种人好对付。” 小曼二人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个脸上有疤的女人,没有撞到你哪里吧?” “她? ”苏漾又碰了碰手心的字条,摇了摇头:“没有,我们赶快回去吧。” 一回到府上,她连吃饭都没心情,率先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那个女人塞给她的字条,对她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 是有关于李潜的吗? 她小心翼翼的将字条放在桌上,很小的一张纸,折叠起来,只有指甲盖般大小。 苏漾满怀希望,可缺乏勇气,她害怕希望落空。 初秋的黄昏,美轮美奂,宛若仙境。 窗外树叶飒飒落下,微风习过,小小的字条要被吹到地上去。 苏漾赶紧一巴掌盖住。 好险。 她深吸口气,将字条拿出来,然后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的盯着,郑重其事的打开了。 “小心肝,最近有想为夫吗?” 这种感觉,激动,兴奋,掺杂着狂喜,苏漾无法形容,可她真不受控制的蹦了两下! 是李潜的字迹! 是李潜的口吻! 他喊她心肝,这个称呼,让她一下子想到二人成亲那晚,那是他第一次那么唤她。 苏漾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还好! 幸好! 多好! 她没有放弃,坚守奇迹,而现在奇迹真的出现了! 李潜没有食言,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不会抛下她不管的! 苏漾激动的捂着脸,她能感受到脸颊有清泪划下,然而不想去管,她的男人还活着,她高兴哭了!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重要的呢! “白昼!” 她急切想要与人分享这个消息。 “沉香!” 她叫的急,两个人都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慌张的跑进来后,看到她脸上挂泪,眼睛却格外的亮。 “夫人,怎么了?”沉香问道,她取出手绢,准备给她擦眼泪,被她一把抓住手,兴奋的语无伦次:“还活着!还活着李潜!不不不,是李潜还活着!” 第686章 顺路 就像是平地惊雷,炸的两个人都愣在原地,白昼与沉香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苏漾看着他们的表情,顿时有点想笑,这还是自李潜失踪后,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高兴。 两个人的呆愣,比方才的她,看起来还要更憨傻!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这种沉默,很快被惊疑和欣喜的喊声打破。 一向沉稳自持,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仿佛都只会冰山脸的白昼,此刻脸上泛着红光,他语无伦次的开口:“夫人,你是说真的?” 苏漾郑重其事的点头。 她将今天那个陌生女子塞给她的字条,递给白昼看。 白昼看完,激动非常。 他其实是个很少显露真实情绪的人,跟着李潜的时间久了,在某方面,自然有几分为人处世像李潜。 “太好了!”他小心翼翼的将字条交还给苏漾:“夫人,这的确是王爷的字迹!王爷没事就好!王爷没事就好!” 沉香为此感到高兴,她是李潜的人,虽说面上不显,其实内心的担忧不比任何人少。 “王爷还活着,这下王妃可以安心些许,不过……”她想到了些什么,疑惑的道:“王爷既然活着,还可以差人给夫人 您传信,那他为什么不出现呢?是不是被旁的事情给绊住了?还是说,王爷此时此刻的状况并没有那么好?” 一番话如兜头泼了盆冷水。 只顾着高兴的苏漾,倒是没想这么多,可现在经她提醒,不得不正视起来。 她想了想,拧着眉道:“目前便只知道这是他的字迹,我也没见到他本人,所有的线索,都是那个女人给的。或许得亲自去问问。” 苏漾做了决定,这晚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后,梦里混沌凌乱,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知道今天府衙上会有一批人,去给张建明的家人送粮食,而那个传信的女子,似乎是那家人的亲戚,所以决定跟着过去。 白昼因为李潜有消息的事情,激动的整晚没睡好。 他早上醒来,就去把交代的事情办妥了,等苏漾刚拉开门,便迫不及待的道:“夫人,同他们说过了,两刻钟后咱们就出发。” “好。” “属下给夫人准备好了马车。”白昼强调:“先前王爷特意为您做的那辆,听说张建明一家在夀春郊区,一个非常偏远的小村庄里,路上少不了要受颠簸的罪,还是王爷之前想的贴心周到,夫人坐上 这辆马车,肯定会比旁的要舒服很多。” “……”苏漾意外他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嘴角抽了抽道:“我知道。” “您知道王爷的好就好。” “……” 两刻钟眨眼就过,出发的队伍排列有序的等候在了府衙门口,苏漾带着白昼出行,在门口,意外遇到了沈随风。 他怎么这个时间点还在府上? 按照以往的行程安排,他应该早早的离开府邸了。 苏漾的意外表现的很明显,就连当事人沈随风都没忍住勾着唇笑,说道:“怎么一副大白天见鬼的表情。” “现在还能见到你,实在是太难得了。”苏漾没有往别的地方想,道:“沈大人是因为起晚了,所以现在才出门吗?” 沈随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你这么早去哪里?” 他知道昨天在街道上发生的事情,丘川当天晚上就同他都仔细汇报了,只是他没有想到,瞧苏漾的架势,是也要跟着过去。 “我去一趟郊外。”苏漾如实说道:“在府上闷了许久,恰好张建明的事情,我当时在场,总觉得心里愧疚。” “张建明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沈随风走过来,声音压低了声:“不过,我特意问 过方师爷,他说,在让夀春百姓撤离的时候,钱大人就已经下过命令,让他们打开监牢的门,将囚犯一起转移了,至于张建明为什么死了,恐怕另有隐情。” 苏漾意外:“方师爷当真这么说?” “当真。” 苏漾松了口气,愧疚感没有那么强烈,在此之前,她还真的将张建明的死,有一部分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 “那还好一些,不过发生这种事,到底是不幸的,况且在这件事上……”她停顿住,没有继续往下说,沈随风虽然是值得信任的人,但事关公务,不能泄露的太多,否则双方都会招惹上麻烦:“恰好今天天气不错,就当出去散散心。” 至于为什么隐瞒不说李潜的事情,还是因为什么都不确定,不想格外声张。 不仅仅是他们关心李潜的生死,不怀好意的杜智多也关心不已呢。 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苏漾不会随意说出来,将李潜再度置于危险之中。 更何况! 她现在连李潜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呢! 得先找那个女人问清楚才行。 “好。”沈随风让开道路,朝她点点头:“那你去吧。” 二人闲聊,已经耽误了一些功夫,苏漾面上 不显,内心实际上非常急切,恨不得立刻就飞到那个女人跟前,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听到沈随风这么说,也没再寒暄,径自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向前,别看她人还在这里,心早就不知去哪儿了,要不怎么连窗户响了许久都没听到。 白昼以为她在里面睡着了,重重咳嗽了声,苏漾才回过神来。 窗户还在响。 “怎么了?白昼?”她问。 “夫人。”白昼轻轻的开口,随后车窗被打开,映出他半张英俊年轻的脸,他说:“沈大人怎么还跟着我们?” 苏漾闻言,好奇不已,她探出头看了眼,果然,跟在左右骑着高头大马,正含笑看着她的男子,不就是沈随风吗? “……” 他来做什么?还是仅仅顺路? 苏漾嘴角抽抽,与对方视线相对,直言问道:“沈大人这么巧吗?您今天去哪里啊?” “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他没隐瞒:“正好要去你说的那个村子,听说有不少良田都被乡绅高价买走了,去看看情况是否真的如此。” “哦哦哦。”苏漾还能说什么,有关公务,她又不是朝廷命官,是不能随意插嘴的,人家要去,她也不能拦着。 第687章 装逼时刻到来 吕萍所在的村子,距离夀春城真的很远,他们早早的出了城门,沐浴着朝阳,到日头升到半空中时,才走了一半的路。 苏漾一晚上没睡好,上了马车之后,倒是困意来袭,顾不得什么颠簸不颠簸,趴在车座上呼呼大睡,后来被狠狠的颠了下,才悠悠转醒。 “到哪儿了?”她揉了揉眼睛,清醒了几分后,才掀开窗户问白昼:“还有多久才能到?” “过了正午,许是就到了。”白昼道:“村子偏僻,路不是很好走,前几天刚下过雨,有点泥泞,马儿走的很小心。” “恩。”苏漾说道:“今天能到就行,他们应该都在家中,知晓我们会送粮食过来。” “要喝水吗?” 苏漾与白昼说话,忽然从旁边传来一道男声,温和的与方才拂面的风一样轻柔。 他动作自然的将水囊递过来,熟稔的就像是彼此未曾分开过一样。 水囊外面包裹着一层墨绿色的皮革,给人种静谧的感觉,其上坠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这是属于沈随风的水囊。 他仿佛并未察觉一样,就这么自然的塞到她手中。 苏漾怔了怔,意识到之后,大方的笑了笑,她重新将水囊递回去,转而取出自己的水囊,道:“我自己带了,谢谢沈大人。” 沈随风恍然大悟般:“抱歉,是本官疏忽了,男女授受不亲,是我考虑不周,反而给你造成了困扰。” “无事。” 苏漾莞尔,明媚的眼睛微微弯起来,未曾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和阴鸷。 短暂的插曲过后,一行人继续赶路。 好在进展还算喜人,不到正午时分,他们到达了吕萍所在的村子。 村子名叫马迄垱,因为地形原因,世代在这里生活的 人,都以耕织为生。 大概是因为吕萍昨天回来大肆宣扬的原因,他们到村子口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以吕萍为首的一群妇女正揣着手的在聊闲话。 苏漾下马车的时候,恰好听到吕萍扯着尖细的嗓子炫耀:“看吧!我就跟你们说,他们会送粮食过来,你们还不信!现在可都睁大眼睛看看!” 那些村子里的妇女,不约而同的瘪瘪嘴,不过她们可不想表现的太明显,只能言语上面撺掇。 “你说的我们咋这么不信呢!粮食呢?怎么只见马车,不见粮食呢?!” “哈哈哈哈!她什么德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之前说自己特别能生,可这么多年,直到她老头死了,都不见生个儿子出来!” “连儿子都生不出来,好意思说自己能生?” “就是!生几个闺女算什么本事?只要是个女人都能生出来闺女,只有生出来儿子,才叫真的能生呢!” “哎呀,你们别说了别说了,小心把她说急了,她跳起来咬咱们!” 吕萍这辈子最不愿意被人提的,就是自己只生了女儿出来这件事。 全村子里只有他家,连个儿子都没有,偏偏别人每次拿这个说事,她都被怼的无话可说。 确实是事实啊! 她就是没能生出来儿子! 本来想借着官府送粮的事情,给自己长长脸,谁知道又被他们揪着这个不放,吕萍真是越想越气。 气自己肚皮不争气,还气自己家那个死鬼张建明没本事,就是他不行,自个才生不出来儿子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村里人说张建明死了,这么久了,他确实没回来,肯定是死了。 吕萍耷拉着脸,整个人面色难看的走过来,她一眼就看到了苏漾,那个站在人群里,迷人到令谁都无法忽 视的存在。 “你怎么来了?”她没给她好脸色:“多亏了你有点眼色,知道亲自给我送粮,不然这粮食我可不收!这是拿我老头一条命换的!” 苏漾眸色冷了冷,不过她并不打算过多解释,只说道:“你既然知道是拿你夫君的命换的,以后就该对我客气点,毕竟我昨天最后对你说的话,可不是唬人的,这粮食我想给你就给你,我不想给你了,请你们一起上黄泉路上吃。” “你!” “别撒泼。”苏漾挑眉:“不想要粮食了?” “哼!” 吕萍不会和粮食过不去,她朝着苏漾翻了个大白眼,在见到士兵抬着好几麻袋的粮食走上前的时候,眼睛瞬间发亮。 刚才被村子里几个妇女鄙视的不悦,瞬间烟消云散,她觉得格外扬眉吐气,就连走路都带着风似的。 她知道别人在看她,所以越发做出了样子。 她指着那几个士兵,颐指气使的道:“你!你们!你们几个把粮食带上,跟着我走!必须亲自给我送到家里去!” 士兵们又不傻,他们看向苏漾,等着苏漾的吩咐。 这下吕萍看懂了,就在刚才,苏漾还对她说了那番话,她紧张极了,生怕苏漾这会儿下她面子,那说不定又要被那群女人嘲笑。 苏漾呵笑了声,恰好她有别的目的,没在这里看到昨天那个脸上有鞭子痕迹的女人,想必应该是在她家里。 吕萍见苏漾一直不说话,心道这年轻的小娘们,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可做事真他娘的贱,她就是故意害她丢人! 贱蹄子! 她叉着腰,索性撒泼:“怎么!不是说让你们给我送家里的吗?你们就送村口?” 沈随风下马,走上前来,他对这个没什么素质的村妇反感,正要开口,听见苏漾 道:“那就听你的,送到屋子里吧。” 吕萍满意了,转身往前走,朝着他们挥手,吩咐道:“快走!跟着我!我家可不近,你们跟丢了,我要你们好看!” 她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成功看到那几个妇女眼中的惊讶与羡慕,吕萍有了种飘飘欲然的感觉。 这一路走来,她感觉到路过的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得意极了。 苏漾跟在后面,沈随风一直不离左右,且方向与路线与她一模一样。 走了差不多有一刻钟,苏漾忍不住转头,两个人四目相对,倒是他先问:“恩?怎么了?” “……”苏漾笑笑,委婉的开口:“你到这个村子里来,不是还有公务在身?” “的确如此,不过不着急。”沈随风说着:“我与你一起来的,今天肯定是要与你一起回去的,公务我自会处理,眼下还是先处理你这边的事情吧,我看这个女人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先陪着你一起,等事情结束了,再去忙也不迟。” 他表达的如此明确,且理由合情合理,苏漾只能道谢:“我自己应该没问题,耽误你的公务就不好了。” “无妨。”他说。 二人说话间,不知不觉与走在前面的人拉开一段距离。 沈随风似毫无察觉,他身子朝她倾斜时,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的喷洒在她的脸颊旁。 苏漾感受明显,皱着眉,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些距离。 好在他没继续靠过来,之后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吕萍一路聒噪,各种颐指气使的指挥,在即将不堪重负时,终于到了她的小院。 小院收拾的很整齐,隔着篱笆门,就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在拿着扫帚扫地。 苏漾松了口气,还担心她不在呢,在就好,她可以找她问清 楚关于那个字条的事情。 吕萍领到了一石粮食,神气极了,还没到家,先吆喝起来,其实一路上不少村民,瞧见了她,好奇的跟过来。 苏漾听到她吆喝,就知道,这个女人又要开始了,刚才的舞台不够大,现在到家了,才是正儿八经的装逼时刻。 她懒得理她。 吕萍自个叫嚷着,说这一石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把家里所有能盛粮食的东西都装满了,还剩下许多。 她故作苦恼的拧巴着脸,说这可如何是好,有村民特别会捧哏,忙说自个家有缸,可以帮她分担。 “我去你的!”吕萍笑着道:“你分担着就吃自己肚子里了,要你是我家人,吃不吃的无所谓,关键你这不是啊!” “……” 围观众人起哄,惹得吕萍咯咯咯的笑。 要不是为了找那个年轻的女子问事情,苏漾才没闲心在这里听她勾搭汉子—— 老头儿不一定死了呢,就准备给自己找下家了? 怎么? 跟这个男人没生出来儿子,换个男人继续生? 苏漾无语,满脸生无可恋,她旁边立着的沈随风,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但一张脸臭的可以,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祝妲刚才看见了苏漾,心中惊讶不已,暗道李潜的猜测可真是准。 他当时就说,把字条给了苏漾之后,她会想办法再来见她一面的。 果不其然如此。 不过,她不识字,只觉得字迹好看,那个字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呢? 祝妲将李潜吩咐她说的话,在心里过了好几遍,生怕自己漏了一两句,毕竟李潜说了,要是没把事情办好,她就会遭殃。 那个男人说到做到,她怕极了他! 胡思乱想着,祝妲听从吕萍的吩咐,把所有的粮食都存放完毕后,才得了片刻的歇息。 第688章 莫要声张 村子里面有人得了一石粮食,这绝对是件叫人眼红不已的天大的好事,看热闹的人看了许久,后来才慢慢散去。 吕萍憋屈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次扬眉吐气的机会,才不会轻易的就这么罢休。 她故意走到那几个先前在村头和她一起聊天的妇女中,装作不经意的说很累,苏漾知道,她又要开始了。 “这么多粮食,还真不是件轻松活呢!不过啊,应该能吃上一段时间的吧?” “哎!以前总愁着没粮食吃,现在倒是不用愁了,家里面的地随便收成怎么样,倒也不用特别担心了。” “对不住,我没考虑到你们的情况,当然,还希望老天爷友好点,不然哪年遇上恶劣的天气,你们怕是要饿肚子了。” “这么说来,我反而轻松了,不用日日下地劳动,有人专门将粮食专门送上门来。” “虽然说轻松了,但你们这样,依靠自己双手辛勤劳动赚来的粮食,才更叫人敬佩呢。” “不过,咱们街坊邻里一场,以后你们家要是粮食不够吃的话,可以来找我们家借,我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这话贱的…… 苏漾都快听不下去了。 要换成她是那些妇女中的一个人,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这逼装的委实有些过头,叫人反感了。 她觉得自己装逼都有些厉害了,没想到在小小的村庄里,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吕萍说的尽兴,唾沫横飞的。 几个妇女眼红又恨得牙痒痒,不过到底是平日里在一起久了的,不知怎么,竟然没有离去,还在那边听她吹。 苏漾暗暗惊叹,真是感动大越的好邻居。 “还不走吗?”沈随风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加停留,见把粮食送到之后,赶紧抓住机会对苏漾说。 那个女人尖细的嗓音,夸张得意的大笑,令他整个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嘈杂又聒噪。 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世上竟然还有男子能够忍受的了这样的女人? 也是神奇。 不过,不对。 他男人好像死了。 或许死了对她男人来说,才是一种解脱吧? “你有事就先去忙。” 苏漾扭头对他说,尽管她也很反感吕萍,但她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个脸上有伤痕的姑娘总算忙完了。 沈随风不解,这里还有什么可逗留的? 他担心吕萍会再找事,决定再等等,估摸着苏漾也不会多停留多久。 苏漾看见祝妲往屋子里 面走,她得找正当的理由跟过去,本来脸色好好的,突然,她低低的唔了声。 沈随风距离很近,关切的道:“怎么了?” 苏漾面露羞涩,低声的道:“想去如厕。” 她说完也不看他的反应,只快步朝着祝妲追上去,说道:“我去问问她。” 这种女子的私事,沈随风自然是不好意思再多问的。 他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莫名觉得刚才她的那种羞涩神情,灵动而迷人。 在她身上出现,着实少见。 他唇角勾了勾,以后陪伴她的日子久了,他还可以发现她的很多面,相信她的每一面,都足够惊艳,足够吸引他。 苏漾才不知道沈随风的想法,实际上,她现在并不在意,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询问李潜的下落。 她跑的飞快,追祝妲轻而易举,两个人先后进到房间里,祝妲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就看到了意料之内的人。 “钱夫人?”她面上不敢做太多的表情,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昨天在集市上,狠心花了银子拿了些药,今天早上上了药之后,疼痛难忍,故而她就连张嘴都是小幅度的,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含糊不清:“你有什么事情吗?” 苏漾看人时,总是喜欢看人的眼睛。 她认为眼睛是最能完美诠释情绪的窗口,同时,看着人的眼睛,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彼此尊重的。 祝妲的眼睛不太漂亮,但是很憨厚,是那种没有什么见识的淳朴,以及装着对这个世界的畏惧与好奇。 她听到她的问话,奇奇怪怪的耸了耸肩:“在你昨天将字条塞给我的时候,不就知道我今天要来吗?” “我……” “既然知道我会来,又何必问我来此所为何事。” “……” 祝妲无话可说了。 这对夫妻之间的默契,是她怎么都融入不进去的。 苏漾此刻说的话,无疑与李潜所猜测她会说的话,完全重合。 “好吧。”她坦白的道:“你是为了钱大人的事情来的吧?” “你见过他?”听她的口吻,十有八九是认识李潜的,苏漾连忙跟着问。 祝妲记得李潜的交代,饶过她,准备关上房门。 苏漾忽然想到刚才找的借口,一把拉过她的手,制止道:“茅厕在哪里,你带我去。” “啊?”祝妲无语,正准备讲正事呢,她怎么早不上厕所晚不上厕所,偏偏这个时候…… “我真憋不住了。”苏漾索性道: “咱们到那边再说。” 祝妲总不能让人被屎尿活活憋死吧,她可是李潜的女人,于是点点头,说道:“茅厕在外面,你跟我过来吧。” 她领着苏漾往外走,经过庭院,沈随风遥遥的朝着苏漾扬眉,见女人指了指外面,贴心的问:“用我跟你去吗?” “你去做什么?”苏漾惊讶:“你也想?” “……”沈随风摇摇头:“担心你。” “放心,掉不下去。”苏漾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是等会她回来,我没回来,你再考虑去捞我。” 行吧,当他没问。 沈随风嘴角抽搐,原谅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个要问如此尴尬的问题,关键苏漾还真不害臊啊! 他微微偏转过身子,以此来掩饰不自在。 苏漾偷笑,见达到目的,朝着祝妲使了个眼色,道:“我们走。” 茅厕建在小院外面,是用几个大石头垒成的,还搭了几块木板。 出了小院,没走几步,苏漾就看到了,不过,她却拉着祝妲的手,往更远处走了走。 祝妲在身后不停的问:“你不是要上茅厕吗?” “不上了,”苏漾撒谎不打草稿:“我现在一点都没有那个念头了,现在四下无人,我们不妨说说之前我的问题,你见过他了?” 感情她刚才说的上茅厕,只是支开其他人的借口啊! 祝妲这才反应过来,但苏漾显然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去想别的,女人那双眼睛不仅漂亮,还极具感染力。 虽然与李潜的薄凉与凛冽不同,可依然令人无法拒绝,无法反抗。 她叹了口气,再一次直觉,自己与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见过他了。”祝妲亮明身份:“而且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哦?”苏漾目光殷切:“说来听听,他当时怎么了……” 祝妲没对苏漾隐瞒,并且这种东西没什么可隐瞒的。 对方身份尊贵,表明自己是救命恩人的身份,至少不会得罪到她,甚至还能换来她的几分感激与恭敬,她跟着李潜,学聪明了点。 李潜教会她的第一课,就是认清形势,放弃幻想。 祝妲把当时与李潜的相遇过程详细的讲了讲,但是省略了她非要逼他成亲的事情。 她不说,李潜自然不会说,那么就当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是最好的。 之后她同样趋利避害,没有说自己去汇报李潜的行踪以此来换来银两的事情,只说他们被骗了,然后被抓进了 大牢里面。 “怎么逃出来的?” “钱大人使用计谋,杀了狱卒之后,我们一路逃出来的。” 苏漾点点头,她岂能没有看见那个女子说话时,眼神偶尔的闪躲? 大概话里真真假假掺着呢。 一些细节性的东西并不重要,等找到李潜,再细细的问,都能问出来。 她今天到村子里,确定李潜还活着,就是最大的收获。 苏漾想到这里,怅惘而欣慰的笑了笑,她抓起祝妲的手:“不管怎么说,谢谢姑娘搭救,如果没有你,大人只怕与我天人永隔了。” “不用谢。”祝妲没想到苏漾人这么好,松了口气:“换成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救的。” “姑娘肯带着他走到绥彰,实在是难得,这可不是普通的略施小惠,相信我夫君应该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您是救命之恩,今日来的时候,我并不知晓姑娘就是救命恩人,所以什么都没有准备,明日我再亲自过来,为您送上金银珠宝,以作您的酬劳。” 别再说金银珠宝了! 还记得上一次她领了银子后,没多久就被丢进了大牢里面! 祝妲都有阴影了! 她连连摆手:“不用的,不用的。” 忽然一只温热细腻的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手背上,女人的手很嫩滑,与她的干涩枯萎,完全不同。 祝妲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以前不曾有的—— 她莫名的想要把手抽回来,脸也一阵阵的发烫。 苏漾说了什么,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可她混混沌沌听不真切。 “应该的,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所以就要理直气壮的拿着。”她笑了笑:“对了,我方才一直没问,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呢?” “啊?”祝妲感受着她的温度,神思游离的道:“祝妲。” “祝姑娘,既然如你所说,你与我夫君是一同从绥彰出来的,怎么你到了夀春,他却不见踪影呢?”苏漾试探着问道:“那封字条应该是他写的,他人去哪里了?他之所以没出现,是因为受伤了吗?还是他在别的地方?” “啊不不不,他没受伤。”祝妲赶紧解释说。 除了最开始她为了防止他逃跑,故意不让他吃饱的事,他后来恢复之后,一个打两个三个都没问题,何谈受伤一说呢?哪个受了伤都能像他一样,就是正常的男子,都比不上他! “那他人呢?”这是苏漾最关心的问题。 “ 他……”祝妲四下看了看,虽然没人,还是不放心,她往前凑了凑,距离她很近很近之后,才说:“他说自己回京城了,至于做什么,我不知道,他还说,让我告诉你,他还活着这件事莫要声张,对了,他还说,并非不愿意第一时间跑来见你,他着实想你想的都快疯了,可是为了你们的安危,他现在要去做一件事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夀春找你。他知道你想他,不过,再忍忍,实在想的受不了之际,他就会出现了。” 应该一字不落的全部背下来了吧? 祝妲重新默背了一遍,实在没有想不到的之后,才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对!大人就是这么说的,我没有记错。” “……” 这个男人,叫人传个话就传话,能不能挑点重要的讲,连夫妻间想不想的话都叫人一字不落的传过来。 他是有什么事吗? 苏漾还能怎么办,只能扯着嘴巴呵呵干笑了两声。 幸好祝妲没有递给她那种意味深长的暧昧眼神,不然的话,她要害羞死了。 如果换成许子沂在旁边,不知道该作呕到什么程度—— 她最烦李潜跟她腻腻歪歪,说一点都不像是他在外表现出来的杀伐果断。 就是! 苏漾一边心里吐槽着他,一边脸上洋溢着笑容。 她偷偷自我高兴了会儿,才说道:“多谢祝姑娘,你给我带来了好消息,实不相瞒,这几个月,我日日担忧,多亏了有你。” 对方如此真诚,令祝妲想到了一开始她对李潜的非分之想。 她低着头,不好再说话,只说不必太客气。 两个人不能在外面逗留许久,苏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回去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她很相信李潜,既然他说会来找她,那就乖乖等着。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大概知道,他回京城是为了什么事情。 一路愉悦,快要走到小院门口的时候,苏漾拉住了祝妲的手。 像是后知后觉般才记起似的,她提醒她道:“祝姑娘,我夫君既然选择让你来传信,相信你一定是个值得信赖托付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对这件事,依然保持守口如瓶的态度,不要说错话,不然若是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我懂我懂!” 你们夫妻俩威胁人的方式还真是如出一辙! 醉了! 怕了你们还不成? 祝妲再三保证,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苏漾才满意的拉着她推开小院门。 第689章 打击潜在情敌 她们两个在外面待的时间不短,就在沈随风等不及,想要出去寻找之际,她们回来了。 他看着苏漾的神色,小声的问道:“怎么这么久?” “事情刚办完,这不就回来了?” “什么事情?”他关心则乱,一瞬间没有了智商,脱口而出问道。 苏漾嘴角抽了抽,定定的看着他,慢悠悠的拖长了声音反问:“你说呢?” “……” 沈随风恍然大悟,他为什么又没长脑子的问了这种愚蠢的问题。 他哑然失笑,不得不说,他长得十分好看,即便此刻的表情挂着无奈与尴尬,甚至还有几分懊恼,笑起来依然迷人。 苏漾心情好,一扫连日来积攒的阴霾,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沈随风意外,得寸进尺的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这一幕落在了在场的每个人眼里。 白昼眼神骤然变凉,在苏漾身边的祝妲,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憨憨一样,瞬间瞪圆了两只眼睛,呆愣呆愣的,看着来气儿。 沈随风毫不察觉,只短暂的揉了揉她的发之后,便松开,双手摊开耸肩道:“好了好了,我再也不问了。” 苏漾以为他习惯使然,没有也不好意思计较,只在心里暗暗的道,下次要更快的反应,等他的手伸过来之前,一定要将脑袋移开。 耳边充斥着吕萍的尖细嗓音,且说来说去她说的都是那几句话,没有任何新意。 沈随风耳朵都快生出茧子了! 千盼万盼总算等到苏漾回来,他不再询问她的意见,直接号召士兵整顿,准备离开。 苏漾达成目的,这回赶紧跟着同意。 他们是一起从夀春过来的,苏漾虽然办完了事情,但单独回去显然不太好看。 恰好沈随风也有心思让她陪着自己,便邀请她同他到处逛逛,顺便听 听这边百姓的说法。 苏漾不是朝廷命官,不能参政,并不影响她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她更多时候,是愿意与百姓们相处的。 他们有时候无理,刁蛮,有时候可怜,可悲,有时候善良,热情,有时候又表现出想象不到的决绝,果断,大义。 越是复杂越是充满血肉。 每每这个时候,苏漾才觉得这是个形形色色真实的世界,而自己是个真实存在着的多面的人。 她只能说自己是个不太坏的人,但绝对算不上是好人。 没有永远绝对的好人,也没有永远绝对的恶人。 沈随风有公务在身,其实也是随口胡诌的。 他本来打算今日歇息的,晨起锻炼的时候,无意听到了白昼安排马车,叫丘川去打听了下。 为了与她能够单独相处,虽然现在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单独相处,但这样的亲密的接触,总能让他找回以前的感觉。 他对她还充满着心动,爱意,所以根本不后悔之前对李潜所做的那些事情。 说起来李潜的话,应该还被关在那里吧? 没有他的准许,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沈随风按照惯例,走访了几家农户,问了些许问题,不多时,就到了黄昏。 他们出发的很早,无奈路程遥远,为了能够不全部走夜路,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们启程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白昼盯沈随风盯的特别紧,他替自家的王爷,很有危机感。 虽然现在王爷不在夫人身边,虽然夫人貌美如花魅力依旧,但她是自己家王爷的,是家养的,有主的,不是野生的。 至于那些想要打他们王妃主意的人,他是一个都不待见,不仅不待见,还有义务,替他们王爷将所有苗头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现在他要对付的就是沈随风。 他看他不爽很 久了! 白天装作不经意的与夫人的肢体接触,真当他是瞎的吗? 夫人信任他,不会怀疑他,也不好意思说他,他还没完没了了? 今晚得找人偷偷打他一顿出出气,相信王爷在的话,肯定也会这么做。 他还在计划,如何暴揍沈随风,身边又多了一匹马,不用转头,只要余光往旁边一瞥,就知道,那个烦人精又来了。 “怎么?”白昼不客气的说:“沈大人有何指教?” “我同钱夫人说几句话。”明明都知道彼此的身份,但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白昼想都不想的拒绝:“夫人睡着了,您让她歇会吧,有什么话,等她醒了再说。” 沈随风知道她生产之后,身子大不如从前,而且现在还在哺乳期,嗜睡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多说什么。 他转而继续往前走,想着反正也无事,他就是想要找她说几句话,有点想听她的声音了而已。 不能打扰她。 之后又过了会儿,他终于等到,看见白昼亲自打开窗户,探出苏漾的那张脸,她对白昼说了什么,又盖上了车窗。 沈随风赶紧从后面赶过来,对白昼说:“我看到方才钱夫人醒了,现在可以找她说话了吧?” 白昼惊讶不已,而后奇奇怪怪的看着他:“震惊!我们夫人醒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 沈随风品过来味儿,用那双温和的沉静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白昼是从小与李潜一起长大的,能够在李潜的注视下扛一段时间,还能怕这只笑面虎吗? 他任由他打量,甚至在他看了许久后,还能面无表情的问:“大人盯着我看做什么?夫人确实没有醒,她还在睡着呢。” “是吗?” “是啊。” 沈随风捏了捏缰绳,动作恣意优雅。 银色的 月辉,如水般缓缓的淌在他身上,与他静谧的气质十分相配,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根本看不出生气。 “好。”他看着白昼,将视线缓缓落到车窗上,慢吞吞的说:“既然夫人在睡觉,那就让她做个好梦吧。” 他打马缓缓往前走,等彻底走远,脸上早就成了一片寒霜。 李潜养的狗还真是忠心! 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放弃苏漾? 李潜失踪不见,经年累月之后,他对苏漾的好,会让苏漾主动投怀送抱的。 到时候看他作为一个下属,还怎么阻拦? 由于白昼的严防死守,这一个月黑风高容易产生情愫的夜晚,到底没能给沈随风助力。 一直到回到夀春,他才见到了想见一晚上的人。 苏漾睡眼惺忪的从马车上下来,她走路不稳,沈随风早早的侯在下面,就等着搭一把手,被白昼抢了先。 沈随风要气笑了。 行。 有他的。 他怎么像是母鸡护着小鸡一样? “今天太累了,回去早些休息。”沈随风是调整情绪,缓缓的说道。 “好。”苏漾点点头:“你也是。” “多谢钱夫人关心,本官惶恐不已。”沈随风说着,与她一起进了府邸之后,才分道扬镳,各自往各自的别院走。 白昼朝着沈随风离去的方向,狠狠瞥了一眼。 以前只觉得这个人斯文端正的厉害,现在发现他怎么这么能自作多情呢? 刚才王妃明明只是顺口回敬他先前的话而已,就是简单的客套客套,他还当成是在关心他,整了一句什么惶恐不已。 ……有病? 不打他不解气! 白昼决定,一会儿送完苏漾回屋,就去找人,计划今晚的安排。 等苏漾回到屋子里,只剩沉香与他之后,白昼惦记着正事,小心翼翼的问:“王妃,如何了? ” 苏漾下意识的将那张字条取出来,手指放到上面,轻轻的摩挲着。 似是能够通过这些字迹,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肌肤,以及他写下时的心情。 没有人打断她。 等她从沉浸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才继续说:“确认过了,确实是王爷,不过王爷现在有别的事情,等英国出现的时候,自然就会出现了。” “王爷没事就好!”白昼现在心情不错,对苏漾的态度也更加好了:“当时夫人说的话果然没错,王爷那样的人,不会轻易被老天爷给夺去性命的!他逆天改命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后我应该像夫人一样,相信王爷,无论到哪种地步,只要不死,就永远相信王爷。” “好。”苏漾赞同的道:“这才对嘛,我同你说的话,你记在心里就好。” “夫人的教诲,属下不敢不听。” “另外,你今天做的不错。”苏漾没来由的忽然说了句这样的话,白昼不明所以:“属下做了什么?” “在回来的路上,你说我在睡觉,很不错。” 原来是这件事! 啊? 王妃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也不想与沈大人过多接触? 沈大人是单相思?! 之前有段时间,尤其是王爷刚刚失踪,而沈大人来到夀春那会,他真的以为王妃与沈大人要旧情复燃了呢! 现在看来,还是他们家王爷有魅力! 人不在身边,依然让王妃五迷三道的。 白昼挠了挠头,想到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被女人看的一清二楚,不动声色的垂下了头。 苏漾笑笑:“下次若是还遇到这样的情况,你就依然这么做就好了。” “好!” 他一口答应下来,守护王爷头顶上不长青草的重担,就交到他手上了! 他保证会兢兢业业的打击各种王爷的潜在情敌的! 第690章 撒谎 白昼大晚上还是策划了一次刺杀,目的不在于伤害沈随风,就是要吓唬吓唬他,结果不尽如人意。 沈随风毫发无损,并且大半夜的,动作极为迅速的冲到了苏漾所在的院子里,关切询问她可否安好。 苏漾被吵醒,连带着小行舟都被吵醒。 小家伙睡着了乖巧,若是中途被吵醒,就会干嚎不止。 苏漾顶着两个黑眼圈,抱着孩子在院中走来走去的哄,谁知道小孩子就是闹脾气,今儿怎么都哄不住了,险些哭的快喘不上来气。 在场的人担心极了,生怕孩子出什么意外。 沈随风可算找到了机会,他走过去,对苏漾说:“我来试试?” “你?”苏漾哑然,持有几分怀疑:“夜太深了,要不你回去歇着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忙公务吗?这么晚你还不睡?明天能有精神吗?他不太容易哄睡,每次睡觉都十分闹腾,真要被他缠上了,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回去歇着呢。” “无妨,”沈随风说:“让我试试吧?” 苏漾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澄澈无比。 沈随风捏了捏眉心,又指了指还在嚎啕哭着不停的小行舟:“你确定要这样让他一直哭下 去?” 小小的孩子,哭的满脸涨红,眼泪混着鼻涕的挂在脸上,看着可怜极了。 他偶尔哭的急,还会猛烈咳嗽起来,每到这个时候,苏漾就恨不得自己不能代替他。 “那麻烦了。”她把小行舟放到他的怀里。 本以为沈随风没有家室更没有孩子,不懂这些,谁曾想手势之类的十分专业,就像她请来的几个奶娘一样,像模像样的,任由她连半分错都挑不出来。 苏漾惊叹:“你怎么会这些?” “好奇吧?”他笑的温和,还带着几分少年意气的调皮:“你是不是想说,我又没有孩子,做这些怎么如此熟练?” “……” 苏漾张了张嘴,道:“恐怕任何人都是这么想的。” 沈随风说的不甚在意,却又恰到好处的将他完美的展现出来。 他说:“前几天回府,正好遇上了奶娘,顺嘴问了问,本官看小行舟可爱,想着若是有朝一天能够抱上一抱,所以还找来奶娘们学了学姿势。这种东西简单易学,没有什么难度,之前只有理论,今天算是第一次投入实践中来。” 苏漾不得不说一句:“有心了。” 沈随风淡淡的道:“又不是第一次有心 ,遇上想要上心的事情了而已。” 在印象里,他一直都是个很认真的人,为了达成目的非常认真,而且非常能够豁得出去。 比如说当年,为了迎娶她,他本是将来要做文臣的料子,却硬生生的跑到军营里面,从士兵做起,之后学兵法学布阵。 他出色优秀,只要静下心来做一件事,都能做的很好。 “你说是吧?”在隔了许久之后,沈随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问。 苏漾没回话。 夜晚的风很轻,不太像是秋季的,没有丝毫的萧瑟与寒凉。 沈随风抱着小行舟,边走边轻轻的拍打着,同时吹着舒缓的小曲儿。 小家伙从一开始的嚎啕大哭,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直到后来,他抓着沈随风的衣领,睡了过去。 知道小孩子刚睡着很容易醒过来,沈随风又抱着他继续晃了会儿,才来到苏漾身边。 苏漾看着他通红的挂着泪水的小脸,轻轻的用手帕擦拭。 小家伙没醒。 “我放他回屋吧?”沈随风在征求她的意见,毕竟是深夜,又是女人的房间,他去不大合适,可又担心一放下小行舟,他就会醒过来,所以他继续道:“请 求有些冒昧,抱歉,主要是我怕他会醒过来。” “我来吧。”苏漾明确拒绝,若是今晚真的让他来了屋子里,怕是闲话会传出去。 “好。” 当着下人的面,苏漾过去接小行舟,谁知道小家伙,今天不知怎么搞的,非要和他娘亲作对似的。 她刚接过来他,小家伙的手抓不到沈随风的衣领,就开始张嘴嚎啕大哭,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漾满脸疑惑,李行舟你想干嘛? 难不成是把沈随风当成自己爹爹了吗? 这得亏是亲儿子。 要是让李潜知道了,看能不能把他塞回肚子里去。 小行舟哭的没办法,好不容易睡着了,又醒了,苏漾实在无奈,只好再转向沈随风求助。 沈随风笑的无奈又得意:“小孩子总是这样的,等下他睡着了,我帮你送进屋子里面去吧。” 只能如此了。 不然今晚大家都别想睡了。 目睹一切的白昼,气的七窍生烟。 他本来想给沈随风一点教训,谁曾想弄巧成拙,居然还阴错阳差的给他创造了表现自己的机会? 这个机会直接把他送进了夫人的寝房…… 王爷知道了会不会砍死他? 白昼不敢想,只能装 鸵鸟般,干巴巴的杵着不说话。 沈随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很快,小家伙就睡着了,这回两个人没有再多说,苏漾在前面带路,他紧随其后,先后进入了房间。 他把小家伙放到床上,起身的时候,衣角沾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从床上掉下来的,被拂到了地上。 苏漾定睛一看,就在沈随风要去随手捡起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大叫:“你别动!放着我来!” 沈随风僵在了原地。 她心脏狂跳,赶紧跑过去,捡起来后,想都不想的塞到了衣袖里面。 这可是李潜让祝妲给她传的那个字条。 李潜说他还活着的消息,切莫声张,而沈随风自然而然的被刨除在外。 沈随风被她刚才强烈的反应,给惊讶到了,迟疑了会儿,才笑着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紧张?” “没什么没什么。”苏漾道:“就是我自己随便写的。” 沈随风笑容淡了几分,比窗外的月色还要清淡。 他点点头,说道:“苏漾,你每次说谎的时候,眼睛都会往别处看。” “我……” “算了,你不想说我不强求。夜很深了,早点休息吧。”沈随风说完,转身离去。 第691章 学会咬人了 剪刀穿过灯芯,原本微弱昏黄的光,瞬间变得更亮了,墙上的影子轻轻摇曳,映出年轻绷直的后背。 男人脖子纤长,微微扬起,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格外的迷人性感,只可惜无人观赏。 沈随风将剪刀放在桌上,指尖慢慢摩挲着锋利的刀尖,墨色的刀与白皙的指尖,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蓦地,有红色的血迹溢出来。 他不小心划破了指腹。 沈随风怔怔的看着那抹刺眼的红,眼前浮现出苏漾刚才那副防备警戒的模样,他的眼神更加幽深了。 在她还未长成的时候,他就开始守着她,他一直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在养,全心全意,掏心掏肺。 可就在不久之前,她却连带着看他时都变得疏离客套,那样的眼神,令他非常厌恶乃至于憎恨。 “学会咬人了。” 没良心的东西。 习惯了她的信任与依赖,沈随风实在无法接受她的抗拒。 那张令她紧张的字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难道有什么东西是见不得人的吗?或者说,有些东西仅仅是她不愿意让他得知的? 沈随风细细的捻着手指。 圆圆的血珠被晕开,在指腹上裹上层薄薄的水红色。暖黄色的光线落进他深棕色的眸子底,越发显得幽暗。 是关于李潜的吗? 毕竟在沈随风看来,如今令苏漾魂牵梦绕的事情,只有这么一件,也唯独在李潜的事情上,她才会如此上心。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被他迅速打消。 他曾经亲自跑到绥彰验证过,被关在大牢里面的,的确是李潜无疑。 因此,沈随风很确定,此事做的私密,不会有人知道,若是风声走漏了,或者李潜出了事,陈大人定会快马加鞭的告诉他。 至今为止,距离他从绥彰回来,已有十多天,那边并无消息,说明 一切安好。 沈随风舒出口气,苏漾紧张的应该另有其事。 他得找个机会,探探口风,好做到心中有数。 若是苏漾真的从她自己的渠道里,得知了有关李潜的消息,他也好早早的想应对之策,以免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沈随风没打算暴露自己,但其实,他这份担心,随着渐渐冷静下来,情绪趋于平静后,便越来越淡。 陈大人办事很稳妥,是个值得托付信任的人,他不知道的是,这会儿远在绥彰的陈大人,因着李潜逃走的事情,而焦头烂额。 “什么!”他没控制住情绪,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绕着正厅气哄哄的暴走了一圈后,再次出声:“还没找到?” 今天中午,他正在午休时,有小厮慌慌张张的求见,好不容易能够睡会儿觉,兴致被扫了,陈大人心情不悦。 他把小厮喊进来,想着若是敢因为屁大点小事来烦扰他睡觉,他就直接让他滚回家去。 小厮颤颤巍巍的,进门后扑通跪在地上,不汇报事情,先哐哐哐的磕了几个响头,大呼大人饶命。 陈大人不耐烦:“饶命什么!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说!长话短说!” 小厮充耳不闻,仍把头磕的邦邦响,要不是他厉声呵斥,对方估计得把脑袋磕破才罢休。 “说!” 小厮吓的打了个激灵,狠狠的缩了下脖子,哆哆嗦嗦间,话都是零碎的,可陈大人完全听明白了。 他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的。 “你说什么!他跑出去了?他不是好端端在大牢里面待着吗?那两个看守呢!他们是死人吗!” 陈大人怎么能不惊讶,怎么能不畏惧,前不久还担心不已的事情,眨眼间就成了事实,他脖子上的脑袋岌岌可危啊! 李潜是什么人,不用多说,有人单单只 是惹了他不痛快,他就能穷追不舍的算计人,更何况他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 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完了完了! 陈大人还不想死,他的仕途才刚刚有点起色,不想就此止步!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么密集紧凑的牢笼,李潜是怎么逃出去的! 早知道当初就该背着沈随风,干脆利落的把他给杀了,也好过现在形势急转直下,他完完全全落到被动的地步。 李潜本就是头猛虎,有机会杀却不杀,沈随风在矫情什么! 陈大人气的脑袋一阵阵的疼,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情已经发生,不如想想怎么补救! 他可千万不能折进去! 陈大人发现李潜逃走的时间还不算太晚,他想着他带走了祝妲,祝妲被抽打的状况不大好,走起路来势必快不到哪里去。 他们还没跑远! 他果断下令,派出府衙所有的士兵,出门挨家挨户的搜寻李潜的踪影!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五个时辰过去…… 从日头挂在正空中,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下来。 陈大人气的快要崩溃,要不是小厮拦着,他非要去给自己准备好一副棺材。 好端端的人,不可能走这么快,更不可能人间蒸发,为什么找来找去,连个屁都没找着。 他本来还抱着希望,一天下来都无果,就知道要出大事了。 陈大人看着同样满脸愁容,瑟瑟发抖的小厮,无奈的拧了拧眉。 “去准备笔墨纸砚吧。”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瞒不住,越是隐瞒,对他们越没有益处,他不如早早的告知沈随风,看他打算怎么办。 实际上,闹成这样的结果,都是因为他一个人孤傲自负的想法。 陈大人无比后悔,后悔没有在他决定留下李潜的时候,偷偷的忤逆他,做掉这个隐患。 小厮知道事情刻不容缓,马不停蹄的准备好了笔,陈大人同样紧张急切,抓起笔写的行云流水,三言两语将事情讲清楚了。 “赶紧送出去!” 他脱力而疲惫的靠坐在椅子上,靠吊着的一口气,催促着小厮。 小厮哪敢耽搁,带着信眨眼就转身离去,不多时,在陈大人的目光中,渐渐与浓浓的夜色彻底融为一体。 沈随风收到信是在两天后。 那晚与苏漾闹得有些不欢而散之后,次日他依然笑盈盈的去找她吃了早餐,两个人默契的没有再提那晚的事情。 他没有问她藏起来的字条上写了什么,苏漾也假装忽略了他拆穿她撒谎的场景。 两个人只是就着小行舟意外的黏沈随风这件事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没有人来插嘴打扰,他们和谐甜蜜的,就像是一家人。 沈随风总是有这样的错觉,实际上,就连白昼都有这样的错觉,不过他可不敢轻举妄动了。 上次想着给沈随风点颜色看看,没料到反而弄巧成拙,倒是帮着他在王妃面前好好的刷了一波好感。 真是想想就恨得牙痒痒。 他们慢条斯理的用了早餐,沈随风状若无意的忽然叹了口气,说起近来搜寻李潜下落依然无果的事情。 男人低头逗弄怀中的小行舟,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她的神色。 他听到她和往常一样叹气,随后便是长长的沉默,再之后,她轻咳了声,从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异常。 “继续找吧,我相信他还活着。”她声音坚定而哀戚,一听就是故作坚强,倘若她真的有李潜的消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 沈随风放下心来:“我会多派人手的。” “好。” 见她还哭丧着脸,整个人提不起精神来的样子,他亲自给她夹了道菜,说道:“你也 别太伤心了,养好身子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万一他回来了,看到瘦骨嶙峋的你,岂不是要心疼死?” 沈随风只是随口说说,他心里还有些洋洋得意,他知道她在等一场空。 等一场空也好,等到失望等到彻底绝望死心,她就会愿意全心全意的跟在自己身边。 他还在想着,视线中守在后面的白昼,提步上到前面来。 沈随风疑惑的看过去,见对方拿出一双干净的筷子,将他方才夹给苏漾的那道菜,放到了空置的碗里。 “沈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夫人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芹菜。” 要不是有旁人在场,顾及着脸面,沈随风现在恨不得把头给笑掉。 苏漾的喜好,他能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认识的苏漾?在两个人还是少男少女的时候,他就从各种途径了解她,而白昼呢?满打满算才与苏漾熟识两年。 苏漾不喜欢芹菜? 他怎么不知道! 估计连苏漾本人都不知道吧! 沈随风清楚白昼打的什么主意,出色矜持的修养,令他还维持着面上的友好与和煦。 他像是吃了一惊,看看白昼,又看看苏漾:“先前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的就是芹菜。” 苏漾尴尬的笑笑,点头道:“以前是,但怀了身子之后,就吃不得了,连味儿都闻不得。” 得到她的亲口承认,沈随风脸色有点尴尬,不过苏漾的表情真诚,她有一双漆黑好看的眼睛,令他毫不犹豫的相信她的话。 他确实听人说过,女子在怀身子的时候,口味有时候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沈随风被婉拒,也不觉得有什么,他扬了扬眉:“是原来如此,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苏漾把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可以自己来,孩子给我抱吧,我看沈大人你已经吃完了,不去处理公务吗?” 第692章 他有点心急 她在下逐客令,这个认知,让沈随风的笑容,有短暂的凝固。 他知道,果然是有点心急了。 本想不动声色、循序渐进的走进她的生活,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习惯自己的陪伴与照顾,然后顺理成章的接受他。 他们本就是一对,重新在一起,尤其是在李潜死了之后,没有人会有旁的非议。 做计划的时候,她没出现在他的面前,故而他克制冷静,自以为天衣无缝。 等见到她,才知道,整个计划里最大的漏洞,就是他低估了自己对苏漾的感情。 他想给她关心爱护,强烈的冲动,是怎么都无法压制的,以至于在她面前显得有些狼狈,有些急切。 她反感他了吗? 沈随风对苏漾算是比较了解的,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情商很高,除非是刻意的,否则并不会让任何人感受到不舒服。 这番委婉的说辞,何尝不是在给他面子? 他不想走,但他并不想惹她生气,两相权衡之下,他恍然大悟的道:“多谢钱夫人提醒,时间确实不早了。” 和聪明人相处,总不至于太难堪。 苏漾莞尔一笑,接过小行舟后,很给面子的挥舞着小行舟的手,关切的叮嘱道:“希望沈大人一切顺利。” 谁能抗拒年轻漂亮的迷人笑容呢? 方才残留在心头的那点点不快,瞬间被沈随风忘在了脑后。 他想,以后若是要与苏漾在一起,总归是要让着她忍着她的,就当提前习惯她的脾气,好为将来二人的甜蜜生活做准备。 想到不久之后他们的未来,就连秋日的清晨,都似乎充满了歆甜的味道。 沈随风这种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在离开府邸之后,约莫一个时辰后,他正在带着方师爷等人,继续修葺城内被洪水冲坍塌的房屋时,丘川来报,说收到了一封信。 “等下再看。” 方师爷正在指挥 人把房屋里面的梁立起来,他随手摆了摆,表示现在抽不出身。 丘川提醒他:“是绥彰的陈大人发过来的。” 正欲提步离去的沈随风,方向一转,踱步回来。 他瞧着没有人注意到这边,领着丘川往人烟罕至的角落里去,等确保无人看见后,才奇怪的问:“绥彰?” “正是。” 丘川知道他近来忙,有时候收到的信件,他会按照轻重缓解的分类,提前整理好,再给他过目。 绥彰是个不寻常的地方,他收到后就步履不停的来找他了。 “看内容了吗?”沈随风取出帕子,随便擦了擦手,接过来问。 丘川摇头:“属下还未曾看。” 沈随风动作麻利的拆开信,映入眼帘的一行字,就让他的眉心狠狠的拧起来,紧跟着手不由的攥紧,平展的信纸被捏的皱巴巴的。 丘川直觉不好,压低声音试探着问:“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沈随风不答,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张纸,恨不得在上面戳个窟窿出来。 他的脸绷的很紧,紧到太阳穴的青筋都突突的往外跳,人只有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丘川记得,之前沈随风去了趟绥彰,因为李潜被找到了。 当时他确实建议,索性斩草除根,将李潜杀了,以免除所有后顾之忧,但那会儿他做了决定,而他,不是会轻易更改决定的人。 那么…… 丘川不敢多言,甚至连目光都低低的垂下,没有抬头看他。 他猜测着,看这样的情形,有极大的可能,让李潜跑了。 先帝在世时,以天地为囚笼,令他至那般惨烈的地步,都能被他翻身满载荣光,步步登至今天的青云之上。 何况是小小的铁笼呢? 能困得住他才奇怪呢! 丘川作为奴才,不敢妄议主子的不是,不过在有关于李潜的事情上,不得不说,沈随风有点情敌,也有 点狂妄了。 “主子?” 秋日的晚风,混合着夕阳的柔软一并吹来,偶尔能感受到几丝萧瑟的寒意。 沈随风的头发被吹乱,有几绺散落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衬的那张俊脸,更加阴沉。 大概是夕阳的余晖照耀,他的表情看的不甚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秋风吹起又停,停了又吹,一直沉默着的沈随风,忽然笑了。 起初是低低的压抑的笑声,后来声音爽朗嘹亮。 丘川有点被吓懵了。 “有意思。”他看着沈随风,将信件缓慢的折叠起来,口中重复着同一句话:“有意思,真有意思。” “主子……” “这样游戏才更刺激更具挑战性不是吗?”他忽然转过头来,漆黑沉稳的瞳仁里,是平静的霜,也是翻滚着的浪。 “那主子打算怎么办?” 沈随风已经将信件整理完毕,他长叹了口气,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 风细细的吹,偶尔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真实。 他顿了顿,才淡淡的开口:“李潜将狱卒杀死,然后逃离了绥彰,陈大人并没有在当地找到他们的行踪,苏漾还在夀春,按照道理,李潜应该是来夀春了,他或许已经到了,藏在某个角落里,又或许是没到,还在路上。” “他如果活着出来,势必会追究陈大人一事。”丘川担忧:“属下恐怕陈大人那处,会牵扯出我们来。” “这怎么能牵扯出来我们呢?”沈随风幽幽转过头来,口吻理直气壮的几乎要诓过丘川:“我们什么都没做。” “……” 丘川揣测着他的意思,小心翼翼的说:“主子的意思,是让陈大人一个人扛下这件事?” 如果一早杀了李潜,陈大人还能留条性命。 陈大人是沈父的朋友,本来只盼着飞黄腾达,没想到搏一搏,把命都给搏掉了。 丘川忍不住唏嘘。 沈随风嗤笑了声:“教过你 多少次,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当断则断?” 他继续说,声音很冷,说出来的话,更是清醒又冷硬。 “陈大人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何尝不是在赌?当他在我们沈家站队,知晓我要做的事情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面做出了选择。任何一次的选择,都是一场赌博。因为没有人能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他押赌注在我身上,认为在与李潜的这场明争暗斗里面,我会赢,那是他的选择,我并未多加干涉,只可惜,他只预想到了好的结果,却忘记了,既然是赌,就会有一半是赌输的几率。现在到了承担赌博后果的时候,你在替他唏嘘,还是在怪我狠心?” 丘川被说的整张脸,滚烫无比。 沈随风懒懒的看了他一眼:“人要为自己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与选择负责。” “那主子呢?”他担忧又坚定的道,对上男人了侧过来的目光,温柔与优雅退去,只剩几分阴森,他深吸口气,狠狠的咽下口水,说道;“主子你呢?你会为自己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与选择负责吗?哪怕是糟糕的结果,你能承担吗?” “我知道你指的是哪件事。” 主仆二人达成了某种默契,只需眼神交流,他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沈随风沉默。 丘川忍了好几个月的话,控制不住的涌到嘴边来:“李潜与苏漾的关系,你这样对他,就不怕有朝一日被苏漾知道吗?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你又当如何自处?主子,其实有时候命运的安排,并非毫无道理,诸如种种,不管是多年前,还是眼下,都证明了你与苏漾有缘无分,情再深都奈不过缘浅,不如及时放手吧,趁着现在还没有完全铸成大错之前。绥彰的事情,让陈大人扛下来,我们撇的干干净净,之后……对于苏漾,您就暂时别想了吧。” “别想?” 沈随风气笑了:“我从小到大没有争抢过什么,现在想要个女人,你劝我别多想?” 丘川是真心实意的为他考虑,他是从二人情窦初开那会,一路见证过来的。 当事人身在其中,兴许无法自辨,旁观者看的一清二楚。 他有时候会感到很迷茫,不知道为什么,沈随风会变成这样? 他都有些不敢辨认,在苏漾一事上面表现出来的强硬与邪恶,是不是才是真实的沈随风?或者他仅仅只是暂时的鬼迷心窍。 丘川提醒他:“主子,你别被冲昏了头,那个人是李潜。” 他指了指天空,寓意很是明显。 李家的天下,李潜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他与之抗衡,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李潜又如何?”沈随风懒得同他再多说:“现在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令他成为所有人艳羡敬仰的存在,来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有可能成为夺命的利剑。我欣赏他,但不代表我就会害怕他,我认为自己可以与之一搏,其实如果不是苏漾,我想我与他或许还会成为惺惺相惜的好友,只可惜,他心心念念要守住的人,是我费尽心机赌上一切也想要得到的。”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丘川再劝没有任何意义。 他是深吸口气,调整情绪,只好拐到之前说过的内容上:“总之,绥彰的事情暴露了,陈大人留不住,但我想,李潜肯定不会以为陈大人就是幕后人,不出意外的话,他会顺着陈大人这条线索往下查。” “你跟着我久了,看的越来越透彻。”沈随风点点头,没有否认他的推测:“正因为如此,他要查,就给他铺条线,让他查下去。” “可……” “杜智多是不是该死了?”沈随风自言自语的说:“那就他吧,把所有的线索都往他身上引,我帮了他一个忙,他合该还我这份人情不是吗?” 第693章 她的靠山来了 李潜从绥彰逃出来的消息,令沈随风着实不自在了好几天。 他虽然有了应对之策,知晓这把火还不至于让他就此覆灭,不过还是秘密派出了心腹,暗中搜寻李潜的下落。 又同时,担心自己在苏漾面前露出端倪,他努力克制着没有去找她,省的白昼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他。 一想到白昼,沈随风就忍不住拧眉,和李潜一样惹人生厌。 沈随风忙起来之后,最乐得自在的就是苏漾。 她不用应付男人超出界限的亲昵,顿感轻松不已,知晓李潜还活着的消息,令她每天的笑容渐渐增加。 只是…… 距离上次收到信件之后,已经过去了五六天,期间她再也没有听说,任何有关李潜的消息。 她不免担心,李潜回京城,途中是否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再者,皇位上的李知见到他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说过会来找她,就一定会来,然而漫无目的的等下去,到底让人觉得有些烦闷。 小行舟一日日的长大,如今的模样,再看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版本的李潜 他比李潜要喜欢笑,看起来调皮可爱,这可把府邸上的下人们逗乐了,以小曼和小若为首,大家 每天都争着抢着和他玩。 小小婴儿,才刚刚算是个小人儿,就这么受女人欢迎,这要是长大了,肯定是个祸水。 用小曼的话来说:“夫人,咱们小公子可不缺媳妇儿,只怕是姑娘能把整条街给挤满,小公子没准会挑花了眼。” 苏漾用手指轻轻戳着他的鼻头,他慢慢长开之后,只有这个地方,勉强还有她的几分影子。 小家伙咯咯咯的笑,两只小手忙着抓空气,他张着嘴,趁苏漾不注意,一口噙住她的指尖。 “夫人!” “夫人!” 接连两道先后响起的声音,让她不得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循着声音看向来人,见一向沉稳的白昼,大阔步的朝她走过来,那张不见喜怒的脸上,此刻竟然带着几分笑意。 苏漾眨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遇到了大喜事? 难道说李潜来了? 一个猜测,就让她瞬间高兴起来,她将小行舟抱起来,从长廊下走出来,往前迎了几步。 “什么事瞧你这么高兴,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白昼没注意到他自个的神色,听苏漾这么说,忙不跌的赶紧绷住脸。 开什么玩笑! 他跟在李潜身边,必须用一张冷脸,才 能威慑住别人。 嘴巴咧到耳后根……这个表情想想就太傻了吧? 不符合他的气质。 白昼极为不自然的轻咳了声,年轻帅气的脸上,一双眼睛很是镇定漆黑。 他微微垂下视线,说:“刚才属下在街上,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谁!”苏漾脱口而出,眼下没有旁人,自然不用顾忌:“他吗?” “不。”白昼愣了愣,摇头道:“不是王爷,而是…夫人您的二哥。” “二哥!” 苏漾是真的惊,前不久收到从京城里面寄来的信,三哥苏弋告诉她,二哥终于要离开他驻守了多年的巴措镇,返回京城。 算算前后的日子,他居然没有回京城,直接来夀春了? 苏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苏择一定是奔着她来的。 她这个二哥,从小到大,满脑子里都是她,永远都把她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他们之间的亲情,不同于与苏家其他人,他们更为紧密,更为深刻,因为她曾经是靠着二哥用血一口一口吊着命养的。 苏漾激动的问:“你在哪里看到他的?” “在街上,属下瞧着有点像。”白昼说道。 从白昼嘴里说的有点像,就肯定是他了,他认人的本事 数一数二。 “之后呢?他人呢?是自己过来的,还是带着二嫂和孩子?” “带着人过来的。”白昼说:“因为属下见他,买了一些女人和孩子的用品,他们应该是刚过来没多久,之后属下偷偷跟着,知道了他们现在的落脚地。” 夀春城现在重建的差不多了,小商小贩们搬进了建好的店铺里,一些酒楼和客栈,也开始重新营业。 重建速度远比预想中的要快,因此京中还传来消息,特意称赞了沈随风。 他本就起点比普通人要高,朝中还有父是身居要职,尽管现在只是小小的六品官员,他日的造化,不可限量,因此没有谁敢小觑。 苏择选择住在的,是沈随风带领重建的第一个客栈。 客栈占地面积广,装修奢华,历来被当做夀春城的排面,当然一晚上的费用也十分高。 能够住进这里面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 苏择前脚住进去,后脚消息就传了出去。 在苏漾得知的同时,沈随风也听丘川说了。 “他也来了?” 他揉了揉眉心,提到苏漾的二哥,就忍不住头疼,这位兄长极为护犊子,重要的是,他看他不顺眼。 任何一个对苏漾有点想法 的男子,苏择都看不顺眼,还恨不得将他们都埋了。 他觉得,这世间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够配的上苏漾的。 沈随风好不容易趁着李潜不在的这段日子,能够和她多一些亲密接触的机会,这个二哥又跑过来瞎掺和什么啊! 事情变得越来越对他不利。 李潜没死,不知所踪,或许就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的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或许猜到些什么,以他那么聪明,应该会猜到。 猜到夀春的洪水可能有蹊跷,猜到绥彰的陈大人存在猫腻,更甚至猜到整件事情和他有关…… 沈随风不安而烦躁。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 原先他与李潜的关系,是李潜在明处,他在暗处,而现在两个人完全颠倒了过来。 被人盯着但不知道对方何时会出手的感觉,竟是如此的恶心。 他现在不能轻举妄动,至少在李潜完全现身之前,绝对不能做出什么事,被他抓住了把柄。 至于苏择的到来,他权当不知。 先摸清对方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吧! 苏择不足为惧,最揪心的是李潜在哪里。 不行。 还得加派人手去找。 一天找不到他,他就一天不能安心。 第694章 哥哥来给你开门 苏漾得知苏择到达夀春之后,并没有立刻去找他,二哥是最疼爱她的,他会主动找上来,如果没有,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苏漾在等。 果不其然,隔天清晨,沉香就满脸兴奋的告诉她,苏择递了封信过来。 信上邀请她到客栈里面一聚,言简意赅,字体遒劲而阳刚,是他的亲笔无疑。 上次见到二哥,还是父亲过世的时候,没想到眨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她有短暂的怅惘迷茫,半年的时间虽然短暂,她却觉得似乎发生了许多事。 每一次她觉得自己熬不住的时候,没想到都咬牙挺了过来。 她难得伤感,意识到这种酸涩的情绪时,自嘲的勾了勾唇。 生个孩子,性情反而变得柔软了。 苏漾打起精神,因为要去见苏择,特意挑了颜色最亮眼的衣服。 她皮肤白,一身水红色的长裙,衬托的越发娇艳,加上五官本就明媚,看起来略显艳俗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别有妩媚的风情。 小曼本就知道她生的美,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打扮,仍是被狠狠的惊讶到了。 “夫人。”她说:“你很适合这种装扮。” 美的极具侵略 性,美的令人窒息。 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天地为之失色,只剩下那抹最夸张的红。 “就是。”小若慢慢找回声音:“以前怎么没有见夫人穿过呢?” 苏漾莞尔。 之前不是套着钱夫人的身份吗? 钱夫人与她的性子南辕北辙,她怕自己过分张扬异常之外,会给李潜带来麻烦,所以都挑着一些暗沉端庄的衣服穿。 “我今天要出门一趟。”苏漾明示二人:“不过,你们不用跟着,我有点事要办。” 平日三个人没事聚在一起,苏漾不喜欢摆谱,但二人始终记得,她是夫人,是主子。 苏漾说要出去一趟,没必要同她们汇报,小曼自然没问。 本来还想帮她带小行舟,粉色的小肉团子,长得好看,没有人会不喜欢,可临行前看她特意叫人抱来小行舟,竟一起出门了。 白昼早早的备好了马车,一行人出了府邸,直奔星云客栈。 星云客栈是夀春城最大最豪华的,就坐落在距离夀春府衙的邻街,它足足有六层楼那么高,是整个夀春最高的建筑。 客栈老板家底殷实,当年建客栈的时候,没少下功夫,所以在遭遇洪水的时候,客栈是最牢固的,整条街上 损失最少的。 沈随风带人,几乎并没有做什么大工程,只是将一楼被洪水冲进来的地方,重整了下,客栈就热热闹闹的重新开业了。 不过,客栈开业,倒也没什么人。 夀春发生了洪水,消息传遍天下,想来近两个月都不会有什么贵客入住。 出乎意外料的,昨天来的一家几口,就叫人印象深刻。 苏漾下了马车,客栈门口的两个小厮见状,忙热情的迎接上来。 他们瞧着苏漾有些眼熟,之前李潜还在夀春的时候,有几次苏漾跟着他一并露过几次面。 “这位夫人……”小厮小心翼翼而恭敬非常的问:“要住店吗?” “昨天来的那一行人,你们去通报声,就说我来了。” 小厮恍然大悟,脸上本来堆着笑,现在更加灿烂了。 他做出请的姿势,道:“贵客说了,夫人您到了的话,直接让小的请您上去,夫人,咱们楼上请!” 苏漾先前没来过星云客栈,但她自诩见过世面,好歹是连皇宫都去过不少次的人了,然而客栈里面的装修之豪华,依然震惊了她。 颇为雍容华贵,叫人看了就觉得很贵。 怪不得一晚上这么多钱。 苏漾抱着小行舟,无意间注 意到,小家伙两只眼睛瞪得比她还要圆。 她忽而乐了,轻轻的笑出声。 走在前面带路的小厮不明所以,他小心揣测着贵客们的情绪,绞尽脑汁的说着讨巧的话,苏漾懒懒的应着。 苏择住在二楼,小厮说他来的时候还带了夫人和孩子。 “那小孩子长得可好看了!白白胖胖的,眉眼倒是与贵客长得一模一样。”小厮乐呵呵的。 苏漾想着苏择那张经年累月被风吹日晒成小麦肤色的脸,暗暗的琢磨,他跟白净似乎扯不上半点关系吧? 就这么聊着天,总算到了门口,她与小厮距离近,几乎听到他轻轻舒出口气。 小厮上前敲门,里面传来一道男声。 男声粗犷浑厚,一如既往的凶悍:“谁!” 小厮打了个机灵,本来挺着的腰背,莫名稍微弯下来几分。 他重新紧了紧脸色,笑呵呵的道:“贵客啊,我是小二,有位夫人来找您了。” 整个客栈就住了这么一个客官,他自然想都不想的带了苏漾上来。 “啊!”那道声音又传来,隐隐有着几分雀跃,果不其然,短暂的停顿后,男人边叫着边跑过来:“是漾吗!哥哥来给你开门!” 苏漾嘴角忍不住的勾起 来。 她的二哥,每次见到她,总是这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尽管还没见到人,单从声音,就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很快房门被拉开。 人高马大的男人,几乎是贴着门框走出来的,他长得结实,身前肌肉贲张,满脸的络腮胡子,让他看起来与周遭格格不入。 尤其是他的络腮胡子上还绑着几个细细的又可爱的小辫子。 一时之间,说不清是凶还是萌。 男人一点都不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瞧见了心心念念疼着的妹妹,眉毛与眼睛笑做一团,他上下打量着她,还算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不错,气色红润,眼睛明亮,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他很快注意到她怀中抱着的小家伙,嗷的叫了声,欢喜激动的直搓手不已。 “漾啊!快!这就是我外甥吧?来,赶紧让舅舅抱抱!” 男人伸过手来,他块头是真的大,一只手张开了凑过来,竟然能将小行舟的脑袋遮的严严实实。 他像是拎鸡仔一样,将他抱进了自己怀中。 小行舟不认生,平日府邸上谁想抱他,他都很给面子。 苏漾正要说他胆子大亲人的时候,突然爆发出一道嘹亮的哭声。 小行舟扯着嗓子,嗷嗷的喊着。 第695章 天下第一温柔 小行舟在长身体,最近吃的明显比以前要多,因此哭起来的时候,声音非常洪亮。 本来客栈里面就没住什么人,这会儿他的哭声贯穿众人的耳膜,撕心裂肺的宛如杀猪…… 小二们紧张不已,可他在对付婴儿方面没有经验啊,只能干巴巴的着急。 倒是苏漾颇感意外。 她儿子这哭声,和她小时候有的一比啊! 何鱼诺曾说过,她小时候一哭地动山摇的,整个府邸都能听到她的魔音灌耳。 她不合时宜的嘿嘿一笑。 儿子长得像李潜,让她很是嫉妒,好在哭起来时的架势,倒是如出一辙。 “你笑什么?你儿子哭的上气不接小气,你还笑?” 苏择见状,迷惑不已,不过他对苏漾永远是溺爱的,话里没多少指责成分,更多的不理解的吐槽与是浓浓的宠溺罢了。 他说完,低头哄小行舟,是他最近在照顾小孩方面,算是有了些经验—— 宗柔刚刚生产过,孩子他有帮忙在带,多多少少能够知道婴儿之所以会哭的原因。 他问苏漾:“他是不是饿了?” “出门前刚吃过。”苏漾摇摇头:“不应该是饿了。” “那就是撒尿了?”他问的直接,言辞并不优雅,不过倒也不叫人反感,他将大手托住他的小屁股,感受了下:“没有啊!” 既不饿也不是想 尿尿,小家伙总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闹脾气吧? 苏择啧啧称奇,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家伙,温声的哄着道:“小宝宝,别哭了……听舅舅的话,别哭了好不好……” 他不说还好,说完之后,小行舟像是能听懂一样,恨不得把嗓子都嚎哑。 本来有偃旗息鼓的趋势,顿时又高亢兴奋起来。 苏择正束手无措之际,身后走过来一个女人,女人气质温婉,开口却莫名的有着江湖儿女的直率:“把孩子给我。” “恩?” 宗柔狠狠的瞪了自己夫君一眼,不由分说的将小行舟抱过去。 凶神恶煞的长毛怪,忽然变成一张漂亮柔和的脸,躺在宗柔怀中的小行舟,哭声渐渐转小,他泪眼汪汪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诶?”苏择实在感到奇怪:“夫人,你有什么秘诀,为什么他一到你怀里,就不哭了?” 男人顶着满脸的络腮胡发问。 他态度认真,和那张凶巴巴的脸极为不搭,然而在场的,好像除了小二觉得诡异之外,其他人都仿佛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妥。 宗柔无语,她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应该问的是,为什么小孩子一到你怀里,都嚎啕大哭吧?” “诶?”别人不提醒,苏择还真没发现,现在仔细想想,不仅仅是小行舟,就是他自己的孩子,他一抱也 哭的要死要活。 “夫人你说的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一抱他们都会哭呢?” “还不是因为你凶!”宗柔无语,指了指他的大胡子,忍着笑说道:“大概在他们眼里,你是只会吃人的野兽。” 苏择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他非常不赞同这个说法,他的大胡子怎么了?大胡子是男人骄傲的象征,不然为何不见女人留大胡子?大胡子怎么就像是野兽了? 他哪里凶了? 根本不凶好吗! 没看到他的大胡子上面还扎了小辫儿吗! 难道不可爱吗? 苏择瘪瘪嘴:“他们误会我了,夫人,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凶,是吧?” 宗柔点点头,对这个憨厚老实的男人十分宠溺,当时她就是看上了他笨拙炙热的爱意,才愿意嫁给他。 得到自己夫人的肯定,苏择喜上眉梢,得意洋洋的道:“我就知道夫人不会觉得我凶的!漾啊,哥哥凶吗?” “不凶。”苏漾笑嘻嘻的捧场:“二哥最温柔,最体贴,哪里凶了?” “就是就是!” 自个最疼爱的妹妹,用心哄他高兴,苏择恨不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 礼尚往来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开始激动的夸起来苏漾。 夸苏漾他最在行,从小一直夸到大的,类似于仙女下凡的话说倦了后,又立刻搬出来她威武辉煌的过去 吹。 苏漾不甘示弱,明知道苏择喜欢听什么,偏偏投其所好,说的口干舌燥。 宗柔对商业互吹的两个人无言以对,抱着小行舟站的都有点累,才反应过来,邀请苏漾等人进屋说话,几个人这才笑着关上门。 走廊只剩下小二。 小二摸摸脑袋,疑惑的看着紧闭的房门,迟疑的回想刚才那个男人的体型和容貌,发出了灵魂的疑问—— 这还不叫凶? 鬼知道他刚才见着他,吓的差点想当场磕头求饶。 小二努努嘴,愣神的时候被房间里传来爽朗的笑声给惊醒,笑声宛如阵阵闷雷,震的他脑瓜子嗡嗡的。 他再不停留,颠颠的跑下了楼,而房间里笑声依旧。 小行舟在宗柔怀中,高兴起来,不再哭泣,只不过他只要看到苏择,小脸就会皱巴成一团,作势要哭的样子。 如此反复几回,宗柔索性抱着小家伙面对着苏漾,不让他在看到苏择的脸,以免受到惊吓。 苏择很受伤,他开始思考,为了处理好与孩子们的关系,是不是应该把引以为傲的大胡子给剪了?或者多扎几个小辫儿? “对了。”苏漾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二哥,我听三哥在信中说,你从巴措镇直接回京城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苏择看了她一眼:“路上听说你在这边出了点事,就 调整路线,往这边来了。” 宗柔听他说的云淡风轻,抱着孩子故意拆台,她跟苏漾说:“你别看他装的淡定,那会儿听说你这边发大水了,整个人都快急的冒烟了,要不是我拦着,他能单枪匹马的赶过来。你哥啊,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那天下了大雨,我们的马车在雨中寸步难行,他孩子妻子都不管了,就要去找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哪怕苏漾知道,宗柔也很疼爱她,可她听出来,这番话里她的那点小情绪。 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永远把自己和孩子放在第一位呢? 这个第一位,不是相对而言,而是要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将她放在第一位。 她和谁比,都要排第一的那种。 苏漾笑笑:“那种情况下,二哥只是担心我,他在心里是十分在意你的,只是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在感情方面是迟钝的,你莫要生他的气,以后心里想什么,直接同他说,你不同他说,让他去猜,他是死活猜不出来的。” “嫂子知道。”宗柔拍拍她的手:“当初就是看上了他的憨直,若我真是同他生气,怕是早就把自己气死了!” 这个五大三粗身材魁梧的男人,左手边坐着心爱的女人,右手边坐着最疼爱的妹妹,哪怕她们在说他坏话,他都觉得内心十分平静幸福。 第696章 说句好听话听听 苏择说的是实话,他的确是在从巴措镇往京城去的路上,听到了夀春发大水的消息。 先前苏漾和李潜去夀春,家中人都是知道的,他自打父亲过世后,和京城中的信件明显频繁起来,自然也知道这么件事。 他看着苏漾长大,感情自然深厚。 听到噩耗的时候,脑袋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得,只想生出一双翅膀,眨眼飞到她身边。 必须得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这颗为她担忧的心,才会落回肚子里。 谁知那天返程的途中,突然下起大雨,雨势太大,寸步难行,还是宗柔劝说,他才冷静下来。 之后的几天,纵然他心急如焚,也要顾及宗柔及才出生没多久孩子状况。 好在他们在休息的镇子上,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得知苏漾没事,苏择安心下来,而后又听说钱大人被冲走了,他才反应过来,被冲走的人,实际上是李潜。 “他?” 苏择无语,事实上,他觉得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在李潜身上。 他常年不在朝中,只待在自己的边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在巴措镇,他就是老大,不需要去揣测那些阴谋诡计。 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 懂。 朝廷里势力错综复杂,李潜又最容易得罪人,有时候看似是意外,实际上很有可能是别有用心的设计。 苏择心想,远在夀春的苏漾,遇上这样的事情,一定很无措。 他知道她会坚强,但小姑娘在陌生的地方,所爱之人生死不明,他觉得自己需要赶过去。 要做她需要的靠山,要给她绝对的底气。 苏择将自己的想法,与宗柔商量过后,两个人一路狂奔,日夜兼程的赶路。 谁知道在经过京城的时候,暗夜里有一行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苏择以为是遇上了行刺的,正要抽出腰间的大刀,对面的那座轿子里,走下来一个惊尘绝艳的人。 男人身穿一袭白衣,浓墨般纯净的夜沦为背景,他眼睛狭长,眼角深邃,提步走来时,好看的有些不真实。 苏择见到他,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被大水冲走了吗! 怎么出现在了京城? 这他娘的大水还挺体贴,直接给他冲回家里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苏择见到李潜还好端端的,定了定心神问道。 “在这儿等二哥。” 苏择意外,心道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在今天从这里路过,转念一想到这位的手 段,什么都没说。 “等我做什么?”他说:“外面都传你被洪水冲走了,你还安然无恙,这事儿漾知道吗?” “之前她不知道,现在应该知道了。”李潜说:“我等二哥,是想让您帮我递封信给她。”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她?” “猜的。” 那你她娘的猜的还挺准。 李潜把信递给他,再三说了几声感谢,苏择人是大老粗,心却不糊涂。 夀春洪水的事是真的,但李潜被冲走的事情,不一定就是真的,就算是真的,看来他也化险为夷。 至于为什么,他安然无恙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从刚才看,恐怕是他故意为之。 朝堂上的那些,他不懂,也懒得花心思去猜,若是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他或许愿意花时间去揣摩一番。 现在…… 罢了。 父亲走后,大哥苏敬生病,苏佑出事,苏弋同他来信中,说察觉到了上面的恶意,为保全苏家,打算经商。 苏择在边关多年,对越武帝的心思,其实摸的透彻,越武帝之后,李知即位,他根基不稳,对苏家顾忌,也是正常的。 他与苏弋看法一致,经商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他早就在边关呆够了,借 机同李知提出了辞呈,李知驳回几次后,还是答应了。 皇家人的心思,总是自以为藏得滴水不露,实际上人人皆知。 他只想护着苏家一家人,大家整整齐齐的,就是毕生的心愿。 苏择带着李潜的信,一路南下,路上特意多方打听,果不其然,关于夀春的钱大人,大家仍旧在传他被大水冲走没有下落的事情。 等到了夀春,得知沈随风也在。 他与沈随风并没有多少交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所以他才住在客栈,没有在第一天就冒昧的登门拜访。 如今见着苏漾,他将来龙去脉仔细的讲了。 “这么说,二哥你亲眼见到他了?”苏漾紧张的攥着衣袖:“他果然在京城?” “是啊!”苏择捻着胡须上的小辫儿,朝着她扬扬眉:“你哥哥能骗你吗?真的是他,能走能蹦会说话,真的是活人。” 宗柔在旁边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憨货! 不是活人,难道那天他们遇到的是鬼吗? 苏漾也乐了,把意外遇到祝妲,祝妲传信的事情告诉了他。 苏择听完,依旧捻着小辫儿,他拧眉道:“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你,还拖 我给你送信!他娘的!”他瘪瘪嘴:“我是信差吗?要不是看在他是给妹妹你的信,我才不帮这个忙呢!哥哥什么身份!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苏漾恭维着他,朝他伸出手:“那我的好哥哥,信呢?” “在这里啦!”苏择从身前取出来信封,在她眼前晃了晃:“漾,说句好听的话。” “你少来这副德行!”宗柔是江湖儿女,说话不带客气的:“我真是瞧着都恶心。” “哪里恶心?”苏择瘪瘪嘴:“漾,你说,快说。” “……” 苏漾无语极了,十几年了,她二哥变本加厉,怎么比她还幼稚。 “行行行。”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封信,马屁张嘴就来:“二哥最英俊最威武!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哈哈哈哈哈!” 他满意了,十分爽快豪气把信塞给她:“拿去,我们漾开口,哥哥哪敢不答应?” 苏漾拿到了信,很快就看完了。 他说京城的天气凉爽,不比夀春的潮湿,还说府上种的花都开了,他吩咐下人们准备好了小孩子的用品,最后说他晚上是自己睡的,只不过睡得不太好。 字里行间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第697章 直男无敌 苏漾抱着那封信喜上眉梢,在一旁的苏择见状不爽,兄妹两个人见面后,他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能得到苏漾这样的笑。 李潜只一封信,就把她哄得屁颠屁颠的? 果然! 天底下除了他憨厚老实之外,其他男人都是油嘴滑舌的坏蛋! 想他妹妹曾经视男人为无物,现在却因着一个男人喜怒都随他。 他恨啊! 苏择长吁短叹,一抬眸,傻妹妹还在那边旁若无人的呵呵傻笑。 “信上写了什么?”苏择好奇的问。 他魁梧的身躯慢慢的朝她靠近,苏漾岂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在他是自己最喜欢的兄长,且信上的确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至于李潜的深意,他神经大条品不出来,她就大方的递给他看。 苏择拿过来看,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然后满脸疑惑。 这人闲着没事,写这封信到底是做什么的? 为什么每个字他都认识,拼凑在一起,他却读不懂他来信的意义呢? 就这还亲自等在他途经的路上,再三叮嘱他转交给苏漾? “这什么鬼东西!”苏择瓮声瓮气的道:“写的是个啥?” 苏漾闻言唇角勾了勾,她就知道,以她二哥的智商,顶多看山是山,看云是云,但她万 万没想到,下一秒,他执着的问出来。 “京城天气凉爽,不比夀春潮湿。他写这句话干嘛?这不是废话吗!巴措镇比夀春更干燥呢!小时候都知道的事情,夀春地处江南,而京城在整个大越的版图上,是稍微偏北点的,秋季自然凉爽。”苏择是真的莫名其妙,按道理来讲,李潜身为皇子,从小接受的教育,理应比他知道的更多啊,他这个大老粗都晓得呢! 苏漾脸色尴尬。 她试图把信夺回来,苏择不依她。 他观她神色,眼睛盯着看了半晌,那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顿时蒙上一层肃然。 “不会吧?” 二人离得近,他冷不丁的出声,满脸的胡子跟着的动,给苏漾的视觉冲击非常之强烈。 她稍微往后拉了点,不等着发问,就听他又道:“不会吧不会吧,李潜不会真不知道夀春比京城凉爽这个常识吧?” “哈哈!”他说完自顾自的乐了:“他怎么比我还蠢?” 苏漾无言以对,她的二哥好像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宗柔听了会儿,回过味儿来,耳边充斥着自己男人的憨笑声,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把他的嘴巴捂住。 蠢货! “你别笑了!”宗柔瞪他:“赶紧把信还给 漾。” “不是啊!夫人!你敢相信吗?身为堂堂王爷,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写进信里,专门告诉漾,啧啧。”他淡定的做结论:“看来王爷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有时候还不如我呢!” 宗柔翻白眼:”你厉害!你天下最厉害!” “多谢夫人谬赞!”他顺杆往上爬,男人块头大,在小小的女人面前学着斯文的模样鞠了一躬,那架势更像是拜把子。 “……” 宗柔忍着笑,吐槽他:“你知道是谬赞就好。” 苏择手里还攥着信件,刚才被宗柔打断,忍不住思绪跟着她走,这会儿又想起来要说什么,接着看向苏漾:“府上中的花都开了,这种小事他为什么要跟你专门写信说?” 苏漾暗道她低估了她二哥的耿直和情商,说他有情商,都是高看他! 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把二嫂给骗回家的! 苏漾气呼呼的,懒得回答他。 苏择福至心灵,猜测道:“难道这些花是你亲手种植的?嘿嘿,没想到我妹妹这么厉害,还会种花呢!” 这夸的实在太不真诚了吧! 这也值得花夸? 苏择看出苏漾不想理他,识趣的把信件递回去,他挠挠头,不知道到底哪里 惹得妹妹不高兴,明明信里面什么都没说嘛。 “不过吧,”他想哄苏漾,想了想说道:“王爷虽然缺乏常识,不过想到他像我一样洁身自好,我还是非常欣慰的,打心底里认可他这个妹夫。不过为什么他自己睡会睡不好呢?是不是因为前不久被洪水冲走,留下了什么难言之隐呢?” 宗柔佛了。 明明都是脑袋,里面装的东西大不相同。 李潜这封信,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在在表达他想苏漾,苏择那个猪脑袋,为什么每次都能精准的误解意思? ……也是人才。 “你快闭嘴吧!”宗柔受不住,一把捏起茶杯,也不顾茶水滚烫,反正他皮糙肉厚的,她灌了他一嘴茶水。 苏择觉得烫,砸吧砸吧嘴,对宗柔说:“夫人真好,不过下次我想喝凉一点的茶。” 喝风去吧! 宗柔把信件归还给苏漾,仔细盘问了些发生洪水时候的细节,之后便没再提跟朝廷有关的事情,转而交流起养儿心得。 这方面苏择非常有发言权。 好歹他现在也是个实打实的父亲了! 他混在两个人之间,时不时的插上几句,哪怕苏漾和宗柔都对他爱答不理,不过并不影响他的热情。 直男的 思维总是和旁人不一样。 苏漾待到下午才回府邸,中午陪着苏择吃了午饭,她问苏择什么时候回京,苏择只道未定,本意似乎是想同她一起。 “反正我们回京也无事,就当来这边游玩了。”宗柔叫她放宽心,道:“你二哥为大越呕心沥血多年,还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放松的时候,他愿意来这里陪着你,你就让他陪着吧,不然回京之后,他也总是念叨,别看这么大个男人,嘴巴碎起来,比女人还要烦人。”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吓的连连摇头:“我反正是受不了。” 苏漾噗嗤笑出声,余光瞥到苏择凶巴巴的眼神,反而肆无忌惮笑的更畅快了。 她眉眼弯弯的附和:“我也受不了,二哥有时候比娘亲还要啰嗦呢!他念叨起来,简直像念经一样!” “对对对!”宗柔恨不得与她击掌:“太可怕了,惹不起惹不起!” 苏择拖家带口就这么留在了夀春,苏漾回府的时候,见到了也刚从外面回来的沈随风。 他们有好几天不见,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沈随风居然瘦了一圈。 苏漾虽不大喜欢他超出朋友界限的亲密,不过见状,仍是关切的问道:“怎么瘦了这么多?遇到麻烦事了吗?” 第698章 双双跌到了榻上 沈随风近来心烦意乱,知道李潜还活着,令他寝食难安,偏偏派出去的人,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这怎么能不叫人着急上火? 他一整天都郁郁的,胡思乱想之际,听到苏漾的声音,才惊觉回到了府邸,于是连忙换上笑意。 “是有些麻烦事。”他说着,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不过问题不大,我能应对。” 苏漾看他眼角眉梢都挂着浓浓的疲惫,黑眼圈越发明显,微微抿了抿唇,轻声叮嘱他,就算公务再忙,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会的。”他对苏漾的态度,总是温和的:“知道你关心我,我不会让你忧心的。倒是你,看样子是出去了?” “恩。”苏漾走近了些,低声的道:“我二哥来了。” 沈随风早就知道这件事,不过亲口从苏漾嘴里听到,是另外一种不一样的感受,就像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似的。 他同样压低了声音,明知故问的道:“什么时候到的?你这是去见他了?” “刚到呢。”苏漾说着,二人往府邸里面走,他们与身后的下人拉开点距离,苏漾的声音跟着高了些:“刚见他回来。” “去的时候怎么不喊我?”沈随风说:“早前就听你说 起无数次的二哥,可惜一直无缘相见,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他的一席话,无形中将二人的关系拉近了,刹那间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长久以来对他的信任,让她放松了警惕。 苏择的到来,令苏漾心情颇好,她朝他调皮的眨眨眼睛:“等你得空了,再一起去也不晚,二哥要在这里待很久呢!” 这个消息,对沈随风来说,倒是十分新鲜的! 他意外的扬扬眉,朝着她靠过来,男人清冽的气息,夹杂着烈日下忙碌而沾染上的些许汗意,一并钻入鼻腔。 苏漾稍微挪了挪,沈随风见状,眸色凉了几分,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仍装作一无所知。 他好奇的问:“没有记错的话,苏二将军不是在巴措镇驻守吗?他怎么能长时间的待在这里呢?” “二哥辞官了。”苏漾说道:“近来赋闲在家。” “这样啊……”沈随风想到朝中的局势,了然的拖着长音道:“你和二哥感情好,又长时间没见,他来了,你定然很开心。顺便…王爷的下落始终不明,有二哥来陪着你,多少能够宽慰一些。” 他故意说得很慢,目光落在苏漾脸上,一瞬不瞬的盯着,不肯错过她接下来 任何的表情。 并非是他怀疑她,而是李潜若安然无恙,定然回来找苏漾,这是他对李潜的了解。 他赌苏漾兴许知道些什么。 “王爷……” 苏漾重复着这两个字,叹了口气,眼中溢上满满的哀戚和惆怅,她倏地朝沈随风转过脸来,二人四目相对。 巴掌大的鹅蛋小脸上,有双水漾的眸子,像是被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看起来无助而茫然。 她微微拧眉,唇角倔强的向下压着。 沈随风的心像是被谁狠狠的捏着一样,有着短瞬的窒息。 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将手搭在她的肩头上:“苏漾,你…也别太难过,王爷,王爷应该还活着。” “真的吗?”她露出几分欣喜,急切想要得到答复的样子,令他心痛又疼惜,沈随风将视线移开,点点头:“恩。” “那就好。”苏漾说:“这些日子麻烦你了,你很卖力的在寻找他的下落…如果能够找到的话,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沈随风微微垂下眼,笑意浅的仿若秋天的晚风。 他想要的,才不是她的报答,他要的是她纯粹的爱恋啊! 因着提到了李潜,苏漾情绪低落,沈随风没辙,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见小曼将小行舟抱过 来,他又陪着他耍了会儿。 小行舟吃胖了许多,沉甸甸的抱在怀中,相当有些分量。 小家伙大概是白天睡多了,晚上精神头特别足,两条小腿儿一个劲儿的蹬着,手舞足蹈,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说什么。 他的脸和李潜越来越像,沈随风偶尔有某个瞬间会恍惚,然后心情非常复杂。 小家伙在他身上闹腾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觉得疲倦,小脑袋往他身前一歪,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后,没多大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 沈随风给他擦擦嘴角的口水,笑的无奈且宠溺:“睡着了。等下我把他放榻上去,免得像上次那样,中途醒来怕是又要哭。” 苏漾奔波了一天,困得眼泪汪汪,她闻言点点头,起身把他往里屋带。 二人一前一后,烛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沈随风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纤瘦的她身上,他复又看看怀中的孩子,神色冷如冰霜。 “喏。”苏漾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好像特别疲倦,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说道:“慢慢把他放下来吧。” 沈随风低低应着,倾身将小行舟放下来,小家伙不安分的吧唧了下嘴,苏漾紧张的呼吸都漏了半拍,好担心他会 突然醒来。 她看见他嘴角有口水流下来,取出手帕要擦拭,大抵是有些心急,不经意崴到了脚,整个人朝着榻上扑过去。 沈随风忙伸出手拉她,无奈她力气大,直接将他也一并拉着,二人双双倒在榻上。 他压在她身上,彼此贴的很近。 夜晚的风轻柔而浪漫,昏黄色的烛光,随风摇曳,连带着他落在她脸颊上的影子,也轻轻的晃。 沈随风低头静静的看着她。 他从未用这样的视角看过她,这么近,这么亲密,甚至能感受到她的体温,以及她飞快的有力的心跳。 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旖旎的气息。 他看着她面露尴尬,转瞬耳朵变得通红,因着李潜一事而消沉了许久的心情,忽而豁然开朗。 “抱歉。”虽这么说着,嘴角的笑却压不住,他微微偏过头,缓慢的从她身上退下,话不对心的道:“刚才是场意外,你没事吧?脚踝是不是崴到了?我帮你看看。” 沈随风动作很快,他半蹲在榻前,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她的脚。 苏漾皱眉,轻轻一推,说不清是烦躁,还是尴尬懊恼,一种不适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她没有控制力道,以至沈随风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被她踢了出去。 第699章 是她自作多情 两个人都是一愣,因为苏漾那一脚,没有藏着力道,实打实的踹在了他身上,导致沈随风被踢出去一米多远,动静相当的大。 她坐在榻上,目光迷茫,而他坐在地上,对于眨眼间发生的变故,满脸都是懵懂。 太尴尬了! 苏漾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沈随风,正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被惊醒的小行舟嗷嗷嗷的哭喊起来。 她松了口气,飞快的说了声抱歉,然后抱起小行舟轻声细语的哄着。 被踹到的心口隐隐作疼,沈随风无声的勾了勾唇,他看着那个刻意躲着他的女人,原本心中还有点火气,这会儿烟消云散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故作轻松的打趣她:“你刚才那一脚,再用点力,我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 苏漾目光从小行舟身上挪开,朝他看过去,光落在她眼里,宛如碎了的一池繁星。 她缓慢而郑重的道:“我不习惯旁人的触碰而已,况且,男女授受不亲,沈大人应该知道,流言如猛虎,坊间本就有关于你我二人的传言,这种情况之下,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我们本就应该多注意些分寸。” 这是他到夀春来的近两个月里,第一次听到她 如此明确的撇清二人关系。 哪怕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当真正听到耳朵里时,沈随风显然并没有自以为的沉稳淡定。 他深吸口气,气极反笑的道:“你我只要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别人说什么?” 苏漾摇摇头,表情很严肃,严肃到让沈随风,不得不挺直腰背,仔细等待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的眼神很亮,偶尔浮现几缕温柔:“就算做到问心无愧,也会在意旁人所说,沈大人,你先前因着意外耽误了几年,如今仕途好不容易走上正轨,若不出意外,是可以预见的前途无量,假如惹上些流言蜚语,只怕对你不好。你尚且没有婚配,还是自重些的好。” “自重?” 他琢磨着她不轻不重的话,下颚绷起来。 苏漾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了。 他平静的看着她,而后渐渐后退,等拉出些距离,才终于站定。 “我想,钱夫人兴许是搞错了。”他纵然再心悦她,也有点生气:“刚才只是场意外,实在不必大惊小怪,更何况,若不是你拉了我一把,我也不会跌倒在榻上,更不会被你一脚踹下去。至于你所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委实有些上纲上线,我不过是看在你我二人往日的 情分上,才对你的遭遇心生同情,想着格外照顾一番,没想到倒是让你误会了。” 他呵笑了声,不等苏漾再说什么,转身匆匆离去。 直到房间里恢复平静好大会儿,抱着孩子的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视线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他气势汹汹的离开时,依然轻手轻脚的替她关上了门。 或许…… 苏漾闭了闭眼睛,她误会了沈随风? 二人的情谊,可以从小说起,在彼此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被婚约绑在了一起,那时候,他们是伙伴,是朋友,是互相信赖的人。 他们有过无数次的肌肤相亲,他们彼此陪伴扶持,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对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刚才似乎一切真的起源于她的失足跌倒…… 她定定看着被他抓过的脚踝,不知是不是错觉,现在痛的更厉害了,可她顾不得旁的,怀中的小行舟被吵醒后,嘹亮的哭起来。 苏漾哄人的本事并不怎么好,小行舟在她怀里,哭的越发有节奏,她头大不已,后来还是沉香与白昼听到动静,赶过来帮忙,才算安抚好小家伙。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 这一晚的确不轻松。 苏漾脑袋混混沌 沌,顿觉异常疲惫。 耳边好不容易停止了哭声,她有短暂的放空,随后听到沉香温声问:“夫人,你有什么心事吗?” 她刚才瞧见沈随风满脸阴沉的走出去,想必二人是闹了什么不愉快,试探着开口。 “没有。”苏漾摇了摇头:“你们去休息吧。” 与沈随风那段没来由的争吵与僵持,刚发生时,她脑中的确宛如一团乱麻。稍微冷静下来后,又觉得并没什么。 她爱憎分明,处理起感情上的问题,总是手起刀落,绝不拖泥带水。 既然她爱上了李潜,对沈随风自然不可能有别的感情,她当他是朋友,至于那番略显过分的话,反正已经说出去了…… 明天再找他道歉好了。 说到底也怪她,听到了外面的流言蜚语,从而自作多情的以为他对自己有想法…… 苏漾想到这里,就尴尬的想死。 睡觉睡觉! 这一宿谁都睡得不大好,苏漾在睡梦中,隐约感到些闷胀,等次日醒来一看,脚踝居然肿了老高,根本不能下地! 沉香进来伺候,见到肿成猪蹄的脚,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夫人!这是怎么弄的?”她哎呀呀的叫着,忙派人去请大夫过来,等大夫来了, 又是一顿询问。 想她堂堂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也曾经风光无两,威名赫赫,哪想成个亲生个娃,不小心崴到脚,都能肿成这样! 震惊! 苏漾绷着脸说是扭到的,昨晚那会她似乎还听到了咔嚓的声音…… 大夫给她上了药,又将脚丫子彻底包扎成了猪蹄,叮嘱她别下地,还特意取了副拐杖过来。 苏漾的内心是拒绝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夫人务必要注意,要好好养着,别自个不当回事,若是落下病根儿了,可就真要成跛子了。” “……” 她万万不能成为跛子啊!那多丢人! 苏漾叫住大夫,再三表示自己会谨遵医嘱,还特意问了许多好生疗养的法子。 大夫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关注病情的患者,滔滔不绝,言无不尽的说了许久,最后口干舌燥,才终于辞别。 苏漾本打算今天再去客栈找苏择,鉴于受了伤,只能叫沉香跑一趟代为传话。 谁知道她回来的时候,赶了十几头猪,那种活蹦乱跳,哼哼哼叫的猪,顿时整个府邸臭味弥漫。 坐在檐下的苏漾真的无语。 她远远看着站在一群猪崽中的沉香,嘴角抽搐的道:“叫你去传话,没叫你去养猪!你这是干嘛呢!” 第700章 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沉香也很无奈啊,想她一个温温柔柔的姑娘家,哪想到有一天手里会攥着绳子来赶猪,简直突破她平生的认知。 方才一路回府,没少引来众人的瞩目,更有好事者,尾随着好几条街,还故意逗弄猪崽们,惹得她满脸通红,恨不得钻地下去。 苏漾问她这是干嘛,别问,问就是养猪致富。 十几头猪不是小数目,而且这些猪崽们,个个都是肥头大耳的块头,轻的有一百多斤,重的有二三百斤。 沉香一个人搞不定,好在苏择还算有良心,又驱使了好几个小厮,合着一起将这些猪送了过来。 夀春府邸的后院很大,然而这些猪的出现,瞬间使得院子变逼仄了许多。 夏末秋初的上午,热意不沾身,可十几头哼哼猪,自带着醉人的味道,没多大会儿,谁都能闻到臭味。 沉香被熏的差点吐出来。 她哭丧着脸,回答苏漾的话:“夫人,这些猪…是……” “嘿嘿!”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粗犷而熟悉的笑声打断。 苏漾循声看去,见苏择笑意盈盈的从人群中走出来,他手里也牵着两三头猪,配上他胡子上的小辫儿,怎么看怎么喜感! “……” 苏漾这下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就说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都做不出来这事。 只有她哥! 苏漾不 知说什么好,嘴角微抽期间,苏择已经来到跟前,他似乎还想要表扬,讨好似的道:“漾!你看哥手里这猪怎么样?” “挺丑的。”她实话实说。 “诶?”苏择不赞同:“你怎么能说猪猪丑呢?评价猪可不能用美丑这个标准,你看看,这满身的膘,你看看,这肥嘟嘟的肉,你再看看这硕大的猪蹄,这是一头好猪啊!你要是吃了这猪蹄,保准明天就能蹦跶起来。” 苏漾不客气的拆台:“倒也不可能那么快,那根本不符合规律。” “嘿嘿!”被拂了面子的苏择,丝毫不介意,自个妹妹拆台,他还能生气咋的?自然是继续宠着咯。 他浑然不觉尴尬,语重心长的道:“虽说没那么快,可咱们老祖宗说了,吃啥补啥,吃猪脚补脚丫子,你昨天不是崴到脚了,多吃这个补补,你可是哥哥的心头肉,哥哥见不得你受半点苦,特意去寻遍了夀春,才找到这么几头猪。你先吃着,等吃完了,再给你上别的地儿找猪去!” 苏择捻了捻胡子上的小辫子,俨然已经开始认真思考,接下来再上哪儿弄些猪过来。 苏漾感动之余,忍不住想笑。 她的兄长心眼实在,对她却是好到没话说,夀春才慢慢走上正轨,找这么多头猪,想必也是花了些心思的。 “二哥 ,你辛苦了。”她朝他招招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见状竟然还有些脸红,他不自在的哈哈大笑,小跑着来到她面前。 “漾!”他低头看她,眼睛乌黑发亮。 苏漾腿脚不便,坐在长廊上,他居高临下的看过去,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姿势不得劲,二话不说的在她身边蹲下。 “漾,你有啥话要对二哥说!”他满头都是汗,说话时似乎还带着热气,但在她面前,永远是这副精神十足的样子,像是随时都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苏漾鼻头发酸,她笑着取出手帕,轻轻的给他擦拭。 “二哥找这么多头猪,真是对我太好了。” “恩?”苏择闻言不乐意,戳戳她的脑袋,道“我对你好天经地义!你干嘛做出这副死样,别给我整这出,对你好你就好生受着!这些头猪先养在府上,使劲儿吃,别心疼,吃的白白胖胖,早日能下地,听到了没?” 苏漾就知道,好不容易的煽情,总会被他打断。 她也没了那份心情,把帕子丢到他身上:“自己擦汗吧你,这么多头猪,得吃到猴年马月!你就别瞎操心的再去找猪了,不知道还以为你堂堂大将军,准备在夀春当个卖肉的屠户呢!” “诶!是个好主意!”苏择福至心灵,稍微一想,觉得可行:“你也知道, 咱们家要经商,可二哥我什么都不懂,活生生一个莽夫,当个卖肉的屠户,我觉得挺合适!漾啊,你不愧是我疼了多年的妹妹,给哥哥指了条明路啊!” 苏漾大惊:“你不会真要去当倒腾猪肉的肉贩子吧?” “对啊!”苏择拍拍胸膛:“哥哥我能胜任,而且这样一来,漾你就能天天吃上猪蹄了!” 这人怎么回事啊! 她怎么有点跟不上他的想法! 苏漾提醒他:“二哥,你是个将军。” “将军不能当屠户?漾你怎么还歧视卖肉的?” 她反驳道:“我没有。” “那我就去卖肉,到时候给你的酒楼烤串店送肉,岂不美哉?” “你想的还挺周到的。”苏漾皮笑肉不笑的说,她这个二哥说风就是雨,多少年了还是这样:“你开心就好。” “开心!卖肉开心!”他心情愉悦起来,表达自己的宏愿:“等回了京城,我就去卖肉,把咱们一家人都养的白白胖胖的!” 十几头猪还是被留了下来。 苏择态度坚决,苏漾要是拒绝,只怕他那大嗓门,能在她耳边念叨个不停。 幸好府邸够大,方师爷做事周到,特意叫管家特意赶出来一个猪圈,将十几头白的发光的猪崽们圈了起来。 苏漾身残志坚,围观了猪圈以及圈里的十几头猪,见它们吃的 很欢,拉的也很欢后,苏择满意的离开了,临行前叮嘱她一定要吃肉。 没想到只是崴到了脚,就能牵扯出这么一堆事。 等人都走后,她才想起,今天本打算找沈随风道歉的。 他应该是真的生气了,不然按照苏择闹出来的动静,他肯定知道她脚肿了,两人是朋友,他又谦逊有礼,定会来看她。 苏漾叹了口气,突然发觉,她似乎不懂沈随风了。 年少时候的情谊,停留在了年少的时候。 他现在心里想什么,她完全猜不到。 苏漾着实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哪儿都去不了,上个茅厕还要有沉香陪着,她脸都要丢光了,不过勉强能忍受,真正让她受不了的,是府上的厨子,听了苏择的话,顿顿给她变着法的做猪肉吃。 红烧肉,五花肉,烤猪蹄,猪脯肉,猪脚饭,还有排骨汤…… 才吃了一天的苏漾,生无可恋。 晚上看到满桌的肉,还没吃就觉得已经饱了。 “我觉得不饿。”她对沉香说:“先放着吧,等下饿了再吃。”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苏漾看过去,见是白昼,他脸上带着罕见的惊喜。 “夫人!” “怎么?”苏漾问话间,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纸条上,她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激动的道:“把门关上,东西给我看看!” 第701章 小瘸子 除了李潜,还会有谁递纸条过来? 白昼不敢松懈,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关上后,才毕恭毕敬的将纸条给苏漾,他说方才在回城的路上,遇到个姑娘撞过来,塞给他的。 “又是姑娘?”苏漾记起祝妲的那张脸,道:“可是上次在街头的那个年轻女子?” “上回哪里有年轻女子?”白昼瞬间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哪次,可他实在不记得,有什么年轻女子,不是两个中年妇女撒泼吗? 苏漾嘴角抽了抽。 祝妲的容貌,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上好多岁,若不是上次二人交谈,她才得知,祝妲与她是同龄,她都要叫她一声大姐。 她没有纠正白昼,换了句话道:“就那个撒泼女子的外甥女。” “她啊。”白昼皱了皱眉,稍微细想遇到女子的容貌,惊讶道:“对,就是她。” 果然。 看来她成了李潜的专职信差啊。 祝妲长相平平无奇,确实不会引人注目,让她来送信,反而会安全许多。 苏漾没再说,缓缓的打开纸条,没想到看完上面的内容,顿时脸颊滚烫,一时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夫人,主子写了什么?他既然安好,那现在在哪里?他要来找我们吗?”白昼在旁边问道。 苏漾抿了抿唇,再看 字条上的一行字,眼前仿佛浮现出男子吊儿郎当的坏笑。 她甚至连他说话的口吻都能想象的到。 “小瘸子,今天的肉好吃吗?” 这个男人,即便只有一句话,也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他的邪戾与浪荡。 苏漾暗暗磨牙,脸颊通红,但嘴角的笑却压也压不住。 她这幅反应,落在白昼眼里,看不懂了,斟酌再三后,才试探着道:“夫人,您这是高兴呢还是生气呢?” “……” 苏漾被问的噎住,忙恢复表情,随后迅速收好纸条,朝他摆摆手:“无事。” “主子写了什么?”她的反应可不像是没事的,白昼越发好奇:“有没有什么事要吩咐属下做的?” 他? 他个没正经的! 惜字如金,就一句话,还不说点大家最关心的事,就知道戏弄她! 平时二人在一处,他时不时就要逗她几下,如今相隔两地,这男人还是不改本性。 真的是……恶劣的混蛋。 苏漾摇头:“他没有什么吩咐,而且,也不必太担心,要我看,他现在好得很,根本没有什么大碍!” 白昼懂察言观色,又知晓李潜的德行,瞧她的反应,识趣的什么都没再问。 “那夫人和小公子早点歇着,属下告退了。” 等他先行离开后, 苏漾叫沉香把装首饰的匣子取过来,那是个有三层小抽屉的匣子,她拉开第三层,将字条小心的放进去。 沉香边笑边看:“夫人这是要把主子的字条都收集起来啊?” “以后有用。”她胡乱敷衍着。 李潜的两张字条,都没有写什么重要消息,可这是他给她的,哪怕她被逗的满脸通红,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欢喜。 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她都想细心珍藏。 沉香伺候苏漾洗漱,她腿脚不方便,切实感受到了以前李潜不良于行的艰难。 等彻底收拾完躺到榻上时,已经连眼皮都不想动弹了。 苏漾觉得困,大概是因为肉吃多了的原因,她脑袋昏昏沉沉,思绪却不由的想到了那张纸条。 狗男人,居然敢叫她小瘸子。 明知她今天吃肉都快吃吐了,他还故意问她好不好吃。 怎么能有这么欠打的男人? 偏偏这个男人还是她的夫君! 他要是在跟前,看她不和他算账。 苏漾气呼呼的嘀咕着,突然,她猛地睁开眼,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不对啊! 她似乎忽略了一点! 崴到脚的事情,发生在昨天,苏择来给她送猪的事情,发生在今天,假如李潜远在京城的话,消息断然不可能传过去这么快! 就算 快马加鞭把消息递过去,可他的字条在晚上就送过来,等于说传信的人要在半天之内,来回于夀春与京城。 总不可能是飞的吧? 苏漾打消了这种猜测,只可能是另一种假设。 难道李潜其实现在就在城内?! 只有他在城内,这一切才解释的通! 苏漾突然睡不着了。 李潜很清楚府内发生的一切,这意味着他在府上有人,或者有没有可能,他就在府上? 不…… 他身份特殊,身量出挑,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不管怎么说,他肯定就在自己身边,暗中观察着,对她,以及对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他不现身,一定有他的原因。 苏漾认为,恐怕和杜智多脱不了关系,李潜在绥彰被陈大人莫名其妙扣押,他那样的人睚眦必报,一定会顺着查下去的。 有很大的可能,是杜智多做的。 李潜诈死,兴许就是为了让对方先露出马脚,好一网打尽。 苏漾想的兴致勃勃,越想越精神,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实在是熬不住了,才终于睡过去。 她似乎梦到了李潜,又似乎没有,反正睁开眼的那瞬间,做了什么梦,全忘得一干二净。 天光大亮。 江南的秋天,比不得京城的那么明显,比如说这个清 晨,阳光格外的好,泻白的光线,让她几乎以为还处在夏季。 实际上,初秋的天儿,还带着几分燥热之意的,苏漾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坐起来之后,才惊觉整个后背都被汗浸透了。 “这天太热了。” 昨晚睡前她穿了件天青色的薄纱短裙,细细的肩带挂在身上,只衬的身前圆润饱满,偶有几点濡湿,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 苏漾觉得不舒服,叫了沉香进来。 “去打盆水来,帮我擦擦身子。” 沉香应声出去,她坐在榻边,缓缓的解开衣衫,没多大会儿,房门被推开,苏漾没回头看,知道是沉香去而复返。 她将整个后背露出来,年轻的身体,处处泛着诱人的光泽,漂亮的肩胛骨,像是两只纤细的蝴蝶,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都入了秋,怎么还这么热啊?”苏漾随口聊着,身后的人没有回应。 她感觉到身边的床榻软下去几分,旋即温热的毛巾,落在了后背上,经过轻轻的擦拭,顿时舒服清爽许多。 “擦完后背,其他的我自己来吧。”苏漾说着,缓缓爬起来,谁知温热的大掌,突然把她重新按了下去! 她惊疑未定之际,感觉到有绵细的呼吸落在肌肤上,一个湿湿的吻紧随而至,恰好映在她的肩头。 第702章 想我了吗 这个吻轻柔潮湿而缱绻,就像是在沙漠中徒步行走了多日的旅人,终于见到了水一样,然而很快起初的温柔,骤然变得狂暴。 他的力道越来越重,甚至能够听到近乎贪婪的吸气声。 苏漾趴在榻上,只觉得羞辱,她怒声质问来者何人,对方不答,她欲出声,身后一沉,他完全压下来。 男人有些分量,令她呼吸变得稍微急促,然而紧跟着他干燥的大手,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熟悉的味道中,夹杂着几分汗意,指腹上微微凸起的茧子,若有若无的摩擦着她的肌肤,令她微微战栗。 她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恼怒。 “唔……” 她想要叫出那个在心中念了百遍千遍的名字,然而男人似对她想要做什么了如指掌,指尖压住了她的舌苔。 苏漾什么时候被这样完全压制过? 李潜这个混蛋! 失踪多日,一出现就这么欺负她! 她狠狠的咬他手指,谁叫他突然出现吓唬她的?意料之外没等到男人的抽气声,他反而发出低低的轻笑。 “一些日子没见,变的这么会咬了?” 他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清冽而寡淡,只是此刻染上了 几分旖旎,听起来叫人更觉的酥麻。 苏漾耳朵醉了,思绪似乎也醉了,她感觉像是在做梦,然而触感又是如此真实。 是他! 真的是他! 等着盼着期待着担忧着的他,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以为早已知晓他活着的消息,再见他不会太激动,然而眼眶湿热,却是怎么都控制不了的。 哪怕这么混蛋,现在正肆无忌惮的欺负她。 苏漾深吸口气,口中说不出话。 “别动。”男人温热的身体几乎与相贴,连带着呼出的气息都喷洒在她耳边,他低低的问:“想我了吗?” 苏漾侧头看他,依然一眼沦陷。 他下颚线条流畅而冷硬,没有任何多余的赘肉,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宛如一把做工精良的弯刀,这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不好惹。 实际上他正是如此。 他比之前黑了些,然而鼻梁依旧高挺,长眉入鬓,细长的眼角,微微吊着,目光微沉而具有压迫性。 在与她视线相对的瞬间,邪戾的眼神柔和几分,进而变得吊儿郎当,霎时又像是浪迹情场的高手。 清冷矜贵,又有着说不出的欲,他似一朵开在暗夜里的罂粟 ,叫人难以抗拒。 不知是被男色蛊惑,还是因思念之情迫切,她看了他好半天,都未曾注意到自己早已失神。 她不知道她这副样子,有多迷人。 女人有修长的天鹅颈,动人圆润的肩头上还落着他吻下的印迹。 他沉迷她藏不住爱意的眼睛,更沉迷于再见到她时的庆幸与满足。 谁都没有说话。 唇齿相交的那一刻,苏漾回过神来,她唔了声,扛不住男人的热情,直到几乎掠夺净她口腔中的所有空气,他才意犹未尽的放过她,但他依然坏坏的,并没有从她身上起来,反而得寸进尺,将她两只手反剪在身后。 苏漾不明所以,皱着眉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为什么他们二人重逢的场面,好像与别人的完全不同呢? 没有热泪盈眶的拥抱,没有悱恻的互诉衷肠,怎么还大有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他们的感情一点都不甜。 李潜有病吧! “不放。”他得寸进尺,懒懒的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苏漾懵:“什么问题?” 刚才他一直都在欺负她,哪里说话了? “有想我吗?”李潜吸了口气,他目光强烈,落在肖 想许久的后颈,看到她明显的缩了缩脖子,眸子暗了暗:“恩?” 苏漾难为情,迅速的点了下头。 李潜哼笑,他现在掌握着主动权,颇有些得意忘形,他挑眉道:“看不见,我要你说出来,想了吗?” “……” 要不是她现在动弹不了,真的想一个巴掌拍过去。 狗男人越发恶劣了! 拿捏起她来,真的是花样百出! 苏漾嗯了声,这下不觉得羞涩,只敷衍的道:“想了想了,天天都在想。” “怎么想我的?”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无语的抽了抽嘴角:“都想都想。” “那你哪里想我了?” “都想都想。”她回答的不走心,怎么能把他哄高兴,好放开自己,她就怎么说。 李潜听出了她的漫不经心,轻哼了声,在她背上轻轻咬了下,贴着她的肌肤摩擦了两下,一声不吭的继续向下。 她的肩胛骨,她笔直的后背,她脆弱的腰肢… 酥酥麻麻的感觉,叫人浑身紧张,苏漾脚尖都是绷直的,耐心的忍受着。 他到底是克制着自己的。 把她后背种满了红红的吻痕后,他满意的瞥了几眼,颇为满意的欣赏起来。 “好看。”他这 么说着:“我也想你,哪里都想。” 苏漾得了解脱,身上那重重的压力消失,她赶紧抽出一边的棉被盖住身体,听到他的荤话,使劲儿瞪了他几眼。 “你能说点正经的话吗?”她瘪瘪嘴:“消失了近两个月,别的没学会,你倒是越来越浑了!” “还不是想你想的。”他理所当然的回答:“男人的想念,总是不单纯的。” “……”苏漾在这方面辨不过他,将棉被往上提了提,说道:“什么时候到夀春的?” “昨天。”李潜坐下来,拉过她的手把玩着:“刚到夀春,就听说了二哥给你送猪的事情,倒是好玩。” 苏漾这下了然了,怪不得他的字条昨晚就送了过来。 “对了,给为夫看看你崴到的脚踝。”他不由分说的拉过她那条包扎的长腿,缓缓解开绷带,同时问着:“你在府上,怎么好端端崴到了脚踝?” “不小心的。”苏漾心虚。 “是吗?”李潜眸色沉了沉,他抬起头,朝她轻飘飘的瞥了眼,不动声色的道:“方才我见到了沉香,她说你崴到脚踝那天夜里,沈随风也在你屋子里,孤男寡女大半夜的同处一室,夫人,你怎么说?” 第703章 狗男人无理取闹 苏漾嘴角一抽,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很清楚和沈随风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不知为什么,在他询问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隐瞒,哪想这个男人早就将她看的透透的。 现在无处可逃,小小的撒了个谎,还被人当面戳穿,也太尴尬了吧! 她头皮发麻,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色。 男人那张脸始终淡定寡情,很难窥探其真实情绪,至少此刻看起来,应该是正常的吧? 他越生气的时候,表情越柔和。 此刻面无表情,可能事情不算大。 苏漾这么安慰着自己,模样越发的乖巧。 她的脚丫子被他握在大掌之中,别人都说十指连心,她似乎从他紧贴的手掌,感受到他的心跳。 他扣着她脚踝的手收紧,解开绷带的那只手动作却很轻柔,在她走神之际,被包扎的厚实的脚踝失去束缚,苏漾这才顿觉凉快许多。 李潜将脚丫子拉近了点,近到他俊美的鼻尖,几乎要贴上来。 羞涩的情绪再度涌上来…… 她别扭的想要往回收,没想到一直低头不语的他,猛地抬眸。 他沉沉的道:“别动,我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苏漾小声嘟囔着。 明明还 是同样的男人,甚至他的动作,并没有什么过火的地方,可她莫名觉得引诱。 为什么现在看他做什么,都像是一种旖旎的暗示呢? 苏漾舔了舔唇,她觉得自己兴许有点渴,或许还有点热,好不容易擦了擦身子后的清爽,见到他之后,似乎都白费了。 李潜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盯着肿起来的猪蹄看了会儿,忽而哼笑了声:“活该。” 恩? 苏漾无语:“你什么意思?咱们许久未见,你见到我之后,没有甜言蜜语对我说就算了,还骂我活该?” 她一眼瞥到肿的老高的脚丫子,委屈之情都快溢出来了。 李潜白了她一眼,他阴阳怪气的道:“自个夫君生死未卜,你和野男人的绯闻倒是传遍了大街小巷。夀春说书先生讲的特别好,实不相瞒,昨个晚上听了一出,为夫都差点为你们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而流泪。正准备哭泣时,转念一想,他们说的这个与沈大人情投意合的女人,似乎是我自个夫人,各种酸爽滋味,夫人,你能懂吗?” 苏漾摇摇头,诚实的道:“不懂。” “……” 李潜呵呵凉笑,他变戏法似的,从怀中取出一管药膏,拔开瓶塞之后,作势要 往她脚踝上面抹。 苏漾对他信任,不做他想,只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呀?你专门为我带来的?” 李潜不理会她,这种笨拙的转移话题的方式,他早八百年都不用了,就这么点本事,还想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他匀出点药膏,是乳白色的,先是挤在掌心,随后均匀抹开后,抓住她的脚踝,按上去一顿搓揉。 “唔!” 苏漾疼的要跳起来! 她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看着李潜,看男人嘴角挂着的坏笑,她十分有理由怀疑,他想谋害她! “疼!”她朝他抗议:“我脚踝肿这么高,夫君你看不到吗?就不能轻点揉吗?以前你都是很温柔的,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为你好才用力揉,还想不想好了?”李潜一本正经的说着,吊起来的嘴角弧度更深了几分:“但你也没说错,为夫就是故意的,疼了你才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找野男人?” “我没有。”苏漾疼的龇牙咧嘴:“你轻点!” 李潜的手劲儿可一点都不比她小,更何况这混蛋是诚心的,密密麻麻的酸胀夹杂着刺痛,让她忍不住连连吸气。 他不说话,手下动作并不含糊,苏漾求饶不管用,威 逼利诱更不管用,她病急乱投医,开始胡言乱语。 “你也说了外面的那些是流言蜚语,怎么自个还当真了!夫君身为英明威武的王爷,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些的!” “那你倒是说说,那晚发生了什么。” “……” 绕了个圈,兜来兜去的,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在玩心机手段方面,苏漾远比不上李潜。 她这会儿眼泪都疼出来了,气的索性全交代了:“真的只是不小心绊倒,那会儿我担心儿子醒过来,就……” 李潜好整以暇的看过来。 他的瞳仁漆黑,能够看到里面倒映出来的她,苏漾愕然愣住,她还是头一回这么清晰深刻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眼里只有她。 她心下微微叹气,抓过他的一只手,道:“你应该相信我,在我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你的时候,这一生都会忠于你,这是我对自己的誓言,我将永远不会背叛。我对你绝对忠诚,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或者将来。李潜,你应当信我,也应当信你自己。” 他是放眼天下,与她最贴合的一个男人,他们是绝配,无人能替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潜看着一本正经的她,没来由的笑出了声。 他捏了捏她的 脸,苏漾有些莫名其妙:“我在说正事,你给点反应行不行?” “要什么反应?”李潜熟练的给她缠绷带,得空懒洋洋的道:“我逗你的,沈随风我还没放在眼里。” “那你……” “不过夫人以后还是不要同他来往的好。”李潜拍拍她的脚踝:“为夫会吃醋,吃醋了就要折腾你。” “李潜!” “为夫在呢。”他笑着提醒她:“你乖一点,我就会更爱你。好了,现在觉得脚踝怎么样?疼痛感减轻了点吗?” 苏漾听到他这么说,当真试探的动了动。 没想到真的没那么疼了! 她惊喜非常,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哪怕眼尾还挂着被他欺负出来的泪珠,嘴里却一个劲儿的夸他。 “夫君真好!” “夫君是天下最好的夫君!” “夫君的良苦用心,实在让我感动!” “我以后一定会乖乖的,不再惹夫君生气!” 她夸人的本事一流,两只手抱在身前,满脸写着真诚。 哪怕李潜知道她就这副德行,还是相当受用的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口。 苏漾松了口气,心道总算翻篇了,她赶紧央着他道:“被大水冲走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你回京城做什么去了?” 第704章 听者有心 李潜回京城,无非是去见了李知,外面关于他死亡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他出现在李知面前的时候,把他吓了一大跳。 李知言辞间对他是各种关心担忧,至于其中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意,彼此心知肚明,他愿意演,李潜自然不会拆穿。 陪着他唱了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后,他才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他回去是借人手的。 江南等地的情况,远比预料之中的要复杂危险,李潜自个带去的人手,在夀春发洪水的时候,折损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那些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用着自然方便,他打算重回夀春后,叫人再去搜救那些下属。 人从哪里来? 夀春需要重建,城内丢下来的人手,恐怕都不够用,况且,很难保证,那些人手里面有没有杜智多的人。 李潜哪儿敢用。 此行凶险,若是他自己,自然肆无忌惮,可现在有了妻子和孩子,势必要找到可靠的人,保护他们,这样他才能安心。 不是只有李知擅长演戏,在适当的时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演起戏来,也是个实力派。 在金銮殿上,他有理有据,声情并茂的表达了心愿,没有 人能够拒绝,李知现在正要用他,自然不会拒绝。 他借了两千兵,其中有一些是非常擅长追踪与保护的高手。 同时作为交换,他将杜智多在江南的所作所为,透露给了李知。 李知自然很是生气,没有一个帝王,会允许乡绅与官员结合,从而偷税漏税的行为。 天下都是他的子民,子民上交赋税,养活整个朝廷,这样朝廷机构才能正常运转,故而古人常说朝廷无非是取之于民。 若是人人都像他这样,少交赋税,欺上瞒下,那么他这个皇弟还能做多久? 没有税收的皇帝,就是个空架子,徒有其表罢了。 到时候官员们嘲笑,百姓们不把他当回事,他身为堂堂一国之主,却什么都做不了,任由他人摆弄,这怎么行? 李知是个有野心的,他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兜兜转转六七年,才从跌入的泥土里面,爬了出来,他发誓要成为所有人仰望的男人,所以杜智多他一定要处理,江南的赋税他一定要收起来,毕竟江南富庶,支撑起了一大半的国库。 “把他抓起来!”时隔七八天,李潜至今都忘不了,当时李知气急败坏,恨得牙痒痒 的样子,他也记得自己的安抚。 “抓是肯定要抓的,只不过这个杜智多,是个极其重要的角色,若是想把他和他身后的那群官员们连根拔起,就要耐心。这是个庞大的群体,数目或许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恐怖,皇上您想想,赋税连年缩水,所以加入到这个群体里来的人,只会日益增多,也许,在杜智多之后还有幕后的人,我们切不可打草惊蛇。” 李潜所展现出来的心机,总是能在偶然间,让人察觉到他的可怕与聪明。 李知惊叹之余,又忍不住要问:“你打算用什么办法将他们一网打尽?” “臣有个初具雏形的想法,只不过并不成熟,等计划完整了,再同皇上您汇报。” 从李知那里借到了人手之后,李潜一刻钟都不敢多加停留,而后策马不停歇的前往夀春。 他太过想念那个小女人了,哪想到他紧赶慢赶到达之后,他的小女人,不负重托的给他准备了份厚礼。 要是再晚来几天,这顶绿帽子戴头上,不知道会不会有保暖的功能…… 李潜漫不经心的想着,低头看到小女人全神贯注倾听的样子,那点浮上来的不悦,又被她无形中抚 慰了。 她其实很不擅长表达感情,在男女方面,更是神经大条,她对感情的忠诚,他从未怀疑过。 一切只怪他情感过于细腻。 关于她的所有,他都是斤斤计较的,而实际上,任何一个真正爱上的男人,都是小心眼的,占有欲极强的。 有无数个瞬间,他都曾阴暗的想过,将她锁起来,只给他一个人欣赏她的美丽。 “磨人的东西。”他发了狠的话,从齿缝间溢出来。 “恩?”苏漾不解,她还沉浸在李潜说过的话里,不明所以的仰起头来:“你说什么?” 方才她未着片缕,只拿棉被遮住身体,而后两个人只顾着说话,她听的专注之际,浑然不觉棉被不知什么时候脱落。 初秋的晌午,太阳升高了许多,房间里没有凉意,故而,她就一直没有发现。 李潜从刚才起,视线就时不时的落在她身前。 他才不会提醒她,他巴不得,根本看不够。 李潜得逞的勾起唇角,他凑过去亲吻她的唇:“没说什么,在京城里就发生了这些。” “那被大水冲走之后呢?” “祝妲不是同你说了?”李潜拧眉:“按照为夫对你的了解,就算她不说, 你也会缠着她问清楚的。” 好吧,算他猜对了。 苏漾点点头:“她确实说了,说起来,还真要感激你,不然我们夫妻根本无缘相见,先前我说要感谢她,她说什么都不要,我过意不去,赠与她一些金银珠宝,算是谢过了她的恩情。” “还是夫人善良会做事。”李潜隐瞒下他与祝妲之间的种种,毕竟一个对他来说,日后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人,自然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口舌,他只哄着苏漾道:“为夫也是这么打算的,既然夫人代我谢过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还跟我说了你们在绥彰的事情。”苏漾想到了什么,道:“之前有人说在绥安看到过你的踪迹,告诉了沈随风,他连夜赶过去,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当时我只当又扑了场空,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他应该去晚了些,绥安与绥彰是不是挨着的?你应该先在绥安逗留了,而后才前往绥彰的吧?这也难怪为什么,沈随风去了绥安,却一无所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潜闻言,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眸色跟着暗沉了几分。 他缓慢而清晰的苏漾:“你说沈随风去过绥安?” 第705章 陈大人死了 苏漾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对啊!就在前不久。”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二人曾因为这次事,闹出来些许矛盾。 “大概是什么时候?”李潜又问。 苏漾这下倒是迷糊了,好像自从生了孩子之后,记忆都跟着变差了,脑子大部分都是混混沌沌的。 她只记得有这么一回事,真要说出个具体时间,她思索了许久,苦恼的摇了摇头。 李潜失笑,将她的衣服丢给她道:“想不起来就算了,先把衣服穿上,不要这么考验为夫的忍耐力。” 他看到她嫩白的肌肤,浑身的热血都在奔腾。 苏漾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低头一看,整张脸瞬间涨红,她气的大骂一声,抓过衣服,手忙脚乱的穿起来。 她是背对着他的,越害羞越着急手脚越是笨拙。 李潜看着她的动作,低低的笑。 苏漾气结,扭过头来狠狠瞪他一眼,低斥道:“你转过身去!” “刚才都看到了!”李潜视线向下,脸上的笑坏坏的。 “转过去!”苏漾举起拳头,威胁道:“想挨打吗?” 他好整以暇的耸了耸肩,朝她努努嘴,这才完全背过身,听着后面传来窸窸窣窣 的声音,他方才的笑脸,渐渐沉下来。 “这次我出了事,沈随风在搜寻我这件事上,表现的好像很积极。”他说。 苏漾点点头,将衣服套上,声音闷闷的传来:“他是来接替你的位置的,应该是皇上的意思,但他确实很卖力,从来到夀春后,就积极着手对你的搜救工作。虽然没什么效果,不过仍在坚持,总之,在这件事上相当用心。” 她突然顿住,狐疑的朝李潜瞥了眼。 男人背对着她,猜不出真正情绪。 苏漾想了想,补充道:“他在公务上的能力与态度,不允许他敷衍。” “沈大人年轻有为,能力出色,相信假以时日,一定会前途无量。”李潜慢吞吞的说着。 他口吻一如既往地轻佻又敷衍,至于其中夹杂着几分真心,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苏漾赞同的点点头:“他确实不错,之前几年是白白耽误了。” “沈大人与普通人相比,自然是不错的,但若与为夫相比,那可就差远了。”李潜说完,转过身来,见她已经将衣服穿戴整齐,眸中染上几分失望,他掩藏的很好,走过来将她圈住,笑着道:“你就安心待在我身边,为夫不会让你 失望的。” “你瞎说什么?”苏漾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咱俩在一起好好过,你大可不必这么暗示我。” “是是是。” 李潜大多数时候爱她的玲珑心,可有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对她的聪明剔透无可奈何。 看着高大挺拔的男人,脸上写着小心翼翼与委屈,苏漾的心都快要软成了水。 “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她说:“外面那些传言,你不必理会。至于沈随风,搜寻你是他分内之事,就算其中有一些私情,那也无非是顾念着我与他是旧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他当我是朋友,我当他亦如此。” 李潜点点头,暂时接受了她这个说法,但沈随风去过绥安这事,回头还得私下里好好查查。 他记得当他还在绥彰的大牢里面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人,被陈大人带着前去监狱里面看过他。 会是沈随风吗? 可对方那会处在逆光之中,隐隐约约竟有两米多高。 普通人怎么可能那么高! 但…… 假如沈随风去绥安的时间,与他在监牢里的时间对得上,又该怎么办? 他失踪这件事,牵动着许多人的心,然而总的来说,这些人无非分两种。 一种是 希望他死,另一种是不希望他死。 不管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非常关心他的下落,想要找到他的行踪,或者是尸身。 李潜捻了捻手指,漫不经心的想,沈随风是属于哪一种呢? 他垂着眸子不说话,苏漾看过来时,以为他在走神,轻轻碰了碰他,主动道:“对了,那个陈大人……” “死了。” 李潜皱着眉道:“对方的狠辣果决,超出了我的想象!” “死了?”苏漾惊讶道:“那意思是不是线索都断了?” 不仅是李潜,就连她都很想知道,陈大人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这么对堂堂王爷! 难不成是疯了吗! “线索都断了,什么都查不到。”李潜揉了揉眉心。 他从绥彰逃出来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城,等联系到自己的人手后,第一时间就叫人盯着绥彰的陈大人,然而已经晚了。 他的人告诉他,陈大人的府上突然起了一场大火,整个府都烧成了废墟,什么都没有了。 至于想要从中搜到什么证据,无异于痴人说梦。 苏漾忧他所忧:“陈大人是朝廷命官,为什么要这么对你,难道他在替别人做事? 可又有谁能够使得动他呢?”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曼先前同她说的一番话。 苏漾浑身一僵,她蓦地拉住李潜的手:“对了!是杜智多!” “哦?”李潜看出她有话要说,朝她挑挑眉:“夫人知道了什么?” “这是小曼同我说的。”她转身取出小曼与杜智多的信件,亲自拿给李潜看:“杜智多知道了你我的真实身份。” “这就说得通了。” 在李潜被陈大人关在大牢里的时候,他就怀疑过杜智多,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动机,现在经过苏漾这么一说,算是彻底明白。 苏漾扭头看他,神色严肃的道:“陈大人的死有没有可能和杜智多有关系?” “有这个可能。”李潜并不否认。 “所以是杜智多派人除掉了陈大人?因为你从大牢里面跑了,所以担心事情败露,他提前处理了他,这样火就不会烧到他身上。” “逻辑上没错。”李潜又一次肯定。 “那你打算拿杜智多怎么办?”苏漾问。 李潜看她一本正经的小脸,笑意缓慢的浮上嘴角。 他拍拍她的脸蛋,道:“杜智多肯定逃不掉,只不过陈大人这件事上面,怪怪的,现在还不能完全下结论。” 第706章 心甘情愿的破例 苏漾不知道在绥彰发生的种种,听到李潜这么说,好奇的问:“哪里怪怪的?” 在她看来,这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陈大人与杜智多勾结,杜智多得知李潜的真实身份后,知道自己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迟早会被李潜报告给朝廷。 与其等着朝廷来惩治他,他不如先发制人,将李潜搞死,这样那位高座上的帝王,就不会知道他所做的事情,同时还能保住小命。 谁料陈大人干事不力,竟然让李潜跑了。 杜智多气急败坏之余,仍保持着理智,不忘先把知道此事的陈大人给处理了。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没猜错,理直气壮的看向李潜:“你为什么觉得怪怪的?” 李潜说不出所以然,顿了顿,半晌憋出来两个字:“直觉。” 苏漾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她想了想,问:“那你觉得是谁?” 李潜心中有一个名字,不过他知晓,没有证据的时候,最好不要轻易下结论。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好吧。”苏漾知道,他有自己的判断,身为大越朝最难以捉摸的男人之一,他的很多想法都出其不意,但大部分都证明是对的。 李潜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顺势将她搂到怀中紧紧的抱了 抱:“为夫再派人查查,兴许还会有别的线索。这也是为什么,我躲在暗处不出现的原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处一个局中,总会被眼前所见所闻所迷惑,当跳出这个局,很多原先看不清的,终会拨开云雾。 男人的心跳铿锵有力,她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嗅着熟悉的气息,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我能有什么帮到你的吗?”苏漾把脸埋在他怀中,瓮声瓮气的道。 “一切如常。”李潜道:“就当不知道我行踪。” 他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她,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可在绥彰听说了很多关于她,关于她与沈随风的传言,他到底没有忍住。 心疼她为他忧心思虑过重,也担心她真的会被别的野男人的小恩小惠所收买,所以提前告诉了她。 “你能做到吗?”李潜捏住她的下巴,使她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他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下:“能演好戏吗?” 苏漾拍拍心口:“放心,不会给你掉链子的。” “那就好。” 他们夫妻久别重逢,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当阳光升高,落在李潜脸上的时候,苏漾才想起来提醒他:“你把沉香怎么了?” “没怎么。”李潜笑了笑:“她是 府上的人,我难不成还能对她做什么?为夫见自个的女人,还得经过她同意?” 苏漾怒瞪他,嫌弃他没个正经样:“那你要待到什么时候?” “赶我走?”李潜眸色沉了沉,放在她腰间的手,渐渐收紧。 苏漾知道这男人又小心眼,他醋意上来,遭殃的是她。 她呼吸有几分急促:“我哪儿敢的呀!我在想,如果你不走,等会可以陪我吃饭。” “真的是这么想的?”李潜得到了抚慰,那只方才试图捏死她细腰的手,此刻帮她轻轻揉捏着腰肢:“陪你吃饭。” 其实他本来只是打算来看看她,没准备逗留这么久的。 虽说夀春府邸的守卫,比不上京城王府的,不过他待的久了,保不准就会被有心之人察觉到什么。 他再一次为她心甘情愿的破例。 苏漾高兴起来,她忍不住同他道:“你是不知道,你儿子有多磨人,自从生了他之后,每顿饭就没能让我好好的吃过,每次吃饭的时候,他不是要干嚎,就是要吃奶,总之,我怀疑他是诚心的,一到我吃饭的时候,他的事就特别多,你说他是不是特别过分!” “是很过分。”李潜看她气呼呼的小脸,手指轻轻戳了戳:“不过夫人别太生气 ,作为他爹的我更过分。” “你怎么过分了?”他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苏漾脱口而出的问道。 “因为我几乎忘记了他,要不是夫人你说,我都没有想到自个还有个儿子。” “……” 苏漾嘴角一抽,稍稍回想,似乎确实如此,李潜自打出现后,根本提都没提孩子这回事。 “你不知道我给你生了个儿子这件事吗?”她狐疑的问。 “我知道,路上打听过了。”李潜诚实的道:“只是在他和你之间,明显夫人更重要,有了你就足够,他也勉强可以要。” 苏漾脸上发红,还是娇嗔的看了他一眼:“好歹是你儿子,以后你多少要爱他一些的,我给你看看他。” 她说到这里,才想到小行舟就在床榻里面,就这李潜还说忘记了自己儿子,他是压根眼里只有她,没看到这么个崽吗? 无语! 小行舟本来睡的特别欢,当苏漾把他抱起来的时候,小家伙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又黑又大,像两只晶莹剔透的葡萄,粉团子似的小脸上,两只眉头皱着,嘴巴瘪瘪的,看起来傲娇极了。 苏漾脸上不自觉的带上母性的温柔:“你看看他长得多可爱啊!你是不知道,他刚出生的时候,特别丑, 丑的我都怀疑自己了,怎么能生出来那么丑的孩子!幸好当时没扔,养了养,现在能看了,我们的儿子,和你长得特别像,你发现了没?” 李潜听她说着那些趣事,感受着她口吻里的嫌弃与宠溺,配合的点点头。 他对新生命的降临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是很像我。”他将他从苏漾怀中接过来:“但他会有一个和我不一样的童年,他要比我幸福。” 他生长在皇宫,那样的地方,注定一生与快乐无缘。 李潜年少时候未曾得到过的东西,比如爱,比如童趣,比如温暖,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够通通得到。 他希望他健康完整的长大,在爱与希望里长大,在温暖与光明中长大。 苏漾握住他的手:“会的,但是首先,你要记住自己有个儿子,可千万别忘了。” 李潜将她揽在怀中,低头咬她的耳朵:“逗你的,怎么可能会忘,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不会忘。” 苏漾被撩拨的满脸通红,她垂着视线不看他,谁料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到门口。 “叩叩叩!” 两个人眼中俱是疑惑,猜测着来人是谁,紧跟着响起了沈随风的声音。 “苏漾,你在里面吗?” 第707章 必须对你很好 他怎么来了? 苏漾无语又尴尬,下意识的看向李潜,男人面上带着浅笑,好整以暇的低头看她。 他问的认真:“夫人,这又怎么说?” 苏漾耸耸肩,她是真不知道沈随风这会儿过来做什么,按照他一贯的行程,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夀春城内,和百姓们在一起。 “要不……我问问去?”她真诚的提建议:“我们两个在这边猜测,还不如直接去问问他,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她拍拍他紧扣着的手,递给他一个叫他放心的眼神。 李潜差点被逗笑,他有时候真的很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不然为什么时而聪明的过分,时而又蠢得可怜。 “别去。”他声音刻意压的很低,就像是从她心上趟过似的:“不想你去见他。” “你不是想知道他来做什么?”苏漾好奇,以她对李潜的了解,她不去问个清楚,他才不会罢休。 “不想。”李潜回答。 苏漾迷茫:“你不想?那你刚才还问我,让我解释什么?” “我看看你知不知道。”他回答的有理有据,让苏漾一时语塞,半晌她眨眨眼,道:“我真不知道他来做什么,这你得问他去。” “不问。”李潜现在哪能现身,他看 着她又道:“你也不许去。” 苏漾低低哦了声,下巴微扬着朝门口的位置抬了抬,沈随风出声询问后没有得到回应,又重复了遍。 “苏漾,你在里面吗?” 叩叩叩的敲门声,有节奏的响起。 苏漾不安的问李潜:“他不会这么一直敲下去吧?” “这为夫也不知道,你得问他去。” 当她没问好吧! 苏漾迟疑着,她真害怕,沈随风等会儿会突然闯进来,虽然按照他的修养,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然而怕的不正是万一呢? 不过很快,外面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沉香在偏殿听到动静,一开始没敢有动作,等了会儿,没等到苏漾的回答,稍微揣测过后,就知道主子们的意思,这才出面。 她方出门,便见到了沈随风。 男子气质卓然,立在那里,端的是赏心悦目。 沉香上前后率先行礼:“见过沈大人,您是来找夫人的吗?” 沈随风表情斯文寡淡,虽然看起来还是很温和,不过仍让人能够感受出彼此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甚至感觉到他有点冷漠。 他点了点头:“她呢?她出去了?” “不不不。”沉香摇摇头:“夫人扭到了脚踝,行动不便,自然是没有出去的,这会儿应 该还在睡觉!” “睡觉?”沈随风疑惑,他对苏漾的作息算是比较了解的。 沉香微微一笑,从容而淡定的道:“昨晚小公子吐奶了,因为难受的紧,所以哭了许久,夫人哄他吃力,约莫到凌晨才睡过去。” “那怎么不去喊本官?”他拧眉道,他与李潜不对付,但出乎意料的,小行舟却十分喜爱他,每每在他的怀里,都能睡的安然。 有时候,沈随风都会忍不住的想,上天还是帮他的,不然为什么李潜的孩子,会这么接纳他呢?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与苏漾,迟早会成为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呢? 沉香嘴角一抽,心说这夫人和王爷的儿子,半夜哭闹,去喊您过来哄,算是哪门子的事啊! 先前他哄孩子那次,无非是凑巧撞见,好歹能说过去,专门去请他过来,传出去岂不是又要引起一阵风波了? 沉香打死都不敢这么做,她是李潜府上的人,自然要护住李潜的所有物,其中就包括苏漾。 她默默吐槽是一回事,到底自个是奴婢,在沈随风面前,不能失了分寸。 她若是说出什么不妥的话,都是丢了王府的脸面。 沉香笑笑,端着温婉的架子回答道:“夫人说不要去打扰您,况且,夜色很 深,知道大人您公务繁忙,近来夀春的事情,已经让您焦头烂额了,夫人不想用自己的私事,再去影响你休息。” 沈随风一直都知道,苏漾属于那种看起来粗枝大叶,实际上却心细如针的人。 他丝毫不怀疑,她会说出这番话,更何况两个人昨天还闹过矛盾。 “那个……”沉香说完,见他久久不回话,才试探着开口道:“沈大人,您找夫人是有什么事情吗?需要奴婢帮忙转告的吗?” “哦。”他想到此行的目的,从袖中取出一管药膏,说道:“这是给她的,崴到的地方涂抹上,可以消肿。” “好的。”沉香接下后,再三保证:“奴婢一定会帮您转交给夫人的。” “那就让她再多睡会吧。”沈随风最后看了眼,转身往外走:“带孩子是很辛苦。” 沉香目送他离开,确定他走远不会回来后,才松了口气,她为刚才自己的表现默默捏了把汗,够沉稳够冷静,但凡她表现出一丝丝心虚,恐怕都会被沈随风看出端倪,从而产生些许没必要的怀疑。 她始终坚信,像沈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出来的男子,哪怕看起来再温润纯良,都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沈随风有能力,更不像是没心机的。 幸好幸好…… 沉香看了看手中的药膏,正犹豫着要怎么处理之际,房间里传来了李潜的声音。 “进来。” “啊!”沉香反应极快,轻咳了声:“来了。” 想必刚才她与沈随风的对话,都被房间里的两个人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吧。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视线落在李潜脸上,果不其然,看到他微微下压的唇角,忙不迭的低头做乖巧状。 “东西呢!”李潜朝她伸出手。 沉香心领神会,赶紧双手奉上那管烫手的药膏,狗腿的道:“在这儿呢!王爷,您看看。” 李潜瞥了她一眼,取过药膏,看都没看就塞进了袖子里。 他对苏漾说:“为夫不用看,从空气中嗅到的气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药膏,所以,你别用了,省的用了还闹出麻烦来,倒是我之前送你的那管,委实不错,这是为夫从商星沉那里讨来的好东西。” 苏漾看他那讨好的脸,笑着道:“我知道,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想着我。” “夫人你知道就好。”他啧了声:“我必须要对你特别好特别好,这样你才不会被别的野男人给的丁点小恩小惠收买。便是以后要选择别人,也要选择个比为夫强的,比为夫对你好的才行。” 第708章 我得走了 苏漾听完他的话,狐疑的看过来,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直到李潜都被她盯得不自在了,她才迟疑的开口。 “你快死了?” “啊?”莫名其妙的问话,让李潜一愣:“夫人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快要死了?”她又重复了遍,吐字清晰。 这下就连沉香都不知所措不明所以。 难道王爷虽然平安回来了,但其实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吗? 沉香心中咯噔一声,她家王爷命途多舛,眼瞅着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偏偏真的在这个时候时日无多了吗? 她不安的视线,反复落在李潜身上,然而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压根不像是将死之人的样子啊。 沉香找不出什么端倪,深谙不该问的别问的法则,她只低垂着视线不言语,两只竖起来的耳朵,却全神贯注的留意着房间里的对话。 李潜被苏漾的问话,弄的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在他知道这个女人对她的感情,情绪还算平静。 他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以为你要死了,所以才会想着把我交代给别的男人。”苏漾白了他一眼,口吻中满是嘲讽:“你既然不死,我为什么要去找别的男 人?” 李潜恍然大悟,得意而宠溺的笑出声。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的说道:“是,夫人教训的是,为夫说的不对,为夫讨打。你来打我?” “你确定?”苏漾攥了攥拳头,故作夸张的道:“我这一拳头下去,本来你安然无恙,怕是要出点事了。” “那夫人不能轻点嘛?”他捏着嗓子朝她娇滴滴的撒娇:“为夫怕疼的。” “谢谢,有被恶心到。”苏漾见他要靠过来,抬头将他推开了点:“去看你儿子去,小家伙白天闹腾人,以前都是我陪着,今儿你来了,你好好陪陪他吧。” “都听夫人的。” 李潜的到来,着实让苏漾轻松了不少,不用陪孩子玩耍的她,感觉像是出了笼子的小鸟,自由又自在。 她躺在贵妃榻上,懒洋洋的看李潜看孩子。 小行舟对他态度不排斥,不过也算不上多亲昵,被抱在怀中的时候,他和李潜一大一小眼对眼的看。 换成往常,他在她怀里,就会各种手舞足蹈,不是抓她衣服就是抓她头发玩,这下出乎意料的乖巧。 苏漾心想,大概是因为突然出现了一张新面孔,小家伙感到好奇罢了。 “你说他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苏漾盯着 两人对眼看了半晌,眼皮子沉的都快耷拉下来,那父子两个还乐此不疲的看个不停。 “不知道。”李潜道:“反正我现在脑子想的,就是他什么时候睡觉,他难道不困的吗?不是说小孩子吃了睡睡了吃的吗?” “以往都是要睡得,今天估计是看到爹爹高兴的。” “可别了。”李潜表明态度:“他还是睡着了可爱,总这么睁着眼睛盯着为夫看,为夫都抽不出时间陪你。” 苏漾乐的咯咯笑,仍毫不留情的拆穿他:“我看你就是不想带孩子。” “为夫没有。”李潜立刻摇头:“我陪着他,夫人陪着我,我最喜欢带孩子了。” “贫嘴。” 他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谈论的内容,跨越性很大,基本上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奇怪的是,彼此都能理解并接上对方的话。 这是场愉快的交流。 苏漾得知,李潜在夀春城找了间小院子住,私下里仍顺着杜智多的这条线继续往下查,不过他刚回来,一切都才开始,并无收获。 “那陈大人的死上报朝廷,怎么处理?”她蓦地又想到这里。 “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李潜说:“对外界的人来说,为夫现在还是生死未卜的状 态。” “哦,对。”苏漾问他:“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静观其变。”李潜低头将手指在小行舟脸上戳了戳:“这场无声的较量,比的是看谁先沉不住气。” 因为李潜要在府上吃饭,苏漾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叫沉香去请了苏择过来,苏择对她有求必应,没多大会就拖家带口的来了。 意外在这里能见到李潜,苏择惊得忙托住下巴,问道:“你怎么这么快也到了?” 他让他帮忙递信给苏漾,他还以为对方要耽误些时日呢,哪想他们竟然是前后脚。 “那你让我给你带什么信啊!”苏择无语,想到那封信不免的要提点两句:“还有王爷啊,你以后写信有事说事,没事别说些废话,你说说你上回让我给你带给漾的信上,说的净是些乱七八糟没有半点关系的内容,那有什么用?” 李潜:“……” 苏漾:“……” 宗柔:“……” 她都以为这件事要翻篇了,结果她的直男夫君还要再拎出来丢一次脸。 “你少说两句吧。”宗柔给他碗里夹菜:“让你带封信能累死你?大老爷们整天上场杀敌的,连封信都带不动了?” “呵呵!那怎么可能!夫人你在说笑!” “那就闭嘴。”宗柔索性又夹了一筷子的菜,使劲儿往他嘴里塞。 苏择高兴又感动,只是一张嘴全被塞满了食物,他话都说不出来了,本相眼神示意宗柔,结果接到她警告的目光。 得。 这个眼神他晓得什么意思。 苏择嘿嘿一笑,只顾着吃,没再说话。 这顿饭吃完,苏漾就叫人赶紧把碗筷撤了,苏择不便长时间停留,没多大会儿,就领着宗柔和孩子离开。 “你呢?”他问李潜:“你还不走?在这里赖着呢?” “二哥慢走,我这也就走了。” 李潜确实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够久,他早上来的时候,只想着看她一眼,谁知道见到她,想要的不仅仅是拥抱亲吻。 她总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他变的贪婪,像是怎么都索取不够。 然而他身上还堆积着一大堆的事情没有处理,况且,毕竟是夀春的府邸,指不定不知在哪个暗处就藏了眼睛。 停留的时间越久,就越冒险。 他叹了口气,居高临下看着面带笑容的苏漾,她自从生了孩子后,气质都变得更温和柔软了。 这让他对她毫无抵抗力。 李潜心中恋恋不舍,四目相对,片刻后,他郑重的道:“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第709章 查他 李潜直接从房间出去,然而却绕到了后院,他来府邸前,就摸清了这里的守卫,自然来如自如。 彼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流星在外面候着,他坐不住,跳到了一棵大树的树杈上,正翘着二郎腿的瞎晃,余光一扫,等的人来了。 他忙笑嘻嘻的跳下来:“主子,您可算出来了。这怎么一去就去了一天呢?您不是说只待个把时辰的吗?” 说好的个把时辰,哪里知道直接从太阳初升时,等到了暮色降临呢? 流星性子大大咧咧,他可比白昼那张死人脸要好多了,活泼又机灵,而且面对着李潜,也完全不带怕的。 他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果然王妃的魅力无穷,让主子见了就不想走。” “关你屁事?”李潜朝他翻白眼:“要不是还有正事要干,本王还真不想出来。” “是是是。”流星附和着道:“换成我我也不想出来。” “换成你?”李潜瞪他:“你是想现在就被送去投胎吗?” 流星瞬间反应过来,刚才不经脑子说了什么鬼话,惜命的他连忙狗腿的求饶道:“属下的意思是,要是我去见自个媳妇,也舍不得走 。” “你哪来的媳妇?”李潜不给面子的道:“醒醒。” 流星察言观色,注意到他并没有真的生气,才放心大胆的继续贫嘴。 “主子,您的属下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子有个子,以后多得是良家姑娘愿意嫁给我。” “是吗?”李潜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那你现在怎么不找媳妇?” “一来年纪小,二来属下现在就想给王爷效命。”流星笑呵呵的道,他亲自打开马车的门:“主子您上车。” “杜智多那边如何?”李潜上了马车,流星随后跟上,车门关上,夜色下男人的声音也一并低沉如水:“他身后肯定还有人。” “还在查着。”流星回头看了眼,小心翼翼的道:“江南是从三年前开始赋税减少的,属下已经派人从三年前开始查起,所有和杜智多有联系的有过交往的,都需要挨个排查,不过主子您也知道,杜智多十分擅长交际,他所认识的人并不少。” 李潜沉吟不语,他摸到了袖中的药膏,那是沈随风特意送给苏漾的,只不过被他给拦截了而已。 他取出来,昏暗的光线下,什么都看不清,好在他也并不是很感兴 趣,打开窗户,随手扔了出去。 “继续查着,有任何线索都及时告诉本王。”李潜阖上了眼睛:“另外,再去查一个人。” “主子您说。” “沈随风。” 流星虽然常年在外奔波,给李潜做事,但对于京城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了如指掌。 听到这个名字,他意外极了:“主子说的是,京城沈大人家的独子,还是与之前王妃有婚约的那个……” “恩。” “他?”流星微微压低了声音,轻咳了声:“主子要查什么?” “什么都查。”李潜微微施压:“怎么?现在不会做事了,需要我教你吗?” 跟着李潜多年,流星练就了许多本领,其中最出色的就是察言观色,不然就按照他这贫嘴的程度,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他嘿嘿一笑,讨好的道:“那哪儿能让主子您辛苦?交给属下吧,眼下到咱们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主子可以先歇息。” 之后几日,李潜每天都会去看苏漾。 苏漾不知道他是怎么躲开守卫的,府上居然无人发现。 他来的次数多了,小行舟见到他自在了许多,父子两个偶尔对视还能彼此咯咯笑 出声,氛围越来越和谐融洽。 日子过得悠哉舒适,苏漾几乎要以为他们回到了京城自个的王府,直到这天,李潜刚走,沈随风突然匆匆赶来。 他脸色难看,泛着隐隐的担忧,长久的奔波劳累,使得他看起来比之前要憔悴许多。 苏漾正在洗漱,被沉香打断,说看他的情绪不太好,怕是出了事。 什么事? 她一边穿衣,一边揣测。 夀春现状风平浪静,没听说出大事,那么唯独有可能的,就是和李潜有关的。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苏漾心中紧张,系腰带的手,都有些颤抖。 沉香在旁出声提醒:“夫人,要淡定。奴婢方才想试着打探,然而沈大人什么都不说,非要见到你。不如先去看看。” 是的。 要淡定。 李潜做事稳妥,他但凡要做的事情,没有九成九的把握,都不会轻易冒险。 他既然能够日日出入府邸,肯定是将一切都打点好了,他做事小心谨慎,就算不小心暴露,他也会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 苏漾渐渐冷静下来。 “你说的没错。”她对沉香说:“先去看看是什么事,再另做打算。” 她示意沉香来帮她 把衣服穿好,而后慢慢的散开半湿的长发,这才去开门。 沈随风近在咫尺。 苏漾没想到,他就立在门口,骤然相见,还险些与他撞上,脸上浮现出几抹不自在,然而很快这份不自在,就烟消云散了。 她注意到对方的脸色,的确阴沉又难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苏漾蹙眉:“出什么事了?有话就说,你别这样吓我。” “好像找到了。”沈随风盯着她的脸,缓慢的道:“但是你……” “找到了?”苏漾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问什么找到了,电光火石之间,突然话锋一转,她问:“你是说李潜?” “恩……”沈随风慢慢的点点头。 苏漾记得李潜的叮嘱,脸上染上欣喜和惊讶,她搓了搓手,激动的有些无措,上前几步,颤着声音问:“那他人呢?” “他……”沈随风抿了抿唇:“你要跟我去看看他吗?”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苏漾问道,而后忽然一怔,呼吸停顿了片刻后,她小心翼翼的问:“他怎么了?” 沈随风偏过头去,避免与她的视线相对:“他不能过来了,你先跟我一起去看看他吧!” 第710章 自作聪明的蠢货 下着薄雨的夜路很难走,路面湿漉漉的,马蹄走的小心翼翼,连车轱辘发出的声音都沉闷下来。 从府邸出来后,沈随风就没再说话,他坐在马车上,目光盯着苏漾看了会儿,又将视线转到窗外,脸色阴沉。 光影在他脸上流转,半明半暗中,他紧绷着的唇角,几不可见的向下瘪了瘪。 如果真是杜智多做的,那他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不过,闹出这么一出,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 反正再怎么样也牵扯不到他身上来。 杜智多终究是要舍弃的棋子,区别在于早晚而已。 他平静的捏了捏手指,脸上再度恢复成那副淡然的斯文模样。 马车停在了河岸边上,再往前仍需要走几百米路。 苏漾接过沈随风递来的雨伞,望着浓沉漆黑的夜色,以及漫无边际的大海,嘴唇哆嗦了下:“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要去见他吗?” 沈随风躲开她的逼视,径自提步往前走去:“你跟我来。他在等你。” “沈随风!”苏漾叫住他:“不…我不去,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你现在就告诉我!” 站在她身前不远处的男人,沉默的叹了口气,他的背影落寞而哀伤, 隐隐约约的在暗示什么。 如果不是苏漾提前知道李潜的下落,恐怕这会儿真的要崩溃。 “你很快就知道了。” 沈随风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撑着雨伞,脚踩在泥泞的河岸,慢步朝前走去,身后留下一排脚印。 苏漾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黑夜几乎吞噬了他的身影,她才调整好心情,追了上去。 一开始,河岸上什么都没有,等走了约莫四五百米后,便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苏漾将灯笼举的稍微高了些,瞪大眼睛看,终于看到了不远处聚集着一群人,声音就是从那处发出的。 她内心直打鼓,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充满了好奇与狐疑。 难道…有人发现了“李潜”的行踪? 她约莫着等下需要演一出大戏,眉头纠结的皱了起来,为了不让所有人看出端倪,她必须全身心投入才行。 因为胡思乱想,她的脸色不大好,距离人们还有约莫几米远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再也不肯往前走。 小声议论着的人们,纷纷打住话头,先后朝她看过来。 沈随风深吸口气,朝她招招手:“钱夫人,过来吧。” “夫人!”杜智多混在人群里,他跟着开腔道:“杜某知道,这 件事很难让你接受,可…可钱大人的尸首就在这里,您多少上前看一眼吧,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要节哀顺变才是!” 他的声音里带起哽咽,很快人群中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你说什么?”苏漾快速开口:“杜智多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说他死了!不!我不去看!那不是他!他不会死的!” 她口吻很冷,甚至相当冷静,她的情绪似乎只在那短暂的失控过后,就恢复下来,那笃定的口吻,甚至开始让他怀疑是被看穿了。 杜智多眸色暗了暗。 不可能的。 这具和李潜酷似的尸体,是他找了许久才找到的。 他只知道李潜被冲走了,不知其死活,还是那位主子,给他支了个招,让他直接坐实李潜死了的消息。 这样就算真正的李潜没死,想要拿回属于他的身份,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那位主子还说了,倘若李潜真的没死,他既然知道了那么多,就绝不会让他活着回京城的,杜智多很是相信主子。 他能有如今的成就,都是主子提点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主子的真正身份,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主子的崇拜与敬重。 他让他坐实李潜已死的事实,他不遗余力的忙活了将 近一个月,才找到了相似度极高的尸体。 任何人见到的第一眼,都认定此人就是李潜,不过旁人的认定不管用,他要的是苏漾也这么认为。 杜智多深吸口气,再度上前,他微微躬身,显现出对苏漾的敬重。 “夫人,换成谁都无法接受,钱大人还那么年轻,他是那么有才华有能力的一个人,他的离世,杜某与你一样感到痛心!”他声音哽咽:“只是……被洪水冲走这么多天,都毫无音信,我们心中都有猜测的不是吗?我们每个人都畏惧着猜测成真,所以默契的保持缄默,对着钱大人的下落绝口不提,一致认为他还活着。” 杜智多在煽动感情方面,是把好手。 他立在伞下,此刻雨势渐大,有雨水飘到伞里,湿气洒在他脸上,于是胡乱的抹了把脸,继续道:“可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钱夫人断然不能再继续自欺欺人,钱大人不幸离世,在他走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钱夫人纵然再伤心难过,也要打起精神来,为钱大人操办后事才行。” “不……”苏漾的脊背微微弯曲,她张了张口,眼眶红红的,在灯笼的光影照耀下,那双眸子水汪汪湿润润的,看得人心头一震 。 “钱夫人……”杜智多似是也悲痛万分,一手捂住嘴巴,呜咽声从指缝间流出来:“你要坚强才是!” 她没有再说话,表情悲悯而难以忍受。 沈随风静静的看着她,看她极力克制着泪水,看她死死的咬着唇,直到唇角浸出血还是不肯松口。 他到底还是心疼的,走上前,轻轻的道:“松口,听话。” 苏漾不依,恍若未闻,她只是看着那个人群聚集的地方,眼里一片可怕的通红。 “松口。” 沈随风不忍,他是嫉妒李潜,甚至想除掉他,这样就可以得到苏漾,然而他也是真的喜欢苏漾。 他对她此刻的难过,感同身受,正因为如此,也是真的想要呵护她,安抚她。 身后的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这里,杜智多更是连声催促着,要她去看“钱大人”的最后一眼。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沈随风走上前,低声的道:“接下来我要做一件很冒犯的事情,但这件事不得不做。” 说着,他一只手捧住她的脸,另一只手,轻轻的撬开她的唇。 她的牙齿落在他手指上,他似是毫无痛觉,只温声哄着她:“我陪着你过去,这么久了,你一定很想见他吧?我们去送送他。” 第711章 早已无法回头 苏漾浑浑噩噩,脚步踉跄,要沈随风搀扶着,才能勉强站住。 一群聚集着的人们,下意识的让开道路,他们二人就这样,在雨中,一步一步接近那个躺在地上的人。 雨水哗哗的下,他就那样,拿着一张凉席,随便裹着,任由雨水打在他身上。 即便苏漾心知这不是李潜,然而在看到那张酷似他脸的那具尸体时,内心还是狠狠的震颤了一下,以至于不由自主的表现了出来。 她身子微晃了下,立刻被随行的沈随风扶住了胳膊。 “小心。”他低声提醒道:“注意脚下,路有些滑。” 苏漾下意识的点点头,似是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到。 她的伤心欲绝并不像常人那样,她不吼不叫甚至不哭不闹,可那张无论何时明艳充满希望的小脸,收敛了所有的笑容,就连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黯淡,变得无神,她虽然还活着,然而能够分明感觉到,她的心早就飞走了。 沈随风头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质疑。 看着最心爱的人,变成如今这样,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然而这件事一开始,就注定他回不了头。 于是他只好安慰自己,任何 人的悲伤都是会过去的,等他得到她,会用漫长的一生来弥补给她的伤害。 他真的认为,他很喜欢她。 若不是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谁又愿意用这种卑鄙的恶劣的手段呢? 假如他真的随随便便将就,是可以找到一个出身上佳家世清白的姑娘,与他共度余生的。 除了他不爱她,委屈自己委屈她之外,他完全能够变得和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敷衍的甚至连自己都很迷茫的,走完这一程路。 他不想。 谁都是只有这么一辈子,就应该尽兴的活才是。 如果没有遇到她,那么自然和谁好像都可以凑合,庆幸的是他遇到了,不幸的是天意捉弄,他原本有机会得到她。 命运的齿轮只不过出了一次错,之后接踵而来的种种,就错的不可开交一塌糊涂。 是任由它继续错下去,还是狠狠心,一不做二不休的将一切扭转到正轨上? 毫无疑问,沈随风选择了后者。 就快了…… 他暗暗的告诉自己,就快结束了。 先坐实李潜死了的事情,之后他会派出所有人手,搜寻李潜的下落,他绝对不会给他有翻盘的机会。 他布下的局,决不允许被他亲手毁了。 李潜从绥彰 出来,据说还带着个女人,那女人他不知长什么样子,见过她的那几个人也通通都死了,不然也是一条线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绥彰周边的几个古城都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有音讯。 他曾秘密让丘川在夀春城内寻找,可惜水患刚过,不少原本城内的居民涌入,这么多人里找李潜,无异于增加了许多难度。 因此,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难不成他真的凭空消失了!? 他不信! 沈随风不由得想多了,要不是苏漾停下来,他还能继续往下想。 伞下飘进来的雨,让他清醒几分,他调整好情绪,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苏漾缓缓的走上前,她为那具尸体撑伞。 雨无声的下着,河水时不时的拍打着岸,在场的人,沉默的看着她。 苏漾半蹲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看着那具尸体,约莫过了一刻钟,她突然起身,大阔步的往回走。 沈随风忙跟上去:“钱夫人!你……” 杜智多得到暗示似的,也跟上来,他泫然欲泣的捂着嘴,说出来的话却很清晰:“钱夫人,这是钱大人无疑了吧?杜某明白您现在的感受,只是钱大人的后事,您看看……要不要给操办上 ?说来钱大人的离世,当真叫人痛心疾首!杜某也与钱大人投缘,他这样好的官员,为什么就不能长命百岁呢?这对我们大越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巨大的损失呢!” 苏漾只低头往前走,并不答话。 这不是杜智多想要的结果。 他紧随其后,一定要得到她亲口的回答,然而还没开口,就收到沈随风警告的眼神。 杜智多讪讪的。 他知道这位不好惹,也知道他对苏漾的心思,接收到阴恻恻的视线后,他抿了抿唇,咽下了所有的问话。 反正就算苏漾不明确表态,她刚才离去时的神情,几乎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 那具尸体就是京城来的钱大人! 管她亲口承不承认呢,他说是就是,不是也得是! 杜智多一路跟随到马车旁,人没有停下,等看着沈随风把苏漾送进马车后,才吞吞吐吐的开口:“沈大人,您看钱大人的后事……” 沈随风抿唇:“自然是要办的,钱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又因为公事发生这种意外,必须要让他走的安心。” “是是是,沈大人说的没错,这也是杜某的心声。”杜智多忙示好,声音不由的拔高,故意说给马车里的苏漾听:“钱大 人生前,杜某就十分欣赏他,并且愿意与其结交,本以为来日方长,还有无数次与其把酒言欢的机会,不料却发生这种不幸,如今他走了,杜某想聊表心意,想着若是能够在后事操办上出一份力,也算是对我与钱大人之间这份情谊的告别吧!” “杜公子能够有这份心思,想必钱大人九泉之下知道了,也会心存感激的。” “不敢不敢,杜某只不过是不忍不舍而已。”杜智多抱拳:“既然沈大人知道杜某的心意,那么在操办后事上,若有需要的,还请沈大人尽管开口,夜色已深,看这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杜某就不再多加耽误了。” 他退开几步,远离了马车,郑重其事的再度开口:“还请钱夫人节哀,早日振作起来。” 车门关上,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沈随风取出帕子,递给苏漾,苏漾没有接,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抓过她的手腕,将帕子塞了进去。 “苏漾。”他叫她的名字:“木已成舟,你应该早日面对现实。” “面对现实?”苏漾摇摇头:“我做不到,至少现在,我无法接受他已经死了的事实,沈随风,你告诉我,他还活着,对不对?” 第712章 跟为夫没有关系 沈随风一直都知道,她的眼睛生的很好看,漆黑而明亮,看着人的时候,像是会说话的星星,而现在,宛如夜色吞没了的星光。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一点一滴晶莹而剔透。 有那么个瞬间,他想点头,但还是忍住了。 她必须得彻底和李潜告别,才有可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完全接纳他。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视线落在她紧攥着的手绢上面,取过来,轻轻托住她的脸颊,一下一下,柔软而轻柔的擦拭掉下来的泪。 这是他印象里第一次看她落泪,他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让她哭。 长夜漫漫,雨水倾盆。 沈随风护送着苏漾到了房间门口,微微拧着眉看她。 她自打停止哭泣后,就沉默不言,整个人神思游离。 他看着她缓缓离开的背影,轻轻的在身后道:“他的后事我会来操办,你也要尽快调整好情绪,你们还有小行舟需要抚养,你需要振作起来,苏漾,不要太过沉浸于这种悲痛之中,你应该知道,还有很多人在默默关心着你。” 房门缓缓关上。 她深吸口气,听到只有一扇门之隔的他,离开的脚步声时,才幽幽的吐出口气。 累。 骗人太累了。 真正高超 的骗子,首先做的不是骗别人,而是骗自己。 只要自己相信了,别人才有可能相信。 她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戏里面,假装那个尸体就是李潜,假装现在的她万分悲痛。 难。 太难了。 尤其是在她身边的人,是沈随风,他们二人本就熟识,一旦她表现出丁点异常,就有可能被心思剔透的他看出来端倪。 演完这一出戏,苏漾感觉浑身脱力。 她靠着门微微喘气,缓和了许久,才从那种悲恸哀伤的情绪中走出来。 这样的戏码再多来几天,恐怕她都会真的以为李潜死了。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揉着酸沉的脖子往内厅走。 刚绕过屏风,突然一怔,空气中有着熟悉的男香,再朝着榻上一看,抱着她儿子的人,不就是李潜? 这男人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半下午的时候不是刚离开,怎么傍晚又回到了她的床上? “……” 难道是知晓她心中所想? 苏漾昨晚做了个绯色的梦,梦里两个人抵死纠缠,激烈交战,导致早上醒来时都是汗哒哒的…… “回来了?”安静的房间里,她正胡思乱想着,眼看着脸颊似乎要烧起来,突然被他这一嗓子问的,什么念头都没了 。 她赶紧故作正经,正了正脸色,道:“恩。” 苏漾走近,看着男人,又将视线落在小行舟身上,问:“睡着了?” “刚睡着的。” 苏漾挑眉:“睡着了你把他放下呗,抱着做什么?不累吗?” 李潜笑:“抱我儿子不累。” “成。”苏漾外衫上面沾了水,单是站着的这会儿,就在脚边已经落下一小圈水渍,她皱着眉将长衫脱掉,问:“你怎么来了?” “听说我刚走,你就和沈随风幽会去了。”李潜朝她看过来,男人漂亮的眉眼,染上几抹戏谑:“我赶紧过来,想挽回一下。” 苏漾乐了:“我都和旁人幽会去了,你还挽回我做什么?” 李潜朝她招招手,随后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才道:“准备展现一下为夫的能力,取悦你,好让你不抛弃我。” 他说的无比卑微,眼神却强势的想要吞掉她。 男人灼热的呼吸,落在她唇上,狠狠的碾压了下,直到退开时,她依然感觉双唇滚烫。 李潜指腹在她唇上擦了擦,道:“去哪里了?” “河边。”苏漾回。 “眼圈红红的。”李潜抚着她垂下来柔顺的,带着湿气的长发,道:“就算我死了,也不必哭的这么伤 心。” 苏漾刚要反驳,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问:“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偏要装傻。 “河边的事情。”苏漾等不及他回话,自顾自的全交代了:“他们发现了你的尸体,让我去认领,还说要给你操办后事。” “演戏而已。夫人过于卖力了。”李潜将她的脸掰过来,看着她微红的眼角和肿起来的眼睛,眉头皱的更深:“眼睛疼吗?” “……”苏漾无语。 她现在在说正事,他总是会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打断。 “有一点。”她飞快的道:“你说,真的要让他们操办后事吗?” “操办啊。”李潜说着,喊沉香过来,这会儿她还没睡,进门后,直接在屏风后面站定,问:“主子,有什么吩咐?” “去取些冰块来。夫人今晚幽会,兴之所至,把眼睛都给乐肿了。”他开始胡说八道。 沉香不自在的轻咳了声,领命出去,很快又回来,她将包着冰块的毛巾,递给了李潜。 李潜将小行舟放好,拽过来她,居高临下的给她冰敷。 苏漾不得已闭着眼睛,她还惦记着刚才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坚持不懈的再度开口:“操办?真让他们操办后事?” “人死了不得操办后事么。” “可你没死啊!” “所以操办后事跟我没什么关系。” “那怎么和你没有关系呢?”苏漾被他三言两语要给说懵了:“他们是给你操办后事的啊!” “胡说。”李潜用手戳了戳她的鼻尖:“你是在咒为夫吗?” “我才没有,我为什么要咒你啊!不对啊,李潜,你能不能别总在我说正事的时候,说些有的没的打断我。”苏漾一本正经的道:“等我们说完正事,你再扯别的,现在先来说一说,真要让他们操办后事?” “夫人怎么问来问去,又问回来了。”李潜失笑,见她迷迷糊糊的,只好耐着性子循循善诱的问:“他们操办的是谁的后事?” 苏漾脱口而出:“你的。” “……”李潜只好挑明:“是我的,还是钱大人的。” 苏漾沉默了片刻,恍然大悟,她倏地睁开眼,李潜连忙将毛巾移开,就看见她一脸醒悟的样子,道:“对啊!他们操办的是钱大人的后事!你是李潜,所以和你没什么关系。” 李潜笑她一孕傻三年,紧跟着道:“不过这场局,为夫瞧着也挺有意思的,不如也来掺和一把。” “什么意思?”苏漾好奇的探过头来。 第713章 愿意栽在她手上 李潜什么都没跟苏漾说,只交代她之后几日好好看戏即可,他说话神神秘秘的,又胸有成竹,竟惹得苏漾期待万分。 “那我之后怎么办?”她问李潜:“需要我出席他们操办的后事现场吗?” “夫人伤心过度,闭门不出。”李潜替她想好了应对方式:“放心,你这样做,他们更高兴。聪明的棋子,就是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该消失的时候消失,当他们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提前找上门来。” “好。”苏漾似懂非懂的听完他的话,已经有了困意,然而她看着男人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不由得好奇:“你不走?” “在赶我?”他挑眉,口吻有几分不悦。 苏漾忙表示:“我哪儿敢啊,之前几天你不都是晚上要离开的吗?” “今天不想。”他声音沉沉的。 怎么还突然耍起脾气来了呢? 明明她是例行询问一下的吧? 苏漾摸不清这个男人,有时候表现的很可靠,有时候又很幼稚,他似乎在霸道王爷与撒娇王爷之间,能够随意自如的切换。 好在她和他相处两年多了,勉强算是能够拿捏的住他的。 在这个男人闹别扭的时候, 凡事都顺着他就好了。 苏漾深吸口气,调整好情绪,这一晚上大悲大喜的,再这么折腾几回,心脏实在有点受不住。 她附和他先前说过的话,道:“不想离开,那就留下吧,你要去洗澡吗?” “洗过了。”他先是这么回答的,后来说完,沉默了片刻。 苏漾能够明显感觉到气压骤然的降低。 她还没有弄懂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听见面前的男人似笑非笑的哼了声。 他哼什么?! 苏漾莫名其妙,恰好在这时,男人出声,给她解惑道:“你回来这么久,都没有注意到我洗过澡了吗?” “啊?” 她傻愣愣的张着嘴,看到男人紧绷的下颚,以及盯着她的视线,渐渐明白过来。 “哦。”她说:“我注意到了!你洗过的头发总是比往常要顺滑乌黑,我还注意到,你的头发应该还没有完全干透吧,哈哈,我刚才那么说是逗你的,我去取毛巾过来,给你把头发擦干,你觉得怎么样?” “不要问我觉得怎么样,问你觉得怎么样。”男人莫名很冷酷。 “我觉得很不错。”苏漾哄着突然起了脾气的他,转身取了毛巾,凑过来,道:“夫 君,我很擅长擦头发,来吧,躺我腿上?” 李潜脸色这才缓和了点,乖乖听话,躺了下来,他仰头睁着眼睛看她,苏漾被盯得害羞,脸渐渐发烫。 偏偏他像是未曾察觉一样,视线越来越炽烈,以至于苏漾承受不住的用手捂住他的眼睛。 “别总这么盯着我看。” 李潜不依,拨开她的手,他直直的看着她,然后在她即将躲避视线的时候,才笑了笑。 “之前我被大水冲走的时候,陷入了昏迷,曾经迷迷糊糊中,似乎就梦到了这样的场景。” “我躺在你腿上,你温柔的给我擦头发,梦里你的眼睛,和现在一样,温柔又充满力量。” 他说着说着,忽然停下不说了,苏漾好奇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轻笑了声,缓缓起身,堵上了她的唇:“然后就是这样。” 这是一场激烈的交战。 苏漾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全程都压抑着,她沉默的承受着他的攻势,越是这样,对李潜来说,越是致命的吸引。 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天,他就有这种冲动,一直克制着忍到现在,可以预见力道并不会轻到哪里去。 她躺在身下,模样娇艳, 喘息声勾人,只轻描淡写的一瞥,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是他肖想已久的温存,是他早就想沉溺于其中的柔软。 李潜自问这一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心甘情愿认栽的。 只有苏漾。 别说是让他认栽,就算是让他死在她手里。 只要她想,他连眼睛都不会眨,甚至会亲手给她递刀。 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这场激动的情事才停下来。 苏漾咬的嘴唇都破了,她早就昏睡过去,浑身筋疲力尽,像是被榨干了一样。 李潜看着她的模样,嘴角挂着坏坏的笑。 他给她清理过后,抱着她,沉沉睡去。 两个人这一觉都睡得很沉,直接睡到了下午,奇怪的是,期间并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苏漾睁开眼感觉浑身酸痛,再一看罪魁祸首不知何时醒来,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忍不住皱眉推了推他。 这个混蛋。 她可没有忘记,昨晚上他是怎么耀武扬威折腾她,哄着她说各种羞耻的话,最后却一点都没有放过她。 “骗子!”她狠狠的瞪他:“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哪一句能信?”李潜吊儿郎当的坏笑:“年轻的姑娘,以后长 记性了吧?” “滚蛋。”苏漾没好气,她缓缓的坐起身来,浑身上下当真如车碾过一样,每动一下,都恨不得拿眼睛剜死李潜那个坏蛋。 偏偏他还笑的邪里邪气,贴心体贴的凑过来,同她说:“帮你上过药了,昨晚为夫是有些孟浪了。” “闭嘴!” “哈哈哈!”他笑的畅快:“夫人饿了吗?等下吃点东西,上午的时候,沈随风过来了一趟。” “你去见他了?”苏漾吓的魂都没了:“不是说你不适合露面的吗?” “沉香见的。”李潜亲自给她穿衣服,把她伺候的体贴周到:“他开始操办钱大人的后事了。” “哦。”苏漾道:“他应该是来征求我意见的。可你说过这几天让我闭门不出,我待在屋子里做什么呢?” “和我一起待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李潜忽然不正经,笑嘻嘻的道:“饿了没有?等下多吃点饭,这样晚上的时候才有力气。” 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昨晚咬伤的嘴角,眉头皱起来:“今晚不许咬了,我会轻一点的。” “今晚还来?”苏漾恐惧的道,她现在怕了他了。 “是你自个昨天说的,你忘记了吗?” 第714章 始料未及 苏漾闭门不出好几天,沈随风接连来了好几日,都没见到她的人,心中担忧不已。 他猜测着,兴许是被李潜离世的消息给震惊到了,她一时没能从悲痛中回过神来。 苏漾情绪内敛,不代表她淡薄冷情,相反,她是个感情细腻且丰富的女子,那些藏起来的,恰巧是最汹涌的。 她的心肠很柔软,或许与她从小在爱中长大有关,或许与她多年在边疆见惯了人间疾苦有关。 大多数人都无法感同身受的情感,她都能够体会,都能够理解。 那么,当丧夫之痛,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是否也能安慰自己,早早的将她带离出那片悲伤之中呢? 沈随风不知道。 他想,苏漾现在兴许是需要安慰的,可惜他并不会安慰人,尤其是安慰最心爱的女人。 甚至在某个时候,他有种隐隐约约的心绪,这种心绪让他不由得想要逃离苏漾,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并不想直面她。 事到如今的诸如重重,不正是他一手促成的结果吗?不正是他长久以来想要得到的吗? 他心心念念,不择手段都要达到的目的,眼下正平顺无异的进展着。 倘若再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 李潜存在过的痕迹,就会被完全磨灭替代。 她会忘记,短暂年轻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人,而以后漫长的岁月中,都将会是他与她相濡以沫的场景。 美好的幻想,令人沉溺其中。 秋意渐浓,阳光照着立在房门口的那道男人身上,斜斜落下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他不知是在想什么,唇角都挂着笑。 沉香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不得不说,哪怕这两日经常能够看到李潜,为李潜的盛世美颜所惊叹,然而在面对着沈随风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心跳漏跳一拍。 他们两个属于完全不同的类型,却是一样的迷人。 李潜如冬日的冰霜,绝情不近人情,尽管是好看的,但任谁都扛不住这样的冰冷。 与他对比,沈随风宛如春日的和风,尽管偶尔能感受到他若有似无的疏离,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斯文与表现出来的温煦。 沉香不由自主的走神了片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想到房间里的那两位,立刻警铃大作。 她记得谁是自己的主子! 沉香收拾好心情,缓步走上来。 她的眸子中带着些许悲伤,毕竟这几日,钱大人不幸离世的消息 已经传遍了夀春,作为女婢,她必须将自己的表情拿捏到位。 “沈大人。”低沉的女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沈随风吓了一跳,有点小小的受惊,当他看清来人时,早已经不经意勾起的唇角压了下去。 他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在开口时,目光中染上了几缕哀伤:“她还是不肯见人吗?” 她自然指的是苏漾。 沉香同样摆出一脸惆怅,微微垂下视线道:“一直没出来过。” “有用饭吗?”沈随风再问。 “奴婢伺候着劝着才多多少少吃一点。”沉香假装抹了抹眼睛,流露出不忍的情绪,道:“夫人…想必现在很难过吧!” 沈随风不说话了。 沉香同样不敢再开口,少说少错,面前立着的男人,看似温润无害,实际上心眼颇多。 谁知道她会不会哪句话,就让他联想到不该联想的事情上面呢? 沈随风现在无暇他顾,他因着沉香的一句话,再度陷入了短暂的懊悔心疼之中。 太阳升的越来越高,光线落在身上,让他冰冷冷的手脚,渐渐恢复了些许温度。 他说:“本官最近在筹备钱大人的后事,先让夫人歇着吧,相信等过些日子,她就能从中走 出来。” 沈随风没再停留,说完就快步离开了,仿佛再待在这里,就会暴露什么秘密一样。 历来安静的小院,再度恢复如常。 沉香悄悄松了口气,她望着那道离开的背影,又看看紧闭的房门,一时间情绪复杂,慢悠悠的摇了摇头。 夫人不是不肯见人,而是有人根本不放她出来见人啊。 别说走出房门了,怕是连下床都费劲…… 沉香没有忘记那夜半三更压抑又叫人面红耳赤的喘息,不知不觉中意识到想远了之后,忙挺直了后背,该去准备饭菜了。 因为往往之前到这个点,里面的那两位就该起来吃饭了…… 不同寻常的是,今天沉香准备完毕饭菜,站在门口温声提醒的时候,房门从里面打开,依然是李潜那张令人窒息的俊脸。 沉香忙低头:“主子……” 李潜穿戴整齐,朝她颔首:“饭菜先热着,等她醒来再吃,本王要去处理点事情,这几日都不过来了。” “是。” “吩咐白昼,照顾好夫人。” 李潜吃饱餍足,整个人精神抖擞,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颓然疲惫,脸上反而冒出神采奕奕的喜色。 他目不斜视的从沉香身边走过,脚步沉稳 ,气场强大。 沉香半晌才幽幽的想,外面都传正主死的透透的,正主却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快活。 这谁能想的到啊! 怕是连沈随风都想不到,他找了许久的失踪的李潜,就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还没找到?”出了府邸的沈随风,例行来到夀春城内的一处小巷子深处。 此刻的他身上披着硕大的黑色的斗笠,脸也笼罩在面纱之下,装扮的十分低调,因为小巷鲜少有人过来,此刻若不注意,根本没有人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人。 他靠在墙边,在里面的还有一个人,对方胆战心惊的,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的。 “没……”他回答:“大人,有没有可能,他根本没来夀春,而是直接回了京城……” “不可能。”沈随风斩钉截铁的道:“他那么在乎苏漾。” “但或许他只是表现出来的很在乎苏漾。”那人压低了声音,往前稍微凑了凑,缓缓的开口道:“小人倒是从京城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事情,那时候大人您还处在昏睡之中,小人听说,当时李潜娶苏漾,似乎是有目的的……” “哦?”沈随风扬眉:“还有这种事?你且说来听听。” 第715章 看猴戏 沈随风心疼苏漾,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成宝贝一样的女子,在李潜眼里,也不过是个棋子! 他果然没有心,果然凶狠毒辣,果然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就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能算计进去! 原以为苏漾嫁给李潜,就是越武帝的一次心血来潮的指婚,原以为李潜与苏漾是日久生情,进而情根深种。 一切都是假的。 苏漾被他骗的团团转! 既然如此,那么,他忽然觉得,自己对李潜做的一切,都不过分! 比起来他对苏漾做的,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消息来源可靠吗?”沈随风心潮澎湃,任由那种纷乱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从哪听来的?” “是一位姓赵的姑娘说的。”小厮将自己的身子缩的更低:“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位赵姑娘,嫁给了先前的四王爷李瞳。” “李瞳……”沈随风念着名字,缓缓在脑海中拼凑出这个人的长相。 皇家第四子,周皇后的亲生儿子,原本与先前的太子一母同胞,只不过后来沉迷赌博,越武帝还在世的时候,被打发到了偏远地区。 小厮见沈随风似是很感兴趣,面上带着些许疑惑,索性将自己打听到的都一并讲给了他听。 两个人 站了有两个时辰。 沈随风长长叹了口气,将那些他不曾参与,故而不清楚的内情都了解的透彻。 “那照你这么说,李潜对苏漾也不过如此。”沈随风本来还很有愧疚感,现在甚至觉得自己是除掉李潜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这个渣男欺骗苏漾的感情,还利用她,他对她的态度只不过是对待一个棋子,苏漾那么好的女子,他根本配不上。 所以,他该死。 若是他早一点知道,那么他就会早一些对李潜迫害,早一点想办法拆散他们两个人! 说不定现在和苏漾在一起的,就已经是他了! 沈随风激动非常,接连多日来没有找到李潜消息所带来的阴郁,因着这个消息而吹散几分。 他自然不会去告状,眼下真正的李潜失踪,而李潜冒用的钱大人也成了死人,苏漾正伤心欲绝,他这会儿去说什么坏话,显然愚蠢。 有些事情他不妨藏在心里,手中捏着个致命的秘密,说不定在某些时候就能派上关键用场呢。 “对了,那个姓赵的姑娘……” “小人已经把她关起来了。”那人心领神会:“兴许日后有用处。” 沈随风赞赏的瞥了他一眼:“夀春找不到李潜的话,在京城里也多留意,给父亲写信,让他帮忙四处打听,看 看有无线索。” 他就不信好端端的一个人,还真的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沈随风今日在这里耽搁的太久了,几乎是交代完事情,就匆匆离去,他重新走上夀春街头,接受百姓们的爱戴与注目礼。 夀春这边的公务,马上要接近尾声,等操办完后事,他就要去往下一个城镇。 所以留在这里的人和事情,也是时候该清理一番了。 比如说杜智多。 这个蠢货用起来很顺手,然而和他合作,沈随风并不踏实。 就怕他指不定哪天就什么都交代了,那他岂不是要凉透了? 想要一个人永久的保守秘密,就是送他上路。 陈大人的死已经上报朝廷,他特意叫人闹了点幺蛾子,只怕京城里的那位已经盯上了杜智多。 他死期快到了。 只要杜智多一死,那么他在夀春所做过的一切,将会永远被埋葬。 等回到京城,他还是那个光风霁月,清风朗月般的男子。 沈随风在冥冥之中,不知不觉的,认为只有那样的自己,才配得上苏漾,而真正的他,他要藏起来,万万不能吓到苏漾。 整个夀春,这两日都沉浸在一种悲伤之中。 对于李潜在这里的受欢迎程度,倒是让沈随风吃惊,不过他面上不显,还是老实的准备后事。 这天 他回到府上,杜智多后脚跟过来,还带着几个乡绅,名义上说是想要在钱大人的后事上出一己之力。 他看出杜智多似有额外的事情要说,请一群人到房间里谈了半个时辰,而后杜智多随众人离去,之后再单独折回来。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杜智多笑眯眯的躬身之后,朝他道了声:“杜某要先恭喜大人了,眼中钉已除掉,相信您不日之后就能抱得美人归。” 这美人抱得值,抱一个还附赠一个小的,这下连儿子都有了,顿时从孤家寡人变得妻儿双全。 福分不浅啊! 杜智多暗暗的嘲讽着,不可否认,苏漾的确生的好看,可到底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换成他的话,玩玩还可以,娶回家不行。 估计京城里的品味和他这种小地方都不一样,也或许看起来清心寡欲的人,偏偏有这种特殊癖好也不是没可能。 总之,他对沈随风看女人的眼光,是不赞同的。 “你有什么事直说吧。”沈随风不知是不是听出他话里的暗讽,脸色不是很好,颇有些逐客令的意味儿:“本官忙着呢。” “是是是。”杜智多呵呵笑:“知道您忙着俘获美人的心,杜某长话短说。” 他神神秘秘的走近了些,压低声音,像是彼此间约定 好的秘密一样:“沈大人,杜某这一手怎么样?” 沈随风朝他看过来。 杜智多还真以为他没猜中,带着点炫耀又带着点得意的道:“李潜的那具尸体,是不是也骗过了你?” 呵呵。 蠢货永远都是蠢货。 杜智多现在全然一副看猴戏的表情。 他的沉默,他的呆愣,他的一言难尽,在杜智多看来,是震惊,是对他手段的始料不及而感到的钦佩! 杜智多几乎迫不及待的开口解释:“李潜被大水冲走,我们都无法得知他到底是死是活,但现在有了这具尸体,他就是活的,也得变成死的,我这招,勉强可以叫做釜底抽薪吧?” 沈随风对这个蠢货自以为是的想法不想做什么评价。 这个主意,他先前就想到了好吗! 只不过近期忙于寻找真正李潜的下落,一时没来得及安排而已。 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沈随风有着极好的修养和心智,深谙不在蠢货身上浪费感情与时间,他顿了顿,只说道:“这个法子的确不错,但你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还有我忽略的事情?”杜智多飘飘然的问。 “现在外面的人都只知道,死的是钱大人,而不是李潜。”沈随风提醒:“只有死的人是李潜,对我以后的行动,才有可用之处。” 第716章 他在布局 杜智多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经沈随风提点,才恍然大悟,不过,连最难解决的问题都不在话下,这更是小事。 他自信满满的打保证:“包在我身上,不出两天,就能看到效果。” “那还希望杜公子能够让沈某放心。”沈随风淡淡颔首。 他之所以提到这一茬,就是不想沾染自己的手,眼下哄着杜智多能够再为他继续办事,自然是最好的。 杜智多离开府衙,意外看到先前的乡绅都在等自己,一行人说说闹闹,吆喝着去酒楼商量赚钱大计。 他最喜欢这种交际场合,哪里舍得推脱,还不等人劝,就满口答应下来。 结果这一去,喝多了酒,晚上回府时还是被下人给抬回去的,紧跟着就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宿,等醒来时,已是次日早上。 他揉着仍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总算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没有交代下去。 “快。”他招呼最得心应手的小厮:“你偷偷的把消息散布出去,就说已经死掉的钱大人,实际上是京城里的七王爷李潜。” 小厮一开始全神贯注的听着,越到后来,脸色越尴尬。 杜智多余光瞧见他的德行,不满的低斥 道:“怎么,现在老子喊你做事都不乐意了吗?” “不不不。”小厮跟随他时间久,知道这位在外是笑面虎,真要生了气那也是相当恐怖的,于是连连摇头:“您昏迷的时候,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夀春。” “什么?”杜智多拧着眉,狐疑之余,忽而问道:“难道是我吩咐下去的?” 小厮低垂下头,笃定的道:“对啊,正是公子您吩咐的,那天您喝的醉醺醺的,几乎不省人事,可是嘴里一直念叨着,要小的把这件事吩咐下去,小人不敢耽误,生怕影响了公子您的大事,前天晚上一得了吩咐,就着手派人去做了。”他眼中飞快闪过一道不为人所察觉的精光,眸色又迅速归于平津:“好在现在整个夀春都是这个消息。” 杜智多松了口气。 没想到他那天喝多了,还记得这件事。 “你办事稳妥周到,本公子喜欢。”杜智多赞赏的看了他几眼:“不愧是跟着我多年的人,等会儿去账房领一两银子,算是公子我赏你的!” “啊!谢谢公子!”小厮喜不自胜,脱口而出,又为了讨好他,笑眯眯的道:“嘿嘿,为公子做事,是小的分内之事 。” “赏你就拿着。起来吧。”杜智多睨了他一眼:“你且说说,这件事你是怎么办的!” “是。” 小厮先将消息散布出去,而后又将先前从京城搞来的关于李潜的画像偷偷的流放到市面上,暗中推波助澜,很快就成了爆炸性消息。 “现在几乎无人不知七王爷已死的消息。就连方师爷,都紧张的写了奏折,叫人加急送往京城。” 杜智多口吻得意:“那是,李潜身份特殊,自然不能用钱大人那般的阵仗来发丧。这消息啊,一旦经京城里面的人确认,就算是假的李潜,也能变成真的。” “可……”小厮犹豫着:“若是京城里的人前来查看王爷的尸体,或者说是王妃查看,万一看出点端倪怎么办?” “不可能!”杜智多拔高了音量,满脸红光,他对自己的计谋颇为得意:“首先溺水而亡的人面目本就肿胀许多,与生前的模样是有几分差别的,其次本公子派人找到尸体后,特意吩咐在水里泡了十多天才有了这么一出,哪里还能看得出细微差别?再者,王妃现在伤心欲绝,那日夜晚的悲痛一瞥,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么多的细节,就算 京城里面的人听闻消息快马加鞭赶过来,到咱们夀春少说也有小半个月。” 小厮故作不解,迷茫懵懂的开口:“公子的意思是……” “夀春不比京城,虽已入秋,但按照往常的惯例,怕是还要再热上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里,尸体闷在棺材里,等京城的人到了,早已面目全非,他们还能看出什么来?” 小厮心中冷笑,面上却毕恭毕敬的竖起大拇指,盛赞不已道:“妙啊!” 杜智多松了口气:“解决了李潜,我才能彻底安心。” 谁让李潜坏他的事呢? “你下去歇着吧!”杜智多挥挥手。 他现在脑袋还痛的厉害,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着实得再歇会儿,看着小厮离开的背影,他忽然想到沈随风那里,本欲叫住小厮,又记起沈随风的叮嘱,还是决定回头得空亲自走一趟。 他与沈随风的合作,只有彼此两个人知道。 这是沈随风的要求,连最贴身的下人都不得透露半分。 越是知道的人少,他们就越安全。 毕竟是谋害皇家血脉的事情,真要传出去,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杜智多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 小厮 弓着腰身退出去之后,回了自己的小屋,他等当差的时辰过了,才换了身衣服,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杜府。 正是黄昏时分。 夕阳西下,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蜜色的暖光照下来,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浪漫柔和的气息。 小厮并不着急赶路,他慢条斯理的从集市上走过,然后趁着人不注意,绕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这条小巷幽长而安静,除了他,再无旁人。 夜幕不知何时沉下来。 小厮的脚步没有半分迟钝,信步又走了一刻钟,才在距离小巷尽头的一家院门前停下来。 “叩叩叩——” 不多时,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前来开门,见到是他,拧着眉沉思片刻,注意到那双狡黠的眼睛,才点点头,给他让开了道路。 “主子在屋子里等你呢。怎么这会儿才过来?”中年男人问道:“后面有跟尾巴吗?” “没有。”他嘻嘻一笑。 从院中过的时候,跳起来跃过了地上摆放着的水盆,惹得身后中年男人连声叫他,他却充耳不闻,只咧唇笑:“我的本事你可别小瞧,怕是到现在都没有人发觉我是个冒牌货,嘻嘻,这可是我最擅长的!” 第717章 或许错怪了他 流星一蹦三跳的来到屋子里,他走路没个正经样,在杜智多面前快憋疯了,现在无异于像是被放出笼子的鸟儿,别提多自在了。 “主子!可算见到你了!属下快要想死你了!” 他看着长桌后面色沉寂的男人,摆出十足十的谄媚嘴脸。 傍晚时分夀春没有那么热,可他是易热体质,赶了会儿路,这时候额头上起了层薄薄的汗。 他来到李潜跟前,行礼的姿势倒是相当到位。 “交代你的事情完成了?”李潜靠坐在椅子里,长腿敲在桌子上,问的漫不经心,目光却落在他身上。 流星笑嘻嘻的,自信昂头道:“那是当然!主子您交代下来的任务,属下哪有没有完成过的?不仅完成了,而且完成的相当出色!” “他没有起疑?” “有属下在,绝对不允许他心中有一点点怀疑的小火苗!”他拍拍胸膛:“都尽心尽力的给他掐灭了。不过,那日刘公子倒是舍得下狠手,直接将杜智多灌的不省人事,以至于今天他酒醒后,属下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 “本来就不是什么脑袋瓜特别聪明的人,加上身边小厮跟了多年,他自然不会怀疑。”李潜淡淡的道。 流星赶紧给自己脸上贴金:“其实与属下的易容术有着不可分割的密切联系,他身边那个小厮,属下可是私下里秘密了解模仿了好几天,这才没有让人起疑。” “本王知道你的能力。”李潜听出来他的心思,难得好笑的顺着他的意思,夸赞道:“这件事做得不错。” “都是主子教得好。”流星双手抱拳,笑的吊儿郎当,乍一看,与李潜在某些时刻,还有几分神似。 李潜挑挑眉:“说说其他的。” “是。” 早在李潜没死刚回京城时,他就得到了吩咐,要他来杜智多身边,取代那个伴随杜智多多年的小厮川山。 他来到夀春后,暗中观察了解他,等有了把握之后,才寻到机会将川山绑了起来,之后顺理成章的跟在杜智多身边。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杜智多在夀春诸多乡绅中,的确是起带头作用,他在乡绅中很有号召力,据属下调查,与刘大人的交代,每年乡绅们的赋税都是由他负责的,按照我大越的律法,乡绅们应该至少交一半的赋税,在他号召下,大家现在都只交一成,剩下拿出来一成,是给当地官员的,还有一成,则是孝敬给他们的主子 。” “主子?”李潜觉得饶有兴趣:“杜智多背后还有人?查出来是谁了吗?” “没有。”流星愧疚的说。 提及此,那张向来嬉皮笑脸的面庞上,染上几分严肃与凝重。 他皱着眉道:“刘公子与杜智多是至交好友,他以及全家族上下的命,都捏在我们手上,谅他也不敢撒谎,他说不仅自己不知道主子是谁,就连杜智多私下里有次与他偷偷交代,说是都不知道主子是谁,他们与所谓的主子合作近三年,省下了不少财富,可从头到尾,那位主子都不露面,神秘的厉害。” 李潜不由得坐直了,脸上写着跃跃欲试。 毫无疑问,越是神秘的事物,对他来说,越是具有吸引力。 “有点意思。”他说道。 流星将刘公子的话一五一十的传达:“刘公子说,兴许是个商贾,只是想从中赚一笔,可若真的是商贾的话,不得不说,此人野心勃勃,一年下来没少敛财。他还说,也或许是个政客,想借此打击朝廷势力。” “打击朝廷势力?”李潜哼笑。 从越武帝还在世的时候,江南的赋税就一年比一年少,朝廷中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越武帝头上动土? 如果真的是朝廷中的人,连坐了几十年皇位的越武帝都不放在眼里,只怕更不会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李知放在眼里。 会是谁呢? 放肆的从百姓身上剥夺赋税,其终极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难不成还想建个国中之国? 综上,不管是出于哪种目的,都足以窥探,对方胆子很大。 流星问:“主子,需不需要属下再问的急一些?” “不用。”李潜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而钓鱼的前提是,要耐得下性子。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我必死无疑,就先让他们嚣张,人一旦得意就会忘形,从而产生漏洞,我们静静等待,暗中煽风点火就行,看看还有谁能先忍不住浮出水面来。” 流星似懂非懂,只连连点头。 每次主子在剖析人心的时候,他都觉得样子很是动人。 “你呆在杜智多身边,他与沈随风可有联系?”李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顾着询问自己在意的问题。 流星忍不住抹了把嘴角,神色轻松了些,点点头道:“都是些很寻常的联系,二人未曾私下里见过。不过之前他们议事时,属下没有进到屋里,没能听他们聊了什么,那一日,旁的乡绅都出来了, 倒是杜智多又在屋子里面待了一刻钟。” “哦?”李潜笑了笑:“接着说。” “他出来之后,神神叨叨的说要大办你的丧事,说是要郑重其事的办,还说他越是上心,别人就越不会怀疑他。”流星扯了扯嘴角:“他本身是个十分擅长人际,且喜欢交际的人,如此的行为,的确并不反常。” “再盯着他与沈随风。” “是。” “绥安的事……” “今天刚得了眉目。”流星立刻接话道:“挨家挨户问了,说是的确有个京城口音的男子曾到达过,因为他的模样俊俏,所以有不少人印象深刻,至于绥彰,也用同样的方式,就目前为止,所调查的人之中,都说没有见过沈随风到绥彰去。” 流星听白昼说过,似乎是沈随风对苏漾有意思,在王爷失踪的期间,疯狂对苏漾示好。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又有谁不懂谁那点小心思呢? “不过,这件事情可能真的和沈大人没有关系。他那日去绥安,应该确实是有人得了消息,说是见过你往绥安方向去,故而他才跑过去的。” “但愿是这样。”李潜并非一定要给沈随风定罪,只是不把他查清楚,他总觉得怪怪的。 第718章 从小就混蛋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前不久待在夀春的钱大人,真实身份就是李潜。 众人哀叹唏嘘的同时,对那个传闻中的七王爷有了新的看法。 一时之间,他不再是那个性子乖戾,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男人,而成了人人口中爱民如子,兢兢业业,能力卓越的大英雄。 紧跟着不知从哪里起的邪风,居然有人带头到府衙前给他守灵。 一开始只有零星几个人,不出两天的功夫,整条街望过去,密密麻麻满是乌泱泱的人头。 他们一天哭上好几顿,顿顿扯着嗓子嚎李潜的名字,恨不得震天动地! 简直魔性! 苏漾身在后院,将前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无语极了! 搁谁自个夫君活的好好的,也经不住这么多人一起哭丧啊! 多晦气啊! 她气的不行,然而小行舟每次听见哭声,都笑的咯咯的,尤其是当他闹脾气时,只要听见有人哭,就瞬间眉开眼笑。 “你可真是你爹的亲儿子。” 苏漾戳戳他的小鼻尖,小家伙更带劲儿了,两只短手短腿激动的蹬来蹬去。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她看着他叹气:“别人在哭你爹死了,你在笑。” 沉香给她做了点心,刚进来就听见这句话,噗嗤笑 出声,她将托盘放到桌上,从苏漾手中接过这会儿乖巧的小行舟。 “夫人尝尝,这是当地的糕点,我特意请教了府上的厨子做的。”她说着:“前两天看您似乎还挺喜欢吃。” “江南的点心都做的不错,不甜不腻,软软糯糯的。”苏漾说着取出来一块,放进了嘴里,口感确实不错。 她冲着沉香竖起大拇指,称赞不绝道:“沉香,你手艺真不错!要是圆缺,绝对做不出这个,她打架在行。” “哈哈哈哈。”沉香道:“说起来好久没有回京城去,奴婢居然怀念与她斗嘴的日子了。” “她在京城估计也不是个安静的,咱们不在府上,自个疯玩坏了。”苏漾低声的叹气。 不知道夀春这边的事情,什么时候能结束,出来差不多有小半年了,眼看着中秋快到了,现在她只希望能赶回去过个中秋。 往年他们苏家的兄弟姊妹们,为了保卫大越的疆土安全,天各一方,散落东西南北,很难有都在京城的时候。 今年的中秋,意义格外不同。 昨天苏择来府上探望她,二人闲聊之际,说起家中情况,尤其提到了五哥苏佑。 “大夫说是活不过今年冬天,咱们早点了结夀春的事情,回去能好好陪陪 他。” 苏佑性子很好,是几个兄弟中最不骄不躁的,又因为他的年纪与苏漾相仿,小时候两个人没少待在一起玩耍。 他对她的爱,宛如春日的暖阳,正因如此,所以苏漾每次想起,都不由得唏嘘。 善良仁厚的人,不该是这种下场。 父亲苏震东才离世不到一年,眨眼间又要送走她的五哥。 想到这件事,心情就沉重不已。 沉香抱着小行舟,本想笑着再编排圆缺几句,注意到她的低落的眉眼,便歇了这份心思。 房间里只剩细细的声响。 突然! 远远的传来哭闹声! 又来了又来了! 府门口的那群人再次嚎上了! 沉香怀中抱着的小行舟咯咯咯笑起来,与此同时,正走神的苏漾被吓了一跳。 “无语。”她蹙眉,轻咬一口糕点,无奈的道:“他们一哭,你又笑上了!” 沉香跟着笑:“夫人有所不知,奴婢也是之前在府上,闲来无事听管家讲的,说是咱们王爷小时候,特别喜欢笑。” 苏漾不相信:“他不是一直都挺喜欢笑的?” “呃……”沉香觉得,王妃对王爷有误解,王爷喜欢笑,纯粹是因为喜欢对她笑,对旁人还是冷酷如冬日大冷风! 沉香没有纠正她,只继续道:“ 王爷小时候就跟小公子一样,旁人吵架哭闹的时候,他就咯咯的笑着,那会儿还在宫里,太后娘娘总会责罚宫女太监们,然后咱们王爷就笑的格外开心。” “得。”苏漾看着和李潜酷似的小脸蛋:“不愧是你们父子俩,从小就是混蛋。对了,他几天没过来了?” “五天,那具尸体被打捞上来之后,主子就没再出现过了。”沉香道:“您在午休的时候,沈大人过来了一趟。” “他说什么了?” “说是再过两天,京城就来信儿了,依照王爷的尊贵身份,恐怕要将棺材运送回京,葬进皇家陵园的。沈大人的意思,是询问您是否要跟着一起回京。”沉香顿了顿:“他还说,他公务缠身,不过夫人若是需要,他会派人甚至亲自将你护送回去的。” “那倒不必。”苏漾摇了摇头:“再等两天,他近来不出现,应该有安排。” 夀春城中发生的一切,都在朝着杜智多预料的方向发展。 方师爷的信件,已经送到了京城,相信用不了多久,京城就会派官员过来,将李潜的棺材运送回去。 “川山,是时候提前备上厚礼了。”杜智多琢磨着:“咱们要同京城的人打好关系,来日他们也会为咱们行个 方便。” “属下明白,一直在等着公子您发话呢,您既然说是厚礼,那属下就照着往常厚礼的标准去准备了。” “不愧是跟着本公子久了的人。”杜智多再度感到满意:“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聪明会说话,这两天怎么忽然开窍了?” 川山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圈,讨巧的恭维道:“都跟了公子您这么久,耳濡目染多少要学点的,这样以后才好为您办事。” “不错!”杜智多不疑有他:“当时好几个少年里,独独挑中你做贴身下属,就是看中了你的机灵劲。虽然说开窍有点晚。” 川山略羞涩的挠了挠头:“多亏了公子您的悉心栽培。” “这马屁拍的都有本公子那味儿了。”杜智多懒洋洋的道:“去准备厚礼吧,再把那些乡绅喊过来,今年的赋税又该交了!” 那位主子说他近来恰好也到江南来了,会派人来催收赋税,叫他们在五天内准备好金银,装进大箱子里,后续他自会来信,交代他们怎么做。 杜智多翘着二郎腿,不止一次的想,这个主子到底什么来头,要是能够见上一面,摸摸对方的底细,那就更好了。 现在他对对方一无所知,而对方却对他无比了解,这种感觉并不是太好。 第719章 该收网了 杜智多把赋税的事情安排好,开始安心等待京城的官员。 他其实还想去找沈随风再说道说道这件事,然而次次递了帖子,都被他拒绝了。 果然是个无情的男人。 当初还是他找上门要谈合作,现在达到自个的目的了,就立刻翻脸不认人。 没见过比他做的更绝的! 杜智多在夀春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甚至在整个江南地区,都是排的上号说得上话的角色,鲜少有让他屡次碰壁的。 他到底心里不痛快。 不见就不见,合着他还上赶着了? 平日里他给沈随风面子,无非是因为他是官他是民,可不是因为他怕他! 他有什么可怕的啊? 两个人都互相捏着对方的把柄呢,他不会拿他怎么样,除非赌上自个全家族的性命与前途。 杜智多没在想沈随风这茬,只不停的派人去追问京城里面的动静。 终于在两天后,得到了消息,然而却让他大惊失色。 京城那边说李潜一直都待在王府养病,根本没有离开过府邸,世间上人有相似,这次打捞上来的尸首,是个误会罢了。 “不可能!”杜智多着急上火的一下子蹦老高,咬牙切齿的道。 他再也 坐不住,在房间里来回转圈。 本来笃定无比的认为,钱序就是李潜,现在他忽然开始怀疑,是不是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难道李潜真的待在京城? 毕竟消息是从皇宫里传来的,没人会比李知更明白他的行踪吧。 不对! 杜智多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这个认知,让他渐渐冷静下来,仔细抽丝剥茧—— 李潜是皇帝的亲弟弟,历来就是他的眼睛他的刀,此番来江南,没准就是为了赋税减少的事情来的。 赋税是大越的大事,他为李知办事,李知肯定会为他打掩护。 李潜身份尊贵,在朝中占据着非常微妙的位置,他现在骤然离世,对本就才刚刚勉强站稳根基的李知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李知之所以帮着隐瞒,无非是为了稳定自己的统治。 没错! 肯定是这样! 所以前不久在夀春的人就是李潜! 他不可能认错,那张脸举世无双,独一无二,除了他,还能有谁拥有呢? 他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沈随风,李潜与他是情敌关系,怕是李潜化成了灰,他都能认出来。 呼—— 杜智多长长的呼出口气:“不可能的,他们在撒谎,他 们在隐瞒李潜死了的消息,李潜一定不在京城。” “可那具尸体,确实是咱们照着李潜的模样找来的。”川山眼观鼻鼻观心,说道:“会不会是,李潜活下来了……” “不!”杜智多猛烈摇头:“那么大的洪水,怎么可能活下来?而且他要是真的还活着的话,这会儿就不应该在王府养病,而是亲自现身辟谣。所以我猜测,来夀春的人是李潜,被大水冲走的人也是他,他现在肯定死了,京城来的消息那么说,就是为了不让时局太动荡,但你且走着瞧吧,用不了一段时间,李潜死了的消息就会被是捅出来。” 强烈的不安,让他脑子越发清晰。 杜智多深吸口气:“咱们京城不是有人吗?传播李潜死了的消息,让他们闹起来,必须逼着李潜现身,我看他这场戏怎么唱的下去!” 川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经意的提醒:“公子大可不必这么做。” “你说什么?”杜智多不解是:“我不这么做,整个府邸都要遭殃!” “我看是公子糊涂了。”川山不疾不徐的解释道:“既然您已经坚信李潜死了,没必要再叫京城里面的人多此一举,真要那 么做的话,得罪的可是当今圣上,万一被查出来是我们的人,将李潜已死的消息捅出去,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对对对!”杜智多突然惊醒,心跳的突突的,他可不敢跟皇帝作对! 川山观他神色,继续道:“公子最开始要除掉李潜,不就是因为他知道咱们赋税的秘密吗?他死了,自然不会把您做过的事情捅出去,现在知道那个秘密的,就只有……” “只有我和……”杜智多恍然大悟,兴奋之余,险些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硬生生憋住,无奈被一口气呛住,狠狠的咳嗽起来。 川山目光中流露出几分遗憾,还是装模作样的上前,递上一杯茶:“公子别激动,喝口茶缓缓。” 杜智多端起茶杯,猛的灌了两口,才继续道:“李潜肯定死了,肯定死了!他不可能那么命大的!” 川山只低头不语,他在心中默默数了几个数,不出所料的听到了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那报信的小厮跑的特别快,冲进屋子里来的时候,带起一阵风。 杜智多本就烦躁,见状呵斥道:“跑这么快做什么!难不成赶着去投胎吗?在若是冲撞了本公子,今天晚上就给你 上坟!” 小厮也是刚得了京城的消息,一心想来赶快传信,平白挨了一顿骂,整个人迷茫又无助。 他哆哆嗦嗦的道:“回公子,京城那边又传消息来了!” “什么?”杜智多惊讶,当即顾不得生气了,身子前倾,着急的问道:“说了什么!” “那边说七王爷李潜被惊扰了,听说夀春找到了他的尸首,决定是亲自来看看,他自个的尸首长什么样子!” “啊?”杜智多好不容易才落到凳子上,这会儿又跳了起来:“谁要来?王爷要来?” “是……” 他一个趔趄,差点翻了过去。 川山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口吻关切,细听之下却有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笑:“公子,您可当心点!” 杜智多惊魂甫定,他索性站起来,突如其来的消息,如惊雷般震的让他头脑发昏,一片空白。 “我当心什么啊!”他拍了拍自个脸,啪啪作响,腾的龇牙咧嘴:“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可是李潜……” “公子,看来这李潜还真是命大,他既然敢亲自到夀春来,没准这回又活下来了!” 杜智多气急败坏,像是无头苍蝇般:“他活下来,死的就是我!” 第720章 装糊涂 李潜居然没死,是杜智多怎么都没猜到的,他只知道他命大,哪曾想命这么大! 他不是越武帝的儿子,其实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吧? 不然怎么会接二连三的活下来,就连这次遭遇洪水这么大的意外,依然不死? 他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人了! 杜智多骂骂咧咧,气的一晚上头发白了好几根。 他整宿没睡,六神无主,如果不做点什么,等李潜真的到了夀春,那就彻底等着审判吧! 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整个家族的命运,他必须得再折腾折腾。 整个城中能够商量此事的人,只有沈随风。 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见到他。 杜智多其实是个十分讲究的人,他很明白在人际交往中,应该做到最基本的干净整洁,所以即便疲惫,他仍旧拖着身子去洗漱。 等一切准备就绪,他才准备出门。 丘川见状,极其机警的在身后询问:“公子要出去?莫非是有什么事情要办?不如让属下去?” “不用了。”杜智多摆摆手拒绝:“我出去转转散散心,你不用跟过来。” “啊!”丘川面露担忧:“可是公子单独一个人出去,属下实在不放心。” 杜智多 不欲与他透露的更多,正了正神色,用命令的口吻道:“总之不用跟着我!” “哦哦哦。”丘川装作被吓到的样子,连声应下后,只叮嘱道:“属下在府中等着公子。” 杜智多满腹愁绪,神思恍惚,他出了府邸,漫无目的的走了大半条街,才拐进了一家青楼里。 这是他没事常来的地盘,门口的小厮一眼认出了他,笑眯眯的就迎了上来,紧跟着妈妈们听说他来了,也亲自相迎。 “哟!这不是杜公子吗?您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妈妈们都是混迹在风月场所里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像杜智多这样的贵客了,又有钱模样还俊,在这里消费起来也是大方不手软。 当然,还有一点是最重要的。 他和周边的许多官员都十分熟稔,与他打好了关系,楼里有不错的姑娘们,都能被他送出去,找个好人家。 妈妈们见到杜智多,可不就跟着见到亲人活财神一样了吗? 若是放在往常,杜智多铁定会回一句“想妈妈们就过来了”,他是个能玩的开说甜言蜜语的人,可今天他实在提不起劲来。 他瞧着她们,避开伸过来的手, 拧着眉道:“今天就先不叫姑娘了,我来这儿有正事。” 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情作乐? 妈妈们都是有眼力劲儿,听到这里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关切而热情的领着他去了单独的包厢。 房门刚关上,杜智多就叹了口气。 他找来笔墨纸砚,写了个便条,才喊来其中一个最为信任,给他办事的妈妈,叫她找不起眼的人,将便条送给沈大人。 “等下叫你的人,从后门带他上来。”沈随风再三吩咐过,不想让他们二人的合作关系,被旁人知晓,因此他特意上心了几分:“对了,别让人看到。我在这里等着他,快去快回。” 这位妈妈没少受过杜智多的照拂,她手上有好些姑娘,都经过杜智多的介绍,嫁给了有钱人,给的赎金拿到她手软。 故而她对他十分忠心。 “杜公子您放心吧,我做事,你大可不必有所担忧。” 妈妈轻声离开后,杜智多实在困得头疼,他熬了一宿,两只眼睛充血通红,必须得睡会儿,于是滚到床上,很快就没了意识。 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 从青楼到沈随风的府邸,不过就是两条街的道路。 派去的小厮没在府上找到沈 随风,听说他在城内,又绕了个远,兜了几个圈子,不过即便如此,请回来沈随风,也只用一个时辰。 妈妈在后门等候多时,远远的看到自个的小厮,身后跟着个身量高大颀长的人,忙不迭的迎了上去。 她给沈随风准备了斗篷,简单穿戴完毕,才领着他上楼。 沈随风一路无语。 他在收到杜智多便条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目的,这种蠢货,他本打算不再理会的,借着今天这个机会,趁早把话说开了也好。 一个无用的棋子,就是废物了,居然还敢在便条中,那么威逼利诱他。 他配吗? 沈随风清淡的脸上,不见丝毫波澜,依然是那副斯斯文文的儒雅温润模样,哪怕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解决杜智多,气质仍旧很温和。 走在前面的妈妈无所察觉,她将人带到后,轻轻敲了敲门,半晌才得到回应,之后推开门,给沈随风让出了道路。 沈随风进入,将门关上,之后把头上的斗篷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如清风朗月般俊秀的脸。 他的眸色很浅,或许是因为屋外的阳光比较稀薄,也或许是因为情绪不高,眸底笼罩着一层雾气,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冷漠。 杜 智多揉了揉眼睛,朝他颔首:“沈大人,坐。” 沈随风从善如流的坐下来,两个人就坐在彼此对面,他能看到他眼底的黑青,然而他并没有半点同情。 说到底,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不过是恶人应有的报应罢了。 “什么事?”他若无其事的道。 杜智多不相信他真不知情,不过碍于面子,还是没拆穿他,毕竟现在他的处境十分不利,还需要靠沈随风找出路。 他必须得对他客客气气,哪怕现在心里呕的要死。 “沈大人!”杜智多开口,带着恳求:“你可得救救我啊!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李潜没死的消息你听说了吧?他居然回了京城,相信不日就会重新来到夀春,咱们都以为他死了,甚至闹出来这么一大出戏,他这回回来,我肯定完蛋了!你得救救我!你一定得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杜公子怎么把话说的这么严重?”沈随风不解:“为什么李潜过来,你就必死无疑了呢?” 他到现在还有心情装糊涂!大家谁做了什么事,心里一清二楚,有必要在他面前装吗! 杜智多气鼓鼓的,索性拆穿道:“我谋害李潜的主意,可都是你给我出的!” 第721章 撇清关系 屋外的风轻轻的吹,窗户发出吱呀的声响,洒落进来的阳光,似乎也跟着慢悠悠的摇曳,杜智多咬牙切齿的说完,怒瞪着沈随风。 他问:“你该不会是现在想同我撇清关系吧?” 沈随风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闻言嗤笑了声,抬起头来。 浅色的清淡的眸子,平静的望过来,像是一口平静无波的古井。 他挑了挑眉,问话时带着深深的疑惑:“我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谋害李潜!”杜智多道:“当时我走投无路,是你主动找我,说是可以帮我!你为了李潜的女人,才与我合作的!” “哦?”沈随风笑了,他越是气急败坏,他越是态度温和,他将茶杯缓慢放下,慢慢的道:“你也知道你当时是走投无路,我那会儿为你出谋划策救了你,你不仅不知道感恩,现在反倒是到咬一口,赖上我了?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 “我!” “谋害李潜的计谋,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败,谁知道李潜命大活下来了,这又赖不了我!” “可……”杜智多经过他这番说辞,混沌的脑子渐渐有几分清明,不过他还是着急:“话是这么说,但现 在失败了,你不能放着我不管吧?沈大人,你可得救救我,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现在能救我的,就只有你了,你得帮我想想办法啊!” “办法我给你想过了,只不过李潜没死而已,谁想到他能这么命大。” “对啊!”杜智多提起这事,就觉得邪乎:“那么大的洪水都不死,他莫非是王八精转世?” 沈随风没回答。 李潜没死,也是他的失策,说后悔其实多少是有点的,早知道让陈大人直接杀了他了事,哪里还能有这么多麻烦? 眼下再说以前的事情,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怎么能了结了这件事。 李潜这回没死,还有下一回,前提是他得活下来,断断不能因为在夀春的这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将自己弄进去。 是杜智多见他久久没回话,心下再度焦虑起来。 他小心的道:“沈大人,你得救我啊!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给您磕头了!”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跪了下来。 安静的房间里,顿时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 沈随风冷眼看了他几下,嗤了声:“没有办法了,能想的我都给你想了,要不你再买通人路上 刺杀?反正李潜不死,谁也保不住你。” 他冷静的同他分析道:“你在江南这边做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了,而且据我对他的了解,现在应该查出来赋税上面出了问题,多多少少你是跑不掉的,赋税乃是大越的头等大事,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这上面做文章,李潜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他知道了,就相当于皇帝知道了,那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沈随风说的,杜智多心中何尝不知道。 只不过他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来他这里,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奇迹。 “那怎么办!如果赋税的事情,我跑不掉的话,那么我被抓过去,我家里人怎么办?我不管!”他实在是脑中一片空白,此时此刻的沈随风对他来说,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坚信他能救他,情急之下,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着道:“沈大人,沈大人,你不能不管我啊!我要是进去了,那咱们做过的事情,我保不齐就交代出去了啊!” “你是在威胁我?”沈随风微微眯起眸子,人在被逼无奈的时候,胆子果然比平常大了许多。 然而…… 以为他会怕这样的威胁么? 早在与他合作的时候,他就把所有的后路都想好了。 杜智多打了个机灵,对上那双眸色很沉的眼睛,下意识的想要否定,可他转念一想,若不是这样威胁他,恐怕沈随风并不会真心实意的为自己想办法,所以,他必须得让他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是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时合作的时候,觉得有利可图,就对他一副嘴脸,现在东窗事发,就想着撇清关系,保全自己? 做梦! 他抿了抿唇,莫名来了点底气,挺了挺腰背道:“我自然是不敢威胁沈大人您的,您可是朝廷命官,我只是提醒你,若是我一不小心不恰当说出了什么,怕是会对您未来的仕途有所影响。” “你说的是。”沈随风闻言,轻轻颔首,谁知道下一秒,他突然一脚踹开他,嫌恶地站起身来:“那本官不妨把话说清楚点。” “现在有两条路,要么,在李潜来夀春的路上,将他刺杀,要么你就乖乖等死。” “刺杀李潜怎么可能?”杜智多想都不想的否定:“你在敷衍我?他来这边的路上,肯定会做好防备,皇宫里的贴身高手,岂是我的那些人能够打的过的?” “那就等死吧。”沈随风毫不留情,没有半分温度的说:“现在谁也救不了你,而且,你本来就该死。” “你!”杜智多顿时气结,更惊讶于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冷淡:“你不帮我?你就不怕……” “你要是想带着你全家族上下的人一起死,就直接去告诉李潜,所有的主意都是我出的,目的就是想要得到他的女人。” 沈随风的话过于直白,也过于叫人震惊,以至于杜智多好半天才发出一道声音:“你说什么……我全家族的人?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不够明白吗?”他呵笑了声:“杜公子忙着李潜的事情,无暇关心家里人,我为了解决后顾之忧,只好先替你照看一下。” “你!你居然这么卑鄙!”杜智多懵了,脑袋里嗡嗡作响。 在夀春即将发大水之前,他就将全家人送到了祖父的老家里去,一方面是为了预防洪水,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怕被赋税的事情牵连。 这件事他做的隐秘,根本没有对沈随风说过,哪里想到,他居然还是对家里人下手了!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杜智多捂着心口,哆嗦着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第722章 斗胆一搏 杜智多行商,没少做过缺德事,商人大部分看重的是利益,可他却从小到大,都十分呵护杜家上上下下的人。 上到六七十岁的爷爷奶奶,下到才刚刚出生的婴儿。 不然也不会在夀春可能发大水时,就提前一步,私下里秘密的将所有人都转移出去。 只不过万万没想到,被沈随风给中途截胡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杜智多没有问到答案,摆明了对方不想说,他只是用那双通红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他。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现在的沈随风早就死了。 屋外和煦的暖阳,也驱散不走室内的寒凉凝重。 杜智多此刻再看那个清风朗月的男子,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是心机,就像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这样的人极其善于伪装,正因如此,次次露出利爪时,猎物都难以逃脱。 从一开始,他就预感到他不是等闲之人,现在他的那些手段与计谋用在自己身上,杜智多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胸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疯狂的燃烧着。 他咬牙切齿的,因为激动声音拔高许多:“我再问你一遍!你把他们怎么样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沈随风你别逼急了我!” “逼急了怎样? ”沈随风淡然的挑了挑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坐下来问声很轻:“难不成大家都别活?” 杜智多愕然,又听他道:“想想你有没有威胁我的资格。” 他没有。 就算他可以死,整个杜家却必须得留根。 短暂的热血冲动过后,剩下的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杜智多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本就疲惫不堪的脸上,此刻满是灰败颓然,他的力气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跌坐在地上不言语。 沈随风轻轻踢开他还扒拉着自己的衣角,道:“你的家人都会很好,如果你能让事情到此为止的话。” 这是条件。 杜智多在商场多年,和人谈判的次数多了,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和人谈判的赌注竟然是一家老小的命。 早知今日,当初他定然不会与虎谋皮! 他垂着眼睛,视线不知道盯着哪里。 本以为沈随风是最后的希望,没想到他给予他最深的打击,冷静而残忍的打破了他的梦。 时间缓慢的流淌。 他不说话,沈随风也不催。 约莫过了两刻钟,他跌坐在地上的腿都开始发麻,才猛地抬头:“你说到做到?” “自然。”沈随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我不要无辜的人的性 命,若是手上沾多了鲜血,她会不喜欢的。” 杜智多没心情听这个爱而不得的疯子继续往下说,打断道:“我可以让所有的事情,在我这里结束,我会自己扛下来。” “这样最好不过。” “我们合作的事情,也会绝口不提,只说想要除掉他,是害怕赋税的事情暴露。” “杜公子果然一点就透,是个聪明人。” “你满意了?”杜智多问。 “满意了。”沈随风顿了顿:“那你再好好活活几天。” 杜智多端起桌上茶杯的时候,里面的茶水早就凉透了,他浑然不觉,咕咚咕咚将茶喝了个见底儿。 沈随风是在半个时辰前离开的,他一直没动,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直到……口有点渴。 冰凉的茶水从喉咙一直浇到胃里,混混沌沌的他,思绪才慢慢开始转动。 沈随风要他去死,他却又想到个主意。 杜智多没想过要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能逃到哪里去,况且他的家人都被捏着,他也不会逃。 保不齐沈随风会将他们都送出去,来换个一等功之类的。 用上下几十口子的命,换他自己活着? 他不会这么做,于心不忍。 就在刚才,他想到了个似乎行得通的法子。 杜智多在青楼里呆了两天,计划便渐渐成形,因为这是最后的希望,所以他每一个步骤都考虑的非常详细。 此法虽然冒险,但一旦成功,就可以解除后顾之忧! 极为吸引力的结果,让他蠢蠢欲动,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叫川山去打听李潜走到哪儿了,川山回来告诉他,还有约莫五天才能到夀春。 “足够了。”杜智多勾起弧度。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比前两天要好很多,这让川山不由得好奇,这两天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前他自己出来,没让他跟着,他自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要不是今天有人捎信儿,说让他来这里,他还找不着他呢! 川山不知自己是不是让他起疑了,所以杜智多现在神神秘秘的,似乎是瞒着他许多事。 “公子,什么足够了?”川山问。 “无妨。”杜智多兴奋的搓搓手:“你去给我买件新衣服,对了,沈大人在做什么?” 川山机警的答:“沈大人今天出城了,说是来夀春的路上有些坑坑洼洼,既然七王爷要来,他带人修路去了。” “好。” 川山一愣,好什么好? “备上人马和厚礼,咱们也是时候去正儿八经吊唁一下钱大人了,顺便 慰问一下钱夫人。” 川山敏锐的嗅出点什么,他不动声色的应下后,退出房间,第一时间想方设法给李潜传了信儿。 不多时,一只信鸽被李恰捏在掌中。 他面色平静的取下信鸽腿上的信,看了眼,挑挑眉:“终于要来了。” “谁?”苏漾凑过来看,见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启程。 “送上门来的蠢货。”李潜没有多说:“走,先陪你吃茶,等会陪你说话的功夫,估计人就到了。” 杜智多这边换好了衣服,精神抖擞,玉树临风,他往常的装扮就很显身份和贵气,今日的更甚,走在路上,引得不少人频频回头。 他目不斜视,下了轿子后,直接叫人敲开了府衙的门,表明是来吊唁钱大人的,小厮们便放行了。 杜智多先去了灵堂,连样子都懒得装,敷衍的点了几下头,就算完事。 他表示听闻钱夫人整日以泪洗面,闭门不出,所以想去劝上几句。 这并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大越的民风开化,且几乎每个来吊唁的人,都会拐到苏漾那边看看。 能不能见到人不一样,但该做的事情,总归要做的。 小厮们不疑有他,亲自在前面带路,将他引到了后院后就离开了。 杜智多笑了笑。 第723章 她才是筹码 他立在阳光下,今日穿着的一身墨黑色衣袍,上面的图案是用金丝线绣成的,越发衬托的人英俊倜傥,贵不可言。 “钱夫人!”杜智多朗声道,说着早就准备好的词儿:“逝者已去,不可追思,还望钱夫人您节哀顺变,早日走出来!” 面前紧闭着的房门一动不动,连半点声响都没有。 杜智多并不介意。 他继续装模作样的道:“钱夫人!杜某听说您已经多日不曾出门见客了,是否是伤心过度所致?杜某晓得,夫人您与钱大人伉俪情深,但人走如灯灭,活下来的人还是要继续生活的,我知道您现在大概心如死灰,万念俱焚了,倒是杜某这里,还有一些钱大人生前,曾经与杜某交代过的事情,如今钱大人阖然离世,钱大人所交代杜某的事情,杜某已经办好了,眼下不知道要找谁说。” 这些当然都是借口。 李潜能找他办什么事? 杜智多以为养在后院的苏漾,对男人间的事情毫不知情,却没有想到,此刻他嘴里的“钱大人”就坐在屋子里。 “叫他进来。”李潜缓缓起身,唇角噙着抹笑:“我去屏风后,夫人只管听听,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好。” 李潜抱起睡着的小行舟,绕到了 屏风后,苏漾这才调整好表情,猛地从里面打开房门。 “你说什么?”她现在越来越佩服自己的演技了,跟着李潜在一起,演戏顺手拈来:“他之前还交代过你办事?” 杜智多恭敬颔首:“是的。” “什么事?”苏漾问。 “这……在这里说不方便,钱夫人,您看……”杜智多暗示着什么。 苏漾上下打量着他,道:“你得保证,你说的话是真的。” “杜某区区一个乡绅,哪里敢欺瞒钱夫人您呢?况且,钱大人已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欺骗您?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那你进来吧。” 苏漾率先往屋子里面走,杜智多摸了摸鼻尖,招呼川山一起跟上。 房间里燃了熏香,味道清冽,顿时提神醒脑,杜智多简单的夸了两句,坐下来后,才察觉出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似乎有点熟悉。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是在哪里闻过,就听见苏漾开门见山的道:“长话短说,杜公子直接说吧,不必兜圈子。” 杜智多与苏漾接触的不算多,自然不知道她是个这种性子的女人。 明明生的一张脸娇滴滴的,像是经不起风吹日晒的,然而实际上,谁又能想到,这样的女人,就是上阵杀敌叱咤疆场的苏小 将军呢。 杜智多不惊艳,也没时间浪费在想这些事情上面,呵呵笑着拍了拍手,于是川山走上前来,手里托着几张画轴。 “这是什么?”苏漾见到画卷,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打开看看。”杜智多盯着她的脸色看,笑的有几分残忍:“钱夫人肯定会很惊讶。” 画轴约莫有一人高,川山一手一幅,往下一拽,整个画面便缓缓暴露在几个人眼前。 苏漾扬了扬眉。 还当是什么新鲜玩意,原来就是她和李潜的画像啊! “就这?”苏漾将抬起来的眼皮子又垂下,淡淡的喝了口茶,问:“这不是我和大人吗?” “钱夫人,哦,不,或许现在我应该称呼您为七王妃。”杜智多撕破了脸,哼笑着道:“您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呢?” 与此同时,画卷已经走完了,在两个人的人像右下方的位置,书着他们二人的名字—— 越武帝第七子李潜及其王妃苏漾。 再往下是更小的几行字,简单介绍着李潜的名号,以及苏漾就是大越女将军之类的内容。 杜智多道:“想不到吧!你们的真实身份被我给查出来了!你们以为骗的了外面的那些人,就能骗的了我吗?先前在夀春城里的人,根本不是什么钱大人 ,那就是七王爷!被洪水冲走的人,也是七王爷!一直以来都是他!不得不说,王爷和王妃真是好演技啊,若不是我多了心眼,叫人去往深处查了查,只怕现在还被你们骗的团团转呢!” “那倒不是。”苏漾笑:“你不是早就得知了我和王爷的真实身份了吗?还吩咐小曼和小若对我下手,怎么可能会被骗到现在?” “你!”杜智多迅速反应过来,她要是不提,他都快要忘记小曼小若那两个废物了! 他痛恨她们的不争气,若是她们办成了事,现在他何至于到达这般地步! 女人都是薄情的! 养她们那么久,到头来不帮他就算了,居然还背叛他! 杜智多手指捏的咯嘣作响,再看着面前的女人,觉得她不简单:“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多久,也没多晚。” “那为什么不拆穿我?”杜智多再问。 苏漾回答的理所当然:“看戏啊!你不也在演戏吗?不演戏,怎么能知道杜公子将主意打到赋税上面来了呢?” 杜智多抿着唇。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多高明的手段,现在听她这么说,才顿觉自己的愚蠢和尴尬。 他心中渐渐烦躁,挥手换了个话题,反正现在赋税的事情是兜不住了,他直 奔今天来的目的:“李潜现在在哪里?” “不是被大水冲走了?”苏漾说。 “你别装糊涂!”杜智多听她回答就来气:“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他要来夀春,我的意思是,他真的还活着?” “我又没见到人。”苏漾笑了:“我也以为他死了呢,要不然,等他来了,你再亲自问问看看?” “杜某正是这个打算!”杜智多懒得跟她贫嘴。 他不能在这里过多逗留,万一沈随风回来,绝对会以死相护苏漾,到时候他肯定会落在下风。 特意挑了府中防御最薄弱的时候过来,是为了将这件事顺利妥帖的办好的! 他说完,大手一挥,原本半闭着的房门,瞬间被人从外面用力踹开,紧跟着十几个持刀的练家子们冲进来,将苏漾团团围住。 “杜某犯了事,可是还想活命,能够拿得出手的筹码只有王妃你了,所以还请王妃,跟杜某走一趟。” 苏漾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过被人绑还是头一回,她简直乐了:“你要绑走我?你知道……” “杜某自然知道,王妃天生神力,所以特意多带了几十个练家子,还有一些在院子里面候着,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跟我走!”杜智多厉声道:“川山!去把小公子带上!” 第724章 反转 “要带去哪儿?”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杜智多觉得有些耳熟,他还没想到在哪里曾经听过,就见那人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 他穿一身月白色的外衫,墨色的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梳了起来,他的眼睛很黑,比夜色还要浓重,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只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暼,就吓得杜智多僵在原地。 李潜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还在从京城往夀春的路上吗? 还是说…… 杜智多打了个哆嗦,意料之外的人,几乎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对李潜是真的有点畏惧,不单单是因为赋税的事情,还因为那些关于他的传言。 他与他有过一段时间的共事,对方什么性格他略有接触,惹毛了他,绝对讨不到什么便宜。 心中的恐惧与担忧,不自觉的表现在脸上,这场关乎生死的博弈,还没有开始,杜智多就已经输了一大半。 “你压根就没有被洪水冲走?”他已经忘了要做什么,双眼死死的盯着李潜:“都是在演戏?” “看来杜公子见到我很意外?”李潜走上前,在他的注视下,慢条斯理的抱着小行舟坐在了他正对面的椅子上:“照你的猜测,我是不是应该死了。” 杜智多不说话:“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做的?” “你做了什么?”李潜反问。 直到这时,杜智多才意识到他心虚则乱,他抿了抿唇,试图忽视这个问题,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闹腾了一大圈,李潜不仅没死,居然还喘着气儿在这里和他谈话,他觉得自己白忙活了,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敞开了说,那样的话,或许也不至于到达如今的这种困境。 “我做了什么不重要,因为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成功,所以交不交代没有影响,况且,我一开始想要的不过是活下来。”杜智多这时候渐渐找回来了理智,他迅速分析二人的现状,道:amp;#34;赋税的事情,的确是我做的,这个我认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amp;#34; “本王只负责调查,没有资格谈怎么处置,况且我大越的律法在,该怎么处置上面都写得明明白白,杜公子犯了什么错,接受怎么样的惩罚,那都是应当的。”李潜哄着小行舟,指了指他身边的苏漾:“但是现在,你抓着我的夫人,是什么意思?” 苏漾和杜智多早就 被团团练家子围住,他们都是杜智多带来的。 “这是杜某的筹码,想要令夫人安然无恙,那就恳请王爷在赋税一事上面多多留情。”杜智多表明态度:“杜某是生意人,而做生意最讲究的是诚信,只要王爷肯在这件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今天,您与令夫人包括令公子都会安然无恙,实不相瞒,为了今天,我做了很多准备,带来了很多人,你们今天想要无事,除非我点头!” 李潜闻言嗤笑了声,淡淡的点了点头,而就在这个时候,怀中的小行舟忽然咯咯咯的笑起来。 安静的房间里,小孩子的笑声格外清脆,他立在李潜腿上,两只小手随着笑声啪啪啪的拍着。 杜智多紧绷着下颚,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潜。 他在等他的回答。 李潜没有立刻回答杜智多,而是看向怀中的小行舟,他捏捏他的小脸蛋,问道:“行舟是不是也觉得很可笑?杜公子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毛病,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改不了呢!” “你什么意思?!”杜智多拧眉:“你是觉得我在糊弄你吗?这满院子的人,王爷难不成看不见?” “杜公子为了今天准备了许久,又何尝不知道,本王也在等今天。”他声音忽然冷下来,整个人的气场全开,冷冽而狠戾的眉眼,定定的落在他身上,一字一句的开口:“敢拿本王夫人和孩子开刀的,你是大越第一个,本王还从未见过有如此不知死活的人!你难道不知道,究竟什么才开始本王的底线吗!” 杜智多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冒险一搏! “你到底什么意思!要不要同意我的条件!”杜智多猛地拔高声音,说道:“我一点都不想伤害令夫人和令公子,我的话很明白,只要对赋税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一家三口谁都不会出事!” “赋税一事关乎国家民生,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那么国将不国!”李潜冷声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要夫人和孩子了?” “不可能。”李潜回答的很坚定:“本王两者都要。川山!” 川山? 川山不是他的人? 杜智多意外的转过头去,他看着身边的下属,难以置信的道:“川山?你居然背叛我!” “属下从未背叛你!”此刻的川山,脸上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这种笑让他从心底里觉得害怕,他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连连摇头否认道 :“不!你就是背叛了我!你个狗东西!难道本公子对你不好吗!” 杜智多气急败坏,一脚就要踹上去。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身边的人,居然早就被李潜收买了! “川山”哪里会被他踹到,他跟白昼从小到大都跟大内侍卫学的功夫,只是眨眼间,就避开了他的脚,与此同时,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杜智多狠狠的咳嗽起来,他倒在地上,捂着心口,痛心疾首的骂他:“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背叛我的!” “我可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川山说着,缓缓的将手伸到耳朵后面,紧跟着用力一撕,一张人皮面具,就这样当众被揭了下来,而在面具之下的那张脸,赫然是张他全然没有见过的容颜。 杜智多亲眼所见,狠狠吓了一跳。 他像是大白天见鬼一样,哆嗦着往后挪了挪:“你是谁!” “属下名叫流星,是王爷身边的侍卫。”流星嘻嘻一笑,接着刚才的话道:“我从来不曾为你效力,又谈何背叛呢!” 川山原本是压制着苏漾的,在李潜开口之后,他便毕恭毕敬的退下,说道:“王妃,得罪了。” 苏漾笑笑。 看看眼前的一幕幕,杜智多心中怎么能不恨! 万万没有想到,川山居然被人给掉包了! 更可恶的是,都这么久了,他居然丝毫都没有发现川山的异样! “你一开始就设计我!”杜智多咬牙切齿的道,那种被愚弄的尴尬与羞耻感,还有热血上头的冲动,几乎要将他逼至崩溃,他朝着身后带来的那一群人大喊:“还愣着做什么!你们都上啊!” 李潜现在根本没有带几个士兵,他的人多,肯定能轻轻松松制服他们。 本来他只想把苏漾二人绑架走,用他们和李潜谈判,既然他亲自将事情搞到如今这种局面,又不肯妥协,那就别怪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们一家人杀了,到时候赋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 “都给我带走!快!动作麻利点!还愣着做什么!” 杜智多在说第一遍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动弹,不仅包括屋子里的人,就连院落里的人,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心中升起强烈的狐疑,再一次重复着开口,然而结果依然是同样的,他们明明都听到了,但就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们都聋了吗!没听到我的命令吗!是不是都不想要月钱了!” “动啊!你们倒是动起来啊!” “听到了吗!把他们都带走!快!” “都不动是吧!好!”杜智多狠狠的啐了口:“我看你们是忘记谁是主子了!” 他俨然完全上头,气鼓鼓的站起来之后,就近要抽出小厮带着的刀,却被小厮一把推的打了个踉跄。 “你!你个狗东西!” 他举着巴掌要扇过去,没想到那小厮却抽出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面。 杜智多顿时浑身僵硬,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他眼圈通红,里面翻滚着的是无边的恼怒和恨意,指着逗弄孩子的李潜,扯着嗓子问:“你做什么!你也被收买了吗!你也是他的人吗?” 李潜正在喂小行舟喝水,连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过来。 流星嘿嘿一笑,将他伸出来的手指按回去,道:“杜公子,你这回倒是猜对了,这些都是我们的人。” 他说这些的时候,还特意环顾了一周,示意里里外外所有带来的人。 “什么时候换掉的?” “慢慢换掉的。”流星挑挑眉,对他真心实意的道谢:“还多亏了杜公子这几天不不在府上,不然我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是了! 是他在青楼的那两日空隙里! 杜智多回头看了眼,那些士兵的脸都很陌生,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愚蠢的猴子。 原本自认为天衣无缝的打算,就这样在短短的功夫内,土崩瓦解。 杜智多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 他居然忘记了,自己想要算计的人是谁! 那可是李潜啊! 在皇权更迭中都能立于不败之地的男人,他跟他斗,不正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吗? 他的这些手段,恐怕根本就不入他的眼吧? 杜智多哈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前俯后仰,眼泪直流,没有人阻止他。 等他笑够了,他才一下子坐在地上,看着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说道:“你被洪水冲走,的确有我的手笔,我在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后,立刻意识到赋税一事怕是露馅了,这件事一旦被上面的人知道,我就必死无疑,所以想着直接把你除掉。” 李潜听到这里,才看向他,说道:“幸好本王命大,如若不然,还真会被你算计了。” 他诚心称赞道:“这个法子,的确是了无痕迹,就算是本王死了,谁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来,都会只当成是一场意外,就连本王都觉得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 说到这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薄凉而邪戾的笑:“或许是因为祸害遗千年,本王被冲到不知名的小镇,被人所救。其实本王那时候在陈大人那处的时候,杜公子就应该在抓到我之后直接杀死我,不给我可乘之机。” “陈大人?”杜智多不解:“哪个陈大人?” 李潜嘲讽他:“杜公子贵人多忘事,绥彰的陈大人。” “绥彰的陈大人,和我有……”他突然顿住:“你是说绥彰?” “是的。”李潜留意着他的神色,将任何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杜智多缓慢的掐着手指,一下又一下。 他倒是听说过,沈随风之前曾经跑过一趟绥安,而绥安与绥彰距离并不远。 莫非说他那个时候曾抓到过李潜,而后因为某种意外,让李潜跑了? 很有这个可能! 要不是李潜提起,刚才情况的突变,几乎差点让他忘记还有沈随风这个人。 杜智多眼睛转了转,他似乎又有了一个筹码—— “其实赋税一事,”他现在为了活命,什么都交代了,只要把别人推出去,自己或许就能安然无恙,现在要的无非是替罪羊,他咬咬牙:“赋税一事,我只是参与了,而罪魁祸首并不是我,而是个叫兔爷的人。” “兔爷?”李潜对这个答案,倒是感到意外,他真的没想到,赋税一事背后还另有旁人。 “兔爷我们都没见过,反正都称他为主子,每次见面,也是与他的下属见,往常都是书信来往,所以王爷这件事上,你抓我没用,杜某顶多算是个替罪羊,不把罪魁祸首抓住,这件事就永远没完。”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至于当初提出要借洪水将您杀死这个主意的,也不是杜某,而另有其人。” 李潜看着他,慢慢的道:“此言当真?” “当真!绝对不是杜某为了活命编造出来的。”杜智多小心翼翼的提出条件:“杜某若是将他们都交待出来,不知道王爷能不能在杜某的事情上,从轻发落?” “与你合谋杀害本王的人,是谁?” “是……” 在没有得到李潜确切回答之前,杜智多仍有些许迟疑。 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犹豫之际,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看过去。 只见沈随风身后带着一众人,匆匆赶了过来。 他看到面前的景象,皱着眉呵斥道:“杜智多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第725章 知道该如何取舍 杜智多原本想说的话,在听到这声怒斥之后,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沈随风怎么会突然出现! 他惊愕的看过去,对上一双了然平静的眼睛。 对方似乎早就察觉他的意图,此刻眸底隐隐约约浮现着几抹嘲讽的笑意。 杜智多猛然想到,那些被他握在手中的家人的性命,迅速沉默下来。 “王爷。”沈随风见到李潜很是意外:“您不是还在路上吗?” “到了有好几天了。”李潜点点头,之后没有再与他交谈的意图,转而看向杜智多:“杜公子不想说的话,那就把这些话藏好了。” 杜智多抿唇,只低垂着头。 李潜哼笑一声,招招手,流星立刻下令,不出片刻功夫,就将杜智多五花八绑的押了出去。 房间里终于恢复平静。 李潜拉过苏漾的手,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而后才示意沈随风道:“沈大人,怎么会突然赶回来?” “是这样的。”沈随风颔首,平静的解释道:“我在府邸上留了人,他们汇报说杜智多带了一大堆人闯进后院,直奔夫人的院落,夫人身份尊贵,我担心杜智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匆匆赶回来。” 他勾唇笑了笑,淡然的脸 上,染上几分暖意。 “没想到王爷早就过来了,幸好能护王妃周全。”沈随风抬眸看过来:“这些天来,外面都在传关于王爷的流言蜚语,如今看到您安然无恙,下官也算放心了,王妃因为您失踪一事,而夜不能寐,您回到她身边,相信她也能早日走出那段阴影。” 李潜没回话。 他笑了笑,对苏漾道:“这下能睡个好觉了吧?” 苏漾莞尔,隐而不谈。 先前李潜说过,让她不要声张他还活着的消息,于是她连沈随风都一并瞒着。 这个时候,倒是有些尴尬。 她只朝着他点了点头。 沈随风靠在椅子上,身子微微舒展,看不出半分紧张,他抿了口茶,想到了什么,忽然长叹了声,道:“对了,王爷与王妃没有对外公布身份一事,下官自然会保密,绝对不会给王爷添麻烦。下官从皇上那边接到差事的时候,皇上特意嘱咐,是有特殊差事交代给王爷的,想来正是因为这份特殊任务,所以王爷才冒名前来。” 他没有任何窥探的意思:“王爷想让下官怎么说,下官就会怎么对外宣称,这点王爷您大可不必担忧。” “沈大人心思剔透,一点就通,本王着 实欣赏。”李潜笑了笑:“本王不在的这些时间,你为了搜寻本王的下落费心了,你对王妃的照顾本王也都看在眼里,本王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王爷客气了。”他喝完了一盏茶,起身告辞:“下官还有事情要去做,就不耽误王爷与王妃了。” 秋日的夀春天气凉爽,阳光和煦,沈随风从房间里出来,抬头看了眼天空,光落在他脸上,他的肌肤有着几分不正常的冷白。 找了许多天的李潜,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就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还真是所谓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潜不愧是李潜,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也只有他这般胆量的人才能够做得出来! 他的人汇报的时候,只提到了杜智多,完全没有提到李潜,而且看他与小行舟之间的亲昵,很有可能不止一次的出现在这里! 唯一的解释,苏漾很早就知道他活着,她连着他一起骗他! 沈随风狠狠吸了口气,手掌渐渐紧攥成拳。 这次的计划,算是彻底宣告失败。 然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今天敲打过杜智多,他应该不会再 胡言乱语,有他认下所有的罪,他就是安全的。 陈大人那边也已经处理干净,所有有可能留下证据的,都被他提前打点过。 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应该会翻篇。 一次没成功,还得再另寻机会…… 值得庆幸的是,他余生漫漫,有的是耐心,只要他愿意,就一定会找到第二次时机。 他不在乎多等一些时日。 沈随风离开后,小行舟有些昏昏欲睡,方才瞧见杜智多时的兴奋劲儿消散了许多,小家伙在李潜怀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开始睡。 杜智多来闹的时候,苏漾并不怕,她浑身武功,又身经百战,不可能怕他,然而这么折腾一番,竟然有些疲惫。 “我老了?”她连连感叹着摇头:“想去歇息会儿,孩子给我抱吧,杜智多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被沈随风的到来打断了。” 李潜点点头:“似乎是这样。沈大人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苏漾接过他手中的小行舟,抱着往屏风后面走:“沈大人并不知道你在这里。你叫人把杜智多绑起来,不去盘问一番?” “这就去了。”李潜站起身,将从他身边经过的女人,单手勾住,重新拉回怀中。 苏漾面上带着几 分羞涩,轻轻推了推他:“做什么?” 他居高临下的压过来,捧住她的脸亲了口:“先好好睡一觉,为夫处理完正事就过来陪你。” “你忙你的。”她说着打了个哈欠,眼睛水汪汪的:“睡觉去了。” 李潜半拥着他们母子护送到屏风后,亲自给二人盖上被子,这才走出房门。 流星朝屋子里看了眼,压低声音道:“主子,人在监牢里,您要过去吗?那腌臜的地方,属下把他带出来盘问得了!” “不必。”李潜摇了摇头。 监牢那种地方,他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尚能忍受,眼下不过是问些问题,倒是没有那么矫情。 这边的监牢,环境比绥彰的要很多。 李潜走进来的时候,杜智多眼睛一亮,旋即黯淡下来。 如果说沈随风是头狼,那李潜就是头猛虎。 他与沈随风有利益牵扯,他会因着利益牵扯,而与他做交易,但他与李潜没有,若是他说出沈随风,那自己的家人,也难逃一死。 短短的时间里,他决定隐瞒一切。 杜智多猜到李潜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但他在心中告诉自己,死也不会说了。 那股冲动过后,他认清了现实,知道了该如何取舍。 第726章 放马过来 李潜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这种环境之下,他也不改身上的矜贵与风雅,一盏茶被他推到了杜智多面前。 杜智多抿了抿唇,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颤抖着手接过了茶,但是没有喝。 “茶里没毒。”李潜笑:“你得活着,本王要抓你回去交差的。” “我都说了我不是整个赋税的罪魁祸首。”杜智多提到这个,再次强调道:“真正策划这件事的人,是个叫兔爷的。” “兔爷在哪里?”李潜问他。 “不知道。” “兔爷长什么样子?”他又问。 “不知道。”杜智多依然是同样的回答。 这下李潜耸了耸肩:“你随口编造出来一个人,就想洗脱自己的罪名,这不现实,本王与其去大张旗鼓的抓一个什么都不详细都不了解的人,还不如将你交差上去,你虽然不是罪魁祸首,但也是巨大头目,没有你的来回斡旋,这件事成不了,你从中捞了这么多好处,省下了这么多的赋税,不该受到惩罚吗?” 杜智多解释:“我有和兔爷来往的书信。” “那也不足以作为证据。”李潜一针见血的道:“赋税这件事上,你赖不掉的,你的好友刘公子也都交 代了,整个夀春及附近的参与偷税漏税一事的乡绅和官员,本王都已经拿到了名单,你们一个个的都逃不掉,杜公子趁早死了这条心。” “那你来找我……”杜智多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浑身轻轻哆嗦着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为了你所说的,你方才说有人与你合谋杀害我,本王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杜智多想都不想的否认:“那是骗你的!” “哦?”李潜失笑,他寡淡的声音在监牢里回响。听到耳朵里有几分诡异,杜智多别开眼,就听他又问:“是吗?” 杜智多点头。 “是骗我的,还是你的家人被他钳制呢?”李潜不疾不徐,慢悠悠的开口。 杜智多完全震惊,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这种事情,李潜能猜到,是在情理之中。 他叫人调查杜智多,自然会调查他的家人,记得发洪水之前,他的家人还都在夀春,然而这回发洪水之后,却都不知所踪。 今天的时候,沈随风没来之前,杜智多明明想说的,在沈随风出现之后,他又将那个名字吞回了腹中。 这足以说明问题。 李潜笑而不语,只端起茶杯抿了口 ,等他放下茶杯,吐出了一个人名。 他问:“你不承认,我也知道是他。” 李潜派去的人,前往绥彰调查,当时他被陈大人关在绥彰监牢里的时候,曾有人来监牢里看过他。 虽然监牢里的那几个人狱卒都死翘翘了,不过整个府衙还有活口,一个个盘查询问,还真有看门的士兵,说是那日来了个人。 他说那人带了个黑色的斗篷,乍看十分的高大挺拔,大部分的脸都笼罩在黑色的纱帐之下,只露出双眼睛。 “那双眼睛生的好看,看起来为人应当斯文又温和,和那一身黑色极不搭配,故而小的才印象深刻。” 李潜派去的人将沈随风的画像拿给那守门的士兵看,盖住了鼻子往下,只剩那双眼,士兵连声说就是他。 不仅如此,在绥彰的一众小摊贩中,也有好几个,说见到过沈随风。 诸如种种,再加上杜智多在听到沈随风名字时候的精彩表情,他与这件事是没跑了。 杜智多张着嘴……他可什么都没说啊!这是李潜自己猜出来的! “王爷!”他忽然想到家人,扑通跪在地上:“我的家人还在他手上,若是让他知道,王爷知道那件事是他的手 笔,肯定会以为是我的说的!我明明没说啊!他会对我的家人下手的!还请王爷……王爷能够救出来杜某的家人!杜某感激不尽!” “本王没有义务救你的家人,你在与虎谋皮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很有可能会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这是你冒险赌来的结局!” 杜智多现在已经无比后悔了,难道他后悔了还不够吗?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难道还要他的家人赎罪吗!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反过来指责李潜:“我的家人是无辜的!” “那根本王有什么关系?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你,是你把他们牵连进来的!你若是本本分分的,不做这些事情,又何至于到达这种地步?”李潜的脸色越来越凉:“是你咎由自取。” “王爷难道见死不救?” “本王难道是个好人?”李潜嗤笑了声:“你有什么资格要让本王去救?” 一个妄想对他的妻子和孩子下手的人,还敢跟他谈什么条件?他们今天的确没事,可他们为此影响了心情,他就要跟他算账! 李潜从监牢里出来,吩咐人将杜智多带上镣铐,送上马车,押往京城。 与此同时,他命带来的人马 ,将杜智多与刘公子交待出来的参与赋税的名单上的人员,全部都抓了起来。 至于他们将来会获得什么样的惩罚,一切交给京城里面的李知来定夺。 持续了多日的夀春一行,总算画上了句号。 “沈大人那边,主子要如何处理?”流星试探的问:“需要属下做点什么吗?” “不用。”李潜摇摇头:“所有的证据都被他处理了,他现在一定认为自己很安全。不急,这笔账可以慢慢算。” “王爷的意思是……” “目的没有达成,他不会轻易放弃。”李潜捏了捏手指:“而向来目的太明确的人,很容易有弱点。” 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贸然拿沈随风开刀,不仅仅李知不会站在他这边,朝中的沈大人恐怕还会为此大做文章。 至于苏漾…… 李潜不敢想。 他并不是不相信她对自己的感情,而是他不想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只有等。 来日方长,沈随风这次大败而归,他不安心,定然会伺机而动。 李潜闭了闭眼睛。 沈随风不知死活,就尽管放马过来! 反正从小到大想要他死的人那么多,可惜他都活了下来,多沈随风一个并不多! 第727章 演戏还是你在行 李潜到夀春的这一天,阵仗相当的大,因着不少百姓听说,皇家七王爷与前不久失踪的钱大人模样相似,纷纷前来看热闹。 头顶的太阳照得汗流浃背,依然不减众人的热情。 他们聚集在街道两侧,混在一起你推我搡的,翘首期盼着。 方师爷为了维持秩序,几乎把府上所有的人手都调派了过来,连带着将先前借给沈随风的人都召了回去,生怕发生冲撞踩踏事件。 所有人都疯了般,想一睹王爷的尊容。 真是一出好戏。 沈随风面无表情的立着,头顶的阳光,也散不去他周身的寒意。 他不得不承认,在逢场作戏方面,整个大越恐怕都找不出李潜的对手。 不管是七年前的那场旧事,还是七年之后的如今。 如果逢场作戏有排名的话,李潜必须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沈随风得出这个结论,是有依据的。 自从他把李潜当做对手之后,曾叫丘川将他回京后的每一件事,都进行整理分析,不出意外的发现,对方每一个举动都包含深意。 单独做某件事,丝毫看不出他的野心,将所有的事件联系起来,才赫然惊觉竟是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而他的目的也浮出水面。 去年回到京城后的他,扮猪吃虎,一步步俘获越武帝 的信任,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而后借着这个机会,暗中大肆铲除障碍。 他先下手的是自己凑上来的李瞳,李瞳本就是周皇后势力中最薄弱的一环,紧跟着就是不自量力心比天高的李融。 李瞳和李融都是太子的人,如此迅猛手起刀落一下子砍了太子的大部分势力,无形中对太子和周皇后造成了威胁。 周皇后为此惴惴不安,精神失常,睡梦中竟然将李彻的假太子身份说了出来,这无异于是天家的耻辱。 越武帝情绪癫狂,亲手除掉李彻,而后周家倒台,周皇后也下马,整个大越的势力,在短短时间内进行重新洗牌。 至于李潜,藏在暗处,几乎是兵不血刃的解决了最大的对手,没有人知道他暗中做了什么,就连沈随风都没猜出来。 直到那个时候,依然没有人发现他的可怕。 要不是后来越武帝发疯,李淳被流放,死了又活的李知登基,世人还都以为李潜仅是只被砍掉利爪的昔日老虎呢。 他真是个天生的表演家。 这是沈随风与他暗中角力之后,所得出的结论。 他不仅有着缜密的思路,还有着极为隐忍的耐心,演技精湛只是微不足道的优点,想要对付他,以后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沈随风不得不小心应对。 在夀 春他暗中做的那些事情,不知道李潜有没有查到,或许有,或许没有,总之,最近他必须得安分。 阳光落在碧绿的枝叶上,大概有片叶子上还挂着水珠,折射出耀眼的光,他不经意抬眸时,被虚晃了下。 沈随风微微眯起眼睛,将视线落到那张奢华高贵的墨色马车上,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方师爷一辈子没出过夀春,未曾见过像王爷这么尊贵的人,整个人激动的身子都在轻颤。 沈随风察觉到,淡淡的开口道:“方师爷注意自己的情绪,不要过分激动,以免到时候做出不合适的举动来。” 方师爷对沈随风的印象很好,闻言只当他是关心自己,笑眯眯的道:“下官会的。多谢沈大人提点。” 墨色马车顺着大路,一路来到府衙,终于不再前进。 车门打开的那刹那,围观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包括那在大街小巷流通的画卷,都表明李潜与钱大人极为相仿,他们倒要看看能有多像! 难不成那般惊尘绝艳的容貌,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长成的吗! 他们正这么想着,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人,众人的视线从下往上,在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赫然屏气凝神,忘记了呼吸! 这这这人有相似, 大家都能理解,但长的一模一样,未免太过分了吧! 眼前的这位身份尊贵的王爷,可不就和被洪水冲走的钱大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钱大人现在躺在棺材里,而这位还喘着气儿。 众人心中大骇,又激动又疑惑,原本还有些许闹哄哄的人群,此刻竟然默契的保持了安静。 李潜对于自己造成的影响,似乎毫无知觉。 他走下来,来到沈随风面前,颔首道:“沈大人,好久不见。” 沈随风:“……” 演戏还是你在行! 什么好久不见,明明前两天彼此还说过话! 他不会拆他的台,在公务上面,沈随风拎得清,他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行礼:“见过王爷!” “这位是……”李潜端着身份问道。 “是方师爷。”沈随风尽心尽力的陪他演戏:“王爷有所不知,在发生大水之后,都是方师爷在管理夀春。” “方才本王一路行来,见夀春重建成果喜人,想来少不了方师爷的功劳,本王一定会上报朝廷,给予嘉奖的。” 方师爷浑浑噩噩,心下却惊讶无比。 百姓们未曾与李潜接触过,他却是跟着李大人没少和“钱大人”接触,而眼前的王爷,不管是身高模样还是气质声音,都和先前来到夀春 的“钱大人”一模一样,他虽然还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些上位者的手段,谁能猜得透呢? 该装糊涂的时候,装糊涂就是了。 他从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忙推辞道:“下官不敢居功,这些也有沈大人的功劳,若不是沈大人,恐怕进展没有这么快。” “二位不必互相谦虚,你们为我大越朝奉献付出的,本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日回了京城,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多谢王爷。”方师爷咬文嚼字的道。 李潜微微颔首,一行人提步朝府衙内走去,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看所谓的“钱大人”,进入灵堂后还没片刻,就皱着眉开口。 “这哪里与本王相像?简直胡说八道!” “是是是,下官也觉得不像。”方师爷附和的说,像不像还不是您说了算的吗? 李潜继续吩咐道:“外面传言当真可怕,既然本王看过了,且钱大人遭遇意外已是不幸,不如早点让他入土为安吧!还不赶紧埋了?是准备在灵堂放到地老天荒再放个五百年吗?” 京城王爷的话,谁敢忤逆? 况且,那位自打“钱大人”离世就闭门不出的钱夫人,今天不仅露面了,表态竟和王爷出奇的一致,所以,停尸多日的钱大人,晚上就麻利的下葬了。 第728章 你多多保重 钱大人下葬的时候,来了不少百姓,长歌当哭,场面相当轰动,不过次日的时候,夀春便恢复如常。 生老病死乃是人世间谁都逃不过的规律,死去的人已然离去,活着的人仍要继续生活。 方师爷原本想着,李潜“许久不来”江南等地,准备好生招待一番,不料却被告知,这边的事情了了,他不日就要返京。 “王爷不再多留几日?”他劝说着道:“夀春还有很多古迹遗址,王爷多年不来一趟,要不下官带着您去看看?” “不了。”李潜拒绝说:“朝中公务繁忙,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本王回去处理,就不在这里多耽搁时间了。” 好在方师爷原本也是寒暄客套的话,李潜若真是留下来浏览名胜古迹,他才要提心吊胆,连话都说不出呢! 方师爷没再劝说,顺水推舟的真心实意称赞道:“大越有王爷坐镇,是我黎民百姓的福分。” 虽然说如今坐在皇帝位置上的人是李知,不过大越的百姓都心知肚明,李知这个皇位,是李潜鼎力送他上来的。 因此,在百姓心中,李潜的名声,远远要比李知要大要出名。 李潜不置可否,他 对这些虚名并不在乎,他做很多事情只是随心而做,在事情的最初,并没有想过要得到旁人的称赞。 然而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冥冥中,已经让他偏离了最开始的自己。 年少轻狂的时候,固然可以什么事情都懒得解释不屑于解释,任凭他人如何误解,都可以一笑而过,甚至还在心中淡淡嘲讽是这个世界不懂自己,然而当他有了牵挂与软肋,在面对旁人带着各种意图的揣测的时候,已经学会了如何趋利避害,如何尽量减少麻烦。 就像是眼下这样,有很大的可能,方师爷的话不会传到京城,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谦虚的道:“有皇上在才是百姓的福分。” 他知道李知心眼很小。 流言蜚语不至于将他们的兄弟情义击垮,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任何巨大鸿沟的开始,不过是个小小的微不起眼的裂缝。 他的孩子还未长大,他希望给他一个平安平静快乐的童年,就要向当权者表明炽热的忠心。 当话题涉及当权者,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方师爷讪讪的笑着附和,没多久,几个人都沉默下来。 李潜双手背在身后,忽然,看向 坐在一旁的苏漾,装模作样的道:“钱夫人,钱大人的后事已经办了,您要回京吗?” 方师爷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演戏。 这俩人明明就认识,现在又在装不熟! 当他是傻的吗?! 然而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抵抗不住现实的压力,微微垂下视线,兢兢业业的扮演个傻子。 苏漾被李潜沉寂的目光盯得面颊发热,她温声回答:“要回去的。” “那正好,本王与夫人顺路,不如一起返程吧?”李潜找理由道:“钱夫人一介女流之辈,又是钱大人的家眷,本王都应该多加照顾的。” 苏漾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他在别处照顾她的画面,顿时浑身发烫。 她赶紧说道:“如此甚好,那就谢过王爷了。” “夫人早早收拾东西,咱们两日后出发。” 苏漾要收拾的东西很多,之前他们启程来夀春的时候,李潜不想让她在路上受颠簸的苦,基本上是将王府搬了过来,这回回去,加上在夀春这边买的特产等诸多小物,还有小行舟的物品,以及夀春乡绅听说他们要走,送来的礼物 ,又额外多加了五辆马车,才勉强将东西都装完。 在他们离开的前一晚,方师爷的主持下,办了个简单的送别宴。 宴会上除了当地的一些乡绅,还有沈随风,以及小曼小若二人。 方师爷落座的时候,带着歉意对李潜说:“王爷,我们这里还有位乡绅,名气响当当人,人叫杜智多,钱夫人也是有所耳闻的,但是不知道最近怎么了,谁都找不到他的人影,想来或许去外面行商了吧!他今日没来,倒是他的损失。” 李潜漫不经心,丝毫不泄露半分情绪。 他抿了口酒,称赞酒味醇厚,又道:“商人到底是行商重要,无妨。” “好…好好。”方师爷举起酒杯:“那下官就祝王爷日后前途似锦,安康无恙。” “借方大人吉言。” 因为是送别宴,加之李潜身份的尊贵,以及他与“钱大人”极为相似的脸,在场的几个乡绅这顿饭吃的并不自在。 席上苏漾带着的小行舟,中途便睡了过去,李潜便发话,宴会到此为止,鉴于他们明日还要赶路,众人就散了。 等乡绅们先后离开,沈随风独独留下来。 他喊住二人,目光淡然的看 着他们,眸底偶有细微的温柔浮起,笑着道:“我在江南还有些许差事,就暂时不同你们回去了!等这边差事完了,咱们京城再聚!万望王爷与王妃,一路顺风!” 李潜几不可见的微微颔首,算是作了回应。 苏漾与他相熟,要回家的喜悦,怎么都藏不住,月光落在她脸上,她的肌肤如凝脂一样白皙。 她漂亮的眼睛弯起来,同他道:“那就京城再聚,你的差事还要多久?” “慢则一个月,快则十多天。” 苏漾豪爽的摆摆手:“那京城等你,你多多保重!” “好。” 庭院里没有旁人,她转身的时候,被李潜勾住了手,轻轻一拉,两个人便搂在了一起。 高大挺拔的男人抱着娇软可爱的婴儿,另一只手拥着美丽迷人的女子,他们三个人的背影,是那么的亲密,那么的刺眼。 沈随风握紧了拳头,呼吸渐渐变得急躁。 他嫉妒…… 他内心发狂…… 然而他只能将这一切,都吞进肚子里。 李潜注意到但并没在意身后的目光,他们来到居住的院子,意外发现,墙边立着两道黑色的纤细的人影。 走近了看,竟是小曼和小若。 第729章 请带我们离开 苏漾对二人的印象不错,在关于小行舟和生产的事情上,二人没少帮忙。 但凡她们有任何坏心思,恐怕都会带来极大的麻烦。 她们知书达理,又与她能够聊得来,苏漾对她们态度自然温和。 就着斑驳的光线,看清来人后,苏漾惊喜中带着点点疑惑:“你们还不回去休息吗?找我是有事?” 小曼与小若对视一眼,缓缓开口:“王爷,王妃,我们姐妹二人,有事相求。” 苏漾扬了扬眉,约莫猜到她们所求之事。 “你们说说看。”她迟疑的开口:“不会是为了我们离开一事吧?” “还请王爷王妃答应我们的请求!”小若性子急,她可搞不来小曼磨磨唧唧的做派,口直心快的道:“我们也要去京城。” 先前她们提到过这件事,苏漾特意跟李潜说过。 此刻再提,她笑着道:“京城又不是我们的地盘,想去就可以去啊,但是你们二人,若是想要什么身份的话,怕是不能。” 比如说挂上类似于李潜妾室的名号。 她知道小曼对李潜的心思,她尊重每一份心动,但这并不意味着,在旁人对她男人有所觊觎的时候,她会无动于衷。 就像是扞卫国土完整一样,李潜是属于她的,她会在任何时候,强调自己的主权。 小曼见她松 了口,连忙解释道:“我们知道自个身份,哪里还敢高攀,王妃您所忧虑的事情,我们姐妹二人可以向您发下毒誓,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您与王爷二人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但凡见过的人,都会自惭形秽,又怎么会舔着脸去做你们中间尴尬的第三者呢?” 小若附和着点头,她对李潜可没有半点想法,哪怕李潜长得确实不错,但并不是她喜爱的那款。 “我们姐妹二人,在这边得罪了杜智多,乡绅们之间,很有可能都有着关于我们的流言蜚语,若是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以后的日子会比较艰难,与其被人惦记着,不如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小曼羞涩的一笑:“说起来不怕笑话,土生土长的大越人,长这么大却一次都没有去过京城。” 聊到感兴趣的话题,小若眼睛亮起来。 她接过话音道:“听说京城十分豪华,比夀春要豪华阔气到十倍百倍,还听说那里晚上也亮如白昼,集市竟然可以一直持续到黎明!我的小姐妹有贵客是打京城那边过来的,亲口告诉她,那里吃的用的穿的都比这边要好看要精致。反正夀春是不能呆了,去哪里都不如去京城!” 苏漾很早就知道,小曼姐妹二人,是个对自己的未来有规划的姑娘,她们算是认识的人 里,比较聪明冷静的。 她见她们做了决定,赞同的道:“京城的确是个好去处,可以去看看。” “所以我们找王爷王妃,就是想……”小曼腼腆的笑了笑:“蹭个车。” “哈哈哈哈!”苏漾爽朗的笑起来:“我当多大的事情呢!既然顺路,那就一起,不过我们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了,你们要尽快收拾行囊。” 小曼笑着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着您二位点头同意呢!” 苏漾告知她们明天出发的时辰,又特意叫白昼去多准备了一辆马车,之后才关切的叮嘱她们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那就不打扰王爷与王妃了,我们明天再见。” 小曼拉着小若行礼过后,两个人走出小院儿。 或许是因为立过秋的原因,今晚的夜空中并没有几颗星星。 晚风徐徐吹来,凉意拂身而过。 小若得偿所愿,走起路来都比平常要轻快几分,她很少评价旁人,这时候却突然提到苏漾。 “王妃……” “恩?”小曼跟在身后,疑惑的问:“怎么了?” “还真是挺好看的。” “……”小曼无语:“这还用你说?长眼睛的人都看到了。不会吧?我们与王妃相处这么久,你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小若瘪瘪嘴,朝她翻了个白眼:“我自然是 见到王妃的第一眼,就晓得她模样生的惊艳,但大家同是女人,你难道不清楚,女人很难发自内心的称赞一另个女人美丽吗?” “不,只有你是这样,我看到美丽的事物,都会赞扬的。” 小若嗤了声:“那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夸过王妃一句啊?” 小曼沉默片刻,坦白的道:“好吧,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关于王妃的容貌,在惊艳之余,我的确有着隐隐的嫉妒,不过,你今天怎么突然夸起来了?” “因为觉得她很好说话!”小若特意停下,等她到自己身边时,挽住她的胳膊道:“等我们去了京城,恐怕以后见到他们的机会就少了。你那点小心思呢,该收的就收起来,姐姐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要是换成别的男人,你想与正室争一争,我绝对无条件的支持你,为你出谋划策不在话下,但那人是王爷,他既然没个心思,咱们也别贴上去了。” 这些话,小若本不想说。 她对男女之情并无多么执着的追求,可她是混迹风月场所的,自然知道那点感情上的事。 事关自己姐妹,她嘴上不提,心里始终关心着。 她知道小曼对李潜的想法,更知道李潜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开口劝。 “今晚咱们从出现到离开,王爷的视线 根本就没往你身上看,他眼里只有王妃。”小若看破红尘般的叹息着道:“你再这么痴恋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他那样的男人你看面相了吗?天生薄情脸,是薄情也是深情,他对心上人有多深情,就对旁人有多薄情,很可惜,你是旁人。” 冷白的月光一泻千里,两个人并肩而立,落在地上的影子也十分亲昵。 小曼沉默的看了半晌,忽而畅快的笑出声来:“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好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等我们到了京城,就用这些年的积蓄开一家裁缝铺,听说江南的织锦刺绣,在那边颇受欢迎,以你我二人的手艺,相信绝对可以名满京城!至于男人嘛,强求不来,只能随缘咯!” “你真这么想?”小若激动的握住她的手:“我们想法一样诶!” 小曼捏捏她的脸:“咱们是姐妹,心有灵犀嘛。”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她看到婆娑的树影,看到斑驳的星光,还有壮阔的夜空。 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花都能结成果实,结不出果实的花朵,同样有独自的美丽,就像有些爱恋,不一定要得到回应才叫圆满一样。 她倾慕着欣赏着那么一个优秀男人的意义,大概是给予她勇气,让她可以去成就一个更美好更完整的自己。 第730章 上哪偷来的孩子 次日一大早的时候,回京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走出夀春。 沈随风没有送行,只在他们离开府衙的时候,道了声珍重。 倒是方师爷特意赶过来,亲自将他们送出城,无意中瞥到李潜与苏漾同处一个马车里的时候,嘴角勾起了然的笑。 这次回京的人马众多,约莫二百多口,排成了长龙。 李潜这边有一百来口,多出来的,是苏择的人。 他来夀春本就是为了苏漾,苏漾回京,他哪有不跟着的道理,三下五除二的收拾了东西,带着孩子和娃,随便塞进马车就赶路。 走的是官道,最前面有人开路,且每隔几里地,都会有守卫巡逻以确保道路安全。 这一路十分顺畅。 到达京城是在十天后。 傍晚时分,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天空渲染成了浪漫的橘红色,晚霞如血,美不胜收。 马车先在苏府门口停下,颠簸了一路,苏择作为多年的武将,精神头依然十足。 他抖擞的跳下来,守卫小厮瞧见了他,瞪圆了眼睛,惊喜的道:“二公子!夫人说恐怕路上还要耽搁几天,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一路辛苦了!小的这就去通报!” 苏择豪气的笑了几声,催促着他赶快去,随后转身,将宗柔和孩子 带下来。 他望了眼后面的马车,阔步走过去,浑厚的嗓子吼得马儿都震三震:“漾啊!咱们到家了!你要不要回家看看!娘亲怕是担心坏了!” 里面没有立刻回应。 苏择怀疑是自己嗓门不够大,深吸口气,正准备大吼一声,就见窗户从里面打开,露出张邪戾阴沉的脸。 他一口气卡在喉咙眼,赶紧道:“王爷,漾呢?” “睡着了。”李潜看了他一眼:“被你吵醒了。” 苏择直男想法:“睡一路了,起来活动活动,漾啊,反正都到家门口了,要不就下来坐坐?” 苏漾睡得迷迷糊糊,她从李潜怀中拱出脑袋,声音闷闷的:“知道了,二哥你稍等下。” “好好好。”他嘿嘿笑:“小行舟给我,哥哥帮你抱着!等会儿给娘亲看!” 苏漾坐直身子,人还有些迷糊,不过对于他的话听了进去,她推了推李潜,使唤他:“把孩子抱出去给二哥。” 苏择在北疆之地的时候,蓄了满脸的络腮胡子,后来回京时,被宗柔强按着头把胡子刮了,不过他生的高大威猛,即便没了络腮胡,看起来还是略有些凶神恶煞,然而此刻左右各抱着两个萌娃,格格不入中又透着几分滑稽的和谐。 从府邸里赶过来的众人,赫然看 到这样的画面,都有些忍俊不禁。 苏弋是性子冷肃的,也是几个兄弟中,最有能力主持大局的,见状只是嘴角稍微勾了勾,不苟言笑的脸上多出几分柔和。 苏绪和苏革最活泼,他们人还未到跟前,就夸张的打趣上了。 “二哥!你上哪儿抢的孩子!” “放屁!”苏择啐了口,朝他们瞥了眼:“哥哥还用得着偷孩子?” “你小点声!”苏革小跑着上前,他日日习武,呼吸不见半点急促:“这大嗓门别吓着两个孩子!谁这么心大啊,怎么让你这个莽夫看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上哪儿打劫的呢!就冲着您这副模样,咱们平常人见了都害怕,小孩子不得吓哭了?” “嘿!”苏择不服气了:“这你还真是无中生有无事生非胡说八道满口胡言!” 怀中的这两个孩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恨不得扯着嗓子嚎,可后来自从他剪掉了络腮胡子,他们别提多喜欢他了! 尤其是李行舟,小小奶娃子,胆子大的厉害,不愧是李潜的儿子!他之前曾故意做鬼脸吓唬他,哪知小行舟笑的咯咯的,丝毫不怕。 苏择莫名自信,将小行舟往前一杵:“谁说会吓哭的?小孩子不知道有多喜欢我呢!舅舅的好外甥,给他们笑一 个!” 小行舟虽然说和李潜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他看着要比李潜讨喜多了。 小家伙白白胖胖的,五官生的好看,更重要的是,笑起来眼睛弯成新月,简直要多有趣有多有趣。 有谁能够抗拒漂亮又可爱的小孩子呢,尤其是小家伙像是能听懂似的,格外捧场。 在苏择说完后,他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整个苏家的人,包括赶来的下人,见状心都要融化了,就连一向觉得女人和孩子都是麻烦精的苏绪,都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 他突然很想成亲,还想有这么一个孩子。 “娘亲!上回媒人介绍的,是哪家的姑娘来着?我觉得您说得对,到我这般的年纪,的确应该考虑成家的事情了!” 苏绪的一番话,可谓是平地一声惊雷。 谁都知道,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成亲做什么?找媳妇干嘛?现在多自由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女人都是麻烦!” 旁人还没想好怎么拆他的台,和他插科打诨惯了的苏革,立马劝说道:“娘亲,您别听他瞎说,他就会折腾您,今个觉得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人生幸事,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就觉得自个又是只追求自由的鸟儿,就应该无拘无束的自由翱翔。您有替他操 心的功夫,还不如多睡会觉呢!” 苏革说完,冲着苏绪摇头晃脑的做鬼脸,苏绪眉头一皱,凶巴巴的瞪他:“就你长嘴了!就你会整天叭叭叭的说。” “难道我说错了吗?”苏革瘪瘪嘴,显然苏绪之前肯定这么做过,他凑过去,搀扶着何鱼诺上前道:“娘亲要真想操心,不如给我选一个姑娘家,你放心,我没六哥眼光那么高,只要姑娘人好,我都觉得行。” “你才多大啊你!字儿认全了吗?就学着人家找媳妇!”苏绪讨好的走过去,搀扶住何鱼诺的另一只手,乖巧的笑着道:“娘亲,这回我真心拜托您帮我找媳妇儿的,你看看儿子我,都多大了,再看看妹妹的孩子,都会咯咯笑了!” 苏漾早先在马车里,就听见他们在闹腾,趁着众人笑闹之际,她来到跟前,自然而然的接过话音:“六哥,就您这倜傥英俊的模样,只要想成亲,那姑娘不都排到城门口了?娘亲年纪大了,这种小事包在妹妹身上,明儿我就把你想成家的消息散布出去,你不要挑花了眼才是。” “还是妹妹好!”苏绪乐的眉开眼笑:“那六哥的终身大事,就交给你了!” 苏漾笑笑,来到何鱼诺跟前,微微歪头撒娇道:“娘亲,我回来了。” 第731章 苏敬傻了 苏漾去夀春有近三个月,期间发生的种种,都牵动着远在京城的家人的心,然而苦于只能从书信来得知对方的情况。 眼下亲眼见到,她不仅没有想象中的憔悴疲惫,反而比在京城的时候,圆润丰满了许多,众人的那份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何鱼诺上下打量着她,心中却在暗暗称赞李潜。 此番如此凶险,他还能将她养的这么好,可见是用了心的。 原本何鱼诺对这门亲事,不算满意。 毕竟外面都在传李潜心狠手辣,她真担心自己唯一的女儿,嫁个恶魔,那日子得有多难过。 好在传言都是假的。 她现在看李潜,怎么看怎么顺眼,长相自然是极好的,能力也是极强的,对苏漾更是没话说! 当初闭着眼睛同意的婚事,没想到竟然有意外的结果。 何鱼诺拉过苏漾的手,话却是对着李潜说的:“这一路辛苦了吧?赶紧到府上来歇息歇息。” 正等着她开口关心的苏漾:?? 她不是亲生的了是吗? 苏漾对着何鱼诺瘪瘪嘴,何鱼诺只当没看到,笑眯眯的对李潜说:“王爷,进来吧,茶都泡好了。” 一家子围着他们,问起在夀春发生的诸事。 苏漾有问必 答,不过大家都很有分寸,涉及公务上面的,基本没提,聊到后面,都是关于两个小孩子的。 这可轮到苏择大谈特谈。 他自诩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然而自从有了孩子之后,硬生生被宗柔安排的明明白白,现在俨然成了养儿能手。 “养孩子讲究的可多了!不能喂太饱,不然容易吃撑肚子,也不能喂太少,不然小孩子没营养,还是容易生病……” “你说孩子白天睡晚上哭?那得想办法给他调整过来作息啊!我家儿子倒是没有这个困扰,漾你家行舟有啊?” “没有?那你问什么?担心啊……唔,你的担心很有道理,我回头找婆子们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他侃侃而谈,府上几位嫂子,相当给面子,听得津津有味。 就连生养过四五个孩子,养儿经验最为丰富的何鱼诺,都面带笑容,全神贯注的听他说。 一家子融洽。 苏漾回到京城后,觉得踏实。 毕竟这里是她土生土长的地方,家人们都在,心也就跟着安定下来。 她的目光在房间中扫过,发觉大哥苏敬和大嫂都不在。 苏漾记起之前在夀春,得到的消息,说是苏敬似乎是在战场上受了伤, 送到府上来养着了。 难道伤的很严重吗? “大哥呢?”她提起话题,关切的问:“之前说他受伤了,今天没看到,难不成伤刚刚养好就回边地去了?” 苏漾知道苏敬的性子,他和父亲苏震东一样,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保家卫国上面。 大病初愈就赶着回战场,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这么想着,然而敏锐的察觉到,在她问话过后,厅内的气氛,陡然变了。 苏漾凝眉,察觉到不妙,不安的问:“娘亲,大哥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何鱼诺方才还笑着,听到这里,那些强忍着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扑簌簌往下掉。 苏漾这下根本坐不住,几步便来到跟前,她递过去手帕,压低了声音道:“娘亲,你先同我说说,别哭啊!有什么事,咱们一家人都在,好好商量商量,总能有法子的。” 她面上冷静,不显分毫情绪,心中害怕极了。 难不成大哥苏敬的伤势严重了? 苏家是百年将门世家,不缺医术高超的大夫,再不济还可以找商星沉想办法,还有她的二嫂也是当年叱咤江湖的笑笑仙。 若仅仅是伤势严重,何鱼诺不会是这般反应。 她悄悄握 紧了拳头,不愿意往最坏的方面想。 何鱼诺只顾着擦泪,泣不成声的,看样子是要哭上个把时辰,苏漾转头看向三哥苏弋,目光平静,却富有力量。 苏弋下颚紧绷,顿了顿,他起身,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跟我来吧。” 这条路是通往苏敬院子的,虽然一年到头基本都是空置的,可府上天天都有人打扫,就连小径两边的杂草,都被修剪的整整齐齐。 苏弋全程不发一言,除他之外,跟来的人,也都沉默不语。 苏漾和李潜并肩而行,夜幕沉下来,头顶没有半点星光,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发出孱弱的光。 突然,她的手被人碰了碰,紧跟着,一只温热的大掌,将她牢牢裹住。 紧紧相贴的肌肤,感受到他力量的同时,一并感受到他的体温。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掌心轻轻按了按。 苏漾勾了勾唇角,知道李潜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她安慰。 她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作为回应。 就在这时,苏弋停了下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然来到苏敬的门前。 “开门吧。”苏漾见他半天没动作,缓缓开口。 她原以为,会见到一个奄奄一息,或者憔悴不堪的苏敬,没 想到,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苏敬坐在床边,他穿戴整齐,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四肢健全,没有半点受重伤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苏漾正要发问,蓦地,注意到有些许怪异。 苏敬是家中老大,从小就跟着苏震东走南闯北,征战沙场,他是苏震东最用心培养的儿子,是把他当成接班人来教导的。 可以说苏敬是另一个苏震东。 严肃、持重、冷冽、不苟言笑。 从小到大的印象里,苏敬都给人一种十分安定的感觉,与眼前这个,面上带着憨笑的人,天差地别。 大嫂正在喂他吃甜羹,他像是很高兴的样子,眼睛都笑弯了,当勺子送到嘴边的时候,他像个小孩子般,把嘴巴张的很大,同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啊”。 “夫君真乖,好吃吗?”大嫂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哽咽,她又递过去一勺:“再吃一口,甜甜的,喜不喜欢?” 苏敬乖巧的连连点头:“好吃。” 他说话时,有甜汤从嘴角流下来,大嫂则笑着摇头,哄孩子般的取出手帕:“夫君乖乖别动,我给你擦擦嘴。以后每次吃东西都要这样,吃完饭后乖乖擦嘴,干干净净的,我才会喜欢。知道吗?” 第732章 李潜的猜测 苏敬傻了。 从战场上送回来的时候,他就伤到了脑袋,昏迷不醒,全家人都盼着他醒过来,又是求神又是拜佛的。 一连躺了半个多月,后来终于醒了,谁知变得痴痴傻傻的,智商也和三四岁小孩一样。 他是苏家的老大,是苏震东最寄予厚望的儿子,是大越最有能力最年轻的将士,手上统领着十几万士兵,怎么能傻? 苏弋几乎找来了全天下所有医术高超的大夫,竟然全部都束手无策。 “商星沉呢?”苏漾声音轻颤的问:“兄长你找过商星沉吗?当时李潜的腿……” “找了。”苏弋沉默的摇头:“他来看过,但他并不擅长这些,看完后说是回去想想法子,顺便再写信问问他是师尊。” “有消息了吗?”苏漾急切的问。 “没有。” 她悬着的一口气,狠狠松懈,但她不甘心,看到昔日最敬重的大哥,变成如今这样,怎能不痛心疾首! “二嫂呢?”苏漾病急乱投医,宗柔笑笑仙的身份,是没瞒着家里人的,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宗柔走上前。 她神色凝重,表情是从没有过的认真:“我来试试。” 宗柔与商星沉师出同门, 但是两个人侧重的不大一样,商星沉基本上只治那些奇奇怪怪的毒啊病啊之类的,宗柔多少学了些常见的疑难杂症。 正在喂甜汤的大嫂,闻言忙抹了把眼睛,她感激的看过来,随后对苏敬道:“夫君,现在我们做个游戏,你要乖乖的哦,如果你乖乖的,那么等下就奖励你吃一颗糖。” 苏敬眼睛一亮,他扫了眼众人,像是被他们吓到了般缩了缩脖子,而后瘪瘪嘴,说道:“他们来做什么?” “他们来和我们做游戏的。”她说道:“你闭上眼睛,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动,如果做到的话,就算你赢了。” “真的吗?”苏敬疑惑的问。 “真的。” “那好吧。” 哄着苏敬在榻上躺下之后,宗柔坐下望闻问切,前后只用了半刻钟。 所有人都关心的看过来,何鱼诺用帕子捂着嘴,痛苦的说不出话,换成苏弋来代为询问:“怎么样?” 宗柔面露愧色,无奈的摇了摇头。 “脉象正常,其他地方也没有发现不妥,大概是伤到了脑子,加之兴许受到了刺激,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她说着,看向一旁站着的大嫂,问道:“最近大哥晚上睡觉时 ,可有说些梦话?” “有的!”大嫂脱口而出:“今天午休的时候,还叫叫嚷嚷着,说什么可笑可悲啊之类的话!当时的口吻和他正常时候一样,我欣喜万分,以为他的疯病好了,谁知把他喊醒之后,还是痴痴傻傻的,只知道憨笑。” 宗柔闻言叹息了声:“我等下回去,开些安神的药,嫂子你先喂大哥吃着,至于他伤到脑子这件事,是急不来的,我慢慢想想法子。” 事已至此,眼下唯有这样了。 从苏敬的院子出来的时候,天色完全沉了下来,夜幕黑漆漆的一望无际。 阵阵饭香飘了出来,整个府邸吃晚饭的时候到了,何鱼诺这会儿调整好心情,想要留苏漾他们吃饭。 苏漾推脱了。 到底是出嫁门的女儿,今日拐到这里来,已是不算妥当,再在这里吃饭,怕是会落人口舌。 毕竟依照李潜的身份,回京第一件事,应当去皇宫复命。 苏漾就以这个为理由,离开了府邸,只说明日或后日得空了就再过来。 李潜的王府,与苏府距离并不太远,只隔了几条街,他们坐在马车上,话还没说几句,就到家了。 福叔准备好了饭菜,二人都 没什么胃口,简单用了些,小行舟露出了困意,苏漾则叫沉香抱着洗澡去。 圆缺这回留在京城,听说苏漾生了孩子,早就盼着小宝贝回来,眼下见到了粉团子,心里喜爱的不行,撇开自己手中的活,抢着要和沉香给小家伙洗澡,她们二人你来我往的互怼着离开房间之后,房里顿时变得沉默。 在得知苏敬的事情后,回京的喜悦,被冲击的一干二净。 苏漾突然开口,打破了平静:“大哥还能好起来吗?” 李潜正在写折子,本该今晚上宫中复命,可显然过了宫禁的时间,他便递个折子进去表明情况,以免惹得李知不悦。 听到她的话,他的笔顿了顿,很快若无其事的回答:“会好起来的。为夫今后会搜罗天下的大夫,高手在民间,有很多能人异士,只是隐藏在芸芸众生之间而已,我们只要认真的找,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苏漾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忍不住捂住了脸。 似乎自从父亲死后,苏家就一直都不太平。 先是五哥,而后是大哥…… 她但愿这一切都只是偶然。 苏漾整晚都心不在焉的,李潜本想着闹一闹她,凑过来亲吻她,被 她一巴掌推了出去。 “不来。”她拒绝说:“早些睡吧,我兄长的事情,你记得放在心上,明天还要去宫中复命,要早早起来。” “夫人想哪儿去了?”李潜坏笑着是道:“为夫只是想亲一下而已,并没有想做什么。” “……” 原来只是想要一个亲吻啊,那他刚才为什么要表现的色里色气? 苏漾发觉误会了他的意思,又瞥到男人吊儿郎当的坏笑,狠狠瞪了他一眼,她佯装气呼呼的转过身,只拿后背对着他。 没多大会儿,伸过来一只手臂,轻轻的放在了她的腰上。 “睡吧。”他低低的道:“兄长的事情,为夫会想法子。” 苏漾或许察觉,或许还未察觉,但对这些政治上面常用到的博弈手段,李潜有着非常精准的直觉。 他知道越武帝在位时,就忌惮苏家的势力,为了避免苏家坐大,才将苏漾指婚给“不中用”的他。 一来防止苏漾掌握兵权,二来也避免了苏家将苏漾与其他朝中势力庞大的大臣联姻,以发展壮大。 越武帝已死,如果苏敬的痴傻不是意外,那么还会有谁,如此看重苏家,又如此忌惮苏家呢? 答案不言而喻。 第733章 进宫复命 苏漾一晚上没睡好,囫囵梦到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时而是未出阁还在军营那会儿,时而是在夀春的那个山洞躲避洪水时。 因着整宿都在做梦,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精神不大好,眼睛还有些许浮肿。 李潜叫沉香拿了些冰块,给她敷了会儿后,看着有所好转。 他们今天要去宫里复命,眼瞧着时间不早了,福叔在外头催促起来,二人才出门。 李潜回来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他现在身份不同于往常,有的是人巴结,故而他们刚到宫门口,就被一群官员给围住了。 众人都是来上早朝的,往常自然不用这么早就来候着,今天都抢着在李潜跟前刷存在感,因此一个比一个早。 李潜到的时候,放眼看去,乌泱泱一群人,竟然比上早朝还要热闹。 “王爷!您此番夀春之行,可还顺当?” “王爷的身体如何了?先前抱病在府上休养,如今是否好些了呢?” “对了!听说前不久王妃诞下一名男婴,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了!” “……” 外面的阵仗闹得很大,吵闹声不绝于耳,白昼将马车停下后,车门缓缓打开。 原本热闹的人群,骤然变得安静。 李潜从 车上下来,目光扫视了周,微微颔首,朝众人示意。 他性子冷归冷,怪归怪,但对于朝中的这些大臣,却是很敬重的。 越武帝治国有方,大越能够有今日的繁华昌盛,在场的人都做出了或多或少的贡献,而这些人,是值得他礼遇的。 他表情很淡,一一回答着众人的问题,众人受宠若惊之余,又被他身上的沉稳与气场所折服,纷纷在心中盘算着自己的想法。 距离早朝开始,还有一个时辰。 孙来胜奉旨在门口等了许久,总算看到李潜过来,又听他同众人攀谈片刻后,才走上前,同他说道:“王爷,皇上在等您。” 官员们都是识趣的,纷纷客套两句,让开了道路。 孙来胜领着李潜走了好长一段路,路上说的无非都是恭喜贺喜之类的话,不过他提到了百日宴,倒是让李潜记在了心上。 小行舟出生的时候,恰逢夀春发大水。 他之后被冲走,重回夀春时,已过了满月。 那时候苏漾一颗心扑在寻找他的事情上面,自然是没有给他办满月的。 因此,百日宴一定要办的郑重热闹。 这是他和苏漾的第一个孩子,别的孩子有的,他的孩子也必须得有, 断断不能委屈了他。 到偏殿的时候,李潜还在思量着如何筹备百日宴事宜,直到手被轻轻碰了下,他回过神,对上苏漾无声询问的眼神。 他笑了笑,朝她摇摇头。 二人同李知行礼,不等礼成,李知便迫不及待的走上前,亲自将李潜搀扶起来。 他还是那句话:“你我兄弟自幼一起成长,亲密无间,怎么朕做了皇帝,倒显得生疏了?先前便同你说过,在无旁人的情况下,不必行君臣之礼,你怎么总是记不住?再这样的话,朕可是要生气的!” 李潜笑意清浅:“皇兄,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否则若是给旁人听了去,怕是又要找臣弟的不是了。” “谁敢?”李知瞪眼睛:“我看哪个吃饱了撑的来挑拨你我二人的关系?你放心好了,他们便是说到朕面前,朕也只相信你。” “多谢皇兄抬爱。”李潜诚惶诚恐的鞠躬:“臣弟定当为皇兄死而后已。” “得了。”李知摆摆手:“你的差事才办完回来,张口闭口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啊!孙来胜,把朕准备的东西拿上来!” 孙来胜笑眯眯的领命而去,不多时,率领着几个太监,搬了火盆到跟前来 。 李潜有些愣怔,显然是没有料到。 “你看看你,不会是不知道这火盆的用处吧?”李知走过来,轻轻拉起他的手腕:“还记得你小时候有次骑马摔伤了吗?” 李潜看着二人的手,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五岁开始学骑马,那时候小小的人儿,还没有马高,作为初学者,心中自然有所畏惧,上了马之后,又急又怕,就摔了个大跟头。 徐语安一直都对他很冷淡,他摔伤之后,她只差了人过来,自个都没出宫门,那会儿给他温暖的,只有他的皇兄李知。 李知不知打哪儿听来的,说是跨火盆能够驱散晦气,等他康复如初的时候,当晚就亲自端来了一个火盆。 见他似乎陷在回忆里,李知嘴角缓缓浮上几抹笑意。 他催促着:“想起来了是吧?那还愣着做什么?快来,跨过这个火盆,以后就会顺顺利利,无病无灾的。” “好。” 李潜在李知的注视下,照着他所期待的做了,之后李知看起来比他还高兴,兴高采烈的打发孙来胜下去。 “你们也坐!”李知口吻亲昵的道:“都是自家人,每次你们来都显得特别拘谨,合着朕还以为自个长得吓人呢!” “皇兄封神俊逸,宛如天神下凡,怎么会长得丑呢?”苏漾接话道。 “朕今天才发觉,王妃这张巧嘴,讨人喜欢。”他呵呵笑着:“也难怪皇弟对你痴心不改。对了,可把小行舟带了过来?” 王府里新添小公子的喜事,就像是长了脚似的,传的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李知消息网遍布天下,知道的还要比常人更早些。 “我早就盼着皇弟的嫡子呢!”他满面红光的道:“快抱来给朕瞧瞧!瞧瞧朕的亲侄子咯!” 李潜府上还有容时和羽尘两个孩子,据他所说是和别的女人生的,李知半信半疑,不过,不是和王妃生的孩子,他都不看在眼里。 苏漾知道今日少不了这个场面,是特意带着小行舟来的。 她走到殿外,从圆缺怀中接过孩子,再度回来,递给了李知。 李知初见第一眼,就惊讶的笑出来:“皇弟,你这儿子几乎和你小时候是一模一样啊!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提到自己与苏漾的孩子,李潜的脸色瞬间柔情万分。 他鲜少吐露心绪,这会儿脱口而出道:“夫人也这么说,但她还说,行舟生的比我好看温柔,小孩子爱笑,没有我这般吓人。” 第734章 御赐令牌 李知一看,还真是,顿时乐的合不拢嘴。 他和苏漾说起来李潜小时候:“明明挺爱笑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老是绷着一张脸,俨然像个小大人似的。” 苏漾笑着作为附和,余光瞥向李潜。 男人那双眼睛格外沉默,漆黑的瞳仁里,看不出一丝光亮。 他似乎是在笑着,又似乎什么表情都没有。 苏漾心中微微发酸。 耳边听李知讲的越多,对他的怜惜就越浓烈。 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小小的他,倔强而自卑的他,被冷落遗忘的他,被忽视以及反复怀疑自我的他。 她很想告诉他,你很好,你没错,没必要强迫自己成熟稳重,没必要因为他们的不喜欢,就否定自己的价值啊! 他们不喜欢你,我喜欢啊! 然而苏漾知道,他们遇见的太晚,相爱的太晚,那些苦痛的仿佛暗无天日的时光,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咬牙扛过来的。 没有人懂他。 或者说,没有人愿意花心思去懂他。 李知有着太子光环,而他只是陪衬,是光环照不到的漆黑背景。 谁会在乎这样一个人的感受呢? 所以,当李知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出“谁知道性子怎么越来越怪”时,苏漾失落的笑了笑,她 在替李潜感到伤心。 不想懂你的人,只会觉得你心思古怪难猜,想要懂你的人,恨不得将你的一字半句反复阅读生怕自己理解的不到位。 就像是爱你的人,生怕给你的不够,而不爱你的人,总担心你要的太多。 李知这个兄长,或许在小时候,对李潜有过真心实意的感情,可惜随着年纪的增长,权力与利益摆在眼前的时候,这份感情里又还剩下多少是纯粹的呢? 李潜肯定没算过,他不会也不敢去计较。 苏漾想到这里,忍不住自嘲的勾起唇角。 本质上来讲,他们是一类人。 算计别人的时候,分毫都计较的很清楚,唯独不肯在最亲密的人身上用那些阴谋诡计。 哪怕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肯去亲自捅破那一层脆弱不堪的窗户纸。 因为当拥有太少的时候,所能够抓在手里的东西,就算被伤的鲜血淋漓,也坚决不会放手。 一旦放手,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苏漾眼眶渐渐热了。 她可怜这个看起来骄傲实际上自卑的男人,可怜他的命途多舛,可怜他的伶仃孤苦,可怜他似乎什么都拥有然而什么都没有。 殿内笑声不断。 李知自个没孩子,他前些日子刚选秀 ,倒是有几个妃子那里传来了好消息,但才刚刚怀上,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得另说。 他往常不觉得自个多喜欢孩子,逗弄了一会儿小行舟,加上小行舟不怕生人,遇到皮相好看的,就咯咯咯的笑,别提多招人喜欢。 李知几乎爱不释手。 他没把小行舟还给苏漾,就抱在自己怀中,想到了正事,才一拍脑子:“瞧我这记性!孙来胜!” “奴才在!” “朕命你给小侄子准备的礼物呢?”李知催促着道:“赶紧拿上来。”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取。”孙来胜经过李潜的时候,小声的道:“圣上这回挑礼物可用足了心思!” 李潜本就不是个好奇心强的,即便期待,也没有表现出来,他看着孙来胜去而复返,小心翼翼的捧着托盘。 苏漾离得近些,瞥过去一眼,心下暗暗惊讶。 那是御赐的令牌? 孙来胜将全金打造的令牌,呈给李知,李知拿在手里,笑眯眯的塞到了小行舟手里。 小家伙一点都不眼生,亮晶晶的眼珠子盯着看了会儿,居然两只小手捧了起来。 “哈哈哈哈!”李知畅快大笑:“看来朕的亲侄子很喜欢这个礼物啊!” 李潜微微惊讶,诚惶诚恐的道: “圣上,这是……行舟年纪还小,如此贵重的礼物,他万万承受不住!” “怎么承受不住?”李知不赞同的道:“他是本朝最尊贵王爷的儿子,是威名赫赫开国将门的后代,是朕第一个亲侄子,就是价值连城的礼物,他都能够受的住!他出生即站在别人究极一生都可能达不到的巅峰上,怎么不配?朕说配的上自然就能够配的上!” 不愧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一本正经起来,威严无人能敌。 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们哪还敢再说什么? 李潜领着苏漾赶紧谢恩。 李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是御赐令牌,见令牌如见朕,有它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等我侄子长大后,多来宫中陪陪朕,朕不久后也有自己的孩子,他们年纪相仿,自当要经常往来。” 皇宫是皇帝及其妃嫔儿女等居住的地方,一般就算再亲密的人,比如说李潜这样的亲兄弟,成年后再进入皇宫,都需要上折子的。 折子被皇帝批准,才能进宫觐见,若是被驳回的话,自然觐见无望。 这样一来,李知御赐的令牌,就显得分量相当的重。 等行舟长大后,可以随意出入皇宫,这无异于将他与李知的皇子同等看待。 “多谢圣上!”李潜再度叩谢。 他知道李知送这么份大礼,兴许有几分真心实意在里面,但更多的,是为了奖励他此番夀春一行所立下的功劳。 杜智多认下赋税一事后,连带着所有名单上的乡绅商贾和官员,都会受到或多或少的惩罚。 官员们贬谪,乡绅商贾们则抄家发放边关。 如此一来,连年减少的赋税,用另一种方式,填补了回来。 李知坐稳江山需要的银钱,渐渐充裕起来,李潜差事办的如此漂亮,又险些丢了性命,九死一生之后才回来,他怎么能不赏? 说到底,都是他应得的。 李潜自从知道李知没死后,待他自然不会像以前那么掏心掏肺,对于他的示好,也绝不会像以前那样以为是兄弟情深。 李知算计的清楚,安排的明白,他心中也不会是一团浆糊。 将礼物送了出去后,李知抱着小行舟,自然而然的聊到了差事,少不了一番夸奖,随后他问起细节,李潜一一对答。 苏漾作为女眷,此时不宜插嘴,只全神贯注的听着,不知不觉中,竟到了上早朝的时候。 李知和李潜都要离开,苏漾正好借机,说回来了带着小行舟去太后那里坐坐,三人便分道扬镳。 第735章 头拔下来当球踢 徐语安一直不怎么喜欢李潜,连带着对苏漾的态度更为生疏冷硬,好在苏漾早有所了解,对此并不在意。 虽然她很好奇,同样都是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徐语安俨然天差地别两种态度,对李知嘘寒问暖,对李潜却爱答不理。 手心手背都是肉,奈何有人的心偏的不像话。 苏漾很难理解这种感情,她从小到大,家中兄弟姐妹虽多,然而父母对他们都是一视同仁。就算是收养的四哥和六哥,都视同己出。 这么一想,徐语安是真的怪。 她抱着小行舟去到宫殿的时候,被告知说太后还没起身,叫她在外面候着。 京城里面的秋天,比江南等地要凉爽许多,正值雾气散退之际,空气中还带着蓬勃盎然的湿气,吸入肺中凉凉的。 小行舟先前在李知那边,闹得有点凶,现在大概是玩累了,趴在她怀中,整张脸无精打采的,似乎是想打盹。 苏漾捏捏他的小脸,冲着他摇摇头。 才三个多月的小家伙,怎么可能理解她的意思,睁着眼睛瞅了她一会儿,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苏漾:…… 小家伙打完哈欠,黑乎乎的眼睛水汪汪的。 她取出手帕,轻轻擦了擦,说道 :“等会儿见完奶奶之后再睡,现在可不能睡。” 苏漾声音轻缓,带着浓浓的宠溺,她听见长廊里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忍不住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这下见到了个熟人。 苏漾眼睛一亮,心中欣喜,目光在落到她怀中抱着的孩子时,更是喜不自胜,情不自禁的迎了上去。 “你怎么出现在这儿?” 来人是陆清婉,自从李知登基继承皇位之后,六皇子李瑁则被分封为王,前往别地去了,除非皇帝亲自召见,才可进京。 之前他们离开的时候,苏漾还曾经惋惜伤感,以为今后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想刚回京,竟有意外之喜。 她脸上带着笑,陆清婉微微垂下视线,口中苦涩,然而强自打起精神,温和的对她道:“中秋快到了,皇上隆恩,召我们回京。” 经她这么提醒,苏漾才赫然惊觉,时间飞快,眨眼又是一年中秋。 “什么时候回来的?有几天了?”苏漾与陆清婉的感情,可以说是复杂又真诚,她不等回话,又继续问:“待到什么时候?” “回来有三四天了。”陆清婉一一作答:“我自然是想着能够多待一些的,就看皇上这边的意思了……” 两个人都是 不约而同的沉默。 李知把成年皇子都分封到大越各地当王爷,太明显的心思,但凡是她们这些在大家族里长大的女子,又岂能不明白? 召李瑁回京过中秋,是为了彰显胸襟,同时也会暗中观察,一旦他们有任何不轨的行为,就会扣下来罪名,除之而后快。 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争不会抢不会算计不会威胁到得之不易的皇位。 苏漾本不喜欢明争暗斗,然而身在局中,很难独善其身。 她若不步步为营,恐怕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漾昨天回来后,听圆缺说了几嘴京城里头的事。 旁的她听得漫不经心,事关陆家的,记到了心里去。 陆清婉嫁给的是六皇子李瑁,而李瑁与先前的太子五皇子李淳是一母同胞的关系,李淳险些成为太子,李知对李瑁也防备的厉害。 李瑁被派往别地还不算,连带着嫁给他的陆清婉娘家,也遭受到了冷落。 陆家与苏家的地位相似,可谓是几代忠臣,不争不抢。 哪想因着陆清婉嫁人一事被牵连。 先是陆家几个在朝中做官的叔伯,都不约而同明升实降,后来连带着家中的小辈,也都官途不顺。 陆家上下对此颇有怨言,找到 陆清婉父亲埋怨了一通,陆清婉父亲年纪大了,哪想气急攻心,竟然晕了过去,这下彻底卧床。 苏漾见方才陆清婉的眼眶红红的,想来为的正是此事。 她抿了抿唇,换话题道:“陆伯父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陆清婉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她取出手帕擦了擦眼角:“他得的是中风,即便好了,怕是也很为朝廷效力了。” 苏漾叹气,叫她从另一个方面想:“上了年纪,人都会得病,陆伯父为朝廷效力了一辈子,也该好好享天伦之乐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这边还有几个厉害的大夫,陆伯父需要的话,你尽管开口。中风好好养着,你也不用太担心,这是我干儿子?” 提到儿子,满脸愁绪的陆清婉才浮现出几抹笑容。 她将李一尘往前抱了抱,对苏漾道:“恩。我听说你也生了儿子,这下一尘有弟弟了。” 陆清婉是去年中秋之后生的孩子,小一尘如今有一岁了,长得个头不算高,然而模样却是随了他们的优点,长得比父母要好看精致。 李一尘气质沉稳乖巧,两只大眼睛,从方才起就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主要是盯着那个小小个头的娃娃。 这娃 娃真好看。 “弟……”他缓慢的张口,突然出声,苏漾和陆清婉都震惊了,旋即又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是弟弟呢!” “他现在会说话了?”苏漾羡慕又惊喜:“都会说点什么?” “只是会说几个字而已。”陆清婉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带着些骄傲:“小孩子学说话哪有这么快,约莫到两三岁,那张嘴就会叭叭叭说不停,我这个还要再等两年呢,他平日只会喊些娘亲爹爹之类的,倒是教了他不少,哪想今个自己叫出来了弟弟。看来一尘很喜欢我们行舟呀!” 苏漾得意的笑笑:“那是当然的,你喜欢我,你儿子喜欢我儿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又来了又来了。 陆清婉做呕状,朝她频频翻白眼:“你别乱说,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你除了长得好看打架厉害天生神力重情重义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人喜欢的?说我喜欢你,简直无中生有!” “呵呵?”苏漾不甘示弱,与她争论起来:“你不要觉得自己胸大腰细又腿长,就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就是喜欢我,还不承认?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头拔下来给你当球踢!” 陆清婉:“……那倒也不必。” 第736章 他可笑的心思 两个人从少女时期就喜欢相互抬杠,你一言我一语,斗的不可开交,如今嫁做人妇生儿育女,争强好胜的心,还是不输当年。 谁都不服气,一旦开始争论,非要辩个你输我赢才罢休,然而这回,没过多久就被打断—— 徐语安醒了过来。 陆清婉此番回京,还住在先前的王府里,前几天就给宫里递了拜帖,一直没得到回复,昨天傍晚才被告知允许今日来觐见。 没成想与苏漾撞到了一起去。 大嬷嬷脸色严肃,不苟言笑,通知完二人后,不做停留转身在前面带路。 苏漾与陆清婉递了个眼神,收敛起面上的笑意,紧随其后。 徐语安坐在高座上,身子微微斜着,看起来不大精神,即便上了妆容,也难掩面上的疲惫。 见到二人进来,她只掀开眼皮子瞟了眼,就微微又阖上了。 她从少女时期就进宫做了皇后,如今已有三十多年,不说话时那份经年修炼出来的沉稳气质,不怒而威,相当唬人。 陆清婉年序长,她先行礼后,苏漾紧跟着也行礼问好。 徐语安之后摆摆手,叫大嬷嬷端了托盘上来,上面有一个做工精致的长命锁。 “七王妃,这是本宫 给孙儿的见面礼,你且代他收下吧。” 苏漾与徐语安之间向来话少,循规蹈矩的收礼谢恩后,宫殿内竟然陷入了沉默。 小行舟大抵是不喜欢待在这里,不配合的哼哼唧唧起来。 苏漾无奈,恰好徐语安以此为由,打发她们离开了,陆清婉忙跟随告辞。 从宫殿里出来,太阳升了起来,暖阳和煦柔和,照的人通体舒泰,空气中没有半点风,湖面像是一面镜子。 她们慢吞吞的走,等四下无人的时候,陆清婉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苏漾嗤笑了声:“你有话就说,别别扭扭做什么?像是老母鸡下蛋似的,卡住了?” “就知道你嘴巴里面吐不出来几句人话。”陆清婉朝她瞪眼睛,反而换来苏漾的一记白眼,她哼了声:“我在想太后。” “想她做什么?”苏漾大抵猜到她要说什么,不咸不淡的问了句。 “她似乎很冷淡。”陆清婉委婉的开口。 苏漾一听就乐了,瘪瘪嘴道:“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要自信点,把似乎两个字去掉。” “为什么?”陆清婉没听她胡言乱语,紧跟着问。 苏漾摇头:“谁知道呢?这话你得问她去啊!我又不是她, 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呢?” 如果可以,她还真的想替李潜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都是儿子,她对待他们天差地别? 但她知道,一旦问出口,那长久以来勉力维持的自尊,都将不复存在。 她不想让李潜那么卑微,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凭什么要在别人那里被看轻,从而受尽委屈? 陆清婉和苏漾相处的久,知道她这个人一般对很多事都不放在心上,然而她面上露出这种嘲讽冷漠的笑容时,就代表她真的生气了。 她识趣的没再提这个话题。 好不容易来一趟宫里,李潜与李瑁都在上朝,她们要等着自家王爷一起回府,便决定去御花园转转。 听说每年的这个时候,是菊花开的最好的日子。 两个人相约而行的同时,远隔几里地的朝堂上,早朝才刚开始没多久。 官员们照例汇报了近来需要处理的事务之后,李知提起正在积极筹备的中秋晚宴一事。 大越历年来的规矩,都是要好生大办中秋晚宴,而那些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大臣,是都可以携带家眷参加的。 因此,算是一件大事。 负责筹备的官员,上前来汇报进度,同时还一一呈报已经陆 续抵京的官员和皇亲国戚。 李知认真的听着,谈论完这件事,看到坐在朝堂上的李潜与李瑁二人,才笑眯眯的开口。 “六皇弟,不知陆大人身体可还安好?” 李瑁先前一直沉默不语,被叫到了名字,赶忙起身行礼,恭敬回答:“大夫说虽不再凶险,但仍需要卧床静养。” 李知闻言感叹了一番,从陆家的渊源说起,而后又万分感谢陆家人对大越做出的贡献。 他声情并茂的说了许久,才提到正事,让陆清婉的兄长继承陆大人的官职,择日就来上任。 李瑁赶忙连声叩谢。 众大臣纷纷附和,还有习惯了拍马屁的,盛赞李知此举简直英明无双。 李知面上带着满意而温和的笑,他历来走的就是这个人设,以前当太子的时候,没少用这招笼络不少人脉关系,如今屡试不爽。 一片称赞声中,他下意识的朝李潜看去,见他面色无异,才稍稍放下心来。 先前打发他去夀春,除了那些正当理由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趁机将他的人脉收为己用。 三个月来,他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这些朝中的大臣,他一个个都单独见过,效果自不 用说。 他还担心李潜会因此而生出情绪,看来是他想多了。 或许他这个弟弟,对他真的是一片真心。 李知的这些小心思,李潜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根本不值得他花费心思,这么多年了,他能不了解李知? 即便用脚指头猜,都能知道他打的主意。 难不成他还真以为他对他的计划和做过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精心培养的人,若是能够背叛他而另择他主,那才是要笑死人,况且,李知以为的那些人,有很多都不是他的。 李潜捏了捏手指,斜斜的坐在椅子上。 这个动作换成旁人做,只觉得猥琐,他做来反而多出几分潇洒与不羁,通体散发出迷人又危险的气息。 龙椅上的李知,这时候在问:“还有哪位爱卿有事要启奏的?” 李潜换了动作,变成以手撑额,不过依然微微垂着头,看不清楚神情。 混在人群的闻储,接收到信号,朗声回答:“启禀圣上!微臣有事启奏!” 头铁第一人又有话要说。 诸位大臣与他共事久,一看到他,下意识的发愁。 这位每次开口,整个朝堂没有敢反驳的,并不是因为大家都赞同,而是没有一个能吵得过他的。 第737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知看见闻储,心情有点复杂。 闻家个个都是直言进谏的好手,一个比一个头铁,轮到闻储的时候,这个更是个史无前例见所未见的憨货。 说是憨货也不大合适,但就冲着他为了进谏不要命的劲儿,脑子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偏偏他每次说的话都叫人挑不出毛病。 也是奇了。 越武帝在朝的时候,最怕的是闻储,换成李知了,对这位的惧怕之意,有增无减。 闻家的人简直绝了。 李知这么想着,面上依然不显山不露水,他温文尔雅的开口:“不知道闻爱卿有何事要启奏?你且慢慢说来。” 闻储生的一副好皮囊,天生一双微笑眯眯眼,任谁都想不到脾气是个倔的。 他恭敬行礼后,后背挺的笔直:“回皇上,微臣听说苏敬将军一病不起,如今还在京城苏家养伤,只是这苏敬将军的位置……”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 关于苏家的事,也就这位敢提。 为什么呢? 因为苏家这两年不太平。 先是苏震东离世,而后苏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再近点的,便是苏敬在军中遇刺受伤,卧病不起。 看似每件事都是偶然,然而谁知道背后是不是人为操纵的呢?若是人为操纵的 ,背后的人又可能是谁? 不敢想不敢问,甚至连提都不敢提。 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位权贵,为着个已露出颓然之势的苏家,而搭上自己的前途和性命,着实划不来。 苏震东一死,整个苏家算是败了一大半,以前那些仰仗苏家的,这时候大多撇的干干净净的,他们更不会去趟这趟浑水。 于是大家拥有了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闻储不愧是闻储! 什么都敢提! 闻储将话只说了一半,剩下一半特意留着,像是刺挠人心窝的小猫,勾起所有人的好奇心。 高座上的李知微微扬了扬眉。 放在以前,他挺烦闻储的,不过今天例外,他提了他正想找机会提到的话题。 苏敬卧病不起的事情,他是最先知道的,连接替苏敬的人选都想好了,只是朝廷的大臣们,却仿佛全然忘记了这回事,提都不提。 这让他有点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闻储办了件人事儿。 李知心中窃喜,顺势接过他的话,长叹了口气:“哎……苏敬将军的病,朕曾先后派了太医们去看,都束手无措。此病虽不危及性命,但以目前苏敬将军的情况,确实难以胜任大将军一职。” “微臣也是这么以为的。”闻储声音很冷,他向来 如此,听不出情绪的波动,仿佛这个人也是没有感情似的:“微臣前段时间曾去苏府亲自拜访过苏敬大将军,不幸的事,他依旧疯疯癫癫,不见任何好转,苏将军久不在军中,士兵们军心涣散,且边疆的虎狼都在关注着这件事,因着他一病不起,他们重新变得跃跃欲试,若是苏敬将军再不返回军中,只怕内忧外患,情况危急。” “臣等赞同闻大人所言……” “臣等也赞同闻大人所言……” 不出短短片刻中,原本看戏的众臣,都纷纷表态。 李知拧着眉,陷入了沉思。 他当然知道闻储所言非虚,不过,该做的戏还是要做的。 李知做苦恼状,半个身子靠回椅子,他捏着眉心,口吻伤感:“苏将军从小就聪慧,是最像苏震东将军的,我大越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折损两位出色的武将!按照苏将军现在的状况,病没有好之前,贸然回到军营,恐怕会弄巧成拙,造成更大的动荡慌乱。但……” 他搓了搓手,无意说道:“但我大越的情况,又有谁能够与苏敬将军媲美呢?还能有谁能够胜任这个职位?” 李知征求众位大臣的意见:“大家谁有好的人选,不妨多多举荐,为 朕分忧。” “这……” 众位官员犹豫不决,一时并没有人开口。 推荐才能之士什么的,会暴露自己的人脉关系,况且苏敬的位置是个相当重要的职位,谁要是上去了,必然会飞黄腾达。 皇帝很显然是想借此次机会,削弱苏家的势力,不然的话,为什么不直接从苏家那几个兄弟中挑一个来胜任,而让他们举荐呢? 要知道,苏家个个都极为擅长排兵布阵,苏家就是大越的守护神,苏二将军苏择不是才从北疆之地回来吗? 选他最好啊! 既然皇帝明知顾问,那边没有人会去碰这个霉头。 众人心思沉,默默的算计着其中的利害关系,同时在脑海中搜刮可以举荐的人。 这等一朝平步青云的事情,如果有可能的话,肯定要先造福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人。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底下众人的表情,李知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都一一记在心里。 他着重留意了几个自己的人,轻轻咳嗽了声,看到他们的反应,均慢慢放下心来。 李知没有忘记李潜,见无人开口,他对李潜道:“皇弟,不知你可有适合的人选,推荐给朕听听啊?” 李潜手指微顿,旋即懒懒散散的直起身来。 他正欲要行礼, 被李知免了,缓缓的开口:“微臣以为,苏家的几位兄弟都是不错的选择,苏家对我朝忠心耿耿,又是世代良将之家,真要选一个人来胜任,苏二将军苏择便是不错的选择。” 这话说得中规中矩。 一来苏家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二来李潜娶了苏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苏家是一体的,他会推荐苏家的人,在李知的意料之中。 李知一拍掌:“朕也是这么想的,只是……” 他摇了摇头,颇为遗憾的道:“苏择将军上书辞去将军一职,说是如今家国安定,他在边关戍守多年,想回府中多陪伴亲人。” “这也是情理之中。苏家儿女各个都为了我大越朝的安定付出太多,我们在中秋团圆时,他们在边关,我们在阖家欢乐时,他们在边关,我们在尽享人伦之乐时,他们还在边关。微臣能够理解苏择将军。”李潜说道。 李知太喜欢李潜了,他想要说的话,他总会聪明的将话题引过来。 李知再度叹息:“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若是再次将苏择将军派去那边……” “苏择将军既然无心于此,便不必强求。”闻储冷哼道:“还真当我们大约没了苏家,就没有武将了吗?启奏皇上,微臣倒是有一人推荐。” 第738章 人选 关于接替苏敬位置的人选,李知心中早有计较,不过这并不耽误他逢场作戏,仍是认真的听完了闻储的提议。 闻储提到的是隐匿多年的莫家。 莫家和苏家一样,在大越初期,曾是响当当的将相之家。 想当年,莫家与苏家平分秋色,在战场上左右开花,旗鼓相当,可惜后来,莫老将军率全家出战,竟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偌大的莫家,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孙儿。 关于那惨烈的一战,虽然无人再提起,然而坊间却有不少传闻,说是莫家一战之所以失败,与苏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那会儿莫、苏两家,为了争夺大越第一百年将门的名号,争的不可开交。 莫家出了事,苏家可不就是坐收渔翁之利了? 陈年旧事,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说得清,作为旁观者的众人,都是人云亦云,偏离真相越来越远。 莫家家中无人,在那一战后,彻底隐居。 二十多年来没有再掀起过波澜。 若不是闻储今日提起,众人几乎都要忘记还有莫家的存在。 李知不可谓是不惊讶的,他好奇的追问:“莫家还有人?不不不,朕的意 思是,莫家人还愿意为朝廷效力?” “微臣既然提起,那便是自然愿意的。”闻储徐徐讲道:“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长大成人。” “那太好了!”李知感慨道:“莫家人的忠君爱国之心,连先祖都曾大肆褒扬过,只是朕担心的是,莫家人已经多年没有行军打仗过,不知道其能力如何?况且,如果没有记错,当年的婴儿,今时今刻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出头,他未曾接手过军中事务,贸贸然将军中事务交到他手上,实在是冒险!” 闻储赞同道:“皇上所言极是,您的担心也是情理之中,实不相瞒,微臣与莫渊偶然间结识,经过几番接触后才知道他是莫家人,微臣得知其渴望报效大越的心,想着恰好逢此机会,既然那苏家人不愿意,便推荐了他。至于他能力如何,皇上不妨改日召他进宫,况且,他虽然年纪轻轻,但毕竟出身名门,既然有心报国,想来私下里也是看了不少行军打仗的书,要微臣看,未必就比旁的将军差!” 李知被说的有点心动。 他倒不是看好这个未曾见面的莫渊,而是莫渊与苏家的微妙关系,令他动摇。 苏家这些年 之所以一家坐大,无非是原先与他相互制约的力量消失了。 如今苏家出现颓败之势,他再趁机扶持新的力量,与其平分秋色,这样皇位不就坐得更稳了吗? 闻储推荐的这个莫家,是最精妙的一枚棋子。 莫家与苏家一直都不对付啊。 李知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说改天让莫渊面圣之后再做评断,他悄悄的朝着李潜看了一眼,李潜依然捏着手指,神情晦涩不明。 如果重用莫家,苏家肯定不敢有意见,怕就是怕李潜同他离心。 现在他还需要李潜,不得不留意他的心思。 闻储退后站回队伍里,李知再次开口。 大臣纷纷踊跃推荐,有说让原本驻军的将领晋升的,还有一些提了其他一些将领,他默默记下名字,打算一个个私下会会。 这次好不容易将苏家的人拉下来,怎么都要安插进自己的人。 下了早朝后,李知没有再留李潜,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江南赋税一事,听说杜智多已经押送回了京城,他要好好盘问一番。 中秋宴会马上来临,有些细节的事宜,还需要他批准。 还有就是军中将领一事,是否要用莫家的人,有待于商榷。 李 知心事重重,回到书房后,怎么都静不下来。 思来想去,他摆驾去了徐语安那里。 徐语安送走苏漾和陆清婉之后,叫人请了台戏班子,就在她的宫殿里摆台,咿咿呀呀的戏腔,听到耳朵里别有一番风情。 这会儿阳光不是很强烈,宫女们撑了把大伞,底下有好大一片凉荫。 耳边听着小曲儿,手边放着茶点,还有人慢悠悠的扇着风。 徐语安情不自禁的偶尔还会跟着和上两句。 李知没想到会看见这副情景,微微有些惊讶之余,还是上前行礼问好。 “见过母后。” 徐语安听到了声音,立刻睁开眼,瞧见来人是李知后,喜不自胜的起身,她拉过他的手,关切的道:“下朝了?” “恩,儿臣有些事想听听母后的意见。” 徐语安听出话音儿来,叫其他人留在原地,领着李知走进殿内。 “是朝堂上出了什么问题吗?”她坐下来,示意他喝茶。 李知抿了口,称赞茶水不错,才说道:“是关于苏敬一事的。” “他还没死?”徐语安拧眉:“手下那群人办事越来越不利索了。我听说是成了傻子了?” “是的。”李知道:“如今他的智商和三 岁孩童差不多,对我们构不成威胁,儿臣派御医去看过,回来都说是治不好了。” 徐语安眸色沉了沉,到底轻呵了声:“算他命大,那就留着他吧,左右也是个废人了。” “是。” “那你要说的是关于他什么事?”徐语安不解。 李知一五一十将在朝堂上的事情说给她听,问道:“母后认为提拔谁坐上苏敬的位置比较好呢?” 徐语安端着茶杯,有些出神。 毕竟莫家是个很久远的家族了。 闻储她知道,以前越武帝在位的时候,没少被这个头铁的官员给气的七窍生烟。 闻家世代都是忠臣,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官员派别,所以他推荐莫渊,应该就是如他所言。 莫家人都差不多死绝了,只有个莫渊,二十多年来悄无声息,想必也是没有什么人脉的。 “莫渊是个可用之人。”徐语安说道。 “儿臣也是这么认为。”李知面露喜色:“不过,他的能力如何,有待于考证,而且他没有带兵的经验,就算让他取代苏敬,恐怕底下的人也会不服,儿臣觉得,不妨就依然按照母后所说,提拔之前苏敬的副将,反正是我们的人,再将莫渊也插进去培养。” 第739章 不妨一试 莫渊当天傍晚就被一道圣旨召进了皇宫,彼时李潜正在府上,筹备着小行舟的百天宴。 白昼送过来消息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的卷轴,懒懒的笑了笑:“闻储这次做的不错。” “闻大人的身份,不会让人怀疑。” 李潜呵笑了声:“谁说不是呢?若是本王提出来莫渊,他有很大的可能都不会用。” 白昼虽然知道自家王爷的能力,还是略带不解:“主子又为何这般肯定,皇上一定会用莫公子呢?” 李潜重新将卷轴举起来:“目的太明确,就会被人抓住破绽。” 朝廷大臣对李知不太了解,他却十分清楚自己的这位皇兄。 二人相处二十余载,从小就会察言观色的他,能从他的一个眼神里,窥探出他的心机。 苏家接二连三的出事,李知越是表现的痛心疾首,反而越叫人生疑。 戏做的太过,便容易太假。 他本就是个虚伪的人。 苏家是百年大家,从最初发迹到现在,俨然长成棵参天大树。 这棵大树,越武帝在位时曾耿耿于怀,李知躲在暗处多年,必然也有同样的忧虑。 恰逢他上位初期,根基不稳,枝繁叶茂掌管军权的苏家,毫无疑问成了卧榻旁边的那只老虎。 不除不快。 所以,苏家的事情,即便不是他亲自动手,也和他脱不了关系,或许还和后宫 中的那位有关。 想到徐语安,李潜眸中一片冰霜。 她是玩弄政权的高手。 有着男人没有的细腻和敏锐,状似脆弱不堪一击,又有着女人没有的雄才大略与勃勃野心,实则狠辣残忍,是个角色。 她对越武帝有情时,予取予求,她对他失望之后,不留情面,甚至不惜用近十年的时间,将一个被置之死地的人送上皇位。 李潜苦涩的挑了挑眉,联系她近年的所作所为,利用他的感情,牺牲他的婚姻,他竟懒到提不起丝毫的嘲讽。 无所谓了。 前半生就这样为旁人做嫁衣,稀里糊涂的当枪当箭当狗当棋子,庆幸的是,遇到了自己倾心之人,拥有了和她的骨血之子。 所以后半生他势必要步步筹谋,为他们母子以及他谋一个好的结局。 动苏漾? 万万不可。 动苏家? 自然也别想。 苏家几兄弟的遭遇,他感到很抱歉,同样是他们的遭遇,给了他当头一棒—— 李知对苏家的忌惮,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 好在李知是个又当又立的人,这才给了他发挥的余地。 他若是真的不管不顾、背负骂名也无所谓的把苏家人都杀了,那他怕是必须要在当下撕破脸皮手忙脚乱的反了。 李知的伪善之名很多时候让他不得不瞻前顾后。 他不想落个谋害忠良的骂名,不得 不用迂回的办法,私下里做点恶心腌臜的小动作,闹得苏家鸡犬不宁,一团乱麻。 这对李潜简直是好事。 他可以从发现他最深的心思开始,从现在起,慢慢的计划着,积攒着力量,联络着人脉,布置着一切。 他并非一定要反,而是当不得不反的时候,便能成功,叫他永无反扑的机会。 李潜对帝王之位没有任何兴趣,毫不客气的说,他对皇位是厌恶的,是憎恨的,这种反感从小时候存在,越来越强烈。 他生在这高高的围墙之中,见多了争权夺利的战斗,见多了无数人贪婪虚伪的嘴脸,也见多了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他不想那样。 他害怕那样。 然而在李知出事的那几年,心中报仇的信念,战胜了他的恐惧。 他那时候想的便是,越武帝在乎帝位,他便夺了他最在乎的东西,叫他痛苦叫他发疯,谁叫他杀害了对他最好的兄长呢? 他要回京,要坐上那个位置,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独享百年孤寂又如何?他本来不就是孑然一身最孤独吗? 如果不是遇上苏漾并爱上她,他将无所畏惧,不怕生不怕死不怕阴谋不怕人心不怕有一个惨烈的结局。 他甚至每天临睡前都想着就此死去,不用再睁开眼面对这肮脏的、枯燥的、满是算计 的人生。 是爱情令人胆怯,令人变得小心翼翼,令人不由自主的走一步想三步。 他开始害怕死亡害怕报应,害怕人心伤到她吓坏她,害怕自己的邪恶会给身边的她带来厄运。 之前无所谓这辈子怎么死的他,渴望和她携手白首,寿终正寝。 他改变了主意,贪图与她的温存安逸,那张从小就讨厌的位置,谁愿意坐谁坐。 但世事如棋,走至如今这步,局势越来越严峻,越来越叫人恶心烦躁。 若是一定要他坐上那个位置,才能护住心爱的人,倒不妨一试。 皇位于他,有好几次都是唾手可得的。 他漫不经心的笑出了声,冷峻的侧脸,下巴紧绷,嘴角的弧度危险而迷人。 不论他对李知如何忠心,身为帝王,都不会信任忠心,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利益,相信自己的判断。 就像现在他一面用他,又一面挖他的人,一面说着彼此是至亲之类的话,一面又暗中的想着法子削弱他的权力,对付他在乎的人。 皇位上坐着的人,说的话还不如放屁。 他人即地狱。 与其让李知总担心会丢掉皇位,不如就夺了他的皇位,让他再也不用担心,免去这个烦恼。 谁也不知道,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就在这样的黄昏做下了。 李潜看着窗外泄进来的橘黄光线,看着面前站立着的 男人的身影,他身后是万丈光芒,面对着他时,整个人容貌却陷于一片黑暗。 光明总在黑暗之后。 他轻松的笑了,就像是在聊家常一样道:“李知想要苏家的兵,想要苏家的实权,只能动苏家的人,但他多年在山中休养,对苏敬策划了这么一手,恐怕是后宫里那位的主意,后宫里那位做事缜密,撤了苏敬,一定有预想好的人选提拔上来。本王知道,李知也知道,换上来的人会是太后的人,到底不是自己的人,李知作为皇帝,很难安心,即便是自己母亲的人,即便这个母亲满心都是为他,他也存有猜忌。” 莫渊算是毫无背景的人,这样的人,在这个时机来到身边,无疑是最适合拉拢的。 倘若他将莫渊培养成自己的心腹,等找到合适时机,再将徐语安的人拉下来,从苏家那处得来对权力,不就重新落回自己手中了吗? 李知打的好算盘,他猜到了并且给他提供了机会,他怎么会不抓住? 李潜靠回座椅里,翘起二郎腿。 他漫不经心,眸底却是薄凉与无奈:“这就是皇宫啊。” 深宫大院里的人与人之间,谈何真心? 亲生父母与兄弟,往往是将你置之死地之人,所以人人都在防备,都在猜忌。 他感到悲哀,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被困在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 第740章 迎接新的人生阶段 李潜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边渲染成红色的彩霞,已经被黑暗吞噬。 沉香侯在门口,温声说着晚饭准备好了,夫人和小公子小姐们都在等着了。 “前面带路吧。” 他看到浓黑的夜幕上,不见半点星光,这样的夜,和彼此渐行渐远背道而驰的夜晚,似曾相识。 原来情绪低落的时候,就连夜晚都是一样的。 在此前的很多年里,李潜没有想过,会和自己最敬重最爱戴的兄长对立。 皇宫里面情谊难得,他还异常天真的以为,与李知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滩浑水,没有人能够清白的趟出来。 舍得自以为快乐的过去,舍得那些短暂的不作数的承诺,才能将眼下的日子踏踏实实的过好。 李潜吩咐白昼一切开始的时候,他已经决定放下少时愚蠢的执念。 毕竟频频回头的人,是走不了远路的。 他现在必须要为最爱的人谋生机,谋全身而退,谋万无一失,所以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 在无法取得成功的时候,就要学会隐忍克制以待时机。 京城里面的秋夜,比江南的水润,有着几分入骨的凉意,明明还不到深秋,走了这一路过来,衣服上竟然沾染些湿气。 李潜感受着落在肌肤上的水汽,眉头不自觉地拧 起来。 这份短促的不悦,在见到苏漾的时候,顿时烟消云散。 她在朝他笑,怀中抱着的行舟两眼圆溜溜的,黑漆漆的瞳仁,定定看向他。 心意微动。 李潜面部瞬间柔和万分,踱过来微微俯身,在接过小行舟的同时,唇有意无意的擦过她的面颊。 正是晚饭时候,府上很多下人都跑来伺候着,他明目张胆的亲昵,让苏漾有片刻的愣怔。 等反应过来之际,男人已经抱着行舟坐在了椅子上。 他正偏头给他擦嘴角的口水,刚才那薄如蝉翼的一吻,像是个轻盈而浪漫的梦。 下人们忙碌着上菜,苏漾不好意思的微微抿蠢,酒醉的酡红从脖子根,一路染到了那张明艳娇嫩的脸蛋上。 直到脸颊滚烫的要烧起来时,才意识到自己恐怕脸又通红了。 她飞快低下头,害羞又慌乱的抓起筷子,就在此时,另一双筷子夹了道菜过来。 男人的目光直接而火热,眼底浮动着的黑色的浪,是压抑克制又热烈的爱意。 “夫人脸这么红,想到什么了?”他明知故问。 身边的圆缺和沉香,因为距离的近,比其他下人要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听到问话,都捂着嘴在忍笑。 哪怕苏漾知道他不按常理,这会儿还是被闹得脸更烫了 。 她用手扇着风,呵呵尬笑:“热的,都入秋了没想到夜晚还这么热。” “热吗?”李潜扬眉反问:“心静自然凉,夫人不想些乱七八糟的就会好很多。” 苏漾随手夹了一道菜,塞进他嘴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夫君明明没有喝酒,怎么倒是说起胡话来了?” 她朝他翻了一记白眼,狠狠的咀嚼着饭菜。 可恶的男人。 他总能想方设法的逗她。 苏漾不想接他的茬,转而提到陆清婉的事。 两人今天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她便一直在想陆家的事。 陆大人的中风之症来的说蹊跷,倒也蹊跷,毕竟陆大人注重养生,经常锻炼身体,是连她不经常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 这回一病不起,委实有点意外又吓人。 苏漾记起陆清婉的愁容,说:“陆大人的病,要不要回头让商星沉去看看?听说比病重时好许多,不过看样子依然不乐观。” “皇上已经派御医去过了。”李潜提示道:“商星沉若是要去的话,得私下里偷偷的去,不然怕宫里头不乐意。” 苏漾了然的点头。 宫里派去的御医自然是最好的,再让商星沉大大方方的去给看病,多少有点不给面子。 若是商星沉给陆大人看好了病,陆大人重返朝堂,那就是把 李知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简直要触了李知的霉头。 李知现在的想法,显然是要将老一辈的根基深厚的官员都铲除,换上根基不稳需要自己一手扶持的新官员上场,这样才能把持朝政。 他说陆大人病重那就是病重,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得病重。 眼下王府与皇帝的关系,做什么都会落把柄,李潜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他看她神色凝重,笑着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不过,至于商星沉去不去,还得另说。” 苏漾拧眉,赞同的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吃过饭后,李潜说要哄小行舟睡觉,她先去沐浴,泡在浴桶里的时候,特意点了圆缺过来,询问京中诸事。 “商星沉呢?” “他啊,神出鬼没的。”圆缺将花瓣洒在水面上:“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就连店里都不常去了。” 商星沉之前被卜刀刀所救,后来卜刀刀离开京城返回北疆之地时,他便留在这里,帮着照看生意。 他去店里还挺勤快的,虽说看起来不像是个能老实做生意的人,不过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都表现的不错。 骤然听到圆缺这么说,苏漾着实好奇极了。 “他不去店里了?”她意外的开口,音量微微有些上扬:“那去哪里了?” “不知道。”圆缺瘪嘴:“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行踪成谜,我上次见他,还是在一个月前,见他背着个篓子。” 商星沉偶尔会上山采药,所以她下意识的问:“又去山上了?” “可能吧。” 苏漾叹息,他要是去山上的话,想要一时半会找到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商星沉生性自由且随意,他想什么时候回来,想什么时候离开,都是旁人无法阻拦的。 看来给陆大人看病一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幸好陆大人并非生死关头,稍微拖上一拖,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提到商星沉,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卜刀刀,以及她名下的那几家产业。 苏漾让圆缺留在京城,为的就是处理这些事务,便询问起来,顺便看看她有无用心学着管理店铺。 在得知一切运营如常,甚至账本都整理好送到书房时,她难得的称赞了声。 圆缺是跟她时间最久的,为人聪明,但不爱动脑子,整天想的都是打打杀杀。 她嫁了人成为王妃,加之现在生了孩子,以后离那个血腥又悲壮的战场,恐怕越来越远了。 人在岸上,总不能一直还当自个在水里。 她教圆缺学着做这些,希望她们都能够适应改变,迎接新的不同的人生阶段。 第741章 京城扛把子 苏漾说了会儿正事,浴桶里面的水早就凉透了。 圆缺取新衣伺候她穿上时,突然鬼鬼祟祟的又提到了商星沉:“哎呀!” 苏漾本来昏昏沉沉的,有点想睡觉,被这么一嗓子,吓的瞌睡虫都跑了。 她朝她瞥了眼,见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疑惑的问:“怎么了?” “我好像知道商星沉去哪里了!”她着急的说。 苏漾依然不解:“去哪里了?” “就…就前段时间,王爷在夀春出事那会,有天福叔说,一大早就见商星沉背着个篓子出门去了。” “他有可能去采药。” “是啊!”圆缺一惊一乍的:“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可福叔后来还跟我说,瞧见他篓子里面装的是包袱。我当时没在意。” 苏漾明白过来:“走了?难不成回北疆了?” “很有可能!”圆缺拍腿道:“不过现在想想,他也有可能去夀春了。” 苏漾缓缓转过头来,视线落在圆缺身上,她没出声,静静听着她继续说。 圆缺煞有介事的道:“之前夫人与容时还有羽尘被带到海岛上那次,他在得知后,也曾私下偷偷打包,还是许小姐发现并拦下来的,我们都 以为他要回北疆,细细盘问之后,听说是要去海岛寻你们去。这回消失这么久,该不会又去夀春了吧?” 苏漾意外不已。 商星沉过于自我,说难听点就是自私,不社交不结友,沉默寡言,鲜少表达喜怒。 大家差不多和她一样的想法,平日里都不太敢招惹他。尤其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生怕他一个看不顺眼就把自个给毒死了。 众人凡事都由着他来,只要他开心就好,没人会去撞枪口上。 苏漾一直都觉得他是游离在外的,人虽然在这里,心不知飞到哪里去,就算他有天突然离开,再也不回来,她也丝毫不意外。 放肆自由的风,不该为谁停留。 他向来随心所欲,所以在听到圆缺的话后,她陷入了短暂的震惊,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夫人?”圆缺帮她擦头发时,还发现她在愣神:“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说他会不会去夀春了?” “不知道。”苏漾拿出梳子,轻轻梳了两下,才对她说:“明天早上你派些人去寻寻他。” 这可为难圆缺了:“奴婢上哪儿寻去啊,他走好久了,这也没个具体方向的,上哪儿寻去啊?” “就 按你说的,先给北疆的刀刀去封信,询问他回去了没,再者,派人沿途前往夀春,看看有没有他。” 圆缺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商星沉是个老大不小的人了,又是大男子汉,夫人不必过于担心。” “陆大人还等着他回来救治呢,先找到人再说。” 一听是正事,圆缺收敛起吊儿郎当的说笑模样,郑重其事的应下来,等不及次日,便连夜召集人手去办。 苏漾次日询问起来的时候,得知人手已经行动起来,颇为惊讶她的办事效率。 “那是,夫人吩咐的,奴婢哪里敢有半点拖延。”圆缺笑嘻嘻的讨巧道:“奴婢简直比王爷还要听夫人的话,您让我往东,我哪儿敢往西,您让我站着,我哪敢坐着呀。” “贫嘴。”苏漾戳戳她:“上妆吧。” 李潜刚从夀春回来,便再度开始忙碌,架势好像朝廷离了他就不能过一样,他几乎天不亮就被召进了宫里,也不知所为何事。 等苏漾出门前,才从福叔那里得到消息,说是王爷又操办起来中秋晚宴的事情。 皇上李知看重他,大大小小的差事都交给他办,福叔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盈盈的 ,颇为骄傲与共。 苏漾只能敷衍笑笑。 天下无情帝王家。 今天用着李潜了,一口一个兄弟长兄弟短的,等他日用不着李潜,或者找到用起来更趁手的刀剑时,就会把李潜一脚踢开。 没有人会永远在皇帝面前得宠,正如戏文里面唱的那般,花无百日红,风水轮流转。 “王妃您多久回来?老奴届时好派人再亲自去接您。”福叔问道。 “不必了。”苏漾婉拒:“找人跟着便是,我今日回娘家看看,顺便去店铺里面坐坐,黄昏前必定回来。” “好好好。”福叔是下人,不敢多问。 苏漾又说:“去备好茶水吧,王爷劳累,他若是晚上回来的早,就让他先吃饭先歇着,不必等我。” 依照她的看法,李知是想累死李潜吧? 从夀春回来,连口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就逮着他给差事。 泱泱大越,除了李潜,就无人可用了吗? 他不心疼李潜,她心疼着呢! 出门前闹了这么出,苏漾的心情显然不好,明艳生动的五官,妆容美的失了真般,可她冷着脸,哪那都往外渗着寒意。 一直到苏府,状况才有所好转。 她不想让自己的糟糕 情绪,影响到最亲密的人。 苏府一切如常。 三哥苏弋领着二哥苏择出门学做生意去了,苏漾听完倒是大吃一惊,听宗柔说,苏择倒是颇有生意缘,又吃了一惊。 苏择长得魁梧,一进钱庄,吓坏了不少人。 当场恰好就有一个赖账不还的人,被苏择得知后,一个眼神瞪过去,对方迅速改口,且将浑身上下的钱都掏了出来补窟窿。 苏漾听完乐的笑岔了气,一连串的哈哈哈就没停下来过。 “绝了。”她能够想象那个画面:“我二哥真的绝,别说,他做这档子生意,倒是很合适。” “三弟也这么说。”宗柔用手帕擦了擦嘴角:“这不,这两天正带着他熟悉钱庄的生意呢,说不定啊,有他管理钱庄,以后就没有人敢拖欠钱庄的钱不还了!” “那是!”苏漾举起拳头,毫不夸张的道:“我二哥的拳头可不是面团捏的。以后道上的人,肯定都得知道我二哥的名字。” 两个人又是一顿笑。 从叱咤沙场的将军,到京城钱庄的扛把子,道里道外的见面后,称呼都得从苏二将军,改成苏二爷,或道一声择爷。 想想竟然莫名觉得更加霸气了呢! 第742章 阔气的许子沂 小孩子睡醒后哭着找娘亲,宗柔不得已辞别,苏漾这才得空,前去看望苏敬。 他还是老样子,对于她的到来浑然不觉,只一心玩着手中的木马,满脸的童真,笑起来十分阳光明媚。 记忆中的苏敬自从懂事后,总是板着一张脸,少年老成,倒是很少见到笑的这么开心的时候。 苏漾一时之间,情绪复杂百感交集,对于苏敬此番遭遇,突然说不上是不是不幸。 “以前我总念叨着你大哥没时间陪我。”大嫂将她送出房间,默默的自言自语道:“现在他日日陪我,我又伤心的紧。” 她眼圈红红的,故作坚强噙着的眼泪,本就摇摇欲坠,一开口就扑簌簌落下来。 苏漾最不擅长安慰人,只好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大嫂,都会好起来的,现在的日子的确难过,但我们要相信奇迹。” 她提起李潜的那条腿,又顺便说起商星沉,面前满眼灰败的女子,这才怀着期待的抬眼看过来。 任谁被这样明亮的眼睛看着,内心都会被深深触动。 苏漾告诉她:“我正在找神医的踪迹,一旦发现,就会请他过来给大哥看,大嫂你把大哥照顾好,这才是正经事。” “会的会的。我会的。”她拉着她的手:“我听你的,只要能让他好起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漾和苏敬的年岁差的比较多,又因为苏敬早年就去了军营,二人的关系,并不如她和苏择之间一样。 然而流淌在身上同样的血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她必须承认,他们心连心,他们彼此关爱记挂,彼此依赖又彼此成全。 亲人的意义不就是如此吗? 苏漾在府上用过午饭,回到自己的闺房,刚把小行舟哄着睡午觉,意兴阑珊之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她懒懒的闭着眼睛,从脚步声听出来是圆缺。 “何事?” 圆缺在屏风后停下,压低声音道:“夫人,有客至。” “谁啊?” 一般来说,若是寻她的帖子,现如今都直接送到王府去了,她今个回娘家,是谁寻了过来? 圆缺回答了她的疑惑:“是许小姐,说是去过王府,得知咱们回了苏府,这不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管家请她在正厅呢。” 苏漾没忍住,笑道:“她还是这个急性子,昨个我让沉香去送的信儿,告知她今日会去店里,这才半日未到,她竟然来找我了。” “许小姐惦 记您。”圆缺说:“您不在京城的时候,她也总往府上送东西,都是从各处搜罗来的小玩意,什么胭脂水粉了,珠宝首饰了,奴婢都帮您收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给您过目呢。” “她有心了。”苏漾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来,被人念着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就冲着这份心意,她顾不得小憩:“咱们过去。” 圆缺爽朗应下,伺候着她装扮了番,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正厅。 远远就瞧见太师椅上坐着的纤细女子。 许子沂自从瘦下来之后,像是迷恋上了这样的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不见,苏漾就会惊讶的发现,她比之前更瘦了。 若说上次离开前,她比她还稍微胖上那么一点,这次再见,她简直又瘦了一圈。 不过短短一年的功夫,苏漾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将眼前纤细苗条的女子,与那个虎背熊腰走起路来地动山摇的四王妃联系在一起。 故友相见,分外兴奋。 苏漾阔步赶来,刚跨过门槛,就被许子沂迎住。 她抓住她的手腕,上下打量了番,噗嗤一笑。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 “你胖了!” “你瘦了!” 胖的是苏漾,瘦的是许子沂。 苏漾 不赞同的拉着她坐下:“我的确胖了些,但你也是真的不能再瘦了,上次不是同你说了,不用再减肥了?你怎么偏偏不听?” 许子沂最开始减肥,是为了让李瑁后悔,之后明明瘦下来了,还是克制着饮食不敢多吃,以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才没有不听话呢!”她反驳道:“真的没有刻意的去减,我这么瘦,都是劳累的!你自己说说走了几个月,两个店铺的生意都由我照看着,我整日操劳不已,废寝忘食,你是不知道,那叫一个相当辛苦,怎么可能不瘦?” “是吗?”苏漾默默翻白眼:“你说这话也不嫌心虚。” 两个店铺的生意,都有人打理。 陈永明和达瓦,均聪明负责任,铺子里面还有掌柜的,许子沂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况且还有圆缺帮了不少忙。 她话说完,就被许子沂给敲了一记板栗:“不许拆穿我!” “不拆不拆。”苏漾敷衍的配合:“但你真的不能瘦了,再瘦就脱相了。脱相了可就没现在这么好看了。” 许子沂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忧伤,很快消失不见,她笑着道:“知道了知道了,其实我是担心你的安全,思念成疾,才瘦 的。” “那既然如此,我回来了,得同你好好补补。”苏漾注意到她刚才的异样,没再计较,顺着往下说:“咱们一起补补。” “是哦!你这刚刚做完月子的人,我看面色红润,补的勉强还算过关。我等会儿就让人多送几头猪过来。” 苏漾闻言头皮发麻,眼前似乎浮现出她崴到脚之后,苏择给她送了几十头猪的画面。 “别别别。”她连声婉拒:“我不想吃猪肉了,再吃就要吐了,换点别的。” 许子沂只当她喜好变了,豪爽的道:“那就送牛羊吧,先各送二十头怎么样?” 许家祖上是屠户,后来发迹后,也没丢下老本行,京城里面近多半的肉铺子,都是她家的,所以说话非常阔气。 动辄就是几十头起步。 苏漾被成群结队的猪给吓出了阴影,试着把脑海中的猪换成了牛羊,发现场面同样有些骇人。 “不…不用了吧。”她说着:“你送过来王府也没地方养啊,要不……先各送一头过来,若是吃的好了,再送?” 许子沂思量片刻,松口道:“也行,就这么定了。” 苏漾这才敢大喘气。 和土豪交朋友的感受,大概就是快乐且忧愁着吧! 第743章 悄然的变化 苏漾没同许子沂聊很久,因为之后她便拉着她往店里面去,说是大家伙听说她今天会来,都在等着盼着。 “达瓦大早起的就候在店门口,不停的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我被催的没办法,这才上门寻你。” 晃悠悠的马车上,许子沂半躺着,朝她说道。 苏漾无语:“不是说好今天会去吗?” “早上也是今天,为何不早上去?”许子沂瞪眼睛:“知道大家等多久了吗?” “行行行。”苏漾没辙:“我错了,等会儿好好同大家赔礼认错。” 时隔这么多天没见,当站到天下酒楼门前时,她几乎要认不出店面了。 店铺比之前要规模宏大,足足有三层,整个门头金碧辉煌,颇有些财大气粗的感觉,这种风格,让她立刻想到了许家的肉铺子。 这不一模一样嘛! 苏漾惊的瞪圆了眼睛:“这……重新装修了?” “喜欢吗?”许子沂语气里是压抑着的得意,一张脸上更是眉飞色舞,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 “……” 苏漾又不傻,一看就知道这些是出自她手。 风格虽然相当土老板,可她能拎得清好坏,配合的道:“还行 ,挺不错的,是把原先两边的店铺买了下来吗?” “对!”许子沂不掩饰高兴:“咱们生意好的不得了,原来的店面都有些小了,我就去找隔壁的店商量,没成想事情能成。” “真厉害。”苏漾诚心的夸赞。 她亲眼见证她变得比以前更好,现在连这种事都做的出乎意料的圆满,她是真心为她感到欣喜和激动。 许子沂似乎就在等着她夸奖,苏漾前脚话音刚落,后脚她的尾巴恨不得就要上天。 “也就一般般厉害啦……” “都是按照我的想法做的…嘿嘿…” “店里面的人都说不错呢!” “就连陈永明那张冰山脸,你晓得吧?见到之后嘴角也几不可见的勾了勾,不过还是被我敏锐的发觉了!他就是不爱夸别人!” 两个人正说着话往店里面进,恰巧碰见达瓦笑眯眯的出来送客人,他眼睛尖,一下子瞅见了苏漾,哎哟哟连连叫出声。 “我说怎么莫名其妙的高兴,感情是要见到贵人啊!” 达瓦那张嘴,典型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开口就哄得苏漾笑容满面。 他亲自迎着二人往里面走,视线在苏漾的肚子上略微 停顿后,活络的问:“王妃怎么自个来了?不把小家伙带来叫大家看看?” “他睡着了,就没带过来。”苏漾叹息:“小家伙才三个多月,吃的可不少,带着他累得慌。” “哈哈哈哈!”达瓦爽快的笑笑:“小人从小就受小孩子们的喜欢,也特别爱和小孩子玩,以后闲了烦了,小人帮您看孩子。” 苏漾立刻两眼冒光:“那太好了。” 她并不担心达瓦的能力,对自己店铺里面的人,她都非常相信。 毕竟是自己看上的,没有一个坏心肠的。 达瓦那么聪明,他肯帮忙带孩子,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小行舟也学的跟他一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说话间进了店里。 在她不在的日子里,酒楼的经营更上一层楼,几乎每天都相当的忙碌。 原本靠陈永明和仲纹老头做菜,累但勉强能应付的过来,眼下不行了,酒楼出了提前订座之后,每天桌子都被订完。 达瓦乐的直咧嘴,京城里面有钱的主子真不少,客官越多,他也能水涨船高的多涨点工钱! 然而陈永明说忙不过来,这可把他急坏了! 谁都不能耽误他多赚银子 ! 达瓦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到处挖人。 先前李瑁在京城的产业中就有酒楼,恰逢他被发往封地,他偷摸的几番前往才谈拢了,挖了几个大厨过来,算是能正常运营。 苏漾来的时候,恰好过了高峰期,只在一楼还剩下几桌,不过看样子,用餐已经结束,都在坐着闲聊喝茶。 他们听见达瓦的声音,好奇看过来,这下眼睛睁圆了,苏漾这张脸,经常光顾酒楼的,没有不认识的。 “王妃?” 苏漾笑着点头。 “听说前段时间王爷的身子又出问题了,在家休养,如今可好些了?” 他们去夀春的时候,对外宣称的是李潜身体抱恙,故而王妃同样闭门不出,眼下又见苏漾,且她明眸皓齿,想来王爷的病应该轻了。 苏漾没否认,都是店里的客人,她态度很温和:“好多了,这不,我出来放放风。你们吃好了吗?达掌柜,给这几桌客人各上一份甜品尝尝。” 店里面新研制出来甜品,还是她从圆缺那里听来的。 达瓦乐的赶紧应下:“好嘞!咱们主子今天高兴,自然是想怎样就怎样,各位,这是咱们主子的心意,您们且品着!” 一群人没想到,在这里还有意外之喜,每个人脸上都冒着红光,嘴里更是不吝啬的说着赞美恭维之词。 达瓦帮忙寒暄两声,没有多加停留,领着苏漾往楼上包厢去。 包厢里面点着熏香,显然是早就备好的。 他们前脚刚进来,许子沂就瘫在了椅子上:“都入了秋,怎么中午的时候还是这么热?” “秋天不就是这样吗?早晚凉中午热,你这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到现在还没习惯?”苏漾学着她瘫在椅子上,微微拧眉。 生完孩子之后,身体悄然起了变化,比如说畏惧冷又怕热的,这是她感觉最明显的。 从门口到楼上,短短的功夫,她脖颈上却起了层薄汗。 苏漾取出手帕,轻轻擦拭着,达瓦给二人泡好茶,这时候房门轻轻推开,杨家两个兄弟的脑袋探了进来。 杨元生的机灵,视线飞快巡视着。 当视线与苏漾相对时,他惊喜万分的叫出声:“王妃!王妃真的在!你们看,我就说我不可能看错的!” 杨元跳出来,阔步走进屋子,对着苏漾腼腆羞涩一笑后,朝着身后的人道:“你们还不进来?不是说要看王妃的吗?” 第744章 你吹牛逼别带我 许久没见,杨元见到苏漾十分兴奋,他喋喋不休的说着。 “方才我们在后厨,听见外面有动静,稍微瞄了一眼,我就说看到王妃了,他们还不信!” “王妃你不是说早上过来的吗?怎么到现在才来?莫不是王爷身子又不好了?” “不对啊,前段时间王爷不还大张旗鼓的去夀春了吗?那天我瞧见了,王爷的状态似乎还不错啊!” 在杨元叭叭叭个不停之际,房门被人推开,杨力走在最前面,紧跟着是店里面的几个小厮,最后面跟着的是陈永明。 沉默寡言的少年,似乎又长高了些许。 他比之前白了点,估计是因为没有再成天到晚的在街上厮混,脸上的那道疤痕,配上他刀割般的眉眼,看起来依然凶巴巴的。 他在进门时,朝着苏漾看了眼,目光冷冰冰的,完全看不出情绪,之后就垂下视线,随着众人坐了下来,但没再抬头。 一群人围着苏漾嘘寒问暖,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她并不觉得烦躁,这些都是沉甸甸的关心在意。 众人围着圆桌坐下,达瓦不愧是京城最出名的人精掌柜,不知什么时候偷摸下楼,去端了好几盘瓜果点心干果过来助兴。 一时之间欢声笑语频起。 这样热闹兴奋的氛围中,陈永明悄然抬起头来,他平静的黑色瞳仁,静静的落在她身上。 离开京城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眼下那里平坦如初,听说她为李潜诞下一名公子,母子平安,她肯定受苦了。 夀春的条件再好,远不如京城,原本他还担心她在坐月子期间,没有补好身子,可看她今天的状态,满脸红润,是他多虑了。 李潜会把她照顾的很好,即便他不在身边,她那么聪明的姑娘,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她身子不再臃肿,短短月余的时间,恢复的宛若少女般曼妙。 脸上笑容更多,眉宇间洋溢着自信与幸福,她看着人的时候,眼睛里面闪现的光,明亮真诚而炙热。 陈永明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像个小太阳一样,充满力量与温暖,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太阳依然和之前一样,未曾改变。 依然站在光明里,依然活在幸福中,依然遥不可及不可触碰,依然从来没有属于过他。 但这样也好。 世上两情相悦之事,向来难求。 他从未奢望过自己是那幸运的万万分之一,他这样出身的人,从小就与幸运 无缘,又怎么敢苛求命运将她赠与自己? 能够这样远远的看着她,看着她幸福,看着她快乐,期待他偶尔的目光降落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他就觉得已经满足了。 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让他知道,还有这般符合他对女子的所有幻想的姑娘,这个世界不算太差。 有人肮脏如鼠蚁,有人皎皎如明月。 他不能将明月私有,明月也并非因他而存在。 陈永明一直都很清醒,清醒带给他的是理智,也是痛苦。 她是他的爱而不得,不见的时候,日子还能够忍受,然而每次对她多看一眼,心中压制下去的渴求就会变得更强烈,蠢蠢欲动,让他不得不正面内心的阴暗与胆怯,原来他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豁达,那么高尚。 他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将眼睛闭上。 因为目光夹杂着爱意,所以不敢轻易看她。 怕被她发现,给她带来困扰,怕被旁人察觉,给她带来流言蜚语。 先前二人传出流言的时候,他对苏漾还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所以无所谓那些流言如何。 现在不行。 他怕自己沉浸在流言里,做一场大梦,又被狠狠敲醒。 这种落差,从倾慕上她之 后,一直存在。 他不想再多经历。 陈永明心中早就跋山涉水,苏漾浑然不觉。 她关心杨元不小心烫伤的手,询问杨力近来做菜的心得,连达瓦买的一件新衣裳都注意到了,似乎唯独遗漏了他。 不过没关系啊。 能够再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即便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他依然百分满足。 一群人说说闹闹间,时间竟然不知不觉中流逝,要不是下面小厮来传信,说是开始上客官们了,他们还要聊下去。 达瓦哎哟一声,跑窗边看了看天色,拍着脑袋道:“聊的太高兴了,一时忘记了时间,店里马上要忙碌起来了,走走走,干活去!” 他招呼着众人,然而坐在椅子上的,一个比一个不乐意动弹,仿佛是被粘在了座位上似的。 杨元哼哼唧唧的:“怎么这么快就来人了?店里面的生意太好,有时候也是种烦恼。” “烦恼个锤子!”达瓦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有银子给你赚,你还烦恼!我看你小子是不知道银子有多好!” 也就这个傻憨憨会说出这种话,也就苏漾这种傻老板不会在乎他说的话。 换成任何一个老板,恐怕听到这话, 心里面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乐意。 达瓦将杨元拉起来,骂骂咧咧的操着北疆口音骂道:“滚出去干活去!懒懒懒年纪轻轻就一副懒骨头!我看你再懒下去,身子都要长到座位上了!快走!银子没有赚够一万两之前,你有资格休息吗?小兔崽子,啥也不懂!啥也不是!说你们呢!快点都给老子起来!” 他一个个的将小家伙们拽起来,抬头之际,瞧见了陈永明,人已经起身,率先往楼下去。 “瞧瞧人家陈永明!”达瓦抓住了个榜样,大夸特夸道:“同样年纪轻轻,瞧瞧人家就很成熟,再看看你们跟半大的小孩一样!遥想我当初和你们一般大的时候,根本没有你们身上的稚气!我和陈永明应该都是天生早熟的人!我们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那个时候……” 这段经历,店里面的人,都听了不下百八十遍。 达瓦闲下来没事的时候,就会叭叭叭的旧事重提,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了! 不想被他魔音灌耳,赖在座位上的人,纷纷投降,起身往外走。 没想到这时候陈永明忽然顿住,他回头看了眼,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掌柜的,你吹牛逼别带上我行不?” 第745章 有什么不对劲 房间内因着这句话而爆发出哄笑声。 陈永明平常性子冷,鲜少和他们混在一起,众人都知道他脾气,倒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本以为他只专注做菜,对店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感兴趣,然而这一句话出来,毫无疑问,往常达瓦吹的那些牛他都听到并且记着。 达瓦满脸震惊:“陈永明!你!你怎么总拆人家的台!” 陈永明刀割般的眼睛,漫不经心的抬了抬,俊脸上的那道疤痕,令他充满了危险又神秘的气质。 小小的动作,又冷又酷,原本还有点吵闹的房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似乎不约而同的忘记了呼吸。 他面上挂着的笑意浓了几分:“大老爷们别张口闭口人家人家的,娘们唧唧的,走了!楼下有的忙!” 少年身形笔直如松,然而举手投足带着股街头地痞的那种慵懒和随性,他招手后自顾自的往下走,身后呼啦啦跟上一群人。 “这群小兔崽子!” 达瓦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他比他们普遍年纪要大上七八岁,是喊他们一声小鬼也不为过。 “他们还小,达掌柜您辛苦了。”苏漾抿了口茶,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坐了一下午,腰身有点酸胀。 达瓦和她说话 ,带上了标准的笑脸,话里话外可见人活的明白通透:“王妃,您说这话不是折煞小人么!拿君俸禄,为君分忧,这都是我当做的,您要是真觉得我辛苦,心里头过意不去,不如就给小人涨点工钱?嘿嘿?” 得。 达瓦还是那个达瓦。 张口闭口离不了银子。 苏漾乐的舔了舔牙:“你提的这个建议非常实用。” “对对对。”达瓦知道她好说话,一听她的口吻以为有戏,忙笑眯眯的附和着说:“所以王妃您……” “所以我决定不采纳。”苏漾慢悠悠的说出来:“我看你是一天到晚钻钱眼里面去了,忙去吧您,今晚早点收工,吩咐下去,晚上额外多坐几桌子的菜,全部都用上好的食材,大家伙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了,本王妃请他们吃饭!” 虽然没有涨工钱,一听有吃的,还是在整个京城最好的天下酒楼里面吃饭,达瓦的兴奋丝毫不减。 他欢天喜地的应下后,屁颠颠的下楼忙活去了。 房间里再度只剩下两个无业游民。 苏漾与许子沂二人瘫在椅子上,面面相觑。 秋日的阳光从外头照进来,和煦而不强烈,舒服暖和的似乎要把浑身的骨头都融了。 “晚上一起吃饭?”许子沂道:“要 不要请华娇过来?” “她现在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苏漾记起还有这么个人,刚回来几天,倒是没见到她。 “挺不错的。小姑娘成长的很快,现在都是一个人包办,她一开始是在街角摆着小摊卖水果,起个大早就挑着担子上街了,以前要奔波一天才能卖完,现在小半个京城都知道有小姑娘卖芒的,海岛上独有的水果,吃着确实不错,人渐渐多起来,基本上一担子的芒刚挑上街,不到上午就被人抢购一空。” 苏漾闻言欣慰:“我就说这是个不错的生财法门。” “是啊,华娇还同我说,没想到在海岛上随处可见的果子,他们吃的都腻味了,到了别处来却成了新鲜玩意。” 苏漾换了个姿势,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的说:“做生意不就是这样?不然怎么能赚到钱?” “说的是啊!”许子沂挑挑眉:“我看你当大将军简直是亏了,若是早早的就经商,恐怕现在早就富可敌国了。” “哈哈哈哈过奖过奖!”苏漾被哄得眉开眼笑,不忘最开始的话题,是点头道:“既然华娇在京城,那就请她一起过来吧,许久没有见她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叙叙旧。” “她之前借了你的钱,上个月来还你了 ,先还了一部分,我给你记账了,放在了店铺的收益里面。” “知道了。”苏漾想到什么,疑惑的看过来:“你现在还会做账了?跟谁学的?” 许子沂面上本来还得意洋洋,听完后半句话,笑容有短暂的凝滞。 苏漾多聪明的人,立刻察觉出她的变化,不过她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道:“倒是说啊!” “还能跟谁学的?”许子沂努努嘴:“现在跟达瓦学,以前在烤串铺子里面,跟商星沉学,不过他那人,教什么都不上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教我还得全看他心情,而且这人奇奇怪怪,又失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反正已经近一个月没见过他了。” 她在提到商星沉时,口吻有短暂的停滞,还带着些她察觉不到的埋怨,情绪复杂,不像是之前的许子沂。 苏漾若有所思,暂时没有拆穿她:“他估计上山采药去了,等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爱回来不回来!不回来才好呢!有本事他就躲一辈子!”许子沂愤愤的说完,好像忘记了还有人在,气鼓鼓起身绕到屏风后,扑通躺榻上去了。 苏漾满头雾水,轻手轻脚的跟过去,就见她用被子蒙着脑袋,整个人直挺挺的躺着,动也不动 。 这两个人怎么了? 许子沂为什么要说商星沉在躲? 商星沉在躲什么? 莫非是她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这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哦豁! 苏漾震惊不已,她实在没办法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好奇心一起,怎么都压不住,她从房间悄悄退出来,招了圆缺去隔壁。 圆缺瞧她神秘兮兮的样子,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见她开门见山的问:“许子沂和商星沉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苏漾看她这个样子,心里知道估计这个钢铁直女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两个吵架了?还是打架了?”她循循善诱的问着。 圆缺这下陷入了回忆,可她整天忙着要学东西,店里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每个都要花时间寒暄上几句,还真没关心过旁的事情。 她摇摇头:“没有吧…他们两个吵什么呀?而且,就算许小姐是吵架能手,可那也不是跟谁都能吵起来的啊,商星沉会是那种吵架的人吗?” 若是商星沉没恢复记忆,铁定能吵起来,可他自从得知自己是谁之后,就总是冷冰冰的板着张脸,确实不大像会和人吵架的样子。 苏漾没有头绪,那他们两个怎么了?她怎么觉得许子沂有点不大对劲啊! 第746章 难以启齿 因为晚上要聚餐,苏漾想到了从夀春跟过来的小曼姐妹二人,特意叫沉香去喊她们一起过来。 当时李潜出事的那段时间,多亏了她们姐妹二人的照拂,不然在人生地不熟的夀春,到底是有诸多不便。 苏漾回京城带上了她们。 这两日她们住在王府,毕竟寻到合适的门面和宅子,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两个姐妹日日都在搜罗,此事只能慢慢来。 她们是正经打算做生意的,店面要费一笔积蓄,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要从长计议。 小曼小若二姐妹是先到的,她们昨日在京城中跑了一天,只为寻找合适的铺子,累的不轻,今天便打算在家中休息。 沉香通知之后,两个人稍加收拾,便赶来了天下酒楼。 天下酒楼相当出名,早在刚到京城那天,二人就得知,是王妃名下的铺子,一个个目瞪口呆。 小若就是典型的墙头草。 苏漾到夀春与她的初次见面后,小若就不大喜欢长相明媚惊艳的她,美女看美女,多多少少有点不对眼,更何况她们要分享一个男人。 后来在得知苏漾与李潜的真实身份后,小若对苏漾的印象,只停留在是个长得好看命好 还能打架的女人上面。 她不太招惹苏漾,因为知道自己打不过,所以不去自讨苦吃。 到了京城后,尤其在得知她凭一己之力,将生意经营的红红火火之后,小若满满的都是钦佩。 眼下见到苏漾,甜甜的叫了声王妃姐姐,之后还毫不脸红的坐在了她的身边,亲自为她端茶递水。 “姐姐生意做得这么成功,能不能传授给妹妹一些经验呢?”她没什么耐心,某种程度上和苏漾是一种人,没多大会就直言道。 苏漾被她逗乐了,怪不得她今天表现如此异常,原来是有所求啊。 她为人大方,况且没什么秘诀不秘诀的,只把自己这一路来的心得和经验全部告诉她。 小若听得很认真,到后来索性叫达瓦取了纸笔过来,将她认为有用的话,一一记录下来,奉为圭臬,苏漾拦都拦不住,要羞死了。 这么闹腾期间,华娇姗姗到来。 达瓦是个单身汉,刚才小曼小若二人进来时,他眼睛都看直了,这会儿抽空频频的往包厢里来。 他是个人精,有心想讨好小若,忙将华娇介绍给她们,着重讲华娇是如何用短短几个月把生意做大做好的。 果不其然,小若听完连呼感谢, 对达瓦都多了几个笑脸。 晚上这顿饭相当热闹。 等店铺里面的客官都离开后,属于众人的夜晚才拉开序幕。 苏漾刚开始开店的时候,手头只有四五个人,今儿晚上一看,好家伙,一桌十个人,满满的坐了四桌。 有从一开始就跟着她的,还有些后来的,有熟识的大有成为朋友亲人的,还有刚刚认识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 彼此不熟悉这并不影响众人喜悦的心情。 达瓦喜欢美人,一晚上对小若示好,他其实长得不错,有着北疆人特有的高鼻梁,深邃眼睛,相当具有魅力。 和小若坐在一起,谈笑风生间,看着十分般配。 就连许子沂都忍不住对苏漾小声的道:“你快看那两个人~瞧着是不是挺养眼?我还以为他眼里只有银子,要赚很多钱抱着银子过呢!看来之前只是没遇到合眼缘的人罢了!” 苏漾把她手里的酒杯收走,看着醉醺醺的她,连连皱眉:“你少喝点酒,知道的是我们在聚餐,不知道还以为你成亲呢这么高兴!” “我高兴?”她打了个酒嗝:“你哪里看到我高兴了?我这是伤心!伤心……嗝,你晓得吗?呜呜呜,我太伤心了!嗝!” “… …” 苏漾把酒换成了茶,重新塞回她杯子里,问:“你伤心什么?我瞧着你能吃能喝的,不像是有心事的人啊?” “怎么不像!”许子沂非常不高兴:“我都这样了!你看!”她把脸贴过来,扒着眼皮让她看:“你看我伤心的眼睛都红了!” “你确定不是因为喝酒喝高兴了,喜极而泣的吗?”苏漾反问。 她眼底确实有红血丝,眼角还浸染着水漾的粉色,整张脸虽然是笑着,可嘴角拼命的向下压,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不是不是!才不是!”许子沂喝多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般:“我是真的伤心……你知道商星沉去哪里了吗?” 苏漾吓一跳。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被她猜中了吧? 许子沂和商星沉有情况? 她还在猜想着,一股力道把她往下拉,低头一看,许子沂正抓着她的胳膊在抹眼泪鼻涕,苏漾当即一阵恶寒。 她嫌弃的不得了,想要甩开她:“你没拿手帕吗!干嘛蹭我衣服上!” “呜呜呜……”许子沂低声呜咽着。 周围乱的厉害,她的哭声并不响亮,因此大家依然自顾自的说笑着,只有她像个树袋熊一样的抓着她,似乎还嫌不够 亲密,索性将手搭在了她的脖子上,死死的搂着。 苏漾简直以为她想谋杀她,罪名是图谋是她的美色! 这该死的女人! 她只是这么想,听到耳边的啜泣声后,挣扎的动作停下来。 许子沂自言自语的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苏漾无奈叹气,哄小孩一样的哄着她:“我真不知道,他去哪了怎么会跟我说呢?” “他没跟你说吗?”她不依不挠继续追问。 “当然没有!”苏漾要苦笑了:“她为什么会跟我说啊!他去哪里向来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啊!我的人也在找他呢!” 话音刚落,许子沂猛地抬头,眼泪婆娑的直直看着她。 苏漾拧眉:“你看我做什么?看我我也不知道!” “你的人找他干嘛?”许子沂坐起来,眼巴巴的看着。 苏漾张了张口,话到嘴边突然改成了:“想知道?” 她眼睛迷离的瞪圆了几分,模样呆呆愣愣的,好像思考了片刻钟,重重的点点头。 “想想想。” “那你先跟我说说,你和他之间什么情况?” 许子沂的瞳仁放空了会儿,然后微微垂下视线,她趴在苏漾肩头,整张脸都埋进去。 第747章 混乱的吻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商星沉动的心,其实直到现在,她仍旧觉得,商星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比平常男人还要惹人生厌。 他不会说讨人喜欢的甜言蜜语,也不会给别人点好脸色,整天冷冰冰的绷着神色,偶尔说两句话,能把人给呛死。 许子沂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优点,有什么能够值得她痴迷的,但她的目光,就是一次次的被他吸引,直到有次做梦梦到他。 从小到大,其实她都算是比较浪漫的女子,与一般的寻常女子不同,她自诩是敢爱敢恨的类型。 轰轰烈烈爱上李瞳,是年少轻狂时的一次任性追求。 虽然结果不甚如人意,但她从来不会否认,自己对李瞳曾经的一腔爱意。 她一直都不觉得,自己忘记了李瞳,毕竟那么刻骨铭心的爱恋,或许人的一辈子只有那么一次,所以偶尔她会回忆过去。 梦见商星沉的那天晚上,她几乎是惊慌失措的从梦里醒来。 她梦见他们手牵手,梦见在夕阳下接吻,梦见他对她说了很多情话,嘴巴贴在耳朵上,酥酥麻麻的触感都格外真实。 “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你不知道吗?” “想要你 同我在一处,可以吗?” “我们就过平常人的日子,找一座院子,你喜欢画美男图就给你画……” 那个晨光熹微的早上,太阳的暖光还没有穿透层叠厚重的云朵,房间里依然是混沌昏暗的,她坐在榻上,不停回想着凌乱的梦境。 许子沂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 她怎么能梦到商星沉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梦到商星沉,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会那么亲昵呢? 这根本不合逻辑的啊! 她对商星沉没感觉,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梦都是虚幻的,是假的。 一个梦能改变什么? 许子沂最初的确是这么想的,谁知道,有些东西冥冥之中,还是变得有些不同。 比如在面对商星沉的时候,她无法做到像以前那么淡定,总是会时不时的联想到那个荒谬的梦境,从而无法坦然诚实的与他相对。 再比如她看商星沉的目光,从单纯的欣赏朋友,变成了看男人的标准,久而久之,她突然发现,诶,这个人好像真的挺不错的。 不自觉地被他吸引,想要多关注他,想要靠近他,了解他,和他的斗嘴都变得甜蜜起来。 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许子 沂和李瞳的那段感情,将她伤的体无完肤,当再次选择男人的时候,势必会小心翼翼,生怕重蹈覆辙。 况且…… 大越民风虽然开放,然而女子再嫁,到底会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之前错过一次,不想这次再错。 她悄悄的保守着这个秘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商星沉得知。 那是苏漾与李潜在夀春出事的那段时间。 向来清冷,游离于世人之外的商星沉,突然变得暴躁,关心起夀春的事情。 女人的直觉总是敏锐的可怕。 她鬼使神差的,就连自己都不大清楚,怎么胡思乱想,就将商星沉与苏漾联系在了一起。 这样好奇的念头,一旦起来,如烈火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她巴不得立刻问个答案,又莫名胆怯的不想要听到答案。 仿佛只要永远不问,事实就会不存在一样。 许子沂很清楚,这是自欺欺人的行为,但她乐在其中,并不想改变。 和商星沉关系改变的那天夜晚,她因着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琐事而心情抑郁,跑到酒楼里面喝酒。 喝的半醉半醒之际,从楼上包厢的窗户往下看,意外看到了这段时间频繁出现 在她脑海中的商星沉。 男子穿着一身素蓝色的衣衫,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白皙的脸上,五官严肃紧绷着,明明穿的人模狗样,可就是有种阴邪的感觉。 许子沂看到街道两边,有不少姑娘家都在偷偷的看他,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的。 他浑身上下透着种诡异。 旁人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会惧怕,她知道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医,所以眼中只觉得他富有才华很厉害。 许子沂当时脑子一抽,不知怎么就从楼上喊他的名字。 “商星沉!上来喝酒吗!” 话刚喊出去,她就后悔了。 二人平常插科打诨,没少斗嘴,每次见到都是剑拔弩张的气氛,非要斗出个高低来才行,喊他上来喝酒不是扫兴吗? 当然,她的内心更清楚,比起来这个,害怕被他拒绝,才是她后悔的主要原因。 那会儿的她,在脑海中飞快的想到了被他拒绝后该如何挽回面子的话,并且为自己的机智默默的点赞,没有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商星沉恢复记忆后,除了和她斗嘴时,会多说几句,平时的话是很少的。 他答应一起喝酒,也没有吱声,只用实际行动,迈步 走了上来,进包厢坐在了她的对面。 “酒。”他说完,往新的就被里面倒了杯,一饮而尽。 “……” 许子沂很高兴,也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他眉宇间的愁绪,只沉浸在这是他们二人单独的约会喜悦中。 她特意叫小二上了好几坛子酒,最初是你一杯我一杯的小酌,到后来索性换成了大碗,喝的醉醺醺之后,抱着酒坛对干。 商星沉话少,喝酒时更少,酒没少喝,话也不见多,大部分是她在叭叭叭的说着。 许子沂完全不记得说了什么,因为关于那晚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叫人浑身血液奔腾的混乱的吻上。 她不清楚是怎么吻到一起的,兴许酒是个好帮手。 口腔所有的空气被夺走,被冲散的理智才回笼。 亲她的人是商星沉! 她非常确定! 某个瞬间,她被吻的五迷三道时,迷迷糊糊的想,荒谬的梦居然成了真的! 那个吻印象深刻,只是到后来,记忆却不怎美好。 商星沉压在她身上,沉沉的睡了过去,她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儿来时,才将他狠狠推开。 或许是醉了,或许是累了,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大亮,而她和商星沉抱着睡在一起。 第748章 不会对你负责 除了那个吻,他们自然什么都没有发生,衣服还在身上穿着,虽然凌乱,但却没有坦诚相见。 许子沂还迷迷糊糊的,就被人狠狠的推开。 她转头就看见商星沉压的很黑的脸。 夏末秋初时分,他脸上的寒意,恰比深冬腊月的冰,诡异而阴邪的气息,笼罩在全身。 许子沂莫名一阵害怕。 她知道这人擅长用毒,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把她给毒死了。 “还不滚开?”这是他醒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手扒着我的胸膛,还想扒到什么时候?” “……” 许子沂后知后觉的连忙收回了手。 商星沉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起身下了床,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当着他的面,整理好衣衫后,朝她挑了挑眉:“我们谈谈。” 谈什么? 许子沂莫名其妙,垂眼注意到这张床,似乎明白了。 稍微想想,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她连声应下后,叫商星沉到屏风外面等着,之后连忙胡乱整理了下自己,对镜看了好几遍,确定比较满意后,才走出来。 外面一阵凌乱不堪,简直没眼看。 地上到处都是倒着的酒坛子,还有昨晚混乱之际撒下来的酒菜,椅子 歪歪斜斜的倒着,还有她找了许久不见的鞋子,也扔在一旁…… 许子沂想捂脸。 “坐。” 明明这间包厢是她的,商星沉莫名的占据了主动权,怪就怪在,她坐下来时还有些紧张,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在商星沉在她组织语言的时候,已经开口了:“昨晚的事情……” 他只提了个开头,她就立刻想到了那个吻。 主要是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许子沂的脸没出息的全红了,这下商星沉几乎什么都不用问,就明白她记得一清二楚。 商星沉微微抿唇,沉默了片刻后,再看向她时,脸上已经清冷如常。 他用很慢的语速,尽量让她听清楚,许子沂不负所望全部都听完了,心却彻底沉到了海底。 “昨晚的事情我希望你忘掉,因为那是醉酒后的胡来,并不能代表什么,我对你没什么兴趣,自然不会对你负责。” 直来直去的直球,最叫人难以招架。 是她对他有所误解,以为在这种事情上,他会稍微委婉的开口,她还天真可笑的期盼过,他会说出像梦里的话,好让梦圆满。 现实总是叫人心碎。 “那个吻,我不是故意的, 你想要什么赔偿,我可以给你,但负责不行。” 他第二次的开口,比第一次更叫人生气。 许子沂不是他的对手,他总是轻而易举的就点燃她的怒火,伴随着的还有希望落空的心酸与委屈。 她瘪着嘴,死死的咬着唇,好半天才轻笑了声:“你在想什么?一个吻而已,难道还想要我以身相许?你倒是挺会想的啊!我根本没在意这件事,我呢,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你也别太在意了,喝醉了嘛,做出这种胡来的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你如果不跟我说,我根差不多都要忘记了呢!” “是吗?”商星沉嗓音低沉,短促的反问,没有任何情绪,但很明显能够听出来,他并不期待听到她的任何回答。 许子沂笑了笑,点着头道:“当然!你还有别的事情吗?这件事我们都忘了才好呢!说出去多丢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商星沉再次强调:“这是你不要赔偿的,既然不要,那我就先走了。” “啊?”许子沂看着他起身离开的动作,潇洒的摆摆手:“你走啊!感情我还拦着你了呢!快走快走!咱俩啥也没发生!” 空荡荡的房间里,处处透露 着狂欢后的寂寞。 房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许子沂突然支撑不住的坐在了椅子上,她深吸口气,还是没有忍住,眼泪直接滑落下来。 早就猜到了这种结果,可是一想到她曾有过的幻想,仍然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傻子。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直到好几天后,她才走出那家酒楼。 大概是觉得丢人,大概是纯粹的不想看见商星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好在一连好几天,她都没有再看见他,她暗暗庆幸的同时,又隐隐的期待着、失落着。 失落没有见到他,期待着转个街角,能够与他相见。 如果不是她在烤串铺子里面,听别人议论起商星沉,说他背着包袱离开了,她至今都不会知道他早已不在京城中。 他去了哪里? 心中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商星沉不管去哪都和她无关,可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打听他的下落。 至于打听到了要做什么? 她不知道。 苏漾的声音,再一次在耳畔响起,许子沂收回思绪,她知道,苏漾作为朋友,是关心她的,可有些话,她真的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 说她继李瞳之后,又爱上一个男人,可惜这个男 人不喜欢自己,喜欢她苏漾? 不能说。 她应该把那天的事情烂在心底,就像忘记他吻着她的时候,喊的是苏漾的名字一样。 许子沂闭上眼睛,假装自己醉的厉害昏睡过去,没多大会儿,她听见苏漾的叹气,然后一双温柔的手,将她轻轻的扶了起来。 苏漾看着许子沂,连连叹气:“又喝醉了,每次喝酒都要喝醉,圆缺,楼上有包厢吗?让达瓦收拾一番,把今天喝醉了的,都安排下。” 圆缺喝的脸颊也红扑扑的,她打了个嗝:“达瓦……达掌柜也喝多了,刚才回屋子睡觉去了!” “……”苏漾无语:“那你和圆缺安排一下,剩下的这些还清醒着的人,别喝了,差不多得了,诶!陈永明!” 她看到陈永明面色与寻常无异,知道他是个不贪杯的人,忙叫住他:“等会要麻烦你了,把这边的人都照顾一下。” 少年看着她的时候,眼睛格外的黑,房间里的光亮落在他脸上,他没什么波澜的缓缓开口:“好。放心。” 陈永明做事稳妥,他让放心,那苏漾真的放心了。 她见天色不早了,派人将华娇与小曼姐妹二人送走后,沉香领着李潜来了。 第749章 别乱点鸳鸯谱 李潜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他应该是沐浴过,靠近时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清香,混合着酒香,一起冲击着她的嗅觉。 苏漾情不自禁的想要离他更近,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低沉的轻笑声,好奇的抬起头来,问:“你笑什么?” “夫人再这样,为夫以为你想要把我吃了呢!”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才看到两只手都扒在他身前,紧紧攥着衣裳,使得领口露出一片纹理有致的肌肤。 即便两个人早就有肌肤之亲,并且还一起诞下过孩子,然而苏漾还是脸皮薄,被他这么打趣,脸红的活像个煮熟的虾子。 她连忙退开,腰身又被他揽住。 李潜勾着她,在她耳边轻轻的道:“无妨,旁人没看见,夫人想摸的话,可以继续摸!” 她哪有! 想她一个清心寡欲的姑娘,怎么每每到了他嘴里,都表现的颇为迫切的样子? 苏漾狠狠瞪他一眼,男人只当是在同他挠痒痒,冷冽的脸上镀上几分柔和,笑眯眯的拥着她,上了马车。 这里没有了旁人,独属于二人狭窄的空间里,马车才刚刚开始行驶,他侧身压过来,低低的道:“为夫尝尝今天的酒好喝吗?” 他轻舔她的唇角,声音蛊惑着她,轻而易举的吸取她口腔中的空气。 苏漾今 晚喝了点酒,不过她知道自己的酒量,并没有贪杯,脑袋昏昏沉沉之际,就赶紧停了下来。 大概是有点醉,或大概是累了,又或者是被男色所迷惑,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神思游离,任由他亲了又亲。 直到舌根被吻的有些生疼,才呜呜的出声求饶。 李潜意犹未尽的放开她,对上水汪汪的眼睛时,郑重其事的评价道:“回头让店里送两坛子酒到府上。” “恩?”她脑子转的有点慢:“好喝吗?” 李潜朝她眨眨眼:“好喝,夫人亲自喂的更好喝。” “你喝酒为什么还要我喂?”她没反应过来,嘟囔的道:“你懒死了。” 李潜一直都觉得,晚上的苏漾,比白天更娇憨更可爱,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女人味儿,与白日形成鲜明对比,撩拨的他心痒痒。 他看着她微微撅起的嘴巴,眉宇间真实的埋怨,乐的没克制住,将她搂过来咬着耳朵道:“就刚才那样喂酒,才好喝。” “啊?”她眼珠子转了转,手去触碰被他咬着的耳朵,半晌才垂下视线:“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经事?” “白天想正经事,晚上只想……”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气得她直接在他身前打了两下:“色胚!” 李潜不否认,并 且颇以此为荣,见她越是害羞,越是要逗她,说些什么流里流气的话,惹得她躲开他的怀抱,离得他远远的。 无奈很快又被重新拉回去。 他妥协道:“好好好,不说了,知道夫人害羞,为夫同你说点正事。” “什么正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苏漾不由得也正色起来,不过反应依旧是慢的:“是宫里的事情吗?” “两天后中秋宴在宫里举行,夫人到时候准备准备。” 她当是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呢,原来是这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明天得空上街去置办几件衣裳,咱们去夀春之后,夫人再也没有买过新衣服。”李潜抓着她的手把玩:“不知道的还以为为夫虐待你了呢?” “你就是虐待我了。”她不讲道理,睁着眼睛说瞎话:“天天晚上不是个东西。” 李潜厚脸皮的笑笑:“男人有几个晚上是东西的?” “你!”她跟他说不通,要论说浑话,这个人前寡淡冷冽的男人,绝对是个中翘楚,苏漾气鼓鼓的深吸口气:“哼!” “对了,我刚才过去的时候,看见许子沂哭了,怎么回事?”李潜其实是在转移话题,马上要到家了,他还想搂着她睡觉,不想让小女人同他有情绪,便随口提了这么一句。 没料到 苏漾闻言反问他:“你觉得商星沉和许子沂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潜蹙眉:“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我好像…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苏漾叹息:“许子沂和李瞳和离之后,虽说一直在相亲,但始终都没遇到合适的人,今天晚上我看她情绪不大对,还追着问我商星沉的下落,我就想着……他们是不是有情况,要不要我去帮忙做点什么?” “你啊。”李潜不赞同,他戳戳她的眉心:“别乱点鸳鸯谱。” 许子沂和商星沉,怎么看都不合适吧? 就算许子沂有那个想法,只怕商星沉也是无意。 李潜认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旁人的过多参与,或许反而会弄巧成拙,别到时候事情搞砸了,她反而惹得一身腥,左右不讨好。 他想了想,见她满脸不解,又继续道:“看他们两个的发展,若是许子沂真的需要帮助,会同你说的,她不是小孩子了。” “说的也是。”苏漾点点头:“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知道,贸贸然可能还会帮倒忙。” “夫人真聪明。”李潜捏捏她的脸:“到家了,为夫抱你下车。” 他说是抱她下车,实际上抱着她一路走到了后院,府上几十口子都见到了,一个个看着他们二人笑。 苏漾羞涩,偏偏李潜面不改色,回到屋子里,见她脸红还同她道:“为夫在咱们自己家,抱自己女人,你怕什么?” “懒得同你说。我去沐浴。” “等你回来。”他懒洋洋的道。 “不用!” “为夫愿意等你,你不来我睡不着。” “……” 苏漾认为今晚的李潜过分热情,在浴桶里泡了半天,想要等着他先睡着,谁知道最后还是被他直接闯进来,将她抱出去的。 一晚上没好好休息,次日便睡到了日上三竿,罪魁祸首据说又进宫去了,她在榻上愣了半天,才深吸口气,开始收拾。 本准备上街置办衣服,沉香却说,王爷一大早就派她去请了整条街上的掌柜,亲自将铺子里面的东西给搬到了府上,让她采买。 苏漾惊了,她还没有过这般待遇,简直目瞪口呆:“还能这样?那岂不是影响别人做生意?”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沉香一字一顿的学着李潜的话:“王爷说,夫人身子不适,叫人上府上来给您置办衣服,整条街的掌柜一听这消息,都眉开眼笑的,咱们王府可不比以前,都知道王爷对您出手阔绰,抢着要来呢!现在外面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苏漾:“……“ 想做个普通的低调的人,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第750章 故技重施 京城这两天围绕着李潜与苏漾议论纷纷,起因是王爷几乎搬空了一条街,只为给王妃挑选衣裳和首饰。 听说那日没少花银子,反正被叫去的掌柜,回来时一个个春风满面,数钱数到手软。 在府上养病沉寂了好几个月的李潜,众人几乎都快要忘记他了,没想到一出手,就震惊整个京城。 街头巷尾流传的故事里,李潜和苏漾,再度成了众人的偏好,但凡上街吃茶喝酒的,总能听到由二人当主角的爱情故事。 有些多多少少符合事实,有些甚至还把他们二人编排成了经历过几生几世的可怜人,生生世世历劫,终于在这世修到正果。 苏漾听圆缺绘声绘色的说着,嘴都快要笑歪了。 她连连称赞:“老百姓们的想象力,实在丰富!这些王爷知道吗?我回头说给他听。” “奴婢问了流星。他说王爷可喜欢听了,那些编排的故事,他听得津津有味!” 沉香和流星都是一路跟着李潜的,关系比较亲昵,私下里会有很多交流,尤其是流星根本藏不住话。 苏漾难以置信:“他还听这个?这两天不是很忙吗?” “忙归忙,流星说王爷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听,还对其中几世的结局非 常不满,花重金叫人家写话本的修改结局。” “还闹出这么一出?”苏漾乐了,好奇的道:“然后呢?人家答应他了吗?” 沉香噗嗤笑出声:“没有。”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沉着声音模仿:“这不行!小人写的故事,就是小人想写的!谁都不能让小人改动半分!即便您是王爷,那也不行!这是我的故事!我的故事里面我说了算!王爷若是想看符合自己心意的故事,那王爷可以自己动笔写!何必强人所难改别人的故事呢?” “有道理啊!”苏漾钦佩:“王爷呢?” “王爷……”沉香捂着嘴笑:“王爷那日离开的时候若有所思,不过还是把银子给了那写书人,说是写的不错,就是结局太悲情了,他还告诉写书的先生,不管前世如何,今世会谋个好的结局。我听白昼说起,王爷最近没事就坐在案上写什么东西,王妃,您说王爷该不会真的要自己亲手写话本吗?” 苏漾的注意力,停留在她的前半句,被提醒后,才回过神来。 她笑笑道:“不知,改天我偷偷去看看,对了,这两天你若是无事,就把街头巷尾流传的话本找来,我想看看他们都编了什么?” “好。” 沉香 给她上妆结束后,就消失不见,中午的时候,回来抱着许多本话折子,都是应她要求寻来的。 苏漾靠在软榻上,看的茶饭不思,直到半下午,圆缺提醒她收拾下准备进宫吃中秋宴,才从那些故事中抽身出来。 她眼圈红红的,连妆容都哭花了。 那些写故事赚人眼泪的写书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她的李潜那么好,为什么几世都得不到好的结局。 “夫人,都是他们写着玩的,这些写书的人,说来也是奇怪,似乎非要赚足了人眼泪的本子,才能叫人印象深刻一样。”圆缺给她擦着眼泪,毫不客气的吐槽道:“所以他们偏爱写些虐心虐肝的,叫人看完故事后,整整好几天都缓不过劲儿来,这样他们才高兴,才有成就感呢!咱们可千万不能上当了!” “可是忍不住啊。”苏漾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是自个生了孩子之后多愁善感了,还是仅仅因为故事中的人是李潜,所以才会如此感触。 然而有一点,她是十分明白的。 无论是书中还是现实中,她都无比诚挚的希望,李潜能够有一个好的结局。 沉香给苏漾上的妆,是近日来最流行的秋日明媚妆,说是街上十个里面就有九个女 子都偏爱这种。 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苏漾唯一难得的认同:“这个妆容倒是不错。” “夫人喜欢就好。” 车子早就在王府门口准备好,苏漾上了马车,才发现一天到晚忙的不知所踪的李潜,竟然在里面等着她。 她欣喜非常:“我还以为要在皇宫里才能见到你呢!” “特意回来接夫人的。”李潜说着:“这会儿诸事都准备好,为夫得了空,怕你路上无聊,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回来陪你。” 话是最为寻常不过的话,连半分旖旎的情意都没有,苏漾却笑着靠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臂:“好。我听说你那里有许多话本,我让沉香搜罗来的都看完了,晚上上你书房再看看别的?” “明天白日再看,晚上我们干点正事。” “什么正事?”苏漾不解,一时没往别处想。 “到了你就知道了。” “……” 她仿佛现在就懂了! 皇宫里面的每年中秋宴都举办的相当奢华,不过大概今年是李潜操办的,苏漾看哪儿都特别顺眼。 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比往年更亮,大殿上面的桌椅摆放,都看起来更加整齐,就连饭菜都更好吃,歌舞都更吸引。 苏漾一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类 型的应酬,今年看在李潜的面子上,非常客气的没有中途溜走。 她认真的欣赏歌舞,时不时听诸位官员说些废话,竟然觉得没有那么无聊。 李知和徐语安都出席了,连带着还有如今后宫正得宠的几位妃嫔,其中有一个是许子沂的堂妹,模样生的一般,不过非常有手段。 听说刚进宫的时候,李知连看都没看一眼,要不是依靠着许家的身份地位,她连给皇帝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女子,硬是凭借着一身媚骨,让李知睡了一次又一次,现如今显然离不开她,还怀上了龙种。 龙种尚在肚子中还没出世,将来若是生出个皇子,许家前途可期。 本以为许巧嫣随着越武帝的倒台之后,会拖累许家,没想到许含故技重施,偏偏上面就吃这套。 托这位堂妹的福气,许子沂也有幸来参加这次中秋宴。 苏漾从坐下来之后,就注意到她,可惜她情绪不高,不知道在想什么,整场宴会上基本都在走神。 “好啊!”李知突然鼓掌:“这支舞确实不错,有赏!重重有赏!” 一曲终了,她被这嗓子吼的回过神,旋即就听到李知笑意盈盈的问李潜:“不知道安王以为如何?” 第751章 给他指婚 安王是前段时间李知封给李潜的,说来这个封号,苏漾就忍不住翻白眼。 李潜对外宣称抱病在家的那段时间,还不是去夀春给他卖命去了? 李知还真不客气,扭脸为了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意,以彰显自己仁君的名声,用希望李潜身体安康为由,就给封了个安王。 封号里面有多少真心实意,苏漾不知道,倒是感觉到了满满的嘲讽之意。 不单单是她这么想的,消息已传出去,满京城的人都阴阳怪气的说些浑话。 谁不知道李潜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行,前两年刚回京城的时候,还险些撒手人寰。 安王寓意为安康之王,恐怕也只能是个美好的希望了! 议论纷纷的多了,自然传进了苏漾的耳朵里。 李知真不是个东西。 她气的在府中破口大骂,李潜被她逗乐了,他对封号无所谓,还反过来还安慰她。 “这个封号寓意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难听。” 苏漾无语,重点是难听不难听吗?!重点是李知是个混蛋,外面都在传李潜身体娇弱是个短命相,他还偏生给了这么个封号! 真是有意思。 盼着他死还是盼着他活呢? 她被李潜哄着好几天,才刚忘记这茬,眼下李知大大方方的提醒,嘿,她心头积压的火就一下子窜了上来。 苏漾的手一顿,忽然被横生出来的大掌轻轻包住,她转头看到李潜面色无异,淡淡的说:“圣上喜欢便好!” 李知显然猜到他会这么回答,脸上的笑意不减,又继续道:“那不知道安王觉得,领舞的那位女子长得如何?” 他长手一拍,舞蹈停下来,最前面领舞的姑娘,身姿婀娜的缓缓上前,匍匐在地上,恭声问好。 “见过圣上!”话毕又悄悄抬头,飞快看了眼李潜,连忙垂下视线,继续道:“见过王爷!” 苏漾给逗乐了,她舔了舔唇,这会儿完全感觉不到生气了,只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高座上的李知缓缓开口:“七皇弟,按理来说,做皇兄的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别人插手私事,不过朕在这里坐着,看的真切,你看看,来参加宴会的王公贵族高官大臣们,左右都携带着美人相伴,你成亲两年多了,却只有弟妹一个人,府上是不是过于冷清了些?” “夫人性活泼又粘人,一个便足够微臣应付,实在没有精力再多 应付一个。”李潜失笑:“多谢圣上关心。” “这样啊!”李知似了然的看向苏漾:“看来是王妃御夫有方,将皇弟你的心收的服服帖帖的。” 李潜抓起苏漾的手,大庭广众之下,缓缓开口声音却又足够在场的人都听清楚:“是微臣心甘情愿。” 人家夫妻二人上演了出情深意浓,倒是让李知准备好的话,不好意思说出来,他求助般的看向徐语安。 徐语安放下手中的筷子,道:“你皇兄也是关心你,刚刚生产过的女人,少说半年,多则一年都不能侍奉,皇家一向以子嗣为重,你虽身为王爷,但也有义务为我皇家开枝散叶,府上只有一个女人这怎么能行?哀家看,这领舞的左漪姑娘就十分不错!恰好逢着这个机会,哀家就做主,将她赏给你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王公贵族们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有着看不清的思绪,至于女子们则一个个目瞪口呆,她们肖想许久的事情,居然便宜了左漪? 这个姑娘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她凭什么可以由太后指给李潜? 李潜长那么好看,外面都传他快死了,可这不要紧,她们都 想赶在他死前,能够拥有他一次,就算人生圆满了。 本以为李潜独宠王妃,对王妃情真意切,她们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现在机会被别的不知名的女子给抢走了? 这叫什么事! “安王愣着做什么?哀家的旨意,还不赶紧谢恩?”徐语安没什么耐心,她只想用最少的时间,解决了这件事。 她知道李潜的性子,从小就对她言听计从,李知回京继承皇位这事,事前瞒着他,事后他也没什么变化,她自然没放在心上。 有时间关心李潜在想什么,她还不如多为李知操劳操劳。 再者说了,她给他选一个女子,也是为他好。 苏家势衰是铁打的事实,苏家的几个兄弟接二连三的离开了军营,一个脱离了军营没有军权的苏家,不过就是寻常的富贵人家。 李潜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李知稳固政权,坐稳江山。 苏家既然不可用,那么娶苏漾也没有什么意义,要不是看在她刚为他生了儿子的份儿上,她早就找个理由把她给休了。 眼下要留着苏漾也行,但她不允许李潜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对帮助李知皇位毫无用处的女人。 左漪 是左丞相家的外甥女儿,是她千挑万选的姑娘,听说她小时候就钦慕李潜,现如今时值嫁娶的年龄,嫁给李潜,就能笼络左相。 她私下里问过左漪,左漪自然是愿意的,只要姑娘家愿意,李潜愿不愿意,都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徐语安左等右等,等不来李潜的回答。 她难免有些烦躁,怎么,当着这么多人,李潜难道还敢下她面子吗? “安王。”徐语安哂笑着道:“看来是高兴坏了,来,左漪,等下你就坐到安王身边去,王妃多年在军营里,不大会照顾人,你之后到了王府,可要多替王妃分担分担。皇帝,还不赶紧叫人给安王旁边加张椅子?” 李知舒心了,把左漪安排到王府,是徐语安的主意,不过正合他意,眼下此事是徐语安提出来的,坏人的名声落不到他头上来。 他和徐语安一唱一和的道:“既然是母后赐婚,那也算是皇弟的福气了,皇弟久久不搭话,想来是高兴坏了。” 好一个高兴坏了。 要不是进宫不让带刀,苏漾真想当场给大家表演一个高兴的耍大刀。 她实在觉得太逗了,忍了好几次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第752章 憋屈 苏漾一出声,让本就怀揣着双手看热闹的人更加激动了。 谁都知道,这位七王爷的正妃可不是个善茬,不打招呼的情况下,直接给李潜纳妾,还明着暗着的讽刺她不够贤惠,铁定是要炸了。 今晚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晚啊。 嘈杂的大殿,莫名因为这声笑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心里头是痒痒的,可谁都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 一头是皇帝与太后,一头是举足轻重的王爷,万一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得罪任何其中一个,将来的日子都不会过得太舒坦。 众人好奇归好奇,面上还是端着的。 徐语安身为太后,自然不用顾及苏漾的面子,况且,她一直都看这位李潜的王妃不大顺眼。 当初让李潜娶她,无非是无奈之举。 李潜是不能死的,他的那条腿能要了他的命,他要是死了,怎么帮李知筹备那么多的事情。 多亏苏漾的二嫂是个有用之人,不然的话,她随便给李潜选个女人,都比她强。 一个混迹军营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娶了她她就应该感恩戴德,怎么还敢大庭广众之下给她下面子? 真是好大的胆子! 莫非是仗着苏家的地位,才敢如此 肆意妄为? 难道她真的以为,苏家还是以前的那个苏家吗? 徐语安觉得有必要,让她认清现在的处境。 她不客气的点明道:“安王妃,你笑什么?哀家怎么听着是在嘲讽哀家啊?” “回太后,儿媳不敢。” “不敢?”徐语安不依不挠:“那你笑什么?” “儿媳笑是因为……” 徐语安根本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明着抢话道:“以前可从未听说过你善妒的名声,如今给安王纳个妾,你倒是不愿意了?” “……” 她当然不乐意,本来就是她自个的男人,凭什么要分享给别人? 苏漾是藏着点情绪的,尤其她很清楚,这个叫左漪的女人,恐怕会是徐语安的人的时候,就更觉得气愤。 但她混迹宫廷多年,从小耳濡目染,知道这件事明面上拒绝不得。 徐语安既然提了出来,就早就想好了让他们收下的法子,若是他们再给李潜安个抗旨不遵的罪名,那事可就大了。 为了一个女人,实在犯不上。 但要是让她咽下这口气,也并非那么容易。 她抿着唇不语,只听徐语安的话越来越难听。 “你凭什么不乐意?别说是皇亲贵族,就是寻常的富贵人家,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哪个男人不是左拥右抱的?安王的身份地位,别说是纳妾,就是纳十个八个妾,你作为当家主母的,什么都不能说!若是你不清楚作为王妃的责任,那么明日起便进宫来学学,什么是三从四德!毕竟你是在军营里面待久了的,有些规矩是应该好好学学!” 这是明着在下她的面子了。 “苏家说来也是百年世家,不知是不再注重礼仪教育呢,还是不把本宫和皇上放在眼里,才让小辈如此放肆呢!” 这是连苏家都拖了进来。 苏漾窝了一肚子的火。 徐语安对她没好脸色,不大喜欢她,搞得好像她很喜欢她一样,一个心不知道偏哪里去的母亲,真的是够恶心的。 李潜长大后,她都尚且对他不闻不问冷冰冰的,完全可以想象,在他小的时候,面对着的是怎样的一个母亲,拥有的是怎样的童年。 她的男人明明是这么好的人,凭什么不配她的好好对待? “母后。”李潜起身,声音低沉,却足以令在场的人听清楚:“王妃嫁给儿臣,便是儿臣的人,一切都是儿臣惯的,若是犯了错,直接责罚儿臣便是,与苏家又有何干?苏家作为百年 世家,世代效忠于我大越,又哪里有不把皇上和您放在眼里这一说?母后身在高座,莫不要因为冲动时候的一两句话,而诬陷了一代世家的耿耿忠心,若如此,怕是让朝廷中的大臣人人自危,人人寒心。” 他将朝廷社稷搬出来,字字在理,句句直中要害,徐语安当即反应过来,方才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冲动了。 她脸色凝重,抿着唇不语,一来觉得尴尬,二来觉得李潜不是个东西。 明明她才是他的母后,他现在居然为了给一个女人说话,而敢出言恐吓威胁她? 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开始变得不听话了! 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迫切的想要将自己的人安排在他身边! 左漪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若真的由着他拒绝了,让他再被苏漾吹几年耳旁风,说不定哪天他突然就生了要谋夺天下的念头! 徐语安暗暗咬牙,眸色变得幽深。 李知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分得清处境,笑眯眯的当和事老道:“好了好了,皇弟啊,母后也是随口说说,苏家若是忠臣,自然不会将这番话放在心上,另外,母后啊,我看安王妃是个明事理的人,定然不是那种善妒的妇 人,她方才笑出声,想来肯定是为了安王高兴,毕竟府上多了个人口,以后肯定会热闹些。安王妃,朕是不是猜对了?” 送过来的台阶,苏漾顺着就下来了。 她点点头,道:“圣上理解便是万岁!臣妾想着,左漪妹妹年轻貌美,府上新添人丁,高兴都来不及!府上事务繁杂,由我一个人打理,确实忙不过来。妹妹以后进了府,便能搭把手了。” 话是这么说,嘴角的笑容,依然是满满的嘲讽。 不过,李知并不敢奢求的太多。 李潜若是真做出来当众拒绝的事情,他仁义之君的名声,让他没法作出惩治他的事情来。 “那就让左漪赶紧坐过去吧!既然安王妃迫不及待的想与你相处,眼下不如过去,多同王妃取取经。王爷与王妃关系颇好,二人伉俪情深,你多学着点,也好来日家宅和平。” “是。” 左漪款款而来,先是冲着李潜福了福身子,而后朝着苏漾甜甜一笑,道了声:“姐姐。” 苏漾端起茶杯,没有理会。 她现在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腾,还从未有过如此憋屈的时刻! 对! 就是憋屈! 她想发泄,可深知,皇权笼罩之下,她只能忍气吞声。 第753章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左漪坐下来之后,氛围变得奇怪,哪怕在李知的出声缓和之后,整个大殿内都笼罩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众人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打量,只是睁着的两只眼睛,竖起来的两只耳朵,全神贯注的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苏漾脾气暴躁,能够忍一时之气,不一定能一直忍下去! 他们既期待她突然暴跳而起,大闹一场,又担心她真的那么做,到时候无法收场,他们也跟着遭殃! 四面八方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投过来,换成谁被盯着都会觉得烦躁,心火难熄。 苏漾一连喝了好几杯酒,还是压不下去滚烫的血。 偏偏左漪还在旁边温声细语的与李潜攀谈,女子声音娇柔,大概是在中意的人面前,就连声线都带着令人沉醉的羞涩。 “王爷,你喜欢吃青菜吗?妾身从来没有想到,还能有和您这么亲密接触的一天!实在是太高兴了!” “以前我总幻想着,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所以从小就学习各种伺候人的手段,不知道王爷可还喜欢?” “王爷要喝酒吗?妾身给您倒一杯。” “刚才妾身的舞蹈跳得好吗?旁人都说好看,可妾身不信, 除非王爷亲口说出来,妾身才高兴。” 苏漾一开始是生气,听她叭叭叭半天,就只觉得好笑。 原来男女之间还有这么多情趣,就连二人的聊天都有着如此丰富的语言艺术。 她在李潜跟前,从不懂什么是情话什么是撒娇,向来是有话说话,而有的女子,能够把寻常的对话,变得字里行间都是亲昵的条情。 温柔的可人的年轻姑娘,满眼充斥着爱意与崇拜。 别说是李潜,就是她都不敢保证,长此以往,是不是还能像今天一样坚定心意。 左漪已经倒好了酒,她似乎忘记了还有苏漾的存在,笑着朝李潜靠去,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苏漾的拳头却越收越紧。 她知道很多眼睛都在盯着她看,尤其是高座上的那两位,他们或许正期盼着她做出什么不合适的行为来。 她应该克制,应该理智,应该约束自我,应该认清现实。 然而憋屈啊! 身体中似乎有种气息在横冲乱撞,叫嚣奔腾着,她的手脚都变的滚烫,她非常确定,左漪再坐的近一点,她就敢把她推开! “王爷……”左漪将酒端过来,还试图递到他嘴边,被李潜冷冷推开,低头睨了她一眼,问 :“你没有骨头吗?会不会坐好。” 左漪脸色一变,故作不解的道:“啊?” “基本的坐姿礼仪都不懂,我看明天你就在府上先把礼仪学习一下吧!” 左漪这下慌了,忙道歉道:“不…王爷……妾身不是不懂礼仪,只是…只是方才跳舞有些累了,所以便想靠着王爷。” “累了?”李潜没什么情绪的道:“那本王就先叫人送你回去,既是累了,就早点休息。” “不不,”左漪摇头拒绝。 她好不容易才有和他近距离的接触,这是他们甜蜜感情的开始,以前那么久的暗恋今日成真,她不敢离开,生怕明天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美妙的梦,她再度慌张的改口道:“本来是觉得有些撑不住了,然而有王爷的这份关心,妾身还能坚持,王爷就让妾身陪着你吧。” “那就别说话。”李潜抿了口茶:“你安静些,不要表现的像是几辈子没说过话一样。” “啊?”左漪脸皮薄,她知道李潜薄情,没想到说话如此不留情面,当即脸颊一阵滚烫,讪讪的道:“妾身知道了。” 解决了聒噪的声音,耳根顿时清净许多。 苏漾说不上心情愉悦,但显然比之前要 好许多,郁结在胸口的那股气,顺畅了不少。 她还要再度喝酒的时候,被李潜夺过去酒杯,他轻轻拍她手背,笑着骂道:“还喝?今晚回去不想睡了?” “要你管。” “怎么还跟我生上气了?”李潜靠近了些,桌子下面拉住她的手,反复把玩着,漫不经心的道:“别气。不值得。” 苏漾张了张嘴,在这个瞬间,忽然间觉得,什么话都不用说,他似乎早就住进了她的心里,知道她的所想。 她的确生气他们给李潜塞女人,但更生气的,是他们对李潜的态度,在他们来看,李潜算什么? 他们根本不把他当成亲人,而是当成一枚棋子! 棋子需要为他们流血,他们就让他去流血,棋子变强大之后,需要被牵制,他们又开始想方设法的控制他监视他。 他们如此枉顾他的意愿,倘若李潜与他们只是君臣关系,尚且可以理解,偏偏他们是最亲密的血亲。 可笑至极! “不值得吗?”苏漾咬了咬牙道,对上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无比的清醒与深邃,她忽然笑了笑:“是,不值得,然后呢?” 塞女人恐怕只是个开始,之后他们为了控制他,肯定还会想 到别的法子。 皇帝心中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像只发了疯的树一样飞速成长,到时候只有砍掉这棵树,帝王的猜忌才会随之轰然倒塌。 苏漾问然后呢,是在问他,是要等着被帝王的大刀连根拔起砍掉呢,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她深深的闭了闭眼睛。 苏家历代都被教育要效忠于大越,要为保卫大越的疆土与臣民奉献一生。 作为出色的将军,苏漾曾发誓不会背叛大越,但不代表不会背叛帝王,尤其是这个皇帝,随时都有可能对她深爱的人挥动大刀! 别逼她…… 她渴望和平宁静的生活,不代表她就会任人宰割。 但愿他们不要太过分,不要触及她底线,不然她不介意让他们看看,她这些年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然而…… 苏漾看着李潜,他们是休戚与共的夫妻,他们是有着世界上最亲密的男女,事关李知和徐语安一事上,她想摸清他什么态度。 手足刀剑相向,是他不愿看到的吧。 “然后呢?”她试探的问:“恩?” “然后?”他笑了笑,似乎听懂了她话里的深意,又似乎没懂,他揉揉她的脸:“既然不值得生气,不如就忘了。” 第754章 要她做人质 李潜的态度含糊不清,他不想让他摸清楚,苏漾就绝对猜不透。 她听完后沉默半晌,没再说别的。 毕竟宴会上人多嘴杂,万一什么话被旁人断章取义的传出去,加上有心人的曲解,将又是一大堆麻烦事。 虽然还有人时不时的朝着这边看过来,可惜大概是没等到他们想看的场面,一个个都有些意兴阑珊,渐渐的几乎没人关注。 宴会上的氛围逐渐恢复正常。 李知贯彻君臣同乐的宗旨,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前离席,连皇帝都没走,当官的大臣们都是人精,更是一个比一个坐得稳。 小行舟中途睡醒,被圆缺抱了过来,这会儿正在苏漾怀中撒欢。 李知的声音,在停下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再次响起。 “各位爱卿!今年的中秋晚宴有你们,朕很开心!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早点散去吧!” 诸位大臣们可算捱到了宴会结束,齐齐松了口气,不约而同的跪在地上,说了好多祝福的话。 李知由高座上走下来,从人群中经过之时,走到六王爷李瑁和王妃陆清婉跟前时,突然停了下来。 他怎么了? 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苏漾好奇的看过去,就在这时,声音先传了过来。 “六 王妃,朕听说陆大人身子不适,你日夜陪伴左右,似乎十分不舍。” 陆清婉的确不舍,可自从李知登基后,她就跟李瑁一起迁往封地,没有皇帝的旨意,是不能留在京城的。 他们此番回来,就是为了过中秋节,眼看着中秋宴会已经结束,他们最多再停留两天,就会收到离京的命令。 爹爹的状况还好,但她到底放心不下,以前年幼的时候,还幻想着在他膝下尽孝,没想到世事变化,连留在京城都成了奢望。 陆清婉只要一想起,怎能不伤心不难过? 她甚至还有点愤怒。 李知死而复生回京当皇帝,是各凭本事,对此她不敢说什么。 他当上皇帝,肃清其他势力,情有可原,能够理解,但李瑁从不参与党派之争,也不私自结党营私,更没有夺皇位的念头,他唯一的爱好就是赚银子,为什么要把他没收他一半的家产,还要把他赶到偏僻的封地去? 陆清婉从小接受的教育,知道祸从口出,很多话即便在心中说了千遍万遍,都不能真的吐出口。 可…… 她抿了抿唇,身上背负着的不只有自己,还有陆家与李瑁的性命与前途。 “是,父亲年纪大了,妾身的确忧心。” “陆 大人为大越鞠躬尽瘁,既然如此,朕今天就准了,批准你和孩子留在京城,照顾陆大人。” “什么?”陆清婉惊讶,很快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妾身……” “看来六王妃是高兴坏了。”李知善解人意的道:“不用谢恩了,朕也身为人子,成全你的孝心,不过是举手之劳。” 陆清婉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迅速冷下来,犹如冬天的寒霜,声音又缓又迟滞的道:“妾身谢过皇上恩典!” 她是想留在京城,但不想已人质的方式留下来。 李知话说的很明确,她和孩子留下,意思就是李瑁还要回封地。 他用父亲病重一事,将她困在这里,约束着李瑁,暗暗警示他不要轻举妄动,最好继续老实本分下去。 说不定,还要图他身后的金山银山。 放在以前,她绝不相信李知是这样的人,毕竟李知出事的时候,她多少是记事的。 上次他们离京时的狼狈,几乎是被剥掉了一层皮的剥夺了番,她就知道,记忆中的李知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个欲壑难填的君王。 在李知为李潜纳妾的时候,她还在同情苏漾,没想到厄运随之降临在她头上。 陆清婉隔空看向苏漾所在的地方,与她 幽黑的眼睛相对,她看到她眸底燃烧的火焰,朝她摇了摇头,又缓缓勾起唇角。 她们还真是难姐难妹呢。 这场中秋宴,看似平和,实际上波涛汹涌。 回府的路上,按照以前的习惯,苏漾都会跟李潜议论宴会上发生的事情,这回车厢里硬是多了个左漪,怎么都觉得别扭。 她一上马车,为了防止左漪坐在李潜旁边,头一回使用小心思,坐在了两人中间。 不仅如此,她见李潜上来后,就赶紧闭着眼睛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有没有困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听左漪开口。 果不其然,这个招数十分管用。 中途有好几次,左漪想趁着她睡觉,同李潜搭几句话,都被李潜嘘声制止,指了指睡着的苏漾,左漪只能讪讪的打住。 就这么回到府上,李潜索性抱着苏漾下车,径自往府里走。 左漪自顾自跳下来,见门口管家福叔正候着,王爷纳妾的消息早就传了回来,他恭敬的行礼:“左夫人好,老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院子,现在带您过去。” “好。” 左漪是左相家的宝贝孙女,做个妾的确是委屈了,但她不介意,只要能够先进了李潜的府门,至于以后,谁当王妃还不一定呢。 爷爷跟她说了,苏家正在败落,且太后有意削弱瓦解苏家的势力,以后定然会重用他们左家。 苏漾当初能够当上王妃,就是仗着苏家在朝中的地位,苏家一倒台,左家蒸蒸日上,且有太后的支持,苏漾被废掉王妃,是迟早的。 起点低不要紧,重要的是,她有一飞冲天的实力。 一行三个人,各怀心思的分开。 苏漾回到房间,好生发作了一顿,但她没有提心中那个危险的想法。 她不提,李潜也没提,两个人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于是苏漾就知道,果然,他还是在乎那点亲情的。 此刻的她并没有想到,李潜早就先她之前清醒,他早就将那两个人划出了亲人之外,也早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开始了布局。 左漪被抬进了府,作为小妾,自然是没有仪式的,但该有的礼数,却一项都不能少。 苏漾没被废除王妃之位之前,都是当家主母,她千辛万苦才进到府上,绝不会为了一时之气,让旁人挑出毛病,把她赶出去。 打发一个小妾,要容易的多。 她的目标是李潜的王妃,不达目的,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犯错误的,所以一大早,她就起来,收拾妥当去给苏漾敬茶。 第755章 美人碰壁 左漪心里是有点傲气的。 她虽然现在是个小妾,可谁不知道她的爷爷是当朝左相? 在皇庭贵族里,有时候出身就决定着一切,甚至她的起点,就是普通人终极一生都无法到达的终点。 她有傲的资本。 小小苏家,她并不放在眼里,至于大早上的来请安行礼,无非是为了落个好名声,同时给李潜留下好印象。 她知道李潜疼苏漾,所以聪明的没打算正面得罪她。 在纳妾一事上,苏漾本身心里就窝着火,她那样的脾气,只要稍微招惹一番,她就会自己搞出来大事。 一次两次还行,次数久了,爱意再浓烈,也会消退。 她就不信李潜能没有底线没有原则的包容下去。 左漪到的时候,日头刚升起来。 秋天的早晨,空气中还带着凉意,女婢唤云将外衫搭在她身上,才稍稍暖和了些。 “你去通报声。”左漪催着道。 她在左府也是掌上明珠,丁点委屈都受不得。这么立了一大会儿,腿肚子开始发酸。 唤云应声离开,恰好从房间里走出大丫鬟沉香,她笑着上前道:“沉香姐姐,我们夫人来给王妃敬茶,王妃还没醒吗?” “没呢。 ”沉香声音不高不低,她说话向来如此,听着也叫人耳根舒服:“王妃与王爷昨晚歇息的晚,现正睡着呢。” 唤云脸上还笑着,余光已经朝着左漪看去。 昨晚是新夫人被抬进府的日子,而且还是太后和皇上御赐,王爷就算不喜,但也该给那二位面子,宿在左漪那处的啊! 主子们的事情,做下人的不敢随便议论。 唤云心中想归想,还是客客气气的道:“烦劳姐姐帮咱们夫人通报一声,今个天也不是很好,夫人穿的单薄,怕等久了会着凉。” 她悄悄的给她衣袖里塞了块银子。 屡试不爽的手段,没想到,这回却碰了壁。 沉香反手将银子推回来,面上依然笑着,口吻却凉下来。 “以前在别的府上养的腌臜坏习惯,进了咱们王府,就不要再拿出来丢人现眼,王爷向来不喜欢下人自作聪明,也不喜欢咱们搞那么一套背地里的小动作,王府上的你我都是伺候主子的,心里想的都是主子好,所以,遇到了事情,能办的姐姐都会给你办了,不能办的自然也不会特意为难你。”她呵呵一笑:“银子拿回去吧,王妃还没睡醒,若是想等便等,不 想等便回。” 左漪心中一阵恼火。 她在摆什么谱儿? 这是当婢子该说的话? 都欺负她刚进门没什么根基是吧? 这个叫沉香的丫鬟,她记下了! 等来日她当了王妃,再好好的收拾她! 左漪暗搓搓的咬牙,牙根都有点发酸,她阴阳怪气的道:“既然王妃还没醒,那我再等等,不过这天是真冷。” “需要奴婢为夫人取件衣袍来吗?”沉香体贴的问。 “……” 左漪一口气堵在心口,索性一字一顿的道:“那再好不过。” 沉香面无异样,很快取了衣服过来,唤云接过道了谢,她则借口要忙,转身离开。 日头越升越高,房间里还没动静。 左漪简直怀疑苏漾是猪,哪有当家主母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床的?李潜都不管管的吗? 若是她做了王妃,肯定会以身作则的。 大早上起来为他亲自更衣,送他出门上朝,再在他下朝时等在门口,亲自将他迎回。 左漪不由得跑神了,那样平淡而甜蜜的日子,让她的眼中亮起了光。 唤云见她腿肚子打颤,劝着说道:“夫人,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奴婢时刻来盯着这边,等王妃醒了,咱们再 来敬茶。” “都等这么久了,不在乎再多等会儿。”左漪思绪被打断,情绪有点低落,淡淡的道。 她另有打算,平白被给了这么个下马威,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可得在李潜面前闹上一通。 她可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不会像府上的姨娘们一样,哭哭闹闹的,她的手段……要比旁人聪明。 一直到太阳升到天空中央,房间里才有动静,沉香缓缓而来,一群女婢也紧随其后的进去伺候。 唤云估摸着时间,再度差人通报声,没多大会儿,出来了个人,居然还是沉香。 “王妃呢?”左漪问。 “王妃说不想见你,以后也不用来请安,左夫人还是回去吧。” “!!” 苏漾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左漪猜到她会耍威风,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知委婉,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王妃这样不合礼数吧?”左漪气极反笑:“再怎么说,我也是太后赏给王爷的,进了这家门,便是王妃的姐妹……” “哦,左夫人,王妃有话让奴婢转告您。”沉香清了清嗓子:“王妃说,妾就是妾,不见就不见,怎么了?” “……” 还真叫人无言以对! 大 越民风开放,但在男子三妻四妾方面,尤其是妻妾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她出身虽然不错,来日或许有当上王妃的可能性,但在没有当上之前,身为妾,在王妃面前就是个下人。 从来都是下人上赶着拜见主子的道理,哪有强迫主子见自个的? 别说苏漾不见她,就是打她骂她,被李潜知道,最多不过数落几句。 左漪出师不利,碰了一鼻子的灰之后,悻悻然的离开了。 她回去大闹了场,然后给左府与太后分别写了封信,才稍微舒坦。 “王妃猜的果然没错,信奴婢都截了下来,您要看吗?”圆缺一身劲装,额头上还有薄薄的汗渍:“没想到她还真的会写信告状啊,咱们王府怎么净招点这种乱七八糟的人,前脚送走个宁兰,后脚又被塞了个左相家的孙女,王妃……” “还不是怪王爷?”苏漾接过话音,吐槽道:“顶着张招摇过市的脸,谁不惦记着?” “那也是没办法的呀。”圆缺乐观的开口,语气还有点得意:“别人惦记,咱们控制不了,好在王爷只惦记着您。” 苏漾听见小行舟腥了在闹,打发圆缺去逗他,自个则缓缓拆开了信。 第756章 泼脏水 左漪的信没有半点营养,就和寻常女子的嘴一样,碎的很,屁大点的小事都能写整整一页,中心思想无非是她怎么被她欺负。 苏漾看完,感叹不已的道:“她怎么不去写话本?” 就冲着这颠倒黑白的能力,以及给她强行加戏的想象力,嫁给李潜从此被困在王府,简直是浪费人才! 要不是她清楚,信中写的苏指的是自己,她都要对这个恶婆娘破口大骂。 苏漾晃着信,跟看小说似的,重新读了遍,最后啧啧感叹着,将信件重新装进去封上。 “怎么了?王妃为何叹气?”圆缺抱着小行舟在左右晃,小家伙非常喜欢这样,应该是觉得比较舒服,笑声清脆咯咯咯的。 “觉得惋惜。”苏漾如实道:“又一个文豪就此陨落啊!” “啊?” “左相的亲孙女,是个小作文选手。”苏漾把信交给沉香:“把给左府的信先送出去,至于往宫里送的那封,先放王爷那里。” 苏漾并不屑于看她的信件,她才不在乎左漪如何抹黑她,旁人的看法关她屁事? 主要是左漪的身份特殊。 她是徐语安的人,信件往来中,往往会有很多有用讯息。 苏漾信不过徐语安与李知, 甚至怀疑家中兄弟们的遭遇都与他们有关,可惜苦于没有证据,只能盲猜。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就冲着那二人往府上塞人的行为来看,显然已经开始对李潜防备。 多则五年十年,少则一年半载,帝王的防备总会有个结果。 要么彻底消除防备,同心一体,要么彻底消除李潜,以安君心。 照着李知的秉性,选择后者所得到的,远胜于前者。 以后的事情怎么发展,谁都不知道,但眼下因为李潜对二人毫无防备,她必须开始做准备,慢慢储备力量。 这样来日当不想看见的事情真的发生时,她才能有足够的能力,将他保护的很好。 苏漾太了解李潜了。 看似冷情冷心,实际上重情重义,不然早在李知和徐语安骗的他团团转的时候,就揭竿而起反了。 之所以一忍再忍忍到现在,还是因为放不下那份情谊。 因为太了解,所以不忍心逼他,不忍心将那二人肮脏的心思算计掰碎了拿给他看。 他存有幻想,就让他继续存有,他无法割舍至亲血肉,就任由他去。 她会悄悄安排好一切,不让他们伤害他。 徐语安与李知安分点,不来惹他们的话,她在暗地里的所 有准备,都不会主动去威胁皇权。 若是他们不知死活,要对李潜下手,那就试试看。 苏家虽不在军中,但多年来积攒的人脉,并不是虚的,别说时隔一年两年,就是时隔五六年,只要她振臂一呼,响应者仍众多。 以整个苏家和半个大越的将士为筹码,和李知与徐语安斗,输赢尚不可知。 苏漾是个做事很有计划的人,她打定的主意,尤其在涉及李潜,涉及生死存亡的事情上,半点都不含糊。 她让圆缺和沉香都退下后,则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将要做的事情,一一列下来,还有未来可能有用的人的名单,也都写了出来。 这些都是需要后续去逐个拜访试探的。 这样一来,竟然忙到了晚上。 圆缺来敲门,说李潜回府了,喊她去前厅吃饭,她才从椅子上直起身,将记录的东西收起来,藏到了化妆的匣子里,这才迎出去。 事情瞒着李潜进行,是不希望他夹在中间为难,若是李知与徐语安不找他们麻烦,她但愿一辈子都让他蒙在鼓里。 少年时情感的缺失,让他性情大变,她不希望成年后,他依然被同样的事情伤害。 李潜今天回来的早,脸上带着笑意,精 神头非常足。 瞧见她过来,就迫不及待的拉过她的手,拽到椅子上,道:“百日宴定个时间,我今天找大师测过,特意挑了三个日子,大师说我们若是给行舟办宴的话,从中挑选一个,都是良辰吉日,为夫想着,这种事都是夫人做主,特意来询问你的意见。” “都哪一天?”苏漾问。 李潜说了日子后,她一一听过,道:“那就定在三十吧,上次在酒楼里,华娇说她兄长月底前也会过来,人越多越热闹,大家聚一起,图的就是开心。你觉得这个日子如何?” “我哪敢说话?”他故意卑微的道:“全凭夫人做主。” “讨打?”苏漾瞪他:“日子订好之后,就可以开始布置府邸了,还要写帖子通知亲朋好友呢。” “放心好了,这些事为夫会上心的。”他表现的很积极:“夫人就只管哄着行舟玩就可以了。” 饭桌上没有左漪,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们二人谁都没有提起,是真的齐齐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吃的差不多之后,庭院外面响起喧闹声。 苏漾拧眉,不解的看过去,李潜则叫福叔去探探情况,不多时福叔回来,身后领着个面生的女婢。 “这谁?” 苏漾没见过,好奇的嘟囔的声。 沉香立在她身边,小声道:“是左夫人的女婢,昨晚随着左夫人一起来的,兴许是夜太黑,王妃您没留意。” “我连左漪都不留意,留意她做什么?”苏漾吐槽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在场人却都听到了。 唤云顿时脸面无光,她说的话倒也没错,就是太直接过于伤人了些。 “你怎么过来了?”苏漾吃的有点撑,想去府上散散步:“有什么事吗?” 按照规定,小妾没有特意被吩咐过,是不能一起来用餐的,苏漾本就不待见左漪,不叫她过来也很正常,她该不会这么蠢的告状吧? 唤云行礼过后,看着李潜道:“回王爷,我们夫人病了,发高烧烧的可厉害了。” “本王是大夫吗?”李潜反问:“她发烧了请大夫去,同本王说有什么用?还是说府上的大夫不给她看?” 男人声线很凉,不笑时那股阴邪的气场,叫人胆战心惊。 唤云缩了缩脖子,谨慎的开口道:“不…奴婢说请大夫看看,夫人她不肯,因为夫人白天跟王妃请安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王妃,夫人害怕再惹得王妃不高兴,所以就一直死扛着不肯让大夫看……” 第757章 不给她面子 “我看你是在放屁!” 安静的庭院里,忽然响起这么一道女声的怒喝。 圆缺不知何时将小行舟交给了奶娘,这会儿气势汹汹的叉着腰上前。 她在军营里面放肆惯了,跟着苏漾来到王府,也是谁见到都要尊称一声姐姐的,本就心直口快,生气时现在更是口无遮拦。 “哪里来的小丫头骗子,别的东西没学会,净攒了一身老娘们才擅长的本领,胡说八道,无中生有,要我说不如直接割了你的舌再撕烂你的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瞎说!” 她凶巴巴的骂完,从腰间抽出了匕首,健步朝着唤云走过去。 唤云是左府的,那边的女婢多少都会说人坏话,但大家气归气骂归骂,可没有闹到明面上,像现在这样凶神恶煞要打要杀的。 圆缺越走越近,她面上带着冷笑,笑的人心头发毛。 唤云怕的想逃,可她两腿发软,别说逃了,险些跌坐在地。 圆缺一笑,她就想哭,偏偏旁边立着的众人,不知是被吓坏了还是怎么,都一个个的没有上前。 唤云不敢硬碰硬,连连后退,失声大喊道:“夫人救命!王爷!王妃!她要杀人了!救命啊!” 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圆缺咬牙切齿的说:“本来只想要你的舌头,现在你冤枉我杀人,我还非要把这个罪名给坐实了!” 她突然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唤云身前,不等唤云反应,就狠狠抓住她的手腕,唤云一声尖叫,直冲屋顶。 经常待在府上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哪里能跟上过修罗战场的人相比? 唤云根本不是圆缺的对手,她轻而易举的就被拽了过去,泛着寒光的明晃晃的匕首,距离她的眼睛只有一寸。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反而忘记了求救。 她张着嘴,呆呆的看着那把刀,身子僵硬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 就在匕首快要刺下来的时候,苏漾娇嗔的缓缓开口:“圆缺,别玩了。” “嘿嘿!遵命!” 她嘻嘻笑着往回走,被松开的唤云摔倒在地,口中急促的喘着气。 “胡闹。”苏漾呵斥着,语气里听不出半点责备之意。 圆缺跟着插科打诨,贫嘴道:“王妃,我是在帮你教训她!谁叫她说话没个把门,他们夫人死活不看病,竟还赖到您身上来了,简直可笑至极!” “我也觉得可笑。”苏漾啧了声,看向唤云, 说道:“你说说怎么就赖到本王妃身上了呢?她的病难不成是我造成的?” 唤云哆嗦着不言语。 苏漾又问:“她不去看病,难道是本王妃绑着她捆着她不让她去的?还是说本王妃不让大夫给她看?” 唤云无从反驳。 她来闹这么一通,都是主子的授意,她和主子本就一体,自然对她尽心尽力,左漪能够飞黄腾达,以后等待着她的也是好日子。 听说苏漾对下人不错,哪想到这番话咄咄逼人,竟叫她无言以对。 唤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漾换了个姿势,没想到跌坐在地的这个叫什么名字的奴婢,反正苏漾也没有记住,只瞧见她吓得如惊弓之鸟,警惕的朝着他看过去,苏漾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问身边坐着的李潜:“王爷怎么认为?” “本王认为王妃说的极对。”李潜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懒懒的抬了抬眸,几不停留,随后托着腮看向苏漾,他对她笑着,话却没有半点柔情:“左夫人不想看病,说明病的轻。” 圆缺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可不就是病的轻吗?真要病的快死了,哪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心思去诬陷别人? “让左夫人继续病着吧,吩咐下去,左夫人使性子,那就以后都不要看大夫,总不能强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吧?” 高! 真高! 要是说整人的手段,李潜总能刷新认知。 圆缺快要乐死了,要不是苦于现在的场合不对,她一定会仰天大笑哈哈几声。 还敢来挑拨离间的告状? 上一个用这种手段的,从没讨到过便宜,最后还落的凄惨下场。 他们家王爷的心就是偏的! 独独只偏王妃一人。 连这个都没搞清楚,还来不知死活的告状,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对了,左夫人病了就好好养着,最近就别出门了,在自个的院子里好好和病魔斗争吧。” 李潜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唤云刚要求情,显然李潜并不想继续听下去,后宅里面的事,他真没兴趣处理,当然,如果事关苏漾,他是铁定要来给她撑场子的。 尽管李潜知道,她不会吃亏,可他就是想护着她,他太喜欢看她嚣张的小样子了,别人做可能就是仗势欺人,她做起来就是可可爱爱。 “走吧走吧,无关紧要的人,”他起身拉着她:“福叔,以后左夫人那边的事情你全权处 理,不用跟本王汇报。” 苏漾洗完澡,还在惦记着这件事。她躺在李潜腿上,让他擦拭头发,床榻两边的蜡烛将屋子照的亮堂堂的。 她问李潜:“你今天这么对左漪,总瞒不过太后的耳目,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被叫进宫里去,她是太后的人,多少要给点面子的。” “你也就在劝我的时候,说的一本正经。若是当真顾及为夫的面子,今天早上你便不该给她下马威。”李潜的长指穿过她的头发,轻轻按摩着。 苏漾闻言梗起来脖子,定定的看着他,质疑道:“你在怪我给她下马威?李潜?你敢再把方才的话说一遍吗?” 她作势要从床榻上翻身下来,许久不碰她的大刀,李潜是皮痒了吗,那番话真是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怎么不说话?你还笑?你笑什么笑?你是觉得我提不动刀了?还是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得自己行了?我给她下马威,那是老娘愿意,就算我不给她下马威,太后也看我不顺眼,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委屈自己,让自己不痛快,去换别人高兴快意?老娘不想那么做,听清楚了吗?老娘不想!” 她嫌弃的推开他的手,没收着力道,天生神力的她,一个拳头砸下去精壮的大块头都受不住,李潜立刻撞到了床框上,晃的当当作响。 他拧着眉脸色一阵惨白,右手放在心口上,苏漾见状,迟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太确定但又不想被他骗,就说:“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又在骗我!方才我虽然没收着力道,可是你的功夫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少在这里骗人啦!” 以前李潜瘸腿的时候,她打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后来他能直立行走以后,本身他的功夫就不错,轻而易举就被他打的落花流水。 苏漾的力气大,对一般功夫的人来说,占了很大优势,对李潜这种级别的,打架切磋凭的可不是蛮力,而是脑力与武功的综合实力。 “为夫没有骗人。”他声音沙哑,轻咳嗽了声,道:“夫人打的真的疼!” “我以前也这么打你,你都没事!现在装什么装,你赶紧的!再装我就生气了!”苏漾其实这会心里头越来越狐疑,因为她注意到李潜额头冒着冷汗,在烛光照耀下,看的真真切切。 如果说皱眉与表情是可以装出来的,但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不能,李潜脸色煞白,冒冷汗 ,这是根本控制不了的呀,她……她该不会直接把他给打废了吧? 她抿着唇,心中动摇了。 李潜又咳嗽了声:“夫人所言不错,但现在为夫真的没有骗你,上次在夀春被洪水冲走之后,为夫的腿疾似乎犯了,身子确实不如最初,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发现,为夫从那次回来以后就没有怎么用过武功,不是不用,而是身体不允许。” 夀春被洪水冲走的事情,始终是苏漾心中放不下的。她知道李潜的腿疾,怕的就是犯了病,毕竟当时商星沉也说过,他的腿遭遇了那么一出,最好不要碰冷水,更不可能游泳之类的……后来她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又见他似乎腿没有什么毛病,才渐渐放下心来。 谁知道居然担忧成真了! 李潜的腿…… 仔细回想,他确实没有再用过武功,当时以为是没必要,原来真实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苏漾心疼极了,这会儿也顾不得两个人一开始是因为什么而吵起来的,直接爬过去,软着声音道:“我看看,我看看刚才打到哪里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生气的时候没控制住情绪,一不小心就打疼你了,是这边吗?” 她的手在他胸膛上按了按,注意观察他的脸色。 在按到心口的位置时,李潜啧了声,她立刻扒拉他的衣服。 身前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李潜惊愕,惊愕之余,看着专心检查的苏漾,眼底又慢慢浮现出笑意。 她在为他感到紧张。 女人躬着身子,脸几乎贴在他的心口上,呼出的气息香香的痒痒的,撩拨的他这颗心都七上八下的。 李潜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轻轻的抬起手来。 苏漾在他心口的位置,果然发现了一片红,有几个手指印,毫无疑问就是刚才她一掌拍的。 对自己的亲夫君,力道果然不含糊! 这要是再重点,恐怕直接都把他给拍废了! 苏漾心里头默默吐槽自己,正要开口询问要不要给他上药的时候,脑后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压着她的头,把她按进了怀里! 她贴着他滚烫的心口,听到了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 “这是……”她明明没觉得害羞,但脸蛋烫的厉害,她心想这一定是李潜的身体温度太高,把她都烧起来了:“你这是做什么?快把我放开,你心口的这个伤,得上点药,还得让柳离岸来看看,是不是 伤到了五脏六腑……” 她对自己的力道,现在有了明确的认识。 李潜摇了摇头:“不需要,为夫知道一味药,只要用上,就能立刻见效。” “还有此等神药?”苏漾好奇不已。 “当然。”他低下头,一个吻轻轻落在她还带着些许潮意的长发上,说道:“是夫人的吻。” 男人的声音低淳动听,如沉默的河水,在耳边循循善诱。 “你好好亲它一口,就不疼了。” “你还是不疼!”他一说浑话,苏漾就知道她又被他唬住上当了,气的要推开他,这回李潜顺势抓住她的手,朝她压过来,两个人位置颠倒,他反客为主,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苏漾气急败坏,骂道:“卑鄙!” “夫人经常带兵打仗,难道不晓得兵不厌诈的道理吗?”他居高临下,眉眼间满是得意洋洋。 “骗子!”苏漾上当是自己笨,怪不得别人,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破口大骂:“混蛋!” “夫人说什么为夫都爱听,这张嘴巴这么会说话,奖励它为夫的一个亲亲。” 他吧唧凑过来,狠狠吻了下。 “……” 男人真要想制她,有的是手段。 苏漾自诩力气大,无奈被他牵制着,竟然动弹不了。 她只能气的用眼睛瞪他。 “别瞪为夫,咱们来说说刚才你为什么生气。”李潜缓缓开口:“你都说了,既然太后看你不顺眼,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看顺眼,那道理同样适用在为夫身上啊。” 他叹了口气:“自幼母后就不喜欢我,所以我给不给她面子,影响她对我的看法吗?当然不影响,她不会喜欢我,就是不会喜欢我,无论我做到什么地步,就算是把整条命都搭上去,她都会觉得,为了李知的皇位,这是我应该做的。” “只有在她心里的人,才配得到她的目光。”他笑着勾了勾唇:“可惜为夫只是她的一枚棋子。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喜欢我,所以为夫为什么要给她面子?何不随心所欲?” “有道理。”苏漾点点头:“可她是你母后。” “是吗?”李潜反问。 “……” 苏漾答不出话来,半晌只能说:“万一她要找你说左漪的事情,你怎么回?” “她不找我,我还要主动找她。”李潜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担心了,她不由分说往府上塞人的事情,这笔账我会好好跟她算。” 第758章 撕破脸 那封送到书桌上的信,李潜隔天才看到。 他对左漪没印象,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不过从这封信里倒是将她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咬文嚼字卖弄文采,两句就能说清的话,她硬是写了整整一页,添油加醋的本事实在叫人目瞪口呆。 爱慕他的女子不在少数,李潜自诩没有见过上千,也见过上百,本以为对天下女子的了解有所小成,谁知道总会出现新品种。 左漪的矫揉造作,在他认识的女子中,绝对算名列前茅。 这可能就是俗话说的,不刷新世界观怎么可能成长吧。 李潜叫白昼将那封信送进宫里去,毕竟不能只让他一个人辣眼睛。 徐语安是在当天下午收到信的,看完后气不打一处来。 她成全左漪,为的可不是让她写信来编故事的,好歹是左相的孙女,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男人? 李潜目前只有一个女人,她都斗不过,还要来告状,她什么身份地位,难不成还要堂堂太后教她怎么笼络夫君的心? 徐语安开始怀疑,是不是选错了人。 找这么个废物放李潜身边,李潜智多近妖,她憨的像没长脑子一样,以后能够替她办成事吗? 她越想越觉得火大,啪的一声将信拍在了桌子上。 人送都送出去了,左相于她有很大的用处,所以就算左漪是个蠢货,她也得将她一步步扶上去。 苏漾进府时间久,根基自然深,不过没关系,她知道李潜好拿捏,他从小就听话孝顺,把他喊进宫来好生敲打一番便是。 徐语安叫人拟了懿旨,宣李潜进宫。 她知道李潜办完中秋宴后,没什么差事,最多是给他那个儿子准备百天宴,那能有多重要?不管任何事,和她相比,都不重要。 从李潜的府邸到皇宫,左右用不了半个时辰。 然而这回,徐语安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宣旨的带着李潜过来。 怎么回事? 她懒懒的从贵妃榻上坐起身,招呼个小厮去打探情况,小厮前脚刚走,外头就响起了通报声。 “安王到!” 徐语安冷哼着,火气从心里往头上涌。 她看到李潜面色沉静的跨过门槛,开门见山的问:“本宫一个半时辰前就差人去宣旨,接到旨意后,你就应该立刻进宫,为何让本宫等了这么久?安王,本宫承认,近来很多差事你都 做的非常漂亮,但这并不能成为你轻慢本宫的资本!不要以为现在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起了别的心思!连本宫的脸面都开始不顾及了!” 永远是这样。 冷声冷气的口吻,就像后宫里的所有女人一样,她们端庄典雅,步步为营,鲜少有笑颜,也是真的令人心生厌恶。 从三岁开始记事,徐语安就是冷硬的无情的。 斥责的话,听得太多,早已免疫。 李潜连半个表情都懒得做,甚至都失去了逢场作戏的耐心。 他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母后您误会了,儿臣接到旨意的时候,正在府上操办不日后就要举行的百日宴。” “区区一个百日宴,何必大动干戈?”徐语安不以为意。 她对李潜不上心,自然对他的孩子也不上心,对她来说,不过是多了一个人而已,谈不上什么有感情。 李潜闻言却嗤笑了声:“母后,他是儿臣此生第一个孩子,自然要大动干戈。” “本宫的是懿旨!难道还大不过你的孩子?” “所以儿臣接到后就匆匆赶来,不过那时大汗淋漓,仪容不整,恐污了母后的眼睛,故而收拾一番才过来,竟是耽搁了些。” 徐语安这才注意到,他的发梢还带着湿气。 罢了。 她懒得同他计较。 “本宫找你过来,是想同你说说左夫人的事情。”徐语安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李潜身上,赶紧拐入正题。 李潜立直了腰背:“母后请讲。” “左夫人到了你的府上,就是你的人,中秋宴上你并未拒绝,那就是默认了,以后好生对她,莫要因此得罪了左相。”徐语安把话说的很明白:“稳住左相,对于稳住朝政有重大意义,你对左夫人越好,左相就对大越越发忠心耿耿,我们的盛世才能得以延续下去。” “那为何不让皇上纳了左漪?母后又何必硬塞给我?”他似笑非笑,眼角微微吊起,眸底却是凛冽的寒意。 徐语安看到他的表情,下颚微微绷起,嗤了声:“你现在敢质疑本宫的决定?” “母后。”李潜觉得可笑:“儿臣自然不敢,不过儿臣有话说。” 徐语安给了个不轻不重的眼神。 他淡淡的扬了扬眉:“把人塞到我府上,就成了我的人,母后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我是个不好相与的,母后您怕是也知道,若是惹 毛了我,什么神经的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你敢威胁本宫?” “母后又何尝不是在威胁我?”李潜后背微微直起,锐利的眼神,宛如冬日的寒刀。 “李潜!”徐语安猛地一拍桌子:“你别忘了!你能够有今天!都是因为本宫!如果你不是本宫的儿子!你哪能有如此尊荣的身份地位!如果不是有本宫,你早在两年前就毒发身亡了!又怎么能活到现在!你能活着都是本宫的功劳,你非但不感恩戴德,为本宫做牛做马,现在居然还敢这样对本宫说话?” 瞧吧。 总有人把对自己的利用,说的这么高大上。 是他求着她把他生下来的吗? 是他求着她给他找条生路的吗? 如果可以选择,如果知道他的亲人是这样,他宁愿自己不要出生! 难道他活着就不痛苦吗! 命途多舛,备受煎熬! 不过才二十五岁的年纪,却早早的对人间失望!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是他的错吗?这一切的遭遇是他的错吗? 假如是他的,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解脱! 李潜紧了紧拳头,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原以为这些日子自己早就想的通透,不会再被他们影响情绪,他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再次提起时应该会面带微笑。 没有。 做不到。 理智与情感拉扯,最后缴械投降,所有的克制与冷静全部崩溃。 他猛地抬头,反问:“你生我出来,给我尊容的身份地位是不假,但同时,我也是你争名夺利的工具,是你在后宫存活的重要筹码,是你巩固帝王之爱的一枚棋子!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血亲与利益早就绑死在一起,你又何必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伟大!” “放肆!”徐语安怒喝道,这些话她没想到李潜会当面说出来,这本就是皇宫里面每对母子心照不宣的秘密。 “放肆?”李潜重复着:“更放肆的话还在后面呢!” 他长臂一伸,随手拉来一张椅子,就大刀阔马的在她面前坐下。 徐语安始料不及,反应过来气的眼睛直冒火气:“谁让你坐下的!” 李潜并不理会,接着先前的话说道:“我中了毒之后,你千里递信给我谋求出路,的确曾让我很感动,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我一直以为我的死活和你无关,或许还比不上宫廷里你养的那条狗, 狗死了你会难过片刻,我死了你可能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以前我坚定这么认为,还为此懊丧难过,但后来在我病的几乎只有必死一条路的时候,你居然给我寻到了生机。” 他还记得刚刚收到那封信时候的狂喜,还记得那时候心跳的有多疯狂肆虐。 “我很感激你,我毫不犹豫推翻了以前的结论,我告诉自己,你是爱我的,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儿子呢?”李潜声音低落下来。 他将自己的伤口撕裂开来,缓缓的讲出来。 明明口吻那么悲伤,面上的表情却冷的出奇。 他的黑色瞳仁里,没有半点亮光。 “那段日子是我过得最快乐的时候,后来也证明是最天真单纯的时候。”李潜轻笑了声:“我按照您的计划,想方设法不惜以刺杀自己为代价,费尽力气好在终于回到了京城。” “母后,我被您算计的巧妙啊!”他啧了声:“我娶苏漾为了活命,回京后,你又时常引导我,让我谨记皇兄死的冤枉这一事,母后您太会用手段了!这些年在后宫用的得心应手的那些计谋,如法炮制全部都用到了我身上,你步步为营,将那些陈年旧事的证据一点点的摆在我面前,引着我去查证,然后处理那些和当年有关的人。” 徐语安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她从来都没有把李潜当成傻子,在李知趁着他不在京的时候登基为帝时,李潜回京后一切如常时,她就知道,他猜中了每个细节。 很多事情只要不说破,就可以继续装聋作哑,然而一旦捅破了那层朦胧的窗户纸,就会让所有人都难堪愤怒。 徐语安冷笑着。 她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就算是利用了他又怎么样?他是自己的儿子,难道不该为自己牺牲吗? 别忘了,他的生命都是她给的! “然后呢?”徐语安端起茶喝了口,微微蹙眉:“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你想说什么?本宫对自己做过什么非常清楚,你没有必要再来讲述一遍。” “我像条疯狗一样的为皇兄报仇,而您一早就知道皇兄没死,您和皇兄在暗处看我发狂,看我痛苦,看我如何步步为营都在你们的计划之中,觉得很尽兴吧?”李潜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更沉:“所以,我为什么要感恩戴德?你给我指了条生路,我 为你们肃清皇权之路上的障碍,各取所需而已,母后又何必要卖情怀?我难道还不够做牛做马吗?没有我,就凭你们,再过个十几年,都登不上这个位置!” “笑话!”徐语安乐不可支,哈哈哈仰天大笑起来:“李潜,你是不错,但你不要太自信!就算没有你,本宫也会筹谋好一切!没错,就像你刚才所说的,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枚棋子,这样的棋子,本宫只要愿意,就可以有千万个,你该感谢自己还有用,是本宫精挑细选后最好用的一枚棋子,不然你早就死了!谁要管你是死是活!” 心一寸一寸的凉下去。 人不是突然失望的,是无数个心碎的瞬间堆积到一起,逼近临界值,不堪重负才会彻底失望。 李潜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庆幸的是自欺欺人到头了,连丁点希望都不必再抱。 难过的是再也不能自欺欺人,要面对现实了。 抛弃那些羁绊脚步的没用的感情,他很痛苦的知道他解脱了。 他身子朝后面靠去,微微仰头,他没哭,他不会哭,这并不值得他哭,他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渐渐的换成了笑。 “你笑什么?”徐语安揉了揉眉心:“本宫今天找你来,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以前你不清楚,今天本宫就把话挑明!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情,本宫让你做什么,你乖乖做就是!李潜,你翅膀的确硬了,但并不足以硬到能够与本宫相抗衡的地步,你有多少本事,有多少人脉,本宫一清二楚,所以奉劝你,不要做没有意义的蠢事!” 李潜没有答话,他还在笑。 徐语安认为他是被刺激的发癫了,急匆匆的起身道:“好好与左漪相处!若是因为你对她不好,让她去左相那里说了什么话,坏了本宫的好事,本宫就拿苏漾来开刀!” 大殿内空无一人,风从门窗灌进来,还没到凛冬,却冷得人透心凉。 李潜笑的筋疲力尽,笑的满身都是冷汗,才停了下来。 他没有离开,靠在椅子上打量这个宫殿,奢华而富贵,处处都彰显着雍容与不可一世,独独没有人情味。 夜幕渐渐来临,起初只是金色的阳光描摹着他的轮廓,到后来黑暗的怪兽一口吞噬了整个日头。 李潜懒懒起身,拍了拍衣衫,他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却一次都没有再回头。 第759章 抱抱我 “王爷还没回来吗?”苏漾再次询问沉香,短短半个时辰里,这已是她第十六次问话。 沉香摇了摇头:“没有,王爷在宫里,兴许是有事相商,王妃今儿怎么看起来很担忧的样子?” 以前李潜早出晚归,基本上整日都泡在宫里,回的晚是常有的事,倒是没见她如此紧张。 难道是出什么事? 沉香细细思忖着,她能够感觉到,近来府上的守卫森严了不少,在带来安全感的同时,也带来紧迫与不安。 就在这时,苏漾绷着脸,严肃的吩咐道:“王爷一旦回来,就立刻告诉我。” “这样吧,奴婢这就派人去宫门口处打听打听,若是王爷还在宫中,叫他们先传信回来,剩下的人则护着王爷一起回来。若是不在宫中,咱们也好再另想办法。”沉香说道:“白昼也跟着王爷去了宫里,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好好好。”苏漾关心则乱,好在身边还有沉香,她立刻采用了提议:“快差人去办。” 沉香看出她的担忧,不敢耽搁,行礼后匆匆离开。 苏漾的心跳的飞快,与往常大不相同。 徐语安对李潜向来不喜,中秋宴上还明着暗着的施压威胁,加上昨晚的话,她实在担忧两个人闹僵了无法收场。 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贸 然与上面的人作对,绝对讨不到半点好处。 不管是兵力财力还是人力,相差的不止丁点半点。 而这样的战争,战败就意味着输掉一切,前途荣誉以及身家性命,所以容不得半点莽撞失误。 在没有得到李潜消息的时候,苏漾坐立不安,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时辰,派出去的人总算回来了,然而带来的消息更让她忧心忡忡。 “回王妃,宫门的守卫说,咱们王爷根本就没在宫中待多久,两个时辰前就出宫了。” “什么?”苏漾的手一紧:“白昼呢?” “跟着王爷呢!就是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福叔是府上年纪最大的人,也是看着李潜长大的,对李潜的秉性了解颇深。 他闻言捻着胡须道:“王妃,这事不太正常……” 苏漾知道他的意思。 李潜若是从宫中出来拐去了别的地方,会先差白昼回来报个信儿,免得苏漾担忧。 “王妃,”福叔同样挂念不已:“咱们要不要派人去找找?” “不用了。”苏漾重新坐下来:“先不用找,若是宫廷守卫没撒谎,有白昼跟着,他或许只是想到处走走。” 她深吸口气,缓缓的道:“你们先下去吧,再等等,他会回来的,不过圆缺准备好鹰眼,若是晚上还没回来,就叫她们行动。 ” “是!” “你们先下去吧!” 苏漾端起茶,天青色的茶盏底,浮着一根软软的茶叶,一口气喝完,茶叶落到舌尖,涩味很淡,接近没有。 秋意萧瑟,夜晚完全降临之后,婆娑树影像极了黑暗中长着触角的怪物,将挂着的那轮灰蒙蒙的月亮撕裂成好几瓣。 徐徐吹来的风中,裹挟着微微寒意,站久了竟然感觉到冷。 苏漾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听见遥遥而来的脚步声,才慢慢转头看过去。 这条街上只有他们一家。 来人走的很慢,步子轻一下重一下,慵懒而踉跄。 漆黑无星的夜空下,纤长的影子,率先冲出街角,紧跟着李潜缓缓的走出来。 他不知在想什么,低垂着头,两只眼盯着地上看。 在他身后跟了大老远,才是白昼,显然也与往常很是不同,失去了警觉,肩膀耷拉着,后背不再笔挺。 苏漾微微拧眉,她没有出声,就等着看,要到什么时候,二人才会发现她。 两个人走的很慢,慢到短短不到百米的距离,他们竟走了近一刻钟。 等快到跟前时,浓郁的酒香钻进鼻子里,就连空气都像是在酒里泡过似的,苏漾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步履踉跄。 这得喝了多少酒啊! 从皇宫里出来没回家,直接上外面灌 酒去了? 苏漾不清楚他们究竟谈了什么,但能够猜得到,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最在意的东西,总能轻而易举的刺伤自己,就像是没有人比徐语安更清楚如何才能让他更疼更深刻。 她垂下眸子,心疼的看着他。 没有人把他当宝贝,没有人认他当亲人。 明明不是孑然一人,倒还不如生来就是孤儿来的痛快。 他不该有期待,又无法死心。 “喂。”苏漾收回心神,看着马上就要撞到自己还毫无察觉的男人,出声喊住了他:“打劫!” 她站在大门前,屋檐下的两个纸灯笼,就他面上的表情照的一清二楚。 李潜呆愣愣的抬头,起初是愕然,随后倏尔一笑,问:“劫财还是劫色?” 他眼神清明,只在脸颊上有两片红晕,苏漾不知道他是醉了还是没醉,她没试过他的酒量,因为她总是沾酒就倒…… 听他说话没有大舌头,也没有答非所问,她刚要开口,就见他突然张开双手,将她牢牢的抱在了怀里。 “夫人……别动。”他将脸埋在她脖间,滚烫的呼吸,烙在她肌肤上,几欲灼伤,再度开口时,口吻却带上了哽咽:“抱抱我。” 苏漾心一颤,慌张的抬手,搂住他精壮的腰身,能明显感觉到他在颤抖。 “我在。”她 重复道:“我一直都在。” 所以不要怕,不要悲伤,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如果你难过,我陪你一起哭,如果你开心,我就和你一起笑。 李潜死死的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她没有喊疼,没有说话,更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摸着他的长发,一遍遍的,直到天空下起小雨。 “又下雨了。”她哄小孩似的哄他:“咱们回屋去再接着抱,好不好?” “恩。”李潜声音闷闷的,他松开她直起身来,拉住她的手,半边身子靠在她身上,被她带着进了屋。 她让他乖乖坐在床榻边,他就听话的一动不动。 苏漾亲自去准备了热水,回来时对上双乌黑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傻看着我做什么?”他乖的不像话,她反而不好意思:“把眼睛闭上,我给你擦擦脸。” “恩……” “把手伸过来。手背也要擦。” “好……” “泡脚水给你准备好了,你把脚放进来。”她在他面前蹲下,笑的甜甜的:“今天本将军就伺候你一回,让你感受下人生巅峰。” 他看着她的笑脸,将她拉起来,苏漾没想到他喝醉了劲儿这么大,猝不及防的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自己来。”他说:“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第760章 示弱 苏漾没有想到,李潜会把话说的这么明白。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认真的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李潜将额头抵住她的:“很清醒,我没醉。” 苏漾没有像现在这么严肃过,因为她很清楚他的为人,但凡开口,绝非只是玩笑,很有可能,他早就有所行动。 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可那是他的亲人啊,在做这样的决定时,他会有多痛。 苏漾不忍想,不敢想。 作为旁观者,尚且感觉到心寒,更不要提作为当事者的他。 她抿了抿唇:“为什么?” “为了活。” 这种大事,李潜不会瞒她,事关彼此的存亡,甚至还有苏家的未来,她有绝对的权力知道。 他捏着她的下巴,极好的手感,让他燥郁混沌的心情,明朗了几分。 二人说了很久很久的话,直到他撑不住,眼皮子耷拉个不停,房间才终于归于安静。 睡着的他,脸上尽是温柔与乖巧,眉宇间的戾气不知所踪,她凑过去,在他额上亲了亲。 苏漾在他身边躺下,缓缓闭上眼睛。 脑袋沉的发晕,劝说着她应该睡了,她就是控制不住的乱想,方才的只言片语,不停的回荡。 “狡兔死 ,走狗烹。历史上哪个当了皇帝,都不会留着和他当初一起打天下的功臣。” “他们知道我的本事,又怎么会由着我坐大?” “当今之计有二。” “一为示弱,任由他们摆布,放在以前,为夫是愿意的……只要能够得到她片刻的垂怜…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在我可以那么做,但是我不想了。” 无休止的退步忍让,不会让对方罢休,反而换来他们更贪婪的掠夺与欺侮。 “二则起之。” 苏漾睡不着,睁开眼睛,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喝了酒睡的很沉,黑黢黢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他平缓的呼吸。 她正看得入神,耳边突然一热,热乎乎的气息喷洒过来:“夫人不睡觉,大半夜偷偷看为夫。要不要来……” 狂潮来的猛而急切,她的思绪随之被撞得零碎,筋疲力尽后什么都无法思考,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李潜清理完毕后将睡着的她抱在怀中,极为珍视的紧了紧手臂。 他今晚说了很多,但最想说的,没有告诉她。 起事的理由千千万,最根本的原因是想保护她。 他不想让她感到压力,他也从来不会告诉她,他为她做到了哪种地步。 因为既然是心甘情 愿的,就不必用对她的好来绑架她。 如果只有将那个位置纳入囊中,才能护她周全,索性拼上这条命,为她搏上一搏。 区区皇位,徐语安说他不行,难道他就真的不行吗? 次日苏漾醒来,一翻身看到李潜居然还在睡,简直震惊。 她侧身趴过去,被男人的大掌按住了脸:“醒了?” “恩。”她稍微动弹,身下不适,轻捶了他肩头,被男人反手又握住,另一只大掌在她脸上揉了把:“大早上别闹。” “谁跟你闹了?”她闷着声音道。 “你啊。”李潜将她拉下来,往怀里塞,两人四目相对,她在他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声音下意识低下来:“我闹什么了?” “不知道男人大早上经不起惹火?”看着那小小的鼻尖,他忍不住咬了口:“你乖点别闹,为夫昨晚很累。” “……” 苏漾小声嘟囔:“你大早上就不正经。我找你只是想……”她心虚的朝外面看了眼,还是更小声的道:“想说昨晚的事情。” “哪一部分?”他一只眼敷衍的睁着,算是应付她,另一只眼则闭着补觉:“是正经的哪一部分,还是不正经的哪一部分?” “正经!”苏漾咬牙:“ 我可是正经人!” “是吗?”李潜淡淡反问:“那先亲一口,不亲不回答你的问题。” “你想挨打吗?”苏漾见不惯他得寸进尺的小人模样,举起了拳头,结果李潜突然道:“夫人,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你舍得打我吗?” 她本来还想问,关于昨晚的那个决定,还记得几成。 现在什么都不用问了。 “既然要起之,便要做好万全之策。”苏漾不答他,慢慢的说着:“结果有好有坏,但你我都不想看到坏的结果,所以此事只能成不能败,在没有准备好之前,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都要小心行事,而且还不能让他们得知我们在做什么。” “夫人说的好对,夫人真聪明。” 她一听就知道,这混蛋在揶揄他。 她能够想到的,他一定早就知晓。 苏漾瞪了他一眼:“我们面上要示弱,背地里偷偷准备。我相信你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百姓生灵涂炭,所以我的意思是……” “能发动政变就不发动兵变。”李潜替她说了出来:“夫人教诲的是,为夫定当谨遵。” 李潜今个在府上待了整整一天,但也没陪着苏漾,手头上要处理的事情很多,睡到半晌起床后,就匆匆 钻进了书房。 他忙的不可开交,吃午饭的时候,苏漾派人去请,都被拒绝,没办法,她只好又亲自将饭菜端过去,看着他吃下才算满意。 “下午的时候,叫人多盯着点左漪那里。”她离开前,李潜吩咐她说道。 “为何?”苏漾蹙眉。 “有人要过来。”李潜缓缓吐出一个名字:“他身份特殊,是我们的大杀器。那边院子里的人不安分,盯紧一点。” 她惊讶于李潜人脉的丰富,回过神来,又赫然惊觉,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有所行动。 苏漾下午要去看顾那两个开始读书习字的孩子,回到京中已有五六天,虽日日孩子们都会来请安,不过都待不了多久。 他们现在正是学习东西的时候,日程安排的很满,基本上没什么时间与她相处。 今日是他们的休沐日,苏漾打算好好陪陪他们。 容时长开了点,眉眼依稀与李潜相仿,拉出去旁人绝对不会怀疑血缘,知道实情的她,很容易从他身上看到李知。 值得高兴的是,他完全没有那种讨人厌的假和煦。 容时模样斯文,笑起来暖洋洋的,知道她今儿要过来,他早早的就拉着羽尘在院门口等着,刚瞧见她,二人齐齐跑过来。 第761章 把他抢走 两个人见到她都很兴奋,容时比较内敛,羽尘手舞足蹈的蹦着跳着,把她拉进小院后,忙炫耀似的取出自己的功课本。 “娘亲你看!”羽尘最近在换牙,前两天刚掉了个大门牙,这会儿说话漏风也不介意:“快夸我!快夸我呀!” “娘亲还没看完,你就邀着夸奖!”容时在旁边道:“你催的太急了!” “哼!”羽尘朝他做鬼脸:“略略略!人家迫不及待嘛!” 苏漾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感觉着他们勃勃的生机,面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羽尘的功课进步了很多,就连字都写的有些许风骨,想来近段时间都在努力练习。 她没有吝啬夸奖,对其好一顿夸奖,小女孩不知是羞的还是高兴的,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 “都是夫子教的好!”羽尘面上藏不住的笑意,还故意绷着小脸蛋有板有眼的说:“女儿要感谢夫子才是。” 苏漾瞧她尾巴都得意的快要翘到天上去了,也没有拆穿,反而更加真心实意的称赞道:“我们羽尘也真的很不错啊!夫子固然教的很好,羽尘也学的很棒很努力,你爹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爹爹怎 么不来呀!”羽尘瘪着嘴巴:“爹爹好像每天都很忙的样子哦!” “他最近比较忙,不过爹爹每天都有来看你们哦!”苏漾点点她的鼻尖:“在你们睡着的时候。” “真的吗?”原本失落的羽尘,闻言两只眼睛闪着亮光:“娘亲没有骗我们吗?” “骗你们做什么!”苏漾坦然的道:“爹爹都是悄悄的来,心里面记挂着你们呢!” “啊!爹爹真好!可是羽尘也想醒着的时候见到爹爹。”她歪着小脑袋道:“爹爹在忙什么呢?我见最近府上好像快要过年似的。” 小家伙只以为过年府上才会张灯结彩,不知道若是遇见大的喜庆日子,府邸都会相应的装饰一番。 苏漾将她拉到怀中,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府上最近是有喜事。” “是弟弟吗?”小羽尘眨眨眼:“听圆缺说,弟弟要过百天宴会了。” “是的。”苏漾哄着她:“到时候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很多礼物呢,娘亲还让人给你们两个做了新衣服,到时候都穿上!” “好诶!好诶!” 听说有新衣服穿,小孩子轻而易举的就快乐起来。 他们没再究竟这个话题,羽尘拉着苏漾 ,要她陪她玩捉迷藏。 她和自己的小伙伴在学堂里面最喜欢玩的就是这个游戏了! 三个人轮流开始,先是由苏漾寻找,两个小家伙藏。 她观察仔细,听力又灵敏,不大不小的院子,能够藏人的就那么几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躲在哪里。 苏漾佯装做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的样子,惹得两个家伙高兴又得意,玩的相当尽兴。 羽尘特别偏爱捉迷藏,不过藏来藏去都那么几个地方,玩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觉得索然无味,又提议说要玩丢沙包。 “娘亲,陪我玩嘛!陪我玩嘛!”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面对着俏生生可爱小丫头的请求,都不忍心拒绝。 苏漾本就乐意陪着他们,根本没有思考就答应:“好。” “哥哥!”小羽尘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娘亲都答应了,你也答应嘛!” “女孩子家玩的东西……” “那怎么了!”小羽尘把眼睛一瞪:“你不陪我玩,就是不喜欢我了!娘亲,你看哥哥!平日在学堂里,总是和一群男孩子混到一起就算了,现在回了府上,竟然都不想陪我了!呜呜呜……哥哥再也不是以前的哥哥了!我 想我的哥哥!” “……” 容时斯斯文文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 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揉了揉眉心,叹道:“在学堂不是不理你,而是你身边有一群女孩子,你们玩的开心,我都关注着呢,你是该和同年龄的女孩子在一起多玩耍……” “哼!”小羽尘根本不听,粗暴的打断,她捂住耳朵摇头晃脑的道:“我不听我不听!哥哥就是不喜欢我了!呜呜呜!呜呜!” “……” 无论什么年纪段的女人,好像都很擅长胡搅蛮缠。 苏漾看他们两个吵架,觉得很有意思,便没有去拦。 就在这时,院门响了,几个人不约而同看过去,走出来的竟然是左漪和唤云。 她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王妃!”左漪飞快环顾一周,在看到苏漾时,声音怯怯的:“我……妾身…妾身来同你道歉……” “出去。”苏漾没好气的道:“不是让你好好养病吗?跑出来做什么?” “妾身病好了……”左漪温声说道:“那日都是底下的婢子不懂事,妾身没想到她居然那么冤枉王妃姐姐您……故而……” “不必了。”苏漾皱眉:“本宫没心情听,也不想看见你, 以后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还不出去?” “姐姐,我们都是伺候王爷的,妾身敬重您进门早,对您恭敬,可您这样未免太过分了!”左漪寻常在名媛圈里也是被人追捧的存在,被这样毫不客气的下面子,难免有落差,她继续道:“我爷爷是当朝左相,父亲也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妾身虽然是妾,但也理应得到起码的尊重。” “能不能得到我的尊重,不是靠家族的地位来评判的。”苏漾哼笑了声:“别总做些腌臜的小动作,你既然很清楚左家是名门,就不要自降身份。拿出身为名家的气度来,别给你们左家丢脸才是!” “王妃,妾身不明白,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要你如此这般羞辱妾身。”左漪泫然欲泣。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苏漾叫了下人过来,对她说:“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很清楚。” “你不就是害怕我把王爷抢走吗?”她被下人强拉着往外拖:“王爷是我们大家的!你凭什么据为己有!你这样对我!我就偏要把他抢走!等我得到他的心之后,你又算老几?” “拖出去!”苏漾嫌恶的道:“疯言疯语的!” 第762章 逼迫他圆房 左漪气呼呼的离开了别院,整张脸都涨红了,她嘴里骂骂咧咧的,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话诅咒苏漾。 “算是个什么东西!她不就是凭借着苏家才敢如此嚣张的吗?要是没了苏家,她哪里敢!” “要我说,苏家的人就都该死,仗着自己会耍枪弄刀,上阵杀敌,就膨胀的不知道是老几了!” “当今皇帝的担心一点都没错!就应该削弱苏家!” “苏家的人全都死了才好!苏漾怎么还不死!” 唤云听得胆战心惊,她紧张的四下环顾,确保没有人出现时,才没有那么提心吊胆。 “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小点声吧!这是在王府里,可不是在咱们左府啊!” 左漪这会儿上头了:“怕什么?就说她的坏话怎么了!难不成还敢对我怎么样?别忘了!我爷爷可是如今备受重用的左相!” “是是是,咱们还是回去说吧!”唤云无奈,搬出来李潜道:“这话要是传王爷耳朵里,对您不好呢!” 好说歹说,总算把她劝住了。 她虽然不情不愿的,仍是跟着她,回到了自个的小院。 左漪喝了口茶,浇熄了心中的火,理智也回笼几分,不过苏漾依然是要 骂的。 她现在别的都不想,只盼望着爷爷赶紧把苏家给搞垮,这样连带着苏漾都能从王府滚蛋。 一个没落的旧家族,也配和她争男人? “对了,刚才我们瞧见的那两个小孩是谁?”左漪忽然问道。 唤云摇摇头:“奴婢也不知。” “不知你不会去打听?”左漪奇怪自己的丫鬟怎么是个蠢货,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人家苏漾的女婢,一个能打一个能文的,再看看你,丁点小事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上次让你去挑拨是非,你没把事情办成就算了,还害得我被禁足,现在又只会说些蠢话,没半点用!以后给我学机灵点,不然就把你给卖了!” 唤云瑟瑟发抖。 主子总是这样,莫名其妙来的愤怒,总会烧到她身上。 只是骂两句还是好的,有时候不高兴了,还要打她。 她压抑着哭腔,慌张的点头哈腰道:“奴婢一定机灵!求求主子不要把我卖掉!” “行了行了!别哭了!哭的人心烦意乱的!”左漪拧着眉头,无语的道:“等会你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帮我送封信出去。” “啊?”唤云愣愣的:“可咱们现在,没有管家福叔的批准, 是不能出门的。” 左漪瞪眼睛:“你又来了是不是?不让出门,就不能想个借口吗?你的脑子究竟会不会变通?怎么跟头猪一样!” 她用手狠狠的戳着她的额头:“你就说我得了病快死了!说我想家了他们还能拦着你不成?再不济就把我爷爷搬出来!” “哦哦哦。”唤云恍然大悟:“那奴婢知道了!夫人要送什么信,奴婢一定给您送到!” 她当然是要跟爷爷告状,她非要嫁给李潜的时候,爷爷虽然极力反对,但到底还是去帮她探了探口风。 爷爷说暂时让她当妾是委屈了点,不过只要扳倒苏家后,正妃之位就是她的,这是爷爷许诺给她的。 要是让爷爷知道,她进了府竟然这样被苏漾欺压,肯定会替她出头的! 唤云还是想了法子,将信送到了左府。 果然不出左漪的猜测,左相大人看到信的时候,气的胡子都在颤。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左正搏拍着桌子道:“苏漾也实在太过分了!她难道还以为苏家还是以前的苏家吗?备车去宫里!” 他是太后徐语安的人,以前越武帝不喜太后,连带着左家都无用武之地,他不能给 自家人谋福祉,眼下情况大不相同。 太后正是用人之际,用左漪牵制住李潜,给个妾的身份,他本就不乐意,进了府左漪还受这种气,真当左家没人吗! 他今天一定要去讨个公道! 左正搏进宫,徐语安亲自接见了他,两个人谈了一个时辰后,他出来时脸上笑意盈盈的。 “太后,刚才左相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他为这个孙女做的可实在多!” 徐语安捏着手指:“李潜是诚心想把事情给我搞砸!他是不是就打着想让本宫失去左相这个助力的主意?”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本宫既然把左漪塞给他,就没想着要他反抗。”徐语安眼神沉了沉:“他以为他能反抗的了吗?” 跟在身侧的嬷嬷顿了顿,小心翼翼的询问:“太后打算怎么做?” “你得替我上王府走一趟。”徐语安坚定的开口:“就今晚,事情办成之后,再来同我复命。” 暮色完全降临之前,皇宫里驶出一辆马车,马车直奔安王府,几个嬷嬷带着两名带刀侍卫手持太后令牌,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王府。 他们无人敢拦,福叔小跑着去报信,前脚刚到,话还没说上,后 脚嬷嬷们就跨步进来。 “奴婢们见过安王,安王妃。” 苏漾皱眉,察觉出事态的异常,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什么。 “不知嬷嬷深更半夜来此,有何贵干?”李潜认出她们,胃口全无,他懒懒的将筷子扔桌上,眉宇间全是冷凝的寒意。 几个嬷嬷怕归怕,只要一想到手持太后令牌,顿时胆子壮了几分。 为首的嬷嬷上前一步回答:“奴婢们都是奉太后的旨意前来,太后关心您与左夫人至今尚未圆房,特意派奴婢们过来。” 在场的人面色都严肃起来。 谁不知道太后塞了个人过来,塞个人就算了,居然还要关心人家圆不圆房? 这人可是李潜! 他们齐齐看过去,是只见李潜竟然还在笑。 笑什么? 太后的手都要伸进夫妻房里头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李潜不发话,几个嬷嬷也不吭声。 苏漾气的握紧拳头,被身边的人按住。 他好整以暇的开口,声音疑惑道:“哦?本王与左夫人未圆房,派你们过来,难不成是让你们替本王圆房?” “这也不是不行,你们要是愿意代劳,直接去找左夫人吧,福叔,带几位嬷嬷去左夫人的房里。” 第763章 赏你们的好东西 几位嬷嬷被这番话羞辱的满脸通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为首的到底是久跟在徐语安身边的,见过世面,此时波澜不惊。 来之前太后特意吩咐过,如何对付这位外界传闻相当不好惹的安王爷。 她面带着温和的笑,双手放在身前,并没有因为李潜的这番话,而露出任何的不满。 “安王爷说笑了。”她上前一步,道:“奴婢们哪里敢代劳?太后的意思是,顾念您与左夫人的感情,所以让咱们监督着。” “监督本王圆房?”李潜不客气的嗤笑。 “太后也是为了安王您的香火延续着急。” “本王是断子绝孙了?”李潜一拍桌子:“还是马上要死了?让太后娘娘如此着急慌张?” 她依然端着那张平静的脸,不疾不徐的道:“太后并无此意。” “那是什么意思?”他问话时,猛然将桌上的茶杯砸到地上。 李潜发起火来,空气骤然冷上几度,在场的人都不敢出声,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嬷嬷们虽有徐语安的吩咐,然而理论归理论,真正遇上暴怒中的他,还是吓的心惊胆战,不知所措。 “都给本王滚出去!” 随行的嬷嬷们胆小的那些,连滚带爬头都不回的退到了院外。 为首的嬷嬷怕自然是怕,可有任何在身,若是没有完成就回宫中复命,下场远比现在要惨烈。 她硬着头皮道:“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奴婢们!奴婢们也是奉命办事!王爷若是为难奴婢,就是在与太后作对。” 难不成他真的会怕徐语安? 李潜被逗笑了,正要开口时,衣袖被一只小手轻轻的拉了拉。 他低头看向苏漾,紧绷着的眉眼,有短暂的柔和。 “怎么了?”所有人都看到他,深吸口气,过后态度俨然大变。 苏漾微微侧身,朝他摇了摇头,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的开口。 她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异样,但声音有些凉,道:“王爷,说起来左夫人进府也有四五天了,未曾圆房确实说不过去。” “王妃?”李潜疑惑,他知道,按照她的性子,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的,眼下大概也是为了应付这群嬷嬷。 “去吧。”苏漾道:“若是传出去了,左相还以为是您故意下他面子呢,况且,左夫人是个黄花大闺女,你若是将她纳进门,又迟迟不临幸,外面肯定会有些流言蜚语,到时候若是污了左夫人的名声,连带着左相都受牵连,事情闹大了就不好了。” “妾身作为您的正妻,不 应该如此霸道独占宠爱,还望王爷雨露均沾。” “好一个雨露均沾!”李潜看到她微微翘起来的眼角,猜到她有很大可能藏有后手,放心的配合她演戏:“那本王还真要感谢王妃的大度和善解人意了!既然如此!本王这就去左夫人的房里!” 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摔,如风一般从身边走过。 随行的嬷嬷们,对着突然发生的变故,一脸茫然的面面相觑,为首的嬷嬷率先反应过来,招呼着众人快步跟上去。 房门被猛地踹开。 左漪正在房中软榻上躺着睡觉,本来有的瞌睡,这下子全部都跑掉了。 她本来以为是唤云那个贱婢笨手笨脚,扰她清梦,张嘴破口大骂:“唤云!你是想找死吗?好好的门不能好好开?” “本王就是想死。”李潜的声音阴沉的如同阴曹地府而来般:“左夫人打算怎么弄死本王?” 左漪连翻带滚的直接跌坐在地,她先看到的是那双黑色的靴子,头皮一紧,视线慢慢上抬,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要死了要死了。 她在李潜面前,一直都保持着十分优雅的淑女形象,刚才那一番话,他一定会对她的好感大打折扣吧! 气死她了! 左漪装死不说话,看着李潜绕过她,在她旁边坐下。 “王……”她小心翼翼的道:“王爷,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呀!” 李潜居高临下的睨了她一眼,随后招招手,门口的沉香快步走进来,温顺的垂下头。 “带左夫人去沐浴。”他说:“洗干净带过来圆房。” “圆房?”左漪震惊,声音脱口而出,音量很大,她注意到李潜的脸色,才顿时羞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么惊讶做什么?”李潜没好气,嘲讽道:“不是你去求着让本王同你圆房的?正好如你所愿。” 左漪晕乎乎的,想要反驳,又不知从何反驳。 的确是她同爷爷说,自己在府上不受宠,一并连那些丫鬟说李潜未曾在她这里留宿的事情也说了。 爷爷说要给她主持公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见效了。 左漪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本来她嫁给李潜,就应该同他圆房,他迟迟不碰她,她就只有自己主动。 她羞涩的笑笑,恰好沉香走过来请她,便欢欢喜喜的同她一起往净房走去。 在门口,她看到了一群宫里的嬷嬷,有个眼熟的,曾经在太后身边看到过。 如此一想,定然是爷爷去找太后,从而给李潜施 压了。 他早乖乖的同她圆房,哪里还有这么多的事儿? 左漪路过嬷嬷们时,优雅颔首,而后徐徐飘过。 房里静的出奇,没多大会儿,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嬷嬷们好奇不已,就见苏漾带着两个丫鬟走过来。 她来做什么? 嬷嬷们在门口拦住她:“王妃,请留步。” “留什么步?”苏漾笑着反问:“嬷嬷,这可是在王府,不是在皇宫,本王妃的王府,还有哪个地方去不得吗?给我让开!” 嬷嬷跟着徐语安时间久,自然知道,将来苏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因此,并没有把苏漾放在眼里。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以前的辉煌,固然震撼,但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的她,就只是个王妃而已。 “王妃,请你不要让奴婢们难做。”嬷嬷劝说道:“左夫人现如今去沐浴了,等下王爷与左夫人要圆房,王妃您进去不合适。” “本王妃进去不合适,你们进去就合适了?”苏漾对她们的迷惑逻辑,非常疑惑。 “奴婢们都是奉命行事。” “让开!”苏漾失去耐心:“等下圆房的时候,本王妃自然会出来,现在我再说一遍,别挡路!” 她话音刚落,就见圆缺捏了捏手腕,正盈盈笑着,猛然一个拳头,直接砸进了为首嬷嬷的肚子里。 嬷嬷痛的应声倒地,身子蜷缩的像是只煮熟的虾。 其他嬷嬷们紧张的正要上前询问情况,才愕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她们一个个的都被扼住了脖子。 为首的嬷嬷见状,警告道:“安王妃,奴婢劝您不要和太后作对!奴婢办不成这件差事,顶多回去挨顿打,可这件差事总会有别人来办,太后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您今天能够赶得走我,不一定能赶走下一次来的人!” “嬷嬷说笑了,我怎么会赶走你们呢。”苏漾道:“只不过暂时委屈一下你们而已。” 她说完招招手,朗声道:“把人都给我绑了!押到屋子里面来!” …… 左漪洗澡洗的相当认真,她在水里特意放了许多玫瑰花瓣,毕竟这是和李潜的第一次,必须要让他食髓知味欲罢不能才行。 最好以后都离不开她。 她本就生的白,泡在热气蒸腾的浴桶里,足足有半个多少时辰,要不是险些晕过去,还要再泡上一会儿。 “左夫人快些吧,王爷派人来催了,若是让他等的久了,等到不耐烦,再怒而离开,那就太得不偿失了!”沉香在外面开口。 那怎么 行? 盼星星盼月亮,才把他盼过来,哪有进了她的门,还再出去的道理? “来了来了!”左漪嘴上答应着:“这就来了!” 她催促唤云:“快!快扶我出去!赶紧伺候我穿衣服!手脚麻利点!要是王爷走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唤云知道,今晚对她家主子来说至关重要,不管能不能从此独得恩宠,好在是和王爷的关系,迈进了很大一步。 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主仆二人满面红光,快速的穿好了衣服,从净房走出来时,左漪含羞带怯的朝沉香说道:“走吧。” “……” 时值秋末,已有些浓重的秋意,而左漪还露着光滑的肩头,也不晓得冷不冷。 沉香胡思乱想,目不斜视的带着人回到了房间,只是这回一开门,就连她都愣住了,有那么瞬间,以为自己走错路了呢! “这……”左漪满脸的绯红,在看清面前的景象时,换成了惊吓的涨:“王爷!王妃怎么在这里?” “本宫是王爷的正妻,就算王爷要宠幸小妾,本王妃也有权利来看看。” “我不要。”左漪是第一回,做这种事,哪还要别人看着的道理,她走过去,拉住李潜的袖子,撒娇道:“王爷,不要嘛!” 李潜顺势抓住她的手腕:“不是要圆房,本王已经迫不及待了,这就开始吧!” “这这这!”左漪魂儿都要吓没了:“王爷!你让她们都出去!他们都在这里!我们怎么圆房!” 本是两个人水乳交融,坦诚相见,说些甜言蜜语的温馨时刻,这么多人都聚在一起围观,是哪几个意思啊! 到时候别说是情深意浓了,只怕都没了那份心情吧! 左漪觉得恶心,还有些好事被破坏掉的烦躁:“你们!都出去!” “左夫人,她们都是太后派来的,必须要看着我们圆房了,才能回去复命!”李潜好心提醒她。 还有这种变态的命令? 还是太后亲自下达的? “不要!”左漪差不多知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怪又没法怪。 毕竟一个是自己爷爷,一个是当今太后,是她的大后台,也是她的婆婆,更是将来很有可能提拔她当正妃的大佬。 她只能对执行命令的人施压:“不必你们亲自监督,把帕子留下,你们去外面等着!” “这……”嬷嬷们犹豫。 “不必去外面,就在这里。”李潜冷声冷语的道:“左夫人,来吧!” 手上一紧,她立刻被拉了过去,眼看着要落入肖想已久的怀 抱中,哪想到苏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将她牢牢扶住。 “小心。”她将落下肩头的外衫往上提了提,还体贴的给她穿好了。 “??” 左漪怀疑她有毛病! 她露肩怎么了! 越是不让她露,她越露! 她将衣服又往下拉了拉,露出了白皙光滑的圆润肩头。 苏漾用一言难尽的眼神扫了她几眼,无语的扯了扯嘴角。 “帕子拿来。”李潜突然开口。 苏漾应了声,从一旁的托盘上取出帕子,递给李潜:“速战速决。” 什么什么? 左漪简直觉得是魔幻世界! 不会吧不会吧! 他们不会真的要在这里圆房吧? 被一群嬷嬷们盯着就算了,苏漾居然也在,她不走吗?她多大的脸啊就留在这里!是不是纯粹恶心她的啊! “你也不走?”左漪问苏漾。 苏漾没理她,她顿时觉得被下了面子,心里头的那点不自在,又被邪恶的念头取代。 她不走拉倒,等下看到她和李潜在一起的画面,难受的是她,舒服的是自己! 左漪得意洋洋的想着,莫名就觉得没有难为情了。 她看着李潜离她越来越近,不好意思的微微垂下视线,谁知道突然,李潜抓起她的右手,一把带着寒光的匕首,在眼前一划,在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她手上一痛,低头看去,涓涓鲜血流了出来! 李潜面无表情的拿过手帕,在她手上随意按压了下,随后收起沾染了血迹的手帕,嫌恶的丢到了嬷嬷面前。 他没再碰她,懒懒的坐在了椅子上。 “拿回去复命吧!” “这……”为首的嬷嬷拒绝道:“王爷,这恐怕不行。” “不行?为何不行?”李潜笑:“这就是圆房的证据,她既然想看,就拿给她看!” “您这根本不算圆房!”嬷嬷厉声道:“奴婢效忠于太后,回宫定然会如实所说,太后也知晓奴婢此行来这里,王爷若是对奴婢动手,照样会得罪太后,还请王爷不要让奴婢们为难。” “我看是你让我们为难吧!”苏漾吹了吹指甲,拍拍手,以圆缺为首的鹰眼们,分别扣住嬷嬷们的脖子,掰开她们的嘴,丢了一两粒药丸进去,逼迫她们吞咽。 “这是什么!”嬷嬷们拼命想吐出来,惊慌失措的问:“王妃!” “是会让你们乖乖听话的好东西。”苏漾往椅子上好整以暇的一坐,差人点了一炷香,她散漫的敲打着桌面,道:“让我们来猜一下,你们吞下这些好东西,等下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第764章 杀几个人而已 苏漾的手指落在桌子上,明明声音很小,可在雅雀无声的房间里,每一下都尤为钝重。 吞下药丸的嬷嬷们,此刻一个个不知所措,面露惧色,她们在等待着什么,紧张而惶恐,犹如等待命运的审判。 左漪到现在,才明白所谓的圆房,就是一场闹剧! 怪不得苏漾也在这里! 这都是李潜从开始就想好的! 最初的激动与欢喜消退,汹涌澎湃的怒火,齐齐冲上心头。 她捏着拳头,手上被匕首割破的伤口,此刻仍不停的往下滴血,对于现在的左漪来说,这点儿疼痛,远不及她心中的哀伤。 “王爷!”她深吸口气:“就算您不喜欢我,没有要圆房的心思,也不该欺骗我逗弄我!” 害她还满心欢喜,特意将自己洗的白白净净的,以为等待着的是场难忘的良宵,谁知道居然是被他打进了更冷的深渊! 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她! 左漪浑身的血都热起来,咬牙质问道:“妾身究竟哪里做错了!要得到王爷如此的羞辱!” “自取其辱的人,不是一直都是你吗?”李潜反问:“你什么都知道,偏要强人所难,如今得此结果,不过是自作自受 。” “妾身……”左漪哑口无言,片刻后理直气壮的道:“妾身只是爱慕你,有什么错?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妾身是您的女人,想要得到你错了吗?不……妾身没有错!妾身之所以做这些,都是因为爱您啊!妾身从小的时候,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就对您深深着迷,这么多年,终于辗转成了您的女人,绝对不是只想挂个空名头的!” 她和李潜差八岁,刚出生那年,正是李潜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 等她长到三四岁的时候,满大街谈论的都是李潜,他那会儿已经长成,不出意外的成了京城姑娘们争相想要嫁的夫君。 她不知道什么是夫君,但心想肯定是很厉害的人,以至于后来不懂事的时候,别人一提起夫君,她就想到李潜的名字。 懵懵懂懂长到了十三岁,府上给她办了热热闹闹的及笄礼。 她不再是以前不知夫君为何意的稚女,然而想嫁的人,依然是李潜,尽管那时候的李潜,已经因为太子一事被牵连流放。 生在官家家族里的女子,终身大事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在她及笄礼后,父亲与爷爷开始慌张的给她挑选夫君。 那 会爷爷还不是左相,只是朝中区区二品大员,父亲的官位就更不值一提,未曾得势时资源相对要差些,挑来挑去都没如意的。 如此更好,她默默在心里祈祷,一直都挑不到才好呢,这样她就可以瞒着所有人,偷偷的等着李潜。 就这样等啊等盼啊盼,哪曾想李潜真的重新回京了。 他既然回来,她哪里还会嫁给别人? 为了能够嫁给他,她没少去找爷爷,求父亲,好在她是他们最疼爱的人,又好在李潜不愧是李潜,时隔几年,依然能力强悍。 一路走到如今,她付出太多,而所求的,不过是成为他的女人,与他心心相印,过分吗? 左漪情绪翻滚,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 她用力抹掉,上前一步,跪在李潜跟前:“王爷你就看看妾身,您就将对王妃的目光,分一点在妾身身上,不行吗?” 李潜皱眉,拂开她欲要抓过来的手,冷嗤着倾身。 他看着她,淡淡的道:“你情我愿方能称之为感情,强求不来,若是能强求,那本王也求你,将放在我身上的感情收回去。” 左漪跪坐在地上,脸色更难看,突然,她强忍不住,捂着脸趴在地上,发出 持续的呜咽声。 她哭的伤心,整个身子都在颤动,哭声小而压抑,在场人纷纷面露不忍。 苏漾微微蹙眉,嫌吵的慌,对圆缺吩咐道:“把她架里屋去哭。” “……” 左漪闻言身子一顿,只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咬死她! 坏女人总坏她好事! 她听娘亲说,眼泪是女人的武器,但凡是个男人,只要看到女人落泪,总是会心软的。 以前没寻到机会,现在恰好遇到这种事,在李潜面前求同情,居然要把她赶走? 苏漾是看穿了她的计谋吗? 容不得左漪细想,圆缺就把她架了起来,她抬着满脸泪痕的脸,巴巴的望向李潜,李潜恰好低头喝茶,根本没注意到她! “……” 烦死了! 左漪暗骂几声,不甘不愿的被推进了里屋。 她前脚刚走,后脚大厅内就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嚎声,几个被绑着的嬷嬷,各个疼的在地上打滚。 浑身上下的每寸骨肉,就像是被千百只小虫子一样啃噬着,疼的刻骨,又痒的难耐,简直生不如死。 为首的嬷嬷断断续续的开口:“王……王爷!若是奴婢们都死在这里……您……您不好同太后交差啊!” “人死都 死了,难不成母后还能把我也杀了不成?”李潜笑盈盈的说:“不过是几个奴才的性命而已,母后奈何不了我!” “可就像奴婢说的那样……奴婢死了,还会有人过来……” “那就再多杀几个咯。”李潜语气轻飘飘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儿杀一双,多几条人命而已,本王身上担的命多了!” 他话说的越是随意,落在诸人耳朵里,越是听的胆战心惊。 多杀几个人而已,说起来轻松,可杀的人是他们,感觉就不是那么美妙。 身上的剧痛仍在蔓延,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稀里糊涂间,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睛鼻子耳朵里流出来。 伸手一碰,竟是满手的血! “噗——” 她们先后喷出一口口鲜血,哭闹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王爷饶命啊!王妃饶命啊!奴婢们不敢了!奴婢们都是奉命行事啊!王爷!” “请您明鉴啊!王妃救救我们!求求您救救我们!” 苏漾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故意沉着气,等为首那个嬷嬷扛不住也求饶时,才慢条斯理的开口。 “想要活命,就照本王妃说的做。”她威胁的挑挑眉:“不然就只能等死。” 第765章 来日方长 徐语安身边,有两个最贴近的嬷嬷,一个叫扶落,一个叫扶汌。 扶落主要替她打理宫中诸多事务,扶汌则替她在外出面走动。 她对她们信任至极,视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所以当扶汌带着那沾染了血迹的帕子复命时,她没有丝毫的怀疑。 徐语安根本没细看,语气满满都是嘲讽:“本宫之前说什么来着?他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再者说了,男人不都是见色眼开吗?欲念上来了,只要是个女人都可以,更何况那左漪,模样上比不及苏漾,胜在年轻啊花样多啊,就不信他还能扛得住。” 扶汌虽说服下了解药,可那钻心的疼痛,几乎让她似死过一遍。 这会儿听到徐语安的话,慢吞吞的点了点头,附和了几声。 徐语安沉浸在得意中,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的异常,她也并不在乎她的异常。 她幽幽的道:“李潜和左漪圆了房,估计苏漾会生气,照本宫对她的了解,不用插手搅和,她自己就能闹得王府鸡犬不宁。” “是……”扶汌心虚的答,然而为了活命,她是打死都不会说实话的。 毕竟还有一半的解药在苏漾手上,想要得到解药,这半年来,就得听她的摆布。 “ 时间一久,只要左漪再稍加挑拨,给本宫创造了条件,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废了她的王妃之位。” 扶落这会儿端了热茶过来,她从小就伺候徐语安,后又随着她嫁到了宫里来,地位是旁人比不上的。 她笑着递了茶,好奇的道:“太后,为什么一定要废掉苏漾的王妃之位呢?您明知道安王对这位王妃,情深义重,如此一来,岂不是伤了安王的心,到时候还指望着他给咱们做事,逼急了安王,恐不大好收场。” “怕他作甚?”徐语安完全不以为意:“要想皇帝的政权稳定,是绝对容不得苏家的,虽说苏家当权者苏弋,已经懂得收敛锋芒,但谁知道他们私下里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以防万一,不如斩草除根。” “可苏震东一死,苏敬也废了,还有苏家老五,消息传来活不过今年冬天,若是再贸然出手,旁人会不会起疑?”扶落询问:“奴婢的人手,听说朝中有些大臣,已经隐隐约约的将此事,归到了皇上手上,之所以没人提,不过是不敢说出口罢了。” “他们起疑而已,”徐语安认为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苏家不除,本宫心难安。不过你的话,倒是让本宫生 出一个好主意。” 她语气中隐约有着兴奋,与其对苏家的人一个个下手,不如直接一起动手来的痛快,欠缺的只是个合适的理由。 或许……让苏漾成为这个理由? 李潜和左漪圆房后,徐语安当即就把消息告诉了左正搏,省的他天天来闹腾。 自己家孙女没本事,连男人的身体都哄不住,他不觉得丢人啊,还要为此来告状,服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左正搏,李潜府上的左漪也没来信诉苦,徐语安过了两天安生日子。 她左思右想,都没找到个法子铲除苏家,幸好掌权最多的两个,已经死的死废的废,剩余的可以慢慢来。 来日方长,总能找到机会,把苏家一网打尽。 李行舟百日宴的头天下午,扶汌前来提醒道:“太后,明日就是安王嫡子的百日宴,是否要准备礼物?” “自然是要的。”徐语安说:“本宫与这个儿子虽不亲厚,不过这么好的日子,一定会去许多文武官员们,本宫人不到,该有的赏赐和礼是都要到的。你就去库房里面,挑选几个差不多的,到时候代本宫亲自走一趟得了。” “是。” 扶汌知道她对李潜的态度,沉默应下,况且,她身上还中 着毒,那毒日日都发作,服下解药后,虽痛苦减轻了许多,不至于要了命,仍让她难以忍受,关心自己的生死都来不及,更没精力管他们母子间的明争暗斗了。 眨眼就到了李行舟百日宴这天。 因着是李潜的第一个儿子,排场非常的大,整个王府都喜气洋洋的,门口一条长街都挂上了红灯笼。 王府里里外外的人,都知道今天会相当的忙,毕竟以李潜如今的身份地位,有的是人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巴结他。 若是能够搭上丁点关系,以后再多多维护,说不准就能凭此飞黄腾达。 李潜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天还没有大亮,王府就热闹起来。 下人们各司其职,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以白昼为首的侍卫,不时地四处巡查,生怕有什么不归之人借机行凶。 李潜醒的时候,苏漾破天荒的跟着起来了。 她今天要待女眷,少不了要收拾打扮,耷拉着眼皮子坐在铜镜前的样子,被李潜给看到了,失笑着托住她小鸡啄米的脑袋。 “困了就再去睡会儿。”他说:“我看你这个样子,都替你难受。” “不了。”她掀开眼皮,看了他 一眼:“上妆吧,早知道昨晚就该早点休息。” 圆缺刚好端着热水进门,闻言咦了声:“王妃昨晚不是睡的挺早的吗?很早就熄灯了啊!” “……”苏漾的瞌睡被她打消了一半,她愣了愣,招呼她:“你端个水怎么去了大半天?” “啊,”圆缺很容易就被转移话题,果不其然,她开始叭叭叭的道:“王妃,你猜我刚才在后面遇见谁了?” 苏漾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迟疑的道:“居然这么早都有宾客过来了?” 她下意识以为来的是那些想要与李潜结交的官员。 “不是!”圆缺藏不住话,一看没猜中,自己就先说了出来:“居然是消失了许久的商星沉!他居然回来了!而且看样子,是刚回来,刚才与我撞见的时候,身上还背着包袱呢!哎,也不知道他这么久去哪里了,人家还真是行踪成谜。” “商星沉回来了?”苏漾兴奋:“他在哪儿?回自己别院了?” “回去了吧!”圆缺道:“我瞧着他像是往自个院子里走,王妃您找他有事吗?” “有!”她还惦记着陆清婉父亲的病,忙吩咐圆缺:“你去别院里找他,让他暂时别再出远门,就说我有事情要摆脱他。” 第766章 鬼迷心窍 商星沉住的小院,在府邸的西南角,外面种满了花草树木,因为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十分幽静。 圆缺这一路,都没撞到什么人,等到了小院外,才发现院门紧闭。 她心中一咯噔,刚才明明瞧见他往这边走了,难不成中途拐到别处去了? 可千万别又去远行了啊! 圆缺给苏漾办事,自然一切都为苏漾着想,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轻轻叩响门扉。 并没有人回应。 她试着推门,不料院门居然没锁,圆缺心下一喜,探进了半个脑袋,看到院中景象,差点吓的叫出声。 这这这…… 他什么时候泡了这么多的药酒? 院子里面草木茂盛,药香浓郁,府上都知道商星沉是个不折不口的神医,平时倒是听说他在院子里面种药草。 药草不奇怪,奇怪的是,挨着墙角的地方,摆了一排排药酒,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动物。 什么蛇了,兔子了,蜈蚣蝎子了,甚至还有老鼠…… 圆缺没来由觉得后背阵阵寒意,她下意识搓了搓胳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会儿上面酥酥麻麻的,像有什么东西在咬…… “你来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她一时没控制住 ,吓得叫出声。 “啊!” 等跳出去大老远,抬头就瞧见,商星沉披着外衫,正站在窗户边,冷冷的看着她。 圆缺嘴角微抽,略微不自在的道:“你回来了?你前段时间去哪里了啊?怎么出门都不跟福叔说一声的,大家都很担心你。” “有事说事,没事就走。”商星沉没有兴趣回答她的问题,他在府上是自由人,去哪里去做什么,不用跟任何人交代,除非他想。 “好好好。”圆缺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可不是自己要来的,是王妃喊我来的。” 她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因此他的不耐烦,也在意料之中,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提到苏漾的名字后,商星沉明显眼神闪了闪。 圆缺见他还是沉默,无语的道:“你不问问我王妃喊我过来干嘛的?” “干嘛的?” “……” 和不会聊天的人聊天,能活活把人给气死。 圆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几眼,话语如炮竹似的:“王妃说叫您这几天先别出远门,她有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儿?” “这等小公子的百日宴过了之后,王妃会自己同你说的。”圆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不想继续逗留,毕竟 她看着那满院子的药酒,就觉得头皮发麻,外带阵阵恶寒,她临走前吩咐道:“对了,王妃还说了,既然你回来了,记得等会来参加小公子的百日宴。上面有很多好吃的呢,小公子也会在大家面前露面,小公子长得可好看了,你一定要来哦!” 圆缺才不管商星沉答不答应,反正她话传到了。 到时候就算他不出现,王妃也能理解,人商星沉向来很拽,出不出现还不是看人心情? 她还着急回去跟着忙活,今个来的人多,人手肯定不够,最重要的是苏家也会来不少人,她得过去帮着王妃招待好了。 “我走了!” 圆缺急哄哄的往门外冲,这条路上没什么人,她自然没有减速,哪想到在一个拐角处,竟然和迎面而来的人两两相撞。 “哎哟!” 齐齐两道声响后,是两具身体摔倒在地的沉闷声。 圆缺劲儿不小,这一撞直撞的两眼直冒金花,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处何地,此刻是何年何月。 她揉着酸痛的鼻子,仍没忘记骂骂咧咧:“这他娘的是谁啊!怎么走路都没声的!得多大的块儿才把姑奶奶撞这样啊!” 这话许子沂还想问呢。 她觉得这声音有 点耳熟,使劲儿摇摇头,视线渐渐清明,无语又好笑的骂:“我当谁呢!圆缺,你下次可别跑这么快了!” “诶?”圆缺瞪圆了眼睛:“许小姐!怎么是您啊!” 这条路只通往商星沉的那个小院,许子沂平常和商星沉斗嘴斗的最凶了。 她了然的道:“您这赶着去继续斗嘴吗?人家商星沉才刚回来,您就杀过去?您也歇歇吧!” 圆缺从地上爬起来,注意到日头才刚刚越过地平线,啧啧称奇的道:“哟!您今儿来这么早?见过王妃了吗?” “没呢!”许子沂不自在的回答,好在圆缺是个粗心的,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反而信了她的话:“他上回离开前,我俩正斗嘴斗的不可开交呢,还没决出个胜负高低,这不,我前脚刚听说他回来了,后脚连觉都睡不着了,索性匆匆赶过来,同他再战三百回合!” 圆缺默默竖起大拇指:“你们斗嘴都有如此精神,实在牛逼!” “你要一起来吗?”许子沂盛情邀请。 圆缺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你们先斗着,不过千万别吵不过打起来,今儿是咱们王府大喜的日子,闹出来事儿大家都难看。” “这个你放心。” 许子沂信誓旦旦的保证:“我们这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斗嘴也是有讲究的好吧?” “得得得。”圆缺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日头越升越高,她不过是来跑趟腿,回去晚了,苏漾指不定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她揉了揉磕的有点疼的臀,小跑着绕过她:“你去吧去吧,我先过去了,等会儿记得带上他一起来参加百日宴。” “不会忘记的!” 许子沂看着圆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凝固下来。 再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就能够看到自离别后朝思暮想的那个他,然而她却生出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今天早上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有人来报信,说看到了商星沉回王府了。 没错。 她在王府外面,安插了暗哨,不是为了窥探王府的一举一动,只为了打探到商星沉的消息。 自二人上次见面,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他一日不回京城,她就一日不能舒心。 得知他消息的她,明知商星沉或许并不想见到她,还是鬼使神差,鬼迷心窍的来了。 等脑子完全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这里。 许子沂叹了口气,默默的抿了抿唇,她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再继续往前走。 第767章 别对我心动 既然他不想看见自己的话,那就偷偷的看一眼吧。 就站在门口,只要瞥到他,知道他安然无恙,她立刻便走。 许子沂打定了主意后,脚步变得坚定。 她很快来到院门外,值得庆幸的是院门没关,顺着那小小的缝隙朝里面看过去,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那目光如淬了毒的毒蛇,令人感到头皮发麻。 许子沂呀的低呼出声,朝后退的过程中,不小心崴到了脚,整个人趔趄着摔倒在地。 一扇门之隔的男人,缓缓拉开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不说话,目光极为压迫。 许子沂除了在里面看到了不耐,还有就是冷淡到叫她心生畏惧的陌生。 她张了张嘴,压着声音道:“抱歉。” “先站起来吧。”他好心提醒:“你衣服脏了。” 许子沂低头,看到裙子上布满的泥泞,忽而觉得有些可笑。 她特意挑选好了最喜欢的衣服,巴巴的赶着过来只为见上一眼,到最后还是用嘴狼狈的姿势是出现在他面前。 仿佛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一样。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这让她觉得沮丧,觉得自己很糟糕,觉得大概永远都 会像现在这样,无法在他面前理直气壮。 “是脏了。”她重复了遍,站起身来:“我来找你。” “我和许小姐之间,没什么可聊的。” 商星沉还记得她的姓氏,许子沂竟莫名有点震惊,她说:“我想聊聊你离京的事。” “怎么?”他不悦的皱眉,不习惯除了她以外旁人的关心,任何人用任何名义的关心,都让他觉得不适:“我还要跟你汇报?” 商星沉从小恃才傲物,他本事大,脾气差,多年来说话都是又直又冲,语气里时常带着种你要是听不惯就来砍死我的霸气。 来之前许子沂就做好了心理建设,被他这么一怼,火气蹭的就窜上来。 她呵呵笑着:“那倒不用,只是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逃避我,所以才离开呢!” “我逃避你?”商星沉不明所以,刚要问为什么,视线落在她唇上,讥笑道:“那时候不用我负责,现在用我负责了?” “我……我才没有!”许子沂被戳到了痛处:“你少自作多情!” “那你过来做什么?”商星沉不给面子的拆穿道:“许小姐消息灵通,我前脚刚回来,你就追过来了,这难道不是在追着我对 你负责吗?我之前就说过,可以补偿你,但不会负责,况且,只是一个吻而已,你已经嫁过一次人,那晚,你也不怎么吃亏。” 商星沉话还没说完,迎接他的就是一巴掌。 耳光声响亮,在宁静的小院里,声音格外的清脆。 许子沂收回手,面无表情的道:“我担心你被那件事困扰,特意过来,想跟你说清楚,不必放在心上,而不是为了让你来羞辱我的,当然,商公子的某些观点,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就算我嫁过人,在男女一事上,也应该被尊重,难道就因为我嫁过人,所以以后不幸遇到强女干的时候,就不能为自己争取公平公道?” “我……”商星沉语塞,又听她道:“倘若你喜欢的女子也遇到不幸的事情,是不是也因为嫁过人,所以不吃亏?”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提到喜欢的人,眼前自然而然的浮现出苏漾的脸,商星沉打了个机灵,立刻清醒过来,转而是微微的愠怒:“我为我刚才说的话对你道歉,你别乱说,尤其是不要牵连到别的无辜的人,你今天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许子沂目光黯淡:“那件事我已经 忘了。” “既然忘了,就别再提。”商星沉不以为意:“以后也尽量少和我有交集。虽然这么说,有点自作多情,但我仍想提醒你一句,别对我心动。如果我曾经让你产生了误以为是别的感情的感觉,现在你也该清醒了。一个混乱中的吻,代表不了什么,甚至就算是一场云雨,也代表不了什么,我不是个良人,随时会走,所以最好把我当过客。” “那你怎么走了又回来?”许子沂忍了好几次都没忍住:“是因为她还在这里吗?” 商星沉的脚步顿了顿,并没回头,短暂的片刻后,继续提步往里面走。 他声音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带着独属于他的寒意:“别打听那么多,小心被我毒死。” “……” 许子沂从小院出来后,在王府漫无目的的逛了许久,听到前院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热闹声,她才惊觉时间不早了。 她身上还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今天来的人多,都是出风头的场合,她不想丢人,特意从侧门出去,回了趟许府。 等再次来的时候,在王府门口,撞上了被留在京城的陆清婉。 六王爷李瑁在中秋节过后,没待两天,就赶着回那 鸟不拉屎的封地了,陆清婉和李一尘留了下来。 两个人寒暄了两句,陆清婉因着陆大人的病情,而愁容满面,字里行间都离不开这个话题。 进了府邸,受周边的热闹感染,加之有不少熟识的女眷,前来搭话,她们自然而然的没有再继续。 两个人混在女眷周边,少不了要听各种八卦。 反正这些女人平日里吃饱都没个正事干,可不就四处打听新奇的事儿做谈资么。 这会儿说话的是一位新晋将军的夫人,她瞅着就没什么聪明劲儿,说起话来果然反映出脑袋瓜不大好使。 在场的没有五十个,也有三十个夫人们,大家伙都住在京城,谁能不知道谁的事情啊? 偏偏别人都不说,就她跟说书似的,嘴巴叭叭叭个不停。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安王和王妃虽然感情和睦,不过,安王不还是宠幸了那个硬塞过来的小妾?” “要我说,他们男人啊,都是这样,所以要想荣宠不衰,就得哄好男人的身体。” “估计安王妃也不大行,不然王爷怎么上别处吃去了?”她啧了声:“生过孩子的身体,和人没生过的,差别可大了呢!啧啧……” 第768章 人人皆是棋子 “有什么差别?”许子沂听的满头雾水,她看向身边的陆清婉,仔细打量了番,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她。 陆清婉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不答反问:“这谁家的小娘子?怎么没给嘴上安个把门就敢带出来?” 她以前在京中的时候,熟识各家的名门淑媛,近年来不在京城,有不少新兴的贵族,不大认识她,她看着也很眼生。 许子沂摇头:“不晓得,看打扮是位将军夫人。” 陆清婉嗤了声:“娶妻当娶贤,因为妻子是要经常带出来帮忙应酬的,这个将军前途差不多也就这样,再往上爬难了。” 就冲着他夫人不分地点不分对象的叭叭叭,便晓得他的情商也高不到哪里去,否则明知自个夫人什么德行,出门前不知多叮嘱几遍? 二人说话间,那边还在议论,讨论来讨论去内容无非都是,苏漾人老色衰技术还差,拴不住李潜。 大庭广众之下,话题如此不堪入耳。 来来往往的人多的很,她们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聊越带劲儿,什么都能编排上。 “哟!”许子沂高高扬着声音开口:“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天天趴在安王与安王妃的床 底下偷听?” “我瞅着小娘子生的人模人样的,竟原来是个喜欢听人床角,还偏爱叭叭叭的?”陆清婉道:“你这爱好,可真奇特,可着整个京城里面,估计都找不出哪家的女眷,像你这样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谈论他人的床笫私事,敢问小娘子,您是哪位将军家的?” “瞧着像是个将军夫人的打扮。”许子沂托腮:“京中最近几个月,有新晋的将军吗?” “你……”符露茗被说的满脸通红,气急败坏的道:“你们又是谁!简直放肆!大胆!” “嚯!”许子沂啧声:“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这位,瞪大你的小眼睛看看,这位就是六王妃。还不赶快行礼?” 虽说李瑁被驱逐出京,前往封地,但一日他的王爷身份还在,其他人见到,都要以最高的礼遇相待。 符露茗心不甘情不愿,瘪着嘴巴,忿忿的飞快行了一礼。 许子沂哼了声:“谁家的这是?” 先前听热闹听得起劲诸人,这会儿可不想沾惹上麻烦,故而一个比一个脑袋低的更低,生怕被点到问话。 陆清婉哪儿能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吹了口气道:“没人说?那就把这 笔账记在在座的每一位头上了。” “六王妃。”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飞快的说了句:“是莫将军家的。” 莫将军? 京城里莫姓,只有那么一家。 之前莫家一夜之间几乎覆没,据说只剩下襁褓中的一个婴儿,眨眼二十年已过,莫非所说的莫将军就是那位? “是莫渊将军?”陆清婉疑惑的道。 符露茗扬了扬头,顿时觉得有了些许底气:“正是!整个京城除了我们莫家,还有谁敢轻易姓莫?” “这倒也难怪了。”陆清婉了然的说。 莫家在许多年前就与苏家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他们都是大越出名的武将世家,总是在各种明处暗处较劲儿。 苏家之所以能够一枝独秀,很大部分是因为当年莫家的那一场灾难。 时至今日,还有人在私底下,偷偷猜测着,那惊天动地的莫家一事,是偶然还是人为,与苏家是否有关系? 旁人尚且会这么想,别提莫家仅剩的独苗了。 符露茗敢在李潜儿子的百日宴上说出这番言论,乍看是无心之举,兴许和莫渊的指使也脱不了关系。 要知道,苏家与莫家,历来都是敌对的! “难怪什么?”陆清婉 的话,被符露茗追着问,她闲闲的扫了她一眼,以上位者的口问道:“祸从口出,莫夫人小心了。” 她点到为止,做事都会留几分,听说莫渊前段时间日日被召进宫里,俨然有被李知重用的趋势。 莫家祖上都是大将军,难保莫渊不会继承家业,说不定此番去军中,就会崭露头角,从此飞黄腾达,受人敬仰。 陆清婉眼下自身难保,不宜与人结怨。 她领着许子沂融入人群后,原本听八卦的也做鸟兽状四散开来。 符露茗连声哎哎着留人,无奈没一个愿意再招惹是非的,都像是脚底生了双翅膀,只恨自己跑的不够快。 “切!”她跺了跺脚:“爱听不听!不想听我还不乐意说了呢!说点闲话怎么了?难不成他们还能因此记我的罪吗?” 她声音不小,周边的人都听到了,她丝毫不在意,漫无目的的张望,注意到陆清婉离去的背影时,嘴角隐晦而低调的勾了勾。 真要说算计人心,谁都比不上那位。 入眼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他的棋子,而他不着痕迹的利用他们,兴许连棋子本身都未曾发现。 妙啊。 她的任务完成了,看样子宴会 还要一段时间才开始,先找个地方睡觉去吧! 王府里面空前的热闹。 李潜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为人性子冷淡,极为不好相与,诸多官员想要巴结,可惜无缘门路,放着这么个大好的机会,都跟疯了似的抢着要来,除了有许多收到请帖的早早来了,还有许多没有名帖的,为了凑个热闹,也纷纷带着拜帖,携带家眷们来了。 大喜的日子里,白昼负责安防问题,将这种情况反映上去后,得到吩咐,也让那些来凑热闹的进了府邸。 因此,人山人海,喧闹极了。 知道的明白是在办百日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赶集的呢! “到了到了。” 这么热闹的日子,左府上也派了人过来,左相身份尊贵,又上了年纪,不会来参加,来的是左漪的兄长左权。 左权带了夫人过来,两个人递上了名帖后,在入口处看到了唤云,唤云立刻迎上去,引着二人往别院走。 “宴会还没开始,我们夫人在别院等着二位呢。” “啧啧啧。”左夫人念叨着:“不愧是大越最好看的府邸之一,从进门起,便处处彰显着高贵。小妹能够嫁到王府里面来,实在是福气啊!” 第769章 她要的机会 “福气个屁!”左权想到就气,尤其听到这话,火蹭的就冒上来。 他对自己的夫人,没有什么好语气,张嘴就怼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不懂就别说话,把嘴给我闭上!你知道什么叫福气吗?她要真是光明正大被人家明媒正娶娶进来的,那自然是尊贵无双,福运满满,可她是用妾给塞进来的!连仪式都没有!咱们左府上精细养了十几年的姑娘,难道就为了给人家当妾吗?” 真不知道爷爷是不是老糊涂了,居然连纳妾这事都同意! 他不觉得亏,他都替妹妹觉得不值! 清清白白的大闺女,非要给人做妾,什么癖好啊!怎么想的啊! 他爷爷糊涂,父亲也跟着了魔怔一样,不出声反驳,妹妹更是一个恋爱脑,被李潜迷得神魂颠倒的。 全家没有一个正常人! 他是唯一一个不同意的,还被爷爷给罚禁闭三天! 左权想到就觉得憋屈恼火,在他看来,左家的前途固然重要,但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啊! “福气个屁!”他又重复骂道:“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把你休了!” 左氏瘪瘪嘴,到底敢怒不敢言。 她家丈夫就是个脑子一根筋的,轴得很,怪不得爷爷和父亲都鲜少在官场上提拔他,就这脑子,能成事才叫奇怪呢! 左漪是被太后指给李潜的,适龄的貌美女子那么多,想嫁给李潜的也那么多,为何这种事落在左漪身上? 这是一种信号。 太后要重用左家,左漪身后有太后撑腰,因此摆脱妾的身份是迟早的,说不定以后能取代王妃也说不定。 她懒得跟左权说,说也说不明白,他脑子里面装的是浆糊,就由着他去吧。 二人闹了这么一通,整个路上都没再说话。 在快到别院的时候,忽然前面不远处传来了儿童的嬉笑声,声音清脆,有男有女。 “不知是哪位同僚家的儿女跑着玩的吧?”左权情绪稍微好点,温和的开口。 左氏默默翻了个白眼,这里是内院,今日来的官员们的女儿,都在前院带待着呢,哪里会跑到后面来? 她倒是听说前段时间,左漪派人回府上打听了两个小孩的身世,据说都是李潜的孩子。 应该是他们吧? 她心中猜测着,面上仍笑呵呵的道:“夫君说的是,不知哪家的孩子跑到这里来了。” “咱们也别多管闲事。”左权不愿招惹麻烦,主动道:“走快些吧,唤云,是不是马上到了?” 话音刚落,熟悉的声音响起。 “大哥!嫂嫂!”左漪朝他们招招手,左权笑着回应,到跟前后,上下打量她:“你今日怎么打扮的如此隆重?” 左漪听他夸奖,喜笑颜开的道:“府上不是有喜事吗?我自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她的长相压不过苏漾,苏漾太媚太艳,若想不输阵仗,可不就得盛装出席吗? 今天是重大的场合,几乎大越所有的权贵都会借机露面,她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拿去与苏漾作对比,她并不想输。 挂着个小妾的名头,就自觉低人一等,要是再被评价说她长得没有苏漾美貌,她还要不要活了? 苏漾可是个老女人,她会比不过一个老女人? 左权听完她的话,立刻呵斥道:“胡闹!今天又不是你的主场,又不是你生了孩子,你打扮成这样,岂不是喧宾夺主?” “就是要喧宾夺主怎么了?”左漪不服:“总不能什么风头都让她抢了吧?” “左漪!”左权气的手抖:“你这是在给左家找麻烦!你今 天要是给苏漾下了面子,你觉得王爷会给你好脸色看吗?” “我……”左漪想到圆房那晚的羞辱,义愤填膺甚至觉得非要出这个风头不可了:“王爷本来就没给我好脸色!” “你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万一不会呢?”左漪轻哼了声,莫名来的自信:“我相信,你们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只要我比王妃好看,就不怕王爷不会动心,王妃现在给他生了孩子,他自然要做做样子的,等时日久了,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爱上我?” “……” 左权和李潜不熟,不过对于男人还是了解的,就拿他自己来说,算是清心寡欲的,可还是有三房妻妾,且每个都有点感情。 “你……”这么想,他语气弱下来:“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样打扮,是不是过于明艳了。” “刚刚好呢。”左漪摇头道:“嫂嫂你说是吧!” “是呢。”她平日和这位小姑子就走的近,二人没少说知心话,这会儿她有心给她出主意,便道:“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两个小孩子就在你院子前不远处玩呢,男孩生的与王爷有几分相似,想来是那位不 知生母的小公子了?” “是啊。” 这是左漪前不久让唤云打探到的消息。 府上瞒的严实,外面查不到多少,还是拖了爷爷的人脉,才知道些许,左氏与她相熟,自然清楚。 她走到左漪身边,轻轻附身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左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听完后,称赞的道:“嫂嫂还是你有法子。” “快去吧。” “大哥,嫂嫂,你们先进去,我马上就来。”左漪兴奋的催着唤云道:“快带哥哥嫂嫂们进屋,用最好的茶!” “诶?你去哪里啊?”左权看她兴冲冲的,似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问完话,人已经跑远了。 左氏挽住他的手:“夫君,我们进去吧。” “你刚才同她说了什么?” “说了女人间的事情,夫君也要听?” 左权天生大男子主义,左氏这么说,就是吃准了他不会再问,果不其然,他把脸往旁边一撇,脸上带着不屑的傲然之色。 左漪一口气跑了许久,总算追到了在外面玩闹的二人。 她亲眼看到容时跑的远去了,不知是在追什么,原地只剩下羽尘一人,眉头一挑,她要的机会来了,快步走了过去。 第770章 点到为止 “你在看什么呀?” 左漪蹑手蹑脚的靠近,缓缓出声,近在眼前的小丫头,似乎被她吓到了,打了个哆嗦,慢慢转过头来。 小丫头生的不太好看,五官没有一点像李潜,倒是符合情报,听说这丫头是被捡来陪着容时的,胜在嘴甜,讨得李潜喜欢罢了。 左漪打量着她的同时,小小的羽尘也在仰头打量她。 “是你?”小丫头疑惑的眨眨眼睛。 “你认识我?”左漪欣喜,这算是意外的收获。 “对啊!”羽尘郑重其事的眨眨眼睛:“前两天我还在院子里面见过你呢!那时候你怒目圆睁的在和我娘亲吵架,可丑了呢!” “……” 你才丑!掉了两个大门牙,说话漏风最丑了! 左漪被噎住,倒也不至于跟个小丫头片子置气,就是她这副神态,莫名的有几分苏漾的样子,叫人看了就不爽。 她暗暗咬牙,直接否认道:“我才没有和王妃姐姐吵架呢,我们是在说话呢!” “是吗?”小羽尘不信:“你们大人最喜欢骗小孩子了,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是你们不懂我们而已!” “那你懂什么?”左漪问。 “我什么都懂。”小羽尘瘪瘪嘴:“你不喜欢我娘 亲,所以也不会喜欢我,但是你既然不喜欢我,现在又为什么要来跟我说话?” 左漪真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她,眼皮子这么尖。 话没说错,可她却不能承认。 她想着方才左氏的法子,请叹了口气,道:“好吧,小羽尘真聪明。我确实不喜欢你娘亲,但是,我是喜欢你的啊!而且,我之所以不喜欢你娘亲,是因为她对你不好!” “啊?”羽尘才多大,哪里是她的对手,一番话就将她说懵了,迷迷糊糊的问:“什么…我娘亲对我很好啊!” “对你很好?那不过是哄骗你爹爹的手段!”左漪冷嗤道:“她对你好,都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王爷喜欢你,她为了讨好王爷,怎么敢对你不好?她是不是说把你看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小羽尘点点头。 娘亲视他们如己出,这样的话虽然没经常挂在嘴边,但下人们在耳边说的不少,她都记在心里呢! 哪想左漪却嘲讽的勾了勾唇:“她只是这么说说而已!如果她真的当你是自己的孩子,那为什么还要再生孩子呢?你过百日宴的时候,有今天这么大的排场吗?举办了这么大的宴会吗?到底你不是亲生的,和人家自己的 孩子还是有差别的,我便是看不惯王妃姐姐这一点,故而才不喜欢她。” 小羽尘愣怔怔的,她本来心思就浅,稍微被人挑拨下,立刻觉得委屈极了。 她…她百日宴的时候,时间久远,且不记事,具体如何都忘记了,反正肯定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你生日的时候,有这么大的排场吗?”左漪察言观色,继续追问。 小羽尘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嘴巴往下瘪着,眼睛里面噙着泪水,似乎随时都要掉出来的样子。 她过生日的时候,娘亲与爹爹都不在府上,只吩咐下人们给她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便算是应付了过去。 “是吧!”左漪见戳中了她的痛点,心中暗暗得意,面上忧愁的道:“所以说啊,那些话也就骗骗你这种小孩子。” “可是…可是娘亲以前对我很好啊!”小羽尘还记得,娘亲和爹爹与她的快乐时光,那些愉快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是那么的真实。 怎么可能是假的?怎么可能是装模作样的? “你刚才也说了,是以前啊!”左漪慢条斯理的道:“人都会变的嘛,以前对你好,是因为她没自己的孩子,自从她怀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对你的态度很明显有变化 了是不是?这还是刚开始呢!等人家的孩子慢慢长大,说不定你这个被捡来的小丫头,就被送回乡下去咯!” 她幸灾乐祸的继续煽风点火。 “对了,被送回西南那边也说不定!山高路远的,万一途中发生点什么危险,什么意外的,你一命呜呼了,啧啧啧……” 小羽尘在循循善诱下幻想着,吓的浑身颤抖,她张着嘴,眼泪无声往下掉。 左漪颇为同情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要怪小娘我说话难听,她那样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当时觉得讨好你,能够得到王爷的喜欢与赞赏,所以才会独你好!如今你没有了用处,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孩子来讨王爷的欢心,你留在这里,还有可能会和她的孩子争宠,她怎么可能容得下你?” “小丫头,自己长点心吧!别把谁都当成好人!不然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左漪觉得点到为止,来之前左氏特意提醒过,小孩子很容易被人套话,所以她的目的不必说的太明确,这样就算事发,也能脱身。 她抱住哭泣的小羽尘,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小娘也不是故意要同你说这些,徒惹你伤心的,只是一想到,这么 可爱的女娃,以后可能离开王府,甚至再也见不到,就觉得遗憾伤感,觉得必须得做点什么来提醒你。你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啊!” 左漪不敢停留太久,小丫头骗子被她惹哭了,还真是有点难哄。 她还要提心吊胆的,赶在容时回来之前,提前离开。 容时不像羽尘这么没心眼,三言两语是哄骗不了的,听说他功课各个都很出色,心思也远超同龄人,甚至连成年人都惊叹不已。 左漪担心小伎俩会被他一眼看穿,只能从好骗的下手。 谁知道羽尘哭起来没完没了! 她一点都不想待下去! 小丫头又不是她的孩子,她只不过是来挑拨离间的,做什么还要包揽安抚人的活儿? 左漪瞥到放风的左氏朝她招了招手,立刻意识到,恐怕是容时回来了,那她必须得赶紧逃走。 “哎呀!百日宴快要开始了!小娘我先不跟你说了!”她慌张的起身要离开,临行前没忘记叮嘱:“你可记住了,小娘是喜欢你,同情你,才跟你说这些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不要同别人说哦!一定要保密哦!” 她用帕子擦干她的眼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拔腿就跑,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着似的。 第771章 套话 容时拎着一串糖葫芦回来,小羽尘刚才玩闹的时候,突然吵着要吃,他没辙,只能跑出去买,来回就用了两刻钟。 外院来了不少宾客,各个光鲜亮丽,就算爹爹没露面,并不影响他们互相寒暄交际。 他穿梭在其中,引得些许目光,但并没有人特别留意,毕竟他在京城中,算是个透明人的存在。 有些有心人私底下些许知道他的存在,并且还偷偷调查过他的身世,好在爹爹早就将这些打点的很完美,并没有什么人起疑。 他的娘亲已故,而他作为爹爹尚未娶亲时就有的儿子,名不正言不顺,没什么前途,自然无人会好心讨好。 容时对此并不介意。 就算爹爹藏着掖着不明说,聪明如他猜也能猜得出来,他的身世不简单。 他并不会去窥探,甚至用不着去窥探,盘旋在心中的那个答案,早就有好些时日了,差的就是个验证过程而已。 他不想验证。 若是别人不想认他,那他就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不给自己找苦恼,也不给被人增添麻烦。 爹爹费尽心思为他做了这么多,无非是在好好保护他,他只需要顺从安排就好。 就像爹爹说过的那样,平安喜乐的过一 生,同样是种最好的选择。 他本就比同龄人早熟,跟着爹爹的这几年,心思越发的沉,大多数时候都是清醒自持的,很少有走神的时候。 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才惊觉,已经回来了。 他调整好心情,走进院子,意料中小羽尘欢欣鼓舞的模样并未出现,只看到一个落寞的背影。 容时心道,估计小家伙等他等的太久了,所以不高兴了吧。 他扬声叫她的名字,语带宠溺:“羽尘,是不是在想哥哥?” 没有得到回应。 容时无奈,声音更温和了,哄着她道:“好了好了,是哥哥回来的有些晚了,今天府上有喜事,门庭若市,马车都堵了好长一条队伍呢!哥哥已经尽快赶回来了,就怕把你的小舌头馋掉,来来来,你最喜欢吃的冰糖葫芦……” 他眨眼绕到她身前,发现小家伙满脸泪痕时,眸色瞬间凉下来,冷着声音问:“怎么哭了?” 小羽尘倔强的摇摇头,边用手擦眼泪边回答道:“呜……我没哭……羽尘没有哭……哥哥看错了。” “好好好。”他挑了挑眉头,意识到什么,顺着她的话道:“是哥哥看错了,我们羽尘哪里哭了?喏,这是你要的糖葫芦,还吃 吗?” “吃的。”她接过来,狠狠的咬下一颗山楂,大力的咀嚼着,两个腮帮鼓起来像是个吞吐水的鱼。 容时并不着急,他在她吃的时候,给她擦了擦眼泪,话却是这么说的:“怎么这么热呀?你看你满头的汗!” 口齿间传来的甜味儿,缓和了她难过的情绪。 小羽尘本就和容时亲近,此刻得到些许安抚,像是贪婪的小猫,就着他的手,脸在上面蹭了蹭。 “好吃吗?”容时问。 “好吃。” “走吧,前面宴会快要开始了,你要去吗?”他本是无心问的,哪想小羽尘居然犹豫了。 他静等着,得到她的回答:“不想去。” “哦?”容时微微眯了眯眼睛:“确定不去吗?有很多好吃的哦,甜点啦,冰块儿啦,还有许多肉肉……” “不去。” “那你不陪哥哥去吗?”容时隐约知道问题出现在哪儿了,继续试探着问道。 换做小羽尘的性子,前些日子就吵吵着要在宴会上疯玩疯吃,就是在刚才,她还满心欢喜满心期待,怎么短短一会儿,态度变这么多? 容时不傻,按照他的了解,肯定是有人来过了,同她说了些什么。 羽尘对他没有隐瞒没有秘密,什么话 都说,方才她明明哭了,却坚定的否认。 估计着……那人离开前,还特别叮嘱过她。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她嘴里撬出来是哪个人。 “哥哥要我陪吗?”小羽尘犹犹豫豫的反问。 “当然!”容时回答:“你不去了,那哥哥去还有什么意思呢?你看看我们身上穿的新衣服,这是娘亲特意差人给我们做的,就是让我们今天穿的,所以爹爹娘亲都盼着我们去,你怎么突然就不去了?” “不……不想去。”羽尘咀嚼着糖葫芦,低头注意到这身新衣服,她本来是很满意的,然而现在越看越烦。 小孩子不懂控制情绪,气的跺脚,将衣服外袍解开,直接摔地上。 容时眉头皱了起来:“你做什么?” “这衣服我不喜欢!”羽尘气鼓鼓的道:“难看死了!” “明明料子是你看上的。”容时步步紧逼,大概知道原因所在:“为何不喜欢了又?就算不喜欢,也不该扔在地上,不穿便是了,你这样做,岂不是伤了娘亲的心?” “我就要扔!”羽尘本就不高兴,被最喜欢的哥哥这么严肃的质问,那股委屈和害怕齐齐涌上心头,她哇的大声哭出来:“我就扔!我还要使劲儿踩! 她才不会伤心!她不是真正的喜欢我们,哥哥,呜呜呜……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就再也不会喜欢我们了!她以前也不是真的喜欢我们……她是因为爹爹才假装喜欢我们的!” “怎么会?”容时基本不用问挑拨离间的人是谁了,无奈的叹气,将她抱在怀里:“不哭了不哭了。” 他几乎是和羽尘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在南方的时候,就相依为命,他疼惜她,见不得她眼泪汪汪。 “咱们不哭了啊,羽尘乖乖的。”他将她抱紧了些:“你相信哥哥吗?” “恩!”她哭的口齿不清晰:“呜呜呜……我相信哥哥!我只有哥哥了!” “那你相信哥哥说的话吗?”容时问。 “嗯嗯嗯!”她重重点头。 “那羽尘听好了,哥哥觉得,娘亲是喜欢我们的,哥哥的直觉是不会错的。”他给她擦眼泪:“既然你最相信的人是哥哥,你就应该听哥哥的话。不管别人跟你说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只有哥哥跟你说的是真的。不要相信他们。” “唔?”她茫然的抬头:“可是…可是她说……” “还说什么了?”容时慢慢的笑出声,他倒想听听这个女人还能编造出什么东西来。 第772章 替罪羊来了 太阳渐渐爬上正空,日头强烈之际,众人期盼着的百日宴总算开始了。 李潜一手拉着苏漾,一手抱着小行舟,两个人并肩穿过人群,出现在了眼前。 来参加宴会的文武百官,平日里与李潜交往的较多,立刻察觉出很大的区别。 他在朝堂上几乎没有笑容,冷的像块儿冰似的,眼下周身似是被柔光包裹着,处处都透着几分人情味儿。 喜得爱子的心情,令他容光焕发,本就英俊的男子,在如瀑布般倾泻的阳光下,越发衬托清隽倜傥。 左漪几近痴迷的看着他。 这么好的人,只有一步之遥,就可以彻底成为她的,而照目前来看,这一步之遥,注定走的很艰辛。 想到此,她愤恨的捏了捏拳头,只懊悔眼神不能杀人,不然一定要将苏漾千刀万剐。 “你收敛着点儿。” 左氏留意到她的目光后,靠近严肃的提醒她。 左漪深吸口气,微微垂下头:“我知晓的。” 这一番小心思刚过,台上的李潜已经讲完了感谢词,他素来不太爱讲场面,这种场合则是言简意赅,能少说就少说。 好在不管他说什么,众人都不敢不捧场。 宴会热热闹闹的开始。 来这儿的人,并不是奔着吃吃喝喝的,大家都混到这种身份阶级了,自然有着更高级的追求。 每个人吃相都极为优雅,主要是相互攀谈,彼此结识,话里话外的暗示,一个个心知肚明,却又隐晦的不说,像是打哑谜似的。 苏漾瞧着就累。 她用了些餐,大概是早上没睡好的缘故,导致并无什么胃口,之后从圆缺手里接过小行舟,问道:“怎么没见容时和羽尘?” “他们在那边。”圆缺指了指几个用屏风挡着的方向道:“方才奴婢还瞧见了呢!” “恩。”苏漾笑笑:“特意吩咐厨子做了他们爱吃的菜,还给羽尘单独做了份甜点,你待会儿给她端过去。” 小丫头喜欢出府上厨子新研制出来的糕点,但那糕点吃多了,对牙齿不好,她就刻意控制着她的进食量。 今天能额外吃到,应该高兴坏了吧? 宴会上的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纵然不喜欢如苏漾,还是要努力去与她们攀谈。 以前她完全可以甩脸子,离开这种虚伪的势力的场合,现在不得不坐下来,因为她有大事要办,就必须要有人。 各种各样的人,能够用的到 的,用不到的,现在用不到以后有可能有用处的,她都要去交谈,去早早的建立关系。 就算有些她完全看不上的人,她也按捺住情绪,去揣测从而判定这个人会不会成为他们的阻碍。 要想做到万无一失,在前期筹备的时候,就要格外用心,谨慎再谨慎。 苏漾忙着应酬,只哄了小行舟片刻,就交给奶娘去,有几个官夫人过来寻她,她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与此相隔四五米的桌子上,一双眼睛,紧紧的追随着她的身影。 等她彻底消失不见,才隐晦的收回视线,殊不知在座的官员,都将此举看在眼里,但大家均眼观鼻鼻观心,全部都闭口不言。 毕竟旁边坐着的这位,恐怕是大越未来几年内,最有前途的男子了。 与注定展翅的沈大人相比,他们很清楚自己有多么微不足道。 因此,看见或者猜到些什么事情,最好当做什么都不知情来处理,再者,与其关心别人的私事,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巴结巴结。 “呵呵,沈大人,此次夀春一行,大人您的差事做的漂亮啊!想来圣上又要好生赏赐您了!” “是啊是啊!大人虽不在朝中多年,一出手下官们便知,您这未来前途无量啊!” “沈大人此次的行事,周到利落,干脆果断,实为我辈学习之楷模啊!” “大人厉害!厉害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大越有沈大人,何愁不能千秋万代呢?!” “这次多亏了沈大人!要不是您于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只怕夀春这一出……还难以收场呢!” 沈随风慢条斯理的收回视线,他端起酒杯,朝着众位官员举了举,敬重的开口:“各位大人们谬赞了!本官只是做了本官应该做的,换成是在座的每一位,在当时肯定也会和沈某一样,甚至是比沈某做的更好,故而如此盛赞,沈某担不起,沈某吃朝廷的俸禄,自然就该为圣上分忧解难,至于圣上的赏赐,哪里敢厚着脸皮收下?为官者,不过是做了为官者应该做的,实在不必如此夸赞。” 此话一出,诸人脸上的赞许之色更盛。 这番口才与觉悟,别说是惹帝王的喜欢,就是他们听了都浑身舒泰,想来这位登上高位是早晚的事情了。 众人有了这个想法,攀谈之心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们拉着沈随风胡天海地的谈,受益 颇多,一时好不畅快。 这样的热闹场合,商星沉与之格格不入。 他赶过来的目的,无非是提前看到她一眼,之所以能够安坐在位置上,不过也是因为有她在。 她比离开京城时胖了点,面色红润,到了他这个医术的,只消多看几眼,就知道她的身体健康与否。 所幸她生了孩子身体,遭了意外,身体倒是补养的好,可见李潜用了心。 商星沉一面替她高兴着,遇到了真心相待的人,一面又为自己伤感着,这意味着他更加没有就会。 倘若李潜对她不好,他或许还可以找个理由,鼓励自己可以与之一试,可李潜很好,好到他自惭形秽。 他自问倘若与李潜身份互换,都做不到他那般,竭尽全力的将她护的周全。 商星沉很清楚,不该有的想法,应该及时止损,再固执下去,只会伤人伤己。 还记得当初卜刀刀出事离开京城时,他对她说的那句话,如今反过来用在自己身上,竟无比的恰当合适。 “不该以身试火,不该飞蛾扑火,夫人那般的女子,喜欢她的又何曾只有他呢?” 他朝着那边与人寒暄交流的沈随风看了眼,无声的勾了勾唇。 是啊。 不只有他,还有沈随风,有那个店里面黑黑的话不多的小厨子,还有杨家两个兄弟,还有阿牛…… 多他不多,少他不少。 那般夺目耀眼的姑娘,轻而易举就会讨得别人的心,不像他小心翼翼捧着这颗心,想要送给她,又胆怯自卑和羞耻。 以前喜欢她,偷偷的,像是自己藏了个甜果,如今喜欢她,甜果带来的糖,变得苦涩而心酸,变得让他窘迫,时刻担心被捅出去。 他应该找许子沂威逼利诱说清楚,还应该好好思量下,找个机会切断这份偷偷的爱恋。 宴会接近阑珊之际,圆缺才跑到厨房。 今天府上忙的厉害,厨子们几乎都人仰马翻了,宴席上的菜都做完,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道甜点,又立刻紧锣密鼓的张罗。 陈永明本来都累的跌坐地上,动弹不得,听说是苏漾吩咐的,立刻叫人搀着站起来,主动道:“我来吧!” “你都这么累了,歇会儿。”圆缺将他的辛苦都看在眼里:“就羽尘经常吃的那款,府上有厨子会做的,你坐那坐会儿。” “我不累。”他话少的可怜,转身继续忙起来:“我来。” 尽管陈永明以 前只是个小混混的老大,然而人自带的气场与府上王爷的差不了多少。 他在厨房里面,简直称王称霸,说一不二,所以他开口接了这活儿,别的人谁敢来抢啊! 圆缺无可奈何,只好讪讪的耸耸肩:“那行,你不累就做,我在这儿等着你。” 等做完交到圆缺手上,圆缺再送到桌子上的时候,宴会几乎差不多都结束了。 虽有不少官员还坐在椅子上,但大多数都在攀谈结交,而至于小孩子们,则都四处跑着玩去了。 安王府是京城中最美最低调奢华的府邸,以前未有机会窥探一二,今日有机会进入,谁都不会放过这个参观的机会。 圆缺跟伺候着小孩子这桌的女婢打听了下,果不其然,这一桌子的小公子小小姐们,都被羽尘带着参观府邸去了。 她只好等晚上再把糕点送过去好了。 羽尘本来因为见过左漪,变得不开心,可经过哥哥的那番话后,她又觉得左漪是个坏女人。 她从小在哥哥与爹爹的保护之下,活的还算天真随性,没有什么心眼,自然判断力也不大好,很容易就成了墙头草。 左漪的话她不知道信不信,可哥哥的话,她是必须信的。哥哥不会骗她,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再也不要理府上新来的那个丑女人了! 今天府上来了许多同年龄的小孩子,她们称呼她是小姐,还夸赞她的爹爹与娘亲,她听着很舒服,就愿意和她们玩耍。 所以当她们提出想要参观府邸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来府上有半年多了,对每个角落都是比较熟悉的,领着她的朋友驾轻就熟的到处闲逛,一群小家伙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羽尘说着说着,肚子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 她哎哟哎哟的叫着,引得大家都好奇而关切的看过来:“羽尘,你怎么了呀?” “我…我肚子疼……你们先到处逛着,我……我要离开一会儿……” 她实在疼的厉害,不就是方才饭桌上多吃了些冰凉的水果么,哪想这么快就遭到了报应。 羽尘捂着肚子,横冲直撞,找到了恭房后,立刻钻了进去。 等她出来的时候,发现刚才的那些小姐妹,居然一个都不在。 “哼!” 羽尘气呼呼的想,亏她还把她们当朋友,带她们参观府上,怎么不等她出来就都走了? 至少也要同她说一声的吧! 一 点礼貌都没有! 她再也不要和她们一起玩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生气过后的羽尘,决定去找哥哥。 就算整个世界的人都不理她,她也知道,有个人一定会理她。 不仅会理她,还会逗她笑,哄她开心,对她很照顾。 想到容时,心底某个地方就暖暖的,那些不悦带来的阴霾被一扫而尽,她呼出口浊气,慢悠悠顺着原路往回走。 可她忘记了,她是有轻微的夜盲症的。 道路两侧有灯笼的微光照耀,脚下频频踩空台阶,几次三番之后,再停下来,四下张望,突然发现,这地方她好像不知道是哪里。 兴许白天是认得的,到了晚上,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丁点记忆。 她前面是个小湖,府上有湖的地方多了去了,一时难以分辨,天黑的更沉,靠近湖的地方,基本上没有什么光线,黑漆漆的一片。 夜风吹起,树枝哗啦啦作响,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羽尘头皮发麻,甚至觉得头发丝根根都竖了起来,硬生生的拽着她的头皮往后拉。 “呜……哇……”她吓的腿直打哆嗦,忍不住的大声哭出来:“有没有人啊!来人啊!呜呜呜……” 她边哭喊着寻求帮助,边迈着小碎步往前走。 稍稍靠近湖边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厉呵:“谁!” 诶? 有人? 羽尘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睁圆了眼睛,再度确认道:“有人吗?我……我是小小姐……我迷路了……你们在前面吗?” “是她?”左漪朝左氏递了个眼神,让她稍安勿躁,然后压低声音道:“替罪羊来了。” “好主意。”左氏从她手中接过小行舟,朝她点点头。 左漪清了清嗓子,朝着声音来源处问道:“是羽尘吗?你怎么迷路了?快来快来,我是小娘啊。” 小娘? 还有这道声音…… 羽尘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她都答应过哥哥,再也不要理会这个坏女人了,她会说许多骗人的鬼话,会把她教坏的! “你走开!”她看着黑黢黢高大的树落下来的暗影,咬牙坚定的道:“我知道路怎么走了,我才不要你过来!” 她这么说着,拔腿寻了个方向就要跑,要是让哥哥知道,她又和这个坏女人在一起,哥哥肯定会不高兴的,她不想让哥哥不高兴。 意料之外的事情却发生了。 还没有走出去两步,衣领就被人从后面提了起来。 第773章 疯狂的举动 羽尘才多大,力气小的可怜,即便她手脚并用,还是难以挣脱的被左漪拎到湖边。 此处远离长廊,灯笼发出的光线微弱,只隐隐约约看到两三个走动的人影,在浓重的夜色中,显得可怖极了。 羽尘本就胆小,见状哆嗦着嚎啕大哭。 左漪气的咬牙,生怕她招来守卫,赶紧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嘘!”她压低声音道:“你哭什么?难不成小娘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你放开我!”羽尘扭了扭身子,闷闷的呜咽声从缝隙间流出来:“我要回去!” “你认识路吗?” “我……”羽尘顿了顿,撒谎道:“我认识!” “小撒谎精!”她挣扎着想拔腿跑掉,再度被左漪拉回来,她瞧着她神色不对,皱眉道:“怎么见到我就跑?” “你是个坏女人!”小羽尘张口就来:“我哥哥说了!你是个坏人!放开我!放我回去!” 左漪这下了然,她还道不过短短半日,小家伙的态度截然不同,原来是被容时给知晓了啊。 她笑意收敛了几分,解释道:“你总说小娘是坏人,小娘又没害过你,反而还处处为你着想,你这么想我,小娘真是伤心!” “我不相信你!”羽尘瘪嘴,捂住耳朵道:“哥哥说不要相信你的话!” “你就这么听你哥哥的?” “嗯!” “……” 左漪翻了个白眼:“小娘可真冤,罢了罢了,小娘是好是坏,日后你总归会知晓,现在要不要看看舟舟弟弟?” “舟舟?”羽尘难以置信,等看到行舟真的被左漪抱在怀里时,嘴巴惊讶的张圆了:“舟舟怎么会在你这里?我娘亲知道吗?” 她警惕的神色,把左漪逗乐了。 她指指在一旁立着的奶娘:“喏,刚巧遇上她,就抱来逗逗,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做什么!” “那样最好。”羽尘闷闷的道:“既然你现在抱也抱过了,把我弟弟给奶娘吧!他困了,要回去睡觉了!” “行行行。”左漪另有安排:“你既然这么担心我对他做什么,那给你抱好吧?你想不想抱抱他?” “我……”羽尘心里激动,脸上不由得露出喜色。 自从知道有小弟弟之后,她还真没抱过呢,不由被说的心里痒痒的。 她舔了舔唇,早早做出接抱的动作:“那…那你给我吧。” 左漪扬了扬眉,在 黑暗中,得意的勾起了唇角。 她将行舟慢慢递给她,还热心帮她纠正抱孩子的姿势,等确定能抱稳后,才微微退开两步。 “弟弟好看吗?”左漪闲聊的开口。 “天太黑看不清,不过我娘亲和爹爹都极好看,弟弟肯定也好看。”羽尘心情愉快,放松了警惕,甜甜的回答。 “确实如此,你刚才没来的时候,我瞧着他长得更像王爷一些。”左漪啧了声:“容时也很像王爷。” “那是自然的。”羽尘觉得她说的都是废话,朝她所在的方向瞥了眼:“哥哥是爹爹的孩子,不像爹爹,像你不成?” “瞧你这孩子话说的,叫小娘怎么接?”左漪轻拍她的肩膀:“羽尘,真不是小娘挑拨,你听你方才的话,其实有很多事情你知道的对不对?容时是王爷的孩子,你可不是,容时是将来王府的继承人,他自然要维护王爷与王妃,反正你本来也不属于王府,真要到了被赶回乡下的时候,你这个好哥哥,还不一定能站在你这边呢!你跟他一起长大,信他是理所当然的,但与其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 她戳戳她的额头:“动动你的小脑袋瓜,好好思索小娘的话,难听但也是实情,小娘也是看你可怜,才会出声提点你。不然你过得好坏,管我什么事?你啊,就是年纪太小,太容易相信你所谓的亲人了!好好想想吧。” 左漪也不等她给回应,很多事情并不是立刻就能见到成效的,但只要播下种子,经年累月,总能有所收获。 她布下的是场长局,若是今日她不幸遇难,那就一死百了,若是得救了,以后还能做她的棋。 在苏漾身边,养一头被自己驯化的狗,想想就刺激。 她嘴角克制不住的上扬,强压了好几次,才调整好情绪。 对面的小姑娘陷入沉默,不知是被她说动了还是没有,左漪懒得去追问,只装模作样的说了声:“哎呀,出来的够久了,奶娘也等急了吧,我听着小行舟哼哼唧唧的,估计是真的困了,来,小羽尘啊,把弟弟交给小娘吧?” 她俯身去抱行舟,等靠的近了,突然向前一个趔趄,人朝着羽尘撞过去! 羽尘身后就是湖,怀中还紧紧抱着行舟,猝不及防的大力袭来,逼得她连连后退几步,哪曾想居然踏空了! 意识到不妥的时候 ,惊呼声还未来得及出口,整个人直直往下倒去! 糟糕! 羽尘吓哭了,嚎啕声骤起,怀中一空,黑暗中有什么被抛到半空的时候,那种强烈的恐惧更加骇然! “行舟!” 她伸手去抓,人已坠入湖中,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感觉眼睛鼻子耳朵里面都灌满了水! “该走了!”左氏看着湖中的羽尘辛苦挣扎,行舟早就不见冒头,催促着左漪道:“应该是活不成了。” “这样最好!”左漪其实是紧张的,但更多的是快意。 她还没做过如此疯狂却又解恨的事情,只要一想到苏漾痛失孩子的模样,就觉得浑身舒坦,前途光明! 苏漾胜在什么? 不就是仗着生了个儿子,就整天缠着李潜作妖么,现在孩子没了,看她以后还拿什么争宠! 她害她没能和李潜圆房,那就用他儿子的命给她赔罪! 下手虽然是狠了点,但结果无比令她满意! 左漪开始后悔,要是早就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得到的何愁得不到? “快走了!”左氏见她还愣愣的欣赏成果,暗道不成器:“再不走就撇不清了,你想把自己搭进去吗?” “不想!”左漪清醒过来:“为了她不值得!这个奶娘怎么办?” 地上瘫坐着行舟的奶娘,她是两个奶娘中的一个,平日伺候的不多,今天那个奶娘刚巧不舒服,就让她顶上了,哪想遇上了这种事! 两个小主子都掉进了河里,看样子是都活不成了啊! 完了完了,她摊上大事儿了! 奶娘吓的浑身发抖,脑中一片空白,她呜咽了半晌,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未来得及大喊,被人抓住,塞了一定银子。 “要是还想活命,就好好想想该怎么说。”左氏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要不然我直接把你丢下去,这样就好交代了?” “别!”奶娘脑子转得快,扑通重新跪下求饶:“我知道!我知道怎么说了!小小姐执意要抱小公子,不慎失足坠湖了!” “很好。”左漪笑出声:“这就去通报吧!你可得跑快点!若是来晚了的话,可就什么都没了!” 谁都不想沾染上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李潜的亲儿子,他必定大怒,做出什么发疯的事情都不奇怪,离得远远的最好。 一行人撤离的很快,眨眼就消失在湖边。 河岸边的一道身影 ,悄无声息的潜入水,约莫片刻钟后,抱着两个小家伙游上了岸。 他浑身是水,黑漆漆的衣服包裹着纤长挺拔的身姿,墨色的发贴着脸颊,脖子上的那道疤痕,危险又迷人。 陈永明在厨房里忙到暮色将至,之后得空出来透透气。 苏漾初初怀身子的时候,他没少来府上做菜,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这片湖边,宁静而沉默,仿佛浮躁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他很熟悉这条路,因为清楚平常不会有什么人过来,所以在看到有几个女子在时,着实小小的吃惊了番。 陈永明对女人并不感兴趣,确切的说,他只对一个女人感兴趣,至于旁的,纵然再貌美似天仙,都无法让他的目光多停留一秒。 他打算立刻就走,转身时,注意到了其中一个人怀中抱着的婴儿,认出是李行舟时,眉头急而深的皱起来。 没看到圆缺,也没看到沉香,甚至连最常见的奶娘都不在,陈永明直觉不对劲,他决定躲在暗处,看看她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接下来小羽尘出现的事情,他全部都看在眼里。 陈永明并不认识左漪,然而事到如今,联系前后,同样能毫不费力的猜出她的身份。 真的是疯了! 为了争宠,居然连苏漾孩子的主意都敢打! 若是两个孩子没事,他尚且可以考虑留她的命,若是任何一个出丁点差池,他不介意让她生不如死! 他冷眉冷眼,夜晚的寒风,都吹不散肃然的气息,经过不停的反复按压,两个小孩子才都哇的吐出积水,吓的呜呜大哭。 陈永明抱起他们,抄了另一条小径离开,而这个时候,奶娘哭喊着来到了前院。 宴会总算结束,院中只剩零星的几个宾客,都是与他们相熟识的。 苏漾与李潜正在寒暄着送客,她扫视了圈后锁定了目标,小炮过去不由分说的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狂磕头。 “王爷!王妃!小小姐……和小公子,一起掉到河里面??!”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奶娘吓的魂儿都飞了,呜呜的哭着道:“是小小姐非要抱小公子,然后……” “还愣着做什么!”李潜压根没心情往下听,厉呵一声后,所有还在院内的守卫,齐齐的往后院冲。 苏漾深吸口气,她提步跟着跑,然而不知何时腿发软,直直的朝前面栽去,被李 潜一手扶住。 四目相对之际,她眼底翻涌着的浪,悉数被他看得真切。 “无事。”他拍拍她的手:“为夫跟你保证,会无事的。” “走!” 他直接打横抱起苏漾,冲在了最前方,他很清楚,这就是在同阎王爷抢人,在去往路上的每一刻,羽尘他们都可能坚持不住! 谁都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守卫们不要命的往前冲,等到了湖边,不用白昼吩咐,自觉有序的跳入湖中,分片搜人。 李潜到来之后,将苏漾放下,脱下衣服和鞋子,奋力跳入水中。 苏漾唇线紧绷,望着他跳下去的方向,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不会有事的! 她转头看向圆缺,圆缺立刻明白,将那个奶娘连拖带拽的拉到了跟前。 “他们掉哪里了?” 奶娘挺怕这位王妃的,总觉得她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那双眼睛,什么都能够看穿似的。 她哆嗦着听完后,手一指旁边道:“就那儿!当时…当时老奴在这边遇见了小小姐,小小姐说没有抱过小公子,非要抱一抱。王妃,您也晓得小小姐的脾气,老奴哪里敢不从,仔细叮嘱她要万分小心,老奴还亲自教她怎么抱小公子的,谁知道……她高兴极了,抱着小公子到处走,结果一不小心,失足跌进了湖里!” 奶娘一口气说完,语速快的险些让人捕捉不清楚究竟说了什么。 苏漾听完,半晌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着,叫人心慌慌。 奶娘不敢抬头,生怕表现的太明显,会被看出端倪,她把头低低的迈进腿间,低声的哭着。 “你怎么逛到这里来了?”苏漾幽幽的问:“孩子饿了,我让你去喂奶,没让你来湖边!” “老奴……”奶娘讪讪的道:“今天宾客多,老奴本就不太熟悉王府,没来过几次,谁知道竟然走岔了。” 这话确实没撒谎,她似乎不太受王妃的喜欢,只偶尔那个奶娘不在的时候,才会让她过来顶替,王府真的只来过数次。 要不是走岔路,也不可能中途遇到左漪,左漪见到她很高兴,面色很是祥和温柔,似乎十分喜欢小行舟的样子。 她装的毫无破绽,以至于她被蒙骗了,在她提出想要抱抱小行舟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将孩子交给了她。 天知道她怎么会做出那般疯狂可怕的事情啊,让她根本连阻拦都来不及! 第774章 他的狠 府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消息传得迅猛。 左漪在做那件事的时候,觉得无比舒坦畅快,现在事后,只剩恐惧的情绪疯狂反扑。 她紧张的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脸色发白,双手微颤。 左氏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把我交代的事情全给忘了?” “没忘。”左漪对她没什么可隐瞒的,哆哆嗦嗦的道:“可我害怕啊!根本没办法不怕!死的是王爷的亲儿子!” “你不是本来就知道吗?”左氏口吻重了些。 她还当她是个狠人,哪想怕成这副德行,她要是兜不住,到时候自己说不定也要跟着遭殃。 若是事情传出去,被左权知道,她以后别想再得到丈夫的宠爱。 想到此,左氏不免有些许生气,愤愤的提醒道:“你现在装什么糊涂!别忘了,是你下的手!难不成你还想推到我身上来?” “我…我我……”左漪紧紧攥着衣袖:“我没有啊嫂嫂,我就是…就是怕!你说,王爷会不会查到我头上来?我…我该怎么说?” 左氏看着她流露出的惊恐慌张,不似作假,又瞧着并没有动别的歪心思,故而方才的十分火气,只剩三四分。 她慢悠悠的教她:“宴会开始后,你就一直待在院子里,因为你知晓王爷与王妃都不愿看到你,所以自己识相,不想去给他们添堵,你用过午饭后,觉得身子不大舒服,开始睡觉,谁知道等你醒来之后,就传出小公子坠湖的消息了。这回记住了吗?” “对!”左漪恍然,咬着牙道:“我在睡觉,不管谁问起来,都说不知道。” “咬死就对了!”左氏略感满意:“他们没有证据,只能屈打成招,只要你咬死不知情,左家的权势尚在,他不会拿你怎么样。” 左漪听到这里,紧绷着的小脸,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左氏见状继续道:“苏漾为人父母,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实在是丢人,只要你稍加挑拨几句,以至于让王爷见到她就想起死去的儿子,你动动你的脑子,这种情况之下,王爷还会去她房里吗?” “那……”左漪幻想着,面上隐隐兴奋:“那王爷…王爷会来我这里?” “不来你这里去哪里?”左氏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路呢,嫂嫂都帮你铺好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你要趁着王爷冷落苏漾的期间,想办法抓住他的心, 这是天大的好机会,一定把你生平学到的本事都拿出来,就不信他不动心,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不动心,先喂饱他的身子,让他离不开你,之后再慢慢让他爱上你。” 左漪被她说的心动,已经跃跃欲试了。 “不过……”左氏话锋一转,在左漪被幻想冲昏头的时候,她保持着清醒,提醒道:“前提是你要扛得住这次的盘问。” 左漪心一凉:“他们会问的吧?那我就坐着等他们来找?这好像不太合理,不如…我现在过去那边看看?” “这样是最好不过的。”左氏感叹于她可算开窍了,另一方面又确实担心,她审视的看着左漪,说道:“等下要见到王爷,你不能表现出丁点的异常,否则的话,很容易被他猜到什么,若是你没把握做到滴水不漏,不如就在自己屋子里面待着。” “那样更容易起疑。”左漪下定了决心:“我要过去。嫂嫂放心,我有分寸,你既然帮了我,我断然不会把你拖下水。” 左漪好生调整了情绪,又绷着脸叮嘱唤云。 唤云心理素质没有她好,因为目睹了当时的场景,加上李潜的威严仍在,硬是哭哭啼啼了半晌,惹得她心烦意乱。 左漪担心她会坏事,怒骂她不争气,领着另外一个不知情的女婢出门了。 她把编造好的说辞交代给了女婢,女婢平日里看着不大机灵,没想到在这件事上拎的清,什么都不问,乖巧的紧。 被唤云搅和的心情,这才慢慢舒缓。 左漪一路上小跑,戏份做的十分足,她赶到湖边的时候,只见灯火通明,黑沉沉的天都被照亮了大半边。 光影照耀下,湖面上四处都是人,时而潜入水里,时而冒出水面。一群人聚集于此,然而除了时不时响起的哗啦拉水声,再无其他。 夜沉默的可怕,连呼吸声都显得小心翼翼。 左漪的脚步声,突兀的打破了这样的宁静,苏漾转过头来,恰巧与她四目相对。 她下意识反感的拧眉,迅速想到什么,连忙转换表情,但愿她的僵硬,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不会被她注意到。 左漪快步走过去,没看到李潜,只好对苏漾道:“姐姐,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刚听闻,就匆匆赶过来了。现在怎么样了?可有结果了?这么多人下水……是…在做什么?怎么没有看到王爷呢?” 苏漾就不待见 她,现在更没什么心情应付,她甚至连张嘴都觉得疲惫,看都没看她,更不要赏赐个眼神。 四周静悄悄的,在她说完这番话后,只剩下无边的风声和尴尬。 左漪差点就要跳脚。 板着张死人脸是在给谁看? 她哪里招她惹她了,从来就没正眼看过她! 活该她死儿子! 左漪碰了一鼻子灰,也懒得再去自讨没趣,她立在一旁,目光四处搜寻,结果在苏漾身后,看到了先前目睹一切的奶娘。 那奶娘恰好也在看她,她微微扬了扬眉,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湖面。 奶娘若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无形中将她们绑在了一条船上,交待出来她,就是交待出来她自己。 左漪吃准了她什么都没说,不然的话,现在她不会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她定下心来,胆子大了几分,隐隐觉得,将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去,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事。 潜入湖底的士兵,一个个浮出水面,他们如丧考妣,脸上的神情一个比一个难看。 随着时间的推移,左漪生出不安。 按道理不应该啊,两个小家伙掉进湖里,是她亲眼看到的,这片湖不算小也不算大,怎么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 难道尸体还会飞走? 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吧! 这个猜测,让她的心咯噔作响。 她沉默的立着,仔仔细细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都想了遍,最后肯定以及非常肯定,当时再无旁人。 那么问题来了,尸体呢? 管…管他呢! 只要咬死不承认不知情,普天之下谁又能把她怎么样? 左漪捏紧了拳头,就在这时,湖面上再次浮现出一个人,这人身穿白衣,骤然出水,立刻与周边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不管多少次再见他,那张脸永远能够让她心动,更为神奇的是,他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张狂少年,竟无半分差别。 顶着张过分好看的脸,搭着漫不经心的傲世神情,锋利而危险,像是世间人人想要却又无人能够驾驭的宝剑。 李潜没有找到两个小家伙的踪迹,整个人寒的几乎凝结成冰,他搜寻的结果不如人意,其他士兵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么是没有掉进湖里,是奶娘在撒谎,要么是掉进了湖里,后又被人救走了,不知所踪。 不管哪种结果,李潜都不想看到。 天底下的父母,一旦发现孩子不见了, 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想,而这种最坏的猜测,将他们折磨的痛不欲生。 他沉着眸,几个跨步从湖中走到岸边。 左漪恍若梦醒,连忙走上去,见他浑身是水,衣服上还挂着水藻,关切而心疼的道:“王爷,您怎么还自己下水去了?让士兵下去不就行了,若是您因此而着凉生病,岂不是得不偿失?” “本王的亲儿子掉下去了,不应该本王亲自去找吗?”别看他现在浑身滴水,实际上心里头早就烧成了燎原,要说左漪也是个蠢货,不分场合瞎说话,被劈头盖脸的训斥了番,紧张而讪讪的道:“不……不是……妾身是关心则乱,说错了话,妾身也是担心王爷您的身体嘛,谁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可既然事情已经…诶,王爷?” 李潜不等她说完,饶过她往前走去,左漪的话堵在喉咙里,压的难受,一团火也反复的烧,偏偏无处发泄。 她暗暗的跺了跺脚,跟了上去,哪想李潜走到那奶娘身前时,二话不说抬脚狠狠的踹在她身上。 “哎哟!” 奶娘应声而倒,身子匍匐,脸更是撞到了地上,磕到了下巴,又硌到了牙齿,满嘴的血,疼的翻来覆去的打滚,嘴里含糊的嗷嗷叫。 “说!”李潜的声音如淬了毒般,惊的人浑身汗毛竖起来:“他们两个到底去哪儿了!不然本王要你的命!” 奶娘吓的僵着身子,立时不敢动弹,脑子缓慢的转了几圈后,呜呜的磕头叫道:“呜呜呜!王爷!他们就掉进湖里面了啊!小小姐抱着小公子,一起掉进去了!老奴亲眼所见!不敢有所欺瞒啊!老奴……咳咳……老奴哪敢拿这件事情作假啊!” 李潜沉默的盯着她,那样的目光,就像是野兽撕裂猎物前,最后的凝视一样。 奶娘嘴角还滴答着血,昂起来头,本欲再说什么,愣是被吓的忘记了。 风似乎停止了,天地万物似乎都静止了。 李潜突然动了,动作迅速极了,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拖着奶娘,将她拽到了湖边。 他毫不留情的一脚踹下去,奶娘掉进湖里,又挣扎着浮上来,然而李潜更快,一手按下去,无视她所有的动作。 湖面上咕嘟咕嘟冒起泡泡,那泡泡声越来越剧烈,然后又趋近于平静。 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幕,无人不胆寒,不害怕。 他们都以为奶娘就要这样 被淹死的时候,李潜将她拉了起来,丢回岸边,吩咐士兵们将她关起来。 “都停了吧。”他揉了揉眉心道:“回去听命令。” 李潜走过来,左漪立刻想迎上去,再次被他无视,他径直奔向苏漾,在黑夜中握住她冷冰冰的手。 他分不清现在什么情绪,复杂而纠结,竟然开始有点庆幸,没有在湖里面找到他们的尸首,要比他预想的好很多。 “人可能还活着。” 这是他的猜测,前提是奶娘没有撒谎。 “在哪里?”苏漾阵脚大乱,问题还是一针见血。 她不关心那些或真或假的猜测,也没有耐心听他冷静的分析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 她只追求结果,想要答案,既然活着的话,那么在哪里能找到孩子,告诉她,她去找。 李潜语塞。 他看着女人,便感到心痛,短促的叹息后,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拥住。 “你回去睡一觉,我来处理。”他顿了顿,余光瞥了眼被架走的奶娘:“睡醒我就将他们送到你身边来。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苏漾捂住他的嘴,冰凉的手指,带着秋的寒意,她轻轻压了压,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与我一样痛心,所以不必自责。你知道的,我不会怪你,请不要再说这种话。” 夫妻之间不用互相责备,他们本就共担喜怒,有着同样的命脉,不幸的事情已然发生,大可不必手握尖刀刺向最亲密的人。 他们互相了解彼此,永远比对方更清楚,刀往哪里插,才最痛。 “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个不幸,我从不会将所有都推到你身上令你承担,你也不要这样。” 她回抱住他,安抚性的拍了拍。 李潜眼眶热热的。 他人只知道她有多强悍,殊不知她的温柔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 这种温柔,未曾在亲人身上体会过,然而在最爱的身上得到了弥补。 上天从不曾亏欠他。 李潜紧紧绷着下颚,嘴角微微抽搐,他点了点头:“我送你回去。” “你呢?” 他看着奶娘被带走的方向,慢悠悠的说道:“事发时只有奶娘一个人在身边,为夫要从她的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李潜将苏漾送回了房间后,看着她躺下,才疾步往外走。 他前脚刚走,后脚圆缺就匆匆而来,将一封信递了过来:“酒楼送过来的,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第775章 败露 深秋的夜晚,十分静谧,这样乌黑澄净的天幕,本该值得好好欣赏,可惜左漪完全没有心情。 她急的抓耳挠腮,从湖边回来后,就没坐到过椅子上。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明明亲眼看到他们两个都掉进了湖里面,为什么尸首却不翼而飞了! 在她离开之后,难道还有别人靠近那片湖,顺便将他们救起来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个人究竟看到多少,又是否目睹了全部的经过? 左漪越想越觉得心惊胆寒,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精神高度紧绷着,偶尔眼前会浮现出,院门被人破开,李潜来抓她的画面。 不! 事情不能败露,她不能承认,然而李潜将奶娘关起来盘问,他的手段世人皆有所耳闻,奶娘…定然是撑不住的吧! 万一奶娘把自己交代出来,那她岂不是玩完了?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左漪又急又气,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李潜找上门之前,她必须得冷静下来。 谨记先前嫂嫂说过的话,无论如何,不管怎么逼迫审问,就是咬死不松口。 想要让她承认? 等下辈子吧! 左漪下定了决心,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叫来唤云,用她家人威胁,小姑娘立刻换了个态度,竟然将那番说辞倒背如流。 果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打点好了这一切,左漪才若无其事的命人准备热水洗漱。 谁知道不出半刻钟,安静的夜里,小小的院门被一脚踹开,紧跟着一行人不由分说冲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白昼,圆缺尾随其后,再之后是府上的持刀侍卫,各个神色严肃,目不斜视。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都被这么浩荡的阵仗给吓到了,一个个紧抿着唇,说不出话。 唤云从门里出来,只瞧一眼,暗道该来的总会来,她用手拍了拍脸,打足了精神,提步走出去。 “白侍卫,大晚上的您这是做什么?”她不解的问。 白昼个头很高,即便她站在台阶上,他看过去,视线依然是平的。 “小公子和小小姐不见了。”男人说话时,嘴唇几乎没有大动作。 “啊!”唤云道:“这事下午的时候听说了,怎么,还没找到吗?” “能不能找到,还得问左夫人。”白昼意味深长的道,很显然,他不愿意多说,直接询问:“左夫人在屋子里面吗?” 唤云抿了抿唇,道:“在的,奴婢这 就去通报。” “不必了。”左漪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她淡淡的开口:“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小公子与小小姐的坠湖,本夫人听到后,甚为忧心,但白侍卫方才的那番话,倒是让我不大明白了,什么叫能不能找到,还得问本夫人?今天若是不把话说明白,我看,还是得闹到王爷跟前去,让他定分晓才是。” “最好不过。”白昼状如恭敬的朝她微微颔首:“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去就去!”左漪心中害怕,可任谁都听不出她内里的波澜,她开口时还带着愤愤的情绪:“正好我找王爷也有事要说!” 他们到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李潜,他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背影在昏暗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森然寒烈。 这是间空旷的柴房,只点着一根蜡烛,房门打开时,风吹动火焰,落在窗户上的影子也随之摇曳。 这本该是幅宁静的画面,甚至还有那么点令人沉醉,如果左漪没有看到地上那么一大滩血的话,她也会这么认为。 那摊血就在椅子后面,很大一片,一个人全身上下的血都流干,也不过如此吧! 血一直蔓延到门口,痕迹越来越浅,即便没有亲眼见到这里发生过什么,只看这痕迹,也能猜出来七七八八。 在她脚下的这两道血,应该是那人被拖走时候留下来的吧…… 左漪只觉得恶心,身子轻轻的颤抖着。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将她狠狠朝前推! “啊!” 她怕的叫出声,踉跄了几步,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沾染了满手的濡湿。 等就着微弱的光线,看到沾满了血的手,她一翻白眼,险些晕过去。 就在这时,一把冰冷的剑,加载了她的脖子上。 “别晕。”白昼的声音,比寒凉的剑还要让人感到惊悚,左漪立刻僵着身子,保持原本的动作动也不动。 身后的人,似乎动了动剑,左漪怀疑剑气割伤了她的脖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都流出血来,想到这个认知,她脸瞬间煞白。 “王爷,人带来了。” “是自己交代,还是我叫人替你交代?”李潜转过身,长腿翘着二郎腿,他细细的打量左漪,印象中,似乎从未认真看过她的样子。 她生的不算丑,只是若与艳丽娇媚的苏漾比起来,自然只能算是清粥小菜级别的。 唯一能够值得一提的,是她有双温婉的眉,几 乎让人无法将恶毒二字,与她联系起来。 实际上,古书说人不可貌相,属实不曾欺人。 不愧是徐语安千挑万选送到他身边来的人,做得出如此狠戾的事情来,是他断然都没有料到的。 他低估了她。 今日要不是有陈永明凑巧经过,将行舟与羽尘救起来,后果……后果将…… 李潜气的抬起脚,一下子将面前的人踹翻在地。 “王爷!”左漪哆嗦着惊呼出声,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她心突突跳的飞快,语无伦次的道:“您……为什么……这是……您让妾身交代什么啊!” “奶娘都交代了,本王想听听你的辩驳。” “什么?”左漪暗把奶娘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会扛不住,好在她会装傻:“交代什么,又要辩驳什么!” 李潜唇角动了动,他吊起眉梢,拍拍手,房门不多时打开,一个血人被丢到了地上。 这可把左漪吓坏了! 方才只是想象,现在活生生的血人,就趴在她面前,用那双哀怨的目光等着她,眼珠子都要凸出来,恐怖的差点把她给送走! 左漪倒抽了口冷气,疯狂的咳嗽起来,同时她连连后退,声音里都带着哭腔:“王爷您这是做什么!王爷!走开!快让这个可怕的怪物走开!” “说说吧。” 那血人居然哈有气儿,她将在湖边看到的一切,完完整整的复述了遍,连她威胁她的话,也学的一字不落。 “不不不!不是的!我没有!”左漪咬死不承认:“妾身冤枉啊!妾身是被陷害的!妾身今天下午都在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证的!还请王爷明察!你这个贱人!”她扑过去,想要抽耳光,又被吓的缩回了手:“妾身没有!妾身真的没有!贱人,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反正她就是不会承认,被打死也不承认,打不死就更不会承认了! 一旦点头证明奶娘说的是真的,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谋害皇家子嗣的事情,被徐语安知道了,都不会跟她站在一起! “老奴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假!老奴发誓,若是有一句假话,就天打五雷轰顶!”奶娘举起了手指,这个样子更诡异了。 饶是修养良好如左漪,此刻都恨不得冒出来两句脏话! 这是逼着她自证清白! 人家都发毒誓了,她看来只有一死来证明了! 对! 舍 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对自己不狠,怀疑的火就会将她烧成灰烬。 “妾身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假!若是王爷相信她,都不相信妾身,那妾身就一死证明清白!” 说不害怕是假的,可现在没有回头路,左漪看着不远处的在柱子,一咬牙一闭嘴的狠狠撞上去! “死了吗?”李潜看着仰面倒在地上的人,似笑非笑的开口,完全听不到半分关切,仿佛谈论的只是阿猫阿狗一样。 白昼上前查看,摇摇头。 “就说么。”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她怎么舍得死,关起来,把事情闹大。” 陈永明在信上说,小羽尘和容时都在他那里,苏漾得知消息后,一刻都等不及的赶了过去,他处理完事情,也立刻跟去。 两个小家伙仍旧昏迷不醒。 苏漾坐在床边,眼圈红红的,听闻脚步声,见来人是他,紧绷着的情绪,立刻松懈下来。 她朝他瘪瘪嘴,模样委屈极了。 李潜叹了口气,搓揉着她的小脸,温声说道:“为夫不会让他们有事,方才大夫也来过了,说应该是惊吓过度,还未醒来。” “恩……”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说是镇定,真的见到他这般受苦,无时无刻不在心疼,她问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快了快了。”李潜说:“我们就在这里守着,一直等他们醒来,为夫陪着你。” 苏漾看他刚忙完的疲惫样子,忽然想到了左漪,眼里冒着寒霜:“她居然敢做这种事,她居然敢……她怎么敢的!” “人被关着,夫人想怎么处理都可以。”李潜道。 这件事他就是要闹大,闹的天下皆知,闹的最好无法收场! 徐语安想方设法的给他府上塞人,那他就顺水推舟的把人给她送回去! “好!”苏漾捏捏拳头,她现在暂且不想理会她,等确保两个孩子都无事了,该算的账单,她一笔笔的算! 谁都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醒来,大夫说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几天,苏漾不肯走,李潜就陪着,连带着大夫和陈永明都在守着。 从天黑熬到天亮,蜡烛烧了一根又一根。 苏漾的胳膊被人推了推,她睁开眼,入目是床顶时,才惊觉她昨晚守着到后半夜,兴许是睡着了。 李潜立在床边,面色算不上好看,说道:“他们醒了。” 她立刻跳了起来,这时候的她,并不明白李潜神色的意思,等到 了房间,看到他们的状况时,才读懂了他并不兴奋的口吻。 行舟年纪小,只当是睡了一觉,心理素质好的很,该吃吃该睡睡,跟没事儿人一样。 有问题的是羽尘。 她缩在墙角,用被子将自己牢牢的包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空洞的不知在看向何处。 这不是她! 这绝不是平常时候的她! 苏漾被这样的她给刺到,稍微上前几步,谁曾想刚有声响,她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将脑袋埋的更深,身子抖得像个筛子似的! “怎么会这样……”她不敢再上前刺激她,生怕她做出更剧烈的反应来,只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询问李潜:“怎么回事……” 李潜张了张嘴,在旁立着的大夫解释道:“是受了刺激,故而才会这样。”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恢复到从前那样?”苏漾再问。 “不确定……”大夫苦恼而无奈的摊手:“要看她自己什么时候能够走出来……不过……老夫以前也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一例病情,最后那个孩子…吓傻了……整日疯疯癫癫的。” “不行!”苏漾毫不犹豫的打断他:“想办法给她治!怎么治我们都配合!” “这是心病啊!”大夫一针见血的道:“她现在什么话都不愿意说,更不愿意和人接近,若是贸然强行做出让她反感的事情,只怕会更加刺激她,所以只能什么都由着她来,只要不再发生那种可怕的事情了,兴许她就会慢慢的敞开心扉。” 苏漾茫然的张着嘴,半晌发不出一个字。 受了刺激的小羽尘,将自己囚在安全的范围内,她不走出来,任何人也别想踏进去。 但凡距离她超过了她画出来的范围,她就会捂着头失声尖叫,叫的嗓子都哑了也完全不在意。 几次尝试后,他们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永明看着羽尘,微微垂眸道:“看她这个样子,把她留在我这里吧,府上有别的人,对她养病有百害无一利。” 他承认他有私心,所以在李潜的目光转过来的时候,藏在袖子里的手,倏的收紧了几分。 好在他并不知情。 “这样也好。”李潜说道:“那就麻烦你照顾他们两个了。” “两个?”陈永明疑惑:“行舟也……让我照顾?” “在你这里待几天。”李潜微微走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离开时朝他挑了挑眉:“能够做到吗?” 第776章 主持公道 入了秋之后,白天有阳光照射,并不觉得寒气凛然,然而到了晚上,即便门窗关的紧闭,四面八方的冷意还是从脚底往上涌。 左漪是硬生生被冻醒的。 她牙齿哆嗦着上下打架,睁开眼,入目一片漆黑,缓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她被关进了柴房里。 是李潜下的令,原因是…奶娘的那番话。 月亮藏了起来,屋檐下的灯笼也是乌黑。 再这么下去,会被冻病的。 左漪手脚僵硬的爬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伴随着额头一阵阵的疼,等坐起身后,拿手微微触碰,立刻痛的龇牙。 她差点忘记了这茬。 先前被奶娘逼的,只能以头抢柱自证清白,然而结果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李潜不信她,事关子嗣的问题,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白撞这一下了! 不知道伤疤能不能好,会不会破相! 左漪越发觉得这一出不值当。 她就应该听嫂嫂的,只管咬死不认便是了,旁人再怎么说,只要李潜没有亲眼看见,谁还能给她定罪不成? 爷爷是左相,后台是太后,他们必能护她周全! 她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冲动的去撞柱子! 左漪气鼓 鼓的摸黑取出手帕,循着印象,轻轻擦拭额头的伤疤,尽管下手已经轻了又轻,还是少不了要疼上一顿。 简单的处理完额头上的伤口,她疼的满身是汗,心情自然跟着低落。 现在这样太丢人了! 她琢磨着,得想办法出去,就算出不去,也得想办法找人给左府递信儿去。 看李潜的样子,事情没查出个结果来,是不打算放她出去了。 想到这里,左漪是真的奇怪,那两个小家伙到底跑哪里去了?肯定不可能是自己跑的,除非是有人救。 救他们的人是谁呢? 谁这么不长眼的,和她对着干! 难道不知道她才是王府未来真正的女主人吗? 最好别让她调查出来是谁坏她的事,如若不然,她定要扒了他的皮! 整个柴房脏的令人作呕,浓浓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左漪醒来之后,死活睡不着了,也没心情继续睡。 柴房的房门用外面用长长的铁链子锁着,没有人把守,试着喊了好几嗓子,人没招来,嗓子俨然有了发哑的趋势。 她气急败坏,一拳砸在门上,尖锐的痛楚顺着拳头,蔓延到四肢百骸,没忍住的跳脚,这一下又踩到了地上的那摊血 。 “啊!” 鞋子被血浸染,她慌里慌张的往别处跳,不仅崴到了脚,人也跟着跌倒了。 兵荒马乱,狼狈不堪。 左漪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放声嚎啕大哭。 她怎么这么可怜! 李潜对她实在太不讲情面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是小羽尘带着行舟摔下去的,凭什么要这么对她啊! 就算……就算死了一个孩子,不是…不是还有她么。 只要他想要孩子,她愿意给他生,生十个八个都可以。 为什么李潜的眼里就只有苏漾,能不能把那么多的目光分一点在她身上啊? 他根本不在意她,不关注她,有怎么知道,她没有苏漾好呢? 左漪怨恨李潜的不解风情,憎恶苏漾的夺人之好,还怪羽尘为什么不死,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她,哭的泪如雨下,双眼红肿。 天边慢慢升起鱼肚白,起初只有细细的一条,后来日头跳出地平面,顿时光芒万丈,整个世界随之苏醒。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长长的铁链子发出沉重的声响,左漪哭累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死死盯着来人。 会是李潜吗? 他想明白了,知道她身份特 殊不能得罪,所以来赔礼道歉的吗? 还是说…找到了那两个孩子的尸首,要来对她兴师问罪? 地面冰凉,冷的她的血似乎都跟着一并凝固了。 狭窄的门缝骤然大开,强烈充沛的白光,刺激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左漪眯起眼睛,听见了先后响起的两道脚步声,走在前面的那个略轻盈,后面的那道她甚为熟悉。 是李潜! 她连忙睁开眼,迅速爬起来,只见迎面逆光中,走来两道身影。 还来不及细细辨认,胸口一疼,一条长腿不客气的踢过来! 左漪尚满心欢喜,就被踹飞了! 她的身子悬空后,重重落到地上,溅起的污秽的血,落在她衣裙上和脸上! “啊!” 陡然遭遇此番对待,左漪脸都绿了,定睛看到走在前面的人是苏漾时,热血直冲脑门! 她立刻要爬起来,无奈苏漾天生神力,看似随随便便的一脚,竟让她下半身失去了知觉,爬都爬不起来! “苏漾!”她气的伸出手指,愤怒的指着她,转而在看到尾随的李潜时,呜呜呜的哭出声道:“王爷,妾身什么都没做,王妃姐姐这是怎么了?妾身嫁到王府来,就没得到过王妃的正 眼相看,妾身实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妾身虽然为小妾,可若是论出身,不亚于王妃,姐姐即便是府上的女主人,可也不应当如此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对妾身拳打脚踢!” 身上的痛这会儿更剧烈了。 左漪本是做戏,此刻疼的全然本色出演。 她额头的冷汗涔涔的往下掉,眼泪狂落,声音不由得颤抖着:“王爷,你可要为妾身主持公道啊!” 李潜缓慢的走进来,他目光森凉,居高临下的在她身上落下短暂一瞥,随后拉了张椅子,在门口坐下来。 他处在万丈光芒里,却让人寒意骤生。 左漪跪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他,就见他薄唇轻启,慢悠悠的道:“本王的府上,王妃就是公道!” “王爷!”她如遭雷击,有种不祥的直觉。 果不其然,苏漾一步步走近,因着先前那一脚,她深深的认识到,她和苏漾是不同的。 对方到底是从战场上厮杀活下来的人,和她这种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 只要她想,一只手就能把她的脖子掐断。 左漪惊惶不安的道:“你要做什么!你…你不要过来……苏漾,你要做什么!王爷,救命啊!” 第777章 崩溃 李潜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事情。 在苏漾的巴掌落下去的时候,他换成了以手托腮的姿势,俨然在看好戏的态度。 左漪被抽的两眼冒金花,她以为苏漾的力气大只是传言,等亲身经历后,对苏漾的情感,大部分被恐惧所占据! 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而有力量的疯子,是相当恐怖的! “说!”她居高临下,冷声质问:“你把他们关哪里去了?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左漪被逼到角落里,逃无可逃,苏漾一开口,她就吓的一哆嗦,连忙用手抱住脑袋,生怕她又一个巴掌落下来。 “我…我不知道!”她死死的咬着牙齿:“他们都在冤枉我!你的孩子你为什么不看好!现在丢了又要怪到我头上!” “奶娘说……” 左漪迅速打断她的话:“奶娘是你的人,说不定孩子压根就没丢,王爷!对!有这种可能!自从我进府以来,王妃就一直看妾身不顺眼,她千方百计想要送妾身出去,说不定这回,就是她和奶娘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还请王爷明鉴啊!” “放屁!”苏漾照着她的脑袋就抽过去一巴掌。 要不是经过昨天一晚上的调整,她今天下手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能任由她红口白牙的反 咬! 左漪被打的浑身上下哪都是疼的,她怀疑再被她打两下,自己就要废了! 看着苏漾那副疯狂的样子,她无数次觉得,她活该! 活该现在孩子找不到了! 最好让她的孩子全都死翘翘! 左漪眼中泛起丝丝阴毒,声音却带着哭腔。 她看着李潜的方向,大喊道:“妾身没有!王爷明鉴!王爷难道就这样,纵容王妃把妾身打死吗?” 让苏漾对她手下留情,自是不可能,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李潜身上。 李潜听徐语安的话,而她是徐语安亲自赐给他的,不看她的面子,他多多少少也得顾及徐语安。 然而李潜听完后,轻轻的嗤了声,他用指尖轻轻的朝她点了点,左漪立刻满怀希望的看过去:“王爷!” “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状况。”他反问道:“你该不会真的分不清,本王会为谁撑腰吧?” 左漪难以置信,她听出了李潜的言外之意,不是为她撑腰,那他撑腰之人是……苏漾! 他居然真的默认她的所作所为! 简直胡闹! 就算是宠溺她,怎么能宠到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步! 不怕上面的人追究下来吗? 左漪身子轻轻颤抖,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如果…如果他们就这样把她无声无息的处理了,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的。 到时候人已死,无论她身后的人怎么闹,都换不回她。 她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脑中胡思乱想的念头,足够让她害怕的说不出话来。 “不……”左漪见苏漾不知什么时候,取过来她的那把赫赫有名的长刀,失声尖叫起来:“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别过来!王爷,你不管管王妃吗!若是我在府上出事了,整个左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还请王爷思量与左府的关系,劝诫王妃不要做出……啊!” 苏漾恍若未闻。 无论她说什么,脚步都不曾有片刻的停留。 她举起大刀,漠然而残忍的看着她,又似乎没有在看她,高高抬起的长刀缓缓落下。 左漪怒目圆睁,喊破了喉咙,死死的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够阻止大刀的落下,就能够停下凋零的生命! 意料之中的痛并未到,耳畔的风呼呼刮过,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而好奇的睁开眼,只有半截长发被割下! 大刀重重落在地上! 她急促的张嘴呼吸,心口剧烈起伏,耳边大把大把的墨发,擦着她的肌肤缓缓落下。 活…活下来了吗? 左漪慌张的抬头看向苏漾,嘴唇疯狂的打颤,半个字都说不完整。 相比起她的狼狈,站着的苏漾冷静的可怕,她低头问她:“ 你到底把我的孩子藏到了哪里?” 她将长刀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下,嗡嗡的声响,震的人耳膜刺痛。 左漪捂住耳朵,目光落到地上,看到她的头发时,才后知后觉的去摸自己的发,再度失控的叫出声。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苏漾!你!我跟你拼了!” 她最在乎的就是满头秀发,也不止一次的被人称赞头发漂亮,可最让她引以为傲的地方,居然被苏漾一刀险些给切没了! 这比要了她的命还要难以忍受! “孩子呢?”苏漾见她要冲上来,轻而易举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她两条胳膊在空中扑腾,苏漾目光越冷。 再用力一点,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就是因为她,她差点失去了行舟。 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何至于要牵扯进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左漪断然不该来触犯她的底线。 苏漾的手渐渐收紧,左漪察觉到后,挣扎的更加用力。 她试图去挠她的脸,无奈计谋不成,反而被甩了一巴掌,人也跟着被丢到地上。 接连被羞辱被欺负,左漪受不住情绪崩溃,她的身体疼痛不已,看到苏漾的神情心里头却前所未有的畅快得意。 她哈哈哈大笑着,挑衅苏漾说道:“你问我你的孩子,我怎么知道!应该是死了吧!哈哈 哈!死得好!死得好啊!你这样的人,就不配有孩子!你怎么不杀了我?你也不敢吧!有本事就把我杀了啊!不过我话可说前头了,你敢动我,我爷爷就会让你们整个苏家陪葬!” 一个巴掌打过来!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苏漾还是控制不住。 她冲过去要继续打她,被李潜从后面抱住。 他将她紧紧的压在怀里,轻抚着后背,温声的安稳她,片刻过后,她才僵着身子,脸埋在他脖间。 “我看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李潜拍了拍手,唤云被推搡着进来。 左漪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唤云,她用唇形警告她,不该说的别说! 她的那点小手段,与李潜的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唤云是个没出息的,经不住三两次的恐吓,就什么都说了。 “是夫人把她们推下去的……奴婢亲眼所见,不敢有任何隐瞒,夫人还拿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不要奴婢说出去!” 她匍匐在地上,连连磕头请求道:“还请王爷将奴婢的家人们救出来!奴婢定然将知道的都告诉您!” “既然是被推进了水里,那本王的孩子呢?”李潜再问:“为何搜寻了整片湖都不见人影。” 唤云垂下视线,咬了咬牙说道:“孩子,被奴婢藏起来了。” 第778章 脸面全失 左漪恨不得瞪死唤云,她做梦都没想到,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女婢,会把她出卖的这么彻底。 不仅言辞凿凿的坦白了真相,还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李潜之所以没在湖中找到尸首,是因为唤云背着她,将两个孩子偷偷的救起来了。 如果说先前她反口咬苏漾,是因为奶娘与苏漾的关系,现在怎么都无法狡辩,因为她最亲近的贴身女婢,将她捶的死死的。 她瘫坐在地上,咬牙切齿的问:“为什么!” 唤云不敢看她,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回:“夫人,您…您再怎么争宠…都不该谋害皇嗣啊!” “你这个贱人!”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声音哽咽着:“贱人!我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唤云哆嗦着,再也没有说话。 在李潜的恐吓威胁下,左漪平时的那点小恩小惠,怎么比得上自己与家人的性命? 左漪糊涂,到如今都看不出,这是场局,一开始是她布的局,到后来李潜将计就计,把她耍的团团转。 至于目的…… 唤云难得露出悲悯的神色,在左漪身上匆匆一瞥,便再度收回了视线。 事到如今,证据确凿。 左漪又哭 又笑,起初是求饶,后来见李潜不为所动,便心如死灰,一言不发,只呆呆的等待审判降临。 李潜做事不留情面,且向来不喜欢她,她猜到他会借题发挥,没有想到,他居然丝毫不顾及左家的地位,要将她送回左府。 左漪这才慌了。 她是妾室,嫁给李潜的时候,是直接抬进来的,如今被他遣送回去,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这是不要她的意思啊! 难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吗? 就算…就算他不把爷爷放在眼里,那么太后呢?他胆敢违背太后的命令吗? 左漪被粗暴蛮横的塞进马车里,她的头狠狠撞到了车壁,发出一声喊叫,然而无人在意,马车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一切声音。 “开门!”她不甘心,疯狂拍打着窗户:“我要见王爷!我有话要对王爷说!” 不管她如何用力,如何嘶吼,都没有人给予任何反应,她像是被丢在了遗忘的角落。 左漪筋疲力尽的趴在地上,嘴里喃喃的道:“完了…完了…呜呜呜……” 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的才嫁给了心爱的人,眨眼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被抛弃了! 她简直成了天大的笑话! 为 什么这么对她! 就因为她喜欢李潜,就因为她爱的疯狂,动了他的孩子,他就要她脸面全失吗? 他们太过分了! 不,过分的只有苏漾! 李潜完全被她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看不到旁人的丁点半点好! 把她遣送回府,肯定也是贱人苏漾的主意! 苏漾…苏漾……抢她的男人,丢她的脸面,剪她的秀发,她和她不共戴天! 左漪被遣送回府的事情,是在大白天,街道上到处都是人群拥挤,全部目睹了这一出闹剧,对此议论纷纷,全当笑话看。 各种各样的嘲讽,从门窗飘进来,没有一个是看好她和李潜的,反而在指责她不知廉耻,自讨没趣。 马车里的左漪气的捏紧拳头。 现在李潜不是她的,可最后肯定是她的! 苏漾背靠着的苏家,早就是颓然之势,拿什么来和她争和她斗! 她一定要告诉爷爷,让爷爷替她做主! 日头越升越高,马车才缓缓停下。 李潜早就通知了左府此事,因此左漪刚下车,就看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立在门口等她。 他们表情各异,有无奈的,有叹息的,还有看好戏的,想来是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左权站在最前面,她还没站稳,就见他迎面走过来,劈头盖脸的骂道:“糊涂!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女子的三从四德全都白背了吗?那可是王爷,你谋害的是……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围观者众,皇嗣两个字他说了好几次,还是被卡在了喉咙里。 挨着他的左氏,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夫君,有什么话,还是进府再说吧,这里人多嘴杂,别被人当成笑话听了去。” “她不就是个笑话吗!”左权气的脱口而出:“但凡她做此事之前动动脑子,就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你也给我闭嘴!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左氏不过才说了一句话,就被他好几句话怼的哑口无言。 虽然知道自己丈夫平时不给她脸面,可眼下整个大家子的人都在这里,她是长孙媳妇,他竟丝毫不管她以后如何自处。 左氏心中气愤,脸色有点僵,左权全然没有察觉,见她不再说话,也没介意,只扫视一圈,眼睛沉的厉害。 “哼!”他愤愤的甩着袖子往府邸里面进,话自然是不客气的:“还不赶紧进来?少在外面丢人现眼!左家的脸面都让你 给丢没了!” 左漪咬咬牙,看到一群人对她指手画脚,再看看府上其他人幸灾乐祸的德行,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她小跑着跟在左权身后,二人关系本是亲密,今天左权反常的不搭理她。 左漪试着同他搭话,两三次都被无视,索性也不说话了。 很快就到达主院。 左漪见状,先缩了缩脖子。 院子里面散落着各种瓷瓶,乱七八糟的丢了一地,时不时还能听见爷爷的暴喝声,估计是气的不轻。 她正这么想着,接收到左权的视线,被狠狠瞪了眼。 左漪抿了抿唇,把脑袋垂的更低。 府上的管家上了年纪,和左正搏的岁数差不多,瞧见他们过来,叹了口气,步履蹒跚的走进去通报,没多久又传出声暴喝。 “老爷请小姐进去。” 左漪担忧的问道:“只让我进去?” “恩。” 她稳了稳心神,把说辞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迈着小碎步往里走。 左正搏就坐在椅子上,手上端着一盏茶,脸色阴沉,瞧见她过来,眼皮子抬了抬,幽幽的道:“跪下!” 声音很轻,气场却足。 左漪呜咽出声,转而变成嚎啕大哭:“呜呜!爷爷,你要为漪儿做主啊!” 第779章 没出息的李潜 “照你这么说,全都是苏漾的设计?”左正搏看着哭成泪人的孙女,问道。 “是啊!”左漪用手绢擦了擦眼睛:“自漪儿进府之后,她就横竖看漪儿不顺眼,给我下马威就算了,哪有当正室的不给妾室下马威呢?我原本想着为了待在王爷身边,这些都是应该忍受的,就没斤斤计较,可是…可是爷爷你知道吗?她居然还羞辱我,羞辱整个左家!那日您为孙女争取来的圆房…其实是……” 她伤心过度,不顾形象哇的大声哭出来,毫不隐瞒的将苏漾如何逼迫她,李潜又如何不给她脸面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爷爷您看!”她举起手来,将那道用匕首划出来的伤疤,展现在他眼前。 左正搏听着就觉得气愤,现在看到这道伤疤,怒火直往脑门上冲,这也太过分了!完全不把他们左家放在眼里! 就算他是堂堂王爷又如何,对一个女人的最高羞辱,不就是连碰都恶心碰吗! “岂有此理!” 左正搏气急败坏的骂道,他已经全然不记得左漪做的荒唐事,他的孙女再怎么荒唐,也是李潜和苏漾做事太绝在先! 左漪本就难过,再一想想受到的屈辱,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爷爷,要不还是算了……王爷身份尊贵,又是当朝圣上的亲弟弟,这口气还是咽下罢了。” “王爷身份尊贵,可不是还有个不尊贵的么!”左正搏掐着手指,咬牙切齿的说道:“苏家?还以为是以前的苏家吗!” 以前苏震东在世的时候,那可以说是叱咤大越,风光无限。 当年他一手握着大越半个军权,走在路上虎虎生风,他们这些文臣只有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份儿。 可既然 生而为人,就都有一死的时候。 苏震东霸占军权太久,前脚刚死,后脚军权就被朝廷收回了一大半,现如今苏家儿女几乎没有一个在军中的,还怎么呼风唤雨! 依他看来,苏漾是仗着苏家的积威,作威作福太久了,以至于才养成这种仗势欺人的坏毛病! 形势已经变了,她却拎不清。 这不是故意叫人抓把柄吗? 苏漾啊苏漾,退去女将军的光环之后,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谁都不敢动你是吗? 左漪看到左正搏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佯装不解的道:“爷爷…你是要做什么吗?” “不关你的事!”左正搏呵斥道:“既然王爷打发你回来闭门思过,那你就从今天起待在你的院子里好好反省吧!等反省过后,王爷自然会允许你回府!” “啊……”左漪听着话外音儿,欣喜的道:“爷爷您说的是真的吗?王爷…王爷还会让我回府吗?我…我犯了这样的错……” “你有什么错?”左正搏打断她,说道:“都是他们的错!这一切都是苏漾的奸计,爷爷知道的,也会秉明太后,相信太后定然会为我们做主。到时候冤屈洗脱了,王爷又怎么会不让你回府,你是他的女人,这辈子至死都会是他的女人。” 知道还能回王府,左漪高兴的眼泪都流下来。 她郑重其事的磕了个头:“好,那漪儿都听爷爷的!漪儿回院子里好好反省!” “去吧!”左正搏挥挥手:“剩下的都交给爷爷。” 左家的人,一点都不比苏家差! 本来他就没打算让自己孙女一直给人家当妾,堂堂相爷家的人,一个妾位怎么能够满足? 苏漾既然不想相安无事,那就先拿最不安分的她开刀! 左正搏打发走左漪之后,独自在房中踱步 。他走来走去,思绪慢慢清明,突然,两手一拍,叫人去备马车。 从房间里出来,左权欲言又止的迎上来:“爷爷,漪儿她不懂事,现在外面满是风雨,都在对咱们左家议论纷纷,孙儿担心……” 担心好不容易得到皇上重用的他们,立马又要失去圣上的眷顾。 “闭嘴。”左正搏不愿意听见这种丧气话,哪有涨他们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他不喜欢这个孙儿,就是因为他犹犹豫豫,生了大男子主义的性子,倒是没有大老爷们的胆量:“担心个屁!有老子在,哪里还轮得到你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有这担心的功夫,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孙儿……孙儿有想的。”他挨了顿训,声音低了几分:“孙儿在想,或许咱们亲自登门向王爷道个歉认个错?” “认个锤子的错!道个锤子的歉!”左正搏一巴掌拍过去:“没出息的东西!这种事上要是低头,岂不是认定漪儿做错了?” “她…她谋害……王爷的子嗣,本就是大错啊!”左权话没说完,迎头又是一巴掌。 左正搏怒喝道:“没醒酒就去醒醒!漪儿哪里有错?这一切是栽赃陷害!是污蔑!”他踹开她:“回院子里呆着去!” 左权看着爷爷远去的背影,脑袋嗡嗡作响,他抓耳挠腮都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莫非此事中另有隐情?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来,转而换成小轿,小轿畅通无阻的来到太后宫殿前,左正搏才缓缓走下来。 扶汌恭候多时,低头行礼:“左相。太后在正厅等您。” 李潜府上闹的动静颇大,身为太后的徐语安,怎么可能不知晓,她不仅知道,还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她看来,无非是女人间的吃些小醋,使些小手段罢 了,对子嗣下手,也是后宫里面经常会发生的事情。 多大点事? 苏漾自个没本事保护好孩子,相比较之下,左漪深谙宫廷生存的法则,更适合当王妃。 孩子嘛,其实不必看得太重要,没了一个还可以再生,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孩子无非就是争名夺利的工具而已。 李潜个不成器的,也就这点出息了! 瞧瞧李知对待孩子的态度,他怎么就不知道学着点呢! 左漪老泪纵横,控诉着左漪进了府之后,遭受苏漾的各种打压。 他当然隐去了圆房的秘密,那话实在说不出来,只重点强调苏漾仗着苏家在府上为非作歹,实乃是毒妇恶妇! 徐语安对苏家颇为忌讳,上次从提拔左漪一事中,隐约能窥见她的心思。 左正搏对症下药,不可谓不狠。 徐语安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也不是个傻的,她能猜出左正搏什么目的,好在两个人目标一致,所以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听完他的话,她揉了揉眉心,颇为失望的道:“没想到安王妃竟然如此歹毒,为了争宠,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虎毒尚不食子,她这样的王妃,实在行有悖于德,估计她也没料到,这次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本是安王府上的家事,既然本宫知道因由,断然不能坐视不管,也不能任由这样的王妃继续嚣张下去,长此以往,宫中岂不是人人皆要效仿?!” 左漪附和着道:“太后所言极是,谁说不是呢!安王妃德行败坏,影响可怕!真要不加以处置,以后宫中……” “可笑!本宫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扶汌,你去安王府一趟,传本宫的口谕,安王妃德行有失,罚她即刻前往龙安寺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认罪了,什么时候本宫再放 她出来!” 左正搏伏地大呼:“太后圣明!只是…孙女左漪……” “她在这件事中受委屈了,本宫是知晓的。听说安王把她送回了左府?” 左正搏连连点头:“正是,想来安王也是不清楚事情的真相,被安王妃蒙蔽了,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难为你能这么想,是最好不过的了。”徐语安倒不是真的在乎李潜,她更注重皇家的威严,见左正搏还算识趣,没有说出什么令她感觉不悦的话,顿了顿道:“且让漪儿在府上好生休养,她所承受的委屈,本宫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左漪受的委屈,说白了,就是李潜和苏漾故意而为的。 他们不满她给府上塞人,拿送过去的左漪出气,是在间接的和她作对,和她宣战。 不自量力的东西。 需要她再强调遍,到底谁才是这个世界的掌权者吗? 敢排挤打压左漪,那她就把左漪一步步扶上王妃的位置! 将左正搏送上马车,扶汌恭敬的行礼,当注视中的马车越来越远,她才收回视线,前往安王府。 她将旨意带到后,本以为像安王那样的人,他护着苏漾,定然会为此打抱不平,哪想到两个人平静的接下懿旨,连问都没问。 似乎徐语安的做法……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扶汌想到此,背后情不自禁的竖起汗毛来,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门忽然关上。 她立刻挺直腰背,上次来这里,关上门之后,她被喂食了毒药,阴影挥之不去,她已经开始感到害怕了。 “王妃,太后的意思是,令您即刻启程前往龙安寺。”扶汌提醒道:“马车已经在外面恭候多时,还请王妃这就跟奴婢离开。” “不急。”苏漾看着她,笑眯眯的问:“身上的毒,依旧还是每日发作吗?” 第780章 别糊弄我 苏漾留扶汌的目的,很简单,她不打算兜圈子,因为她并不是个耐心的人。 “想要活命,就拿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 这是她给扶汌指的一条路。 扶汌跟在徐语安身边的时间久,早就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很快便听出话里的言外之意。 她是憎恶苏漾的,投喂下的毒药,每日都在折磨着她,令她生不如死,可她却不得不巴巴的恳请着她,绕她一命,给她解药。 “不知王妃究竟想知道什么?”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扶汌也没有继续装糊涂。 苏漾扬了扬眉:“你应该很清楚,你在太后身边做事,我想知道那边的情报,所以,有没有兴趣?” “王妃的意思是,让我做内奸?”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难听。”苏漾纠正她:“你出卖消息,换来性命,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你赚了的。” “我……”扶汌的确想活下去,可她又岂能不知道徐语安的本事?若是让她得罪自己背叛她,恐怕下场只可能比现在更凄惨! 她想了想,话说的委婉漂亮:“奴婢在宫中只负责对外联系,太后也不经常让奴婢在身边伺候的,所以知道的并不多。” “原来是这样啊。”苏漾啧 啧了声,口吻颇为遗憾的道:“那就有点可惜了,本来还想救你一命,现在看来,你既然是无用的,那么就乖乖等死吧,上次只给了你半粒解药,应该只能维持半年,半年之后,若是还没有得到另外半粒解药,那就先预祝你,黄泉路上走好啊!”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朝扶汌扬了扬下巴,吩咐其前面带路。 扶汌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她……她不想死啊! 那种被千万只虫子啃噬的痛楚,只要一想起来,浑身便感到刺痛,忍受了近月余的她,时时刻刻都想了结自己,居然还有半年… 煎熬过半年,还是难逃一死吗? 不。 眼前就有一个活的机会,她愿意就可以抓住! “王妃!”扶汌扑通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道:“奴婢…奴婢……您想知道什么?奴婢都告诉您。” “哦?”苏漾扯了扯嘴角:“这是同意了?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该不会是故意唬我的,给我提供假的情报消息吧?” 扶汌重重的磕了个头:“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只想活命!还请王妃格外开恩!” “那要看你的诚意如何了。”苏漾静静的立着,回身看她:“先说说吧,今天宫里都发生了什 么事。” 扶汌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将左正搏进宫找徐语安,为了左漪的事情打抱不平,仔仔细细的完全告知。 旁观者说来,都觉得气,哪想苏漾和李潜两个人闻言,对视了眼,还笑了起来。 苏漾毫不掩饰对李潜的欣赏,朝他竖起大拇指:“还真让夫君都猜中了。” 李潜收下她的恭维,走过去,用大掌包裹住她的手,颇为得意的道:“你夫君什么人啊?天底下有什么事是我猜不中的?” “是了是了。”苏漾称赞的道:“厉害。” 她看到他嘴角在笑,也看到他微垂的眼睛,还有目光中骤然黯淡下来的光。 在李潜下定决心要把事情闹大的时候,就猜到了他们接下来的动作,这样洞察人心的敏锐,让他清醒又痛苦。 他是她的儿子,对她了如指掌,而她显然也知道,如何拿捏,能够触到他的禁地,且依旧肆无忌惮的冒犯。 李潜替她整理了下凌乱的发簪,笑着同她告别:“山中已深秋,夫人要记得早晚添衣。” “你也是。” “去那边休息一段时间吧,等我接你回来。” “好。” 他每次都是这样说,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在他嘴里,似乎就只是去度假 游玩一样,而她每次都说好。 他让她等,她便会等,从来不会追问等多久,他不来,她就会一直等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扶汌亲眼看着苏漾进入马车,又将马车护送到城门口,看着一行人越来越远,才回宫中复命。 苏漾被送到龙安寺修行的消息,就像纸包不住火,次日就在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谁都没有想到,居然是如此戏剧性的变化! 他们明明还在骂左漪心狠手辣,谋害皇嗣,眨眼间就成了苏漾为固宠,不惜用自己亲儿子为饵,只为了将左漪赶出王府。 这……这这…… “这根本不可能!”许子沂听着耳边议论纷纷的声音,猛地拍桌子道:“王妃不是那样的人!” “哎哟你这!”达瓦差点被她吓的心跳骤停,他连忙起身,对周边几桌子的客官赔笑脸道:“您几位吃好喝好啊,今天这顿饭掌柜的我请了,算是给各位赔礼道歉,您继续吃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小二给您上菜就得了!” 他朝着小若眨眨眼,小若心领神会,和姐姐小曼一人挽住许子沂的胳膊,硬是把她拉上二楼包厢里。 达瓦随后跟过来,看到她还气的脸红脖子粗,无语的道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脾气?从我认识你以来,你怎么一直都像个炮仗似的!别人三言两语,你就能炸上好几回!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小若和小曼,瞧瞧人家,江南女子的温婉与柔软,你说你但凡学个三分像,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人要是吧?” 小若瞪了他几眼,达瓦立刻笑眯眯的拍拍嘴,表示再也不说了。 看着他们两个人眉来眼去,许子沂做呕状:“姑奶奶我就是我!做什么要改?又做什么要学别人?老娘就乐意当个炮仗,这样一般的男人,也不敢来招惹我!小心被我炸个稀巴烂!你别跟我提什么江南女子,世间女子各有各的活法与美法,你欣赏温婉与柔软的,但也不能否认旁人的魅力所在。说不定有人就想娶个炮仗回家呢!” “是吗?” “是!”许子沂斩钉截铁的说,意识到跑题的时候,朝他努了努嘴:“你别跟我打岔!叫你打听的消息,有结果了没?苏漾真的被送到龙安寺了?这他娘还有没有王法了?太后和皇帝的脑子都是被驴给踢了吗?左漪是什么货色!她也配苏漾正眼看她吗?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相信,苏漾会为了她,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手的!” 第781章 泄愤 苏漾是真被送到龙安寺了,苏家得知传言后,第一时间派苏择上王府求证,此事确实无假。 苏择骂骂咧咧的前往王府,不出两刻钟,又骂骂咧咧的从王府出来。 他纵身上马,直奔左府,马儿跑的飞快,到左府时,府门紧闭,只在门口立着两个守卫。 苏择模样长得凶,虽说听了宗柔的话,没有再蓄大络腮胡子,可他往那儿一站,两只眼睛一瞪,就足够瘆人。 才刚刚下马,两个守卫不约而同的警惕起来。 “你…你是谁?来府上做什么?有……有递过拜帖吗?” 苏择个子高,比他们要足足高出一头,加上他总是挂着张盛气凌人的脸,稍微扬起下巴,气场上就强出大一截儿。 他闻言呵呵笑起来,声音浑厚,震耳欲聋,哪想随之而来就是花式的骂街。 “拜帖?老子打江山的时候,姓左的乌龟王八,还不知道躲在哪个壳子里面呢?跟老子要拜帖?” “这一年左家才刚刚有点起势,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重要人物了?还她娘拜帖?” “就这么个破地儿,求爷爷告奶奶的请老子来,老子都不屑来!” “跟谁要拜帖呢!现在都敢这么跟爷爷说话了吗!” “ 老子拜帖你祖宗!” 他一拳捶在两个守卫脑袋上,哐当作响,苏家的拳头,是经过战场考验的,这两个守卫顶多算个练家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二人当即被捶的眼冒金花,甚至还有些晕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们跌坐在地,连通风报信都来不及。 苏择看的解气,使劲儿搓揉了把脸,抬头瞧着左府的牌匾,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什么东西!”他啐了声,愤愤的骂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说的就是你们左府!好歹以前也算个书香门第,怎么现在净干些不要脸的破事!老子还是头一回听说,上赶着把自己孙女塞给男人的!” “可着没得势过,好不容易被重用一次,脸都给丢的干干净净,哪怕留他娘一条裤衩给祖宗也成啊!” “左正搏!你个老不要脸的!带着自己孙女这个小不要脸的!一窝都没个好东西!” “我呸!” 他气的跳脚,对着大门口猛吐口水,一抬头再次被左府奢华夸张的匾额给刺瞎了眼,真是火气更旺,噌的就烧起来了。 苏择环顾一周,跑到路边花坛寻了两块石头过来,那石头不大不小,如拳头一样,卯足了劲儿的将石头往牌匾上 砸。 一下又一下。 匾额纹丝不动。 他火气暴涨,大早上从安王府出来时积攒了满身的力气无处发泄,逮着这件事,非和它杠上了。 “你不下来是吧?”苏择挠头:“老子没办法拆了左府,还拿你个小小的匾额没办法吗!你给老子等着!等着!” 他抽出自己的佩剑,奋力跃起,长剑在镶金匾额上砍了三四下,匾额终于应声碎裂落地。 这下苏择终于舒畅了。 他乐的舔舔牙,长腿走过去,狠狠的在上面踩了几下,然而约莫着不够过瘾,他突然蹦了两三下,嘴里哼着自己编的曲儿。 “不要脸的左府,不要脸的左相!” 左相家的牌匾被人打下来了,那人还在左相门前,大摇大摆的耀武扬威,这可是件新鲜事儿。 京城里的老百姓们闲来无事,最爱的就是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一传十十传百,短时间内不少人闻风而动,匆匆忙忙从四面八方凑过来看热闹。 苏择是人来疯,瞅着人还挺多,顿时乐呵起来,把左正搏和左漪做的不要脸的破事,全部扯着大嗓子,跟说书似的全讲给大家听。 围观众人一听,敢情安王府上的八卦还真不少啊,一个个都乐的津 津有味。 听到动情处,跟着一起骂,听到精彩处,不约而同鼓掌,听到激动紧张处,巴巴的催着往下讲。 门口闹哄哄的,府上怎么能不知晓。 守卫中的一个不知何时醒来,趁着苏择不注意,拔腿往府上跑,谁知刚进正院,就见左相气势汹汹的带头往外冲。 他结结巴巴的道:“相爷……外面……外面有人闹事……” “是谁!”左正搏头都要气炸了:“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你才过来通报!” “小的……小的被他给打晕了!”守卫连忙解释道:“现在……刚醒过来,趁他不注意跑过来了!” “走!本相倒要去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左正搏和苏择有过几面之缘,倒不是苏择认识他,他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走路恨不得眼睛长在头顶上,哪会儿记得他? 都是他在一些节日庆典的时候,见过他,他的长相很好认,因此留下了深刻印象,只要见一次,就不会忘记。 所以,哪怕距离上次见面,有四五年的光景,哪怕他没有了络腮胡子,也没有扎着小辫儿,他还是一眼认出来那个粗声粗气,正骂他骂的激动昂扬的魁梧背影的人,就是苏择。 “对啊! 你们说的没错!安王和安王妃情投意合,本就是两厢情愿的,现在左家非要不要脸的塞进去一个女人,你说这是何必呢?” 苏择坐在台阶上,在他身前,居然围绕了里里外外五六层人,居然都是跑来听他讲故事的! 左正搏再看看在他脚下踩着的用重金打造的匾额,此刻七零八碎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一张老脸,都被他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了般。 他气的唾沫星子都喷溅了出来,抖着佝偻的身子道:“苏择!” “哟!”苏择缓缓扭过头来,在看到他时,没有率先行礼问好,而是转过脸对看热闹的人道:“这就是那位老不要脸的!” 人群中不约而同的爆发出哄笑声。 左正搏差点没翻白眼。 他呼哧呼哧的喘气,白花花的胡子被吹到两边,他怒火冲天的道:“你!你给我闭嘴!来人!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我看谁敢?”他露出自己有力的臂膀,故作夸张的握住拳头,朝他举了举:“我这拳头可没长眼睛啊!” “你你你!你居然敢威胁朝廷命官!”左正搏有了名头,说道:“还诋毁诽谤朝廷命官!来人啊,去去去,去报官!去请闻大人过来主持公道!” 第782章 吃瘪 “跑快点!有好戏看咯!” “还愣着做什么?再不赶过去,去了就没位置了!” “上哪儿去啊?怎么急匆匆的?” 达瓦刚睡醒走下楼来,还在打着哈欠,就瞧见门外一茬一茬的人,疯了似的往前冲,当即瞪圆了眼睛,好奇的问道。 街坊邻居都晓得他,平时聊得来,见他全然不知情的样子,三言两语的将苏择大闹左府的事讲完了,末了吆喝他一起看热闹去。 “来了来了。”达瓦最爱这种八卦,且又是和苏家挂钩的,忙叫人家给他占位置:“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他一转身,就看见杨元杨力两个兄弟,一人手里拎着把椅子,气势汹汹的样子,在他们身后的陈永明,耷拉着眼皮,脸色不愉。 达瓦惊的后退一步:“你们这……干嘛呀?” “撑场子去。”杨元朝外面看了眼,跟他求证道:“苏择将军,是不是王妃的二哥?” “对啊!”达瓦回答,瞧见他们手中的椅子,隐约头疼,道:“你们把椅子放下来,咱们过去看看情况,要实在不行了再上!你们拿着家伙,小心刚到那边,就被士兵们给拦下来!到时候别说撑场子了,把自己搭进去,还得让人捞你们! ” 杨元杨力两兄弟到底年轻,考虑事情不周全,被达瓦这么提点,纷纷深以为然。 达瓦忙从他们手中夺过凳子,哪想刚劝说这几位冷静下来,酒楼的大门又走进来一个炮仗,浑身冒着火气。 许子沂撸着袖子,对他们视若无睹,满屋子转悠,最后眼珠子一亮,直接从柜台上拿下那把算盘,在手里掂了掂。 “这个衬手!” 她在空中有模有样的摆弄了两下,喜上眉梢,巴不得立马在谁身上试验一下打的疼不疼。 达瓦无语的抽着嘴角:“您这又是要干嘛?” “走!”许子沂大手一挥:“左相报官,说苏二将军闹事,现在俩人都被请去闻大人那里了!我去看看!你们去不去啊?不去就好好在店里面,去的话把门窗锁好啊!不说了不说了,去晚了都赶不上趟了!” 她说完扭头就走,店内安静了片刻后,陈永明提步跟了上去。 杨元杨力不甘示弱,达瓦眉头没来由的跳个不停,他怎么觉得,一会儿要出事呢? 许子沂这个炮仗,指不定啥时候就爆了,陈永明看着沉稳不好惹,然而但凡和苏漾挂钩的,难保他还能时刻理智。 不行! 得跟去拦着点! 达瓦叫了个小二, 吩咐道:“小刘!我出去一趟,你先看着店!” 几个人跑的不算慢,到的时候,一切还没开始,不过围观者众,想要挤到前面不容易。 许子沂财大气粗,取出钱袋用银子一路买通了道路,他们如愿来到最前面,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达瓦一边感慨着有钱真好,一边又心疼着银子为啥没有进自己口袋。 他念叨个不停,许子沂听得烦,猛地将算盘举起来,他立刻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冷静!”达瓦提醒她:“诶诶诶!闻大人出来了!” 不管什么时候,闻储都很难有强大的气场,他长得嫩,一张娃娃脸上,有双天生笑眼,时时刻刻看过去,都是弯弯月牙。 人群中有来京城的外地人,头一回见着闻储,发出小声的惊叹。 “哇!原来大越头铁第一人,居然长得这么可爱啊!” “是吗?”本是窃窃私语,哪想突然四周安静下来,这道声音便清晰的落入闻储本人耳朵里,他循声反问道。 “……” 没人回应,闻储也不尴尬,他拍响了惊堂木,苏择和左正搏双双立在厅堂两侧,呈僵持状。 “本官听闻左相报官,那就由左相先来讲述下缘由吧!” 左正搏其实与闻储的 交情不深,只不过都是同朝为官的关系,知道这人正直头铁,但想着自己身为左相,他多少会给些面子。 哪想他陈述过后,闻储皱着眉道:“所以,你为什么报官?” “他……他辱骂本相!” “啊?”闻储嘴角一抽:“按照我大越的律法,辱骂旁人并不犯法,左相要是不解气,大可以骂回去。” 左正搏被噎的差点没喘过气来,甩着袖子与他划分界限道:“本相才不和这个蛮横武夫一样!本相自幼学的是礼义廉耻,骂是骂不出来的!” “左相,你骂不出来,那就别怪人骂你。”闻储说话直,他一向如此,不仅对左正搏是这样,对皇帝都是如此:“若是还没有别的事情……” “他还编排诽谤本相!”左正搏心里暗暗责怪闻储是真的正直。 就算大越律法没有辱骂他人这一条,可他就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帮他好好教训教训苏择? 如今苏家只不过是个寻常贵族,与左家相比,孰轻孰重,闻储难道分不清吗? “哦?”闻储继续问:“怎么诽谤的?” 那些污秽的话,左正搏说不出来,招了招手,让两个守卫有模有样的将他的话学了一遍。 闻储听完反问:“他不 过说话粗俗了点,但却都是事实啊!” “你!” 左相怒气冲冲的瞪过去,对上那双笑眯眯的深邃的眼睛,知晓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还是没敢得罪他。 但要让他就这么放过苏择,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转而提起聚众闹事,被苏择反驳,说是群众们自发围起来的,他并无阻止,围观的众人中,立刻纷纷声援,这个罪名不了了之。 几次三番想给他定罪,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不得成,最后只能说起来那块匾额,苏择承认的很果断。 “让他赔你个匾额得了!”闻储看向苏择:“再罚你十两银子,对此处罚可有异议?” 苏择全程来这儿打了个酱油,他到现在才知道,闻储是真的厉害,头铁且正直,刚正不阿的叫左正搏无可奈何。 一大早就看他跳脚吃瘪,这心情别提多畅快了。 苏择离开府衙,跟在身边的小厮低声道:“爷,三公子请您回府一趟。” 完了完了。 他这么一闹,苏弋想不知道都难。 苏家现在是苏弋当家,别看他排行老二,在苏弋面前,仍旧被训的抬不起头。 想到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苏择就一阵头疼,可今天来闹这么一出,全都是李潜的主意啊! 第783章 手伸的有点长 苏择和左正搏对簿公堂,闹出了不少笑话,堂堂左相没讨到好处,被京城老百姓们议论的津津有味。 短短半天的功夫,谁都知道了这件事,不仅百姓们传的不亦乐乎,各大官员们也都在家中偷着乐。 能不乐呵吗? 左正搏这人背靠太后,自从被重用后,走路都变得趾高气扬,朝中有不少人看他不顺眼,只不过不想生事端才没招惹是非。 倒是没想到苏择给他整了这么一出,真有点大快人心的意思! 听说左正搏从府衙回去之后,就气呼呼的宣布闭门谢客,估计也是一张老脸被完了,不好意思出门! 左正搏的确没脸出门,他气不过,在府上踱来踱去,最后写了一封信给宫中的徐语安,言辞之间都是在斥责闻储目中无人。 徐语安收到后,觉得心烦意乱。 她提拔左相,当时是看中了左相的忠心,真要论他的本事有多大,倒是不见得,可他听话愚忠,好用的很。 哪曾想他当上相爷之后,怎么这么多事儿? 三天两头的写信来告状,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比女人还爱斤斤计较? 今天为了孙女的婚事来找她,明天又为了孙女没有圆房来找她,现在又因为别人骂 他没骂过,然后官员不向着他来找她。 她天天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坐在左相的位置上,想的应该是家国社稷,而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徐语安抓起这封信,就要丢地上,目光触及上面苏择的名字,又皱起眉头来。 苏家都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苏择还如此猖狂,是不是有点太肆无忌惮了? 左正搏本事再怎么普通,也是朝廷重臣,又是她亲手提拔的,苏择一个平头百姓,居然敢挑衅权威! 看来苏家果然膨胀了! 她作为国母太后,自然不能跟个老百姓计较,想要对苏家下手,只能从苏漾找突破口。 绕来绕去,还是要尽快找个由头,将苏家连根拔起! 左正搏的这封信,让徐语安各种不痛快,中午时分,李知来陪她用饭的时候,见她闷闷不乐,随口问了句。 徐语安叹了口气道:“闻储刚正不阿是真,可他怎么样也该向着皇家,朝中大臣都知道左相是我们的人,他这样岂不是不给我们面子?” 闻家自大越建朝起,就存在,祖祖辈辈都直言进谏,被太祖特意下令,不管进谏的有多难听,都不能被赐死。 “闻家人都这样 。”李知笑笑道:“他们一家子都这样,守律法守规矩,在他们眼里,律法大过皇家的脸面。” “哼!”徐语安不甚在意:“不过是靠耍嘴皮子吃饭的,还不知道说点好听的讨好一下,要我说,闻家这个进谏官的职位,可以换人了!长此以往,他们会目中无人,要不直接撤了这个职位,作为帝王,何必要他人指指点点教你做事?你且听母后的,准没错,别忘了,你能重新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亏了母后的高瞻远瞩!” 李知夹了筷子菜,总觉得话语刺耳,听得心里也不大舒服。 他变得没什么胃口,接下来徐语安的话,只漫不经心的应对着。 李知有午休的习惯,午饭过后,他便回书房旁边的偏殿小寐了会儿,迷迷糊糊的似乎是做梦了,具体梦到了什么不清楚,醒来的时候满身是汗。 孙来福立在床边,担忧的关心道:“皇上,您做噩梦了?” “水。” 孙来福立刻挥挥手,有宫女递上一盏茶,李知端过来,沉默的喝了许久。 他淡淡叹气,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果然有薄薄的细汗。 “是被魇着了么?”孙来福担心的道:“要不要让万家的那两位来给圣上 看看?” 万家的那两位方术士,还是之前被李潜引荐给越武帝的,后来李知继位之后,仍留着他们住在宫中。 “不用了。”李知摇了摇头:“似乎是做了噩梦,但具体内容朕记不清了。罢了,不想了。安王过来了吗?” 孙来福笑眯眯的回答:“奴才正想跟圣上您说这件事呢,安王已经到了有好大一会儿了,见您没睡醒,也没让奴才催,要不是听见圣上您似乎说了梦话,奴才还不敢进来打扰您的清梦呢!” “朕睡过了?”李知惊讶,忙招呼人过来洗漱:“你先过去,给安王泡上茶。” 安王府上闹出的动静,之前他一直持观望态度,毕竟公务繁忙,后来徐语安插手,把苏漾赶到龙安寺,这他就不得不出面了。 当初同意左漪进王府,主要是想要她作为眼线,盯着李潜。 李知对这位弟弟的感情复杂,要说是纯粹的利用,也不完全,他多少还记得年少时候的情谊。 所以,李知并不想让左漪,这么快就挑拨李潜与苏漾的关系,更不想徐语安事事都介入到李潜府上。 他全部不希望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 李知对苏家想下手,可不愿意惊扰李潜,让他把这 笔账记在自己头上。 眼下李潜应该还没怨他,可徐语安做的一切,怕是已经引起李潜的不乐意。 他这个母后…… 李知胡思乱想的收拾好,来到书房,就见李潜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见他过来,忙起身行礼。 “你我兄弟,都说过多少次了,私下里见面的话,不必如此拘谨!” 李潜微微一笑:“不知道皇上召臣弟进宫,所为何事?” “我听说……安王妃前往龙安寺清修了?”李知观他神色,替徐语安说话道:“这件事闹得大,母后也是担心影响不好,便出手替你处理了,你放心,母后那边,朕会亲自去说,相信用不了多久,安王妃就能放出来与你团聚了!” “母后身份尊贵,自然事事都可以插手。”李潜扯了扯嘴角:“皇上是否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不管什么事情,大事小事,母后都要过问,都要凡事掌握在她手中才安心。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你我都长大成人,有了妻儿,母后似乎还是把我们当成小孩子般,事事帮忙料理。” 李知闻言,终于知道,今天中午和徐语安吃饭时,那生出来的不适感是因为什么了。 她作为太后,伸的手有点长了! 第784章 被压一头 李潜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还在替徐语安说话。 李知却莫名的回想起,自他登基以来徐语安插手的事,越想越觉得不痛快。 看似她还把自己当成个孩子,可实际上,她是在从他手里夺权! 他是堂堂帝王,有什么事情是他处理不好的,还用得着她教他做事? 坐上皇位的事,她的确出了很大的力气,可她又不是单单为了他,她也为了自己啊! 朝堂上大部分都是她的人,她曾经说过,那些人会为他效命,让他随意任用,然而哪次任用,不得提前先朝她请示? 她不同意的,就算他批示了奏折,还会有大臣上书劝谏,各种各样的理由,总之最后都是不成行。 他做的这个皇帝,实在是窝囊又憋屈! 看似高高在上九五之尊,实际上连半点实权都没有,根本把持不了朝政! 徐语安身居后宫,威慑力比他还要大! 这些情绪压在他心里多日,往常他只觉慢慢来就好了,总有一天那些大臣会被他折服,愿为他驱使,今天突然明白了—— 只要有徐语安在一日,他们就不会真正的顺从他! 权力就在那里,驾驭的人,只能有一个。 他事事听从徐语 安的,就别想有出头之日!想要收服朝臣,笼络大权,只有先想办法架空徐语安才行! “皇兄?”李潜装作不解的唤了两声:“您怎么走神了?想来是朝廷公务繁忙,皇兄为民忧心的同时,不要忘记照顾好自己啊!” “啊……”他慢慢回过神来,轻拍他的肩膀:“最近的确是有些忙。你上次江南一行,差事半的漂亮,朕抄了那些名单上乡绅的家,国库便一下子充实起来。恰好前段时间刘大人上书新修官道一事,朕一直想找个人全权负责,朕就想着,既然你在京中休息了有段时间,不如这件差事……” “还望皇兄恕罪。”李潜拒绝道:“实不相瞒,在夀春被洪水冲走那次,的确落下了病根,皇兄兴许知道臣弟的腿之前受过磨难,近日来京城中天气潮湿,阴雨绵绵,腿脚变得不太利落,加之臣弟的儿子又经过闹剧受到了惊吓,臣弟实在走不开。” “这……”李知拧眉,他提此差事前,就想好了人选,此番不过是对李潜的试探罢了。 “恳请皇兄另择他人。”李潜将衣袍一甩,跪在了地上。 “诶?怎么还跪上了?”李知连忙将他搀扶起来:“ 你有你的难处,皇兄哪里还会强人所难?这样吧,这件差事朕先交给旁人,不过,倒是还有另一件差事,比这个轻松,不用跑到外地去,你无论如何都得答应了朕。” “臣弟家中……” “不耽误你早晚回家。”李知笑话他:“没想到你是个顾家的。” “皇兄说笑了。”李潜问起:“不知是什么差事?” “修建女学堂的事。”李知道:“先前西凉的如慧郡主提议的女学堂,自你去夀春后,就已经在兴建,如今差不多学院的修建到达尾声,接下来就是招生营运等事,朕想着让你来负责。” 李潜沉思片刻后,道:“真要论起教学这方面,老八李淮是把好手,他这些年在大越没少兴建学堂,一心扑在办学上。皇兄不如召他回京,协助臣弟,等女学步入正轨后,再放其离京即可。” 他的提议,让李知如梦初醒,他差点忘记皇家里还有这么一位一心办学的皇子呢! “只是李淮是德妃……” “德妃已不在京中,李淳及李瑁也在皇上的掌控监视之下,翻不出风浪,李淮高风亮节,以前便不曾参与到争权夺利之中来,想必日后也不会,他是个聪明人 ,拎的清形势,京城是皇上的地盘,皇上要有自信。” “好!”李知被说动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办学差事你负责,他辅助。” “臣弟领旨。” “只是安王妃的事情……”李知揉了揉眉心:“过几天朕找个借口,让她回京,好令你们夫妻团聚。” 李潜脸上露出短暂的喜色,很快又垂下眼眸,淡淡的道:“不必了,还是莫要惹母后生气了。” 这话说得李知不痛快。 他都成了皇帝,怎么还要被徐语安压一头? 碍于李潜在场,他调整了表情,没有当场发作出来,只笑了笑没回应。 就在这时,孙来福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皇上!” “怎么了?”李知皱眉:“没看见安王在这里?你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孙来福忙跪下赔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得了得了。”李知只是情绪不好,并没有要计较的意思,他问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莫将军……在外求见。”孙来福提醒道:“皇上您召见他,只不过莫将军看起来……” 李知见他意有所指,心中略微担心:“快请他进来!” “既然皇上还有事情,那臣弟就不多留了 。”李潜识趣的道别。 李知没留他,毕竟莫渊身份特殊,有些事,确实不适合让他知道。 二人在宫殿门口相遇。 莫渊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安王!” “莫将军。”李潜点头示意:“进去吧,皇上在里面等着您。” 他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视线落在他身上,莫渊似有所察觉,抬头与他目光相对,短暂接触后又跳开。 李知有重用莫渊的意思,徐语安在朝堂上有不少势力,虽为母子,可他总得培养自己的人,毕竟徐语安的人用起来不是那么听话。 莫渊底子干净,先前莫家遭受了那么大的劫难,如今只剩他一个人,他只能依靠他,才有可能重振莫家的雄风,因此,他很忠心。 时隔多年没有在军营中,好在他出身将门世家,十多年默默无闻,倒是学到了一身本领。 先前李知与他单独会面时,就颇为欣赏他的言谈举止,后来便把他放到了军营里,让他跟着学学练练。 李知对他寄予的希望很大,将来是想把原本属于苏家的兵权,都交到他手上管理的。 此番召他进宫,便想问问,他在军中适应的如何。 然而当他见到莫渊时,差点没认出来他。 第785章 受到排挤 “你的脸怎么回事?”李知惊呆了,印象里的莫渊有张英俊白皙的脸,可现在的他,半张脸肿了起来,眼角和嘴角都带着淤青。 莫渊恍若未闻,自顾自的行礼。 李知从桌子后走出来,将他搀扶起来,走近了再看那伤痕,简直触目惊心。 他张了张嘴,猜测道:“和人打架了?这怎么弄的?” “谢皇上关心。”莫渊客气的道:“不过是微臣不小心摔倒了弄到的。” 李知冷哼了声,当他是三岁小孩子吗?这伤如果是自己摔的,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朕要听实话!不然就治你欺君罔上的罪名!”他故意压迫他说道。 莫渊僵着身子立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动作,李知也不急了,只用那双眼睛盯着他,终于,强大的气场,让他不由得低下头去。 李知心下了然,微微扬了扬眉,就听见他沉沉的开口:“在军营里弄的。” “怎么弄的?” “和人切磋武艺时,技不如人。” “哦。”李知有点火气,不过身为帝王的冷静克制,让他并未表现出来半分,他坐下来,继续问道:“和谁切磋的?” “梁大将军。”莫渊沉默片刻,才说道。 李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梁大将军是徐语安的人,苏敬出事,都是他私底下做的小动作,徐语安或许曾许给他正将的位置,不然他不会如此卖力。 他在军中做了多年副将,颇有威信,对士兵和布防也都相当熟悉,徐语安有意让他继承苏敬手上的兵权,而李知恰好借此机会,想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故而特意空置着正将的位置,恐怕将莫渊送到军中的举动,已经让对方猜出了他的意图,所以才对莫渊持有敌意。 “怎么回事?具体说说。” 莫渊摸了摸鼻子,笑了笑,表情很寡淡:“就是正常切磋,当时士兵们都在,是微臣多年不在军中,疏于练功罢了。” 既然是正常切磋,就知道打人不打脸的道理。 他现在满脸都是伤痕,顶着这张脸出去,不是要让人笑话吗? 李知身居高位,岂能看不懂他们下面人心中的弯弯绕绕? 这个梁将军委实有点过分! 莫渊现如今的确没什么背景,莫家全部战死之后,只有他这么根独苗,就算认识一些军中的人,恐怕都解甲归田了。 可再怎么说,他也是被他钦点的,梁将军如此做,是不是 不把他放在眼里? 难道他觉得背靠徐语安,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李知咬着腮帮子,心思百转千回。 他觉得,他平时表现的太过软弱,纵容徐语安的许多行为,才会导致这样的场面。 或许这才是个开始,长此以往,时日一久,不仅军中没有他的人,就连朝堂上的文武群臣,可能都不把他当成帝王。 他惊觉徐语安的势力太大了,后悔自己应该更早一点采取行动的。 李知下定了决心,不管徐语安有没有把持朝政的想法,他都得提前预防,他可不想当个傀儡空架子的皇帝。 “军中情况如何?”他暂且压下这件事,问起正事来:“朕让你私下里摸清的布防,你摸的怎么样了?” “在这里。”莫渊从怀中取出一张图:“这是微臣亲手绘制的,应该是目前最全面的。” “很好!”李知面露喜色,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能力与忠心,都不曾让他失望:“军中的大将呢?都是谁的人?” “这个在这里。”莫渊又递上一封奏折。 李知凝眉认真看起来,越是往下看,越是触目惊心,原来在他不曾发觉的时候,徐语安做了这么多。 “母 后的人数量如此之众?”他声音微颤。 莫渊颔首以示赞同:“军中都将太后与圣上视为一体,太后的人,也是我们的人。” “呵!”李知朝他摇摇头:“还是有差别的。” 本来他也像他一样天真单纯,认为和徐语安不分你我,然而当朝中那些大臣,都不直接听命于他的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在他们眼里,自己的主子终归是徐语安。 “苏家虽然不在军中,不过他们的人,也不算少。”李知继续往下看,慢悠悠的说道。 莫渊回答:“大军本就由苏家管理,苏敬才不在军中半年有余,之前部下众多,有苏家的人不足为奇。” “你认为这些人可否拉拢?” “自然可。”莫渊上前一步:“微臣虽然与苏家是死对头,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苏家的忠心,这些部下都是苏家的,想来也是有着像苏家一样的忠心,若属下,不,最好是陛下与他们秉烛夜谈,相信他们都会为陛下所用。” 李知阴沉的脸上,总算带上些许笑容。 他的手拍在桌子上:“好!朕也这么想,朕会择日找他们一一喝茶,这样的话,你在军中,也不算是孤立 无援。这上面没有安王的人?” “微臣的调查兴许不全,不过,安王从回京后,就没有什么几乎接触军权。”莫渊提醒道:“先帝在世时,从不会让他接触这些,微臣的建议是,以后陛下也尽量避免让安王有机会接触到军权。微臣知道,您与安王兄弟情深,安王对您忠心耿耿,所以,为了让这份兄弟情得以长久,就要提前避免。” 他压低了声音道:“安王是个危险的人,不如慢慢将他边缘化,让他做个无实权的闲散王爷,那是最好。” 这些话,就算莫渊不说,李知心中也有数,但他说了,李知对他的好感,立刻又深几分。 就冲着他能真心实意的说出这番话,他立刻把他完全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中来。 他沉吟着点点头:“爱卿所言极是,朕会慢慢筹谋。” 莫渊从皇宫中出来,回到了莫府,径自直奔书房,门刚推开,果不其然,看到正对面的座椅上,有位邪戾华贵的男子。 他轻手轻脚的将房门关上,躬身行礼道:“见过王爷。” “起吧。”李潜翘着二郎腿,从袖中取出一管药膏,隔空抛给他:“让你白挨了顿打,委屈你了。” 第786章 生疏 莫家出事的时候,莫渊才出生没多久,后来自他记事起,府上隔三差五会来一个哥哥。 哥哥比他大上几岁,模样俊美,但看起来凶巴巴的,尤其是那双眼,像是寒刀一样凛冽,然而他说话却很温柔。 他教会了他很多事。 小到如何洗澡,如何握笔研墨,如何骑马射箭,大到如何筹谋布局,权衡御下之术,如何兴国安邦定天下等。 在莫家分崩离析,势力一落千丈之后,即便同家族的人见之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他说,莫家人都是英雄,是值得敬佩铭记的。 他告诉他英雄是不会被人所忘记的,还希望他能够追随先人的脚步,成为一个不愧于自己的人。 做不成这个世道为世人所敬仰的英雄,也要做自己的英雄,无愧于心,无愧于信仰。 莫渊称呼他为兄长,将他奉为一生追赶的月光。 他说他也有个非常欣赏的兄长,说自己毕生的愿望,就是倾尽所有辅佐他,成为大越历史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君王。 在那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大哥哥,是整个皇室中,那个外人道喜怒不形于色,但前途一片光明的七王爷李潜。 他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屈膝谄媚,大哥哥说过,身份乃是外物,一个人的位置取决于他的能力,他深以为然。 所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为身份而被牵连,从此跌入旋涡,再也爬不起来。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是李潜足足有半个月没有来找他。 莫家出事后,他守着偌大的府邸,闭门不出,几乎与世隔绝,身边伺候着的只有一两个下人,也一并深居简出。 因为迟迟见不到李潜,也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于他发来的消息,所以他变得不安与担忧,打发下人出去打听消 息。 谁知道带回来的,竟然是晴天霹雳。 他的大哥哥,仅仅因为是太子胞弟的身份,被卷进了造反案里,皇上的意思,是将他打入天牢,最后很有可能死不了也活不成。 莫渊痛恨自己年纪小,势单力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日复一日苦苦的等,无能为力的等待命运的铡刀砍下来。 他很难入睡,睡着又会惊醒。 李潜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家人角色,他的生死安危,时时刻刻揪着他的心。 如果可以,他愿意替他受过,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 李潜曾教导过他,神明是虚无的,求神求人不如求己,可在那段茫然无措的日子里,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神明身上。 好在后来,越武帝饶了他一命,但却将他遣送到了岭南等偏院之地。 李潜没能抽出时间来见他最后一面,他早就猜到这一点,所以早早的打发人打听到了他离京的日子,提前一天守在城外。 他护送他许久,直到马儿再也跑不动,才看着那道消失在夕阳下的身影,用力的眨了眨眼睛。 遣送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等待着他的大哥哥的,是无数不可揣测不可预料的危险。 他无力阻拦。 他怪自己成长的太慢,怪自己不够强大,怪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在乎的人这样越来越远。 他只能默默祈祷,祈祷他安康,祈祷他坚持,坚持等他成长到有能力,将他接回来的时候。 那个男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 他教给他的东西很实用,就在他慢慢布置人脉,打听他的下落,将他接回京的时候,他收到了他的来信。 李潜在信中让他稍安勿躁,让他和往常一样,他不希望他趟这趟浑水,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会安然回到 京城。 莫渊不甘心。 李潜出事时,他的无能为力,在他心中始终是一道坎,他觉得自己欠他的太多,总想竭尽所能的弥补他,为他效力。 “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这是他在信中,没来由的一句话,却恰到好处的说到了他的心里去。 莫渊一直在等他说的这个用得着他的地方,等来等去,等到他成亲,等到他开店,等到他立下无数功劳,等的不耐烦了。 终于…… 他那天叫人送了封信过来,说需要他。 莫渊几乎是含泪捏着那封信,哽咽不已,他等这天等很久,所以甚至连问都没问,就已然决定要为他卖命。 不管让他做什么,他都答应。 他和世人一样,认为李知能够坐上皇位,都是靠李潜的筹谋。 直到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之后,才恍然惊觉,李知的皇位得来,很有可能另有隐情。 而这其中藏匿着的东西,李潜不愿意说,他懂事乖巧的不会问。 真正的爱意不就是这样吗? 清楚知道他的软肋,但永远不会主动触及,因为不舍得也不忍心,让他为自己的话,有短暂的哪怕片刻的不开心。 他不知道李潜和李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还记得,李潜有多么欣赏他的兄长。 能够让他做出这种决定,他相信,李潜心中的痛楚,绝对不少,也相信,实在是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才会走这步棋。 “愣着做什么?”李潜失笑,朝他招招手:“几年没见,怎么感觉生疏了不少?” 他回到京城有一年多,担忧越武帝的眼线,一直没找到机会来见他。 莫渊也听话,始终闭门不出,在偌大的京城,尽心尽力的扮演透明人。 他和莫渊的关系不能曝光,尤其在当下的关节上,只能越发的谨小慎微 。 这次过来,历经辗转,甩掉了藏在暗处的眼睛,冒险来的。 莫渊抿了抿唇:“王爷本不必如此,若是被人发现了,恐怕前功尽弃。” “不会。”李潜笑,见他还是拘谨的立着,扬了扬眉:“你的大哥哥做事,历来有分寸,长高了不少,面容也冷硬了,就连话都少了,毕竟没有陪伴着你成长,现在见面,都开始客客气气的称呼我为王爷了。啧。” 莫渊被他说的脸皮一热:“哥……” “过来坐。”李潜这才拍腿大笑,外人鲜少见到他这样如沐春风的笑容,殊不知这样也是人间绝色。 他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朝他扬了扬下巴:“脸上的疤得多涂点药膏,不然就破相了。” “哥……”莫渊坐下来,捏着药膏,嘴唇抖了抖:“我……我……”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李潜嘲笑道:“得了,那些话都藏肚子里吧,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不,时隔六七年,我来找你讨债了,这次要你做的事情,做成了,咱们兄弟俩都有活路,做不成就折在一起了。那些话,都说了吗?” “说了。”莫渊深吸口气,将到眼眶边的泪又压了回去,提起正事,他表情变得严肃:“他相信了。” “那是自然的。”李潜淡淡的道,不知是不是错觉,莫渊在他脸上,看出种名为落寞的情绪,只听他又开口,声音薄凉:“在适当的时候,将你送出去,他自然而然将你认为是他的人,是可以全心全意为他效力的人,接下来他让你拉拢苏家的人,再想办法夺去梁将军手中的权力?” “恩。”莫渊对他的料事如神早就有所知悉,并不意外:“梁将军手中的兵权,他应该会帮我。” “你可是他的人。”李潜又恢 复了懒懒的神态:“依旧按照计划行事。” 莫渊点头应是,他见他不再开口,斟酌片刻道:“行舟……怎么样了?” “他没事。”李潜说到自己儿子,口吻隐隐约约还有些骄傲:“也不知道学了谁,发生那么大的事,差点小命都交代了,他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没受丁点影响。” 莫渊闻言眸色也染上温柔:“那样就好,上次百日宴,我在军中没机会,倒是露露去参加了,说是见到了行舟,回来跟我写信,说与兄长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总会有机会见的。”李潜拍拍他的肩膀:“在军中好好保护自己,等行舟长大了,还要你教他骑马射箭呢!” 莫渊鼻头一酸,郑重其事的点头应承下来。 两个人后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夜色渐深,多年未见,莫渊实在舍不得他离开,硬是叫符露茗端了酒菜过来。 李潜盛情难却,与他对饮,无奈莫渊的酒量实在比不上他,被他灌醉到不省人事,他唤了符露茗过来,伺候他去歇下了。 “王爷今晚还要离开?”符露茗小声的问。 “恩。”李潜喝下醒酒汤,脑袋清明了许多,他微微摇了摇头,神思渐渐回笼:“照顾好他。本王先离开了。” “要不要找人送送您?”符露茗低声道:“都是信得过的。” “不必。”李潜知道白昼在外面等他,脚步沉稳的往外走,离开前吩咐道:“等太后那边有动静了,你知道该做什么吧?” “知道知道的。”符露茗还是不敢直视李潜,他的眼睛杀伤力太大,就算现在隔开一段距离,她依旧打心里感到害怕:“阿渊都同我说过了,王爷放心,保证把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李潜挥挥手,一个人融进了茫茫夜色里。 第787章 让她做侧妃 李知自从莫渊离宫之后,就心神不定,越想越气,然而无可奈何,谁让他藏在深山老林里六七年呢,导致现在人脉又要重新拉拢。 庆幸的是,从李潜那处拉过来不少可用之人,境况不算太糟,可一想到要与徐语安抗衡,愁绪不由得又爬上脸来。 徐语安出身大家世族,打小就有徐家的人脉,与她相比,自己手头的这点资源,根本都入不了人家的眼。 若是之前,他完全不担心,母子本是一体,徐语安为他做了什么,他心中都记着的。 近来无数件事,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所认定的事情,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徐语安扶持他做皇帝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单纯的想要扶持他成为帝王,那么既然现在他已经登基,为什么她还要事事掌权呢? 她应该慢慢放手啊! 可纵观她做过的事情,分明没有一点想要放手的意思! 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大越虽然没有产生过女帝,但别的国家,有出现过女帝的先例。 莫非徐语安是想要效仿她们? 徐语安一直都是有野心的,在他很小的时候,还没当上太子那会儿,就知道她的期待,她要 他坐上最高位,她要至尊的荣华富贵。 所以,现在的位置满足不了她,她想要的是自己的龙椅吗? 李知抿唇。 李潜现在不足为惧,他对自己还算忠心,加之没有兵权,翻不起浪花来。真正令他难以安眠的,是他的亲生母亲。 梁大将军是她的人,朝中半数大臣元老也与徐家有着错综复杂的联系,要是万一哪天她真的动了别的念头…… 李知不敢想,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个法子,削弱她的势力才行。 她在深宫之中,还算可控,棘手的是那个梁大将军。 “孙来福!”李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那个盘旋在心中一网打尽的狠办法,必须要用了,他喝道:“去请莫将军入宫!” 这边的消息刚传出御书房,那边的徐语安就收到了。 她喝着扶落熬好的银耳羹,味道略甜,但却不齁,颇得她的喜爱。 透明的羹汤从瓷白的汤勺上流下来,她尝了几口,才慢悠悠的道:“又喊莫渊进宫了?” “是呢。”扶落说道:“皇上似乎很重视莫将军。” “再重视也不过是个小毛孩。”徐语安听说了莫渊在军营被梁将军胖揍的消息了,摇摇头道:“真 要论上阵杀敌的经验,他比不过梁将军,不过,皇上有新提拔新人,本宫也是支持的。” “看皇上这重视程度,兴许是让莫将军接手原本苏将军的军权呢。”扶落知道她心意,捡着话说道。 “就他?”徐语安嗤笑:“胡闹呢这不是?皇上还是年轻,莫渊可以慢慢培养,先扶正梁将军,稳住军心,等他日莫渊立下几个军功后,再让他上位不也行?干嘛非要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呢?活该梁将军教训他,长长记性也是好的。对了,晚上的时候,你去本宫上皇上那走一趟,就说本宫的意思还是没变,扶正梁将军,梁将军关乎军中的稳定,若是得罪了他,他振臂一呼,小心咱们内部自个先乱了阵脚!” “奴婢明白。” 立在一边的扶汌静静的立着,默默记住这些话,同时尽可能的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李知找莫渊过来,是商量怎么解决梁大将军的。 他早就做好了决定,对莫渊只是例行通知和指导,因此时间很短,莫渊并没停留太久。 李潜曾说过,按照李知的性子,可能会被逼急了,用非常极端的做法,但没想到,他的做法如此决绝,不过 的确很彻底。 莫渊不敢停留,他此番回去,就要立刻回到军营里去,可想要交代的事情很多,重要的是,他得把这件事告诉李潜。 他前脚刚走,后脚宫殿又来人了。 李知正靠在椅子上喘气,听孙来福报说是徐语安身边的扶落过来了,皱了皱眉。 扶落将徐语安的话传递到,李知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 “朕知道了。”他嘴角向下压,心中反感更甚。 徐语安太过分了! 就算是作为他的母后,也未免太过分了! 如今不仅插手朝政,连军中事务都明目张胆的过问指点了。 是不是再过些日子,她就要在朝堂上垂帘听政了? 呵呵! 那他这个皇帝傀儡,可真是做得彻头彻尾了!到时候怕是全天下的人,都会笑话他窝囊的吧! “滚!” 扶落走后,他大声呵斥,所有正在宫殿中等着伺候他的宫人们,忙吓的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他们低头求饶,连声恳请。 李知听得越发暴躁,这是作为皇帝以来,第一次愤怒的发火,他不想压抑自己,连着摔了好几个花瓶。 孙来福给宫人们使眼色,大家慌里慌张的跑了出去,殿内只剩他一人 。 发足了疯,各种各样的东西砸了满地,他累的筋疲力尽,靠坐在软榻上。 他再等等,拖几天,就会拖到梁大将军出事! 李知本以为,这件事是最让他恼火的,没想到不过次日,就又听到了个让他窝火的消息! 徐语安硬是把左相那个不争气的孙女,扶成了李潜的侧王妃。 不到一个月之前,她还是个妾,闹出了谋害皇嗣的事情之后,她伸出泥沼难以自证,反而成了妃? 这是在胡闹吗! 徐语安当真枉顾百姓们的议论,仗着手握权力,就为所欲为! 他明明才刚答应过李潜,要让他们夫妻两个过两日团聚的,徐语安马上就给左漪升成了侧妃,在打他脸? 李知知道,作为他的弟弟,最敬仰他的弟弟,不管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偏偏是这样,他的脸反而烧的滚烫难安。 若是她再如此这般下去,李知不确定,自己还能忍她到什么时候! 关于左漪被提成侧王妃的事情,徐语安是用一通懿旨宣布这个消息的。 安王府上是最先知道的,有圆缺在闹腾,消息传的更加飞速,不到傍晚时分,又成了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事情。 第788章 奇怪的敲门声 “背靠大树好乘凉,说的可真是一点都没差啊!单瞧着左府这一年的变化,实在叫人没法不眼红!” “左相这下可算扬眉吐气了!前两天在苏择将军那里狠狠的吃了瘪,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回了场子!” “人家上面有人呗!有人罩着,哪跟咱们平头小百姓一样呢!” “羡慕了羡慕了!真心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搁谁谁不羡慕!整个京城的未婚女子都要哭瞎眼睛了!她们恨就恨在自己没有个当左相的爷爷!” “咋?有当左相的爷爷了,就能嫁给安王爷了?关键还得脸皮厚才行!没脸没皮,换成任何个女子,估计想死的心都有!” 一群人的议论声中,出现了道不和谐的女声,众人循声看过去,见是许子沂,都识的她这张脸,没敢跟她杠。 许家的这位被四王爷休掉的千金,吵起架来那叫一个凶,跟不要命了似的,恨不得拿唾沫星子淹死人,他们是真怕。 “是是是!许姑娘说的对啊!” 许子沂把酒杯往桌子上轻轻一放,财大气粗的道:“今天呢,本店有个活动。” 天下酒楼里面的饭菜是真好吃,从开业到现在也有小一年,每天生意兴隆,基本上 次日的桌子,头天清早都被预定了。 店里面的价格不算低,可值得那个菜品,店铺很少有活动,没想到被他们赶上了,各个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听。 “什么活动啊!”有人忍不住心急的问道。 “喏。”许子沂笑眯眯的道:“说咱们安王的新侧妃的坏话呢,接连三天都免费吃喝!” “还有这种好事?”众人议论纷纷,然而一个个都很清醒,那人可是左相家的孙女,为了几顿吃的,大可不必去得罪权贵。 瞧他们的样子,许子沂就翻白眼。 “胆小鬼!” 她实在是气,没想到左相如此不要脸,徐语安也讨厌苏漾到了这种地步,好端端的给李潜搞个女人进府,不是纯粹给人添堵吗? 苏漾招她惹她了? 还不如把她一直关在冷宫里面呢! 从里面出来,坐上了高座上,就开始到处挑事,就没有她不插手的事情了! 好好的太后,自己儿子成了皇帝,享清福就得了,怎么就是要一天半天的使劲儿作死呢? 李潜那是好拿捏的人吗? 想到这里,许子沂紧皱着的苦瓜脸,才显露出半点笑意。 她等着看李潜打算怎么反击呢! 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在京城中的小 曼也收到了,她和小若的裁缝铺子,在达瓦和李潜等人的帮忙下,顺利开业。 一开始主顾不是很多,主要是新开的铺子,不过维持生计倒是足够了,近来这段时间,一切都在慢慢好转起来。 “姐姐,你听说王爷纳侧妃的事情了吗?”小若从达瓦那处回来:“果然还是有点背景,做王爷的女人才会比较容易。” 小曼并不以为意:“王爷的心不在她身上,单单只是霸占着那个位置,又有什么用?时日短了,还能忍受,时日长了,怕是要闷出毛病来的,与其嫁给心中没有自己的人,还不如潇洒看开,天底下又不是王爷那么一个男人!” “是啊是啊。”小若啧啧道:“你话说的利索,既然这么看开,那怎么不去试着接触别的男人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接触?”小曼白了她一眼,这下小若意外了:“啊?什么?你居然背着我有情况?快快快老实交代!” “八字还没一撇呢!”她投降道:“哪天他要是再来店里,我介绍给你认识。” “还是我们的主顾?”小若感兴趣的道:“好看么?” “还行。”她躲不过小姐妹的追问,但很快又将话题绕回来:“ 王妃被送往龙安寺,回来时原本的小妾成了侧妃。太后的意图很明显,是不是再有下次的话,王妃的正妃发妻之位,就不保了?” 小若觉得不太可能:“不……不能的吧!王爷对王妃的情谊,应该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但愿吧。”小曼感触的道:“王妃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少不了又要伤心吧?” “可能会生气会打人。”小若实话实说道:“你不是说过两日要去龙安寺上香?到时候我们去看看王妃吧。” 他们开店的事情,苏漾没少帮忙,她拨了不少人给她们用,还叫华娇来传授经验,那些经验对她们而言可以称为弥足珍贵。 从京中传消息到龙安寺,并不需要多久,如果在第一时间就传出去的话,用时更短。 苏漾在徐语安身边有人,扶汌得知左漪被立为侧妃的事情后,立刻偷偷飞鸽传书送了出去。 因此,她收到的时候,正是京城议论最热闹的那会。 苏漾看完信,笑着将信烧掉。 左漪不过被打发回府不到几天,身份就尊贵了这么多,左家心急,日子定的也近,再过个几天,左漪又要被迎娶回去。 她当小妾时,是直接跟着回府的,没有什么仪 式,这回从左府上打听到的消息,是左相打算大办特办,一定要让左漪风光出嫁。 “也只能这样找找存在感了。” 苏漾看着那张纸烧成灰烬,才慢悠悠的给自己倒杯茶。 她的情报厉害的紧,扶汌用起来果然顺手,以至她虽在山中,对朝中的局势了若指掌。 知道莫渊回了军营,知道李潜进了皇宫,还知道李知那场没来由的怒火…… “叩叩叩——” 正这么想着,房门被敲响了。 她回过神来,微微蹙眉。 眼下夜色已深,寺中的住持和小和尚们都早早歇下了,且他们知道她的身份,除了必要的接触,是不会来主动打扰她的。 会是谁呢? “来了。”她将防身匕首攥在手中,来到门后,缓缓出声道:“哪位?” 外面没有回应,却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苏漾无语,深吸口气,轻轻的拉开了房门,刚露出一道缝隙,外面的蛮力推过来,她举起匕首要刺过去,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她的手腕被扣住,那道身影钻进来,将她反身压在门上,高大的身躯近在眼前。 他的呼吸有点急,开口时声音撩人,热气喷洒在她额头上,她以为他要说话,哪想一个吻落下来。 第789章 不回去了 苏漾被吻得七荤八素,不过几天没见,他却来势急切,像是要把她吞进去似的,结束后她的舌根都在隐隐发麻。 李潜接触到她的目光,舔了舔唇,朝她笑的坏坏的:“还有力气瞪我?” 苏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怎么过来了?不好好在京城等着当新郎官,跑到我这深山老林里来做什么?” “等会儿就知道为夫要做什么了。”他回答的不正经,拉着她在榻边坐下,怡然自得的倒了杯茶:“醋了?” “妾身哪里敢啊!”她还演上戏了:“寻常富贵人家的男子,都三妻四妾,王爷身份尊荣,实属正常。” “是吗?夫人当真如此开明?”李潜配合的道,口吻相当夸张。 苏漾叹息着,顾影自怜的抿了口茶水:“男人都是薄幸的,历来只听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我这旧人不开明,岂不是自讨没趣?妾身忍着巨大的心痛与别的女人分享王爷,只盼着王爷他日与旁人恩爱之余,能够有一时半会儿是惦记着人家的,这样也不枉费咱们这两年的情谊。” “哟哟哟。”李潜被她矫揉造作的演技给逗乐了,他把她抱在腿上,眉眼都笑弯了:“说你胖还 喘上了?” “新人年轻貌美,人家人老珠黄,年纪对女人来说,委实太残忍了。”她摇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哎!老咯!” 李潜笑着咬住她的唇:“不老,夫人不是明年才过十八岁生日吗?” 他故意往小了说。 苏漾哈哈哈哈大笑,厚颜无耻的瞪他:“王爷还没有新人,就把这个记错了,明年明明才是人家十六岁的生日!” “是是是。”他佯装拍打自己:“爷赶路赶迷糊了,夫人才十五岁,是为夫的错。你打我吧!” 他攥着她的小手,跟挠痒似的落在身上,两个人四目相对,气氛渐渐变得旖旎,他将她轻手轻脚的放在榻上,手向下移动的时候,被苏漾给握住了。 “这里是寺庙。”她提醒他:“你老实点。” “解解馋不行么?” “不行!”她义正言辞的说:“什么时候把我请回京城了,你再想那档子事。” 看她态度坚决,李潜也不想惹她不悦,并且这一路奔波,的确是有些疲惫。 他压在她身上,静静的趴了片刻后,恋恋不舍的起身:“我去烧热水,小厨房在哪?” “我带你去。”苏漾跟着爬起来,整理了下衣衫,抬眸 见李潜的目光色眯眯的落在身上,举起手要朝他打过去。 他立刻投降,委屈巴巴的控诉:“难道夫人不爱人家了吗?看看都不行了么?呜呜呜,夫人好凶哦!为夫怕怕!” 苏漾无语,嘴角一抽一抽的。 她受不了的朝他求饶:“夫君你正常点。” “哼!”李潜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无理取闹,长腿往地上一跺:“果然不爱了,人家说怕怕你都不在乎了,还说人家不正常,女人变心起来,真是比男人还要绝情!我懂了,我们夫妻不过分别才两三天,夫人对我的感情,就淡了。” “??” 这人为什么比她戏瘾还大! 夜深人静,寺庙里的其他人都休息的很早,苏漾住在独院,可担心声音传出去,她认命的回身,亲了他一下。 “夫君,乖点。” 李潜得逞的咧开嘴笑:“早这样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他拉住她的手:“走,给你烧热水洗澡去。” 两个人都洗漱完毕,差不多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情了。 躺在寺庙里的床上,外面是稀薄的带着雾气的月光,他抱着怀中的她,这几日那种强烈的空虚感,总算被全部填满。 不知道为什么,她 的身体总是香香的。 和别的女人特意涂抹的脂粉香气不同,也不是泡澡时候带的那种花瓣香,李潜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香的。 他贪婪的将脸埋在她脖颈间,蹭的苏漾痒痒的,缩着脖子往他怀里躲。 “别闹。”她笑起来:“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回京城的吗?” 李潜将她往上提了提,闷闷的道:“碰又不让碰,你还到处蹭,哪有这么坏的人?你再不安分点,小心我咬你!” “你属狗的吗?” “现在可以属。” “……”苏漾不敢动了,闭上眼睛道:“睡觉吧,明天起来你回京城。” “谁说我要回去的?”李潜反问道:“我可没说要回去。” 苏漾又睁开眼睛,转过头看他,黑暗中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她好奇的道:“你不回去?要在这里待几天?” “恩。” “不是还要娶侧妃吗?”苏漾没隐瞒他:“扶汌递来的消息,说是五天后就要成亲。你不回去,太后那边……” 李潜觉得他的小女人,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他揉揉她的脑袋:“反正不回去,谁爱娶谁去娶她。这个你就别操心了,你难道 真的想让我去同她拜堂成亲?” 不等苏漾回答,他又自顾自的回答:“你即便认为无所谓,我也不愿意。为夫已经娶过妻子了,就不会再拜第二次堂。” 苏漾心中有诸多的疑惑,时机不成熟,她什么都没问。 大概是李潜的怀抱太暖和,又或许是因为被熟悉的安全感所包围着,迷迷糊糊之中,很快就彻底睡着了。 李潜说留下来,次日睁开眼时,果然他还在。 “真不回去了?”苏漾坐起身,揉着眼睛道:“那你要待多久?” “夫人开始赶为夫了?”他又来了:“为夫还以为你见到为夫会很高兴呢,结果才短短一晚上,你就厌烦人家了。” “我没有。”苏漾放下手道:“你想多了。” “究竟是为夫想多了,还是夫人你变心了,你心知肚明!哼!” “我刀呢?”苏漾忍无可忍,她卷起袖子:“我看不给你一刀,你是不会好好说话了!” “哈哈哈。”李潜捂着心口:“为夫好怕怕,夫人既然醒了,带你出去转转,早上小和尚来给你送早饭,为夫特意问过,说你天天在屋子里面闷着,这哪儿行呢?龙安寺有许多好地方,来了就不能错过了。” 第790章 不能见死不救 李潜显然比苏漾对龙安寺还要熟悉,他带她去的第一个地方,被苏漾猜到了。 二人用过午饭后,没有休息,就被他带着去了温泉。 那是在龙安寺后山的一片竹林里,建着的一个小木屋,屋外有露天温泉,两个人的定情处就在这里。 苏漾还记得那天的凌乱和快乐的痛楚。 她意识到这条路是通往温泉的时候,脸就开始发烫,等到了之后,羞的眼皮子都不敢抬。 李潜比她淡定多了。 他一本正经的同她讲解这些竹子的品种,又讲温泉是如何挖掘的,泉水来自哪里,总之,乍听他是非常严肃且认真的。 苏漾敷衍的点头,扭头问道:“你的手能安分点吗?” “啊。”他没有被发现后的拘谨,厚着脸皮的道:“情难自已,不由自主。” “……” 苏漾抽出被他搓热的手:“这样就好了。” 他立刻哭丧着脸道:“呜呜呜,夫人不要如此绝情嘛!” “李潜!”她太阳穴突突的疼:“你给我正常点。” 他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指指她的手:“那拉拉手。” “服了你了。”苏漾看看他伸出来的手,又看看他得逞的表情:“不许再乱摸了。” “好。” 他嘴角一勾,坏坏的笑。 两个人走到温泉处,费了一番功夫,李潜见日头高照,担心她疲惫,建议两个人在小木屋休息片刻再继续溜达。 苏漾同意了。 她有午休的习惯,到点儿不午休就会头昏脑涨,现在隐隐有发作的迹象。 李潜拉着她进到小屋,又提议说泡温泉能够解乏,苏漾眨眨眼:“真的吗?” “真的。”李潜笑:“为夫什么时候骗过你?看夫人模样疲惫,兴许是累到了,不如去泡泡?” “你去吧。”苏漾不给面子,往木屋的小床上一倒:“我睡会儿就好了。” 这下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动她了。 李潜看着小女人的身影,哪能猜不到她的小心思,暗暗的磨了磨牙后,也在她身边躺下来。 他又不是没吃过,只不过现在馋的紧,可她若是不愿意,他也可以等。 总归是自己的女人,他不惯着点,万一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对她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她的魅力,很难有人抗拒。 苏漾以为睡了很久,醒来被告知,不过半个时辰。 两个人继续上路,正如李潜所说,龙安寺很大,还有许多她未曾踏足过的地方,顺着龙安寺后山下山,居然到 了那条热闹的集市上。 这会儿天还没黑,正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时间段儿。 别看集市不够大,与京城相比,肯定比不过,不过卖什么的都有,可以说一应俱全。 他们两个穿着华贵,刚出现在街头,就被不少小摊贩盯上了。 龙安寺是附近最大的寺庙,方圆百里的人们,都会到寺庙祈福上香,达官贵人自也不在少数。 往往这些达官贵人出手都很阔绰,尤其是当他们身边跟着漂亮的女子时,花钱如流水,只要讨得女人欢心,不怕赚不到钱。 小摊贩们搓搓手,跃跃欲试,果不其然,苏漾从集市上经过,就被小摊贩拦下了。 对方又是夸她貌美如花,又是夸她气质出众,只为了让她买他的糖人。 “……” 苏漾脸皮薄,被吹捧的有点不好意思,不忍拒绝对方,让李潜拿了钱,于是两人一人拿了五个糖人。 第一个小摊贩旗开得胜,整条街的小摊贩便心中有数了。 紧跟着,苏漾买了许多她根本用不着也吃不完的东西。 什么泥人啦,哨子啦,脸谱啦,竹蜻蜓啦,等等等等。 更绝的是,有卖小孩儿衣服的,听说他们二人刚生了小孩,对着苏漾一顿夸身材 苗条,又夸孩子肯定人中龙凤之类的。 这可把李潜哄高兴了,差点把整个摊子都搬走。 苏漾理智尚存,要了几件衣服,这俨然也是笔大买卖,摊主依然很高兴。 趁着她包衣服的时候,苏漾扯了扯李潜的衣袖,小声的道:“不能再买了,不然等会儿拿不回去了。” “那就花银子雇人送回去。”李潜指了指街角蹲着的那些男子,他们看起来晒得黝黑,在相互说着话,李潜同她道:“有银子赚,他们很乐意,夫人想买便买,不用顾忌别的。如今的为夫,可不是像两年前那样囊中羞涩。” “是是是。”她笑着道:“我夫君超有钱。” “买买买,随便花。” 苏漾乐的仰头笑起来,视线漫不经心的刮过街角,突然,她又转回来,盯着那群男人旁边蹲着的那个女子看。 “在看什么?”李潜问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那人后,皱了皱眉头。 苏漾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子有点熟悉?”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有梳着发髻的方式与头绳,都似曾相识,只是那人将脸埋的很深,呈抱腿蹲坐的姿势,没法看清她的模样。 旁边包衣服的大姐,听到二人 的对话,插嘴道:“二位贵客许是认错人了!您们怎么会认识她那种人呢!这女人是一个多月前就在这条街上的,说自己是从江南那边来的,好像是叫什么春的地方,然后说到京城来的时候,所有的盘缠都被人给偷了,导致身无分文,天天混吃混喝的。” “啊?”苏漾想起来了,这人的装扮不是李潜被冲走之后的那个救命恩人吗?之前还替李潜传过信儿给她的。 她拉拉李潜,激动的说道:“是她吗?之前救你那个?”转而又问摊主大姐:“她说的地方可是夀春?” “好像是吧。”大姐挠挠头:“记不大清了,不过这个女子长得可丑了,脸上还有好几条鞭印,要我说,肯定是犯了什么事儿从牢里逃出来的,不然正常人,脸上怎么会有那种伤疤呢!本就长得丑,还带着疤,浪迹街头的这些日子,她臭的都快熏死人了!” 大姐嫌恶的瘪瘪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总算把衣服包好了。 她递给苏漾:“夫人还有别的需要的吗?” “暂时没有了,”苏漾拉着李潜朝街角走去:“咱们过去看看那个女人,如果是你救命恩人的话,她沦落至此,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第791章 碰巧 李潜大老远就看到了祝妲,他眼神好,记性也厉害,尤其是祝妲还差点害死他,提起她可谓是印象深刻。 然而他对于她的死活,并不在意,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她虽然救过他,但目的不单纯,事后也因为私欲将他险些置之死地,两个人之间的恩怨算是扯平了,所以,就算她现在立马要咽气了,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陌生人。 李潜心中拎得清,这话却不能对苏漾讲。 苏漾并不知道那些事,解释起来也麻烦,甚至有可能会牵连到沈随风,苏漾对沈随风有多信任,他是知道的,若是一切真相大白,且证明他的猜测是真的,苏漾的感情将会受大多大的伤害。 李潜不希望那样。 纵然他不喜欢沈随风,清楚知道坦白后,沈随风在苏漾心里的地位将一落千丈,他也不愿这么残忍,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把他们的过往撕裂开来。 他舍不得她那么难过。 苏漾恩怨分明,因为不知情,在她心里,此刻的祝妲只是个救命恩人,所以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快来!” 李潜拎着大包小包被她催促着,面上没有半点不耐,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冷峻的神情有着令人着迷的柔和。 两个穿着富贵的男女出现在集市上,足够吸引人的眼球,明里暗里不少眼睛都在留意着他们,在看到他们走向街角的那群乞丐时,一个个面露疑惑。 苏漾并没察觉,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眼熟的女人身上。 看的出来,祝妲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自己了,头发上飘着头屑,隔着大老远,都能看的清楚,夕阳的光照过来,白花花的一片,浮在结成细绺的发丝上面,油腻腻的,尚未靠近,仿佛都能闻到熏人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里啊?”她出声问道,对面抱着膝盖蹲成一团的女人,像没听见一般,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姿势,苏漾又道:“祝…祝…” “祝妲。”李潜开口:“她叫祝妲。” “哦,好像是这个名字。”苏漾对于忘记自己夫君救命恩人名字的事情,感到很抱歉。 她又上前了几步,果不其然,闻到了难以言喻的气味:“祝妲,是你吗?” 祝妲昏昏沉沉的,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没有睡过好觉,她几乎快要恨死那个偷她钱袋子的小偷了,每天都要诅咒上百遍上千遍,要 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那点钱是她这些年的积蓄,主要大的来头是那次出卖李潜信息换来的,本想着来京城,足够花上一段时间,哪曾想会遭遇这种变故! 她在京城举目无亲,没了银子之后更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好不容易进了城报官申冤,可她根本不知道偷她钱袋的人什么模样,甚至是男是女都不大清楚,这让人怎么查? 衙门里的师爷让她等消息,她刚开始还想着,京城的衙门比村子里好太多,盼着能够早日追回被偷走的钱,故而一直守在衙门外面。 一天两天过去,又十天半月过去了,没有人理会她,因为没什么进展,她每天都去问,后来问的烦了,衙卫直接把她赶走,还是用粗木棒赶的她。 她没地方去,京城进不去,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被人拦在外面,她在城门外守了好几天,听人家说,城郊有个龙安寺,寺庙里有时候会有免费的救济粥可以领,所以赶紧跑了过来。 龙安寺每天都有救济粥,她这些日子就是靠这些勉强支撑下来的,偶尔街头巷尾的人,看她可怜会给她赏点饭,她吃饱了也没地方去,整个人失去了前进的方向,过的浑浑噩噩。 她觉得她是睡糊涂了,所以才会在距离家乡几千里的地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这声音似曾相识,具体在哪里听到过呢,她挠了挠头,一时想不起来,但是这男人的声音真的好听,口吻寡淡,并不掩饰清冷的疏离感,周围闹哄哄的,她再也睡不下去,缓缓抬起了头。 “诶!醒了醒了!”苏漾欣喜的道,她看到熟悉的脸,不出所料的有好几道辫子摔过来的疤痕,轻摇着李潜的胳膊:“果然是她!” “你们…”祝妲张了张嘴,声音里狐疑不定,她有那么短暂的瞬间,怀疑自己是活在梦里不然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和他们遇见呢? 她看看苏漾,又看看李潜,在望见那样精致冷冽的面孔时,突然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坐立难安,她慌慌张张的移开视线,低着头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龙安寺就在京郊啊!我们在这里很正常。”苏漾对救命恩人态度温和,客客气气的询问:“倒是你怎么不在夀春,跑京城这边来了?看样子是遇到麻烦了吧?!” 祝妲很拘谨。 她活脱脱的像个乞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臭气,而她衣着华贵,光鲜亮丽的,还有…李潜好看的和神袛一样,她突然自惭形秽,后悔为什么要抬头,为什么刚才不立刻跑掉。 “没…没什么麻烦。”祝妲道:“你们是来这里游玩的吗?天黑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她说完起身就要走,然而没好好吃饭又无法安然入睡的她,身体虚弱,猛烈的动作之下,竟然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朝地上栽过去。 苏漾眼疾手快,连忙把她扶住,祝妲脸色尴尬,正要开口说话,就被苏漾出声打断:“你来了京城,就是在我们的地盘,你对夫君的救命之恩,我们难以言报,知道你救他,也不图什么,这次既然被我们撞见你有麻烦,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就当是报恩吧!” “不…不用的…”祝妲被她一番话说的脸红不已,她下意识的看向李潜,意识到他隐瞒了在村子里发生的那些事,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仍觉得不好意思:“不用报恩,我没事…我没事的。” 她知道李潜讨厌她,自然不敢往他身边凑,哪想不知情的苏漾重情重义,硬是拉着她,要带她住店。 苏漾力气好大,大到她的那点挣扎,于她不过像挠痒痒似的,祝妲被她拖到了整条街上最气派的客栈里。 这家老板先前见到她,都会骂她臭要饭的,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臭要饭的居然会跟在两个贵人身后,被请了进来。 “一间上房。”苏漾说完,又吩咐老板:“再叫人送热水进去,喏,拿这一锭银子去买身女子穿的衣服,照着她的身材来买。” 老板目瞪口呆,还想再多打听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可苏漾和李潜压根不理会他,直接领着臭要饭的上楼去了。 “奇了怪了!”老板低声嘀咕:“这他娘的臭要饭…呸呸!应该不会记仇吧?她怎么突然发迹了?也不对啊,她怎么会认识那种贵人?” 小二送来了热水,苏漾吩咐祝妲好生将自己收拾下,之后拉着李潜去了隔壁的包厢。 房门关上,苏漾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全程不说话?” “凡事不是有夫人在说吗?”李潜淡淡道:“夫人所言,就是为夫想说的。” 苏漾提醒他:“那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板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仇人呢!我生怕 你要找人寻仇,不得提前先替你把话说了嘛!” “夫人真贤惠。”李潜笑笑,诚挚的道:“为夫何德何能能娶到你,真是太幸运了!过来,为夫抱抱。” 她拍拍他张开的手,瘪嘴道:“她先前救了你的命,我们这次若是没撞见就另当别论,既然撞见了,能帮的多帮帮,她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来京城,也挺不容易的。” 李潜懒懒的动了动唇角,没说话。 祝妲洗漱完,是在一个时辰后。她实在太脏了,脏的其实自己也受不了,只不过碍于没钱,才就这样邋遢着过完一天是一天。现在穿着新衣服,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仿佛自己又活过来了般。 干净整洁的自己,令人心情不由得愉快起来,下意识认为一切充满希望,她来见李潜和苏漾的时候,没有了先前的慌张和逃避。 “来坐。” 苏漾对此很满意,她拍拍身边的位置,不由分说的将她拉过来,祝妲盛情难却,坐下后,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你倒是别紧张啊,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上次在寿春,由于情况特殊,我们没有好好的谢谢你,没想到我们还有缘能够在京城相见,现在你可以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祝妲并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刚才在洗澡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京城不像是她所呆着的小地方,在这里只有有权有势,很多事情才会变得容易。 脸皮和自尊算什么?值多少钱?若是丢弃他们,能够让她改变现在的困境,她的答案将是毫不犹豫的。 祝妲一五一十的,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苏漾听完气的拍桌:“岂有此理!京郊的小偷就是很多,那些人有手有脚就是不好好干活,整天得过且过,去这儿偷点儿,去那儿骗点,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种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李潜失笑,给她倒了杯茶:“你瞧瞧你气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更何况这天下人多了,自然什么样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了。” “可他们那样活着,就不觉得…不觉得很糟糕吗?” “人和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活着,为国为民为天下,而有的人活着,仅仅是活着而已,我们大部分人,都无法像圣人那样做到前者,却很容易沦落到后者。但这并不意味 着因为我们很可能会沦落成后者,所以就不努力向着前者前进,追逐月亮的过程中,月光也会照亮你我,我们寻常老百姓活着的意义,就是过好自己的基础上,适当的照亮他人。”他只是有感而发,往常对她并不会说这些话,李潜也觉得别扭,揉揉她的长发:“京郊这些小偷,是该好好治理了,本王回头就收拾他们。” 苏漾冲着祝妲点点头:“他既然发话了,以后这里就会好很多。” 祝妲点点头,实际上她毫不关心这里的未来会如何,她只想着她的钱。 “那我的银子什么时候能追回来?” “要有一段时间。”回答的是李潜,祝妲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头皮发麻,她悄咪咪的朝他飞快看了一眼,闷闷的道:“哦。” “看样子你应该是等不及了,我这里有一点钱,你先拿去用,等回来那笔钱追回来的时候,你再还给我,话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苏漾把银袋放桌上:“救命恩人来京城是为何事?” “我…我不能来吗?” 苏漾尴尬:“当然不是,我的意思并没有打听私密的意思,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毕竟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祝妲不好意思的开口:“小地方呆腻了,所以就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没想到却遇上这种事情,本来我听说京城里面有女学,就是专门为女子修建的学堂,只要是适龄女子都可以报名去学习去读书,若是成绩好还可以参加考试当大官。” 这是她觉得非常神奇的地方,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当然,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就是想……多识几个字,能写自己的名字,那就太好了。 “你也想读书?”苏漾为她的想法感到高兴,她费尽心机推崇女子读书,不就是希望天下的女子脸上都能露出这样的笑容,眼里露出这样的渴望吗? “我…我就是想多认几个字。” “那你可算是找对人就。”苏漾哈哈笑着拍打李潜的肩膀:“他负责京城女子学院的事情,你若是真有想法,让他给你详细介绍介绍。夫君,快!上!” 李潜蹙眉,同时有点小小的欣赏,在他看来,祝妲完全不像是渴望读书那种类型的,不过他也不屑于打击她,例行公事般在苏漾的注视下,同她讲起到女学堂报名读书的流程。 第792章 等等看 苏漾离开前,还是塞给祝妲一笔钱,两人约定等她日后寻回了钱或者赚到了银子,再把钱还给她。 她再三叮嘱她,过些日子一定要到京城里去参加学堂的报名,毕竟机会难得,最好不要错过。 祝妲感激不尽,激动的想要跪下道谢,被苏漾拦住了。 她看着他们夫妻二人远去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万千情绪涌上头来,最后竟然连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在想什么。 从见到李潜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两个人不是同个世界的。 她无数次的幻想,能够配的上他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亲眼所见之后,才惊觉,他们二人是真的般配。 苏漾和她所认识的那些女人都不同,她大方而善良,不拘泥于小处,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的光,显得更加迷人耀眼。 几乎没有人会忽略她的存在。 她与李潜在一起,真的让旁人挑不出什么来。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为重要的是,李潜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满都是缱绻的爱意,根本容不下第三人。 越是想的明白,越是知道不可得。 她终于回过神来,砸吧砸吧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那段经历,就当是做了场美梦吧!现在梦 醒了,生活还要继续,她可能永远比不上他爱的人,但她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 月光照在小道上,层层叠叠的枝叶,落下黑黢黢的影子。 “到底还有多远啊!”苏漾跟在李潜身后,有气无力的回答。 她怎么觉得,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么远,回去的路反而长了许多呢? “累了?”李潜笑着挠挠她的手心,随后在她身前半蹲下,朝她招呼:“上来。” “啊?”苏漾疑惑:“你不累?” “不累。”李潜道:“为夫背你一段。” “成。”苏漾可不矫情,明明以前行军打仗能行路一宿都不觉得疲惫的,现在逛了半天街,就觉得脚沉的抬不起来:“背就背!” 她张开双手爬了上去,紧紧的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温软的身子刚刚贴过来,李潜就不由得喉头滚动,他微微朝后看了眼,双手托住她的臀,心里头的那股火,烧的更旺。 偏偏她还来回扭动,搞得他浑身上下都紧绷的厉害。 “别乱动。”李潜声音低沉,微微警告道。 “这个姿势不大舒服。”苏漾理直气壮:“所以我才动的嘛!” 本来就被她撩拨的心火欲焚的男人,再听她此刻带着娇气的声音,几 乎整个人都要被她勾的五迷三道的。 他深吸口气,问道:“那现在好了吗?还要动吗?” 苏漾嘿嘿一笑,双手搂紧了他,使劲儿往上提了提,两团柔软压在他精瘦的后背上,感触真实又刺激。 “好了好了。”她脸贴住他的,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脖子上,和夜晚的凉风形成鲜明对比,李潜觉得他快要忍不住了。 “你催什么催呀!”苏漾嘟囔着:“现在你都开始凶我了,李潜,你是要变心了吗?” “变心?”李潜大掌托住她,捏了一把:“为夫死了也不会变心。” “那你凶什么?” “我哪有?”李潜被问的莫名其妙,心里头想的却是别的,他循循善诱:“今晚回去泡泡热水澡,再给你捏捏腿。” 苏洋被转移了话题,她本来就是闹着玩的,闻言感动不已:“夫君真好。” “还有更好的呢。”李潜笑着道:“今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当苏漾累的连抬起小拇指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再次想到他说的这句话,真是感慨万千。 男人在拐女人睡觉这件事上,是愿意花费巨大的心思的。 他们可以做很多讨好的事情,目的永远单纯且执着。 “累? ”李潜从她身上抬起头来,额头上的汗,在烛光的照耀下,还泛着晶莹的光芒,他龇牙一笑:“为夫还不累。” 苏漾生无可恋的道:“渴了,你帮我倒杯茶来。” “等着。”他匆忙披上件外袍,取了茶壶放在榻边,亲自倒茶喂她,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喝饱了继续?” “……” 他在这件事情上没有餍足的时候,每次都是折腾到深更半夜,看她实在疲惫,才大度的放过她。 苏漾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愧疚的。 这是在寺庙里,实在是罪过罪过,反观始作俑者的男人,该吃吃该喝喝,瞧见她之后还朝她抛媚眼,俨然跟在自家一个德行。 苏漾小声提醒他:“你收敛点,出家人之地,莫要太过放肆。” “在咱们自己的屋子里,没人看的。”李潜有他自己的道理:“为夫对夫人的爱意如何能收敛?这滔滔不绝的感情,若是能够受我控制,那为夫倒是宁愿不要爱你这么多。” “??”苏漾面无表情:“您还是闭嘴歇会儿吧。” 他们昨个儿在龙安寺下面的集市上买了不少东西,吃饱喝足后,二人无事可做,苏漾拎出来那大包小包,开始一一收拾。 有些东西是在寺庙里就能用的,有些是给小行舟买的新鲜玩意儿,苏漾把这些单独装起来,交给李潜。 “你回头回京城的时候,把这个带给我儿子。”她说。 徐语安罚她在龙安寺思过,只不过是个名头,真正让她回去,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李潜现在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和她对着干,她作为他的女人,该遵循的规矩还是要遵循的,总不能在节骨眼上拖后腿。 “不要。”他想都不想的拒绝她:“你自己给儿子买的,自己拿给他。” “李潜?” “干嘛?”李潜拿过来小玩意看了眼:“用不了多久,就让你回去。再在这里待久了,儿子会想你的。” 苏漾盯着他看了会儿,半晌慢悠悠的试探问:“你想到法子把我带回去了?” “差不多。”他看着京城的方向:“等着消息吧!” 他做事有自己的章法,且关于这些方面,苏漾一般不过问李潜。 行军打仗她在行,筹谋算计,在行的却是李潜。 她知道她的男人,不是什么彻头彻尾的好人,但这世界上,压根就不存在完全的好人。 像他们这种地位的,不算计别人,就会被别人算计。 李潜说让等,那就等等看。 第793章 拆散他们 左漪是左正搏最喜欢的孙女,故而对她格外疼爱,奔前走后的为她谋求了一门好姻缘,算是当上左相后,做的最满意的一件事。 “你和王爷的成亲大典,就在五天后,嫁衣爷爷早就叫人开始做了,命婆子们拿去给你看了,你可喜欢?” 左漪面上被绯色染红,眼睛羞涩的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左正搏见状乐的直捋着胡须,笑盈盈的等着回答。 “喜欢的!”她娇滴滴的道:“爷爷对漪儿是最好的!漪儿心中欢喜极了。” “欢喜就好!欢喜就好啊!”左正搏道:“至于之前外面的那些传言,你自然不必理会。都是些舌头长的人在嚼舌根!要爷爷看啊,她们都是在嫉妒你,等会儿你上街去采买胭脂水粉,若是听到了,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你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不能被他们影响了心情去!” 最近这些天,左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原因无外乎她。 左漪一开始茫然无措,经过两三件事儿,隐约明白了,他们左家地位超然,再也不是以前的左家,谁能奈他们何? 就算在京城老百姓跟前闹了个大笑话,太后依然是全力保他们的。 左家背后是有靠山的! 她优雅的勾了勾唇,笑的懂事而知礼:“多谢爷爷 担忧,漪儿不会的。漪儿的夫君,当朝的安王,便不畏人言,嫁夫随夫,漪儿也自当有着与夫君一样的品性。不过是些阿猫阿狗的闲言碎语,又怎么能够惹得漪儿动怒呢?” “你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了。”左正搏颇有感慨的看着她:“漪儿是爷爷从小看着长大的,眨眼间都这么大了啊!” “是啊。”左漪被他说的有些鼻子发酸:“爷爷……” “好了好了!”左正搏摆摆手:“别把妆容给哭花了,这不还没到出嫁的时候呢,怎么还先哭上了?你赶紧出门吧,轿子在外面等着呢!” “好。” 左漪在家里憋了有好长一段时间。 自打被李潜从王府送回来之后,她自觉脸面难支,将自己关在院中,闭门谢客。 后来爷爷左正搏又和苏漾的那个疯子二哥发生了冲突,左家成了京城笑柄之后,她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眼下终于等到扬眉吐气之际,她当然要上街出出风头。 胭脂水粉自然是不缺的,但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这么畅快的时刻,她甚至觉得走路都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左府的标志性轿子,是惹人注目的。 她坐在里面,所到之处,听到人们的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越 发骄傲不已。 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觉了! 左漪下轿子的时候,注意到无数双眼睛的注视,难免有些小小的紧张,她轻轻咬着唇,深吸口气,再提步时昂首阔步。 她,相爷府上的千金,安王的准侧妃,就该有这样的气质! 在京城做生意的掌柜,各个都是人精,要真论是否喜欢左漪,那倒不见得,但面对着这个大金主,谁都是堆着笑脸往前挤。 左漪颐指气使,看人都不带用眼睛的,偏偏没有人觉得不合适,态度越发恭敬,她的心情便越好。 这一幕落在对街二楼窗户边的许子沂眼里,怎么看怎么不爽。 她喝了杯酒,把手往桌上一拍,对陆清婉道:“你说她神气个什么劲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当的是安王的王妃呢!” “她先前是妾,没少受气,马上要成了侧王妃,怎么能不高兴?”陆清婉将她洒出来的水渍用帕子擦干净:“再者说了,就看眼下左家的势头,还有太后对左家的纵容与偏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她就能够从妾爬到侧妃,指不定再用不了多久,就要成为安王妃了。” “不会吧!”许子沂目瞪口呆,顿时觉得手里的糕点不香了,她张着嘴愣了愣,半晌找回 自个的声音:“你开玩笑的吧?” “我开劳什子玩笑?”陆清婉皱眉,把她嘴角挂着的干粮擦掉,说道:“不然太后费尽心机把苏漾放在龙安寺做什么?” “卧槽!”许子沂险些跳起来:“这老太婆不会真的想拆散安王和苏漾吧?!苏漾招她惹她了?” 陆清婉扯了扯嘴皮子,笑不出来。 皇家的事,谁能够说的清楚呢,上位者的喜好简单至极,基本和利益挂钩,他们的感情也往往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苏漾兴许什么都没做,可谁叫她碍了某些人的眼呢? “这样不行啊!”许子沂在旁边叨叨叨:“老太婆怎么从冷宫里面出来,净干点不是人干的事呢?咱们得想想办法!” 陆清婉不解:“想什么办法?” “不能让左漪嫁给安王啊!”许子沂感觉到了浓浓的危机感:“她都要成侧妃了,离正妃之位还会远吗?” “话是这样说,但她嫁给安王,是太后的懿旨,我们从中作梗,怕是要搭上小命和整个家族。” 提到这些沉重的话题,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许子沂挠了挠头,暗骂了声,她死死的盯着从一家脂粉店里走出来的左漪,眼圈都给憋红了。 她问陆清婉:“那你说怎 么办!难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王爷和苏漾两个人……他们明明感情那么好!” “王爷兴许有办法。”陆清婉道:“他可不是一般人,有过多少次绝处逢生,你我都是知道的。” 李潜的名字,让许子沂眼中渐渐燃烧起希望,她微微振作了些:“王爷呢?该不会是在府上,正儿八经的准备迎娶侧妃吧?” “不知道。”陆清婉给她重新倒了杯茶:“你喝你的茶吧,王爷做什么,我们怎么可能会知道。” “不行不行。”许子沂抚着心口:“我一想到这件事就心塞,苏漾是在龙安寺吧?我打算去看看她,顺便提前安慰安慰她。你要一起去吗?” “我去不了。”陆清婉眉宇间的哀愁再次浮现上来;“皇上让我留在京城,无非是想监视我,给王爷留个警告。我现在出城的话,还得请示皇宫里的那位,太过麻烦了。” “说的也是,”许子沂叹了口气:“那我代你去吧,对了,你父亲的病如何了?” 说了这么多件事,总算有件叫人欣慰的。 陆清婉笑了笑,温柔的开口:“多亏了商星沉。” “他?”骤然再听到这个名字,许子沂心中还是浮起波澜,她嘴角微抽,讪讪的道:“他这回怎么这么好心啊?” 第794章 叫三声姑奶奶 许子沂后悔追根刨底了,她为什么要嘴贱多问一句,现在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商星沉之所以会好心,还能图什么? 他对苏漾总是有求必应的。 她让他做什么,他从不拒绝,甚至一颗心都扑到上面,生怕做的不好,让她皱眉。 这个蠢货! 人家有自个的夫君,用的着他这么尽心尽力吗? 他就算再无怨无悔的付出下去,最后能得到什么? 李潜会把苏漾让给他吗? 苏漾能够看得上他吗? 可笑! 只有他自个拎不清,还闷头闷脑的一往无前。 他难道不能看看别人吗? 莫非普天之下,除了苏漾,就没有了别的女人? 许子沂下颚紧绷,心中火气四下乱窜,可这份只有她知晓的情感,又无人诉说,她只能压抑着,静静聆听陆清婉的话。 她在盛赞商星沉的医术。 “不愧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真有两把刷子,我阿爹不过吃了几服药,居然有了效果!”陆清婉惊喜不已的道。 许子沂配合的道:“是的,他最擅长这些疑难杂症,越是古怪的,找他越有效果。” “我听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有人重金求药,也要看他心情 。”陆清婉并不知情的道:“苏漾的面子还挺好用的。” 许子沂呵呵笑着:“是啊,怎么会不好用呢!她本事大着呢,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她的!” 她心里酸酸的,之后的聊天都显得漫不经心,陆清婉出门的时间够久了,要回去照顾陆大人,两个人便作别。 许子沂从楼上下来,又见达瓦正跟在小若身后,拎着新买的零嘴给她吃。 “她不吃你给我吃呗!”她叫住达瓦:“哪有你这样的,人家不吃,还要硬塞怎么的?” 达瓦瞪眼睛,朝她没好气的开口:“你懂个屁啊,怎么整天就知道吃吃吃的,话说我和小若过些日子打算成亲,你怎么还没找到男人?我就说你要改改你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然哪个男人见了你,不被你吓跑啊?” 许子沂如遭雷劈,震惊不已。 她指着他:“你你你!你就要成亲了?” “对啊!”达瓦喜滋滋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他现在的状态:“小若同意了,我这就准备筹办了。” “卧槽!”许子沂惊的跳脚:“这么快?” “嘿嘿嘿。”达瓦摆摆手:“不快了不快了,我这攒老婆本都攒了多少年了,总算有用武 之地了。倒是你,可得抓点紧啊。本来都已经是成过亲了,趁着现在年轻貌美,赶紧再找个男人,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等再过两年年纪大了,看谁还要你!到时候你就算哭天抢地,都没人要你这个老姑娘!” 这人嘴巴怎么还是这么损? 她老不老姑娘,又没吃他的喝他的,管的还挺宽? 许子沂诚心想恶心他,嘟囔起来:“我成老姑娘,都是因为你!” 达瓦忙道:“怎么能因为我?你小点声,小若在这儿呢,别把话说的这么含糊不清,叫小若误会了,又要找我事了!” 他要她小声,她偏不,声音又拔高了一节,埋怨道:“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吗?” “??”达瓦简直要哭出来,尤其是看到小若好奇的眼神,险些腿软给她跪下,他跑过去,压低声音道:“我的祖宗啊!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小弟错了行了吧?你可别瞎掺和了,好好的喜事,别给小弟整没了。” 许子沂哼了声:“知道我厉害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达瓦能屈能伸:“小弟有眼不识泰山,方才言语冒犯了你,实在是悔不应当。” “叫我三声姑奶 奶,这事就算完了。”许子沂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子,人虽然没有达瓦个子高,但那望过来的眼神,却有种睥睨天下的傲气:“叫不叫?” 达瓦盯着她看了半晌,严肃的脸,突然皱成了个包子。 他哭丧着脸道:“我的姑奶奶,我可真错了啊!你给我条活路吧!娶个媳妇不容易啊!” 许子沂很满意,临走前,走到小若跟前,拍拍她的肩膀,笑嘻嘻的道:“我刚才的话胡说的,你别当真。” 小若莞尔:“我知道的。” 许子沂瞧着这打南方来的姑娘,就是水嫩,皮肤上几乎挑不出一条瑕疵。 她龇牙咧嘴的飞快在她脸上抹了把:“实不相瞒,我中意的是小若你。” “又逗我。”小若娇嗔她一眼,许子沂哈哈大笑着,扬手离开了酒楼。 谢天谢地送走了这么个祖宗,达瓦忙不迭的跑到小若跟前,手足无措的不知从何说起,被小若给打断了。 “我知道的,她是逗你我玩的。” 达瓦感激不已,自个何德何能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当即又举起零嘴递过去:“若若真聪明,来,多吃点。” “……” 两个人在店里腻歪,是近来的常态,大家都习惯性的 视而不见。 倒是陈永明今天不怎么在后厨待着,而是坐到了大厅里,时不时的朝外面张望。 达瓦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看过去,除了人来人往的人,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 陈永明依旧端坐。 他的视线落在左漪身上,等天色渐渐暗下来后,看到她还在街上闲逛,沉静的脸上,露出了几丝违和的浪荡。 “今天我有事。”他是这么对达瓦说的:“先走了。” 达瓦把算盘拨的哗啦啦作响,闻言抬头看了眼,对上那双冷冰冰的眼神,当即笑眯眯的道:“成,你走吧。” 陈永明出了第一酒楼,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这里漆黑一片,集市上的光线微弱,照不过来。 他漫不经心的走了几步,轻轻吹了口哨,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随后走上来几个手里拎着家伙的小混混。 “明哥,今天弟兄们招呼谁?”为首的混混,跟在陈永明身边最久,自从陈永明改邪归正做起厨子来,他们几个也被迫不收保护费,做起了正当行业,他现在是倒腾猪肉的,出来的急,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浑身都是血腥味,问起这句话,愣是让阴森森的夜,多了几分恐怖感。 第795章 看她碍眼 陈永明还没答话,另一个小弟拧巴着脸,嫌弃的叫道:“老虫,你他娘的身上什么味儿啊!可没把爷给熏死!”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现在干杀人的活计了!” 名为老虫的不信邪,扯着衣服往鼻子旁凑了凑,他干习惯了,对这种味道习以为常,不过骤然使劲儿吸了口气,还是觉得恶心。 他骂骂咧咧的呸了声,才解释道:“老子才不干违反律法的事情呢!那不是不听明哥的话么!” “那你这一身的腥味儿是怎么来的?” “杀猪弄的。”他瘪着嘴:“又臭又腥,自打我干了这行,再也不想吃猪肉了!” “你不想兄弟们想。”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聊起来:“回头过年给兄弟们多整几头猪,听人家说烤乳猪挺好吃的!” “得了得了!”老虫被他们气的瞪眼睛,打断他们说道:“今个过来是做事的,别几把说起吃猪肉没完没了,瞅着跟饿死鬼似的。” 这么一提醒,大家伙哎哟哎哟的,齐齐看向陈永明。 他靠在高大森凉的石墙上,穿着的黑色衣袍,几乎与浓墨色的黑夜融成一体,细长挺拔的身量,立在那里,无声给人压迫。 众人莫名其妙的不约而同选择噤声,就像是谁都不忍心打破这样的画面。 虽然都是做混混的,然而陈永明却不一样,宛如误闯进来的过客。 他性子很冷,举止却很优雅,不出手便罢了,一出手就定胜负,所以别看他后来当了街头霸王,但亲自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 即便这样,也没有人敢不知死活的来挑衅他。 他身上似乎天生自带着种不好惹的凶狠气质,不吭不声不响的,立在那里,就是座无法跨越的高山。 深秋的夜风吹起来,令小小的巷子里终于有了些许声响。 老虫不知是穿的少了,还是上了年纪,总觉得冷风从领口往身上钻。 他缩着脖子将衣领往上提了提,仍觉得有些微的凉意,捂着紧了紧衣服,看向陈永明:“明哥?” 陈永明低低的嗯了声,沉默的提步往外走,几个人面面相觑,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只凭感觉对视了几眼后,快速跟了上去。 他们在街口时停了下来。 外面灯火辉煌,熙熙攘攘,小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他们身处黑暗中,似披着一身的寒霜。 老虫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谁啊?哪个不长眼睛的,居然敢惹明哥!要我说来,这还是咱们今年以来第一次出手吧?” “对呗!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不想活了是吧 ?” 他们最擅长放狠话,当然,动起手来也是真的狠。 这会儿连人都还没瞧见,一个个的把袖子撸起来,那架势俨然下一刻就要跳起来大干一场。 “是个女人。”陈永明开口,在他们震惊的眼神中,指了指刚刚从裁缝铺子里出来的左漪:“就她。” “啊?”老虫心直口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声音先跑了出来:“明哥,咱们可没找过女人的事儿啊,这女人怎么惹您了?” 在他们的印象里,陈永明几乎是和女人挂不上钩的,倒是有不少女人因着他的外貌,追在他身后,但他从没给过好脸色。 虽说没给好脸色,可也从没动手过啊。 难道这个女人,死缠烂打到了叫人生厌的地步? 老虫长得不好看,他自个还没个媳妇,更没人瞧上他,若是有女子愿意对他笑,他就要乐开了花的。 人比人气死人。 他见陈永明还不吱声,兀自猜测着,同时注意斟酌着用词,道:“明哥,说到底,人家也不过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会做出死皮赖脸缠着你的举动,你要是真对人家姑娘没什么心思,也实在不必打人家一顿啊!要不这样!你不好意思拒绝,小弟去替你说,保准让她不敢再来烦你,若是这次小弟警 告她之后,她还不知死活,您再叫上兄弟们,把她打一顿也行?” “你胡说八道什么?”陈永明无语:“你好好看看,她是谁!” “啊?” 几个人都在京城混,姑娘家见的多,漂亮的姑娘家也见得多,不过一看左漪,就知道是那种家里有权有势的主子。 老虫整天和猪肉为伴,自然不可能见到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家,人家也不会亲自上猪肉摊子上买东西啊! 他没有认出来,反而有个经常在街市上跑的兄弟,拧着眉辨别了好几次,才试探的道:“明哥,这该不会是左府千金吧?” “你认识?”陈永明勾了勾唇:“就是她。” 左府近来在京城中出尽了风头,上至垂髫老人,下到黄发小儿,没有不知道这个八卦的。 尤其是左府的千金,要嫁给京城无数少女的梦中情郎李潜,更是赚足了眼球,叫人嫉妒不已。 左漪扬眉吐气,没少趁此机会上街上来转,对她指指点点围观的人多,自然有人记下她的长相。 老虫捏了捏下巴:“左府千金长得虽然不如王妃,不过这模样,也算出众。” “眼睛瞎了就去看。”陈永明冷不丁的道:“别整天搞得跟没见过女人似的,逮着个女人就说长得好看。” 老虫 委屈不已,他的标准哪能跟明哥一样,他就是觉得是个女人都好看啊,标准都降得这么低了,为什么还是没人看上他。 他不敢反驳,毕竟拳头没有陈永明的硬,被怼了也是顿了顿,继续道:“不对啊,明哥,您叫兄弟们打左府千金做什么?” “看她碍眼。” “……那您可以不看啊!”老虫劝说道:“人家爷爷是左相,人家夫君是安王,您要打了她,这事儿就大了。” 陈永明啧了声,扬了扬眉,黑暗中他硬朗的五官,更加显得旖旎危险。 他既然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况且,他想打她又不是一天两天,谁让她作的要死? 她欺负旁人,甚至看上李潜,他都可以不管,但她对苏漾下手,对苏漾的孩子下手,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小行舟是苏漾的命,他都放在心尖上宠着护着的,她怎么敢那么歹毒的? 李潜顾全大局,身处高位,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替自己妻儿出头的事情来,依照他对李潜的了解,他若是出手,旨在搞垮整个左府。 结局自然叫人舒畅,过程太漫长,左府也不是说扳倒就能倒的。 陈永明知道自己与他相比,只是个小人物,可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处事之道,谁敢动他护着的人,他就动谁。 第796章 看清了脸再打 老虫的话叫几个人都沉默下来,他们以前在街上当混混,欺负的都是寻常百姓,碰上当官的有钱的,都是绕开走的。 如今改邪归正了小一年,日子过得是踏实了,胆子却更小了。 对方可是左府家的千金,平时少根头发丝儿,估计府上都要鸡飞狗跳,这次若是挨了他们的打,还不得把京城翻遍了找他们? 都是拖家带口的…… “你们若是不乐意,我也不会为难你们。”陈永明道:“叫你们出来,自然是给你们想好了退路。你们都跟过我,知道我是什么人,以往咱们做事的时候,都是我在前面顶着,无论怎样都没有拖你们下水过。” 这倒是真的。 陈永明本事大,比一般的混混要有头脑,跟着他的那段时间,他们过得是最畅快得意的。 不用打打杀杀,还能大鱼大肉,多亏了有陈永明。 几个人不说话,同时陷入沉思,片刻后,老虫带头笑了声:“明哥,是兄弟们不够义气了,打她是吧?行!” 因为左漪的身份特殊,又是女人,陈永明只是想给她个教训,故而再三叮嘱着下手不能太重了,闹出人命来,谁都兜不住。 老虫领着众位兄弟们 ,一一记下后,又将脸都遮住,开始跟踪左漪,蛰伏着等待机会。 左漪并不知道危险的降临。 她今天逛的很开心,主要是非常享受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艳羡的嫉妒的目光,这种被关注的感觉,出乎意料的好。 不少嘴甜的店家和掌柜,说了许多哄人的话,言辞之间都是称赞她和李潜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 她明知道大部分可能是为了赚她的银子,还是被哄得喜笑颜开,挥金如土。 大包小包的东西买了许多,几个小厮都腾不出手来,才决定返程。 天色不早了。 左府相对来说,要比李潜的安王府位置要偏僻点。 安王的那座府邸,是所有府邸宅院中最好的,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一等一的豪宅。 左府近一年才扬眉吐气,以前也不过是个普通三品官员,所以府邸要远点,距离京城中心有点距离。 轿子等候多时,见左漪过来,忙赔笑脸。 左漪看都没看就钻了进去,四下无人,她也不必费心维持自己温婉可人的形象,懒洋洋的开口道:“走吧,回府。” 从京城集市中心到左府,约莫有近半个时辰的路程。 她靠在车壁上,不停的摩挲着 刚买的玉镯子。 这玉镯子成色极好,通体洁白中带着一丝血红,和偶然在苏漾手上看到过的那只,非常相像。 她有的,她也要有。 左漪这点小心思,自然是不会同他人讲的。 她正摸着玉镯,闭目养神之际,轿子突然是产生了晃动,紧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左漪蹙眉。 这群奴才诚心想颠死她不是? 她马上就是安王府里的王妃,他们做事还这般不小心,回去就把他们辞了! “你…你们要做什么!”外面短暂的安静之后,响起小厮惊恐的喊声。 左漪意识到不对劲,立刻要探出头去,就在这时,轿门被踹开,唤云狼狈的跌了进来。 “唤云!”她低低叫了声,却听到唤云哭着道:“王妃,遇到歹人了!” “啊?”左漪魂儿都吓飞了,她怕的哆嗦着嘴,胡乱的开口道:“怎么会?咱们这是在天子脚下,哪里的歹人敢这么大胆!” “哟!”老虫不聋,听着这么句带着颤儿音的声音,笑嘻嘻的道:“里头还有个娇滴滴的小姐呢!您刚才问的,咱们可不就是天子脚下的歹人么!说要大胆其实也不是,主要是今个心情不爽,正好遇见 你们!活该你们倒霉!都给我出来!” 前半句还笑嘻嘻的说着话,后半句突然吼起来,左漪吓的打了个机灵,强自撑着镇定的道:“我…你……你们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左相家的千金!马上要成为安王的王妃!你们要多少银子,给你们就是!若是动了我,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在京城这片地上,不就是比权贵比富贵的么? 左相和李潜的名字,那叫起来是响当当的,谁会不认识? 她就不信,自报家门后,他们还敢乱来! 老虫将手中的棍棒甩了个圈儿,嗖嗖带起的风,就从她面前经过。 左漪皱眉,担心那棍棒会砸到自个脸上来,厉声呵斥道:“放肆!狗东西还不让开道路!本王妃要着急回家!” 老虫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他扯了扯嘴,骂骂咧咧的道:“瞧着你生的好看,说话怎么这么难听!狗东西?你他娘叫谁狗东西呢!我呸!还她娘吓唬老子!你说你是左府千金,你就是吗?老子一天到晚遇到的姑娘家,每一个都说是李潜的女人!你们他娘的还真会做梦!” “我……我和她们不一样!我真是安王的女人,你要是动了我 ,小心他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哎哟哟,老子好怕怕啊!”老虫啐了口:“本来想着放过你,你这么吓唬老子,老子今天还非要打你了!你他娘给我出来!” “你你你!”左漪抓着窗户,死活不动:“你别来!你敢!你敢的话,安王和你没完!” 老虫不听她鬼哭狼嚎,用蛮力把她拽了出来,外面光线昏暗,微弱的光照过来,湖面上泛起光亮。 左漪这才发现,他们走到了回去路上的那片湖边,因为天气凉了,所以入了夜之后,这边几乎鲜少有人过来。 对面立着好几个男子,各个都长得高大威猛。 他们手里拎着武器,脑袋都用布条包裹着,只露出眼睛和鼻子,根本看不出相貌。 看来是惯犯! 左漪感到恐惧,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要是不信的话,总认识我这张脸吧!” 老虫嘿嘿一笑:“弟兄们,看清了脸再打!认准这张脸!呸!敢吓唬老子!老子又不是被吓大的!给我打!” 左漪带来的那几个小厮,很快被制服,她微弱的希望落空,吓的拔腿就跑,然而被人团团围住,惊恐之下,一脚踏空,跌进了湖中。 第797章 连环局 左漪不会游泳,刚坠入湖中,脸色瞬间惨白,她手足无措,毫无章法的扑腾着,然而越是挣扎,越是往下沉,还猛地灌了好几口水。 冷冰冰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牢牢包裹着,河水几次没过头顶,黑暗将她吞噬,所有的呼喊声都被水压了下来。 不知是冷的,还是极度的恐惧导致的,让她即便埋在水里,都能够真实的感受到,浑身在轻轻的颤抖着。 “呜……” “救我……” 她好不容易冒出了头,高高举起手臂,恍惚中看到河岸上立着的那几道黑影,他们似乎在笑。 “救……救我啊……” 老虫冷冷的看着,想到陈永明无意中透露出来这个恶毒女人做的事情,心中不由得一阵畅快。 呼救? 现在知道痛苦知道害怕了? 她将两个还没长成人的小孩子推进湖里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他们可怜他们叫人心疼呢? 人总是这样,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有多难受。 他狠狠的啐了口:“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的!” 渐渐的,喧闹的湖泊,安静下来。 原本在水中挣扎不已的人,手再也抬不起来。 这样的动静,立在岸上的几个人都看的一清二楚,跟着左漪一起出来的家丁,腿都吓软了,嘴里喃喃的叫着,完了完了完了…… “走不?”和老虫的兄弟们,到底心中有点不安,搞出人命的事情,他们可都没干过! “走!”老虫是个游泳健将,估摸着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招呼着人呼啦啦的散去:“晦气!还给老子装死!下次见你再打你!” 不等他们人走远,会泅水的家丁们一窝蜂的跳了下去,迅速找到了快要沉下去的左漪,忙不迭的将她抬上了岸。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死了?”黑暗中不知是谁低低说了声。 “不会的!王妃不会死的!”唤云这会儿空白的脑子清醒过来,她一把冲过去,扑在左漪身上,使劲儿按压她的胸腔。 她怕的人都是抖的,嘴巴哆嗦的说不出句完整的话,可手却丝毫不含糊,几次有节奏的按压过后,躺着不动的人,剧烈咳嗽起来。 “王妃!”唤云吓哭了:“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她要是死了,他们今天跟着出来的下人,根本落不到好下场。 左漪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用力咳嗽过,积攒 在胸腔之中的水,不受控制的从口中往外涌。 直到吐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她抬起头,看着几张鲜活的面孔,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我……”她一开口,被水浸泡过的喉咙都是发疼的:“我……我没死?” 唤云压抑着哭腔,重重的点点头:“没有……” 左漪抹了把脸,缓了好大的神儿,她示意唤云想要起身,唤云忙上前搀扶,谁知道不小心指甲抠住了她,气的她一个巴掌甩过来。 唤云当即脑袋一晕,紧跟着劈头盖脸的辱骂声就传来。 “废物!你们都是群废物!本王妃今天差点就死在这里了!回去告诉爷爷,都要让你们吃板子!” 家丁们不敢言语,可一个个的面色都不好看。 左漪实在是没力气,刚才在水里的那一通,几乎让她筋疲力尽。 她骂完觉得有些上不来气儿,张大嘴巴深呼吸了好几下,被吹来的风冷到,打了个打喷嚏,之后拖着沉重的步子钻进了轿子。 “还不起轿?” 唤云擦了擦眼泪,低低的应了声,随后朝家丁们示意,众人不多时便彻底融进了黑夜里。 左漪回到府上,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穿着身湿漉漉的衣衫,直奔左正搏的别院。 她头发上还带着海藻,整个人散发出海腥味儿,刚进屋子,左正搏就闻到了,等看到她的这副模样,当即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了?”他吓的忙上前来,寒意侵袭,看到亲孙女那双哭的红肿的眼睛,心都快要碎了:“快同爷爷说说!” 左漪今日受了这么大的羞辱,根本咽不下这口气,她边说边哭,等彻底说完,人再度哭成了泪人儿。 “岂有此理!”左正搏道:“你同他们说了你的身份,他们居然还敢这么做,简直是不把我左府放在眼里!” 左漪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委屈巴巴的瘪嘴道:“就是啊!呜呜呜……爷爷……若是这件事不好好处理,别人以后更会轻视我们左家,在我快要嫁到王府的时候,闹出这么件事情来,那到了王府里,他们的下人才不把漪儿当回事儿!呜呜呜!漪儿和左家都将成为笑话!” “胡说!”左正搏半生都在当官,最是好面子,尤其是成了左相后,丢什么都不能丢了面子和身份:“这件事爷爷会做主的!” 左正搏吃什么都不能吃亏,争的就是一口气 ,说了要找回面子,不等天不亮,就派出府上所有的家丁,去抓京城里的地痞混混。 等到次日正中午的时候,左府家丁横行街头,不管不顾的抓地痞混混的事情,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许多小混混都莫名其妙的被抓走了。 老虫心有惴惴。 昨晚上做事的时候,就猜到后续会有大动静,没想到这次左府真的是动了真格的,连官府都不经过,直接自己下场抓人。 他和兄弟们金盆洗手不当小混子了,倒是没有抓到他们,可看着以前的那些兄弟们被抓走,真有几分于心不忍。 于是趁着肉铺生意不忙的时候,他抽空去了趟天下酒楼。 “陈永明,有人找!”达瓦如今已经能够操着一口流利的京城话了,他瞥了眼门口贩卖猪肉的男子,又低头敲打算盘。 隔着门帘,陈永明就看到了老虫,他朝着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拐进了后院。 “什么事?”他也听说了左府的动静,不过想到不会查到他们,也就没有再关注。 “左府疯了!”老虫道:“他把咱们以前的那些兄弟们都抓起来了,他们都是无辜的!看左府的那个架势,该不会是要动用私刑吧?”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陈永明不解的道:“事情烧不到你我身上,这事四舍五入就相当于不存在。” 老虫被噎了下:“话不是这么说,那些兄弟们好歹跟过我们一阵,平白让他们遭受顿无妄之灾,这不是……心里过意不去么?” “他们当混混,没少被打,打的都皮实了。”陈永明不以为意:“挨了这一顿打,事后你找个由头,给他们送几斤肉,银子我出了,算是安抚,他们保准就会忘了这顿打。” 老虫又噎了下,好像完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现在这个点儿正是酒楼里快要上人的事后,整个后厨的事情,都等着陈永明处理,他见他没话可说,沉默的往外走。 “诶!明哥明哥!”老虫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愧疚的厉害:“咱们…咱们……要不去报官?闻大人为人正直,咱们小老百姓的事情,都会秉公处理的,上次左相和苏二将军的那场骂架,他不是处理的挺好么?这次左相这般作为,实在是太吓人了!也非常的不合规矩!”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激动的拍掌过后,就要往府衙赶。 “我这就过去报官!闻大人 知道此事后,肯定会将兄弟们解救出来!” 陈永明扬了扬眉,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闻大人头铁,最不惧怕权贵,到时候上朝上参左相一本,左相少不了吃苦头。 左相吃了苦头,左漪还敢这么嚣张吗? 要是能将左相搞下台,这样她没了强大的背景,到了王府,拿什么压苏漾一头? “可以。”他不显山不露水的道:“你说的是个好办法,去报官吧!最好把事情闹大一些,这样等传到了宫里,不信皇上会坐视不管。” “好。” 老虫说做就做,然而从天下酒楼出来的时候,才知道,他晚了一步。 秉公执法的闻储闻大人,早就收到了消息,然后率领着府衙上的众人,赶往左府去了。 嘿! 这样再好不过了! 闻储的动静很大,还没到左府的时候,就被左府的家丁给拦下了。 左权胆小怕事惯了,是被硬推着出来的,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着同闻储寒暄:“闻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不请自来。”闻储笑眯眯瞪眼睛,总是会迷惑人,给人一种很容易相处的错觉:“左相大人在吗?” “啊……您是说爷爷啊!” “难道还有第二个左相?”闻储怼道。 左权脸上一阵尴尬,呵呵笑了笑:“爷爷在忙事情,特意吩咐,让我转告您,这是家事是私事,闻大人最好不要过问。” “你们在京城大街小巷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现在跟我说是私事?”闻储不客气的道:“难不成,左相大人现在已经把整个京城都当成是自己的地盘了吗?那么请问左相大人,是将圣上置于何地!” 要论嘴皮子的功夫,谁能比的过闻储? 左权被他反驳的哑口无言,在听完他的质问之后,整个人要炸了。 这位兄台可真是会污蔑人啊! 他不过说了句是家事私事,他怎么说着说着,就把人给绕进去了,搞得好像他们左家枉顾皇权一样! “闻大人!慎言!”左权搜肠刮肚只能找出来这么一句,实际上他面对着闻储,生怕说什么都被反驳。 “哼!”闻储收起脸上的笑意,眯着的眼睛已经成了一条缝,不过依然能够从中感受到,隐隐射出的寒光。 他微微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道:“左公子,本官再问一遍,这路您是让不让?这府到底还要不要本官进去?” 左权 记挂着左正搏的吩咐,又想到,闻储就算再厉害,也是比丞相要矮上一截的。 今日闻储不管不顾硬闯丞相的府邸,若是拿到朝堂上说,他也是没理的那一方。 既然这样,那么他怕什么? 左权垂下视线,做谦卑状,话却寸步不让。 他笑着道:“烦劳闻大人白跑一趟,要不,本公子派人送您回去?” “不必了。”闻储冷下脸来:“本官自己会走!” 吃了闭门羹的闻储,回到府上,马不停蹄的写了本奏折,全部都是参左正搏的,他骂起人来是一流,奏折中的行文更是刻薄尖锐。 原本在宫中听了左正搏行为的李知,隐约有些生气,在看完闻储的奏折之后,简直出离愤怒了。 “混账!” “简直目无王法!” “他把京城当什么?当成自己的后花园吗?” “就算是些地痞混混!可他们没有违法乱纪的,凭什么就这样抓过去!” “搞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朕的江山早晚被这些屁点本事没有,只会滥用权力的官员给搞垮!” 左正搏是徐语安的人,这点李知很早就知道,正是因为如此,对于他的能力配不上位置,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偏偏有些人心中就是没点数! 自己什么德行,不清楚吗? 芝麻大点的能力,整天倒是会作妖! 坐上左相的位置,上朝就开始装糊涂,一问三不知,再问就是圣上裁决就好,他要的是个能给出意见臣子,而不是个废物! 说他不中用,倒也不是,给自己孙女挑夫婿的时候,倒是睁大了狗眼,硬是要做皇家的亲戚。 呸! 老不死的! 不要脸! 他对左正搏的积怨已久,此刻的爆发,完全不是个意外。 李知把孙来胜叫了进来:“传朕的旨意,叫左正搏把那些混混都给放了!再罚他两个月的俸禄!至于太后那里,你替朕传个口谕过去,就说让太后管好她的人,若是再任由他的人在朕的地盘上胡来,那朕就会亲自替她管教!” 孙来胜小心翼翼的提醒:“皇上……这话是不是有点直接了?” “朕是天下之主!”李知狠狠瞪他:“朕的话谁敢不听?怎么,现在你也要开始教朕做事了吗?” 孙来胜哪里敢的呀,忙跪地连连求饶,直到领命退下,才惊觉后背都是汗。 这个年轻的帝王,不知不觉中,早就飞速成长了起来。 第798章 把水搅的更浑点 徐语安近来身体不爽利,兴许是因为入了秋的原因,加之气候越来越寒冷了,人总是懒懒的。 她整日待在宫殿里休养生息,琢磨着怎么把苏漾给除了,可谓是挖空了心思,因此对外界的消息也无暇顾及。 要不是孙来胜来汇报,她还不知道左正搏这个死老头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呢! 真是气死人了! 本以为左正搏是个老实巴交的,哪曾想现在他又蠢又自大! “整件事到底是因为什么?”徐语安揉着眉心,道:“怎么叫皇上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对李知还是很疼爱的,清楚若不是忍无可忍,他是不会对自己说这么重的话的,她可是他至亲的母后! 扶汌微微垂下视线,藏了别的事情,在讲述的时候,自然带上些添油加醋。 “原来是因为左漪啊!”徐语安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半分松懈,反而皱的更紧了:“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要不是这几天如此招摇过市,人家怎么会瞄到她!她又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情?这种没什么头脑的女人,若是做了李潜的王妃,倒是好操控,比起苏漾来,更容易解决。” “是呢!”扶汌附和的说,她知道徐语安对待苏漾的态度,顺着她的心意讲:“整个皇室里面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像安王妃那样难缠的女人来!又有头脑还很能打,要奴婢说,太后您和安王的关系之所以走到现在这一步,其中肯定少不了安王妃的怂恿和撺掇。” “本宫就知道肯定有她的搅和!”徐语安怒气冲冲的道:“怪不得先帝要撤了苏家的军权,若是任由他们膨胀狂妄下去,估计还敢插手皇家的私事!当初要不是为了李潜能够活命,说什么都不会让苏漾嫁给他!” “太后,现在人嫁都嫁了,这不,马上左漪就要成为侧王妃了。”扶汌安抚她说道:“安王那里的局面,慢慢正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苏漾一日不从安王府滚蛋出去,本宫就一日难以安心。”徐语安心中有点焦急:“还是得赶紧想个法子,把苏家连根拔起,可这苏家扎根太深了,关系错综复杂,太过斩草除根,只怕我们大越也会元气大伤。哎,苏家成了本宫的心病了。本想着让左漪过去了压苏漾又,和她爷爷一样,是个不中用的!还害的本宫受到拖累!” 扶汌人很聪明,专门挑她喜欢的话说。 “皇上只不过在气头上, 太后您想想,左相身为大越的丞相,坐上这个位置之后,没有办过一件实事,皇上可能也是积怨在心吧,说到底,也是左相自个不争气,拖累了太后您。” 徐语安仔细回想了下,左相三番几次的来找她,为的全是那个宝贝孙女的事。 无语! “不行就换了他!”徐语安道:“还没替本宫办事,倒是先让本宫替他做了不少事!麻烦!你再帮本宫物色物色,看看前朝有谁可以取代他,他的那个孙女先用着看看吧,若是还抓不住李潜的心,不能让李潜对她言听计从,该弃也就弃了。” 扶汌不动声色的记下来,郑重其事的应下。 李知发火的事情,到底让徐语安耿耿于怀。 她在宫殿里面了解完来龙去脉后,调整好情绪,特意叫人做了碗莲子粥,亲自去了御书房。 孙来胜瞧见她过来,忙不迭谄媚的行礼:“太后娘娘到!” “皇上呢?”徐语安作慈母状:“本宫知道皇上忧心国事,这不几日不见,特意过来看看。” “皇上给里面呢!奴才带您进去!” 李知早在孙来胜通报的时候就听见了,但他这次没有亲自出去迎接,而是继续坐在椅子上批阅奏章。 直到徐语安来到跟前,才像是刚刚看到她,连忙起身问好。 徐语安眯了眯眼睛:“皇帝你忙,本宫过来看看你。” 至于她过来是所为何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她不主动挑起,李知便陪着她装糊涂。 徐语安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才拐进正题:“左相的事情,本宫听说了!他可真是老糊涂了!” 李知不言语。 这毕竟是徐语安自己的人,他可以关起门来自己生气,但不能对着徐语安发火。 现在的实力,还不允许他猖狂。 只有等……等莫渊控制住了军营,他的腰板才能彻底的挺起来。 “本宫或许该派人过去给他看看病了!若是真的老糊涂了,也不便在朝中继续效命,免得再闹出来什么笑话才是。” “母后所言极是。”李知差不多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朕的意思也是如此,朝廷命官的一言一行,都关乎朝廷的形象,左相或许真的是上了年纪,或许也是病了,才会做出有失体面的事情来,若是不加以治疗,长此以往下去,恐怕会闹出来更多事情,到时候朝廷和皇家的颜面尽失,怎么挽回都晚了。” “那就 这样吧。”徐语安让步了。 李知头一回在与他母后的争斗中,取得暂时性的胜利,感觉是非一般的好,原来至高无上是这样的令人身心畅快! “空出来的左相一职……”显然徐语安已经做了决定:“不如就让张大人先顶替着。” 李知的笑容刚要绽放,就被硬生生的僵在嘴角。 他很想冷着脸告诉她:“母后,这是前朝的事情,毋庸你插手。”但他又担心她察觉出来什么,从而做出应对之策。 “就这么决定吧。张大人追随本宫多年,是本宫非常信任的官员,他对本宫的忠心,苍天可鉴。” 所以呢? 这是你的朝廷吗? 李知默默的想,然而一想到她那样命令的口吻,好像他压根就不值得她同他多商量似的,他刚刚平静下去的内心又翻腾起来。 “知道了。”他垂下视线,回答的很是敷衍,根本不想让她再这里多待片刻,直言下逐客令道:“母后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先请回吧,朕今天这里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孙来胜,送太后回宫!” 徐语安隐隐约约意识到他情绪不佳,沉默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钟,才缓缓的转过身去。 他实在等不及了。 再这样过一天是一天,稀里糊涂的下去,这把龙椅上的真正主人,就该换成徐语安了。 他取出纸笔,写了道密旨,等孙来胜回来时,叫他亲自往军营走一趟,将密旨交给莫渊。 皇宫里闹了这么一出,皇宫外并无人知晓,然而次日,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悄然起了变化。 一大清早,就从皇宫里跑出来几辆马车,马车里坐着最好的太医们,前进的方向是左府。 他们动静很大,左府这两日又被送上了刀口浪尖,关注者众,马车刚停下,外面就围了一大圈人。 御医们被左权恭敬的请进府,说是圣上派来,听说未来的安王妃侧妃受到歹人暗算溺水,生怕出什么岔子,特意派来诊脉的。 左正搏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 他夸张的大喊了三声皇上万岁后,双膝跪地把脑袋磕的砰砰作响,还是左权上前将他搀扶起开,他才作罢的。 不然的话,恐怕还要嗷呜嗷呜的折腾上一阵子。 几个御医对他的所作所为都不屑,主要是都听说了他当上丞相后干的事情,没一个看得上的,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他们去给左漪诊脉,左漪并 无大碍,就是溺水之后,已入深秋,得了些风寒感冒,又加上她受到了巨大惊吓,所以感冒的很严重。 “抓几服药吃吃就会减轻症状!”御医开口:“到时候我再来为安侧妃诊脉,酌情开药。” “能好吗?”左正搏关心则乱,脱口而出问道。 若是一般御医,知道他的德行,不想同他一般见识,都会直接轻嗤声揭过。 这位御医是太医院的一把手,为人刚愎自用,骤然听到居然还有人敢质疑他的医术,简直是想把大牙都给笑掉了。 他居高临下的睨了左正搏一眼:“左相若是信不过下官,您大可自己上来给安侧妃诊脉啊!” “你!” “哼!”他不客气的继续道:“皇上这次派我们过来,说是左相为了我们大越鞠躬尽瘁,日夜操劳,担心您身体有疾,所以特意让我们来给您一并请脉看看,若是您身体安然无恙,皇上也感到放心了。” 左正搏立刻飘飘然。 他朝着东方的位置高高抱拳:“多谢皇上惦记着,那老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几个知情的御医相互对视了眼,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左正搏将御医们请到正厅里,由御医同他诊脉,第一个先上的就是太医院的一把手,只见他刚刚探过手指后,脸色骤然凝重起来。 “太医……” “嘘!” 他拧着眉,发出声奇怪的声音,又紧张兮兮的重新诊脉,这回突然手一哆嗦,直接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可把左正搏给吓坏了。 他心跳加快,不自觉的紧张的道:“太医……我…我这是怎么了!” 太医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样,嘴里念念有词的哆嗦着,双手收拾东西都变得颤栗起来,他不敢看左正搏的眼睛。 “太医……我……” “不…不可能的!不应该啊!” 其他几个太医陪着做戏,纷纷上前,其中一个扶住一把手的肩膀,询问道:“怎么了?” “左相的脉象……你们诊断看看!” 所有人一听这个话,均知道是左正搏的脉象吓到了一把手,不约而同的严肃起来。 他们排着队的一一给左正搏诊脉,然而每个人诊脉过后,都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般,捂着心口,逃也似的退开了好几步。 左正搏吓的连问都不敢问了。 他生怕得知自己马上要死的事实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面死一般的沉寂。 左权推门进来 ,敏锐的察觉到气氛的诡异,不解的看向左正搏:“爷爷?”又看向太医院的一把手:“张御医,我爷爷……” “对!”左正搏深吸口气,他在袖子里死死的捏着拳头,故作镇定的道:“我…本相怎么了?” 没有人说话。 左权有着机警的嗅觉,他皱了皱眉:“太医们,我爷爷得了什么病吗?你们但说无妨,得病了我们慢慢治就是了。” “不。”太医院的一把手说道:“左相似乎是有病,又似乎是没有,我们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脉象,先开几服药调理调理吧,好好在家卧床休养,若是再过于操劳忧心,只怕脉象会更诡异,到时候脉象一乱,人的经脉血气就会乱窜,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说,我爷爷是操劳所致?” “有这个可能。” 左权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且郑重其事的表明,一定会监督左相日夜服药的。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御医们从左府离开之后没多久,左相脉象诡异命不久矣的传言就在街头巷尾流传起来。 “要我说就是活该!天天就他最高调!这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叫他得了怪病!” “然而前段时间看到的左相,不是还生龙活虎,和苏二将军吵得热火朝天的吗?” “怪病,什么叫怪病,居然御医们都说是怪病,肯定就不会错了的!” 龙安寺距离京城不远,就在京郊,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远在龙安寺的苏漾李潜也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除了那些寺庙下面集市上百姓的七嘴八舌,还有扶汌从皇宫里送来的信鸽,都成了他们获取消息的有效途径。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苏漾正歪着头躺在李潜的腿上,因为他说要给她掏耳朵,她想到刚得到的消息,随口问道。 “没用的棋子,就该及时丢掉。”李潜说道:“母后和皇兄之间,只要稍微挑拨一下,剩下的,会自己斗起来。” 徐语安性格强势,喜欢事事都替李知考虑,李知的皇位来之不易,缺乏安全感,急切的渴望着集权,希望事事尽在自己掌控之中。 本就在立场上相对的两个人,任何的风吹草动细小浪花,都能成为这段关系里的惊天骇浪。 他最擅长看戏,还很擅长边看戏边煽风点火。 “等下夫君得去写封信。”他笑了笑:“现在京城里面,还不够乱,为夫要把水搅的更浑一点!” 第799章 该来的不来 药味苦涩,口腔里都是她最厌恶的味道,左漪强忍着不适,将药一口吞进之后,赶紧摆手,催促唤云快些出去。 要不是风寒感染的重了些,她是打死都不乐意吃这些药的。 太苦了! 那晚溺水,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创伤。 自此后,一连两日都没睡好。 她只要闭上眼,就仿若跌进漆黑不见底的水里,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将她包裹,吓的她彻夜难眠。 唤云说她眼睛红肿的厉害,脸色更是惨白憔悴,她几乎用不着照镜子,便猜到现在的自己有多么不堪。 精神高度紧张,身体还遭遇疾病的侵袭困扰。 皇上还算关心她,特意派了御医过来诊脉,吃了几服药,确有些好转,不过想要痊愈,还得再过些日子。 她现在各种配合治疗,无非是为了能赶在成亲之前,健康起来。 说到成亲,左漪的眼神顿时黯然几分。 她那晚遭遇歹人的事情,次日便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街头巷尾的小老百姓都知道了这件事,李潜不可能不知道。 他是她的夫君,为什么知道了,迟迟不来探望她呢? 就算不来探望,总该来递个信儿吧。 她等了两日,都没有收到只言片语。 左漪知道,顶 着安侧妃的名头,明里暗里有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李潜偏偏没出现,就算足不出户,都能猜出她被贬低成什么样子了。 无非是些她恬不知耻,自降身价,妾有情郎无意之类的话。 她听多了听腻了,不会生气,可多多少少是伤心的。 李潜竟然连半点脸面都不肯给她吗? 他们是夫妻啊! 难道他对她的遭遇,当真无动于衷吗? 左漪越想越激动,气急攻心,剧烈的咳嗽起来。 在外面的唤云听到,一路小跑着走进来替她顺气,宽慰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吹了风?奴婢把窗户给您关上?” “我吹不吹风着不着凉,他根本都不会在意!”她压抑着哭声,甩开唤云的手:“他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他的眼里只有那个老女人!她有什么好!天生神力的怪物!他为什么宁可多看那个怪物一眼,都不愿意把短暂的目光分给我呢?” “……” 唤云身为奴婢,哪里敢妄议主子们的事情? 左漪只想发泄,若她真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等她发泄完,又该找自己算账了。 “王妃……马上就快要成亲了。”唤云机灵的道:“您还是把 身子养好最重要。” “养好了又如何……他看都不看我,更遑论碰我了……” 左漪失魂落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哀怨和灰败,她从小就是公认的美人,气质又绝佳,还从未遭受过如此大的挫折。 原本她想着,她可以凭借比苏漾年轻貌美,温柔体贴,拿下李潜,可残酷的现实却是,李潜根本不给她展示的机会。 纵然她有千百种手段,他不见她,她还能怎么办? “我不想输……”左漪呜呜的哭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王妃,您别哭了。”唤云劝说道:“红肿的眼睛还没消下去半分,再哭下去,到了成亲那天可怎么办?您要顶着双肿胀的眼睛去和王爷拜堂吗?” 情到伤心处,眼泪不自控。 唤云张了张嘴,沉默的看着她,余光中有什么人影一闪而过,她回过神,见院子里的小厮在朝她招手。 她蹙了蹙眉,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压低声音道:“什么事?” “有贵客来探望王妃了!” 唤云染上喜色,下意识的问道:“是王爷吗?” 小厮表情中有几分尴尬,摇了摇头,说道:“是莫将军的小娘子。” 莫将军啊…… 唤云记得他 ,据说是被皇上重用,只不过经常不在京城,所以影响力并不大。 前段时间安王儿子的百日宴,莫将军恰好在京,不过他没到场,倒是他的小娘子到场。 那小娘子能言善道,就是没脑子,在安王府说安王妃的坏话,可见聪明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唤云突然回过神来,她来做什么? “你且先等等。”这种权贵之间的交际,她做不了主,需要请示左漪,于是对小厮吩咐:“我去去就来。” 唤云将符露茗拜访的消息,告诉哭泣中的左漪,她停下了哭声,拧着眉想了片刻,才记起这么号人。 “她夫君和苏家是死对头,她又在那日宴会上诋毁苏漾,替我说话。”左漪四舍五入,把她当成自己的人:“叫她进来吧。” “将军夫人,您请进,我们王妃等着您呢。”唤云复又走出,亲自到正院迎接符露茗,顺便将她打量了番。 模样长得妩媚,腰肢纤细,当真算个美人,这和她印象中的莫家不太一样,按道理来讲,将军娶的妻子不都应该温婉端庄吗? 这个莫将军的小娘子,有几分狐狸精的气质。 符露茗注意到唤云的目光,并不以为意,反而在行进的时候,将腰肢扭的更大 了些。 她刚步入房间,扑鼻而来一阵阵甘苦的药味儿。 “哎哟好浓的药味,怎么病成这样了?”她夸张的捏着鼻子,另只手用帕子使劲儿扇了扇,才瞧见了躺在床上的人。 符露茗不等左漪开口,自个先冲上去,关切的道:“王妃!上次见您还是明艳照人,今日再见,竟如此憔悴!” 扎心…… 左漪牵强的勾了勾唇,实在笑不出来。 她知道自个有多狼狈,不用她过多提醒! 这个莫将军的小娘子,还不如不长这张嘴呢! “莫夫人。”她绷着脸,轻咳了声:“不知道你今日拜访,所为何事。” “我当然是来看看你的啊!”符露茗关切的走过来,自来熟般的坐在她榻边:“你发生了这样的不幸之事,外面那些人就会看热闹说风凉话,我和他们可不一样,我是真心关心你的。” 这话说得有些假,但本身符露茗就很浮夸,由她说来,也就是随便听听。 左漪承认莫家在二十多年前,肯定是辉煌至极的,可眼下是二十年后,莫家哪里比得上左家? 她对符露茗没必要客气,闻言懒懒的哼了声:“如果我没记错,莫夫人,咱们并不熟,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是上赶着积极。” 第800章 冒险的法子 要是京城里的其他名媛们听了这话,铁定得掉头就走。 呸! 就算是左相的亲孙女怎样,就算马上要成为安王的侧妃又怎么样,看你出了洋相,特意来慰问一番,你还阴阳怪气的不说人话? 什么叫该来都不来,不该来的上赶着积极。 合着她就是不该来不配来的人呗? 话说的清楚明白,符露茗理解力没问题,但她胜在脸皮够厚,该装聋的时候装聋,面上依然笑嘻嘻的。 毕竟肩负重任,她要走了,王爷交代的事情……岂不是没有下文了? 符露茗自顾自的转身给自个倒了杯茶,悠然自得的样子,几乎要让左漪怀疑,这究竟是在谁的家里了? “你……” “侧妃这话可有些伤人了。”她微微侧过脸来,娇艳的眉目,在绰约的光影之下,好看的有些过分。 左漪眸色暗了暗,女人对漂亮的女人,总是嫉妒多于欣赏的。 她话更难听:“本王妃说话向来这般,想要我温声细语,也得看看你配不配!” “我就欣赏侧妃的性子!”符露茗心里快恶心吐了,嘴上大夸其夸:“王妃病了,心里最想要见到的人,一定是王爷吧!” “你是来看本王 妃的笑话的吗?”被人戳到了痛处,对方还什么都没说,单单提到李潜而已,她就瞬间暴怒:“你放肆!” “诶……”符露茗并不畏惧:“实不相瞒,我是来帮助王妃的。” “帮?”左漪嗤笑:“你一个小小的将军夫人,能怎么帮?况且,本王妃并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助的。” “您还嘴硬呢。”符露茗不客气的拆穿她的处境:“王爷对您爱答不理,整日痴迷于王妃,和王妃伉俪情深,您就算背靠着太后和左府,嫁过去,也不见得王爷会碰你的吧?你这边出了事,险些溺死湖中,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安王府那边却毫无动静,安王不仅没有来亲自慰问您,甚至也没有派出管家来探望,这难道还不足以表明他的态度吗?” 左漪这些日子以来小心翼翼维持的体面,就这样被她尖锐的言语,三下五除二的撕裂开来。 就像是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剥掉了光鲜亮丽的外衣,只剩下内里黝黑的有着赘肉的身体。 左漪气急,面露凶相,她心口剧烈的起伏着,正欲发作,就听符露茗说道:“不过,我有办法帮你得到王爷的心。” 所有的怒火瞬间熄灭。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顾不得生气的事情了,狐疑的问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自然是管用的办法,不然我也不敢来糊弄您啊!”符露茗偏偏要卖关子。 左漪见她的神色不似作假,脸色正经起来,她朝着唤云使了个眼色,唤云识趣的退了下去。 等房门关上,她才拉住符露茗的手道:“当真有法子?可王爷现在心里根本没有我,你能让他心里有我么?” “当然能!” “真的假的?” 符露茗自信的扬起笑容:“你若是信我,便是真的。就是法子有些冒险,你敢试一试吗?” “你……”左漪看看她,沉默下来,问了个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帮我?” 符露茗哈哈大笑:“王妃,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们才是一个阵营里面的。莫家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惨事,对于现在的百姓来说,可能仅仅当成故事来听,但对于我夫君来说,他失去的是所有家人。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忘记,调查那件事,他怀疑莫家出事,和苏家脱不了关系,所以是最见不得苏家人过得快活的。” 左漪没有怀疑。 毕竟莫家和苏家,是历来都不对付的。 当 时莫家举家遇难之后,最受益的就是苏家。 苏家本来地位,要远在莫家之下,要不是当时将领急缺,会轮到苏震东掌握大权? “所以?”左漪将这些暗暗记在心中,问道:“你们……” “我们自然是看不惯苏漾作威作福的,王爷和苏漾情深意浓,安王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苏家还会继续坐大。” 这下左漪理清中间的关系了。 莫渊和符露茗来帮助她,是想除了苏漾,让苏家失去李潜这个有力的靠山,之后再将苏家打至万劫不复之地。 虽然想法各不相同,但他们的目的却是一样的。 苏家失势,苏漾就算还在安王府,将来也不过是任由她拿捏的蝼蚁罢了! “安侧妃,你大可以放心和我合作,我不会骗你。”符露茗咬牙切齿的道:“苏家加之莫家的,莫家会一点点的讨回来!” “我更感兴趣的是,你说的办法是什么?”左漪说到底,还是个恋爱脑子,莫家和苏家的恩怨情仇,跟她没多大关系,只要能除了苏漾,抓住李潜的心,就是她全部的追求了,她口吻里满是不信:“你真的有办法,让李潜对我死心塌地?” “有,我还是那句 话,就看王妃您敢不敢了。” 符露茗在她不解的眼神中,缓缓走近,微微倾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不……”左漪惊恐的道:“不能这样!这可是禁术!会害了他的!” “怎么会?”符露茗解释道:“只要使用得当,不会害了王爷的,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了,王妃好好考虑考虑吧。” “唤云!”左漪被吓到了,脸色惨白的道:“送客!” “对了,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王妃。”符露茗缓缓的道:“王爷不在京中,他在龙安寺。” “什么!” 左漪震惊不已,她不仅知道龙安寺,还知道苏漾被关在龙安寺。 李潜去那里,肯定不是为了烧香拜佛! 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他不在府上等着迎娶她,居然还跑去见苏漾! 苏漾不是被太后禁足了吗! 气死她了! 她这就写信告诉太后,让太后治苏漾的罪! 至于李潜…… 左漪犯了难。 她可以用最恶毒的手段对付苏漾,因为那是抢了她男人的敌人,却始终不敢对李潜下手,他可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 但如果他一直这样,眼中只有苏漾呢? 符露茗的话,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要试试吗? 第801章 亲自去劝他 左漪蠢蠢欲动,但符露茗所说的那件事太危险太可怕,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从小到大都从未涉及过那个方面的。 她的确想要得到李潜,想要李潜对自己死心塌地,然而她要的是真心,绝不是像符露茗所说的那般。 那样要来的感情,有什么用呢?况且一旦被人发现的话,是要砍头的! 不到万不得已,绝…绝对不行。 左漪将那些话费力的从脑海中忘掉,逐渐冷静下来后,招呼唤云进来,吩咐她到安王府看看李潜的行踪。 唤云是半下午去的,借口说有重要的东西要在成亲当日用,侧王妃特意派她回来取,无人阻拦一路通畅。 等取了东西,偷偷见了私下里的小姐妹,从她们处得知,王爷已经不在府上好几日了,管家不让声张,消息自然没有传出去。 “他还真的去了龙安寺?”左漪捏着拳头,死死的咬牙。 “王爷应该在成亲之前会赶回来的吧?”唤云思索着:“王妃您是太后指婚的,王爷不敢不遵从的吧?” 李潜性子邪戾,阴晴不定,是世人皆知的事情,然而他对当今圣上和太后,始终恭恭敬敬,从不忤逆。 左漪感到心累。 若是成亲当日,李潜再不出现的话,恐怕她就会 成为数十年来京城最大的笑话! 她不敢想象,到时候街头巷尾的相熟的不相熟的人,会怎么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应该的吧……”说这话,她心里面虚的很:“但愿他能回来。要不这样……”她抓住唤云的手,仔细吩咐。 距离成亲还有三日,她派人留意着王府里的动静,一旦李潜回府,就立刻来信。 最坏的情况,成亲前一日,他要是还没回来的话,她就亲自上龙安寺请他。 她就不信,到时候自己梨花带雨,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会无动于衷! “奴婢这就去安排。”唤云还是向着她的,主仆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两个人是同根绳上的蚂蚱。 她替她考虑道:“王妃,您看王爷不在府上的事情,要不要同太后说一声,太后那边施压,比起咱们这边施压,要有用的多。那是王爷的生母,生母说的话,他总归是要听的。” “好。”左漪道:“我们去给太后娘娘递个信儿。” 她认为太后就应该帮自己。 她的爷爷为了大越鞠躬尽瘁,积劳成疾,她又是太后一手提拔扶持的,太后不帮她帮谁啊? 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信儿递了出去,来回话的是扶汌嬷嬷。 左漪被唤 云扶着下床行礼,扶汌嬷嬷居高临下的瞧着她,说道:“太后近期身子不适,王妃就不要用这种小事来烦她了。她已经给您铺了路,接下来就看王妃自己了,亲都给您赐了,怎么抓住男人的心,难道还要让太后手把手的教你吗?” 话如针扎,刺的面颊滚烫。 左漪忍着没有发作,等扶汌走了之后,才通红着眼睛,死咬着唇。 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明明徐语安只要说句话,李潜就会言听计从,偏偏要为难她。 李潜对她什么态度,徐语安会不清楚吗? 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就知道谁都靠不住! 没有人帮,她就自己来。 唤云派去的人,不敢松懈,兢兢业业的守着,一连两天过去,收到的消息,都是李潜尚未回府。 虽然早就料到这种可能,左漪还是气的哭出了声。 李潜当真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他如此狠心竟然要她脸面全失? 不行! 他不给她脸,她得自己争取。 左漪再也无法安心,只要一想到再过两天,她将要面临的处境,她便如坐针毡。 “王妃,咱们必须得采取行动了。”符露茗这两天和她走得近,两人现在处在同一个战壕,关系莫名要亲密些,她看着外面 渐渐沉下来的天色,说道:“真要什么都不做,到了成亲那天,丢人的可是你啊!我也是为你着想,所以才如此心急上火的!” “你说的那个办法,我现在还不考虑。”左漪猜中她的心思:“你提都不要提。” “啊!”符露茗嘴巴张着,面上尴尬,旋即讪讪的笑道:“我这不还是没提么!究竟要不要用那个法子,当然还是王妃你做主啦!我是一心为你好的,仅仅提个建议而已,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你。” 左漪绷着下颚不说话,脸色难看的比夜还要黑。 符露茗叹息道:“王妃,你到底怎么想的啊!要不这样,明天你上龙安寺祈福,然后去找王爷谈谈?” “你同我一起去。”左漪说着:“明天一早就去,我自有主意。” “好好好。”符露茗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凡事说开了就好了,王爷并非绝情寡性的人,说不定是苏漾勾着他不让他回去呢!要我说,苏漾的本事可真不小,也不知道给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把王爷给迷得神魂颠倒!” 她把苏漾狠狠的贬低了顿,果不其然,看到左漪的脸色缓和许多。 无脑的蠢货! 从一开始就步入了别人挖好的陷阱,现在正朝着最幽深 的地方前进而不自知,她这个旁观者看着,都觉得有几分可怜。 然而造成她这副处境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不是她非要来插上一脚,凭她的出身容貌,何愁嫁不了一个出色的夫君? 人的选择很重要,有时候一生可能就是栽在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上。 眼下已深秋,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初冬的气息,天亮的要比之前晚,从京城到龙安寺有一段距离,因此左漪早早的就出发了。 她和符露茗坐在马车里,她身体紧绷,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反观符露茗哈欠连天,时不时的就要被颠簸道路给惊醒。 “快到了吗?”不知道第几次睡醒之后,符露茗惊觉天光乍亮。 阳光从镂空的窗户投射进来,斑驳光线落下,让人莫名觉得暖和几分。 “快了。”左漪嫌弃的朝她瞥了眼:“你别睡了。” 符露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道:“昨晚夫君寄来了信,读的不禁有些晚了,所以今天精神不大好。” “哦。”左漪心中更不是滋味。 她向往的无非就是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惦记着你的夫妻感情,照着现在的趋势,就算嫁给李潜,也很难得到他的疼爱与挂念吧? 第802章 你让本王恶心 龙安寺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寺庙,皇家每年夏天都会到这边来避暑,因此更加受到整个大越的追捧,不少人千里迢迢前来礼佛。 不管春夏秋冬,香客络绎不绝,永远是一副熙熙攘攘的场景。 左漪来过几次,刚下马车,被人来人往的热闹给震撼到了。 符露茗讨好的搀扶住她,说道:“这里总是这样的,因为灵验,所以来的信男信女很多,香火非常旺盛。” 尚未正式步入寺庙,就见大门口有一个四足鼎立的大方鼎,里面插满了各种大小粗细不一的香,烟雾蒸腾,仿佛误入仙境。 左漪漫步在其中,生出种迷茫的感觉。 符露茗不知她所想,跟在身后道:“要不这样,寺庙里有专门求姻缘的姻缘树,那是棵百年的和欢树,我和将军的姻缘就是在那里求来的,而且和欢树那里,是整个寺庙人最多的地方,都是些年轻的男女,反正我感觉挺灵验的,等会我们过去拜一拜,再请个牌子,写上你和王爷的名字,挂到那树上,就会被它所眷佑的。” 左漪没有说话。 她以前也是信的,不止一次的将自己与李潜的名字写在上面,祈祷着上天的恩赐。 最后换来了什么? 日复一日坚定不移的 信奉神明,她不仅没有得到所爱,所爱之人还厌恶她排斥她要让她脸面扫地。 “不了。”左漪失望的道:“我们去后面吧。” 符露茗意识到可能说错了话,在她面前佯装懊悔的拍了拍嘴巴,快速跟了上去。 像是这种住在寺庙里的香客,一般都在后院。 李潜与苏漾身份特殊,随便寻了个小和尚,就问出了他们住的院子。 寺庙很大,小径纵横交错,两个人对此都不太熟,还是拜托了先前的小和尚,才将她们带到小院前。 “两位施主,就是这里。” 左漪心跳加快,她朝着小和尚点头道谢,见他远走,才看向符露茗。 符露茗被看的莫名其妙:“王妃?” “我自己来。”左漪朝她扬了扬下巴:“你去随便转转。” “哦哦哦,懂得懂得。”符露茗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目光巡视了圈,看到不远处有片茂密的竹林,闷头朝那边走去。 左漪深吸口气,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昨晚辗转反侧,她想了一宿,见到李潜要怎么说,那些台词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现在脑中竟然有些空白。 她知道是自己太紧张了。 换成任何一个人,可能都是同样的反应。 即将面对着的,是她从小就喜 欢爱慕的人,也是她无数次悄然埋怨过的人,她对他的情绪,不可谓不复杂。 “叩叩叩——” 她鼓足了勇气,敲响小门,束起耳朵听,传来轻缓散漫的脚步声,门打开,露出李潜的脸。 他的表情原本寡淡,无悲无喜,可在看清来人是她之后,那种凛冽的气质萦绕周身,声音沉沉的皱眉道:“说。” 没有问她为什么而来,没有问她是否独自过来的,他对她所有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够直接也够不耐烦。 左漪的心往下沉,方才的紧张陡然消失,只剩下了寒凉。 她深吸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对上那双冰凉的眼睛,也不似之前的心动。 “王爷。”她出声道:“我们快要成亲了,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你在管本王?”李潜嗤笑:“要成亲的是你,既然你一门心思的嫁过来,全然不顾本王的意见,那么本王在宴席上出不出现,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门亲事是太后赐婚的。”左漪永远都会先把后台搬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徐语安的人一样:“这场亲事的关注度颇高,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在盼望着,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你如果不出现的话,岂不是 拂了太后的面子?到时候你让太后的脸往哪里放,让整个皇家蒙羞,皇上又会怎么想你?” “旁人蒙羞也好,丢脸也好,与本王无关,本王并不在乎。皇上如何想本王,那是皇上的事情,本王更无权干涉。”李潜显然没有半点耐心同她谈论这件事,并且认为这短短的几句话,说的已经够多了,要不是她从京城赶过来,出现在他的门前,他根本都懒得解释。 他太冷了!太薄情了! 正因为亲眼见过她对苏漾有多好,所以面对着巨大的落差,左漪只感觉到强烈的羞辱。 眼泪在打转,指甲掐进了肉里,尖锐的疼痛直钻心脏。 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身体在痛,还是心在痛。 “你难道就不替皇上和太后的处境想一想吗?”情绪所至,左漪的脑子或许有些糊涂,她没有说敬辞,即便瞬间反应过来,也懒得再纠正,他看不见她,无论她做的多好,他永远都不会多看一眼。 就像现在她明明就站在他面前,真实的痛苦着,可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左漪问出的这个问题,让李潜觉得很可笑。 她一直都是个蠢人。 “本王为何?”他无辜的反驳道:“他们但凡站在本王的处境上想一想, 就不会有这场赐婚。太后并不是被你的真心实意所感动,才想到要赐婚,他们的目的,你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不是吗?所以……” 他拖着慵懒的长音,低哑的字,一个个的吐出:“所以本王为什么要?本王傻吗?” 早就猜到聪明如他,怎么会看不透太后的意图,然而被这样拆穿,她还是觉得面上挂不住。 左漪还想再挽回:“可是…可是我是无辜的啊!我只不过是爱慕王爷,难道错了吗?” “你的爱成了本王的困扰。令本王感到厌烦,恶心,本王一点都不想看到你,更不想碰你。你出身名门,若是还要点脸,就立刻乖乖滚回去,独自完成明天的宴席,然后好好待在你的院子里,至死都不要出来。”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他的每句话,都能精准的刺到她最脆弱的地方,将她的狼狈,执拗,痴恋,一一铺陈在阳光下,让她无地自容。 为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 院内传来苏漾的声音,她听的真切,她在问李潜外面是谁,李潜转身之际,眉眼弯弯的笑着说谁也没有。 左漪看着那扇门关上,目光里的温柔,悉数落下去。 既然你对我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李潜,你会后悔的! 第803章 给他下蛊 符露茗眼观鼻鼻观心,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方才左漪来竹林里找她的时候,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她想也知道,肯定是没从李潜那讨到什么好话。 这很正常啊! 李潜是谁啊? 整个皇室里脾气最坏的人,就是他了! 说话尖酸刻薄又绝情寡义,大概也只有苏漾能够得到他的温柔,旁的女人,看上他纯粹是自讨苦吃,更不要说左漪这样来硬的。 她该庆幸的是自己现在还活着! 符露茗那会儿问她话,她只沉默不语,一路领着她走的飞快,上了马车后,气氛更是可怕。 她看见她捏着拳头,腮帮子咬的咯吱作响,生怕她把脾气都发在自己身上,那她可太委屈了! 现在这样,她都怕得不行,晚上得写信给莫渊的时候,可得好生说道说道。 来龙安寺这程,出发的早,此刻回去,也不过是刚刚过了正午。 初冬的太阳被灰扑扑的云层遮挡,总觉得天地之间像是笼罩着曾薄雾,看什么都不真切。 符露茗等着她开口,等的快要睡着之际,突然车轱辘压过一个大石块,她被颠了起来,脑袋撞到了车顶。 “唔!” 她捂着脑袋,两眼直 发酸。 “做吧。”左漪在这个时候开口,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要不是符露茗恰好看到她嘴巴动了动,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恩?”她一时没动她的意思,顾不得疼痛,拧着眉好奇的问道:“王妃说什么?” 左漪深吸口气,宛如做了巨大的决定,她缓缓的转过头来,视线与她相对,笔直又坚定。 “你之前说的那个冒险的法子,我愿意试试。那个东西有吗?” 符露茗心中咯噔一跳,说不清是被她的话给吓到的,还是被李潜对人心的算计与把控惊到。 在左漪初次拒绝她的时候,她还对李潜的计划产生了怀疑,没想到才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左漪就做出了他期待他做出的决定。 她推开窗,喘了口气,声音混着风传进来:“有的,但要等几天。” “好。”左漪死死的掐着手指,她飞快的开口,根本不给自己回头的机会:“我等着,你要尽快。” 符露茗吩咐她道:“此事私密,在未成功种下之前,都要小心,不然你我都难逃一死。” “你信不过我又何必帮我?”左漪冷哼着,在李潜面前她不敢什么都说,但在身份地位不如她的符露 茗面前,她却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我不会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为什么从始至终都不肯多看我一眼!难道我就真的这么差劲,连苏漾的一个小拇指都比不上吗?我不服!走到这一步,是他们逼我的!” 见她情绪激动,符露茗咬了咬唇。 她明知故问的道:“明天成亲,王爷不会回来吗?” “他不回来就不回来!”左漪把在脸颊上的眼泪擦掉:“现在他这样对我,以后还不是得乖乖对我死心塌地!” “是是是。”符露茗讪讪的笑笑:“那个东西很神奇的。到时候王爷对您死心塌地,至于苏漾,不就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我要她死!”她握着拳头,恶狠狠的说。 左漪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苏漾简直刷新了她对一个人厌恶的程度! 她恨她恨不得她去死!她活着就让她感到恶心感到不适! 失控的左漪,眼神凶光毕现,符露茗没有去招惹她,只感觉到危险。 等把所谓的蛊虫给了她,她死活都不想再跟她来往了! 这就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吓死她了……吓死她了…… 符露茗 把左漪送到左府,片刻都不敢停留,拔腿就走,再跟这个走火入魔的女人待在一起,她要做噩梦的! 左漪是伤心的,这一天的奔波疲惫,都难以浇灭她心中的绝望与怒火,原本对李潜的拳拳爱意,此刻只剩下燃烧后满地的灰烬。 他一次一次一次一次的伤害她,仿佛不知道她会痛一样,她捧着颗缝缝补补的心想要交给他,兴许在他眼里只是个纯粹的傻子。是 她受够了,不想再吃苦了。 就算用不道德的法子又如何,把他留在身边,日日宠溺她,对她言听计从,没有真心又如何?可她拥有了他的好他的温柔啊。 总好过现在,什么都没有。 明日他们要成亲,李潜是不会出现的,然而她却不能生气,她得忍,得宽容,直到她拿到同心蛊。 还有很大的一场硬仗要打! 左漪倒在榻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累的筋疲力尽,唤云来伺候她用饭的时候,才发现她睡着了。 一宿无梦。 此日是大喜日。 左漪被叫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等看到唤云托着的嫁衣,才记起来今天要成亲,不过想到李潜,她很难高兴起来。 来帮她张罗的女婢,并 不知道李潜不在府上的事情,洋溢着满脸的喜气,看的她心烦意乱,火气上涌。 左漪不想透露出什么,只能强忍着,任由她们给自己梳妆打扮。 “王妃今天真好看!” “等下王爷就会来接亲,看到我们王妃,还不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你可真是不会说话,王妃什么时候都好看,又不只是今天!” “是的嘞是的嘞!” 几个女婢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外面张灯结彩的,一切仿佛都很热闹喜庆的样子。 如果李潜喜欢她,那该多好! 左漪叹了口气,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几个女婢闻声走到门口,见是左权夫妻,笑嘻嘻的拦下了左权:“大公子,王妃的闺房现在可不能进呢!您给外面候着吧!” 左权摆摆手:“成成成,不进不进总行了吧!” “我总可以进吧?”左氏笑道,身子一侧,在身后跟着的居然是左夫人,正是左漪的生母:“漪儿!” 左漪应了声:“娘亲,嫂嫂,你们是来给我梳头的吗?” “女儿大了要出嫁了,上次没有机会,这回咱们有了仪式,娘亲就盼着这一天呢!” 左漪眼眶里噙着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804章 丢脸丢大了 心里藏着事,自然觉得的苦,眼泪不受控的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左夫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女儿舍不得自己,温声的给她擦泪,一个劲儿的安抚。 左氏擅长圆场,笑眯眯的无奈说道:“漪儿又不是不回来了,咱们都在京城,瞧瞧你们两个人,怎么还哭上了?” 左夫人抽空朝她嗔了眼:“你出嫁的时候,据说可是抱着你娘哭成了个泪人儿!” “娘亲,你怎么总揭我糗事!”左氏做作的跺跺脚撒娇:“好了好了,漪儿啊,别哭了,还要上妆呢,马上就要到吉时了!王爷等会儿就会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你,你可得抓紧时间梳妆打扮啊!” “你嫂嫂说的没错。”左夫人拍拍她的后背:“别哭了,耽误了吉时,是不吉利的!” 还有什么吉利可言? 李潜不仅不会来,还不会出现在宴席上! 这话她没法说,他对自己的羞辱,让她难以启齿。 “好。” “对了,你爷爷最近时咳的越来越严重了,人也糊涂不清的,恐怕是没办法来送你了。”左夫人提到左正搏,长长的叹息着说。 左漪惊讶:“怎么会?前段时间爷爷的身体不是 还很硬朗的吗?” “你爷爷积劳成疾,加上早年就落了病根,这些年一直都没好利索过,前段时间和苏家那个吵了一架,回来后怒火攻心还吐血过,身体早就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了,皇上隆恩,派了太医亲自料理着他的身体,用珍贵的药养着,这两天精气神还好了些,前两天更……” 左漪张着嘴惊讶道:“我……爷爷的身体成了这样,怎么不告诉我呢?” “你这不是坠湖受惊了吗?担心你惊忧交加,病得更重,这才没说。”左夫人拍拍她的手:“你也别太担心了。” “我…我想去看看爷爷。” “看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等回门的时候,再看也不迟。”左夫人几度欲言又止,终还是道:“王爷对你本就没那个心,你嫁过去,小心做人,谨慎做事,韬光养晦,静待时机,日子久了,王爷的心就算是块石头,都会被你焐热的。” 她等不到焐热他了。 那么日复一日的盼望着的时光,她已经度过了十几年,在偷偷注视着他的日子里,尝尽了所有的心酸与苦涩。 现在她不想那么做了。 不是她不想去焐热,而是李潜这块石头,面对 她时,从里到外都是冰的硬的。 左夫人叮嘱过后,不耽误女婢给她上妆,站在一旁看,过了会儿,外面闹腾起来,她还有事要处理,就忙去了。 左氏见婆婆不在,凑到跟前,将一个小瓷瓶塞到了她的手里面。 “这是什么东西?” 左氏朝她挤眉弄眼:“助兴的东西,增加点新情趣。” “我……我不要。” “你害羞什么?”左氏道:“你信我,上次若不是我的主意,那苏漾能被打发到龙安寺,你能有机会成为侧王妃?” 左漪抿了抿唇,很想告诉她,那件事之后她除了得到虚名,其他的什么都没改变。 “就用一点点,保准你有全新的体验。”左氏朝她神秘的笑笑:“拿着吧,总会用到的。” 解释起来太麻烦,她只好将瓷瓶收下,藏进了衣袋里。 左漪梳妆打扮用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她刚结束,左权就慌张的跑进来,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她松了口气。 李潜不来,好在府上的管家是个明事理的,不敢忤逆太后的意思。 迎亲队伍停在左府门口,李潜没有出现,让左家人很震惊,然而按照大越的规矩,她到底不是 正妃,王爷的确不用到场亲自迎亲。 左夫人瘪着嘴巴,有点替自己女儿打抱不平。 怎么说她们也是名门重臣啊? “娘亲。”左权知道她的小心思,劝着说道:“大喜的日子里,别去想那些叫人不悦的,况且爷爷现在的身体,在朝中……若是爷爷一直这样下去,以后咱们左府的荣宠兴衰,还都要仰仗着王爷呢。” 左夫人被拿捏住了命脉,这才什么都没为难,强撑着将左漪送到了花轿上。 不出所料的,到了王府上,管家命人直接将她往侧院抬。 一路上都十分安静,完全没有成亲当日宴席该有的热闹与喧嚣。 左漪实在好奇,偷偷的掀开帘子往外看,只有萧条的树和满地的落叶。 她直接被抬到房中。 房里也安静的可怕。 左漪听见脚步声,叫住了他们:“管家!留步!” “王妃,您有什么吩咐?” “王爷呢?”左漪明知故问:“不是还要拜堂的吗?王爷没有去迎亲,总该拜堂的吧?” 福叔笑了笑,温和的口吻,说着最残忍的话:“王爷不在府上,自然免了拜堂也免了宴席。” “什么!”左漪浑身一震:“没有宴席,那宾客呢? ” “也是没有的。” “……” 李潜,你做的实在太过分! 她捏着拳头,整个身子都在轻轻颤抖,福叔见状,视若无睹,只轻声说道:“王妃早些休息。” “我知道了。”左漪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几乎喷薄而出的怒火,她闭了闭眼睛,平静的道:“你下去吧。” “是……” 左漪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笑柄,也无力控制,她只等着符露茗那边的消息,到时候,看谁还敢在府上笑话她! 她要整个京城的人,都睁大狗眼看看,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安王府都不把成亲当回事,不消片刻,就传到了皇宫里。 李知提起这种家里长短,就阵阵头疼。 左正搏是徐语安的人,被他当了弃子,横竖翻不起浪来,左家没一个他看得上的,懒得去主持公道。 于是他只装模作样的发了顿火,又派孙来胜去左府走了趟,顺便派出自己精锐的部队,寻找李潜去了。 原来他跑龙安寺去了! 徐语安本来对左相失望,也没打算插手这件事,可李潜成亲连宾客都没宴请,导致整个朝廷大臣都在对她议论纷纷,看她笑话。 这不免让她怒发冲冠。 第805章 饶了苏漾吧 她是看得起李潜的,不然的话,当年不会破釜沉舟,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他身上,只是现在,她对他是生气的。 身为皇室子弟,当朝太后是他亲母后,皇帝是他亲兄长,他应该维护皇家的脸面和尊严,可他都做了什么! 不仅违背她的意愿,还当众打她的脸! 成亲的大喜日子,他不出现就算了,居然还跑到了龙安寺去寻苏漾! 这不是明摆着的和她作对吗? 徐语安拍桌说道:“派人去把他给抓回来!还有那个苏漾!本宫要看看她用了什么狐媚子的手段,让安王神魂颠倒至此!” 扶汌提醒她:“太后,皇上已经派人去了。” “是吗?”徐语安脸色好看了些,然而一想到李潜,眉头再度皱起来:“他们一进宫,就立刻告诉本宫!” 她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傍晚时分,李潜和苏漾坐着马车,进入皇宫后换乘轿子,前往御书房。 李知在等着他们,殿中还有盛装在侧的左漪。 见到二人进来,左漪起身行礼。 “妾身问王爷、王妃好!”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衬托的脸色更加苍白,上了妆,也挡不住浮肿的眼睛,和目光中的哀怨。 苏 漾淡淡颔首,李潜却连看都没看她,只朝着李知行礼。 “哎!”李知叹了口气:“安王,这事你做的过分了!” 其实他算不上多生气,打脸打的最疼的是徐语安,而他近来恰好厌烦她,故而李潜此事的做法,并没让他特别愤怒,甚至还隐约从中得到些反抗的快感,像是自己让徐语安吃了瘪一般畅快舒服,但身为帝王,他总要端着的,少不了指责几句。 李潜颔首,心口胡诌了个理由:“家中稚子思念生母,近来不吃不喝,日夜哭喊,臣弟见他短短时间里,消瘦了许多,根本坐不住,思来想去,带着他去寻王妃,果不其然,见到王妃之后,小家伙才肯吃上一些。” “原来是这样。”李知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下走,毕竟派出去的侍卫,回来报告的消息里,也提到了行舟也在龙安寺,如此便对上了。 人家事出有因,大越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自己孩子的生命,去寻苏漾,这个理由天衣无缝,叫人挑不出错来。 他无法指责。 一面是和侧妃的大喜之日,一面关系着嫡子的生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李潜不出现,照样可以成亲,可若不去龙 安寺,嫡子就没了。 李知舔了舔唇,沉思片刻,只好道:“即便如此,你也应当尽快赶回来,这是太后厚待你,赏你的侧妃,你看看现在弄的……” “臣弟知错,当时一心只念着幼子,没有心思去顾及其他,皇上若有什么惩罚,臣弟一并受过。” “这……” 李知还真不敢给他惩罚,主要是没有由头。 本来王爷娶侧妃,就是可以不出现的,唯独该行的礼没有行,但又不能因为这个处罚。 “就罚你三个月俸禄吧!”李知看向左漪:“安侧妃,安王冷落你有情可原,朕听闻你素来善解人意,周到体贴,应该能够理解王爷当时的处境吧?” 强按着人的脑袋低头,也不过如此。 左漪在来之前,就猜到结果不太乐观,从来没有所谓的公道,在绝对皇权面前,出于任何一种原因,李知都不会偏向她。 爷爷若是身体还健朗,她才不会受这份委屈。 但现在…… 左漪缓缓上前,恭敬行礼,说出了他们都想听到的话。 李知顺势称赞她几句,就在这时,大殿外响起一道饱含着怒气的声音:“安侧妃同意,本宫可没说同意!” “母后?” 听到熟悉 的声音,几个人齐齐看向宫殿门口。 徐语安气势汹汹的走在最前面,冷着一张脸,经过苏漾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 李知忙给她让开位置,不等她坐下,便冷笑着道:“安王,你的眼里究竟还有本宫,还有这么母后吗?” “儿臣不孝,做了不妥当的事情,还请母后宽恕。”李潜微垂着眼眸,纤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排淡淡的阴影。 “你还知道不孝?”徐语安本就憋着气,这会儿有了发作的因由:“成亲之日,你跑到哪里去了!我看,你整个人只顾着儿女情长,全然不顾整个皇家的体面和尊严!苏漾!身为王妃,你不劝导着王爷兢兢业业为国效力,却整日痴缠着他,本宫看,你才是个祸水!” 战火骤然烧到苏漾身上。 她被点到名字,愣了愣,很快上前跪下,言辞恳切的说:“母后所言极是,儿媳知错了。” “作为王妃,没有王妃的觉悟,让王爷耽于美色,罚你在龙安寺既然已经没用了,还能魅惑到王爷,那本宫就替王爷休了你!” “母后!”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李知震惊与同李潜的异口同声,朝他看了眼后,说道:“母后,还请 三思。王妃并无过错,此次安王去龙安寺也是为了他嫡子的性命,还请母后重新思量。” “你的意思是本宫不讲道理了?”徐语安拔高了音量道:“你们是不是都把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 “儿臣不敢,只是王妃并无过错,母后这样休妃,实在会落人口实。”李知隐隐不悦。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左漪,忽然轻咳了声,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她不惧打量,缓步上前,福了福盈盈一握的腰身,朝徐语安说道:“太后,还请您宽恕王妃,绕过她吧?” “哦?”徐语安不解,她这道淡淡的反问,可以说是道出了在场人共同的疑惑。 谁都知道,她对李潜的痴恋到达什么地步,眼下只要将苏漾休了,未来的王妃之位,对她来说就是唾手可得。 她居然会在此时替苏漾求情? 这个举动毫无疑问,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左漪目光淡淡的,视线坚定的看着她:“实不相瞒,王爷此番带着行舟前去龙安寺寻王妃一事,事先与妾身商量过,妾身感慨幼子可怜,又欣赏王爷的一片爱子之心,故而加以成全,所以,还请太后息怒,莫要怪罪了。” 第806章 收网 回去的时候,路上气氛诡异,左漪跟在苏漾和李潜身后,全程沉默。 等到了宫外,三个人上了两顶轿子,她如同往常一样行礼,不见半分异常。 苏漾忍了又忍,在单独相处时,抬眸直直的看向李潜。 李潜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又移开,漆黑的瞳仁就那么定定的落在他身上,未曾有片刻的移动。 他哑然失笑,无奈的摊开手:“为夫也不知道。” 不知道左漪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她越是这么反常,越是让人感到不安。 “她为什么会帮我?”苏漾百思不得其解。 在大殿的时候,徐语安因着她的求情,没再提休书一事,不过依旧罚她禁足一个月,而且她还会亲自派嬷嬷来监督。 李潜戳戳她的脸蛋:“就算她不求情,你也不会被休。” 他这些天在皇宫里面的离间计,效果还算不错,没有左漪的横插一脚,李知也会把这件事给拦下来。 苏漾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接下来的一个月,又要闷死了。” “用不了一个月的。”李潜说:“我天天都去看你。” “太后派了人过来盯着……”苏漾提醒他:“你插翅都难进。” “是吗 ?”李潜受到了她的白眼,捏着她的鼻尖,轻轻刮了刮,道:“夫人忘记了,府上是为夫的地盘,为夫想去哪里去不了?” 他低着头浅笑,抓过她的手,放在大掌中按了按。 苏漾前脚刚回到王府,后脚宫里的嬷嬷们便到了。 她们不由分说的将院子从外面锁上,叮嘱带来的十多个侍卫,严防死守,小心谨慎。 傍晚的时候,李潜抱着小行舟来到院外,侍卫们立刻严阵以待,警惕的频频看过来。 李潜将小行舟举高高,小家伙乐的咯咯直笑,嘴里阿巴阿巴的说不出个完整的话。 他约莫停留了一刻钟,寒凉的被风吹在身上,感觉到了冷意后,连忙又带着行舟离开了。 几个侍卫松了口气。 守门这事还是比较轻松的,到了后半夜,他们一个个的睡了过去。 李潜来到侧门,直接翻墙进了院子。 睡觉还算警惕的苏漾,听见房门动静的时候,就醒了,那人刚走进来,脚步声就出卖了她。 她自觉的往里面滚了滚,腾出来的位置,很快被男人占据。 苏漾睡得迷迷糊糊,被窝被他带进来一阵凉风,她闭着眼皱眉,闷闷的问:“怎么进来的?” “就凭他们还想看住本王?”李潜口吻得意,像个办了坏事没被发现的孩子:“他们的缺点就是太自信。” “……” 苏漾被逗乐了:“自恋。” 她张开手要抱过来,被李潜握住了手腕制止,于是奇怪的半睁开眼睛,黑暗中看不清脸,隐约可见模糊的轮廓。 李潜失笑:“等一会儿,身上还有凉气,等我暖热了再来抱。” 她被他朴实无华的话,弄的反而有些脸颊滚烫,声音从喉咙里跑出来:“哦。” 男人火气大,似乎就在刚刚说完这句话之后,李潜就靠过来,搂住她的腰身,霸道的把她按在怀里。 苏漾顿时被温暖包裹住。 她本来挺困的,男人四肢几乎哪哪都是滚烫的,她被蒸腾的浑身也跟着滚烫,睡意渐消。 “太后一直都不太喜欢我。”想到今天的事情,苏漾没来由的开口。 李潜恩了声,道:“你用得着她喜欢?她不喜欢咱,咱不稀罕,咱还不喜欢她呢!” 苏漾没反驳,索性趴在他心口,李潜睁开了眼,调皮的朝她吹了口气,她唔了声,翻身将整个身子压在他身上。 他搂住她的腰,笑着说:“谢谢夫人的贴心小棉被 。” “我今晚就这么睡,让你盖两层棉被,这样你就不会冻到了。”她体贴的道。 “夫人真好。我好感动。”他配合的道。 “那再给你戴条围巾。”苏漾说着,将两条胳膊缠在他脖子上:“还冷吗?” “不冷了,主要是心里暖和了。” 两个人黑暗中对视了眼,彼此眼中的亮光被点燃,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漾忽然道:“其实我并不在意,她喜不喜欢我不重要,因为你喜欢我就足够了,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所以,我拥有整个世界的喜欢。” 李潜抚着她长发的大掌,忽而顿了顿。 半晌,他笑了笑。 或许他之前所有想要放弃但最终都咬牙坚持下来的瞬间,全因为冥冥中受到了命运的指引。 命运告诉他,她会来。 李潜陪着苏漾睡到凌晨,偷偷亲吻她之后,再悄然离去,几乎无人发现。 这天他刚从苏漾那里回来后,白昼便送来了一封信。 他看完后,面无表情的烧掉,然后让流星去军营里面盯着。 莫渊的这盘棋下的差不多了,可以慢慢收网,当然,在此之前,他得先将后宫里的那位拉下水才行。 他之后几 天都在忙京城女学堂的事情。 先前在京郊遇到的祝妲,来到京城后,他替她安排了一切,女学堂刚刚开学,女子愿意读书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很多。 小曼和小若都是认识字的,不过眼下有机会,她们带着华娇,一起来报名。 李潜只大致负责学堂的管理和方向,不可能所有琐碎的小事都归他管,那样他要累死的。 女学堂开学之后,受到了高度的讨论和欢迎,百姓们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这件事。 不仅如此,因着这件事,举国上下对李知的好感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甚至民间还流行起来称颂李知的打油诗,说他是前无绝有的大越帝王,就算是先帝越武帝,都不及他。 李知龙颜大悦,为此嘉奖了李潜,称赞他差事办的漂亮。 怎么可能不漂亮? 帮他赢得了民心,让他手上多了重量级的筹码。 他喜欢百姓的敬仰与称颂,所以是绝不可能,甘心当个傀儡皇帝的。 李潜在宫中与他虚与委蛇了半个下午,回府时心都是疲惫不堪的。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书房,堪堪喘了口气,门外白昼通报,说是左漪有事要见他,请他去别院坐坐。 第807章 乖乖听话 李潜的拒绝在意料之中,左漪并没有特别沮丧。 她如常的叫人准备晚饭,且吩咐要比平常丰盛,随后便一个坐在房间发呆。 唤云看她这个样子,心下有些没来由的紧张。 她跟着伺候左漪的时间最久,知道这是位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稍有不如意,就会发脾气,不可能这么平静的啊。 下午的时候莫将军的夫人来寻唤云,整个人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离开时也是一脸警惕,她实在无法安心。 尤其是左漪越来越怪,所有的举动都很反常,怎么让她不感到害怕? 唤云小声的试探着:“王妃,您也不用在意,兴许王爷是因为公务缠身,您也知道,近来京城里的女子学堂,风头正盛呢!” “我不生气。”左漪笑笑:“男人就当以事业为重,王爷受皇上和朝廷的重用,我也跟着面上有光。” “……” 这通情达理的话,不像是能够从她嘴里听到的。 唤云觉得处处都是玄妙。 她发现她突然就不懂左漪了。 饭菜很快准备妥当,她打发人全部离开之后,从袖中取出一包药,倒进了酒里,轻晃了两三下,确保足够溶解后,她静坐片刻。 “唤云。”左漪总要找个由头请李潜过来,她精心准备许久 的今晚,只准成功不准失败,所以她说:“再去请王爷过来,就说我有事。” “王妃……”唤云难免沮丧,谁不怕李潜的眼神?阴森森凉飕飕的,随便刮过来一眼,就能把她吓的说不出话,她为难的皱眉。 “我找王爷是因为王妃苏漾的事情,以及苏家。”左漪看出她的犹豫,说道:“你就这么传话。” “好……好吧。” 初冬的晚上,夜色沉的看不到半点星光。 唤云后背挺的笔直,脚下走的飞快,她没想到,这次还真把李潜请了过来,而现在那个阴晴不定的王爷,就在身后几米远的地方。 她胆战心惊,全程专注赶路,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王爷,到了。”这么冷的天里,唤云后背都是汗,湿哒哒的贴在衣服上,夜风吹起,冷的她牙齿直打颤:“王妃在等你。” 李潜个子很高,站在身边,给人以极大的压迫和威胁,光线把他的身影拉长,唤云被完全笼罩在黑暗中。 “是侧妃。”他沉声提醒道,随后推门进入房间。 一股饭香迎面扑来,左漪坐在餐桌旁,听到动静后,起身迎接他,微微一笑道:“王爷,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李潜目不斜视的经过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将她无视 的彻彻底底,左漪嘴角动了动,眉间满是隐忍的怒气,但在转身的时候,还是笑盈盈的。 “王爷,听说你刚从外面回来,应该还没吃饭吧?”左漪坐在他身边,主动替他倒了杯酒,说道:“妾身吩咐人准备了些饭菜,都是你喜欢吃的,王爷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有话直说。”李潜没好气的道:“本王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事关王妃和苏府的,王爷最好还是浪费一些时间比较好。”她将酒杯递到他手边:“我们不妨边吃边谈。王爷,喝酒。” 李潜将酒杯接过,在她的注视中,缓缓的抿了一口,然后拿起了筷子。 左漪心中窃喜,符露茗跟她说,那药药性猛,喝下去后一刻钟就会起作用,之后再趁机下蛊,保准万无一失,根本不会察觉。 现在李潜一颗心都放在有关苏漾与苏家的事情上面,对她并没有设防,大概连他都不会想到,她会对他下手吧。 还不都是被他逼的? 但凡他对她多看一眼,不那么绝情,她都不会破釜沉舟走到这一步。 李潜纯粹是自作自受! “你说你知道,有人想对苏家不利,此话怎么说?”李潜果然对苏家的事情耿耿于怀。 左漪不动声色,她给他夹了道菜, 又将酒杯倒满,才不疾不徐的道:“莫家王爷应该知道。” “莫渊莫将军?”李潜嗤笑:“他能翻出什么浪来?莫家和苏家的恩怨,不要你多讲,本王也知道,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王爷不要掉以轻心。”左漪本来就没打算什么都说,只不过是想把他引过来罢了,她拖延时间道:“莫将军崭露头角,妾身害怕…他会对王妃姐姐的本家不利。” “你对王妃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了?”李潜揉了揉眉心,眼神有片刻的迷离,他摇摇头,又恢复清醒:“你们关系这么好的吗?本王怎么不知道?” 左漪以为药效慢慢发作了,劲儿头更足几分。 她讪讪的笑笑,将酒亲自递到他嘴边,说道:“王爷,以前我对王妃有些误会,做了些不合适的事情,妾身已经认识到错误了,这几日王妃不在府中,妾身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后,觉得实属不该,等王妃解除禁足之后,妾身会找个机会,亲自向她道歉的。王爷,喝酒。” 李潜迟疑的看着她,视线缓缓落到她面前摆放的酒杯上。 “妾身敬王爷一杯。”左漪心领神会,好在她听符露茗的话,提前吃下了解药。 两个人喝过酒,便开始动筷子。 她看 的出来,李潜还是急于想知道有关苏漾的事情,她故意卖关子,偏要等吃完了饭再说,哪怕李潜用眼神威胁她,她都无动于衷。 让他再威风一会儿,今晚之后,他对她就得乖乖听话。 李潜再不愿意待在这里,还是抓起筷子吃饭。 期间唤云进来过一次,给房间换熏香,她表情呆呆的,整个人像是在梦游,左漪觉得怪异,多看了几眼,见她没有出错之后,便懒得呵斥,李潜在这里,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暴躁愤怒的一面。 “这什么熏香?”李潜等房门再度关上后,疑惑的询问道。 “是妾身从家中带来的,从小就很喜欢这个味道。王爷也觉得好闻吗?”左漪笑着询问。 “还行。”李潜顿了顿,朝她看了眼,说道:“挺好闻的。” 他低下头的时候,嘴角缓缓的勾了勾,随后,毫无征兆的,他趴在桌子上,昏了过去。 “王爷?”左漪关切的唤道,小心翼翼的轻轻推了他两下,都不见动弹。 她知道药效起作用了,正准备将他挪到里面的床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开始变成好几道人影。 她摇了摇头,怀疑自己眼花了,费尽力气睁大眼想要再看的时候,竟然两眼一黑,闷头直直的栽下去! 第808章 如她所愿 “进来吧!” 昏迷的李潜缓缓抬起头,撑起半边身子,叫人惊讶的是,此刻他眼中一片清明,俨然不像是中了药的。 他看着地上的女子,眸色幽暗,情绪难以辨别。 房门在这时再度被打开。 走在最前面的是白昼,其后尾随着的两个人,身上穿着宽大的黑色披风,脑袋上罩着黑纱帽,将面部遮挡的严严实实。 几个人朝着李潜行礼,被他迅速制止了。 “开始吧。”他没什么情绪的说道:“王妃还在等着本王回去吃饭。” 那穿着黑色披风的两个人,闻言将黑纱帽取下,露出两张熟悉的脸,正是之前效力于李潜的方术士,汪氏两兄弟。 汪真轩皮肤比较白皙,他性子沉稳,做事稳妥,对李潜说:“现在开始?” “对。” “王爷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如她所愿。”李潜诡异的笑了笑:“她想对本王下蛊,就让她以为对本王下蛊成功。留着她还有大用,你们需要多长的时间来进行催眠?” “半个时辰。”汪真轩回答。 “这么久?” “催眠时间越久,效果越持久。被催眠人会以为脑海中臆想过的事情,是真的出现过。”汪真轩说道:“此事关系重大,王爷 切勿心急。” 李潜身子朝后,靠在了椅子上。 他捏了捏眉心:“那开始吧。” 汪真轩说用半个时辰,实际上用了一个时辰左右。 一行人从别院出来的时候,月亮躲在成堆的墨云后,完全被遮挡住了光芒。 李潜看着那两道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里,才提步回到了书房,等夜再深点的时候,他去见了苏漾。 “今天这么晚?” “处理了点事情。” 苏漾被禁足之后,与外面隔绝了联系般,她顿了顿,问起来:“什么事情?” “那个院子里的。” “她又作妖了?”苏漾拧眉,上次在皇宫里,左漪替她说话的事情,她只当做是个偶然的意外。 “差不多。”李潜不愿意多说,在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之前,他向来不喜欢向别人谈论自己的计划,他不喜欢叫人失望,尤其是苏漾。 “哦。”苏漾了然,对他的性子有所了解,聪明的没有再问。 她催促着他快些睡觉,说自己犯困了,李潜都应了她。 冬天悄无声息的到来,就连太阳都怕冷似的,比其他季节要出来的晚许多。 左漪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到外面混沌一片,她心道天还没亮,想翻个身继续睡,结果双手触碰到一 具温热的身体,差点吓坏。 这下仅存的睡意,也没有了。 她半爬起来,惊恐的盯着里面的人,就着微弱的光线,看到那令人迷醉的侧脸。 整个大越,还有谁能有如此得天独厚的容颜呢? 即便仅露着睡着的半边脸,都出色的叫人挪不开视线。 是李潜? 他怎么会在? 短暂的愣怔之后,左漪揉了揉眉心,原本脑海中混沌凌乱的某些碎片,逐渐变得清晰完整起来。 她想起来了! 好像是……下蛊成功了! 她请李潜来吃饭,然后李潜喝了下过药的酒,很快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任她摆弄。 随后她趁机将符露茗给她的蛊虫,下到了他的身体里,之后她就这样抱着李潜睡着了。 心突突跳的飞快。 蛊虫起作用了吗? 李潜等会醒来,看到他们同床而眠的话,态度会怎么样? 如果……如果中蛊的话,他不会生气的吧? 左漪没办法确定他究竟中没中蛊,只能等,她双手抱着膝盖,靠坐在他身边,战战兢兢的,警惕的像是只受了惊的鸟儿。 她的目光盯着李潜,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沉睡的人,眼皮子忽然动了,她的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屏气凝神的静静等待着。 李潜缓缓睁开了眼,他先是看了眼床幔,又看向近在身边的女人。 左漪哆嗦着嘴,没有发出一句话。 她在等。 李潜皱了皱眉,她立刻紧张起来,暗道糟糕,难道符露茗给她的蛊虫是假的,或者说蛊虫根本没有起作用? 她浑身僵硬麻木,不清楚情况,什么也不敢说,当然也不敢动。 “醒了?”李潜刚睡醒,声音带着朦胧的沙哑感,他翻了个身没看她,语气却很温和:“天还没亮,再睡会吧。” “王爷?”左漪犹如死里逃生,刚才慢几拍的心跳,这会儿加速狂蹦:“你…你困的话就再睡会儿。” “你也一起。” “啊?”左漪惊讶又激动,不敢相信是真的,半天才愣愣的点头:“好…好的。” 成了! 居然成了! 符露茗跟她说这是见效最快的方法,她还不信,现在简直不要太感谢她! 有生之年,居然能够得到李潜如此温柔的对待,放在之前,她想都不敢想。 左漪心潮起伏,躺下后,更难平静。 李潜就在身边,他们距离是这么近,中了蛊之后的他,就算自己对他做什么,他应该都不会抗拒的吧? 她试着伸出手,轻轻揽住男人的腰身,等了片刻后,李潜并没 有任何反应。 啊! 左漪兴奋的想要尖叫。 他没有拒绝! 太好了! 左漪又试着抱了抱,果然还是一样的反应,她感觉自己似脚踩在云朵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本以为这就是人生巅峰,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还有更大更多的惊喜在等着她。 李潜每天都会来陪她用饭,同她一起入眠,就连处理公务,都要自己陪着,他像是根本离不开自己。 两个人的感情急速升温,幸福来得迅猛,令她简直不敢相信。 至于苏漾,完全被他们抛在脑后。 李潜不提,左漪才不会主动提起。 等过两天,找个合适的时机,她要让李潜把苏漾休了,好让自己坐上正妃之位。 左漪没忘记,当初自己成亲李潜不露面遭到的嘲笑,现在她和李潜感情这么好,自然要上街让那些不长眼的都看看。 苏漾和她斗,是不自量力! 左漪找到了新乐趣,到处领着李潜招摇过市的炫耀,还特意去天下酒楼和天下第一烧烤门前晃,见到许子沂龇牙咧嘴的疯样,她就高兴不已。 李知听闻了此事,好奇不已,发了道圣旨,叫两人进宫。 他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两个人的感情在短时间内变得如此亲密无间。 第809章 李知得知真相 李知是以家宴的名义宣两人进宫的,苏漾被禁足思过,左漪作为侧妃,参加家宴自然是有资格的。 之前只是从街头巷尾的传闻中,得知李潜对左漪关怀备至,众人纷纷觉得是他变心,将所有的感情转移到了左漪身上。 李知一开始不信。 毕竟李潜对苏漾的感情,他是知道些许的。 然而看到并肩出现,你侬我侬的二人时,他忽然有些迷茫,更多的是震惊。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变心变得这么彻底? 他一开始,不是很讨厌左漪的吗? 难不成左漪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吗? 李知心中存疑,面上并不显山露水,只细心的留意着二人的互动,想从蛛丝马迹中,挖掘出来一点东西。 并没有。 李潜看着她的目光时,充满了温柔和宠溺。 李潜亲自给她夹菜,嘘寒问暖,恨不得事事都替她做。 这份关切和体贴,以前他也给过苏漾。 现在这是怎么了? 左漪注意到李知的视线,其实是很紧张的,生怕被他看出点端倪来,同时她又暗暗安慰自己,这种禁术,一般人不会想到的。 所以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整个吃饭期间,她都在提心吊胆。 值得庆幸的是,直到从宫中出来,都是顺利的。李知并没有问不该问的,表现的和往常并无什么差别。 她长长的输出口气,以为这件事过去了,殊不知道,在他们刚刚离开宫殿后,屏风后走出来几个大臣。 李知端坐在龙椅上,眉头皱成了川字。 他百思不得其解:“安王今日行为有些怪异,但具体哪里朕也说不上来,提到公务倒是对答如流,只是……” 还是不应该啊。 李潜喜欢上了左漪,那对苏漾又是什么感情? 李知纠结了。 他的确不希望李潜非苏漾不可,想要坐稳皇位,苏家必定不能久留,到时候对苏家下手,若是李潜干预,会有很大的阻力。 他盼望着李潜和苏漾的感情破碎,不然也不会同意徐语安,给他赐婚。 与此同时,他又不希望李潜对左漪真的动情,因为左漪是徐语安的人,他那种重感情的性子,对左漪言听计从,无异于倒向徐语安。 他的皇位本就在徐语安的掌控之下,再多一个难对付的李潜,实在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怎么好端端的,对左漪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呢? 到底哪里出了错? 还是说故意演戏给他看 的? 李知蠢蠢欲动,趁着夜深人静,派出去最信任的心腹,去窥探李潜。 一连六七天,汇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李潜对左漪不似作假。 不是假的,意思就是真的咯? 怎么会啊! 他觉得此事太诡异了,没找到答案之前,心就仿佛是悬着般,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着,妥妥快成心病了。 李知坐在椅子上,桌上摊开的满是奏折,他只愣愣的盯着奏折发呆,这几天一走神,想的都是李潜的事儿。 “皇上!”孙来胜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把他吓了一跳,慢悠悠回过神来,脸色不是很好,因着在想事情,情绪也不佳:“急什么?” “啊……皇上恕罪!奴才莽撞了!” 见他连连磕头,李知略感烦躁。 他端起茶杯饮了口,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氤氲开来,脑袋跟着清明了些,他揉揉眉心,问道:“什么事?” “两位大师求见。” “大师?谁啊?” “就是汪家那两位。” “哦。”李知这会儿才想起来,这真不赖他,实在是平日里这两位大师的存在感太低了,只在他登基时出现过,其余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宫中,未曾出来过,所以,此时求见,为 的是什么? 汪真轩二人跟在孙来胜身后,进入殿内。 他们面容严肃,眉宇间的愁绪挥之不去,浮在脸上,令谁都无法忽视。 李知见状,开始不安。 任何一个帝王,对法师的态度都敬重而畏惧。 他们通天晓地,拥有着特殊本领,能与神明对话,甚至能预测未来,判断王朝的气运。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变得如此凝重? “平身吧。”李知心无旁骛,直接开问:“你们求见朕,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直说吧。” 汪真轩与汪真昌对视了眼,由他主动开口,道:“皇上在上,恕微臣不敢欺瞒,微臣近日观测到,紫微星有势弱的趋势,故而特意前来提醒皇上,您最近是否常常感到疲惫无力,又或者,宫中是否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前者与他不存在,他日日都会有太医诊脉,且近来并无任何不适,倒是后者,令他不由得沉思起来。 若说不寻常的事情,李潜的态度转变算是一件。 李知屏退所有人,汪真轩二人见状,全神贯注倾听起来,态度更加严谨认真。 “二位应该知道安王。”他开口:“他与安王妃的感情一度为世人所称赞 艳羡,只是现在,朕总觉得怪怪的。” “皇上不妨说的再详细点。”汪真轩提醒道:“如何怪怪的?哪里?” 当着两位大师的面,李知没有隐瞒,他说完后,好奇的问道:“一个人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对另一个人态度变得这么多?由厌恶至极到满心宠爱,朕……不知两位大师对此有何见解。” “这种事,以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说奇怪也奇怪,说不奇怪,也不奇怪。”汪真轩开始卖关子。 这可一下子吸引起李知的好奇心。 他换了个姿势,问道:“此话怎讲?” “微臣二人有两种猜测,可以合理的解释这种变化。”汪真轩徐徐道来:“一种是换了个人,微臣听闻江湖上曾有人易容术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只是这种易容术,只是面相上的极为相似,若是不想被人发现,尤其是亲近人发现,还要模仿那人的语气神态举止,没有几年的功夫,很容易就会暴露。” “不是易容。”李知否认道:“一个人可以模仿容貌,但对方的才能却是不能模仿的。另一种猜测呢?” 汪真轩上前一步,狠狠的鞠躬行礼,随后深吸口气,道:“那就是中蛊了。” 第810章 吃了豹子胆 巫蛊之术在大越建朝之前,就一直存在,有着深远的历史。 百年之前,有个王朝因巫蛊之术而灭亡,所以大越建朝初期,借鉴历史吸取教训,明令禁止禁用巫蛊之术,大量巫师被抓捕赐死。 在那之后,巫蛊之术便再无抬头之势。 大越建朝后,几任帝王兢兢业业,经济和农业蓬勃发展,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知巫蛊是禁术,会自动远离。 李知怎么都没有想到,左漪为了私欲,竟然敢将这种禁术,用在李潜身上! 简直吃了豹子胆! “中了蛊可有解法?” “那要看是什么蛊。”汪真轩说道:“微臣倒是会些许,只是……还要先看看具体情况,蛊虫在人身体内,短期并无什么大的影响,长期下去,吸食人的骨血为生,严重时是会危及性命。” “放肆!”李知不疑有他,区区左相家的孙女,为了儿女情长,就敢对堂堂王爷下手,究竟谁给她的勇气!? 汪真轩微垂视线,与汪真昌目光交汇。 汪真昌接收到示意,与他一唱一和的道:“皇上,巫蛊之术在我朝已是禁术,虽然民间还保留着这种封建迷信的害人东西,但基本上是不 见天日的,安侧妃出身名门世家,又是左相的孙女,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安侧妃未出阁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可安王现在,有极大可能是中了蛊,或许……也该好好查查,安侧妃的蛊虫是从哪里来的。” 李知绷紧下颚,冷声说道:“朕会派人去查,你们回去准备下,择日朕再找个时机,将安王召进宫,到时候你们再好好检查看看,他是否被人给下了蛊。” 宫殿里面恢复安静,李知的心并不平静。 左漪是谁的人,显而易见,用这种禁术,就是给她个天大的胆子,她都不敢,背后没有人撑腰,不怕事情败露吗? 怪不得徐语安三番五次的要将苏漾打发走。 怪不得上次在宫殿里,左漪会替苏漾说话。 感情她们两个早就计划好了! 李知整个身体都在轻轻的颤抖,几乎不敢再往下想。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有什么是徐语安不能做出来的? 就因为李潜痴迷苏漾,对她派去的左漪无动于衷,她不仅强迫二人圆房,还变本加厉的指使左漪对他下蛊! 怎一句丧心病狂能够了得! 李潜是她亲生儿 子,她都能够下得了手,那么自己呢? 下一个会是自己吗? 一旦她发现,他想摆脱控制自己掌权,会不会也对他下蛊? 李知眼神瞬间凛冽。 在关乎底线的问题上,他寸步都不会退让。 “孙来胜!去告诉母后,今晚请她来这里吃饭!吃完饭再一起看出戏。”顿了顿,他说道:“你安排下去,点母后最喜欢的那出戏。” 徐语安有段日子没听戏了,得知李知的邀请后,近日来的阴郁都如风般烟消云散,饭桌上是她喜欢的菜式,戏曲也是她爱听的。 相比较起来,两个儿子中,她果然没有看错。 到头还是李知最孝顺。 至于李潜,除了自视甚高,惹她生气,还会干什么? 最近好像还做了一件事,勉强算是顺她心意。 他要是愿意好好和左漪处,乖乖听她的话,像现在不就挺好?她哪会闲着没事去找他的不痛快? “母后,这戏还喜欢吗?”李知忽然发问。 “这是本宫最喜欢的曲目,当然是喜欢的。”徐语安笑笑道:“皇帝有心了,还记得本宫的喜好。” “母后的喜好,皇儿必定是记在心中的。”他说着转移了话题:“对了 ,母后可听说安王与侧妃的事情?” 徐语安点点头,眼睛并没离开戏台上,说道:“不就是与侧妃琴瑟和鸣的事情?他早该如此,非要哀家提点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依本宫看,他的侧妃没有半分输给苏漾,苏漾有什么好?如今他与侧妃感情和睦,实在是哀家想要看到的画面。” “只是……”李知试探的说道:“母后难道不觉得,安王对侧妃的态度,变化很大吗?分明之前还是厌恶至极的。” “这说明安侧妃突然开窍,对付男人有手段了。”徐语安不以为意的道:“男人心不都是这样吗?没什么奇怪的,不提也罢。” 她对这个结果没有丝毫震惊的态度,还有这迫不及待想要揭过这个话题的态度,让李知心中的笃定更甚。 他冲着身后做了个手势,孙来胜见状,悄然的退了出去。 小曲儿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结束,夜色已深,徐语安上了年纪,身体困乏,眼皮子都耷拉下来。 李知亲自将她送回宫殿后,迫不及待的回了自己的寝宫。 孙来胜正跪在地上,双手托着一个朱红色的托盘,托盘上用黄色的绸布盖着一个四四方方的, 乍看类似于盒子一样的东西。 “皇上……” 李知以手掩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走过去,深吸口气,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绸布掀开,随后打开了盒子。 “啊!” 里面有只蠕动的墨色蛊虫,有半截小拇指那么长,头顶有两条须,没有脚又像是有脚。 李知吓的连连后退,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皇上当心!”孙来胜后知后觉的提醒,实际上他拖着托盘的手,都在轻轻的颤抖。 李知稳了稳心神,说道:“这是从太后宫殿里面搜出来的?” “正是。” “都谁知道!” “只有奴才还有一个侍卫。” “把那个侍卫解决了,给他家人一点抚恤。”李知捏了捏眉心:“这件事,你务必要守口如瓶!” “皇上放心,小人必定不敢说出去。” 当朝太后竟然在宫中养蛊,巫蛊之术可是多年前的禁术,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势必朝堂上要翻天的。 “好。” 李知拧了拧眉心,冰凉的身体跌坐在床榻上。 一只蛊虫种进了李潜身上,那么为何还要再养一只蛊虫,她想留着对付谁?他吗? 恐怕不能让他如愿了。 第811章 会会他 “都安排好了吗?”坐在长桌后的莫渊,捏了捏眉心,问的漫不经心。 他眼睛里面满是细细的红血丝,可见这些日子以来,睡眠并不是很好,此刻半边身子靠在椅子上,得不到回答才挑眉看过来。 流星方才有短暂的错觉,以为自己看到了李潜,对上这双眼睛时,才恍然回过神来。 “安排好了。”他淡淡的说:“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莫渊沉默片刻,随后低头将手炉握住,轻轻的揉。 西北边境地区,临近沙漠,地势偏高,京城里面才入初冬,这边俨然是寒冬的架势,外面滴水成冰,北风如刀割般落在人脸上。 他是头一回到这种鬼地方来,身体有些吃不消。 帐篷里面烧了火炉,边疆地区用不上什么好炭,臭熏熏的烟味儿大的呛鼻,然而屋子里并没见有多暖和。 这么多天了,最有用的还是小手炉。 流星见他许久不答话,慢吞吞的道:“王爷的意思是,时候到了,皇上那边有信儿了么。” “他等不及了。”莫渊笑了笑,几乎和李潜如出一辙的嘴角弧度:“宫里有出好戏,啧,可我们没瞧见。” “……” 流星不得不感叹,跟着李潜长大的人,一举一动都是李潜再现。 他好不容易不在京中被李潜支配了,哪想跑到外面还要时不时 承担这种恐惧,他并不太想留在这里。 “将军,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下去?” “去吧。”莫渊换了个姿势,重新抓起桌上的卷轴看:“晚上还要你卖力,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是……” 西北边疆之地,天黑的要比别处早,到了傍晚时分,风比白日更猛烈,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营地上有些没搭好的帐篷,被掀飞了半个角,一群士兵没办法,只好再冲出来顶着强风重新搭建。 晚饭还没做好,冬日天灰沉沉的,日头落得很早,光线不好所以操练提前结束。 士兵们成群结队的窝在帐篷里,插科打诨睡觉吹牛,做什么的都有。 突然,厚重的帘子被掀开,冷风卷携着沙子往里面灌,一时之间寒意肆虐,咒骂声四起。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来人,注意到那张脸时,齐齐噤声。 莫渊淡漠的扫了眼众人,手指微动,随后他转身朝外走去。 众人知道要出大事了,纷纷快速爬起来,严阵以待。 流星跟在莫渊身后,低声说道:“梁将军的人,会被我们的人拦住,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被全部控制住。” “很好。”莫渊点了点头:“准备了这么久,是时候去会会梁将军了,他人呢?” “正在帐篷里和几位副将喝酒 。” “好雅兴。”莫渊啧了声:“我也有好久没喝过酒了,走,咱们讨杯酒去。” 自从苏敬离开军营之后,士兵们被梁将军全部接管,虽然李知提拔他的旨意还没下来,但所有人都默认他会是苏敬的接班人。 梁将军大名梁海涵,已有四十多岁,早年打过几次以少胜多的仗,声名大振,是一名出色的有勇有谋的将领。 十多年前,在一场战争中被剑险些刺中心脏,死里逃生,休养了很久,在那之后,他的运气仿佛急转直下,基本上没怎么打过胜仗。 作为曾经风光无限的着名将军,不能接受一次次的失败,在后来的每次战争中,都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 然而越是急于求成,就越会被敌人钻空子。 梁海涵失败的次数越来越多,朝廷对此颇有怨言,就连民间都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常败将军。 这对他无异于天大的打击。 在最后一次的败仗后,越武帝想直接斩了他以平民愤,还是苏震东出面,将他保了下来,他把他带在自己麾下,直至他离世。 梁海涵保住了将军之位,然而却再也没有上过战场,更别提亲自指挥,不过跟在苏震东身边时,倒是提出过不少有用的建议。 正因为如此,他在军中的声望和威严,才得以渐渐回温。 然而也仅仅到 此为止。 他是将军,向往的是在战场上手刃仇敌,是快意恩仇,是为所扞卫的王朝赢下一寸又一寸的土地,是打赢每一场战争。 不让他上战场,相当于剥夺了他的理想。 他大多数时候浑浑噩噩的,整日与酒为伴,在军营里面混沌度日,苏震东经常找他谈话,不让他上战场,这些谈话将毫无意义。 直到太后徐语安找到他。 她承诺给他机会,承诺让他重回以往辉煌灿烂的巅峰,前提是站在她的战线上,替她做事。 一开始他是拒绝的。 他算不上喜欢苏震东,可知道苏震东是大越的守护神,他为大越做过什么,整个土地都会为他见证。 要他设计苏震东……他下不去手。 他到底还是太天真。 徐语安找上他,就不会允许他拒绝,她拿捏着他的家人,逼迫着他一步步的成为,她所想要的那种人。 眼下马上要成功了…… 苏震东没了,苏敬也痴痴呆呆的,徐语安答应给他的大将军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回想他这一生,还真是跌宕起伏。 谁都以为他会就此一蹶不振,哪曾想,笑到最后的人会是他。 成为掌权者的滋味真好啊,整个军营里面的人都要看他脸色行事,他握着生杀夺于的大权,随便提拔谁,谁就可以后半生尽享荣华。 “还希望梁将军以后多提携提携!” 几个副将齐齐举起酒杯,同他敬酒。 梁海涵今天喝的够多了,他看着眼前出现的重影,心想,果然不能再喝了。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谁知道他们却又递了酒过来。 这几个副将,以前打过照面,但都不太熟,因为他们不站队,从未对他示好过,所以他也没什么印象。 不知道今天抽什么疯,组团来同他喝酒。 应该是都看明白如今的趋势了。 他身后靠着太后,只要听太后的,为太后做事,还愁没有远大前程吗? “不……不能多喝了。”他推拒着:“本将军…喝的够多了……明日……晨起还要操练呢!” “操练将军去不去也无妨。”其中的一个副将说道:“我们大越日渐昌盛,周边小国都有心无力,不敢冒犯,这些都是多亏了将军坐镇,威慑八方的结果啊。” 梁将军被拍的浑身舒坦:“那也不能……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吐了。” “是吗?”莫渊掀开帘子走进来,他来到军营里面很少笑,明明二十岁的年纪,整日像个严肃的小老头,但现在,他脸上挂着散漫的笑,这笑容中,有几分狡黠,还有几分意气,以至于酩酊大醉的梁海涵,都被他给晃到眼睛,幽幽的看过来:“恩?” 第812章 兵变 莫渊不请自来,反而随意的像是在自己帐中,他在几个人的打量中坐下来,缓缓的倒了杯酒,放到鼻尖嗅了嗅。 “好酒啊!”他称赞着朝梁海涵举起杯:“梁将军,我来蹭口酒喝,不过分吧?” 熟悉的声音,叫梁海涵慢慢回过神来,渐渐的眼前的重影,变得清晰起来。 他记起这个年轻的少年,是皇上李知派来的。 李知没有明说,可直觉告诉他,他会和他争抢大将军的位置。 因为这么猜测着,他并不喜欢莫渊,甚至还反感。 莫渊到军中的第一天开始,他便想尽办法找他麻烦,让他丢人,目的无非是给上面的人看看,他才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莫家的人又怎么了? 早在二十多年前,莫家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就算上天怜悯还留下个种,能长成什么样? 不过是罩着莫家的光环,想混点官职做做罢了。 梁海涵以为,年轻人大多气盛,尤其像这种出身名门的小子,肯定没几天就会受不了他的羞辱,愤怒离开。 感到意外的是,他坚持了下来,能力不大不小,勉强能看,和他相比,自然是差的没边了。 梁海涵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直到 今天都不,可眼下他看他的神态与举动,莫名觉得气场强大,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皱了皱眉,自己和莫家的人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兴许只是错觉。 “喝完了吗?”梁海涵不藏着对他的厌恶:“喝完就赶紧走!不要打扰本将军的好兴致!” “我在这里,怎么算是打扰将军的兴致呢?”莫渊慵懒一笑:“我来这里,是给将军助兴的。” “滚!”梁海涵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嫌弃的道:“这里不欢迎你!来人啊!请莫将军出去!” 莫渊继续倒酒的动作微微停顿,片刻后,又恍若未闻若无其事的继续。 梁海涵这才发现,门外的士兵,似乎根本听不到他的命令一样。 “都死哪儿去了!”他酒意上头,气的骂道。 莫渊又喝完一杯酒,才慢条斯理的评价道:“酒确实是好酒,若不是今日来此还有别的事情,恐怕我还真会坐下来不醉不归。” 梁海涵还在骂骂咧咧的,他觉得长久不作战,让手下的士兵都变得懈怠了,现在连他的话都听不进去。 回头就找他们好好算账! “哦。”莫渊站起身:“我让他们回去歇息了。” “你?”梁海涵轻嗤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使我的人?” 莫渊但笑不语,静静的看着他。 他不回话,让梁海涵感觉受到羞辱,莫名的火气冲上脑门,他抬手就要朝着莫渊打过去,被莫渊躲开。 流星抽出剑上前,寒光骤现,即便是醉醺醺的梁海涵多年没上战场,骨子里带来的警惕却丝毫不减。 他瞪圆了眼睛,脚步踉跄着去摸挂在一边的剑,只见先前还跟他喝酒的副将们,将他团团围住。 梁海涵大怒:“你们要做什么?” “给我拿下!”莫渊厉声呵道! “放肆!”梁海涵活了大半辈子,若是连现在的形势都看不明白,那算是白活了,醉酒的他被钳制着,依然在骂道:“莫渊!你想要做什么!你是疯了吗!你居然敢对我动手!你要怎么跟朝廷交代!怎么跟皇上太后交代!” 莫渊恍然大悟的哦了声:“多亏梁将军提醒了我,那你说,我应该给你安个什么样的罪名呢?” “你混蛋!”梁海涵酒意全醒了,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一屋子的人都是莫渊的:“为了一个大将军之位,你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方才他命令外面的士兵,不曾得到任何声响,想必也是被 莫渊给控制住了。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属下并非胆大妄为!属下只是在替皇上做事!”莫渊拍拍手:“还不搜!” “搜什么?”梁海涵不明所以:“没有皇上的命令,就算你手握兵符又如何!” 莫渊只挂着浅浅的笑,这副眯起眼睛的姿势,像极了老谋深算的狐狸。 一群士兵冲进来,动作粗鲁蛮横,恨不得将帐篷翻个底朝天。 突然,有个人叫道:“莫将军!” “拿出来看看!” 士兵抱着一个包袱走出来,众人好奇看过去,莫渊缓缓打开,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件龙袍! 众人大骇! 梁海涵一看就暴跳起来这东西压根不是他的,是有人栽赃陷害! “本将军是冤枉的!”他对着莫渊破口大骂:“你个狗娘养的东西!你冤枉本将军!” 莫渊挂着坏坏的笑:“这怎么能算冤枉呢?这么多双眼都盯着呢,这龙袍是从你帐篷里面搜出来的,原来梁大将军竟然有谋朝篡位的的想法,这可了不得啊!属下一定要如实上报给皇上,好让皇上看清你的狼子野心!” “本将军没有!” “你们这群混蛋!” “你们不得好死!” 莫 渊挖了挖耳朵,朝着修长的手指吹了口气,提醒道:“我们有没有好下场,不劳梁将军操心,现在您还是想想您的下场吧!” 梁海涵意图造反,在军营里面私制龙袍的事情,不出几日,就传到了京城里面。 李知等着一天等许久了,暴怒之后,毫不犹豫的将梁海涵抄家灭族。 事情闹得很大,徐语安知道的时候,圣旨已经发下去了。 “什么!”她慌慌张张从软榻上下来,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身体虚弱的原因,竟然跌倒在地。扶汌忙去搀扶她。 徐语安重新站起来时,说道:“摆驾去御书房!我要见皇上!梁大将军是我们的人,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不能这样下令!” “不能怎样?”宫门大开,李知走进来,他处在一片强光中,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冷然绝情:“朕的朝政,何时轮得到母后来指点了?” 徐语安心惊,她体会到他话中的强势,因此越发觉得面前的人陌生。 她张了张嘴:“母后并没有指点,梁大将军是我们的人,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梁大将军一直都是母后的人,梁大将军意图篡位,难道这其中没有母后的授意吗?” 第813章 为他所用 “他真这么说?”李潜望着来人,密而长的睫毛,被淡薄的光在脸上打下淡淡阴影。 房间里点着蜡烛,只蜡烛周围一圈是亮的,其他地方都是黯淡,隐在黑暗中的人,缓缓应了声,这时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哑然失笑。 他耸了耸肩,微垂下视线,遮挡住了本就稀疏的光,令人更加看不到他的脸色。 “王爷……奴婢……” 李潜抬手制止她的动作,问出想问的:“皇上怎么处理的?” 扶汌缩着身子,回想当时的场景。 李知作为上位者,气场本就强大,加之军营里面出了事,赶到徐语安寝宫的时候,整个人像把烧着的火把。 以前印象里的他,是儒雅斯文的,故而从来没有想到过,会见到那样刻薄犀利的帝王。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想淬了毒冰刺,绝情的重重的扎进心里。 她作为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女婢,闻之犹觉惊心痛苦,更不要提将时时刻刻事事都将他放在心上的徐语安。 他不该说那些话,至少不应该,像对待政敌一样,对待将他从烂泥堆里拉扯出来的亲生母亲。 “梁大将军一直都是母后的人,梁大将军意图篡位,难道这其中没有母 后的授意吗?” “究竟是梁大将军要是篡位,还是有此想法的是旁人?” “母后若是不想,何至于在前朝布下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势力,这些话哄哄三岁小孩子便罢了,母后,朕已过而立之年。” “……” 字字诛心,徐语安痛苦的跌坐在地,瞬间衰老了十几岁,先是无声落泪,而后不顾太后的形象嚎啕大哭。 那个时候扶汌渐渐明白,原来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捅的刀子,往往才是最致命的。 昏暗的房间里,嗒嗒嗒的清脆声响,让这样的深夜充满诡异。 扶汌半晌才慢吞吞的说:“皇上不想让此事声张,只说太后忽然身体不适,连夜召集太医会诊,太医们表示太后应该静养,之后皇上便下了旨意,没有他的批准,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摆放太后。奴婢听皇上是这么说的,旨意应该明日就会下来,恐怕明日之后,奴婢便不能自如出入了。” 她忽然跪下来,朝着李潜郑重其事的磕了个头。 还未来得及再次开口,李潜毫无征兆的站起身来。 他从袖中摸出个瓷瓶,隔空抛给她:“解药。” 扶汌悬着的心猛然落到实处,没想到要剩下的解药比她想 象中的还要简单,她大喜过望,黑暗中两只眼睛满是感激。 李潜淡淡的嗤笑了声:“别这么看本王。你知道这么多秘密,本王对你不放心。好好活着,守口如瓶,不然你应该遭遇的,就会遭遇在你家人身上。” 扶汌的笑僵在嘴角。 她差点忘记,李潜一直都是那个李潜,从没有变,也永不会变。 李潜在书房坐到凌晨,天边起了薄雾,隔着窗户朝外看去,入目皆是灰蒙蒙一片。 日头快要升起来了,若是往常的这个时候,他会悄悄从苏漾的床上爬起来,去做戏糊弄左漪。 今天他懒得动,也没必要动。 不知坐了多久,左漪睡醒找了过来,他反应冷淡,以公务为由,打发她离开,临走前,留意到她眼底的怀疑和惊恐。 她在猜测什么,李潜大致也懂。 约莫快到中午的时候,李知的旨意来了,请他到宫中,具体什么事情没说。 左漪心中隐隐不安,亲自送他离开府的时候,笑容都快要挂不住。 “怎么这个点儿了又喊王爷进宫?难道是有什么突发事情吗?”她担忧不已的问道:“宫中出事了?” 李潜懒得回应,连看都没有看她,沉默不语的 上了轿子。 他刚进宫,就被请到了李知的寝宫,孙来胜越发谨慎小心的走在前面,连句话都不敢寒暄。 宫门推开,他让到一旁:“王爷,皇上给里面等着您呢,您快请吧!” 李潜提步跨入,先见到的是李知,他脸色并不好,忧郁而阴霾,在他身后,则是汪氏两兄弟,汪真轩和汪真昌。 “两位方术士也在?”他好奇的扬了扬眉,随后疑惑的看向李知:“皇上该不会也开始沉迷炼丹寻求长生不老之药吧?” 李知被他丰富的不着边际的想象逗笑,摇摇头:“不是,朕找他们过来,只是问些事情,朕如今正值壮年,暂且不必考虑长生不老。” “皇上龙体康健,必能千秋万代。”李潜真心诚意的说道。 李知脸上露出笑容,相比较他那处心积虑想要夺权的母后来说,他的这位弟弟倒是出奇的本分。 只要他一直这么老实下去,他并不会对他动杀心。 解除了徐语安对他的威胁,李知显然不同于以往的沉闷,他轻拍着李潜的肩膀,极力向他推荐两位方术士送来的奇香。 “闻之能使人轻松愉悦,安然入眠。”他这么说:“上次你来宫中,见你黑眼 圈加重,所以想找你来试试。” “好。” 这香确实有安神的作用,李潜和李知并排躺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没多久李潜就没声儿了。 李知从榻上起身,无声指挥他们:“可以开始了。” 他请他今天过来,是为了帮他解蛊。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李潜都不能被蛊虫给控制,就算能,那只蛊虫也得是他放在李潜身上的,决不能是旁人下的蛊。 否则以他的能力和才华,被任何人当剑来对付他,都将非常麻烦。 “还请圣上回避。”汪真轩回答:“这是我们方术士的秘法,皇上……” 李知没兴趣看,他那日看了丑巴巴的蛊虫,简直倒胃口。 “朕会离开。”他的手指摩挲着小小的木匣子,天人交战许久,才将藏在袖中的东西拿出来:“之前的蛊虫取出来,把这个……” “皇上!”汪真轩始料不及,他后背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就连头皮都跟着发紧。 李知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不愿?” 口吻很淡,充满威胁。 汪真轩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背,他对上李知幽邃的眼神,接过那个装着蛊虫的小盒子,朝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第814章 他还会动手的 李潜醒来后才惊觉到了黄昏时分,这一睡睡了约莫有三个时辰。 殿内空无一人,他出了殿被守卫告知,李知在御书房等他。 他面上冷淡,等见到李知,才诚惶诚恐的行礼:“还请皇上恕罪。” “你何罪之有?”李知从长桌上抬起头,停下了正在忙碌的事情,脸上挂着兄长般慈爱的笑容,朝他眨眨眼:“不过睡了个午觉而已。” “微臣不应当在皇上的寝宫……” “诶。”李知打断他:“是朕让你睡的,只管安心吧,看来两位术士的香,果然上乘。” 李潜认真的评价:“实为好香。” “哈哈哈哈!”李知朝孙来胜去了个眼神,孙来胜立刻道:“安王,皇上始终惦记着您呢,今个见您睡得这么香,特意命奴才将方术士进献的香烟分成了两份,说是既然您用的这么好,回府的时候,让您带着点。” 李潜受宠若惊:“微臣怎么敢?君子不夺人所爱,今日在皇上的寝宫短憩,已实属越矩。” “安王,你再这么说,便是生分了。”李知蹙眉,面上隐隐不悦:“你我本是一母同胞,即便在天家,也大可不必如此。”他叹 了口气,幽幽伤感道:“朕还是喜欢以前的你我,也努力让你我回到以前,你若执意如此,岂非伤了朕的心?” “既如此,微臣恭敬不如从命。” 李潜接受了他的好意,又同他寒暄了会儿,天色俨然黑了,他便辞别回家,李知以公务繁忙为由,并没有留他。 等他出了宫殿,他仍愣愣的看着门口的位置,许久过后,叫汪真轩出来,说道:“他好像并无发现异常。” “自然不会。”汪真轩有几分自信:“微臣虽然是第一次给人下蛊,但可见,效果还不错。” “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是。” 汪真轩嘴上答着,心中无声叹息。 李知多疑的性子,终会将他逼近死路。 越是抓不住什么,越是渴望抓住,越是渴望抓住什么,就越会失去。 他试图将人人都纳入棋盘,完美利用每个棋子,从未想过,在他人的棋盘之上,他同样是也是颗不自知的棋子。 如果他是李知,他不会和李潜斗法,更不会在对双方实力并不清楚的情况下,贸然自信出手。 或许这位年轻而自信的帝王,一直以来都不了解,他的这位弟弟究竟多有手 段。 冬越来越浓,隔着车窗,偶尔可以瞥见衣角一角,不似夏天衣衫的单薄鲜亮,慢慢的,街道上大多数都是黑乎乎的,看不见光亮。 马车尚未完全停下,左漪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她欣喜的由远及近,面上带着笑,心中忐忑又紧张,实际上李潜离开王府之后,她每时每刻都在胡思乱想。 “王爷回来了!” 李潜抿了抿唇,下车时,见到她,态度和之前是一样的不理不睬。 完了! 左漪紧张不已,脸上的肌肉都在轻微颤动。 她脑中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追上去,李潜投给她一个冷冰冰的眼神,顿时失去了所有询问的勇气。 有什么东西变了。 左漪到底没有跟着李潜,她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唤云看她脸色难看,伺候的越发小心,她给她泡了花茶,准备好洗澡水,犹豫着要如何开口提醒她,她突然道:“我要写封信。” 左漪是给符露茗写的。 她要问问关于下蛊一事。 不是说无人会察觉,不是说在以后的日子里,他都会听自己的吗? 那为什么不过才短短月余的功夫,李潜的态度变得和没有中蛊之前一样。 哪里出了问题? 左漪连夜让人把信送到莫渊府上,本指望当晚收到回复,可盼了许久,等回来的只有小厮。 “信呢?”她急切的问:“本王妃要的回信呢?” 小厮瑟缩着不敢抬眼:“莫…莫将军府上的人说,夫人早早就歇下了,谁也不敢去吵醒她,只能等着她次日醒来回复了。” 她的身份不允许随意离府,只能等,结果等了一天两天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反而收到了左府的噩耗。 是左权身边的小厮来报的信,爷爷左正搏忽然病重,太医会诊纷纷束手无策,言外之意,怕是大限就在这两日。 怎么会? 左漪难以置信,当她神色慌张的回到左府,没来得及见上左正搏最后一面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人事不省。 左正搏的离世,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后因痛失左相伤心过度,陷入昏迷,太医们忙碌了好几天,她才悠悠转醒。 皇帝李知担心她悲痛过度,伤心伤肺,特意下令让她静养,无论是谁,没有他的批准,都不得私自打扰她的静休。 “左家就这么倒了?” 床上响起窸窸窣 窣的声音,李潜做事的时候不喜欢讲话,苏漾喘着气在他耳边问,轻柔的撩拨,越发叫他心猿意马,为之疯狂。 他捂住她的唇,狂风暴雨中穿过,才翻身长叹口气,回答她的问题:“恩,除了左正搏勉强能看,其他没一个能成气候的。” “接下来呢?他会做什么?” 这个他,两个人心知肚明,指的是李知。 徐语安权力的瓦解,并没让苏漾感到安心,反而令她更加清楚的认识到,在某些方面,李知比越武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虚荣,伪善,诸多猜忌,又盲目自信。 李潜在他与徐语安之间,用的小小离间计,他毫不费力的就跳了下去,在皇位面前,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放在眼里。 还有什么是他在乎的? “他会对我们动手。”苏漾将胳膊压在眼睛上,深吸口气说道。 李潜偏头看她,今晚的月亮并不皎洁,只见到模糊轮廓。 他还没有对她说,李知让汪真轩对他下蛊的事情。 尽管在此之前,他曾经大胆猜测过他会这么做,当事情真正发生时,心情复杂而哀伤。 “放心有我在。” 他将她搂在怀中,神色悲悯。 第815章 尽快处理掉 左正搏的丧事期间,并没有多少同僚来祭拜。 他在官场本就不太讨喜,后来仗着太后霸道横行,惹众人不悦,病重时都鲜少有人来探望,更不要提眼下他人没了。 剩下的左家人不是歪瓜就是裂枣,以后成不了什么气候,谁都是势利的,即便知道人没了,都不会来趟这趟浑水。 倒是有些诚心想巴结李潜的,知晓近来左家那位侧得宠爱,迂回着差人代为哀悼。 左正搏的丧事总共办了七天。 下葬当日是阴天,飘了点雪花,左家为了脸面,丧事规模办的挺大,送葬队伍浩浩荡荡,整条街都被挤满了。 越是临近深冬,酒楼的生意就越好。 许子沂算完账,听见外面的动静,放下算盘就往外走,达瓦也跟过来凑热闹。 “那位左相就这么病死了?”他低低的问,仔细算来,左相从生病到去世,只用了月余左右。 许子沂想到左漪,对左相就没什么好感,她瘪瘪嘴:“死了活该。” 左相一死,左家的腰板就没那么硬实,左漪在王府里,更不能随意的压苏漾一头。 要是可以的话,她倒是希望,李潜能把左漪给休了。 她拧了拧眉,旋即想到李潜鬼迷心窍宛如中邪的模样, 气就不打一处来,指名道姓的骂骂咧咧。 “我看他真是疯了!” “苏漾被禁足,他就憋坏了?迫不及待的去找女人!” “要是给苏漾知道,非得把李潜的腿给打断!” 达瓦听到这里,将视线从浩荡的送葬队伍上移开,他若有所思的看过来,幽幽问道:“哪条腿?” “三条腿都打断!”许子沂咬牙切齿。 达瓦浑身一个机灵,裤裆下面似有冷风呼啸吹过。 左正搏的丧事结束后,左漪便打道回府。 她已经出嫁,除了必要,否则没有足够的理由在本家长时间的停留。 只是一想到要回王府,避免不了会想到李潜。 他对她前后态度变化太大,兴许是下蛊的事情败露了,然而他是怎么发现的,发现之后难不成还找人解蛊了吗? 巫蛊之术早就被严令禁止,那些懂这些的都被杀的杀,逃的逃,想找到一个怕是很难。 或许他只是近来太累了,所以对她的态度有些冷淡? 左漪不知道,胡思乱想间,回去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唤云小跑着进来催促:“王妃,咱们该回去了,王爷派马车来接我们了。” “王爷?”左漪欣喜若狂:“当真是王爷派来的?” “对。”唤云认 识府上的白昼,寡言少语,冷淡且酷,刚才就是那张脸,她说道:“是白昼来接我们的。王妃,咱们快点。” 左漪七上八下的心,自以为找到了答案。 李潜知道爷爷的丧事,还愿意派身边最信任的属下来接她,足以说明,他对自己还是很重视很在意的。 她匆匆告别了家人,踏上了归途,在路上幻想着此番回去,事情会和以前一样美好,可是等进到王府后,白昼居然将她锁了起来。 “你做什么?”左漪大惊失色,她扑过去拍打房门,对未知的恐惧令她失去理智:“把门打开!本王妃让你把门打开!”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白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什么都听不到。 左漪心中升起不祥预感,她慢慢的顺着门框滑到地上,冰冷让她打了个机灵,然而心中的恐惧,几乎将她吞没。 唤云初次遇到这种情况,只知道哭哭啼啼。她不停的追问:“王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王爷要把我们关起来的吗?为什么?” 她怎么知道为什么! 她还想问问呢! 左漪失魂落魄的双手抱,她知道的,李潜肯定会来,他一定会来的。 外面的天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之际,由远及 近响起了脚步声,起初并不明显,后来快到门口时,唤云忽然站了起来。 “王妃!” 左漪朝她伸出手:“扶我起来。” 有人推开门,光线照在来人的脸上,果然是她最爱的男人。 他有着老天爷偏爱的脸庞,棱角分明,眉眼深邃,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正如她小时候同他初见一样。 漠然,矜贵,迷人又危险。 “王爷!”左漪看到他,心中忐忑,对他的爱意却不减分厘。 她嘴角微微上扬着要上前,还未靠近,就被白昼冷着脸推开。 李潜在这个时候出声:“有事找你。” 他随手拉了张椅子过来,气质慵懒,身后是房门,面对着她。 左漪在他的示意下,不明所以的坐下来。 白昼身后的人,拖着一张托盘上前,白色的绸缎掀开,露出上面的东西。 左漪皱眉,惶恐的开口:“王爷?” “选一个吧。” “不!”她身子往后缩,疯狂摇头:“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托盘上有三样东西,一把匕首,一条白绫,还有一壶酒,想也知道是毒酒。 他居然要她死?! 明明…明明她回左家之前,他们的感情还很好,不过区区几天的功夫,为什么就变了? “ 我不选!我哪个都不选!” “恐怕由不得你。” 她惊愕的看过来,嘴唇哆嗦着,半晌发出虚弱的音节:“所以,是为什么?” 李潜看向她:“你说呢?” “我……”她语塞,喉咙里像是塞着棉花似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那么蛊虫是自己跑到本王身上的吗?” 果然是事情败露了! 左漪意识到害怕了,试图想要往外冲,被白昼拦住,房门关上,屋子里即便点着灯,她也看不清漆黑的前路。 “我建议你选毒酒,本王可以留你条全尸。”他声音冰冷的不带任何情绪,仿佛谈论的根本不是她的生死。 她害怕的往后缩,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不…你不能这么对我,王爷…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只是鬼迷心窍了,并不是有意的……” “今日你能对本王下蛊,他日就可以为了别的杀害本王。” “不!”左漪疯狂摇头:“我不会的……王爷,我是爱你的。” 李潜嗤笑了声,宛如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让她死的明白,既然该说的话都说了,没必要过多停留。 他转身往外走,声音顺着吹来的冷风溜进来:“白昼,尽快处理掉。” 第816章 我给过她机会 左漪和唤云都不能留,只不过她们二人离世的消息,暂时还不能公布。 白昼处理完之后,赶回书房同李潜复命。 “都死了。” “那就好。”李潜的语气没有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记得厚葬。” “是。”白昼犹豫着,好几次欲言又止。 李潜揉着眉心,问道:“有什么想说的,不必吞吞吐吐。” “王爷……”白昼脸色尴尬,闷声道:“为什么一定要处理掉左侧妃呢?其实…其实她这么做……” “她这么做,都是中了本王的局,所以罪不至死是吗?”李潜替他说了出来,白昼缓缓的点了点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李潜拨了拨灯芯看过来,半边脸被光照的白皙,半边脸上是阴影。 他淡淡开口,声音很轻,但很冷静克制,近乎于绝情的那种:“本王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明确告诉她,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对于这份感情,她可以选择继续,或者停下。 她不仅没有停下,还仗着太后和左相的地位,对他步步紧逼,对他的孩子下手,对他的女人下手。 纵然身在局中,但决定权一直都在她手上。 符露茗提出的不过是个提议。 她完全可以拒绝,然而并没 有。 “她所做出的每个选择,都是她从心底里想要做出的,不是本王逼迫的,更不是本王引诱的。本王给过她很多次选择的机会,给了她很多次可以重新开始改过自新的机会,她都不知道珍惜。任何一次她收手,我都在心里觉得,应该让她活下去。” 她没有。 一次都没有。 贪婪,自私,疯狂,不可救药。 “亲手斩断退路的,是她。” “毅然决然走上绝路的,是她。” “但凡她有片刻是后悔的,都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晚上李潜来找苏漾的时候,走的是正门,太后的人被李知给召回了宫,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太后成了个空架子。 苏漾将他迎进来,注意到他脸色不好看,心知是疲惫所致。 他擅长算计与筹谋,可算计深爱过的至亲,仍让他无所适从。 “累了?”她问。 “恩。”李潜张开手,忘记还带着白昼等人,委屈的朝她瘪嘴道:“夫人抱抱,为夫好累。” 苏漾上前拥住他,男人宽厚的背,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在感觉到体温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他的颤抖,他的害怕,他的难过。 她沉默的将他抱得更紧,他便把下巴压在她肩膀上,这个 动作,就像是她在军营里捡的小狼狗一样,对她依赖而喜爱。 白昼热了眼眶,悄悄退出去,将房门带上。 “我听说你去了左漪的院子里。”苏漾抚摸着他的长发,缓缓的开口:“去做什么了?” “送她上路。” 苏漾沉默了下,听到他又说:“她不会改的,而且,留着是个祸患。” 李知知道她给他下蛊,兴许会以此为由,让她为他做事。 他不想府上多双眼睛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更不愿意将她放在身边,那样太危险,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变成致命的刀。 不能冒险。 行舟和羽尘就是个教训。 羽尘从上次坠湖后,到现在还留有阴影。 他不畏惧算计,却担心他在乎的人,会受到伤害。 这些话她本不想同苏漾说,然而又害怕,她会把他看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我不会的。”苏漾忽然没来由的说:“就算你不接受,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外面都传你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但我知道,你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没人性。我们所处的处境太危险,只有谨小慎微,才能活着。” 李潜愣愣的,缓缓抬头看向她。 外面的传言,他从没在乎过,只在乎她 怎么看他。 现在他知道答案了,这个答案足够他铭记一生。 徐语安势力垮台之后,李知的日子过得顺多了。 大臣们表忠心的明显多起来,他做任何的决断,也不需要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罗里吧嗦,这种感觉令他飘飘然。 他在李潜身上中下的蛊,足以让他不把李潜放在眼里。 对方若是敢有任何不合适的举动,他就会紧紧捏着他的命门,把他解决掉。 莫渊经他提拔,成了大越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将军,虽说是他自己的人,不过他还是留了心眼,只交给他一半的兵符,以防万一。 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将整个朝廷勉强稳住。 李知总算能睡个踏实觉,至少摆在眼下的,并没有什么特别棘手的问题。 他可以稍微喘口气,再来慢慢解决残留的隐患,比如苏家,再比如那些个还在外封地的皇子。 一眨眼就入了深冬,滴水成冰,呵口气都能变成霜。 当李知终于想起来左漪的时候,特意派人秘密去请她进宫一叙时,才知道她自左相走后就重病不起,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人都瘦的不成样子了,只进气不出气,怕是就这两日了。”回来报信儿的小厮,瑟缩着脖子,头 都不敢抬的说道。 李知虽然觉得她病的实在太巧,但想想左相历来疼爱左漪,爷爷骤然离世,她伤心过度,也是情理之中。 本来还想给她个立功的机会,既然活不久了,那就只能作罢。 这事儿只能压一压。 临近腊月二十,朝廷里正式放假,这算得上是他登基以来,度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春节,李知很激动,操办的很用心。 “这是个好机会。”李潜得知李知厚待老十老十一的时候,忍不住嗤笑起来,笑的苏漾莫名其妙:“你笑什么?什么机会?” “拉拢人心,聚集力量的好机会。”李潜把刚剪好的剪纸展开,说道:“他现在自己掌权,用我又防我,但总要有人给他办事,老十和老十一就是很好的选择,他们两个的生母都没有什么势力,老十一的生母是个小小美人,在朝廷又没有什么根基,不用担心他们的势力。” “我们……” “还没准备好。”李潜递给她个眼色:“至少等过了年,万无一失,一举成功。用最少的牺牲,换最大的利益。” 苏漾沉默着,就在这时,圆缺红着眼睛跑进屋子里来,见到她话还没说,先哭出声来:“王妃……苏五少爷……快不行了!” 第817章 苏佑离世 苏佑的一生短暂而艰难,他在风华正茂的时候,离开京城,时隔三年,回到京城时,早已被折磨的面目全非。 大夫曾断言他活不过今年冬天,就在前几日的时候,苏漾还暗暗庆幸,再过几天就是春节,谁说她的哥哥挺不过来? 她有着世上最好最善良最温柔的哥哥,老天爷有眼,是不会带走他的。 然而她高兴的太早了。 噩耗如晴天霹雳,来的猝不及防。 她几乎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 李潜的府邸距离苏府不算近,从得知消息的那刻起,苏漾眼里便噙着泪,她咬着唇,倔强的不肯让它们掉下来。 临近年关集市上热闹非凡,白昼依然将马车赶的飞快。 此刻的苏府已然乱成一团。 门口小厮进进出出,各个神色慌张,直到奢华明艳的马车停下,动静颇大,才引起他们的注意。 苏漾从上面跑下来,众人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见李潜紧随其后。 “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苏漾拔腿往里面冲,迎面而来的下人纷纷避让,有些没忍住,尤其知道她回来的原因后,情不自禁的呜咽出声。 谁都觉得太可怜了,无人不感叹命运对苏佑的苛待。 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是苏家所有公子中最温柔斯文的。 年少的时候就是,后来辗转遭遇了命运的捉弄,重回京城之后,一如既往的对所有人都温柔。 府上都知道他病的不轻,上至老人下到小孩,四处打听偏方,想为他续命。 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三个月前,他的病忽然加重,高烧不退,口吐污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 两个月前,他的意识变得糊涂,昏迷的时候居多,偶尔会有短暂的清醒,府上老夫人请了大师过来,为他日夜祈福。 半个月前,大夫来看过,药石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只让他们准备后事。 这些苏漾都是知道的,可她仍天真的相信,只要熬过了最难熬的寒冬,过了春节,跨过这一年,一切就会好起来。 当事情开始变得糟糕的时候,它只会变得更糟。 苏漾冲到别院,进进出出的人更多。 她看到了哭的几欲昏过去的娘亲,正被几个嫂嫂搀扶着送到廊下坐着,看到了面红耳赤争执不休的大夫,看到了女婢们眼圈通红手忙脚乱,还看到了手拿寿衣的小厮瑟缩的站在角落,不远处是一块纯黑的棺木。 苏漾眼睛被刺痛。 她将胳膊挡在额头上,阻挡阳光的直射,下意识的朝后退,这一退撞上了跟上来的李潜。 他托住她,对上她迷茫的眼神,说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大概是紧张,或许也因为害怕,她斜斜的半倚着他,将一半重量压在他身上。 李潜拉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好像力量也一并传了过来。 房间里充满药味儿,混合着浓浓的腐臭味儿,又酸又冲,直钻鼻腔,她猛呛了口气,剧烈咳起来,眼泪也哗啦啦的流。 李潜拥着她,给她擦过眼泪后,说道:“进去吧,他在等你。” 床边里三层外三层拥着人,苏弋余光看到了她,从人群中挤出来,众人视线随他而动,看见了苏漾。 段晶晶的肚子大了好多,相信用不了多少日子,就会临盆。 她托着又大又圆的肚子,探出半个身子看她,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不见漂亮的眼型,只能隐约看见一条缝。 苏漾走过去,轻轻拥了拥她。 “你五哥还在等你,快去吧。” 人群散开后的苏漾才注意到,除了苏弋,二哥苏择,常年不在家的四哥苏朗,苏绪和苏革都在。 他们都是回京来过年的,他们都以为来年会有好的开始。 “我……”苏漾喉咙哽咽,像是被人塞进了棉花,她坐下来,握住苏佑的手,喊道:“五哥,我来晚了……” 床上的人勉力睁开眼睛,黑乎乎的瞳仁里,看不见半分光亮,里面是空空的,却盛满了对她的不舍。 苏漾刚才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太悲伤,她要好好听他说话,要好好同他做最后的告别,但在看到他的那刻起,一切都不受自己控制。 她朝他扑过去,所有的声音都在快速倒退,只有她耳边的心跳,真实而清晰,一下又一下。 苏佑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了,隐约的看到个人影,他想是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妹妹。 他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在他走之后,她依然有兄长疼爱,依然有夫君宠溺,她有完美的家庭,不必他在为她担忧,他只是纯粹想见见她,听她喊一声五哥,就像小时候那样,甜甜的跟在他身后,因为她说,只有他的脾气是最好最温和的。 这辈子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苏佑出事之后,很少后悔,然而在府中的短短一年,他却贪婪的想要多活几年。 以前少年意气,像所有同龄人一样,想报效朝廷想建功立业想名扬天下,现在一身疲惫才惊觉,此 生最为亏欠的是自己至亲的人。 若是可以重生……可以再来一次的话…… 他无力的勾唇笑了笑,缓缓抬手,轻轻的抚着她的长发。 一下…… 两下…… 三下…… 原本闹哄哄的房间,不知何时,莫名安静下来。 苏漾将脸完全埋在他身上,直到那双手再也没有抬起来,呜咽出声,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哭声响起。 他的身体渐渐变凉,柔软变成僵硬,扑通扑通跳动着的心脏,如同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苏漾呆呆的,直到有双手从后面将她抱起来,她才泪眼婆娑的看向李潜。 “他走了。”她说。 “让他走吧。”李潜拉开她,将通道让出来,说道:“他坚持到现在,已经很辛苦了,他累了。” 是啊。 他累了。 霍弛对他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情,从海岛回来的时候,他就快要不行了,全靠信念又坚持了这么久。 每天把药当成饭来吃,伤口感染导致发烧,更是日日发生的事情。 他很辛苦了。 这辈子他活的太累了。 苏漾无声落泪,整张脸埋在他身前,呜咽的声音闷闷往外传:“让他走吧……该让他走。” 不能自私的挽留,对苏佑来说,离开是最好的解脱。 第818章 有些失态 苏家大门上贴着的红对联,换成了白布,傍晚时分,苏佑离世的消息,在这个喜气洋洋的时间里,传遍了京城。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许子沂,她一大把年纪尚未出嫁,懒得在府上听他们说教,索性依然泡在酒楼。 达瓦和她不对付,两个人抬杠打发时间,倒也颇有意思。 近几天是置办年货的时候,街上的人多的紧,来酒楼里吃饭的却比往常还要少。 因着生意凑合,许子沂打算同苏漾商量,提前给几个家在京郊的伙计放假,好让他们赶回家过个好年。 她去王府找,没有找到苏漾,问了管家才知道,她回了苏府,说是苏佑许是不行了。 苏家除了苏漾,全是儿子,他们全都跟着苏震东征战沙场,许子沂只知道嫡子苏敬的名号,苏佑是第几子并不清楚。 可以肯定的是,是苏家人无疑。 许子沂跟去了苏家,想看看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等她赶到的时候,里面传来震天响地的哭喊声。 苏佑在京城里面的时间短,十多岁就去了边疆,在战场上度过,后来成年后,被越武帝看中,一道秘密圣旨将他送到了海岛。 他几乎 没有什么朋友。 然而苏家的地位尚在,朝中不少大臣,仍敬重苏家为大越做过的贡献,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纷纷发来了慰问。 其中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京城有名的商贾,就连百姓们都自发的前来悼念。 这让李知隐约不悦。 苏家的影响力,是他始料未及的。 哪怕赫赫有名的大越守护神苏震东已然离世,哪怕苏家这两年弃武经商,无人入朝为官,然而只要苏家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个强大的威胁。苏家在百姓中声望很高,只要他们想,振臂一呼,追随者众。 他没有忘记,在整个军营里,虽然莫渊是大将军,然而手下的兵,很大一部分都是苏家人先前领导的。 本来还想把对付苏家的事情往后拖上一拖,通过苏佑离世,倒是让他看清楚了。 养虎为患,必须尽快除掉。 李知抿了抿唇,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他招来孙来胜,问起来:“苏佑的葬礼是在什么时候?” “两天后。” “你传旨下去,朕明日去祭拜。” “是。” 李知要来祭拜,在意料之中,苏家是百年将门世家,几代人为了守卫大越这片 土地,抛头颅洒热血。 没有苏家祖辈的付出,就没有大越如今的秀美山河。 有很多原本没打算来祭拜的官员,在得知皇帝要来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在次日登门吊唁。 李知到来的时候,是正午刚过。 以他的身份,只在苏佑的灵前上了三炷香,起身时扫了眼守灵的人,在看到有个孩子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 苏佑的年纪不大,守孝的人自然少,除了苏漾和两个弟弟之外,还有几个小娃娃。 这些小娃娃中,有的是苏家本家的,比苏佑小一辈的,他的小侄女小侄子。 然而李知一眼看到的男孩,他有张叫人过目难忘的脸,身上的气质一点都不像同龄人。 在他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与他视线相对,没有半分畏惧,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坦荡的任由他打量。 李知心中好奇,稍稍扬了扬眉。 没想到苏家的新一辈中,还有这般出色的人物。 有些人打小就能看到他灿烂的未来。 只是可惜了…… “皇上在看什么?”孙来胜注意到他的目光,小心的提醒着他注意脚下,但见他依然不收回目光,好奇的循着看过去,只 看到一个漂亮的出奇的少年,那男孩子约莫有六七岁的样子,五官格外受老天的偏爱,鼻梁挺翘,薄唇紧绷,脸庞稍显稚嫩,然而即使如此,他跪在那里,照样让其他人黯然失色。 “哟!好俊的小男孩!”孙来胜脱口而出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奴才总觉得这小孩子有种熟悉的感觉。” 李知愕然的收回视线:“你也这么觉得?” “皇上也这么觉得?”孙来胜笑笑道:“奴才就觉得熟悉,可明明之前没见过这个小男孩啊。” “这是谁家的孩子?”李知问带路的苏弋。 苏弋抿了抿唇,旋即收拾情绪,平静无波的回答道:“是安王府上的大公子。” 李知愣了愣神,孙来胜更是张着嘴不再说话,这下两个人都知道,那熟悉感是源于何处了。 能在同龄人中,有这般冷冽稳重的气质,的确像是李潜教出来的。 “没想到都这么大了。”李知心中有所异样的说道:“七岁了还是六岁了?” “六岁。”苏弋回答:“当年王爷被流放到岭南之地时,一路颠簸险些病死,据说是个姑娘救了他,而后两个人日久生情,只是后 来那姑娘在生产的时候,遇到了些意外,后来没多久就去世了。王爷便独自抚养孩子。这些事,皇上应该都知道吧?” 李知点了点头。 李潜同他说过,他也知道他有个儿子,还收养了个女儿,只是从来没有见过。 今日是第一次见面。 “叫什么名字?”李知笑了笑:“朕公务繁忙,皇弟不把孩子带出来,朕也一直都未曾见过,更不知其姓名。” “容时。” “容时……”他点点头:“好名字。日后应该让他多进宫,朕的太子缺个陪读。” 李知是有孩子的,当年在徐语安的帮助下,他讨到荒郊野岭,苟且度日,还是遇到了个姑娘。 那姑娘没有什么文化水平,胜在皮囊不错,又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以至于他在进宫当皇帝后,把孩子也一并接进了宫。 “他和太子年岁相仿,兄弟两个应该也能说到一起。” 苏弋赞同的点点头,话却推的很漂亮:“这事皇上还是同王爷商量吧。小人做不了这个主。” “哈哈哈!所言极是!”李知略微有些尴尬,坐下来倒了杯茶道:“朕只是见到欣赏的孩子,异常喜欢,有些失态罢了。” 第819章 过年 苏家办丧事,李潜作为唯一的女婿,兄长们忙不过来的时候,时不时要搭把手。 遥想苏家当年人丁兴旺,近两年迅速凋敝,可用之人屈指可数,实在是件可悲之事。 若是往常,都是苏敬来主持大局,可他现在的状况,别说迎来送往了,只要不闹出岔子就谢天谢地了,本属于他的事情,现在全由苏弋接手,这可并不是件轻松的活。 苏择首次操办丧事,忙的晕头转向,他是个急性子,遇到点事就会叫叫嚷嚷,于是整个府上都充斥着他的大嗓门,知道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干架呢。 李潜得知李知到来,忙着去拜见之际,还听到他因着下葬要用到纸人数量不对,急哄哄的叫人去请师傅过来现场扎纸人。 身后的唢呐声越来越远,恍惚间缥缈而不真实,院子里种的树,夏天时郁郁葱葱的,望过去一片碧绿,此刻树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死气沉沉。 李潜穿过了长廊,一并将不着边际的思绪抛在脑后,再往前走几步,看到一间房,大门开着,正是李知暂时歇息的屋子。 “微臣叩见皇上。” 他躬身行礼,语气中满是恭敬。 李知眉心舒展,边埋怨着他不用讲这些虚礼,边上前亲自搀扶他起来。 李潜诚惶诚恐,态度更加卑微,他的一举一动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李知先前因着容时而带来的莫名不悦,便慢慢消散。 “这几日辛苦了吧?”他关切的问道:“苏佑将军正年轻气盛时,与世长辞,实在令人唏嘘感慨。朕还记得他与你年岁相仿,少时斯斯文文,但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叫人大吃一惊,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李潜微微颔首,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那是有一年冬猎,恰逢苏佑从军中返京,一并回来的还有苏家其他几个兄弟,当时越武帝图热闹,或许也存了较量的心思,带着一众皇子去狩猎,李潜和李知自然名在其列。 猎得猎物数量最多的,自然是李知,有真本事必不用说,还有一些是特意讨好,不敢与其争。 好在傍晚时分有场射箭切磋,是李知主持的,他也明白在猎场上有些人没拿出真本事,私下里搞了个比赛,一来让大家尽兴,二来也想为自己招揽人才。这种射箭比赛,苏家几个兄弟都被邀请了,同时,还有 不少出身武门世家的少年。 其他人站在赛场上,都是斗志昂扬,目露凶光,志在第一,就算有些没有将野心写在脸上,态度也是相当正经,表情颇为严肃,只有苏佑,他立在那群人之间,显得那么单薄孱弱,不像个武将,更像个白面书生。 没人看好他,至少不是那么看好。 后来他含笑着百发百中之后,当即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就连李潜都不例外,因为他还和李知打赌,说他绝对垫底。 李潜扯了扯嘴角,笑容很淡。 他提到了那个时候,就让他想到了那个时候的他们,亲密无间,彼此依赖,不似如今,尔虞我诈,互相算计。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时就好了。”他漫不经心的道:“他依然是那个单薄孱弱却箭术超群的少年。” “是啊。”李知叹息着:“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安王妃能节哀顺变。” “微臣会代为转达。” “对了。”李知整理好情绪,他的目光看向门外某处虚无的地方,半晌,就在李潜以为他不会在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突然道:“朕的太子到了进学堂读书的年纪,之前都是太傅在单独教他,但我刚才看到了容时。” 李潜眸色冷了几度。 李知没看见,自顾自的说道:“朕看他们年岁相仿,刚才让孙来胜去打听了下,说是已经开始跟着先生识字读书,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跟太傅学习的场景吗?” “微臣记得。” “朕非常怀念。”李知叹口气,继续道:“那时候总是不爱读书,现在却觉得,是最快乐的时光,有父皇母后的疼爱,有你在,只用读书,不必忧心别的。” 李潜似乎猜到了他的意图。 “朕打算让容时进宫,给太子做陪读,你意下如何?” 李潜微微垂下视线。 他诚惶诚恐的回答:“微臣受宠若惊,容时能得皇上如此赏识,有这个绝好的机会,微相信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李知意外的看过来。实际上,他以为他会拒绝的。不过,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也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过多纠结。 “朕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是时候该回宫了,宫中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朕处理。” 李潜顺势说道:“临近年关,本该微臣为皇上分忧,无奈王妃家中出了此事,无暇顾及,还望皇上恕罪。” “朕能理解。”李 知起身,李潜忙不迭的行礼道:“微臣恭送皇上。” 李潜和苏弋一同将李知送到苏府门口,沿途不少官员齐齐行礼,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他怎么看到了容时?”送走李知后,李潜没忍住,压低声音问苏弋,他接待的李知,自然知道此事始末。 苏弋如实告知,守灵的小孩子不算少,怪就怪容时小小年纪气质卓然,即便跪着,那笔直的后背就像是抽条的小树,浑身上下洋溢着勃勃生机,怎么会不惹人注意? 李知不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的,其实从吊唁仪式开始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落在容时身上的目光就没有停止过。 李潜闻言哑然失笑。 隔着人群,他看向那个单薄的背影。 苏弋看过去,慢悠悠的问道:“在担心他?” 刚才李知提议让容时进宫当太子陪读的时候,他也在场,李知不曾留意到的表情,他全部不动声色的收入眼底。 李潜没有否认。 “不必担心。”苏弋笑笑:“他将容时安放在太子身边,换个思维,其实也相当于将太子放到容时身边。容时不会让你失望的。你手把手教出来的,同龄人没几个是他的对手。” 容时的确很出色,这一点李潜不会否认。 他年少的时候还有过叛逆轻狂自大的一段时光,但很显然,容时并没有,他沉默寡言,沉稳异常,格外让人安心。 苏弋说的没错,他应该对他放心。 下葬那天,天格外晴朗,温和的不像是冬天。 苏漾说是因为苏佑生前善良,所以在去往另一个世界的时候,老天爷终于不吝温柔,在送他离开这天,给他一个好天气。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何鱼诺一下子衰老许多,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都是无比致命的,尽管有其他儿女在身边陪伴安慰,在苏佑下葬的这天晚上,她还是病倒了。 柳离岸来看过,说是伤心过度引起的,加之近来天气忽冷忽热,何鱼诺上了年纪,所以病了,不过只要好生休养,就会好起来。 苏漾这才安心。 在丧事期间,她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守灵是件很耗费精力体力的活,短短几天过去,她有了浓浓的黑眼圈。李潜心疼的不得了,带着她回到王府后,两人洗漱过后,她就被他抱上了床,强制休息。 她真是累惨了。 不知道做梦梦到了什么,起初还只是拧着眉头,后来直接小声的呜咽。 李潜将她抱在怀中,小声的安慰着她,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或许听见了,或许没有,只是她紧绷的身体慢慢变得放松,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最后绵长的一下又一下。 入了冬之后,府上便开始发放炭火,尽管今年真正意义的第一场雪还没有下,不过苏漾怕冷,所以整个府上都跟着,提前供暖。 房间里烧的热乎乎的,李潜的怀抱也暖和,她被紧紧抱着,整个人浑身冒汗,额头上汗津津的,在光线照耀下,隐隐发着光。 李潜看着她两个热的通红的小脸蛋,心意微动,凑过去咬在了她的面颊上,她睡的沉,并无知觉。 他玩了许久,心猿意马,又知道她最近很累,不想打扰她休息,所以没多大会儿,他也睡着了。 两个人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三天清晨。 要不是沉香担忧的厉害,在门外喊他们起床,二人大有继续睡下去的架势。 李潜是先醒的,他睡觉轻,加之怀里的小女人似乎并不很安分,柔软的身子在他怀中蹭来蹭去的,令他神龙苏醒,很难自控。 不过他没动弹,躺在床上冷静了许久,才把苏漾也喊醒。 今天是大年初一。 一年的时间眨眼就过,这一年似乎在不停的忙碌,然而仔细想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干。 李潜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压岁钱,给容时的,给羽尘的,还有给小行舟的。 羽尘的状况要好很多,之前掉进水里,一直沉默不语,他们都很担心,后来容时每日都会过去陪她,和她说话,解开心结,带她从那段阴影中走出来,她才慢慢变得和以前一样。 小行舟现在能勉强走上两步,大部分时间还是要人抱着的,李潜和苏漾刚刚穿戴完毕,收拾整齐,就听见圆缺蹦蹦跳跳的跑来,说三个小家伙来磕头拜年了。 这是很独特的一种体验。 李潜拉着苏漾坐在了主座上,三个小家伙在面前一一跪下,整整齐齐的一排,容时带头,紧跟其后的是羽尘,最后的小不点是行舟,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三个人齐齐磕头。 “给爹爹娘亲拜年!” 小行舟还不会说话,似乎被气氛感染,两只小手高兴的挥舞着,嘴里咿咿呀呀乱哼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苏漾见状不 由笑出声来。 李潜朝她挑挑眉,她从袖中取出三个一模一样的钱袋子,三个小家伙不约而同的瞪圆了眼睛,里面满是欣喜的光。 “谢谢娘亲!”羽尘嘴甜,率先拍马屁:“谢谢爹爹!爹爹真好!娘亲更好!” 容时绷着的小脸上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朝着羽尘看了眼,小家伙索性把腰背挺直,理直气壮的告状:“爹爹,娘亲,哥哥瞪我做什么?我又没有说错,明明就是嘛!说实话怎么哥哥还要凶巴巴的瞪我。” “没有瞪你,这是充满爱意的目光。”容时一本正经的道,还把苏漾拉下水:“娘亲可以为我作证。” “把银子收好。”李潜打断他们,他们闹归闹,哪能让他的宝贝女人为难,他递给容时一个眼神,容时难得露出小孩子的一面,朝他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磕头也磕过来,拜年也拜过了,你们出去玩吧,容时领着弟弟妹妹们,注意安全!” 李潜现在是安王,备受重视的一个王爷,平常时候就有不少官员追捧,现在是过年时分,趁此机会上门拜年的成群结队,毕竟寻常时候登门造访,还不一定会被同意,可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来府上拜年的人络绎不绝。 除了同朝为官的同僚们之外,还有酒楼里的伙计,女学堂的学生们,另外,还有几个意想不到的人。 阿牛学业繁忙,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也很少见他再去酒楼,苏漾前几天还在念叨他,没想到这天他突然扛了两头羊上门。 苏漾又惊又喜,告诉他:“以后若是想来府上,人直接来就行了,不必带这些旁的东西。” 阿牛长的更壮实了,挠挠头,脸颊微红,大概是处在青春期,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平时知道你忙,我也忙着学习,准备参加明年的了乡试,都没什么时间过来,最近快过年学堂放假,才知道原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还好有王爷陪着你。” 他说着讪讪的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苏漾想要留他在府上吃饭,他说学堂里。结交了几个和他一样无父无母的朋友,大家商量着今年在一起过年,所以,只是过来拜个年,并不打算久留。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苏阳自然没有再挽留,笑着将他送出了门。 少年身材健硕,和初见早已不大相同。 原来时间无声无息中改变的,不只是你我。 第820章 不速之客 正逢大年初一,这天街坊邻里会互相走动,亲戚朋友也会借此机会聚到一起,唠唠家常。 阿牛离开没多久,许子沂就登门造访。 福叔等一众下人,自然知道这位主子,没人敢拦着。 苏漾正觉得闷得慌,听闻她过来,忙不迭的叫人把她请了进来。 先前苏佑离世,她来祭拜时,发现苏漾瘦的厉害,后来当天则送来好几头猪到府上,府上并不缺这些东西,可这都是她的心意。 “看看我的新衣裳怎么样?”她俏生生的立在面前,眉如远山,皓齿朱唇,眼里的目光温柔的像是春日的水。 苏漾上下认真打量,非常用心的夸赞了下新衣服,而后诚恳的道:“好看!你穿上这衣服,简直是整个京城最好看的姑娘!”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逗她开心的,许子沂还是笑的合不拢嘴,眼睛几乎都看不到了。 “还是你有眼光!” 苏漾笑笑,问起她来:“你怎么不在府中待着?正月初一就跑我这里,不怕许大人吵你啊?” “我会害怕?切!”许子沂瘪瘪嘴:“我倒是情愿我爹凶我吵我,总好过现在一看到我就长吁短叹,连连摇头。” 苏漾不解:“为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许子沂感觉很受伤,质问道:“你还是我的好姐妹吗?” “……”她尴尬的笑笑,脑中灵光一闪,噗嗤笑道:“许大人还没死心吗?先前都给你相亲过多少个男子了?你没看上任何一个,许大人居然依旧孜孜不倦的给你找夫君?” “可不是么!”许子沂也非常敬佩他爹的恒心。 她和李瞳和离都两年了,几乎整个京城都觉得她嫁不出去,他爹还隔三差五的让媒婆上家里去,给她挖空心思的去找适龄的男子。 偏偏还真有些男子因着各种原因想娶她,但她没一个看得上的,全把事情搞砸了。 她都认为自己无药可救了,只有她爹,不抛弃不放弃,固执的厉害。 “用我爹的话说就是,爹并不是非要让你成亲成家,只是你一个姑娘家,总要找人照顾你,将来你老了病了,身边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你想想不觉得可怜吗?”许子沂学的惟妙惟肖,末了无可奈何的抓了抓头发,坐到椅子上:“在他想来,我一个人的话,那可太惨了,然而他没有想过,如果再像和李瞳的那段感情一样,就算 嫁人了,也会孤独终老。所以,嫁人的意义何在?” “我现在是个老姑娘,但富有的老姑娘,可以花钱请人来照顾自己,有吃有喝有人照顾,还没有令人心塞的男人来添堵。”她朝着她得意的挑挑眉:“仔细想想,这样的日子不快活吗?哎,我爹就完全想不通,我又同他讲不通,久而久之,他还是不断的给我安排相亲,我还是一个都看不上。” 许子沂相当愁苦:“你懂吗?就是没有那种心怦怦乱跳的感觉。” 她跟苏漾取经:“我非常羡慕你和王爷的感情,你第一次见到王爷是什么感觉?” 第一次见到李潜吗? 在成亲之前,二人从未有过见面。 洞房花烛夜的那晚,是他们彼此第一次会面。 她气呼呼的掀开红盖头之后,本想冲着他发火叫他适可而止,在看到他之后,所有的话都抛在脑后,只觉得惊艳。 他松松垮垮的坐在轮椅上,红衣显得他肌肤惨白,然而那双异常漆黑的眼睛,似是蒙着层淡淡的雾气,让他看起来哀伤而美丽。 不显得娘气,反令人心疼。 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除了惊艳,就是心疼。 “这么说来,其实你对王爷是一见钟情。”许子沂听完砸吧砸吧嘴:“只有对他有好感,才会心疼,陆清婉说爱一个人最初的表现,就是会心疼他。也难怪,王爷那时候的确挺惨的,若是换成我,这么大个美男就在眼前,他还惨兮兮的,柔柔弱弱要抱抱,别说我抱不动,就是拼了老命不要老腰,都得把他抱起来。” “夸张了姐妹。”苏漾笑着,将话题重新拉回来,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耗下去?许大人为你操碎了心。” “我肯定会听他的话啊。”许子沂叹了口气:“我爹对我挺好的,之前我一门心思要嫁给李瞳,他其实是阻拦过的,可我鬼迷了心窍,就是要嫁给他,现在他这么忙活,也是一颗心都扑在我身上。” “离开李瞳这么久,你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吗?”苏漾忽然发问,许子沂没料到她还会搞奇袭这套,愣了愣,才失笑着道:“我没有啊!” 她撒谎了。 她看上了商星沉,却遭到了他最冷淡的对待,这些难堪她不想说,也不想给她的朋友徒增烦恼。 苏漾的性子,若是知道以后,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创造机会。 她是乐意的,商星沉并不乐意,或许还会心痛—— 他喜欢苏漾,苏漾却撮合他和旁人,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许子沂经过这么多起起伏伏,对感情有了更深的理解。 她想她是心疼商星沉,所以更不愿意伤害他。 苏漾顿了顿,扬扬眉:“该不会是还喜欢李瞳吧?” “他?”许子沂嫌弃的拧眉,冷笑连连:“我就是喜欢一头猪,都不会再喜欢他!人的一辈子瞎一次眼睛就够汲取教训了!” “那就好。”苏漾放心了:“这次过年,皇上特意将在外的几个王爷召集回京,他离开差不多也有小两年了吧。” “他永远不回来才好呢!”许子沂瘪瘪嘴:“不提她了,你看谁来了?” 来人自然是陆清婉。 早前还在闺中的时候,她们吵归吵,闹归闹,大年初一下午几个女孩子都是要聚在一起吃茶聊天的。 没想到陆清婉颇为有心。 沉香将她引进来,带着李一尘去找容时和小行舟玩耍,三个女人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六王爷李瑁回京,夫妻俩恩爱过后,她整个人像是被滋润的花朵,精气神都比之前饱满了许多。 这么一聊就到了半下午。 因着晚上几个人都要去宫里参加宫宴,所以提前早早散了,回府为晚上的宫宴做准备,却不想梳妆打扮时,依然有客人拜访。 达瓦领着小若和小曼过来,送了点礼后,都知道她晚上要进宫,并没有过多停留。 在他们之后,许久不见的周卫典居然也来了。 苏漾没有见到他,只是单纯的听说,是李潜接待了他,据说两个人在书房里呆了许久,不知道在聊什么。 等上了进宫的马车,她看着坐在身侧的男人,问道:“周卫典来做什么?” 周声晚和越武帝相继离世后,认识周卫典的人少而又少,他渐渐的敢于抛头露面的活动,毕竟寻常百姓没几个人认识他的。 “你们都聊了什么?”苏漾没得到回应,见他笑的诡异,好奇心被点燃,更加想知道:“恩?夫君~” 李潜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她瞪圆了眼睛:“他能搞到那种东西?” “别忘了以前他是做什么的,怎么不能?”李潜闻着她的头发,觉得阵阵香气扑鼻,令他心旷神怡:“他本事大着呢!” “即便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帮你呢 ?” 李潜耸耸肩:“可能这就是本王的人格魅力吧!” “……” 插科打诨间,到了皇宫。 历来的宫宴都非常无聊,除了皇亲国戚,还有文武百官,全都聚在一起,可以想象,场面有多么官方严肃。 年轻的公子小姐们,想要借此机会表现自己,以此来寻的好的姻缘,估计是最喜欢这种场合的。 像苏漾般成家立业的,最不喜欢的就是宫宴。 与其有闲工夫,还不如在家躺着休息会儿。 这是李知花费心思是操办的,又是全程大手笔,花了不少银子,自然样样都是极好的。 苏漾没什么兴趣,身边的男人被各种官员团团围着,说的那些官话,她听了直犯困。 好在很快就到了放烟花的环节。 李潜拥住昏昏欲睡的她往外走,外面寒意料峭,冷风迎面吹来,让她清醒了些,然后往李潜的怀抱更深处挤了挤。 他无奈的笑出声:“看完烟花咱们就回去了。” “皇上不多留你了?”苏漾的眸子雾气蒙蒙的,就那么看过来,让他心意微动:“留也留不住,这颗心都跟着夫人走了。” “没个正经样。” “哈哈哈哈!” 今年的新春烟花,是李知斥巨资购进的,从第一个一直到最后一个,漂亮的无与伦比。 苏漾都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烟花了,好看到此生难忘,刻骨铭心。 回去的路上,不仅她在说这场烟花盛宴,小羽尘更是一张嘴叭叭叭不停,就连寡言少语的容时,提起来面色都涨红了,兴奋的厉害。 李潜将睡着的小行舟放到腿上,轻轻的抚摸着,说道:“喜欢的话,过两日再给你们放一场。” “哇!”羽尘毫不客气,两眼都在放光:“爹爹此话当真?” “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们?”李潜反问。 羽尘高兴的将两手举高高,笑嘻嘻的道:“爹爹太好了!我爱爹爹!娘亲更好!我爱娘亲!” “小小马屁精。”苏漾戳戳她的鼻尖:“答应你们放烟花的是爹爹,怎么连娘亲都一起夸?” 羽尘摇头晃脑的道:“爹爹说了,凡事都听娘亲的,府上最大的还是娘亲,所以得把娘亲哄开心了!” “就你精的厉害!” “嘻嘻!”小丫头扬扬眉,那得意的小模样可爱又招人。 李潜与苏漾见状,对视了眼,唇角不由得挂上笑容。 看来那件事留下的阴影,不知不觉中早已消逝。 大年初二这天,苏漾要回苏家,李潜一大早跟着她回去了,在府上待到天黑。 苏佑刚刚离世的愁云还没散掉,苏府的年味儿并不重。 苏弋管理整个府邸,格外井井有条,他似乎天生就适合做这种活,不过今天他没怎么露面,全都是苏择在忙来忙去。 苏漾好奇的问起来,才知道前几天因着办丧事,苏家生意上面,堆积的事情没有处理,苏弋正在加班加点。 “三哥一个人管着偌大的府邸开支,的确有些太累了。”她看向苏择:“二哥若是有空,不如多帮帮三哥。” “漾啊,你这话不是为难你二哥吗?”苏择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儿,愁眉苦脸的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拨算盘!” “……” “你让哥哥我去打架斗殴还行,算盘不行!有你二嫂帮忙就行了!二哥我干点不需要费脑子的粗活,完全可以!我不嫌累!” “……” 苏漾是没办法了,幸好还有宗柔,听说之前让二哥负责的产业,实际上都是她在管理,且还打理的非常不错,她才松了口气。 “不过现在咱们家的生意,慢慢起来步入正轨了,的确缺点人手。”宗柔吃着茶,说道。 苏敬不能用,老四又经常在外面跑,见不到个人影,老五离世,老六还在军中无法脱身,苏革尚在念书。 人丁兴旺的苏家,仔细算来,竟没有几个能真正用的上的人。 苏漾出主意:“还可以从外面聘请人过来打理,不过我的意思是,几位嫂嫂若是愿意,自然可以帮忙的,都是家中的生意,做大了都有利可图。回头我找三哥说说。” 一家人坐一起,无非就是东聊西扯的,十句里面能有九句都是废话,可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面上带着笑。 苏漾在苏府吃了晚饭才回府。 这时天才刚刚擦边黑。 京城脚下,大年初一下午都有人摆摊做生意,初二傍晚,朝廷开放夜市,卖灯笼的,卖元宵的都出来了,吆喝声此起彼伏。 挣不挣个钱不要紧,大过年的,就图个热闹,一堆人聚一起说说笑笑,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苏漾一路听了内容迥异的聊天,下车时还在津津有味的和李潜聊着。 李潜余光扫到了福叔,皱了皱眉,二人走进府,福叔才道,有位不速之客来了。 第821章 被人发现 来人是许久不见的周忘忧。 她是前太子妃,周声晚出事之后,李彻的真实身份曝光,而后不幸遭遇爆炸,好在死里逃生,躲过一劫。 李潜得知此事,从中做了手脚,将他救了出来,安置在京郊的小村庄里。 年前他们曾在京城里看到过周声晚,据说二人找了些门路,偷偷进城来的,周声晚靠做女红贴补家用,日子还算过得去。 那是印象中的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二人前往夀春,事情接踵而至,应接不暇,等再次回到京城,有心派人寻过他们,又担心李知的耳目,只好作罢。 他们身份特殊,算是“死过”的人,用李潜的话来说,能不接触就别接触,省的惹一身麻烦。 苏漾能够理解李潜的用意。 李彻尚未出事之前,他们间的关系并不亲厚,若不是周忘忧对他有恩,他才不会管李彻的死活。 既然恩情两清,合该桥归桥路归路,因此,周忘忧的到来,让李潜的脸色蒙上层阴霾。 正厅里氛围低沉。 苏漾亲自泡了茶过来,察觉到怪异的气氛,拧着眉看向自家夫君,恰好与他视线相对,她朝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纵然再不喜,人家都上 门来了,就没必要再摆张脸。 “嫂嫂喝茶。”苏漾斟好茶,递到她跟前。 周忘忧笑着接过,她能看懂李潜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抿了口,才双手捧着热腾腾的茶盏,缓缓开口。 “对不起啊,贸然拜访,应该给你们造成困扰了吧?” “没有的事。”苏漾否认说:“但的确有些惊讶,嫂嫂过来的时候,可否有人注意到?” 周忘忧得意的挑挑眉:“我万分小心,没有人跟踪。”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穿着:“这种装扮,人们总是会忽略的。” 她穿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乍看和街头随处可见的乞丐一样,灰扑扑脏兮兮,人人见而避之。 苏漾赞赏的竖起大拇指,聊起家常来:“又一年过去,今年春节,嫂嫂过得怎么样? “买了不少的肉和菜,都是他爱吃的。我们还置办了新衣服,他嘴上说着不喜欢,到了新年,自己反倒是先穿上了。”周忘忧说着说着,察觉到话题跑远了,顿了顿,继续道:“实不相瞒,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谢谢你们。” 周忘忧转入正题:“那件事多亏了王爷出手相助,我们夫妻二人才能团聚,才能有今日。” “不必谢, 本王向来恩怨分明。”他强调道:“救他是为了还你给过的恩惠。你受着便好,这是你应得的。” “王爷的话,倒是和他一模一样。”周忘忧惊奇的说:“我今天来府上,他是不同意的,说我多此一举,我却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说才能显现出诚意。我固然先前对王爷有恩,但我施恩的时候,没期待过王爷会记得,而今辗转,受了王爷的恩惠,还是应当感谢的。” 李潜点了点头,她这么执着,他没必要再和她打口头官司。 既然想谢,那就谢吧,谢完他之后赶紧走。 大概李潜的心思太明显,周忘忧没过多大会儿,就起身告辞离开。 苏漾差福叔去送送,回头对着李潜,狠狠剜了一眼。 “怎么了?夫人为何这么看我?”他无辜的耸耸肩,吊儿郎当的开口,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 苏漾朝他翻白眼:“你下次可以表现的稍微含蓄点吗?” “哦?” “你脸上写着送客两个字。” “是吗?”李潜惊讶的瞪圆眼睛,赶紧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说道:“在哪里写着?夫人指给为夫看看?” 她瘪瘪嘴:“无聊。嫂嫂只是来表示感谢,你大可 不必这个态度,况且,我们以后兴许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既然是最后一次,又何必摆个脸色给人家看?” “没人稀罕她的道歉。”李潜意兴阑珊的道:“况且为夫一直都是这个态度,对外人始终如此,从前没变过,以后也不会。” 他闷闷的继续说:“人家只不过是对你温柔,你还当人家对谁都这样了?” “……” “过来。”他拉着她往后院走:“折腾一天,早些洗洗睡。” “现在就睡?”苏漾疑惑,提醒道:“白昼还没回来,他去送嫂嫂了,你不是担心会被人看到?” “有白昼在就不会。”李潜脱口而出:“至于她来的路上有没有被人看到,那很难说,或许应该提前做好准备。” “嫂嫂说没有人会注意,别忘了,她是做了伪装的。”苏漾道:“就算有个人看到她进王府,又能如何?” 周忘忧尚未出阁时,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后来成了东宫的太子妃,身份更加尊贵,寻常人很难见上一面。 偌大京城,人来人往,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偏偏世事奇妙。 周忘忧傍晚时分来安王府的时候,凑巧沈随风在附近。 他在家中待 着无事,本来也是漫无目的的闲逛,谁知道等回过神来,就到了安王府附近。 身体有时候会忠于本心。 他知道苏漾今天回苏府了,猜测她不会回来的这么早,便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在附近随便走走。 谁曾想,就在这时,看到个鬼鬼祟祟的小乞丐。 那乞丐个头不高,又瘦又小,整个人像是套在宽大的衣服里面一样,奇怪的是,衣服虽然破烂不堪,然而看起来却很干净。 这引起了沈随风的注意。 他本以为小乞丐是想偷点东西的,毕竟她那个样子,不像是想干好事的。 谁知道她绕绕着安王府转了好几个圈,从正门绕到侧门,又从侧门绕到后门,仔细环顾过四周,谨慎又小心,等发觉足够安全,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时候,才轻轻敲响大门。 不过是个小小乞丐,为什么这么紧张? 沈随风好奇起来。 他看到大门打开,出来迎接的居然是福叔,福叔显然也没有看到他,之后让开道路,请小乞丐进去了。 她进门时同样不肯松懈,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猛然回头,沈随风吓的赶紧藏起来。 好在她只看了眼,没发觉异常后,快速跟着福叔离开。 第822章 无法回头 别说沈随风好奇,换成任何一个人,见到这样举止的小乞丐,都会感到奇怪,尤其在看到那半张脸后,难保不会多想。 她是谁?她来找谁?看她肌肤白皙,想来没有受过什么苦,生活应当富足,会是苏漾的朋友吗? 然而作为朋友的话,如果是正常的拜年,为什么不走大门,要这般鬼鬼祟祟的。 她特意做了番伪装,说明很担心被人发现,她在害怕被谁发现? 难道是躲在暗处留意王府动静的人吧? 还是说,她的身份很危险? 沈随风胡思乱想的猜测着,并没有离开。 他想弄清楚心中的疑惑。 从半下午等到黑夜来临。 就在他怀疑那女人是不是从别的地方离开了之际,后门悄然打开,黑暗中先走出来的,是白昼,紧跟着就是她。 沈随风定了定神,没有轻举妄动。 白昼是李潜身边功夫最好且最为谨慎忠心的下属,武功深不可测,他不敢冒险,只一言不发的沉默着,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 等再也听不到动静后,他才冒出头。 大街上已然空无一人,不见踪影。 夜很深很浓。 此刻追上去,很快就会被发现,沈随风没有莽撞,往沈府回。 他脑中不停盘旋着那 个女人的半张脸,想了一路,还是没有想出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那样的眼睛和鼻子,他从未见过。 苦苦思索无果,他便懒得再浪费脑筋。 反正对他而言,那只是个毫无关联的陌生女人。 沈随风回到府上,发现父亲在等他,他走过去行礼,被告知明日要他去拜访十王爷和十一王爷。 “拜访他们做什么?”他想也不想的推拒:“父亲,你难道不知道他们的能力吗?” 十王爷名叫李以,是越武帝的第十个儿子,这个人没什么才能,人也长得呆呆的,以前越武帝考查功课的时候,他没有一次能答得上来,为此频频把越武帝气的火冒三丈,认定他是整个皇室里面最笨的儿子,曾经评价他是“脑子缺了一根筋”。 越武帝自然不喜欢他,甚至不想看见他,毕竟看见笨蛋,他就来气儿。 李以不受宠,处处被冷落,久而久之,成了皇室中的隐形人。 没有人会在乎他,他的生母出身卑贱,本就没有人愿意和他亲近,情况愈演愈烈。 后来就连他到了年纪,去外面建府,都是时隔好久,才被人提起来的。 至于他究竟什么时候搬出去的,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因为是笨蛋 ,所以越武帝对他的期望,就是做个无所事事的王爷。 不需要他入朝帮忙分担朝政,只要他老老实实别来碍眼就行。 相比起来李以的天赋不够,十一王爷李望的资质要比他好很多。 他打小就聪明,然而也有致命的缺点,他晕血,力气小的可怜,连把弓都拉不开,其他皇子骑马涉猎时,他只能在旁边观看。 越武帝对此非常不满。 哪想他长大后,更是隔三差五气的越武帝咬牙切齿——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上个姑娘,然后去找越武帝求赐婚,正妃人选都换了好几个,越武帝没搭理他。 出身在皇家的堂堂王爷,满脑子想的都是谈情说爱。 能有什么出息? 李知登基之后,这两位都被一并送出京城,但就冲着前两日宫宴上李知的态度,兴许他们会留下来。 沈大人就知道沈随风会这么说,神秘的笑了笑:“爹爹自然知道,不仅我知道,就连皇上也知道。” “那你……” “随风。”他意犹未尽的缓缓教导道:“想要留在皇上身边,被其重要,首先要学会揣测皇上的意图。” 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得空去拜访一下两位王爷,有些人并不如外面传言那般。尤 其是这皇家的人啊,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能够看到的,永远是他们想要让你看到的。至于真实的他们是怎么样的呢?恐怕只有自己亲自去接触才行。” 皇室中最突出的例子就是李潜。 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是懂他的,他出牌从不按规律来,往往出其不意,却又最为致命。 “我听说你今天去了安王府?”沈大人叫住他,并不仅仅是因为公事,此刻他的脸上,隐约有几分愠怒。 沈随风抿了抿唇,笔直的朝他看过来:“父亲,你找人跟踪我?” “有问题吗?”沈大人冷嗤了声:“同样的话,你爹不想再说第二遍,我也实话告诉你,有的是人想对苏漾不利,你要是再不收敛起来你那点心思,别怪我事先没有告诉你,到时候追悔莫及,可有你受的!” “你要做什么?”沈随风愕然,旋即煞是愤怒:“你敢动她?” “别激动。”他的稳重与他形成鲜明对比,这让沈随风感到很羞耻,仿佛那些情绪,在他看来只是犯蠢,他绷着脸,一言不发。 “我给你找了几个好姑娘,趁着过年期间,正好让你见见。”他不疾不徐的安排着他的人生:“今年五月份有几个不错 的日子,若是看对了眼,到时候挑个良辰吉日,你也是时候该成亲了。随风,人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有时候你很喜欢一个人,但你们注定没有结果,有时候你不那么喜欢的人,恰恰是陪伴你走完一生的人。” “我知道你仍心有戚戚,也知道你在夀春时候做了什么,我手下的陈大人也折断在那件事上,所以,”他冷酷又清醒的道:“你那时候没有把握住机会,以后便很难有机会。第一次没有得手,你觉得李潜会再白白给你第二次机会,等着你去杀他吗?” “父亲什么意思?” “我?”他双手背在身后,缓缓的往后院走:“我的意思是,别去招惹他,离他能有多远有多远,我的人打听到,还有人在夀春处打听消息,陈大人的故居附近也总是有人在暗中观察,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兴许李潜早就看穿,知道那次牢狱之灾是你的所为。” “不可能!”沈随风皱眉,否认道:“他不会知道的。” “是吗?不要低估李潜的能力。” “假如正如父亲所言,他知道那次是我,那你以为,他会放过我吗?”沈随风目光坚定:“这是场已经打响的战争,不分出胜负,谁都不能全身而退。” 第823章 装蠢和真蠢 李以和李望走得近,大概是两个人都被越武帝嫌弃不中用,他们反而比旁人要亲近些。 李望出身要比李以好,其母后来没多久就病死了,他没有母族的庇护,又不受越武帝喜欢,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皇室中的皇子各个都有野心,即便没有,也各个身怀本领,不似他们无能。 人们会自觉的拉帮结派,皇子们也不例外,实际上他们并不是主动走到一起的,而是齐齐被孤立,不得以才抱团取暖。 他们常年游离在皇权之外,在京城的时候,日日吃茶听曲儿,两耳不闻朝政,一心过自己的悠哉日子。 没有本事是真,但胜在会投胎,出生在天家,总不会为钱发愁,只要不极尽奢侈,每年的银子是用不完的。 他们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以朝政动荡不安时,几个皇帝接连上位,都不约而同的忽视了他们。 直到李知登基,局面渐渐稳定下来,在遣送王爷离京时,才记起他们,将他们打发了去。 说来也巧,李以和李望被遣送的地方,也是邻近着的,此番回京,不知是不是凑巧,二人路上又碰着了,就一并赶路回京。 李望没什么心眼,见着李以,哭嚎个不停。 他在京城呆惯了,离开繁 华的大都市,去往鸟不拉屎的小地方,成天到晚无所事事,整个人宛如行尸走肉般,日子过得索然无味。 李以却告诉,这次回京,只要他们表现好,皇帝说不定会将他们留在京城。 他好奇的看着他,觉得他是胡说八道,谁都知道他这个十哥蠢的要死,他能猜中皇帝的心思才怪。 李望没有放在心上,哪里知道,大年初二的皇家家宴上,皇上特意请他们进宫,言辞间表达了想留他们在京城的意思。 李知没有明说,只是透露出这么个意思来,但足够把他们二人激动的彻夜难眠。 正月初三一大早,李望就醒了,囫囵收拾下,就跑到李以待着的府邸来求见。 “你怎么知道的?”李望高兴的直搓手:“十皇兄,你是怎么知道的,皇上要把我们留在京城,这可太好了!” 他喜欢漂亮的姑娘,京城里面的漂亮姑娘,要比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好看太多,单单是看着都觉得养眼。 “我们都是没什么用的废物,对皇上造不成什么威胁,他当然愿意留我们在这里。”李以叹息道:“狼会害怕羊吗?” “说的也是。”李望耸耸肩:“反正我对那个位置没什么想法,咱们哥俩就吃吃喝喝,尽享荣华富贵得了 ,当狼当羊有区别吗?要我说,还是当羊舒服,乖乖当羊,就会获得一条生路,可要是做了狼,那可就惨咯,你看看那个位置上的人,有谁有好下场?” 李以没有说话,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嗤笑了声。 他是装蠢,李望是真蠢。 当狼和当羊,那能一样吗? 当羊,就是把生死交在别人手里,而当狼,只要步步为营,暗中筹谋,除掉一切阻碍,还愁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至于他所说的阻碍,李知和李潜已经替他除掉了一大半,剩下的那部分,他已经想好要怎么解决。 李知和李潜,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丝毫由不得他马虎。 现在掌权的是李知,他用两年的时间,摆脱了徐语安的控制,铲除了手握重兵的苏家,可以说是相当厉害的。 李潜名声在外,实际上来看,他并没有什么实权,唯有个名头可以唬人,这说明,就连亲兄弟的李知,都不敢随意给他权力。 他若是想要动李知,首先就得动李潜。 他们是亲兄弟,李潜又对李知忠心耿耿,如果能够让他们互相斗起来,等两败俱伤之际,他再乘虚而入捡个便宜,岂不妙哉? “皇兄!皇兄!” 李以还在发愣之际,被人推了推胳膊,猛然 回过神来。 李望嫌弃的道:“你怎么还是这幅呆头呆脑的样子,要是让父皇看见,又该骂你了!你刚才怎么了?在想事情吗?” “我……”李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兴许是想了,只是忘记了!” “害!你总是这样!”李望往软榻上斜斜一躺:“我们都习惯了!你莫不是得了什么癔症的病吧?要我说,不如让太医给你看看。” 李以淡淡的笑着,心中却狠狠翻了个白眼。 蠢东西。 就这智商,怪不得没人把他当枪使,人家还生怕他把事情办砸呢! 李望觉得这年过了,实在无聊,提议去京城转转,顺便看看有没有勾栏瓦肆可以逍遥快活的。 就在这时,小厮来报,说是沈大人求见。 “哪个沈大人?”李望莫名其妙,他对朝廷中的官员,完全没有概念,他又不参政,认识他们做什么? 李以跟着摇了摇头,实际上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沈随风那张脸。 他没有明面上跟沈随风打过交道,然而暗中却交了好几次手。 当时在夀春那会儿,杜智多是他的人,于是连带着,他便知道了沈随风与李潜的恩怨,还知道他对李潜起了杀心。 要是那时候杀了李潜,对沈随风好,对他也好 ,可惜没有如果。 李潜不愧是命大的出奇,次次都有老天眷佑,正好他此番回京,好好会会他,看他的运气有多好。 “你怎么又发呆了啊!”耳边传来李望无奈的声音,李以讪讪的轻咳了下:“走神了。” “我的好皇兄,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走神啊!”李望无语:“要不要请沈大人进来坐坐?小厮还给这儿杵着呢!” “既然沈大人来了,那就进来坐坐吧。”李以微微一笑:“皇弟,你说呢?” “要我说把他赶出去吧!”李望不耐烦的挥挥手:“我们不是说好要去找乐子的吗?又不认识他,和他不熟,有什么可说的?” 李以简直服了,他难以相信,出生在皇室里还有这么蠢的人。 “人家来都来了,赶出去不合适。”李以提醒他:“我们若是想要留在京城,至少这段时间不能做这种事,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再被别人编排一下,咱俩这辈子都别想踏足京城了。你知道这位沈大人是谁吗?” “谁啊?”李望明显不知道。 “他是五品大人。” 李望不以为意:“区区五品而已啦!” “人家现在正受皇上重用呢!”李以多说了句:“未来可期!” 李望稍微想了想,说道:“那快快有请!” 第824章 得来不费工夫 沈随风奉他爹的命令前来拜年,在外面侯了会儿,随后被人恭恭敬敬的请进府去。 府上两位王爷正在吃茶,各个身穿锦衣,样貌精神。 李以虽然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但是面容清秀,五官算的上乘,李望容貌也不错,只是从骨子里透露怯懦气质,像只软绵绵的羊。 只消片刻钟,他快速的将二人打量了遍。 他爹让他来,实际上他是不乐意来的,和这种人没什么可交谈的,他们没有能帮得上自己的。 沈随风做任务般的拜过年,又坐下来闲聊了片刻,约莫停留了半个时辰,喝完茶后,起身告辞。 二人并没有留他。 他前脚刚走,李望就长输出口气:“他可算走了!这人谁啊?看他年纪应该比我们大那么一点点,我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能有印象才怪! 你天天注意力都在女人身上,何曾关注过别的? 李以默默腹诽,顿了顿,说道:“我也只是听说,他是安王妃的前未婚夫,后来出事了,在家昏迷三年才醒,只是醒来时……” “啊!”李望想起来了,这个八卦当时闹得很大,由于是讲男女间爱恨情仇的,他听得津津有味:“七 皇兄抢了他的女人!” 李以几不可见的勾唇笑道:“这怎么能算抢呢?七皇兄当时也是奉了圣旨而已!怪只怪命运弄人!当时谁都没有想过,他会醒来。” “那倒也是。”李望啧啧道:“那他现在娶亲了没?” “没有。” “哦豁!”李望挑挑眉:“难不成还在等安王妃?这还是个情种啊?只是嫁进天家的女子,他还是趁早打消主意吧!况且,你我都知道,七皇兄夫妇恩爱异常,七皇兄对皇嫂有多宠爱,都是听说过的,现在的七皇兄,可不是六七年前的处境了,如今的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女人,那也得有命才能惦记!” 李以斜着眼睛看了眼李望。 他难道以为人人都像他这么蠢这么无能这么懦弱吗? 沈随风长了一张光风霁月的脸,身如秀松,面若冠玉,立在那里斯斯文文,人畜无害。 有时候所见是会骗人的。 李以没来由的笑了笑,让旁边的李望打了个寒颤:“皇兄,你又癔症了?突如其来的冷笑,实在是很吓人啊!” “……”李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可在他看来,无论他做什么表情,都是呆头鹅一样:“怎么了皇 兄?我说错了?” “要不要出去逛逛?” 就在李望和李以计划着出门的时候,沈随风打算回府,今日这一行,纯粹是浪费时间,那两个王爷比想象中的还要无能。 李以就是个呆子,说话就会掉书袋,左一句圣人言,又一句圣人言,他几乎怀疑自己不是来拜年,而是来听夫子讲课的。 至于李望,那就是个蠢蛋。 李以好歹还能整几句人话,他全程就是嘻嘻,哈哈,嗯嗯,是的,哦,呵呵,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不觉得腻得慌? 他父亲的担心,没准是多余的。 就这两个货色,他没看出有什么城府。 沈随风拧着眉,脸色难看的走在大街上,今天是正月初三,然而不少商贩都已经闲不住出来摆摊,集市上人倒是热闹。 平时还要做农活上工等,正值春节家家户户都放假,出来走走的人数不胜数。 他鬼使神差的又走到了安王府的后门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那个女子。 大白天人来人往,眼睛也多,他怕招惹流言蜚语,没有过多停留,就融入了人群里。 恰好走到一家裁缝铺前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吵架。 原是两位年轻的俏小姐,因着一 张帕子,而争执起来,甚至还颇有动手的架势。 掌柜的好言相劝,然而双方都穿着精致,谁也不服谁,两不相让,非要争出个结果来,这样一僵持,可不就有好戏看了? 街上人多的厉害,喜看热闹的也多,不多时,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人围在中间,沈随风觉得无趣,打算离开,才发现没有后路可走。 这让他心情阴霾,眼帘耷拉着,兴致恹恹的看着事情如何发展。 “哎呀两位祖宗,这帕子虽然好,可咱们店里还有别的更好看的帕子,要不我拿过来,让二位看看?”掌柜的当和事老,笑眯眯的说道。 两个人都不领情。 谁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也不差钱,凭什么要把心头的喜爱,拱手让给别人? “别的帕子虽然好,可就是不及本小姐看上的这一条!” “这么巧!妹妹说的,正好也是姐姐的心声!”另一个高点的姑娘,生的明眸皓齿,顾盼生姿,言谈间煞是勾人。 掌柜的为难了:“这帕子咱们店就剩一条了……” “不然就拿剪子剪了,谁也别要!” 掌柜的立马感觉肉疼,剪掉的不是帕子,是银子啊,再者说了,真要把帕子剪了, 只怕自己两个都得罪,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啊!”他灵机一动:“二位请稍等,今天这位绣手帕的李娘子会再送新的帕子过来,想必两位小姐看中的都是李娘子的绣工吧?您二位要是愿意等的话,就等会儿,有了新品,到时候您二位再挑挑看?” 这话还算是人话。 两位小姐都是这里的老主顾了,都颇为欣赏李娘子的绣工,其实本来没多大的矛盾。 听到掌柜这么熟,纷纷表示同意。 “散了吧!散了吧!”掌柜笑呵呵的道:“大家伙新年好啊!该干嘛干嘛去!要不进店来选几件新衣新帕子?” 本以为有热闹可看,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化解了,不少人慢慢散开。 沈随风被夹在靠前的位置上,得先等后面的人离开,随着人陆陆续续的减少,他正要离开之际,听见掌柜的喊了句:“哟!李娘子,你可算来了啊!幸好今天你来送新品了,不然我还真没办法收场!” 他朝着那人看了眼,只是淡淡一瞥,脚步顿了下来。 李娘子脸上带这个斗笠,用白纱遮住了半张脸,身形倒是纤瘦矮小,她从人群中走过,露在外面的那双眼,落入沈随风眼里。 第825章 引诱 李娘子出现,僵局得破,众人没得热闹看,终于纷纷散去。 掌柜跟在周忘忧身后,频频道谢。 按理来说,他没必要对个绣娘客气,可谁叫人家手艺好,颇受闺秀贵妇的喜欢,是这儿的摇钱树,他可不得小心供着么? 一行人往铺子里面走,沈随风只犹豫片刻,便慢条斯理的跟了上去。 进到铺子里,掌柜的亲自斟茶,就连周忘忧都有份儿。 周忘忧笑着道客气了,随后将连夜绣好的手绢和香囊都取出来,一一铺给两位小姐看。 她先前绣的帕子多是素雅的,近来过春节,恰逢心情好,便有功夫绣了几个花样繁复的,果不其然,很得两位小姐的喜欢。 她们各自挑了两块帕子,不吵不闹,客气和睦,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掌柜的擦了把汗,目送二人消失在茫茫人海,才回过身来,无奈的对她道:“都是小姐们,小人不得不小心伺候啊!” 周忘忧唇角弯了弯:“理解的。” “对了。”掌柜踱步到柜台后,取出一块手帕,摊开后里面是三两银子,他递给她,说道:“这是上个月的工钱,本来想着年前等你过来的时候,给你的,估计那会儿你正忙着置办年货,一直没空过来 ,就拖到了今儿个,不过好在还是个喜庆日子,赶紧收下,我这里有你做的帕子明细,你算算,应该是这个价钱没错的。” 周忘忧粗粗看了眼,便揣进了兜里。 她说话叫人浑身舒坦:“自是信得过掌柜的,咱们都合作多少次了,你总不会让我吃亏。” “哈哈哈哈!那也得数清楚,若是少了银子,再来找我补,我可是不给补的。”掌柜被哄得开心,有心情开起玩笑来:“你今个送来的帕子,工钱算在这个月里面的,得到下个月月初才能发,这个规矩,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周忘忧很配合:“这小半年来,还多亏了掌柜您照拂,不然我这日子还不知过成什么样。” “哎哟您可太谦虚了,就冲着您这手艺,即便不在我这小店里,自己自立门户,赚些银子图个温饱,是不成问题的。”掌柜的夸起人来,能把人吹得跟朵花似的,他乐呵呵的继续道:“有不少贵妇看了您绣的帕子,都争着抢着要呢!” 周忘忧不动声色的掂量了银子的重量,知道应该没差,小脸上神情轻松,只露出的那双眼睛,微微眯成弯月般。 她温柔软糯的道:“掌柜的过奖了,贵妇们见过的多了, 看我这花样,也是图个新鲜,到底是些小玩意,入不了贵妇们的眼。” “这你可说错了!”掌柜不赞同的说:“是真抢着要,她们都问小人,说是只在宫里面的那些娘娘妃子上见过这样的刺绣法子,你这般绣工,更像是从皇家里面出来的,所以,我想问问,你是否师从宫里的绣娘?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再出比之前高一倍的价格,你以后的帕子,无论如何得送我这里来啊!” 京城里面做哪个行当的,竞争都非常激烈,尤其是做女人生意的,更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光是他这条街上的裁缝铺子,马马虎虎就有四家。 李娘子不闻世事,他可都仔细打听着呢,说是已经有好几家盯上了李娘子,准备将她挖过去。 单是她的出色绣工,就叫人眼热,更别提又有宫里出来的名头,被谁撬走都妥妥当成摇钱树般供着。 掌柜今天绕圈圈说了这么多话,无非就是想叫她卖个人情,哪知李娘子闻言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半晌才尴尬的回过神来。 她讪讪的笑笑,否认道:“我这是跟已外婆学的,她早年在宫中当差,不过我学到的也只是皮毛,当真受不得小姐贵妇们的称赞。” 掌柜的两眼直 冒金光:“哎哟,感情您还真是师出皇宫呐!李娘子,我们就照我刚才说的,给你高一倍的价格……” 周忘忧思忖着,脑袋飞速的转动着,她没想到,只是个小小的刺绣,还能引起这般波澜。 此事不能继续发酵,若是闹大了,身份就藏不住了,几两银子与性命孰轻孰重,完全没有可比性。 她与李彻劫后重生,只盼着后半辈子能在天子脚下隐姓埋名,安稳度日,绝对不想再招惹上什么是非,卷入什么麻烦里面去。 绣娘这份活计,怕是今日之后,保不住了。 唯独可惜了她刚拿来的新帕子,她熬得眼睛到现在都还是酸胀的呢。 “李娘子,您看如何啊?”掌柜见神思缥缈,以为是激动坏了,卖力的继续蛊道:“那样一个月下来,足足有六两银子!” 寻常百姓,一年到头的忙着种地,满打满算才二十两银子,她只靠刺绣一个月六两,对女人来说,是相当不错的了。 周忘忧自有打算,不想打草惊蛇,笑盈盈的答应了下来:“那就都依掌柜所言。” “好好好。”掌柜也是有心机的:“咱们算是订立了口头约定,现在我去写个协议,等下李娘子你按个手印,这事才算完。” 周忘默默腹诽了句奸商,冲他笑着点点头,掌柜顿时喜笑颜开,哼着小曲儿转身之际,吓的哎哟叫出声。 铺子里面不知何时,跟进来个贵公子。 对方似芝兰玉树,眉目如画,一身华贵穿着,顿时让小小的裁缝铺子蓬荜生辉。 掌柜的眼皮子活络,知晓对方来头不小,热情而又殷切的上前招呼:“哟!公子您久等了!方才在忙别的事情,一时招呼不到,还请公子海涵。” 沈随风将二人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他挑了挑眉:“无妨,本公子只是随便转转,家中娘子惯常用的帕子丢了,我寻了许久没寻到,想着给她重新买条新的。” “公子对夫人当真是宠爱温柔,您要买帕子,可算是找对地方了!咱们李娘子的绣工,纵观整个京城的裁缝铺,您怕是都寻不到这么好的,她祖上有人曾在宫中当差,学的一手好本领,您要不要来瞧瞧!” 沈随风有模有样的认真挑选起帕子来,对李娘子的绣工赞不绝口,周忘忧被他夸得脸红,没想到他突然开口:“李娘子有这么好的手艺,只做帕子可惜了,我家中有小妹过了年就要出嫁,最近正到处找绣娘做喜服,要我看,李娘子不如接了这个活?” 第826章 幕后的人 “不接。”李彻把煮好的肉汤从灶台上端下来,没什么情绪的道:“那裁缝铺子的活,也别干了。” “我是这么想的,谁知道他们怎么就看出是宫里的刺绣手法了。”周忘忧没好气的道:“我本以为能一直这么下去的,还想着等行情好起来,总不能一直给人打工,打算开个小店呢,中途生了这种变故,委实恼人的很。” “你不出去忙活这些,我也是能养得起你的。”李彻给她盛了碗肉汤,香气扑鼻而来,她吸了吸鼻子:“我这不是在家无聊么。” “无聊看看书。”李彻坐下来道:“京城里面识货的人还是很多的,别被人发现了。你若还想做这些,不如我们离开这里。” 周忘忧抬起头,半晌没说话。 当年出事之后,他死里逃生,仍心中想着报仇,不顾风险的领着她回到京城,想要筹谋,将越武帝从皇位上面拉下来。 及至后来种种,才发现争权夺利这潭水深的厉害,而他早已被踢出局,再无机会,才慢慢放下执念。 周忘忧其实想过要离开京城的。 周家落难,早不及往昔,他从高高的太子之位跌入尘埃。 他们应 该是已死的人,即便活在京城,也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见不得半点光亮,东躲西藏,苟且偷生。 这种境况并非无法改变。 只要离开京城,去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无人认识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 总好过现在,到处都是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盯上,随后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掉脑袋丢性命的事儿。 活得太累。 来京城的这小一年里,周忘忧不止一次的做梦,梦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身份被拆穿,本来平和的场景,浑然一变,到处都是阴森森的泛着寒光的刀尖,他们被架上刑场,许多人兴冲冲的赶来,催着闹着喊快点砍,等再梦的深了去,就是满眼的、一望无际的血色。 她无数次惊醒。 有好几次,她鼓足了勇气,想要开口劝说他离开京城,离开这个让他几乎失去了一切的地方。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辉煌,在这里手可摘星,在这里被丢进地狱深渊。 对这片土地有多深沉的爱意,就有多么强烈刻骨的恨意。 他不甘心,就算远离了这里,这辈子都会不甘心。 这种事只能等他自己想明白。 周忘忧做好了要待 四五年的准备,没想到,他会在这时主动提起离京。 “怎么这么看着我?”大概是她的眼神过于明亮,反而让李彻有些不好意思,他端起碗遮住半张被烧伤的丑陋的脸,说道:“京城里面待着没意思,而且,要日日担心身份被发现,如今他的皇位被夺,李知做了皇帝,我也彻底失去了权势,留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你若是同意,我们收拾收拾,等过了小年儿就走。” 真到了这时候,周忘忧反而不知所措。 她看着男人的脸,问道:“走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李彻将问题回抛给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这几天你想想,最好是这两日想出来,因为要留时间给我查路线。” “好。”周忘忧端着碗,仍有点会不过神来,慢吞吞的道:“真的要离开京城吗?” “真的。”他揉揉她的发:“吃完饭就开始收拾东西吧,我得空了去准备马车。” 李彻早有打算,其实当初赌气回京,不过是因为觉得屈辱。 他自问凡事做到尽善尽美,严格用一个未来君王的要求对自己,他想不通为什么一直看重自己的父皇,会这么对他。 他莽头莽脑的回了京城,希望找到答案,希望能够对峙越武帝,问他要个说法。 李潜给了他解答。 越武帝不再掌权,李知成了当朝主人,其实他很清楚,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每多一天,只会让自己更加危险。 他是无所谓死活的,但他贪恋的女人,不能随着他葬送在这里。 原本这些日子,他就一直在思索着离开的事情,直到那日李潜偷偷的来找了他,建议他们离开。 还是因为周忘忧去王府拜年引起的。 李潜说他府上有许多暗哨,有些他知道在哪里,有些则藏得连他的人都找不到。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最好去避避风头。 他的意思是,有可能周忘忧已经被人盯上了。 李彻但愿没有,这几日他日日都在留意动静,好在一切风平浪静,不过李潜的提醒,倒是让他更加清楚的认识到,只要留在京城,他们就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所以,还是离开吧,何必把自己搞的那么累,他已经累了前半生,周忘忧肚子里还装了个小家伙,他不想让他的女人和孩子,永远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 李彻打算离开了,托人给 李潜送了信儿,只说要走,并没说要去哪里。 李潜不不愧是有个性的,连个回信都没有,更不要说一帆风顺了。 准备离开的过程,都很顺利,包括出城也很顺利,他们从京城出来,马不停蹄,直到走了三四天,马车忽然被拦了下来。 对方不说来处,为首的侍卫将他们请进自己的马车里,随后疾驰前行,李彻从窗户口往外瞧了眼,竟然是返回京城的路。 完了。 他在心中暗道。 对方很有耐心,想来是盯了他许久,才出手的。 这下不仅他要遭殃,就连李潜也要跟着遭殃。 周忘忧眼泪往往的不停自责:“他们要把我们抓到哪里去?是不是我?是不是我暴露了?我们会死吗?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李彻握住她的手:“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的。” “那你呢?”周忘忧一心着急,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继续道:“抓我们的人会是谁呢?他会把我们交给皇上吗?” 李彻闭了闭眼睛,他就是出生在皇宫,从小学的就是各种手段,他现在还活着,与李潜有关系,抓他们的人,肯定想置李潜于死地。 第827章 抽奖 李彻二人被安置在一个陌生的小农舍中,他们不知身处何地,只能依稀根据路途远近,判断大约是在京郊。 房间里堆满了干燥的稻草,空气中还弥漫着土壤的气息,视线所及没有什么家具,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 送他们来的人,各个身材魁梧,面容严肃,看起来相当不好惹的样子,估计是得了上面的命令。 房门重新锁上,小木屋中光线昏暗,门外有守卫,他们二人面面相觑。 “这下怎么办?”周忘忧下意识的将手放在尚未隆起的肚子上,苦恼的问道。 李彻把床铺好,扶着她坐上来:“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会拖累李潜吗?” “肯定和他逃不了干系。”李彻微微笑着,轻轻掐着她的脸颊:“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周忘忧没有开口,只是脸色看起来不甚怀疑。 他们现在这般处境,如何护她周全? 她总觉得心慌慌的,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 “你打算怎么办?”思来想去,她还是感到不安,试探着问道:“我们现在没办法提醒李潜,拖累他,真的很是愧疚……” “说这些都晚了。”李彻叹了口气道:“李潜就是打不 死的小强,以前都没能打败他,这次也会化险为夷的。” “话虽这么说……” “你放心好了。”李彻捂住她的嘴巴,揉平她紧皱着的眉心,说道:“这两天只顾着赶路,没好好休息过,躺下睡会儿吧。” “我……” “这床上的褥子都是新的,摸着挺暖和,睡吧,睡醒一觉就好了。” 周忘忧现在怀了身孕,身子确实比以往要沉,也更容易累,她见李彻脸色也紧绷着,不忍再追着问,乖巧的躺了下来。 就在他们休息期间,丘川回到了城中。 “人都安置好了?”沈随风问道。 “都安排好了。”丘川想了想,稍微解释了下:“他们的反应过于平静,不哭不闹的。” “你当他们是寻常人?”沈随风漫不经心的反问,旋即嗤笑了声:“那是前太子和前太子妃,心智上乘,派人看严实点,别叫他们跑了。” “公子放心,已经将小木屋围的水泄不通,就算是只苍蝇都别想从里面跑出来。” 沈随风点点头。 那日在裁缝铺里面见到周忘忧,他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偷偷的跟了几天,没想到有意外收获,居然扒出来他们的真实身份。 他只在安王府外见过一次周忘忧 ,好在她的那双眼睛相当漂亮容易辨别,然而他却不止一次见过李彻。 越武帝尚在世时,李彻还当太子那会儿,经常在城中走动,与官员们结交,他的父亲也在其列。 有好几次李彻去府上,恰好他也在,父亲想让他之后走仕途,刻意为他引荐过几次。 他是认识李彻的。 几天前,在他们居住的小院之外,偷偷看到李彻,他思索了半天,才将那张烧的几乎不成样子的脸,与他印象中的那张脸联系起来。 外面都在传李彻在大火中去世了,他迅速猜测到,他兴许是在李潜的帮助下,死里逃生。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李潜要帮李彻,他们两个明明是站在对立的立场上,但显然,李潜帮李彻这件事,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正愁着不知道怎么挑拨李潜与李知的关系,这无疑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沈随风越想越兴奋,白皙的脸上,微微染上些红晕。 他再次叮嘱丘川:“无论如何,把人看好了,若是出了差池,我唯你是问。” “是。” 过年放假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慢。 正月初八之后,京城里面的铺子,陆陆续续重新开始营业。 天下酒楼和天下第一烤串并不例外。 达 瓦整天闲的无聊,见小若的裁缝铺开业了,他也恨不得立刻迎客。 要不是许子沂拦着,恐怕正月初六就开门了。 这人是个工作狂。 新年新气象,苏漾为了博个好彩头,在正月初九开业这天,抱了个大箱子过来,里面放着各种数额大小的红包,叫大家抽奖。 无论抽中多少银子,都是自个儿的。 两个店铺的伙计聚在一起,别提多高兴了,杨元和杨力还偷偷的拜了拜神仙,希望保佑他们抽个银锭子。 许子沂在场,闹闹穰穰着要第一个抽,她雷声大,雨点小,抽奖挺积极的,结果就抽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其实并不少,不过对于富婆许子沂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不过这就相当于天上掉馅儿饼,她还是高兴的眉开眼笑。 许子沂之后,就是达瓦,达瓦要比她幸运点,抽中了一袋子的碎银,算下来,也有差不多十两。 达瓦高兴的连声对苏漾表示感谢,被许子沂翻白眼的直骂他马屁精。 他们两个起了头,剩下的就是伙计们依次抽奖。 苏漾准备银子的时候,并不小气,最少的也是五两银子,在这里做工的,差不多每人每月也就两贯钱,五两银子,相当于他们三个月 的工钱,大家伙抽到后,显然很高兴,嗷嗷嗷的怪叫着。 杨元和杨力兄弟俩很是争气,一人抽了十两银子,共计二十两,两个人高兴坏了,说是要把这钱存起来,等将来娶媳妇儿用。 大家伙闻言,又是一阵起哄,倒是把两个大小伙子弄的脸皮通红,好不羞涩。 “好了好了,都别笑话人家了。”苏漾打圆场道:“娶媳妇生个大胖小子,这不是很正常的心愿吗?” 杨元见有人撑腰,理直气壮的瞪眼睛附和道:“就是就是!王妃都这么说了,你们还笑话?笑话我的,有本事都别娶媳妇啊!” 苏漾被氛围感染,整张脸红扑扑的,她环顾人群,看向了陈永明,蹙眉道:“还有你,怎么不来抽?快点,达瓦,把他推前面来。” 陈永明性子孤寡,店里人一开始会觉得他很凶,比较畏惧,时间久了,相处下来,就会知道,他人很好,只是不善言辞。 达瓦更是摸准了这一点,时不时就会开他玩笑。 这会儿得了苏漾的吩咐,更加有恃无恐。 他拉过他的衣袖,笑眯眯的道:“快来,到你了,咱们这里抽的最多的是小胖的吧?他得了二十两银子,你快抽一个,我看看你手气怎么样?” 第828章 她罪有应得 陈永明过年置办了件新衣服,他以前总穿一身黑衣,现在穿的是件通体深蓝色衣裳,整个人看起来没有那么阴沉严肃。 他本就模样生的好,到现在还是有不少官家小姐偷偷跑来看他,五官端正,气质散漫而慵懒,莫名的招人喜欢。 被达瓦推到跟前,他难得唇角动了动,在场的人见状,不约而同心中直呼惊讶。 他笑起来竟然如此好看! 苏漾跟着笑,将装满了银子的箱子推到他跟前:“图个好彩头。” “你替我抽。”陈永明直直的看着她:“我运气向来不好,借王妃的手一用,希望今年能转好运。” 其他人都朝他纷纷竖起大拇指,暗道自己怎么没想起来让王妃代抽呢! 一个个嗷嗷叫着起哄,一旁的许子沂和达瓦却对视了眼,齐齐将嘴巴瘪了瘪。 起哄的都是傻子,不清楚状况。 像他们这种品出陈永明心思的,才不敢去跟着瞎闹。 这一不小心中,就会得罪李潜。 众人看向苏漾,她耸了耸肩,陈永明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不过他的目光却很坦荡。 她耸了耸肩,笑着道:“既然你如此信得过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努力给你抽个多的!” 陈永明把嘴角一勾,回 答说:“好。” 一箱子的银子,是苏漾的主意没错,可整个包装的过程,都是沉香和圆缺负责的。 她不知道究竟哪个装的多哪个装的少。 一个个银袋子在箱子里面滚来滚去,她随手捏了几个,认真比较了下,才取了出来。 众人忙围上来,想看看究竟有多少银子,相比较之下,陈永明反而从容不迫,似乎银子多少,并不影响他的心情。 杨元最积极的,嘻嘻笑着道:“快看看!多少呀!我们都想看看!” 苏漾朝陈永明看过去:“你打开还是我打开?” “我来吧。”他一反常态。 大家都很紧张。 陈永明的情绪看不出来,他和往常一样,打开银袋子,朝里面看了眼,故意卖关子的看向苏漾。 苏漾一怔:“多…多少?” “喏。”他将东西倒在手掌上,这下所有人叫了起来,纷纷羡慕不已,竟然是银锭子! 杨元羡慕的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瞪圆眼睛,看着苏漾道:“王妃手气果然好!不行!明年我也要王妃替我抽奖!我太羡慕了!呜呜呜!” 这无疑是所有人的心声。 陈永明摆摆手,自顾自的将银锭子塞袖子里,得意的挑了挑眉。 大家伙儿更羡慕嫉妒恨。 “好 了好了,都散了吧。”苏漾打趣的说道:“把店铺里面都收拾下,明天正式营业,收拾完了之后,大家今天可以早点回家,早早休息,养足了精神,然后再来上班。” 她说完就上楼去了,楼上有个专门的包厢,是她平时来酒楼时候惯常待的。 去年的账本,她需要保存收藏起来,以待日后查看,今年新置办的账本,达瓦说送到楼上去了,她恰好去收拾一番。 许子沂在楼下指挥监督大家伙儿干活,没上来帮忙,她花费了一番功夫。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房门敲响,她以为是达瓦或是许子沂,打开门,发现是陈永明。 “需要帮忙吗?”陈永明朝里面探了眼,说道:“我在隔壁,听见这里有动静,是什么弄倒了?” 她刚才一脚踢翻了椅子,力气大就这点坏处,无心搞出来的动静,都震天响地的。 “喏。”她指了指椅子,陈永明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我力大无穷,能有什么事儿?”苏漾打趣的道:“你忙你的吧。” “我忙完了,帮你收拾下。”说着他自顾自的走进来,苏漾想阻止来不及,耸了耸肩道:“那谢谢。” “王妃帮我抽中大奖,我还没有对你说谢谢。” “ 客气。” 陈永明不再言语,他做事总是很认真,加之本身话少,两个人独处,不说话,各自做各自手头的事,也不会显得尴尬。 等把房间收拾好,陈永明才莫名的问了句:“怎么最近没有听过安侧妃的消息?” “她?”苏漾眸色微垂,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旋即就恢复正常:“她身体不适,在自己院中待着。” “她是罪有应得。”陈永明想到之前她将两个孩子逼近湖里的画面,浑身上下的寒意压不住:“对孩子下手,她还是人吗?” “那次的事真的要谢谢你。”苏漾想起来后怕:“若不是你,行舟和羽尘……可能已经……” “他们吉人自有天相,此番大难不死,日后定有后福。”陈永明说着,低声的道:“只是依旧要地方左侧妃。” 苏漾点点头,并没有说出左漪已经香消玉殒的事实。 李潜还不让公布,肯定有她的道理。 她是信他的。 陈永明还有事情要忙,没有待多久就下楼了,苏漾做完了计划中的事情,同许子沂说了声,便打道回府。 不知道为什么,心总突突的跳,还伴随着眼皮子一抽一抽的。 上次眼皮子抽动,还是父亲苏震东出事的时候。 这种联想,让 她脸色变得难看。 她坐上了轿子,眼皮子跳的更剧烈,心中烦躁感骤增,她使劲儿揉了两下,这下眼睛才舒服了些。 “走快点。” 苏漾胡思乱想,吩咐小厮,几人应声,轿子走的又快又稳。 谁知还没回到府上,中途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来人是福叔,但见他气喘吁吁,这么冷的天儿,额头还渗着汗,可见这一路走的多急。 苏漾让他喘口气再说,他却等不及,话一开口就带着哭腔:“王妃,出事了!王爷被皇上丢进了天牢里!” “什么?”苏漾柳眉倒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她脱口而出道:“怎么回事!今天出门上朝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白昼呢?白昼没回来吗?他不是陪着王爷吗?” “白昼也被关了起来。咱们府上来了不少禁卫军。老奴也搞不清楚状况!他们让老奴出来寻你。王妃,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苏漾也不知道,她比福叔更慌张,因为她知道的事情更多。 难道是暗中做的手脚被发现了? 不应该啊。 李潜做事十分隐秘,可他都被丢进大牢,李知一定是掌握了十足的证据。 “快回去!”苏漾道,立刻又改口:“别回府了,我们直接去皇宫!” 第829章 早知道不救他 一行人急冲冲的赶到皇宫,然而皇宫又岂是那么容易进去的? 寻常皇亲国戚进宫,都需皇帝召见,即便没有召见,也要提前递帖子,得予批准后,才可放行。 苏漾听闻出了事儿,马不停蹄赶来,自然被拦在外面。 她被福叔搀扶着下了轿,及至宫廷守卫面前,才出声道:“烦劳帮忙通报一声,便说安王妃求见。” 临时求见帝王,全看皇帝愿不愿意接见。 苏漾别无他法,只能试一试。 守卫似乎并不知道内里的事情,对她态度依旧恭敬,点头哈腰的行礼过后,但见有个腿脚利落的精神小年轻,一溜小跑着往皇宫深处跑去。 苏漾只能等,然而心头像是被人放了把火般,烧的浑身滚烫,站立不安的来回踱步。 深冬的黄昏,暮色由远及近缓缓晕染,天边还有几分鱼肚白,被熏成了姜黄色,再远一点,就是庄严肃穆的黑。 寒风从四面八方涌来,衣服被风卷起,衣角翻飞,乍看宛如滚腾的浪,然而风一停下,那浪便静止了,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似的。 苏漾频频向大门里看去,然而除了宽阔的长道,再无其他。 什么消息都收不 到,她现在六神无主,不停的胡思乱想,倒是越想越觉得事态严峻,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去通报的守卫迟迟没有回来,这让她更加摸不透了,一颗心七上八下,两眼只顾死死盯着来处,连身后来了人都未曾察觉。 “王妃。”她不留神,福叔却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从那顶小轿子出现在长街上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会儿见是沈随风走下来,忙出声提醒苏漾:“是沈大人。” 苏漾这才顺着视线看过去,果不其然,来者文质彬彬,风度翩翩,就她所认识的人里,唯独沈随风,有这般叫人见之不忘的气质。 她迎过去的时候,沈随风快步朝她走来。 “马上天都要黑了,你怎么在这里?”他看着她被风吹成通红的脸颊,眉头拧成一团:“风吹的冷不冷?” “我……”苏漾对他没有隐瞒,且她还指望着他能给自己打听打听消息,便老实解释道:“王爷出了点事。” “哦?”沈随风不解,面露担忧:“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苏漾说道:“我今天在酒楼,回府途中得到消息,说是王爷被皇上关进了天牢里!” “这是为何? ” “我不知。”苏漾摇摇头,丝毫不掩饰胸中焦急:“这不,我赶过来,就是想看看究竟怎么了。你呢?都这个时候,怎么突然进宫?” “如此一来,倒是能够解释通了。”沈随风若有所思的道:“我也是被突然召进宫来的,以为有什么大事,听你这么说,可能此番就是为了王爷的事。” “啊……”苏漾手握成拳头:“既是皇上召你来的,那你别耽搁了,赶紧进去吧。” “好。”沈随风安抚她说道:“你先别慌张,我帮你打听打听消息,等会儿若是依然进不得宫,你便回府上等消息,这天寒地冻的,再晚点气温更低,你身子怕是受不住。我这边忙完了,会差人给你递信儿。” “如此甚好。”苏漾感激不尽的道:“我……谢谢。” “客气了。”沈随风拎了拎衣袖,朝她恭敬的拱了拱手,在守卫的引路下,快步离开,苏漾看过去时,只剩下一道瘦削的影子。 夜色确实很浓了,气温比白日要低的多,福叔缩着肩膀,几次来请苏漾进轿子中坐,都被拒绝了。 她面上不显,心中委实焦急。 在宫中次第亮起灯时,之前打发去同胞 的守卫跑回来了,得到的消息,是意料之中的拒绝。 李知不见她。 苏漾抿了抿唇,怒火中烧,无奈皇帝最大,她就算再有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落人口舌。 李知这条路走不通,徐语安她就更没指望,不得已,她临走前,叫守卫来给太皇太后递了个信儿。 太皇太后自打越武帝离世后,就不管宫中的事情,整天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吃斋念佛,日子颇为闲适。 收到苏漾的口信儿时,顿感好奇,再稍微叫人去打听,才知道李潜被丢进了天牢,至于谁下的令,普天之下只有那个位置上的人。 她先前疼爱李潜是不假,因为李潜是她外甥女徐语安的儿子,徐语安当时人在冷宫,大儿子李知又死在牢中,只剩那么个精神寄托。 现在情况与之前大不相同。 她自十三岁起,就被抬进了宫里,做了皇后,再之后生儿育女,培养了一个又一个帝王,见证了多少次手足相残。 所以眼下李潜与李知这出,在她看来,也是无数场争夺权力中的一次小小波澜。 这是他们兄弟间的角力,无论输赢,都不会影响她的地位。 苏漾苦苦等待,等到沈 随风都叫人送了信来,才隐约明白,太皇太后的态度。 李彻被人给抓住了。 沈随风派来的人,说是他在离京的路上,因为相貌不寻常,被人注意到,恰好有官员起了疑心,叫人将他拦了下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官员见过李彻,即便现在他的模样只有以前的三四分,也是能够辨别的。 李彻身份尴尬,作为前太子,原本是要登上皇位的,而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在两年前还是被当做个死人。 说来可笑,兜兜转转,原来该是李知的太子位,最终还是落到了李知手上。 拦下李彻的官员,是个脑袋精明的,他想着邀功,就将李彻的行踪,禀告给了李知。 李知得知消息后,先是震惊,而后是疑惑。 李彻明明在爆竹爆炸中身亡,是如何活下来的? 这么一盘问,李彻索性把李潜给交代了出来,说他救了他,并把他安置在京城之中。 苏漾听完,气的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竟然将它一拍为二。 李彻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当年要不是李知,他早就死透透的了,现在又为了自个,将李潜拖下水! 早知道就不救他! 第830章 这事并非凑巧 李彻的身份太尴尬了,可他也是真的蠢,难道把李潜交待出来,李知就会饶过他吗? 既然天下人都知道他已死,李知绝对不会允许他苟活。 无论如何结果都是死,为什么临死还要反咬一口。 他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混账东西! 那场大火难道将他的脑子一并烧坏了? 是个正常人,都干不出这种事来。 苏漾恨的咬牙切齿,更是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然而事情已经发生,生气根本没什么用,还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沈随风告诉她,皇上正在气头上,现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等次日稍稍冷静了,他再去帮着劝劝。 她心中感激不已。 苏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跟在李潜身边久了,慢慢行事都开始有了他的风格。 她在想,若是换成李潜,遇到此事,绝对不会头昏脑涨,乱了阵脚,等呼吸开始变得平缓,她镇定自若的将整件事抽丝剥缕。 细细分析下来,反倒没那么慌张了。 单单凭借李彻一张嘴,还构不成威胁,只是会加重李知对李潜怀疑猜忌,事实上,即便没有李彻,李知的提防也不会消失。 然而坐在那 个位置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傻的。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李知不敢拿李潜怎么样,这次大动干戈的将他丢进天牢,兴许也只是一种示威,一种警告。 想通这些,苏漾还是睡不着。 虽然知道一时半会儿,李潜不会有事,然而毕竟他不在身边,天牢又完全是李知的地盘,真要发生什么,真相将永远无人知晓。 她还是得多加走动走动,尽快将李潜弄出来,这是一等一的大事。 苏漾辗转反侧,后半夜才艰难入睡,只是睡得并不踏实,天蒙蒙亮时,就惊醒了。 她准备今日再去求见李知,没想到,才刚刚用过早饭,宫里来了消息,说是李知召见她。 苏漾不敢耽搁,再度进宫。 李知在书房接见她,意料之外的是,李潜居然也在,她迅速打量了眼,男人还是那张俊脸,看起来无精打采,下巴上长了青色胡茬。 见到她来,他还有闲心朝她笑笑。 苏漾又气又笑,快步走过去,拉着他的手上下检查,李潜捏捏她掌心,提醒皇上还在,她才后知后觉的行礼。 她尴尬的赔罪:“让皇上见笑了,是臣妾关心则乱,失了分寸。只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爷一宿未归,难道是在皇上这里?” 李知神色舒缓的道:“出了点小问题,李彻还活着。” “啊?”苏漾装作才知道的样子,惊讶不已:“他……他不是葬送在一场大火里吗?听说是爆竹爆炸,怎么可能活下来?” 从她进门起,李知就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她,她的一举一动,神态表情,都被他事无巨细的看在眼里。 她的担忧是真的,疑惑和震惊也丝毫不假。 李知继续道:“他说自己能够从大火中逃生,都是因为安王的出手相助!” “不可能!”苏漾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皇上,你万万不能听信小人言,王爷为什么要救他?他与王爷并无交集,况且,周皇后对您与王爷所做之事,不可饶恕,他是周皇后之子,王爷断断没有理由救他啊!皇上!您务必三思啊!” “是啊,朕自然是相信你们的,只不过昨日,他在文武百官面前这般说,朕定要先给个交代的,不能什么都不做。”说着,他看向李潜,带着三分歉意的道:“委屈安王了。” “皇上信任微臣,便不觉得委屈。”李潜躬身行礼:“微臣能 够理解皇上的处境,对此毫无怨言。” “你能这么想,便是极好的。他闹了此事出来,定然是想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朕岂非庸人,怎么会受他挑拨?之所以将你关起来,也是想借机帮你澄清,朕会下令叫人去调查此事,当然朕肯定是什么都调查不出来的,到时候再放你出来,也好名正言顺的将他处死。” 李知算的够精明。 李彻即便在众人面前露脸,也无济于事,还是要死的,单单污蔑朝廷重臣,就足够治他的罪。 “一切皆由皇上决断。” 李知扬了扬眉,目光依次落在二人身上。 李潜面色无异,任由他打量,苏漾却心中隐隐不安,他的目光别有深意,像是盯上了猎物一样,让她感到不舒服。 直到出了书房,心头依然盘旋着恶心感。 她捂着心口,深深吸了口气。 “怎么了?”李潜见状,担忧的问:“不舒服?” “没事。” 李知格外开恩,准许她将李潜送回天牢,好不容易争取来独处的机会,两个人都格外珍惜。 身后十米开外,才是宫廷侍卫,她压低了声音,问李潜:“怎么回事?” “就是如他所说。” “她呢?”苏漾注意到,李知只提到了李彻一人,似是从始至终没有提及周忘忧,然而昨晚她特意让福叔去寻周忘忧,家中也无人。 李潜摇了摇头:“兴许藏了起来,兴许还在幕后人的手里。” “幕后人?”苏漾心惊肉跳的:“不是在出城的时候被发现的吗?” “早不发现晚不发现,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李潜爱极了她那张小脸,懵懂无知的样子,像头乖巧灵动的小鹿,一下子撞得他心神乱跳,他本来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瞥,此刻情不自禁的捏了捏她的脸,被瞪了一眼也无所谓,说道:“许是大年初二那会儿就被人盯上了,对方一直暗中观察,趁他们放松警惕后,将他们抓住了,这事儿许是冲着我来的。” 苏漾本就忧心忡忡,她不懂官场上的这些尔虞我诈,闻言又慌又急,推开他的手道:“早知道就……” “不怪你。”李潜道,没什么情绪的道:“该发生的事情,早晚会发生,我在天牢这些日子,你莫要担心,好好照顾自己,也叫其他人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他担心李知借此一事,想摸清朝中他暗中藏着的人脉。 第831章 她在他手上 大殿的门开了又关上,李知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翘着二郎腿,心情不甚愉悦。 所有的事情都在按计划进行。 李潜被丢进天牢里,与外界隔断了联系,就让他先在里面冷静冷静吧,等他出来,就会发现天下大变。 他要趁机对苏家下手。 苏家虽无人在朝中为官,但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大越建朝几百年,势力划分基本稳定,久而久之,这些大家族就会仗着身份地位恃宠而骄,甚至不把皇权放在眼里。 这是他绝对不想看见的事情。 既然皇帝都可以换,为什么本朝势力不能重新划分? 苏家独占鳌头的时间够久了,久到他们以及文武百官几乎都忽略了一件事,苏家终究只是臣,他才是君。 他们应当效力效忠的,是堂堂天子,不是苏家。 李知至今还记得,祭拜苏佑的时候,那些百官们满脸的情真意切,模样无比痛心疾首,如丧考妣。 他冷笑连连。 对苏家动手,不得不顾及李潜,担心他从中作梗,或是因此与他撕破脸。 本来还想着,随便打发他一个差事,叫他离京,眼下有现成的理由,倒是免去了这个麻烦。 让他在天牢里面关上一关,等他出来,事情都结束了,就算他心有怨愤, 也无力扭转。 只是…… 李知捏了捏眉心,思绪有些杂乱,他端起桌上的茶,茶水芬芳,唇齿留香,依然令他为之苦恼。 他缺个合适的人选,去做这件事。 总得找个替罪羊,代他承担李潜与苏家的怒火。 选谁好呢? 闻储还是沈随风? 正这么想着,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孙来胜战战兢兢的声音,他压低声音道:“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孙来胜刚得到消息,就一刻不停的跑回来,他对李知说,被关在牢里的李彻秘密求见,李知想了想,叫晚上把人带到寝宫。 既然是秘密求见,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讲。 眨眼月上三更,李知穿着寝衣,斜斜的倚靠在床边,不多时,有几个人于暗暗夜色中,押解着李彻走了进来。 孙来胜唤了声,他扬了扬眉,懒洋洋的招呼道:“把人带进来吧。” 李彻被推搡着进到寝宫内厅,身后人飞起一脚,他两腿一弯,扑通跪在跟前。 李知啧了声,粗粗的打量了他一眼。 上次见他是在朝堂上,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而他便是以这般屈辱的姿势,仰视着他。 再上次见他则是在七年前,那时候他被大声斥责着谋逆的罪名,而李彻立在越武帝身边,作为最受 宠的皇子,满脸悲悯与不屑。 世事如水轮流转,七年便是一个轮回,不,这是终结,天与地不再错位,回到了本该在的位置上。 李知用脚尖提起他的下巴,觑了眼,旋即面露嫌弃,那张被火烧的坑坑洼洼的脸,实在叫人作呕。 “真丑。”他淡淡嗤声:“叫人看了恶心,今晚怕是睡不着觉了。” “天马上要亮了,不睡也无妨。”李彻如此回应着,无视左右身边的人,他自顾自的随性换成了坐姿。 李知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大胆!朕面前,你岂敢如此放肆!” “哦?”李彻笑了笑,朝他无所谓的耸耸肩:“放肆又如何?眼下这般处境,难道我对你恭恭敬敬,你便能放我条生路?” “……” “在你眼里,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左右这一条命,早晚都要死,还不如随意些。”他换了个姿势,托腮看向他。 大殿内灯光通亮,殿内万物皆可看清,从李彻的角度,看的清清楚楚,自然一并把他眼角的皱纹,藏着的白发,看到眼里。 李知在整个皇室子弟中排行老二,他比他大不了多少,差不多如今已有三十五岁,可大概是命运的摧残,让他看起来要衰老沧桑些。 “眨眼间你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李彻像是唠家常般的缓缓开口:“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那个德行。” “注意你的措辞!你是在跟朕说话!” 李知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他大半夜说要秘密相见,难不成就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况且,他哪个德行?碍他的眼了?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来说他,是不是想把他的大牙给笑掉! 他的愤怒,正中李彻下怀,他畅快笑起来,在几欲吃人的眼光中,缓缓说道:“你从小就喜欢端着,喜欢用身份来压人一等,当然,你不会做的那么明显,只是会在各种细节之处,悄然的提醒你与我们诸位皇子不同,以前当太子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做了皇帝,你终于不用小心翼翼的了,不过这副嘴脸,委实叫人生厌。明明小心眼,还偏要装大方。但……” 李彻顿了顿,微微垂下眼,他一低头,那被火灼烫过的脸,在灯光照耀下,越发坑坑洼洼,直叫人觉得可怕。 “说来可笑,有段时间,为了讨人喜欢,我还特意模仿你,学着你的风格行事,可没把我恶心坏。” “……”李知唇角抽了抽:“你到底要说什么?” “不是李潜救得我,是有人让我那么说,他想要借你的手,除掉李潜。” 李 知正色起来:“谁?除掉李潜后,他会有什么好处?” “他会得到他的女人。”李彻稍稍提醒,瞬间李知就明白过来,他笑着道:“沈随风?” 李彻没有否认,倒是李知紧跟着追问:“你不像是会任由他摆布的人,说吧,还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 不愧是昔日的宿敌,对彼此都很了解。 李彻点点头,再次看向他的时候,表情很是严肃:“她在他手上。” 果不其然,李知的脸色变了。 他换了个坐姿,嘴唇动了两下,才发出声音:“忘忧?” 李彻苦涩的点点头。 周忘忧跟着他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别看在七年前坐上了太子之位,然而日子依旧艰难。 他因为她爱慕李知的事情,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一面深深爱着她,一面又无比嫉妒着别的男人在她心中的位置,情绪反复又纠结。 他在外不得不维持自己精心营造的人设,回到太子府里,把所有最差最坏的情绪,全部发泄在她身上。 直到他出事后,她神奇般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对他不离不弃,二人才算解开心结,相惜相爱。 他是男人,得有担当,至少得对自己的女人与孩子负责,他这辈子算是就这样了,可他临死之前要为她安排好退路。 第832章 不信命 李彻私下找沈随风聊过,他提出的条件,就是只把自己暴露,留周忘忧一条活路。 沈随风不答应的话,即便把他押送到了李知面前,他也不会承认当初是李潜救了自己,不仅如此,还会反咬他一口。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做什么,谁都不知道。 沈随风不敢冒险,答应了他。 周忘忧现在还在他手上,他虽然答应过,不会对她下手,但沈随风的为人,他信不过。 他是将死之人,不把她安排好,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思来想去,到头来,能够救她的人,竟然只有李知。 当年李知与周忘忧,其实是情投意合,周忘忧在太子选秀的名单中,被他一眼看中,只是没过徐语安那关。 周忘忧是周家人,是周声晚的远方亲戚,徐语安与周声晚水火不容,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周家的女子,便拦了下来。 李知娶了徐语安给他安排的女子,心中依然对周忘忧念念不忘。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李知“死了”之后,还日日吃他的醋。 因为当年,并非是周忘忧单方面爱慕李知,李知也对她颇有倾慕的意思! 李彻怎么会觉得不嘲讽呢? 他处境太糟糕了,就连自己的女人,都 护不住,还要去求昔日的情敌,帮忙照拂!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他不确定时隔这么久,李知对周忘忧,是否还有感情。 毕竟当时他与周忘忧成亲过后,二人在明面的场合里,并没有任何的接触,似是彼此都放下了那段无疾而终的短暂心动。 来求见他,无非是在赌,然而赌赢了,他心里又并不痛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啃噬着他的心。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都未曾让他感觉到会失去她。 李知答应下来的瞬间,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他这辈子可以说是过得相当可悲。 从懂事的时候,就在不停的渴望。 渴望母爱,永远为了得到母亲的目光,而拼了命的压榨自己,强迫自己达到她的期待。 渴望爱情,愿意去模仿她所钦慕的人,一模仿就是好几年,硬生生的逼着自己去做他本人很厌恶的男子,学他说话学他处事。 他明明从未拥有过,拼尽一切的去留住不可得的瞬间,最后终究是徒劳。 他失去了所有。 亲情,爱情,地位,尊严,在乎的不在乎的,渴求的不渴求的。 他多可悲。 李知让人把李彻送回天牢,此时天都快要亮了,他在床上躺了会儿,不 知有没有睡着,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宣沈随风进宫。 在沈随风赶来之前,汪真轩和汪真昌倒是先过来求见。 李知待这两个人极为重视,毕竟是能够上通神明下通鬼神的厉害人物,他不敢有丝懈怠。 “二位是有什么事情吗?”李知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关切的问道。 “皇上近来为国操劳,废寝忘食,观圣上的神色,精神似乎不太足啊,我们还是为了紫微星势弱而来,虽然比之前有过很明显的好转,但是圣上若是不保重龙体,只怕……” 若是宫廷内的御医说这种话,那就是活腻了等着脑袋被砍,可说话的是他们,李知当即重视起来。 他确实最近睡眠不太好,主要是心里有事,忙着巩固皇位,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哪能睡上什么好觉呢? 这话他不会跟两位说,徒增笑话罢了。 李知面露忧虑:“那依二位之间……” “我们来此,便是为了替圣上排忧解难。”汪真轩说道:“圣上应该听说过先龙草。” 李知知道先龙草,说道:“传说中神龙陨落,降到人间,化作一座苍山,其上生青草,叶长而带刺,似弯月,可避阴邪。” “正是。”汪真轩说道:“那并非传说,神龙山高达 数百丈,居住着众多猛兽,然而未曾发生猛兽袭人之事。圣上有神龙庇佑,自然无惧阴邪,但眼下龙体欠佳,微臣的意思是,采先龙草植入宫中寝宫,书房,等圣上所途径之地的路上,以此一来,则再无所畏惧,而圣上的身体,也会日益强壮。” 李知虽然不太相信只靠种点花花草草,就能龙体安康之类的,但神明这种东西,是宁可信其有的,加之汪真轩二人确实颇有本事,不过是种植花草的小事,准了就准了。 他相当重视的道:“好,这事就交给你们二人来负责!” “微臣谢皇上信任!定然将此事做的漂漂亮亮!” 汪真轩二人离开后,便马不停蹄的开始张罗种植先龙草的事情了,沈随风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在宫殿外指挥着人挖土,不晓得要做什么。 他满脸懵懂的进到殿内,还频频朝外面看,李知见状也不理会,只说要交代给他个差事。 沈随风之前到夀春接替李潜的差事,做的令人满意,回到京城后会被重用,在意料之中,唯独没料到的是,李知竟然如此重视他。 大越历来是盐铁归朝廷管,以前商人是不准贩售盐铁的,后来越武帝的时代,比较太平,渐渐地放宽了对盐 铁的管辖,但是商人若是想要经营盐铁,还要拿到朝廷发放的准许证,上面要有盖章,有签字,运输途中还会有朝廷发放的小旗子,走的也是官道,这样会避免很多麻烦。 但盐铁是暴利,尤其是盐,且从朝廷拿到盐铁准许证,要走关系花银子,还要交高额的盐税,这才导致私盐盛行。 李知交代下来的,就是让他去负责调查京城内的私盐情况。 这件事若是办好了,还愁前途吗? 虽然沈随风对官位没什么大的追求,但想要得到她,至少不能比她以前的男人差太多。 沈随风从宫殿里出来的时候,还看见汪真轩二兄弟在忙个不停,干的热火朝天的样子。 他走过去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圣上说这一片都种上先龙草。”汪真轩捋了捋小胡须,说道:“图个吉利。” 沈随风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唇,附和着点点图,他们当皇帝的都喜欢这些神神叨叨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他不同,他想要什么,都会自己争取,因为他被命运愚弄过一次,便再也不相信它。 沈随风没待多久就走了,汪真轩松了口气,他朝着汪真昌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动作再麻利点,千万别被发现了!” 第833章 炙手可热的人选 沈随风接了这个差事,一时风光无两,原本朝中对他友好的大臣不在少数,近来看到他则更是各种嘘寒问暖,客气又谄媚。 他要在官场上站稳脚跟,要习惯这些客套。 众人都道他前途光明,因此,短短时间内,他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金龟婿。 原本忙活着给他说媳妇的媒婆,这下只恨不得自己生出八张嘴,把他夸得天花乱坠,如天神降世。 这样一来,沈随风更加忙的团团转,变得几乎脚不沾地。 白天他要忙公务,晚上回到府上,还要应付成亲之事。 他爹拖了京城好几个出名的媒婆,帮他张罗着门当户对的姑娘,和他年纪相仿,家世相当的姑娘,从城东排到城西,约莫有百来个。 叫人震惊的是,每个姑娘都送了画像来,大有选秀的架势。 沈随风蹙眉,不太喜欢这种做派,但他迟迟不成亲一事,早就让他爹心生怨愤。 为了不给苏漾造成麻烦,他索性就由着他去。 他把那些画像堆在书房里,堆了七八天,等被催的不耐烦了,才花了一炷香的功夫,从一堆画像里面,随便挑了一个出来。 说是随便,其实也不是。 画像他都 是粗粗看过的,看中的这家姓户,女子长得小家碧玉,颇为柔弱,但却有双和苏漾三分像的眼睛。 又大又灵动。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卑鄙,但既然要选个日日相对的面孔,贪婪自私点怎么了? 姑娘选中之后,府上没多久,就开始操持成亲一事。 他对此并不关心。 没有娶到自己最想要的女子,和谁成亲,仪式都不过是个区区仪式而已。 要不是上面有人压着,他甚至连仪式都不想准备。 沈随风任由他们操办,自己则依然早出晚归,李知交代下来的差事,不算轻松,少不了要在路上奔波。 直到这天在路上,被一个小厮拦了下来。 他认识那伙计,是天下酒楼里的年轻厨子,脸圆圆的,模样憨厚而老实,沈随风停下来,静静的看着对方。 杨元看到沈随风,心中紧张,语速飞快:“沈大人,我家王妃有请。” 苏漾请沈随风过来,无非还是为了打听李潜的事情。 距离上次进宫,已经过去八天。 这八天以来,再无任何机会去探望李潜,毕竟天牢不是随便都可以进出的。 她本来不想麻烦沈随风,然而恰好看见他从楼下经过,于 是请上来询问一些事情。 “喝茶。”她将注满了茶水的杯子递给他,沈随风接过时,无意擦过她的指尖,苏漾没什么表情的收回手,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神色坦然的品了口茶,说道:“好茶,但是有些涩。” “提神。”苏漾说起近来的天气:“天实在是冷,今年的冬天,感觉要比往常要寒冷些。” “穿厚点。手炉用上。”沈随风笑了笑道:“你在边疆都待过好几年的人,那里可比京城要冷太多,那时候怎么不喊冷呢?” “说来也是。”苏漾百无聊赖的耸耸肩:“兴许那时候还年轻,保家卫国的热情,让我感觉不到寒冷。” “那时候……” 沈随风陷入了回忆中。 他不止一次的遗憾,无法回到过去,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一定会早早的将她据为己有。 在她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的时候,在她还没有接触到更出色的男人之前,就用一纸婚约,将她牢牢的绑在身边。 明明她的心里只有这片土地,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住进了李潜呢? 他比李潜差在了哪里? 无非是命运的捉弄而已啊! 所有人都觉得他魔怔了,就连他的父亲 都不理解,唯独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所做的所有,无非是将错位的人生,拖回正轨。 他嗤笑了声,没来由的,就连自己都是没意识到。 “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懒懒的回答道:“就是在想…那时候……” 那时候她心里还有他,不似现在。 “那时候怎么了?”她好奇的追问。 “那时候真好。” 没头没尾的对话。 苏漾微微愣住,沈随风并没给她太多发愣的时间,问起来:“你找我何事?因为王爷吗?” 先前李潜的事情说要交给大理寺处理,要去进行调查才可定罪,李知说的是走个流程就会把人放了,可谁知道他嘴里有没有准话? 李潜待在天牢的时间越久,不可控因素就越多。 苏漾问道:“大理寺还要调查多久?” 她还是在心急的等他回来。 沈随风抿了口茶,微微垂下视线遮住目光中的寒凉:“大理寺案卷浩繁众多,且流程麻烦,王爷身份不同于常人,为了力求真相清白,定然不会放过蛛丝马迹,那些官员也会披星戴月的调查,但正常的案件调查,少说也要两个月,王爷的案子,最快也要一个月了。” “一个月。”苏漾重复道。 沈随风心微微的抽,假装没有听懂她口吻中的想念,说道:“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我帮你盯着,我相信王爷是清白的,所以肯定会出来的,至于在天牢里,王爷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皇上没有松口,其余人都在持观望态度,依然会对王爷客客气气的,他受不了什么苦。” 苏漾抿了抿唇,即便她没说出口,他也猜到了她内心怎么想。 他不敢再待下去,怕爱意太明显,会吓到她,喝完了她亲手倒的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快速的从里面跑出来。 外面的天黯淡的宛如他的心情。 他沿着长而宽的街道走,车水马龙,被喧闹包围,他仍旧感到落寞孤独。 沈随风其实很清楚,单单靠李彻的指证,还不足以拔掉李潜。 李知终究是相信他的,这点小伎俩,仅仅只是在他心中种下动摇的种子。 这颗种子是起点,但若是没有浇灌,便不会萌芽,便长不成参天大树,也便无法做他的利刃,铲除障碍。 他想的太入神,连迎面而来的人都没看到,两个人撞到一起,冲力太大,竟然不约而同的齐齐向后连退几步,才勉强站住。 第834章 他不足为惧 沈随风被撞得不轻,他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暮色尚未完全暗下来,就着光线,他看到了那人的目光 不像他这样意外,反倒是多了几分兴致勃勃,他的眼睛在笑。 沈随风立刻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但是他很确定,并不认识眼前的男子。 他抿了抿唇,脸色很冷,一言不发的打算离开,没走几步,一只手臂横在了身前:“沈大人,我家主子有请。” “你家主子?”沈随风嗤笑了声:“哪位主子?” “去了您就知道了。” “若是我不去呢?”沈随风讨厌这些故弄玄虚的,也没有什么兴致去陪什么主子玩小把戏,他推开他的手,步子迈的很大。 那人转过身,看他走了一步两步三步,才慢条斯理的道:“沈大人,您认识杜智多吧?” “……” 沈随风脚下微顿,身后那道目光灼热而戏谑,他转过身来,夕阳如残血,五官完全笼罩在阴影中,只觉得阴森凛冽。 “带我去。” 这是一间别致的石屋,就建在京城最大青楼的后巷子里。 沈随风不爱逛这些烟花之地,并不知道原来内里大有乾坤。 石屋的入口,是从青楼进,他模样出众,一群姑娘抢 着往上贴,但都被他的冷脸给恐吓到退避三舍,只敢远远的观望。 那领路人带着他一路王后,直到后院,才打开一扇门,来到后巷。 后巷这一排都是石屋,从外观看,没有任何差别。 他所说的主子,就在其中一间石屋里。 石屋里面空间不算大,背对着他,已经在桌子后坐着一个人,那人身形瘦削,但颇为眼生,沈随风一时没认出来。 带路过来的人行礼道:“主子,沈大人带来了。” 背对着他们的人摆了摆手,在那人离开后,轻笑了声,沈随风眉头微蹙,这声音,有点陌生,又莫名有点熟悉。 “转过来。”他不是很愉悦的道:“我不喜欢装神弄鬼,你是谁。” “沈大人倒是和外面表现的不大一样。”那人言听计从的站起身,转过来,对上那张脸的时候,沈随风不得不说是惊讶的。 他愣了好大一会儿,仔细看着对方的容貌,才控制不住的嗤笑了声。 果真是个厉害人物。 在今天之前,他都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十王爷?”沈随风半是嘲讽半是确定的开口:“真人不露相,您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怎么都没想到,请他过来的主子, 竟然会是他! 李以扬了扬眉,再也没有上次见面时的呆愣,明明是同样一张脸,但大概气质变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那双呆滞木楞的眼睛,此刻里面闪耀着是得意阴狠的光。 李以以手虚虚握拳,轻轻的咳嗽了声,看似不好意思,实际上满是骄傲。 “沈大人过奖了,您也彼此彼此。俗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我与沈大人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 “您也不差。”沈随风不由得提醒他:“从小就开始装傻,这可是大部分人都没有料到的,不仅越武帝被你骗了过去,就连李知和李潜那样的人物,包括我,都被您高超的演技给蒙蔽了,十王爷可见您的演技炉火纯青!任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被评价为笨蛋,被骂脑子缺一根筋的人,竟然将那么多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啊哈哈哈哈!”李以似乎很满意自己多年来的成就,笑的畅快的道:“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 “那么大把戏又是什么?”沈随风不等他说,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还希望十王爷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李以捏了捏手指,斟酌着用词,道:“我们这叫合作,叫各取所需 。” “十王爷莫非太太爱我了吧,我怎么配和您合作呢,您大智若愚,实在是沈某学都学不来的。” 怪不得先前他爹说,李家的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看来,还真是说的丁点都没错。 最不成器的这个,居然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从小就装傻,然后一直苟活到现在。 等其它人斗的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际,再跳出来略施小计,坐收渔翁之利。 心够沉稳,也够狠。 不过…… 至于他究竟能有多少本事,他并不清楚。 “沈大人不必谦虚,我暗中观察了许久,发现你我才是同一类人。” “怎么说?” 李以对自己这些年来的伪装,沾沾自喜,说道:“在外人面前一个样,温顺无害,但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头恶魔。” “是吗?” “你在夀春与杜智多的事情,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他坐下来,气定神闲的道:“沈大人为了安王妃,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那又如何?” “不如何!当然不如何!本王就喜欢你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指了指自己:“刚巧,我也是这种人。” “……” 沈随风耐着性子继续听,他过来一 趟,可不是为了听他分析他们两个人的,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与他是一类人。 “你就是江南赋税减少的罪魁祸首?”他打断他,单刀直入的问:“是杜智多所说的背后的主子?” “沈大人聪明。” “与聪明无关。”沈随风说道:“很容易猜。” “哈哈!”李以笑笑,不觉尴尬,依旧道:“那件事是我做的,但事情败露,对我无甚影响。” 沈随风点点头:“在杜智多那边确实查不出来什么,不然李潜也不会无功而返,最后只拿杜智多去了结这件事。那件事确实做得不错,若不是你今日找上门来,我便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我做事向来周密,所以,我们要不要合作?” “先说说怎么合作。”沈随风没有立刻答应他,但他很清楚,他必须答应,他能找上他,便代表着必定要拿下的决心,若是不答应,怕是今天走不出这里。 “本王想要什么,你不妨猜一猜。” “……” 这还用猜? 哪个皇子不想要皇位? 沈随风嗤笑了声,笑的诡异而瘆人,他约莫知道了,李以的本事,不足为惧—— 急着暴露自己目的与筹码的人,是赢不了的。 第835章 虚情假意 越武帝还在世的时候,因为李以太笨,所以基本上不会召见他,而他也非常识趣,日日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去给人添堵。 他存在感极低,以至于什么时候悄然离开了京城,都无人发现。 这些被冷落无视的日子里,他可没少闲着。 不像老十一吃喝玩乐,他跑到京城之外等地,到处煽风点火搞事情。 夀春及江南等地的赋税,就是他一手导演的,尝到了甜头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毕竟税收是个大项目,能分一杯羹都是极大的财富。 当初李潜去夀春,他本来不知道其目的,后来杜智多暴露之后,才知道李知早就对他做的手脚上了心。 杜智多折进里面,弃车保帅,他摘得干干净净,言辞中少不了得意。 毕竟能够从李潜手上逃脱,确实是值得骄傲的。 “本王和沈大人目的一样,都想除掉李潜。”李以继续他的言论:“只要李潜没了,李知就好对付许多,他现在之所以能够在皇位上坐的安稳,有很大部分是多亏养了那么只会咬人的疯狗,让他咬谁就咬谁,不逮下口肉来是绝不会罢休的,正常人自然都害怕疯子,尤其是这个疯子又狠又有手段时。大家都 不愿意招惹他,可心里头都盼着有人能除掉这只疯狗。” “要是李潜没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王爷说的极是,这道理谁都懂,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没动手呢?”沈随风不客气的拆穿:“李潜岂是任由你我摆布的?” “不是又如何,沈大人照样将他送进了天牢里。”李以笑了笑:“只是你很清楚,此次进天牢,不过是隔靴搔痒,对他并没什么重大影响,区区一个李彻,还挑拨不他与皇上的关系,他们是亲兄弟,除非是真正触及了彼此的利益,否则照着皇上对李潜的重用,想要借此伤他元气,是不可能的。” “难道大人有高见?”沈随风摆摆手:“愿闻其详。” 李以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示意他距离近点,随后才慢条斯理的说出他的计划。 “那地方当真有所谓的兵器库?”沈随风蹙眉:“这话可不能乱说,得有真凭实据才行。” 李以轻嗤了声:“怎么会没有?本王说有那就是有。” 沈随风明白过来。 李以这些年还是做了些事情的,显而易见的是,并不仅仅是在夀春的那些事。 他在岭南造了个兵器库,悄悄的在地下运营多年,现在需要给 李潜加个罪名,直接将兵器库的事儿甩在他头上。 这一招够狠。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李知和越武帝很像,猜忌心重,他本就防备李潜,不然在李彻这件事上,换成旁人,兴许直接当场就把李彻给斩了,哪还会将李潜丢进天牢,边是试探,同时还要给他个下马威呢? 他一边依赖着李潜,又一边忌惮着他,但凡有任何关于李潜想要造反的消息,都会令他如鲠在喉,坐立难安。 兵器库的事情捅出去,无疑就是坐实了这一点,到那时候,毫无疑问,将两个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不得不直面矛盾。 争夺皇位的战争,素来就是你死我亡。 李知为了巩固帝位,也会对李潜痛下杀手。 “到时候,李潜一死,就是我们的天下了。”李以幻想到了日后,兴奋的鼓掌道:“他绝对想象不到我有十万兵马,直捣京城,李知就算有整个大越的将士,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沈大人,你认为本王的这个计划如何?” 沈随风的手捏着茶盏,哂笑了声。 他唇角动了动,极尽嘲讽:“王爷对沈某如此坦诚相见,倒是让沈某受宠若惊。” “实不相瞒,本王千挑万选,决定与 你合作。”李以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审视的说道:“还希望沈大人能够识时务。” “沈某有胆量夺回自己的女人,可没有胆量干这谋逆的勾当!”沈随风嗤笑道:“若是不成功,王爷岂不是硬逼着沈某走上条不归路?以下犯上,是为大逆不道,一旦失败,我整个沈家祖祖辈辈积攒的满门荣誉,都会付诸一炬!谋逆一事,沈某不参与,但沈某也向王爷保证,对此事缄口不言,权当不知情,关于李潜一事,沈某愿意与您合作。” 李知纵然有诸多人性上的缺点,但这并不影响他成为一个好皇帝,他登基之后,推出的一些政策,的确是造福百姓。 他在政治远见上,算得上是小有成就。 沈随风的确被爱情冲昏了头,但并没有失去理智与底线,他恪守君臣之道,从未想过要逾越。 谋逆之事,失败了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架上,就算成功了,也难逃悠悠众口。 以何种方式得到的皇位,就会被别人用何种方式夺去。 他对那个位置没念想,天下万万人,想要的只有这其中之一。 沈随风的拒绝,在李以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只是面露惊愕,旋即笑着说道:“此事体大, 沈大人好生思量一番也是正常的,本王并不着急得到答案,因为相信你三思之后,定会做出令我满意的回复。你所担心的失败一事,恐怕并不存在,本王的计划天衣无缝,不会有意外的,事情若是成了,你们沈家祖上有光,而且……” 他缓缓的抛出诱饵:“本王还可以帮你,名正言顺的迎娶安王妃过门。没有什么,比给她个名分更重要的了吧?难道沈大人不想与她生同衾死同穴吗?如果不是名正言顺,那么将来日后,你与她便无法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她不配吗?沈大人好好想想,我等你。” 沈随风险些动摇。 他确实想给她世间最好的,想要向全世界宣布,她是他的女人,但……他还是信不过李以。 李以有些好大喜功,事情尚未开始,他便只想着成功,未曾考虑过失败该如何自处,跟着这样的一个人,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沈随风思考了三天,还是给了李以想要的答案。 于他而言,李以也不过是个可利用之人罢了,他才不会真心实意的跟他去造反! 至于名正言顺的迎娶苏漾,他自有打算,只要李潜死了,他会动用手中的一切人脉,安排好一切。 第836章 不该是这种结局 岭南采矿的一座荒山之下,挖出来座巨大的兵器库,占地面积足足有千亩,打造完成的成型兵器各式各样,粗粗计算可达数万件。 当地小县令给吓坏了,马不停蹄的写了折子,将事情捅到了京城。 冶铁和贩盐一样,历来只有朝廷有资格,近两年放宽了对民间的约束,但是冶铁造兵器,还是律法中严令声明禁止的。 谁能想到打开春起,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李知看到奏折后,雷霆震怒,亲自下令召当地县令快马加鞭进京,叙述此事,同时派出最得力的大将莫渊,前去查看兵器库虚实。 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天牢里的李潜对此一无所知,反而是待在外面的苏漾,惊出满身冷汗。 当年李潜被放逐的地方,正是岭南。 偏偏是在岭南挖出来的兵器库,她没问过他以前的事情,但是搞不准,这个兵器库就是他的,毕竟他当时回京,目的并不单纯。 或许他料到,会与越武帝有一战,所以提前早早的做了准备。 不早不晚在这个时候,被曝了出来,引发天下百姓热议。 短短几天功夫,整个京城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这件事。 李潜被关在天牢的消息 瞒不住,所以不知情的老百姓,直接以为他是因为私造武器,打算谋反,才被关了起来。 以讹传讹,李潜成了该死的大奸臣。 此事爆发的很突然,又不受控制的发酵,导致安王府和酒楼烧烤店,都成了难逃一劫的池鱼。 百姓们的记忆是短暂的,且很容易受舆论驱使,去做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他们到酒楼和王府门前闹事,丢烂菜帮臭鸡蛋,甚至写了谋逆造反二字贴在了酒楼门窗上,逼得达瓦不得不日日闭店。 达瓦心中是积着火气的,冲出去同他们理论了,内容诸如是误会,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不要妄断结论,然而根本没有人听。 他们只觉得他是在狡辩,和谋逆的千古罪人李潜是一伙儿的,所以一群人不由分说的抄起家伙,把他打的鼻青脸肿。 要不是陈永明领着他的那帮街头痞子兄弟们来干架,场面怕是难以收拾。 陈永明是真的狠,以前他穿着黑色衣服,将自己藏在小小的后厨,不显山不露水的,只会让人觉得他性子冷。 见过他打架的,便很难再单单觉得他性子冷。 他手里拎着个木棍,一路走一路敲过去,没有人还能再站起来。 黑色的衣服,被浸染了血,就连他的脸上,还有飞溅的猩红血滴,他全然不在意,将挂在酒楼门前的那些大字,撕下来当众烧毁。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有陈永明坐镇,酒楼这边,倒是消停了两天。 他们转移战场到王府,苏漾担心李潜的处境,她的身份也不能像陈永明那样恣意,如今的一举一动,都直接关系着李潜。 她被掣肘着,不敢轻举妄动,即便听见外面的吵闹声,也只是叫福叔将府门关严,加强守卫。 “风头总会过去的。”她抱着行舟,行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张小脸上笑嘻嘻的,她叹了口气:“可是那县令马上要进京了……” 他快要进京,前去岭南查看兵器库虚实的莫渊将军,也会一路随行,若是属实,若是和李潜脱不了关系,他们面临的就是绝境。 不管他是为了对付越武帝,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私造兵器,都罪同谋逆。 全天下的人都在盯着这件事,李知怎么可能不秉公处理?更不要提,他本来就对李潜有猜忌防备…… 从这次的大动干戈,就可以看出来,他有多么愤怒。 他不知道岭南之地,之前李潜待过吗? 不。 他知道。 苏漾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兴许,他处理李潜,缺的就是这么个机会,那么,现在再看,岭南挖掘出来兵器库一事,是偶然吗? 假设把这件事看成一个局,那么开始和结局都是被人写好的。 要坐以待毙吗? 不行! 天色稍黑之际,京城小巷子里传来了岭南县令进京的消息,连带着莫渊大将军也回京了,说是二人一同进宫去了。 苏漾换好了衣服,朝着圆缺和福叔点点头:“我们走。” 她们一路乘坐马车,来到天牢之外,随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狱卒,见到他们,将衣服交给他们。 “只有两刻钟的功夫,正值他们换班吃饭,王妃别让小人为难,还请速去速回。” “你放心。”苏漾示意圆缺,圆缺立刻塞给他一锭银子:“你曾是我父亲麾下的人,我只说几句话,不会拖累你的。” “好好好。”那人伛偻着身子,朝外面看去:“小人在里面等您。” 苏漾要见李潜,天牢里面不知外面形势有多严峻,她要将消息传给他,并且,她深知此事凶险,想要听听他打算怎么办。 里面光线昏暗,墙壁上点着油灯,灯芯发出暗黑色的光雾,让 这样冗长而狭窄的过道,变得诡异而阴森。 冬天牢里没有生炭火,湿气和寒意从脚掌往上渗,鸡皮疙瘩不受控制的起了一茬又一茬。 苏漾冻得牙齿打架,心中更加心疼,脚下的步伐迈的更大。 她在最后一间牢房里见到了李潜。 处境比想象中的要好。 有一盆小小的炭火,他正坐在小板凳上,揣着手翻烧焦的炭,听到了动静,幽幽看过来,见到是他,不起波澜的脸上,才露出笑容。 “夫人怎么来了?”他笑着走过来时,顺便将放在桌上的汤婆子拿上,第一件事就是先将汤婆子塞到她手上:“里面冷,用这个暖暖手,刚注的热水,暖和么?” 这个傻傻的男人! 他究竟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马上他们就快要死了,他还这般温柔的冲她笑。 这个蠢货! 苏漾情绪上来,眼泪说流就流。 李潜紧张了,还以为是汤婆子太烫给烫到了,忙低头查看她的手,不料被她软软的小手握住,哽咽的开口:“李潜……出事了……出大事了……我们这回会死吗?我还不想死……行舟还那么小……你……你也不该死。” 他这么好的人,真的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第837章 让皇位易主 李潜把炭盆端到她旁边,她话赶话似的,语速飞快,期间几度哽咽,难为他全神贯注,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 “私造兵器,确是死罪。” 他沉默许久,才做出结论。 苏漾心中的石头轰然倒塌:“那是你造的兵器库吗?” “自然不是。”李潜想都不想的否认:“我在岭南之地确实有兵器库,但位置不是被发现的那个。” 苏漾眼中起希望:“你的意思是,只要证明兵器库不是你的,事情就会有转机?可是……” 她立刻又沮丧起来,脸上写满灰败:“该怎么证明呢?” 李潜嗤笑了声:“没法证明。” 上一秒燃起希望,下一秒希望破灭,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苏漾不甘心的继续追问:“为什么?” “还不明白吗?”他用大手包住她的,大抵是用了汤婆子的原因,冰凉的小手这会儿摸起来热乎乎的,他爱不释手的摩挲着,说道:“不管这事和我有没有关系,最后都会和我有关系。有人要整为夫,便是小心谨慎躲过这个坑,还会掉进另外一个坑里。” “会是他?” 如果此事是别人陷害的,兴许还有洗脱罪名的可能,但若是最高 位置上的那个人自导自演的,李潜的罪名就会板上钉钉。 李潜没有否认,他身在牢中,并不知道幕后人是谁。 毕竟看不惯他想要除掉他的人,多到数不胜数。 苏漾愁眉不展,本来还指望着见到他,事情便能够云开雾散,迎刃而解,没想到更难办的事情还在后头,这让她越发感到惶恐无措。 “该怎么办?”她对茫然的前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难道就坐着等死吗?” 李潜将新送来的炭丢进铜盆里,发出刺拉拉的声音,火光骤然比先前更亮了,他的脸隐没在跃动的光影中,久久没有回话。 苏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疾不徐不催促。 “夫人,你相信我吗?”他抬起头,那双墨色的眸子里,映出昏黄的火苗,点燃了沉寂的黑,让那双眼睛格外火热。 苏漾迎上他的目光,郑重其事的回答道:“我信你。” “那便无事。”他严肃正经的神色,倏然消失,仿佛刚才一闪即逝的瞬间,不过是她的梦境而已。 李潜打发她:“天牢里面湿气阴寒,你赶快回去吧。” “我……”苏漾怎么可能不担心,虽然她相信李潜,但她并不知道他的打算, 她嘴张了张,很想问问,他的计划里需不需要她帮忙。 “不用。”他没来由的说出口,正击中她的心,苏漾惊愕的问道:“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他淡淡笑着,将她的小手搓揉了番,说道:“夫人的手软软的,应该种花泡茶,这种脏事儿,为夫惯常做,颇为得心应手。” “你有应对之策?” “回去吧。”他捏捏她的小脸:“回府上乖乖等上些时日,一切就会结束。” 李潜摆明了不愿意说更多,苏漾便没有追问,她来此时间够久了,负责通风报信的狱卒频频过来催促,苏漾忙领着圆缺和福叔离开。 虽然依旧对未来一无所知,可只要想到,李潜在狱中的那副神态,就像是有了主心骨。 苏漾渐渐定下神来。 李潜既然有计划,那就不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苏漾睡了这几日以来最安稳的一觉,醒来时,福叔已经恭候多时。 他这两日都在盯着皇宫,以便迅速掌握一手消息。 先前进京的岭南县令,果不其然,一口咬死李潜,并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道不知兵器库一事,但内里做工的人,都指证是李潜。 更有知情者透露,这么多批次 兵器,是为了助李潜夺得帝位发动战争用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知怒不可遏,当庭发火,特意命刑部抽出所有的人力来调查这件事,不管真相如何,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朕不相信安王是这样的人!”他颓然的坐在龙椅上,面上写着无尽的疲惫:“他与朕是亲兄弟,他说会辅佐朕,他怎么会背叛朕呢?朕不相信……都给朕查!若是有半点查不明白的,朕要你们的小命!” 这件事可谓是春节过后的重磅消息,说是满城风雨都不为,李潜依旧被关在天牢,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怎么样?沈大人,跟本王合作,绝对能够得到您想要的。”李以坐在桌子后,遥遥的举起酒杯,朝他隔空敬酒。 他们此次见面的地方,不是在先前的石屋,而是他平日逗留的烟花之地。 沈随风方才从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中间穿过,衣服上沾染了她们的气息,到现在依旧觉得香味浓郁熏鼻,令他时不时的皱眉。 李以见状抚掌大笑:“沈公子何必愁眉苦脸,不过是些女人香罢了,你该喜欢才是啊!” 他嘴角微微向下压了压,与他交情不深,除了正事他不 想谈别的:“其他地方你都打点好了?” “本王若出手,绝不失手,这回证据确凿,他犯得又是砍头的大罪,定然是没跑了。”李以口吻笃定的道:“我们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就算身为天子的李知,都无法徇私枉法,李潜这回,不死也得要半条命,以前的风光自然不在,他拿什么和你相比?拿什么保护他的女人?你就放心好了,但要先说好,苏漾可以给你,李潜名下的那些产业,都归本王。” 沈随风冷冷的嗤笑了声。 事情还没成功,倒是先想起如何分赃了。 他附和的敷衍道:“都遵王爷的意思。” “李潜最多在牢中再待个月余,所以本王计算着,是时候让岭南的那批大军开始行进了。等到此事尘埃落定,李知痛失最大的助力,兴许正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到时候大军突然兵临城下,必将打他个措手不及。便是任由他手握重兵,然而改朝换代不过须臾。”李以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他举起酒杯,豪放的一饮而尽:“杀了李知,皇位就是本王的了!” 沈随风慢条斯理的举起酒杯,品了口苦酒,说话言不由衷:“那沈某提前恭喜王爷了!” 第838章 心如火烧 李潜私造兵器,死罪难逃,似乎成了定数。然而事情没到最后一刻,沈随风都不敢有半分松懈。 他浑身上下仍是紧绷着的,除非亲眼看到李潜死了,那颗浮在半空中的心才会落地。 他现在只盼着,能够早点结束,不希望看到什么变数,任何不利于他的风吹草动,都能够让他从睡梦中惊醒。 若是事情处理的快点,他兴许…还可以反抗家里定下的婚事。 他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但选良辰吉日的时候,他存了私心,力排众议的特地选在了今年秋季。 这样一来,只要李潜死的够快,他就可以在成亲之前,给苏漾找好新的身份,将她明媒正娶。 他不想娶别人。 从风月楼里出来,酒肆客栈的灯火,让夜色看起来更加浓沉。 他深深吸了口气,倒春寒名不虚传,凉气一下子蹿进了肺里面,惹得他咳嗽了几声,连一丝不苟的表情都破碎几分。 春天突然变得漫长,像是怎么都过不完。 他知道以现在的境遇,不该再走到安王府门外—— 皇上对李潜私造兵器秘密谋反的事情,深恶痛绝,看得清时务的官员们,恨不得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哪还会再来府门前晃? 若 是被藏在暗中皇上的眼线盯上,说不定就会面临着灭门之灾。 沈随风都很清楚,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已经极力克制过了,最后还是妥协。 他想了个非常合适的理由,敲响了府门。 上次与苏漾见面,是在半个月前的宫门口,她满脸焦急与担忧,都是为另外一个叫他嫉妒的男人。 这次再见她,眉宇间依然还挂着愁绪,像是散不开的墨云,他很想伸手替她抚平,然而只是端起了茶,在热气袅袅中,多看了两眼。 “沈大人怎么这么晚过来?”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发髻松松垮垮的,只用了根玉簪,问话时半个身子倚在椅子上,显得有气无力。 沈随风应声回答道:“陪同僚吃了点酒,聊起的自然是安王的事情,便想着过来看看你。外面流言蜚语多……你……” “我相信他。”苏漾说道:“私造兵器的事情,定然是别人栽赃陷害的!” “可现在证据确凿,说是还有他的亲笔书信,皇上已经叫人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而且岭南的县令提供了不少人证,兵器库里还有上万件兵器,无论哪一项,都能定他的罪。”沈随风深吸口气,说道:“趁着皇上的裁断没 有下来之前,你应该早早的给自己想好退路。” “夫妻本是一体,我又怎能舍他求全?” “那你要跟他一起去了吗?”沈随风被气到,冷着脸质问:“你要让行舟从小就失去双亲吗?” 苏漾紧抿着唇,她坐直身子,看向对面的他,咄咄逼人:“你这么晚过来就是要诚心叫我睡不好的是吗?” “我是在帮你认清现实。” “现实是什么?”苏漾嗤笑:“是李潜准备谋反吗?他没有,沈随风,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相信了那个谎言,我也不信,我只信他。” “你信他有用吗?”沈随风觉得她过于天真幼稚,或许只有在关乎李潜的事情上,她才会蠢到没有智商:“天下的掌权者要他死,他就只能死!你信什么,证据摆在面前,万千民意逼迫下,你一个人的相信,又有几斤几两重?你左一口相信,右一口相信,你的相信能让这件事过去吗?你什么都做不了,救不了他,也救不了自己。” “你什么意思?”苏漾气极反笑:“别跟我兜圈子了,夜色深重我脑子转不过来,不如直说。” 她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将里面写着的厌恶与燥意,看的一清 二楚。 这是她从未表现出来过的。 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深处涌上来,直逼脑门。 他几乎瞬间清楚那是什么,但他只是捏紧了拳头,努力的压抑住那股冲动,唇线绷的僵直,旋即腾的起身。 苏漾看过来,他却没再看她,扭头转身往外走:“你好好思量思量,便是不为自己,也该为了孩子,为了苏家。” 李潜的罪名一旦落实,苏家也难逃一劫,但……这不是沈随风本意,他会从中斡旋,将苏家的人竭力保下来。 他有这个能力,但他没有想到,就在李潜还处在天牢之中时,苏家又出事了,且这次捅出来事时,他就在现场。 李知让他负责调查走私私盐的事情,手下的人一直四处打听,然后循迹搜寻,还真逮到好几个小商贩。 他手下有个好用的腿脚利落的衙卫,大家都唤他矮子,他的个头约莫只有一米又六,在身高多为八尺的衙卫中,无疑算是又小又矮。 这名字算是贴合。 矮子除了腿脚利落,还好打听,许多消息都是他问来的。 这天天一早,他们就出发了,在京郊外的官道驿站上,设了个临时检查点,但凡过路马车,都要进行排查,看看有无私藏私运 。 京城不产盐,产盐之地多临海,成品盐成本只有约莫两钱,然而要经过运输且由朝廷垄断,到达京城时盐价可达五十钱。 那些剑走偏锋的,就是看中了其中的暴利,偷偷私运,到京城以三十钱到四十钱的价格卖出,都可赚不少钱。 他们在驿站上遇到了苏择。 沈随风很是敬重苏漾的这些兄长,对这位二哥更是恭敬,他差人给他倒茶,寒暄客套到一半,从他的十几辆马车里,搜出不少装满盐的罐子。 苏择大惊失色,瞠目结舌,反应过来之际,只坚决地说不是他做的,可大庭广众之下,人证物证俱在,他的解释更像是无力的狡辩。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择直接被押进了大牢里,主审的人是闻储,素来以铁面无私着名,由于是当场抓获,哪怕苏择不断重复是有人陷害,都无济于事,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私自贩盐的后果,被抓住了,正常人都不会承认是自己做的,所以,几乎不到半天时间,苏家的人,上到何鱼诺,下到在念书的苏革,都被一并抓到了大牢里。 苏漾因着早已出嫁,算是没有被牵连到,可她在外面,当真体会到了什么叫万念俱灰,心如火烧。 第839章 他简直不是人 苏家的府邸被闻储带着人给封了,府上的丫鬟下人们,也一并被关了起来,情况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圆缺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整个人都是哭丧着脸的,她说府邸是空荡荡的,用愁云惨淡来形容都不为过。 苏漾坐不住,吩咐沉香看好小行舟,自己则领着圆缺,往府衙奔波。 府衙中的闻储,知道她此行的目的,直接拒绝见面,叫人把她赶走。 “这件事情大人正在紧锣密鼓的调查中,还希望安王妃不要来扰乱公务。” 这怎么能叫扰乱公务呢? 她就是想见一见家人,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就可安心啊! 头顶是浓黑的夜,她立在府衙之外,除了呆呆的杵着,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感铺天盖地涌来,那种由内心发出的疲惫,令她茫然失措,只觉天空格外高远幽深,而她倍感渺小。 她是知道兄长们做的生意的,是和贩私盐扯不上丁点关系的,怎么会明知故犯留这么大的把柄,让李知抓住呢? 事情肯定有猫腻。 她不愿意想多,可事实就摆在面前,苏家挡了谁的路,又有谁非要置他们于死地呢? 当初三哥苏弋交出军权时,就已经各种明示暗示过,只有交出兵权才能保全苏家。 这就是保全吗? 苏漾想笑。 若是有人将你视为眼中钉,即便温顺如绵羊,他都会看你千般万般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们所祈求的,不过是安稳度日,不过是家人俱在,谁稀罕李家的江山,若是想要,早在二十多年前,她爹手握重权时就反了,何必又等到现在? 一步步的退让,一步步的妥协,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不仅保不住家人,得不到安稳,就连几代人用血博来的荣耀和清名,都要一并 摧毁。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他们? 明明心里有鬼的是那个位置上的人,但却永远都是他们在承担后果! 这样的君王,还有什么可值得效力的呢? 越武帝和李知生动而形象的向他们解释了,什么叫卸磨杀驴,什么叫过河拆桥,什么叫狡兔死走狗烹。 苏漾握紧拳头,突然毫无征兆的大笑起来。 这样畅快嘹亮的动静,在四下无人的街,听起来是那么的撕心裂肺,那么的悲凉而哀婉。 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从脸颊上经过,她仰着头,任由泪水滑落,经过嘴角,又咸又湿,比这夜色还寒的叫人颤抖。 隆冬的夜晚雾蒙蒙的,仿佛天地间隔着层薄薄的纱。 苏漾在府衙求见无果,不得已回到王府,在门口时,见到了不停搓手跺脚的许子沂,与此同时,她听见动静,看过来。 “苏漾。”她小跑着冲来,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道:“你可算回来了!苏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苏漾无力的扯了扯嘴角,那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一传十十传百,京城本就是消息传播极快的地方,关于苏家的事情,更是以千倍百倍的速度,疯狂蔓延。 他们苏家祖祖辈辈,兢兢业业打下来的名声,只因着这么一件丑事,而大打折扣。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以后提起苏家,兴许首当其冲的,就是贩私盐的罪名吧? 苏漾自嘲的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怕你忧心不已,”许子沂说道:“京城确实都在议论这件事,但是我和许多人都相信,苏家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家是世代忠臣,怎么会知法犯法呢!况且,我听我父亲说,你们 家的生意做得好好的,顺风顺水,现在是起步阶段,赚不来大钱,但是也绰绰有余,根本没必要铤而走险去干这种买卖!” 道理都懂,但若君要臣死呢? 苏漾握着她的手,有太多的话,说不出来,一旦开口,就是将她拉进了这趟浑水里。 她咬着唇,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谢谢你相信!” “这你谢什么啊!”许子沂接过话音道:“再说了,你跟我还谢什么谢啊!对了!我来找你,可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 “还有别的?”苏漾意外:“这个节骨眼上,你和我走这么进,万一牵连到你和许大人可怎么办?” “你怎么和我爹说的话一样?”许子沂翻白眼:“我爹担心我掺和这件事,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派人把我抓回去,给关进了屋子里。” “那你……” “嘿嘿!”许子沂得意洋洋,一张瘦削的脸,在月光与灯笼的照耀下,闪着飞舞的神采:“我是谁啊!我和我爹的战争都打了几年了!哪次不是我赢?把我关到屋子里面,我就会乖乖的任由他摆布吗?哼!我有的是法子出来!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快跟我来!” “去哪里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许子沂一把拉过她的手腕,苏漾根本无法挣脱,只好跟在她身后。 她来的时候乘了马车,两个人挤进车厢,尚未坐稳,便听一声驾响破九霄,二人齐齐向后摔去,马儿已疾驰。 路上许子沂依旧没有透露,只说是去找陈永明,苏漾还以为陈永明出了事,哪想到了地方,竟然是府衙的监牢。 陈永明穿着一身黑,隐没在片阴影中,若不是光影偶尔落到他那处,几乎不会发现那儿还站着个人。 苏漾到他跟前时,还是迷 迷糊糊的。 她看看四周,没错,就是监牢。 来这里做什么? 她发问之前,许子沂性子急,看着陈永明道:“人我带来了,你这边都打点好了?” 陈永明越过她,直接看向苏漾,他长得人高马大,只是身材稍微单薄,然而即便如此,立在她面前时,依旧觉得压迫感十足。 他本身就是气场很足的男人。 苏漾深吸口气,才朝他看去,眼中充满了不解的道:“怎么回事?” “你去求见了闻大人?”他开门见山的问。 苏漾一怔,点点头。 “他没见你吧?” “……没有。” “不理他。”陈永明道:“我有人脉,可以帮你进到监牢里面,但要注意,长话短说,药效还有半个时辰。” “啊?”苏漾立刻问道:“这不行,这会拖累你的!” 这可是天子脚下的府衙,他以为是什么穷乡僻壤偏僻旮沓的小小县衙吗? “去吧。”陈永明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半个时辰,到时候我会派人进去喊你。” 他说着将她往监牢门口推了推,许子沂在一旁跟着劝:“你赶快进去吧!去问问什么情况!再耽搁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苏漾深知此次机会来之不易,见二人都这么说,便收起了那些心思,朝他们一抱拳,快步的进入监牢。 最近真是和大牢杠上了。 李潜住天牢,苏家人住监牢。 都是这样冗长狭窄逼仄的走道,都是这般昏暗的灯光潮湿的空气。 她很快见到了苏弋,忙不迭的加快了脚步。 索性苏家人都关在一起。 苏弋就坐在监牢的门口位置,身上穿着内衫,外袍被三嫂披在身上,三嫂怀里还领着两个孩子,三个人靠着苏弋挤在一起。 在他们旁边是二哥一家,再接着靠墙的位 置是大哥苏敬,苏敬这会儿看起来依旧傻傻的,两只眼睛通红,兴许是才哭过。 段晶晶还挺着大肚子,她整个身子靠在何鱼诺身上,滚圆的肚子看的她触目惊心,应该是没几天就要生了。 苏漾脸上愁容更甚。 “阿娘!”她脱口而出道,昏昏欲睡的何鱼诺猛地睁开眼,循声看过来,眼中惊喜:“漾儿!” “大哥!二哥!三哥!”她一一问候,然后隔着栏杆,看向他们:“对不起……女儿无能…没办法将你们带出去,不过,大家放心,我会尽力奔波,争取用最短的时间,解决好这一切,还大家一个清白,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出来了!” 纵然前路崎岖坎坷,为了家人,她都要去闯一闯。 何鱼诺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安抚的说道:“无妨,这次幸好你没进来,你若是能找到证据,自是最好,若是找不到,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娘亲相信,清者自清,我们苏家人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 “女儿自然知道!” 苏择听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开口:“漾啊,真不是二哥做的!二哥哪敢做那种生意!一定是有人陷害!” “我知道。” “想咱们苏家多年与人为善,究竟是哪个小人,居然躲在暗处,用这种腌臜手段来污蔑我们!”苏择手握成拳头,愤慨不已的说道,他心中是有答案的,然而若真是那个人,那么太过惊悚,他根本没有勇气去验证,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为了这样的君王而奉献出了前半生。 一群人围着苏漾七嘴八舌的说,这么冷的天,监牢里面没有炭盆,她看着嘴唇冻得发紫的孩子们,心头的疼痛更甚。 稚子何辜? 若此事真的是李知做的,他简直不是人! 第840章 照我说的做 苏家现在主事的是苏弋,一一见过家人,看她们状态还算可以,苏漾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 她相信闻储的为人,应该不会做屈打成招的事情,但这件事情发生的诡异,万一受到了上面的指使那么做,也不一定。 好在并没有。 她最后才看向苏弋。 苏弋迎上目光,似乎在等她。 “三哥。”她低低的道:“眼下该怎么办?” “去见过王爷了吗?”苏弋说道:“他在天牢那边怎么样?” “四面楚歌。”她怅惘的道:“先是他接连出事,紧跟着是我们家,三哥……” “自己知道就好。”他打断她要说的话:“隔墙有耳,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你既然见过李潜,就当知道他的态度。” “他的?” 苏漾回想了下李潜的态度,他什么都没说,但他要她相信他。 “对。”苏弋看看她,说道:“回去吧,我们在天牢里待得好好的,此事只要走流程,那么还可以拖上一段时间,你得空了跟王爷传个话,要他再快点,若是慢了,怕是谁都保不住。” 苏漾满腹狐疑的走出了监牢。 从苏弋所说的话里,隐约可以猜测出来,他和李潜背地里做了什么。 难道他们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他们所做的准备是什么? 让李潜快点?快点什么?是有什么动作吗? 苏漾对此一无所知。 穿过同样逼仄的走道,总算见到了许子沂二人。 陈永明上前一步,挡在许子沂跟前,问她:“说完了?” “恩。”苏漾看向他,郑重其事的道谢:“谢谢你。” “不必。”他说着,朝她摆摆手,于是她和许子沂便快步跟上,在他的带领下,上了马车,不同的是,这回是陈永明驾车。 一路无话。 他先将许子沂送回许府,随后载着她,来 到王府。 “到了。”他下下车,然后帮忙掀开帘子,对着里面的女人伸出手,恭敬的低头道:“王妃请下车。” 今晚基本上没有月亮,它藏在厚重的云朵深处,只露出弯弯的尖尖的一个尖儿,隐隐约约的月色,很是糟糕,一如她糟糕的心情。 但也并不是毫无好事。 至少,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曾让她为之感动。 她双手放在身前,深深的吸了口气,再次道谢。 “客气了。”他说着:“王爷与王妃与我有恩,我只不过是在合适的时候,出手帮了一个小忙而已,王妃不必这般郑重其事,倒是显得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了。” 苏漾微微一笑,眼角还带着些粉红:“只是……今天那样做,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不会。”陈永明微微一笑,他很少笑,笑起来倒是很好看,露出排洁白的牙齿:“我都安排好了,这些王妃就不需要操心了。眼下苏家的事情是最重要的,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到时候王妃您直接开口。” 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李潜做的局,就是想让他们死。 “好。” 她还是这样回答。 送走陈永明离开,看他人和马车一并融入黑夜,消失在街头,最后终于不见,她才转身往府上走。 她不知道李潜的计划是什么,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得有自己的计划—— 要想办法将苏家人和李潜都弄出来。 她一直都不是很赞同打仗,但到了必要时刻,不得不说,战争才是解决问题的最简单最粗暴的问题。 然而同时,战争解决问题的同时,也会带来很多问题,比如百姓的生计。 大越安定平稳了近百年,这几十年就算有战争,都是对外的,还从未有过内战,手足同胞互相厮杀,还有此事更让人心 痛的吗? 事到如今,不得不了。 苏漾很清楚,一旦发动战争,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走到这一步了吗? 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她低着头,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苏漾。” 身后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把她从思绪中惊醒,常年作战让她反应很迅速,立刻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沈随风?” 她看着由远及近的那人轮廓,虽然他还是处在阴影中,依旧看的七七八八,故而好奇的猜测着开口。 “是我。”他说:“去过监牢了吗?” 苏漾抿唇:“去过了。” “哦。”沈随风完全暴露在她面前,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通红的眼睛刺痛了他,他低声说道:“抱歉。” 他在为今日白天的事情道歉。 苏漾失笑:“你没必要道歉,这件事又不是因你而起,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别的张大人刘大人赵大人,事情该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你不用感到抱歉,我也没有怪你。” 沈随风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公事公办的巡查每辆马车。 在此之前,并不知道马车里面装载的东西会有问题。 “我还是抱歉。”沈随风说道:“事情发生之后,我便进宫,向皇上秉明,这事肯定有误会,好在皇上相信苏家,下令让闻大人调查清楚。” 李知相信? 李知的相信能够值多少钱? 这场戏从头到尾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这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会比他更清楚的吧? 他当然不会承认,因为他要维持自己的形象。 等到月余过后,证据确凿,他再顺便哭诉一下自己的可怜形象,斥责苏家辜负他的信任之类的。 他会有什么把戏,苏漾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 这些话在心中汹涌澎湃,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几次三番的张开口,最后又闷 闷的闭上。 她说:“好。你来找我什么事?” “我来看看你,顺便安慰安慰。”他说道:“最近似乎确实不太平,先是王爷出了事,而后是苏家,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你务必要振作起来,只是话有些丑,但我还是要提醒你,王爷那边……情况不容乐观,苏家这边相信可以水落石出,即便不能,我拼尽全力,也会抱住苏家的人。” “你凭什么保?” “我会向皇上用项上人头担保……” “不必了。”苏漾摇摇头:“你太天真了,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了,另外,这件事情都有人在处理,沈大人还是专注自己的差事吧,不必过于挂在心上,不管是苏家,还是王爷的事情,你现在沾染上丁点关系,都会影响到你的前途,还请沈大人思量,慎重,不要做出什么脑子不清醒的事情,免得将来后悔。” 她留给他一个无比冷漠决绝的背影。 沈随风的嘴角渐渐紧绷起来。 他目光幽邃,狠狠的捏了捏手,指甲在手心掐出来一道血印,才长长的吐出口气。 怎么能说他天真呢? 他当然知道,苏家的事情,兴许和李知摆脱不了关系,然而他说的可以保,就一定可以保。 她是不是只相信李潜,从来都不相信他? 就像她坚信李潜可以站起来,而却从来没有那么坚定的认为他会醒过来一样。 沈随风咬了咬牙。 她不会还想着依靠李潜吧? 李潜这次是死活都不会出来了,真正能够救苏家的,只有他了。 苏家的事情,果不其然,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 正如之前所说,大庭广众之下,人赃俱获,就算苏择极力狡辩自己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都无济于事。 闻储虽然对其动机存疑,但在证据面前,毕竟那点疑惑,太没有说服力 。 沈随风亲自请求彻查此事,并想方设法求来了替苏家请愿的万民书,李知却更加愤怒了,甚至将他都赶到了大殿外。 “哎哟,沈大人,皇上正在气头上呢!”孙来胜好心提醒:“您若是想要保住头顶的这顶帽子,便最好不要顶风而上。” “若是等此风刮过去了,只怕苏家人也都没了。”沈随风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有些事时间上面差了,一生都会错过,与其日后徒留遗憾,倒不如当下抓紧点,把能做的都做了,若是还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那也无可奈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是啊。”孙来胜感慨道:“但咱们这一生啊,有太多努力之后仍旧无能为力的事情了,所以不妨看开点。尽力则好,图便图个无愧于心,倘若真能无愧于心,又何必感到遗憾?” “您说的是。” 沈随风笑笑,他顺着台阶往下走,这个时候,汪真轩二兄弟还在领着人干的热火朝天。 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京城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天下的局势会有如何的变化,一天到晚捣鼓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倒也轻松自在。 “还在种先龙草呢?”他走过去,本想看的仔细些,却被汪真轩给挡住了:“是啊,沈大人这是……” “为了苏家的事情。”他说道。 汪真轩点点头:“哦哦,听说了,沈大人能够为此事奔波,实在是叫人始料不及。” 沈随风听着这话不顺耳,还是回答道:“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就像汪大人这般,各司其职罢了。” 汪真轩赶紧恭维道:“下官做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事情,比不得沈大人您。” “那倒不见得。”沈随风朝他身后看了看:“先龙草本官还没见过,不如汪大人稍微让开,让本官好长长见识?” 第841章 除掉苏家 汪真轩果断答应下来:“不过是先龙草而已,给沈大人看看又有何妨,只不过这泥土湿润,怕是脏了您的鞋子,污了您的眼睛。” “无妨。”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道:“开开眼,只是在古书上看过此草,并未在现实中见过。” 一株草再奇异能奇异到什么地步?颜色无非还是绿的,叶子多几片少几片而已,到底开不出花儿来。 沈随风对花花草草没有研究,外行人看个热闹罢了,只是他注意到这里土壤松软,不似在御花园看到的那般,倒是感觉有点稀奇。 “我怎么觉得这土……” “哦。”汪真轩若无其事的道:“这土是从别处运来的,先龙草这种植物说娇贵也娇贵,离了原本种植它的土壤,是活不久的。” “原是这样。”沈随风一副受教的样子:“还多亏了汪大人解惑,今日收获颇丰。” 他本是临时起意想要一探究竟,主要还是汪真轩方才的紧张神情,令他感觉似乎有猫腻,眼下人家大大方方的介绍,他委实没看出什么怪异之处,便没想再过多停留,毕竟这深冬的冷风吹在身上,明显感觉骨头都冻的刺痛。 沈 随风客气道别,匆匆离开皇宫。 苏家的事情,他还需要再想想办法。 孰知上了马车,走半天还没停下,他心生狐疑,掀开窗帘往外看,这才发现路是错着的。 “停车。”他凝眉冷肃开口。 “沈大人,”说话的人也是个不相熟的,他带着些低沉的沙哑,在宁静的夜里,显的落寞而可怕:“主子请你一叙。” 沈随风短暂愣怔后,立刻明白过来,他口中的主子,怕是十王爷李以。 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下来,他冷笑着嗤了声:“下次要见面直接说便是,不必搞这一套,本大人不喜欢。” “劝大人还是按照王爷的喜好来。”那人不咸不淡的回复他,态度略有些倨傲:“莫要惹了王爷不高兴。” “是吗?”他淡薄的反问,将窗帘拉上,心情不甚糟糕,这种糟糕的情绪,一直延续至见到李以。 还是上次见面的地方。 他单手背在身后,步入内厅,还没坐下便问道:“王爷有话直说,下官还有事情要忙。” “要忙苏家的事情?”李以抚掌笑道:“沈大人,你是聪明人,怎么碰着苏家的事情,反而糊涂了呢?” 沈随风抬眸 直直看向他:“王爷此言何意?” “你以为以你的能力,能保下苏家所有人?”李以啧了声:“这么明显的套路,连你都算在其中,你会看不出来?” 沈随风不言语。 李以露出看穿一切的得意神情:“苏家枝繁叶茂,高座上的人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不过是个拔掉刺的过程,你阻拦不住。” 沈随风黯然,原来不止他清楚,明白人一抓一大把。 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人,他都可以作壁上观,可他不忍心,让苏漾失去至亲的家人。 他知道苏漾有多重视亲情,那不是旁人,是她的血亲,兄长,是生她养她,与她一同长大的亲人…… 只要一想到日后她有多痛苦,他就觉得,眼下不管如何,都应该为她奔波。 她身边没有可以倚靠的人了。 如果在这个时候,他不挺身而出,那么其他的时候,也没资格站在她左右。 “所以啊沈大人,你又何必如此卖力?苏家的地位和声望,即便他日本王登上皇位,都不会放任他们坐大,这样的人留着太可怕了,会动摇统治,会让本王日日难以安睡,只有除之而后快,李知这件事,做的颇合 乎本王心意,苏家早晚要除,你就装聋作哑,让这件事进行下去便行了!” 李以捻了捻手指,见他不为所动,无奈的轻咳了声:“沈大人,本王这也是为你好啊,你想想,苏漾失去了李潜,又失去了苏家的庇护,等她一无所有时,你便是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到时候还愁她不会死心塌地跟着你吗?你若是想要将她彻底留在身边,就要狠得下心。让李知对苏家下手,对本王好,也对你好,不要执迷不悟了!” 他执迷不悟吗? 是啊。 仔细想想,李以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她身边太拥挤,才会没有他的位置,若是她身边空荡荡,只有他,那么她的一切将与他有关。 沈随风蠢蠢欲动,冷风直面吹来,令他打了个机灵,才恍然大悟,方才的想法有多荒唐。 他真是走火入魔了! “主子。”悠长的小道上,不知何时在他身后,轻盈的落下一道人影,沈随风没回头,只淡声道:“说。” “您别轻信了李以的话。”丘川提醒道:“苏家的事情,无论如何您都当尽力而为,你与苏小姐之间的感情纠葛,没必要牵到其他旁人,属下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算计李潜,已经违背了您的本性,若是一而再再而三,任由自己被恶魔吞噬,那最终您也会变成恶魔。还请公子慎重,万不可一错再错。” “你也觉得我可怕吗?”他终于动作迟缓的转过身,目光落在长长的影子,怅惘的询问。 丘川闻言垂下脑袋,他是与他一起长大的,他所做过的每一件事,他都亲自参与过。 夜色一寸一寸蔓延,薄凉的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寒夜愈寒,寂寂无声。 “主子只是太爱苏小将军而已。”丘川顿了顿说道:“难免会昏了头。” “苏家的事情你去办吧!”他冷笑着捏了捏眉心:“人的底线,果然一刻都不能松懈,一旦松懈,就会无下限的降低。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会吓到她的吧?” “苏小将军怕的并不是沾满鲜血的手,而是沾满她亲人鲜血的手。”丘川提醒道:“十王爷也并非完全真心帮助您,有很大可能是想借此事留一手,若是他日主子得到苏小将军,违逆他的话,他就会以此要挟你。” “他倒是想得美。”沈随风不以为意的瘪瘪嘴:“逼急了我,他能有好果子吃?” 第842章 逼急他 沈随风让丘川办的事情,是无奈之下的奋力一搏。 他找了两个人,许以重金,让他们把苏家的事情揽下来,就说是自己因为对苏家心怀愤懑,故意陷害的。 这可是要砍头的死罪,从监牢里面找了重犯,还花了不少银子,才愿意有人来认领。 谁知道事情并不想象的那样顺利。 闻储只说有诸多存疑点,此案关系重大,因此还需要进一步的搜集证据,才能做最后的定论。 所以这么一番操作后,苏家人依旧被关在牢里,更为奇特的是,他找的那两个人,隔天就死在了牢里,竟是上吊自杀的。 在他们临死之前,将之前公堂上的证词全部推翻,改口说是有人想救苏家人,故意找他们二人顶罪的。 这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苏漾。 百姓们期待事情的真相,在巨大的压力之下,闻储不得已请苏漾当庭对证,得到的自然是否定回答。 闻储没有抓到证据,加之那两个人最后并没有说出幕后指使人是谁,所以就算怀疑苏漾,也无法将她收押管监。 亲自看着苏漾回到府上,躲在暗处的沈随风才松了口气。 她没事就好。 他做的一切,都不希望将她牵连进去。 好在有惊无险,结 果不是最差的。 她今天受了这番折腾,希望能睡个安稳觉,然而转念想到苏家的事情,沈随风不由的蹙眉。 目前为止,所有能够想到的温和法子都用了,真要是不行,只有到时候找人劫狱了。 关于劫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此,他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紧锣密鼓的安排,断然不能出半点差池。 沈随风急急忙忙的往回走,回到府上时,书桌上放着张书信,没有落款,询问丘川,同样是不知情。 等打开信件,看完内容后,他眸色寒凉,比这萧瑟隆冬还要凛冽。 这是李以对他的警告。 为什么找来的重犯会突然死亡?又为什么会在死前将一切和盘托出? 全都是拜他所赐。 李以要让苏家人死,他在信件中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并威逼利诱他不要再做些无所谓的抗争,最后只会贻笑大方。 若是他不听话,他就将在夀春对李潜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苏漾,到时候,不仅救不了苏家人,甚至还会失去苏漾。 “孰轻孰重,还希望沈大人好好思量思量,切莫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沈随风气的拍桌。 他怎么敢的啊? 难不成真以为捏着那些所谓的证据,就可以把 他当提线木偶操控一切吗? 他把他当成祸患,他同样也膈应他的存在。 沈随风深吸口气,余光扫向丘川,他将信件从地上捡起来,粗粗扫了一眼,唇角绷的笔直。 “主子。现在便可见端倪,日后恐怕只会变本加厉。” “谁说不是呢!”沈随风冷笑着道,若是一次次对他让步,他日他登基为皇,仗着他的过往,任意剥削他,他还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危险的时候—— 因为李以的存在,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他随时会失去苏漾。 “主子,那您打算怎么办?” 沈随风思量再三,就在丘川以为不会回答之际,他忽然慢吞吞的开口:“去备上一些礼,上门给王爷认错去。” 不等第二日,当天晚上后半夜,从沈府走出来两个人影,在黑暗中快速前行。 他们是从侧门进入李以的府邸的,求见理由是赔礼道歉。 府上的小厮前去通报,没多久,不出所料的在前面带路。 小厮小声的说道:“你们来的凑巧,王爷睡的晚,若是等他睡下了,你们再来,我是不敢通报的。” 丘川从袖子中取出一些碎银,不由分说的塞进了他手里,那小厮才眉开眼笑的停止了 絮叨。 沈随风专注脚下的路,低垂的眉眼,细看之下,没有什么温度。 李以在京城的府邸,比一般的王爷还要差劲,谁让他是个不讨喜的笨蛋,分不到好宅子,是必然的。 但毕竟是皇家子弟,最次的府邸,比起寻常人家来,也是好了千倍百倍,至少和沈府的占地面积,是相差不多的。 小厮带着他们直奔后院,进了李以的寝屋。 他穿着里衣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斟酒,听见动静,连目光都没有半分偏移。 沈随风毕恭毕敬的行大礼,郑重其事鞠深躬:“王爷,下官错了,一时脑袋糊涂,做了蠢事,还多亏了王爷帮忙善后,否则恐怕要酿成大祸,还会扰乱王爷的整个计划,如今下官醒悟,希望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能够宽恕原谅下官,下官愿意忠心追随王爷,为您鞍前马后,帮你完成雄图霸业。” “但……” 沈随风知道李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 他再度表明自己的立场:“下官为了得到苏漾,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包括牺牲她的家人,但还请王爷也答应下官,将这些事情保密。只要您保密,让下官赴汤蹈火,为您在所不惜。” 李以气定神闲,早就猜 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一个人的软肋太明显,就很容易被人拿捏,这也正是他看中沈随风的原因。 他出身名门世家,为人斯文,纵然有些手段,也不过是因爱而生,在他看来,简直太好对付了。 “王爷?”久久得不到回答的沈随风,再度发声问道。 李以深谙掌握分寸的重要性,他想给沈随风施压,可并不想因此惹毛了他,他需要的是个听话的手下,而不是对他有不满情绪的。 于是他见好就收,换上张笑眯眯的脸:“沈大人,你能这样想,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人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只要现在清醒了,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么就还不算晚。知错就改,本王还是愿意给你重新来过的机会的。” “王爷宽宏大量,下官感激不尽。”沈随风松了口气,态度依然恭敬又尊崇,他点头哈腰的道:“下官备了些薄酒和饭菜,希望王爷能够赏这个面子。” “这个……”李以盯着他送来的饭菜,心中狐疑:“夜已深。” “这酒是难寻的梨花香,睡前饮些许,有助于睡眠。”沈随风不等他拒绝,自顾自的坐下来,摆上酒菜,倒上酒,先饮为敬:“下官先自罚三杯,以作赔罪。” 第843章 灌酒 李以不想让自己显得胆小,他是未来要坐皇位上的人,没点胆识只会被人私下耻笑,但他毕竟身份金贵,不能贸然以身试酒。 在亲眼看沈随风喝下酒之后,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他故作轻松的道:“沈大人太过郑重,倒显得本王先前过于苛刻了。” “应当的。是下官思虑不周,险些坏了王爷的大事。”沈随风将酒盏推到他跟前:“此次事后,下官一定死心塌地追随王爷。” 李以相当高兴:“只要你跟着本王,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是。”沈随风恭敬万分:“王爷喝酒,这酒喝着怎么样?” 酒确实是相当难寻的梨花香,据说这酒是用每年春天最早盛开的那些梨花酿造而成,味道甘淳,口齿留香,过量饮也不会醉。 李以是不贪杯之人,喝着此酒,竟然丝毫不知满足,一杯一杯又一杯的下肚,脑子却清醒非常。 他相当欣赏沈随风,也同情他的遭遇,喝酒喝多了,仿佛关系莫名亲近了许多,拉着他说话的内容渐渐宽泛起来。 沈随风不愧是个叫人感觉舒服的人,谈吐有趣,进退有度,言辞又字句恳切,令他生出相见恨晚的惺 惺相惜之感来。 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后半夜。 再过几炷香的功夫,怕是天都要亮了。 居然彻夜喝酒长谈,这是在之前没有过的。 李以心中愉悦,开口时才发觉,似乎有点微醺了。 他对沈随风道:“今日就到此吧,本王看你也喝不少,不如就在此歇下,明日再找机会回去,沈大人意下如何?” 沈随风端坐着没回话,他低垂着头,柱子上挂着的蜡烛,若隐若现。 冬日深夜,冷风静悄悄的吹,发出细微的声响。 方才酒意酣浓时,不觉得诡异,此刻突然安静下来,倒是叫人心生不安,尤其是面前的人一动不动,奇怪的很。 李以蹙眉,下意识以为他喝醉了,他轻咳了朝门外喊了声,本想招进来小厮,送沈随风去休息,哪想推门进入的是丘川。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抬了好几个箱子,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但看起来相当有重量。 “这是……”李以好奇,不明白要做什么,他指着一动不动的沈随风,说道:“你家大人喝醉了,就带他在这里歇息吧。” “醉了?”丘川扫了眼,噗嗤笑出声:“王爷,你可真会开玩笑,我家大人还吩咐我带酒过 来呢!” 他不管李以的目光,摆了摆手,抬着箱子的小厮将东西放下,打开盖子,果不其然,满满当当都是酒坛子。 “这……”李以看向沈随风,方才低垂着视线的男人,这会儿含笑看着他,点点头:“下官喝的还不尽兴,这酒不醉人。” 李以不知道他酒量这么好,看来打探到的消息并不全面,虽然他确实没醉,但肚子撑的难受,很清楚自个到量了,不能再喝下去。 他摇摇头:“酒不醉人是真,天将亮也是真,本王有些困乏,等休息好,明日再与大人饮酒谈天。” 沈随风笑着摇摇头。 兴许是他眼花了,总觉得笑容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李以心中生出不安,示意他离去,谁知沈随风只当没看到,李以皱了皱眉,提步要往内厅走。 就在这时,丘川挡在他跟前,拦住去路,他不说话,只冷着张脸,当即令人火冒三丈。 “沈大人!你这是何意!”李以恼怒的瞪着他:“来人!请沈大人离开!” 门外并没有进来什么人,反而是丘川,慢条斯理的将房门关上。 他双手环胸的挡在门口,微微扬起下巴,浑身上下的气质,俨然没有方才的恭 敬。 李以再蠢都不至于现在还不明白,他心跳的飞快,察觉到了不妥,极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说道:“沈随风,你究竟要做什么!” “请王爷喝酒而已。”他理直气壮的回答:“如此好酒,下官拳拳盛情,王爷不会推拒吧?” “本王不喝了!” “不喝?”沈随风方才还笑意盈盈的,立时变了脸色,他冷嗤了声,声音也如寒霜般:“你说不喝就不喝?” “你还敢强迫本王?”李以抿唇:“沈随风,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今天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还得喝!”对于他的威胁,沈随风只当耳旁风:“丘川,请王爷坐下!” “沈随风你!” 他身后走过来几个人,押着他,将他按到了椅子上。 李以顿觉屈辱,他生在宫廷,因着出身没少受其他皇子们的冷眼,可现在凭什么还要被一个区区七八品的官员威胁? 所有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江倒海,可他现在只身一人,不能硬碰硬,只不停的用眼睛剜他。 沈随风视若无睹,他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不多时,丘川上前倒酒,端到了他面前。 “喝酒。” “不喝。”李以是有脾气的:“沈随风 ,本王劝你不要做这种事,否则惹恼了本王,你没有好果子吃!” 沈随风伸手制止他,朝着丘川点了点头,丘川心领神会,端起桌上的酒杯,掰开了他的嘴,硬灌了下去。 李以哪想会闹这么一出,被酒水呛到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沈随风嗤笑了声:“什么好果子?我可不喜欢吃果子,这酒今天是特意送来孝敬王爷的,不喝完可不准睡觉哟!” “什么?” 这几箱子酒,真要全喝下去,岂不是不要命了? 李以惊恐万分的看着沈随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明明眼前的人看起来还是面带笑意的,但阵阵阴风从四面八方侵袭上来。 他急切的摇头,求饶道:“沈随风……本王……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了?想要保全苏家?我这就差人去办,还有你之前在夀春做过的事情,本王一概不知啊,我们之间兴许有些误会,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何必要闹到这种难堪的地步?” 沈随风在他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的附和着点点头。 这让李以心中悄然升起希望。 他说完后,眼巴巴的看着沈随风,可对方只是挑挑眉,然后示意丘川倒酒。 第844章 尘埃落定 不能再喝了…… 真的不能再喝了…… 李以感觉到整个胃里都是酒,天已经慢慢亮起来,日头的光照进房间里,他被一杯一杯的灌酒,足足灌了有两个时辰。 往常来喊他起床的小厮,并没有如约而至,他本想着借此求救的计划,被迫泡汤了。 谁来救救他……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稍微晃一晃仿佛里面都是哗啦啦水声,意识开始变得混沌模糊,偶尔感觉整个人要飞起来似的。 李知没有说话的力气,他的嘴巴再度被掰开,有冰凉的甘醇的液体倒了进来,吞咽都是下意识的麻木行为。 尝不出味道,只觉得难受。 他勉力睁开眼睛,依然看不清坐在对面人的面孔。 是沈随风吧? 哦…… 他怎么在这里? 李以皱着眉头,又一杯酒下肚。 不行了不行了。 肚子涨得难受,酒似乎淹到了喉咙口,再多喝一口就要吐出来。 他疯狂的摇头,脑袋被人钳制住,动也动弹不了,有人迫使他不情不愿的张开了嘴,然后又被灌了。 难受…… 整个人飘飘欲仙…… 为什么大白天的开始看见月亮? 为什么眼前一片黑一片红? 为什么会看到越武 帝,他依旧怒着张脸,冷声呵斥他。 为什么他的眼皮子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轻呢? “主子。”丘川看着咽气儿的李以,汇报说道:“人没了。” 沈随风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的道:“可算死了。把这里处理一下。” “是。” 他从侧门离开,坐进一顶并不起眼的小轿子里,起轿之后,挂在唇角的笑容逐渐变得寡淡。 就凭李以这种货色,蹬鼻子上脸,还敢威胁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简直可笑。 他哪里来的胆子? 本来他就没打算留着他,知道夀春的事情,又知道京城里对李潜下手的事,足够叫他下狠心除了他。 偏偏他没有半点自知之明,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他可能会让他多活几天。 还在他跟前上蹿下跳的摆谱? 切。 给他点颜色,便想开染坊。 蠢得可怜。 他对皇位更迭没有兴趣,要他看来,李知在位反而是最好的,因为李知防着李潜,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他是统一战线。 让李以当皇帝,更不可能! 他掌握着他的秘密,拿捏着他的命门,就算许给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但却处处被钳制,委实过得不 痛快不自在。 死了最好! 李以已死的消息,是在当天中午传出来的,李知得知时无比震惊,分明前几天的时候,见到他时人还是活蹦乱跳的。 “可查清了是什么原因?” 孙来胜低头回答道:“派去的仵作说…是喝酒喝死的。” “什么?”李知又无语又觉得丢人:“堂堂王爷,自个喝酒能喝死?” “正是如此。” “人才!”李知抿唇,本还想着好生培养这个不聪明的笨蛋,以后万一有用得着的地方,谁知道他这么快就死了! 怪不得父皇在世的时候,经常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蠢,骂他脑子缺了一根筋,现在看来,还真是一点都没骂错! 任何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喝酒喝死? 无语! 极度无语! 李知调整好情绪,深吸口气,在孙来胜面前,他没必要刻意营造人设,说道:“死就死了吧,这么个废物,活着也没用。” 孙来胜把头低的更深,眼观鼻鼻观心。 “死亡原因没对外说吧?”李知关心的是这个,要是让全天下都知道一个王爷死于过量饮酒,皇家的尊严往哪里放? “没有。未得到圣上的批准,这话谁敢说?” “就说他突 发疾病吧。”李知吩咐他:“你去打点知情的仵作,叫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别和朕作对。” 李以暴毙的事情,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浪花。 谁都知道这是个蠢货,朝中也并无大臣与之交好,丧事办的匆忙潦草,全程都没有什么人去拜见,更不会有人疑心他的死因。 毕竟与他干过的事情相比,喝酒喝死是非常有可能做出来的。 “就这么点智商,用的着装蠢?”沈随风哂笑着:“我看他本色出演,不用装就很蠢,他可真是把自己当回事看。” 丘川颔首:“世人不都是这样?真正有本事的,从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反而是那些没本事的故弄玄虚,喜欢弄些有的没的。” “往往还没什么用。” 丘川失笑:“他们瞎折腾罢了。” “这事就过去了,对了,李潜那边有消息了吗?刑部和大理寺那边,最后是怎么决定的?” “还没有,李潜身份特殊,他们就算定罪,也要先请示皇上。”丘川说道:“现在难以捉摸的就是李知的态度,他似乎对李潜不忍心。” “装装样子罢了。”沈随风笃定道:“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谁都想要皇位永固。你去散 布点谣言,就说……” 他想了想,噗嗤笑出声:“说李潜比李知有才能,说李知只是捡来的皇位,全靠李潜替他披荆斩棘扫除障碍。” “不信他不介意。” 京城里面丁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到皇宫。 即便李知也认为,自己能登基,有很大部分都得益于李潜的功劳,可这么被人明目张胆的说出来,还是感到很羞耻愤怒。 情绪波动导致的最直接后果,便是要把李潜发配边疆,千里流放。 大理寺和刑部一听这话音,明白了圣上的意思,赶紧照做,因着“证据确凿”,判了李潜意图谋逆的罪名,三日后就流放。 苏漾作为他的王妃,即便不知情,也难逃此劫,虽然不至于流放,但剥夺了王妃的身份,即将送进官窑,安王府也被封了。 王府里的几个儿女,容时和羽尘行舟他们,李知以照顾抚恤的缘由,将他们都接进了宫里,以体现他的宽宏仁厚。 整个京城都炸了。 许子沂和陆清婉,以及酒楼里的活计,还有与她结交的人,当天就上安王府去寻苏漾。 安王府封了,众人进不去,只好在门口喊,喊了大半天,苏漾才出来,隔着一道门与他们相见。 第845章 无能的李潜 她比想象中的状态要好很多,虽然脸色憔悴,但眼里有光,见到他们时露出笑容,那张略显灰败的脸,顿时迸发出勃勃生机。 众人却无法回应,只要一想到她即将而来的命运,心中便充满了唏嘘与难过,甚至连劝慰的话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知的做法,狠辣而恶毒。 一般而言,意图谋逆造反,最坏不过是抄家灭族,他看似给他们留了条活路,然而明白人都知道,这条路简直生不如死。 千里流放,意味着这一路山水迢迢,忍受非人的折磨,死都死的不痛快。 充实官窑,更是对一个女人的羞辱,作为曾经为大越建功立业的将军,生前不仅功名不保,就连清白与尊严,都要被万人践踏。 究竟要多狠心多阴险,才能做出这般的决定? 昔日的情谊,难道都如烟雾消散了吗?皇位的诱惑,当真能够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吗? 李知不是人,是畜生。 陆清婉没忍住,来的路上便哭红了眼睛,这会儿再看到她,只觉得心阵阵的抽疼。 她与她做了小半辈子的冤家对头,彼此嫌弃,却又互相欣赏,在她的印象里,苏漾永远都是那个无所畏惧,意气风发的少女。 开 心时会大笑,难过时会沉默,喜怒哀乐是那么真实灵动。 她想象过无数次关于她的未来—— 可能是如她所愿立马山川,成为威震八方的大将军。 可能是嫁入后院操持家务,脱下戎装变成温婉贤淑的良妻。 不管是哪种选择,有苏家做后台,给她撑腰,日子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就算后来得知她嫁给李潜,然而她也一如既往的相信着,期盼着,她能安稳度日,总好过战死沙场。 哪曾想世事变幻莫测,怎的就到了这般地步呢? 眼泪滚烫,不受控的往下掉,最注重形象的她,此刻什么都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任由泪水挥洒,上前握住她的手。 苏漾眸色暗了暗,用力回握住她的。 在最煎熬最灰暗的日子里,总有这么一群朋友,于茫茫黑夜中,为她送来光亮。 他们什么都不说,单单出现在这里,就是种无声的鼓励。 “我……” 陆清婉说不出话来,要说什么好呢?说她此去珍重,还是说会没事的? 陆家不敌从前,爹爹抱病苟延残喘,家中在朝中再无栋梁,他们尚且自身难保,在这个节骨眼上,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她什么都帮不了她,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靠近那个深渊,被吞噬,被毁灭…… 相扣的手忽然动了动,苏漾抽出一只手,从袖中取出帕子,动作缓慢的给她擦眼泪。 “哭什么?” “我……”陆清婉呜咽,用近乎祈求的声音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真的要去那个地方了吗?” “三天后才去。”苏漾抿了抿唇:“你不必替我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她的真心话脱口而出:“那个地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权力场上都待过,还会怕别的地方?”苏漾压低声音,说道:“况且,进了官窑,若是有银子,一切还是很好打点的。” 许子沂在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的打听过了,她人脉广,消息快,比外人要知道的多些。 正如苏漾所说的,官窑是朝廷为官员们所设的作乐之地,送进去的女子多是家中有人犯了大事的,其中不乏有原本身份尊贵的。 若是联络人脉,有权力滔天的能够罩着她,日子会好很多,但进了那种地方,名声是怎么都保不住的。 “钱方面你不必担心。”许子沂要比陆清婉镇定,她看着苏漾:“缺的是这么 一个人,就看有没有人愿意罩着你。” 苏漾看向她:“你先帮我留意着吧,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呢?” 她还是相信李潜。 那日在天牢里时,他说的话,至今仍回荡在耳畔。 他们早早的就预料到,会有被舍弃的一天,心思缜密如李潜,绝不会让事情发展到无法掌控的地步。 往往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他在背地里,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然而苏漾说的还有转机,旁人都当成是一句安慰话。 大家围着她依然是哭丧着脸,明明是来安慰人的,最后只有她看起来神色轻松,淡然自若。 “对了。”达瓦慢吞吞的开口:“酒楼和天下烤串都被官府封了,说是成了朝廷所有,我们被赶了出来。” “意料之中。”苏漾感到很抱歉:“这下你们需要去别的地方找活计了,少不了一番折腾。” 她自己都什么处境了,还有心思替他们担忧? 真不知该说她傻还是该说她好。 一群人闻言更伤心了,杨元和杨力兄弟两个都是真性情,自打见到她之后,一个劲儿不停的抹眼泪,这会儿早就哭成了泪人儿。 苏漾不安慰还好,稍微安抚了几句,他们居然抱头痛哭。 这么一闹,竟也三三两两的都哭了出声,他们不为自己看不到头的未来,而为她即将奔赴漆黑的长夜。 陈永明靠在墙上,从始至终都没说话。 人人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谁都无法顾及谁。 苏漾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 安王府三日后隶属于朝廷,李知已经派了人过来守卫,盯着她催促着她收拾东西,还严令禁止不准她与旁人过多接触。 负责监守的侍卫,顾念着她以前立下的赫赫军功,才格外允许她出来。 从方才到现在,已有半个时辰。 这对被剥夺自由的她来说,时间已经过于久了。 王府的大门沉重的关上,阻断了或悲伤或深情的凝视,视野所及之处,再也看不到那道纤瘦单薄的身影。 一行人沉默的立了片刻,才各自离去,谁也没有注意到,街角处闪过的墨蓝色衣角。 沈随风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过来,恰好碰到了这一幕,便没有上前。 他远远的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子。 她疲惫而无助,站在那里强颜欢笑,而这一切,都是李潜的无能带给她的。 李知要将她送进官窑,此事做的不厚道,但却恰好给了他完美的机会,让一切重回正轨。 第846章 得到了人,心还会远吗 “那边回信儿了吗?按理说我们的人这个时候,应该将回复带来的,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沈随风询问道。 丘川微微摇头:“那人说到酉时才会回来,主子,还有半个多时辰呢。” “是酉时吗?”沈随风反问:“我倒是有些心急了。” “事关苏姑娘,主子的反应,在情理之中。” 眼看着后日苏漾就要被送进官窑,到时候安王府就会被彻底查封,他花了不少银子打点,帮苏漾想出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他从烟花之地寻了个与她相貌有四五分相像的女子,又打点好了守卫王府的侍卫,到时候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进王府替代她。 万事俱备,才递消息去通知她,想来她应该会同意,可得不到回答,终究让他这颗心七上八下。 沈随风强忍着急躁之情,耐着性子喝茶。 左等右等,几次三番想发问,话到嘴边,看见丘川严肃的表情,又生生忍住。 好在没多久,小厮回来了。 他连忙接过信件,急匆匆的打开看,见上面字迹龙飞凤舞,相当洒脱,确是她的笔迹无疑。 “多谢,有劳。”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沈随风松了口气,握着信件的手隐隐有些颤抖,他抬眸,激动的 朝丘川点点头。 “叫我们的人准备,明晚亥时动手。以街上打更声为号,三声过立即行动,切记,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要保障她安然无虞。” 眨眼距离新春已过去两个月,隆冬不知何时离去,然而寒气依然滞留。 若不是次日一大早,就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惊醒,众人或许还沉睡在那场冗长的深冬旧梦里。 苏漾几乎在雨声刚落下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 这几日她睡眠很轻,仿佛重回了在军营待着的那几年,精神时刻紧绷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令她睡意全消。 彼时天幕还是浓沉的黑,整个庭院都是没有半点光亮的。 自从要封府的消息传出之后,福叔便提前打发了下人,如今府上除了她,就剩圆缺和福叔,所以连灯笼都没有点,光线暗沉的可怜。 她推开窗,看不到雨,伸手去接,细而密的雨丝软软落下,不多时手掌变的湿漉漉的。 苏漾的心同样是湿的。 今天是最后一天。 明日一大早,李潜就会被押解着流放,而她则会被送进官窑。 她依然相信着李潜,但迟迟收不到消息,并不知他准备怎么做。 就算没有沈随风,她也会开始做打算,这样,万一李潜计划失败, 她保全自己,还能另待来日。 沈随风出手相帮,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并没有拒绝。 以现在的形势来看,以她目前的实力来看,单独依靠自己,是成不了事的。 她很感谢他。 今晚还有大事要发生,可这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出乎意料的,这场雨到晚上还没停,且越下越大,自酉时起,时不时的还伴随着雷电。 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了,苏漾在府上枯坐了一天,她本指望着能得到李潜传来的只言片语,可直到天幕暗沉,依然什么都没收到。 街上的打更声终于响起,一连三下,在雷电声中,若不仔细还听不到。 不出两刻钟,房门被推开,圆缺身后领着个穿守卫衣服的姑娘,走了进来。 “王妃,咱们走吧。” 她提前换好了守卫的衣服,又连忙学着她的模样,在脸上抹了两把锅灰,白皙的脸蛋不复,看起来黝黑而精瘦。 圆缺走在前面,熟门熟路的,领着她走到侧门时,朝她摆摆手。 苏漾回头看了眼,抿抿唇,身后是哗啦啦的雨幕,劈头盖脸,不似春雨,更似盛夏时的暴雨,她立在檐下,沉沉的看着她。 “去吧。”圆缺说道:“我和福叔,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去 找你。这几天我不在,王妃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一直等你过来。” “好。” 苏漾和她一起长大,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告别,未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她眼睛发酸,突然上前,与她匆匆拥抱,随后在圆缺尚未反应之际,头也不回的迅速融进黑夜里。 侧门出去就是一条小巷,小巷漆黑不见光,她照交代好的那般,一路向西,摸黑走到头儿的时候,看见了一盏灯。 那盏灯光线很暗,尤其是在狂风暴雨中,更加显得孱弱而摇晃。 黑夜如同巨兽将周遭淹没,如豆烛火飘飘摇摇,那人身形如松,左手撑伞,右手提灯,在这样落寞而寂寥的雨夜,转身朝她看来。 “过来了?”他斯文温柔的声音,被嘈杂的雨声遮住。 “恩。”苏漾走近之后,低声道谢:“谢谢。” “不必。”他说道:“上马车,我现在送你出城。” 苏漾拒绝了:“我不想出城,至少今天不想,明天他要流放,我想看他一眼。” 沈随风知道不该生气,他没立场,现在在她心目中的自己,依然是从前那个干净纯洁给她温暖与光明的人。 她不知道他为了这一天, 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甚至不惜拿灵魂做交换。 雨声恼人,他旋即勾了勾唇,声音中多了几分清冷:“好,那我带你去别院,明日再陪你一起。” “谢谢。” “苏漾。”沈随风听够了她的客气,叫她的名字:“我为你做这么多,图的从来都不是你的感谢。” “我知道。”苏漾迎上他的视线:“但我除了感谢,其他的什么都给不了你。” 他抿了抿唇,静静注视着她半晌,沉默的撑着伞转身,将车门打开。 苏漾低着头坐进去,他紧随其后也坐了进来。 一路无语。 沈随风置办的宅子,同样在京城里。 这是他醒来后没多久就买好的爱巢,比对着她的喜好来的,到处都装修的非常舒适。 他幻想着有一天带她来这里,慢慢的让她心里住满自己。 今日实现了,只是她的心…… 罢了。 她的人已经在这里了,心还会远吗? 沈随风将她安置在宅子里,看着她进了寝屋歇下,才折回到隔壁房间里躺下。 明日之后,李潜将再无翻盘的机会,只要他离了京城,处处都是动手的机会。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远在京城另一角的天牢里,突然发出一声爆炸声,如惊雷落地般的响。 第847章 送他最后一程 春季不该有这般暴烈的雨,劈头盖脸的砸,豆大的雨点似断了线的珠子,在天与地之间筑成一面雨墙。 夜浓沉的可怕,惊雷阵阵中,那道爆炸声很快被掩了过去,但原本天牢的位置上,雨水中火光依然四起,疯狂蔓延。 地上到处都是坍塌下来的瓦片砾石,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人哭嚎求救,声音混在嘈杂的雨声中,时近时远,听不真切。 一行人纵马赶过来,在百步之外的地方停下,雨水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蓑衣,片刻后,白昼翻身下马。 他快步的朝着天牢深处走去,尾随的众人不敢含糊,立刻跟上。 雨下的真大,但大火也很肆虐,这仿佛是场水与火的较量。 白昼目不斜视,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行动,好在只是天牢入口处炸了,清理出通道后,畅通无阻的进到里面去。 天牢有六个狱卒,其中三个被压在了巨石之下,看不出死活,还有三个勉强保住了命,但却早就吓的如同惊弓之鸟,满脸惧意。 见到白昼等人进来,半晌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的看着,等他们将李潜请出来,三个狱卒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巴。 李潜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很凉,犹如藏在雪中的寒刀 ,几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甚至连大气都没敢出。 这……这……这是越狱吧? 李潜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那个人仿似天生的王者,一举一动都有着震慑人心的气质。 三个人足足用了大半天才回过神来,其中一个抖着唇说道:“要…要不要现在送信儿给皇上?” 另外两个人看过来,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呆滞。 他们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怎么说?就说有人劫狱,把安王带走了?” 明明李潜在天牢的日子里,要多安分有多安分,不挣扎不求饶,好像是完全接受了这般的处罚与结局。 他们都没见过他同外界联络,怎么就策划了这场劫狱呢? 或许那些传言是真的! 李潜意图谋朝篡位,今日连越狱的事情都做出来了,下一步是不是要造反? 难道历史要在今日被更改? “别!别说了!”有个稍微聪明的人,语无伦次的说道:“等…等等看!兴许过了今夜…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换了呢!” “啊……安王当真有此心?” 雨依然很大,积水已经能够没过脚踝,滚滚闷雷时不时的在耳边炸开,白昼护着李潜走出天牢,众多侍卫齐齐行礼。 他粗粗 的扫了眼,唇线绷的笔直,就连下颚都是僵着的。 “王爷上马。” 白昼毕恭毕敬的将蓑衣披在他身上,雨水顺着斗笠的边沿落下来,他的整张脸也在潮湿的水汽中,变得越来越凝肃。 天地万物似乎静止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目光又沉又冷,如霜如刀,漆黑的瞳仁,竟被雨水反射照的晶亮,折出坚定而决绝的光。 突然,李潜翻身上马,蓑衣上水珠飞溅,他抹了把脸,唇角一勾,往日那个邪戾的、漫不经心的噩梦,又回来了。 “走。”他声音很低,似嗤声在笑:“去见皇兄最后一面。” 天牢位于京城,但与皇宫是相对的方位,二者之间距离颇远,然而纵马狂奔,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情。 春夜大雨,本就寒气未散,丑寅交际之时,夜是最重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达达的马蹄声穿梭疾驰。 惊雷与暴雨交织,令这个夜晚,变得与往常格外不同。 这注定是不一样的晚上。 皇宫大门紧闭,李潜远远的看着那扇厚重的高大的宫门,是他从小时就最熟悉的朋友。 他哂笑了声,白昼收到示意,对着手下一点头,就有几个人冒雨跑到了墙角处。 距离很远,约莫有半里 地,故而看不清他的动作,但当手中的火折子亮起来的时候,李潜眯了眯眼睛,旋即恢复正常。 小厮去而复返,一路狂奔,火光与爆炸声就在身后炸开。 喷涌的火光将黑夜照的宛如白昼,痛苦的嘶吼声响起,轰隆隆的石头四处飞蹦,有人哭嚎着冲出来,还有人从宫墙上跌落。 李潜从始至终面色平静。 宫门被炸开,迅速有人去清理道路,不出半刻钟,李潜纵马在漫天火光与断墙残壁中穿过,身轻如燕,决绝似一去不回。 浩浩荡荡,万马奔腾而入,锐不可当,区区皇宫里的守卫,根本不是对手,轻而易举就被他的人制服。 当他们看清骑在最前面马上的人时,所有的言语,都说不出来。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到了吗? 李潜从正门入,而李知的寝宫在圣安殿,距离宫门位置很远,但宫门爆炸的时候,他还是被惊醒了。 动静太大,他直接从梦中醒来,混混沌沌,万分惊恐。 等确认自己安全之后,才松了口气,招手唤来孙来胜,询问出了什么事。 “奴才也不知道呢!这已经派人前去查看了,皇上您被吓坏了吧?要不要喝口茶压压惊?” 大概是春意寒,喉咙总觉得微 微发疼,吸口气都觉得揪心,他点了点头,沙哑的应了声。 孙来胜转身去倒茶。 李知听着外面的雨声,频频皱眉:“雨还在下?依然是那么大吗?” “是呢!”孙来胜口吻中带了几分吹捧奉承之意,笑着道:“人家都说春雨贵如油,打立春后,这第一场雨便下的如此烈,看来今年是个丰年,想来也是上天被皇上兢兢业业一心爱民的精神所感动。” 李知很显然被取悦到了,刚才还略显惊惶之色的脸上,此刻完全放松下来。 他温和的笑了笑,道:“你倒是知道我喜欢听什么,惯常投朕所好。” 孙来胜将茶递给他,恭恭敬敬的回:“奴才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李知抿了口茶,喉咙里的不适感,才稍稍减轻,放下茶盏的时候,他陷入了沉思。 “皇上?”孙来胜提议:“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工夫呢,您要不要再躺下歇会儿?” 李知揉了揉眉心,摇摇头:“不知怎么,朕总觉得心头慌慌的,似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孙来胜抿唇,他自然知道所为何事,可那个人的名字,他断然是不敢提的。 “你说……”李知喃喃的开口:“明日他就要流放了,朕要不要去送他最后一程?” 第848章 我去送送他 关于这对亲兄弟之间的种种,作为旁观者,孙来胜是了解内情的。 他是徐家人,为徐语安效力,自然将她的两个儿子一并纳入了效力的范围,在李知杳无音信那几年,他是听李潜的话的。 因为知道李潜是唯一一个有希望,将李知推上未来皇位的人。 在李知顺理成章的登基成为了皇帝之后,他转而只听李知的话,这也是徐语安的意思。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明明兄弟两个可以合力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越盛世的,他们都有各自强大的地方,合作起来必然会天衣无缝。 然而嫉妒是比妖怪还要可怕的存在。 他知道李潜落得如今地步,都是眼前人一手策划的,可作为他的人,自然不敢对此决策妄加评论。 孙来胜思来想去,斟酌着说道:“圣上若是想去,便去好了。” “不了。”李知苦涩的摇摇头:“去了又能有什么可说的呢?” 孙来胜沉默不语。 手足相残,必有伤亡,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这场战争定要以一方的彻底认输为结束的号角,而代价是付出生命与熠熠光辉的未来。 “圣上再歇会儿吧。” 孙来胜看着他眉宇间的疲惫与忧伤,低声出声安抚道:“等您睡醒一觉,一切就会好起来。” “好。” 孙来胜上前,端走茶盏,随后再折回来,给李知拉床帐,寝宫里面点了六根蜡烛,他一一吹灭,只余一根,以作照明。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吹蜡烛的时候,感觉到灯芯摇晃的厉害,就连脚下都似乎有阵阵滚雷,吓得他不轻。 他不敢惊扰圣安,蹑手蹑脚的走出去,宫殿外广阔天地,只有暴烈的雨不停的下,再无其他。 他竖起耳朵听,都没有听到方才的似万马奔腾的声音。 “孙公公,这么晚还不休息?”有个机灵的小太监,讨好的说道:“让奴才替您守着皇上吧,您去歇会儿。” 孙来胜腿脚不太方便,平时与常人无异,一旦遇上阴雨潮湿的天气,两条腿便冷冰冰的凉,凉意刺骨。 他今天确实难受。 “好。”孙来胜刚应下声,余光中却见两道黑黢黢的人影在宫殿附近鬼鬼祟祟,不知做了什么。 他只觉得那两人行为怪异,立刻呵斥住他们:“你们在干什么!过来!” 谁知道二人对他的喊叫充耳不闻,拔腿直奔宫墙,孙 来胜更觉心中诧异,指派着守卫去将他们抓住,他一并跟过去。 两个人跑的贼快,一边跑一边点燃了手中的火信,孙来胜正好奇之际,就见他们随手将火信子丢进了刚种上的先龙草里。 坏了! 孙来胜紧张极了,那先龙草是汪家两个方术士,特意为皇上寻来的,说是可以固龙气固江山的。 把火信子丢那里面,是要毁了先龙草啊! 谁这么大胆! “快快快!抓住他们!给我站住!” 孙来胜上了年纪,跑起来到底是慢的,好在一行守卫身姿矫健,突然,他们愣住了,孙来胜定睛看去,也被眼前奇观吓的一动不动。 那点燃的火信子丢进先龙草堆里,没有慢慢熄灭,而是如同火上浇油了般,冒起了火星,不等他们反应,竟然如爆竹般轰的炸起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爆炸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圣安殿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化为一片废墟。 雨水浇灌,依旧淹不灭灼烫燃烧着的大火,千百匹高头大马停在不远处,遥遥相望,等待着李潜发号施令。 “主子。”白昼等李潜刚下马,就将伞举了过去,他在伞下慢条斯理的脱下蓑 衣与斗笠,才握住伞柄。 伞微微上扬,露出那双眼,阴沉沉的,带着比雨夜更凉的目光,却又缓缓的,从中溢出点温柔戏谑。 他并没有过多欣赏自己的杰作。 “去将容时接过来。”李潜吩咐道,随后大阔步的朝着废墟走去。 宫殿大多坍塌,任谁都看不出半个时辰前的辉煌与奢华,到处是滚落的石头砖瓦,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有死里逃生的抱着腿愣愣发呆,有惊魂甫定的大哭大叫,还有断胳膊少腿儿了无生息的。 李潜面无表情,撑伞缓慢走过,所有的声音落入耳膜,于他而言,只觉得聒噪厌烦。 他停在了宫殿的一角。 这里有根柱子尚还完好无损,故而这片小小的屋檐,仍在勉力支撑。 高高的屋檐下,挂着盏红灯笼,比血色还要刺眼,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光与影一并绰约而晃荡。 李潜将伞收好,雨水顺着伞骨往下落,他低头,将伞立在柱子旁,才垂眸居高临下的看向奄奄一息的男人。 “皇兄。”他叫他的名字:“我来送送你。” 声音无悲无喜,没有任何波澜,他眼中的光如是,看不出任何情绪。 李知也不 知是怎么回事,只听轰的一声响,整个人的身体都飞了起来,随后重重摔到地上,就成了这副样子。 手抬不起来,腿无法行走,满脸是血,脑袋嗡嗡的响。 整个人被压在厚重的石头之下,若是那些人来的再晚些,他可能会因窒息而亡。 只是将他救出来的人,动作相当粗鲁,仿佛忘记了他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这件事。 他们将他随意的丢在这里,然后也不去请太医,哪怕他明确提过这件事。 “太医?”有人嗤声笑话他:“还真当自己是皇帝呢?” 他当然是皇帝,但却从对方的言辞中,意识到些什么,慢慢回过神来,再看他们的穿着,竟然不是宫中守卫的服装! 他们是谁? 无人回答他的问话,他猜测到今日可能不是意外,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李潜站在自己跟前。 他不是应该呆在天牢里的吗? 哦。 是了。 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他,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以猜到,不是吗? 李潜总是这样,能够绝地逢生,无数次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他依旧活到了现在。 就目前来看,活的还相当不错,至少比狼狈的自己,要光鲜亮丽许多。 第849章 讨厌雨夜 李潜穿素黑的长袍,将那张脸衬的越发如玉,有棱有角,眉眼深邃,即便此刻挂着浪荡的笑,也一如记忆中那个张狂的少年。 他微微歪头,扬了扬眉:“抱歉,今晚扰了你的清梦。” 李知抿了抿唇,并没有共叙兄弟情的意思,被压断的腿骨尖锐的痛着,额头上的血顺着往下滑,温热而瘙痒,令他羞耻难堪。 他将所有不悦的情绪,转移到他身上:“你不是应该在天牢吗?” “我出来了。”他如聊家常般,淡淡的说着:“里面暗无天日,潮湿的厉害,我不喜欢。” 顿了顿之后,他又继续说:“不乐意待,便出来了。还是外面舒坦自在。” 李潜咧唇笑笑,立刻有人送上来一把小椅子,他坐上去,优雅的翘起二郎腿。 李知这一生有过许多次低谷,每次低谷都令他痛不欲生,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令他感到愤怒,感到不甘,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 他曾是整个皇室最出色的人,曾被无数人寄予厚望,而眼前的同胞弟弟,向来崇敬他,以他为榜样,和他总是形成鲜明对比。 当然,他永远是被看好的那个,而李潜被人提起时,总是面带鄙夷。 李潜聪明固然是真,但他令人 捉摸不透的性子,让人私下里对他的评价并不高。 如果说他是大越的希望,那么李潜就被视为大越的灾难。 从他懂事后,他便兢兢业业扮演温柔斯文的角色,李潜与他恰恰相反,他乖戾叛逆,几乎处处都不如他。 这样的人,却在今天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用不尊重的口吻,说着忤逆的话来。 他从天牢出来了,他越狱了!不仅如此,非但没有东躲西藏,反而大大方方的来见他。 是要反了吗! 李知气呼呼的,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敢抗旨不遵?” “这么明显的事情,就不必说出来了。”李潜耸了耸肩,他朝着外面的雨幕看了眼,眸色暗下来,低声说道:“喜欢这样的雨天吗?” “什么?”李知被他问的莫名其妙:“朕在问你话。” “我十六岁那年,旁人冤你谋逆,你被送进大牢里,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件事几乎要毁了他的人生! 如果不是出了那场意外,他又何必搭上六七年的光景,去那深山老林里东躲西藏,只为有朝一日重回皇宫! 他恨越武帝的多情,也恨周声晚的狠辣,恨李彻的野心勃勃,更恨自己当年没有一狠心真的谋逆。 若是夺了皇位 ,哪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来?他又如何会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任人宰割? 心不狠是站不稳的。 可惜这个道理,足足晚了六七年,他才得以醒悟。 李知脸色不好看,眼光中倒映着激烈的雨幕,他沉沉应了声:“记得。” “后来你假死的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大雨。”李潜接过话音:“或许你并不在意,然而自那时候起,我便一直不太喜欢雨夜。” 雨夜夺走他曾自以为拥有的一切,摧毁他唾手可得的幸福,打破了他沉醉多年的美梦,撕裂了本就不美好的恶心现实。 他厌恶着,憎恨着,畏惧着。 六七年间,但凡遇到雨夜,总是会失眠。 他不敢让自己过得太舒坦,总觉得兄长的大仇不报,是没有资格快乐的。 在人生中本最美好最灿烂最前途无量的几年光景里,他强迫自己背上沉重的镣铐,过早的逼迫着自己,过得痛苦坚忍宛如苦行僧。 他以为为兄长洗清冤屈,便可以不用再畏惧雨夜。 实在错的离谱。 “还记得我去海岛接苏漾回来的时候吗?”李潜并不在意他回不回答,继续说道:“那日我回来,惊讶的发现你还活着,且成了皇帝,我竟一时分不清心中到底是何种 滋味。我自是希望你活着的,皇兄,但你活着便会提醒着我,我被你和母后蒙在鼓里多年,这场戏只有我全身心的当了真。” 外面的人怎么说他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说他是李知养的疯狗,说李知让他咬谁便咬谁,总有一天,他再也咬不动的时候,或者李知有了更好的狗,他就会被一脚踹开。 “你赐宴给我,当天晚上也下了暴雨。” 他跑到了之前为李知修的坟上,任由猛烈雨水打湿浑身,一站就是一宿,等快要天亮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苏漾侯在檐下,满身潮湿。 记忆中的雨夜,从来都不是美好的。 包括今天的。 “真恶心。”他嗤笑了声:“我讨厌雨夜。既是讨厌,不如快些送你上路,春季的雨,还是带些凉意的。” “你疯了吗李潜!”李知皱眉:“朕是皇上!朕是一国之君!你敢弑君?” “我不一直都被当成疯狗吗?”他龇牙一笑:“皇兄养我,不就是为了让我替你咬人?只不过今天发疯了,咬错了人。” 李潜眨眨眼:“养狗为患啊,皇兄,您临上路之前,再让我教你一个道理,我能替你咬人,自然也会咬你啊。” “疯了疯了!朕有百万大军!你但凡今日 敢弑君篡位,不出月余,便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你敢!”李知咬牙切齿的骂道:“就算你不在乎死活,难道苏漾与行舟的安危你都不在乎了吗!到时候他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李潜闻言一惊,好奇的道:“你哪来的百万大军?” 他从袖中取出兵符,在他越睁越大的瞳仁中,放到他眼前,让他仔细看。 “你说的是这个东西吗?”他不以为意的道:“先前得的,觉得好看便留下了,这个可以调动百万大军吗?” 李知简直要跳起来,他的兵符一直都藏得好好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到李潜手上的!? “的确是这个兵符。”他的腮帮鼓起来:“但是你若是以为只靠半个兵符,就能调兵的话,那就太天真了!” “是吗?”李潜笑笑:“还需要什么?” “兵符一分为二,朕的这块在你手上又如何,另一块在莫渊大将军手上,若是他得知此事,定要将你扒皮抽筋,篡位的逆贼,能有什么好下场?”李知再度警告他:“放了朕,服罪认诛,朕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李潜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他将兵符在手中反复摩挲,惊雷阵阵归于平静之后,他突然开口:“你以为莫渊是谁的人?” 第850章 这一次是永别 李知的希望一寸寸被碾碎,他从来不知道,在不知情的时候,身边居然有这么多的人,成为了李潜的人。 不。 确切的说,他们一开始就是李潜的人,只不过他以为是自己的人而已。 这是李潜给他的错觉。 强烈的冲击,令他无法再镇定自若,他莫名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李潜,怒气冲冲的道:“你一开始就想夺朕的皇位?你一开始就想谋逆!你之前说过的将来我成了皇帝,用心辅佐我之类的话,都是骗我的?!” 早早就有过猜测,今夜可能是毕生最痛的一晚,亲自算计李知与徐语安关系的时候,都未曾这样失望过。 事到如今,还是被他的质问,给激的哭笑不得。 “若是我有争夺的心,便不会等到现在。”李潜无意再多说:“是你先容不得我的,逼着我走到这一步的,也是你。” “你胡说!明明是你想要篡位!休要说的冠冕堂皇!”李知狂笑不已:“早就知道你难驯,没想到最后还是咬了自己。” 李潜很想告诉他,一开始他真的没有想过这些。 若不是他挑衅,硬塞左漪给他,要不是他对付苏家,又设计对他下 手,甚至不惜给他中蛊。 罢了。 同他能理论出来个什么呢? 他并不很擅长解释。 “莫渊是我故意放给你的。” “汪真轩是我的人。” “中蛊是假的。” “左漪早就死了。” “挑拨你和母后的是我。” “梁大将军黄袍加身的事情,也是我策划的。” “宫殿会爆炸,是因为先龙草的土里有一点即燃的炸药粉。” “你的皇位能不能够坐得稳,全看我的心情。”李潜吸了口气笑,声音很凉,沁入人心:“君自请入局,何必怪做局之人?便是我做了局,想要谋你的皇位,你奈我何,凭你那么点心思手段,又岂是我的对手?若不是顾念你我兄弟之情,你何德何能能活到现在?皇兄有一点,到如今还没搞清楚,决定你我之间关系的,从来不是你,而是我,你无法左右我的生死,但只要我想,随时可以让你死。” 雨下的有些小了。 李潜拍了拍手,白昼端着两杯酒送上来。 他取过其中一只,一饮而尽,旋即起身,示意他说道:“敬你,好好上路。” 临死之前的最后一杯酒,没有半分甘甜,辛辣而苦涩,让他眼泪直流。 李潜 看着他喝下,慢慢转过身,面对着沉沉雨幕,他缓缓闭上眼。 身后没多久响起了痛苦的呻吟声,之后便是令人心焦的求救,对方急促的呼吸,隐没在雨声之中,直到最后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一次是永别。 容时被带着赶过来的时候,雨下的更小了,破裂屋檐下淅沥沥的落着积雨,光影稀薄,他远远看到了立着的挺拔身影。 “父亲!”他匆匆走来,却在越走越近时,看到了在他身后的,极不显眼的,毫无声息的那个人。 只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李潜双手背在身后,眉目悲悯的看着他,说道:“去磕个头。” 容时愣了愣,不喜怒于色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来。 这个男人算不得一个好父亲,却给了他生命,他无数次的厌弃身体里流着的血,却又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些血脉足以他存活。 他对李知有感情吗? 有。 是恨是厌恶是绝望的舍弃。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对自己骨肉的父亲,为什么一个父亲可以如此这般不负责任? 既然不想要他,又为何将他生出来? 难道孩子不应该是在父母满怀期待中来到的吗 ? 怎么会有父亲讨厌自己的孩子,讨厌到连见都不愿意见他呢? 他明明努力在乖了啊! 如果乖巧还得不到喜欢,那什么才能被喜欢呢? 这世上有太多他想不明白的事情了,他想,或许是因为他年纪还小,读的书还少,等他再多读点书,再长大点,兴许就能明白原因。 容时在原地停下,双膝弯曲,重重砸在地面上,冰凉的雨水浸湿了他的衣服,他目不斜视,看着李知的方向,郑重其事的磕了个头。 他不做留恋的重新站起来,嘴角是紧绷着的,目光却是滚烫而晶亮的。 李潜左手撑伞,右手拉过他的手,一步步的从圣安殿往太和殿而去。 “该上朝了。”他边走边说:“今日起,你就是大越的新帝,年号新元。” 下了一整夜的雨,到了天亮时分,居然完全停了下来。 众位大臣上朝时,路上依旧湿漉漉的,但东边的日头正慢吞吞的往上跳,依稀看得出来,今日天气晴朗。 他们在太和门相见,尚未到上朝时分,彼此总要闲聊几句的,内容无非是近日的朝政,或是随便什么家常趣事。 但由于昨晚的那场雨,实在是太反常了,几 乎人人谈论的都是同一个话题。 “可不是说么,大越百年来,还从未见过春天下这么大的雨呢!” “我还当今天上朝也要冒雨前来,那可太折腾这把老骨头了,谁知天公作美,竟然放晴了!” “顾大人和下官一个想法啊!下雨天对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是相当不友好!” “对了诸位,别说下雨了,昨晚上你们在府上,可曾听到过什么轰鸣声吗?” “那不是雷电吗?” “听着不大像,更像是爆炸声!下官似乎还感受打底微微震颤呢!” “是怎么回事啊?该不会是什么天象异常吧?等下上朝,此事得向圣上提一提!” 上朝的时辰越来越近,诸位文武官员逐次进入大殿,谈论声越来越小,终于一声钟鸣声后,有人宣皇上驾到,众人齐齐行礼。 “平身。” 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这声音委实不对,大臣们齐齐抬起头来,这一看,整个人都吓傻了。 什么…… 什么情况? 龙椅上坐着的那位,不再是李知,而是一个从未见过面,但却面相与李知有几分相像的男童。 更更更惊悚的是,李潜不是在天牢里吗?他怎么出来了? 第851章 指鹿为马 这一天在早朝上的冲击,实在太强烈太震撼,以至于多年后,当年的文武百官仍记得当天在朝堂上发生的种种。 历历在目,恍如隔日。 原本只是个寻常的清晨,因着不该出现的人,立在了龙椅旁,让众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应对。 李潜的身份太过特殊了! 就在昨天之前,他还待在天牢里,晨起天一亮,就该千里流放的,究竟为何站在了这里? 李知呢? 难道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吗? 在场的各位都不是傻子,能够混到朝廷身居一职,心眼自然都不会少。 最初的震惊惶恐之后,一个个脑子迅速的活络起来。 皇家的斗争轻则暗里风起云涌,重则明着血流成河,站在这里的只有李潜,还有这个看起来眼生又莫名眼熟的孩子,不禁惹人遐想。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在那声稚嫩的平身之后,大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他们都在等。 等李潜先说话,或是等那位头铁的闻大人先发话,然而等来等去,闻储不知怎么回事,遇到此事,竟然能够沉得住气? 百官们嘴上不说,频频用眼神示意。 他们朝着闻储看去,一来二去的,对方仍旧纹丝不动,那张嘴 宛如被人封住了,只眼观鼻鼻观心,颇为镇定自若。 众官员心中难免窝着簇簇火焰,上不去下不来,憋的难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好在就在他们即将沉不住气的时候,高台之上响起了声凉薄的轻咳声。 李潜扫视了眼众人,没来由的问起:“沈大人呢?” 朝堂上有两位沈大人,目前没在场的只有沈随风,这话问的是谁不言而喻,然而并没有得到回答。 李潜嗤了声,话锋一转:“昨晚风狂雨骤,惊雷阵阵,圣上于沉睡中不幸被天雷击中,暴毙身亡,此乃我李家的天下,圣上驾崩,本王自当挺身而出,稳住朝政,按照大越的先例,先皇的帝位应由其子继承,事发突然,登基事宜还需本王与诸位大臣共商择定良辰吉时,但先皇已逝,国不可一日无君,本王今日扶持新帝即位,还望诸位大臣,能与本王一同为新皇效力,也是为先皇尽忠。” 他一本正经的说完后,郑重其事的转过身,朝着容时毕恭毕敬的跪下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概在场的只有知情的几个人还算镇定,其他大臣们一个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李潜的一番话,交代的事情太过出乎意料! 李知居然被 雷劈死了? 这种蹩脚的死因去骗骗小孩子还行,用来糊弄他们,真当他们是三岁小孩吗? “李潜!”沉闷凝滞的氛围中,突然有人出声唤了他的名字,对方跨着步子走上前,微微挺起来的肚子,让他身形有些许摇晃。 李潜并未起身,仍旧保持着叩拜的姿势,但从声音,就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 这人是徐语安的兄长,也是李潜的舅舅,越武帝在位期间,处处被打压久不在京城,李知即位之后,他才得以扬眉吐气。 徐可为已近六十岁,看过皇权争夺,怎么能猜不出李知出了事,他颤抖着来到正中央,指着李潜的背影道:“你究竟对先皇做了什么?” “徐大人可是冤枉本王了。”他笑意盈盈的开口:“先皇不幸身亡,本王也颇为遗憾呢!” “你!”徐可为气的指着他:“算命的果然没算错,留着你就是个祸患!当年就应该趁着小的时候,将你斩草除根!” 他打小不是很喜欢李潜,总觉得这个孩子阴邪的厉害,身上总萦绕着种叫人心惊的危险气息,随着年岁渐长,越发变得不可控。 终于,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徐可为悲从中来,再也顾不得其他,在大殿之上大声质问道:“是 你杀了圣上!是不是!” 李潜后背挺的笔直,突然,他动了动,紧盯着他的人,心不约而同的跟着颤了颤。 他缓缓的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就是这样的目光。 凉飕飕的,毒辣辣的,像令人窒息的毒蛇。 徐可为更为愤怒,转而看向始终安静的容时,指着他大声的道:“还有这个!根本不是什么太子!这个就是你之前府上养的那个野孩子!你把皇上与太子全杀了!如今也不过是为自己的谋朝篡位披层皮而已!弑君夺位者!理当就地诛灭!来人啊,还不把这个以下犯上的弑君恶徒抓起来!?” 原本就觉得容时眼熟的官员,这下纷纷想起曾在哪里见过他。 可不就是苏佑离世的时候,在棺材旁边守灵的那几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吗? 他不是李潜的孩子吗?! 众位大臣此刻心中已有别论。 看来是弑君夺位没跑了。 知道归知道,他们可没胆量说出来,还是暂且静观其变吧,于是一个个的全神贯注,留意着李潜的反应。 “徐大人,本王脾气素来不好,最厌恶的便是旁人无凭无据给本王泼一身脏水,你说本王弑君夺位?可是亲眼所见?” “不是亲眼所见又如何!你……” “ 不是亲眼所见,就应该拖出去斩了!”李潜气势汹汹的打断他:“来人啊!把徐大人拖出去就地正法!” “你敢?”徐可为怒喝道。 他就不信了,宫中的这些守卫敢真的对他下手! 李潜连眼神都懒得给,就见金銮殿外涌进来一排士兵,左右各一架起他,任他挣扎谩骂,仍将他拖了出去。 无人敢出声,就连呼吸都是摒着的。 徐可为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嚎叫着,一声声的国贼不绝于耳,却在不久后戛然而止,再之后,有人提着滴血的大刀进来复命。 李潜表情不为所动,佯装无事的继续道:“本王说这是先皇的太子,他就是,还有谁对太子的身份质疑的吗?” 谁还敢说话? 那不是质疑,那是不要命。 冰凉的目光如刀,一一扫过众人,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李潜满意的点点头。 “既然无人质疑,那本王希望,诸位大臣能合力其心,为新帝效力,就像为大越的历代皇帝效力一样。” “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次先说话的是闻储,他双手行礼,以头触地,尽显毕恭毕敬,在场人心中惊骇,腿有点发软。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紧随其后的表达衷心:“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852章 情况有变 莫渊突然开口说话,众位官员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位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然而对方的态度,让他们越发心惊。 他前几日从驻军地回来,之后暂时没回去,便日日跟着上朝,寻常的时候,沉默寡言,隐没在人群里完全不起眼。 然而起不起眼,和实力无关。 他现在是最年轻最当红的将领,一人操控着整个大越的将士。 虽说兵符有一半在皇帝手中,但年纪轻轻手握重兵,即便是苏震东,都没有他这般年少有为,无敌风光。 不得不说,他前途无量。 众人知道因着莫家多年前的旧事,他性子怪异,并不好接触,只在素日里与他点头问好,不求关系亲密,只求不与之结仇。 谁知道他给了这么大的惊喜! 被李知一把手捧起来的将领,在李知极有可能被杀被夺位之后,他转而丝毫不顾念旧情,扭头对作恶者拱手称臣。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聪明还是势利! 众人心中对他自有评价,莫渊却丝毫不在乎。 他究竟为什么站在这里,又为什么能够好好的活到现在,只有他知道原因。 所以,何必同旁人解释呢? 他们知道什么呢? 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实的吗?李知就一定是正义的吗?李潜就一定是恶劣不堪的吗? 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愚蠢而狭隘,令人发笑。 前有徐可为以身试火,后有闻储与莫渊先后妥协,其他人自认没有徐可为的勇气与家世,又没有闻储与莫渊的实力。 思来想去,一个个跪了下来。 李潜目光沉沉的,背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 他知道最艰难的一步已经迈了过去,接下来的路会顺畅很多。 李潜这一天很忙,弑君篡位的事情做都做了,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入主宫廷,成为宫廷的主人。 容时年纪还小,虽说有几分他的气度,可他太过稚嫩,若是他不坐镇,朝中的那些狼会将他撕碎了吃进肚子里。 他一刻都不得松懈。 静太皇太后得一道圣旨,当日便匆忙被送往江南的行宫,美其名曰安养晚年,真正意思即至死不得回京。 徐语安自打被李知瓦解势力关在冷宫后,没多久真的变得疯疯癫癫的,李潜下令日夜看守,悉心照顾,但仍不得令她出冷宫半步。 除此之外,对官员的任用与罢免,也做了相当大的 调动。 他对朝中每个位置上的大臣底线都了若指掌,对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一清二楚,调度起来颇为得心应手。 手段雷霆,然而每走一步都又准又狠。 若是在此之前,官员们对于李潜的认识,还停留在他性子阴晴不定上,今天怕是要彻底颠覆已有的故识。 比起任何一届帝王,李潜都丝毫不逊色。 沉着冷静,心狠手辣。 李潜没有忙完,所有的官员都不得出宫,因此,当消息传到沈随风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沈随风一大早就醒了,其实他昨晚没太能睡得着,毕竟次日于他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 流放李潜,将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割裂开来,想想就很兴奋。 他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李潜而引起的,只要他离开,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不管怎么说,他要和过去挥手告别,这足以让他振奋,让他难眠。 他等到日头升起,才起床洗漱。 洗漱到一半,听见隔壁房间有了动静,知晓是苏漾起身了。 苏漾无心吃早饭,他看着她硬是劝说着吃了点,两个人乔装打扮了一番,才上街。 按照道理,不出一个时辰, 就会有人开道,紧跟着李潜会坐在囚车上,接受京城百姓们的唾骂和鄙弃。 然而一直等到正午时分,大街上依旧毫无动静。 “是不是生了什么变化?”苏漾询问。 沈随风同样不知情,他心中又焦急又担忧,偏偏不能表现出来,耐着性子安慰她稍安勿躁后,差人去打探消息。 皇帝的命令,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改变,除非是发生了什么特别情况! 会是什么呢? 沈随风的人前往皇宫,他们二人则顺着街道往回走。 路上行人纷纷,大多数是结伴而行的,少不了闲聊,内容无一例外的都提到了昨晚的雨和暴雷。 沈随风几乎整宿没睡,确实听到了雷声。 这些闲聊的内容,无法解决他心中的疑惑,不搞清楚李潜到底因什么没有被流放,他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苏漾也猜出事情有变,与他的焦灼不同,她脸上是隐隐的期待。 她总是对李潜这么充满信心。 如果当年自己出事的时候,她也这么相信过他,他们…… 沈随风不愿再重新揭开血淋淋的伤口,索性离开,他叫来丘川,下令动用所有的手段,要越快越好的得到情报。 丘川 动作迅猛,他手下的人更是训练有素,然而,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叫人不安的。 皇宫被封锁,所有上朝的官员们原本应该在中午之前离开,却全部都留在了皇宫里。 “再探!” 沈随风心里没底,但他怎么都没有往弑君篡位上面想,还以为是李潜逃走了不见了或李知要更改决策之类的重大事情。 他对李潜可谓是处处紧盯,他有多大的本事,能不能够起事,他大概比李潜还要心中有数。 就这么又等了小半天,下午正陪着苏漾吃茶的时候,丘川踉踉跄跄的跑了回来。 “主子!” 丘川本欲脱口而出,看见在场的苏漾,又生生忍住了。 苏漾皱了皱眉,识趣的道:“你们先聊。” 等她走后,丘川暗示他去书房,主仆二人转换场地,确保房门紧闭后,沈随风迫不及待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薨了!”打听到的消息量太大,一路往回走的时候,丘川都是懵着的,“昨晚寝宫被天雷劈中,引发天火,天火爆炸,李知意外身亡!” 沈随风不相信有那么多的巧合,然而他暂时压下不问,只问最为关心的事:“那李潜呢?” 第853章 露出獠牙 天边只剩下半边夕阳时,沈随风去而复返,他面上有光斑笼罩,神情却依然凛如冰霜。 苏漾皱着眉头,心中不安感更甚,问道:“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他不回避她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她,内容却说得闪烁含糊:“我需要去处理一下。” “何事?关于王爷的吗?”苏漾紧追不舍。 “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理不清,等我回来……” “那就长话短说。”苏漾并非听不出其话中深意之人,她只是关心则乱,所以期待着,哪怕能得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也是好的。 沈随风顿了顿,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往外走,丘川忙帮着解释道:“事发突然,等我们回来之后,再同王妃讲。” 二人从别院出来,脸上均是凝重的神色。 李知的事情,肯定和李潜脱不了关系,他居然大摇大摆的出了天牢,还一手将容时推到了皇位之上。 局面对他们相当不利。 今天在朝堂上,李潜特意提到了他,没准暗中正派人搜寻他的踪影。 “看来王妃不在府上的消息,怕是传到了他耳朵里。”丘川低声说道:“他当真有些神通广大的可怕。” “我们先出去看看。” 走到集市上 的时候,暮色降临,华灯初上,还没到宵禁的时候,所以到处依旧人来人往,可他们还是敏锐发现了不同。 街上巡逻的守卫,比之前多出好几倍,短短的路程,已经看见好几拨人巡视了。 沈随风抿着唇,垂在袖子中的手,越收越紧。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些是冲着他来的。 两个人出门前做过乔装打扮,一个比一个面容普通,放在人堆儿里,丁点都不显眼。 他们走街窜巷之后,来到了城门,果不其然,城门的检查是前所未有的严格,过路的但凡是行人还是马车,都会被留住抓起来盘问。 大越人人都有照身帖,那是能够证明身份籍贯的地方,其上有官府的印章,还刻有人物小像,想要造假混迹出去,相当麻烦。 沈随风绕着城门转了几圈,已经有人频频朝他看过来,他不敢再打草惊蛇,低声喝令丘川,两个人匆匆匿入人群中。 “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丘川不确定的猜测着:“公子,和我们的事情有关吗?” “你说呢?” 沈随风没好气的回答,他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若是昨日直接带着苏漾出城,逃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此刻岂不是任由他逍遥自在 ?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但情况并不是糟糕透顶。 李潜刚刚把持住朝政,忙的不可开交,只能先下令封城,等他抽出时间来,说不定会掘地三尺的挨家挨户搜查。 到时候才真是插翅难飞。 出城难归难,真要想离开,难不住有心人。 还没有到彻底绝望的时候,未曾至最后一息,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泱泱山河,李潜想要给他便是,他只得苏漾,依然称得上是赢家。 丘川看他沉默不语,机灵的猜到因由,脸上情不自禁的染上愁绪。 他真不愿意看沈随风与苏漾继续走下去,害怕结果惨烈,更害怕彼此后悔。 事情本不必这样。 眼前那道纤瘦的背影,依然如记忆中那般,清秀笔挺,天光完全熄灭,抬头是暮黑的苍穹,世俗的光落在他身上,落寞又孤独。 曾几何时,快乐离他越来越远。 丘川眼睛发酸,快步追上去,在他身后说道:“公子,现在还可以收手。我们将王妃还回去,就当从未发生过这些事,从未有过别的计划,您还是前途无量的沈大人,老爷不是为您相了一门亲事吗?之前您曾经说,若是求也不得,那便不是你的,他现在一人之下,不,他现在已 经掌权大越,若是得罪了他,整个沈家的基业都会因此葬送。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老爷和夫人着想。” “无凭无据,他如何知道是我做的。”沈随风笑:“他是人,非仙也。” 在丘川的心里,一致认为他是理智冷静清醒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李潜与苏漾的事情上,他总是会走极端。 兴许疯狂的嫉妒,会让人变得尖锐。 李潜确实不是神仙:“可即便无凭无据,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对沈家做点什么,实在是太容易了。他并不是那种心胸宽广之人。” 谁不知道他睚眦必报? 真要惹了他的逆鳞,得扒三四层皮才能了事。 “你说的不无道理。”沈随风顿了顿,偏头看了他一眼,旋即幽幽的说道:“我会好好考虑。” 他嘴上说着考虑,丘川并不大相信,因为他回到别院时,对苏漾撒谎了。 苏漾问他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只说皇宫从里面封闭上了,进出不得,城中到处有守卫,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并没有告知李潜所做的一切。 “我出去看看!”苏漾听完后,毅然决然的道:“我一定要知道,他现在究竟如何了。他到底有没有被流放!” 她 的焦急写在脸上,从眉眼中都能溢出来,半刻都等不及,话音尚未落地,人便拔腿往外走。 沈随风朝着丘川示意,房门就在她眼前重重关上,发出巨大声响。 苏漾愕然,惊魂甫定的回头,不解的看向他。 “不许去。”他直言道:“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不清楚吗?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若是你被抓,我岂不是白折腾了?” 苏漾保证道:“我会很小心的,而且,我做了乔装,天色也越来越暗,不会被人发现的。” “那也不行。”沈随风抿唇,不容置喙的道:“我不会让你去冒险。晚点会让丘川继续去打听,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苏漾沉默的立在原地,她平静的注视着沈随风,前所未有的专注,就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个人似的。 沈随风表情淡淡的,轻笑了声,语带温柔的宠溺:“我是为你好,不想让你出事。如今王爷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若是再有什么意外,让还在皇宫里面的孩子怎么办?” 他还是他,又不像他。 有什么东西萦绕在苏漾心头,令她感觉怪怪的。 半晌后,她点点头,赞同的道:“你说的对,但是可以让丘川现在就出去打听吗?我真的很担心。” 第854章 唯有自救 沈随风想不出拒绝她的理由,纵然心中有千般百般不愿意,对上那双会说话的乞求眼睛,才发现在面对她的时候,总不够狠心。 他还没找到合适的借口,丘川早已离开。 苏漾娥眉微蹙,对他低声道谢,他不以为意的拉扯了下唇,邀请她一起吃饭。 饭桌上两个人话都很少,吃完后,沈随风头一次不等她提前离开。 她听到他进了隔壁,也没了胃口,实际上她并不是很饿,心里装着事情,不搞清楚怎么能吃得下? 苏漾回到房间等着,竖起耳朵,仔细留意他的动静。 没多大会儿,他蹑手蹑脚的拉开门,尽管动作很轻很柔,几不可闻,但她区别于常人,听力敏觉。 隔着窗户上的缝隙,眼瞧着沈随风悄然出了别院。 苏漾目色暗了暗,约莫半刻钟后,她等不及也悄然离开房间,哪曾想在门口却被拦了下来。 “还请姑娘回去。” 她竟不知道门外还有守卫把守,对方是两个年纪很轻的高大男子,只从言谈举动,判断出对方功夫深不可测。 苏漾不是对手,硬碰硬划不来。 “我出去有事情。”她声音软下来:“不出半个时辰,我保证回来。” “还请姑娘回去。” 他们面无表情的重复着一模一样的话。 苏漾心中隐隐有火在烧。 她轻笑了声:“并不是我非要为难你们,若是出了事,沈大人问起,我自个担着便是,连累不到你们。现在,通通给我让开!” “王妃若是硬闯,不是我们的对手!”其中一个领头的嗤笑了声,口吻中满是轻蔑:“若是不小心伤了您哪里,那可是您自讨苦吃!小人劝王妃识趣点,别让咱们兄弟们难做,您也少受点皮肉之苦!” 他们伸出胳膊,拦在她面前,摆明了态度。 言语发挥不了作用的时候,那就直接动手! 不是对手又怎么样? 她要的不是打赢,而是摆脱他们! 苏漾猝不及防的偷袭,并没有得逞,对方二人的反应,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快,几乎是眨眼间,便猜出了她的意图。 二人前后夹击,一人从正面与她交手,另一人则找准了时机偷袭,实在是卑鄙又无耻! 苏漾气的破口大骂,此行不是君子所为,对方却龇牙咧嘴的坦然承认,他们是小人,所以用小人的法子,无可厚非! “无耻之徒!” 在二人又快又狠的攻势之下,苏漾很快败下阵来,被他们架着推进了别院。 只听外面一阵 利落的落锁声,挑衅又嚣张的语气传出来:“王妃,好好在里面待着吧!哈哈哈!” 苏漾原地跺脚,技不如人令她愤怒,更气愤的是,沈随风将她困在这里。 他究竟是为自己好,还是在隐瞒什么? 难道说李潜在天牢出事了? 不。 她下意识摇头,可沈随风的反常,让人不得不生疑。 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找他问清楚。 苏漾出不去别院,只能安心等待,她洗漱过后,就开始等,直等到眼皮打架,昏昏沉沉睡了一觉,沈随风还没回来。 不仅如此,丘川也未归。 这让她更加茫然无措。 她试着再次去闯院门,索性看守的两人都不理会她,只顾着二人谈天喝酒。 苏漾怒火中烧,如今算怎么回事,她被囚禁了吗? 第二天沈随风还是没出现,但是一日三餐总有人送过来。 送饭的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姑娘,苏漾打听什么,对方只会啊啊啊的比划,她完全看不懂,真真是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 事情在三天后出现了转机。 给她送饭的小哑巴昨天回去时,走夜路,正好天降大雨,路上泥泞,她没看清踩空了,整个人跌到沟里,伤住了腿。 她不想丢了这份活 计,央着自己的娘亲来送饭,守门的两个人,倒是同意了放她进来。 苏漾一看到新鲜面孔,整个人兴奋起来,但她到底不敢报太大希望,万一又来个哑巴怎么办? 她试探着道:“大娘?” “诶!” 苏漾激动的眼睛发酸,她赶紧接过饭盒,大娘见饭已送到,转身就要走,却被苏漾关上了门,拉着她坐下。 大娘被吓的不轻,连声道使不得,她一看对方的穿着,就知道是主子,哪敢和主子坐一起啊,苏漾却不撒手,快速的道:“大娘,你先别走,我问你点事儿!” “我老婆子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我就是个破送饭的!”大娘进门之前,特意被交代过,不许乱说话,她怕得不行,自是非常守规矩,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整个人都吓的浑身发抖打颤的:“姑娘饶命啊!您可别为难老婆子了!” 苏漾眸中寒光毕现,冷声说道:“你要是不说,我就说你偷我东西,到时候轻则断你一只手,重则只怕你女儿的手也保不住!” 大娘险些晕过去,抖的更厉害了:“我……我老婆子又没偷你东西,你为什么冤枉我?!” “我是主子,我说偷了就是偷了,你觉得他们是信我还 是信你!”苏漾实在不想吓唬她,无奈她不配合,只有出此下策。 大娘完全被唬住,人也呆呆愣愣的,捂着自己的手道:“我……你要问什么?” 和大娘交流是件非常有难度的事情。 苏漾问她最近几天京城中有没有发现什么大事,她说自己住在京郊,只知道菜价涨了两文,天下了大雨之类的。 苏漾不得已直接问有没有王爷被流放,她摇摇头说自己没见过王爷,也不关心被不被流放,还问她流放是什么。 她不禁扶额。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娘停留过久,会引人起疑。 苏漾只好问:“当今皇帝……” “你是说那个小皇帝?”大娘语出惊人,叫她的话卡在喉咙,大娘被打开了话匣子,说道:“你这么一说,老婆子倒是记起来一件大事,听说先前的皇帝被雷劈死了!哟哟哟,年纪轻轻的,才近四十岁,就遭了这种意外,登基的是他的嫡子,据说是前太子,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你说那么小的小孩子,寻常百姓家的正跑着疯玩呢!这位倒好,不过……听说有个王爷辅政,如今是咱们大越的这个!” 大娘朝着苏漾竖起大拇指比划了比划,却发现这个姑娘,竟然走神了。 第855章 质问与狡辩 大娘只来了一天,次日人就换了,进来送饭的是守门男子中的一个,人高马大,寡言少语,对她爱搭不理。 苏漾本来没胃口,看到他那张脸,更是兴致阑珊。 然而她爱吃不吃,对方只负责把饭送到,到点儿了就来收走饭盘,从不多说一句话,更不会对她有所劝说。 反正饿到的人是她。 苏漾再次隔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不过先前从大娘处得到的信息,足够使她慢慢拼凑出事情的始末。 李知去世,李潜掌权。 李潜不可能不会发现她不见了,此刻应该满世界的找她。 可她被关在这里。 苏漾无法不怀疑沈随风的动机。 如果说当初为了救她,将她从王府接出来,如今雨过天晴,他应该让她自由离去。 她眸色暗了暗,冷静下来时,再次回顾之前,依稀可查许多蛛丝马迹。 苏漾一连三天没动送进来的饭菜,开始守门的人只当她闹性子,瞒着没往上面报,后面怕惹出事端,连夜通知了沈随风。 第四天的时候,沈随风出现在别院里。 他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身着宝蓝色的长衫,那张脸如玉白皙,眼神柔情似水,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看起来平易近人。 他若无其事的走到苏漾对面坐下,说自己最近有事在忙,所以没来看她,还希望她不要生气,乖乖吃饭。 “我若是乖乖的,你此刻还会出现在这里吗?”苏漾压着火,直直的看着他反问,不等他回话,又嗤笑道:“别自欺欺人。” 就算她再理智克制,想清楚其中的诸多种种,都很难保持风度。 尽管在他未出现之前,她曾暗自告诉自己,不要愤怒,愤怒无济于事。 她控制不住。 沈随风闻言不以为意的笑笑,抚慰道:“怎么会呢?我原本便打算,忙完了这段时间,就来见你。” “是吗?”她深吸口气:“那么请问沈大人,最近在忙什么?” “公事。”他回话,口吻不起波澜:“恐怕不能同你详说。” 苏漾忽然平静下来,在此之前,从没发现,沈随风是个撒谎高手。 她相信他,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从来没往别的地方多想,偶尔短暂的怀疑,都担心是对彼此感情的亵渎。 为什么明明全心全意的对待,他在欺骗她的时候,没想过手软与仁慈呢? 苏漾抿了口茶,暂时没有说话,倒是沈随风继续开口,道:“确实是冷落了你 ,但你至少应该吃饭,饿坏了怎么办?” 她无意与他说些有的没的。 若是换成旁人,她甚至连质问都不想,可这是沈随风,所以她越发不能明白,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知离世了。”苏漾没来由的说道:“辅政的是李潜,你最好放我走。” 原本还在温柔叮嘱的男子,脸上笑意转瞬即逝,他顿了顿,旋即一改方才的神色,冷冷的拒绝道:“恐怕暂时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苏漾直直的看着他,放在桌上的手收成拳头:“你准备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你应该知道,他在找我,就总会找到我。” “你就这么相信他?”沈随风嗤笑道:“在他找到你之前,我会带你离京。” “沈随风!”苏漾气急,大喊他的名字,她早该想到他执迷不悟的,只是未料已到如此膏肓之地:“你要糊涂固执到什么时候?就算你把我带走,又能改变什么?只要我活着,还有一口气在,我的心里就只有他。容不得你,容不得旁人,所以,不要再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了。你还有光明的未来,不该葬送于此。就算你不在乎,沈家呢?身为沈家儿女,难道不该为家族的兴旺长久考虑吗?” “这个不必你忧心,我自有打算。”他下颚紧绷,听她诉说对别的男人的情谊,竟让他生不如死。 “那事关李潜呢?”苏漾眼睛发红,想到那些事,忍不住哽咽,她声音发狠:“在夀春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你指哪一件?”沈随风疑惑的道,他脸上没有任何慌张失措,反而好奇的开口:“王爷出事后,我接手他的公务,事事都与我有关。” “我说的是,他尚未出事之前。”苏漾记得小曼的话,终于挑明道:“你与杜智多早就认识,然而却在我面前做戏,杜智多一心想除掉李潜,你是否参与其中?” 沈随风反问:“你便是这么想我的?” “我问你有没有参与!” “你若是信我,自然不会发问,既然问了,心中早有答案,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是你吧?”苏漾早就看穿了他的顾左右耳言其他:“你明知道我是那么的在乎他,明知道我失去他之后会有多难过,还是为了一己私利对他下手,那是爱吗?不见得吧,或许你对我曾经是真的,但自从醒来之后,你不是以前的你,你变得阴狠,嫉妒,不 择手段,心狠手辣,你认为无法割舍我,认为我该是你的,但并不是,你不爱我,你只是不甘心,只是对命运有所怨恨,你妄想通过得到我,而来对戏剧一般的人生宣战,我成了什么?” “我没有!”沈随风打断她,他突然起身,几个箭步走到她跟前,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气势汹汹的掐着她的脸,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眉目如冰霜,眼神却似在喷火,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咬牙切齿的道:“苏漾,就算你不爱我,也不该这般质疑我的感情!不同该糟蹋我的心意!” “糟蹋你心意你感情的人是我吗?”苏漾甩开他的手,反驳道:“是你自己!我只要一想到你差点杀了李潜,就恨不得杀了你。你无视我们的情谊!在乎的只有自己!我们本可以不用到这个地步,偏偏是你毁了这一切!” “是命运毁了这一切!”沈随风眼里闪着疯狂的光:“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有什么错吗?” “我不属于你,我心甘情愿属于李潜!”苏漾深吸口气:“你在夀春做的事情,我可以猜到,李潜兴许早就知道,他留你一条命,兴许是顾及你我从前,但若是这次你再执迷不悟,你觉得他还会对你留情吗?把我放了,你走吧。闹到最后,你只会一无所有!” 苏漾的话对沈随风并不起作用,他不给予任何回应,只若无其事的叮嘱她好好休息,温柔的令她胆寒。 他比李潜还要可怕。 李潜的坏,是明目张胆的狼,展现在方方面面,他模样便生的凶,摆明了不爱叫人招惹,旁人见了识趣的会绕远点。 沈随风的坏,是披着羊皮的狼,他混在羊群之中,吃不吃羊全看心情,兴许等到发觉时,已经成了他的猎物。 苏漾很难过。 一起长大的少年,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变成了这样。 她竟然不知道是该怪自己,还是怪他,亦或是怪命运的捉弄。 如果她没有嫁给李潜,他还会这样吗? 如果他没有因为她在床上躺三年,他们还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苏漾的活动范围更小了,前几天她还能在院子里面转,次日醒来后,发现房门被反锁,窗户用木板钉死了。 如今可谓是插翅难飞。 挑明了那层窗户纸,沈随风连伪装都不屑于,不仅将她囚禁在这里,连一日三餐都不送了。 她顿时猜不透他的意思了,怎 么,想把她饿死不成? 一开始她还有力气,后来,饿了差不多五六天的时候,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这时,沈随风才出现。 他还是斯斯文文的,可落在她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怕,可怕到见到他,身体下意识的打颤,连她都分不清是气的还是怕的。 沈随风视若无睹,他优雅的走近,朝她皱眉,脸上竟然显现关切之情:“怎么瘦了这么多?” “你的人没有给我送饭。”苏漾抿唇道:“你别碰我!” 现在应该是初夏了,可他的手指冰凉,触摸在皮肤上的时候,就像是吐着信子的蛇,令她打了个寒颤。 沈随风被拒绝,脸色有些难看,他耸耸肩,倒是没有硬来,而是疑惑的道:“是吗?没给你送饭?哦,对了。” 他微微一笑:“我想起来了,你之前不是说不吃饭么,我就没让他们送,现在又要吃了?” 苏漾形容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感觉。 她希望这是场梦,眼前的沈随风,是因为在梦境中,才会变成这么令人生厌。 “说话。”面前的男人低声呵斥:“要不要吃?” “不吃。” “不吃正好。”沈随风说道:“吃了你便有了力气,万一今晚上坏了事怎么办。” 他看见她散落下来的碎发,伸手替她整理,被苏漾躲开了。 沈随风脸上顿时浮现出片刻尴尬,旋即他自顾自的掰着她的脸,将几绺头发勾到了她耳后。 苏漾皱着眉,无奈她现在浑身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今天晚上有什么事?你要带我出城吗?”她不合时宜的笑起来:“看来你一直都在找机会带我出城,想来出城不易,是他已经开始在挨家挨户的找我了吗?” 沈随风没有隐瞒,况且事实确实如此,他挑挑眉:“你很聪明。” “我就知道。”苏漾提到李潜,脸上和眼中的光,让他嫉妒发狂:“你知道也没用,我会带你离开。” “你有这个本事吗?”她挑衅道。 沈随风顿了顿,缓缓的勾唇道:“好好休息,晚上我来接你。” 苏漾心中其实是害怕的,在京城中,好歹有个范围,挨家挨户的搜寻,迟早能够找到这里来。 一旦离开京城,天下之大,沈随风有心躲避李潜,又怎么会轻易让他找到? 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不得不说,沈随风对她太了解了,她所有的优势,都派不上用场。 吃不饱饭, 哪里有力气?更遑论武功了。 随随便便一个守卫,就能将她完全压制。 沈随风防着她,出了京城,更会处处小心应对,以后能不能吃个饱饭还是问题。 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呢? 苏漾没有头绪,天却黑了下来。 夜色完全降临之际,一直紧闭着的房门被推开,黑暗中有两道魁梧的身影走进来,用麻绳将她绑的结结实实的。 苏漾心中暗骂,实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不然就凭这些三脚猫的货色,也配出现在她眼前? 她急促的喘着气,尽可能的挣扎,可惜这些挣扎,只能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料。 依然是被五花大绑。 没多大会儿,来人是丘川,他进来亲自将苏漾打横抱起,然后抱着来到院中。 淡薄的光影之下,看清院子中间摆放的棺材,苏漾先是一惊,旋即是无奈而苦涩的笑。 出城需要验明身份,而只有死人,不用经过这一关。 沈随风真有你的! 丘川将她放进棺材里,没多大会儿,就有两个女婢过来,给她化妆,妆容自然是死人妆,画完之后,很难看出原本的样子。 这正是他们要的效果。 盖上棺材盖之前,丘川朝着她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说道:“抱歉。” 苏漾嗤笑。 丘川继续道:“若是今日能成,还希望苏姑娘能够顾念主子对您的一片痴心,好生与他过日子,若是今日事情不成,也希望苏姑娘能够记得二人之间的情谊,能够放他一马,主子为人固执,也是鬼迷心窍,属下私下里帮着劝过,都抵不过他想要得到你的心,若不是爱到痴魔,谁又会大动干戈做出这种事情呢?希望苏姑娘能够将小人的这番话好好想想。” “不妨让他好好想想,若是真爱一个人,就一定要毁了她吗?”苏漾闭上眼睛:“就算带我出城如何,将我留在身边又如何,我不爱他,就是不爱他,如果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躯体,拿去便是。” 丘川沉默半晌,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将里面的药丸拿给她,令她吞下。 “苏姑娘,有缘再见。公子为了您付出很多,您日后就会知道。” 棺材盖子缓缓合上,小小的空间里变得十分安静逼仄,没多久,她感觉到身下悬空,紧跟着是一阵摇摇晃晃。 他们上路了。 一行人从别院里出来,拐进了巷子,过了会儿,有唢呐声和哭丧声响起,丘川挥了挥手,他们架着棺材上前。 第856章 往生 春末的夜,晚风轻柔,安王府内的湖水被吹皱,屋檐下的灯笼,照下来影像绰约,李潜将小行舟哄睡后走出房间。 白昼无声行礼,两个人沉默的往外面走,到了别院门口,才有了细碎的交谈声。 “又有消息了?” “是的,守城的兄弟们,又拦住了一趟出殡的队伍。”他说道:“这是第六家丧事了吧?京城一天有这么多人去世吗?” 李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起来:“人呢?” “请到了别处。叫人盯着呢。”白昼说道:“属下检查过,那模样和王妃不大相像,因着是未出阁的姑娘,属下还要再进一步检查的时候,出殡的队伍忽然闹了起来,死活不让继续,如今事情闹大了,不得已才来汇报。王爷您看……”他斟酌着用词:“要不就放他们过去?京城的百姓不明所以,聚众围观,对咱们此番行为,颇有怨言。” 李潜嗤笑了声:“你把本王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带我过去看看!” 他的人在京城里面挨家挨户的搜查,至今还未找到苏漾的踪影,连沈随风也不知去处,在攻占皇宫当天,为了谨防万一,他就提前下令,叫人封锁城门,所以他推断,沈随风和苏漾应该还在城中。 城中搜查闹得沸沸扬扬,不信他们不会有所举动。 离开这里,对他们而言才是安全的。 他清楚这一点,沈随风也清楚。 所以,不管冒着多大的风险,他一定会出城。 只要守好城门,就不信拦不住他。 这是唯一的希望,是唯一有可能找到苏漾的办法,就因为天下百姓的议论便妄想叫他放弃,或者马马虎虎的糊弄过去? 休想! 李潜脚底生风,不出半个时辰,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天生自带气场,尊贵与矜傲的令人不敢直视,本来还闹得不可开交的出殡队伍,在看到他时,不约而同的齐齐保持噤声。 李潜目不斜视走过众人,一直来到那口棺材旁。 “开棺。”他说道。 方才白昼检查时,棺材板已经被揭开了,后来家人们闹得不行,硬是又把棺材板儿给合上。 一来一去,再想打开,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行!”他话音未落,为首的青年男子就冲出来,呜呜的闹着:“我姐都已经去世了,你们就不能让她安息吗!” “对!就凭你是王爷,难道便可以为所欲为吗?!就可以不尊重死者吗?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要报官!” “报官报官!报官! 一定要让大家知道安王爷就是这么一手遮天的!” “今天就是我死在这里,都不会让你们再羞辱我姐!” “要是想开棺,直接从我们身上踏过去吧!” 群情激奋,众怒难平,不知是谁最开始带的头,竟然真的如所说一般,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本来就有不少看热闹的,事情索性闹大,议论声骤然四起,还有不怕死的对着李潜指指点点。 白昼脸色难看:“主子……” 他不悦的拧了拧眉:“把这些人架走,别浪费时间。” 他是趁着将行舟哄睡出来的,因此时间紧凑,小行舟这几日,大概是感觉到苏漾不在府上,晚上睡觉也不踏实,时不时就会醒。 若是醒了看到他不在身边,小家伙虽说不会嚎啕大哭,但眼睛总是水汪汪的,小小的嘴巴能咬的发白,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这是他和苏漾的孩子,李潜是半点委屈都不愿意给他受的,尤其是苏漾不在身边的时候。 “快点。”心底柔软,面上冷冽,他声音如寒霜,不带半分温度,催促着道。 白昼对他忠心可鉴,立刻执行起来,他们的人各个训练有素,整齐有序的上前,一个人轻而易举的拖走阻拦的人。 拖的走人,挡不住嘴。 他们骂骂咧咧,不过畏惧着李潜的身份,到底没有指名道姓的骂。 李潜只当没听见。 棺材盖随后揭开。 躺在里面的确实是个妙龄少女,然而女子浓妆艳抹,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她肌肤白的可怕,明明是午夜,却比月光还凄惨。 她的眼睛黑漆漆的,嘴唇红的像是刚吃过小孩子,在嘴角的地方点着两个血痣,横空生出凌厉之感。 白昼只看了一眼,就有点被辣到,纵然之前已见过,有了心里准备。 哪有女子长成这样的?再者说了,这家人的妆容画的真的惨,能够丑到这种程度,确实算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他看向李潜,李潜居然看得有些入迷,目不转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棺材里的女子看。 白昼低声提醒:“主子……” 李潜忽而笑了,他伸手试图触碰,忙被白昼给制止了。 “王爷,您这是……有什么事让小的来。” 李潜没有回答,只是动作粗鲁的将他甩开,白昼猝不及防,愣怔的看着他,随后就见他伸手触碰了她的脸颊! 人群哗然! 这这这…这简直是禽售! 怎么可以对死者如此大不敬! 太过分了! 会遭到天谴的! 百姓们 到底敢怒不敢言,毕竟之前阻拦的人现在还被五花八绑呢,他们指责归指责,真不想自己摊上事儿。 那人可是李潜啊! 以前就阴晴不定,如今一手掌权,谁知道他做事会不会全凭喜怒而来! 众人化愤怒为力量,咬牙切齿,用眼神狠狠的瞪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成千上百个窟窿来! 李潜视若无睹,他从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收回手之后,对白昼吩咐道:“来搭把手!” “什么?”白昼不明所以,他的主子还要做什么?该不会是对这个已死的姑娘……不对!难道这位是王妃?王妃死了? 越往下想与心惊,他走到身前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王爷……” “帮我一起将她抬出来。” “……” 白昼遵命,召了四五个手下过来,一人拽起女子身下褥子的一角,将她缓缓抬起来,李潜早就备好了轿子,亲自将她打横抱起送进轿子。 这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操作! 李潜掌权,被发往官窑的安王妃不是被请回王府了吗?难不成他嫌弃了安王妃,又看上了别的女人? 可再怎么眼瘸,也不该看上个死人啊!更何况这个死人长得一点都不美丽,甚至还有些瘆人! 到底怎么想的啊? 他们只能说,堂堂王爷的审美,果然与众不同! 李潜把苏漾带走,同时不忘吩咐所有人,将今日出殡的队伍一并带回去,关进大牢,他要一个个审问。 审问什么不知道,白昼却不敢不照做—— 李潜总是有自己的道理。 马车跑的飞快,一路上他小心护着她,生怕会颠簸的她难受,可惜沉睡中女子,了无生息,真的像是死了一般。 李潜不相信沈随风会这么对她。 他坚信这是障眼法,只要回到府上,找到商星沉,就能知道破解之法,再不济就审问那群人,他要她醒来,就像从前一样,生龙活虎,明媚张扬。 李潜看着这张完全不见她原本模样的小脸,亲亲的揉了揉,她肌肤冰凉,令他感到心惊。 他将她抱在身前,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全程都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动都不敢动。 福叔远远的听到了马蹄声,连忙出来迎接。 车门刚打开,看见李潜抱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身形乍看和苏漾一模一样,不由得眼眶发热:“王爷,您找回来王妃了?” “恩。”他视若珍宝的搂着,慢慢的开口:“圆缺和沉香呢?” “都在别院候着呢!” “好。” 圆缺和沉香,看到苏漾时吓了一跳,沉香兴许还有些疑惑,相伴最久的圆缺,一眼就认出来,确是苏漾无疑。 她急急说道:“沉香,你给王妃卸妆换衣服,我去烧水。” “可……”沉香迟疑的抿着唇,声音渐渐哽咽:“可王妃……她…她是不是……” 他们说这是苏漾,李潜和圆缺总不会认错,然而此刻的苏漾,身上穿着的是死人用的寿衣啊! 这是不是意味着…… 她控制不住呜呜的哭出声来:“王妃!王妃是不是去了啊!” “鬼嚎什么?”李潜厉声呵斥道:“滚去请商星沉过来。” 沉香跟着李潜的时间不算短,但对李潜的害怕与日俱增,被吼了一嗓子后,人一言不发的缩着肩,往商星沉的小院去。 她怕是李潜是真,信李潜也是真。 既然他说没死……那就肯定没死。 商星沉被请来的时候,圆缺已经给苏漾卸妆完毕,随着那些五颜六色的颜料在脸上消失,呈现出一张熟悉又美丽的脸。 圆缺捂着嘴,忍着哽咽的哭声。 她还记得上次将苏漾送走,二人的那个拥抱,那时候她是将他交到沈随风手上的,哪里想到再见面会是这样。 沈随风不是很呵护照顾苏漾的吗? 他冒着极大的风险,也要将她救出去,避免她被送往官窑的命运,不正是爱惜她关爱她在乎她的表现啊? 为什么好好的人交到他手上,回来时被弄成了这副令人心碎的模样。 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圆缺情绪激动,很难思考,她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苏漾出了事,她要找沈随风拼命! 李潜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清醒冷静,即便苏漾躺在这里半点气息都没有,他还是异常的镇定。 他条理清晰的请商星沉诊脉,而后不显波澜的安静等待。 商星沉眸色暗了暗,缓缓坐下来。 他心情复杂,在此之前,甚至觉得学医无用—— 在苏漾出事的时候,在她即将被遣到官窑的时候,他都深深怨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时候没能帮得上忙,眼下能够帮得上忙,偏偏又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这样一想,他倒宁愿她一辈子都不会再用到自己。 不见她也好,只知道她是安康的,便足够了。 商星沉在来的路上,就被沉香告知苏漾的病症,听她讲述,确实如死人一般,没有脉搏没有呼吸,就连身体都冰凉的。 不过还是有端倪的。 正常人死亡下葬,是 在七天之后,而人死七天时,身上会出现尸斑,还有的会隐隐散发着尸臭。 他凑近苏漾仔细嗅,都没有闻到腐败的臭味儿,反而是自她身上飘来的香味儿,闻了颇有些心旷神怡。 有李潜在场,他不敢贸然检查苏漾的身体,只能请求他。 床幔被拉上,隔断了视线,他退到屏风外,连一个眼神都不敢多看,只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夜空,忽然顿觉可笑。 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还能变成这样。 浪荡过境的风原来也会停留,就像他原来还会爱人一样不可思议。 李潜检查过后的结果,不出所料,浑身上下没有找到尸斑。 “所以,是什么原因?” 商星沉思索了片刻,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片刻后对李潜道:“麻烦王爷帮忙将王妃扶起来。” “好。” 苏漾坐起身之后,他顺着脖子往上摸,果不其然摸到一个小凸起的地方,他忽然收紧手指,李潜一个巴掌当即打过来。 “做什么?”他冷声道:“不想要命了吗?” “喉咙里面有东西。”商星沉抿唇,李潜那一巴掌打的不含糊,他声音也冷了:“需要取出来。” “这是症结?” 他有心不理李潜,李潜自觉识趣,没再追问,只是配合着他,他捏着那个小凸起,而后掰开她的唇,借力往外推。 一个小药丸被顶了出来。 李潜伸手接住,商星沉将苏漾交给他,接过小药丸,捏着看了半晌,才道:“她有反应没?” 他赶忙去触碰她,呼吸由无到有,只是很虚弱很缓慢,身体依然冰凉,人也毫无转醒的迹象。 “没有。” “想让她醒过来,还需要引子。”商星沉说道:“你应该知道去跟谁要。” 李潜点点头,关切的道:“没有引子的话,她能醒过来吗?” “能,但醒来也不是以前的她。”商星沉道:“这种东西叫往生丸,正常人服下会状如离世,无脉搏无呼吸无心跳,若用引子将其唤醒,则在半个时辰内清醒如初,生龙活虎,不用引子倒也能醒,但要等上足足三天,而在这三天之内,关于过往种种都将如云烟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不留痕迹。当她醒来的时候,是全新的她。死而复生,宛若新生,是为往生丸。” “何意?”李潜琢磨着:“失忆?” “差不多,但比失忆更彻底,其他方面也有可能会受到影响。”商星沉严肃的提醒道:“一个不慎会影响心智,甚至包括身体状况。” 第857章 这是你我的赌局 房里袅袅白雾蒸腾缭绕,处处氤氲着茶香,刚刚点燃的蜡烛,灯芯越发亮眼起来。 李潜用剪刀拨了拨灯芯,倒映在墙面上的两道影子,随之轻轻摇晃。 “坐吧。” 他大方的朝着对面的男子示意,旋即亲自给他斟了杯茶。 沈随风面无表情的坐下来,接过他泡的茶,不管茶水滚烫,也一饮而尽。 李潜淡淡嗤笑了声,朝他举起茶杯,隔空敬了敬,开门见山的说道:“你知道我请你过来的意图,你输了。” 沈随风的脸上这才有些许波动。 他扬了扬眉:“愿赌服输。” 他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的,用棺材将人运出去,绝对神不知鬼不觉,然而因着担心李潜也想到这一点,他还特意观察了许久。 前几天也有出殡下葬的队伍,全都安然无恙的离了城门,城门的守卫只是拦住例行询问了遍,随后便放了行,一刻钟都不曾耽搁。 好几天都是如此。 于是他渐渐放下心来,这才选中时机行事,孰知事情轮到他,完全变得和之前不大一样。 出殡的队伍在即将到达城门时,一切都和计划中的一样,守门的士兵日常询问,估计是嫌弃晦气,嘟囔了句又哪家人死了,问清后城门大开,颇有些赶他们快些 离去的意思。 简直太顺利了,顺利到无法想象。 沈随风混在出殡的队伍之中,激动不已,他略作乔装,穿麻戴孝,丝毫不引人注目。 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想通,对方从哪里发现了异常,追出城也要将他们拦下。 他的困惑写在眼中脸上,李潜怎能不知他所想,客气的给他解释:“你哪里都没有表现出异常,往常的那些出殡队伍,都是这样,在城中粗粗检查一遍就过,出了城的四五里地之外,还会有人在等着再度检查。事实上,出了城,沿途都有人盯着,你以为在京城中不安全,实际上出了城也到处都是本王的眼睛。” “你故意做局引诱我?”沈随风听出意思来,脱口而出后,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噗嗤笑出声,他朝他竖起手指:“王爷厉害。” 李潜倒不谦虚,收下他的赞美之词道:“本王的人挨家挨户在京中搜寻,左右都寻不到,但是本王并不担心你已经出城,城门检查格外严格,你不会冒险,然而想要出城,只能走那扇门,所以本王赌你会闹出些花样来。对出殡队伍放松,为的就是放松你的警惕,让躲在暗处的你,自以为有机可乘。” “高明。”沈随风啧了声,同时暗暗懊悔,他过于心 急:“我早该想到,心思细腻的你,怎么会留这个大的漏洞让人钻呢?” “现在你固然可以思虑的到,然而人总是会被眼前的利所迷惑,为了得到利而鬼迷心窍,忘记了避害。”李潜直直的看向他:“所以说,趋利才是人类的本能,避害则需要更清醒冷静的头脑。再者,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即便知道此行有风险,也退无可退,如果我没猜错,再用不了两天,我的人就会搜查到你所在的院子。” 沈随风还能说什么? 万事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算准了给他留的时间,算准了他可能会采用的方式——尽管这唯一的方式,也是他特意提示他的。 事关最心爱的女人,他还能清醒理智的仔细做局,镇定自若的等他入瓮。 这该是多么强大的心理! 沈随风越想越觉得好笑,因着自己行为中的诸多愚蠢可笑之处,而忍不住放声笑起来。 太笨拙了! 折腾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得到。 他认为的可乘之机,偏偏是旁人特意设的局! 为什么他就不能再多想一步? 这样的话,便不是他被李潜捉弄!便不至于到如今走投无路的地步! 烟雾渐渐蒙上他的眼睛,纤瘦单薄的后背靠在椅子上,激动的情绪渐渐平 静下来后,他忽而没来由的主动提到:“想要引子是吧。” “你应该给我。”李潜说道:“不应该让她遭罪。” 沈随风赞同的点点头:“东西可以给你,但有条件。” “你说。”李潜顿了顿:“这是你给自己留的后路吗?” “和我无关,大男子做事敢做敢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都但凭王爷处置,”他缓缓抬头,目光漆黑而滚烫:“但是我家中长辈并不知我所做的事情,他们与此事无关,希望王爷放过他们,勿要迁怒旁人,这是条件,你必须答应。否则这引子……” “若是没有引子,有很大的可能影响她的心智与身体,你知道这一点,所以很清楚,本王必定会答应你。”李潜说道:“本王没得选,然而即便有的选,我也不会对沈家下手,这不是本王仁慈,而恰巧是你所欠缺的赌局精神。” 沈随风蹙眉,便听他继续道:“这是你我的赌局,与旁人无关,你不该让旁人入局,更不该让旁人遭罪。尤其是苏漾,她未曾有半分对不起你,何其无辜,你不该囚禁她,不该欺骗她,不该伤害她,不该用她来威胁我。你无论如何待我,都是竞争对手之间的较量,成王败寇,输的时候我认栽,可我从 没想过利用苏漾来让你入局。” “你在夀春做的种种,后来我都了解清楚,沈大人和陈大人是旧识,我被关在牢里的事险些丧命,也是拜你所赐。” “那场较量你赢了,但我也没输。” “你想得到苏漾,用什么手段对我,公平的或者阴险的,都无所谓,敌人之间理应如此,再过分再狠毒都正常,然而你怎么忍心那般对苏漾?你竟不心疼她吗?看着她在你的控制之下,变得越来越枯萎,难道不会感到难过?你怎么忍心不让她吃饭的?怎么忍心让她吞下往生丸所谓?那是爱她吗?你只是想得到她吧!” 李潜摇摇头道:“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那样对心爱的人。” 沈随风将引子从袖中取出,轻轻的放在桌上。 他起身往外走,白昼已经在门外候着了,没走几步,忽然又停下来,他半侧过身,低声问:“你会告诉她我的所作所为吗?” 李潜看过去:“除非她问。” 沈随风点点头,眸色暗了几分:“若是她问,你会说实话吗?” “除非她想听。” 他淡淡的哦了声,大概知道答案,推开门的那瞬间,稀薄的晨色让他神色微动,柔和的晨风中他的声音若有似无。 “谢谢。” 第858章 他想见你 苏漾醒来后,并没有提起沈随风,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个人,每天在府上休养,和小行舟玩耍,时不时同来探视的人聊天。 她不主动问起,李潜便和她一样,对于那几天的事情绝口不提。 他如今成了摄政王,变得比之前更忙。 容时从小跟在他身边,被教养的不错,但到底在之前未曾将他作为未来帝王培养,因此近日来颇为辛苦。 他天还不亮就要起床,上书房读书,读两个时辰后,才开始用膳,之后便是上朝,下了朝之后跟在李潜身边学着处理政务。 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往往人已经感觉到疲乏,桌子上堆积的奏折还有一大堆尚未批阅。 容时很懂事,也很能忍。 他对于突然继承皇位这件事,没有表示出什么情绪,看不出来欣喜也看不出来抗拒。 和在府上读书时一样,似乎只是交代给他一件差事,而他想努力做好,不想令别人失望。 过早成熟的孩子,懂事的叫人心疼。 尽管李潜已经帮他分担了许多,但他还是觉得,在他这个年纪,承受了许多本不该承受的。 容时住进了宫里,时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府上只剩下羽尘和行舟,行舟年纪还小,什么都无知无觉,难过的只有羽 尘。 小丫头聪明,听说容时成了皇帝,偶尔带她进宫,各种礼仪有模有样。 要不是回府的路上,羽尘在他怀中睡着,他无意中瞥到她眼角的泪水,还不知道她难过到了这般境地。 一人一生一条路,谁都有谁的路要走,能够结伴而行走过一段路,应当感激。来日分别,也当坦坦荡荡,大方祝福。 他是这么对羽尘讲的。 “爹爹说的好深奥,羽尘似懂非懂,可我还是好难过。”她趴在他的肩头,细弱的胳膊搂住他脖子,说道:“爹爹难过吗?” 李潜是个成年人,知道情绪是最无用的东西,况且,这么多年从未有人问过他的感受。 他哪有什么难过不难过的,可他一低头,看到女孩子哭的通红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顿时被人捏成了一滩水。 “爹爹也难过。”他轻轻抚她的柔发:“现在难过的人不止你一个了,还有爹爹陪着你。” “我难过以后再也不能和哥哥一起玩耍了,”羽尘换牙之后,说话很清晰了,声音依旧奶气:“哥哥有很多事情要忙,是吗?” “是的。”李潜给她擦眼泪:“以前哥哥只需要关心你一个小丫头,现在要关心很多和你一样的小朋友。” “所以我需要把 哥哥借给很多小朋友吗?”羽尘不是很明白:“他们的哥哥呢?” 李潜认真的想了想:“他们有的没哥哥,有的哥哥不够厉害。” “我哥哥最厉害!”羽尘骄傲的说:“那好吧,那我把哥哥借给他们,他们会还给我吗?” “会的。” 小羽尘被李潜哄得睡着了,就窝在他怀中,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眼角没有带泪,嘴角挂着甜甜的笑。 眨眼容时进宫已经快一个月了。 今天主要是苏漾想见他,特意递了拜帖,随后被李潜带进宫。 一家人踏踏实实的在宫里待了一整天,容时嘴上不说,可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他其实也很想念他们,很怀念这样的时光。 苏漾将羽尘从他怀中抱过来,轻轻地晃着,忽然开口:“其实你不该把容时带进来。” “论嫡论长,这个位置都该是他的。”李潜想到李知后来在宫外生的那几个孩子,不屑嗤笑道:“那几个资质平平,成不了气候。” 道理苏漾并非不懂,她只是站在一个娘亲的角度上,心疼道:“他出生即丧母,少时颠簸坎坷,实为不幸。那个位置压力太大,会剥夺他的快乐,我于心不忍,若是他的生母在世,可能也希望他快乐的过一生吧。” “如 何快乐?”李潜握住她的手:“掌握绝对的强权,才会快乐。你且放心,为夫将他一手推到那个位置,就会一生护他周全,他的江山我帮他治,替他守,只是最初这段时光艰难而已,以后等他长大了,为夫便可带你去周游天下,但近来几年,恐怕还需要夫人你多多等待等待。为夫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要等他长大啊……”苏漾掰着指头算:“他现在七岁,弱冠还需要十三年,我要等这么久吗?” “或许会短一点。” “短多少?” 李潜给不出确切的时间,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道:“容时那时候大了,势必要成亲的,你不妨现在就帮忙留意留意。” “不要。”苏漾有自己的看法:“他的亲事让他自己做主,喜欢上哪个姑娘,是他决定的,而不是我们决定的。” 李潜见她果然不纠结先前的问题,忙附和的道:“夫人所言极是,倒是为夫错了。” 提起对未来的畅想,苏漾不妨往远了想,两个人什么都聊,从变老会长皱纹,聊到以后要怎么跟孙儿辈讲他们的故事。 这份兴致,直到二人回了府,洗漱完毕后,依旧未曾消退。 苏漾趴在床上,和小行舟玩,同时跟他道:“酒楼过两天重 新开业,京郊那家也准备开业,你猜怎么着?发生了一件事,你绝对猜不到。” “你怎么知道为夫猜不到?”李潜和她闹:“我猜猜看啊,是商星沉要当掌柜?” 苏漾震惊不已:“你怎么知道?” “前些日子听白昼说他早出晚归,天天跟在达瓦身后,达瓦是个大嘴巴,加上商星沉平常一副拽样,对谁都爱答不理,突然之间任由他说教,他能不得意洋洋么?”李潜笑道:“我看他愿意和人接触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在北疆那会儿的样子。” 苏漾恶狠狠的骂达瓦,暗暗想着,回头见了小若,一定让她好好管教管教他那张嘴。 李潜看她吹胡子瞪眼睛的小样,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失笑的道:“达瓦就爱说些有的没的,你就别想着去告状了,只要他没把店铺的机密说出去,日子还是能过的。” 苏漾哼了声:“他敢?把不该说的说出去,就让他要饭去吧!” 两个人插科打诨,小行舟居然睡得着,还打起了呼噜声。 苏漾抱着他发笑,李潜熄灭蜡烛,拥着她入睡。 夜里静悄悄的,二人距离极近,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响起了一道声音:“他后天要离京,明天想见见你。” 第859章 人生是不断的告别 漫长的安静过后,苏漾轻轻翻了个身,她本是背对着他的,此刻脸贴在他的心口,能够清晰感觉到她的体温。 然而她并不说话。 李潜无声叹息,他知道沈随风的事,给她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她不是会喊痛的人,可并不代表痛苦就此不复存在。 尽管近日来,她从未主动提起,可她是失望的,失望到不知说什么好,便索性什么都不说。 她将那些伤痛记在心里,慢慢的碾磨,然后那些痛就随着日头,一并深入了骨髓,变得说不得不可说。 沈随风愿赌服输,甚至爽快求死,李潜知他才能,又顾念苏漾心情,并未剥夺他的性命。 他将他关在大牢里。 本想寻个时间,问问苏漾的意思,可惜她迟迟不提,他便自作主张的,将他打发到岭南的偏远山村当县令去了。 沈随风做的那些事,他知道,苏漾知道,天下人并不知,况且,他宁愿天下人永远不知。 他的夫人所经历的难堪,不需要公之于众,他希望日后世人提起苏漾的时候,只记得她身上的那些辉煌,不提她的那些琐事绯闻。 这是作为一个男人应该为他的女人所做到的保护。 不仅呵护她周全,还要保全她的名声,让她自信的、昂首的、骄傲的活。 以前如此,以后更当是。 沈随风被关在大牢里有足足小半个月,沈大人追在身后同他要人,他便决定让他后天离京,耳根也好清静清静。 苏漾愿不愿意听,他总归要告诉她的—— 不希望她有什么遗憾。 他知她重感情,尤其是少年时弥足珍贵的情谊,若非如此,就冲着他的性子,沈随风那般行事,他早就将沈家报复的只剩牌位了。 为了苏漾,他愿意忍耐,愿意学着给别人生存、改过的机会。 “要去吗?” 李潜将她抱在怀中,她身板依旧瘦的可怜,窝成小小的一团,脸埋得很深,能够感觉到她身子在颤,可她还是不说话。 于是他不再问她,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极具耐心,极其温柔。 苏漾没多大会儿睡着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她兴许是真的失望。 李潜其实害怕她。 她太爱恨分明了,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全身心投入,哪怕遍体鳞伤,只要她爱,就可以无视所有伤痛,纯粹炽烈完全不计后果。 世上人人皆有计较,可她偏要轰轰烈烈。 她绝不会在爱的时候踟蹰犹豫,绝不会私下小心翼翼的计较在爱中付出多少,她在爱中像个豪客,热情挥洒着所有的爱意,又像个狂霸的赌徒,恣情将手中的所有筹码都丢出去,她从不害怕会被抛弃被辜负,她像是烟火,只求灿烂绽放的过程,纵然辉煌过后身死,也不在乎。 爱便如此浓烈,恨也是如此深刻。 她对厌恶之人从未手软,对仇敌之人从未心软。 可沈随风不是旁人,所以她更痛苦,即便如此,她也很清楚,该怎么对他,能让他最痛。 她将他轻描淡写的从生命中勾过,不理不睬,绝口不再提,沉默的抹杀那段过去。 沈随风会痛,于她而言,也是种几近毁灭的酷刑。 她在感情里永远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本质上和他是一种人,但李潜心中认为,她比自己更狠。 他把她抱紧了,珍重的在她额上吻了吻。 次日苏漾依旧没有提要见沈随风的事情,李潜自不会再问,他当天晚上去了大牢,亲见沈随风。 沈随风一大早起来,就特意收拾了下自己,他同狱卒要了水,洗干净头发,换了身干净衣服。 他是托李潜递的信儿,知道此番离去,估计要分别多年,他猜想,以她那般重情重义的性子,二人之间颇多纠缠,她肯定会来见他。 因着衣服是新换的,他不敢坐,牢房里都是干草,生怕会沾到上面草秆子,再者,担心衣服起褶皱,到底是不好看的。 他小心翼翼的紧张等待着,从日出等到了日落,直到暮色四起,还有些恍惚,心中存了些微的希冀。 这一天还没过完,所以还是有可能会来的吧? 再等等……再等等…… 来往的狱卒见他站了整整一天,连午饭都吃的格外仔细,似是怕溅到油渍,各个都知他来日的去向,帮着劝了劝。 “沈大人,要不要给您搬个椅子过来?” 沈随风勾唇,笑容是客套疏离的:“不必了,我再等等。” “那成。” 狱卒们先后打起瞌睡的时候,长长的走廊,响起了脚步声。 沈随风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其实也很困了,然而强力的搓揉了脸,人便清醒了,他带上笑容,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来处。 “苏……”第二个字卡在了喉咙里。 过分英俊的脸,带着寒意,由阴影 处走到了光线明亮处。 短暂的愣怔过后,沈随风继续看向他身后,再无旁人。 心中有异样的感觉,缓缓浮动。 李潜告诉他:“消息我带到了,她没有任何回应,今天我过来的时候,她只叮嘱我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希望落空是什么感觉? 不是之前那般心中闷闷的涨涨的,也没有半点恼羞成怒之情,无形中有所预感,最为重要的东西在慢慢消失。 不受他控制,不顾他挽留,说走就走,干净利落。 沈随风难以置信,嘴唇哆嗦着,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她…她没来?” “没有。” “不来吗?” “……”李潜点点头,答案残忍无比:“不来。” “哦。” 沈随风失魂落魄的回答,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新衣服,自嘲的笑了笑,旋即还是叫狱卒搬来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衣服还是不要弄脏,万一明天她会出现呢?” 李潜不知该说什么,他是睚眦必报,但也并非极端小人,沈随风才能是有的,上位者自然要有胸襟。 他无意打碎他的幻想,但还是觉得认清现实比较好受点:“你很清楚,她不会出现。” “若是有奇迹呢?” “她既已决定,今日不来,以后也不会来。”李潜坐下来,缓缓的道:“你少时便与她相识,应该知道,她若是要与一个人决裂,绝不会再给对方任何幻想,你令她失望,这种失望的滋味,一生品尝过一次就已足够,她不会允许自己再经历这样的痛苦。” 沈随风喃喃的道,像是再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李潜:“再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了吗?” “她给过机会了。是你不珍惜。” 沈随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或许有悔恨,或许有不甘,昏暗的光线,落在他微垂着侧脸上,眸子中流转的光,时亮时暗,他的表情也是变幻不定。 李潜记挂着苏漾的叮嘱,要早去早回,但他还有别的事情要问,实在等不及他平复情绪,说道:“周忘忧是不是在你那里?” 周忘忧是李彻的妻子。 当时李彻被推出来,李知很生气,李潜也因着一起受到牵连,被关进了天牢。 在他待在天牢期间,李彻被秘密处死。 李潜会问起周忘忧,还是那日苏漾没来由的突然说了一嘴,他记在了心上。 李彻出事,周忘忧却从头到尾都没被提到过,他 的人秘密告诉他,先前李知也曾派出过人找她,但都无果。 想来是被人给藏起来了。 他断然猜测李彻是被沈随风推出去的,故而才有此一问。 “啊……”他闻言细细思量起来,确实记起有这么号人:“没错,在我的一处别院里,位置就在西郊那排小巷子,左起第六座院子。” 果不其然。 “李彻的事……”索性开了话头,他继续问道。 “我做的。”他无奈的笑笑:“我曾多次在你们府外闲逛,过年那会儿的时候,有次无意中看到了周忘忧出入。” 李潜了然,和聪明人聊天点到即止,看见了周忘忧,顺藤摸瓜,多盯几日,就会有所发现。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他早该让他们早点离京,那样的话,李彻还能保住一条命。 “周忘忧还好吧?”李潜问道,他知道苏漾关心着她,毕竟周忘忧是怀有身孕的。 沈随风不以为意,他对旁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虽然周忘忧是女人,然而不是苏漾,那就另当别论。 “不清楚。”他回忆着说道:“两个月前人还是活着的,至于现在死了没,不知道,西郊巷子里的那座别院,我后来没怎么去过。” 李潜问到了想问的,最后临走前,告知他去岭南的公务。 “你当真信得过我?”沈随风嗤笑道:“不知该说王爷你是过分善良呢,还是过分狂妄,养虎为患的道理,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李潜宛如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反问道:“你是虎吗?” 沈随风沉下脸,听他又道:“不过是被人拿捏着命门,露出利爪的小猫。有沈家人在,你哪敢轻举妄动。本王和善良无关,也并非狂妄,只是就事论事,若是你能赢我,早就赢了,如今没赢,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又怎么会赢?本王站着的起点,远高于你,才能也远超过你,论心狠手辣,你更不是对手,一次输给我,终生别妄想翻盘。” 他对自己剖析的到位,对所有想要掌控的人都是如此。 沈随风无话反驳,畅快大笑。 李潜往外面走,牢房空荡荡的,声音便格外嘹亮。 沈随风大喊:“叫她珍重!今生无缘,下辈子我定将她牢牢抓住。” “做梦去吧!”李潜嗤笑着回他:“做梦更快一点!” 尽管知道苏漾次日不可能会出现,沈随风整整一宿,还是端坐在椅子 上,不敢将衣服弄的褶皱不堪。 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身体都变得僵硬麻木,狱卒来请他离开时,足足站起来缓了两刻钟,才迈着略有知觉的腿往外走。 穿过长廊,走出监牢,坐上了马车,再次成了沈大人,在略显冷清的早晨里,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缓缓的离开了京城。 他特意将马车上的窗户打开,细细打量街上的每一个行人。 均不是她。 她狠起来真狠,将他的希望碾碎的无法拼凑,甚至连自我欺骗都做不到完不成,以前看她那般对别人,只觉得畅快。 如今诸多种种加在他身上,顿觉不理不睬的划清界限,对念念不忘的人来说,是多么严酷的惩罚。 再看一眼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吧! 再见了,苏漾! 那辆马车渐行渐远,走出城门,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 李潜收回目光,走到街角她最喜欢吃的那家灌汤包店铺前,买了两笼包子,坐上轿子往府上回。 苏漾还没醒,他把还热乎的包子交给圆缺,自己净了手后,重新回到床上,打算陪着她再睡会儿。 他将她搂到怀里的时候,低头注意到了,挂在眼角的莹莹发亮的泪水。 李潜顿了顿,不发一言,装作没看到的闭上了眼睛。 她该是心痛的吧。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睡到了半上午,苏漾起来吃了包子,他才告知她周忘忧的下落。 “要去吗?” 苏漾点点头,去换了衣服,还特意上好妆,一并朝西郊巷子而去。 他们很容易找到沈随风说的那座院子。 敲门过后,有缓慢的脚步声响起,隔着一扇门,那道声音越来越近,更像是蹒跚的老人。 苏漾拧眉,等院门打开,看到挺着肚子的周忘忧,才明白过来脚步声为何是那般。 周忘忧瘦了许多,越发显得肚子出奇的大,叫人时刻都担心着那肚子会突然掉下来。 苏漾连忙上前搀扶住她,全心全意的护着,倒是周忘忧做梦都没想到,他们会寻过来,愣了好半天,才激动的直掉眼泪。 “你们……”她又笑又哭的,顿觉失了礼仪,取出手帕背对着他们擦干净泪,才客气的道:“王爷王妃正厅坐,我泡茶给你们喝。” 这所宅院还算不错,价格应当不菲,环境优雅,颇具格调,周忘忧泡茶的时候,苏漾站在屋檐下,看着院中的那两口黄铜制的缸出神。 第860章 世事几度凉 苏漾先前随沈随风来过这里,还是在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她显少打败仗,那次却因冒进输的惨烈,而后被越武帝召回进宫觐见。 那应当是她最灰败的日子。 得意忘形,所以判断失误,因着急功近利,故而未曾设防,最后白白损失了近两万人的生命。 她自责,愧疚,不安,痛苦到恨不得以死谢罪。 尽管深谙战争就会有输赢,然而自打做将军后,靠实力亦或者是靠运气,她始终顺风顺水,未尝一败。 这场失败来的猝不及防,令她招架不住。 消息传出去后,父亲和兄长纷纷来信责备她,令本就懊悔不已的她,越发痛恨憎恶自己。 越武帝不留情面的呵斥她,甚至直言女子不适合做将军,让她回闺阁待着等嫁人去。 她因着巨大的失败,头一次动摇了,或许这条路并不适合她。 如果她没有当将军,哪里还会造成这么大的悲剧? 她从宫里回去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不说话,任谁劝说都不开口,她没日没夜的睡觉,很少清醒。 沈随风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他来苏家府上,亲见了父亲,之后不知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服父亲允许他们见面。 当时他们二人的关系,是此生最为亲密的,他是她的未婚夫,而她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近十年的漫长时光,她惊叹于自己出色的记忆。 直到现在,她还能记起那日沈随风的穿着,他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他很适合穿白色,翩翩公子就应当是他那般的打扮,一身素白衬托的身量越发颀长,白玉簪子将墨发束的一丝不苟。 如此一来,清秀俊逸的五官,更叫人挪不开眼。 那时候他还很青涩,眼神纯净,乌黑澄澈的似小鹿。 他坐在床前,没有安慰她,只说起来他在军中的趣事,还说了一些从军营回来沿途的见闻。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很寻常的事情,由他讲起来,竟然像故事般引人入胜。 尽管苏漾从不说话,但这并不妨碍他,依旧日日前来,同她说些每日好玩的事情。 在他的描绘之下,不如意之事人人皆有,可是这并不影响世界可爱,人间美好。 每次他临走前,都会对她说:“你要是愿意,明天我带你上街转转,现在天气转暖了,下午游船很是惬意。” 沈随风从初夏等到了盛 夏,态度不曾有过变化,他很耐心的等啊等,终于,有天过来看她时,她竟然不再躺着。 “带我去游船吧。” 他们去坐了十几天的船,苏漾不提那场败仗,沈随风也不会提,她大部分时候不说话,他也不说。 善解人意的静静陪伴着她,是他做的非常出色的一门功课。 后来越武帝的旨意下来,没有剥夺她将军的身份,依然让她带兵打仗,她却胆怯了,接了圣旨后,谎称身体不适,仍旧待在京城里。 她渐渐认识到,那场失败带给她的警醒意义大过于失败本身。 为什么会记得这两个黄铜制成的缸呢? 其实这两口缸,并无什么特别,特别的是,当时他带着她来到别院画画时,所说的话。 他说:“敢于面对失败,是战胜失败的第一步。” 苏漾心思微动,学着当年一样,缓缓上前,在铜缸面前站定后,慢慢俯身,随后就看到水面上映出她的脸。 那时是两张。 他说人一生最大的敌人,非旁人也,乃自我本身。人一生最大的难题,不是如何赢过别人,而是如何赢过自己。 他说他一直都与与生俱来的惰性、邪恶、顽固、自私等作斗争,也希望她能够成功打败胆怯、傲慢与软弱,勇敢起来。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所以她轻而易举的记住了那番话,并且将它放在心上,时刻提醒自己,督促自己。 她知道沈随风是自己未来夫君,钦佩他的觉悟,她希望能够变得和他一样好,所以永远都在努力。 多年过去,她战胜了软弱,他却输给了嫉妒。 与自我的这场战争,他也有失败的时候,且一败再败,输的一塌涂地。 苏漾抿了抿唇。 她站在水缸前已有一刻钟,周忘忧泡茶过来,频频朝她看,李潜担心她身体不适,并肩站在她身边,低声问道:“在看什么?” 水面上倒映出他的脸,下颚线分明流畅,即便是死亡视角,依旧不减丝毫的英俊。 两个人的倒影很近。 他似是找到了好玩的东西,缓缓凑近,于是水面上的影子也随之靠在一起,两个人脸贴脸了。 “当年我面对失败的时候,他曾给我说过一番话。”她看着李潜道:“我想将那番话还给他,所以我想写封信。” “去吧。”李潜笑笑:“你的事情你做主,不必向为夫请示,虽然为夫仍要吃醋 ,但为夫不干涉你的决定。夫人,你做事有分寸,为夫信你,当然,你永远都是自由的,只要你开心便是。” 苏漾心中有情绪涌动,她觉得鼻子酸酸的,起身面向他:“他说人都有走歪路的时候,不能不允许人犯错,可他犯的错,伤害到了你,我委实生气伤心,以至不想原谅他,至少从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想原谅他,你是我心爱的人,便是旁人辱你两句骂你两句,我都舍不得,他万万不该对你生出杀心。” “他视我为敌,生出杀心也不为过,我亦如此。” “你亦如此,可你并没有做到那一步,你战胜了自己……” “我没有。”李潜失笑,他揉揉她的脸,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身前:“我怎么可能战胜自己,是因为你,因为怕你伤心怕你失望,才会对他手下留情,为夫是什么人,夫人兴许不知道,可外面那些传言并不是假的,他们说的心狠手辣,冷酷绝情却是真的我,夫人,不是我战胜自己变好了,我一直都很坏,是我变的胆怯了。” 他长叹了口气:“但如果你一直呆在我身边,我愿意更胆怯一点,为你学着变好,学着做个让你喜欢的人。” 苏漾知道别院里有间专门的书房,她以前在这里待过许久,故而不需要周忘忧带路,轻车熟路的径自离开。 正厅只剩下李潜与她,气氛陡然变得尴尬。 周忘忧不知说什么,淡淡的叹了口气:“王爷与王妃感情还是这么好。” 李潜微微颔首,以作回应,旋即说道:“李彻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一句话让她带着笑意的脸顿时失落下来。 她垂头丧气,抿唇不语,过了会儿,才道:“半个月前才知晓。” 这个别院与外界隔绝,消息十分闭塞,她是被囚禁于此的,和外人说话是绝对禁止的。 她日夜只担心肚子里的孩子,猜到李彻凶多吉少,直到前半个月,看守她的人突然全都跑不见了,她才上街得知了消息。 李知离世,登基的是李知的孩子,而摄政王是李潜,至于李彻,早在李知离世之前,就被处死。 她哭了很久很久,到处问人李彻的尸首在哪里,被人当成神经病,避而远之。 有好心人劝她谨言慎行,不要再到处询问事关李彻了,不然小心被官府的人抓起来,到时候有她好受的。 她可以 被抓起来,她的孩子不行。 这是李彻在世界上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了,无论如何,都得把孩子保住,生下来。 她得知沈随风失踪不见,联系先前看守的人,大胆赌他们不会回来,便安心在院子里住下来。 她依旧绣帕子换钱,总得给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点银钱,现在大不比从前,养孩子要费很多钱,她需要提前准备好。 来不及沉浸在悲伤之中,已经开始在为生活奔波。 周忘忧觉得,世上将再无人记得她,没想到,李潜辗转,又来寻她。 “他的坟墓我知道在哪里,改天带你过去看。” 李潜本不想管这种破事,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说了出来—— 他总是很容易同情皇室子弟的那些女人。 李知的妻子,还有李彻的妻子,以及其他的…… 尤其是这样的孕妇。 历史似乎再次重演,但李潜并不介意重复做一件善良的事情,比如说呵护即将出生的孩子,就当为行舟积德积福。 他本是最不信这些积福积德的言论的。 这对周忘忧来说是个好消息,她大喜过望,连连感激不尽。 李潜打断她,他不太擅长应付女人,说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别的地方?” 先前因为周声晚的事情,周家一族被牵连,如今各家的处境都很难堪。 周忘忧作为李彻的妻子,回到族群中,可想而知以后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李潜听到她说:“就留在这里吧,大概没人记得我,除了王爷和王妃,亦无人识的我。我应是安全的。” “改个名字,再换个干净的身份,这些事情我帮你操办。” 周忘忧感激道:“那太谢谢您了!” 她作势要磕头行礼,被李潜制止:“本王这么做,不是图你磕头。” “我知道,是图她心安。”周忘忧笑笑:“李彻在世时,曾说过,王爷身上多了些人情味儿,这些想来都是王妃的功劳,包括李彻的苟延残喘,还有上次给我们夫妻二人生路,王爷你的做派,和以前大不相同。” “以前我会如何做?” “赶尽杀绝。”周忘忧嘴角弯弯:“以前是把无情的刀,现在更像个饱满的人。王爷,你变得完整了。看来,你很爱王妃。” 李彻曾告诉过她,一个人是无法让另一人改变的,除非是对方想改变。 男人通常以自我为中心 ,当他为了个女人变得不像自己的时候,那他肯定是爱惨了那个女人。 李潜对她的结论不置可否,也并不羞耻于承认。 他脸上不可遏制的露出笑容,声音都温和了:“你别再做刺绣的活儿了,上次被人看出来,以后定然也会被看出来,少不了要惹麻烦,若是不想和以前的事情重新纠缠在一起,本王倒是有个好去处。” 李知还在世的时候,曾叫李潜负责兴办女学学堂。 年初的时候筹办的热火朝天,如今五月份,学堂步入正轨。 不少女子在念书作诗写文方面,丝毫不亚于男子,其中还有不少出色者,竟然男子还要优秀几分。 即便如此,传统的观念,让许多夫子,还是对女子读书颇有偏见。 苏漾曾提议说,多方寻觅些,在医学、药学、算学、诗词歌赋等各个方面有天赋的女夫子来授课,兴许会缓慢改变处境。 李潜深以为然,便到处搜罗着。 实在是少之又少。 眼前人倒是一个。 把她丢进女学堂这方净土里,倒不失为一个绝妙的法子。 李潜同周忘忧提了嘴,只简单的介绍了些,就听她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我还要感谢王爷的赏识,能够上学院教书,与我而言实在是件乐意至极的事情。” “那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你在家准备准备,我会让人送来课本,等准备的差不多,再送你去学堂。” 周忘忧便稍微打听了番,知道日后还有可能与陆清婉相见,心下更为宽慰。 小皇帝即位后,原本被发落到各地的王爷,酌情召回京城参政辅政。 其中就有陆清婉的夫君,原先的六王爷李瑁,他算是落得个还不错的下场。 越武帝生有十一个儿子,五个儿子已不在人世,剩下几个均过得不尽如人意。 李瞳没被召回京,在偏院的南方。 李淮为了教育办学事业,到处奔波,于他本身而言,可能是其所欲也,所以应当满足。 李融因强奸一事闹大被流放千里,不知死活。 如此算来,最快乐的当属先十一皇子李望。 不聪明归不聪明,却应了傻人有傻福这句话。 周忘忧抚着隆起来的肚皮,稍作回忆,便觉得往事不可追,追之伤感无限。 她嫁到皇家的时候,是皇家人丁最为兴旺的时候,不过十余载,竟凋敝至此,真可谓是人间春秋换,世事几度凉。 第861章 各自的开始 这间书房应当是经常有人定期过来打扫的缘故,窗明几净,书桌上摆放着的兰花,纤尘不染,长势极好。 一如当年她过来时样子,不论是摆设还是给她的感觉,都一模一样。 苏漾仿佛瞬间被带回到那段时光。 她心事重重的走进来,阳光慷慨的投射过来,在地上落下道斜斜的纤长身影。 兰花土壤是湿润的,枝叶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她只看了一眼,注意力立刻被桌上摊开的卷轴给吸引住了。 是孙子兵法。 这一页…… 她坐下来,定定的看了半晌,长长的叹出口气。 沈随风本是个文人,他们沈家世代都是文官,他是唯一一个弃文从武的人,为此沈大人没少责备他,对她自然没好脸色。 他是为了她才到军营里面去的。 沈随风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他进了军营后,才开始学习一切跟兵法战法有关的知识。 好在他很聪明,举一反三,一点就透。 他们经常写信探讨兵法阵法,偶尔还能在信件中争执起来,大多数都是她气势汹汹,对方温和耐心,从不生气。 沈随风对作战有独特的见解,有时候还能让她眼前一亮。 他走到今天这步,苏漾最难 过,她难过丢失了那个最美好的少年,更难过的是记忆中的他还历历在目。 每每想起,就宛如钝刀割肉,疼的锥心入骨。 苏漾拿起兵书慢慢的翻,脑海中浮动着的,是二人以往的画面。 她的手很稳,眼神很暗。 苏漾在房中发现了许多宝贝,她看到了以前二人写过的信件,都被他完整如初的收拾整理存放,可见其用心。 她随意打开其中一封,看的太入神,连房间里什么时候进人了都没察觉。 李潜足足看她有半刻钟,小女人只顾着看信,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直到他搂住她的腰身,才惊魂甫定看过来。 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看得他心思微动。 他接过她手中的信,粗粗看了遍,难得称赞道:“他对孙子兵法的理解还算透彻,孙子提倡的是先算而后战,作战就那一下子,百分之九十九的工作,都是准备工作。他身为文官,对兵法颇有研究,只是可惜了,走错了路,势必要付出一点代价。” “不说他了。”苏漾将信件收好,重新放回原处:“你说完事了?我们回去吧,有点想行舟了。” “好。” “周忘忧是要在这里住下吗?”苏漾说道:“书房里的东 西,叫她收起来先放着吧,兴许以后他会要。那本是他的东西,谁也没有处置的权力,纵然以后他想扔掉,也都由了他去。” 周忘忧在七天后,开始在学堂里面做夫子,一同做夫子的还有陆清婉。 二人相识,但表现的颇为疏离,陆清婉未曾过问,她也没有过多解释,日日只做点头之交,便各做各的事。 日子过得很平淡。 正如李潜之前说过的那般,容时即位,他少不了帮着操劳。 宫里里里外外的人都要换,天下诸多大事都要批阅,他早出晚归,几乎总是找不到他的身影。 一开始苏漾还会觉得颇为想念,后来等酒楼和烧烤铺子重新运营起来,她也开始忙的脚不沾地。 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 酒楼有仲纹老头坐镇,还有陈永明主厨担当,人精达瓦招揽客人门面担当,真真是日进斗金。 生意好,手头的钱充盈了,苏漾便会提高酒楼各个伙计的待遇,如此一来,能够在天下酒楼谋上差事,竟成了件值得炫耀的事。 近来变化最大的人,要数商星沉了。 以前只知道他解毒治病厉害,现在在招揽生意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他仍旧和许子沂斗嘴。 两个人 不能见面,一见面就闹得鸡飞狗跳,不知是商星沉功力精进,还是许子沂不敌从前,吵起来的时候,商星沉赢得多。 每次许子沂都是吹胡子瞪眼睛的气冲冲离去,过不了几日,又会颠颠的过来,与他再战。 酒楼里的活计,最喜欢看的就是他们斗嘴,后来连带着往来的客官都对此津津乐道,甚至在旁呐喊助威,更有甚者,明着开赌局,招呼人一起来押宝看谁赢谁输。 许子沂输的次数多了,这赌局开起来就没意思,又有人闹着让许子沂去学学骂人后再战,谁知被她骂的狗血淋头,夹着尾巴逃走了。 一天到晚酒楼里都是热热闹闹的,苏漾便乐意待着,后来索性把小行舟也带了过来。 酒楼重新营业之前,好生装修了一番,苏漾办公用的包厢,更加舒坦了,她在楼下忙累了,就上楼上歇会儿。 日子相当充实。 母子二人待在酒楼的时间越来越多,俨然忘记了还有个家。 小若和达瓦即将成亲,日子定下来,酒楼里的各位闹哄哄的,她便做主,趁着提前打烊,叫人摆上一桌酒席,算是祝福二人。 店里都是年轻的伙计和少女,玩起来疯的厉害,更别提还有几个 喜欢起哄的,一晚上欢声笑语不断。 大家都喝了许多酒,苏漾也是,小行舟在她怀里睡得沉,压的她腿麻。 “不行了……你们先吃。”她发话:“我上楼将他安置一下。” 苏漾如今身份尊贵,虽不端着架子,可大家都是知道分寸的,齐齐应声没拦着,她抱着小行舟起来的时候,身形稍微踉跄了下。 许子沂乐呵呵的搀扶住她:“行不行啊你,酒喝多了走不稳?你可千万别把我干儿子给摔了,自己能行吗?” “我来吧。”陈永明放下筷子,不等人回话,已经从她怀中抱走了小行舟,径自往前走。 苏漾不好意思拒绝,朝大家笑笑,缓步跟上去。 到底是养过小行舟一段时间。 先前左漪把两个小家伙推进湖里时,他精心照顾过行舟,现在连抱孩子的姿势都相当正确。 苏漾心中暗暗赞许。 陈永明话很少,他默默的上楼进门,将行舟放在床上后,低声道别,说道:“王妃喝多了,不如就先在这里醒醒酒吧,等下我叫人送点醒酒汤过来,你喝下之后睡觉会舒坦些。” “谢了。” 苏漾当真没再下楼去,她脑袋昏沉的厉害,喝完了醒酒汤,就抱着行舟,齐齐入睡。 第862章 替王爷分担 李潜这个摄政王,当的一点都不轻松,大越从上到下各个方面包括但不仅限于经济政治教育等问题,都需要操劳,他累的像条狗。 如今三个月过去,容时渐渐适应了新身份,他的操劳小有成果。 每个官员都在应该待着的位置上,安分守己,一心为朝廷,为天下黎民百姓。 文官清廉上朝积极,武将带兵练兵保家卫国。 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直到此时,长达两年的波动震荡才算彻底平复安定下来。 李潜连轴转了五个月,从未有过片刻的歇息,终于,趁着苏漾快过生日,他特意向皇上请了七天假,好好的歇息歇息。 回府的路上,他还在想,今年她生日送些什么礼物好,结果回到府上,推开房门,才发现空无一人。 这都月上三更了,她不在府上,上哪儿去了? 李潜皱着眉,去隔壁看小行舟,行舟也不在,奶娘告诉他,王妃一大早就领着行舟出门了。 苏漾最近经常往酒楼跑,他是知道的,他没什么时间陪她,她能够有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李潜当然举双手赞同。 可不回家不行。 他连衣服都没换,脚换了个方向,直奔天下酒楼。 天下酒楼已经打烊,整座楼黑漆漆的,只有大门口挂着两个 红灯笼,将檐下照的分明。 李潜知道晚上会有守夜看门的活计,上前轻拍大门。 一连好几下,都无人回应,反而街对面的铺子吱呀发出声响,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摄政王吗!” 周卫典日夜颠倒,他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关了酒楼在里面独酌,酒刚下肚,就听见拍门声, 他太无聊,最喜欢的就是看热闹,隔着窗户往外瞧,居然是许久不见的李潜。 这可乐坏了他。 他赶紧打开门,招呼道:“王爷要不要上我这儿坐坐喝点?实不相瞒,我的酒楼不比你家夫人的差!” 李潜没心情,朝他瞥了一眼后,说道:“改日,我还有事。” “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周卫典拎着酒壶晃过来,给他倒了杯酒递过去:“这家伙计晚上都睡得沉,不一定能叫醒。” 李潜手下的动作并没停。 周卫典嘿嘿一笑,说道:“看王爷这副样子,该不会是来找王妃的吧?” 他最近倒是天天看到苏漾带着孩子在酒楼,并不是他刻意关注,而是苏漾生的好看,他这双眼睛在发现美女这方面,非常灵敏。 李潜转过头:“没错。” “哈哈哈哈!”周卫典乐了:“王爷升官了,怎么媳妇儿却跑丢了,还 要你三更半夜出来找,要我说,这样的女子不守本分,不好好待在家中等你,就应该休了。王爷你觉得呢?” 李潜瞪他一眼。 他脸皮贼厚,毕竟是山匪出身,别人怕李潜的眼刀,他可不怕,仍旧不怕死的道:“你赶紧休了她,我好去追求。” “滚!” “哈哈哈!”周卫典看到李潜不高兴,他就高兴了,幸灾乐祸的道:“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搁家里,你可真心大!” 李潜把房门拍的更响,他跟着帮忙,不忘记讨要人情:“王爷,这要是把人叫醒了,你得记着我这份恩情。” 话音未落,安静的酒楼里,忽然响起了回应声。 “打烊了打烊了!明日再来!” “开门。”李潜冷声道:“我是安王。” 这下里面的脚步声顿时慌乱,说话语无伦次:“王…你是……王爷是你?” “开门。” 今日值班的伙计是杨元,他睡得人都麻了,头发乱糟糟的,看清来人后,顿时清醒了。 李潜居高临下的问他:“王妃呢?” “王妃没回府?”杨元脱口而出的道,脑袋阵阵发疼,忽而想起来:“哎呀!达瓦掌柜和小若姑娘即将成亲,王妃说给他们庆祝庆祝,今天大家都喝多了,王妃中途上楼了……哟!兴许 就给楼上呢!” 李潜拔腿往楼上跑,大厅剩下杨元和周卫典面面相觑。 周卫典半晌啧了声:“王爷忙的差点丢媳妇儿咯!” 他朝着杨元挤眉弄眼,杨元满头雾水,随后听到他鬼鬼祟祟的同他商量说:“哪日王妃还宿在酒楼里,你偷偷给我递个信儿,我怕王妃一个人睡觉会害怕,好过来陪陪她,算是做了善事。” 杨元越往后听越觉得不对劲儿,惊讶之余,嘴巴张成了圆,他义正言辞的拒绝道:“那那那那怎么行!你这样被王爷知道了,饶不了你!你想都别想!我是坚决不会这么做的!” “你这个人真是的!”周卫典慢条斯理的倒了杯酒,浅斟慢酌的道:“王爷知道了,非但不会找我麻烦,反而还会感激我呢!你想想,王爷天天忙公务,没时间陪王妃,我替他陪王妃,尽尽夫君的义务,可不就是替他分担嘛!要我说,王妃就是不懂事,知道王爷忙,便应该多找几个来帮王爷分担,这样他好专心政事,不必照顾后院,顿时轻松了不少。” “……” 杨元明明觉得他说的是歪理,但偏偏就是无法反驳。 他是认识周卫典的,这男人平时就能胡诌忽悠人,许姑娘说让大家伙都别同他搭话。 对! 还 是少理为妙。 “卫老板您自便,小人乏了,先眯一会儿。”杨元说完才不管他什么眼神,扭头就走。 大厅顿时只剩周卫典,他觉得索然无味,喝了几杯酒后,回自个屋子躺着去—— 反正今晚是不用他替李潜尽义务的。 却说李潜上了楼后,直奔苏漾的包厢,轻轻推开门,就着稀薄昏暗的光线,果然看到榻上有人。 一大一小,正是他要寻的人。 苏漾在外,小行舟在里面,空气中除了有淡淡的芳香,还氤氲着她带来的酒气。 李潜皱眉,他不在的时候,怎么喝起来就没节制呢? 醉成这样,连屋里来人了都毫不察觉。 他这般想着,坐在她身边,她方才是背对着他的,谁知这会儿却翻过来,似感觉到他的气息,她朝他靠过来。 模样依赖,乖巧的不行。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抚她的脸蛋,她立刻贪恋的蹭了蹭,表情满足而幸福。 李潜的心一下子化成了水。 “夫君……” 屋子里很安静,她娇嗔的声音,细若蚊蚋,还是一清二楚的传到了耳朵里。 李潜嗯了声,俯身贴近了她:“为夫在。” “你来接我回家吗?”她眯着眼睛发笑,不知是清醒还是糊涂的:“我一直在等你,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啊……” 第863章 忘记还有个儿子 李潜心中愧疚,低声的应是,女人便嘿嘿笑出声,嫩滑的小脸在他掌中蹭着,惹得一股热流直窜腹下。 他喉结滚了滚,将她打横抱起,苏漾诶了声,提醒他还有床上的小行舟呢。 “要什么儿子?”他抱她高了些,和她咬耳朵道:“小家伙在会碍事儿。” 男人说起荤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却搅和的她浑身发软,双颊滚烫,直骂他色胚。 他非但不觉难堪,反而嬉笑着承认,从包厢往楼下走,短短的路程,两只手便没安分过,让她又羞又气,偏生拿他没办法。 她被塞进马车,尚未坐稳,铺天盖地的吻就袭来。 苏漾饮了酒,浑身烧的热乎乎的,男人极其霸道的气息,侵略着她的每寸山河,让她似着了火般难耐。 她毫无招架之力,不出片刻,只能浑身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喘气。 身下马车颠簸,身上男人作恶,她闭着眼睛,勾住他的脖子,任由他索取。 好在他只是吻。 有时候激烈的恨不得吞她入腹,有时候又只是轻描她的唇形,蜻蜓点水般,酥麻痒痒的。 马车就这么大的空间,她被男人趴在身上,躲都不知往哪里躲,被闹得急了,只好小声求饶。 殊不知她又软又 媚的声线,在男人心上挠啊挠,宛如毒药般致命,让李潜频频忍不住,险些将她就地正法。 李潜近来真的忙,忙的晕头转向,脚不沾地,忙的连碰她都没时间。 他虽日日回府,可到家很晚,怕惊了她,又深谙自己的德行,因此几个月都是在外厅的软榻上睡的。 即便如此,他听力灵敏,偶有睡到半夜醒来,听到她绵长的呼吸,都能控制不住的挺上些时辰。 忍了这么久,今儿个抱到了香软的她,就像是饿狼得了肥肉,哪能控制的住? 李潜一路上没闲着,吻得苏漾都有些怕了,等马车停稳后,他抱起人就往房间里冲。 苏漾起初是醉着的,心想这个梦境真实的有些过分了,等切实体会到真枪实弹后,整个人清醒了。 她被狠狠的折腾了遍,数不清到底多少次,醒来又睡去,苏漾惊叹于他的好体力。 府上没人打扰,也没人敢,但大家都不是傻的,提到王爷王妃,脸上都挂着了然暧昧的笑。 整整两日,李潜才餍足,苏漾死去活来般的趴在床上,连声求饶:“真不行了。” 李潜看她模样惨兮兮的,才大发慈悲的放过她,但依旧坏坏的道:“夫人也该锻炼锻炼身子,这才哪 儿到哪儿,怎地便喊停了?” 苏漾嗔他:“你还好意思说?” “怎么?”他扬扬眉,模样全然不似她这般狼狈疲倦,反倒格外的神清气爽:“夫人还行?那再来一次?” 苏漾立刻做鸵鸟状,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饿了。” “我去打水给你洗下,饭菜让沉香温着了,等下洗完便吃。” 她手指动了动,疲惫的任由他安排。 苏漾浑身难受,被伺候着洗澡沐浴,有李潜在,少不了被他占便宜,好在他还有分寸,没有再不知轻重的索要。 洗完澡浑身舒坦,吃过饭后,四肢都慢慢涌上力量。 她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耳边是李潜翻阅奏折的声音。 他虽请假在府上,公务却不闲着,容时如今已能独自批阅奏章,之后再交由他过目,白昼特意一大早上皇宫将奏折取回了府。 昨日今日的堆积在一起,是很大的工作量。 对于李潜来说,却相当游刃有余,他还能时不时抽出功夫,往凝神的小女人处看几眼。 春末夏初的光缓慢柔软的照进来,和煦温和又不猛烈,苏漾沐浴其中,懒洋洋的伸展身体。 突然,她僵住了,蓦地坐起身来。 “怎么?”李潜蹙 眉,就见她慌乱的及拉着鞋子往外跑,得空应了他一声:“完了!儿子忘酒楼了!” 这都过去两三天了,她说怎么总觉得少点什么东西,寻思半天没寻思起来,刚不知怎么突然地福至心灵,记起来她好像还有个儿子。 “哎哟!是诶!”李潜也不批奏章了,快步追上来,对上她的视线,说道:“那天忘记把儿子带回家了,不知道他饿到了没有!” “都怪你!”苏漾无语:“自己亲儿子你都能忘!” 她说着着急忙慌的往外赶,结果被李潜拉住了手。 她回过头,见男人忍笑忍得艰难,苏漾忽的意识到,问道:“你把行舟接回来了?” 李潜捏捏她小脸:“当天晚上就让白昼带回府了,为夫以为你还要再过段时间才能想起儿子呢!还不错,才两天而已,夫人当真还是爱着行舟的,为夫很是欣慰。” “……” 欣慰个鬼。 她现在就想锤爆他的狗头。 这件事成了近来府上的趣闻,连圆缺和沉香见了她,都忍不住笑。 苏漾把李潜在心中记了一笔又一笔的账,等到了晚上,使足了劲儿的在他身上咬牙印儿。 李潜故意喊痛,惹她怜惜之余,又上下其手,请假七天在府上,两 人就过了七天没羞没躁的生活。 苏漾原本还打算趁着他休息,二人上街上到处转转,结果却是连大门都没走出去。 又到李潜上朝的清晨,她看着男人穿衣打扮,闷闷的抱怨说:“哪儿也没去成。” “结果都是一样的,上街逛会累的下不来床,陪为夫在家中也是累的下不来床,夫人权当是出门游玩了一遍。” “……” 多么神奇的言论! 苏漾连连竖起大拇指,男人得意大笑的时候,她将枕头丢过去,李潜眼疾手快的接过,又给贱兮兮的送回来,直让她吹胡子瞪眼睛。 李潜走后没多久,苏漾才舍得起身。 她好几天没见着儿子,嘴上不说,心里想的紧,刚收拾妥当,圆缺就抱着小行舟过来了。 苏漾满心欢喜的接过,小家伙好像比之前重了些,抱起来着实有分量。 圆缺得意的说:“王妃,咱们小公子会说话了!” “诶?”苏漾觉得新奇:“先会叫爹爹还是娘亲啊!行舟,乖,说句话给娘亲听听。” 圆缺捂嘴笑摇头道:“都不是呢!小公子与旁人都不同,他第一句话学的是……” “我夫人!”小家伙呱的出声,打断了圆缺的话,苏漾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简直难以置信。 第864章 不希望她有遗憾 苏漾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行舟的第一句话如此与众不同,她便和李潜讨论,哪想李潜听闻后,脸色颇为尴尬。 她觉得有猫腻,追问不已,李潜哪能扛得住,不出片刻钟,就老老实实的全部交代了。 原是他与行舟吃醋,但凡每日去看他,总要在他耳边念叨几句。 “那先是我夫人,后才是你娘亲,你可千万别拎不清自己的地位!” “为父自然是爱你的,为父最爱的还是我夫人。” “我夫人,也就是你娘,冰雪聪明,怎么看怎么喜欢,我眼光怎么这么好!” “我夫人今天差点把你忘酒楼了,但归根到底也怪为父……” “我夫人……” “我夫人……” 日复一日这么念叨,小孩子学东西快,所以第一句话不是喊爹爹也不是喊娘亲,而是李潜经常挂在嘴边的我夫人三个字。 苏漾无语又羞涩,哪里能想到,外面人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私下里会是这般的幼稚模样。 哪有做父亲的还与自己孩子争风吃醋的? 她无奈的笑笑,心下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喜悦,数落了他几声后,倒也没再计较。 小孩子会说话之后,乐趣便多了。 小行舟聪明,学东西更快,府上人争先恐后的想和他玩,带去酒楼,也照样是个香饽饽。 不仅伙计们愿意逗他,就连来往熟识的客人,都对他喜爱非常。 以前酒楼里跑来看陈永明的姑娘们,转而慢慢将注意力放在了小行舟身上。 小家伙一时之间蹿红,可爱到令许多未出阁的女子直呼不想出嫁只想要这样帅气聪明的儿子。 小行舟什么都学,达瓦教他北疆话,他咕噜咕噜的也能说上几句,颇为像模像样。 陈永明偶尔说几句地痞的浑话,他不知怎么也听了去,时不时的蹦出来,绷着张严肃小脸,说些不着边的浑话,要多有趣有多有趣。 小若和小曼二人算是看着他出生的,有着独特的感情,小行舟对她们也很依赖,吴侬软语的南方话学的很是不错。 最绝的还要数许子沂和商星沉。 两人对骂起来的时候,针锋相对,字字珠玑。 小行舟最爱看这些热闹,每每听到动静,必第一时间央着要看热闹,后来他学会走路之后,二人一吵起来,他就迈着小短腿跑来看。 他将那些对骂的精髓与糟粕全都学到了,有时候在许子沂骂不过的时候,还会贴心的奶 声奶气提醒她几句,许子沂简直爱死他了。 说起来小行舟会走路,更是件神奇的事儿,就像他突然会说话一样。 陆清婉的孩子比行舟大些,她养孩子养的精细,如今在一起,谈论起来总少不了要提到孩子。 她总是会对她说,孩子多大多大就应该会说话,几个月会坐几个月会爬几个月应该会走,若是到了时间还不会,最好去找大夫看看。 苏漾倒不强求,走路和说话不必急,成长是遵循规律的,不必揠苗助长。 她从未刻意的催促过,谁知小家伙自个说会了说话,又没过多久,又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走路。 那是个下午,她在酒楼里面算账,小家伙在床上玩耍。 苏漾做起事来非常认真,完全没注意到小家伙扑通从床上滚了下来。 小行舟跌的额头都肿起来,可他不爱哭,在地上趴了会儿,发现没人理会,便打了个滚儿,慢悠悠的爬起来。 他大概是想找娘亲,环顾四周寻到了苏漾,朝着她而去。 爬啊爬,怎么这么久还没到,着急的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他会站,两条小腿一迈,竟走了起来。 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同 。 苏漾可吓坏了。 她正在算账,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腿上忽然有只小手搁过来,低头一看,小家伙正嘿嘿嘿的冲她笑。 行舟两只手扒着她的腿,他个子不高,脑袋正好可以放腿上,睁着两只漂亮的眼睛,眼神得意又娇憨,仿佛在说:“看我厉害吧!” 苏漾先是一愣,以为他是爬着过来的,想要抱他起来的时候,小家伙却颠颠的绕开她,跑到了桌子的另一侧。 她后知后觉,这才惊叹的发现,他居然会走路了! 小行舟会走路之后,比以前要费心思照看。 因为总是会稍不留神,就发现他不见了。 苏漾有时候忙,照顾不到,所以去哪儿都带着圆缺,圆缺看人在行,两只眼睛死死的黏在行舟身上,从没有出过错。 这个夏天最热的时候,达瓦和小若成亲了。 达瓦这些年攒下不少钱,花了好大一笔积蓄,在京城买了座院子。 苏漾带行舟去看过,和他们的王府自然不能相比,然而却也算得上是个顶个的好了。 成亲那天天格外的热,苏漾记得自己没少擦汗,幸亏有李潜给她撑伞,才稍微好过那么一点点。 这场典礼办的相当热闹,达瓦的交 际能力,非比寻常。 除了酒楼里的伙计们前来,还有不少往来酒楼的贵宾,许多都是京城中的贵公子哥们,都被达瓦给请了过来。 其中有一部分是看在达瓦的面子上,还有一大部分是看在李潜的面子上。 达瓦入乡随俗,生在北疆之地,住在京城,娶的是南方姑娘,但规矩却全部都是照着女方那边的习俗办的。 他说小若一辈子就嫁这么一次人,他要给她办的舒舒坦坦的,叫她想起来不会有遗憾。 确实如此。 他在酒席上喝了不少酒,闹洞房的时候更是放开了玩,逗的大家哄堂大笑之际,他却跪在小若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达瓦其实算是从小到大孤苦一人。 那么漫长的岁月都是他独自扛过来的,他觉得人世间什么都信不过,唯有银子最长久,所以拼了命的赚钱。 万万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遇见这么一个人,愿意将后半生的时光许给他。 达瓦一哭,众人都识趣的散了。 洞房闹过了,这场宴席也该散场了。 苏漾随李潜离开的时候,在门口看见了许子沂。 她两眼通红,俨然也是哭过。 李潜领着小行舟先上马车,只留下苏漾,她有话要同她说。 第865章 妾有情郎无意 夏天的夜晚也是热的,风中带着酷暑的热气,蒸的人脑袋晕乎乎的。 苏漾将帕子递过去,皱眉道:“成亲的是达瓦,你怎么还哭上了?” “我感动不成吗?”许子沂仰头,让眼泪回流,嘴上不饶人的说道:“浪漫的爱情什么时候能够轮到我啊?” 她的确心有不甘,就连达瓦都有人要了,她的相亲之路却漫长,看不到终点。 心塞。 心痛! 她恨! 苏漾闻言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许大人不是给你安排相亲呢?没一个能看上的?” 提到这个,许子沂更是被人戳到了痛处,就差没跳起来。 她对着苏漾龇牙咧嘴的:“现在已经不是我能不能看上的问题了,而是人家能不能看上我的问题!” “有你说的这么可怜吗?”苏漾不信:“前段时间不是有个追你追的特别猛烈那位?怎么没试着相处相处?” “我当然试了!”许子沂咂咂嘴:“那人虽说长得不是很英俊,到也算是眉清目秀的,我就和他逛了几次街,还吃了几次饭。” “这不挺好的么?为什么不继续再接触接触呢?”苏漾好奇。 许子沂打开了话匣子,缓缓的说明了来龙去脉。 原是她对那个男子确 有好感,两人像模像样的约会了几次,谁知最后一次,她请那男子喝酒,那男子一杯倒。 那男子醉酒后,酒品还算可以,至少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动手动脚,他只是呼呼大睡。 偏偏是呼呼大睡出事儿了。 他睡觉打呼噜。 “你是不知道那个呼噜打的,那叫一个震天响!”许子沂提起来仍心有余悸:“我简直想象不出来,那么瘦弱的身体,是怎么能够发出如此嘹亮震撼的呼声的!真的,当时我就惊呆了,整个店铺里还剩下的人都惊呆了,你能想象吗?我们在二楼包厢吃的饭,隔壁和楼下跑来敲门,问我是怎么回事……” 苏漾细想了下那个画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确实是挺尴尬的。 “算了。”许子沂遗憾的道:“就算他再好,我也接受不了睡觉打呼。稍微打呼勉强能行,日日那么实在的打,对不起惹不起。” 苏漾看着她摇头晃脑的模样,余光中瞥见了远处越走越远的商星沉。 她垂了垂眼眸,没来由的问道:“那你和商星沉呢?不打算再进一步的发展吗?” 许子沂先是惊讶,随后释然,是啊,苏漾只是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很聪明,任何事她都能做到 心中有数。 她和商星沉之间的异样,实在不难看出来。 许子沂耸耸肩:“又是一个妾有情郎无意啊,总不能依旧去干强扭瓜的蠢事吧,人家不乐意,没那门心思,独我强求也没什么意思。酒楼里的那帮人总爱开我和他的玩笑,我倒是心下高兴,他却总是阴沉着脸,我观察了好几次,他应当是真的不想和我扯上什么关系。” 苏漾无话可说。 她其实想要撮合许子沂和商星沉的,顿时又歇了那份心思。 若是两人有情,不用她出手,就能走到一起,若是两人无缘,即便暂时给她面子在一起,日后又当如何? 过得幸福自然皆大欢喜,过得不幸福,三天两头的吵,日子委实艰难。 如此一想,与其那般的过,还不如让他们两个各自过活,算是彼此的放生。 两个人齐齐沉默,随后齐齐的发出一声叹息。 苏漾与她对视,二人倒是都笑了,她问道:“那你以后什么打算?” “我?”许子沂瘪瘪嘴:“今天看到达瓦成亲,被刺激到了,决定明天起继续相亲,争取一天相十个,我就不信没有一个能看上我的,你看看我除了年纪大点,模样还凑合,身材也算不错,是吧?” “你很好。”苏漾莞尔:“会找到爱你的人的。” 许子沂知道她是客套,艳羡的感慨道:“真羡慕你和王爷的感情,这个世道,遇见爱比遇见鬼还要稀奇,多少人寻寻觅觅一生,兴许都没能碰到天注定的人,你算是极其幸运的,你爱王爷,王爷也爱你,两厢情愿的感情,真好啊,你知道吗?今天你们两人站在人群里,那种彼此眼中的爱都在发着光,让人无法忽视。我这辈子真不知道还能不能遇见那个他?” 她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泪。 原本是打算孤独终老也无所畏惧的,今日参与了这场亲事,混在热闹的人群中,她不可遏制的生出了羡慕嫉妒之情。 “会的,一定可以的。”苏漾鼓励道:“别哭了,明天不是要去相亲?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你说的没错!”许子沂给自己鼓劲儿,忽而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我看见商星沉这段时间似乎有什么心事,有次无意中听到他和达瓦聊天,提到了北疆等事,他可能想回去看看。” 许子沂的猜测没错。 小若与达瓦成亲后没多久,商星沉就提出了想去周游天下的打算。 他找到苏 漾,说在京城待的有些腻,恰好卜刀刀来信,说卜父不幸跌住了腿,行动不便,问他能不能回去帮一段时间的忙。 这可能只是借口,卜刀刀的烧烤铺子生意火爆,请个帮佣的工钱是能够给的起的,苏漾心中明白,并未拆穿。 她准了商星沉的请求,况且,本身商星沉就不是卖给她的,他行动自由,同她说,无非是认她这个朋友。 苏漾给他准备了些许行礼,这次他没过多停留,在告知后的第三天,就挥一挥衣袖,不见了踪影,甚至都不要人送别。 他离开的消息,苏漾很早就通知了许子沂,许子沂没做回应,在他离开后,她来了次店里,之后又奔波于各种相亲之间。 苏漾不知道她是否难过,她没问,也不想问。 若是难过,她这般行为无异于雪上加霜,若是不难过,她好不容易走出了这段感情,她又何苦再令她想起。 日子波澜无忧的向前推。 每个人都找到了去向,许子沂每日奔波在相亲之路上,却迟迟没有结果。 苏漾不知道她是不想有结果,还是确实没有遇到合适的。 她但愿她能够找到心仪的人,如果不能,也愿她能够做自己的后盾,坚强乐观,充满力量。 第866章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再次听到许子沂的消息时,是在夏秋交接之际,满院子里都是枯黄的落叶,秋风起纷纷飞舞,好不漂亮。 她来告诉她,说要去远行,少说要两三年不见面,特意来同她道别的。 苏漾问起来:“你怎么也远行?许大人放心让你走啊?” “不放心能如何?我又不告诉他。”她看起来状态极好,之前笼罩在脸上的阴霾消失不见,很是容光焕发。 她说话时嘴角勾起,那得意洋洋的神情,像极了她初见她的样子,嚣张之中带着些许跋扈。 她继续说道:“这次我是偷偷走的,你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啊。” 苏漾好奇:“你没跟陆清婉说?” “她?那个女人是典型的见色忘友,自打她家李瑁回京之后,她就没出来和我们聚过,便是去寻她,她不是在带孩子就是在上课,没意思的很!我觉得啊,估计我走了,她要过两三个月才会发现呢!索性一开始就不告诉她!哼!” 苏漾笑笑,虽说她说的是事实,少不了要给陆清婉说几句好话:“她向来如此,有了男人哪还管姐妹啊!不过,她嫁了心心念念的男子,这般爱慕在乎他也实属能够理解,倒是苦了李瑁,要迁就那么个作精了。” “哈哈哈哈!说的妙啊!”许子沂最爱听苏漾和陆清婉斗嘴,不过那般盛景已经许久没见过了,眼下听苏漾吐槽,也很有味儿。 许子沂行程都安排好了,来王府不便多加逗留,才不过两刻钟,就听见外面马儿啼叫,她慌慌张张要走。 苏漾赶紧喊住她:“你此番该不会去寻商星沉吧?” “他?”她摇头摆手的否认:“才不是才不是,哪能一直上赶着热脸贴上去呢,我已经吃过强求的苦了,断然不想再来一次。” “那……” “真的是到处转转,从小到大没出过京城,你说我可不可怜?”许子沂坦坦荡荡的回答:“当然,主要是为了躲那个张生。” 张生是先前提到过的,喝醉酒呼噜打的震天响的那位,虽说许子沂拒绝了他,但他依旧孜孜不倦,隔三差五就会去拜访她。 许子沂躲避不及,张生比之前许多相亲对象都要靠谱,见不到她,转而上许府拜访许大人。 张生是有些学识的,经常和许大人对弈喝茶,久而久之,许大人越发觉得张生不错,很适合做女婿。 尚未搞定许子沂,倒是先搞定了许大人。 许大人有意撮合,无奈许子沂提到张生,脑海中只剩下震天响的呼噜 ,连连拒绝。 拒绝不成,就开始各种躲着张生,苏漾足不出户,也能听到许多关于她为了躲张生闹出来的乌龙事。 有好几次,都是张生出面摆平的。 苏漾同李潜说过,觉得从诸多事中,判断出张生还不错,应是真心喜欢许子沂的。 李潜让她别掺和人家男女感情的事,她觉得不错的人,许子沂不喜欢,依旧白搭。 所以现在听到她这么说,苏漾也只能无奈的笑笑。 缘分这种东西,指不定就是谁欠了谁。 面对着许子沂的抱怨,她了然的笑笑,在她离开前,多嘴问了句:“你打算去哪儿?要不这样,你每到一个地方,便同我发封信,我帮你留意着家中情况,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联系你也方便些。” “对啊!”许子沂赞叹不已:“还是你想的周到,那就辛苦你了!” 她嘿嘿一笑,把自己的行程规划图拿给她看,苏漾约莫记得差不多,才送她离开。 马车在视线中越来越远,由两米多高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圆点,最后那个小圆点,也彻底消失不见。 秋风萧瑟,天地肃杀。 许子沂走后,苏漾顿时觉得失去了很多乐趣,似乎这一年,身边的人都在慢慢离开。 她偶尔会 怀念以前的热闹,但也清楚,人们都有各自的人生,相聚本身就是短暂的,更多的时候,是各自在各自的征程上不断前进。 这样一来,那人生中许多次短暂的相聚与热闹,便显得弥足珍贵。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一定要更珍惜一些。 她将自己的这份小小的伤感告诉李潜,男人还未从满足中回过神来,懒洋洋的抱着压在身上的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声。 若是他困极睡着了,这般态度倒有情可原,偏偏他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再度点火,而她在谈论鲜有的伤感,便一时觉得恼火。 苏漾在他肩头上狠狠咬了一口,咬的男人闷哼出声,她才解气的松开。 随后一看,居然渗出了血。 她本来是有火气的,然而这会儿,却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小孩子,手足无措的呆呆的看着他。 李潜偏头一看,龇牙乐了:“哟,夫人今天送给我的牙印儿,还带颜色了呢!比之前的都高级,我爱了。” “……” 苏漾本来惴惴不安,被他吊儿郎当的话一逗,松了口气。 她想要去取帕子,被他拦腰搂住,摇摇头说道:“不疼,夫人别觉得愧疚,为夫很是喜欢。” “我……”他嘴上说着不疼,可苏 漾到底还是懊恼:“若是咬的疼了,你就不能吱声?我…我下手又没个轻重的。” “真不疼。”他说着:“你若是愧疚,不如让我咬回来。” 苏漾把胳膊伸到他面前,他却按住她的头,狠狠的吻,知道她喘不过气儿才松开。 “这下讨回来债了。”他笑着抚她的唇:“人生聚散是常态,无论是聚还是散,都当珍惜,聚时珍惜你我,散是珍惜自己。会伤感,说明夫人可爱,为夫不出声,是不想打扰夫人。” “你那不安分的手已经很打扰了。”苏漾瘪瘪嘴道:“你是如何做到,一边正儿八经说事的时候,手在一边做着坏事的?” 李潜噗嗤一笑,把她压在了身下。 许子沂走后约莫四五天的样子,张生就找上门来。 张生原名叫张省非,家里头是小门小户,祖辈都是读书人,官不大,祖上最高做到五品,而他自己今年秋闱时,刚考中进士。 他是个老老实实的读书人,没什么花花肠肠,模样果然如许子沂说的眉清目秀,说话也客套文绉绉的。 苏漾叫人将他请进府,他行礼过后,才不疾不徐问道:“不知王妃可曾知晓许姑娘的去向?若是知晓,不知能否行个方便告知在下?” 第867章 情醉不能醒 在未曾见到张生之前,苏漾听闻过他的行事,对他印象极好。 今日亲自接见,与其交流过后,这份好感蹭蹭的往上涨。 刨除他醉酒后打呼噜一事不说,她认为张生与许子沂还是相当般配的。 二人的性格一动一静,在提到许子沂的时候,张生的脸上都是发着光(的。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目光,就像李潜见到她时候的那般。 苏漾是真心待许子沂的,所以才会忍不住的想帮张生一把—— 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她尽力过,再者,许子沂一开始是对张生有感觉的,之所以被劝退,都是因为他醉酒打呼噜。 苏漾便对张生提了提打呼噜一事,张生得知后,大呼冤枉,他平常是不打呼噜的,那次是第一次喝酒,谁知怎么闹了笑话。 “此话当真?” “自是真的!”张生态度诚恳:“在下还纳闷为何那日之后,她对我态度变化如此之大,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多谢王妃解惑。” 苏漾一看有戏可成,在心中对许子沂默默道了歉,然后扭头把她的行程告诉了张生。 张生感激不尽,回家收拾了番,次日便驾着马车出城追人去了。 李潜说她少不了被许子沂骂,苏漾却摇头晃脑的为自己辩解:“若是能够促成这对姻缘,骂就骂了 ,我挨了一顿骂,她收获的是一个爱她的人,这不亏,若是二人不成,那我无非是挨了顿骂,至于许子沂,她不想与他同行,自然会有千百种方法摆脱她,她机灵的很。” 日子平静的又过了一个月,李潜没有之前那么忙,但他还是要日日去皇宫,毕竟容时成长的很慢。 他现在处理政务的能力水平有了显着的提升,即便如此,他依旧还是个孩子,李潜会心疼他,希望他长大,又希望他永远这般。 苏漾时不时被召进宫,每次她进宫都会带上羽尘和小行舟,容时往往在见到他们时,是最开心的。 少年纯粹的表情,一如他纯粹的心。 苏漾心疼他的同时,又格外的欣赏他。 他的出生算是不幸的,可他也是极度幸运的,那个被人人害怕称为恶魔的人,给了他一个美妙温馨的童年,做了他最坚实的后盾。 容时对李潜的敬重与喜爱,满满的几乎要从眼睛里面溢出来。 苏漾莞尔,看着少年的身影,再联想到那张无数人为之疯狂的皇位,不由得感叹。 心心念念的求而不得,最后让无心争取的得到了。 命运何其弄人。 苏漾在两个月后,收到了许子沂的第一封信,洋洋洒洒有整整六页,除了第一页简单介绍了自己如今身处何地,剩 下五页全都是在骂她的,原因则是张生追了过去,她骂她不地道之类的。 许子沂骂人有些水准,苏漾却脸皮颇厚,是笑着看完的,而后郑重其事的收藏了起来。 有了第一封信,随后陆陆续续又收到了的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 苏漾怀疑她每天都不游山玩水的吗?怎么整日就剩下给她写信了? 好在写信的内容,慢慢有了变化。 第二封依旧是骂她,但偶尔会提到张生,说张生如何如何做了蠢事,把她逗笑了之类。 第三封仍然不忘骂她,字里行间提到张生的次数多了,还讲了张生居然为她学做菜,但就是做的不好吃,估计是求爱不成想毒死她。 第四封还是会骂她,但只有寥寥几行,剩下的内容都是在说张生,说他厨艺突飞猛进,现在成了她专用的的,她每天吃饭都要点菜。 一封又一封的信,时间就是在这样的来来回回之间飞逝不见。 眨眼一年已过。 许子沂的信寄来已有十多封,最近一封信里,她说准备回来了,因为要将成亲一事提上日程了。 她说张生对她太好,渗透进生活里的点点滴滴,现在没有他,她吃不下饭,也做不成别的事情。 她被张生养的太好了,养成了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小废物。 “ ……” 苏漾无语,默默将这封明面上是抱怨暗里全是炫耀的信件收了起来。 一眼都不想多看。 许子沂是在又一个秋天早晨回来的,和她与她辞别要去远游的那天有异曲同工之妙,风把枯黄的叶子卷起来,在半空中翩翩起舞。 不同的是,她身边立着张生,两个人眉眼带笑,姿态亲昵。 张生对她满是谢意,许子沂还是少不了要骂她。 苏漾被骂的皮实了,厚着脸皮任由她骂,这副模样,倒是让许子沂语塞,半晌后猛地将她抱在怀里,眼泪哗啦啦的流。 “谢谢。”她说。 苏漾拍拍她:“谢什么啊,矫情。” 张生迫不及待要把许子沂娶回家,回到府上后,马不停蹄的找人看了生辰八字,又选好日子,随后下聘一气呵成。 成亲日就定在一个月后。 许子沂是老姑娘了,又是二嫁,但排场不比任何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姑娘差,可见张生是用足了心思的。 这场亲事办的风风光光,一度成为京城里面的佳话。 许子沂也算苦尽甘来,成亲之后,她不再抛头露面,专心做起贤内助,张生本就有学问,有李潜的帮扶,在翰林院任职。 虽说是个小官,可他做的尽心尽力,足以遇见日后的前程。 许子沂成亲三个月后,怀了身孕,巧 合的是,苏漾也在差不多的时间段,再度有了身孕。 她们有喜,最忙碌最高兴的,当属李潜和张生。 两个人均是下了差事就立刻回家,各种上赶着伺候。 苏漾有经验,可李潜仍不放心,尤其是快临盆时,他夜夜睡不着,比苏漾还要紧张。 上次她生小行舟的时候,他因着夀春发大水不在现场,这次生孩子,他总算是满足了心愿,从头到尾陪伴着她。 他进了产房,就陪在她身边,看她因痛苦惨白的脸,看她忍痛依旧不肯喊出声的倔强模样,他心疼的快要死了。 苏漾二胎生的是女儿,是他亲手剪断的脐带,之后他并没有多看女儿一眼,而是抱着苏漾哭。 大男人鲜少落泪,尤其是在那么多下人面前,他跪坐在她身边,哭着给她擦拭额头,哭着对她说谢谢。 苏漾筋疲力尽,汗涔涔的看着这个跪在身前的男人,他眼神澄澈,倒影全是她。 她摸摸他的头,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慢慢的说:“也谢谢你。” 谢谢你给的爱,让我变得更加完整,更加圆满。 李潜没有说话,他微微起身,扶住了她的后脑勺,深深的一个长吻,吻的缠绵深入,好久好久,都没有放开。 他不会放开,就像这一生都不会放开她一样。 正文完,感谢支持。 第868章 番外十年情浓1 李潜给自己重新规划了时间安排,公务脱不开身,可照顾媳妇和孩子更重要,索性便将公务又搬回府上处理。 他跟容时请假照顾苏漾,容时心里痒痒,惦记着新出生的小妹妹,哪有不准的道理,私下里还表达了想要偷偷看望的心情。 李潜了然颔首,在苏漾生产过的第二天晚上,王府里迎来了一位贵客。 容时穿着宽大的黑色衣袍,少年纤瘦的身体完全笼罩在下,他离开王府有近两年的光景,如今已十岁。 皇权总让人飞速成长,尽管才十岁,可比两年前的他,实在成熟太多。 他越发清瘦,细长的身姿宛如青葱笔挺的绿竹,轮廓明晰的下颚,乍看与李潜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眼睛很深邃,失去了少年的纯澈,但又有另一番赤子之情,看着人的时候,干净,真诚,可靠。 这是时间与经历所赋予他的。 他小心翼翼的将小家伙抱在怀里,旁边的行舟眨巴着眼睛看。 行舟如今很有做哥哥的觉悟,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在旁边保驾护航,生怕容时一个不小心会摔到了他的宝贝妹妹,他得看着。 刚刚生出来的孩子,和好看这个词沾不上边儿。 她皮肤隐隐约约的泛红,眼睛还没睁开,却皱着眉咧着嘴叫, 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应当是哭闹的,他想,哪有人笑起来还皱眉头的? 这么一想,小家伙还真扯着嗓子哭上了。 她的嗓门可不小,小小的身体,高音飙的恨不得把屋顶掀开,谁知道闹什么别扭,今儿个高音还转了弯,似是炫技。 苏漾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李潜也笑,盛赞她的好嗓子,行舟却很是担心,他怕妹妹哭的呛住,轻轻扯了扯容时的衣袖。 行舟经常上宫里玩,和容时是亲的。 容时对他非常照顾,他抱着孩子微微弯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怎么了?” “你就这样……”行舟两只手虚虚的捧着,做了抱孩子的动作,然后对他说:“轻轻拍她,别把妹妹噎住了。” 他在教他怎么抱孩子哄孩子。 容时从善如流,实际上他没少抱过行舟,早就技艺娴熟,但他还是很给面子的朝他请教,而后做好示范询问他。 小行舟绷着小脸,认真检查了遍,才勉勉强强感到满意。 容时失笑,问起来:“爹爹,娘亲,可有给妹妹想好名字?” 他依旧唤他们爹娘,任李潜和苏漾纠正过几次,仍是执意不改,他们二人也只好妥协,只准许他私下这般称呼。 “如初。”苏漾回答道:“她叫如初。” 一如 初见,一如初心,和好如初,如初,真的是个太美好的词,只要想到,就能感觉充满希望的词。 容时在苏漾坐月子期间,会隔三差五的偷偷过来,拦也拦不住。 除了来看如初妹妹,他经常会向李潜请教问题,可李潜要忙着给苏漾做饭,所以父子俩都是在厨房灶台边谈论国事的。 容时进了厨房不闲着,又是帮忙点火又是帮忙烧水的,后来见做菜好玩,还跟着李潜学了好几道菜。 有天苏漾吃到个做的甜糯可口的南瓜饼,特意多吃了些,她还夸李潜做甜点也如此精进,却被告知是容时做的。 李潜与有荣焉,很是得意的说道:“我和面,他准备的南瓜馅儿,好吃下次再做给你吃,为夫也会呢。” “他是从哪儿学的?”苏漾好奇,李潜会做饭,这个她知道,但李潜很少做甜点,府上沉香做甜点倒是一绝。 李潜问过容时同样的问题,现在可以为她解惑:“他在宫中尝到了南瓜饼,觉得很好吃,特意叫了御厨问过的。” “他有心了。”苏漾情不自禁的说道。 “他是个好孩子。”李潜赞同的答:“小时候看过太多百姓的疾苦,所以很是温柔。他心中有山河有天下有众生,是慈悲的,正因如此,他才不会 软弱,因为温柔的人最有力量,明知道世事险恶,仍敢于用一颗赤诚之心闯荡。” “你不担心他以后会变吗?” 李潜失笑,很有感触的摸摸她的长发:“是人都会变,你无法要求一个人永远不变,但善良的人有底线,不会因为这个世界如何,就去摒弃自己的原则,在他的心里,已经为自己构造了些许条条框框,来约束自我的内心与行为,他甘愿困在其中,自得其乐。打碎那些原则,就是打破他的世界,那无异于亲手毁了自己。” 在容时与李潜的悉心照顾下,苏漾坐月子期间,养的极好,胖了整整十斤。 苏漾本想着出了月子后,要每天陪着如初,喂奶及玩耍之类的,谁知她想太多了,根本轮不到她。 圆缺喜欢带小孩,以前行舟跟着她混,现在有了如初,行舟喜欢妹妹,早晚看顾如初,加上圆缺在旁照料,完全不用她插手。 她好像成了个可有可无的人。 这到底是谁的孩子啊? 她同李潜嘟囔了几句,惹得李潜频频失笑,说她还和儿子吃醋,她忙否认说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太无所事事了。 “酒楼里不是还有许多事?你若是想,依然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行舟喜欢妹妹,就让他尽做哥哥的责任 。” 苏漾头一次迷茫了,她怎么觉得,自己怀孩子生孩子,和别人的不大一样? 好像她就生了个孩子,之后就毫无参与感了? 两个孩子都不用她看顾,她则去酒楼帮忙,谁知道酒楼也完全不需要她担心。 酒楼的经营体系早已成熟,还有陈永明与达瓦坐镇,不管是白道上的还是黑道上的,都不敢来找麻烦。 生意兴隆,日子平和。 以前她还需看看账本,今日过来却被告知,账本被许子沂给拿走了,因为许子沂生完孩子在家太无聊了。 得。 估计她和她一样的处境,都是无所事事的。 到底是下手晚了。 苏漾实在找不到活儿,就想着去其余的店铺看看情况,达瓦得知她的意图后,将她拦了下来。 “你若是去别的店铺,不如就在这里,陈永明基本每隔两三天都会亲自去视察,还特意定下规矩,一周开一次会,到时候所有店铺的掌柜都要来汇报情况,你想了解更多,不如直接问陈永明,对了,在你养胎生孩子坐月子期间,我们又商量着开了五家店铺,稍后让陈永明与您细说。” “……” 苏漾愣愣的,她说最近怎么送过去的钱多了不止三倍,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又给她开了生财之路啊! 第869章 番外十年情浓2 陈永明如今能独当一面,她先前果然没有看走眼,他学东西很快,在厨艺上有天赋,为人又肯上进,优秀只是时间问题。 仲纹老头去年因病离世,临走前拉着他的手,又哭又笑。 他说自个一生的绝学,总算后继有人了,同时语气颇为骄傲的称赞他青出于蓝胜于蓝。 陈永明叫他在那边好好生活,若是被人欺负了,就回来拖个梦,他给他多少点钱,让他用钱砸死对方。 这可把仲纹老头高兴坏了,人是笑着离开的,算是了无遗憾。 陈永明把仲纹老头的葬礼办的很是周到,给他选了个有山有水的好墓地,建了个小小的坟冢。 下葬那天日头很高,天气晴朗,他在坟前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 自那之后,陈永明更加专心的研究做菜,就连朝廷里的一些御厨都慕名前来,向他学习比较。 陈永明为人冷,可性子却不错,大体来说,他也算是个温柔的人。 只有靠近的人才知道他心里有团火,路过的人看到的只是烟。 他愿意同那些来挑战的厨子们比赛,同时虚心学习,身上的戾气渐渐消融,偶尔会觉得被磨平了棱角,但并没有。 他对那些 狂热追求他的姑娘家,还是非常不友善。 可惜越是这样冷酷,越有姑娘家为他疯狂—— 人们总是对得不到的人或事物,有着独特的偏爱,这仿佛是个怪圈,却不得不承认,无法得到的东西总是别有魅力的。 因着生意越来越好,厨子倒显得很是难求。 陈永明跟苏漾提议,想要举办一次厨子大赛,任何人都可以前来报名参加,最后得胜者会有奖励。 苏漾立刻同意。 她现在无所事事,府上和酒楼,都用不着操心,巴不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谁知道厨子大赛,陈永明自有安排,她还是插不上手。 苏漾:?? 怎么生个孩子,把自己都给整多余了? 她开始自己找事做,从关注女学,再到关注贫困地区的教育等问题,还冒出想法,想跟李淮一同推进教育事业。 李潜得知后,嘴上不说,不出三个月,就下了新政策。 大越减轻赋税,兴办各大官学,鼓励私学崛起,此后内外安康,经济政治军事等突飞猛进。 国库充实之后,能办的事情多了,各大官营的娱乐场所兴起,勾栏瓦肆,夜生活渐渐丰富起来。 百姓们兜里有钱,日子潇洒快活 ,安居乐业,自然没有太大的冲突矛盾。 容时效仿古皇帝,每年拨出一大笔钱,用于奖励新发明,但凡有新发明者,都可到官府申请,通过之后则有丰厚奖赏。 大越一跃成为周边各国的霸主,而这不过只用了短短五年的光景。 当初小皇帝登基的时候,天下百姓是不看好的,之所以对其有那么点信心,全都是看在李潜的面子上。 李潜手握重兵,阴晴不定,他们对他又敬又怕,不敢造次。 谁知道小皇帝不容小觑,李潜教得好,他天生就适合坐这个位置,单是任人唯贤的宽广心胸,远超前两位帝王。 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与业绩,让朝中的文武百官对其心服口服,俯首称臣。 上下同心,岂能有不昌盛不繁华之理? 当然,这份天下太平,与苏漾的努力也是不可分割的。 越是太平盛世,则越需要律法的约束,律法苛刻,百姓才会不敢轻易触犯。 她和通过读书靠取功名的祝妲,一起为大越的律法改进,做出了不少贡献。 可以说这五年的时间里,她从未闲着过。 她学女红,孝顺家人,帮苏家人打理生意,照顾李潜与孩子,还时刻关注 着国家大事,关心千千万万大越子民。 这是最好的时代,前所未有的盛世巅峰。 苏漾二十八岁时候,李潜三十二岁,恰好是她嫁给李潜的第十年。 这一年,行舟八岁,如初五岁,他们被告知肚子里有了第三个孩子。 苏漾得知消息,自然是高兴的,但也略微忧愁,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价值,真不想再生个孩子,又让自己变得多余。 她喜欢忙碌的感觉,不乐意整天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做。 忙起来日子充实,会让她觉得,自己是真实活着的。 虽是这么想,可孩子已经在肚子里了,总不能给打了吧? 她忧愁归忧愁,对突然到来的礼物,还是很喜欢的。 苏漾很迅速的接受了这个孩子,然而发现,李潜却表现的怪怪的。 他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等大夫说完恭喜之后,她轻轻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李潜再度对柳离岸道谢,嘴角牵强的勾了勾,笑容十分僵硬,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的喜悦之情。 这让苏漾心中很是不悦,当然,更多的是疑惑。 难不成李潜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可纵然有事,他们有了新的孩子,这不该高兴吗 ? 柳离岸叮嘱她好好休息,注意养胎时,李潜也没多说什么,只朝她多看了几眼,随后亲自去送柳离岸。 能有什么可送的? 指不定就是二人有话要说。 苏漾先后生产过两个孩子,在这方面算是很有经验的,但每个孩子都不一样,她还是格外小心。 她在床上躺了会儿,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时分,后来发觉本该暖和的被窝却凉飕飕的,看过去不见李潜,顿时瞌睡全无。 如今天下太平,李潜再不必像从前那么辛劳,早出晚归,那么他上哪儿去了? 苏漾起身,没在屋子里面看到他,又去了书房,果不其然,看到他就在书房内厅的软榻上睡。 他只搭了个薄被,以手支着额头,身边的桌子上还放着盏茶,茶水凉了,人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十年已过,李潜还是和初见一样,英俊好看,叫人挪不开眼。 他皮肤很好,在烛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光滑白皙,长长的睫毛,在肌肤上落下淡淡的疏影,他看起来乖巧又温顺。 苏漾坐在他身边,轻轻的抚他的脸。 男人微微蹙眉,随后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道:“夫人别闹。” 第870章 番外十年情浓3 李潜并没有醒来的迹象,他只是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下意识的宠她别闹。 他眼睛依然安安分分的闭着,表情却比之前的还要平和安宁,就连那眉头浅浅的一蹙,此刻都缓慢的舒展开来。 苏漾将他的这些变化,都仔仔细细看在眼里。 睡着的他太乖了。 没有平日在外面的那种冷漠矜傲,像是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只露出最柔软的那一面。 叫人心疼,也心生欢喜。 苏漾的手被他抓着,人靠过来,她仔细端详他,烛光摇曳,落下的阴影也跟着晃。 她不由得笑出声,呼出的气息也喷洒在他脸上。 李潜睡梦中觉得酥酥麻麻的,鼻尖萦绕着的香气,熟悉又令人魂牵梦绕,他下意识的想要拥小女人入怀,谁知却拥了个寂寞。 这让他主动清醒过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小女人的脸,她近在咫尺,正趴在他身前看她,表情认真,眼睛里带着狡黠的笑,对上他的眼睛一点都不奇怪,反而调皮的吐吐舌头,然后一低头吻了过来。 他们感情日益亲密,苏漾从开始的羞涩,不愿意表达太多个人情感,到对他变得依赖,亲昵撒娇都自然而然。 她的吻是猝不及防,李潜愣了愣,旋即笑起来。 他坐起身:“怎么跑这里来了?” “半夜睡醒没看到你。”苏漾说:“便出来找找。” 苏漾睡了一觉,这会儿并不困,她没忘记白天得知自己有身孕之后,李潜的奇怪反应。 她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以前就不是,若是碰上没搞明白的事情,总觉得在心中是个疙瘩,令她难受不安。 “今天白天你同柳离岸出去,说了什么?”苏漾问,不等李潜回答,又说:“我有身孕,你似乎不是很高兴。” “没有。”李潜立刻否认:“为夫很高兴。” “没有之前怀如初的时候高兴。”苏漾替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小生命感到委屈:“他若是知道爹爹不欢迎他,定然会伤心的。若是早知道这样,他兴许就不会来。” 李潜听着她给自己安排的罪名,无奈又觉得好笑。 他耐着性子哄她,同她解释:“没有,为夫很高兴,只要是你为我生的孩子,我都欢喜的厉害,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那你……”苏漾脱口而出的嘟囔道:“今日闹这般又是为何?我明明都看到你表情不对劲。” 李潜瞒不过,顿了 顿,叹了口气,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很多时候她不说,仅仅是因为不想。 他拉着她的手,轻轻一拉,苏漾朝他跌去,他眼疾手快的托住了她的腰身,轻轻扶着她,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怀了身子的腰身还是很瘦,之前生完如初之后,她胖了十多斤,然而之后忙起来,胖的那十多斤又全部瘦了回去,包括现在。 李潜的两只大手,基本就可以将她的腰肢握住。 男人总是不安分的,抱住之后,像是全然忘记了之前谈论的话题。 苏漾皱了皱眉,朝他瞥了眼:“别转移话题。” 李潜笑,举手投降:“你还记得生如初的时候吗?” 那时候他就在产房,第一次亲眼见到生孩子,原来是那么痛苦煎熬的一个过程,他心爱的女人为了骨肉,九死一生奄奄一息。 本是那么鲜活明亮的人,在他面前,因为他,渐渐的枯萎,渐渐的消逝…… 他感到自己快要失去他,极度的恐惧排山倒海的将他从头到脚的淹没,毫不留情的吞噬。 当时他死死的盯着她的心口,他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秒那里就不再跳动。 李潜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 色的人物,就算是头顶悬着的那把刀随时都要落下来了结他的性命,他都未曾有过那么强烈的紧张害怕。 他不敢。 他吓的连大气都没有出。 他只好抓着她的手,拼尽全力的感受着她,他给她不停的搓揉小手,让她变得暖和和热乎乎的。 他太害怕突然而至的冰凉。 整个生产的过程,他的精神都是紧绷着的,那时候他只在乎着他的女人,不停的在内心向上天祈求。 只要让她安然无事,便是折寿十年,二十年他都愿意。 李潜说话时,声音带着鲜少的哽咽,上一次这般的时候,还是生完如初后,他跪在她跟前哭。 他说再也不想品尝那种绝望恐惧的感情,他不想让她再遭罪,那会儿暗暗发誓绝不会再要她生孩子了。 有了行舟和如初,对他来说就是极大的恩赐,他感到很满足。 如此一来,苏漾豁然开朗。 生完如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李潜都刻意避开没有碰她,仔细算来有近一年。 她恢复的不错,拉下面子去引诱了他几次,而后二人才逐渐和以前一样,不过他总喜欢算她的小日子,还会刻意做好措施。 “兴许是上次喝了点 酒那次中的。”李潜懊恼的道:“那晚不应该碰夫人的,为夫委实有些没控制住自己。” 他尽兴起来,是有点疯的,可能不只是有点,正是精力体力最佳的时候,一晚上不停歇,来来回回折腾的她小声哭着求饶还不作罢。 次日醒来的时候,李潜就后悔了。 看着昨晚得意的战绩,心下只剩懊悔,绷了好几年明明可以克制的,怎么还是一朝被打回原形呢? 但他到底还是乐观的。 他想万一呢,计算着日子,虽然日子有点小小的危险,但万一不会怀上呢? 避子汤他是死活不愿意让苏漾吃的,何必遭受那个罪,所以他只能默默的祈祷。 谁知道还真是百发百中…… 李潜心情复杂。 苏漾一开始的疙瘩,被他这么一闹,瞬间烟消云散。 她竟不知道其中还有这般的原委,只是事已至此,只能朝前走。 她轻轻抱了抱他,安抚道:“没事的,放心,以前两次我都好好的,这次还是会好好的。我们不是要陪彼此一辈子的吗?” 一辈子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所以他们还有很多个日日夜夜要一起走过。 她绝不会中途走掉,徒留他一个人的。 第871章 番外十年情浓4 两个人敞开心扉谈过之后,李潜态度恢复正常,就像苏漾所说的那样,小生命的到来本该是喜事,他们应该用积极的态度迎接。 苏漾有喜的事情,让整个府上都喜气洋洋的,距离上次如初出生,差不多过了五年,府上都未曾添过新人丁。 小行舟很高兴,希望再要个弟弟,他亲自将如初妹妹宠成了家中的小霸王,连他见了都得讨好着哄着,现在想来个不一样的体验。 要是再有个弟弟就好了。 如初有五岁,五岁的小丫头白白净净的,简直和苏漾小时候一模一样,她可以说是完全继承了苏漾的优点,当然,还有苏漾的性子。 小姑娘很要强,平时没少在行舟跟前作威作福,偏生她生了张能言善道的嘴巴,见谁都会甜甜的哄人。 行舟乐的被她欺负,乐的被她奴役。 整个府上没有不被她甜言蜜语俘获的,小丫头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李潜和苏漾不必再说,行舟是妥妥的妹妹奴,容时和羽尘更是对她偏爱无比,隔一天见不到就会四处寻。 她是家里真正的千金,她说希望生个弟弟,其他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只要能哄得小丫头高兴。 苏漾一日三补,肉眼可 见的速度丰腴起来。 她模样丰满,显得格外娇憨,李潜对她的腰肢贪恋的厉害,有了点肉,摸着更舒服,只要看到她那只手就会往腰上去。 苏漾拿他没办法,好在都是在府上,无什么外人,便也随了他去。 陆清婉和许子沂知道她有喜的消息,亲自过来看望了她,还送了不少补品。 她们两个都早早的生了三胎,现在家里可热闹了,先前还催促过她让她加紧跟上,哪料时隔五年。 三个人聚在一起,感慨时间的飞逝,但都对于眼下的状态很是满意,因此更觉岁月弥足珍贵,当以珍惜。 许子沂希望这次她生个小女娃,好和她去年生的儿子定下娃娃亲。 苏漾委婉的表达了全家老少都希望生个男娃的意思,直惹得许子沂连连瘪嘴,颇为不高兴。 陆清婉对她们两个中年女人很是不理解:“生什么是你们说了算的吗?只有等生出来才知道,这会儿怎么还吵上了?难不成谁吵赢了,就会如了谁的心愿?” 两个人没忍住,被说的相视而笑。 以前都是看陆清婉和苏漾斗嘴,现在轮到自己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苏漾的肚子大了近十个月,全府上下的人都盼了近十 个月,许子沂更是隔三差五就会过来和她争执一番。 终于,又是一个秋天,让人翘首以盼的孩子终于降生了。 是个男娃,取名得安,得之即心安。 全府上下都很高兴,最高兴的则是如初,抱着弟弟爱不释手,还主动要求要把照顾弟弟的活给揽下来。 她说自己小时候是被哥哥行舟照顾长大的,所以要向哥哥学习,照顾好比自己小的弟弟。 苏漾一口答应下来,哪敢不顺着小千金啊。 陆清婉得了消息,特意派人送了贺礼过来,许子沂气的不行,她的童养媳泡汤了,不过还是没少送东西。 得安到底没能被如初照顾几天,小丫头的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后来照顾弟弟的事情,便成了行舟的差事。 他白天要到宫里跟着容时学习处理政务,以方便日后做他的左膀右臂,晚上回到王府,除了做功课练功之外,还要照顾弟弟。 委实辛苦的离开。 如初每天都亲自监督,然后嘴皮子动动,说几句甜甜的话哄哄他,再疲惫的他都顿觉浑身充满干劲。 妹妹奴在妹妹跟前永不会累,只要妹妹开口,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得安五岁的时候,容时二十,大越的盛 世已经持续了十三年,且大有继续繁荣昌盛之势,这一年他行弱冠礼。 对于大越的男子来说,行了弱冠礼,就意味着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了,是能够顶天立地的一家之主了。 同时,也意味着能够娶妻生子了。 容时作为皇帝,娶妻自然声势浩大,李潜主动操持着,为他办了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秀。 说是李潜帮着操持,但其实所有选秀的女子画像,最后都一幅不落的送到了容时跟前,要他一一过目,自己挑选。 李潜做的不过是些前期筹备工作,最后的选择大权,是紧握在他手上的。 容时七岁就坐上了皇帝的宝座,之后都在孜孜不倦,一心为大越的繁荣昌盛做贡献,从未见过他有过什么儿女情长的念头。 所以这次,李潜特意强调过,他不必考虑什么前朝因素,只管选自己最喜欢的便是。 在十三年前,当时形势所迫,未曾询问他的意见,就把他送到了那张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如今在选择共度一生的人选上,他希望他能够遵从本心,不必有那么多的压力与条条框框,他一生不算不幸,但也算不上特别幸运,若是能够有个自己喜欢的,同时也喜 欢他的,来彼此温暖,彼此守候,那应当是件很幸福很满足的事情。 小时候的容时,背负太多,心思很深,现在的容时,早已不像从前,他坚定自信,开朗乐观。 在皇位上坐着这么多年,非但没有将他变得面目全非,反而让他更加出色沉稳,更仁慈和更富责任感。 正应了李潜做过的评价,他心思纯粹,有自我底线的人,永远不会走到最难堪的地步,走得再远他都不会忘记家在哪里,根在哪里。 容时很懂自己,他是个非常了解自我的人。 他如今二十,别看坐在皇位上,其实并没有真正接触过多少女子,接触的最多的可能就是如初和羽尘。 那些都是妹妹,最纯粹亲人的妹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全身心对待的妹妹,根本不敢有任何旁的念头。 容时没有拒绝李潜为他操办的选秀,也认认真真的看了画像,从中挑选出差不多有七八个看着还算顺眼的姑娘家。 他当然不是要全部纳入后宫,只是想从中挑选出一个最适合自己的,而至于适不适合,则需要亲自接触过才知道。 他打算给她们平等的机会,每个人都亲自约见约见,试着相处看看,之后再做定论。 第872章 番外十年情浓5 兴许是从小对李潜与苏漾的感情耳目濡染的原因,导致容时认为真正的感情就应该是像他们那样。 不离不弃,互相包容,彼此依赖,谁都可以放心大胆的将生命交给对方。 这种至死不渝的感情,是他所艳羡的,也是他所渴求的。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给李潜听之后,李潜相当赞同,鼓励他说道:“你是给自己挑妻子,先接触接触总是好的,大越并没有明确的律法说不可以,再者你是皇帝,在这种终身大事上,自然可以这么做。找个知冷知热陪着的人,便会觉得人间值得留恋。” “爹爹,人间一直都值得留恋。”容时莞尔:“因为有你们。我还有你们。” “不一样的。”李潜拍拍他的肩膀,就像小时候那样:“心上住着个人,你才会感到真正的踏实,不然就一直空落落的。当然现在我这么说,你不能体会也很正常。以前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回到京城,如何复仇,想都没有想过,会有女人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我不太喜欢女人,那时候不懂,不知道女人的好。”李潜自嘲而浪荡的笑笑。 他那坏坏的眉 眼,即便已经年近四十岁,还是一样别具魅力。 即便是同为男子的容时,都不得不承认,他的皮囊当真是独得老天的恩宠。 “那时候我想啊,女人有什么好的,女人只会影响拔剑的速度,会让我的手不够稳,刀不够狠,所以我是不喜欢女人的,认为她们太麻烦了。” “那后来呢?”容时好奇的道:“你那时候认为娘亲也很麻烦吗?” “麻烦!”李潜坐下来,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的道:“你娘亲是个大麻烦,然而这个麻烦是我求来的,当时……我需要她这个麻烦。我和你娘亲的开始,其实算是场阴谋,是我利用了她,其中还包括欺骗利用她的感情。” 这些话对容时来说,无疑是让他感到非常震撼的。 他自从岭南被带到京城后,看到的就是爹爹娘亲恩爱非常的画面,他能够在他们眼中看到对彼此的爱与依赖,那不是假的。 所以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竟原来,还有这般鲜少为人所知的事情原本。 他唇角动了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为什么?” “为了回到京城,为了复仇,用她做棋子,当 然,主要是为了解我身上的毒。我的毒你还有印象吗?” 李潜回京城的时候,容时才三岁多点,他真不确定,对于小时候的事情,他究竟还记得多少。 没想到他点点头:“那时候并不知道爹爹是怎么了,因为印象里爹爹一直是坐着轮椅的。” “恩。”李潜失笑道:“要报仇就得先活命啊,命都不把握在自己手里,又如何掌运呢?她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有联系,娶了她兴许会得到生机,后来证明当时的那一步棋走对了,你的娘亲心思纯净,和你一样,善良,富有正义感,她总是对弱者有着极为强烈的慈悲之情。在她的帮助之下,我解了毒站了起来,利用她是真的,在看她为我冲锋陷阵,为我挺身而出,那时候丝毫不觉得心疼,只觉得能够达到目的,只觉得她可真傻。” “你真过分。”容时知道苏漾是怎么样的人,听到这里,顿觉心疼怜惜:“后来呢?事情败露了吗?” 李潜苦涩的点点头,目光却很温柔,他转过来,用非常感激的口吻说道:“败露了。” “那娘亲怎么还和你……” “你娘亲没有原谅我,但是,她愿意 再给我一次机会。” “为什么?她明明生气啊!”容时不解。 李潜说道:“其实我知道,那样的行为对她伤害很大,她不可能原谅,她那样的性子也不会原谅,任谁被利用了那么久,真心付出感情,到头来才发现都是被骗的,都不会好受。我太害怕被她发现,只是越是想要隐瞒,越是会过早的暴露。我每天都在等待着这天的降临,真的降临了,反倒解脱了,因为被判了死刑,才能重生,不是吗?” “人人都会犯错,我该感谢你娘亲忠于自己的感情,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李潜还记得那天彼此刀剑相向的那晚。 她解决问题的办法简单粗暴,她说打一架吧,招招狠厉,然而眼中却始终噙着眼泪,与对他的爱意。 那时候他就觉得,此生就她了,非她不可了。 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姑娘,若非深爱他,又何必在被狠狠欺骗伤害过,再次毫不犹豫的投向他的怀抱? 在两人的感情之间,苏漾才是勇者。 “有了你娘亲之后,心里就踏实了,就像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般,以后就算是狂风骤雨,人生中有任何大起大落,只要有她在,便 都觉得不过如此了。”李潜把手中的茶喝完,起身慢吞吞的往外走:“当你找到那个填满你心脏的姑娘的时候,你会对未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会觉得你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而这种无限的可能,只有她在,才会实现。” 容时似懂非懂,对于一个从未动过男女感情心思的人来说,这段话未免太深奥了。 他想,兴许等真正寻到那个唯一的人,才能明白,至于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去见见选出来的几个姑娘。 容时把给自己选皇后,郑重其事的当成了一件差事来办。 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都会请一位姑娘进宫,聊天吃茶赏花,一开始的几个,画像模样顺眼,亲眼见到本人后,难免会有落差。 这种落差他尚能克服,只是言谈举止,至今都没有一个能够看得上眼的。 前七个都看过之后,容时有些心灰意冷,对第八个姑娘并不抱什么希望。 最后还是看在这姑娘比其他人画像都要好看的份上,才勉强提起性子去见了的。 后来无数次想到这回事,容时都暗暗感叹,幸好当时奔着人家生的好看没有取消约见,否则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第873章 番外十年情浓6 容时大婚,天下同庆,他从不知道成个亲有那么多繁琐的流程,整个仪式走下来,简直累得够呛。 今个儿全程他都在想,真不知道皇帝有什么可当的。 这是他的心里话,好在他并不贪恋皇位,只把这个当做是自己的差事。 皇帝成亲需大办特办,不仅文武百官亲眼见证,还有天下黎民百姓的灼热关注。 因此上到头饰发冠,下到鞋子地毯,全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偌大的沉重发冠顶在脖子上,还要从始至终昂首挺胸,如今终于送到了宫殿里,没有人盯着看着,容时可算是能够喘口气儿了。 他赶紧叫人拆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余光看见了自己的皇后,也催促着给她也先卸下厚重的武装。 “太累了……” 现在的天儿不算热,正是深冬时候,夜色最浓的时候,几乎滴水成冰,然而这会儿他满额头都是水涔涔的,晶莹的细汗直往下淌。 符茵熹瞧见他这个模样,忍俊不禁的道:“怎么感觉皇上像是刚洗了个澡出来?” 她还好意思说旁人,自个儿的头发鬓角都是湿漉漉的。 容时伸手指了指她,从袖中取出帕子递过去:“你也一样 。”末了,又补充道:“怎么称呼又叫错了?” “哟!”符茵熹挠着头嘻嘻一笑:“进了这深宫大院,可不都得端着么,一时给忘记了。” “什么深宫大院,这是你的家。”容时坐近了些,将她牢牢的拥在怀里:“谢谢你肯进宫来陪我。” 符茵熹把眼睛一翻,不屑的说道:“三言两语就谢谢了?没一点实际行动啊!若是甜言蜜语的哄哄我,那我可是不依的。” 她是符露茗的亲妹妹,符露茗是莫渊将军的夫人,为人很是泼辣,她却很是率真可爱,耿直中带着些许的娇憨柔软,令他一见倾心。 他当然不会承认,最初钟情的是她的脸。 符露茗是美人,符茵熹更胜于蓝,她的美丽不具有侵略性,似春水般沁人心脾,不知不觉却让人无法自拔。 她笑起来极好看,实际上她做任何表情,都令人动心。 容时勾唇,看到她嚣张又不拘谨的模样,突如其来的在她唇角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我用我一生来表达对你的谢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符茵熹脸颊微红,视线害羞的躲避着,口吻中有三分恼三分得意:“看你表现!若是表现不好, 我……” “悉听尊便。” 在容时之前,其实只有四位皇帝弱冠前登基,之后又在皇宫举行成亲及封后大典。 立后对一个帝王来说,是件十分重大的事情,这意味着一个帝王已经成熟,可以独掌大权,是实力的昭示,也代表着勃勃野心。 李潜作为摄政王潜心耕耘辅佐十多年,是一步步看着容时披荆斩棘成长而来的。 他满心欣慰,同时难免失落的发现,自己正在慢慢变老。 时光是无情的,从不会因为你的出色与努力,就会对你格外宽容,但时光也是公平的,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一样。 或许它可以称得上是这世上最公平的存在了。 李潜对于权力更迭不感兴趣,更不想理会那些怎么都处理不完的奏章,可他推着容时去承受那些,是要对他负责的。 谁料想这一负责,竟然匆匆过去十几年。 他早前就想着抽身。 容时十岁的时候,天下太平,他觉得自己可以走了,然而朝中大臣们各个虎视眈眈,真不忍心叫容时一人去面对那些尔虞我诈。 容时十三岁的时候,渐渐收获了诸位大臣的耿耿忠心,李潜认为是个绝佳的机会,可是少年青涩 澄净的眼神挽留,他无法拒绝。 容时十六岁的时候,他俨然是个像样的帝王了,步步为营,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李潜对他很有信心也很放心,即便没有自己,他肯定也能够将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所以他郑重其事的提出了请辞。 十六岁的容时不舍得放他走,唤他爹爹,他说他若是离开,世上将再也无人爱他,他很孤独,很害怕。 容时虽不是他亲生的,但他一直对其视如己出,更何况,他是自己亲哥哥的孩子,是跟在他身边长到大的。 他说他害怕孤独的可怜模样,就像是把一块烧红的烙铁按在他的心上,让他再也无法说出别离的话。 李潜那晚回府的时候,心事重重,苏漾对他的情绪波动很是敏感,她给他烧了点小酒,特意备了些小菜,二人喝酒畅聊。 他敞开心扉,将容时的所言所语告知,苏漾陷入长长的沉默。 本质上容时还是个渴求爱与温暖的孩子,这是他从小就留下的创伤,他们只能尽全力的在漫长岁月中慢慢抚慰。 “再等等吧。”苏漾伤感而同情的说道:“孩子还小,再等等,反正我们不是等了十多年了么?再者说了 ,你就是全世界,我何必要走出京城去外面看呢?我每天看着你,便觉得满足了,容时现在还需要你,需要我们,所以我们不能走,等他再大些吧,好歹等他弱冠,你说呢?” 两个人达成共识。 苏漾知道他看起来无畏无惧,懂事又成熟稳重,实际上内心还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所以尽可能想着办法的让他感到是被爱着的。 她从不过多关注容时与行舟如初他们的交往,也没有告诉过他们什么类似于君臣有别的话。 旁人早与容时划开了界限,若是家人都生分至此,只怕他才会感到真正的无所依靠,尝不到真正的亲情。 她努力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一份真挚圆满的亲情。 所以在容时找到心仪的姑娘时,苏漾和李潜别提多高兴了。 符茵熹的出现,就是抚平容时少时所缺失的感情的良药,她是他的安全感,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的信念所在。 容时与符茵熹成亲之后,整日脸上带着可见的喜悦,人还是那个人,精气神大不相同。 他更加自信饱满,温和可亲,一提到符茵熹,变的十分得意和骄傲,那神情和在李潜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第874章 番外十年情浓7 行舟有一次从宫里回来,进门就嚷嚷着洗眼睛。 苏漾和如初正在做女红,听福叔汇报此事,不约而同吓了一跳,以为他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忙慌张的跑到别院。 等到了后几人面面相觑,行舟顿觉惊愕,问清原委后,脸上现出尴尬之色,不由同她们解释了番。 “孩儿所说的洗眼睛,并非是真的洗眼睛。”他半蹲在苏漾跟前:“娘亲你看,孩儿的眼睛没有半点问题。” 行舟如今有十五岁,正是翩翩少年郎,他那一双眼睛,完全继承了李潜的优点,不动时则寒气逼人,若是笑起来,则缀有万千星河。 靠得这般近,顿时让苏漾记起新婚夜初见李潜的画面,那时她就是被这么双好看的眼睛所吸引,吸引的连他瘸腿病秧都不在意了。 男色果然误人。 短暂的神思游离之后,苏漾回过神来。 她仔细看了看,确然无恙,才继续问道:“既然眼睛无事,那又为何要洗眼睛?” “还不是被皇兄气的!”行舟嘟囔了句:“娘亲,你是不知道皇兄,自打娶了皇嫂嫂之后,那叫一个没眼看。今日我在皇兄的御书房帮忙批阅奏章,期间皇嫂嫂送杏仁甜羹过来,她见我在,便要与我盛一份 ,皇兄小气的不让,说什么皇嫂嫂的手只给他做饭,我要是想吃,让我自个找媳妇去。你说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简直是没眼看!我得洗洗眼睛才能缓缓!” 他摇头晃脑又叹气,似是真的被伤到了般的极度失望:“当然,这还不是最让我伤心的,我想到了你与爹爹。” 苏漾与李潜恩爱异常,两个人成亲十几年,感情依然如胶似漆,偶尔的亲昵举动,也会忘记孩子在场,而不知避免。 三个孩子都被无形中伤害过好多次。 如初感同身后,很是理解自己的兄长。 她在旁边嘿嘿笑:“我懂了,哥哥这是受刺激了!诶,恰好哥哥你年纪也到了,不如让娘亲为你操办操办,举办一些什么赏花宴茶会的,广泛发帖请京城诸多名媛闺秀到家中坐坐,到时候你就偷偷的在暗处观察,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你就对我说,我给你牵线儿啊!” 如初出身好,模样佳,性子又活泼敞亮,从小就在京城的名媛圈里很是吃得开,上赶着与她攀关系的不在少数,她认识很多人。 她交朋友倒是不看出身,反正真要论起出身,谁又能比得上她呢? 虽是王爷家的女儿,但和真正的公主没两样。 不管 是大门大户的闺秀,还是小门小户的碧玉,她看的都是性子合不合得来,能不能够聊得开。 若是她想牵线儿,有很大机率成。 如初脑袋凑得近,她和行舟从小就亲密,长大了自然耳热没注意分寸。 眼看着都快要撞进他的怀里了,被行舟一把按住脑袋往外推:“牵什么线儿啊,我现在还不想找个姑娘烦我,有一个你就够操心的了,再多来一个,那我整天得多累,想想就可怕,所以,还是别了,娘亲,你也别听妹妹的话,千千万万别给我弄什么相亲茶会,孩儿如今醉心与朝务,只想建功立业,不想儿女情长。” 如初切了一声:“真不想?” “真不想。” “那你洗什么眼睛。”她把话题兜回来:“你就是羡慕嫉妒恨了!” “为兄真没有,可以对天发誓。” 如初就像是个发条,对方越较真,她越起劲儿,点着脚尖梗着脖子的问她:“你发誓什么!” “发誓我心中没有儿女情长。” 如初盯着他看了半天,圆溜溜的眼睛转向苏漾,幽幽的道:“完了,娘亲,我哥不正常,正是血气方刚之际,他居然心如止水。完了完了,他寡了,他要孤寡终生了,哥,你可千万别想不 开去出家啊!” “……”小时候如初就气的他头疼,长大了三言两语差点没把他给气的翻白眼,他咬牙切齿的佯装凶她:“你给我闭嘴!” 行舟无心儿女情长,政绩上却是到处开花。 只要是交给他的差事,没有做的不漂亮的。 以前京城提到摄政王都是夸,如今摄政王的名声渐渐小了,禹王李行舟的名声却逐渐起来了。 行舟被封王的第二年,符茵熹诞下了一名皇子,这是容时的第一个孩子,他刚得了儿子,就立刻叫人给王府送信。 他迫不及待的同他们分享这个喜悦,仿佛是在说:“看,爹爹娘亲,我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真正的有人是与我血脉相连的!” 苏漾与李潜都很高兴,将自己早就做好的小衣服等小孩儿用的物什,亲自送进了宫去。 如初小丫头喜欢新生宝宝,进了宫探望过后,竟然在宫中住了下来,说要照顾宝宝。 苏漾哭笑不得,容时却一挥手准了,还放言让她想住多久住多久。 谁曾想这一住,竟然还住成了公主。 容时找了个由头,把她封成了公主,这下如初的身份可不一般,那是相当的矜贵。 李潜为此没发表意见,容时偏爱如初,愿意封赏便 封赏,况且他的女儿,如何就当不得这个公主称号了? 即便是天下人都不敢有什么意见! 苏漾听他倨傲的口吻,无奈的笑,这人不管到多少岁,骨子里的霸气和嚣张,从未消失过! 容时想给如初公主的称号,是一早就有的念头。 当初就有意给羽尘封,无奈羽尘知晓她的出身,硬是没要,所以给如初时,他径自拍板定了,免了被拒绝。 他还有另一层意思。 如初年纪逐渐变大,眼看着就快要及笄了,他的妹妹,可不是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够娶到的。 多了个公主的身份,叫那些不自量力的,不真心对如初的,都好好掂量掂量。 若是敢负了如初,下场是极为惨烈的。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公主的身份,对于不想嫁人的如初来说,并无什么用,她一心只想玩闹,还没任何成家的打算。 容时是个很开明的兄长,从不干涉她的决定,反正能做的都做了,不管她以后如何,他都会为她保驾护航。 这一年冬天,容时二十五岁,在位十八年,他足够成熟老辣,是个天下人人皆赞不绝口,周边各国都忌惮的年轻成功帝王。 也就是在这一年,李潜四十一岁,他再度提出了辞官。 第875章 番外十年情浓8 这是李潜第四次提出辞官,他的年龄,正是恰逢壮年,也正是埋头苦干的岁数,而他却无心朝政,只想养老。 他的辞呈出现在书桌上的时候,容时一丁点都不觉得意外,实际上,和他预料的一样,他估摸着大抵这两年,就会收到辞呈。 还真是完全如猜想的那般,没有一丝丝的不同。 他看着这张辞呈,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从第一个字,连标点符号都不肯放过。 李潜的字龙飞凤舞,是相当具有风骨的,就像他的人一样,给人漫不经心的感觉,但这漫不经心非但不会被人轻视,反而让人敬畏。 在外人的眼里,他总是危险的。 民间有好事者,曾私下将他的经历编成戏曲,广为流传,同时民间众人对他褒贬不一,但无一例外的认为他很可怕,能避之则避之。 实际上……他们都误会了,对李潜有着深深的误会。 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但他绝不符合大众对于温柔的固有观念。 温柔并不是眉目温和,也并不是斯文有礼,那只是表象,判断真正温柔与否,要看他做了什么事,用什么方式,以及他待他人如何。 温柔可以伪装,但真正温柔的人,根本不需要以此 来标榜自己。 很多人外人面前表现的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到了独自一人时,才会卸下面具露出嗜血的嘴脸,尖酸刻薄,不择手段。 李潜恰恰相反。 他模样生的好看归好看,可年轻时相当的邪戾,看起来凶巴巴的,很是不近人情。 那也仅仅是表象。 世人行走人间,有用柔软嫩肉做武器的,鲁莽的迎头撞上这个琉璃多彩却残酷无比的世界,率性却也伤痕累累;亦有人用硬壳将嫩肉包裹,理性权衡利弊,每走一步都精打细算,小心翼翼的与这个世界博弈。 李潜属于后者。 装备的武装越厚越多,他仿佛就越安全。 冷冰冰的面具也好,狠辣果断的手段也罢,不过是他的武器罢了。 为什么容时知道? 他每次看他的奏章,都能从中窥探触摸到他那颗藏得很深的、火热诚挚,又善良温柔的心。 他关心的不是如何保住他的权力,他对那些并不在意,他关心黎民百姓如何安身立命,关心莘莘学子如何能为国效力。 温柔的爱着这个人间,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它,慢慢的改变着它。 李潜的辞呈写的真切,但大部分并不是诉说自己的功劳,他对那些也不在意, 他在心中说的,都是对他的期待。 期待他成为怎么样的一个帝王,相信他能够做到哪一种程度。 他对他充满了信心,鼓励他,称赞他,但也刻薄不留情面指出他的缺点,再三责令他要慎独,要多读圣人书,要时刻反省自己。 信中列举了一些官员的名字,都是他认为的可以委以重任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他的道歉。 李潜在为十八年前的那个雨夜道歉,为他亲手杀了李知——他的父亲,在对他道歉。 容时那时候确实不懂,他不懂为什么自己得了生路就一定要斩断别人的活路,不是还有另一种选择,是大家都好好活着吗? 等做了皇帝之后,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他就慢慢的懂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对于皇位有执念的人,未能得到想要的,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李知对于皇位的痴迷,近乎到了疯狂的地步,让他得到过又让他再失去,于他而言,活着也是煎熬,还不如去死。 李潜忍痛为他安排了最好的结果。 那一刀永别,是他给的温柔。 容时看完信的时候,眼泪婆娑,他头一次哭这么痛快,恨不得将这二十多年的委屈忧伤难过,一同发泄出来。 他 批准了李潜的辞呈,隔天请他进宫用饭,苏漾陪同。 没有宫人在场,这一顿饭就是家宴,三个人都不拘谨,饭桌上氛围很是和谐融洽。 容时问起如初的终身大事,苏漾苦恼的摇摇头,说人家姑娘家主意大得很,谁都看不上,也没那门心思。 她旁敲侧击的提醒过几次,说是遇上喜欢的可以带回家看看,都被如初敷衍的应付了事。 “她说嫁什么人,自个还是个孩子呢。翻来覆去挂在嘴边的便是这句话。” “她生性自由惯了。”容时说道:“由着她吧,人一生能够随心所欲,委实是件幸运幸福的事情。” 苏漾笑着道:“她还小,一天到晚只想着玩,你们啊,一个个的都把她宠坏了,她经常说嫁不出去就让哥哥们养。” 她拿捏的口吻分寸刚刚好,俨然就是如初再现。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容时的表现和平日无异,他在他们面前,始终都是和小时候一样,从没有说当了皇帝之后,便开始摆谱儿。 他敬重他们,深爱他们,同时作为家中年纪最大的孩子,他还是更关心他们的。 “爹爹辞官之后,准备做些什么?”他猜测着说:“先前听如初说,你应承给 娘亲游山玩水,推脱了一年又一年,如今总算有时间了,打算去哪里玩?又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她倒是什么都同你说。”李潜提到自己古灵精怪像极了苏漾的女儿,脸上佯装无奈,口吻中却满是宠溺之情。 他没有否认:“在家歇息几日,诸事安排好便出发,到时候知会你。” “去哪里?”容时担忧着问道,没有一点窥探防备的意思,眼神中更多流露的是关切和在意:“虽说眼下天下太平,但爹爹与娘亲真要远游,那还是少不了要担心挂念的,期望所有人都是好人,但现实总是与想象有些出入。” 李潜看向苏漾,苏漾瞪了他一眼,就听他还是大胆的开口道:“你娘亲早前就写好了计划,连周游的行程图都画好了,她准备了许久,为父哪敢不从?” “放心好了,会时常与你写信的。”苏漾笑嘻嘻的,因为期待的到处周游已很久,如今终于能够启程,她看起来很兴奋,脸上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她畅想未来:“若是碰到了好地方,等以后你与熹儿得空了可以去看看。” 容时一喜,随后脸耷拉下来,沮丧的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奔着六七十岁去吧!” 第876章 番外十年情浓9 苏漾要去远游,需要安排的事情并不多。 酒楼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她只需要每个月按时收钱就行。 孩子都长大了,最小的得安也有五岁,他们本就无心官场的尔虞我诈,在京城里窝了十多年,是时候去到处转转。 苏漾要去远游的消息,告诉了些要好的朋友。 许子沂羡慕的不得了,若是可以的话,她也想同她一起去,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到处走走逛逛,无忧无虑,想想就开心。 可惜她现在脱不开身。 许大人近两年身体都不大好,时不时的就要卧床休息,不像苏家,这十多年都是顺风顺水的,家人安康。 她是许含最疼爱的女儿,哪有不尽孝的道理? 苏漾安慰她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先把眼下的路走好,再去畅想以后往哪里走。 李潜将路线重新检查过,还做了些许功课,他们这次出行,动作颇大。 除了行舟留在京城里,如初和得安都要跟去,这让李潜隐隐约约有点不是很高兴—— 他白天不高兴,晚上就折腾苏漾。 这些年年岁渐长,他在床事上面的精力,却和之前没什么变化。 苏漾总说他要的狠。 两个人都累极了,平躺着喘气儿,像是商 量好似的,你一下我一下,互相交织,绵长又惹人遐想。 苏漾觉得屋子里的蜡烛略微晃眼睛,她懒懒的动动手指头,指使着身边的人道:“夫君,去把蜡烛吹了。” 李潜自然而然的将脸凑过来。 她一愣,本就粉红的脸颊变得愈发娇艳欲滴。 “恩?”李潜刚刚餍足,整个人的状态非常懒散,可他眉眼生的邪戾又冷,吊着眼角看人的时候,顿叫人浑身上下酥酥麻麻的。 她宠溺的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下,问:“夫君可以去了吗?” “知道为夫扛不住,总是用美人计。偏偏为夫还真是不争气。”他嘟囔着:“下次不许用美人计了。” 苏漾无语的翻白眼,明明是他索要的吻好吧? 这人现在学的越来越无赖了,以前对她言听计从,让做什么做什么。 现在让他做个什么事儿,总要在她身上讨点什么好处,不是求吻就是那双手胡作非为。 委实讨厌的很! 哪有这么不要脸皮的夫君啊! 她若是抗议,那就会被欺负的更狠,在床上各种姿势,非要逼得她软软的求饶他才作罢,最后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又一顿哄。 真叫人没脾气,便是有脾气都不舍得发出来 了。 他那张脸太招人,看了这么多年,还是和初见时一样心中小鹿乱撞。 苏漾暗暗以为,李潜就是明知优势是这张脸,才敢在她面前如此混蛋的。 他是个无法无天又聪明绝顶的混蛋,拿捏她的分寸把握的无比精准。 气! 苏漾瘪瘪嘴,小声的嘟囔着转了个身,李潜把被子提了提,才随手搭了件袍子套在身上,走了一圈将蜡烛全都熄灭。 他重新靠过来的时候,身上沾染了些寒气,被窝里全是热意,冷热冲撞,她直打哆嗦。 一张唇贴过来。 苏漾立刻忘记了旁的,满心都是她不行了,不能再纵容他作乱。 “唔。”她低声拒绝他:“你今天在气什么?” 两个人熟悉彼此的身体,因而在做最亲密事情的时候,连带着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李潜往往很温柔,很顾及她,今天也很温柔,但总觉得他存了故意闹她的心思,让她难受又舒坦。 “不是说好我们两个人出门的吗?”他说道:“被他们缠着腻着烦着这么多年,出门还要再带上……为夫头疼。” 总觉得生了孩子之后,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二人世界。 苏漾很直的道:“头疼我给你揉揉,哪里疼 ?” “……”李潜瞪她,由于屋里黑漆漆的,苏漾看不到他真正的表情,笑嘻嘻的道:“我猜你一定在瞪我。” “你没猜错。” “哈哈哈。”苏漾转过来,拥抱着进了他的怀抱:“他们在京城也闷了许久,行舟有公事在身,他这次不去,两个孩子正是玩闹的时候,就算不带得安去,你敢不带如初去?小心你的小棉袄找你哭上几天,到时候你麻烦就大了,如初要跟去,那便带着去,初儿都带了,安儿你能不带?” “……” 苏漾的歪理一堆一堆的,他看着她那张精巧的嘴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真想一口咬上去。 “那就带初儿一个人。”李潜被美色蛊惑,还理智的讨价还价:“不带安儿。男孩子游什么山玩什么水!在家好好学习吧!” 他很有自个的道理:“女孩子才应该多看看大好河山,男孩子看多了,心就会野,安儿功课差,趁着这个时候多补补。” “你可真是亲爹。”苏漾无语:“重女轻男未免有点太明显?” “哪有。”李潜笑着说道:“安儿年纪小,带了他我们还要时刻留意照看。” 苏漾只好老实交代:“安儿私底下偷偷来找过我,哭 着让我带他去,我看他可怜,就答应了下来,你若是不同意,那岂不是要我在安儿跟前丢面子?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也不去了。” 就算给李潜一百个胆子,他也断然不敢明着忤逆苏漾啊,加之她说了这么重的话,情况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李潜急中生智,忙说道:“夫人说带谁就带谁,为夫哪舍得惹你不高兴,而且我刚才想了想,安儿去是再好不过的了,我们不是还有初儿吗?让初儿看弟弟,她那时候可是嚷嚷着最想要弟弟的,是时候有个姐姐的样子了。” 两个人一拍即成,一心想着去游山玩水的如初,并不知的此趟游玩,她将会变成一个弟弟奴。 出发那天,行舟将他们送上马车。 李潜准备的东西可不少,满打满算装了八辆马车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搬家呢。 “东西都带齐了吗?”行舟关切的问道,朝着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壮丁则上前检查,顺便再将绳索之类的固定牢固。 苏漾回答:“都带齐了。你真不去?”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如今长成人,独当一面,可对于苏漾来说,无论何时,他都是个孩子,是孩子就会让她无法完全放心。 第877章 番外十年情浓10 行舟知道她的担忧与顾虑,笑的爽朗和煦。 他是三个孩子中,模样最像李潜的,可是气质却与李潜完全相反。 阳光、和煦、灿烂、温柔,这些类似美好的字眼,都可以用来形容他,因为成长的好,所以性格缺陷少。 他眼里满满都是希望与爱,叫人只想靠近,叫人不忍伤害。 不过,气质虽大不相同,行事风格却师承李潜,故而能够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成为容时的得力助手。 他们兄弟感情很好,容时日日都要他进宫,似是离不开他。 正因为如此,此番游玩,从他得知后,便明确的拒绝了,表示自己抽不出身。 “皇兄有很多事要处理,我要帮他。”这是他的原话。 苏漾却另有盘算,生怕不带他去,他心里会有别扭,这才有此一问。 行舟心思剔透,隔着窗户握住她的手道:“娘亲,你们就放心去吧,咱家又不是就我没去,皇兄没去,羽尘姐姐没去,我也没去,我们都长大了,长大了就要有自己的事情做,要给咱们大越做出自己的贡献,至于那些小孩子们,当然就该好好去看看大越的大好河山。只有看过这么美好的山河,才会有着更加强烈的 保护它的意愿。” “哥哥说得对!”苏漾还没发话,如初就硬是探出了半张脸,笑嘻嘻的道:“不愧是我哥哥,说的话就是好听!有理!” “皮。”行舟轻轻在她额头上砸了个板栗,温柔的笑着说:“别只说玩,记得照顾弟弟。你是姐姐,得看好他。” 如初拍拍胸膛:“放心好了!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哥哥信你。初儿最棒。” “安儿也很棒!”稚嫩的声音从车厢深处传来,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发笑。 苏漾听他这么说,不由骄傲又欣慰。 她和李潜的孩子长大了,他是如此的懂事,如此的出色,如此的璀璨。 明明不是很矫情的她,这一刻却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忍住了,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 “那哥哥我们走了!初儿去看大好河山去咯!”她高兴的手舞足蹈,坐回车厢后抱起小得安道:“看看皇兄治理下的天下!” “爹爹,娘亲,一路保重,记得写信。”行舟端庄的立着,声音清晰的说。 李潜朝着行舟递了个眼神,行舟更加恭敬了,他知道父亲的教诲,时刻都谨记在心。 大越这些年发展如何,走出了京城,是可以用肉眼看得 到的。 笔直而广阔的官道,修建的低调且干净的驿馆,路人喜笑颜开,谈论的都是些家庭琐碎之事,各个吃饱穿暖,不用忍受饥饿贫寒。 这就是最好的时代了吧。 他们有时候会在驿站落脚歇息,有时候会进城待两天,逛逛不同的集市,听听当地的风土人情。 一行人并不赶时间,前半辈子似乎一直都在被时间推着走,眼下时间多得是,他们可以慢慢的挥霍,仔细的消耗。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走得慢便走得慢些,这样可以细细品味每个值得珍惜的瞬间。 因着李潜这次出行,是游玩兴致的,除了偶尔在官道上走,碰巧赶上夜晚了,会在官驿住宿,其他时候,都是住客栈的。 客栈有客栈的好,临街热闹,可让如初高兴坏了,但凡每到一个新地方,她就抱着安儿往外冲,玩到打烊才回来。 对了,如初的力气也很大,比不上苏漾的天生神力,却可以和同年龄段男孩子一较高低。 计划中的第一站是岭南。 苏漾想去之前李潜被放逐的地方看看,其实很早就想去,想去了十多年,总算达成了心愿。 李潜对岭南并没有什么阴影。 他是个内心很强大的 男人,他从来不会将它视作不可提的地方,他也从不觉得被抛弃在那的时光是耻辱的无法提及的。 那是生命中的一部分,而生命中的每个不起眼的部分,最后构成了完整的他。 不可否认,那段时间是他人生最低谷的时间,但每个人都有低谷,低谷并不意味着好,可也并不意味着糟糕。 身处低谷,往哪里走都是上坡路。 在那段最灰暗的日子里,他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沉下心冥想,想到内容五花八门,什么都想。 想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以后的打算,想手中的筹码,想复仇的手段…… 他不留情面的将自己逐步剖析,残忍清醒又冷静。 辉煌时人很容易会迷失自我,低谷的时候,他将自己看的更清楚,将自己的欲望也看的更清。 低谷没什么不好,他把这些所有的经历都称作学习,所以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在苏漾提到要去岭南看看的时候,他表现的很是高兴,甚至跃跃欲试的同她介绍当地的有名小吃,拍胸说到时候要做导游。 他们从京城出发,走走停停玩玩,到岭南的时候,是在两个月后。 “那时候我被放逐的时候, 走了将近四个月呢。”李潜感慨道:“道路修的平坦了,所以时间节省了。” “对。”苏漾骄傲的道:“都是我夫君和我儿子的功劳。” 李潜哈哈笑,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夫人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你夫君很厉害,至于儿子嘛,一般厉害,比为夫还差点。” 于是苏漾就在笑,如初故作夸张的搓着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她调皮的厉害,总是喜欢拆李潜的台,偏偏就是深得李潜的宠溺。 李潜在路上信誓旦旦的说要做导游,结果进了岭南之地,才发现和记忆中的大不一样。 别说让他带着去游玩了,连路都找不到,之前在这里置办的宅子,更是不知在哪里。 苏漾乐的直笑个不停:“那看来我们今晚还是要先住客栈,等明日晨起,再开始看宅子吧,实在不行,重新置办个新宅子,你之前在这里的房产十多年都没来过,找不到也情有可原。” 李潜势在必得的自信说道:“为夫找不到情有可原,但有人能找到。” 他变戏法似的取出一个口哨,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清脆的声音直冲云霄,约莫片刻钟后,他停了下来,对苏漾说:“等会你就知道了。” 第878章 番外十年情浓11 李潜当年离开岭南时,将不少人留在了这里,在他吹完口哨之后,没多久就看见一辆马车由远及近,最后在他们跟前停下。 驾车的是个面相忠厚的男人,约莫与他们年纪相仿,胡须剃的干净,头发也梳理的一丝不苟,用块灰色布条系着,看起来很是精神。 他自我介绍说叫阿钟,对他们恭敬的行礼,之后在前面带路,一路将几人带到座外表颇为质朴清雅的宅院前。 岭南的风土人情,与京城不相同,这边的宅院,也很是不一样。 宅院的正门对着条河流,可以听见潺潺溪水作响,岸边树枝葱郁,晚风吹起,纸条摆动,河岸两边光影绰约,河面波光粼粼。 不远处不知是哪家唱着小曲儿,风中还可以听到悠扬婉转的笛声,与这歌声竟相得益彰,叫人不由得大饱耳福。 外界都在传岭南乃穷山恶水之地,来此之前,苏漾也是这么想的,甚至在心中颇为同情年少的李潜,被放逐到这种地方。 哪想竟然与想象中和传闻里完全不同。 不。 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瞧瞧不远处的山,瞧瞧近在眼前的水,再瞧瞧这高低错落的房屋,入目都堪称一个美啊。 她竟然对岭南存在着巨大的误解! 看来这一趟没白来! 苏漾对宅院里面很满意,风景自然是好看的,假山流水很有意境,除此之外,还贴心的准备了些许小孩子用的玩具。 不仅得安很高兴,如初也很高兴,并且玩的不亦乐乎。 “我喜欢这里,爹爹娘亲。”如初的喜爱显而易见,她绕着院子转了好几圈:“虽然没有王府大,但是好看,也很好玩。” 苏漾笑道,她这是三分钟热度,小丫头片子没准过几天,就会觉得腻味。 她的新鲜感很快就会消逝。 路途奔波虽然很是劳累,当天晚上的饭菜却很丰富,可见阿钟是用了心准备的,他们每个人吃的肚皮圆圆,然后各自睡觉去了。 苏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换了新地方,不大熟悉。 她第三次翻来覆去的时候,李潜搂住了她的腰身。 “睡不着?”他低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她耳边绽放,叫她顿时觉得脸和身体变得滚烫起来。 苏漾反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温度较低,男人的却很滚烫,两相接触,她诶了声:“你的体温怎么什 么时候都是热的?” “因为有颗爱你的心。”李潜失笑,漫不经心的说着,话还没落,就被苏漾故作夸张的呕了声:“少来。” 他缓缓笑起来,因着离的很近,呼出的热气就喷洒在她的脖子上。 脖子是苏漾最敏感的地方,她下意识的缩了缩,朝他瞪眼睛:“你再胡来?!” “不敢不敢。”李潜道:“知道这些日子赶路,夫人累的厉害,今天我没那个想法。” “那你安分些。”苏漾说着,转而问起别的来:“这是你以前居住的地方吗?” “对。” 她微微讶异:“你当年被放逐,我以为是吃不饱穿不暖的……” 李潜打断她说:“确实该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多亏了为夫有银子,俗话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确实一点都不假。” 苏漾松了口气:“那应该没吃多少苦。” “也是有的。”李潜声音微低:“当时情况很恶劣,又不是将金山银山搬了过来,所以银子总有用完的时候,加之当时到了这里,总有人想将为夫置之死地,所以……日子不好过,受了点苦,幸好有人伸出援手。” 苏漾想到了宁兰,没有再多问,只淡淡的道:“那有机会的话,是要亲自去登门拜见谢谢的。” “不必了。”李潜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们帮过为夫的,这近二十多年的时光里,为夫都已经还过了,当时他们相帮,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他们有什么可看的,看为夫不是更好吗?难道说,夫人觉得为夫老了,没有年轻时英俊好看了,懂了,夫人对我腻味了。你不爱我了!” 苏漾对他的手段已然了解,现在直接无视,并且很嫌弃的将他凑过来的脑袋往外推了推。 李潜佯装哭哭啼啼半晌,得到的只有冷漠的回应,他把脸一耷拉,当即翻了个身过去。 又来了又来了。 苏漾不禁头疼起来。 他怎么老走她的路,让她无路可走啊! 无语! 以前就是她哄他,现在老了,两个人加起来差不多都快九十岁了,还是她哄他! 这人戏比她还多! 苏漾胡思乱想默默吐槽的这会儿,那边李潜又演上了。 他声音闷闷的道:“果然是不爱了,以前这个时候你都会哄我的,夫人,若是不爱了,那为夫还不如去死呢!反正也得不到夫人的爱,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苏漾翻过来身,长长的叹口气道:“那个……能换个词儿么?上次你做作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是吗?”李潜不相信:“我词穷了,你假装第一次听这些词儿。”他顿了顿,索性威胁道:“你哄不哄我?” 苏漾乐了:“哄哄哄,夫君还是很好看的,我见到你心就砰砰直跳。” “我摸摸。” 他瞬间精神起来,不等苏漾回话,手就迅速伸过来。 苏漾叫他滚蛋,他嘻嘻一笑,翻个身将她压在身下,边忙边解释说道:“夫人哄得很用心,为夫不生你的气了,岭南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明天我带你到处转转。” “就我们吗?”男人压在身上,热乎乎的,她推了推他:“初儿和安儿呢?” “阿钟会带着他们玩,你就别管了。”李潜说道:“明天只需要跟着为夫就行。” 次日两个人睡到自然醒才起身,用早饭的时候,不见阿钟,问起白昼的时候,说是他一大早就领着公子和小姐上街逛去了。 “小姐和少爷可高兴了,还特意穿了新衣服,属下派了十几个守卫跟着,流星也在暗处保护着,主子大可放心。” 李潜得意的朝着苏漾递了个眼色:“阿钟应付小孩子很有一套,以前容时和羽尘都是他搞定的。他们会喜欢阿钟的。” 好不容易摆脱了两个跟屁虫,李潜带着苏漾,欢天喜地的出门了。 他们先上街溜达了一圈,不得不说,岭南近些年的发展,实在叫人刮目相看。 从他们居住的宅子出来之后,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条热闹的集市,丝毫不比京城的集市逊色,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苏漾觉得惊奇。 她看到沿河一边,到处都是小摊小贩,更绝的是,河面上漂着许多艘小船,船上也是贩卖着各种各样的商品。 有捏糖人的,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手链珠宝的,还有卖面具簪子的,那么多艘船在河面上,彼此来往有序,竟然颇为顺畅。 苏漾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哪有在河面上还有集市的? 这怕是天底下独一份吧? 记得之前去江南等地的时候,也从未看到过这般奇景。 她惊讶的嘴巴都张大了,拉着李潜的衣袖,声音兴奋的道:“这里的河面上居然还有集市啊!好热闹啊!” “要去逛逛吗?” “可以吗?”苏漾迫不 及待的道:“我们也要驾舟吗?” “对啊。”李潜失笑,对她的娇憨格外喜欢:“不然要飞吗?” 他们在河边上租了条小船,小船真的很小,只能容纳两个人,她上船坐好后,李潜才上来,他负责划桨。 苏漾这是头一次见他划船,没想到他倒是有模有样的,李潜说岭南之前就有水上集市,之前被放逐的时候,他却从没逛过。 “为什么?”苏漾不由得好奇,这太新鲜了,怎么会有人不想逛逛呢? “没心情。”李潜言简意赅的回答:“那会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别的事情,哪有闲心游山玩水?” 苏漾立刻说道:“那你可算是有福气了,趁着这个机会,让我带你好好玩耍玩耍吧!” “多谢夫人。”他非常捧场的道:“小的为您驾船。” “好好驾船,有赏。” “喳。” 李潜的船技不错,只在最初上船的时候,他研究了几下,而后竟然越来越熟练,带着她灵活的穿梭在挤满了小船的河面上。 有好几次她眼看着都要与别人的小船撞上,吓的忙叫他停下,他都带着她穿过,就像是渡劫一样,次次都成功了。 苏漾佩服不已,看着他时的目光,都充满了敬佩。 李潜察觉到她的目光,得意的朝她扬了扬眉:“是不是爱上了为夫?” “才没有。” “真没有?”李潜故意往左侧压了压,小船儿也跟着往左侧沉,这么一来,苏漾可吓坏了,忙叫道:“爱了爱了。” “哼!”李潜嚣张起来,眉飞色舞的说:“早这么说不就完了?非要调皮。” 苏漾知道,现在可惹不起人家,船桨在他手上呢,等上了岸,看她怎么跟他好好算账。 河面上的集市,卖的东西应有尽有,苏漾每每看到新奇的稀罕玩意儿,都要买,等两个人下船的时候,左右都塞满了。 苏漾苦恼的看向李潜:“叫你的人出来给我们拎东西,累。” “夫人力大无穷……” 苏漾否认道:“人家现在娇滴滴的,快,白昼!” 她只喊了声,眨眼功夫,白昼就到跟前,笑嘻嘻的主动将买来的物品拿过去,非常尽职尽责。 苏漾双手背在身后,挑衅的朝李潜看了眼,李潜失笑:“白昼都快成你的人了。” “你我夫人二人,你还同我分你我,哎,心碎了。” “为夫逗你的,为夫哪里敢 的啊!” 一路上两个人插科打诨,热闹极了,逛完了河上的集市,李潜说要带她去海边看看。 苏漾讶异不已:“这里还有海?” 河和海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她刚才看的那条河流,好看是好看,却是少了些奔腾壮阔的气势。 李潜已经替她安排好了:“有的,我们骑马去。” “好。” 他们本来可以共骑一匹马,但两个人想起了之前的时光,依旧要了两匹马,在路上你追我赶的竞赛,一如年轻时候那样。 当然,苏漾胜的时候多,李潜多数是输给她的。 苏漾明知他是故意让着自己的,还是要在他跟前作威作福,嚣张挑衅—— 她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也不敢说,典型的小人得志嘴脸。 李潜说的海要远离城区,他们出了城,一路往南边跑,跑的相当痛快,日头从正当空微微向西倾斜,约莫走了一个时辰。 当迎面而来的风中,带着腥咸的气息时,苏漾意识到,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果然,不出两刻钟,就看到了宽阔无垠的海。 风是轻柔的,因此,海面是平静的,只有吹起的浪从远处积攒,越来越磅礴,然后朝着海岸冲过来。 沙滩和海一样无边。 日头高高的悬挂在天上,云朵成片成片的,远处的天空和海面相接,直叫人觉得美不胜收。 苏漾有种豁然的感觉。 看到这样的海,这样的景色,她驻马停下,静静的欣赏。 大海就是拥有这样神奇的魔力,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世界的偌大,自己的渺小。 这一路跑来,身上出了汗,李潜拉着她脱了鞋子,在海边玩,他们看到沙滩上有许多的贝壳和海螺,苏漾便低头挑选。 李潜告诉她,海螺里面有声音,苏漾不信,他找了一只很大的海螺,有握住的拳头那么大,然后放在耳边听了听。 “怎么样?有声音吗?” “有!”李潜看她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将海螺放到她耳朵旁,两个人顿时屏住呼吸,静静的聆听。 似有波浪冲岸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苏漾兴奋的叫出声:“有!真的有!” 李潜看她笑,也跟着笑,她觉得海螺里面有大海的声音实在是浪漫又有趣,所以找海螺找的更起劲儿了,说要带回去给孩子们。 苏漾将找好的海螺贝壳,认真放到一旁,那模样就像小孩子似的,可爱又单纯。 第879章 番外十年情浓12 闹了会儿,两个人热出了身汗,岭南之地比京城气温要高些,正午的时候,日头强烈,到了现在,空气中依然漂浮着氤氲的热气。 海水拍打着岸边,声浪动听而治愈,慢慢的夕阳越发往下沉,他们二人便并肩坐在沙滩上,静静的看着它西坠。 谁都没有说话,彼此的呼吸声,在交织迭起的哗哗水声中,却清晰可闻。 海平面被阳光染成了橘红色,远处波光粼粼光芒耀眼,近处翻卷着葱白色的细浪,热闹滚烫,后浪扑前浪的朝他们涌来。 苏漾伸展两腿,海水便漫了上来,浸湿她的裙角,仿佛还带着海的腥咸。 李潜纵容她,还有模有样的学她,等退潮后,一个个收获了湿漉漉的裤腿。 两个人面对面捧腹大笑。 方才沙滩上还有零星的人,随着时间推移,此刻只剩下他们。 他们不顾形象的笑,苏漾前俯后仰,脑袋磕在他肩头上,李潜细心的用手托住,她趁机在他大掌上吻了下,男人眸色暗沉。 他挠她痒痒,她最怕的就是这个,连忙慌张躲闪,李潜紧追其后,在沙滩上踩下一串又一串的脚印。 苏漾往海里跑,但没去太深的地方,在海水漫过脚 踝处停下,弯腰掬起一捧水,朝他远远的洒过去。 李潜不甘示弱。 二人竟像个孩子玩闹了起来。 苏漾大获全胜,高兴的眉开眼笑,李潜在夕阳敛尽最后一束光之前,将她拉到怀里,不知从哪儿取了帕子过来,认真给她擦拭。 天色暗下来,星星尚未出现,从海边到城中,路途不近。 苏漾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大海,话中却说道:“该返程回去了。” 李潜漫不经心的道:“谁说要回去了?” “不回去?”苏漾惊讶:“初儿和安儿怎么办?” “有阿钟和圆缺等照看着,好着呢。”李潜捏捏她的脸:“夫人现在心里眼里只有他们,为夫的地位简直太卑微了。” “哪有。”她不走心的敷衍道:“阿钟和圆缺在,我当然放心,怕他们会想爹爹和娘亲,初儿是最腻歪人的,平时缠你也……” “初儿跟为夫保证,会照看好安儿的。她让我们好好玩。”李潜注意到她微微皱着的眉头,在她眼睛上亲了口:“别担心了,和为夫单独在一起,夫人想对为夫做什么,为夫都依着你由着你顺着你,今晚,人家任你索取。” “……” 苏漾一阵恶寒,顿觉油腻。 她轻咳了声,转移话题道:“我们住哪里?” “住帐篷。”李潜将手放在唇边吹起口哨,两匹在远处漫步的马儿跑过来,他从马儿身上取下包袱,里面竟然装了帐篷。 他动手能力很强,苏漾本想帮忙搭建帐篷,被他眼神示意后,只坐在旁边观看。 李潜动作干脆利落,可见相当熟悉精通,不过眨眼功夫,一个小巧却结实的帐篷就搭好了。 帐篷正面对着平静无波的大海,左前方生了一堆篝火,噼里啪啦的红色火光,将男人由远及近的身姿,照的更加挺拔。 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些宣纸和木条,在她跟前坐下,手指灵活的忙碌着,一盏灯笼便出现在眼前。 李潜没叫她细看,直接挂在了帐篷一角,等苏漾看清灯笼上写的字,当即脸滚烫起来,不知是被火光熏的,还是被他闹的羞涩所致。 宣纸上寥寥几笔做了画,方才粗粗瞥了眼,只知是个对镜梳妆的女子,此刻凑近了瞧,模样神态居然与她有几分相似。 这些年来他无事便作画,李潜本就极为出色,琴棋书画差不到哪里去,往往随便几笔,人物便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苏漾看的入了神,画中女子 姿态娴然优雅,突然,她看到镜子中还画了个侧影。 怕就是他了。 她情不自禁笑起来,微微转动灯笼,看到原先背对着的另一面转到眼前,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吾妻甚美。” 苏漾差点被一口气噎住,她红着脸说他:“你怎地如此不害臊?” “为夫说的是实话,何须害臊?”他嬉皮笑脸的道:“夫人也不必害臊,你属实甚美。” 同他说话,十句里面有九句半都是不正经的,天下人定然不知道,叫他们闻风丧胆敬重不已的摄政王,私下是这般模样。 她瞪了他几眼:“饿了。去弄点吃的去。” “走,为夫带你抓兔子去。” 他拉上她,边往外走边嘟囔,说是她不陪着自个儿会感到孤单寂寞,言辞之间颇为矫情,苏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个人在海岸边的林子里面,抓了两只野兔,还看到了树上结的果子,苏漾催李潜爬上去摘了些。 果子又脆又甜,清爽可口,野兔被处理干净后,架在篝火上面烤。 李潜从包袱里面取出来油和蘸酱,在两只兔子上面刷了层,只听滋滋哇哇的声音,没多大会儿香味便溢了出来。 苏漾馋的直吸溜鼻子,李 潜看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从兔子上面掰下来块儿肉,让她尝尝淡不淡。 “熟了,真好吃。” “那就开吃。” 他们各捧了只兔子,大快朵颐,吃的时候格外认真,连说话都顾不得,或许是谁都不忍心说话,打碎这难得的美好的时光。 二人并肩坐着,头顶是浓沉的苍穹,身下是无边无际的海岸,眼前是熊熊燃烧着的篝火,远处是月光照耀下沉睡的大海。 再往远处了看,天水相交处,孕育着神秘与壮阔的美。 世界如此之大,他们却紧紧相依,命运相连,这是多么奇妙而美丽的缘份。 吃饱喝足后,困意上来。 苏漾进了帐篷发现,里面已经放了两床被子,躺上去暖和又柔软,她知道李潜总能将这些琐事处理好,而她只需享受即可。 身边是男人温热的身体,耳边回想着海浪拍打的声音,天地广阔,他们还有彼此可以全身心交付。 两个人天南海北的聊着天,什么都能聊,往往是聊着这个话题,毫无征兆的转到另一个话题,偏偏还都能接的上,谁都不觉得突兀。 苏漾不知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似乎做了个甜甜的梦,梦里隐隐约约还有海浪的声音。 第880章 番外十年情浓13 一觉睡的酣熟,她是被李潜叫醒的,说是海上日出,问她要不要看,她难得一见,当然说要看,匆匆从被窝爬出来。 清晨还是冷的,海风带着寒气,迎面扑来,苏漾半个脑袋刚探出帐篷,就冷的直打哆嗦,她惊疑的叫道:“怎么这么冷?” 她记得昨天中午的时候,还热的直冒汗,哪想太阳没出来之前,寒意逼人。 苏漾重新缩回了帐篷,讨价还价的看着李潜道:“我就在这儿看。能看到的,太阳出来的时候那么大,怎么会看不到?” 李潜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半跪在身边,他还是比她高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过了会儿,用棉被将她团团包住,只露个脑袋。 苏漾不明所以,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他弯腰将她抱起来,犹如抱了个襁褓中的大宝宝,她窝在他怀里笑的咯咯的,包成这样严实的,出来非但不冷还感觉到暖和。 海上日出的美,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 光明辉煌,灿烂震撼。 两个人都未做声,目不转睛的盯着太阳一点一点的往上拔,最后昂扬的那一下,充满力量,随后蹦出了海平面。 苏漾由衷的称赞:“好美。” 大自然的力量,性感而迷人。 看完日出后,李潜依旧像之前那样抱着她回去,苏漾赖了会儿床,等李潜准备好吃的后,才慢吞吞起身。 还是两只兔子,大抵因为调料不一样,所以味道不同,并没有觉得腻味。 用完早饭后,他们才慢悠悠的往回走,不像来时那么匆忙,行进速度很慢,见着路边的屋舍人家,有时候会停留下来同人交谈。 苏漾听不懂这边地道人说的话,李潜不仅能听懂,还说的非常流利。 完全没听过的口音,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比当地人的还要好听。 苏漾私下里夸他,对他佩服不已。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听他与别人交谈,然后猜测他们说了什么,等与人辞别之后,她再抓着李潜验证,看看自己猜中了没。 简单的小游戏,她乐此不疲,玩的不亦乐乎,且越玩越上头。 他们不慌着回去,颇为享受单纯的两人世界,反正初儿和安儿有人带,沿途碰见什么新鲜的有趣的,都要停下来。 路边有卖茶的,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脸上沟壑纵横,不过倒是慈眉善目的,单从面相,就让人觉得温和可亲。 日头升的 高,和晨起的凛冽相比,身上起了层薄汗。 苏漾看见卖茶摊子生意还算不错,但凡路过的行人,几乎都会讨碗茶喝,也央求着停下来过去坐坐。 摊主很热情,看见有人过来,大老远的就亲自迎接了过来。 她打量了他们几眼,从穿着打扮判断出来必是贵客,言语之间越发恭敬:“二位客官要喝茶吗?咱们店里的招牌龙井茶,要不要尝尝?” “那就这个。”苏漾笑嘻嘻的,笑靥如初叫人挪不开眼。 她虽说已经四十出头,但多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当,不知情的旁人看,只觉得正是三十出头的新妇,美艳漂亮的很。 摊主阿婆认真记下来,又同样询问李潜。 李潜要了一样的。 阿婆笑着给他们找座位,之后说道:“两位一看便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此番出来是……” “游玩。”苏漾被人暗暗的夸了把,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喜滋滋的说道:“到处转转,这边风景独好,叫人心旷神怡。” 阿婆一边泡茶,一边絮絮叨叨的同他们介绍景点,口吻之中满是骄傲自豪。 人自信的时候,整个人会发光。 苏漾捧场的将她说的景点都记下来, 认真的打听路线,阿婆见她这般态度,索性拉了张椅子坐过来,与她一见如故的聊起来。 她说在滇湖那边住着位大好人,多年来收养了不少孤儿,如今差不多有十一二个孩子,街坊邻里被他所感动,时不时会伸出援手,送给他点吃的喝的,不知是靠着救济,还是靠着别的途径,总之他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后来等孩子们渐渐长大,都会做活了,现在过的很幸福。 他的事迹就这么流传下来。 苏漾听在耳朵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她自然是钦佩这位滇湖边的大好人的,同李潜说了自己的想法,表示想去对其进行拜访。 二人同骑一匹马,另一匹跟在身后。 他将她紧了紧,往怀里稍稍压了下,他低下头唇正好可以碰到她的耳朵。 李潜下意识舔了舔。 苏漾斜着眼睛瞪他:“李潜!” “去。”他哄着她道:“这个大好人,你还认识呢!” “我?”苏漾不解:“滇湖距离这边远不远?我们什么时候去啊?对了,你说我认识,那是谁啊!” “到了就知道了。” 苏漾本以为他们要先回城里去,谁知道李潜带路,等她意识到与来时的道路不 太一样的时候,问起才得知原是去滇湖的路。 她张了张嘴,想到问了又是同样的答案,索性乖乖闭上嘴巴。 滇湖距离此处有半天的路程,算是比较邻近的,他们快马加鞭,到的时候刚好天色全黑。 滇湖不是一个湖,而是一个镇子,但也确实有片湖,当地人称之为滇湖,茶摊阿婆说的那个大好人,就住在滇湖旁边的一座小院子里。 大越处于盛世,早在十多年前就取消了宵禁制度,即便到了晚上,到处依然都是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 夜市苏漾没少逛过,可在不同的地方,常逛常新,心情大不相同。 她买了很多东西,全丢给李潜拎,之后实在逛不动了,才找了家外表看还不错的客栈住下来。 几乎所有的掌柜都有能说会道的本领。 二人被掌柜嘘寒问暖,倒是弄的有点不好意思,苏漾问起滇湖的那位大好人,掌柜的更是滔滔不绝。 他说那人是从外地来的,具体何方神圣不晓得,因为对方也不大爱讲话,口音不甚明了。 十多年前他就来了,来的时候还有个女人和儿子,后来突然有一天,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和孩子,只剩他一人。 第881章 番外十年情浓14 在掌柜的描述之下,滇湖边的那个男人,委实奇怪又神秘,因着他的寡言少语,加之起初独居,凭空对他生出各种各样的猜测来。 有说他看似老实,实则与妻子关系不和,经常关起门来打妻儿,妻儿最终忍受不住,才会悄然弃他而去。 有说他的妻儿实际上并没有离开,而是被他害死了,就葬在他居住的那个院子里,一时间连那个小院儿都充满了阴森之感。 还有说他是京城来的哪位大官,被贬谪到此处,妻子受不了前后生活的巨大落差,所以领着孩子重新回到京城去了。 若是这种说法属实的话,那位妻子估计也是位官家小姐,离开岭南回到京城,确实是明智的选择。 苏漾好奇极了,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追着掌柜问道:“那实际情况究竟是什么啊?” 掌柜的挠挠头,脸上写满了歉意:“客官您还真是问住小的了,小的也不知道,到现在咱们滇湖的人,都不清楚呢!” “那……”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他妻儿不见之后吧,突然有一天,他领着个孩子出来,无论去哪儿都带着,之后他给那孩子买新衣服,供他上学念书,给他 吃喝,大家伙儿都觉得新奇,想着估计是家里亲戚的孩子?反正猜测什么的都有,”掌柜说到这里,神情讪讪的:“您二位也知道的,世界上最拦不住的,就是老百姓们的嘴。” 苏漾很理解的重重点头,无异于是对掌柜的认可和支持。 他继续说道:“后来渐渐的也就习惯他和那个孩子了,两个人做个伴儿也挺好的,后来又有一天,他又带了孩子回来,比先前的孩子要大点,同样是供吃供喝供上学,再之后陆陆续续的往家带孩子,时间久了,总有街坊邻里觉得奇怪,心想他该不会是个人贩子吧,然而哪个人贩子还会供小孩子读书识字的啊?这不是赔本买卖么!” “大家去报了官,官府听说事情的始末之后,打发百姓回去了,说只要没有谁家报孩子失踪,那就不能去抓人。” 大越这二十多年确实都很安定,然而岭南是偏僻之地,被认为是穷乡僻壤,虽说比之前强许多,可在深山沟沟里,依然住着穷人。 人得了穷病,一时半会儿是治不好的,甚至有时候一辈子都治不好,最后死在穷字上。 有的家里人养不起小孩,会将孩子送给别人养,这还算 是情况好的,有的直接丢到水里,或者深山里,任由孩子被狼叼走。 实在是穷的没办法了。 滇湖当地的官府,确实没有收到任何有关小孩失踪的案子,按照流程,也不允许去抓人。 百姓们反应激烈,青天老爷扛不住压力,特意亲自登门,拜访了这位大好人。 “之后真相大白,那些孩子都说自己是流浪的,快被饿死或者冻死之际,被男子带回家的,男子对他们都很好,供吃供穿的,还教育他们,就像是爹爹一样。” 青天老爷怀疑小孩子们是被强迫这么说的,叫人对他们进行了检查。 所有孩子身上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被打的痕迹,随机考查他们的功课,也都能够对答如流。 大家这才彻底相信,这位不爱说话的奇奇怪怪的男子,确实是凭一己之力,在做一件好事。 谜底揭开,街坊邻里看他的眼光,也从不解猜忌,变成了敬佩和尊重。 滇湖的官府对此大肆表扬,不仅如此,每个月都会拨出一部分银子,来同这位独居男子一起做好事。 苏漾心情澎湃,几乎是想立即见到这位住在滇湖边上的男子。 这样的人,怎能不叫人钦佩?怎能不 叫人敬仰呢? 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不懈的做着一件好事。 哪怕这件好事无人知晓,他也始终不疑的坚守并履行自己的决定。 这是什么样的英雄,什么样的大无畏精神! 苏漾次日醒的很早,催促着李潜赶快去寻住在滇湖边上的那位伟大男子。 在见到他之前,她悄悄的勾勒出对方的面容,约莫四十多岁,应是饱经风霜的沧桑,见了面这些猜测全部不作数。 她看着坐在院中煎茶的灰色长袍男子,对方转过脸的那瞬间,惊愕的说不出半句话。 当真如李潜所说,是个熟人,但又不是熟人,只因这样的李瞳,是她从未想的。 李瞳是在十六七年前离开京城的,因着染上了赌瘾,好赌成性,连带着将越武帝拨给他用来平定山匪的银子,都给赔进去了。 越武帝为此大发雷霆,暴怒之下,无视周皇后的求情,将他贬谪到了岭南。 岭南并不是只有一个城池,而是有着许多地方的,李潜待得地方叫乬隆,李瞳被贬的地方原先是在叫陆曌的地方。 故而提到滇湖,苏漾并没有往他身上想。 她早就忘记了还有李瞳这么一号人。 多年过去,他不在京中出 现,消息更是断了,活的丝毫没有存在感,不能怪苏漾不记得。 经过岁月的洗礼,眼前气定神闲煮茶的男子,与记忆中纨绔风流的年轻男子大不相同。 不仅仅是面容上的不同,而是气质上的不同。 以前的他极为张扬,仗着王爷的尊贵身份,自信甚至自负,现在的他越发沉淀,内敛,更像是一本厚重的书。 苏漾几乎不敢认,还是李瞳认出他们,笑着起身行礼道:“七弟,七弟妹。” 果然是他。 越武帝到死都没有剥夺他王爷的身份,按照规矩,他这么称呼他们,并没有错。 李潜温和的笑笑,他近来的笑容明显增多,拉着她的手腕,缓缓上前,在他正对面坐下。 “我们来讨杯茶吧喝。” 李瞳失笑:“早就盼着你们来,这一盼竟然是十多年,好在你们来了,否则今生,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呢。” 他煮的应该是滇湖当地的茶。 虽是岭南之地,还是有些物产,颇受大越百姓的欢迎的,其中就有滇湖的滇茶。 据说是茶香四溢,苏漾不是很爱品茶,一般是家里给什么茶就喝什么茶,不过这会儿也闻得出来,茶味很浓郁,但却并不感到厌烦。 第882章 番外十年情浓15 好奇心驱使之下,苏漾问了下李瞳,果不其然被证实,就是名扬天下的滇茶。 李潜看她呆头呆脑的样子,递给她一杯茶,说道:“府上就有,你喝过的,莫非是忘记了?” “我品着都差不多。”苏漾端过来,小小的抿了口:“这茶闻着好香,若是府上有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李瞳听他们插科打诨,这会儿笑着圆场道:“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弟妹这差不多傻了有九年,不记得正常。” 苏漾瞪眼睛,惹得二人哈哈大笑。 其实到了他们这个岁数,多年未见,再见面时,那些恩怨纠葛,都一笔勾销了。 谁都不会不识趣的提起当年的种种。 李瞳并不憨傻,兴许他早就想明白了,当初的事情有蹊跷,也兴许他无心争夺帝位,所以甘愿做了李潜的棋子。 谁知道呢? 即便他还有心有戚戚,可时过境迁,旧事重提,毫无意义。 毕竟大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还折腾什么呢?求什么明明白白,要什么眼里不容沙子,李潜设是了套,他若是不跳下来,又何至此? 他年轻时候的确混的不像样,只知道每天鬼混,完全没有目标。 不清楚自己要什么,也不清 楚自己不要什么。 看到好看的姑娘,就想占为己有,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并不重要的事情上面。 不懂节制,不懂珍惜,更不懂底线。 他始终在寻寻觅觅,可心中若是没有岸,那么再寻觅,处处也无可停靠的港湾。 李瞳与李潜聊起来的都是些很家常的话题,他说滇湖的风土人情,说怎么从陆曌来到了滇湖,又说如今自己如何营生,如何过活。 他年轻时候是个混子确然不假,但毕竟出身皇家,不适合做皇帝,不代表别的方面都是个废柴。 他并非一无是处。 李瞳画的一手好画,苏漾是知道的,市面上曾经流传过他的作品,据说拍出过高价。 大越那些有名的书画家,一致认为他的作品是很有意境很有水平的,争相模仿学习,但都认为难以望其项背。 他若是没两把刷子,年轻时候的许子沂怎么会被迷得神魂颠倒,不择手段也要嫁给他? 许子沂有一本大越美男图鉴,有次她与她交谈时,提到里面有些画工,还是从李瞳那处偷师的。 李瞳现在靠作画写诗为生,那一手好画,卖的价格不菲,加之官府会拨出一部分救济银,虽说收养的孩子渐多,但日子 过得还算宽裕。 听他提到收养孩子一事,苏漾才插话道:“四哥当真了不起,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也没有想到。”他自嘲的笑了笑,并不在意她的直言不讳:“实际上一开始的动机,并没有想这么远。当时是个深冬腊月,那一年岭南难得下了大雪,你知道的,岭南这地方偏南,一年四季气温都是比较高的,那场大雪吓坏了不少人,我就是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个孩子躺在雪地里。” 他起初并没有看见,只因孩子半边身子埋在雪中,他不知怎么突然动了动,恰好他从那边经过,被吓到后定睛再看,竟然是个孩子。 孩子快被冻死了。 李瞳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若是没看见,自然另当别论,既然撞上了,就过不去良心上的一关。 他的孩子和妻子才离他而去没多久,他希望以帮助别人的方式,来给他的孩子积德,尽管他并不是很爱孩子的娘亲。 李瞳想要他活命,就他从雪里挖出来,抱在身前一路小跑回家,当时孩子浑身冰凉,呼吸微弱,命悬一线。 在做完所有的保暖措施后,那个浑身僵硬黑青的孩子,仍然没有半点好转。 他烧了热水过来,先喂他喝了点,之后才慢慢用热水给他擦拭身子,不停的搓揉按摩,渐渐的才能感觉到暖意。 孩子活了过来,他累瘫在地。 他询问孩子,孩子说自己很早就开始流浪了,到处讨生活,跟人要饭吃,有一顿没一顿的。 往年他都是睡在桥洞下,或者寺庙里,可是那年太冷了,以前他的哪些地方都被占据了,还被赶了出来。 他无处可去,只能到处流浪,又饿又冷跌倒在了雪地里。 小孩子感激他,可怜巴巴的不想走,李瞳狠不下心来,就将他养在身边。 “我实在不忍心。你们看到过那些流浪猫猫狗狗的眼睛吗?充满了对未来的紧张和害怕,也充满了对你的信任与爱意,他们的眼睛会说话,噙着泪,或者是什么都没有,只用那黑乎乎的瞳仁盯着你看,你皱眉,他们难过,你微笑,他们笑的更大。流浪的猫狗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它们生来就那样,或者已经习惯了那样,但如果你将它带回家养,养了一段时间却又抛弃,它们就会觉得自己可怜。” “后来呢?” “就养着了。”李瞳淡然的道:“无非是多双筷子多张嘴,还是能够养得起的 。谁知道一个小小的决定,改变了人生走向。” 李潜颇有感触的笑笑:“人生其实就是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选择。谁也不知道最后会走向哪里,但能够知道的,是当下应该做什么样的选择,或者是我们自己想做什么样的选择。” 李瞳收养的孩子,数量逐渐在增加,生活压力顿时变大,好在滇湖是个小地方,他有不少积蓄,勉强还能过。 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他都听在了耳朵里,可清者自清,他身正不怕影子斜,果不其然,后面官府都证实他做的是好事。 如此一来,因祸得福,除了官府帮忙,街坊邻里也会帮忙,时不时送点吃的用的过来,他们的日子竟然好过起来。 李瞳说道:“当然,也多亏了这些年,你暗中的救济。” “不必。”李潜淡淡的:“你我本同根,相互扶持理所当然。你最近写的信中,提到的重要的事情,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李瞳眼里冒光:“你若不来,我必然也会写信详细与你说之,既然你来了,不妨我同你细讲,若是你觉得可行,还需你帮忙写风奏折,递给当今圣上,请他批准,若是施行此策,相信我大越只会越来越好。” 第883章 番外十年情浓16 李瞳的提议,让苏漾暗暗震惊,她怎么都没想到,年轻时那般纨绔的子弟,时隔多年会关注这种民生问题。 果然,时间具有强大的力量,将人变得面目全非。 李瞳多年来不停的收养被遗弃的孩子,对此感触颇深,同时意识到,依靠个人的力量,能改变的只是一丁半点。 若是能够依靠朝廷的力量,有可能改变的是整个大越。 他捡来的孩子之中,有男孩有女孩,但多数依然是女孩子。 男孩子尚且能够下地劳动,女孩子在体力方面,却天生具有短板。 尽管在十几年前,大越便鼓励女子读书,这些年女子读书倒是有不少考取功名,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的,比如说平民出身的祝妲,但是大多数女子读书出来,最终还是要嫁人的,只不过是嫁的人家稍微好了些。 努力在追求男女平等,不能否认的是,男女歧视仍然存在,男女平等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李瞳关注的不是男女问题,而是如何安置这些被弃养的孩子。 他的想法是兴建济世堂,那些不愿意养育或者是无力养育的父母,可以将孩子送到济世堂,由济世堂负责培育。 “这是一笔很大的支出。 ”晚上的时候,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苏漾对李潜道:“我相信那些丢弃孩子的也有自己的苦衷,但全部交由朝廷来解决,开支很大,而且…很有可能会助长遗弃之风,再者,若是将孩子养育成人之后,亲生父母再来认回,又当如何?” 李潜捏捏她的脸,说道:“但你不可否认,四皇兄的这个提议确实是不错的。” “我没有否认。”苏漾叹息道:“我只是想不通,那么可爱的孩子……” “就像夫人所说的那样,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李潜难得原谅人性,竟然开始安慰她,苏漾愣了愣神,旋即窝进他的怀抱里:“那你的意思是,同意兴建济世堂?” “自然同意。”李潜说道:“济世堂是大越朝廷人性的体现,国家不断的发展强大,不就是为了能够帮助到更多的人吗?遗弃孩子的固然可恨,但兴许也可怜,个人有个人的难处吧!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所以在遗弃孩子的时候,需要好好把关,再者,朝廷兴建济世堂是不假,但天下还是有很多善良的有能力的人,比如说一些乡绅,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会积极响应朝廷的政策,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 像四皇兄街坊邻里那样的小小百姓,他们也有良知,这件事只要有人带头做起来,其实不难的。” 衡量一个时代文明的程度,不是看它对强者有多尊敬,而是看它对弱者有多呵护。 真正好的时代,不仅强者能够活,就连弱者都能够活下来。 在李瞳之前,从来没有人提到过这样的问题,所以大家便基本对此类弃养事件视若无睹。 至于那些被遗弃的孩子,能不能够活下来,全看天意和他们各自的命运,这仿佛成了大家默契的约定与认知。 “希望大越之后能够有所改变。” 苏漾与李潜在李瞳这里住了三天,全程围观了他与孩子们的日常生活。 一大早李瞳就会赶早的爬起来做饭,他用的是那种很大的大口锅,就在院子里面架着,下面是用泥土垒起来的火。 收养的孩子中有年纪稍微长的,他们两个负责捡柴砍柴烧火,配合着李瞳,一起把饭做好,招呼其他的孩子们来吃。 总共有十四个孩子,其中有五个小姑娘,小男孩会让着小姑娘们,就像哥哥对妹妹那样的照顾与怜惜。 等吃了饭,时间还早,尚不到读书的时候,大家就会拿着书在院子里面大声诵读 ,彼此监督。 整个清晨因着有这些鲜活的孩子们,变得热闹,不再凄清冷寂。 李瞳会检查他们的背书情况,还会看孩子们习武——其实就是花拳绣腿,强身健体的,真没什么技术含量。 等太阳出来的时候,约莫着快到学堂上学的点儿了,一群小孩就会成群结伴的告别离开。 他们很爱李瞳,敬爱与深爱,看见李瞳时,脸上都写满了安心与信任,仿佛只要李瞳在,天塌下来都无所畏惧。 李瞳也爱他们,疼爱与宠爱,像他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王爷,肯为了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当爹又当娘,他对他们的爱,已经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来表达。 孩子们都上学去之后,他便得空画画,苏漾不懂艺术,陪着在旁边看了会儿,倒是李潜与李瞳相谈甚欢。 李瞳画的是山水画,推开院门,就能看到滇湖,这大概是他灵感的来源,又或许他只是写实的在画,在记录。 他的画尚未画完,半下午的时候孩子们就回来了。 一群孩子犹如小鸟回笼,呼啦啦的冲进小院儿。 他们回来后,各司其职。 有的出去外面挑水,有的去砍柴捡柴火,年纪稍微小点的,则在家温书,女孩子 中年纪大的,主动包揽起给大家洗衣服的活计。 热热闹闹的,却也井然有序。 他们本来毫无血脉关系,却因着这样的缘份,成了一家人,同吃同住同睡,生死相依,命运相连。 这么多的孩子,奇怪的是从不争吵不打架,更不惹李瞳生气。 大概他们知道,眼前的温饱来之不易,所以小心翼翼的,懂事乖顺都叫人心疼。 苏漾和李潜在这里待着的三天,与孩子们经常混在一起,他们会问起流浪时候的生活,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其实大同小异。 无非是挨冻挨饿挨打挨骂,命贱的像草,即便是死在路边,兴许还会有人去踩两脚,唾两口唾沫,嫌弃他们晦气。 在离开的前一天,李潜写了封奏折,叫人送往京城。 他们这两年是不会回京的,在滇湖的这几天里,他抽空领着苏漾去到处转转,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准备返程回去。 李瞳给他们准备了好多当地特产,说是给小家伙们尝尝鲜,还特意多备了几份,叫他们送回京城给行舟尝尝。 苏漾感激他的有心,连连道谢。 他们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李瞳备了酒,等小家伙们都睡下之后,来邀请他们到房间坐一坐。 第884章 番外十年情浓17 相聚的时光很是短暂,仿佛眨眼即逝,他们来时,李瞳已经烧好了清酒,就等着二人落座。 房间里点着熏香,不似他们平常闻惯了的,但是却依旧清新好闻,叫人心旷神怡。 苏漾与李潜盘腿坐在榻上,李瞳给她们斟酒,李潜接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称赞不已的道:“好酒。” “尝尝?”李瞳举起酒杯,二人与之相碰,随即一饮而尽,酒味很淡,颇为甘醇,就像是什么甜甜的果汁。 苏漾连连点头,觉得味道确实不错,李瞳淡淡笑着,如今的他已然没有年轻时候的英俊,倒是多了几分慈祥温和。 他说还有几坛子酿好的酒埋在树下,等会儿叫人挖出来,给他们路上带着。 “这怎么好意思?”苏漾不客气的道:“那我就收下了!” “哈哈哈!” 三个人哈哈大笑。 李瞳先是再三强调了济世堂的事情,言辞之中对李潜满是感谢,随后大概是酒喝多了,絮絮叨叨的提到自身的琐事上。 他说最近腰背酸痛的厉害,找了大夫看,说是年纪大了劳累过度,李瞳心道自己才四十多岁的人,哪能那么快衰老。 “可我晚上坐在镜子前,仔细 的端详,才发现鬓角生出了白发。”他饮了口酒,语气伤感而落寞:“这些白发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为什么我竟然毫无察觉?我明明觉得自己还是同以前一样能干充满力量,它们怎么不打招呼的就出现了?对了,还有脸上的皱纹,他们出现,提醒着我,已然走过了大半辈子,可是……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没来得及做呢!时间怎么就溜走了呢?” 李潜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好一次次的朝他举杯。 这家酿的酒并不醉人,不过喝多了仍叫人浑身滚烫。 李瞳两腮红扑扑的,将那张有着皱纹的脸,衬托的有些可爱。 他单手撑着脸趴在桌子上,不顾形象的打了个酒嗝:“其实,我做济世堂,还有一个小小的私人的原因,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不等他们回话,或许,他并不需要他们回话,继续说道:“我这大半辈子都没干过什么像样的事情,浑浑噩噩,将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被父皇看不起,被皇兄皇弟们看不起,那时候在京城里,你们肯定私下没少笑话我吧?” 李潜嗤笑,觉得他说的不大对,于是纠正的说道:“没有,那时 候没空笑话你,比较忙。” “哈哈!” 这话中听,也很真实。 李瞳没有觉得被刺痛,反而赞赏的点了点头,连声附和道:“对对对,说的是,那时候大家好像都有目标,都在奔着目标前进,只有我整天卷进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不,也不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那时候,我不懂那也叫幸福。”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今天不是为我们饯行吗?”苏漾止住了这个话题。 “赵绮绮是你的人吧?”李瞳突然没来由的问,抬起头看向李潜,方才略显醉态的他,此刻眼睛竟然出奇的清明。 李潜没有否认,缓缓饮下一杯清酒后,对上他专注的目光,严肃的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李瞳失笑着道,面上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情绪起伏,他只是说道:“她总会拿我同你做比较。” 当年李瞳因为赌博的事情,被贬谪到陆曌的时候,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怨言,他很清楚自己是自作自受。 他算是清醒了,暗暗发誓,洗心革面,到这边来好好生活。 他还有妻子,还有孩子,一家人还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可是赵绮绮根本不喜欢他,就连他喜欢赵 绮绮这件事,都开始变得不太确定。 她不再是最初自己认识的那样,温婉体贴善解人意,变的歇斯底里变得暴躁变得爱慕虚荣,变得冷酷和无情。 以前她对着自己,总是会露出可爱温和的笑容,自从到了陆曌之后,一张脸死死的绷着,从早到晚都是哭丧着的。 生活上巨大的落差,让她感到很不甘心。 开始她只是偷偷的虐待他们的孩子,直到他看见孩子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淤痕时,同她大吵了一架后,她变本加厉。 对孩子动辄打骂,对他更是指着鼻子的嘲讽,日子鸡飞狗跳,完全超出他的控制。 他最初还会愤怒,会与她大声嘶吼,到后来只觉得疲惫,日复一日的争吵,磨平了所有的情感,还不如彼此放生。 赵绮绮走的很干脆,她说搭上了京城的一个贵人,李瞳同意了,该感到痛心的,然而实际上他没太大的感受。 他唯一的要求是把孩子留下。 赵绮绮不适合做母亲,孩子跟着她,他担心会受罪,然而他到底没能把孩子留下来,趁着他睡觉,赵绮绮是就走了。 她一去不知所踪,李瞳寻不得,不得已放弃。 “后来我也托人打 听过她的消息,都没有结果,你们可有消息?” “没有。”二人齐齐摇头,苏漾忽然顿了顿,慢慢的说道:“前些年确实在京城中见过,但后来也失去了她的行踪。” “无妨。”李瞳很是豁然:“人各有命。对了……” 他特意在此停下,视线不敢与他们对视,低下头喝了口酒,慢慢的,一抹绯色从脖子上晕染到耳后根。 苏漾注意着他的神态,欲言又止,几次三番想要开口,最后却默不作声的垂下视线。 他的手捏着酒杯,放下后,放在腿上使劲儿攥了攥衣衫。 苏漾大约猜出来他想问什么。 “许子沂……”他将那个名字叫了出来,没有想象中的生涩,就像是在舌尖练习过无数次一样:“她过得怎么样?” 原来问出来没有那么困难。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对许子沂的感情,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认清内心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们彼此早已无法回头。 苏漾笑了笑,将一杯酒喝完,甘醇的液体滚烫流入喉咙,他微微眯眯眼:“她挺好的啊,有了疼爱她的夫君,还有几个可爱的孩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你不必挂心担忧了。” 第885章 番外十年情浓18 李瞳其实没少打听京城的事情,一开始是不甘,觉得羞耻,毕竟当时自己被赶出京城时,实在不光彩。 在离开之前,他与许子沂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当然,在此之前,他们也有过争吵,但他就是分明知道,那一次的争吵不同于寻常—— 可能因为她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令他感到触动。 李瞳很清楚,他对许子沂没有半点爱情,之所以能够与她纠缠多年,无非都是因为她死皮赖脸的缠着他。 他不爱他,可为什么在看到她时,会生出异样的感觉,他自己都说不清。 或许是因为惊讶。 对。 惊讶。 这很好的解释了他内心的波动。 许子沂嫁给他的时候,整张脸上满是横肉,五官挤凑在一起,他嫌弃的很,从没正瞧过她,就算是与她说话,也多是冷嘲热讽。 要不是母后拦着,要不是许家的地位卓然,他铁定会在成亲第二日就将她休了。 休妻不成,好在并不耽误他出去快活,许子沂在府上闹得越凶,他在外面找女人找的越欢快,他就是要卯足了劲儿和她对着干。 谁让她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逼迫自己和她成亲的? 他终身的大事,她都敢算计,既然她不要他好 过,那她进了门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反正只要是能够将她气的火冒三丈的事情,他都不遗余力的去做,等听到下人汇报说她在府上发飙发疯,他便觉得畅快无比。 呵呵! 这就是报应! 许子沂完全不是他所期待的女人,不仅长得不好看,而且胖的有二三百斤,说话粗俗,与他的理想型去之甚远。 李瞳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反胃,谈何与她长相厮守? 他用最恶劣的态度对她,说最恶毒的话,做最过分的事情,就是盼着有朝一日,她能够受不住,主动提出和离。 谁知道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她从一开始的歇斯底里争辩,到后来平静的接受,就是死活要赖着王妃的位置不挪窝。 李瞳难免有些泄气,不过这几年的反复折腾,也叫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许子沂是深爱着他的。 因为深爱,所以会无底线的包容。 不管他做了多么不可原谅的事情,她都不会离开他。 有恃无恐的人,变得越发肆无忌惮。 他就是这样。 所以在看到她的改变后,在得知她要与他一刀两断的时候,在亲耳听到她说要和离的时候,他都不以为意,觉得是她在闹。 女人总会用各种方法来引 起男人的注意,许子沂很擅长使用这一招,但可惜她并不是个美人,而他只对美人怜惜。 李瞳盘算着,过几天她就会改变自己愚蠢的决定,毕竟她是离不开他的,若是能够离开,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走了,何苦等到现在?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次他错了,错的离谱可笑。 许子沂在他未曾发觉的时候,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他根本不认识了。 最明显的变化,是外表上的。 她变瘦了,原本挤压紧凑在一起的五官,莫名的随之舒展开来,脸上的横肉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是紧致的肌肤,清雅的面容。 原本粗壮的滚圆的身体,变得纤瘦似弱不禁风,她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立在那里,便叫人不由生出些保护欲。 李瞳只是觉得惊讶而已,他在潜意识里,已经确定了一件事——这个女人非常爱自己,不管她怎么变,都是为了自己。 包括眼下她变瘦变美,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让他回心转意。 许子沂竟然为了别人,郑重其事的跟他提出和离,这对他来说不至于是晴天霹雳,但也算得上是始料未及的惊吓。 他想许子沂一定是糊涂了是疯了癫了,不然怎么会说出如此不清醒的话 来? 她怕是没有搞清楚,在两人的这段感情里,究竟谁掌握着主动权! 他们之间的游戏,什么时候轮得到她来喊停? 她凭什么?有什么资格? 李瞳非常生气,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那股没来由的火气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 想要与她和离,不是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为什么终于要摆脱她,她也表示不再纠缠他,他却感到愤怒,感到空虚失落呢? 李瞳坚决不肯承认,他对她是有特殊感情的,他还是坚信着,她只是嘴上倔强,心中对他恋恋不舍。 所以,他试探,用最尖锐的话刺痛她,甚至对她提出要她下跪等无理的要求。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那种行为,就像是个失去玩具的小孩哭闹着做最后也是最无力的挣扎。 李瞳记不清是怎么签下的和离书,反正那段时间他都浑浑噩噩的,他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归结于不习惯—— 就算养条狗养了几年,还会生出感情,与许子沂插科打诨斗嘴打架的这些年,甭管有没有感情,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要将这一部分从生命里活生生剥离出来,总要给他一段时间的恢复期吧。 他告诉自己是这么想着的,内心又暗 暗期待着,希望许子沂后悔,然后痛哭流涕的来求他,然后他再装作不情愿的答应原谅她。 大概是意愿太强烈,他竟然做了类似的梦,等睡醒后发现只是个梦时,难免有些怅然若失。 李瞳从一开始等着她后悔等着她来求原谅,到后来刻意的关注留意她,再到后来卯着一口劲儿的想要让她刮目相看…… 心态是如何一步步变化的,他说不上来,只是看着离开他之后的许子沂,越发动人越发能干,他就觉得脸上一阵阵的疼。 李瞳不想被许子沂比下去,实际上许子沂兴许只是按部就班的做着想做的事情,而他早就为了独自举行的比赛拉满了弦。 谁料他本就是个无能的人,越是迫切的想要做好一件事,越是做的糊涂窝囊。 染上赌瘾,闹成那般不可收拾的结果,他从没想过会那样,也从没想过会因此离开京城。 在离开京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噩梦中,拼了命的想醒过来,然后周边的人无一例外的告诉他,他不是活在噩梦里,是活在现实里,所以他越发迷茫,不明白拿了一手不算糟糕的牌的他,是怎么硬生生将自己变成了这副鬼样。 第886章 番外十年情浓19 李瞳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自己的处境,其实很多时候,事情坏到不能再坏了,心态反而平和下来。 他接受了一无所有的自己,也接受了重新开始的现实,只是现实依旧一地鸡毛,摆脱许子沂之后,他发现生活还是不顺心。 这种不顺心不是别人加之而来的,正是他之前喜爱非常的赵绮绮给他的。 他很确定自己对赵绮绮是喜欢的,她符合心中对女人的所有向往,模样水灵且柔弱,叫人欲罢不能。 他应该宠着她护着她,包容她的所有小脾气,这才是爱不是吗? 可为什么他做不到? 兴许因为赵绮绮变了,变得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所以他感到疲惫,甚至在她提出要离开的时候,竟然松了口气。 李瞳并不觉得自己渣,他放过彼此,也是想给彼此留下最好的模样,胜过撕的双方都难堪。 赵绮绮离开后,他以为会想念她的,奇怪的是,脑海中经常浮现的是许子沂。 不是那个身材臃肿走路地面都跟着晃三晃的许子沂,而是后来那个弱柳扶风之姿模样姣好的许子沂。 她不仅钻进了他的脑子里,还渗透进他的梦里,简直无所不在,无 孔不入。 李瞳心里烦她,又怕她夜晚不来,每晚临睡前都会心情复杂的祈祷,但从不将心中所祈祷的说出口。 他当然不可能承认对她是想念的,他只会认为那种情绪叫不甘,所以偷偷的叫人到京城去。 像什么呢?就像是一只躲在暗处悄然观察监视的臭虫,卑微可怜,可惜那时他并不知晓,也未曾察觉,更不会承认。 许子沂始终没有嫁人,这是他打探到的,他感到兴奋,甚至有些得意——她肯定心中还有他,在为他守节,在等着他。 毫无根据全靠个人臆想而来的猜测,令他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他就知道,许子沂到底是真心实意喜欢过他的,和他和离后她肯定后悔了,只是自己出了事不得已被贬谪到了陆曌,否则她肯定会来找他和好。 因着这个想法,一连好些日子,他都情绪激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激动,反正就是挺高兴的,即便失去了王爷尊贵的身份,还离开了从小呆惯了的京城,但好像他什么都没失去。 至少……没有失去那个女人对他狂热的爱。 李瞳觉得干劲满满,连赵绮绮离去的阴霾都消散了,直到京城里面再度传 来消息,说许子沂开始频繁相亲。 她居然敢去相亲?! 她明明心里有自己,怎么可以去见别的男子?! 李瞳暗暗生气,却也无能为力。 他知道许大人忙着给她找新的男人,当时他还没离开京城的时候,就听闻他频频动作,眼下时隔近一年,旧事重提不是没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许子沂不会再找。 他虽说不算惊艳绝伦的男子,但属实算得上是非常有才华的,她拥有过他,又怎么会看得上那些平平无奇的普通男人呢? 后来传过来的消息,再一次证明了,他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 许子沂相了无数次的亲,都没有找到合眼缘的。 李瞳当时已经开始收养流浪的孩子了,他觉得自己总算能够做一件事,默默无闻但她若是知道,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他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因为一开始学着照顾孩子,没少闹出鸡飞狗跳的事情来,后来时间久了,渐渐熟悉后,才渐渐驾轻就熟得出空来。 京城的消息堆积了一大堆,他慢慢的翻阅。 看她变得更好,学着做生意,还有模有样,不仅如此,追求者日渐增多,但她似乎对一个叫 商星沉的男人动了心。 李瞳感到了危机感,再三强调,让他们多多留意许子沂与商星沉的接触。 他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心情,一方面希望她过得开心,一方面又不希望这种开心是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时得到的。 总之很复杂。 他从各种途径寻求消息,想要得到些更多关于商星沉的内容,但是少之又少,幸好商星沉后来离开了京城,许子沂依旧孤身一人。 皇位更迭,似乎已经遗忘了他,他写信给把持朝政的李潜,尊敬而谦卑的表达了自己想要回到京城去的心愿,得到了宽恕。 当今的小皇帝赦免了他当年犯的错,允许他自由回京。 他决定将收养的小孩子暂时先交给官府代为抚养,为了追求那个令自己多年念念不忘的女人,他必须豁出现有的一切。 他向官府表明,自己只是回京办事,约莫小半年就会回来,到时候有可能还会带回来一个夫人。 官府里面的人都和他熟识,听他这么说,顿时起了哄,嚷嚷着到时候一定要见见新嫂子,他笑着附和,那心情不亚于自己成亲。 李瞳三天后出发,前往京城。 他以为此次会凯旋归来,谁能想 到竟是铩羽而归。 赶到京城的时候,恰好是个秋天,他记得很清楚,因为整条街道上都铺满了金黄的落叶,风吹起来,落叶便翩翩飞至半空。 凄美又动人。 当时天还没黑,街道两侧亮起了灯笼,他找了家外观上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住了下来,打算次日做好准备后,就去许府拜访。 他去晚了。 次日到许府的时候,亲见了许含许大人,但是并没有见到许子沂。 就在他到京城的那天,许子沂离开了京城,到天下四方游历去了,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询问许大人。 许含兴许有所保留,兴许并不乐意再见到他们二人重蹈覆辙,总之到他临走之前,都没有告知去向。 李瞳得不到答案,不得已离开京城。 后来他无数次的想,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是否都是有时间限制的? 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到点儿了,就会离开,不管你会不会挽留,不管你会不会愿意。 她就是要走,就是要留你一个人。 你能怪谁呢? 怪只怪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怪只怪没有福分将她留在身边。 就像他这般,与她差的只是一天,但错过的却是一辈子。 第887章 番外十年情浓20 李瞳得到许子沂要成亲的消息那天,正好在补屋顶。 那时候滇湖已经入了初冬,恰逢前几天下雨,屋里淅淅沥沥的,不知何时竟漏雨了,他想着越来越冷,屋顶还是早早补了才安心。 他上店铺买来些材料,又去隔壁借来梯子,叫老大帮忙扶着,自己爬上去,开始做活。 其实并不大擅长这些,然而日子要过,总归要学会自己应对各种各样的小问题。 他不想事事都去麻烦旁人。 李瞳补屋顶补的很认真,不似从前,做什么都沉不下心来浮躁的很,他人尚且壮年,正是手脚利落的年纪,不多时,屋顶就补好了。 他再三检查了遍,确认完工,才将东西递给老大,自己慢慢顺着梯子往下爬。 滇湖的冬天是刮风的,这里四处都是湖,风从其上掠过,裹挟着湿气和寒气,迎面扑来,吹的他整张面都水蒙蒙的。 鸡皮疙瘩悄然生了出来。 他几不可见的打了个哆嗦,老大已有十三岁,多年流浪经验让他很会察言观色,余光瞥到他的神态后,忙体贴的叫他进屋去。 “不急。”他笑着搓了搓手,哈出一口气,热意在手心蔓延,旋即说道:“还能扛得住。以前在京城……” “爹爹 是京城人士?”老大从不打听他的过去,他也很少提起,眼下好奇的不由问道:“京城繁华吗?那边的人是否都锦衣玉食?” 再次提起京城,李瞳恍若经年,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可笑的是,真要提起来,竟想不起什么特别的景致。 他印象里的,只有那些喧闹的酒肆茶坊,还有乌烟瘴气的赌场和高贵厚重的宫殿。 “是的吧。”他含糊的不想再提。 因为那时刻在暗示他,过去的二三十年有过荒唐荒废无所事事,他念叨着时间不早,借口去做饭匆匆离开。 谁知前脚才刚进厨房,后脚老大又跟了过来。 李瞳心中略微狼狈,正欲询问何事,就听他说道:“爹爹,那个送信的又来了!” 他立即想到了许子沂,当即面露喜色,忐忑的前去迎接。 来人是送信的,他们熟识了多年,没什么虚礼。 李瞳记挂着最在意的事情,一路匆匆赶来,顾不得喘气缓缓便问起:“可有消息了?可找着人了?” “人是找着了。”那人多年来,将李瞳的心思摸的清楚,此刻说话不似之前利索,抿了抿唇犹豫道:“人回京城了。” “是吗?”李瞳松了口气,笑着道:“那太好了,她此番游历 约莫花了一年时间,怕是近段时间不会再外出了。” 送信的人点点头,心中忧愁的附和着,近段时间确实是会在京城,怕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京城。 这话要怎么对李瞳说呢? 他知道李瞳与许子沂之间的恩怨情仇,正因为看的分明,所以一时才难以启齿。 要怎么才能告诉他真相,又不打碎他的美梦呢? 李瞳沉浸在喜悦之中,这种喜悦类似于失而复得,许子沂重回京城,他盘算了一年,等待了一年,决定再度启程,回京城表白心意。 他没有注意到送信人面上的犹豫尴尬,还在兴致勃勃的道:“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明日就可启程,对了,之前我租的马车……” “你要去京城?”送信人噎了噎,慢吞吞的说道:“关于许姑娘,还有些别的事情。” 李瞳何其聪明,观他神情感他口吻,心下便沉了沉。 他讪笑着点点头:“倒是我喜不自胜,失态了。还有何事,不妨……”他顿了顿,轻轻咬唇继续说:“不妨一并说了吧。” 送信人忽然不忍开口,他将目光在对方脸上匆匆落下几眼后,一口气说道:“许姑娘要成亲了,就在月余后,您若是现在动身去京城,估 计恰好能赶上她出嫁。她要嫁的人叫张省非,是个普通的读书人,模样长得斯斯文文,身家清白,瞧着像是个正经过日子的,小的与之交往不多,观察时日有限,但也觉他对许姑娘是动了真心,小的看许姑娘的表情,像是乐意的。” 乐意什么? 乐意嫁给他吗? 满心欢喜,满心紧张的等了一年盼了一年,他连怎么道歉怎么哄她怎么认错甚至每个细节都想的一清二楚,到头来不给他机会? 送信的人瞧他模样,于心不忍,随口找了个理由溜走了。 院子不大不小,只剩他一人,他愣愣的立在门口,连天空什么时候飘起了雨丝都不知道。 直到淅沥沥的雨变大,老大撑着伞过来,他仿佛才被这冬天的寒气伤到,瑟瑟的缩了缩脖子。 李瞳一宿没睡,奇怪的是并不困,次日天还没亮,他就坐上了马车。 马车是早就准备好的,他知道她要成亲了,心情复杂,有生气有愤怒更多的是失落与绝望,就像是痛失了挚爱的东西,可他还想再多看一眼。 他要去京城。 入了冬的岭南,路很不好走,他一人驾车,必须得小心翼翼的。 在单侧是悬崖的路上喝过水,在光秃秃荒芜的山头露宿 过,和一起在破庙躲雨的乞丐分过馒头,也曾在京城的雪地里摔过跟头。 李瞳又一次站在了许家门前,若是一年前还敢走进去,今日两脚沉沉如灌了铅,却怎么都迈不开腿。 大红色的灯笼,挂在屋檐下,晃的人眼睛生疼,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由内到外溢出来的洋洋喜气。 院子里面有人说话,内容不知,时不时有爽朗笑声传出。 李瞳顿时觉得他是多余的,是与之格格不入的,离开京城仅有几年而已,看到这样的高门大户,心中竟会开始慌乱。 从滇湖到京城,路途算是远的,整整一个月,他其实都在想与许子沂的过去。 以前也想,近段时间想的更多,她潜意识里以为,许子沂是他的,没想到属于他的人,有一天也会飞到别人怀里。 李瞳的心是痛的,哪怕没日没夜的想,他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现实。 他来到许府,往事纷纷涌来,那些羞耻,难堪,悲伤,嘲讽,将他从头到脚吞没。 京城的天儿是冷的,头顶灰蒙蒙的,许家的府邸门口就是大路,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朝这边看来。 他穿一身素灰色的长衫,身量颀长,面容哀戚,似有晶莹泪珠落下,难免引人围观。 第888章 番外十年情浓21 凛冽的风中有什么米粒儿似的东西砸到脸上,耳边议论声频频响起,让他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身处何地。 他本想迅速躲起来,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后来目光与诸人相对,仍没有人能够认出他来,他才觉得可笑的紧。 还以为他是谁呢! 纵马在长街上的骄矜王爷吗? 昔日总会有不少话题围绕着他,几年未曾出现在街头,对京城的人而言便成了张陌生至极的脸。 李瞳不能再待在这里,低着头绕远了些,并未完全离开。 他还是想看她一眼,不知道她会不会出来,有没有缘份再见到。 希望渺茫,可并不是完全没有,不是吗? 天幕越来越沉,浓烈的黑慢慢的吞噬着残留的光,街上的人不知何时少了许多,再等了会儿,一些店铺都熄了灯落了锁。 雪下的大了,落在肩头变成薄薄的白。 来时他穿的厚了些,在长袍里面套上了棉袄,是他自己学着会做的,不过还是难以抵御寒意的侵袭,它们从四面八方任何地方钻进。 李瞳渐渐的无法忍受,他感到快没有知觉了,仰头看天空,不见半点星光,就在这时,蓦地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他总是不由分说的惩罚嫁进 王府的许子沂。 她走路摇晃,他觉得不雅观,罚她在院中跪着,一跪就是几个时辰。 他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有次下雪。 她因着一个歌姬与他大吵,他气急甩了一巴掌过去,用命令的口吻叫她去外面跪着。 许子沂惊讶至极,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很少哭,那次的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都止不住。 大概是赌气,她在他面前,重重跪下。 李瞳当时只觉得自己吵赢了,心下畅快,雄赳赳气昂昂的像只斗胜了的公鸡,看见天色阴沉似要下雪,竟然还颇为幸灾乐祸。 他那会儿可真不是东西。 吵了胜架的他,得意忘形的回了屋子,并且吩咐府上的人,严格监督着,不到时间不准她起来。 雪越下越大,不多时就在地上铺了层莹白,约莫半个时辰后,管家颠颠的跑过来替她求情,被他冷脸呵斥走了。 他还不知道许子沂? 就那身形,她健康的很! 跪一会儿怎么了?这会儿娇滴滴起来了?同他吵架的时候不是中气十足相当厉害的吗? 李瞳才不相信她呢,他要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识到在这个府上,她只是个妻子,而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大概到了傍晚,那会 儿的天色和眼下这般差不多,他隔着窗户,朝跪着的人看去,她哆嗦着浑身发抖,时不时的哈气搓手来取暖。 “矫情!” 当时他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会儿双手下意识的停了。 顿了顿,一个巴掌重重的落在脸上。 他两手发麻,一部分因为激动,一部分因为寒冷。 簌簌雪花飘落而下,他仰着脸,任由丝丝冰凉贴在本就僵硬的脸上,灼热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 是他不懂珍惜,是他自作孽不可活,是他一步步将二人之间的情谊斩断,是他逼迫着她远离他对他失望彻底放弃他! 体温一点点落下去,心中的念想,随着黑夜的到来,终于破碎难圆。 人的缘份到了尽头的时候,命运不会再留片刻的柔情,若是还能藕断丝连,那是尚未断绝,若是真断绝,哭无用闹无用强求也没用。 他没有见到许子沂。 当天晚上没见到,次日起了个大早,早早的躲在围观许府成亲礼的人群里,还是没看到。 本来他来的很早,是可以见到的,位置也不错,应当能够看到她被人背出来,但是却在推推搡搡间跌倒了。 拥挤的人群如潮水将他包围,他心中又惧又慌,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花轿的 帘子垂下,连半个衣角都捕捉不到。 李瞳怎能不怨恨,纵然这些年心性磨平,还是会生愤怒之情。 他不甘心,只是想见一面怎么都这么难? 迎亲的队伍在前面走,他跟在后面跑,身边还有许多一起跑着闹着捡喜糖和炮竹的小孩子,他显得鹤立鸡群。 “你跑什么?”有个梳着两个发髻的小姑娘问他:“你也想捡喜糖吃吗?” 他摇了摇头。 “那你是想捡炮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小男孩,好奇的问,立刻他炫耀的将自己捡来的炮竹展示给他看:“我厉害吧!” 李瞳失魂落魄,连敷衍应付的心情都没有。 “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小姑娘心总是细腻的,她看出他几乎哭丧的脸,不懂的道:“人家成亲,你不高兴什么?” “笑一笑啊!”小男孩嘟囔着:“你是不是刚才没看到新娘子?所以才不开心的?” 李瞳脱口而出道:“你看到了?” “看到了呀!可漂亮了!不过她蒙着红盖头,但是穿的很漂亮,旁边的人都在笑,她肯定也在笑。” 李瞳不说话了,麻木的跟着人群走着,脑海中想的却是当年许子沂嫁给他时,他掀开红盖头对上的笑起来的眼睛。 她那时候应该也是高兴的幸福的。 怀着各种各样起伏的心绪,他们来到了张家,李瞳这次眼睛睁的很大,目不转睛的看着,还是晚了些,只看到了背影。 看到背影也是好的。 以前他总是先她一步离开,留给她无数个背影,如今终于轮到他看着她背影的这天,却不想是这般痛心这般刻骨。 来张家观礼的人不少,吵吵闹闹的,却也能够听得到传来的夫妻对拜之声。 李瞳立在人群中,和这寒冷的天一样,从头到脚都是冰的。 他当天就离开了京城,逃跑似的,带着遗憾,心心念念的人,到底还是没能看上一眼。 夜太静了,烛光摇晃仿佛都能听到声响。 苏漾靠在李潜肩上,喝的面颊绯红,李瞳的声音低沉似酒,这般平静的说着往事,叫人不免生出些许感慨。 她大抵是热,以手做扇轻轻摆动了两下,忽而冷肃的开口道:“你不该说这些的。” 李瞳茫然抬头,怔怔的看着她。 苏漾摇了摇头,缓缓闭上眼睛,只有长长的睫毛像是振动翅膀的蜻蜓。 她的声音在袅袅烟雾中缥缈又真实:“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迟到的深情,是最无用的东西。你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第889章 番外十年情浓22 苏漾昨日宿醉,晨起的时候脑袋疼痛难耐,她在马车上还保持着躺着休息的样子,李潜在旁边给她揉太阳穴。 “好点了吗?”他低头问,目光落在她依旧蹙着的眉头上,心里已然知晓了答案。 “没有。”她叹气:“那酒喝着甜甜的,怎生后劲儿这么大?” “是你贪杯了。”李潜失笑着:“幸好昨夜里让你喝了醒酒汤,不然今个儿上路,恐怕你会更难受。” “我已经很难受了。”苏漾半死不活的喘气儿:“头疼……” “揉着呢。”李潜尽心尽力的道:“照着这个速度,约莫深夜咱们能回到城里,不知道那两个孩子会不会想你我?” “安儿应该会,至于初儿,怕是玩疯了。”苏漾对那个性子像极了小时候她的女儿,很是了解。 两个人对视一眼,情难自胜的笑出来。 李瞳没有过多送行,他早上还要负责那么多的孩子,无暇分身,他们便不强求了。 苏漾闭上眼,还是会想到昨晚他哀戚的神情,深情是深情,只是早干嘛去了? 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等到心血耗尽,等到痴念成灰,转身离开时,满腔都是绝 望与失落,还怎么可能回头看? 不会回头了。 不会重蹈覆辙。 不会再碰的头破血流仍不喊痛。 这样不计回报如飞蛾扑火般的冲动痴情,经历一次就足够用一生来抚平伤痕了。 谁也没有源源不断的勇气,来忍受一次次的伤害与漠视。 她抿了抿唇,半晌才慢慢叮嘱李潜道:“在滇湖的所见所闻,回京城之后,还是不要同许子沂说了。” “为什么要说?”李潜失笑了:“不都是过去的往事了么?说出来徒增伤感么?” “是。”苏漾无比赞同:“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达成一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因着宿醉难受,整段路程上苏漾都是昏昏欲睡的。 等回到了宅院里,果然是到了深夜,沉香和圆缺见到他们很高兴,慌忙的伺候着,苏漾问了声,得知两个小家伙睡着了,这才安心。 她洗过澡,白天睡太久,晚上反而没有了困意,跑到如初和得安的房里,亲眼见到酣睡的二人,陪了会儿也就回了屋。 之后几天,几人又在岭南待了段,到处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岭南虽偏远,自然风光极佳,不管是山,还是 水,都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再好的风景,也不能多看,久了便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他们前前后后在岭南待了约莫两个月,才启程往下一站走。 说来也怪,在这三个月里,愣是没有见过宁兰。 苏漾询问过李潜,才得知宁家在岭南算是没落家族,早就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至于宁兰,嫁到外地去了。 人各有各自的造化,遥想当初年轻时,谁都不曾知道未来通向哪里。 大越的冬天是冷的,是漫长的,从岭南离开后,两个小家伙娇贵的紧,说要去四季如春的地方,一行人只能在江南地带停留。 苏漾带他们去了夀春,隆重介绍此地是哥哥行舟出生的地方,初儿与安儿决定暂时定居,好好欣赏一番。 夀春城原本很破旧,毕竟是时不时就要被洪水光临的古城,这回他们到了之后,不管是城门还是城中建筑,都与先前大不相同,其繁华热闹程度和京城竟然不相上下。 一行人啧啧称奇。 苏漾看向李潜,却见其面色如常,似丝毫不震惊,询问之下,才听他道:“早些年皇上下令,进行旧城改造,夀春就在第一批名单之中 ,夀春是古城,还占据着相当重要的地理位置,自从修建了堤坝,建立起完善的检修制度之后,至今十年有余,再大的雨季,堤坝都纹丝不动,没有洪水的时时侵扰,这座古城本就生机勃勃,顿时迅速发展起来。” 他朝着几人看了眼,懒洋洋的道:“不必讶异。” 因着心中震惊大于好奇,加之今天天气好气温高,两个孩子赶路赶的无聊,见着街道集市,便吆喝着要下车逛逛。 方才在车中看的不够真切,等身处其中,才能切实感受繁华与热闹。 店铺鳞次栉比,行人熙熙攘攘,嬉笑讨价声不断,声声入耳,近处都是小贩们的笑脸,远处可见炊烟袅袅,鼻腔下满是饭菜香味儿。 不仅如此,就连街道与屋瓦都与旁处不一样,叫人颇为挪不开眼。 苏漾还记得当时大水过后,那副落败残破的模样,到处都是坍墙碎瓦,有些低洼地还被水灌满,而眼前的变化,街道整齐,道路两侧都栽种着绿树,即便到了冬天,依旧郁郁葱葱的,商铺用的是一模一样的砖瓦,在那一面面墙壁上,则画着不同的墙画,有泼墨的山水画,还有重彩 的花鸟,再往前,隐隐约约可见人像,似是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当真好看的厉害。 “哇!” 大人尚且能够假装镇定,小孩子的欣赏却是藏都藏不住。 初儿和安儿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表达着心中的震撼和喜欢。 他们撒腿往前跑,眼睛没瞧着脚下,反倒是黏在墙画上,时不时的要发出一声哇的惊叹。 看着二人的背影,苏漾无奈的笑。 她和李潜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走,有白昼保护他们,不必担心人身安全。 苏漾不无感慨的道:“这里变化挺大的,这些墙画主意还不错,当地的官员用心了,如今发展的这么不错,可见这个官员是费了些心事做实事儿,我倒是听说,夀春的税收排在前面?之前还这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那般破落的古城,怎么能那么富庶,眼下亲见,倒是信了。这个官员有些本事。” 李潜的脚步迈的缓了些,笑意盈盈的脸上,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他再次听到她称赞当地官员的时候,笑着拉住她的手,苏漾意外的看过来:“怎么?” “说起来当地的官员,与你我二人还是旧识。”他问:“要见见吗?” 第890章 番外十年情浓23 苏漾哪儿有那么多的旧识,她所熟悉的人屈指可数,大部分都在京城,那几个没在京城里且尚在做官的,只有沈随风。 十几年的光阴过去,若说对沈随风的恨意,其实早就随时光流逝消融。 她爱的人活的好好的,安然无恙的陪伴了她小半辈子,哪还有那么多计较的呢? 至于她被沈随风伤害,绑架,囚禁,甚至被逼着服下伤身的药,不原谅他对他不理不睬已有十多年,如今不想有那么强烈的爱恨。 疲累且伤人,还会有需要岁月慢慢抚平的后遗症。 人上了年纪,开始追求平平稳稳,不论什么都试图寻求中庸的解决办法,但这并不代表她变得圆滑,变得不再有棱有角。 她深吸口气,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李潜:“沈随风?” “正是。” “你早知道他在这里?” 苏漾问得是句废话,李潜身处朝堂,官员的走马上任调动,他怕是最一清二楚的人,不仅如此,甚至清楚到官员都有何政绩。 李潜耸了耸肩,坦诚的没有否认:“他在这里又如何?你来不得,还是我来不得?” 苏漾一怔,旋即就听他说:“有些事,为夫放下了,夫人也 当放下。” “谁说我没放下?”她立刻反驳。 “真放下了,他与旁人没什么不同。”李潜反过来安慰她:“为夫好好的,你若是因为为夫的事情,还生他的气,那不必。” 这些年李潜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看似是在惩罚沈随风,又何尝不是在惩罚苏漾自己。 她与沈随风的那些少年情谊,真真正正的发生过存在过,是无法随意抹杀的,同样,伤害也是,只是…… 她有情有义,爱憎分明,但若爱恨交织,依然会和旁人一样,理不清剪不断。 十几年的时间,够了。 李潜拥着她的肩头,捏捏她的脸,还像二人年轻时候那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语重心长的同她说:“还记得你在滇湖说的话吗?” 往事已往,来日可追。 一直频频回头的人,怎么可能往前走? 只有与过去彻底和解,才能敞开心扉迎接未来。 苏漾与李潜逛完了整条街,平心而论,抛开私人恩怨,沈随风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很出色,以前就出色。 夀春不仅经济高速发展,就连人文精神面貌都是极佳的,街头巷尾入目可见的画面,均是尊老爱幼,和睦融融,治安和京城 有一比。 他们是这样的感受,两个小孩子更是,对这座古城称赞不绝,还放话要在这里过完整个冬天。 如初是拿主意的,小小年纪想法很大,她说要留在这里,便忽悠着得安也这么说,一时之间,闹得不行,李潜顺着答应下来。 有银子好办事,不出半天功夫,他们在饭店里吃了顿饭,白昼便寻到了一处非常合适的宅院。 是个四进四出的院子,专门用来租赁的,所以基本上不用打扫,可直接入住,东家还笑盈盈的附赠了六个勤恳忠厚的下人。 因着平时就有打扫,所以当天晚上就住了进来,床单被罩和褥子都是崭新的,白昼来回检查过,大可以放心。 故地重游,别有感触。 苏漾本以为要辗转睡不着的,哪想进了屋后,被李潜一顿纠缠,累极了呼呼大睡,一晚上连梦都没有做。 次日睁开眼,天光大亮。 夀春的冬天不比京城冷,还是与烈日炎夏有明显区别的。 院子里面中的梧桐树上,大部分的叶子都黄了,有的挂在枝头摇摇欲坠,有的飘飘落下。 花圃里的花儿还开的绚烂,倒是令这寂寥的世界,多出了几分热闹与鲜艳。 苏漾得知 白昼领着两个孩子去外面玩了,倒也没说什么,又问起李潜,说在书房写信,她心道是公务,也没多问独自用了早饭。 等李潜的功夫,她坐在榻上看话折子,但是很久很久,书都未曾翻过一页。 “困了?”耳边突然传来声响,她瞬间醒过神来,对上李潜似笑非笑的眼睛,狠狠瞪了眼,嘟囔道:“为何吓唬我。” “是夫人昏昏欲睡跑神了,怎还赖上为夫了?” “便是赖着你,你又当如何?” “不如何。”李潜举手投降:“只能乖乖的任由夫人责罚。”他瘪瘪嘴,故作小心翼翼的模样:“夫人可要轻点罚人家啊!” 苏漾秀气的眉头拧了起来,她生的嫩,至今都不显年龄与衰老,还有着年轻时候的娇憨,慢吞吞说道:“我想想……” “夫人,”话音刚落,忽热有阵微风吹来,她嗅到熟悉的气息靠近,下一刻柔软微凉的吻落到她唇上,愣怔间,他舌尖扫了她一下。 苏漾眼睛变大,他却意犹未尽的退开:“为夫自愿请罚,夫人若是对这个惩罚不满,可以亲自来。” “……” 她重重哼了声:“今天我们去哪里玩?” “今天日头不错,带 你去爬山。” 苏漾求饶,发表自己的意见:“又去爬山?怎生又去?不乐意去。” “不用你爬,咱们坐车去,到了山脚下,为夫抱你上去。” 她不是很信:“夫君还当自己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儿呢?爬山抱着我,你有那精力么?” “是不是年轻小伙儿,昨晚夫人不是感受到了吗?”他笑的浪荡而邪气:“要不够?还是记忆不深刻?” “无耻。” 他哈哈大笑:“孩子们已经提前出发了,为夫看你睡得沉,特意在等你。” “初儿和安儿也去了?” “恩。” 苏漾立刻从榻上站起身:“那我也去,咱们快快出发。” 李潜看她那模样,俨然和个孩子无差别,心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般单纯,一眼可以看到她的心里去。 要去的山据说有点路程,需要出城,所以上了马车,苏漾就在猜测。 先前在夀春待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并无什么心情去游山玩水。 她唯一知道的山,就是城外的那座春山,行舟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眼看着出了城之后,道路越来越熟悉,方向也与猜测中的一致,她突然坐直了身子,看向李潜:“要去春山?” 第891章 番外十年情浓24 目的地果然是春山,城内变化颇大,城外的山水却亘古不变,和记忆中没什么差别。 他们在山脚下与两个孩子相遇,身边有白昼作陪,一行人准备上山时,李潜忽然半蹲下,朝着苏漾挑挑眉。 “上来。” 她反应过来他说的话,脸没出息腾的就红了,加之旁边两个孩子,四只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她看,实在叫人难为情。 苏漾轻咳了声,不自在的道:“做什么?我可以自己走。” “为夫背你。”他朝着初儿使了个眼色,初儿心领神会,笑嘻嘻的捂住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这……” 男人就在她身前,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她如今是骑虎难下,硬着头皮爬了上去。 他的大掌稳稳托住她,作乱似的捏了捏,被她轻轻咬了下耳朵,他才老实起来。 春山其实是一座非常适合观赏的山,海拔并不高,其上密布植被,一年到头都是碧绿青葱的,他们一路上竟还奇迹般的遇见了几只小野兔,惹得初儿和安儿高声欢呼,跟在后面颠颠的追了半天,虽然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捉到,但不减欣喜高兴之情。 苏漾想下地走走,被背着也不是很舒坦,山路算是好走,然 而她总要随着李潜的动作而轻轻颠簸。 两个人的距离近,肌肤摩擦挤压,那只大手趁着无人注意,就会稍稍作乱,她还要分心顾及。 “放我下来。”她忍无可忍,揪着李潜的耳朵道:“我自己会走。” “为夫心疼夫人。”李潜振振有词:“你看看这山路崎岖,夫人穿的鞋底儿薄,万一硌住了脚怎么办?” “李潜!”她还是凶巴巴的口吻:“你……” “亲下。”他恬不知耻的道:“趁着孩子们在前面,都没人注意,赶紧亲一下。” 见她不动弹,男人循循善诱着:“我帮你放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无赖理由,想尽法子的叫她亲他抱他,十几年了,还和年轻时候的套路一模一样,偏偏手段理由层出不穷,叫她完全挑不出错,不知不觉中就中计了。 苏漾飞快吻了口,这才得偿所愿。 还是脚踩在实地上有安全感。 他们在山上闲逛,特意去了之前苏漾生产行舟时候待过的山洞,李潜热情跟初儿二人科普,两个人齐齐感叹哥哥好可怜。 “……” 到夀春的第一天,就怎么匆匆过去。 因着要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苏漾倒是不着急 ,先前在夀春住过,再怎么不熟悉,也摸得七七八八。 她在家中休养了几天,李潜忙着在书房写信,没想到这天如初和得安要比寻常回来的时间要早,不仅如此,还带回来一个客人。 如初解释道:“娘亲,就是这位大好人帮我们捡的风筝,要不是他,风筝说不定就飞没影儿了。” “那是要好好谢谢人家。”苏漾还在后院,听闻如初将人带到了正厅,想着是得亲自去道谢,于是起身简单收拾。 如初还在喋喋不休的道:“娘亲,除了爹爹之外,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好看的男子……” “??” 苏漾狐疑的转过头来:“谁?” “那个大好人啊!”如初眼睛晶晶亮,像是漂亮的琉璃,她从未这样虔诚的双手捧在身前,道:“真好看!” “……” 苏漾默默在心中确定了下,她的女儿应该只有七岁吧? 少女思春,思的有点早了。 或许晚上得同李潜稍微提提这个严肃的话题。 她不动声色的迅速上完妆,立刻领着初儿去见见俘获她芳心的所谓的英俊男子。 四进四出的院子不算大,也不算小,有厅堂有回廊,穿过了好几次走廊,总算隐约能够听到主院正厅 传来的说话声儿。 稚嫩的一听便知是安儿,另一道声音,微微沙哑低沉,但是抑扬顿挫很有节奏,莫名的好听。 苏漾皱了皱眉,莫名心中的某根儿弦就动了动,她收敛心绪,轻轻咳了声。 正在哄着得安的男子听到动静,缓缓的平静的转过身来。 哦。 苏漾默默的想,怪不得。 来人和记忆中的没多大差别,可仔细说来,差别也不小。 他黑了不少,以前的肌肤瓷白如玉,都可以和她媲美,今时今日,变成小麦色的肌肤,大抵是受了阳光的荼毒照射,有点粗糙。 身量还是以前的高度,不过壮实不少,全然不是个翩然公子哥,倒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街头的平民百姓,但长得要好。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漆黑沉静,却又比之前要深邃凛冽,在看过来的时候,眉头微微挑起来,表情无多大的波澜。 他这般无悲无喜的样子,却让苏漾松了口气。 “娘亲,就是这位好人。”如初拉拉她的衣袖:“你快谢谢人家。” 苏漾调整好表情,微微颔首,邀请对方一起坐下,然而沈随风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下官见过王妃,问王妃好。” “诶?”如初不 明所以,她看看厅中行礼的人,又看看苏漾:“娘亲?他……他怎么知道?” 苏漾解释道:“是娘亲认识之人,初儿,领着安儿到后院去玩。” “哦哦。”如初任性也懂事,乖巧的道:“那好吧,安儿,对了娘亲,我可以带这个弟弟一起去吗?” 正厅内还站着个小豆芽儿,瘦瘦的,矮矮的,皮肤不白,两只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很是内向。 如初提醒之后,苏漾才注意到。 这个孩子不可能是府上的,那么唯一的解释,他是沈随风带来的。 苏漾扬了扬眉。 恰好如初在这时,善解人意的解释道:“是这位恩人的儿子,他也很想放风筝。” 儿子? 短暂愣怔间,神色已如常。 是啊,十几年的时光了,他也应当成家,有孩子不足为奇,他们多年没有联系,她不知晓也正常。 苏漾当然不会自恋的以为,沈随风至今还对她有感情,她没那么大魅力,况且当时二人闹得那么难堪,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她以为恐怕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了。 没想到…… 她忽而笑了笑,心中没来由的轻松,直到这时,见到他及他身边的儿子,才真正觉得,有些事是过去了。 第892章 番外十年情浓25 多年未见,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生疏客套,茶添了好几次,话却没说几句。 苏漾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后,坐下来,不知要怎么开口。 当年她很意外李潜留沈随风一条活路,其实也能够想的清楚,说到底还是为了她。 李潜从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怕麻烦,大多数时候都是杀了一了百了,而他知道沈随风对于她的意义。 沈随风离开京城的时候,曾经恳请他带话给她,说想要见她最后一面做别,她那个时候没去,也不想去。 其实还是有点尴尬的。 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隔了十几年,还真见到了,这个画面…… 苏漾低头抿茶,眼观鼻鼻观心。 就在这时,沈随风忽然笑了笑,他笑起来不是之前的温和,毕竟如今皮肤颜色都深了,反倒有种野性的好看。 他看向苏漾,眉眼深邃又带着歉意:“没想到在夀春遇到了,当年离开京城后,我到篣竹做官,之后又到寅泉,六七年前才又回到夀春,我想我与这座古城,还是有点缘分的。你与王爷,是出来游玩的吧!” 全然不提过去种种,熟稔又自然的口吻,像极了两个关系不咸不淡的老相识。 苏漾也觉得没必要矫情,主要是时间太久远了,她总 这么记着挂着,实在没意思,还不够累的慌。 对方主动搭话,她便回了:“对,是出来游玩的,之前一直没时间,如今他辞去了官职一身轻,能够陪着到处走走看看。” “那还挺好。”很正常的回答:“苏漾。” 沈随风站起身来,朝她笑笑,面上和眼里都是浓浓的歉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差你一句道歉。” 他收敛起残留的笑容,优雅起身,明明那张脸已经不像是京城矜贵公子哥了,可动作坐起来依然赏心悦目。 他站的很直,目不斜视的与她对视,旋即,缓缓的鞠了一躬。 “我很抱歉。” “当时年轻,过于偏执,做错了事情,还险些酿成大祸。” “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依然希望能够希望这个迟来的道歉,能够让你感觉好一点。” “我知道带给你的伤害,可能终生难以抚平,但只要你说,有任何可以补偿的方式,我现在仍会去做。” “对不起,”他声音在轻轻的颤:“还有……谢谢你。” 十多年前不敢面对的事情,十多年后再次摆在了眼前,旧事重提,感觉并不会好点,只是情绪没有当时那么激烈。 毕竟多活了十几年,很多心态观点都与之前不同。 以前不能跨过 的不能原谅的,现在变得无足轻重,回头再看,不过如此。 因为生活还在继续,她穿过那些悲伤,成了更好更强大的自己。 苏漾一直以来要的都不是沈随风的道歉,她就是单纯的生气,还没有想好生完气要怎么办。 现在问题摆在眼前,生气生了十多年,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道歉。 她抿了抿唇,突然,就在这时,耳边有脚步声传来。 二人不约而同看去,如此沉稳的节奏,除了李潜还能是谁? 李潜见到沈随风没有丝毫意外,他方才在处理京城送来的信件,写完后听到院子里有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比寻常热闹。 出门一看,突然发现,多了个小家伙。 那小家伙皮肤黝黑,两只眼睛却大,怯生生的被初儿拉着放风筝,动作看起来拘谨无比,不过脸上的笑是真的。 如初玩起来疯疯的,他真怀疑她不知上哪儿拐来的小孩儿,若是时间久了,担心对方的家人会着急。 约莫看了一刻钟,他走出来,叫道:“初儿。” “爹爹!”如初眼睛笑弯了:“我们在放风筝!” “这是你朋友?”他问。 那个小男孩的年岁看起来和如初差不多一般大,只不过男孩发育晚,个头较小,加之瘦 弱,看起来更小了。 “算是。”如初眼皮子活络,嘴巴更甜,大概是同达瓦学的,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在看到李潜微微扬起的眉头时,她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并且强调,小孩子的家长,也就是她口中的大好人,正在前院和娘亲说话。 “娘亲和那个大好人好像认识,他喊娘亲王妃。”如初天真的补充道:“我可没跟他说爹爹娘亲的身份,他总不会是猜出来的吧?” 整个夀春,能够认出来他与苏漾的人么? 李潜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去玩耍,提步往主院走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他是大好人的儿子?” “是啊!” 李潜哑然片刻,失笑出声,微垂的视线,遮去了目光中的暗沉情绪。 他一路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思绪很清明,基本断定来人就是沈随风,所以在见到他的时候,不过是在验证答案正确而已。 他不起波澜的看着对方行礼,不露痕迹的迅速打量他,注意到他外貌上的变化,也是没什么大的反应。 “王爷。”沈随风身份低微,主动问好。 李潜嗯了声,淡淡的称呼了声沈大人,然后坐了下来。 方才二人的谈话,此刻是进行不 下去了。 苏漾并没有明确给出答复,沈随风很清楚,道歉是自己的事情,而不是逼着对方原谅。 她完全有拒绝原谅的权力。 他朝着她看了眼,见她似陷入了沉思,也没有再去挑先前的话题。 两个男人见面,谈天都变得公事公办。 李潜虽不在朝中任职,可尊贵的王爷血脉是不会因此消失的,他真诚的肯定沈随风的能力,对方诚惶诚恐的应下。 “对了。”谈话进行了会儿,就有些枯燥,李潜会找话题,主动开口道:“方才在后院,见到了沈大人的爱子,方惊觉大人已然成亲多年。本王要同你说一声迟到的恭喜。” 沈随风对上他的视线,有瞬间读懂了他漆黑眸子里面浮动的东西。 他幽幽勾唇,笑的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的说:“离了京城,便在偏远地区做官,断了联系,下官成亲王爷不知晓也是情理之中。” 李潜眼中是讥诮,也是看穿一切的冷然。 他说话很慢,听起来有些不走心:“令子很可爱,听初儿讲今天发生的事情,还要多谢沈大人。” “王爷客气了。”沈随风恭恭敬敬:“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李潜再度几不可见的扬了扬眉,漂亮幽邃的眸子,逐渐染上了一层雾气。 第893章 番外十年情浓26 沈随风表现的进退有度,他一向都是这样的人,经过十年岁月的洗礼,整个人越发成熟稳重。 他可以在公事上侃侃而谈,也可以在提及私事时喜怒不形于色,口吻平平淡淡,听不出有任何的起伏。 临走前,听闻李潜与苏漾一行人要待上好几个月,他便客套的毛遂自荐,说他们要去哪里他都愿意为之带路。 李潜应下了。 就像是以前在官场上的每一场应酬一样,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这次的官员,换成了和他们过去有过纠葛的人。 除此之外,没什么不同,更重要的是,沈随风识趣了,兴许是年岁增长懂事了。 李潜脑海中还回想着他之前的那番话,几年前就已成亲生子? 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同时也不打算告诉苏漾,沈随风走后,他明显发现她情绪豁然了,想来还是有好处的。 二人和往常一样吃饭,饭桌上如初突然提起:“爹爹,娘亲,我明天可以去找阿忍玩耍吗?” “阿忍?” “就今天那个小男孩。”如初记起来还没同父母介绍自己的朋友,补充的说道。 “他叫阿忍么?”李潜重复着他的名字:“你们成了朋友吗?” “对。”如初胆子大,很喜欢表达自己的喜好:“我很喜欢他。所以,我可以去吗?” 如初和行舟俨然一个像极了李潜,一个像极了苏漾,尤其是她的这双眼睛,几乎和苏漾一模一样。 漂亮,灵动,狡黠而可人。 不笑时有几分与年纪不符合的艳丽,笑起来娇憨而可爱,很难不叫人心潮起伏。 正比如说现在,她眼巴巴的看着,期待着心中的答案。 没有人会忍心拒绝。 李潜没回话,将问题抛回给苏漾。 苏漾瞪了他一眼,才温声回复如初:“当然可以,只是要注意安全,还要记住娘亲之前教育过你的。” 如初一听喜色涌上眉眼,甜甜的道:“初儿都铭记在心的,要礼貌,不可目中无人,不可打听旁人隐私,不可不经允许动别人的东西,还有要尊老爱幼照顾弟弟……” 她摇头晃脑跟背书一样,说了许多后,才笑嘻嘻的一转话题:“爹爹娘亲放心好了!我会看好弟弟的!” 苏漾被她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倒是没再拦着。 沈随风本不该成为平静生活里面的波动,所以当天晚上,李潜与苏漾默契的没有提,就好像他今天未曾来过一样。 但这一天,对于沈随风却是不同的。 见到了十年来都想要见到的人,哪怕面上表现的一如寻常,可是那颗心跳的有多剧烈,他是最为清楚的。 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 明明是踩在实地上,那感觉却软绵绵的,仿佛走在云朵里。 重新活了过来。 他牵着阿忍,二人一直从院子里走出来,走到大街上,各自沉浸在思绪里,直到安静的夜晚,有谁肚子咕咕的响了。 沈随风低头看过来,深邃的眼睛少了几分冷然与肃杀,而是格外的温柔,问:“阿忍饿了?” “阿忍饿了。”男孩子内向得很,即便和他相识颇久,说话也是惜字如金的:“它自己要叫的。” 他用另外一只小手捂住肚子,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它不要发出那些尴尬的声音。 沈随风噗嗤笑出声:“是应该饿了,阿忍想吃什么?沈大人买给你。” 阿忍吸了吸鼻子,眼睛看向不远处还没收起来的包子摊,嘴巴张了张,忽然想到什么,摇摇头,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说道:“阿忍不饿,娘亲说了,无功不受禄,娘亲还说……沈大人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不能再跟沈大人要东西。” 他坚定的握了握小拳头,再度重复道:“阿忍不饿。” 沈随风是在三年前认识阿忍的,他的爹爹早就去世了,只留他和娘亲山桃相依为命。 大越比之前开放不少,可对于带孩子的寡妇来说,日子还是难过的。 家里没了男人,她既要照顾孩子,还要挑起家庭的 重担,而寡妇总是容易招惹是非的。 况且山桃还是个模样清秀的年轻寡妇,人生的模样不错,身材娇瘦,看起来就很好欺负,因此觊觎的想要戏弄的人不在少数。 一开始他们只是言语上的挑弄,后来不知是谁胆大包天,傍晚村子里有人夜闯她的小院,欲行不轨。 山桃抵死不从,抱着孩子,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直接抄出一把刀,照着对方刺过去。 刺中对方的腰,当即血流不止,孩子哭,她也哭,躺在地上的人挣扎几下,就昏死过去,她吓坏了,想要抱着孩子以死谢罪。 就在这时,来村子里视察的沈随风赶过来,才制止了悲剧的发生。 那件事他出手帮助,后来只是纯粹对她的怜惜,便一直照拂着。 他知道他们在村子里日子难过,动了恻隐之心,将他们接到城中,暂居在他院子里的一间厢房里。 算来也有三年。 阿忍从小阿忍,变成了不那么小的阿忍。 他们在同个屋檐下生活,相互照顾居然过了千百个日夜,正因为这样,他几乎是看着小阿忍长大的,所以才心疼过早懂事的他。 实际上是饿的吧,只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不想让别人对自己感到厌恶,所以才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沈随风半蹲下,轻轻揉了揉他 的脑袋,惹得又瘦又小的小家伙仰起头不解的看着他:“沈大人?” “你不饿,可是沈大人饿啊!” 他领着他买了一屉包子,然后分给他吃,阿忍还是犹豫,他却说:“我请你的,算是对你的谢谢。” “谢?” 阿忍不明白,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又怎么能莫名其妙接受沈大人的感谢呢? 无边夜色蔓延,白日繁华的夀春,染上几分寂寥,恍惚间像极他此刻微湿的心绪。 “你今天帮了我,没有拆穿我的谎言,这就算是我的谢礼了。”沈随风哄着他道:“还希望你不要嫌弃我的谢礼微薄。” 阿忍这下被提醒了,他捏着包子,没有往嘴里放,而是半晌才好奇的道:“可是…可是大人,你为何要撒谎呢?说谎是不好的,娘亲是知道的,我今天……我今天没有拆穿你,就是和你一起说谎,若是被娘亲知道的话……” 他耷拉着脸,他的娘亲长相并不凶巴巴,反而还很温和好看,可他不想惹她生气,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不乖,叫她流泪。 “我会解释的。”沈随风打消了他的顾虑:“至于为什么要撒谎,因为,” 他笑了笑,眼前浮现出苏漾松了口气的神情,说道:“有时候谎言会哄人开心,相处的时间不多,所以希望她总能是开心的。” 第894章 番外十年情浓27 沈随风回去的时候,星星都躲进了浓厚的云层里,他今天回来的格外晚,山桃就守在门口。 当她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时,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容。 她迎上去,在两人距离一米左右的时候,才缓缓行礼道:“大人,今天回来的有些晚,是有些事情耽搁了么?” 山桃白天要去做工,她在一家大户人家里洗衣服,今天还没出门时,恰巧看见有只风筝落到了院子里。 他们住的院子外,就是一处比较开阔的空地,距离繁华的市集比较远,街坊邻里家经常有孩子在后面玩。 如今的天儿放风筝倒不是不可,夀春并不是很冷,白天偶有风,风稍微大些,纸鸢能够飞很高。 院门被敲响,还是她去开的门,进来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个也相当精致的小男孩。 小姑娘皮肤像上好的羊脂玉,阳光下白的发光。 她操着一口外地口音,不知是哪里的,但是很好听,口齿清楚的表明自己的风筝落了进来。 “哦,你说那只纸鸢啊。”山桃还是头回见这么好看的姑娘,就像是仙女儿似的,说话都不由得更轻柔:“是落了进来。 ” “啊!”那姑娘态度更好了,可怜巴巴的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不知可否冒昧的去将我的纸鸢捡回来。” 应当是没有人会拒绝她的。 山桃将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领着小姑娘往后院去,结果到了才发现,那纸鸢好巧不巧就落在院中唯一的树上。 还是在树尖尖上的,纷纷的颜色,迎风招展,好不显眼。 “……” 小姑娘立刻皱了眉,山桃悄然看过去,见她神情倔强,果不其然,她很快做了决定。 “夫人,不知你家中可有梯子和长棍?” 山桃惊讶,她再度打量了下小姑娘,端的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身量细长,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像个精致的画中娃娃。 听她的问话,难不成还要自己爬上去摘? “有倒是有。”山桃犹豫不决的道:“只是那样太危险了,你一个小姑娘,若是不小心出了事,可怎么办?” 她犹豫着不肯借,可小姑娘当即就哭红了眼,山桃不忍心之际,院子里闹哄哄的,惊扰在了房中午休的沈随风。 他走出来,看到了那个俏生生的姑娘,问清楚缘由后,亲自爬上梯子帮她取下来了纸鸢。 沈随风一直都很乐于助人,他的好,是许多城里的百姓都知道并且称赞的,而她也因此被他的善意庇佑着。 只是不知是不是山桃的错觉,他看向小姑娘的眼神里,有着缱绻的柔情和依恋。 他对一个小姑娘产生情愫? 山桃不相信他是那种人,可惜这种奇怪的感觉,在那家小姑娘的侍卫找上门时,更强烈了。 那侍卫见到院中的沈随风,表情怪异,五官有短瞬间的僵硬,随后毕恭毕敬的称他为沈大人。 沈随风低声与其谈了些什么,她距离远,不便去听,但是没多久,他就出门了,临走时还带上了阿忍。 他经常会带着阿忍出门,山桃很放心,约莫着他们傍晚就要回来,没想到竟到了深夜。 沈随风对她笑笑:“是有些事情耽搁了,对了。”他将手中打包好的包子交给她:“给你带的。” 山桃脸上笑意不减,顺手接过,随后低头看向阿忍:“今天有乖乖的吗?” “有。”阿忍吐吐舌头:“阿忍一直很乖。” “那就好。”她温和的像个小媳妇儿,实际上这几年几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模式,她接着说:“饭煮好了,我们吃饭吧 。” 沈随风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嘴角不由得勾起来,但想到等会儿要说的话,眸子又染上一层雾气。 “先吃饭,吃完饭,我有话要对你说。”他特意点她的名字:“山桃。” 山桃心中一惊,又有点奇奇怪怪的感觉,他以前总是会喊她乌娘子,她那死去的夫君就姓乌。 每次她起了点旁的心思,被他一喊,那些念头都会消下去,整个人都冷静了。 她私以为他喊她乌娘子,就是为了提醒二人之间的差距。 沈随风年近四十尚未成亲,外面是有些流言蜚语的,她还听说他年轻时就到夀春来过,那时候他爱慕一个女子。 至于为什么后来无果,恐怕是他的伤心事,众人纷纷猜测,她也好奇,可从未明着暗着打听。 她对沈随风是有爱慕之情的,谁日日面对那样的出色男子,都很难不动心吧? 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温柔似水,他眉目如画,任何一点都可以让人沉溺其中。 山桃其实也才二十八岁而已。 他今天喊了她的名字,而不是叫乌娘子,叫她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吃饭都多吃了点。 她放下碗筷,就想问沈随风是什么事 ,沈随风却叫她先去哄阿忍睡觉,之后再去他的屋子里。 山桃脑袋是懵的,浑浑噩噩,想入非非。 她没去净房打理自己,虽然想到了些别的可能,可在她印象里,沈随风不是那般的人。 他若是真对自己有意思,定然会注重礼法的。 各种胡思乱想在脑海中盘旋,她站在了沈随风的门前,轻叩门扉:“大人。” “进来。” 山桃忐忑的进入,对面男子坐在桌前,朝她招手,叫她过去落座。 她无不应允。 “想请您帮个忙。”沈随风微笑着道:“在此之前,我先同你讲个故事吧。关于我的。” 这是山桃第一次听他说起过去,他讲的很全面很细节,随着他的讲述,她才惊觉,她对眼前男人的了解有多么浅薄。 她知道了他是谁,他的身世,他背后的家族,以及他深爱的女人,就是那个让他至今未娶活在他心尖尖上的女人。 之前曾猜测过他与那个女人可能产生了什么矛盾,没想到二人之间的情感,比她看过的话本还要虐心悱恻。 “她到夀春来了。”沈随风说着:“今天见到的那两个孩子,是她的,我下午的时候,去看了她。” 第895章 番外十年情浓28 沈随风剪了灯芯,屋子里光影晃动,而后照的更亮,他将剪刀放在桌上,两手微微曲成拳。 “我…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强人所难,若是实在勉强……” “我愿意的。”山桃不忍看他为难,脱口而出道:“我愿意的。大人于我恩重泰山,这点小忙不过举手之劳,山桃又怎敢推辞。” 沈随风目光如水,他看着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连那双从来幽黑的眸子,都因着这样的喜悦而一点点点燃,变得亮的惊人。 他起身郑重其事的朝她鞠了一礼:“沈某谢过。” 山桃略显局促不安,硬生生受了这礼后,才慢吞吞的问:“我…我可以假装是你的妻子,只是我应该做什么呢?” “不必做什么。”沈随风失笑:“她或许并不会感兴趣,也并不会怀疑,沈某撒了个谎,如今需要圆谎而已,将你牵连进来,实在抱歉。” 山桃没有说的是,她愿意的,如果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才可以与他产生联系,那么即便是假的,她也愿意。 正如沈随风说的那样,这是个谎言,而世上有人,甘愿为谎言生,为谎言死。 山桃应该为自己感到伤心,可她从他屋子里出来的时 候,内心是甜的。 她怎么会不高兴? 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人,上天怜悯,给她一个短暂的机会,哪怕他只有片刻属于自己,也是值得的。 上天待她不薄。 次日小院儿里迎来了客人,是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还有她的弟弟,两个人出现在小院里,好看的令四周景物都失了色。 小姑娘俏生生的,细腰长腿,满脸写满自信与骄傲:“夫人好,我们来找阿忍玩。” 她举起了手中的纸鸢:“昨天他好像很喜欢玩这个,我们约好今天一起玩。夫人,阿忍在家吗?” 山桃因着这声声夫人,脸上笑意愈浓,她想起沈随风的叮嘱,笑着道:“阿忍在呢,你们可以去别院找他。” “好。” 小姑娘声音清脆如黄鹂鸟,婉转动听,她郑重其事的朝她道谢,还贴心的塞了一盒胭脂给她,然后笑嘻嘻的往后院跑。 胭脂盒很精致,可见价格不菲,自从丈夫死后,她连看都不敢看这些玩意儿,那太费钱了,而她需要钱,怎么能乱花呢? 她打开胭脂,颜色是她最爱的海棠红,粉质细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腻又恰到好处。 “这是我娘亲托我送来的,说是叨扰了,还 希望夫人见谅。” 小姑娘的话犹在耳畔,山桃握着胭脂,半晌释然的笑了笑,他看上的女人怎么会差劲呢?即便素未谋面,礼数也周到的紧。 山桃回后院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沈随风也在,他本来在廊下下棋,或者说,他本来就在廊下下棋等他们。 小姑娘来了之后,如他所料的坐到了他对面,此刻正愁眉苦脸。 沈随风不紧不慢的斟茶,表情依然和寻常无异,可熟悉他的人知道,此刻他是放松愉悦的,眉梢微微扬起,带着戏谑的愉悦。 山桃几乎很少看过他这样的神色。 她去将做来的点心端过来,就听见小姑娘嘟着嘴,苦恼的道:“我若是下这里,你肯定会拦我,可我若下这里,败局可见。怎么办啊!” 她抓了抓头发,悄悄抬头看沈随风,见他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索性耍赖的道:“你把你刚刚的棋子收回去嘛。” 沈随风哈哈大笑,声音爽朗,他在她额头上敲了个板栗:“落子无悔,小姑娘懂不懂啊!” “我刚才没想好,”她耍赖道:“而且你长我那么多,理应让我一子。” “你这歪理同谁学的?”沈随风明知故问。 如初不害臊的 嘻嘻笑着道:“我娘!你是不知道我娘,她同我下棋的时候,就这么欺负我的,自个下的棋,又耍赖收回去!” 沈随风更没忍住,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子往日与他下棋的场景,暗道这么多年了,棋品还是这般不可恭维。 “哎哟!大人,你到底让不让我一子嘛!”如初看着他那张脸,使出浑身解数拍马屁:“大人如此英俊,下棋也好厉害,就让我一子嘛!就一子,好不好?” 她可怜巴巴的朝他撒娇,那双水汪汪的灵动大眼,如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不愧是她的女儿,一颦一笑,连手段都如出一辙。 沈随风无法拒绝她,又怎么舍得拒绝她的女儿? 他轻咳了声,佯装板着脸的严肃模样,口吻却极软极为宠溺:“那就说好了,只让你一子。” 一子之后又一子,她最擅长得寸进尺,而他永远心甘情愿。 这场棋最后以如初的胜利而结束。 小姑娘才不管什么棋品不棋品的,她只知道自己赢了,哪怕是撒娇耍赖赢来的,她依然高兴的跳起来。 她双手环胸,下巴微扬,用得逞的小表情看着他:“怎么样?认不认输?” 沈随风失笑,双手抱拳,诚心诚意的 道:“是沈某输了。” 他们下完了棋,开始放纸鸢,纸鸢玩累了,几个人就玩捉迷藏,沈随风始终陪伴左右。 如初喜欢他,因为他对自己很好,但有时候她能敏锐的感觉到,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会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你不是夀春的大官吗?”她和他一起躲在衣柜里,外面有安儿在找他们,她被他抱着,他的怀抱和爹爹一样宽广。 沈随风轻声的道:“是啊。” “那你怎么在家中休息?” 因为怕被立刻找到,两个人说话都刻意压低嗓音。 “今日休息,要陪重要的人。” 如初立刻反应过来,笑着道:“我知道!你在陪阿忍,是吧!” 沈随风笑着点点头,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感慨的说:“是啊。” “阿忍真幸福。”如初说道:“初儿也幸福,爹爹和娘亲也很爱我。” “那初儿也很幸福。” “你也幸福。”如初眨眨眼睛:“你有阿忍,还有夫人,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所以也幸福。” 沈随风一怔,摸摸她的头,没有回话。 他以前以为幸福是得到所爱,现在恍然,世上还有一种幸福,就是他爱的人那个人幸福,他就会感到满足。 第896章 番外十年情浓29 如初在夀春找到了她的玩伴,起初只有阿忍,后来阿忍带来了他的朋友,整天一群小家伙们浩浩荡荡的在街上玩,非常惹人注目。 因为有白昼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所以安全不成问题,苏漾倒是没有过多的担心。 白昼每晚回家,都会汇报一行小孩子玩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除了第一天有沈随风的身影,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他是夀春的百姓官,公务还是繁忙的,那日在家中,兴许只是凑巧。 苏漾之前给山桃送了一盒胭脂,没过几天,她亲自登门造访,送来自己拿手的点心,作为回礼。 苏漾甚为欣喜的收下,她对山桃是好奇的,但也仅仅止于好奇而已,因此特意叫她留下,请她吃茶。 该怎么说呢? 她个性坦荡,感情也真诚,既然揭了过去,那就不会再提,看到沈随风能够找到所爱,心中很为他感到高兴。 因此看向山桃时,目光温和,口吻客客气气的。 山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温婉,有江南女子独特的魅力,小小的人儿,模样姣好,说话软绵绵的。 二人相谈还算愉悦。 山桃回到家的时候,阿忍还没回来,他这些天玩的疯,人也没那么内向,明显开朗许多,她从心底里感谢如初。 她如往常一样去烧 饭,柴火还未着起来的时候,院门响了,紧跟着沈随风走了过来。 他自然而然的蹲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烧火。 山桃受宠若惊:“大人…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做吧,您进屋里歇着去吧。” “无妨。”他拒绝道:“今日公事不忙,我可以帮忙,对了,你做的点心送过去了吗?” 山桃一怔,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缓缓的笑着道:“送了去,王妃留我说了会子话,大人眼光极好,那样的女子,别说是大人会心动,就算是山桃都觉得她颇有魅力,有寻常女子艳羡的容颜,还不忸怩,率真又进退有度,谈吐幽默,真真是个很好的人呢。” 沈随风低笑了声:“她同你说了什么?你没有……” “大人放心好了。”山桃很善解人意:“都按之前大人交代的说了,并无隐瞒山桃成过亲的事实,王妃听闻你我二人尚未成亲,便问了成亲的吉日定在何时,我说是明年,这不在计划里,我便随口胡诌了个较远的日子。大人……” “你做的没错。”沈随风将干燥的柴火丢进火炉里,说道:“谢谢。” “大人。”火光在山桃眼中跳跃,她好像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又多添了根柴火,才道:“王妃现在过得很好。” 沈随风微微愕然,他转过来看她, 这还是进到厨房里,他第一次将视线放在她身上。 山桃下意识的垂下视线,不安的抿了抿唇。 “我知道。”沈随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其实是个心软的女人,那些不再提的往事,她心中早就不计较了,你肯定还想告诉我,她希望我过得好,所以我应该向前看,不能沉溺在过去。” 他说了她想说的话,山桃只能附和着点头。 小小的厨房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只有柴火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沈随风看着跳动的火焰,火光中他看到了她如花的笑靥,嘴角也不由得勾起来。 他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调道:“你们认为向前走,才能遇见幸福,可我却觉得,留在过去没什么不好。或许,清醒对我才是残忍,糊里糊涂何尝不是救赎?别劝了,好好做饭,我今晚没胃口,你们吃。” 清醒意味着彻底失去她,浑浑噩噩中仿若她还属于自己。 至少,她的人生中,有那么一段岁月,完完整整的曾属于他,更加值得庆幸的是,那一段岁月他记得很清楚,无比清楚。 那是干干净净的,只有他们再无旁人的日子。 他会一直铭记,至死不忘。 天飘起细细的雪粒来,夀春的冬,寒意来的悄无声息,不多时地面铺了层白。 阿忍是被白昼送 回来的,小家伙冻得耳朵通红,他哈着热气,见到来开门迎接的娘亲双眼通红,还以为是冷的。 “娘亲。”他仰着头,炫耀的举起小手套:“王妃送我的,你眼睛都冻红了,阿忍给娘亲暖暖。” “傻孩子。”山桃吸了口气,半蹲下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阿忍抱抱,娘亲就不冷了。” “那阿忍抱抱,阿忍要一直抱着娘亲,这样娘亲就再也不会冷了。” 这是夀春的第一场雪,奇怪的是,气温并没有那么冷。 如初最爱下雪天,早晨爬起来的时候,惊觉天地俱静,走道窗户旁一看,冰雕雪塑的世界,美的不可方物。 她忙穿好衣服,撒了欢儿的在后院跑着玩耍,苏漾怕她受凉,要她穿厚点,小姑娘却顶着满头的热气连连拒绝。 “小孩子都是不识冷热的。”李潜由了她去,帮腔道:“她冷了,自然会朝你要衣服穿,不冷你念叨着,她反而会觉得厌烦。” “我这不是怕她着凉么?” “她着凉吃点苦头,下次就长记性了。”李潜慢吞吞的说着,一扭头发现苏漾正瞪着自己,无奈的耸肩:“夫人作何这般?” “你可真是个亲爹。”苏漾没给他好脸色:“她着凉吃苦头,我也不大好过。” “你总要教她学会爱惜自己,照顾自己 ,我们总不能陪她一辈子的。” 苏漾若有所思,心里清楚他说的有道理,但就是不想承认,她也害怕时间啊。 两个人立在廊下,看着几个孩子玩闹,过了会儿,李潜叫人煮了热茶和带了甜点过来,他们玩累了就跑来吃。 小孩子吃什么都香,呼哧呼哧的,面带满足,非常捧场,叫看的人都觉得幸福。 阿忍是半下午才来的,来的时候,如初已经快堆好了雪人,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你去找个围巾过来。”如初小大人的吩咐道:“给它戴上。” 小阿忍不懂:“雪人也怕冷吗?它不是用雪堆的吗?” “怕冷。”如初斩钉截铁的说:“就算心是凉的,血是凉的,它也怕冷。” “你怎么知道呢?” 如初脱口而出:“因为没有人会拒绝温暖啊!你快些找条围巾过来,诶!你脖子上的那条就可以呀!你愿意借给它戴一会儿吗?” 阿忍把围巾小心翼翼的摘下来,这是娘亲给他织的,他很爱惜,但是可以借给雪人戴一会儿,它已经通体冰凉了,是应该感受一下温暖。 雪人堆得有点丑,在孩子们眼里,这已经很好看了,一群小孩子围着雪人,又开始修建栅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匆忙慌乱的脚步声。 第897章 番外十年情浓30 白昼在前,身后跟着泪流满面的山桃,苏漾在廊下看的真切,当即拧起眉头。 阿忍也看到了娘亲的异样,当即也顾不得雪人了,忙不迭的跑向山桃,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娘亲!” 山桃将他抱住,拉着她来到苏漾跟前,苏漾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扑通跪在了雪地里。 李潜直觉不安,看向白昼,白昼也不明所以,就听山桃道:“还请王爷帮忙!我家夫君出了事!” 夀春郊区是被几座小山环绕的,春山是那几座山中风景最好,也是最高的,但其余的小山头,也是猎户们经常出没的地点。 入了冬之后,土地也冬眠了,猎户们便只能上山打猎寻些活物,以度过寒冬。 前几日有个猎户进山,一连三天都没出来,也不见人影,家里人担忧出了事,便去报了官。 沈随风得知后,一大早就去了那座猎户失踪的山,他带了几个村民跟随,大家伙进了山之后,兵分四路进行搜寻。 山中下了雪,时不时还有猎物出没,虽没有什么凶猛的狮子老虎,但是也有不太好对付的野猪山蛛。 沈随风考虑到这种潜在危险的存在,所以特意要求每四个人为一组,结伴而行。 哪怕思虑的再周到, 当意外发生的时候,还是会慌了阵脚。 沈随风一行人遇到了野猪袭击,他们似乎误入了野猪的领地,两三只野猪发了狂的朝他们奔来。 众人当即慌了神,都是老实巴交的村民,没有与野猪打过交道,事情发生的突然,紧紧握着的武器,都忘记了使用。 野猪本就力气大,发了狂之后,眨眼功夫就将一个村民拱翻在地。 同行皆大骇,慌不择路的四下逃窜,沈随风大喊他断后,朝着一头发了狂的野猪追上去。 村民们都觉得他也疯了,可也顾不得,拔腿就跑。 一路跑一路往回看,始终不见沈随风追上来,大家伙儿累的气喘吁吁,也渐渐意识到可能要出大事了。 其中有个最后跑出来的,说是好像看到了沈大人跌倒滚下了山。 那座山不比春山高,可也有近百米,方才他们在半山腰,跌下来也不是闹着玩的啊! 山桃哭的泣不成声,李潜吩咐白昼带上所有人手上山。 “我也去。”苏漾追上来,一旁的如初听闻,也红着眼睛道:“我也要去!” “你在家中看着弟弟。”李潜冷着脸,他平时不摆什么严父的架子,但只要他沉下脸,就无人敢反驳。 如初聪颖,见状连忙改口道:“ 那…爹爹你一定要把沈大人带回来!初儿很喜欢他,初儿不希望他有事!” 这座山比春山要近,众人走的急,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就站在了山脚下。 城中下的是薄雪,城外早就成了鹅毛,远看苍山负雪,近看满目皆是莹白。 天灰蒙蒙的像是入了夜,但燃烧着的火焰却红通通的,将天都照亮了些。 “那就开始吧。”李潜说:“确保人身安全,任何一队人先发现目标,就点燃手中的烟花棒。” “王爷呢?”白昼低声询问。 “本王自然也要去。”他失笑了声,口吻从容大方:“沈大人是朝廷命官,他若出了事,也是我大越的损失。” 白昼领着人先行一步,剩下十几个人守在马车旁边,李潜转身重回马车,对苏漾说了声:“我去去就回。” 他将一个暖手香炉塞进她手里,搓揉着她的手,女人保养的好,养尊处优,皮肤依旧如少女般嫩滑。 “外面冷儿,车厢里烧着炭,暖和,你就在里面待着等便可。”他看着她:“恩?” “好。”她笑笑:“此事有夫君操劳,我很放心。” 女人的手指在他掌心作乱,酥酥麻麻的,李潜要抽离,被她忽然牢牢抓住。 他意外的微挑长眉, 邪戾的脸上,慢慢染上笑容,那是对着她才会露出的温柔:“怎么?” 她抿了抿唇:“你为我做到这般地步,我很感动。” “少来。”李潜沉静的眉眼,忽然全部舒展开:“为你做任何事,都心甘情愿。等着便是,饿了便吃零食。” 他抽出手,指指车厢里的匣子:“早都给你备好了。” “去吧。” 外面的雪更大了,上了山之后,风更烈,雪愈急,火把被风吹得四处摇晃,不过这样一来,那些猎物便不敢出没。 它们怕火。 在白日那几个村民的带领下,李潜来到了与沈随风最后分别的地方。 白昼擅长追踪,只见他拎着火把,趴在地上半天,拨开层层的积雪,小心翼翼的寻找着踪迹。 他终于确定了有可能的范围,带来的人则纷纷顺着行踪往山下走。 白昼护着李潜,越是往山下走,道路越难走,一来因着下山本就比上山要难,二来积雪厚道路滑,必须加倍小心。 “王爷。”白昼在前面开路,同时留意着身后的人:“咱们走这里。” 李潜看他这样,忍不住嗤笑他:“你看孩子看的多了,怎么还把本王也当成初儿和安儿他们了?本王没那么娇贵,你尽管在前面走你的, 本王会跟上,勿要过分关心。” 白昼被说的脸上一热:“属下这不是习惯使然么……” “带路。” “是!” 他差点忘记了,这位主子年轻时候可是什么苦都吃过,身上的功夫不比自个差。 两个人顺着坡往下走,这个坡要比别处的抖,几乎是垂直下来的,白昼走的小心,不忘各种提醒。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趔趄声,他条件反射的看过去,就见李潜竟然直接滑到,一路滑过他。 “王爷!” “火把给我!” 白昼迅速将手中的火把丢过去,他分明看到李潜稳稳接住,之后继续往下滑。 这是…… 他加快速度往下走,眼睛死死的盯着黑暗中的那一点猩红,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心神一跳,不顾危险的开始往下跑。 “王爷!” 等他赶到的时候,李潜坐在雪地里不停的扒雪,他满身狼狈,但看起来并没受伤,听见动静后,朝他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赶快把人挖出来。” 白昼后知后觉,他并没有看到人,倒是看到了那根立着的粗壮树枝上挂着的帽子。 他见沈随风戴过。 经过李潜提醒,他这才发觉,火光忽明忽暗里,有两条腿露在外面,白昼忙应声,立刻行动起来。 第898章 番外十年情浓31 沈随风受了伤,后腰的血已凝固,身上穿着的白袍都被染红了一大片,整个人不知是冻得还是痛的,目前昏迷不醒。 李潜检查过后,断定身上的伤应该是野猪咬的。 野猪不像家猪那么温顺,是野生的都会有野性,它们会攻击人,最擅长将人撞倒后再咬人。 庆幸的是它们不吃人。 他呼吸很微弱,浑身冰凉,李潜两只手都被冻僵了,就这样,依旧用没有知觉的双手,将他从雪里拖出来。 这时才发现,在他身下还压着一个人。 那人粗布葛衣,看着像是个猎户,叫白昼上前检查,得知对方早已没了生息。 李潜默了默,道:“尽力了,生死有命。” 他将身上穿着的长氅脱下来,罩在沈随风身上,白昼劝阻都没用,他倒是无所谓:“他受伤了,本王哪能跟伤者争一件长氅?” 白昼将在袖中的烟花棒拿出来放了。 李潜腿冻得发僵,借力才站起身。 “王爷?” “本王缓缓。”他说:“方才看你似乎是崴了脚,等下你帮个忙,本王将他背起来。” “还是属下来吧。”白昼抢着道:“只是崴到了脚而已,不碍事的。” “寻常是不碍事,可等会儿要下山,还要背个 人,他奄奄一息,可经不得你再摔上一跤。你带上那个猎户下山。” 李潜已经准备好,微微躬身,朝他扬眉示意。 白昼叹了口气:“王爷,为了王妃,你变了好多。” “本王没有变,只是她是这一生的例外,对待例外,总要与对旁人不同的。” 沈随风看着瘦,到底是个中年男子,是有些分量的,压上来的时候,李潜发出闷哼,但很快就稳住了身形。 因为烟花棒的绽放,整座山上还在搜寻的人,都知晓找到了人,纷纷往山下汇合。 苏漾也看到了烟花棒,从马车里出来,冷风吹迷了眼,她穿的厚,并不觉寒凉。 山上陆陆续续有人下来,都是些当地的百姓,始终不见李潜。 苏漾向前走了走,忽然,身形一顿,她招呼人去迎接,没多大会儿,就见人群簇拥中,李潜背着沈随风走了过来。 男人衣裳都湿了,火光照耀下,显得特别明显,他应该也是冷的,长氅披在沈随风身上,脸和嘴片冻成了青紫色。 苏漾鼻子一酸,将拿来的披风送过去,她派人接过沈随风,牢牢的裹住李潜。 “不冷啊?”她心疼的无以复加,将手贴在他脸上,凉的差点立刻收回来:“快,用暖 炉暖暖。” 苏漾强势起来,李潜不敢不听,任由她给自己裹的像蚕蛹,随后又被她塞进了车上。 沈随风的主要伤是后腰被野猪咬到的地方,回到宅院后,好几个大夫便进屋替他诊治。 先对他进行了简单的检查,确认没有其余的伤之后,清洗伤口,进行缝合,之后又开了药煎好喂下。 大夫说因着在雪地里躺了小半天,冻的不轻,两条腿虽不至于冻僵的程度,但是注意要好生保养,恐会留下后遗症。 山桃一听,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苏漾不知如何安慰,因为她脸色也不大好。 她从没想过要沈随风死,更没想过不幸降临在他身上,她希望他好好的,尤其是过了这么多年,往事早已成云烟。 众人忙碌大半宿,结果还算不错。 若是去晚了,恐怕他很难活下来。 沈随风尚未苏醒,大夫说估计要到凌晨,小小的宅院被挤得水泄不通,见他无大碍,苏漾二人便离开了。 山桃将他们送到门口,再三感谢。 “等他醒来后捎个信儿。”苏漾对她说。 山桃看着那张艳丽的脸,眼含热泪的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李潜依旧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车厢里面烧着炭,手里还揣 着暖炉,他实在是热的整个后背都汗涔涔的,刚想偷偷的将衣服拿掉,就见苏漾瞪了过来。 李潜讪讪的重新端正坐姿,他讨好的朝她笑笑,苏漾依然眉目如霜,她缓缓朝他靠近。 在他愣怔之际,伸手将他抱住。 她轻轻蹭着他的脸,不发一言,李潜了然,失笑的回抱了她。 默契就是有些事即便我不说,你也懂得。 夀春的这场雪下的并不缠绵,晚上就停了,不过寒意依旧,好在屋子里面烧着炭,熏的人暖暖和和的。 山桃哄睡阿忍后,就在沈随风屋里的软榻上睡着,晚上总要有人守着的,大夫说他有可能会醒来。 他睡得并不踏实,呼吸粗重,应该是伤口作痛,睡梦中发出短促的呻吟,隐忍而克制。 山桃不知该如何帮他,叫也叫不醒,只能坐在一旁,默默垂泪。 好在没多大会儿,他便又睡了过去。 到了凌晨时分,睡着的山桃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了哭声,她逐渐清醒过后,忙来到床边。 是沈随风在哭。 他没有醒,被困在了梦里,哭声却很真实。 一抽一抽的,压抑而痛苦,听着心疼,烛光照耀下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一直溜进了枕头里。 山桃不知所措,可一 听到他哭,眼泪就在打转。 她双手抱膝的坐下,同样的场景,让她想到刚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发生的一件事。 他惯常早起,因着公务繁多,所以睡得早,起的也早,往往鸡鸣声刚过,就能听见隔壁的屋子里有动静。 那是个雨天。 江南多雨,夀春不例外,不过自从那个堤坝修建好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水患。 淅沥沥的雨,叫人都生出几分多情。 山桃听见了鸡鸣声,却久久都没听到隔壁有动静,她以为他今天休息,谁知到了中午,还不见他起床。 这很反常。 她是敬重沈随风的,也很感谢他,那时候只一心想着可别出了什么事,便顾不得男女之别,冲进房间里。 他满脸通红,烧的不省人事,但是却在哭,一边哭一边道歉,反反复复喊的都是一个名字。 “阿漾……” 今晚他又喊那个名字了,带着歉意,以及溢出来的爱,他还在道歉,声音哽咽,鼻音很重。 山桃的眼泪不听话的往下掉。 够了…… 应该够了啊…… 年轻时候犯的错,这么多年的自我惩罚已经够了啊…… 她悲伤的是他不放过自己,悲伤的是他依然爱她,爱那个目光不会再为他停留的女人。 第899章 番外十年情浓32 沈随风做了个很漫长的梦,梦境与现实交织,他能够很清晰的分辨出是梦,却没有办法醒来。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错事,可是不管怎么样阻止,梦里的剧情始终在进行。 无能为力的他,只能看着事情重新发生一遍,然后眼前的那张温柔笑颜,变得冷淡,只剩下厌恶与漠然。 他在她的眼里看不到光,无边的黑将他吞噬。 他感到害怕,怕的不停道歉。 “对不起……” 说了那么多遍的对不起,真心实意的,仍换不来她怜悯的一眼。 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他在这段爱里,变得胆怯,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失去自我,可她还是他最爱的样子,无时无刻都让他心动。 爱本就不公平。 他从未埋怨这种不公平,反而乐观的想,就让他多爱一点吧,因为爱的多的人要更勇敢,更坚强,要承受更多。 他尝过这种滋味,不愿让她经历。 但无边无际的噩梦,纠缠着他,让他一遍遍的痛苦,他也会不停的想,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他知道错了,为何还要忍受难熬的折磨? 没有得到最想要得到的她,与她生分与她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惩罚还 不够吗?为什么做个梦还不放过他? 就算…… 就算不放过他,能不能让他梦到那些最快乐的时光,时光太久远,他都快记不清二人最亲密时候的点滴了…… 沈随风不知道自己在哭,天还没亮的时候,他感觉到枕头上的濡湿,才睁开眼。 原来哭了啊。 入目是熟悉的床幔,他的思绪渐渐回笼,知道自己是被救了。 他打量到睡在床边的女人,抿了抿唇,没有惊醒她,但也不敢再睡,只眼睁睁的看着屋顶,放飞神思。 沈随风不知自己想了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等到鸡鸣声起时,山桃忽然惊醒,立刻注意到他醒了。 那张惺忪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大人!你终于醒了!你…多久醒的?怎么不喊我?” 她有些激动,无措的起身,这才意识到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半跪在床边,两腿早已僵硬,一个趔趄,倒在他身上。 沈随风眸色不惊的看过来,声音沙哑的问:“可有受伤?” 这下山桃更慌了,脸就像是被点燃了般的烫,她连忙爬起来,连连摇头。 “我…我没事……大人可有事?我方才不知有没有碰到你的伤口?” “伤在后腰。”沈 随风提醒她:“你没事就好。” 山桃松了口气,处境太尴尬,她只有说话才觉得会好点,于是继续问:“大人可是渴了饿了?我…我去……” “渴了。” “我去烧水!” 她一溜烟的逃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又安静下来,安静的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沈随风轻轻擦了擦眼角,昨晚的眼泪早就干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听到他的哭声,不过,听到也无所谓。 他这辈子都过了一大半,一个人挺好,后半辈子也没想过再找。 心里装着人,总不好去耽误人家姑娘,若是一段感情不能全身心投入,那是对对方的不尊重吧? 他还没准备好,确切的说,这辈子不打算准备好,他自认为现在的状态,没什么不好。 山桃比他小十多岁,他对她只有怜惜,就像是兄长对妹妹的感情一样,这与喜欢与爱是不同的。 周围有邻居同他提过不如收了山桃的建议,就连府里的同僚下属,都委婉的表达过同样的想法—— 他总要老的,一个人不如两个人,好歹做个伴儿啊,不然将来病了谁来照顾? 这与他所期待的成亲目的不一样。 既要成亲,一定要与非常喜欢的 女子,要与他下定决心照顾一辈子的女子一起,而不仅仅是做伴儿。 山桃很好,可他不喜,他可以照顾她,但并不是出于深爱。 沈随风知道山桃对他的情意,他年近四十的人了,怎么会看不懂一个女子眼里的爱慕? 只是他不想给她想要的,所以,这次事情之后,得寻个机会,同她说清楚道明白。 她不应该再在他身上耗时间,耗心思。 沈随风胡思乱想间,山桃已经烧好了水,泡好了茶,她亲自端过来,想要喂他。 他笑了笑,硬撑着坐起来,说道:“我自己来,只是伤了后腰,手还是可以动的。” 山桃红着脸嗯了声。 嗓子沾了水之后,润了不少,没那么难受,他招呼她坐下,询问起来:“你进山找我了?” 他分明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还是身处山中的,只是山桃人瘦小,力气也不大,若是她救得,想必费了一些功夫。 “不是。”山桃诚实的道:“我去向王爷王妃求助了。” 沈随风的手顿了顿:“她去了?” 明明提到的是两个人,他却只关注着在乎的那个,当真是魔怔的不轻。 山桃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淡淡的笑出声,她点点 头:“去了,不过没上山,你是王爷背回来的,据说为了救你,还受了点皮外伤。外人都传王爷睚眦必报,心思阴沉,可若是如大人所说,你与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是真,王爷待您……” 她顿了顿,换成更合适的言辞:“待您与传闻不大相符。” 沈随风忽而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李潜是对他好吗? 李潜只是为了她。 她不想他死,他就拼了命的保他,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原则,他很早就懂了这个道理,所以他赢了。 沈随风没有回答山桃,只是说道:“等我伤养好了,得亲自向王爷王妃道谢。” 他说要养伤,结果还是忙着公务,唯独区别是不再往外面跑,日日只能卧榻养伤。 苏漾再没来过,不过如初和得安倒是天天来报到,三个小家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围在床边,听他讲故事讲书。 沈随风是很有魅力的男人,学识渊博,温暖如和煦的阳光,但凡和他接触过,没有一个不爱他的。 如初性子活泼,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每天临走前,都要向他表达一遍爱意,哄得沈随风笑弯了眼。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新年要到了。 第900章 番外十年情浓33 小小的厨房里充斥着浓浓的药香,山桃这些天闻多了,倒也觉得习惯。 她将熬好的药汁倒进碗里,有些烫手,不由得忙捏了捏耳朵,才用抹布垫着,将小碗放到了托盘上。 “大人,该喝药了。” 这些天沈随风的伤养的差不多,能够下地了,所以便开始忙着处理公务,可临近年关,夀春迎来了难得的平静,并没有报官的人。 沈随风闲不住,嫌待在床上养伤无聊乏味,便不知从哪里搜刮出来些书籍,整日看的津津有味。 山桃推门进来提醒他,男人才从一堆书之间抬起头来。 他瘦了些,尽管好生养着,毕竟是被野猪咬到了,丢了些精血,人看起来要比之前的虚弱,脸色依旧苍白,看的人心疼。 唯独那双眼睛,一模一样的漆黑浓沉,目光中看不出丁点情绪。 他仍令她心动,即便不可否认,他有些沧桑衰老。 到底是年近四十的人。 山桃猜想着,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京城众多女子肖想的最佳夫婿。 “在想什么这般入神?”耳边响起的声音,她才突然惊醒,对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神色,才顿觉尴尬,她讪讪的咳了声:“没什么。” 好在沈随风并没有继续追究, 不然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撒谎。 她一向无法欺骗他。 山桃松了口气:“大人赶快把药喝了吧!等下我再请大夫过来看看,这是最后一副药,让他过来检查一下,看看药方是否需要做出些许调整。大人,您意下如何?” “可以。”沈随风朝她招招手,接过药一饮而尽后,才擦了擦嘴角,说道:“你有心了。谢谢。” “大人这就是客气了。”山桃抿了抿唇:“这些年我们娘俩还多亏了您照拂,我为您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沈随风点点头,偏偏在这时,冷风从窗户缝溜进来,他吸进肺里后,难受的咳嗽起来。 山桃紧张的道:“大人……” 她回头看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吹开了些,忙去关上,可身后沈随风的咳嗽,却变得越来越激烈,激烈到让她害怕。 “这可…这可怎么办?怎么好生生的又咳嗽起来了?” 沈随风摆摆手:“老毛病了,之前就咳嗽,一遇到冷天就犯了,不碍事。” 他说的老毛病,山桃知道,反正她也记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天沈随风没来由的咳嗽起来,之后似乎一直没好利索过。 他总说是受不得冷,实际上,近两年她不止 一次的听见他在夏天的清晨,也会咳嗽不止。 山桃知他性子执拗,只能慢慢的劝说:“等下大夫来了,也一并让他看看好了,总这么咳嗽下去,不是个法子。” “好。”他好像很好说话:“都依你,麻烦你跑一趟…咳咳……麻烦了。” 山桃将药碗收走,不敢耽搁,只叮嘱两句,就连忙去请大夫了。 看着她远走,屏气凝神听见院门关上,脚步越来越轻,沈随风才彻底放开,顿时一声咳嗽强过一声,不停歇的咳。 他整个人的身子都在轻轻颤抖,心口隐隐作疼,但又似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厉害,前所未有的难受。 沈随风好不容易停下来,想喝口水缓缓,却感觉有什么汹涌的往喉头涌,腥咸又涩,他蹙眉,暗道不好,忙用帕子接住。 入目是片猩红。 他足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怎么吐血了? 是他吐出来的吗? 他自觉身子好的很,怎么会吐血呢? 沈随风深吸口气,喉头还残留着血腥的味道,口腔里面也极度不舒服,并不是做梦,也不是错觉。 手帕上的血,真真切切是他吐的。 他忽而觉得好笑,还真的笑出了声,扶着椅子慢吞吞坐下,手里还捏着被血弄 污的帕子。 应该不是什么难治的症状吧? 要不是今天吐血,他还觉得自己非常健康呢! 对。 他还年轻,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沈随风将手帕小心翼翼的叠起来,塞进了袖子里,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看书,至于到底看进去多少,他也不是很清楚。 没多久,山桃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先前为他诊治的大夫。 大夫上了年岁,但是医术一流,可以说是整个夀春城里医术最高明的老大夫了,颇具有医德,受人敬重。 沈随风和他有些交情,彼此很是熟识。 他自顾自的走进来,看见他还在看书,忍不住嘟囔了两声,而后叫他伸出手来:“给你诊脉!” “山桃,倒茶。” 山桃被支了出去,老大夫眯着眼,手已经按上了他的脉搏,沈随风比寻常认真留意他的表情。 他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他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沈随风微微咬唇。 大夫叹了口气,开口时语气不善:“你这身子……” 沈随风看着屋外的那道身影,朝他摇摇头:“若是不好的话,等下再说,我不想让她知道。” 大夫看到他的视线所在,顿时明白过来,也就从善如流都没再提脉搏,只说他的 伤势。 沈随风的伤养的还不错,伤口几乎全部愈合,只是留了疤痕。 山桃将茶放在桌上的时候,恰好听老大夫道:“再多养几天,切勿不要做什么体力活,若是伤口裂开,还要再受一次疼。” “大夫您就放心吧,我会看着大人的,绝对不让他乱动。”山桃笑眯眯的道:“他的伤现在养的还不错吧?” “倒是养的不错,只是这脸色还不大好,恰好要过年,多吃点好补补,”他对着山桃道:“鸡汤最补,每天都给他炖点。” “好!”山桃连忙应下:“大夫你交代给我,可算是说对人了!” “大夫这会儿过来,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吧。”沈随风说着,对山桃说:“你正好上街再去买几只鸡,怕再过几日,人家都收摊不做生意了,那过年几天岂不是没得吃了?” “哎哟!还是大人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她对沈随风言听计从,朝大夫道别后,匆匆跑了出去,生怕街上收了摊。 唯一的女人离开后,两个大男人反倒没什么话讲。 短暂沉默过后,沈随风淡薄的笑了笑,他身子朝后靠,整个人倚在椅背上,长手放在桌上,慢吞吞的点。 “大夫,直说吧,我这身子……如何了?” 第901章 番外十年情浓34 沈随风生下来的时候,身子骨就弱。 他是沈家的宝贝,各种精细养着,体质渐渐变好,只是大夫再三说过,最好是做官,日后不要想做武将了。 做什么都要看上天赏不赏饭,他这辈子注定不是这块儿料。 沈家给他规划的未来里,便是读书从政,谁也没想到,遇见苏漾,改变了他原定好的将来。 他对苏漾是一见钟情,说是一见钟脸也好,他最初确实是被那张脸给惊艳到。 那会儿苏漾并不认识他。 她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铠甲,整个人包裹在其中,跟在大将军苏震东之后,一张俏生生的脸,比天上的月还要温柔。 女子的柔软与铠甲的坚硬相互碰撞,竟然是这般的迷人。 他记得她灵动如水的眼眸,记得她莹白无暇的肌肤,也记得挂在腰间的那把冷硬长剑,还有那飞扬的哒哒马蹄。 那么的矛盾,又那么的好看,让他一下子就记在了心里。 她骑在马上,从他身边经过,目不斜视,高冷又矜傲,而他像个虔诚的信徒,痴痴望着,只待她漫不经心的一眼。 沈随风心动了,回到府中后,四处打听关于她的一切。 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年纪,知道她的两段婚约,知道她那些克夫的流言蜚语。 他感到 很高兴,暗暗庆幸她前两段婚约的作废,等不及第二天,当天晚上就跑到爹爹房里,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 他要娶苏漾为妻,不是想娶她,而是要娶她。 一个要字,足以见他的决心。 不管有多少困难坎坷,不管旁人怎么说怎么想,他认准了就绝不会更改,更不会半途而废。 父母都听说过苏漾的那些传言,当然不同意,可还是拗不过他,他在沈家是说一不二的,还是去请了赐婚。 大概苏漾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被赐婚给他,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见过。 因着婚约,他有了名正言顺见她的理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苏府拜见,可以和她走在阳光下,而不用被人指指点点。 苏漾在京中待的时间并不多。 她是将军,还创立了女子军团,一年到头都是在边关,他还要读书,只能趁着放假才会见面,平时则靠写信联络。 他对她最初的认知,以为她很高冷,好在信件能够帮他了解她,了解她的内心。 原来她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内心柔软,善良单纯,但她又与她们不同,她比她们更深邃,更敬畏生命与山河土地。 他们写信往来,更像是至交好友的交谈,很少涉及儿女私情,她更是从不谈对他的思 念。 她写的最多的就是军营中发生的趣事,除此之外,还会与他探讨兵法与阵法。 沈随风哪里知道什么兵法与阵法?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何治理天下,如何辅佐帝王,这些将军需要学习的,从未了解过,也从不感兴趣。 可既然她要谈,他不想扫兴,偷偷的买了些书来,趁着晚上偷偷的研习。 其实兵法与阵法,读多了倒也觉得有意思,正如孙子兵法中的那些,并不单单指上阵杀敌。 苏漾发现他有所回应后,写信的次数变得频繁,而谈论的内容,始终都是围绕着兵法之类的。 沈随风都由着她。 只要能够与她这样写信,管她聊什么呢,若是聊到他不懂的,他会私下去学,这样才能让二人有共同话题。 时日一多,他开始变的不满足,因为他开始做些难以启齿的梦,生理上的不可控制,让他对她的想念越来越深。 他催促着尽早履行婚约。 父亲这边大抵是不大愿意让他娶他的,一拖再拖,他同他大闹了一场,坚定的表明了心思之后,换来声声叹息。 好在父亲是疼他的,没多久,就亲自写信给苏老将军,提到了二人的婚事。 苏大将军对他很是满意,两家确定了婚期,又询问了苏漾 的意思,便慢慢操办起来。 若是那时候就成亲,该有多好,可惜天意弄人,没多久,他就出事了,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年。 那三年是对他身体耗损最大的时期。 他几乎是用药吊着命,越来越瘦,后来便只剩下皮包骨头。 不仅是旁人以为他活不下来,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还能醒过来。 刚醒过来的时候,大夫就叮嘱过要好生养着,必须得再静养一年,才可折腾,可他得知苏漾嫁给李潜的噩耗,心神大伤,又怎么能好好休养,几乎能下地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出门,只因能够再见她一面。 他这一生,想想真的是可笑,能怪谁呢?最后只能怪自己,怪自己不好好爱惜身子,怪自己倒霉沾染上了不幸。 是舍不得怪苏漾的。 她有什么错? 她的婚约也从不由她做主,她也不知他会醒来,她也不知他为她做的这些,坏了身子,而导致现在的病重。 一切果皆有因。 大夫说他身子骨原先就不好,后来年轻时遭受跌宕,更是坏了根本,那三年几乎耗尽精血,之后又没好好养着,让身子越发的虚弱亏空,他那时候浑然不觉,毫无意识,并不知道要养着,只觉得身子能够折腾就使劲儿折腾,所以,毫不 爱惜的殚精竭虑,日夜为公事操劳,捱到现在才出毛病,算是上天的厚爱。 “你这身子真的要好好养了……”大夫叹了口气:“我摸你的脉象,旧疾沉珂积累,不知是否有咳血之症?” 沈随风抿了抿唇,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大夫看。 大夫一看,两眼直发酸,连连骂他怎生如此不知爱惜自己! “我这还有救吗?”沈随风有了心理准备,此刻问起话来,口吻轻松,还带着几分自我的嘲笑。 大夫听他说话就来气,两条眉头皱到了一块儿去,虎着脸道:“你能不能别说丧气话?!” “那是…有救吗?” 大夫气的跺脚:“有救!不过是些咳血之症!只要你按时吃药,乖乖听话,再活个五年不成问题!” “只有五年了吗?”沈随风扬了扬眉,这个是在意料之外的。 “最少五年!”大夫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孩子啊……你听老夫的,别再折腾自己了,别那么辛苦,别那么心思郁结,咱们把心量放宽,过去的事情别再纠结,好好养身子,身子养好了,一切才有可能啊!老夫一定努力,让你多活个十来年,但你自己要争气啊!沈大人,你听到了吗?若是听进心里去了,你就应老夫一声,啊?好不好啊?” 第902章 番外十年情浓35 老大夫擦干了眼泪,再三叮嘱后,才步履迟缓的出门抓药去。 沈随风将他送走,看着他的背影,忽而觉得好笑。 他被贬谪到京城之外后,沈家便与他断绝了关系,虽然没有明面上说,可他寄回去的信件,从未得到任何回应。 六年前娘亲去世,他还是辗转多方打听才得知,而那时候距离母亲下葬,已过了两个月。 沈家人不再承认他,哪怕他是唯一的儿子。 沈随风自认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竟不知为什么,父母亲人待他如此刻薄残忍,那是他头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心。 他被血脉至亲抛弃,不理不问,没想到却被这样一个与他没有多少交情的老大夫放在心上,恳请他一定要活下去。 多么嘲讽。 沈随风其实对生死没有那么大的执念。 天要他活,他便活,天要他的命,那给它就是。 他并不留恋这世间,但如果只有活下去,才能日日思念她,他还是想要活着。 尽管这些年来永远都是一个人的日子,让他感到孤单又无助。 他想,他还可以再忍受几年,毕竟他很隐忍克制。 沈随风身体的真实状况,提前叮嘱过大夫,不要告诉旁人,尤其是山桃。 他对山桃无意,更不该用这件事情,来博取她的同情,她日后还是要嫁人的,总不能没名没分的跟着他。 夀春今年是个暖冬 ,整个冬天就下过那么一场大雪,之后天气都还算不错。 沈随风的伤,赶在除夕之前养的差不多,连带着咳嗽的症状,在吃过几服药之后,有了明显的减轻。 大夫高兴,山桃高兴,他也很高兴,尤其得知,行舟来了夀春。 他与行舟多年未见,印象里的最后一面,小子才三岁,矮矮的却白白的,活脱脱像个小土豆,胜在模样俊俏。 消息是阿忍回家时随口说的,他说见到了初儿的哥哥,盛赞那个哥哥有如天神降临,长得十分好看,好看的像是不真实一样。 山桃瞧着小家伙夸张的模样,惹得噗嗤笑出声:“真那么好看?” “恩!总之就是很好!我喜欢!” 小孩子对事物的喜好,简单又直接。 沈随风听别人夸行舟,比夸他自个还要得意,他难得在饭桌上饮了点酒,直喝的两颊红彤彤,幽邃的眼睛像孩子般晶晶亮。 山桃嘴角勾起笑容,心中隐隐浮现出苦涩。 何人能得这个深情又笨拙的男人的爱,简直是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她羡慕苏漾,更嫉妒她,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怪命运没能让她更先一步遇见他。 或许早点遇见,结局就大不相同。 沈随风晚上饮了酒,几乎洗过澡之后,就很快睡去。 他做了个不错的梦,梦里正值青春,意气风发,时而在案前奋笔疾书,时而打马纵 横阅览山河,身体强健,美人在怀。 一觉到天亮。 沈随风神清气爽,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只是想到梦中场景,自嘲的笑了笑,到底有些失落。 今天是除夕。 他在短暂的愣怔过后,就起身了,门框上的对联要写完,还要贴好,红红火火的迎接新年。 山桃熬好了浆糊,他恰好写好对联,阿忍小小男子汉,自告奋勇的要帮忙。 他命他将干透的对联拿在手中,随着一同去了院门口。 沈随风搬了小板凳过来,这几年贴对联的事情,都是他包办的,这点小事做起来驾轻就熟。 他稳稳踩上去,小阿忍有点担心的拧着眉,眼睛死死的盯着脚下的小板凳,动作更是严阵以待,只等随时冲上去护着他。 沈随风看他这紧张兮兮的模样,倒是心下一暖。 他熟练的将浆糊涂满门框,之后吩咐阿忍道:“对联给我!” 小家伙被提醒后,愣愣的仰头看过来,他左右手里都是对联,高高的举着,疑惑的问:“哪一个?” 沈随风认真细看,说道:“左手的。” 阿忍连忙将右手的递过去,见他笑起来,才吐了吐舌头,红着脸换成左手。 沈随风贴好了左边的对联,转换战场,来到门框右边。 他只对着院门,背对着众人,连来了客人都浑然不觉,涂满浆糊后,习惯性的吩咐道:“阿忍,对联!” 一 条对联被递过来,恰巧就在他手边。 沈随风麻利接过,贴着贴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疑惑的转过头来,然后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少年沐浴在光中,那身宝蓝色的长衫,都被染上几层暖黄,他的容貌很具有辨识性,几乎与年轻时候的李潜如出一辙。 沈随风只愣了片刻,倏而笑起来。 他笑的很温柔,先是唇角上扬,之后才慢慢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沈叔。”行舟朝他伸出手:“好久不见。” 他看着那条有力的手臂,稍稍借力撑着自己走下来,方领着几个小孩子,进了屋里。 山桃听闻来了客人,走出来一瞧,便知对方来头,只因行舟的那张脸,实在太显眼了。 她笑着擦擦手道:“我去倒茶。” “婶婶不必这般隆重,我与沈叔多年未见,今日纯粹来拜访,若是添了麻烦,才真是心中过意不去。” 一字一句,进退有度,谦恭有礼,足见其家教修养极佳。 山桃嘴上应是,还是退了出去,本想带走几个小家伙的,无奈他们不听话,行舟打圆场,所以都留了下来。 行舟个头窜的高,才十五岁的年纪,快到他肩头,他虽看起来又瘦又挺拔,人尚未长成,气场却比同龄人强上好几倍。 沈随风细细打量下,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有你父王当年的风姿了。”他笑着说道 :“不过你比你父王更迷人,只因他总是冷着张脸,委实吓人的紧。” 行舟浅浅笑着:“爹爹为人严肃,但心地很软。那些凶样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在家中则全然不是。” 沈随风怎会不知,索性揭过这个话题,问起他的课业及公务,行舟很捧场,有问必答,气氛和谐。 十几年的光景,因着这次谈话,他仿佛陪伴着他成长。 沈随风能够感觉得出来他的客气,两个人的交集其实并不多,他三岁之后,便切断了所有联络,而三岁之前,他并不记事。 他愿意花时间同他说这些,是给足了他面子。 “对了,时间不早了,要不中午留下来吃饭?” 外面的日头高高挂在正当空,二人才惊觉时间飞逝,他提醒着,眼里却隐隐闪着光芒。 行舟摇摇头,笑着道:“今日晨起刚到夀春,听闻沈叔您受了伤,我便先来拜访,如今见您安然,心中稍感慰藉,父母还在府上等我,所以行舟不便多留。倒是还有一件事,是父母托我的,我们一家今年在夀春过年,所以想今晚的年夜饭,请您一家过去一起吃,大家在一起团团聚聚。爹爹说,此次之后,下次一起过年还不知什么时候,所以请沈叔一家一定要赏脸。” 他客客气气的说完,并不立刻要答复,躬身行礼之后,临别前才道:“我们在府上恭候您的到来。” 第903章 番外十年情浓36 兵法上常讲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毫无疑问,李潜做到了知己知彼,他总能精准的拿捏住他的命门。 以前是,现在是。 他本来是不想在新春佳节,去再亲眼见证他们二人的情谊,可他一句“下次一起过年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叫人破了功。 谁让时间是有限的呢? 他现在四十岁,摊上副残破的身子,人生还有多少个十年二十年可以挥霍的呢? 这次与她相逢,是上天的怜惜,至于下一次的相逢,他还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所以,四十岁的见面,恐怕就是与她的最后一面。 他没道理不去,更不想拒绝。 在行舟说完之后,他就做了决定,告知山桃,并没有任何商量的意思。 山桃抿了抿唇,她向来都会由着他,这次却劝道:“大人,若是我们去了,露馅了怎么办?被看出来的话……” “你只管吃饭,少言语便是。” 沈随风正在挑选今晚会客要穿的衣服,几件衣服的样式和颜色基本都一样,可他愣是没选择出要穿哪一件。 “他们不会为难你我的,至于其他的,应该不会被看出来的吧……但即便被看出来也无所谓,他们的修养不会拆穿我们的,山桃,我知 道,你不想让我去,担心是一方面,另外更深一层的心思,我也隐隐猜得透。” 山桃闻言,脸色一红,语无伦次的道:“大人…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他微笑着走过来,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极具安抚的意味:“我今年四十了,他们过了年就会离开夀春,这次一别,恐怕今生再难相见,山桃,我想去做一次告别,隆重的,好好说再见的那种告别。” “大人。”山桃只要听他说话,就觉得难过,这会儿鼻头一酸,声音更是染上哭腔:“您这一生是被命运捉弄了啊!” “说这些无用。”他看开了,心态也格外平和:“今生有缘无分,来生再好好修,一辈子不够修一辈子,十辈子不够再修十辈子,我总不会一直都这么痴痴的看着而得不到吧?”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嗤笑了声:“不说了,我穿哪一件好看呢?” 山桃眼泪横流,头回在他面前感情外露,她瘪着嘴,一边擦泪一边认真替他挑选:“这一件吧。” “这件?” 这是一堆白衣服里面,唯一一件深蓝色的长衫, 他许久没穿这种有颜色的衣服了。 山桃把眼泪抹掉,拿 过来拿件衣服,自然而然的在他身上比划了下,颇为欣赏的点点头:“好看。因着寻常不穿,过年自然要与寻常不同,而且若是去见她,穿这件显气色好,大人应也不想让她为您担忧吧?就这件吧,等半下午,我再伺候着给您梳理发髻,大人天人之姿,玉树临风,定然好看。” “好。” 不管多少岁的男子,都想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 沈随风不例外,难得格外配合山桃,任由她捯饬自己。 他穿了她说好看的衣服,又让她给自己梳头发。 男人并不注重容貌,他以前很少坐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却知道他皮囊还算不错,不过眼下再看,确实与十多年前不同。 略显老态。 他心渐渐下沉,又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有心情同身后的山桃开玩笑:“有白头发吗?” 山桃笑着说他还年轻,哪里会有白头发,手下却毫不含糊的用黑发遮住生出来的白发,面上不显分毫。 一通打扮后,人精神了不少。 他看着镜中的自个,笑称回到了风华正茂的青年时期,山桃也穿了新衣服,拉着阿忍立在旁边,十分捧场的连连称是。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的笑起 来。 “记得我的吩咐吗?”临出门前,沈随风不放心的再三询问:“去了之后……” “只管吃饭,若是遇到不会回答的问题,微笑揭过。”山桃拍拍胸膛,叫他放心:“都记着呢!阿忍呢?记住了吗?!” 阿忍摇头晃脑,脸颊不知是热的还是被风吹得,红通通的道:“记住了,喊大人要喊爹爹。” “乖。” 沈随风住的院子,与李潜置办的宅院距离不远,一家三口没有坐马车,而是一路步行走去,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夕阳隐没天幕,月亮爬上来,稀稀拉拉的星星点缀其上,街上没有什么人,屋檐下的灯笼,将三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阿忍蹦蹦跳跳的踩影子,左窜右跳的,十分可爱。 因为晚上的夜晚实在太静了,隔着大半条街,都能听见他们的动静,如初等了许久,可算把人盼来了,迫不及待的撒腿往外冲。 她把大门拉开,探出半个身子查看究竟,火红灯笼照耀下的光,映出那张英俊的脸,小姑娘当即笑弯了眼的跳出来挥手。 “沈叔,我是初儿!” 她最会撒娇,奶声奶气的说完,人就小跑着冲过来,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腿。 别看她冲的急,却是 拿捏着力道的,看似刚才那一撞击很猛,沈随风却没有觉得任何不适。 他抱了个满怀,看到她就像见到苏漾一样,由衷的很高兴。 “冷不冷?”他低头看小丫头,她今儿穿了件红艳艳的新衣,衣领是白狐狸毛制成的,衬托的那张脸娇俏非常,尤其是笑起来,明艳的叫人挪不开眼,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姿容,等成年之后,怕又是一位让京城公子哥竞相争逐的美人。 “本来是有点冷的。”如初瘪瘪嘴说道,见他将她小手握住取暖,才笑嘻嘻的道:“见到你之后,顿时就不冷了。” “嘴甜。”沈随风被哄的很高兴:“等久了吧?” “是呢!”她挽住他的胳膊:“我带你过去,婶婶,阿忍,你们新年好啊!” 如初这样的小姑娘,生的好看脾气也好,嘴甜心善,很惹人喜欢。 他们说话期间,行舟带着得安也侯在门口,见到他们后恭敬行礼,丝毫没有半点歧视之意,方才引他们进门去。 沈随风抽空扫了山桃一眼,山桃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男人微微蹙着的眉头,才稍稍放松。 山桃心下想笑又觉苦涩,他这么小心翼翼,只是为了一个不爱他的人啊,和她多么相似! 第904章 番外十年情浓37 苏漾今天穿了件非常喜气洋洋的衣服,和如初的乍看颇为相似,通体是红色的,只在领口和袖口绣着白狐狸毛,看起来非常暖和。 她本身皮肤就很白,这些年养的精细,保养得当,模样非但没有被岁月侵蚀,反而越发白皙通透,烛光照耀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李潜的穿着没什么夸张的,不够细看还是能够看出费了心思。 他通身是白色的,但领口和袖口用红丝线绣着中国结,与苏漾衣服上的中国结一模一样。 二人站在一起迎接他们,当真是赏心悦目。 大概是岁月使然,又或者是日子过得舒心,苏漾不见半点衰老迹象,面色红润,眉眼如画,和记忆中的少女没有分别。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变得更加温婉,丁点戾气都没有。 沈随风领着山桃二人,客客气气的同他们问好,表面上看无波无澜,内心里早已惊涛骇浪。 他还是该死的觉得她迷人,觉得这颗心此刻砰砰直跳。 相互寒暄过后,两家人纷纷落座。 苏漾与李潜坐在主座上,左侧按照长幼次序依次是行舟,如初和得安,而他们坐在客座上,沈随风之下就是山桃,紧挨着是阿忍。 这么多人头 次聚在一起用餐,热闹之外,还有点欣喜。 最开心的要数小孩子,尤其是如初。 她可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场合,怕阿忍见外害羞,特意和得安换了位置,尚未开席,就拉着他叭叭的说个不停。 氛围渐渐暖和起来,李潜主动与沈随风交谈,之后便真正和谐了。 其实李潜很擅长交际,之所以旁人觉得他冷,是他无心与其来往,故意为之,他若是真正欣赏一个人,则也会有说不完的话题。 苏漾一边与山桃说着话,一边留意他们二人,他们口吻熟悉的像是至交好友,反而让她微微讶异。 转念一想,能够明白。 谁都不想让她难堪,二人都在尽力维持她的体面。 她笑了笑,道理谁都懂,但真正学会却用了半生。 李潜问起沈随风的身体状况:“伤怎么样了?这些日子也没过去看你,不过倒是特意问过几次大夫,说渐渐好转?” 沈随风喝了酒,越发显得温润如玉,他说话声音本就温柔,沾染了酒气之后,慢吞吞的,带着些许的软意。 他将酒杯隔空举了举,抿了一小口,才说:“好多了,伤口已经长好,大夫命我好生休养,恰逢春节,可以多养一段时间。” “那就 好。”李潜若有似乎的审视了他片刻,道:“今日看你气色还算不错。” “当然。”沈随风笑笑,推杯换盏间,话题又绕回他身上,李潜笑起来,眼睛里情绪不真切的道:“听说大人在筹备成亲之礼?” “是的,她跟了我,总不能没名没分。”他自嘲的笑笑:“说来惭愧,办了酒,她出门也能够昂首挺胸了。” 苏漾搭话:“是该有个名分的,山桃姑娘温柔又能干,且对你一片真心,相信你们在一起,日子一定能够越来越好的。” “借王妃吉言,定会的。” 他爽朗的笑着,丝毫看不出对旧情的留恋,只有坐在身边的山桃,看到他藏在袖中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微微垂下视线,竭力隐忍着欲掉出来的眼泪,默默的为他心痛,心痛也要强颜欢笑。 早在来这里之前,他们心知肚明知道会难过,可他还是贪心,这些伤心与想要见她的渴望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他来了,面上笑着,心在滴血,没人知道他多痛,他亲身感受却甘之如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那么爱一个人?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人即便爱而不得依然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决的绝望的 爱一个人? 在如此漫长的时光里,难道他没有想过要放弃吗?明明放弃之后会很好过啊?明明放弃了就可以有更幸福的结局啊? 真傻。 愚蠢的深情,并不被人看见的深情,将近一万个日日夜夜的苦恋,最后感动的只是自己。 认识沈随风之前,山桃从不相信,有人会有这么浓烈持久的爱,认识他之后…… 她看了眼桌上的几个人,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这一桌的人都是疯子。 一顿饭吃的很和谐,饭后孩子们闹着放烟花。 初儿闹着要李潜陪,她惯常寻到任何机会便撒娇,尤其是看到李潜,总要爹爹长爹爹短的。 这会儿放炮竹,没有他不行。 山桃担忧阿忍调皮,也跟了过去。 挂着红灯笼的长廊之下,只剩苏漾和沈随风。 她在看他们,他在看她。 不敢明目张胆的盯着看,时不时的将目光飘到她身上。 她并没有发现,他内心暗暗窃喜。 两人并肩而立,谁都没有说话。 沈随风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不说话也好,她在身边啊,这足够让他感到安心满足。 他尽力将自己的呼吸放的很慢,这样就能够听清楚她的,一下一下,绵长又柔软,和记忆中的渐渐重合 。 “沈随风。” 一片安静中,她毫无征兆的开口。 他转过头去,克制着内心的波动,眼神寡淡的强迫自己客气而疏离:“王妃。” 苏漾一笑,对上他的眼睛:“现在我很高兴,这样的相处。” “是吗?” 原来不只他高兴的吗? 他不敢奢望二人回到从前的亲密无间,眼下这样能说些话就很知足。 “我也是。” “过去的事……” “不提了。当下便是最好。” 苏漾释然的松口气,紧绷的后背也缓缓松懈。 冰释前嫌,重修于好。 当下便是最好。 烟花窜入天空,夜幕被点亮,耳边嬉闹声四起,她近在咫尺,这将是永生难忘的一晚。 沈随风一直到临走前,才将求来的护身符送给苏漾,一共求了两个,她与李潜都有,说是为了谢谢先前上山救他的恩情。 他坦坦荡荡,落落大方,哪怕李潜从不信神明,却给足面子的没有拒绝。 “谢王爷王妃的款待,今天我们一家都很高兴。” 他立在光中,笑容也闪闪发光,墨蓝色的长衫很衬他,称得上一句陌上如玉,公子无双。 “时间晚了,不便过多叨扰,在这里预祝王爷王妃新年好,日日顺心。” “再见。” 第905章 番外终 离开夀春时,沈随风塞给李潜一封信,信上同他道谢,感激他没有拆穿在苏漾面前撒下的谎。 李潜人脉广眼线多,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他笃定他不会给人难堪,故而从来没有担心过。 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 李潜默契的与他站在了一侧。 信是托山桃捎来的,沈随风并未送行。 实际上,除夕之后,他们再没见过面,他总是忙于各种公务,早出晚归,连山桃见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可能是无意,也可能是有心逃避,这并不重要。 苏漾在催促他上车离开,李潜把信件烧了才应声,回头看了眼,早就烧成了灰,被风吹过了无痕迹。 三月天的江南,气温回升,草长莺飞,处处都透着勃勃的生机,在这里逗留段时间太长,他们启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苏漾的计划里,可不仅仅只有夀春。 她决心将大越的每一寸土地都走遍,再停留下去,只怕就不想离开了。 如初就是最好的例子,听说要走,眼睛都哭肿了,她在这里结交了好朋友,不愿意与他们分别。 就连向来乖巧的得安,都瘪着嘴巴,一路上闷闷不乐。 直到他们到了下一个目的地,看着美景与热闹的集市,两个小 家伙才由悲转喜,渐渐敞开心房。 从夀春离开后,他们慢慢北上。 去了广袤的东北,又向西行,穿过沙漠,去往吐蕃及北疆等地,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卜刀刀依然经营着她的烧烤店,不过现在她已经是成功的商贾了。 她嫁的不错,是卜父给她搭的线儿,男人很勤恳,两个人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吃喝不愁,膝下育有两子。 倒是没见商星沉。 卜刀刀说之前几年他确实是在北疆,后来大概有一天呆腻了,只留下封信不辞而别。 商星沉离开后不怎么来信,两年前的冬天,托人送信过来,信上说他收了两个很有天赋的徒弟,所以领着他们回药谷了。 他在信上说,在外面飘荡的日子够久了,以后怕是都不会出谷了,叫她独自安好。 离开北疆,一行人辗转到吐蕃,这是达瓦的故乡,他们离开前达瓦念叨的紧,所以特意逗留了几天,置办了不少当地的土特产。 达瓦多年没回来,心下可能也是想的,带回去就当是给他的礼了。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到年底才回到京城。 之后的日子,过得舒心悠哉。 许子沂与陆清婉都在京中,三个人时不时聚聚。 李潜百无聊赖,容时便重新聘请他当差, 公务没有那么繁忙,日日也算有了事情做。 行舟二十岁行弱冠礼,眨眼又五年过去,他已经长成人,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弱冠之后,媒婆便跑断了腿的同他说姑娘。 他没有看得上的,一心扑在公务上。 苏漾和李潜催了两次,都被他各种含糊过去之后,就不再催了。 兴许是缘分不到,这事儿实在强求不来,他们自认还算是开明的父母。 说来也怪,行舟清心寡欲的很,如初却是见一个爱一个的。 她偏爱美色,京城里那些长得好看的世家公子哥,都曾一度出现在她的美男册上。 她擅长工笔,画工脱俗,兴许是小时候受了许子沂的影响,审美很出色,画的美男更是各有各的特点与风骨。 区别于许子沂当年的那本画册,她画的全都是被她俘获“芳”心的男子。 兄妹两个,一个无心男女之情,一个沉湎其中,挑到眼花缭乱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苏漾劝如初待感情专心点,若是三心二意,日后少不了要受苦。 感情是个轮回,今天你亏了旁人,他日就会被旁人亏欠。 如初反而理直气壮:“娘亲,我喜欢时是真心喜欢的,但不喜欢也是真不喜欢,怪只怪我的喜欢没什么持久性。除此之 外,他们对我着迷,对我念念不忘,那是他们的事情,又与女儿何干?女儿从未吊着他们,是他们心甘情愿的啊!” 苏漾无话可说,虽说是自己女儿,可感情之事不好断然下结论,不过她对自己女儿是深信不疑的。 她不会撒谎,更不屑在这种事上撒谎,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省省心好了。 与哥哥姐姐相比,得安是最省心的。 他现在还在读书识字,颇受夫子喜欢,说是块读书的料子。 儿女们慢慢长大成人,苏漾也一天更比一天清楚的认识到,她在变老,李潜也在变老的事实。 好在他们还不到五十岁,人生虽过了一大半,还有另一大半等着呢,总会有很多时间。 若不是收到那一封信,她一直以为,分别之日会在很久很久之后才到来。 信是从夀春送来的,报的并不是好消息。 沈随风去世了,是病死的。 阳光灿烂万物复苏的日子里,他长眠在黑暗潮湿的地下。 山桃说他走的时候很安详。 他那会儿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但那天晚上精神却很好,两只眼睛和年轻时一样,漆黑干净。 他把她叫到床边,语气很平静的交代后事,山桃哭的很凶,他终于难得温柔的哄了她。 “不要哭,生离 死别乃是人间常事。去洗把脸,然后你再过来,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他喘气儿艰难,眼神却巴巴的,山桃不忍拒绝,听话的去了隔壁屋子,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气息。 他的被子盖得整整齐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还带着笑。 至于他到底有没有话要对她讲,山桃不知道,这辈子也不会得到答案。 就当他是有的吧,近二十年的陪伴,他要去远方,应该也是放不下她的吧? 给苏漾送来的信是阿忍代为写的。 他在信上道已经为沈随风操办了后事,日后也会逢年过节去祭拜,来信一来为让他们放心,二来还为送一些东西。 那是个小木匣子,通体漆黑,做工很精致,正面挂着小锁,钥匙在信封里。 苏漾的手是颤抖着的,她脑袋空空,僵硬的打开了盖子。 是一摞儿护身符。 外观上看一模一样,然而背面写着不同的年份。 最上面的符纸很新,年份是今年的,下一个是去年的,再往下是前年的,越是往下,符纸越显老旧。 年份纵横多年,最早追溯到沈随风与她相识的那年。 在小木匣的最底层,躺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字条。 “佑我的姑娘安康和顺,岁岁年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