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苍穹》 第1章 告别苍穹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列子·汤问》 最后一次翻阅书架上的古文，邓鸣泉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这句话上。忽然窗外一阵耀眼的光亮打断了他纷飞思绪，分明是到了傍晚时分，外面的天空却依旧明亮得不像话。 沉静房间里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好似没人住进来过，钟表指针的清脆跳动，催促着他抓紧时间离开。 客厅摆着的全家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邓鸣泉合拢房门前，透过缝隙依依不舍地看了良久，才重重关上门转身走下楼梯。 老旧家属院内街拥挤不堪，此时要比平日里更为热闹些，家家户户都将行李包袱打点整齐，或是肩扛背驮，或是汽车承载着，等人们簇拥着涌向院门外，便朝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移动，更多的人流是朝市中心广场方向前进，反观邓鸣泉走得这边鲜有人同行。 无独有偶，不仅邓鸣泉的表情沉重，同路之人皆缄默不语，低头赶路，即便遇见相熟友人，不过是点头应承着并不开口交谈。 人类文明的历史正如这条分叉路一样，向左向右做出了不同的选择，邓鸣泉攥紧拳头，每往前走一步，都感觉步伐愈发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沉闷的空气被一声孩童的哭喊，搅动得浑浊不堪，就好像挥舞的令旗落下，长时间积攒的哀怨从背后传来，邓鸣泉不得不加快脚步，让自己尽快远离这悲伤之地。 相似的情景随时随地发生在地球各处，邓鸣泉步行前往班车站点的路上，无数次感受到灼热的目光，反复审视着自己，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一时间有些分辨不清，究竟是内心羞愧在作祟，还是恶劣天气的缘故。 当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抬头仰望苍穹时，会看到一颗硕大的赤色黑洞高悬于顶，凝如实质的近圆形轮廓边缘正不断向外扩张，外围汹涌光焰翻腾着，散发出诡异妖冶的颜色填满色谱，伴随着不固定时间产生的多频共振，会引发地球上电流传输短路与信号终止。 地球上的碳基生命用以维持生命活动的能量源泉，这颗贯穿人类文明的火球，相较于人类个体短暂存活时间而言，称得上永恒存在的庞然大物，即将缓慢而坚定地打个哈欠，朝着地球方向出来一口气。这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将酿成一场史无前例的超级太阳风暴，带走人类社会的先进科技，并裹挟着大量躁动的带电粒子汇聚于地球背面的某处虚空区域，形成持续数百年之久的电磁漩涡。 电磁漩涡所产生的强大吸扯力堪比黑洞，因此用古文里“归墟”一词来命名，归墟与太阳之间连接的磁场，会从根本上改变地球的生态构成。 规模足够庞大的日冕物质抛射，会湮灭地磁场带来的保护层，融化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电子设备和能源设施，重创地球表面，人类文明将倒退回原始时代。 全人类在得知此事确切要发生时，距离超级太阳风暴降临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各国首脑齐聚联合国办公大楼，历经足足七十二小时不间断会议商讨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称之为——告别苍穹行动。 告别苍穹行动共分为三个阶段性计划：第一步为夸父计划，汇集全球算力供给超级计算机，计算出灾难到来精确到秒级的时间，并将地月运转轨迹与电磁漩涡形成位置等一应数据进行实时展现，同时归拢人类文明迄今为止所得到的各项资源，这一过程最多持续不超过三个月；第二步为逐月计划，在月球背面的阴影区域尽可能建造生活基地，转移人口与资源，与此同时在地球上深挖建造地下城，将无法登陆月球生活的人口留在地下城中，这一过程至少持续三百年；第三步为苍穹计划，等待太阳风暴彻底平息、电磁漩涡影响削弱至正常水平后，人类尝试重新返回地球，修复家园，这一过程时间未知。 一块块预示着灾难接近的电子显示屏，被设立在各处城市的显眼处，以便于普通民众随时查看，数字的减少引发社会恐慌，所有职业被迫重新划分，基于最终目的不同，社会职业被简单分为几个类别，大家各司其职，为坚决贯彻行动贡献力量。 为保证政策可以持续运转，作为指挥阶层的各国精英人士先行驾乘宇宙飞船飞向月球，在那边他们将更为安全，以便于沉下心思来判断危机的走向，实际上他们片刻都不想在地球上逗留，电子显示屏的倒计时数字并不被这些人信任。 关于人员分配，除了计划内包含的工作人员之外，普通民众只能通过抽签的方式进行选择，相对公平的前提下所能依靠的只有运气，那些不幸没有获得登月资格的人，在接下来宝贵的时间里变得沉默寡言，他们一旦走进地下通道，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绚烂多彩的天空。 人类社会在灾难阴影的笼罩下，迅速进化出了不同的派别，分别为需要蜗居在地下城内直面太阳风暴的共生派，与前往月球修建新家园的新生派，两者之间的矛盾正在沉闷中酝酿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逐渐因太阳风暴的临近而变得五光十色，黑夜首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美丽的极光，许多天文爱好者迟迟不肯离开地表，抓紧时间不分日夜地观察着天空，贪婪地享受着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时光。 市中心拥挤的地下城入口前，叫嚷争吵声不绝于耳，社会浓缩在狭窄的通道附近，混乱的气氛变得愈发淳厚，他们失去幸运女神的眷顾，所能拥有的只有忐忑不安的未来，地下城的建设远没有竣工，甚至连达到能够抵御灾难的最低标准都未尝可知，时间太过紧迫，挖掘建设工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2章 逐月之行 不是每一座城市都有对应的地下城，人们只能拼尽全力赶往避难所，或者选择放弃，停留在原处等待风暴来临。 与共生派所展现出的万千姿态不同，新生派的人在接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收拾好行李前往就近的发起点，准备告别千万年来的家园。 此时的环渤海火箭发射基地水上平台通道前，推着行李车的邓鸣泉，再一次转过身抬头看向天空，从高铁站步履不停赶路而来，已然午夜时分，天空仍然没有暗淡的意思，如此怪异的景象，他活了半辈子从未见过，如今自己这一去，恐怕再没有返回地球的希望了。 履带推送着他来到紧闭的安检门前，扫描光束点亮，缓慢划过他的全身，邓鸣泉取出身份卡插入卡槽，很快响起了电子提示的声音：“尊敬的月面建筑工程师邓鸣泉先生，您的身份卡已检录通过，请妥善保管，依次登船。” 安检门后面的工作人员双手递过身份卡，检测门应声打开，邓鸣泉努力挺起胸膛迈步走过，来到队伍的末端站定，直到走进运载火箭的舱内，仍无一人说话。 年过五十的邓鸣泉，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经历一个文明的变革，仅仅数周的时间里，各个国家将压箱底的技术全部展现出来，在月背阴影里建造出三座人类聚集地的雏形。 邓鸣泉要去的地方，是以中国主导的“广寒宫”月球基地，这艘火箭会历经十二个小时的超高速飞行，准确无误地降落在指定位置。 如今的太空短途旅行，乘坐体验感并不会与飞机有太大区别，乘客们安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当火箭点火安然升空后，静谧的气氛终于被一声长叹打破，人们逐渐放开紧绷的神经，开始有说有笑地讨论着灾难会如何发生。毫无疑问，他们是时代的幸运儿，与不可估量的灾难相比，即将迎来的月球生活更令人期待。 人类总是有好了伤疤忘记痛的遗忘能力，邓鸣泉可没这个心思，他十分清楚摆在自己面前的将会是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当他透过狭窄小窗看向外面的景色，随着火箭升空突破大气层，极光环境骤然消失后，漆黑的前方忽然有几道亮光一闪而逝。 月球基地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乐观，太过仓促做出的决定，只能保证首先登陆的移民不会因缺氧等基础原因而死亡，至于日常生活，与地球相比会无比艰难。 邓鸣泉环视四周，心中真不忍心看到他们的愿景落空，一旦飞船安稳降落在月球，脆弱的气泡便会被现实刺破。 一旦灾难降临，太阳风暴届时会摧毁所有游离在外的航天器，到那时，这群来到月球的逃难者便会彻底沦为无根浮萍，只有重新发射人造卫星，才能再次建立地月之间的联系。 故土难归、生存艰难等诸多问题会接踵而至，精神层面的压力丝毫不会比物质层面小，如果无法承受，就只有遵循物竞天择的客观规律。 至于如何安抚大家受伤的心灵，可不是邓鸣泉该操心的事情，地月旅途正式开启后，所有电子设备的信号暂时中断，只有等到月球基地内部，才会重新连接进入局域网，这趟旅途是他难得的休息机会，等抵达目的地，繁杂的工作会马不停蹄地跑到面前来。 身为人类航天事业范畴内顶尖的建筑工程师，邓鸣泉在月球基地建设项目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能够享有诸多特权，尽管他不愿意行使。 十二小时的时间里，邓鸣泉得以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他自从参加工作以来，从未有如此美妙的睡眠，以至于他都没感觉到飞船是何时飞入月球轨道的。 在“广寒宫”月球基地停机坪前，一些无人驾驶的运输车在输送着来自地球的资源，前来迎接亲朋好友的人们，在看到火箭平稳落地后，纷纷举起电子提示牌翘首以盼。 邓鸣泉排队走出舱门，按部就班地走过安检，取来自己简单的行李，还没来得及穿过狭长的通道，就听到有个响亮的嗓门在喊他的名字。 “邓鸣泉！邓鸣泉在哪儿！邓工！” 顺着声音望去，不难发现接机人群里有个一个络腮胡、身材壮硕的中年人，身上的肌肉撑得制服绷紧。当邓鸣泉看到他时，两人的目光恰好在半空碰撞，下一刻他晃动胳膊硬生生挤开人群来到通道最前面，翻身越过护栏来到邓鸣泉身边，一手拽过行李替他扛着，一手拉着邓鸣泉加快快步走到停车区，将行李扔进皮卡车厢。 这人丝毫不顾及周围人嫌弃的眼神，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拧动车钥匙发动车辆驶出停机坪范围后，邓鸣泉才得以从轰鸣的引擎声中发出感慨声。 “老乔，都到月球了，脾气该改一改了。” 中年人名叫乔树，别看外表年轻，其真实年纪与邓鸣泉相仿，同属月球“广寒宫”项目建设团队，担任技术顾问一职。 他是个急脾气，说话与做人一样不懂得变通，口直心快地得罪过不少同行，若非头脑聪慧，掌握着相当全面的工程材料知识，不然早就被安排留在地下城那边了。 两人从学生时代就相识，时至今日最少有三十五年的交情，乔树一听到邓鸣泉会乘坐这趟飞船前来，一大早就开车来等着。 月球会面，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件值得印象深刻的事情！ “哈哈哈！没想到你我到这个年纪还能有大展拳脚的机会！你刚来，我先带你参观一下基地！” 不由邓鸣泉分说，这辆皮卡车便裹挟着尘土朝着背离目的地的方向驶去，在基地最外围的环城高速路上飞驰，邓鸣泉拉下车窗，望着半圆形透明穹顶之下的沙土地上，那些百废待兴的建筑框架群，到处都能看到一幅荒凉寂静之景，心中难免翻腾起五味杂陈的情绪。 第3章 静心石碑 “老乔，还是抓紧去报到吧，光顾着看风景，基础设施建设要拖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 邓鸣泉无心继续“欣赏”下去，满口苦涩地催促着乔树驾驶车辆返回正确方向上来。 “你就是天生劳碌的命！咱们都跑到月球上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大一块地皮，有的是发挥你本事的地方！” 由一大批相关行业的精英人士组成的“圆月重工”所实施建造的“广寒宫”月球基地，在广袤的平坦土地被许多透明且坚硬的玻璃穹顶罩着，从高空看去就像是些没伸长脖子的小蘑菇簇拥在一起，这里不仅有全球最顶尖的科研人员，更有着成千上万的机器人在其间忙碌着，它们由智能终端指挥，有条不紊地按照既定蓝图修建。 月球表面的建筑造型独特，这种名为“月壶尊”的楼房，就像是椭圆形的木桶，最高不会超过十层，建筑整体就地取材使用月壤，完全通过3D打印技术来生产，在节约能源的前提下尽可能加快建造速度。 皮卡车越靠近基地中心区域，街边的建筑就越完善，看着规划图纸上的景象正一点点呈现在眼前，邓鸣泉感慨万千，经过数代人的积淀，终于厚积薄发展现出个人价值，才能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人类文明薪火相传、生生不息的伟大，还有中华民族的坚韧不拔，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很快邓鸣泉就从这眼花缭乱的热闹景象里看出异样，施工现场几乎看不到人类工人的存在，大量智能机械已经频繁报错，导致工程出现瑕疵。 由于智能终端的指令传输会受到各种地形限制，机械无法时刻保持准确工作，所以仍然要求工人们时刻做好监督，避免出现错误，三班倒的高强度工作下，理应不该出现这种纰漏才对。 邓鸣泉疑惑地发问道：“我看到许多机器都出问题了，为何没有工人监督、及时修正？人都跑哪儿去了？” 乔树不以为然地作出回答：“你刚来还不知道，现在是祈祷时间，大家都跑去找石碑了，出现的错误会在之后很快修复。” “祈祷时间？月球工程手册里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条？” 一个邓鸣泉从未听说过的新鲜名词，刺激到了他敏感的神经，在紧迫时间的约束下，大家本应该勉力而为，尽快完成工程项目，怎还能设置什么祈祷时间？要知道他们的进度，直接关乎到更多人的生命安全。 “大家每天一睁眼就是工作，精神需要片刻休息，如果没有石碑，鬼知道现场会混乱成什么样子。” 乔树几经解释都无法令邓鸣泉彻底弄明白后，索性开着车朝着一旁低矮的山丘驶去。 月球表面的风景与地球相比实在太过单调，邓鸣泉一路而来早就看腻了，本以为这后面还是灰白色的砂砾堆积时，一座五米多高的石碑刺破了视野里的和谐风景：数千名工人围坐在周围，他们盘膝坐好，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双手叠放在胸前，仅将无名指弯曲。 他们所表现出的虔诚，像极了地球上古老的宗教仪式，让邓鸣泉感到略有些说不出来的恐惧。 乔树走下车，拉着邓鸣泉走近些，尽量靠近这座造型朴素的石碑。 “大家都叫它静心石碑，具体成分没人知道，里面存放着一种能够舒缓情绪的声音，每天的固定时间里会响起。”说出此话时，乔树的脸上便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我怎么没有听到？”邓鸣泉压根没听到有任何声音，根本无法与乔树感同身受。 “你第一次来还不熟练，想要听清隐约还需要特殊的姿势，就像我这样。” 乔树盘膝坐下来，熟练地摆出与其他人相同的姿势，很快表情就变得虔诚无比，在此之后邓鸣泉再说的话他就根本听不到了。 邓鸣泉不合群地站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静待片刻后发现大家都沉浸其中，自己没法找到任何一人做出询问，便只好学着乔树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坐在地上弯曲无名指，做出相同的动作。 待几秒钟过后，他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月球表面本来就安静，保持这种充满神秘色彩的动作令邓鸣泉心情烦躁。 “跟中了邪一样！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又稍等些时间，他的感觉依然没有任何改观，邓鸣泉内心的焦虑迅速积累，谁会对着一块莫名其妙的无字石碑傻坐着？他再也无法忍受愚蠢的祈祷，起身越过人群，走到距离石碑足够近的地方，想要看清楚其中奥秘。 可惜他的算盘再次落空，石碑光滑的表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邓鸣泉困惑不已，开始围着它顺时针走动，不过无论他步伐频率是快是慢，总是看不到石碑的背面，石碑永远用同一面对着自己。 他停下脚步，石碑依旧保持原样，唯一发生变化的是邓鸣泉自己的位置，已经走到乔树的对面。 怪事！邓鸣泉掏出手机对着石碑拍了几张照片，打开聊天框发送出去，自己的儿子在神秘学方面颇有见解，或许对石碑有所了解，但当照片通过局域网传送过去的瞬间却变成透明的，根本无法被外人看见。 种种离奇的现象令邓鸣泉感到毛骨悚然，他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再次落在石碑表面时，深邃的黑色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吸扯进其中，从未有过的恐惧萦绕心头，吓得他连忙跑回到乔树身旁，老老实实坐下来，一直等到祈祷仪式的结束，再也不敢乱动。 幸好在此期间并未出现任何差错，工人们在祈祷完毕后，个个变得神采奕奕，跟睡饱了一样精神十足，仿佛睡了饱饱的一觉那样。 乔树也满足地伸个懒腰，擦擦嘴角的口水，重新开着皮卡车将邓鸣泉送往住宅区。 “感觉怎么样？静心石碑的效果还不错吧！” 第4章 父与子 面对乔树的询问，邓鸣泉默默点头答应着，没敢过多询问他关于石碑的事情，他现在急切想要见到儿子问个清楚，在陌生环境里所发现的任何新奇事情，他始终感觉到背后隐藏着危险，富有智慧的人总是对自己的第六感无比信任。 新来的人拥有二十四小时的适应期，不必立即投入到工作中来，月球基地的环境对于初来乍到的人而言颇具挑战性，不单单是倒时差那样简单。 工作人员的住宅区禁止车辆驶入，在人口过分密集的环境里，皮卡车不得不减速慢行直至停滞不前，邓鸣泉只得提前取下行李与乔树分别，凭借身份卡背面写着的门牌号，一栋栋挨个去寻找自己的住宅。 这里的宿舍与地球上宽敞明亮的房间布局截然相反，尽管邓鸣泉的身份层级足够高，能分配到手中的也仅是一个两居室的公寓套间，在月球基地建设初期，每个人的生存空间都相当有限。 经过漫长搜寻后，邓鸣泉终于找到相应号码，拿起身份证对准房门卡槽刷去，如此重复几次过后，接触不良的房门才被打开，没等邓鸣泉走进去，一把金属枪就顶住了他的脑门。 房间走廊上站着个身穿防护服的男人，邓鸣泉先是一愣，而后伸手把金属枪拨到一旁，拖着行李来到客厅，自顾自地坐下来舒展身体，这一路奔波，着实令他感到疲惫不堪。 “爸！您怎么知道是我？” 金属枪联带着的屏幕里没有异常变化，那人才脱下防护服，将金属枪挂在腰间，露出一张与邓鸣泉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比他更加年轻、英俊。 邓鸿，二十八岁，邓鸣泉独生子，担任月球基地数据研究员，负责一号能源区信息数据观察调控，乘坐上个月的飞船前来，先对供能设施进行扩建和维护。 邓鸣泉没有对此做出回答，反问道：“现在是工作时间，你不在一号能源区，跑回来干什么？” 广寒宫一共有三处能源区，是整个基地的重中之重，这里的工作理所当然最为繁重，时刻需要人坚守岗位。 “乔叔带你去看静心石碑了吧？广寒宫大半工作人员都跑去聆听声音，这几个小时没人监工，我待在那边也没事做。” 邓鸿拿着电信号检测枪对准邓鸣泉时，显示屏上明显有些波动，但很快降低到安全线以内。 石碑是在太阳风暴倒计时开始后不久就出现在月球表面的，在广寒宫范围内一共有七座，起初大家误以为是月球某种独特地形，想要使用推土机清理时却发现石碑质地坚硬，无论用何种办法都不能移动其分毫。 当使用检测设备对石碑进行探测意外发现，未知材质组成的石碑本身，时刻在散发着稳定电信号，每天会在固定时间段产生波动，人类靠近时会听到一些令精神舒缓的柔和音乐，能够给灵魂带来无比愉悦的快感。 这种电信号的波动并非会影响到所有人，邓鸿对此完全免疫，与邓鸣泉先前的经历一模一样，他无法感受到石碑的情绪，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不难看出异样端倪。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邓鸿着手开始对石碑进行研究，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发现，基地范围内并不存在类似矿石，石碑就那样突兀地耸立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到石碑附近接受心灵洗礼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似乎相当热衷于倾听这种频率，每天不来听些动静便会寝食难安，邓鸿起初还愿意跟着去一探究竟，到后来他偶然注意到，这些人逐渐开始不约而同地表现出宗教行为，整齐划一对着石碑做出古怪的姿势进行祈祷，据他们所说这是在聆听未知神明的低语。 在不断延长的聆听过程中，邓鸿察觉到这些接受祈祷的人，言行举止变得古怪，眼神里透着一股莫名的清澈，尤其喜欢在空闲时眺望银河系之外的深邃宇宙。 “在祈祷期间这些人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我怀疑他们被这个特殊频率的声音蛊惑洗脑了。” 由于邓鸿不受影响，得以抽出时间观察石碑电信号的变化，通过对相关数据的整理分析，意外得出七座石碑发出的电信号不是无迹可寻，它遵循着一定的内在规律这一结论。 这些电信号波动与地球上现存的任何一种声音都不相符，长期处于波动范围内的生命体，本身会产生特殊的磁场，进而扩大自己的影响范围。 担心父亲不相信自己的说辞，邓鸿拿起遥控器打开屏幕，调出音频数据进行播放。 客厅的音响内传出沉闷低语，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贯穿邓鸣泉的耳膜，化作一双柔和的手掌不停揉搓着他的意识，邓鸣泉下意识张开嘴巴，跟随着发出晦涩难懂的声音，那音调像极了石碑的吟唱。 发觉邓鸣泉的眼神陷入迷茫后，邓鸿赶忙终止播放，在没弄明白石碑声音究竟代表着什么时，自己的每一次尝试都必须谨小慎微，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危险境地。 可接连按动几次遥控器都没有反应，唯有声音还在不停继续发出，此时的邓鸣泉猛然站起身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七座石碑混合后的音频毫无疑问强度远超于邓鸣泉不久前所听到的，显然已经对他造成了实质性的影响。 “不……要……开……启……” 邓鸣泉的声音忽然可以被听清楚，几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并且缓慢而坚定地不断重复着。 “不要开启！” “不要开启！” “不要开启！” 邓鸿瞪圆了眼睛站在父亲面前，难以置信地盯着这副突然变得陌生的面孔，他确信父亲的身体内，此时正存在着另一个灵魂。 石碑里存在生命体？某种以电信号传输的意识？ 这是警告，亦或者是请求？究竟不要开启什么东西？ 第5章 诡异声音 邓鸿无法确定自己的猜测，索性尝试询问道：“请问你是谁？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巡航者……来自……第三边域……”邓鸣泉双目无神看向他，面部表情痛苦扭曲，艰难地变换出新的词汇。 没想到对方真的作出回答，邓鸿努力克制住情绪想要继续追问，音响内的音频却忽然断开，屏幕上的数据被完全清空，失去声音同频的父亲立刻疲软无力地向后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在确认父亲是因精力耗尽而陷入睡眠状态后，邓鸿慌乱地打开电脑，发现自己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收集来的所有数据全部消失干净后，悬着的心顿时跌入谷底。 邓鸿再三确认自己失去这些数据后，暗自庆幸对方并没有心存杀意，石碑释放出危险讯号，似乎对人类是一种提示。超乎人类智慧范畴的神秘技术，能够毫无征兆地抹除被复制的数据，如果此项技术用在消除人类精神意识上，无疑会变成恐怖的武器。 人类并没有做好登陆月球安家落户的准备，对宇宙环境的认知还是白纸一张，如果不是超级太阳风暴的出现，要在月球上建造适合生存的基地，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实验。 此前邓鸿没有将音频拿给任何人听，自己对此完全免疫，所以没能得到任何提示，如果没拿给父亲听，石碑传达的谜题就要与自己擦肩而过。 想要弄明白只言片语的意思，邓鸿只得再次收集音频进行破译，等安顿下父亲之后，邓鸿立刻带着设备重返石碑。 意识的传输非常耗费体能，邓鸣泉躺下睡了足足十个小时才缓过劲，他感觉自己像被抽空了，浑身疲软无力。 房间内灯光幽暗，邓鸣泉稍稍一活动身体，头脑便传来针扎般刺痛，等他努力睁开眼睛环视四周时，发现邓鸿早已不知所踪。 “头好痛……” 邓鸣泉捂着脑袋挣扎着坐起身来，恍惚间他又听到那阵古怪的声音，环视四周时却毫无发现。 “巡航者是谁？第三边域……”没等他细致思考，眼前一黑再次昏睡过去。 这次昏迷的时间较短，邓鸣泉经过数次反复尝试后得出暂时的结论：当思维一旦触及这个问题，剧烈神经性抽搐便会侵袭意识，仿佛有种莫名的魔力在阻碍着自己去寻找真相。 正当邓鸣泉刚要去洗漱一番收拾整齐准备上班时，房门再次被打开，邓鸿气喘吁吁地狼狈跑进来，反手轻轻将门闭合，侧身贴在门后，屏气凝神专注等待着，不多时外面便有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经过。 声音没有在自己房门附近停留，而是径直走开，邓鸿双眼突突直跳，等到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后，他这才瘫软身子坐到走廊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邓鸣泉拿着剃须刀走到近前，伸手将儿子拉起，此时他注意到儿子的右臂处防护服破开个口子，里面衣衫被鲜血浸透。 “有人比我们更早察觉到石碑的怪异，我去收集数据时，他们忽然跑出来对我动手，幸好我逃得快……” 颤抖着的手掀开面罩，邓鸿脸色煞白，一想到刚刚经历的生死逃亡就心有余悸，对方身穿黑袍，无法看清长相分辨身份，但使用的却是月球基地执法者的特殊枪械。 “广寒宫”月球基地的律法森严，有专门负责监督和惩戒的执法者，他们拥有缉拿、调查、合法持枪等诸多特权，右臂被射穿的孔洞，还冒着焦糊气味，只有执法者的激光射线枪能做到。 顾不得没修完的胡须，邓鸣泉从自己带来的行李中翻找出紧急医疗箱，为邓鸿处理伤口。 “我会去指挥中心找执法队问清楚！究竟谁给他们的权力可以肆意开枪！” 执法守则里明确规定，如果没有抓捕指令，是不允许动用武器的，单单这点邓鸣泉就能状告执法队，给儿子讨个说法。 药剂喷涂在伤口处，剧烈的疼痛使邓鸿满头大汗，他咬紧牙关憋出几个字来：“不能去！蛇鼠一窝！” 自己只是收集石碑数据，就引来执法者追杀，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知道有关石碑的秘密，并从中做些不为人知的肮脏勾当。 由于当时邓鸿穿着防护服，对方也不清楚他是谁，如果邓鸣泉去讨说法，岂不是自投罗网？ 情急之下没有多想的邓鸣泉被一提醒，冷汗唰唰直流。 “那该怎么办？” “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让人察觉到石碑的声音对你无效！” “你乔叔是材料学方面的专家，兴许他知道得更多些……” “不行！” 邓鸣泉话音未落就被打断，邓鸿只觉着无边的黑暗围绕着他们，做出任何不经意间的举动都可能葬送性命，在灯塔没有点亮正确的道路之前，所能做的只有随波逐流。 恰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敲响，父子二人犹如惊弓之鸟，几乎同时弯着腰从沙发上跳起来，外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动精神绷紧，执法者规矩森严，被他们盯上，绝不会轻易逃脱。 两人对视，很快明白该如何去做。 邓鸣泉抄起客厅的折凳，藏身在走廊远离房门的一侧，邓鸿摸起水果刀，缓步来到门前，伸手拧开一条缝隙。 “是谁！” “邓鸿？你爹还睡着呢？到点上班了！” 透过缝隙，邓鸿看到睡眼惺忪的乔树，提着公文包慵懒地站着。 邓鸿将门敞得更大些，探出头来左右观瞧，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已经到了换班时间，走廊里的人变多了起来。 “老邓！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可不是你的作风！” 乔树以为是邓鸣泉还未睡醒，就扯着嗓子嚷嚷着，跻身就要往里进。 邓鸣泉赶忙闪出身子来挡住他，客厅地上还有包扎清理伤口残留的痕迹，可不能让他看到。 “你在这玩躲猫猫的？”乔树诧异地看向讪讪笑着的邓鸣泉，“赶紧收拾好东西，工地那边大家都等着迎接你的！” 第6章 与资源赛跑 邓鸣泉挤出难看的笑容点头答应着，顺手合拢门扉，用肩膀挤着乔树退到走廊上。 “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真能睡到半夜，多久没这么赶路过了……” “我猜的一点儿没错！月球的作息的确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不过目前的工程进度平稳，其实你坐在那边压根不需要干什么实质性的工作。” 乔树根本没注意到门后的异样，他与邓鸣泉畅快交谈着欣然离开，徒留邓鸿呆立在原地，在神背后的水果刀不受控制地从指间滑落。 隐藏身份的执法者因石碑的缘故，就敢冒风险开枪射击自己，这里面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存在。 邓鸿的直觉在警告自己，不要继续往下深挖，但血液剧烈涌入心脏的悸动，幻化作海妖之歌，勾引着好奇在头脑中生根发芽。 趁着宝贵的休息时间尚未结束，邓鸿重新换好干净衣服走出门去，他需要找个可靠的帮手来帮助判断此事的可行性。 坐在吉普车副驾驶上的邓鸣泉，望着迎面而来的人流一阵出神，月面建筑的施工现场相当整洁，与自己想象中的场景截然不同，工人们只需要操控机械，或是通过语音指令辅助来完成工作。 重体力活被智能机械体取代的代价，是更为耗费脑细胞的创意灵感需要人类来迸发，那些循规蹈矩的AI程序，是没法在这方面提供任何帮助的。 因此邓鸣泉的价值会在工地中无限放大，欢迎他的仪式格外隆重，等吉普车风尘仆仆驶进列阵迎接的工人队伍面前，顿时爆发出阵阵潮水般的掌声。 “欢迎邓工来到月球基建一处！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圆月重工有数十个基建处，分门别类负责不同建筑的建设，邓鸣泉所来到的一处任务最为繁重，琳琅满目的清单列表里明确写有保证通天塔按时完工的紧迫任务。 到目前为止，月球基地能源供给除了有限的太阳能转化之外，大部分还是来自地球飞船输送来的能量模块，一旦太阳风暴来临，这些能源会迅速枯竭，因此能够利用月壤中富含的氦-3元素进行核聚变的通天塔，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邓鸣泉登月之前，通天塔就已经开始着手建造，他走下车来，视线越过熙熙攘攘的欢迎人群，笔直地落在不远处拔地而起的高塔上。 真壮观！宛若天工开物般的冷艳姿态，完美诠释了人类掌握的最尖端科技，泛着金属化光泽的外壳，内部存放着阶梯式的核反应舱，能够更快更直观地让人看到能源产出的全过程。 通天塔与地球上任何一座核电站的构造都不同，完全安全的核聚变反应，大家所要注意的只有别忘记及时清理副产物仓，以免物资堆积过多导致堵塞。 乔树走到邓鸣泉身旁，挥手示意众人停止欢呼。 “邓工，稍微讲两句？” 望着周围炯炯目光，邓鸣泉一时语塞，他最不擅长开会演讲，常年与各种图纸打交道，根本不需要高超的话术。 “咳咳，我是邓鸣泉，负责……” 正当邓鸣泉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划破寂静的长空，打断了他的思绪。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齐齐转过身看去，几辆重型箱式货车停靠在道路尽头，许多履带式运输机器人簇拥过去，着手搬运成箱的货物。 地月之间的运输飞船往来昼夜不停，基地修建初期，还需依赖地球资源，大小不一的工程器械和能量模块，源源不断送往此处，邓鸣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感受到大国精工带来的震撼，从物资运输到仓库整理，人在一系列流程中所起到的作用，只是在平板电脑的单据上签个字。 “老邓，真不好意思，先前申请很久的材料今天全都到齐，我得带人去清点。”乔树为此感到抱歉，本来应该有一个响亮的见面会，却被更为重要的物资到来而提前结束。 邓鸣泉则松了口气，他借此逃过一劫，还要感谢运输人员及时解围才对。 乔树指挥着众人各司其职，赶紧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工作中去，忙中有序的情景，同样激发出邓鸣泉的干劲，想着参与进去帮帮忙。 忽然一道锐利的目光从车厢众多货物中一闪而过，在半空中与邓鸣泉的视线短暂交错后又投向别处，邓鸣泉还以为自己走神了，揉揉眼睛再看过去，半敞开的车厢里哪有活物？ 运输飞船虽然会送上来些体态健康的动物来饲养，但不会与建筑材料混装，它们所受到的管控级别更高。 邓鸣泉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故作漫不经心地走近车厢，这里无处可去，车辆停靠的四周是没有遮拦的开阔地，那个潜藏在暗处观察着环境的家伙，此时一定还躲在里面！ “我是工程师邓鸣泉！我没有恶意！如果你需要帮助！我说了就算！” 邓鸣泉来到拥挤的货物堆中间，压低声音尝试询问道。 咕咚！哗啦！ 最里侧盛放隔热流体材料的箱子底层传来异常的声响以作回应，邓鸣泉蹑手蹑脚走过去，蹲下身来探头去看。 黑洞洞的缝隙里，似乎蜷缩着什么颤抖的东西。 邓鸣泉刚想开口，一根金属管就伸出来抵在自己额前。 “不要动！我有枪！” 里面传出的是一个稚嫩的女声，邓鸣泉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举起双手向后退去。 “我没有恶意！我身上没有携带武器！” “退后！退后！” 堆叠的箱子被顶开，散落得到处都是，里面冒出来个头戴鸭舌帽、身穿牛仔背带裤的少女，双手紧握着一把玩具仿真枪，浑身绷得僵硬。 邓鸣泉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不知为何躲开安检系统潜入进来，跟随货物一同来到月球的出逃者。 灾难时期的临时律法中明确规定，出逃者会受到相当严厉的刑罚，对方显然是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抿着嘴唇焦虑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第7章 出逃者 在动荡不安的灾难前期，人心惶惶的社会鄙视出逃者，联合政府的公信力并未完全丧失，最基本的道德底线还在约束着每一个人，让他们根据社会环境变化起伏来对遭遇的事情做出判断。 出逃者罪不可赦，出逃者必须受到严厉谴责，如果出逃者数量不可遏制地增加，初次地月人口分配将化作泡影，进而动摇整个告别苍穹行动。 邓鸣泉深知自己现在必须要做些事情，缓解眼前尴尬的局面。 少女深知此时已然开弓没有回头箭，举着枪向前步步紧逼，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叫嚷道：“请你带我离开！去安全的地方！我不想死！” “那就听我的，放下枪找个箱子钻进去！” 邓鸣泉转头看向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还有几名工作人员在忙碌着，随时可能发现这边的异样。 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两人僵持，少女狐疑地打量着他，长达十几秒的沉寂过后，还是选择了信任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叔，他与地球上那些色厉内荏的相关人士相比，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 大家十分诧异邓鸣泉会亲自参与搬运，他这种身份完全可以坐在恒温房间里喝着热茶，通过麦克风进行调度。 邓鸣泉不紧不慢地推着满载箱子的手推车，绕开众人的视线，顺着小路往挂着自己职务的办公室走去，期间与来往之人简短交谈，没露出丝毫破绽。 在手推车最底层，少女努力蜷缩着身体，保持固定不动的姿势，静静等待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门轴转动的响动，压在身上的重量不断减轻直至消失，而后黑暗的视野重新映入光亮。 刺眼的灯光使得本就惴惴不安的少女，宛若受惊的小猫般跳起，慌乱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到能够藏匿身形的地方。 眼前是一所再普通不过的办公室：桌椅沙发和一株朴素的绿色植物，简单无比的陈设，还有刚反锁好房门的邓鸣泉。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邓鸣泉找出两个纸杯，拧开胶囊水桶的阀门，清澈甘甜的矿泉水流入杯中，看得少女一阵出神。 在杂乱拥挤的地下城中，洁净的水资源成为昂贵的必需品，普通人往往没有多余的钱财去购买。 “这里是我的个人办公室，不会有别人贸然进来，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邓鸣泉再次发出谈话的邀请，少女并未拒绝，一手提着玩具枪，一手拉过椅子来反着趴在椅子背上，踮着脚尖轻轻晃动起来。 “我是来找爸爸的！他抛下我跟我妈，自己飞上来了！” 稍稍舒缓情绪的少女变得开朗健谈，邓鸣泉默默点头，这种事情在地月人口分流的决策推出后屡见不鲜，许多经受不住人性考验的人，便会借此机会丢掉自己的包袱。 “还没问你的名字，如果你父亲是来月球搞建设的，我面前这台电脑就能查到他所在的地方。” 抛妻弃子是邓鸣泉最痛恨的行为，身为父亲理应成为家中顶天立地的支柱，而不是做出如此下三烂的行为。 “我姓雪！叫雪如意！今年十三岁！我爸叫雪朗！之前他说过要在月球上种菜！还要带回家给我吃！都是骗我的！他是大骗子！” 雪这姓不常见，邓鸣泉在内部人员搜索系统里输入，很快弹出雪朗的位置。 “你父亲在种植三区，等我给你申请个临时留住人员名额，把你的身份卡拿出来放在这里。” 邓鸣泉望着屏幕上审核通过的字样，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这样以来雪如意就不是出逃者，自己因帮助她而落下的罪名就烟消云散了。 按理说被征召进入圆月重工执行特殊工作任务的人，都可以选择一定数量的家属同行，为何雪朗会选择独自离开？ “雪姑娘，你偷偷藏在货物舱跑上来，你妈妈知道吗？” “我跟我妈一起来的！她在这儿！” 雪如意取出藏在T恤里的吊坠，打开后露出一张迷你的彩色相片，这是一位气质优雅、面容姣好的美丽女子，眉眼间与雪如意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原来她的母亲早就过世了……”邓鸣泉眉头紧皱，愈发看不起这个男人。 “邓叔叔，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爸？” 雪如意迫不及待想要找到父亲问个清楚，为什么不辞而别，让自己孤独地留在地下城里。 邓鸣泉刚要回答，房门却不合时宜地被人从外面敲响。 “请问邓鸣泉工程师在这里吗？我是望月社的记者！专程来做一期采访的！” 伴随着敲门声一同传来的，还有清脆悦耳的询问，邓鸣泉不得不先去开门，望月社作为月球基地官方媒体组织，它所发表的言论，代表着“广寒宫”月球基地官方的态度。 能来做专访，显然是十分重视邓鸣泉参与的工程项目。 反锁的房门打开后，一位身材高挑、穿着典型外景记者装扮、带着银丝圆眼镜的姑娘，身后漂浮着一台拍摄用的小型摄像无人机。 “我就是邓鸣泉，请进。”邓鸣泉一侧身，请她进屋。 “你好！我是望月社的采编记者王子娴！初次见面，在日后的工作中还请多多指教！” 记者的言辞落落大方，她友好地伸出手来与邓鸣泉紧握，这一刹那的画面，深深烙印在雪如意的心间。 王子娴走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雪如意，于是也向她打招呼说道：“你是邓工的女儿？好可爱的小姑娘！” “我姓雪！我不是他女儿！大姐姐你弄错了！”雪如意一紧张，又抓紧了玩具枪的枪柄。 邓鸣泉紧走两步，挡住无人机的镜头。 “还没有开机，邓工不必紧张。”新闻人的嗅觉格外敏锐，立刻察觉出在自己来之前，房间里正发生着有趣的事情。 “如果想询问工程进度，还请稍等片刻，我也刚来不久，工程建设记录还没来得及看。” 邓鸣泉刚想去橱柜取材料，却被王子娴挥手制止。 第8章 望月社的怀疑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难以捉摸，望月社记者的到来，令邓鸣泉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身为记者的王子娴反客为主，安稳坐下来拿出笔记本，翻动到有此次专访注意事项的那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条理清晰，明显在来之前做足了功课。 “邓工，在正式开始采访之前，还有些事情想跟你核对。” 笔记本页面夹着许多照片，从邓鸣泉顺利登月开始，他所到的每一个地方，都会被拍摄到，画面清晰角度刁钻，然而作为主人公的邓鸣泉，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 “你们偷拍我？” 邓鸣泉表面波澜不惊，眼神游离不定地飘向一旁的无人机，就是这东西不知何时跟随自己拍下的画面，月球基地的天空遍布各种功能的智能机械，它们负责统筹调度基地日常运转，平时的行动完美融入环境，不会被人所注意。 王子娴早就料到他会生气，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问道：“在静心石碑那边，邓工并不会受到影响对吧？这也是我来此的原因。” 照片里的邓鸣泉在一众虔诚膜拜石碑的信徒中装模作样，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去很是显眼。 望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邓鸣泉轻轻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是私事，现在我不方便回答，你知道工地里有许多事情要做。” 在没弄明白缘由之前，关于石碑的任何事情他都不打算表明态度。 吃了个闭门羹，王子娴略感尴尬，只得将话题进一步延伸。 “不是所有人都会感受到石碑发出的声音，我们对此一直在观察，终于在石碑背面发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空洞，但里面的东西令人费解，所以想请邓工帮忙。” “石碑的事情我爱莫能助，还是说说工作的事情吧。” 石碑背面果然藏着秘密！邓鸣泉心中暗自惊奇，但这种探险的事情已经无法对知天命的年纪产生足够的诱惑，在对方再三请求下，他仍是将话题引入正轨。 根据王子娴所说，望月社打算拍摄通天塔建造过程中的片段，作为纪录片的一部分。 邓鸣泉在充分解释工作流程过后，就拨通电话喊人过来带她离开，前往工地前线，一刻都不打算让她多留在这里。 “邓工，如果你对石碑感到好奇，随时联系我。” 被人推搡出去的滋味很不好受，在门前离别时，王子娴心有不甘地挥手告别，同时递给邓鸣泉一张写有她电话号码的明信片。 她提前准备好的话术，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被邓鸣泉打乱了思绪，等跟随工作人员走去工地的路上，越想越是生气，便拨通一个号码对着手机大发脾气。 “邓鸣泉思想顽固迂腐！并未同意与我们合作！” “嘿嘿！他初来乍到不清楚当前局势，你要耐心等待！” 电话另一端的笑声，令王子娴更为气愤，若不是记者的修养，她定然会破口大骂。 望着王子娴离去的背影，邓鸣泉感到一丝困惑，刚要转身回屋，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雪如意，却跑到面前递过来自己的手机。 “喂？邓工，雪朗已经联系到，他所在位置的坐标发给你了，关于家属临时身份证明，必须由直系亲属来登记才行，很抱歉……” 被望月社记者一耽搁，险些误了正事，邓鸣泉挂断电话，拉着雪如意的手就往种植三区的方向走。 雪如意知道即将见到抛弃自己不辞而别的父亲，活泼跳脱的性格收敛得一干二净，默默跟在邓鸣泉声旁。 但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她的思维被太多新鲜事物所占据，目光在从未见过的东西上闪烁。 月球基地的景象和繁忙程度远超想象，沿途所见行人皆神色匆忙，唯有他们对邓鸣泉的尊敬态度是相同的。 难道这位帮助自己的好心人，在这里拥有相当高的地位？ “高层人士”这个词汇，在混乱的地下城里可不是一个褒义词，雪如意不乐意用它来形容邓鸣泉，因此撅着嘴一脸的不开心。 邓鸣泉初次来到种植区，三维立体的农场空间范围里，成片的绿色汪洋被模拟自然风吹得婆娑摇摆，专属于植物果实的青葱芬芳气息四溢流动，漫步其中就使人心旷神怡。 作为工程负责人的身份卡权限相当高，他可以随意进入任何工作区域，当种植三区的双层通道门被打开，立刻有人注意到了这对奇怪的组合。 “请问你们是来找谁的？” 每个区域的制服色彩不同，以此来最直观的区分工种，这里的人见到邓鸣泉的服饰，就知道是外来者，更别提还带着个小丫头了。 “请问雪朗同志在哪儿？” 一听到是找雪朗的，对方的表情顿时产生了变化，刚刚的热情荡然无存，随手往深处的一座小房间指了指，就匆忙遁入培养容器和茂盛植物堆中。 跟避难似的！邓鸣泉腹诽一通，沿着蜿蜒小道走近摆满瓶瓶罐罐的窗台，在间隙里能看到身穿白大褂的人影晃动。 种植区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这样一间调配药剂的实验室，以便于随时调控植物的生理状态。 在目前的月球基地，新鲜蔬菜价值千金，为此不得不布置大量人手来维护，雪朗就是其中一员。 邓鸣泉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测试着某种数据，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爸爸！” 雪如意忽然的高喊，惊得雪朗浑身一抖，慌乱间几乎要将键盘砸落在地，手指误触到其中的按键，导致屏幕的数据骤然发生了不可控的变化。 与之线路相连通的机器表面复杂的指示灯依次亮起，一坨粘糊的物质伴随着剧烈声响从金属管道内喷出，准确无误地落在试剂瓶中。 一股难闻刺鼻、类似马粪散发出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拥挤的空间。 雪如意对气味不加理睬，张开双臂像弹簧般跳上前去环抱住父亲的腰，她之前心中存在着忐忑不安的一切念头，都随着父亲冰凉的手掌轻柔在她头顶而冰消瓦解。 邓鸣泉捏住鼻子，伸手拍打驱散着淡淡烟尘，不忍出声打扰这幅父女重逢的宝贵画面。 第9章 各持己见的尝试 父女亲情时刻并未持续太久，片刻温馨过后，雪朗看向邓鸣泉，苦笑着说道：“你就是通天塔项目那边的邓鸣泉总工程师？多亏我女儿运气好遇到的是你，快谢谢邓伯伯！” 雪如意在父亲身旁，刁蛮任性的性格荡然无存，但她却喜欢称呼邓鸣泉为叔叔。 “爸！邓叔叔看起来可比你年轻多了！” 雪朗两鬓斑白，眉眼间皱纹密布，一副操心过多的憔悴面容。 “既然你们父女团聚，我就可以放心回去了，记得给她申请临时身份证明，不然她没法住在这里。” “邓工请留步！” 邓鸣泉刚要走，被雪朗急忙喊住，他拿起刚刚产出实验物质的试剂瓶来到他面前，诚恳地邀请他前往附近的石碑，共同见证奇迹的发生。 “你跟望月社是一伙儿的？” 听闻对方同样想将自己拉向这件怪事，邓鸣泉觉着耳畔嗡嗡作响，自己仿佛落入了无形中的漩涡无法自拔，无论自己做出什么选择，每条道路的尽头都是相同的。 雪朗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月石扔进试剂瓶中，那坨不明物质竟然蠕动着将月石吞吃消化，表面迅速浮现出一层青绿色的苔藓。 “望月社的人一直在研究石碑，邓工是为数不多不受石碑声音影响的高层人士，所以才会登门拜访，我与望月社不是一路人，我想毁灭石碑，让人类文明不受干扰！” 在地下城短暂生活的那段时间里，雪朗每个夜晚都无法得到休息，在频繁出现的梦境中，有一个古怪的声音在警告他，月球表面生长的石碑若不及时摧毁，假以时日会为人类文明带来灭顶之灾。 雪朗在确认不是自己精神出现问题后，曾数次尝试与对方沟通，试剂瓶中的特殊产物，就是沟通的最终结果，一种可以腐蚀摧毁石碑的藓类植物，通过发达的消化系统，直接将石头转化成生长的养分。 能创造出原汁原味的月球植物，不得不夸赞雪朗在这方面天赋异禀，邓鸣泉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如果说石碑带来的声音含有某种警告的意味，那么催促雪朗摧毁石碑的又是谁？ 石碑无法被机械工具硬性破坏，雪朗另辟蹊径使用植物来达到目的，很难不令人怀疑那个神秘的声音别有所图。 就在邓鸣泉迟疑不定的功夫，房间四面墙壁突然改变色彩，许多由三维投影出的画面跃然于上，雪朗担心他不会答应与自己同行，没有犹豫就拿出杀手锏来。 “邓工，您儿子邓鸿不止一次前往石碑附近非法收集数据，据我所知上层命令禁止这种行为，如果把我手里的录像传出去，执法者便会立刻登门！” 又是该死的无人机拍摄！三维投影里能够清楚看到邓鸿携带设备悄然来到石碑附近，执法者那边可正愁着抓不到正主呢！ 邓鸣泉对无人机油然而生一种厌恶情绪，在月球基地里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监控之下，毫无隐私可言。 “你是在威胁我？” 毕竟担任了这么多年的项目负责人，邓鸣泉养成了遇事不慌的性格，在此时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没有这回事！邓工，你们父子俩其实都想摧毁石碑，与我的观点相同！这东西太过古怪，大家听到声音后就跟中邪一样！我拿这些作为交换，保证不会对邓鸿下黑手！” 雪朗信誓旦旦地摸出一枚存储盘，这里面就装载着他所拍摄到的所有内容。其实不止邓鸿，存储盘里放着许多被雪朗盯上的目标，只不过邓鸣泉恰好到访而已。 邓鸣泉没法不相信他的言论，只得接过储存盘贴身放好。 “希望你不会骗我，否则我不能保证你们在基地内的安全！” 当被迫使用权力时，邓鸣泉不会有任何犹豫。 “如意，咱们与邓伯伯一起去外面逛一圈，你也该知道是什么让我必须要离开你独自前来。” 雪朗疯癫的五官在俯下身来与女儿交谈时飞速变得正常，挺直腰杆先一步推门而出时，眼中多了一丝阴霾，在他看来身为核心工程负责人的邓鸣泉，是见证者的最佳选择，今日不做出了断，可能往后的日子不会再有这种好机会了。 邓鸣泉敏锐地观察到他的怪异举动，或许雪朗早已被超自然事件频频发生折磨的人格分裂。 种植区的载具是一种四座观光车，加速度很小，使得他们离开时，好像是一头刚上岸的海龟蹒跚在沙滩边缘，为此雪朗早有准备，启动了车辆操控面板自带的信号屏蔽仪。 周围漂浮着的无人机被一道浅色光幕隔开，稍稍靠近便会遭受强烈干扰，无法做出有效记录。 这种反常情况被中控室值班人员发现，与此同时相应区域的执法者小队出动，朝着大数据测算出的目的地前进。 “你这样做违反安全条例，执法者会来抓捕的。” 邓鸣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些无奈地说道。 执法者不会为难自己，雪朗必然会被抓走严加审讯，当信号屏蔽仪启动的刹那，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雪朗抬头在后视镜中看到女儿瞪大眼睛看向周围毫无生机的环境，抿起嘴角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朝闻道，夕可死！” “你要考虑你的女儿，现在终止信号屏蔽仪还有回旋的余地。” “邓工！你应该明白眼下的处境！石碑对基地的人影响会随着时间变得愈发深远！再这样下去，人类文明会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奴役！” 雪朗认定石碑是散发灾厄的源泉，邓鸣泉下意识按压胸前的口袋，那里放着的存储盘，成为稳定他心情的定海神针。 “你是觉着石碑是外星文明的产物？” “不否定是，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相信神秘学，但事实便是如此。” 雪朗痛苦地回忆起夜复一夜的梦中呓语，这些没有办法用科学来解释。 这是邓鸣泉第一次明确听到有人将石碑怀疑到外星文明上面来，一把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随着车轮转动，正缓缓落入他思维深处藏着的锁孔。 倘若有人能在高空俯瞰此地，会惊奇地发现除了执法者与雪朗之外，还有第三道烟尘袭来，位于一处名为黑海盆地的中心位置，三号静心石碑附近，即将迎来一场解密前的追逐戏码。 第10章 朝闻道 给静心石碑排列编号，是人类社会活动必不可少的一种群体行为，在漫长磨合进化过程中，人类逐渐摒弃以地域或是特征来区分相似事物，转而以简洁明了的数字来标注。 三号石碑所在的黑海盆地，需要整日使用灯光进行照明，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之地，如今正被一点点改造成牲畜家禽宜居场所。 想要在月球上延续人类文明，除了人类本身，还要不遗余力地营造自然生态圈，在干净的月球表面，光靠孤零零的人类自己是无法长期存活的。 观光车艰难越过盆地边缘，凭借重力加速度向下全速冲刺，在目光正前方九十度的地方，执法者小队的数量拦截车拉响警报，显眼的红光不停闪烁，想要在他们到达石碑位置前截停。 雪朗面色不改，将油门踩到底全速冲刺，没想到他的车技极好，车轮卷起泥沙，扬动风尘，在坡面画出优美的曲线，巧妙地在拦截车之间穿插，迫使执法者向他们发出最后的警告。 “前方车辆请立刻停止非法闯入的行为！否则将以严重违反安全条例罪予以射击！” 声音没能通过信号屏蔽仪传进来，邓鸣泉面沉似水，眼下的局面比预想之中还要差，执法者一旦开枪，事态严重性便会水涨船高，提升一个级别。 观光车不听劝阻，一头扎进被数道围栏严丝合缝围住的三号石碑面前，车灯经由漆黑表面反射出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无人机漫天飞舞，密集的电信号压榨着屏蔽仪的功率，在即将崩溃的前几秒，雪朗动作敏捷地跳下驾驶室，取出试剂瓶对准石碑投掷过去，柔软的苔藓触碰到石碑的同时，密集细微的根系从中肆虐生长，不受控制地向四周扩散。 邓鸣泉亲眼所见，石碑附近的光线出现了扭曲，一股蓦然无可匹敌的气息彻底摧毁了屏蔽仪，连同附近所有的电子设备，拦截车冒着滚滚浓烟翻转撞击附近的建筑，执法者们狼狈地走出火海，携带着熊熊怒火将他们围住。 “通天塔项目总工程师邓鸣泉！我是西区执法者领队陈驰！请对目前的情况做出解释！” 全副武装的执法者举枪对准观光车旁站着的三人，陈驰困惑不解地望着眼前奇怪的组合，最令他诧异的是为何邓鸣泉会参与其中，莫非真有他不知道的隐秘任务？ 执法者是直属指挥中心的特别部门，普通级别的任务向来会先经过他们的手，当邓鸣泉出现时，陈驰首先想到的是隐秘任务，而不是出了岔子。 “我觉着这是一个误会！车辆屏蔽仪是被误触的，我们……” 邓鸣泉刚要开口辩解，话说到一半，身后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就替他做出了回答。 石碑裂了！ 密密麻麻的纹路爬满了整个石碑，坚不可摧的信仰之源，被小小的一坨苔藓给撕扯得体无完肤。 陈驰倒吸一口冷气，手指触碰推开枪械保险开关，事到如今无论邓鸣泉说些什么，此事都不能善了。 关于石碑的任何事情，执法者接收到的最高指令为一律按照最高警戒来处理，即便面对的人是邓鸣泉，也不能例外。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邓鸣泉向后退了半步，护在雪如意身前，小姑娘被执法者的气势震慑住，缩紧身子凝聚全身的力量，跟受惊的小猫那样拱起腰背，随时都可能炸毛。 “快停止摧毁石碑！这是最后的警告！邓鸣泉！” 陈驰向前缓慢移动，将包围圈进一步缩小，双方来到不足三米，一个相当微妙的距离范围内，执法者能够突施冷箭将他们拿下。 “被迷音蛊惑的同胞！请铭记敢于做出尝试的先驱！是我们拯救了人类！在使用子弹将我们钉死之前，先见证恶魔的消亡！” 雪朗宛若一位起义领袖，朝着持枪者振臂高呼，他疯癫的模样令陈驰有所迟疑，恰在此时他忽然抽出一把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朝着身后挥去。 鲜血在半空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落在被苔藓覆盖的石碑上，人类血液中富含各种促进生命成长的必须元素，催动苔藓发生异样变化，原本放缓下来的速度骤然加快。 陈驰见状不再犹豫，几道激光射线准确贯穿雪朗的身躯，灼烧焦糊的气味激发了邓鸣泉的应激反应，转身抱起雪如意躲进车内，不停低声安慰着她。 “没事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 雪如意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激光穿透亲人的血肉之躯，所带来无与伦比的冲击力，深深烙印在少女的心中，恍惚间好像看到一缕微光自父亲体内飞出，她伸出双手抓握，将其拉入怀中。 微光并非虚妄，邓鸣泉同样看得清楚，超自然现象在短时间内井喷式迸发出现，他无法对此做出解释，想要去拨弄微光让它远离雪如意，没等他手指触碰，微光就在少女怀中一闪而逝。 钻进去了！这是最坏的结果，雪朗被激光的冲击力向后推着，背部靠在支离破碎的石碑表面，这看似轻盈的贴靠，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三号石碑。 在碎石砸落的缝隙中，邓鸣泉看到雪朗充满光芒的眼睛，没有任何因出格举动而后悔的情绪，反而满怀期待。 “朝闻道！朝闻道！” 邓鸣泉耳边传来连声欢呼，明明雪朗已死，他的声音仍在耳畔回荡。 执法者暴力撕扯拆碎观光车，将邓鸣泉与雪如意按在地上，枪管抵住后脖颈，稍有反抗就地枪决。 陈驰走到废墟边缘，靴子踩着湿滑的苔藓，查探一番情况过后，拧开一枚燃烧弹丢掉，他判断苔藓是极其危险的未知生物，最好是当场销毁。 “把犯人都带走！摧毁石碑，指挥中心会严加审判！” 陈驰大手一挥，执法者拉着两人就要押往拦截车，黑河盆地周围却在此时闪起更多的灯光，四处尘土打着旋地奔向这里。 第11章 要人 “谁敢阻拦执法！” 更多的车辆堵住执法者的去路，陈驰瞄准最前面的车轮射击，向来历不明的敌人发出警告。 安全条例中明确写着，在执行任务途中若遇到阻拦，执法者可酌情对局势进行判断，必要时可动用武力。 眼下局势瞬息万变，陈驰不想节外生枝，快些带犯人返回指挥中心为好，能将静心石碑摧毁的植物还没有被发现，足以动摇月球基地社会情绪根本的事物，不能被大范围知晓。 静心石碑的影响潜移默化间已经渗透进人们的思维中，干扰正常的判断，陈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决定时，把石碑放在了第一位，超过了月球基地与人类的命运。 激光没能改变执法者被围的结果，这些表面涂装花里胡哨的车前后拥挤在一起，完全不考虑碰撞损伤，严丝合缝地截断了执法者的路。 其中一辆车的副驾驶车门打开，无人机伴着王子娴走出，板着脸来到陈驰面前，抬手指着他身后的邓鸣泉。 “他俩留下，你们离开。” “望月社的记者？可没权力对执法者指手画脚，闪开！” 陈驰怒极而笑，老虎不发威真当自己是病猫，自从月球基地成立以来，执法者还真没显露过锋芒。 正好今日就拿他开刀！望月社想要邓鸣泉，自己偏不给！ 望月社不过是一处文化宣传机构，凭什么能与执法者叫板！ 王子娴不急不慢地从怀里取出一张盖着印章的调令递给陈驰，“他受到军方保护，执法者无权干涉。” 白纸黑字写得清楚，邓鸣泉两人受军方委派执行秘密任务，在此期间享受法律豁免权，按照调令上所说，执法者还真得放人。 陈驰不甘心，执法者与军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双方明里暗里没少争风，一张调令就想抢功，他可不乐意。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邓鸣泉得跟我回去，石碑被毁这么大的事情，得有人负责！” 王子娴平静地望向不远处的火海，平静地回应道：“谁毁的你们找谁，如果军方调令和邓工身份还不能让你放人，那这个如何？” 她似乎早就知道陈驰是出了名的倔脾气，于是又拿出一张工作证，上面写着执法部门特别行动顾问的称号。 刚刚军方调令，陈驰姑且还有理由拒绝，特别行动顾问的官职，远远大于分区领队。 “怎么样？现在得放人了吧？” 王子娴仰起脸，得意扬扬地看着陈驰吃瘪的样子。 “希望你能对今天所做的事情负责！把人给她！” 陈驰思虑良久，无奈放下枪械，挥手示意执法者打开镣铐，释放邓鸣泉两人。 望月社众人一拥而上，井然有序地检查起邓鸣泉的身体是否有伤，执法者们则灰溜溜离去，纵然内心有千万火气，此时也得往下咽。 邓鸣泉直到双手去除磁力手铐重获自由，都不敢相信一位记者能做到虎口夺食，再与王子娴面对面时，疑惑毫不掩饰地写在了脸上。 “放轻松，邓工，我们换个地方详谈。” 王子娴所展现出来的不凡气度，与初次见面时判若两人，邓鸣泉小心打量着望月社随她而来的人，他们沉默寡言，依次返回车中，调整方向朝着盆地另一个方向驶离。 邓鸣泉别无他选，只得跟随王子娴上了车，没人注意到有一块湿润的苔藓，藏在腰间衣服的褶皱中，与他一起离开。 “你应该感觉得到，月球基地的气氛不太对，大家普遍还没发现石碑有问题，最近一段时间内所有话题的展开，都离不开石碑，被无关联事物影响主体意识，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宽敞的车厢后排，王子娴与邓鸣泉并肩坐着，她打开笔记本电脑，画面中不断弹出来自月球基地各处的时事报告，稍稍动用望月社的能力并不难办到。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报告内容，在雪朗破坏石碑的同一时间，其它几座石碑遭受到同样足以摧毁石碑的攻击，七座石碑中只有两座幸免于难。 有趣的是这些人所使用的手段如出一辙，望月社对犯罪者进行背景调查后发现，他们之间互相没有任何关联。 为防止石碑被毁，基地各处掀起一波守卫信仰的游行运动，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这场闹剧中来，无人能独善其身。 “一场有预谋的群体活动，即便石碑没有被毁，潜藏在暗处的不稳定因素，早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愧为总工程师，判断相当迅速，石碑的拥趸太多，我们有理由怀疑声音能够控制人类的思维，所以才会对你发出邀请。” 望月社内部不是铁板一块，王子娴所肩负的责任太重，那些不同的身份便是最好的证明。 事到临头，都坐在人家车上了，邓鸣泉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一口答应下来。 “希望事情不会太麻烦，前提必须要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邓鸣泉身侧的雪如意一言不发，她眼神空洞看着脚下，迟来的恐惧正侵蚀着她的灵魂，父亲在自己面前被执法者枪杀的场面太过血腥，她不远万里的寻亲之旅，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草草结束。 王子娴侧过头看向她，疑惑问道：“基地内有学校，完全可以把她送到那里去，她与你没有亲属关系，留在身边会很麻烦。” 灾难当前，优柔寡断之人会被牵绊拖累，送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小姑娘去寄宿学校，邓鸣泉于心不忍。 在他沉思时，雪如意似乎感受到自己处境的艰难，忽然转过身来，用那双漠然的眼睛看向邓鸣泉。 人类的情感交互难以用科学做出解释，一瞬间的信号传递，胜过千言万语。 “我想望月社不会感到麻烦才对，毕竟人是我带来的，我有责任对她负责到底。” “邓工，最后奉劝你一句，还保持着地球社会的人情冷暖观念，会伤害到你。” 王子娴似笑非笑地警告他，邓鸣泉目前还没法理解此话的意思，他只知道有些事情是他必须做的。 第12章 诡秘山洞 宏观方面的情况，事实上要比王子娴所说的动荡更加剧烈，静心石碑在短时间内成为工人们的精神支柱，长期紧张高压的工作环境下，精神疲劳远比饥饿难以缓解。 同一时间在不同区域展开对石碑的破坏，所使用的又都是一种特殊的苔藓泥团，很显然这是潜藏在基地内部的未知势力，展开的恐怖行动。 指挥中心方面下达的指令，允许望月社解除信息权限限制，依据大数据全方位进行分析，锁定这股势力的源头，弄清楚他们为何要摧毁静心石碑。 高层人士对待精神慰藉方面偷工减料，是酿成眼下局面的罪魁祸首，月球基地的生活枯燥乏味，很容易引起超过警戒值的情绪波动。 先前有石碑作为缓冲，这方面的矛盾得以引而不发，指挥中心放松了对精神层面的监控，不知是有别有用心之人从中挑唆，还是量变引起质变，总而言之，石碑还剩下两座。 军方终于按捺不住，作为月球基地的守卫力量，能来到此地驻扎的都是万中无一的精英，他们需要时刻紧绷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石碑对他们而言尤为重要，一天不接触，心中就空落落的。 不等指挥中心出台对策，两座石碑就被护的密不透风，通过电视节目向整个月球广而告之，谁再敢打石碑的主意，就是对军方宣战！ 望月社掌握着月球基地的舆论场，王子娴从这一滩浑水里，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她将自己的猜测告知邓鸣泉后，车辆载着他们并未回办公楼，而是来到黑河盆地一处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一座荒凉的、灯光照射不到的低矮山洞前。 被嶙峋岩石形成的独特地表环境所覆盖，离得远些是看不到后面藏匿在阴影里的洞口。 他们此行的终点就在这里，望月社的人在附近架设电缆，安置各种仪器，邓鸣泉还看到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在四周巡逻警戒。 比通天塔项目工地区域的戒备更为森严，王子娴走近时，所有人都对她友好示意，这样看来她更像是望月社的领导者，而非普通记者。 “邓工，接下来看到的事情，请不要外传。” 王子娴郑重其事地再次提醒，脸上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山洞里隐藏着什么巨兽，用阵阵沉闷的低吼附和着她的话。 邓鸣泉的心思被周围陈列的仪器所吸引，辐射值监测台、液压机械操控机、重型挖掘机后台等等，还有些他没接触过的，很难想象到即将要面对的是何物。 “先告诉我，里面有没有危险。” “很抱歉，我无法确定。” “那就让小雪待在外面！保证她的安全！” 没确定是否有危险存在之前，邓鸣泉不会让雪如意参与进来。 “你还真负责到底，她在望月社的势力范围内，是绝对安全的，你们几个将小妹妹的信息发出去，广而告之。” 王子娴用相当幽怨的语气下达命令，而后拉着邓鸣泉迈步走进散发着古怪气息的山洞。 月球表面还有太多地方没有被人类所探查，山洞环境大概率隐藏着未被记录的元素。 邓鸣泉深谙环境对孕育神奇物质的重要性，一进入逼仄通道，便下意识借助墙壁悬挂的照明灯，端详周围的岩石与沙土。 职业习惯促使他想要弄明白细枝末节的一切，不等王子娴说出此行目的，他不自觉地自然进入了研究状态。 “好像有高温摩擦的痕迹，物质中度结晶化，说明这条山洞有可能是机械创造出来的。” 高温使得沙土变质，山洞内壁光滑，不似自然形成，常年沉浸在工程建造方面，邓鸣泉一看便知道个大概。 “还能看出来些什么事？”王子娴啧啧称奇，不愧为专业人士，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就能快速做出正确判断。 “山洞是死胡同，空气干燥没有风传来，前面到底有什么？” 景色过于单调，邓鸣泉再也没法看出更多。 “不久之前我满怀期待想拜托邓工帮忙，是否能破开迷雾接近真相，但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王子娴的语气中透着自信，在她的舒适区，她就是无所不能的主宰者。 两人顺着唯一通路径直走出几分钟，墙壁表面开始零星出现类似石碑材料的小石块，反射出更加刺眼的亮光。 时不时传来的低吼也变得更为清晰可闻，邓鸣泉惊愕地发觉，这种旋律似曾相识，总感觉在邓鸿收集的数据里听到过。 “这声音……是什么生物发出的？” “它属于迷雾之后，没人知道。” 王子娴对此充满期待，甚至到后面步伐快到飞奔，先邓鸣泉许多转过最后一道弯，消失在光华流转中。 邓鸣泉提心吊胆地赶忙跟上，生怕与她拉开距离落入圈套。 “往往所有的神奇，都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转角后面。” 此情此景，令邓鸣泉忽然想起电影里最常用的桥段，人类对即将到来的未知最感兴趣，大幕半掀时分泌的多巴胺，比任何时候都要多。 邓鸣泉百感交集地转过弯道，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许多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在成排的电脑仪器前忙碌着，屏幕上跳跃的各种数值，正因强烈的辐射而变得不稳定。 通道到此为止，前面再没有道路可走，一堵表面带有明显刻痕的黑石挡住去路，黑石边缘与墙壁密切相连，肉眼看不出有缝隙存在。 辐射是黑石散发出的，邓鸣泉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灵魂都快要被吸进去了。 “邓叔叔，我好害怕……” 雪如意用力拉拽邓鸣泉的衣角，及时将他的意识从出神状态唤回。 短短数息时间，邓鸣泉恍如隔世，黑石传达着复杂、浓厚的情绪，它与外面的静心石碑一样，具有散发意识的能力。 “不用紧张，据观察所知它是死物，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 王子娴张开手臂，自豪地向两人介绍，这里即将诞生月球基地建设以来最伟大的发现！ 第13章 最伟大的发现 黑石真的是死物吗？邓鸣泉并不这样认为，聒噪的低吼声是某种人类无法辨识的语言，现场紧盯着设备苦苦研究的人们，想尽办法也弄不明白音频数据的含义。 “望月社作为最早登陆月球的机构之一，掌握着惊人数量的情报，静心石碑并非月球原生产物，它来自更遥远的太空！” 王子娴骄傲地介绍着自己的发现，山洞内辛勤工作的科研人员，是她专门为研究黑石成分，向军方科研部门借来的。 代表着基地科研中坚力量的一群人聚集在此，却被一堵黑石墙为难得焦头烂额，颇有些讽刺意味，人类顶尖的智慧大脑，连不会反抗的石头都对付不了。 超级太阳风暴即将带来前所未有的考验，邓鸣泉相信宇宙中一定会有别的生命族群，正相隔无数光年，在品尝着绚烂的烟花。 这段距离长到在那些地方，地球已经被光芒吞噬干净，而身在泥潭中挣扎的人类，还沉浸在末日余生的侥幸里，编织着社会这张大网。 时间，是人类文明最缺乏的，人为创造出的计量单位，如今恰恰变成套在脖颈上的桎梏，左右无法挣脱。 邓鸣泉每每企图聚精会神打量黑石，思维总会忍不住去想复杂的时空问题，作为工程师更擅长的是材料和结构，而不是神秘学与哲学的思辨。 “黑石墙的组成材料，好像与石碑一模一样，唯有发出的频率不同而已。” 王子娴漫步在数据充盈的屏幕前，详细介绍着她的研究成果。 “经过对比和AI演化推断出，这些石碑是以模拟植物生长的方式，在‘山洞’中渐渐被顶出去的，尚未成型的石碑潜伏在地表浅层，就像现在这样。” “并且更加神奇的是石碑应该是一个特殊容器，规整的刻痕说明它可以被打开。” 用手指关节重重叩打墙面，会发出内部中空的清脆回响，可惜声波探测无法将内部构造感知出来，黑石作为辐射源本身，拥有良好的抗干扰能力。 王子娴本打算请邓鸣泉来想办法开启黑石墙，石碑恰在此时被毁，为她提供了行之有效的新办法。 在别的石碑处收集来的苔藓泥团，被收集盛放在玻璃容器内，由工作人员抬过来，他们的防护服外，还多戴了一层厚实的隔离手套。 苔藓的生物性非常稳定，不会对触碰到的物体造成损伤，纵是如此，大家还是十分小心地拿起，顺着纹路均匀涂抹起来。 这次邓鸣泉清晰感受到来自腰背部传来的异样蠕动，低头看去，雪朗所制造出的苔藓残留，不知何时藏在了自己衣服褶皱里。 它在感受到同族散发在空气中的气味之后，顿时变得躁动不安，一丝微弱的意念努力想要去触碰邓鸣泉，可惜让邓鸣泉感受到的不过是莫名产生的困惑。 好在这拼尽全力的接触并非徒劳，邓鸣泉还是关注到了它。 “如果你能听懂人类语言，就先安静些，不然会被扔在黑石上，和它们一样。” 邓鸣泉心中反复默念，苔藓马上明白他的意思，老老实实贴紧褶皱安静下来。 要么是我疯了，要么是这个世界疯了，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和苔藓正常聊天，对方还真能理解人类语言的意思。 那些涂抹在黑石表面的苔藓，可没有如此智慧，啃食吞吃掉黑石后，再被火焰喷枪灼烧殆尽，才是它们的宿命。 在大半封闭的空间里，特殊苔藓独有的消化系统传出沙沙声，使得邓鸣泉的注意力变得集中，黑石墙被覆盖的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凹陷，王子娴脸上的激动情绪愈发明显。 士兵们举起防爆盾挡在最前，科研人员向后退至边缘，黑石墙内的声音非但没有提高，反而迅速衰弱。 “接下来，我们要与外星文明见面了！” 王子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护具遮住面部，目不转睛地看向吞噬反应最快的位置，恨不得视线穿透进去，提前看到内情。 黑石能够提供不菲的能量物质，苔藓却只能转化为无用的泥团，极少的繁殖速度，但凡是生物学爱好者都能清晰判断出，苔藓绝非自然产物。 残酷的自然界生物活动中，这种苔藓不符合适者生存的基本规律，消耗庞大的能量产生无用的废泥，堪称资源毁灭者。 黑石墙的厚度大约在二十厘米左右，太过单薄的苔藓层足足用了半刻钟来突破防线，众人紧绷着情绪僵硬地等着，直到腐朽气味冲出米粒般大小的孔洞，与山洞略显稀薄的空气融合。 射灯对准孔洞，光线透过密集的苔藓落入内部，所有人翘首以盼，等待着孔洞变得足够能看到里面究竟藏着些什么，士兵默默将枪械举起到合适位置，做好射击准备。 孔洞大约扩张到半米直径，便再无法寸进，苔藓终究没有能超脱植物范畴，一定时间里的消化量有限，此前吞吃石碑，占据了太多胃口。 王子娴想都没想，不顾周围人阻拦，迈步就往里走，她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因此而名垂青史！ 年轻人的急功近利，有时候不一定是坏事，孔洞内安静极了，王子娴进来后，发现四周空间宽阔得不像话，像是用了空间折叠的魔法。 不同形状的黑石井然有序地排列着，表面不再是单调的漆黑，而是人类认知范围内可以理解的精密仪器，高度科学的精细化电子设备。 邓鸣泉紧随其后来到这一方天地，好奇心瞬间得到极大满足，思维前所未有地活络起来。 “老天爷！我不是在做梦吧！石碑不是自然形成的！石碑是外星文明的飞船！” “那是什么！全体警戒！” 两声惊呼打乱了众人的步调，在左侧疑似操作台的地方，有一具软趴趴的尸体，腐朽难闻的味道正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邓鸣泉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下意识在口袋里胡乱搜寻着能够自保的武器，到头来只摸到一杆钢笔。 第14章 外星文明残骸 人类对太空的向往，能追溯到刀耕火种的原始时期，关于是否有外星文明这一问题，历来是争论不休。 现在看来，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答案，外星文明生物的尸体近在咫尺，只需上前翻动，便可解开谜题。 亲身经历人类文明历史性的时刻，换做是谁都忍不住发出惊叹，王子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艰难无比地转过头来看向邓鸣泉。 她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遇到足以改变文明进程的转折点时，表现出与年龄相仿的慌乱不安来，尽管一路走来她情绪稳定得像是人工智能。 “邓工，我该怎么办？” 王子娴还是慌了，她在问出这句话时，心中对慌乱的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为什么我还会手足无措？为什么我还要向别人寻求帮助？自己何时能够真正独当一面？ 那个万中无一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伸手过去抓住这具尸体，将它翻过来看清外貌，然后激动地对大家宣布，随便宣布些什么，自己就成功了！ 王子娴的意识发生强烈不安的矛盾，这种反常现象源自她孩童时期不幸的遭遇，在没有爱的家庭环境中孤独长大，一直被当做男孩培养，到头来还是没法改变现状。 经年不见一面的父亲，那张刻薄威严的面孔，时常会浮现在脑海中，刺激着、挑动着她焦躁的心情。 她想证明给父亲看，她能做到父亲所有的要求，让他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 这种压抑扭曲的环境里长期生活着的王子娴，此时此刻猛然发现，无论自己做出过多少努力，遇到真正的挑战，她还会变成那个胆怯的女孩。 等她幡然醒悟过来，想要收回前言为时已晚，邓鸣泉一言不发地走到前面，比她更接近尸体所在的位置。 靠得更近，更有助于观察，邓鸣泉其实都没有听到王子娴发出的询问，他完全被尸体所吸引，难以抑制身体探寻的本能，挪动着小碎步来到咫尺距离。 外面听到的低吼声，就来自它的腹腔位置，邓鸣泉从未见到过有生命体会在死后仍然散发出高频辐射，发声原理也无法被弄清楚。 “小心它的外皮，很可能会有污染……” 王子娴出于安全考虑想要阻止他进一步行动，奈何邓鸣泉动作敏捷，手掌轻轻按在尸体表面，耐心的将它翻过来摊倒在黑石平台上。 触感冰凉没有温度，尸体并非裸露在外，而是穿着五彩斑斓的漆黑服饰，在被挪动的过程中，有一条明显的缝隙裂开，大量灰尘溢散而出。 顷刻间围观者纷纷咳嗽起来，防护服没法阻止肺部吸入灰尘，好在状况持续的时间很短，没造成严重后果。 这个意外发生后，邓鸣泉不敢再轻举妄动，他刚刚太过痴迷于未知，忽视了危险总会躲在阴影里。 “小王记者，看样子尸体应该是某外星文明的飞船驾驶员，黑石是他们驾驶的飞船载具，能发出声音就意味着另外的几座石碑里，都会有类似的尸体存在。” 邓鸣泉退后半步，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自己的看法。 “不久前发生的袭击事件，真正目的是为了毁尸灭迹？有人不想让我们看到这里的尸体！” 前因后果逐渐串联成一条起伏不定的曲线，是谁在暗地里阻挠人类与尸体见面？ “尸体的问题还需要尸体来解决，如果可以的话，将他的航天服拉开，就知道答案了。” 邓鸣泉的提议得到许可，尸体的面部被不透明的护罩遮挡，无法看出他的长相。 沿着那条缝隙，手指一伸进去，缝隙丝滑地向两侧裂开，或许是年深日久，航天服失去了功效，不费劲儿就将其褪去。 “希望你长得不要太难看。”邓鸣泉抓住护罩，稍一用力便扯了下来。 “巡航者编号0181，开启终局任务。” “是谁在说话！你是巡航者？” 护罩之下，是一尊灰水晶雕刻出的人形生命体，大量灰尘是水晶被声音震颤抖落的表层物质，这样一来压根没法分辨出他的长相和性别。 当邓鸣泉看向深陷下去的眼窝时，耳边突兀传出一个爽朗的男性声音，不同于人类正常交流的语言，这声音渺远无比，却又让他感到近在眼前。 “请记住，编号0181，不要开启。”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邓鸣泉的问题，自说自话地讲出新的关键词。 又是“不要开启”！到底意味着什么！ 邓鸣泉还想要继续追问，尸体心脏位置骤然裂开，一颗桃核大小的水晶之心弹射而出，不偏不倚落在他的手中。 水晶之心仿佛有千斤重，压着邓鸣泉向下急速坠落，整个人没入更深的黑暗中去…… “大家快闪开……尸体……有问题……” 邓鸣泉的意识在彻底沉沦前，拼命发出最后的警告，而后便是彻底丧失知觉，任由灵魂脱离肉体，穿梭于混沌迷蒙…… “滴滴滴……滴滴滴……生命体征平稳，诊断结果为应激性精神失常。” 一连串的电子提示音，就像一条悬空之绳，拴住邓鸣泉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 “大家快闪开！” 邓鸣泉睁开充满血丝的双眼，急忙向四周发出怒吼。 明亮的灯光下，几名穿着无菌手术服的医生，惊讶地盯着他看。 邓鸣泉低头看向自己，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胸部贴满了各种芯片，而那个唤醒自己的声音，是床榻边上的监控仪所发出的。 “邓鸣泉先生，请坐下来接受最后的检查。” 医生们很快从震惊中恢复，着手完成他们的职责。 “请帮我联系望月社的王记者，或者告诉我，是谁把我送过来的！” “对不起先生，您的问题我无法解答，出口在走廊左侧，祝您生活愉快！” 良久过后，通过检查的邓鸣泉愤怒地拍打着前台桌面，也没问出来个前因后果。 值班的医护人员只是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话，以此来驱赶邓鸣泉快些离开。 第15章 所见皆是真实 邓鸣泉失魂落魄地站在医院门前，久久不能平息自己心中烦闷，人来人往热闹场所，他却感到疏远，与环境剥离是精神疾病产生的前兆，手提袋里装着许多用来医治病症的药物，需要吃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登月人员最常见的是心理疾病，抬头仰望星空，会看到蔚蓝色的家乡，是那样的不可触及，他们这代人再没办法回到出生的地方，选择流亡至此，是无奈之举。 人类念旧与思乡是与生俱来的情绪，其余的所有感情，都建立在这上面，作为初代星际移民，时刻要承受时空割裂感，文明的火种维系在一层薄薄的透明天幕下，本就是一种疯狂的尝试。 有剑高悬于顶，是对人性和心理耐受力的测验，人类文明在被迫走向进化之路，大家会出于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变得喜怒无常，长期生活在单调色彩的世界里，何尝不是对普通人的精神虐待。 所以邓鸣泉表现出大呼小叫的异常状态，负责接待他的医生们并没有感到奇怪，谁没病会躺在医院病床上等待检查呢？ 门前低矮台阶上，站着许多与邓鸣泉相仿的病人，长久的精神疾病痊愈，普遍会产生对身体无害的后遗症。 难道我的记忆真出现问题了？雪朗摧毁石碑、外星文明的尸体，全是无中生有的幻觉？ 邓鸣泉站着思考人生的几分钟时间里，反复咀嚼、充分怀疑了自己整日经历的事情。 手表显示现在是地球时的晚上八点，身体生物钟在提示他，该补充食物了。 “邓叔叔！我们来接你了！” 来自现实世界的熟悉声音，瞬间将邓鸣泉紊乱的意识捋顺，拉回到医院正门外的道路上，那里停着一辆造型夸张的履带车，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人改装的产物。 某些精英人士的后代们，引领了月球时代风尚，他们出生于新纪元，作为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思想总是那样的天马行空。 由于月球上路暂时没有出台规范政策，只要不占用太多公用交通资源，任何形状的载具都被允许驾驶。 机械改装，是为数不多可以在茶余饭后提供情绪价值的娱乐活动，自然而然成为了合理合法的新街头艺术。 邓鸣泉对此不感兴趣，还三令五申不允许邓鸿参与其中。 堵住半条街的履带车，简直是座移动的地堡，驾驶室狭小的方形窗里，挤满了一个胖子的侧脸，上层叠摞着两块不规则形状的车厢，外表涂满了五颜六色的图案。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儿童乐园的车辆模型跑出来了，它停靠在路旁，立刻引来周围人驻足观瞧。 呼唤自己的声音来自最上层，五角星飘窗边，头戴闪亮发饰的雪如意，双手合拢成筒状，用尽气力笑着在喊。 “这车是谁的？” 邓鸣泉刚来到车旁，车门自行打开，只见邓鸿半躺在柔软舒适的沙发座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块显示屏。 “当然是我朋友的，有什么话先上车来再说。” 在孩童教育方面，邓鸣泉实行的是开放式交朋友的模式，邓鸿结交的朋友，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和个人道德底线，自己一律不会过问。 但炫彩的赛博风格机械载具，未免太过超越邓鸣泉的承受力，他坐进来后，震耳欲聋的重金属废土音乐立即席卷而来，险些将耳膜撕裂。 “能让你朋友把音乐声音调小些吗！吵得我无法思考了！” “老邓！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不！” 驾驶室的椅子倒转过来，一个满头蓬松卷毛的白净胖子，朝着邓鸣泉摊开双手，用自以为很帅气的登场姿势定格片刻。 防风镜下遮掩不住他狡黠的大眼睛，眉毛清秀、五官整齐，他如果能够减下肥来，一定会是相当吸人眼球的帅哥。 条纹衬衫四个口袋鼓鼓囊囊的，放满了各种机械零件，活脱脱自身修理工的形象。 邓鸣泉伸出手指对准他，“你是叫马……马……” 后面的名字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三十年前住在老式住宅楼里的邻居，同样在航天基地内工作的机械师老马，中年得一大胖小子。 “马长安！一辈子平平安安的马长安！” 胖子说话时忍不住拿起旁边的饮料瓶猛喝一口，这时邓鸣泉才看到，驾驶室内散乱堆放着各种零食，他似乎不受食物配给制的困扰，要知道在月球基地内，食物的来源多依赖人口配给。 “就之前咱们家住在二十八楼，他家天天往外扔破铜烂铁，你还记得吧？” 邓鸿还以为父亲早就忘了，忍不住提醒道。 “废话！我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年龄！你父亲近来可好？也来月球了吗？” 邓鸣泉瞪了儿子一眼，转而亲切询问马长安，曾几何时两人下班都要小酌一杯，经年不见，甚是想念。 马长安皱皱眉毛，眼珠转了一圈，“他那臭脾气，非要留在地球上，说什么也不肯上来，我可没法说服他。” 对于父亲的选择，马长安倍感无奈，但凡动点脑子都知道，留在地球的生活会非常艰难。 “这样……你把电话给我，我来劝说他。” 拥有名额却不肯离开家乡故土之人不在少数，他们宁肯在那边遭罪，也不愿背井离乡。 邓鸿碰了碰他的胳膊，把显示屏拉到他面前。 “还是先解决一下你的问题吧，五十多岁的人胆子还挺大，敢去阻拦恐怖分子袭击石碑？” 屏幕上面播放着有关石碑的新闻，关于邓鸣泉所在的三号石碑，被报道出来的故事变成了他英勇无比，一己之力想要阻止雪朗的暴行。 屏蔽仪失效不久，实时画面就被传输到全信号平台中，那可是望月社，这点小手段不足为奇。 “不过我知道，事情肯定不是报道所说的这样，望月社借此机会掌控了幸免于难的所有石碑，进而控制舆论环境，这种行径在古代时常会发生。” 邓鸿对父亲十分了解，在不确定事情性质之前，他绝不贸然下结论，更不可能与人动手拼命。 第16章 关于神秘 石碑代表着精神层面的制高点，望月社在舆论场中本就处于超然地位，若再拥有石碑加持，它会变成什么模样可想而知。 邓鸿此前决定找的帮手就是马长安，两人在登陆月球后重新建立联系，共同研究基地内发生的超自然现象。 在神秘学方面，马长安可谓天才之选，起初他父亲教授机械维修的手艺，是想让他继承衣钵，日后有个体面的生活。 没曾想宝贝儿子压根志不在此，机械方面的造诣，远不如钻研神秘学来得起劲，纵使如此，他的动手能力也无人能及。 邓鸿找他来充当帮手，毫无疑问是明智之举经，马长安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立刻决定开车过来找人。 “这群衣冠禽兽，平日里装模作样，拿着话筒到处采访拍摄，现在是数据为王的年代，让一个媒体机构掌控大量基础信息，是指挥中心做出最愚蠢的决定！” 马长安向来对指挥中心冷眼相看，他认为高层从不低头看下面的普通人，望月社的话如同古时太监总管上报的奏折，里面只写皇帝爱看的内容。 “掌握精神层面的权力，一点儿不比物质层面弱，中世纪的宗教便是最好的例子，一群狂热的信徒能产生多么可怕的力量，月球基地到那时就完了！” 马长安的分析角度刁钻，邓鸣泉受此点拨，惊得浑身冷汗直冒。 回想起自己即将被执法者抓走时，王子娴却能拿出足以压制住陈驰的文件，一张毫无杀伤力的纸，威胁胜过枪炮，望月社的阴云，其实早就飘到了基地上空！ “我在医院的消息，是望月社传给你们的？” “据说是你受到太多刺激，当场昏迷不醒，那个小孩跑到工地大闹，才联系到我们。” 邓鸿向后一指，躲在楼梯转角处偷看的雪如意，吓得往后躲藏，就露出一双眼睛，不安地看向这边。 “我才不是精神失常昏迷的，望月社带着我俩走进一处山洞，在里面我见到了让石碑发出声音的外星文明生物，一具水晶尸体！” 邓鸣泉为自己辩解，将那段诡异的经历悉数说出，听者不会相信他亲手触碰水晶尸体，至于怎么进医院的，大家更相信他应激过度了。 “那个……我可以证明邓叔叔说的都是真事……我也在现场……还有这个！” 雪如意快步走下楼梯，拿出邓鸣泉得到的那颗水晶之心。 晶莹剔透的纯色水晶，不含任何杂质成分，众人的目光汇聚过去，顺着不同切面散射到车厢各处，倘若放在拍卖会中，定能卖个好价钱。 马长安对神秘学痴迷无比，雪如意一拿出水晶之心，他就迫不及待伸出双手，拱起腰背去抢夺过来，放在双眼之间斗起眼睛仔细观瞧。 邓鸿低声问父亲：“这颗水晶是你从外星人尸体上抠出来的，还是望月社那女人给你的封口费？” “放屁！成天到晚脑子里没正性！我什么时候收过别人的东西？” “也不是不行，你现在身体还硬朗，是时候追求自己第二春了。” 邓鸣泉早年与妻子离异，一人将邓鸿拉扯大，单身二十多年，即便再找一个伴侣来，邓鸿也是相当支持的。 灾难当前，谁都无法保证接下来的生活，能及时行乐不多想悲观的事情，何尝不是乐观主义的体现。 父子俩的争吵，在后面站着的雪如意看在眼里，一股说不出的落寞悲伤情绪油然而生，伴随着交谈的深入逐渐积累，到最后忍不住眼泪决堤，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车厢，沿着平坦道路倾泻而出。 她的父亲惨死在眼前，对一直被宠爱的少女而言，是一生难忘的阴影，仇恨的种子在不知不觉间就深深栽种下来，泪水是最好的养分，催促它发芽长大。 执法者、望月社、乃至石碑和外星生命，都出现在她的对立面，她迫切想要获得力量，用来完成复仇。 父子俩的争论被哭声打断，邓鸣泉意识到她心中的委屈后，试探着张开手臂去拥抱雪如意。 雪如意木讷的靠近，情绪融化在邓鸣泉温暖的臂膀间，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世界的善意，无处不在的恶魔都冲不进这条温暖的港湾。 “邓叔叔……” 人类能感受气味的器官不止有鼻子，每一个舒张的毛孔，都能接收到来自邓鸣泉的善意。 十几岁正是如花朵初开的美好年纪，雪如意却变得一无所有，她当时没有跟着邓鸣泉进入黑石墙后，对里面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等士兵们抬着他出来时，少女的心脏不由得漏跳几拍。 这种感觉与雪朗身死时一模一样，雪如意凑过去，在邓鸣泉耳边不停呼喊，试图将他喊醒。 王子娴面无表情地推开她，领着众人扬长而去，唯有险些跌倒的雪如意，看到了从邓鸣泉手中滑落的水晶之心。 给人以善意，得回报以善意。 邓鸣泉刚安慰好雪如意，马长安那边又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不得了！不得了！这东西真的是外星生物！它有生命波动！” 马长安拿着紫灯手电，对着水晶之心看了半晌，发现其表面的光线形成规律的波纹，这就意味着它具有生命体独特的电信号。 神秘！足够神秘！钻研神秘学多年的马长安，在水晶之心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颗水晶极有可能是种子，如果措施得当，或许我们能培育出一个新的外星生命！” 以常识来推断，水晶之心既然诞生于尸体的心脏位置，很难不往起死回生的方向去思考。 马长安说出自己的猜想，回应他的是一阵急刹车，滚滚浓烟自车前挡风玻璃外的机盖缝隙冒出，坚硬的特制玻璃被撞得碎痕密布。 “马胖子！你不说自动驾驶模块修好了么！” 邓鸿整个人被弹飞出去，脸贴在前排座椅，车厢上层更是摇摇欲坠。 马长安捂着脑袋踹开变形的车门，颤巍巍走到外面，看到一排两米多高的金属柱子拦住了去路，它们在自己的导航地图上并未标明，明显是刚刚安置在这里的。 第17章 地球示威者 “我明明记得这里没有路桩的，谁这么不讲功德！” 竖立在住宅区外围的金属柱子，表面还会散发轻微电流，穿过车辆前机盖蔓延进车厢，对里面的仪器设备造成干扰破坏。 几人灰头土脸地蹦跳着下车，邓鸿大骂不已，显示屏爆炸产生的冲击，让他满身玻璃碎屑。 “嚷嚷什么！抓紧收拾好你们的东西滚蛋！不然全都按照示威者严加处理！” 一堆执法者从远处巡逻而来，挥动电棍催促他们远离此地，当看到几个没头脑的倒霉蛋中，还有总工程师邓鸣泉时，顿时把满腹脏话压了回去。 “邓工？这车是您的？” 执法者再问话时，语气比刚才好了许多，邓鸣泉属于工程项目里最高地位的一批人，走到哪里都会有些特权的。 邓鸣泉摆摆手，用另一个问题做出回答：“我上班时还没见到有这些金属柱，为什么要把住宅区弄得和监狱一样？” 执法者们面面相觑，其中最年长者将实情娓娓道来：“您在工地上忙得很，还不知道停机坪那边出事了！几艘没有许可的飞船带来大量示威者，现在到处都是搞破坏的！” 地球上每天都会有往来运输物资的飞船，这群示威者不知通过何种方式夺取飞船控制权，用货运飞船把几千号没有权限的人给硬生生送了上来。 当舱门打开的一刹那，示威人群一涌而出，分工明确地占领整个航班楼，调度中心被掌握后，会引来更多的非法入侵飞船降落。 邓鸣泉对此感到不解，灾难尚未真正降临，为何会出现示威者，难道地月联合政府疏于管理到了如此地步？ “货运飞船的检查，不应该出现大规模纰漏才对，地球那边出问题了？” “可以说到处都是问题，那边的人都在说，留在地下城的人全是人类文明的弃子，最优质的资源被送往月球，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如果连吃喝都要受限制，还不如跑上来殊死一搏！” 执法者不愿透露太多，草草交谈几句便匆匆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帮着把撞散架的废铁给挪到栅栏里面。 马长安欲哭无泪地收拾着还能用的设备，跟执法者理论是不会有结果的，毕竟他们也是奉命行事，谁让自己的导航地图没有及时更新呢。 “人工智能在多数时间里都没有机械操作精确度高，我最不该相信的就是系统，现在干什么事情都得跟它沾边，真烦人！” 从住宅区扛着沉重的设备来到邓鸿家中，马长安累得直喘粗气，他不止一遍咒骂着政策的不合理，在最需要智能机械帮忙的地方，反而禁止使用。 人类文明在智能机械领域深耕多年，研究出一整套可行的完整流程，旨在于更好地利用人工智能来辅助完成各项工作任务，同时为避免滥用，在许多地方设置了智械禁区。 住宅区就是其中范围最大的一处，要把车厢里的东西全搬上来，几个人忙前忙后了好一阵。 房门反锁，打开客厅电视，音响里立刻传出望月社主持人的实况报道。 邓鸣泉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示威者的事情，这比研究石碑传递出的糟心事要有趣得多。 新闻类节目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被大众娱乐压得几乎消失，灾难的出现重新使得新闻焕发生机，人人都想知道上层的想法，一睁眼醒来最先做的事情，就是看看自己有没有被抛弃。 主持人身穿防弹背心，戴着碳纤维头盔，站在热闹的人群外，用极快的语速介绍着现场情况。 “我身处的地方在种植三区！现场的情况十分混乱！示威者不受控制地冲进地里啃食农作物！短时间造成难以预计的损失！” “各位观众！这里是一号能源区的食堂！执法者迫不得已对示威者开枪射击！医护人员随时准备下场救人！” “通天塔项目的几处工地由军方临时接管！任何靠近的示威者将以恐怖袭击看待！请所有人远离！” 连续切换数个频道，不同区域都在发生着同样混乱的事情，画面充满了血腥暴力，看得邓鸣泉唏嘘不已。 当初选择登陆月球建造避难所，还不是因为看上月壤中存在大量氦-3元素，能够迅速恢复能源供应。 通天塔不容有失，哪怕消灭所有示威者，指挥中心也要扞卫能源设施，失去能源的文明，会很快消失在时间长河之中。 望月社鲜明的标志，出现在所有画面最显眼的位置，尽管一闪而过，邓鸣泉还是隐约有种不祥的感觉。 正如马长安与邓鸿的分析，一旦舆论失控，可想而知人类文明会遭受何种冲击。 “怎么感觉示威者不止几千人？基地各处都有数不清的示威者在闹事，我刚收到停工的通知。” 马长安席地而坐，拿着扳手组装着仪器，他手机屏幕一直亮个不停，就在刚刚机械制造工厂宣布停工二十四小时。 时间如此宝贵，工厂一整天停工，库存压力会成倍增加。 “我也收到了，一号能源区面临战火，军方人员和指挥中心的智械会代替我们来维持能源的生产。” 邓鸿伸个懒腰，用力舒展四肢，让自己以最舒服的姿势镶嵌进沙发里，感谢示威者带来的假期！ 通天塔没有建成之前，能源供应暂时只能依靠太阳能和拆解地球送来的能源包，释放压缩能源来为基地营造维持生命体必须的环境。 “老爸，你那边没消息？” “没有，通天塔应该不会停工。” 邓鸣泉低头看向桌面上静静放着的手机，屏幕漆黑没有声响。 “那可太危险了，不然你打电话问问，申请一下军方保护？” 从住宅区前往工地的路不太平，说不定从哪儿蹦出来个示威者。 “不必占用公共资源，我觉着事情很快就会过去。” “滴滴滴！滴滴滴！有你的电话……” 邓鸣泉的手机忽然蹦跳起来，朴实无华的铃声拉着长音，中断了他们的对话。 第18章 值得信任的帮手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陌生号码，铃声响动频率不断加快，催促着邓鸣泉拿起手机，按下免提键。 “邓工你好，我是望月社记者王子娴，请问现在身体舒服些了吗？” 王子娴富有亲和力的声音传出，邓鸣泉的精神立刻绷紧，她还能若无其事地问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可见一斑。 数次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努力遏制住怒火，刚准备开口回答，对面又传出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我们长话短说，在下次见面之前，出于安全考虑，我希望你不要去工地上班。” 王子娴继续提出一个不合理的要求，邓鸣泉大为恼火，工程部门与望月社互不搭界，自己没有理由听她的建议。 “在山洞的遭遇，让我无法继续相信你的话，通天塔的建设事关月球基地能否顺利度过太阳风暴，你应该知道军方已经接管工地防护，我不仅会去，还会带着大家加班，争取尽早完成！” 她未免太小瞧一个中年人的爱国情怀了！要没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劲头，怎样对抗灭顶之灾，怎能建设好新家园！ 该奉献的时候绝不能退缩半步，华夏儿女都应该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王子娴说话的背景音里，枪械交火声愈发明显，似乎在与什么敌人激烈交战。 月球基地内没有敌人，唯一的变数只有突然冒出来的示威者。 听到邓鸣泉斩钉截铁的回答之后，王子娴迟疑了数秒才继续回应。 “有些事我不方便明说，地球示威者索要的东西太多，指挥中心恐怕给不出来，通天塔那边太危险，请耐心等待战斗结果！”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太过刺耳的声响彻底淹没，传出信号被迫终止。 邓鸣泉骂骂咧咧地摔掉手机，罕见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愤愤不平地吼道：“年纪轻轻就对人背后下黑手！山洞的事情还没给我解释，还想让我继续听她安排！我现在就去通天塔工地！” 三十年前的邓鸣泉可是火爆脾气，做出的决定九头牛都拉不会来，朋友们没少为此苦恼。 “老邓！那个记者说的很可能是真事！” 马长安捧着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推到邓鸣泉面前，屏幕上正显示着工厂的智械库存在迅速减少。 “代表着携带热武器的战争智械数量，在十分钟时间内少了上百台，肯定在某个地方跟示威者动手了！” 马长安一拍脑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自言自语地跑过来，双手飞速在键盘上敲击，画面很快切换到通天塔工地现场，这个视角晃动的厉害，像是无头苍蝇般飘在半空旋转飞舞。 “你还懂电脑程序？” 这画面不难看出是飞行的无人机在躲避弹道，个人电脑是没法链接无人机操控程序的。 “略知一二，行走江湖必备技能。” 马长安鼻子翘得老高，自豪地向大家展示他的本领，通过键盘直接操控这台无人机，围绕着尚未竣工的高塔盘旋，巧妙穿梭在枪林弹雨中，躲开那些触之即溃的致命攻击。 此时的通天塔工地，俨然变成了一处战场，示威人群使用自制武器不断冲击防线，军方只得进行防守，一时间局面竟是一边倒向对方。 士兵们在没有接到命令之前，不得对示威者射击，墨守成规的那一套早已过时的条例，让他们吃够了苦头。 许多战斗无人机随时待命，可惜指挥中心长时间保持沉默，导致军方损失惨重。 “打的真激烈！带劲儿！使劲揍这帮吃干饭的！” 马长安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挥舞拳头连声叫好，作为给军方提供装备支持的工厂机械师，他早就看不惯这帮养尊处优的家伙，整日里拿着武器耀武扬威。 邓鸣泉没有说话，难道通天塔的战斗，望月社早有预料？ “看样子战斗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我觉着那个记者说得有道理，就算过去也无法开工，等示威者得到想要的结果，应该就能结束了。” 马长安把无人机停靠在工程建筑安全的角落里，长时间操作精密机械，对精神和手指都是件不小的负担。 “你觉着示威者想要什么？” “自然是食物和能源，不然千辛万苦跑上来，他们不会觉着能维持住基地的日常运转吧？” 留在地球的人群中，技术型人才数量稀少，真造反占领月球基地，失去足量工作人员的情况下，最终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当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月球基地拥有接近八成的军事力量，示威者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抓紧弄明白外星文明的事情，“巡航者”和“第三边域”蕴含的意义，还有邓鸣泉从尸体口中得知的编号0181又代指什么。 几张便利贴分别写上已知的信息，被贴在里间的墙壁上，本就不宽敞的公寓房间又多了两人，变得更为拥挤。 马长安拿着水晶之心放进自己制造出的仪器内进行检测，从与人类体征不同的电信号中可以得出显而易见的结论——邓鸣泉没骗人。 “老邓！你比我家的倔老头厉害多了！水晶之心真的是外星生物！” 马长安对这个发现激动不已，研究多年的超自然现象，今天终于得偿所愿。 仪器扫描光束没有关闭，跟随马长安的转身，照射在了邓鸣泉身上，在腰背部的位置，突然亮起淡紫色的光辉。 “别动！你身上还有外星生命活动的迹象！” 马长安看到后顿时脸色大变，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特制的镊子，按住邓鸣泉的肩膀，对准紫光的位置迅速戳去。 一团黏糊糊的苔藓，被镊子整个夹出，扔进了仪器中间摆放的密封容器内。 扫描得出的结论再次出乎意料，苔藓泥团包含一部分外星生命的血脉，另一部分则属于人类。 马长安的眼神变得古怪，他拖着长腔问道：“邓叔，你跟外星人……” 第19章 大罢工 马长安还没问完，就被苔藓泥团的抽搐所打断，它表现出很抗拒的样子，贴着容器内壁颤抖着，颜色由墨绿快速转化为枯黄，春秋季节眨眼间在它身上完成了交替。 “有生命活动迹象！我们在研究外星生物的道路上，前进速度未免有点儿太快了！” 人类绞尽脑汁用各种办法试图证明浩瀚星空还有除自己之外的文明，蓦然回首发现他们就在身边时，那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冲淡了外界恶劣环境带来的压抑感。 “它对仪器的扫描好像很抗拒，让我来做个实验！” 调整检测光线的强弱，苔藓泥团并未产生预期的跟随反应，而是变得非常衰弱。 马长安不解，拿出相机进行拍摄，画面却被白皙的手臂搅乱，紧接着仪器被强行关闭，雪如意拧开容器倒出苔藓泥团，把它捧到水晶之心旁边。 “让它离水晶之心远些！不然可能会发生不可控的反应！” “它在喊救命！只有水晶之心能够救活它！” “你能感受到它的意识？它是有意识的智慧生命？” “它是我爸爸！” 雪如意挡在苔藓泥团前，歇斯底里地阻止马长安将两者分开，她语出惊人，不了解事情原委的马长安以为是少女闹别扭，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说出此话的雪如意，其实也是不久前苔藓泥团剧烈挣扎时，恍惚间感受到熟悉的情绪。 柔软温暖的意识散发着令她胸口悸动的气息，她无比确信是父亲以某种独特的方式来到她的身边。 马长安觉着她无理取闹，想要动手抢夺，手掌刚伸过去，就遭到雪如意张口狠狠咬住。 “哎呀！快松口！急眼了别咬人！” “小雪！你俩别闹了！这里面有误会！” 邓鸣泉刚刚在仔细感受来自苔藓泥团的情绪变化，怪不得它在山洞时，会听从自己的话变得安静，难道是因为意外沾染雪朗血液的缘故？ 两人生着闷气，各自向后退了几步，不愿搭理对方，缓慢蠕动的苔藓泥团是他们目光的唯一交接点。 “真要让它接触水晶之心？在没弄明白物质特性前贸然做出决定，鬼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马长安遵循神秘学探寻的固定规律，不愿意冒险尝试，他觉着眼前的少女来路不明，如今地球那边到底发生过何种改变，早来月球的人是无从得知的。 互联网不会带来完全正确的信息，想要知道真相唯有亲眼去看，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遍地布满陷阱。 少女是偷渡上来的出逃者，父亲又做出摧毁石碑的恶劣行径，她本应该交给执法者审判。 “一块苔藓！不是你父亲！无论从生命科学还是直观感受来看，它都不具备人的特征！” 马长安小声嘀咕，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碍于邓鸣泉的身份，这场纷争就此打住，少女守护在苔藓泥团边上，时不时警惕地看向其他人。 关于外星生命的研究，还需时间来得出结论，马长安着手破译来自石碑和黑石的声音数据，与不知定数的苔藓泥团相比，真切的数据更容易令人信服。 几人度过了一个糟糕透顶的夜晚，艰难挨过休息时间后，桌面上的手机再度密集响起警报。 来自各行业的大罢工，仅仅用了一个晚上便酝酿完成，示威者战斗的号角在各处吹响，有武器工厂被占领，目前的局面濒临失控。 通天塔现场情况趋于平稳，越来越多的军事力量被投入到镇压示威中来，通过电视网络渠道，指挥中心果断将示威抗议活动提升到叛乱的等级。 基地工作人员一旦遭遇叛军，造成杀伤后免责，不需要为生命的消亡付出任何代价。 以保护基地为首要目的，动员能够动员的人，拿起武器对抗叛军。 月球基地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挑战，高层们终于重视起来，数不清的无人机和巡逻机械犬冲出库房，四处搜寻着叛军的身影。 望月社的记者奔波各处，为大家带来最新的战况，攻击不会刻意躲开他们，在枪林弹雨中记者的伤亡迅速累积，以目前速度衡量，恐怕战争没有结束，望月社就要停摆了。 住宅区附近的气氛阴沉似水，走廊上安静极了，大家默契地全都躲在家中，耐心等待时局平稳。 受大环境的影响，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明哲保身，并不参与这场没有胜利方的战斗，傻瓜才会为高层的利益与同胞自相残杀，他们只是想多申请些食物和能源罢了。 因此街道上所能见到的场景，只有全副武装的执法者拉起警戒线，士兵们灰头土脸地驱赶着叛军。 太多硝烟拥挤在空气循环系统内，短时间内超过系统所能承载的最高阈值，导致程序重启，护罩范围内的氧气含量直线下降。 食物供给同样出现问题，住宅区轮班休息的人，所携带的食物配给大都不会超过两天。 即使是以吃喝为乐趣的马长安，从车厢里拿来的零食最多能让大家吃三天，三天之后如果局面没有好转，就得想办法冒险出门了。 往往人们所顾虑的事情，都会以最坏的形式发生，战火随着时间愈演愈烈，根本没有终止的可能，几处住宅区的人业已被波及，为了食物而加入战斗。 “邓工，你所在的住宅区在一小时后即将面临大批叛军，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更为紧迫的是来自王子涵的循循善诱，她没有放弃拉拢邓鸣泉，不停向他发来谈判请求。 显然望月社办公大楼那边安然无恙，作为情报中枢，会得到最为稳妥的保护。 邓鸣泉一直没有给她肯定的答复，他总觉着自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对于一个富有经验的中年人而言，无疑是一种挑衅行为。 “用水晶之心来换取生命安全，我觉着非常划算，给你时间思考，不必马上答复。” 王子娴自顾自地说出她的要求，并且十分笃定邓鸣泉会同意这个交易。 第20章 意识操控 她是如何知道自己手中有水晶之心的？ 看来望月社对外星文明的研究起步更早，比他们知道更多的秘密。 邓鸣泉不打算就此交出筹码，他想等待附着在上面的苔藓泥团再度发生变化，现在正是期待奇迹发生的最佳时机，原本枯黄衰败的苔藓，在贴附到水晶之心表面后，很快重新恢复生机活力，抽丝发芽茁壮成长为小草苗的样子。 疑似外星生命遗骸的结晶为它提供充沛生机，雪朗血液残留的意识一扫萎靡不振的阴霾，对邓鸣泉心中想法传递出强而有力的回应。 当然他们之间的沟通，旁人并不知晓，意识交流是一种更为高级的手段，简洁且不为人知。 马长安还在用专业词汇来解释它复苏的这个过程，苔藓泥团是通过对生命进化模拟的办法来过渡到成熟期，相比于人类的生命周期，这种生长方式更加具备效率。 “生命进化过程中，会因地制宜不断摒弃糟粕，尽量简化过渡到稳定状态的过程，这个道理适用于时间范畴内的所有事物。” 越高级的生命个体，其内部运转构成就越简单，这是约定俗成的通用理论，在神秘学界广为流传。 “说不定示威者里就藏着这种人，你们快看电视屏幕，这群示威者都闭着眼睛在梦游！” 一直在关注外界事态发展的邓鸿，抬手指向望月社实时拍摄的画面，作为主持人背景的混乱场景里，掺杂着许多紧闭双目的人，他们举止行为与常人无异，并且能够熟练使用武器。 如果将画面定格后仔细看去，便会发现人们都在梦游，目前所发生的闹剧，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 “怪不得行动井然有序！能在指挥中心没有做出反应之前，果断占领重要区域，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马长安对这个发现感到欣喜若狂，他立刻掏出一台小巧的老式手机，依次按动一长串按键，拨通一个没有声音的频道。 在月球基地内，神秘学的狂热爱好者有他们的小圈子，老式手机是经过特殊改造的联系工具，当频道信号波段传出住宅楼时，周围正与执法者激烈交火的叛军，忽然调转方向，齐齐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快速移动。 从通天塔那边飞来的无人机，自动跟随着这些人，监视着他们的行动。 “他们有反应！我明白了！全都弄明白了！” 马长安手指不停敲击手机按键，伴随着他频率加快，那些梦游的人步伐也在变快，几乎是用跑步前进的速度来到楼下，将这里团团围住。 看似玩火自焚的行为，为马长安推敲出确切的答案，就在人群涌入走廊通道，快要簇拥到房门外时，马长安的手指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反向操作。 “开门！我们冲出去！”马长安神经质地吼着，捧着老式手机跑向走廊，对准那些手持武器的叛军。 此时他距离死亡威胁不足三米，能清楚看到冲进来的人全部闭着眼，眉心处隐约可见一道亮光浮动。 “小丑们！有种就向我开枪！” 马长安扯着嗓子向叛军吼叫，发泄着这段时间被堵在门里的怒火，亦或者是在挑衅幕后的操纵者。 如此近距离观察下，他百分之百可以确定，这群人是被某种法子给催眠操控了，摒弃智慧思维，单纯保留着原始的兽性。 他的嘲讽马上引来一连串举枪的动作，就在即将扣动扳机那一瞬之际，马长安按下确认键，光点在键盘上走马灯般依次亮起，人群忽然转过身去，如潮水般原路返回。 伴随着马长安的嬉笑怒骂，叛军们重新恢复到先前位置，好像电影倒带一样，如果不是众人慌忙跟着马长安冲下楼梯，谁也不会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映入眼帘的是硝烟弥漫、狼藉不堪的街道，随处可见焦糊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鲜血引得人胃部翻涌，众人感到一阵生理不适。 距离上次轮班还不满二十四小时，外面的世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空气中混杂着绝望的味道，宛若末日般的景象，他们身处其中，化作一幅劫后余生的完美画卷。 “你是怎么做到的？” 邓鸣泉对他的灵光乍现感到好奇，如果没有他手中那台仪器，发挥出神乎其神的作用，他们还会被困在房间里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救援。 “按照神秘学经典逻辑，紧闭双眼的生物一定是会受到声音操控的，我这台老式手机，是经过改装的信号发射器，往里面输入代表吸引的波段，他们就跟着过来了。” 从石碑处收集来的声音并非毫无用处，马长安凭借自己的经验，还是琢磨出一部分有效的音频片段，至于有何含义，他也是初次做出尝试。 老式手机能够模拟诸多离奇的旋律，作为马长安最擅长的手段，在关键时刻屡试不爽。 “还是马兄有本事，现在咱们去哪儿？” 邓鸿背着装有苔藓泥团的容器，一手拉着雪如意，一手紧握防身用的水果刀。 “还能去哪？当然是指挥中心！那边防御力量最足，我们跑动过程中势必会吸引来更多的敌人，只有那边可以抵挡！”马长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指挥中心是整个月球基地的运转核心，大人物都藏在里面，是时候给他们带来些麻烦了！ 一想到能震惊到那群衣食无忧的精英们，马长安就倍感兴奋，颇有一番阶级恩仇在里面。 当他们穿过层层火线，大摇大摆走上路面时，附近战场上的叛军，随之向相反方向远离。 正与叛军对峙的执法者和士兵们，险些误伤到神奇的友军，纷纷停止射击，目送这支人员组成特殊的小队，兵不血刃击溃强敌。 上空悬浮的诸多无人机画面，陆续呈现出这样诡异的一幕：一群浑浑噩噩的示威者，被一个手持奇怪玩意儿的卷毛胖子，当作牛马那样驱赶。 忽然卷毛胖子的身体静止，站立在原地不再移动，露出便秘般的表情。 第21章 如潮水涌来 马长安突然止住脚步，他的动作与相隔不远的人潮频率一致，场面在沉重的几次呼吸里变得完全静止，无人机安静悬停在附近，将信号传输回望月社的数据库内。 紧紧跟随的几人险些因他的急刹车而撞到一起，邓鸿焦急地走到他面前问道：“为什么停下了？这里都是敌人！” 指挥中心那座像高铁站般气势磅礴的建筑群近在眼前，最多再往前走五百米，就能跨过军事战壕，来到安全区域。 那些守卫士兵对他们翘首以盼，大家都想看清楚勇敢者的面容，这种勇气值得被传颂和学习。 马长安咽了咽口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如果我说仪器没电了，你不会生气的吧？” “没电了？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再走几分钟就到地方了。” 邓鸿不再理他，继续往前迈步走，眼看着胜利在望，没时间耽误在这里。 前面拿着武器的人们，忽然缓慢地转过身来，眉心光芒再次闪烁起来，刺激着邓鸿的心跳强行改变了收缩膨胀的速度。 “姓马的！到底怎么回事！” 邓鸿的惊呼就像赛跑的发令枪，一望无际的汹涌人潮如海浪拍打而来，他们出乎预料地一致没有使用热武器，想要生擒活捉这几位戏弄自己的人！ “还等什么！快跑！” 别看马长安体态臃肿，撒开两条腿逃跑时，却显得动若脱兔般灵动迅捷，喘着粗气边跑边做出解释。 “受到影响的人实在太多，手机电量耗尽了！” “怎么不提前充电！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 “谁会聊到事情会毫无征兆变成这样！指挥中心都没做出及时反应，更何况是我！” 马长安过于紧张，说话间嘴里喷出不少口水，混合着他的鼻涕和眼泪，飘然落到邓鸿的脸上。 雪如意被惊悚场面吓到腿软，浑身使不出任何力气，危机之下邓鸿伸手拽住她的腰，将她扛在肩上跑。 人潮以他们为中心汇聚在一起，向相反的方向跑出几十步，就被团团围在中间无法继续移动。 包围圈不停缩小着，马长安、邓鸣泉、邓鸿三人背靠着背，将雪如意和装有苔藓泥团的容器护在中间。 “上面的！摄像头往这儿看！老子叫马长安！万马奔腾的马！长安城的长安！没想到真要在这里当英雄了！” 事已至此，马长安决定做个死后能千古流芳的名人，于是将自己的发现全盘托出。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精神控制了！如果指挥中心能看到！就快点找出源头来消灭掉！” 邓鸣泉手掌死死按住后腰间，隔着衬衫感受着金属质感的冰冷，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拿出武器来拼命。 这些人也是无辜的！人类不该自相残杀！ 他最后侧过脸看向邓鸿，父亲从儿子眼中看到了决然的情绪，心情顿时变得坦然许多。 马长安说出两句话的功夫，示威者们已然冲到身前，胡乱将他们按倒在地，说不出谁的手在身上撕扯，惊叫和哀嚎声此起彼伏。 此时的画面若是对外播放出去，每一帧都能引起前所未有的轰动，可惜信号源掌握在望月社手中，监控屏幕前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通过敲打键盘来操作着战斗无人机群入场。 号称冷血杀手的战斗无人机，堪称战场上的生命过滤器，经受过专业训练的操作者，可不会怜悯任何敌人。 在接收到清场的命令后，屏幕显示着的一切活物，全部被打上敌人的标签。 大口径机枪子弹如暴雨倾盆落下，逐渐射穿了密密麻麻的人潮，许多人在临死前得以睁开眼睛，茫然和痛苦意外的同时出现在脸上，他们的意识尚未完全回归肉体，就要与世长辞了。 聚集在指挥中心之外空旷区域的叛军，在不出一小时的时间里被消灭干净，一辆装甲车碾过模糊血肉，横行冲进战场中，在尸山血海里翻找出奄奄一息的邓鸣泉，把他扔进车厢内带走。 由智能中枢系统辅助的机械化战斗模式，可有效规避误伤友军，不然邓鸣泉也不会从扫射中得以幸存。 他陷入深度昏迷中，对之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在最后关头只记得拼命想要护住邓鸿，不惜动用牙齿来扞卫。 王子娴冷漠地站在与指挥中心一墙之隔的信号基站露台上，等待着装甲车的返回。 有士兵跑上楼梯，询问她该如何收场。 “既然已经拉开帷幕，就不妨快些打扫干净，月球基地事关家国生死存亡，不容有半点闪失，区区用些被蛊惑的可怜虫就想阻止人类的脚步，简直痴人说梦！” 她的话雷霆万钧，士兵连忙重返战场传递命令，如果邓鸣泉看到此景，断然不会将她与先前那个长相清秀、文质彬彬的记者联系到一起。 “尊敬的领袖，邓鸣泉已经被送往医疗室，目前生命体征平稳，无死亡危险。” 一颗悬浮在半空的机械鲁班锁，向王子娴发出恭敬的声音。 “全力医治，快些唤醒他的意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王子娴最后望了一眼刚刚进入战场收拾残局的智械部队，便跟着鲁班锁转身离去。 电视新闻里只能看到示威者在月球频频与军方发生激烈冲突，至于结果如何，却没有任何明确消息传出。 地下城中的居民，还在惴惴不安的等待着结果到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了些不祥的预兆。 在人类文明能否延续的回答里，不存在怜悯和慷慨，就像人类体内的细胞进行新陈代谢，所有阻碍在眼前的人为困难，都可依据此方法来简单解决。 即便是指挥中心，也鲜有人知道望月社办公大楼内部，拥有一座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坚固地堡，由智能生命体“鲁班”为大脑的数据处理系统，依托于望月社庞大的情报信息收集渠道，在开启后迅速成长。 王子娴便掌握着智能生命体的安全钥匙，她在这里就是主宰。 第22章 望月社 说起新媒体机构，没人会将其与战争联系在一起，更不会觉着它掌握着人类文明向左还是向右前进的方向盘。 望月社由军方秘密成立，王子娴也从来不是一个普通的记者，她的真实身份，整个办公大楼内没人真正了解，除非向智能生命体“鲁班”发出询问，但它大概率不会告诉答案。 “鲁班”是人工智能领域的集大成者，人类文明迄今为止最璀璨的技术结晶，它拥有者比文明进步速度更快的学习模式，散落在各处的无人机，就是它用来思考的神经末梢。 关于月球基地内的每一个人，都在它观察和学习的范围内，普通人早就生活在这种智械恐怖中而不得知，在少数人眼中才能看到真正的世界是何模样。 王子娴走下露台，朝着办公楼方向散步般轻松走去，沿途所遇到的士兵与执法者，皆对她表现出绝对臣服的姿态。 这种威信放眼军方，也是绝无仅有的存在，王子娴能够做到，全仰仗身旁飘着的那枚机械鲁班锁。 真正的“鲁班”，躲藏在最安全的地堡内部核心区域，由不会断开的稳定能源自给自足。 困扰人工智能最大的问题就是能源，在解决能源供应后，能限制住它的唯有在程序设定之初、智能意识诞生之前就故意留下的暗门通道，只要掌握暗门开启方法的人，就如同拿着一把安全钥匙。 王子娴一个念头，无所不能的“鲁班”就会停止运转直接死亡，以此来达到从根源掌控智能生命体的目的。 这种做法一经提出后，就被相关领域的科学家们拿来反复实验，在确保万无一失的前提下，制造出了许多功能独特的智能生命体。 它们涵盖了月球基地的各行各业，在不同领域内给予人类工作人员最大限度的帮助支持，同样代为操控那些智能机械，尽管时常会出现纰漏，但还是提高了许多工作效率。 在高度集中化的智能机械面前，人类更适合担任坐享其成的角色。 望月社办公大楼内部装潢，极具科技色彩，走廊上移动的大多是智械个体，在重复确认王子娴的权限为最高后，一路畅通无阻打开前往核心区域的安全门。 “鲁班，你觉着邓鸣泉会和我们合作吗？” 王子娴一向自信于自己做出的判断，面对邓鸣泉时却始终表现得游移不定。 “尊敬的领袖，邓鸣泉没有办法拒绝，那些人抢走了水晶之心和他的儿子，他没有别的选择。” 鲁班锁在思考时，身体在进行着复杂的形状变化，内蕴中华文化里最复杂的五行八卦理论，以此来推演天地万物，可以说它是玄学与科学的融合体也毫不为过。 王子娴不知道它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自己在记事起，它就相伴左右。 人类是有血肉的生命体，会受到生物遗传基因的牵绊，在打扫战场的过程中并未发现他的尸体和残留物，因此“鲁班”给出最为确定的答案。 百分之百，一个完全没有例外的回答，却仍令王子娴心中难以安静，她总觉着有计算不到的漏洞，会在自己最放松的时候展露出来。 当最后一扇门从身后缓缓降落闭合，王子娴来到了一间通体由水晶打造成的密室内，邓鸣泉正躺在正中间凸起的水晶床上，无数条若隐若现的光波，冲刷着他的头部。 “他什么时候能醒？” “随时，邓鸣泉是我见过意识最稳定、最坚固的人类，他一定可以完成任务，为人类文明做出贡献。” 王子娴走近水晶床，冷眼看向沉浸在自我意识深处的邓鸣泉，五十岁往上的人类，衰老的模样无法被妆容掩盖，即使邓鸣泉经常锻炼身体，脸部皱纹和花白须发，都在向外传递着岁月的残酷。 “人类可真脆弱，稍稍遭受危机，一触即碎。” 王子娴自言自语地感慨，“鲁班”并未做出回应，在一旁默默等候她下达唤醒的命令。 前一刻还在无边黑暗中踽踽独行的邓鸣泉，忽然被一道湛蓝的光线切割成无数碎片，他甚至能亲眼看到自己身体的碎片在四散飘零，想要操控它们收拢起来，但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下一刻，碎片重组成现实景象，自己出现在一个空荡的金属舱内，眼前所能见到的并非示威人群，而是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的王子娴。 “小王记者？你怎么来了？我这是在哪儿？” 邓鸣泉满心疑问，艰难地挪动身体离开床榻，双脚接触到地面时，由脚底传来的酥麻顺着神经直涌上大脑，让他冷不防打了个寒战。 王子娴没有急着做出回答，而是朝着她旁边飘着的小东西使了个眼色，一道全息光幕就凭空呈现在两人的面前。 “邓工，先容我解释一下，关于外面示威者的事情，其实指挥中心是完全知晓的。” 全息光幕上显示出拥有相关记录的文献资料，“梦游”的示威人群是被名为引梦人的特殊能力者所操控，他们利用声波来影响人类意识，这个能力在睡梦中尤为明显。 “静心石碑与引梦人所传达的声波作用相似，作用却完全相反，我们正在收集数据来进行研究，山洞内外星生命的水晶尸体，是接近真相的重中之重。” “所以你想要水晶之心，就为了这个？” 邓鸣泉一时间无法接受太过惊人的真相，大脑宕机许久过后，才做出反应。 王子娴点点头，继续解释道：“人类文明所面对的挑战从来就不止有超级太阳风暴，我们进入宇宙中，稚嫩的像是婴儿，既然静心石碑能够带来益处，引梦人自然而然就站在了对立面。” 用最基本的逻辑对复杂问题进行推断，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你所说的事情，与我有何关联？我是研究建筑工程的，对神秘学一窍不通。”邓鸣泉郁闷地说道。 “有引梦人，对应的就会有解梦人。” 王子娴笃定的眼神，让邓鸣泉得到了他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第23章 卷入纷争 文明的每一个阶段初期，都会给人以虚假的繁荣感，当视野抬高进入另一崭新的层次，新的问题便会随之而来。 浩瀚宇宙无穷无尽的星球中，存在着数不清的生命群落，它们相隔足够遥远的距离，空间单位在算法的尽头悉数转化成时间单位，使得大家能够在超乎生命体本身存活长度的地方，相安无事地繁衍生息。 直到有不满足现状的野心家，点亮探索太空的科技树，文明的先驱带领族人迈出勇敢的一步，向充满无限遐想的天空发出属于自己的问询。 这个过程是那样的相似，无论生命以何种姿势投入宇宙的怀抱，最终结果是不会变的。 哪怕失败再多次，也一定会成功，不断尝试是独属于文明的乐趣，其中的个体无法拥有完整的体会。 邓鸣泉对她所发表的言论倍加思索，竭力尝试理解新的概念，这对于思维受到已有学识固化的中年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解梦人不会受到声波影响，有办法寻找到发出声波的原点，并加以摧毁。” 看到他十分费解的样子，王子娴继续对望月社长期研究得来的成果进行解释。 “我并不能找到他们，也无法追寻声波。” 邓鸣泉松了口气，自己不符合成为解梦人的条件，这应该是件好事，心里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你当然不是，没人生来就具备解梦人的素质，与你相比邓鸿显然是更适合的人选，所以他们会被抓走。” 打扫战场的结果通过智械之间的信息共享传递进来，除了在引梦人眼里毫无价值的邓鸣泉，另外三人皆消失在大众视野内，无人机飞遍了周围的几个街区，找不见蛛丝马迹。 邓鸣泉经此提醒，遭受重创导致遗忘的记忆瞬间回归，脑部神经组织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鲁班锁漂浮到一旁，散发出柔和的蓝光，竟能够帮着安抚剧烈波动的电信号。 “他们被抓去了哪儿？” “地球，指挥中心与示威者进行了短暂谈判，那帮人拿着少量资源滚蛋，我们切断了来自地球的运输线，之后就要靠月球来自给自足。” 邓鸣泉着实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站在高层的角度考虑，应该加快地球资源输送，尽快结束掠夺的过程。 经此一事过后，地球与月球的社会群体会彻底变得水火不容，大费周章勉强组成的联合政府，为此重新分裂成两个派系，即维护地球荣光与灾难共生的地下城人，与代表着人类尖端科技水平和未来希望的月球基地人。 双方各自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待问题，没有孰对孰错之分，人类文明正处于十字路口，这场辩论最终会推动文明前往何处，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邓鸣泉的思维在冷静平复后的第一时间，就进入深度思考模式，王子娴用眼角余光看到鲁班锁用别样色彩的光辉发出提示，便注意到了他不经意间的变化。 “邓工，现在我们依旧处在同一阵营里，有着共同的目标，为何不合作来完成?” 这是王子娴第二次向他伸出橄榄枝，迄今为止跟她做交易的人，还没有过能让她耐心反复请求的。 邓鸣泉抬眼凝望着她，“我觉着个人行动比较隐蔽，既然指挥中心的谈判达成，就意味着高层默认引梦人可以合法存在于地球，你如果代表望月社，做出消灭引梦人的决定，明目张胆去违反谈判协定内容。” 还是不同意！王子娴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恨不得直接把他打晕过去，用智械入侵他的意识代替他做出决定。 可那样一来，她的行径就与引梦人卑劣的手段无异，何谈真正的道义？ 因此王子娴压着火气，继续劝说道：“指挥中心必须保持官方的正面形象，不会全然不顾民众情绪，示威冲突的背后与外星文明密切相连，在调查清楚之前更不能对外公布，以免引发不必要的骚乱。” 眼下的麻烦事儿已经足够多了，月球基地的情绪濒临崩溃，地下城的氛围更是摇摇欲坠，指挥中心不会蠢到这时候挑起纷争。 “望月社可以向你提供一切支持，最大程度上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在面对来自外星文明的威胁时，你的知识储备可能派不上用场。” 话说到这步田地，邓鸣泉仍然不为所动，站起身活动四肢，发现并无大碍后，就朝着通道方向走去。 “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来解决问题，至于你所谓的引梦人，外星文明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比较合适，不应该是我。” 邓鸣泉义正言辞地谢绝她，来到紧闭的金属门前站定，等待着她将门打开。 “鲁班，放他出去！” 接收到主人命令的鲁班锁，发出开门信号，金属门向两侧缓缓开启，邓鸣泉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直奔外面。 他简直都要气疯了，好歹是核心项目的总工程师，他来到月球基地，直到现在都在经历非正常事件，还被年轻的女记者再三追问，什么外星文明，什么意识操控，他现在马上要做的就是拿出手机，向指挥中心控诉。 “喂？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接电话的声音文质彬彬，似乎是某位秘书之类的人。 “我是邓鸣泉！把电话给王和平！就说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说！” 邓鸣泉的怒火，都快要冲进手机，顺着信号飞到对方脸上了。 “邓工，请稍等！” 对方一听到邓鸣泉的名字，立刻小跑着出去送信，手机声音在一阵相隔较远的交谈声过后，又被人重新拿起。 这次换作一个疲倦的声音，“老邓！你来月球怎么不先来我这里报道？咱俩自从泰山试验站一别多年，可就没捞着见面！” 若是在平日里，邓鸣泉肯定会寒暄几句，这次却怎么听都感到烦躁。 “你和望月社的小记者王子娴，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过后，是长足的沉默，听筒里只有沉闷的呼吸声传出。 第24章 父与女 “问你话呢！别装聋！” “来指挥中心二楼休息区，我在这里等你。” 不足一分钟的通话结束后，邓鸣泉走出望月社办公楼，沿着侧面的支路笔直走向指挥中心。 军方临时建造的防御工事，将原本顺畅平坦的地形分割成许多小块，邓鸣泉费了半晌功夫，拿着身份卡艰难地通过道道查验，才来到指挥中心正厅安检门前。 与望月社内部的高度科技化场景不同，指挥中心还是保留着经典的官方装修风格，一种看起来就非常靠谱的老式工艺，处处透着让人民放心的意味。 虽然这些不能平复邓鸣泉激动的心情，但放眼望去忙碌的正厅内，没有哪怕一个智械的身影。 人类文明的政权所在地，不容许有异类存在，哪怕是亲手制造出的智械，同样会污染权力的纯净。 熟悉的压抑气氛，与正厅明亮的灯光形成鲜明对比，外面道路上不久前还在激烈火并，这里工作的人们却泰然自若，完全没有将近在眼前的战火当做一回事。 源自更高眼界带来的内心安定，是长年累月浸泡在高压环境下导致的神经麻木，他们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指挥中心总能有办法解决危机。 面对即将发生的超级太阳风暴，他们还是有办法先来到月球背面扎根，建造起这一片奇迹之地，来作为人类文明的新家园。 邓鸣泉尚未来过指挥中心，本应该先来这里递交手续，他出于急切想要看到通天塔的施工现场，从而迟了一步，现在遇到麻烦事，被牵着鼻子走了好久，才恢复些理智。 自己是总工程师，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在通往二层的楼梯上每往前走一步，他内心就坚定一分，人总是能够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拥有更出色的发挥，当来到二层楼梯口时，邓鸣泉已经完全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指挥中心内部构造复杂，房间区域众多，若不按照地图的指引来寻找，很容易在这里迷失方向。 没进来过的人们，是不知道正厅二层，修建有月球基地内最全面的休息区，工作人员们在这里可以品尝到世界各地的快餐小吃，各色饮品和甜点都会使用最先进的分子料理技术，完美呈现出来。 邓鸣泉环视四周，他的怒火被淹没在优质食物的芬芳气味中，不被人所察觉。 在柔软的圆椅区，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拿着勺子大口吃着冰淇淋，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等他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在对面时，王和平伸出手指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于是勺子更加快速地消灭着玻璃碗里的冰淇淋。 王和平，六十一岁，鬓发染的乌黑发亮，身材保持相当出色，面部肌肉感十足，一看便知是常年健身锻炼出来的。 他十分注重仪容仪表，哪怕是来到休息区偷懒，皮鞋和衬衫都干净的不像话。 与浑身污渍的邓鸣泉相比，简直不是一个地方该出现的人。 邓鸣泉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一口一口把冰淇淋吃完，用纸巾擦干净嘴后，再猛喝一口冰凉的苏打水，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才不急不慢地直起腰来。 “老邓！以咱俩之间的关系，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吧？不就是些示威者，没什么大事。” 自己险些死在外面，儿子不知所踪，天都快塌下来的事情，就这样被王和平轻描淡写一句话给盖棺定论了。 “我真该拉着你的衣领，把你刚吃下去的冰淇淋打吐出来！” 邓鸣泉攥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在指挥中心打人，是觉着自己活太久了，他不会做这种蠢事。 他与王和平认识有十几年，那时他还是泰山航天器材试验站的技术总指导，没想到再次相见，对方会是指挥中心的领导层。 军方二把手，指挥中心拥有实质性权利的五位委员之一，在实行议会制度的权利阶层里，他扮演着最为顶层的角色。 王和平故作害怕的向后撤了撤身子，笑着说道：“别别别！有话好说！关于你电话里问我的事情，我这边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回轮到邓鸣泉惊讶的目瞪口呆了，他俩虽见面次数少，可在网络上进行频繁交谈，互相的底细了解的一清二楚。 “担任领导就开始任人唯亲？我记得你只有个儿子当兵，从未听说过还有个女儿。” “小声点，你是知道咱们年轻时正处于第七次计划生育期间，我那不是没办法嘛！” 王和平无奈地轻拍手掌，是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上年纪的人会想自己儿女双全，王子娴又是他中年得女，自然疼爱有加。 从小到大都对她百依百顺，培养着她一路走上科研道路，在智械创造领域成果斐然。 将望月社交给王子娴全权管理，是王和平向议会极力要求得到的结果，她在不伤害人类文明本身的前提下，所做的任何决定，指挥中心都无权干涉。 因为智能生命体“鲁班”的特殊性，指挥中心需要最大限度放权给它，交由它做出自主判断，王子娴代为起到纠正错误的职责。 “你没办法，我儿子怎么办？你女儿几次三番找我合作，我有权怀疑外星文明是她虚构出来的！逼着我跟人民作对！这是在意识形态上的犯罪！” 邓鸣泉双手锤桌猛然站起身来，动静大的很，休息区的人们纷纷朝着这边投来异样目光，当看到王和平时，又连忙扭过头去不与之对视。 “她可没说错话！你儿子暗自改造能源设施图纸，告他的消息都被我压下来没处理，还有你带去的小女孩，她本来就是找你的！” 王和平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掏出手机快速打开文件夹，将一份写着绝密的情报，放在了邓鸣泉脸上。 文件里写着，疑似来自外星文明的敌人，通过干扰人类意识的手段，企图改造一批他们的效忠者，在地球上完成某些使命。 第25章 父辈的责任 “这些东西，走出指挥中心的大门，就全都给我忘掉，听见没有？” 邓鸣泉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他的思维完全被眼前的信息给牵扯进去，这份文件通篇使用汉字书写，拼凑到一起之后，意义却变得令人费解。 致力于研究外星生命的科学家们，在几十年前就捕捉到诸多细节，一直以来不断加以整合研究，还算有所成果。 王和平给出的文件里清楚写有连续不断的时间线，标注着来自地球的问题人员名单，雪如意赫然在列。 她并非第一次登陆月球，每次她都会装扮成不同的样子，假借各种身份前来，全部被覆盖月球基地的先进设备监控记录在案。 继续点击相关文字，会弹出更详细的数据链接，每次总会选择对石碑声音不感兴趣的中年人，想方设法恳求对方带着她前往雪朗所在的地方。 邓鸣泉看到这里，恨不得挥手给自己一巴掌，没等人家下套，自己先带她去找人了。 “你发现共同点了吧？这很有趣，我请教过生物学家，他们给出的答案一致是她在寻找某种触发条件，前面所有的尝试都没能激发起雪朗的后续行为，唯有你。” 王和平双手捏起，比划着好像有一条线，邓鸣泉就在线头位置，雪如意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寻找，一旦将线头捋顺并握在手中，后面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他的话不难理解，邓鸣泉听后顿时有种拨云见日的舒爽感觉，原本还怀揣着将少女拉入泥潭的愧疚，此时便荡然无存了。 “别有心理负担，引梦人背后的外星文明，很有可能与黑石飞船带来的尸体是敌对关系，我们夹在中间，不过是偶然现象罢了。” 人类文明自诩是天地万物的中心，满天星辰皆围绕着地球转动，实则能作为满桌珍馐美味的一盘前菜已然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弄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王和平谈及此事更深层地研究成果时，忍不住双手挠头。 刚刚与邓鸣泉拍桌子叫板的气势荡然无存，现在的谈话，更像两个上年纪的老父亲，在为儿女遭遇的难题绞尽脑汁想解决的办法。 “把麻烦事全都扔给你女儿，不担心她掌握不住方向？” “天将降大任于……” “别说那些大道理，简单明了把事情说明白，我儿子他们被抓到哪里去了，怎样能救回来？” 王和平习惯性抬官腔说出半句话，便被邓鸣泉给喊停，这一套对他可不管用。 当务之急是先救人，别的事邓鸣泉一概听不进去，垮着脸等待对方整理好语言来回答。 王和平挑动眉毛，犯难地揉搓太阳穴，语气低沉地说道：“示威者带着邓鸿他们乘坐返回地球的航班，我保证不会有性命之忧，就目前看来引梦人未曾对人类做出过实质性的伤害。” “保证？是你个人来保证，还是指挥中心？把我儿子当成谈判的筹码？你觉着我会同意？” 从他这里得到的答案与王子娴所说如出一辙，在知道内情后，邓鸣泉发现这个做法居然是指挥中心默许的，胸口淤积的愤懑再也无法忍受，起身就往外走。 王和平无奈地紧跟上去，边走边解释道：“地球那边会有内应，时刻在盯着他们的动向，稍有差池就会立刻动手，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把人救下来。” “现在跟我说这些晚了！留着跟其他委员解释吧！” 邓鸣泉就差当场掏枪，逼迫王和平闭嘴了。 “老邓！老邓你听我说！我们需要知道这个外星文明，究竟想要什么，在灾难即将到来前突然对月球基地出手，古怪的黑石飞船、水晶尸体……太多谜题等着解答！” “所以说邓鸿就是钥匙？你不想想失败的后果！” “人类数量众多！站在大义的角度，哪怕削减二分之一的人口，能在危险真正到来之前终结掉，也在所不惜！” “那好！我也来当这把钥匙！王委员！” 邓鸣泉往腰间一摸，拽出一把精致的左轮手枪，忽然转身对准王和平的右肩扣动扳机。 两人正处在楼梯间，清脆的枪声回荡在整个正厅，警报声接连响起，子弹擦肩而过，射进后面的墙壁中。 淡定的人群终于变得躁动，短短几秒钟过后，护卫就从远处的走廊边上奔跑而来。 邓鸣泉决绝的眼神，比子弹更加具有震慑力，王和平呆呆站在原地，目送他从容离去。 “都滚蛋！这里没事！所有人都不准阻拦邓鸣泉的行动！谁敢捣乱直接枪毙！” 护卫们簇拥在他身旁，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决定临时封锁各处通道，对内部人员进行仔细搜查。 谁都没有发现，背过身去的王和平，露出了令人费解的微笑。 邓鸣泉开枪后，冲出指挥中心正厅的画面，被等候在外的无人机拍个正着。 望月社内等待消息的王子娴，凝望着大屏幕，当怒不可遏的邓鸣泉出现在镜头前一瞬间，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鲁班锁点亮整个大楼的灯光来庆祝，无人机发出嗡嗡响动来迎合，邓鸣泉听得聒噪不已，没好气地指着天空大骂几句。 王子娴眨眨眼，如释重负地说道：“尽管过程曲折，事情还是在按照预期在发展着不是吗？这回你又猜对了。” “尊敬的领袖，在您伟大的指引下，邓鸣泉即将搭乘最后一个班次返回地球，那边已经做好准备，随时摧毁信号原点。” “鲁班”一如既往地谦卑恭敬，他频繁闪烁着计算出接下来即将要面对的事情，概率学在它身上得到最有价值的体现。 “我们的目标从来不仅仅是信号原点，而是背后的外星文明，弄清楚比摧毁更加重要！” 王子娴临时做出改变，“鲁班”当即切换方案，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她依旧面无表情，再先进的仪器，也测算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邓鸣泉还是成为了孤胆英雄，无论他同不同意与望月社合作，都将登上这艘贼船前往远方。 第26章 最后一班飞船 邓鸣泉一口气跑到几条街开外的地方，指挥中心已经被附近的建筑物遮挡严实，从哪个角度都无法再看见。 阵阵凉风拂面而来，吹散了淤积在他脑海中的怒意，对于在指挥中心开的那一枪，邓鸣泉开始有些后悔了。 王和平再怎么说，与自己虽是旧相识，但他还有个重要的身份，作为委员拥有相当宽泛的职权，万一日后给自己穿小鞋，在月球基地将会永无宁日。 人在紧张过度的时候极容易胡思乱想，常年经受意志力考验的邓鸣泉，太熟悉自己目前的状况，经过几次思想争辩后，迅速对情绪做出调整。 自己选的路就应该一往无前走到终点，邓鸿的危险远未解除，落在不可预知的敌人手中，其结果充满了变数。 别无他选！邓鸣泉鼓足力气，拿出手机调整好导航，朝着停机坪的方向尽可能快地移动着。 途中几次想要联系乔树开车过来，都被自己否定掉了，在这种事情上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没人知道还会面临什么危险，指挥中心或许在不久之后便会做出对自己的处罚。 停机坪相隔很远，就能听到里面躁动不安的声音，远远看过去，示威者们乱作一团，根本不按既定路线排队登船，他们睁着眼睛，茫然无措地望着陌生的环境。 其中一部分人，仅凭着模糊的记忆，知道从地球飞上月球来的这段时间，闹出不少麻烦。 更多人则是被潜意识里对政府的不满所支配，意识完全苏醒过后，仍是高举抗议旗帜，嚷嚷着要让指挥中心那帮下水道的臭虫得到应有的惩罚。 维持周围治安环境的执法者们，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催促着他们抓紧时间进入飞船，拿着一堆珍贵的物资，永远消失在月球基地内。 “真希望再也见不到这群强盗！披着人类外皮的蚊子！” 邓鸣泉走到入口前，还听到了一位安检员的吐槽，他用自己最文明的方式，抒发着内心强烈的不满。 当发现还有人往里进时，没好气地催促道：“走快点！这批飞船不用安检流程！” 邓鸣泉闻言，便不再做停留，朝着距离最远、舱门还没打开的飞船走去。 他们大多是乘坐货运飞船来的，指挥中心没有大发善心，而是以同样的舱位送他们原路返回，因此一艘飞船能搭载超过千人，活脱脱把人当集装箱来运输。 在抗议过程中死去不少，运输的压力随之减轻，停机坪附近不停挥舞旗帜指挥分流人群的工作人员，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表情，骂骂咧咧地对待不速之客。 来到拥挤的飞船舱门外，邓鸣泉出了一身汗，过于亢奋的意识总算彻底冷却，这有助于他进行复杂的应急思考。 把应用在危急时刻防身用的左轮手枪，被邓鸣泉重新放回它的位置，没有被操控的人们，不会对自己造成生命威胁。 环视四周不难发现，他们褪去示威者的本色后，显得更加颓唐，就像一堆火石，稍有不慎相互碰撞，火星便会洋洋洒洒迸溅而出。 面貌长相各异的人，居然能露出相同的表情，不得不感慨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引梦人功不可没。 现在回想起来，邓鸣泉后悔在望月社时，把话说得太绝了。 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是要低头的，何况他们拥有人工智能，可以大大缩减自己判断的思考过程。 要在混乱无序的大环境里找人并非易事，只是简单大略扫过一遍，邓鸣泉就感到眼部不适，上年纪的身体，不再如数十年前那样随心所欲。 就在揉搓眼睛缓解疲劳时，邓鸣泉的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按住，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人群中，力量之大令他猝不及防下，险些被拉倒在地。 “谁偷袭我！” “嘘！老邓！是我！” 邓鸣泉刚要发作，目光聚焦在半米外的熟人身上，刚安静下来的心情瞬间又被拉到高处，刺激过度导致双眼充血，彻底诱发了老花眼的形成。 “你怎么在这儿？邓鸿呢？” 拉他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一同掳走的马长安，此刻却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怎能不让邓鸣泉激动。 灰头土脸的马长安，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长时间没喝水导致嘴唇干裂，卷毛蜷缩得比之前更严重了些。 他的状况比邓鸣泉还要糟糕，本身肥胖的体型就要比常人消耗更多能量，一天下来被折腾得够呛，拉过邓鸣泉就竭尽全力，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老邓！我还想问你呢！这里全是示威者，你来很危险的！我也不知道邓鸿在哪儿！我正在找！” 被示威者七手八脚抓走后，在半途中马长安就与邓鸿等人走散，似乎示威者内部有着数量相当多的派系。 马长安是趁着他们陆续醒来时短暂的空窗期，用自己的小手段逃脱束缚，一路混杂在队伍中，想要找到邓鸿，将他想办法营救出来。 “我也是来找你们的！再危险也得来！” “先不说这些，快把这东西拿着！” 马长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闪烁着光芒的手表递给邓鸣泉，他自己手腕上同样戴着一块。 “你还会制作手表？”邓鸣泉不知是有何用，只看作工挺精细的。 马长安苦笑道：“这是信号发生装置，我混在他们中间略微看出些门道来，当他们进入睡眠状态时，身体就会不定时发出一些细微的能量波动，用这东西就能瞒天过海！” 他们是没被引梦人干扰过的正常人，如果没有特殊装置的帮助，说不定还没到地球就被发现了。 两人正交谈间，迟迟不动的人群忽然向前移动，马长安紧紧拉住邓鸣泉的胳膊，用自己的身材优势，硬是挤出一方天地，护着邓鸣泉来到舱门内。 “谁踩我脚了！货运舱地方大！都散开点！” 不止马长安抱怨，毫无内饰的货运舱中，谩骂声不绝于耳。 第27章 归途 货运飞船舱内，连安全绳都找不到一根，乘客们自行寻找最合适的姿势，或站或坐相互依靠着，头脑昏沉地等待着抵达地球。 超过一天的旅程，没有任何食物和水源供应乘客，唯一的厕所附近永远人满为患，难闻的气味在起飞后的几小时内，就充盈了整个密闭空间。 出于保证货物质量的需要，货运飞船的空气内循环系统效果出众，满负荷运转着提供着新鲜氧气。 邓鸣泉背靠狭窄的悬窗，半张脸贴附着漆黑夜空，与趴在坚硬舱壁上的马长安四目相对。 堂堂一位大专家级的人物，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旅途刚开始，邓鸣泉就感到浑身酸痛，但眼下的情况是他想要换个姿势比登天还难。 他想向马长安求助，可看到对方的身体在承受着更加别扭的姿势压迫时，这个念头随之消散。 “老邓！看见那边没有！驾驶舱！我们可以去那里！” 马长安在漫长等待中彻底丧失耐心，他打算去驾驶舱寻求帮助，一般货运飞船仅需三名航天员操作即可维持正常运转，那边的空间相对要大许多。 “没有钥匙打不开舱门！” 邓鸣泉斜着眼，看向相隔人山人海的驾驶舱，先不说如何进去，光是靠近就得费劲力气。 “一点小小的电子闸门而已！包在我身上！驾驶员都是月球基地的人！借助那里的仪器也好找人！” 马长安旋即咬紧牙关双臂支撑着，晃动身躯不断靠近邓鸣泉，而后拉着他竭尽全力挤开人群，朝着驾驶舱的方向前行。 他化身为逆流而上的游鱼，顶着十足的压力挪动着，周围浑浑噩噩的人们向他投来厌恶的目光，马长安攥紧拳头用以回应。 被引梦人操控意识的人，都是些意志不坚定的软蛋，他们一看到马长安的强硬表现，顿时扭过身子躲避，于是船舱内就形成了一种神奇的景象，马长安在一众宽窄不一的背部推搡着，在监控画面中只能看到他俩的脸。 “再加把劲儿！胜利就在眼前！” 马长安敢说自己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大的力气，站在驾驶舱门前取出自己的身份卡，对着卡槽自上而下轻轻一刷，门居然开了。 邓鸣泉惊讶地侧身挤进去，嘟囔着有这本事为何不早用，自己的老腰都快要挤断了。 没有特殊许可的身份卡，是没有权限开启驾驶舱的，不然里面的驾驶员还坐在舒适座椅上谈笑风生，完全没发现身后的舱门被打开。 “别拽我！滚开滚开！” 马长安的衣服被十几只手拉扯得愈发狼狈，相隔着舱门又跟外面的人周旋半天，不惜动用武力才阻止他们跟着进来。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 邓鸣泉的提醒稍晚了一步，打斗的声音中断了驾驶员们的交谈，三人同时转身看向陌生来客。 “你们是谁！举起手来！后退！” 其中一人反应最为迅速，掏出枪对准邓鸣泉，厉声质问道。 邓鸣泉将自己的身份卡举起，向他们解释道：“我是通天塔项目总工程师邓鸣泉！这是我的身份卡！外面实在太挤了！” “邓鸣泉？的确有这人，不过上面的命令是货仓内全是示威者，你怎么混进来的！” 另外两名驾驶员从左右迂回到侧面，马长安眼角余光瞥见了他们手中的电棍。 不能坐以待毙！马长安不是任人宰割的软弱性格，在电棍落在自己身上之前，他打算先发制人。 邓鸣泉还在不厌其烦地劝说对方，试图让他相信自己的说辞，而这不过是驾驶员的缓兵之计，他们可不认识什么总工程师。 那种躲在指挥中心最安全地带的大人物，怎么可能跟示威者混在货运飞船里，返回危机四伏的地球呢？ 想必多半是两个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受够了货舱的恶劣环境，想来这边享受罢了。 人与人是有差别的！货运驾驶员是份辛苦的工作，在航天员序列里处于末端位置，谁都能对着他们发牢骚。 这口气自然会顺着落在社会地位更低的人身上，眼前的两人正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当两根电棍高高举过头顶时，马长安的腰间忽然弹射出两颗雷电光球，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侧面的偷袭者。 马长安同时斜着肩膀顶向面前的人，“老邓！快蹲下！” 驾驶员在情急之下扣动扳机，还好邓鸣泉反应及时，在子弹射中自己头部之前及时蹲下，子弹打在金属舱门上反弹回来，镶嵌进了天花板上方。 手枪在如此短的距离内，无法再重新瞄准马长安，一记结结实实的蛮牛冲撞，将驾驶员顶到座椅后背，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昏死过去。 马长安拍拍手站起身来，冷哼两声，走到旁边取下悬挂的灭火器水带，将三人捆绑成了个大粽子。 “本来不想跟你们动手的，好好说话不听，这回可知道马爷的厉害了！” 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突然动手，邓鸣泉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若非马长安先下手，这一闷棍早就打在后脑勺上了。 “你的奇怪玩意儿还真多，连瞬发的电磁枪都有。” 雷电光球的速度与子弹相当，是从他腰间的两根细小的手电筒里冒出来的。 “电磁枪的制造原理简单，我这可是使用生物电信号控制的，心念一动它就发射，等回到月球，我送你几个防身用。”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电球发射器的蓄能时间长，下一次发射需要间隔大约半小时，在面对大量敌人时，就不会有太好的效果了。 失去驾驶员操控的飞船，并未偏离既定航线，事实上他们的工作主要在联络方面，每隔一定时间编辑工作日志发送出去，微调飞船内的各项数据。 马长安来到操控台前一通操作，很快就为飞船设置好智能辅助的全自动模式，接下来就该享用冰箱里冷藏的饮料，舒舒服服享受旅程的时候。 邓鸣泉托着腮站在驾驶舱侧面的屏幕墙前，看向角落的监控，绿灯闪动的镜头总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第28章 抢夺驾驶权 “那些全是同批次在轨道上飞行的飞船客舱画面，以此来避免事故发生后没有记录留存，没什么好看的。” 马长安口中塞满未曾加热的食物，口感冰冷也难以减缓吞咽的速度，在示威冲突发生后的这段时间里，他就没好好吃过饭。 久违的幸福感充盈味蕾，马长安暂时不想动脑筋去思考任何事情，完全放空自己，将视野融入眼前的蔚蓝星球上。 如果没有不远处炽热躁烈的大火球引发的灾难，自己或许还会在机械工厂里，整日与机油和金属部件厮混。 那样也不错，但趁着年轻出来冒险，怎么想都很划算，没有浪费人生。 “这里面没看到邓鸿和雪如意，他俩难道没在前往地球的飞船上？” 邓鸣泉通过系统检索，监控没有给出想要的答案，有时候智能设备太快完成计算，会加剧失落的感觉。 “别白费力气了，示威者里面多半有引梦人存在，我可不相信意念操控能相隔地月之间的遥远距离，还不会受到磁场干扰。” 马长安凝望太阳，跳跃不息的火线，代表着灾难发生的时间不断临近。 也不知父亲在地下城的生活还适应不适应，如果这次的时间来得及，真想回家一趟，把他带上月球。 至少在月球基地不会因动荡不安的局势造成各种事故，马长安隐隐感到有些近乡情怯，他想不明白一向心思活络的自己，还能有思乡的一面。 “生命真是值得敬畏，引梦人和解梦人，望月社知道的还真多。” 从邓鸣泉口中得知示威者与外星文明有关后，马长安一扫先前的失落，转而变得神采奕奕。 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诸多超自然现象，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可以被当作前进的方向，我们代代传承积累下来的智慧，不正是解开了无数曾经的未解之谜吗？ 人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断触碰知识圈层边缘，得以获得了解新领域的机会，在马长安眼中，外星生命终于浮出水面，是苦苦寻找求而不得的好事。 邓鸣泉对此感到哭笑不得，该说年轻人的想法激进，还是自己垂垂老矣没有进取心了，总之在看待这件事情上，两人持相反意见。 “你没见过外星生命，当你真正站在他们面前时，就会觉着先前所学的知识，被一记重锤砸得粉碎，我在那具水晶尸体上看到的全是绝望。” 对当时的情景，邓鸣泉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大为震撼，他此前绝不会想象某种智慧生命会是以血肉之躯外的形式出现在物质世界上。 无暇的水晶尸体，姑且用人类已经知晓的东西里，最为相似的物质名称来称呼它，邓鸣泉心里清楚，那绝对不是水晶。 “他虽然死去多时，皮肤表面层层剥离着灰尘，诡异的声音依旧能从心脏位置迸发，强而有力地传递出黑石飞船，让外面的人听到，谁敢相信在透明躯体里，肉眼看不到一丝血管和骨骼。” 邓鸣泉的描述，令马长安心驰神往，可恨自己当时并不在场，错过了亲眼见证的机会。 水晶尸体不仅没有与人类相似的器官构造，更直接来说他纯净无比，一眼就看透了全部。 “被你说得我都饿了！多么美妙绝伦的外星生命！跟传闻中的天使一样的一尘不染！水晶尸体也被望月社拿走了？那女记者就是强盗！窃取进步希望的强盗！” 在意识到水晶尸体同样落入望月社之手后，马长安义愤填膺地挥拳锤击操控台，控诉这帮不讲道理的强盗，他们的自私会将人类文明带入歧途。 邓鸣泉被他单纯的心思逗笑了，他对望月社抱有强烈敌意，对外星文明研究的热情又格外高涨，着实是适合搞科研的材料。 新时代赋予年轻人新要求，马长安展现出特点分明的性格，是邓鸣泉那一代人想都不敢想的。 含蓄、内敛、善于周旋，邓鸣泉所具备的特质，在马长安身上全然没有体现，两人围绕着水晶尸体可能会带来的风波展开长足的讨论，欢乐的谈话氛围里，掺杂着来自身后几位驾驶员的呜咽。 “别白费力气喊叫，不要逼我把你们扔到外面去，那些货运舱的示威者，应该会很乐意招待你们。” 马长安被聒噪的不耐烦，恶狠狠警告道。 再有不到一天时间就能在地球降落，马长安不介意在舱内制造些流血事件，顺便能警告别人，不要觉着他是好惹的。 对付缺乏智慧的野兽，杀鸡儆猴是最简单的办法，利用天生对鲜血的独特情绪，来展现自己的强大，这个流传自万年前的手段，马长安早就想试一试了。 驾驶员们立刻闭口不谈，低下头竭力变得安静，他们发自内心地恐惧外面那群中邪的示威者，他们在睡梦中井然有序地攻占月球基地，超乎常理的怪异表现，令不知内情的人对此避之不及。 “还真管用，要是去到地球，外面的人也这样听话就好了。” 马长安的父亲留在地下城里，期间时常会通过卫星网络与他交流，地下城内的大环境每况愈下，政府的公信力在以极快的速度丧失，许多城市的政权，已经在政变中彻底丢掉。 为了得到资源生存下去的人们，不惜生命为代价，前赴后继地涌入市政机构，将坐在高位上的人悉数拉下。 这个过程将会不断重复，直至灾难真正降临为止，躁动不安的人们并不知道，在推翻政权之后该如何重建信任，实际情况是压根不存在信任这一说法。 “距离灾难降临还有三十三天，地球的时间开始以小时计算了，到地方之后，你千万要做好心理准备。” 马长安还不忘安慰邓鸣泉，他与自己父亲年龄相仿，或许会很难接受事实。 “那就得早做准备了，我们需要武器。” 邓鸣泉伸个懒腰，四下张望着可用之物，工程师紧急避险的诸多手段里，有一些就地取材制造武器的法子，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第29章 第三十二天 在马长安的协助下，驾驶舱内能够被拆下来的金属部件，全变成了粗制滥造的随身武器，用防火器材做成的气枪、温度感知器与屏幕组合出的温控雷达、两套简陋的机械外骨骼，所用的能源来自驾驶舱的储能槽。 一艘货运飞船内会有存放微型载具的备用舱，两人在其中找到了几台战斗无人机，还有一辆折叠助力车，至于氧气和航天服等等，他们在地球可用不到。 “根据飞船航线标注的降落地点，我们会降落在黄河入海口的十二号地下城入口处，据我所知那地方是失去政府管控的混乱之地，该动手的时候一定不要心软。” 马长安担心邓鸣泉待会儿无法接受事实，提前给他打预防针。 “我离开地球才多久？那地方我比你存在的时间长，十二号地下城水资源丰富，人们的生活应该会好过些。” 位于黄河与海洋交界地的地下城，食物来源种类丰富，通过海洋可以得到更多营养物质的补充，邓鸣泉不会觉着他们的生存条件能差到哪里去。 “但愿如此，只要别打扰到我们的行动，地球的事情爱怎么闹都无所谓。” 驾驶室屏幕的显眼位置，末日倒计时的数字不紧不慢地缩小着，地月之间的短途旅行距离，是人类前往其它星球最近的，但与捉襟见肘的倒计时比较，又是那样的漫长。 长时间看向乏味的数字，马长安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驾驶室内的安静，丝毫没有影响到邓鸣泉的精神，他时刻盯着外面的动静，包括几位暂时保持沉默的驾驶员。 稍有不慎，便可能任人鱼肉，邓鸣泉心思沉重，根本无心睡眠，他一个人耐心陪伴着货运飞船，冲过寂静无声的丰富色彩分界线，一头栽进地球大气层的怀抱里。 太空旅行到此为止，耳朵里所能听到的杂音迸发式增多，吵闹的环境让意识无法完全集中。 身处云端之上，俯瞰山川河流，一股诗情画意的豪迈之情油然而生，飞船外壳被火焰包围，表皮涂层与大气摩擦产生转瞬即逝的火花，无数火花又组成光彩夺目的火流星。 像这般景象，随时都在天空上演，还逗留在地表不愿离去的人们，有幸见证人造奇景的诞生，十二号地下城停机坪附近，各种载具起起落落，迎来送往不计其数的货物。 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造就了十二号地下城的繁华，人类聚居地的构建，无论何时都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这里临近水源，是建造城市再好不过的绝佳位置。 望着奔涌的黄河在眼前不断放大，邓鸣泉紧张地走到窗边，直到此时他才猛然意识到何为家乡。 地球赋予人类非凡的生命意义，怪不得那些得到离开名额，却固执地选择留下，一如马长安的父亲，正是怀揣对地球更热切的倾诉，才让坚守变得不是徒劳无功。 “老邓快看海边！有群滑稽的信徒在奔跑！灾难还没来就好像发疯了，真搞笑！” 马长安指着远处的海滩，从飞船上看去，是一摊零散的黑点，看不出穿着打扮，他们在向相同方向缓慢移动着，速度与飞船下降相比，跟乌龟爬差不多。 “你怎么看出他们是信徒的？” “十二号地下城里最新鲜的趣闻你不看，当然不知道了，黄河组织把持着水源，追随者甚众，你绝对猜不到他们供奉着什么神明！” 马长安谈及此事时，忍不住笑出声来，飞船系统在接近十二号地下城时，自动联通局域网络，海量信息涌来，强行灌输进他的脑袋里。 “黄河组织”这一词条无处不在，能够在任何一篇文稿里看到。 失去官方管控后，资源分配的失衡首当其冲，人类日常生活离不开的水源，落入黄河组织之手后，他们迅速在混乱中重建秩序，成为地下城内炙手可热的一方豪强。 邓鸣泉哑然失笑，自己太过专注于外部环境的变化，都不知道马长安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想要获取情报，与各方组织联络进行交易，是最快捷的选择，我们可以尝试去找黄河组织问问。” 马长安将飞机操作台的面板整块拆下，改装成平板电脑捧在手中，这玩意儿的机能，要比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电脑都要好。 “地面上的情况，显然比我预想的要复杂，希望他俩能想办法自保。” “放心，在没达到目的前应该不会撕票，我觉着这是宇宙通用规矩。” 马长安再次登陆查询页面，刚要输入问题，屏幕忽然弹出无网络信号的提示。 由于货运飞船即将降落前的减速，导致网络临时中断，在尝试重连的过程中，信号源切换到了对应的地面塔台。 “不管是谁在驾驶！请立刻做出降落准备！调整发动机功率！降落！降落！” 急促不安的嘈杂语句喷出音响，喊醒了沉浸在思考中的两人，驾驶舱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敦促他们必须马上采取措施迫降，飞船已经太过接近地面，稍有不慎便会变成天外炮弹，摧毁停机坪。 他俩听不明白有关降落的专业术语，只得按照依次亮起的图标，像玩连连看般傻瓜式操作着，在熬过令人冷汗直冒的十秒钟后，还真将飞船稳稳停到指定地点。 地面塔台在注意到这艘货运飞船的异常后，及时发出消息提醒，避免船毁人亡的悲剧发生。 “我们成功了！飞船安全降落！” 逆推器机体融化大半，承载飞船的平台冒出滚滚黑烟，驾驶员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他们这辈子都没有现在如此接近坠毁事故。 只有马长安在振臂欢呼，他的呐喊与船舱产生共鸣，窗外的地面渐渐变得清晰，货运飞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中华丽地倒了下去。 所幸没有伤及无辜，舱门从侧面打开，示威者们满载而归，刚刚躲远的人群立刻冲到近前，他们没有相互拥抱，就连交谈的时间都没有，争先恐后地扑向货物。 第30章 温和的讲师 “咳咳！差点变成炭火烤肉！” “拉我一把！我感觉后面有人拽我的腿！” 驾驶舱受到轻微挤压变形，变狭窄的通道令马长安进退两难，还是邓鸣泉深蹲在滚烫的飞船表面，使出全力把他拽出来。 长时间处在飞船船舱内，突然来到地球表面开阔地带，身体机能遭受严峻挑战，两人不约而同地从高处翻身滚落，以非常不雅观的姿势完成了落地。 马长安躺在地上，感受着来自后背贴合大地带来的力量，眼泪不争气地涌出眼帘，天空依旧那样明亮，来时的路被隐没在其中不得看见。 “回家了，真好。” “黄河组织的人，似乎正在朝着我们这边跑。” 邓鸣泉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到他这般岁数，已经学会该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情绪翻涌，这是华夏儿女的一大特质。 在关于如何分辨黄河组织成员方面，是件不需要专门学习就能做出正确判断的事情，他们统一穿着近似于泥土颜色的服饰，高举书籍飞奔而来。 目光是一条直线，这群气势汹汹的信徒，正顺着他们的目光前进，马长安紧张地翻找着自己的口袋，想要从一堆随身携带的奇特发明里，找到能够应对他们的物件。 “别慌，他们好像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邓鸣泉发现这群人手里只有一本书，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赶到货运飞船附近时，立刻四散开来，野蛮地挥舞着手臂拉扯那些抢夺物资的人。 他们在维持现场的秩序！ “黄河组织崇尚以德服人，不会首先动用武力解决问题……” “以德服人？从哪里看出来的？” 就算拿着书，他们的拳头雨点般砸落在同胞的身上，可半点不含糊，精彩的场面看得邓鸣泉眉毛直跳，暴力美学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两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一众乱象中间，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等局势彻底被控制住，信徒们手拉手围城一个大圈，从里到外把人群分割成数个整齐的梯队，打算按需分配物资。 “让我们把资源分给更需要的人吧！亲爱的远方客人，似乎你们很需要我的帮助！” 井然有序的队伍末尾，一位剃着光头、蓄满胡须、身材高挑消瘦神似甘地的信徒，满面春风地走着猫步来到邓鸣泉面前。 虽然素未谋面，邓鸣泉意外的能感受到来自他的善意，就像老友分别多年再冲锋的样子，让人心里对他无法提起戒备。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支队伍的讲师黄师行，负责开导大家的思绪，消除内心的郁结，顺带着让大家解决温饱问题。” 小圆眼镜后面的眼睛闪着亮光，说出的话平易近人，乍一听来他绝对是和平主义者，但在邓鸣泉看来，他深谙韬光养晦之道，精明的可怕。 “黄师行？你就是十二号地下城内被誉为先知的那位？” 马长安看过一些资料，关于黄河组织骨干成员的介绍里，黄师行占据着相当长的篇幅。 据说有通天彻地的本事，灵魂能离体而出，云游于天地之间，还能引发思维共鸣，不用语言表达，他即能明白你心中所想，凡是有想不开的事情，找到他一定能解开心结。 黄河组织的信徒，许多都是他的追随者，黄师行温和的话语，会形成一种特殊的频率，抚平躁动的灵魂。 往更深层考虑，邓鸣泉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最不擅长的哲学方面，居然变得大有改观。 声音、波段、频率，诸如此类的词语接连不断在脑海中蹦跳出来，它们形成了一个虚无的箭头，指向外星文明和静心石碑。 眼前的讲师与静心石碑的作用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是主体由死物变成了活物，有智慧的生命体要比石块更具有威胁。 黄师行看出邓鸣泉忽然露出警惕的神色，微笑着把目光转向马长安，一幅人畜无害表情的胖子，显而易见更容易说服。 “先知不敢当，是大家高抬，我能及时出现在这里，是天神在指引着我，所有的功绩都要归于天神。” 黄师行虔诚地把书本放在胸前，口型圆润的发出呜呜的声音，应该是他对所信仰神明的歌颂。 “天神知不知道我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如果他能帮忙那再好不过。” 马长安较有兴趣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好奇心驱使着他，想知道后面的回答。 “神谕在大多数情况下并非直接说明，需要我们用心去感悟，请你伸出手轻轻放在书本上，天神就会给出答案。” 黄师行双手捧着书本递过来，马长安半信半疑地将手掌按在表面，没想到书本是有温度的，在接触的一瞬间，就传遍了全身。 书本为自己带来全身过电般的触感，旋即其中一页散发出清冷的光辉，黄师行将其打开，原本空白的纸页上竟然浮现出一行字。 “三日后前往平川街58号，会见到想要找的人。” “还要等三天？”马长安狐疑地问道。 黄师行欣然点头，合拢书本后，侧过身来更为恭敬地邀请道：“能引发神谕之人，皆是我组织的贵客，天神不会有错，说三天就是三天，分毫不差，若不嫌弃还请随我去驻地，那里有足够的房间来临时居住。” “你的好意心领了，我们在城里还有别的事要做，就此别过。” 没等马长安回答，邓鸣泉抢先开口回绝对方的邀请，迈步就要往地下城入口走。 他的手指扣紧扳机，随时准备射击。 “天神不会说谎，万事皆有契机，两位若有难处，通过任何一位黄河组织的信徒都能找到我。” 黄师行没有阻拦，挥手让信徒们闪开一条通路，微微鞠躬表示敬意。 与信徒擦肩而过时，邓鸣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与黄师行相同的感觉。 很不舒服，汗毛孔都在战栗，他身体产生的不自然症状，在远离黄河组织成员后，理所应当地痊愈了。 第31章 第十二号地下城 两人并肩而行，邓鸣泉总觉着背后有寒意侵扰，来自信徒的注目礼是不安情绪的根源所在，当他回过头快速检视周围时，异样的感觉又忽地消失掉。 “别东张西望了，黄河组织的人都是些冷血动物，把讲师说的话当做人生信条，我们拒绝黄师行的帮助，相当于不给天神面子，没骂街就算好的。” “你相信这世上会有天神？” “谁会相信？拿天神来发号施令，蛊惑那些脑袋进水的傻瓜？” 马长安对黄师行的言谈感到不齿，他口中的天神，多半是外星文明生物，听从异类的指引，还奉承其为神谕，怎么听都可笑至极。 “他不是引梦人，身上没有异常频率波动。” 邓鸣泉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笃定地否认黄师行的身份，自己在来到地球环境后，便渐渐觉醒了一种超乎五感之外的感觉，刚与对方交谈的片刻，他没有产生与梦游时示威者相似的压抑。 “目前知道的情报，与外星文明接触并不会全都变成所谓的引梦人，成为他需要满足一定条件。” “引梦人究竟是怎样控制精神的，我想黄河组织应该能给出答案。” 两人的种种推测，随着走幽暗无光的地下通道而逐一得到证实，操控意识没有科学家想象的那样困难，在生存条件处处受到制约的环境中，比血肉之躯更脆弱的精神，稍微施压就会破裂。 第十二号地下城的通道内，充斥着各种姿势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大家无精打采地漫步着，简陋的行囊里塞着勉强维持生命的食物，他们甚至不知道还能否坚持到灾难降临。 新人与旧人的特征在此地显得泾渭分明，邓鸣泉两人一走进来，就察觉到许多不善目光。 阴损、凶狠、血腥，大家彼此之间充满敌意，碍于手中所持的热武器，这群饿狼才没敢轻举妄动。 潜在的武力威胁不能维持太久，他们必须加快步伐穿过通道，浑身穿戴的整齐装备，都是促使旁观者痛下杀手的筹码。 安全的天平摇摇欲坠，事实上通道里面二十四小时有人尝试进行袭击，成功存活的时间越长，收获就会越丰厚。 随机抽签分配的方式，在普通人的层面酿成难以预估的恶劣后果，公平随机地分类，拆散了无数亲朋好友，孤苦伶仃一人独行，失去所有自己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后，社会氛围陷入相互猜忌的恶性循环中。 人与人之间无法重新建立信任机制，匮乏的资源得不到及时补充，想要获得生存下去的机会，唯有对更弱小者出手。 在丧失政府体制的地下城内，斗争尤为激烈，权力宝座上走马灯般变换着主人，一天之内随处可能发生恶性斗殴的事件。 灾难的种子在人类文明做出决定时，便开始生根发芽，现如今终于在贫瘠的土壤中舒展身躯，向那颗比以往都要耀眼的太阳发出呼唤。 与各司其职的月球基地相比，第十二号地下城的景象如同地狱，两人所处的海拔不断降低，心跳速度反而在快速拔升。 自制气枪的威力，在即将走完毫无美感的通道时，得到了初步检验，几名饿急眼的中年人，呜咽着用尽力气冲向他们，细碎的脚步、前倾着身体，踉跄着扑来。 马长安没有给他们辩解的机会，对准要害开枪射击，气动喷涌的巨响，粗糙野蛮的大口径实心金属子弹，像铁锤一样砸中几人。 骨骼碎裂的清脆声音是最好的震慑，当气枪连续发射成功，还未表现出疲态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们立刻打消掠夺的念头，尽量远离他们以示无辜。 “你的手艺真不错！难怪你在学校里的选修课程一位难求，早知道我也去旁听两节。” 马长安对其貌不扬的气枪大为称赞，要非挑毛病，只有动静太大这一条，无论从杀伤力还是持续能力方面，都不输常规制式武器。 “普通枪械的制作工艺简单，我是签过技术保密协议的，这些不可能在课堂上传授给学生。” 邓鸣泉在几所大学担任挂名教授，在空闲时会去代选修课，所教的不过是些工程建造方面的基础知识。 “有时候保密协议阻碍文明发展，许多知识被上层人藏着，不敢教给大众，害怕阶级差异变小，令他们失去权威，就像通道入口内外的环境，里面应该会好一些……” 敞开的自动玻璃门后，是一处没有任何建筑物的自由区域，随处可见摆摊兜售货物的人，钞票的购买力下降，远不如以物换物受欢迎。 由于地下城工程建造时间短，仓促施工导致许多地方是依靠自然界的岩石结构来支撑着，裸露在混凝土墙体附近，为地下空间带来丝丝湿润的泥土气味。 建设地下城的最终图纸，邓鸣泉是全部阅览过的，与现实情况相比，图纸上描绘的情景，简直无与伦比的美妙。 “老邓？老邓！发什么愣呢！往这边走！” 邓鸣泉未曾真正进入过已经建设好的地下城，因此行动迟缓下来，放慢脚步去欣赏混乱的景象。 马长安则熟练地顺着一侧街道走去，前往更深处的街巷。 “慢慢你就会知道地下城真正给人类带来了什么，有些人还很享受这种混乱的秩序呢！” 邓鸣泉此时没法做出回答，环境的剧烈改变，给他带来的冲击超过了极限，出于良心未泯的考虑，他正在深深内疚之中。 回想起设计师们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内，热切讨论着地下城的特殊性，会为入住者提供何种便利，结果他们早就收拾好行李，在月球基地安家落户。 都是空谈！在没涉及自己切身利益前，他们是不会也不可能考虑周全的！ “我要是能早发现设计漏洞，可能还有弥补的机会。” 听闻此言，马长安忽然止住脚步，故作深沉地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宽慰说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压力，说不定事情还没糟糕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第32章 离奇的仪式 敲定地下城建造方案，邓鸣泉没有参与终审，他将一部分责任主动揽过来安在自己身上，在马长安看来是自找麻烦。 “大家都急不可耐想要摆脱关系，你倒好，硬要背黑锅，地下城的苦难别有一番滋味，你得细品。” 第一次跟随父亲来到地下城时，他与邓鸣泉的想法相似，自以为是地认为是作为实施方，一些环节没有尽心尽力去做，层层叠加积累，诞生了如今设施不完善的城市。 直到老街坊与父亲的闲谈，才使得马长安对此有所改观。 他现在带领邓鸣泉前往的地方，其实才是真正的地下城生活区。 使用同一份图纸建造的地下城，初始的内部构造大同小异，马长安轻车熟路地走在最边缘的长街上，熟悉的环境带来前所未有的自信，一旦放松下来，他顿时露出与谁都自来熟的本性。 “朋友！请问解放路怎么走？今天看着气色不错！” “外面还是一如既往地亮！地下城多好！最起码能睡个安稳觉！” “老兄稍微让让！我太胖了过不去这条小道！” 再开朗的人遇到马长安都会自惭形秽，他切换成话痨形态，一路上竟然畅通无阻，没人想跟他扯上关系。 细长蜿蜒的道路好像没有尽头，马长安不得不在闲散在沿街两侧店铺门前聊天的人面前，侧着身子挤过去，他的身材在这里显得更加值得尊重。 在混乱地带，人类社会开始重新遵循自然界的生命法则，体型的优劣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地位高低。 马长安大腹便便却又不失灵动的身躯，帮助他毫无阻碍地继续前进。 邓鸣泉可做不到他这样自然，就跟回自己家一样，他尽力压住枪管不对着别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快步跟着。 他的视觉系统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琳琅满目的货物悬挂在探出的房檐边，显眼的价格表张贴在一切空闲的墙壁上，用各种夸张的标语写着价格。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五瓶营养液！整套休闲沙发立刻带走！” “标准油炸套餐仅售三百块！或者用同等价值营养液兑换！” 无论用何种计量单位来标注价格，都逃不过一种营养液，作为最终的货币，它能购买所见到的一切货物。 邓鸣泉困惑不已，营养液通常仅供特殊部门极个别职业使用，普通人拿它来当日常维持的食物，时间长了容易得厌食症。 没有味道的食物，谁也不能长时间吃，对味觉神经会造成损伤。 店铺提供的商品，无论是从种类还是数量上看来，都十分充裕，与通道那边的惨烈状况形成鲜明对比。 当目光转向生活在此处的居民们，没有一双眼睛敢直面邓鸣泉，他们惶恐不安地躲避着，害怕邓鸣泉忽然开口询问，任何问题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 脆弱的神经经受不住盘问和考验，他们敏锐的嗅觉很快从邓鸣泉身上，闻到了上位者的气息。 那种高高在上、怡然自得、茫然无知的空洞眼神，来自邓鸣泉的审视，令居民们厌恶不已。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精神忍耐的极限前，马长安忽然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向前，他抬手指着前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不走了？” 邓鸣泉还以为来到他所说的地方，赶忙走到他身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在不远处的房屋二层，拥挤着许多黄河组织的信徒，他们表情茫然地排着队，依次从阳台跳下，身体砸在下方的泥潭里，打个滚再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如此往复，不厌其烦地做着这套动作，每一次完整完成后，信徒眉心处的微光就会变得更亮些。 邓鸣泉惊呆了，自己在此之前设想过许多种引梦人意识操控人类的手段，如此笨拙的办法，着实让他无法想象。 果然人类的想象力，仅仅局限在他所接触过的事物里，无法超出这个范畴。 诡异的泥潭同样伴随着信徒的跌入，逐渐变得稀薄清澈，最后彻底成为一汪清水，然后被后来者拿出统一规格的瓶子，一一盛放好，贴上代表着黄河组织的标签。 失去泥潭后的信徒，不多时便恢复如常，光芒潜藏在皮肤之下不被人所看见，脸上重新露出细微的表情，四散离去各自忙碌生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等马长安从震惊中回过味来，紧赶慢赶跑上去，勉强拉住一个虔诚的少年，他手中的瓶子里，只装着三分之一左右的清水。 没等马长安说话，少年先发制人，张口就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哎呀！你小子属狗的吗！怎么还咬人！” 马长安吃痛，手掌一松，少年撒开腿就往前跑，刚走没两步，咣当一声就撞倒在地。 “你抓这个孩子要做什么？” 原来是邓鸣泉先跑过去，堵住了少年的必经之路，想要在这条小道上逃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能告诉我们所有不知道的事情！我们来这里就为了它！” 马长安气急败坏地上前，扭过少年的胳膊，夺走他的瓶子。 “你们是强盗！快把营养液还给我！不然组织不会放过你们的！” 少年的挣扎在马长安面前显然是无力的，有机械外骨骼的力量增幅，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难以讨到好处。 邓鸣泉有些于心不忍，看到马长安抿着嘴奋力限制住少年的行动，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只好沉下心来不去干预。 黄河组织内部人员结构散漫，大家的意识尚未全部从混沌中清醒，一个无关紧要的少年，和少量的清水，不会引来足够的注意。 带着少年的谩骂，马长安扛着他走进一侧阴暗的小巷子里，散发着屎尿恶臭的死路上，街灯照射的光线，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强盗遮挡。 少年纵是心性沉稳，当看到他们狰狞发笑时，双腿之间的布料，还是变得湿润了。 “我问，你答，答完放你走！”马长安嘿嘿笑着，抬起枪口对准他的脑袋。 第33章 深入盘问 “别吓着他，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向你询问些事情。” 邓鸣泉的友善举动，没有改变少年局促难耐的情绪，他眼巴巴看向马长安，想要请求他高抬贵手。 “我……我只有这一点营养液！还是他们剩下不要的……” 少年拿出装着清水的瓶子，依依不舍地交到邓鸣泉手中，在失去瓶子的瞬间，他眼神里仅存的光亮也暗淡下来。 营养液关乎他在地下城内能否继续生存下去，没有营养液为身体提供必要的能量补充，会很快在恶性竞争过程中落败。 邓鸣泉举起瓶子对准头顶亮光，清澈透明的液体果然呈现出黏稠的质感。 可以确定液体并非是纯净水，至于里面有何成分，还需放在专业仪器里进行检测，靠着眼睛去看是无从得知的。 “黄河组织不是主要在售卖水源吗？这种营养液是怎么生产出来的？” 马长安十分好奇先前看到的那种神秘仪式，信徒们通过从高处砸落身体的办法，来吸收脏水里的某些物质，像极了最原始的提纯方式。 用自身重量萃取提纯，在早先的人类历史事件中虽有所展现，但亲眼见到此景，还是令人太过震惊。 受到引梦人蛊惑，从而攻上月球的叛军，眉心处有着同样的光芒，如果能从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会大大减少他们找人的难度。 少年被问及此事，停顿几秒后诧异地作出回答：“你们是新来的？只有加入黄河组织，才有机会参与祈祷仪式来获得营养液，据说是天神怜悯世人的眼泪，喝一口一天都不会饿！” 这是第十二号地下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天神的眼泪会随机出现在城市各处，唯有黄河组织的信徒能从眼泪里提纯出营养液来。 “开什么国际玩笑，天神的眼泪能当营养液，这样说来人类文明白忙活几万年了！” 马长安压根不会相信他说的，所谓营养液不过是蕴含高能量易吸收的液态物质，人体难以长时间仅靠营养液来维持，只能起到应急作用。 “天神的眼泪”一词，上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还是在中世纪的欧洲，那时的人们饱受战火困扰，将自己的精神寄托于不同的宗教间，深埋进神乎其神的美妙词语里。 见到两个人非但不相信自己所说，甚至还对“天神”嗤之以鼻，少年想要和他们争论，又害怕枪管里会射出子弹来，别扭地嘟囔着嘴，不敢说话。 “前往月球的示威者，也是黄河组织提供的吗？”邓鸣泉中止了关于营养液的讨论，将话题拉入正轨。 他们劫持少年，目的是为了解情报，而不是纠结于营养液的产出。 少年点点头，肯定地说道：“黄河组织在城里招募的志愿者，他们接受天神赐福之后，就勇敢地前往月球，原本我也是不信的，可他们真的带回来好多物资！” 能在精英人士手里抢夺资源，毫无疑问是一件伟大的成功，黄河组织以此为契机，大肆吸纳信徒，少年便是在走投无路时，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原来在黄河组织内部，对成员管理相当松散，信徒们或是三五成群，或是踽踽独行，行动全凭个人意志。 他们信奉着未曾谋面的天神，以及所有能帮助他们活下去、或者能增添生存希望的神明，加入黄河组织还能获得珍贵的营养液，对于饥寒交迫的少年而言，加入进来是稳赚不赔的选择。 市面上流通的营养液，也是他们用同样的手法提纯得来的，许多信徒会主动上交来之不易的产物，他们认为虔诚的信仰，是要靠忍饥挨饿来升华的。 “放屁！是哪个神棍这样说的？简直是在散播恐慌！市政仓库里，储存着足够地下城人口满载时一个月的物资，不会故意营造恐慌的！” 马长安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屡次听到对方将天神挂在嘴边，心里倍感不爽。 “让他说下去，黄河组织是怎样散播天神赐福的？还有别的事情要让志愿者完成吗？”邓鸣泉俯下身来，迫切想要知道更多隐情。 “天神赐福就是在天神雕像那边，接受天神眼泪的洗礼，然后讲师会宣讲神谕，对了，三天之后会有天神使者到来，在平川街58号举行欢迎仪式。” 少年把自己所知晓的事情悉数说了出来，他加入黄河组织时间不长，属于最下等的地位，能知道这些都是他道听途说来的。 普通民众争先恐后来当志愿者，同样是出于有奶便是娘的论调，黄河组织为参与其中的所有人，都提供了丰厚的资源作为回报，即使失去性命，他们的利益相关者，则会收到更多。 又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少年不久前还为没赶上此事而顿足捶胸，早早听说货运飞船满载而归，他正要前去停机坪看热闹，半途撞见了天神眼泪的出现。 如果没有遇到两个不讲理的强盗，少年还觉着今天是他的幸运日。 “等等，你说是平川街58号？” “对呀，黄河组织最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开展活动，平川街是地下城外围区域里规模最大的商业区……” “带我们去，营养液还给你。” 邓鸣泉把营养液原封不动递回去，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确定？” 他收集到的营养液虽说不多，可也足够三五天饱腹，来自信徒的一手货，根本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那些掺水货可比的。 “当然确定，你觉着我们很缺钱？” 少年没有犹豫，赶忙抓回瓶子，将其塞进怀里放好。 马长安也收起气枪，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 “我叫江海，很高兴为两位大哥带路！” 少年鼓起勇气做出自我介绍，却看到马长安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 他顺着目光方向低下头来，脸颊顿时羞臊地浮出红晕，原来是尿裤子的湿痕，在站起身后变得非常明显。 “我能先回家换条裤子吗？几分钟的路程就到！” 第34章 平民百姓 邓鸣泉欣然同意江海的请求，这令他感到喜出望外，屁颠屁颠蹦跳着在前面指引着路，带领两位不久前还企图抢劫自己的人，穿大街越小巷，前往自己的住处。 地下城里不会有无家可归之人，按照人口数量分配的房间户型齐全，凭借身份卡便能在管理部门，领取对应的钥匙。 与上面城市的建筑布局不同，这里建筑的格局，大都是顶天立地的那种，以尽量节约建筑材料为目的，最大限度占据更多空间，维持良好的室内环境，是来自鼹鼠的建造忠告。 向自然界的其他动物学习生存技巧，是人类得以快速适应环境发展文明的一大助力，灵长类的学习能力卓越，同时却也会带来技能跑偏了的负面作用。 黄河组织散发出的诡异气场，或许正与此密切相关，它汇聚起一个代表未知的虚无存在，将绝望和希望贯穿其中，借此物来夺得政权，操控地下城。 邓鸣泉与那些擅于玩弄权力的政客多有交流，知道他们的手段花样繁多，区区一种后来突然崛起的组织，使用宗教信仰那套老掉牙的办法来蛊惑人心，不可能如此轻易夺走权力。 数千年绵延不绝的历史传承中，九州之地还从未被某个宗教占据主要角色的位置，这背后绝对隐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放任黄河组织招募志愿者冲击月球基地，极有可能引来打击报复，城市掌权者们却在此时选择销声匿迹，在跟随江海前往住处的沿途，邓鸣泉所见到的社会景象，完全由街道自治。 黄河组织既是宗教，又是掌控水资源的盈利性公司，在居住密集的地方，随处可见兜售来自黄河的过滤水，在地下城中谁把控住水资源，谁就拥有了无穷无尽的财富。 江海费尽心思搞到的小半瓶营养液，在柜台里被塞得满满当当，只需付一定的钞票就能直接拿走。 “这还真是讽刺，黄河组织的店铺居然只接受现金交易，外面那些以物换物的在这里统统行不通。” “他们是在做好事，现在市面上的现金贬值很快，大家都不愿意接受现金，在这里能拿钱买到营养液，再没有比它更划算的了！” 江海见到两人不解，便趁着上楼的功夫做出解释。 他所居住的地方，位于长方形公寓楼的顶层，最接近顶层泥土的单间，贴着外墙修建的铁制楼梯，能更快地直达此处，与月球基地的住宅相比，空间宽敞得不像话。 与外面拥挤不堪的街道反差感十足，当江海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时，里面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一对古灵精怪的孩童，赤着脚从里屋跑出来，急不可耐地围着江海转圈，当发现瓶子里仅有小半营养液时，大眼睛里的亮光顿时变得暗淡下来。 “哥哥！这次好少哇！我们饿了！” “你们先吃，明天哥哥再出去想办法，放心。” 江海宠溺地伸手揉搓着两个小家伙蓬松的头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 “哥哥！他们是谁？是客人吗？” 小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眨眨眼睛看向邓鸣泉两人，那种纯真无暇、没受过污染的眼神，着实令人动容。 马长安本身就是小孩心性，许久未见过这样天真活泼的灵魂，旋即蹲下身来与他们对视。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长相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孩扎着小马尾辫，粉色草莓头绳绑得漂漂亮亮，穿着整洁的小裙子，男孩留着板寸头，穿着牛仔背带裤，两人往眼前一站，活脱脱一对瓷娃娃般。 “叔叔们是来找你哥玩的，当然是客人啦！” “所以说有带来好吃的东西吗？我闻到香味了！” 男孩可怜巴巴地看向马长安，他常年浸泡在各种美味食物堆里，自然浑身都被腌入味了。 江海赶忙上前挡在弟弟妹妹身前，鼓起勇气说道：“他们太小不懂事，千万别和孩子一般见识！求求了！” 能让一个少年说出这种话，马长安顿感羞愧，自己怎么会不知不觉变成这样一个让人害怕的坏人了？ “他俩叫什么？” “江河、江湖，是我妈妈临走前……” 江海谈及此事，情绪明显变得有所低落，房间内并没有看到家长的身影，马长安连连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先不说别的，我俩一路赶来也没吃饭，找个馆子搓一顿，我请客！” “啊这……你们不是要去平川街……” 江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弟弟妹妹就围着马长安欢呼雀跃，蹦跳着凑到他柔软的肚子上，小孩子的世界对善恶是非感受没有那样敏感，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正是被眼前的家伙吓尿裤子的。 “有的是时间去看，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大家都饿了，吃饭要紧！” 在马长安的极力催促之下，江海这才换好衣服，忐忑不安地领着弟弟妹妹前往距离最近的餐馆，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家常炒菜。 菜价并不算贵，与月球基地那边相比，菜色丰富太多了，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味道，马长安胃口大开，咽着口水喊服务员过来点菜。 小店不大，一对中年夫妻在经营，当看到这桌的客人对面，坐着江海他们仨时，满面笑容瞬间消失。 “去去去！你们三个别打扰客人吃饭！现在还没开张呢！没东西送你们！” 老板娘无奈地走来想要驱赶他们，作为这家店的常客，经常来吃白食，平时会给他们些边角料来填饱肚子，但最近生意惨淡，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江海挺起胸膛来，用洪亮的嗓音说道：“我们是来吃饭的！给钱的那种！” “你赚到钱了？想吃什么，我给你们打折！” 老板娘惊奇地拿出菜本，想要听听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 马长安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菜单，指着其中几道凉菜，“除了这几道不要，别的都来一份！” “您说什么？”老板娘瞪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 “炒一本！听清楚了吗？” 第35章 觉醒的念头 老板娘再三确认他们有足够的钱支付后，返回后厨乐得合不拢嘴。 招待这一桌的利润，抵得上三五天的忙碌，灶台上高涨的火焰，在肆意宣泄喜悦的情绪。 江海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桌上摆满的菜肴，是给他们吃的。 弟弟妹妹眼巴巴看着不停端来的美味，腹中止不住的咕噜咕噜叫出声来，又担心会因此挨骂，眼神就在哥哥和盘子之间游离不定着。 “两位，这些得花很多钱，我们不敢吃……” 话一说出口，江海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都不知该怎样称呼。 “吃就是，这点钱我还掏得起。”马长安先动筷子，夹起鸡翅放在江湖面前的碗中，彻底把小丫头的馋虫勾了出来，没等哥哥点头同意，就拿起鸡翅大快朵颐起来。 江海见状，知道没法再阻拦，只得赶忙询问道：“我还不知道两位的名字，至少得明白是谁请我们吃的这顿大餐。” “我姓马，他姓邓，他比我大许多，叫我哥就行。” 马长安也不当外人，笑着与他交谈。 有了食物作为媒介，江海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悄然拉近，边吃边聊着地下城的奇闻异事，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到了无所不谈的地步。 说到兴起时，江海眉心的微光乍现，在不经意间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波动。 邓鸣泉仔细聆听这个声音，竟然与石碑发出的如出一辙，可惜发出的频率太过细碎，自己没有办法分析出其中含义。 微光正在变得暗淡，不久后就彻底消失不见，意外的发现让邓鸣泉兴奋的双手扶着桌子，把身体挪动到江海面前。 “邓叔，我脸上有花吗？” 江海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邓鸣泉直勾勾的眼神，令他感到略有不适。 “你这儿的光，怎么没了？” 眉心光芒的来历事关重大，是为数不多目前掌握的线索，邓鸣泉迫切想要知道内情，他一路上沉着性子，一直在观察着相关人士，想要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分析出些什么。 江海愕然，手指戳在眉心处，“是说黄河组织的信仰之光？这东西只要参与祈祷，被天神青睐的人，会很快汇聚起一些，我不虔诚，所以光经常会消失。” 他加入黄河组织的初衷是为了填饱肚子，根本不在乎讲师说的内容，教义和信仰对吃饭都成问题的孩子而言，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不过江海转而露出沮丧的表情，“信仰之光更弱了，我足足听了五次祈祷才攒起来的，讲师说的话无聊极了！” 在他听来，讲师捧着书本在台上侃侃而谈，内容味同嚼蜡。 无论他如何认真努力，信仰之光都不会储存太久，情绪稍有波动，光芒就会加速流失。 “这件事情请帮我保密，他们还小，只有靠我出去弄饭吃，不然会饿死的。” 江海侧过脸看向相当没有吃相的弟弟妹妹，两个孩子好久没吃过如此美妙的餐饭，目不暇接地往嘴里塞着各种食物，嘴巴里吞咽的是什么味道，都没法向大脑传递信息。 “我在找人，黄河组织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把人抓走了，他并非是信徒，或许也跟你一样，身体不会储存信仰之光。” “他们倒是经常强行请人去喝茶，不过大家最后都平安无事被送出来，还会得到丰厚的报酬，应该不是坏事。” 十二号地下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江海虽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所知道的也多是道听途说，他曾一度期待组织来邀请他，但都是一厢情愿，一无所有的少年没有任何被利用的价值。 “祈祷是黄师行那种人在讲？” “黄师行是谁？街道的讲师都是附近住户里能说会道的，不过是对着书本念而已，换做是我应该也一样。” 江海并不认识黄师行，听他话里的意思，黄河组织的内部运转方式，依旧遵循地球上其它宗教的规则，讲师之间亦有等级之分。 黄师行的级别，处于金字塔的最顶端，普通信徒没有机会接触。 维持区域内信仰的浓度，主要依靠低层讲师，将反复提纯过的词汇，不断灌输进信徒的耳中，达到温故知新的目的。 时间一长养成习惯，人们自然就变得更加虔诚。 信仰之光在体内积攒的越多，在黄河组织内就越受到尊敬，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关于这点，邓鸣泉还有更进一步的补充，黄师行身上时刻散发着温和情绪，令人难以心生厌恶，可想而知他会拥有多少信仰之光。 祈祷、诵读书本内容、信仰……诸如此类的字眼在邓鸣泉脑海里盘旋，混合在一起，竟然变成了一个崭新的词“声音”。 邓鸣泉眼睛雪亮，忽然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外，扫视着街面上行走的人。 是的，是的！是声音！与黄河组织密切相关的，是各种声音！ 祈祷也罢，仪式也好，无外乎是通过声音这种手段，对大脑进行干扰。 邓鸣泉的意识，在一念之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任何人都没法理解他此时有多么开心雀跃。 自己之所以不太受影响，是因为对这些特殊的音频波段免疫，静心石碑与黄河组织的天神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对静心石碑组织精密的摧毁行动，掳走邓鸿，自己前往地球遇到黄河组织，这一切的背后，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掌控着，无论自己如何做出选择，等在前面的都将会是同一件事情。 足够多的音频数据汇总在一起，才会让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陷入其中，先前王子娴所说的解梦人，并不是自己。 那会是谁呢？答案可想而知。 邓鸿亲口告诉过自己，他对静心石碑的波动没有反应，黄河组织将他抓走，便有了一个最直接的理由。 那为何不就地格杀，非要费尽心思带回来？ 邓鸣泉百思不得其解，当时的情况下，示威者们有无数机会能将他们置于死地。 第36章 剥夺圣光 黄河组织的人，并不像黄师行展现出的那样和善，至少邓鸣泉站在街边，看到来往行人中不乏信徒，他们在路上横冲直撞，丝毫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要想知道内情，还得继续深挖，马长安在餐馆内和江海聊得火热，不知在扯些什么，时而传出一阵怪异的吼叫声，然后便是长时间的大笑。 呆站着苦想是想不明白的，既然邓鸿符合解梦人的条件，黄河组织抓走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还在苦思冥想时，几个身穿土黄色袍子的黄河组织信徒迎面走来，莽撞地顶开邓鸣泉，大摇大摆进入店中。 “老板！还是老一套，多放辣椒！” 老板在里面应声附合着，似乎他们几位是老主顾，有着固定的食物搭配。 邓鸣泉没有恼怒生气，跟在后面返回自己的座位，偷眼观瞧他们。 不多时老板亲自端上来几万冒着红光的面，还有一盘看着就味道十足的老咸菜丝。 “听说过几天有使者要来，几位若是有闲钱了，还请把小店的账结算一下……” 老板讲话的语气很委婉，生怕引来他们的不高兴。 一提到钱，信徒们的表情瞬间就不对劲了。 “我们什么时候亏过你钱？使者大人能不能见到尚在两可之间，关键时期别添乱子，否则白白挨揍！” 说话间几人摸出随身携带的书本，故意吓唬老板。 圣洁的光辉一出现，老板就连忙道歉，憋着气退回里间，透过狭窄的传菜口，带着怒意看向外面。 “看来黄河组织的信徒，平时也没少做仗势欺人的事。” 一直未曾发表看法的邓鸣泉，忽然抬高声音说了一句挑衅的话，不远处刚发泄完情绪的几人，同时侧过身来看向这边。 还在大口吃菜的马长安，被他一反常态的举动惊到，困惑地伸手去拉拽他的胳膊，提醒他不要在人家的地盘上惹事。 “你！就你！几十岁的人不会说人话？知道我们是谁！” 这幅做派跟社会闲散人员没有区别，吊儿郎当地晃悠着身子簇拥过来，把邓鸣泉围在中间。 “信徒太多，黄师行也记不得全部的名字吧？” 邓鸣泉优哉游哉地搬出黄师行来，果然起到了想要的效果，几人嚣张气焰顿时凉了半截，为首一人凝眉瞪眼，抬起书本口中念念有词。 眼看着圣光泼洒到邓鸣泉身上，老板双手掩面不敢继续往下看，圣光对不是信徒的人会造成灼烧，释放圣光之人的信仰越虔诚，圣光的威力就越大。 马长安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举起气枪瞄准对方的脑袋，就在即将开火的刹那间，邓鸣泉却笑着开口，说出一串语调相仿的话。 落在身上的圣光不仅没有对他造成伤害，还被他尽数收入体内，饭馆内的光华流转持续不过几秒钟，昙花一现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是祭司？不可能！我从未见过你！” 动手的信徒惊慌失措地向后退了两步，身子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邓鸣泉发出惊呼。 “黄师行要是知道他手下的信徒是这样，你猜他会怎么做？” 邓鸣泉没有回答他的提问，俯下身子来，与他面对面。 “求求大人不要告诉他！我为您做牛做马都愿意！千万不要把我……” 此人话没说完，双眼向上翻动，诡异的口吐白沫仰面倒地，再去伸手试探时，发现鼻息皆无。 “这就死了？”邓鸣泉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 “祭司大人！您剥夺了他所有的信仰之光！所以他会丢掉性命！请您饶我们一命！” 其他几人见状，纷纷单膝下跪，双手捧着书本向上，对邓鸣泉恭敬无比。 邓鸣泉在他们肩膀上一一拍打，宽慰他们不需要如此紧张。 “罚你们脱下袍子放下书本，一星期之后再来找我拿回来，这是修行也是考验。” 几人利索地照办，不敢多犹豫半分，最后还不忘抬着同伴的尸体，灰溜溜离去。 一场闹剧以邓鸣泉化身祭司草草收场，信徒们留下一堆代表着信徒身份的物品，几乎是光着身子冲上的大街。 包括马长安在内，所有人都对此感到不解。 “老邓！你真是祭司？” “那怎么可能，我不过是拙劣模仿出他说的声音，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一个意想不到的完美结果，邓鸣泉的惊讶，与大家并无区别，他在听到对方念诵的语调与石碑相似，便突发奇想进行模仿。 信徒通过声音释放的圣光，再次转化为声音被二次吸收，这个科学暂时不能解释的转化过程，奇迹般被邓鸣泉实现了。 在这个匪夷所思的过程中，空无一字的书本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媒介作用，究其原因还需空闲时间里再去深究，当务之急是穿好袍子，混进祈祷的队伍里。 “不多不少正好一人一件，吃饱喝足换上衣服，咱们去平川街逛逛！” 信徒的袍子面料考究，穿在身上温暖舒适，还不会走光。 在组织内部有相应规矩，像江海这种边缘小人物，是没有资格穿袍子的，当邓鸣泉当着他的面，扒下来这些袍子时，江海对他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宽敞的袍子套在马长安身上，顿时显得些许捉襟见肘，他抱怨着信徒不懂审美，扭扭捏捏勉强穿好，走路时还不敢迈开大步，以免撕扯坏了。 从餐馆出来，安顿好两个孩子，江海又在房间里朝着一张崭新的全家福深鞠三次，让勇气充满自己的心脏。 “我们一定会与别人动手的对吧？” 江海在橱柜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这是他唯一能够用来护身的武器。 “但愿没人招惹我们，因为打架是不好的事情。” 邓鸣泉将武器藏在袍子里，他在走出门时，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 那里是光秃秃的天花板和岩石结构，没有什么好看的，与千万年前没有区别，它们的命运就是在各种物质运动中改变形状，然后保持物质本质，静静等待着下一次运动的到来。 第37章 平川街 三人摇身一变成了忠诚的黄河组织信徒，穿着袍子走在街上，旁人毫不吝啬自己羡慕的目光。 江海总觉着脸颊如同着火般烫得发辣，他没做过强抢豪夺的事情，塞着书本的胸口处，膈得很不舒服。 特别是遇到同样打扮的信徒，相互点头致意时，做贼心虚的胆怯便到达了顶峰。 邓鸣泉把模仿声音的方法试图教会他俩，可这个尝试很快宣告失败，别人只能看到他嘴巴的开合，根本听不到他发出的声音。 “别白费力气了，我们可没这么走运，对付外星人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做比较好。” 马长安乐得直蹦，与其直面锋芒，他更乐意站在局外当旁观者，观察新生事物的演变，和陈年旧物的消亡。 真要有外星人站在他面前，马长安可能会当场被吓到昏厥，过于激动的情绪不利于思考深邃的问题，冲锋陷阵不是军师擅长的事情。 他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去观察世界，想在数不清的线条中，寻找到通往答案的那条，并伸手将其抓住。 错综复杂的现实世界，在精通电子信息技术的人眼里，可以简化成单一色彩的数字框架，再从中挑选出不协调音符，用一种属于天才范畴的简单办法，完成对苛刻问题的回答。 马长安借助江海的视角，初步简化了地下城的街道，粗暴地将这里生活的人分为两种：有信仰者和无信仰者。 无信仰者或是堵在通道门前拦路抢劫，或是游荡在社会边缘，凭借自己先前积攒的技艺努力生存，或是像江海这样混进各种组织里，接受他们的施舍。 更多的人是选择加入组织，特别是处于失去政权把控的地下城内，资源分配失去规则，仓库大门敞开任人攫取，一个合适的选择，要胜过个人的艰难求生。 有信仰者的日子，相对而言会好过许多，譬如黄河组织的信徒，能够得以最低限度解决温饱问题，美中不足的是人口流动过大，导致蛀虫的增速居高不下。 另一个佐证马长安分类的依据，是黄河组织作为城中较大的几个派别之一，并非是一家独大的宗教，其它派别对天神有着各自立意鲜明的解读手段，它们相互牵扯，攻讦诋毁不断。 为避免被踢下道德制高点，它们在论战中尽量避开谈论真正的宗教，毕竟战争没有到最后阶段，谁是正统未尝可知。 这个发现很好地解释了为何黄河组织的名字里没有宗教字眼，而是直截了当称为“组织”，他们本质上还是在售卖水源，如果没有来自黄河的净化水，丧失拉拢信徒最直接的手段后，组织便不复存在。 再往更深层考虑，讲师和信徒之间不存在紧密关联，大多数信徒选择加入组织，是与江海出于相同的目的，维持基础生活不得不在几个派别里做出选择。 换而言之，一旦宗教的教义丧失笼络人心的作用，教会规模再大，也不过是一盘散沙，十二号地下城里所有拉帮结派的人，或许有个别人见过被称为“天神”的外星文明生命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接触无一例外都十分模糊。 讲师通过拟态声音技术来释放圣光，无字书页上显化的指引，说不定也是使用某种人类文明暂时触碰不到的技术来实现。 切换到数字视角，两者能被直接拆解成同样的基本单位，再在短距离时空内重新组合，是理论可行的事情。 他们没见过“天神”，却主动去信仰“天神”，马长安的思维深陷泥潭不能自拔，想要得到答案，要么见到“天神”，要么成为“天神”。 他很羡慕邓鸣泉，亲手触碰过外星人的尸体，但他相关知识所知甚少，没有从无数可能性里揪出来新的线索，水晶之心也随着邓鸿的被抓而落入黄河组织手中。 马长安没有因此产生嫉妒心理，他的心性纯良，竭力去摒弃掉人性的阴暗面，将自己的神经系统调整到最佳，时刻做好迎接属于自己第一次接触未知的机会。 花费些许时间，穿过拥挤的街巷，马长安像个机器人一样，来到平川街面上，就差双眼亮起红光进行扫描了。 平川街的风景，与之前经过的地下城景象大有改观，这里道路宽敞、高楼林立，竟然修建得与地表看不出区别。 少量的汽车慢吞吞行驶在水泥路面上，两旁行人穿着考究，更多则是不同派别的成员，成群结队游荡着，履行着他们的职责。 每一间沿街门面的显眼位置，用显眼的银白金属牌标注着号码，能在平川街开设店铺，幕后老板的实力可想而知的雄厚，单凭奢华的装潢和站在门前的迎宾员，就足以媲美举世闻名的奢侈品街道了。 名副其实的富人区，大家互相都在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测算着所能看见的一切价格。 用袍子遮掩住寒酸穿着的几人，此时都很庆幸邓鸣泉的劫富济贫恰到好处。 富人们很鄙视诸如黄河组织之类的宗教，一群穷鬼靠着虚无缥缈的鬼神传说，想要入侵上流社会，即使推翻政权，平川街也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平川街58号，本来是一家高档甜品店，几道警戒线拦在门前，招牌被换成了“黄河水站”，显然是黄河组织终于要在这里立足了。 不止邓鸣泉几人提前赶来，早有些衣着考究的文化人，站在一旁面对摄像机侃侃而谈。 他们在批判黄河组织的无耻行径，呼吁抱有同样观点的人团结起来，在开业当天就让它关门大吉。 当场扯起来的条幅上，用最粗鄙的语言发泄着他们的不满，所有玻璃窗都被暴力摧毁，看不出一点儿崭新装修的痕迹。 无独有偶，在平川街其它地方，更为猛烈的阶级斗争正在发生着，富人们倾巢而出，走上街头来扞卫自己的领地。 “平川街坚决不能堕落！社会需要我们！” 第38章 阶级斗争初体验 一声声清脆的呐喊，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越来越多的人走到镜头附近，表明自己的立场。 那些选择与地球共存亡的上层人士，即将要拿起手中的武器来扞卫荣光，他们精通一切人类社会行之有效的手段，这群无法无天的组织者，充其量最多是又走上了一条老路。 站在道路开辟者面前耍威风，无疑是班门弄斧的可笑举动，富人们久违地拉起统一战线，将锋芒对准了想要越过龙门的鱼儿。 权力的身边已然太过拥挤，后来者想要占据位置，势必有人会被挤下山巅。 能拥有财富自由的生活，他们绝非善类，钱财是拿着人性作为交换得来的，代价大到足以让他们再泯灭一次又何妨。 上层人士始终在准备着迎接挑战，谁都想一睹山巅的风景，美妙的感觉向来伴随着清凉寒风，没有事情会是一帆风顺。 “朋友们！是时候亮出獠牙，给新人以教训了！” 各种媒体平台都在播报着现场的情况，副机位的画面里，同时拍摄到各个组织的成员，记录着他们在平川街上的举动。 繁华商业区不乏店电子监控设备，由于媒体的到来，大量无人机涌入街头巷尾，当邓鸣泉再次听到熟悉的嗡嗡声时，应激综合症都要犯了。 “毫无疑问，我们被迫卷入了一场阶级斗争中，有钱人是不会允许他们的地位受到挑战，财富必须长期攥在他们手里，而不是给宗教。” 宗教和上流社会的争斗，自古便有之，是一件老生常谈的事，许多历史学者对此津津乐道，围绕着编排出许多子虚乌有的奇闻异事。 马长安躲闪不及，被几台贴着不同机构标签的无人机拍个正着，他身上穿的土黄色袍子，表明了他的身份为黄河组织。 甚至都不需要人采访，观众们凭借穿着便了然阵营归属，马长安的自说自话，也被清晰地录入进去。 媒体平台在网络层面飞速散布，地球上其它地下城的居民们，在他说出一分钟之内，就清楚了黄河组织发表的言论。 马长安的话，就像是慵懒的蝴蝶拍打了一下翅膀，推动的空气波荡漾开来，跨越千山万水，冲出大气层，连远在月球基地的望月社内的电脑屏幕上，都能真切感受得到。 “这胖子说的话，简直是在将黄河组织往绝路上推，事情变得更有趣了。”王子娴看得一清二楚，她对马长安是谁并不感兴趣，画面中乔装打扮的邓鸣泉，可没有在月球上那样意气风发。 智能生命体“鲁班”将眼下的画面记录在案，归档于外星文明研究的文件夹里，他的思维遨游在概率学中，迅速给出一个非常夸张的百分比。 “邓鸣泉能安全回来的概率不足百分之十，阶级斗争会死很多人，他们已经自己走进漩涡范围内，势必会被撕成碎片。” “比人类文明能否在太阳风暴过后活下来的概率大多了，他们能否回来不重要，迫使外星文明露面最重要。” 邓氏父子在王子娴眼中，是丢进鱼群的鲶鱼，在地下城内任由其折腾，看看究竟能翻腾起什么样的水花。 王子娴一人的立场，就代表着整个望月社的立场，通过分析相关人群的社会行为，隐约感到即将面临的外星文明，似乎不是一个。 可真令人头痛！一个接一个不好的消息，被“鲁班”计算出来，王子娴感到时间无比紧迫，她暗自恼火自己为何没有想到，人类文明将要面对的是复合型灾难。 “鲁班”闪烁着高频亮光，说明它在进行困难的计算，王子娴盯着蓝光看了许久，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独自走向地堡。 “看来这几位来自月球的贵客，对我们的行径相当不满意呢。” 在平川街58号的顶楼，被木板封死的窗户后面，黄师行端着茶杯，倚靠在窗旁，凝望着采访画面里马长安尴尬的表情。 房间正中的铁架台上，锁链紧紧束缚着昏迷不醒的邓鸿，被苔藓泥团包裹的水晶之心，镶嵌进一顶黄金王冠中。 “不必担心，邓鸣泉是彻头彻尾的好人，在不属于他的时代里，掀不起浪花。” 背对着黄师行的娇小身影，笼罩在暗色绸缎披风里，披戴着兜帽遮掩住脸面，双手抚摸着皇冠，说话的语气不悲不喜，听不出什么情绪。 黄师行看向她时，表情收敛一空，“要是让他知道，好心帮忙的小女孩，绑架了他的儿子，会作何感想？” “最近你的思维变活跃了，这是好事。” 听到对方这样回答，黄师行赶忙捂住口不再继续说下去，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的心里只留存服从。 “过三天我再来，希望不要出岔子。” “贵客捣乱怎么办？” “不死就行。” 黄师行的镜片里反射出房门闭合的景象，对方带着皇冠离去，黄师行也没兴趣跟一个沉睡的人聊天，呆在这里自讨没趣，不如去号召信徒，在平川街干一票大的。 可怜的马长安几人，被当成众矢之的，面对媒体的围追堵截，没等他找到脱身之法，就被围在中间，推搡着前往街尾的咖啡馆。 “老邓！快想想办法！他们吃人不吐骨头的！” 马长安几次想要拔枪，可手指触碰到气枪握把时，胸腔却没有勇气可用。 “我们会安全的，去咖啡馆又不是刑场。” 邓鸣泉被强行按到椅子上坐下，有服务员端来几杯咖啡，依次放在每个人面前。 方桌另一侧，一位头戴高礼帽的老者，拉开凳子、放好手杖、屈膝坐下、摘下白手套放在一旁，优雅缓慢地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无处不彰显着他的修养。 中世纪老派贵族的典范，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卷曲的雪白胡须，遮掩不住整洁明亮的牙齿，说话时自然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奏响即将进行谈话的前奏。 “初次见面，首先欢迎你们来到十二号地下城，在下安德鲁·李，平川街的地产商人。” 第39章 安德鲁·李 “你好，我是邓鸣泉。” 拥有二三十张桌子的咖啡馆，一下涌进来太多的人，唯有他们所在的地方还空着，安德鲁·李手指敲打着桌面，来自他内心思考的独有韵律，霸占着桌案周围的空间。 邓鸣泉深知这是谈判专家才有的气场，他们不会畏惧坐在桌前的任何人，只要不与他们肩并肩，那便是敌人。 安德鲁·李，拥有平川街最多的房产，同时他也是黄河口附近掌握地皮最多的地产商人，他的业务涉及方方面面，哪怕是在地下城里，他早有提前布局。 作为十二号地下城外围区域富人们的代表，他被派来坐在谈判桌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安德鲁·李很擅长、也很乐意为守护这个群体的利益而发挥作用，以势压人是他最容易做到的，来自上位者后天养成的气场，帮助他在谈判开始前就占据上风。 他没有想到邓鸣泉会沉得住气，耐着性子听他的演奏，敲击声在持续一分钟过后，终于因手指发酸而停止。 空气安静得出奇，安德鲁·李察觉到自己第一次在耐心上输给了别人，心情就变得不太愉悦，他没好气地抬头看向店门附近探头探脑的好事者们，想要寻求些谈话的建议。 富人之间相互落井下石的小动作，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大家都不愿给予他哪怕一点提示，完全将关乎颜面的谈判，全权交给他一人。 “咳咳，你说你叫邓鸣泉，黄河组织的人说话都这样简练么？就没其他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安德鲁·李在心中把周围所有人都骂了一遍，表面上依旧风轻云淡，再次把话语权交给对方。 谁先抛出自己的观点，后来者就更好编织圈套，这是最基本的话术博弈技巧。 “我们可没想进来，所以无可奉告，只想问一句多久能离开这里？” 邓鸣泉被气笑了，两手一摊把混不吝的态度摆在明面上，不管你怎样盘问，我无话可说。 “是你们根本就不能来！平川街具有特殊意义，所有的组织、宗教，都不是平川街欢迎的客人！知趣的人是要有边界感的，懂不懂？” 安德鲁·李用说教的语气，恶狠狠教训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却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在普遍具有精神洁癖和各种洁癖的富人群体里，邓鸣泉浑身都散发着浑蛋的臭味。 “首先我需要更正你一点，我和朋友是正常逛街，没有作为黄河组织成员来行事，难道平川街不欢迎有钱的客人？” 邓鸣泉并不接受他的讽刺，用更为激烈的反问句，再次将火药桶扔给对方。 “有钱？你是说黄河组织或者其它什么宗教，会有有钱人加入？疯了吧！” 安德鲁·李说话间从口袋里掏出雪茄点燃，深吸一口后，紧闭双眼挑动眉毛，仔细品味芬芳香气，而后把烟尘吐得到处都是。 优雅！绝对的优雅！富人们为之倾倒，许多人跟风的抽起雪茄来，一时间咖啡馆内乌烟瘴气，呛得江海连连咳嗽。 邓鸣泉没有立刻反驳他的话，从怀里摸出一个老旧款式的钱包，拿出张蓝金花纹的银行卡，拍在桌面上。 安德鲁·李的眼睛顿时瞪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蓝金纹卡是专属于极少为国做出突出贡献的科研人士，每张卡都关联着在相关领域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以你的眼光，应该不难知道这张卡的来历，现在你说说，我算有钱人还是信徒？” 蓝金纹卡里面虽然分文无有，但它能在任何场所进行无限额的消费，由国家统一支付，更多的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安德鲁·李尽量让自己情绪维持在激动的边缘，伸手拿过卡片，翻来覆去仔细观察，企图寻找到哪怕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摄像机镜头锁定这振奋人心的一幕，即将迎来大家喜闻乐见的打脸环节，各大平台的直播收视率在飞速上涨，纪实性新闻的内容爆炸程度，远超按照剧本编排的综艺节目。 “你是邓鸣泉，难道是那位工程师团队里最稳健的基石、月球基地特殊建筑项目负责人邓鸣泉？” 安德鲁·李是做地产生意的，自然知道领域内的相关人士，只不过他千万想不到，那位鼎鼎有名的邓鸣泉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邓鸣泉点头之前，他忽然起身快步走向店门，挥动双臂驱赶着甘之如饴的摄像师。 “现在我宣布谈判到此结束！没东西让你们拍摄了！都滚出去！” 富人们立刻意识到这里面有比直播节目更棒的交易将要发生，于是便不遗余力地帮助他，拉走所有的镜头，关闭咖啡店的大门。 乱糟糟的环境在片刻过后就变得安静如乡间田野的深夜，邓鸣泉慨叹他们的行动力，怪不得人家会如此富有，都是有它根本的道理。 “邓工！您是整个地产行业的救星！是您的奇思妙想，那些充满灵魂的设计图纸，救地产于水火之中！不然建筑消费降级，地皮都要重新种回庄稼了！” 安德鲁·李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令邓鸣泉猝不及防，设计图纸更新建筑工程思路，是自己分内之事，包括前往月球进行技术指导，更多的算是起到名人效应。 真正进行施工的人，手里仅有一套自己团队给出的图纸，他年纪大了，必须更加专心在研究上，不然思想便会很快落后于时代。 他不想当一个被时代抛弃的人，对于研究人员来讲，这简直太过可怕。 邓鸣泉随口应和着，他根本不想在这儿待太久，耽误他去平川路58号实地考察。 安德鲁·李敏锐地观察到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一副想要马上离开的样子。 “邓工打扮成这样，是为了过几天在平川路58号那边凑热闹吧？奉劝各位还是不要蹚浑水了，黄河组织会在哪一天输得很难看，什么狗屁天神使者，全是忽悠民众的把戏。” 第40章 平川街58号 从安德鲁·李的口中得知，平川街58号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陷阱，到那天黄河组织的重要人物会悉数到场，早已埋好的炸药，会在仪式进行到最热烈时候怦然奏响华美乐章。 富人不会有妇人之仁，那些没用的软弱只会徒增烦恼，黄河组织在外围区域搅动风云，鼓吹着天神那套荒谬的理论。 “我们宁肯相信金钱能拯救万物，也不会跟穷鬼们那样选择将性命交给天神，要有天神的话，大家何必背井离乡，躲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安德鲁·李是地地道道的混血，他用词之犀利，像是一位歌剧院里口味刁钻的编剧，对“天神”怀揣着满腹的意见。 如果自己有罪，请用一无所有来惩罚，而不是让天神的谎言弥漫开来。 他们与黄河组织，以及所有自称拥有虚无缥缈的神明作为信仰的宗教，是绝对的敌人，这个矛盾已经到了引爆的边缘，平川街58号的盛会，将是所有人的狂欢。 邓鸣泉清晰感知到事态的严重性，届时会死去许多无辜之人，黄河组织的信徒，多是些不明就里的可怜人，他们不该被炸药波及。 “因何到了必须动用武力来解决问题的地步？宗教难道妨碍地产生意？” “不止是地产生意，他们大肆收拢钞票，一旦社会中没有钞票流通，大家全都选择以物换物的方式，就会导致价值体系崩溃，我们的规则便不复存在，以宗教治理城市，是我国政策想都不敢想的！” 安德鲁·李站在国家角度上，阐明此事会造成的内在影响，宗教国家直接与我国政体冲突，黄河组织想要做的是颠覆政权，身为爱国之人，岂能坐视不管？ 即便更多的是影响到他的社会地位，黄河组织倘若真的把天神使者请出来，在万众期待中证明了天神的存在，富人们辛苦维持的规则，会瞬间倾倒崩塌。 本就对这种规则嗤之以鼻的民众，借此机会推翻原本的桎梏，又能得到足以维持生活的食物和水源，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至于更深层次的想法，这种会令人头痛的事情，大家是不会过度关注的，普通人的生活谁不是得过且过呢？ 拥有更高社会地位的人，能更为明显地感受到危机，万一黄河组织真弄出点名堂，到那时所有的富人会成为众矢之的，遭到群起围攻。 邓鸣泉很快明白对方所说并非玩笑，提前数天纠集各路媒体记者营造舆论，正是为了对抗即将发生的事情做铺垫。 第十二号地下城的混乱景象，将会在一声剧烈的爆炸中推向巅峰。 黄河组织之所以能买下平川街58号，还是他们一步步埋下的伏笔，引诱着虔诚的信徒，自己迈入无尽深渊。 “我在那天要找人，你所准备的这场爆炸很不凑巧。” “想要找谁？还有三天时间，在地下城里还没有我们找不到的人。” 一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在安德鲁·李眼里看来都不是问题，在城中他想找一个人，就和买下一间储藏室那样简单，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只需付出少量钱财即可。 “邓鸿，我的儿子，信息可以在月球基地的能源部门公开人员名单上找到，他是被黄河组织抓到这里来的。” 邓鸣泉没有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在陌生环境里，受到各种方面的制约，找一个人难如登天。 可这件事对地头蛇来说就简单许多，安德鲁·李当即拨通手机，将此事吩咐下去。 “既然你们想在平川街找人，我会提供尽可能的帮助，譬如说居住在正对面的居所里，这是钥匙和钱，稍后管家会送来合适的衣服，我建议按我说的做，没人比我更懂该如何找人。” 面对他的盛情邀请，邓鸣泉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他急需一个稳定的环境来找人，眼看着平川街58号近在咫尺，他不肯浪费一丝希望，稍微客套几句后，拿着钱和钥匙快步走出咖啡馆。 几人在走上街来，媒体记者和富人们神奇的人间蒸发了，平川街还是那个冰冷的奢侈品售卖一条街，能在店铺内进出的全是上流社会的富人，他们依旧对信徒保持着鄙视。 马长安紧走两步，转身看到没人跟着后，赶紧说出自己的看法：“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他一直在听从微型耳机里的命令，恐怕幕后主事者另有其人！” 为证明自己的言论，马长安调整手表，拨动到信号拦截的页面，显示出在双方交谈期间，有一道稳定持续的信号波动附着在安德鲁·李的身上。 “既来之则安之，他最多是想要稳住我们三天，无论背后是谁，这件事情很快就会知晓。” 事情的进展，不是邓鸣泉所能改变的，数千万人口的地下城内，想要找个被抓走的人何其困难，还不如顺其自然等到三天之后，总会有个结论产生。 “我现在开始想要知道望月社那小丫头，一直想让你来地球的原因，你不觉着我们在沿着既定的故事线在行动吗？” 马长安没法推测出王子娴的想法，只是被人当做棋子的感觉很不爽。 “是与不是，等三天，如果没有结论，我们回去！” 邓鸣泉赌定平川街58号会是故事的转折，却不会想到这里才是故事的开始。 目送几人离开咖啡馆，踏上寻人之路的安德鲁·李，笔直的身子顺着木椅靠背迅速瘫软下来。 “老板，我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将他们按在平川街了。” 在右耳洞中，一枚微型耳机里传出雪如意的声音：“很好，务必要让邓鸣泉见证神迹的发生，不然我们可就白忙活了。” “一切尽在老板掌握之中，58号的节目必然无比精彩。” 向柔弱的少女表明衷心，安德鲁·李却没有感到惭愧，通话结束后，荣光在他脸上久久不曾散去。 黄河组织早已渗透进社会的更深层里，占领一座城市，从来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第41章 三日时光 几人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平川街面上，被安德鲁·李这样一搅合，其他心思全无，各方势力粉墨登场，逐渐蚕食着附近的地盘。 身穿土黄色袍子的他们，在这里并非唯一的奇装异服，另外几个不知名组织的成员，穿着打扮同样夸张无比。 “我们像是一群求偶的鬣狗一样，在公众场合里炫耀着自己的打扮，末世的宗教如果都这样，那的确很吸引人。” 马长安在路上丝毫不收敛审视的眼光，对过往的行人一阵儿品头论足，衣服穿出来是给人看的，谁的色彩更鲜艳，谁就在这场比试中更胜一筹。 事到如今，人们互相便不会再掩饰说话声，语言变得粗鄙不堪，在嘈杂的环境里，来回触碰人性的底线。 大家都在默许对方不断拉低语言的格调，最后马长安的嘴里往外蹦出与家人有关的污言秽语，对方见势不妙，缩着脑袋头都不敢抬地夹着尾巴逃走。 “看呐！我们返回地球之后的又一场胜利！别的宗教完全不是黄河组织的对手！” 披着黄河组织外皮的马长安愈发放肆，这条街上有无数双眼睛躲藏在暗处窥伺着他的举动，若非不久前收到安德鲁·李的警告，他们恨不得冲上前去，对着胖子的屁股狠狠来上一脚。 邓鸣泉数次想要阻止他继续没边没沿地说下去，都被马长安胡乱挥舞的手臂给挡住，就这样张扬胡闹着从头至尾逛了几圈，将整个平川街都装进脑袋里才罢休。 安德鲁·李所提供的临时居所，有一面视野开阔的落地窗，这在寸土寸金的平川街难能可贵，更为令人惊叹的是窗外的景色，恰好可以将平川街58号尽收眼底。 “这人还挺够意思的，乐意把这么好的房间让出来给咱们住，还有可乐！老天爷！你知道我多久没喝可乐了！” 一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中世纪古典的实木家具，完全的外国风格，邓鸣泉的心情顿时有些低落，他是坚定的老国风派，在房屋装修上的独到见解，一度引发邓鸿的反感。 在一众家具营造的高雅氛围中，现代化的智能家电完美融合进来，马长安三两步快跑到透明玻璃冰柜面前，抱着它亲了一口，迫不及待地打开，拿出两罐冰镇可乐。 “老弟！喝过可乐没？最快乐的事莫过于逛累了回到家，喝一瓶碳酸饮料！” 江海煞有其事地拿着可乐，递向邓鸣泉，他明白这支队伍里，谁才是主心骨。 “我只喝茶，你们年轻人喝的东西我可喝不来。”邓鸣泉没有接，他更关心落地窗能否起到作用，至于房间陈设好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不用想都知道房间内肯定有大量的监控设备，他们的言行会被某个地方看得一清二楚，看似是在慷慨无私地帮忙，实则确定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到那天之前，他们都没有机会随意走动。 “上年纪的人心思真沉重，安德鲁·李的身份信息我搜查合适完了，这人特别有意思，你敢相信他是隶属于月球基地指挥中心吗？” 马长安打了个爽快的气嗝，浓郁二氧化碳冲击着神经，带来敏感的思维，他使用自己的渠道，对安德鲁·李进行充分调查后，意外发现他的档案曾经短暂出现过指挥中心的名单里。 尽管在正式登月时，他再没有出现在指挥中心的任何一份材料里，就此石沉大海销声匿迹，精明的手段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马长安。 手表发出的追踪信号，竟然一路冲出大气层，直奔月球卫星去了。 他还在与月球基地时刻保持着联系，这人身份复杂，若非马长安随身携带的仪器设备众多，还真摸不出她的底细。 既然是指挥中心的人，那便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马长安便放下心来，仅仅是开启一台小型屏蔽装置笼罩住靠窗的卧室，别的地方想怎么监视都无所谓。 此处居所里，其实并无监控，黄河组织的一众高层，注意力都放在准备仪式上，平川街58号内，有数百名浑身散发着信仰之光的信徒，捧着书本机械地念诵着。 旋律内没有文字可言，每一位参与发声的信徒，在旋律内各司其职，相互配合却又互不干扰。 黄师行站在人群围绕成的圈层最内侧，手持黑石权杖，高举无字之书，眼眸微睁静静感受着来自未知的力量。 人类总归是渴望力量的，黄师行自我宽慰着，在真正迎接天神使者到来前，自己先占些便宜不为过。 “多来点！多来点！想让黑石茁壮成长，没有你们的用心浇灌是办不到的！黑石拔地而起，营养液才能源源不断产出！我们需要更多的营养液！” 黄师行急切催促着，在他脚旁的泥土里，塞着一根手腕粗细的黑石，外观看上去与静心石碑相仿，表面的纹路中不停渗透着颜色瘆人的黄泥水。 原来市面上引人疯抢的营养液，竟来自于黑石，如此恶心的产出方式，还有黄师行的皮鞋踩在泥泞地板上来回踱步，震动引发的水质变化，若将此事传扬出去，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没人会相信能维持生命需要的营养液，会是地底下冒出来的黑石所产出，黄师行用脚底板打着鼓点，在旋律中翩翩起舞。 力量涌入身体，财富在脚下流淌，带来无与伦比的吸引力，让黄师行整个人飘飘欲仙。 “天神不在人间，胜似在人间！好处全被那丫头占了，这不公平！”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黄师行鬼迷心窍般心生歹意，他眯起的眼睛转而看向无谓的信徒，他们的意识迷失在光芒中，轻易不会再醒来。 之所以选择平川街58号作为迎接庆典的主舞台，归根结底还是黑石的存在，别的地方怎么吟唱，黑石不会凭空生长。 黄师行想要将雪如意取而代之，他天真地认为贪婪能帮助他实现愿望，疯狂向黑石索取起力量来。 第42章 信仰如海 关于天神的来源，十二号地下城的人所知甚少，他们更乐意坐山观虎斗，各方势力争斗越凶狠，给普通人的好处就会越多。 黄河组织的来历与天神传说几乎是同一个故事，在地下城建设过程中还未曾有人见到过黑石存在，就在通道打开人们往里涌入时，这种陌生的黑石才悄然出现。 谁是第一个发现黑石的人已无法考究，当走投无路的黄师行，快要饿死在路边时，雪如意拿着一瓶清澈的营养液来到他的面前。 在此之前黄师行自己都不会相信，状若清水的营养液会为自己带来充沛能量，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外加意外的救命之恩，令黄师行对雪如意感恩戴德，任由她差遣。 从蛊惑人们成为示威者攻上月球，到接触黑石产出营养液的秘密，黄师行全程参与其中。 他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的观念，在潜移默化间发生了改变，在带领黄河组织前进的路上，黄师行性情大变，从一个性格开朗温和的人，转变成外表胸怀若谷、实则对月球基地的居民充满敌意的不安分子。 经由他手发展的信徒，心思与他一般无二，示威人群内掺杂着许多自告奋勇的骨干，有些是本就对资源分配感到不满的，还有些是对天神存在纯粹崇拜的讲师。 当初黄师行筛选能够被培养成讲师的人才时，特意选择那些无路可退的可怜人，只要稍稍加以调教，他们就会变成最忠诚的走狗，替自己去卖命。 雪如意的身份，黄师行明暗里没少打听，可是地下城里的人压根不知道她究竟是从哪儿得到黑石的指引，似乎只有她可以与黑石沟通，弄明白奇特旋律里蕴含的意义。 无字之书上显化神谕的本领，同样是不同旋律造成的结果，黄师行弄不明白其中原理，在诓骗别人时，依葫芦画瓢使出来即可。 经过长时间的练习，不同旋律所能带来的影响，黄师行完全掌握，那种言出法随的快感，令他意乱神迷。 “黑石呀黑石！如果你能听懂我的祈求该多好，能否让我听明白你的声音？” 黄师行对着黑石再三追问，黑石回应他的只有渗透出更多的营养液。 在体会到营养液的好处后，黄师行就再没吃过人类食物，他觉着营养液真的是天神的眼泪，毕竟黑石纹路缝隙流淌出的，勉强能被称作“眼睛”。 参与进来的信徒们，大都不知道黑石就是“天神”，或许世界上不会有天神，但黑石在绝望的环境中带来活下去的希望，它有资格扮演“天神”的角色。 至少黄师行是这样认为的，与另外那些见过黑石的讲师一样，在黑石附近念诵独特的旋律，会促进黑石的生长。 像竹笋那样迅速拔地而起，然后被拿来制作器具，他所拥有的权杖，便是通体用黑石打造而成，大权在握时，他会感到自己无所不能，不会感到饥饿和困倦。 超越人类生命的范畴，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境界！ 权杖被禁止长期持有，按雪如意所说，与黑石相处时间太久会逐渐泯灭掉人性，先前黄师行还无法理解她的话有何深意，当伴随着旋律情不自禁跳起舞来，这一瞬间的感受，让黄师行顿悟。 “人类无疑是宇宙中最低级的一类文明，单一生命体脆弱无比，生存条件苛刻，就连太空都要借助大量器具才能一窥真容，而黑石带来的新奇感受，帮助人类改善自我，最终实现生命进化。” 黄师行的思维正在用难以想象的速度运转着，宇宙星空和太阳闪耀，在其中不过是一瞬之间，此时此刻灵魂超然物外，他看到了更多的景象，一些以人类视角无法看到的地球，正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又不知过了多久，黄师行感到疲倦异常，想要回归现实的时候，脑袋却不听使唤的停不下来，意识疯狂延伸着，变得无比轻薄，一道最轻微的电流，都将撕碎他。 “谁来救救我……救命……” 黄师行的求救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关注，他的眼神变得空洞清冷，一股股短促的电讯号波动，从权杖中发出。 站在门后目睹变故发生的雪如意，面无表情的看着精神饱满的信徒们，一个接着一个直挺挺倒在地上，状况变得与黄师行相同。 很快下一批拿着书本的信徒鱼贯而入，他们对躺在地上的同胞熟视无睹，举起书本便扯着嗓子念诵旋律。 三日光景如此循环往复，平川街58号的一层房间里，黑石已然密密麻麻生长成一片茂盛森林。 信徒们麻木的身躯，被浑浊的泥浆覆盖，从临街橱窗的角度，不会看到默默奉献的他们。 雪如意独自一人推着绑有邓鸿的铁架台来到黑石中间，抬头望向钟表，等待着时针与分针同时指在十二的位置上。 依照约定，平川街58号外面的街道上站满了十二号地下城的头面人物，邓鸣泉他们也没有穿着黄河组织的衣服，而是以便装出席。 不久前他们透过落地窗，没有在下面的人群里看到任何一个黄河组织的信徒，好像提前约定好一样，混迹在五颜六色的海洋中，无法被人分辨出来。 几人自然不能再做出头鸟，宗教之间的相互打压之前可没少精力，在今天如此重要的场合里，邓鸣泉不想受到外界因素的打扰。 “待会儿若里面真有邓鸿，无论如何我会动手，到时候你让江海离远些，不要受伤。” 江海本是不用参与进来的，马长安跟他说过数次，随时可以离开，但江海执意要帮到底，他也想看看，黄河组织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我在，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大不了我绑了安德鲁，拿他当挡箭牌！” 马长安的眼神毒辣，在人头攒动间一眼就锁定到东张西望的安德鲁·李，这人今天的装扮，又与在咖啡馆里那套大有不同，连胡子都剃干净，露出一幅小白脸来。 第43章 声音显形 安德鲁·李故意更改穿搭外貌混迹在人群里，像是在掩人耳目，躲藏在不起眼的地方伺机而动。 说不定是指挥中心派来暗中保护自己的，马长安对自己的猜测充满信心，他的生死无足轻重，邓鸣泉可不能出事。 那帮高层的心真够大，万一邓鸣泉在地球回不来，通天塔的设计图就地暂时搁置，灾难来临后能源得不到及时补充，不知还会死多少人。 站在文明的高度层面来考虑局面，人类在走一条极细的钢丝，连尽头都看不到，还随时可能跌入无底深渊。 没有十足的把握，执掌方舟船舵的人，不会妄下定论，邓鸣泉出于亲情的羁绊羁绊强行脱离队伍来到地球，可能还真有他的道理。 马长安想不通事情的来龙去脉，太过宏观的问题卡住神经传输的过程中，阻碍着他进行思考。 “快看！大幕拉开了！” 遮挡在平川街58号橱窗内的帘布，忽然向两侧拉开，黄师行浑身湿漉漉地推门而出，黄泥浆随之一涌而出，霸占住相当大的一片区域，人们顾不得抢夺未经提纯的营养液，目光完全被他身后的铁架台吸引。 铁架台上锁链捆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黄师行一手抓着权杖，一手捧着书本，颇有几分神神叨叨的意味。 刚还喧哗热闹的场面，被一声声动人的吟唱镇压下去，无数身披袍服的黄河组织信徒，步履蹒跚地走出门来，他们眉心闪烁的光芒前所未有的亮，信仰之光映照在所有人的脸上。 邓鸣泉却瞪大双眼，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默默拽出气枪藏在身下，打开保险随时准备冲上去救人。 铁架台困住的不是别人，正是被示威者掳走的邓鸿。 “那是邓鸿！怎么没看到雪如意？” 马长安紧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一边左右快速扫视周围人的表情，一边按住浑身开始颤抖的邓鸣泉，让他不要急着下定论。 “看样子像要举行某种宗教仪式，应该不会对邓鸿造成伤害。” 信徒与黄师行并未携带具备攻击性的武器，马长安想要再等等。 可救子心切的邓鸣泉等不及，儿子被五花大绑捆在眼前，试问谁能忍得住？ “我怎么没法动弹了？” 邓鸣泉身体做出前冲姿态，却悬停在原地动弹不得，不仅是他被施了定身法，所有人都僵硬地站在原地，保持着滑稽的表情，只有喉咙还能正常发出声音。 “尊敬的各位来宾，还有被天神眷顾的贵客，再次向大家做一个自我介绍，在下黄师行，黄河组织的讲师。” 黄师行的行动自如，他用麻木的语气说出一段枯燥无比的开场白，缓步走进人群里，伸手拉住邓鸣泉的臂膀。 手指在触碰到邓鸣泉的瞬间，他的身体恢复，立刻举枪对准他的脑袋。 “把人放了！不然我会开枪！” “神谕告诉你会在这里找到你想找的人，正是兑现诺言的时候。” 黄师行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警告，依旧拉着他往外走。 邓鸣泉没有犹豫，气枪打出的钢钉，干脆利落地贯穿了对方的后脑勺，像打烂个西瓜般，红白之物迸溅得到处都是。 “在场之人皆会见证荣光，邓叔叔何必着急？” 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穿透洪钟大吕的旋律，飘然落入邓鸣泉耳中，没了脑袋的黄师行，仍然紧抓着自己的袖子，凭借本能在踉跄前行。 邓鸣泉抬头望向声音所发出的地方，换上一身漂亮黄裙的雪如意，狡黠地眨着眼睛，自如自在地轻盈走过人群，来到铁架台旁。 从信徒身旁走过时，众人都主动避让开来，对她表现出的敬畏，令邓鸣泉冷汗直冒。 “你是雪如意？” “不久前我们还见过面，邓叔叔的记性可真不好。” 雪如意取出那颗水晶之心，外面包裹着的苔藓泥团，被她无情扯下，随手扔进泥浆里。 苔藓泥团一落入浑浊的液体中，便立刻不受控制地剧烈蠕动，体型如气吹般膨胀，期间还发出诡异的蜂鸣声。 邓鸣泉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愤怒、悲伤、困惑……百般情绪竟能在瞬息之间表达出来，单凭此一点就足以超越人类的生命学范畴。 “真扫兴，大好的日子里还得看到些垃圾，自己研究跑题了，还不甘心失败！” 雪如意抬起脚，重重踩在苔藓泥团上，光芒随之笼罩包裹住它，不多时便渐渐抚平了它的躁动。 苔藓泥团里蕴含的意识，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邓鸣泉眼睁睁看着她厌恶地收拾掉这股意识，捏着水晶之心塞向邓鸿的嘴巴。 邓鸣泉用力挣脱黄师行的手，对着雪如意举枪射击，钢钉飞到她身前一米开外之地，速度骤然下降，变得几乎是停滞在半空。 “你们爷俩会是历史的见证者，哦不，应该更确切地说，是新文明的缔造者！你们不会死在旧时代，还能见到更多的光！” 雪如意目光灼灼、满怀期待地看着邓鸿吞下水晶之心，下一秒外界的一切声音消失不见，就像被造物主按下了静音键那样，脚步声、惊呼、谩骂、钢钉摩擦空气声。 邓鸣泉只能听见一种来自黑石的声响，比之前在静心石碑处收集来的音频，要清晰无数倍。 “火炬之光，点亮文明！” 八个字如同重锤，忽然敲打在邓鸣泉的胸口，来自58号房间里面，浸泡在泥浆浑水里的黑石林所发出的旋律，经过一段空间的排列组合后，以扭捏的腔调，被邓鸣泉听到。 这个声音雪如意同样听得到，她心满意足地点头时，发现邓鸣泉露出错愕的表情，这个不经意间的细微变化，再次改变了雪如意的打算。 “你能听懂神谕！没想到父子俩全是解梦人！” 做出这个判断后，雪如意又矢口否定了自己的结论。 “不对，你的磁场并非解梦人，是后天触发的某种基因，导致你可以听懂？既然这样，你就不能离开！” 第44章 双面卧底 “你知道解梦人这个词？” 当下的局面已经完全超过了邓鸣泉的理解范畴，超自然现象井喷式的迸发，让他的思维运转受到压迫而暂缓。 雪如意一声令下，信徒们丢掉书本，张牙舞爪宛若丧尸般冲向邓鸣泉。 黑石林在传达出短短八个字后，表面遍布裂痕，在接下来的几秒钟内分崩离析，冒出的烟尘朝着天空笔直飞去，那道清冷的烟尘凝聚成的细线，像是个箭头在指引着方向。 “知道的，都不能离开这里！旧时代的余孽企图拉住人类文明前进的脚步，是他们派你来的！” 雪如意毫不掩饰自己的怨恨，她推开黄师行的残躯，夺过黑石权杖，用尽全身力气插入地面。 黑石权杖扎根泥土中，周遭的泥水混杂着光芒，一同被吸了回去，现场围观之人，但凡是喝过营养液的，眉心处无一例外钻出一道光亮，朝着黑石飞去。 喝进体内的营养液越多，失去的光就越多，邓鸣泉向后快步推着，转回身来看向江海时，发现他已经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信徒们簇拥到近前，无数双手胡乱按在自己身上，简陋的机械外骨骼不堪重负，被拆的支离破碎。 气枪在过于近的距离内，根本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效果，同样被夺走扔到地上。 “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邓鸣泉的视野被人潮覆盖，绝望的情绪在心底疯狂蔓延，伴随着血丝冲进眼球，他快要被灾厄压垮了。 黑暗最终还是彻底吞没了光明，邓鸣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失去控制，来自皮肤传来的挤压和敲打，让五脏六腑都感到十分难受。 意识在无声无息中向下无限沉沦，邓鸣泉压根提不起精神来抗拒这个变化的过程，在潜意识里似乎已经默认该结束的答案。 忽然一道绳索拴住了自己的意识，以更快的速度拉拽，邓鸣泉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不适，混乱的晕眩瞬间侵袭大脑，一口苦水翻江倒海地滚出身体，邓鸣泉哇啦一声呕出来，光明于此时重归眼眸。 “回来就好，此地不宜久留，追上我的脚步！” 不等邓鸣泉反应过来，自己就被拽起，那人背身对着自己，往人群面对相反的方向跑，他跑的如风似电，邓鸣泉竭尽全力也追赶不上。 “你们敢毁坏神谕！会遭到天神惩罚的！” 雪如意捂紧耳朵蹲在地上，痛苦哀嚎着无法追赶，一颗不停发出剧烈干扰噪音的震爆弹，阻拦住信徒们追击的脚步。 声音和行动同时恢复后，邓鸣泉只来得及狂奔，完全没法进行思考。 “老邓！等等我！快搭把手要累死了！” 马长安的叫嚷声，算是彻底喊回了邓鸣泉的灵魂，他后来先至从身后赶至身前，还背着口吐白沫的邓鸿。 别看他胖，真遇到拼命的时候，跑起来比谁都快，嘴里嚷嚷着要没命了，实则一转眼就把邓鸣泉抛至脑后，一路狼烟追着前人而去。 看到儿子意外脱困，邓鸣泉顿时提起兴致，玩了命的狂奔，他迫切想要知道在自己失去感知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他数次向后看，想要在远去的人群里，寻找到江海的身影，如果不跟自己过来，他或许不用经历这一次劫难。 几人绕大街穿小巷，足足跑出去数里地，直到一处安全的仓库门前才停下脚步。 邓鸣泉双手扶膝，胸口起伏不定，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息。 马长安更是累到直接坐在地上，双眼直冒金星，即便如此还紧紧扛着邓鸿，担心他会受伤。 “哎……哎！我这辈子没跑过这么快过！老邓……得给我多买点……运动饮料……” “到底怎么一回事？大家都被定住，你为何能去救人？” 邓鸣泉想不明白，这件事太过古怪，自始至终都透着神秘。 马长安几次开口，都被急促的呼吸顶到说不出话来，只得抬手指向刚抬起车库门的那个人。 “你问……问他！安德鲁知道的比咱们都多！” 出手相助的竟然是安德鲁·李！ 邓鸣泉经此话提醒，才仔细看清楚对方的长相，眼前的安德鲁与刚见时又有了些新的变化，他腰间缠绕着一圈铃铛，行动起来会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把人抬进来，我来动手术。” 安德鲁·李的语气沉稳，似乎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未对他造成影响，而这条道路他走过千百次，仅凭肌肉记忆不去看路，都不会走错。 地产商人敏锐的嗅觉不仅体现在商业方面，在认路和房屋建造上也具备超乎常人的见解。 他亲自参与修建的车库，内部构造是一座反向的地下室，打开的仓库门内，唯有一条通往上层的楼梯。 等两人抬着邓鸿走上楼梯后，安德鲁·李环视四周没看到有异常后，在门内锁死仓库，又解开一串铃铛栓在锁扣上，才放下心来追赶。 “你们的运气不错，如果遇到的不是我，今天非要死在这里不可，敢手无寸铁直面引梦人，真不知道上面的人是何居心。” 安德鲁·李边走边做出解释，他对邓鸣泉两人的冒失感到非常不满，对高层的决定更是愤愤不平。 “在来之前没有人告诉过我，引梦人的战斗能力会很强，我以为常规武器能对付得来。”邓鸣泉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就敢来救人，着实难以说得过去。 “谁让你们来的，等回去之后可以起诉了，引梦人很难对付，他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表明身份，你们被她盯上了，会很麻烦。” “这……先把邓鸿救醒，他或许知道些隐情。” 邓鸣泉听罢，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总不能告诉对方，是自己赌气跑下来的。 “现在最缺的是时间，十二号地下城内的所有宗教，都会四处搜捕我们，得抓紧离开这里。” 引梦人的号召力，远远大于黄河组织，她有能力召集所有对“天神”有信仰之人，对他们展开通缉。 第45章 关于引梦人 安德鲁·李对局势的估计还算保守，平川街58号发生的变故，引发地下城内发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不同区域的信徒聚集到特定位置，用同样的办法召唤埋藏在地下的黑石。 依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的普通人，体内积累的光芒，都被黑石权杖吸收，地下城的上空形成了一道瑰丽的奇景，无数光线化作游鱼，齐齐朝着平川街流淌。 仓库楼梯连通的上层，最里侧的墙上竟然有面直通地表的窄门，一人宽的三层金属门遮挡住这条逃生通道，不到万不得已时，它不会被打开。 安德鲁·李熟练地打开放置在桌案上的电脑，输入一串指令后，又拿出秘钥插在数据接收口，屏幕弹出来为时三分钟的倒计时，金属门表面冒出浓郁白烟，促使室温走低。 “把他丢到沙发那边，和我一起摇动铃铛。” 救醒邓鸿的办法着实令人意想不到，安德鲁·李拽下腰间的铃铛，贴近邓鸿的腹部，有节奏地摇动着，另外两人靠得近时，在黑发遮掩住的耳郭里，看到了一块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微型仪器。 马长安可以确信，自己扫描到的信号就来源于它，碍于救人的事要紧，无关紧要的问题放在后面再说。 “这办法能把他晃醒？” “水晶之心吐出来，他就能恢复意识，仔细去听声辨位，这东西不想离开。” 安德鲁·李的听力极好，反正他说的动静，马长安压根没有听到一点儿，只能按照他的要求摇动铃铛，期待着邓鸿安然醒来。 在邓鸿皮肤表层，忽然有个凸起物被往来游走的铃铛声音吸引，不太听话地跟随着铃铛动弹起来，安德鲁·李见状，手腕抖动的频率不断加快，旋律的变化致使物体彻底被勾动，速度更胜从前。 聚在凸起物变听话的瞬间，安德鲁·李猛力向上提拉，铃铛脱手飞出，沾满粘液的水晶之心也随之被邓鸣泉喷出。 一口十分持久的吸气过后，邓鸣泉睁开了眼睛，茫然无措地望着前方。 马长安赶紧蹲到他身前，双手按住肩膀用力晃动，“邓鸿？看哪儿呢？还认得我不？” “安德鲁！这咋回事！我哥们怎么变成傻瓜了！” 邓鸿没有对他的问题做出任何反应，任由他摇晃身体，表情呆滞跟刚睡醒一样。 “不要着急，先把水晶之心放进隔音瓶中，我来为两位稍作解释。” 安德鲁·李用带着白手套的手，小心地捏起水晶之心，把它放进二十公分高、直径八公分左右的厚实玻璃隔音瓶里，底部放置的干燥棉垫，迅速吸干水晶之心表面的液体。 拧紧瓶盖，依次包裹进安全袋、装进双肩包里，存放好水晶之心后，安德鲁·李看向屏幕的倒计时，他还有一分三十秒的时间用来普及知识。 “先说句题外话，以后不必称呼我全名，像自来熟的胖子这样喊我安德鲁，或者直接叫小李就行，那样显得亲近些，毕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会是亲密无间的战友。” “说谁是自来熟的胖子呢！我叫马长安！” 马长安的抱怨，白白消耗掉五秒钟的时间。 “那个小姑娘，多次乔装打扮前往月球，为了得到石碑内藏匿的东西，现在看来水晶之心并非最终目的，费尽心思催发出的声音，不过是一种模糊的预言，这群外星文明的生命体，最擅长玩弄声音！” 他们毫无征兆被定在原地，信仰之光的产生，以及无字之书的神奇作用，都离不开声音。 人类所能生存的环境中最不缺少能够传递声音的介质，在人类文明存在的区域内，几乎没有可以屏蔽掉来自音频干扰的生物，能够调整不同频率音波的引梦人，基本立于不败之地。 安德鲁之所以不受影响，跟他耳朵里塞着的设备有关，不仅能作为高效移动基站来传递信号，更能阻断引梦人发出的特殊旋律。 “在对外星文明的研究方面，我们是极少数派，主流意见觉着应该接纳部分先进的外来科技，科研部门还没法通过影响生物磁场来做出一些改变，他们需要帮助，用来对抗致命的太阳风暴。” 安德鲁隶属的部门，不在指挥中心明面的任何一处，他们的身份在高层领导手里互不流通，属于最高的绝密级别。 与外星文明接触不能出现任何差池，一旦误解或是落入圈套，将葬送文明的前程。 他的说辞，马长安觉着不能完全说服自己，他在神秘学方面，早已不是一张白纸，关于石碑和其背后的外星文明，他的观点恰恰相反。 “月球基地内的黑石碑发出声音，可用不到吸收人类的体力，反而会安抚躁动压抑的情绪，当发现尸体的时候，我们并未遭到攻击。” 另一个矛盾点，雪如意借着寻找父亲的由头，间接摧毁了石碑，两者之间很难会撇清关系。 安德鲁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道：“这就是我们返回地球的原因，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剩收集最后的情报了，我们走。” 倒计时在此话说完时刚好归零，狭窄出口的大门依次解锁，极冷的寒气冰消瓦解，外界的气温不知不觉竟下降到零度附近，看来灾难的临近，造成了意想不到的极端天气。 他们几人的衣衫单薄，马长安直打喷嚏，“咱们就这样出去？会被冻出毛病来的！” 安德鲁显然是早有准备，打开门旁的衣柜，一整排的防寒衣物，还有些应对突发情况的轻便武器。 “外面的路会非常难走，遇到敌人不要心慈手软，等回到月球基地，你们才能继续当好人。” 他对于一枪未开就抱头鼠窜的马长安，打心底里是不满意的，当时的情况危急，安德鲁本想着瞅准时机干掉引梦人，结果白白浪费了机会用来救人。 沉甸甸的冰冷手枪握在手中，安德鲁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救下邓鸣泉和一位潜在的解梦人，物超所值。 第46章 肯定的推断 货运飞船降落的时候，天气还算是正常，再次返回地面，寒风吹拂脸颊，冰粒子砸得脸红黢黢，让人睁不开眼来看清前路。 长期待在地下城内，哪怕那里的灯光再明亮，也比不上发疯的太阳，肆意挥洒着阳光。 地球的气温不升反降，在短短几天时间里骤然降至冰点，原本还打算赖在地表不走的人，被风雪的到来送进地下城认命。 几人走过窄门来到外面，空旷的平地中，只有一台崭新的全地形车停在不远处的车位上。 安德鲁按动车钥匙，全地形车自动行驶到面前打开车门，接纳他坐进驾驶舱。 “好高级的载具！你们部门还缺不缺人手？我在这方面有独到见解！” 马长安一进入车厢内，就被豪华的内饰吸引住，与安德鲁相比，自己跟朋友们成立的神秘学研究组织，那可寒酸太多了。 “暂时不缺，除非有人意外死亡，才会有递补进来的，你可以期待一下，我不一定回得去。” 安德鲁单手按压在方向球上，启动载具的驾驶系统，一个猛子冲开平底围栏。 撞碎一排排金属栅栏，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天空呈现出奇异的“阴阳互渗”景象，大量堆积在一起的乌云，被过于猛烈的阳光照射而强行穿透，又洒落在漫天冰粒上散射出来星星点点的光。 黑夜、极昼和满天星辰同时出现在空中，这等奇景看得人心惶惶，越绚烂的美景，越预示着可怕的灾难临近。 安德鲁轻描淡写地说出他们的秘密，听得马长安缩成一团不敢回答。 “指挥中心耗费无数资源，将每一位的身份安排妥当，是要在合适的时间里来使用，为此时刻做好牺牲的准备，钱财什么的无关紧要。” 财富、地位、女人，种种惹人嫉妒的因素，安德鲁唾手可得，马长安羡慕的东西，是要拿命来换的，得出这一结论后，他便绝口不提此事。 要让他做大义凌然的那位先驱，他八辈子做不到，本着好死不如烂活着的做人原则，该吃吃该喝喝，能熬一天是一天的人生态度，是不会舍弃个人来成全与自己无关的荣耀。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在神秘学这块沃土上深耕多年的马长安，仍然不确信灵魂这东西是否还是自己的意识。 安德鲁表现得相当无所谓，他觉着用生命来换取必须的胜利，具有无比崇高的价值体现。 “别担心，不是谁都能做我们这行，首先要六根清净才行，我自幼孤身一人直到现在，不就为了等待此时此刻的到来？” 全地形车窗外飞逝的风景，曾经繁华的城市建筑群，如今却变得落寞萧条，街面上胡乱停着的车辆，根本不会阻碍高大的轮胎滚滚向前，安德鲁怡然自得地享受着碾压的快感。 “引梦人用了什么办法，我儿子的意识还未恢复，是受到强烈声波刺激所致？” 邓鸣泉扭过头来看向倚靠着自己肩膀的邓鸿，那副痴呆样子很是令他心痛。 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邓鸿，被一颗水晶之心搞得神志不清，邓鸣泉心中百般滋味，他开始动摇是否要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了。 想要以个人的能力来破解外星文明出的谜题，没人知道途中会发生什么意外，邓鸿的遭遇，为他敲响了警钟。 始终牵挂邓鸿安危的情绪，影响到了他对事情的判断，安德鲁深知这种情况可能带来的坏处，便尽力说些平和的话来宽慰他。 “水晶之心大概能起到某种信号发生装置的作用，邓鸿的精神坚韧远超常人，具备解梦人该有的基础条件，对方抓他过来借助他的生物磁场来传话，说不听他知道的比我们都多，时间长些会醒过来的。” 安德鲁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况，他只能凭自己的经验来推测，引梦人拿他当作天线来用，想要得到“天神”的指引。 马长安忽然一拍大腿，怪叫着挺直腰杆，“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这群龟孙在搞内斗呢！” “把话说清楚点，我听不明白。” 当触及外星文明相关事情的话题抛出时，安德鲁的语气才会加重，不然他就像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对任何事情都兴致缺缺的。 “你们仔细想想，月球上面的黑石对人类有帮助，地球上的黑石在用一种养蛊的方式，积累光粒子流，别忘了光是携带能量的东西，那么问题又来了，引梦人为何想要汇聚能量？” “别卖关子，又不是说书，一口气说完！” “已经知晓黑石能作为制作飞船的原材料，又能吸收和发出奇怪的声音，就有理由怀疑它是外星文明科技结晶产物，这个没见过面的生物群体，能将许多先进科技都融入其中，通过简单的能量追溯方式来发射出去。” “简单来说，浩瀚宇宙中能够携带足够能量的星球，就会被黑石飞船瞄准，里面的驾驶员就是执行此项计划的敢死队，跟安德鲁的身份差不多，这还是多亏了你表明身份，我才做出的推断。” 马长安还不忘夸赞对方两句，他认为适量的吹捧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等到关系足够亲密时，相处起来就更加自由些。 安德鲁保持沉默良久，他在通过以往所接触到的事情，帮助自己来判断马长安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思来想去，最终得出了一个非常肯定的结果，马长安推断看似轻飘飘的，实则简单直接、有理有据。 “你的意思是月球石碑与地下城的黑石，在技术层面相同，只是使用的阵营不同？” “回答正确！要不怎么说同行交流最省事呢！我们人类都常年维持着不同阵营派别，更为发达的外星文明为何不能？我觉着文明的发展轨迹都会走差不多的路！” 将视野拉出时间与空间之外，用造物主的思维方式来推断，每个文明都单独营造一条进化轨迹，工作量实在太大了。 第47章 苍穹之下 对外星文明展开的讨论，通常来讲都是没有头尾就草草收场的，偏偏见到过水晶尸体的邓鸣泉不发表意见，马长安与安德鲁聊得再火热，事情仍不会有任何进展。 全地形车行驶的方向本是十二号城外，开到半途就因路况艰难停滞不前，冰雪造成地面湿滑，匆忙赶路的载具相互碰撞，直至车辆燃烧殆尽，都没有来救火的。 “地面失控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政府的正面形象在邓鸣泉心中濒临崩溃，从小就接受正面教育的他，着实难以理解滑坡式的社会变化。 没有人在维持秩序，商店和社会公共设施全部无法正常运转，焦虑、暴力和恐慌等负面情绪，充斥着城市街道各处。 “还有二十九天时间，倒计时的牌子完好无损，还没人敢偷它的能源。” 安德鲁关闭车辆引擎，启用机械前进的方式，几条短粗的金属腿探出来，晃动着向前徒步，更方便跨越复杂的地形，用特殊行动方式来威慑心怀不轨之人。 那块不急不躁减少着数字的广告牌，耸立在远处一座五层楼的楼顶，那个位置周围没有遮挡物，无论从何种角度，人们抬头便能看到。 不停跳动的红色数字，维持着令人窒息的高压氛围，尚未在两难方向做出选择的人，很难长时间在地表忍受物资短缺的折磨。 太过仓促的举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人类文明根本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城市随处可见挖掘工程遗留的土山，施工队在尽力整备地下城环境，没法抽身投入精力到善后工作上。 灾难一旦来临，地表的一切都会被毁灭，何必用心收拾垃圾堆呢？ 全地形车变形成灵活的机器人，吸引来不少绝望的目光，他们躲藏在各个角落，掂量着手中武器能否破开对方的防御。 越精密的机械内部，肯定保护着价值更高的东西，说不定是人见人抢的优质资源，若能火中取栗，他们的日子会好过些。 大家还没有被灾难冲昏头脑，他们的破铜烂铁，可没法对付全地形车的装甲，只是眼巴巴看着，不甘地尾随在后面，想要知道这辆车去哪儿。 总是要在目的地下车的，到那时车门打开，再动手抢夺会容易些。 驾驶室的中控屏画面看得清清楚楚，不法之徒猖獗地紧随在车后，他们相互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时不时还会谩骂两句来泄愤。 马长安坐立不安地扭动着身子，他很不适应当下的环境，倘若真围拢过来，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向同胞开枪。 “这群人多半是想等我们下车时再动手，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邓鸣泉安慰道。 猜忌链的形成，是在不稳定结构里找到相对稳定的点，全地形车、与外面的人保持着微妙平衡，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出手打破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们要去哪儿？人也救到了，最好立刻返回月球基地！” 马长安这一路上反复询问着，想要知道何时可以回去，地球的恶劣环境，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 “提前知道没好处，月球基地暂时回不去。” 安德鲁被问得实在烦了，转过身来扔给他一台平板电脑，画面显示着已连接指挥中心的通讯录。 “邓工认识不少人，看有没有办法联系到能说上话的，申请飞船载我们回去，我要写行动报告，没时间去扯皮。” 马长安一听这话，脸颊的肉都跟着垮了下来。 “合着您老人家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去？那还开车带我们跑出来！不如在地下城里被抓过去算了！” “飞船一时半刻来不了，我的身份不适合抛头露面，这段时间还会用来找到安全点。” 安德鲁的情绪稳定如磐石，任由暴跳如雷的马长安发火，他则不受影响地着手写需要上报的材料。 用宝贵的机会换来的信息足够多，关于外星文明的诸多猜测得到印证，安德鲁没有丝毫因错失击杀引梦人的机会而感到沮丧，相较于不确定的出手，能救下邓鸿更为值得。 “您好，这里是指挥中心内线，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一个甜美的女子声音在平板内传出，是指挥中心的接线员，他们负责内部联络的传达，并将对话加以记录。 “请接王和平同志，有急事。” “好的，请稍等，委员专线正在接通中。” 十几秒钟的沉默过后，王和平春风满面的大脸拥挤在了屏幕上，他先是看看周围环境，再目光落到邓鸣泉身上。 “老邓！我就说你可以的！这么快就把儿子救回来了，看来有不小的收获！” 王和平看到坐在旁边的邓鸿后，语气明显充满喜悦。 “别的事回去再说，现在我有个麻烦，需要你派艘飞船来接我。” 邓鸣泉深感被他算计，这人多半从中贪墨了经费，如此重要的探查，不该只让自己来冒险。 王和平十指盘着来回错动，想了半晌措辞，“地表应该还有不少货运飞船，这样我给你开通新权限，你们随便搭乘一班回来……” “我们被盯上了，不能坐货运飞船，会被智械识别。” 委员的话没说完，就被安德鲁打断，王和平一脸便秘的表情，他知道联系自己的内部号码，属于最高勤务范畴，他对此无法反驳，只能尽量满足。 “唔……说实话现在飞船调配不归我管，你们行动全程要求保密，我得想办法……” “不给飞船，别想看到行动报告！” 邓鸣泉气急，多年不与他打交道，怎变得喜欢推脱责任了？ 没有行动报告，就无法知道相关事项，王和平立刻笑着双手合十，“明白明白！再给我一段时间，你们找地方藏好，随时保持联系！” 而后主动切断了信号，屏幕漆黑一片，倒映着邓鸣泉怒不开褶的脸。 “王委员当老好人习惯了，几位高层里，最讨巧。” 安德鲁对高层不感兴趣，在他们眼里，王和平只说好话不干活，这艘救援飞船或许永远不会到来，他们还得自寻出路。 第48章 末日狂欢 官场上的那一套，有悖于安德鲁的惯用思维，注重简洁高效的卧底，不适应指挥中心工作人员相互的虚与逶迤，推脱麻烦争抢功劳。 邓鸣泉没得到问题的正面反馈，再次拨通一个号码，结果那边传来无人接听的滴滴声。 全地形车刚好在此时停止前进，安德鲁推开车门高高跃下，与几名持枪护卫打招呼。 “这就到地方了？”马长安透过车窗，发现安德鲁站在一座类似加油站的低矮平房外，不知在跟人交谈什么。 他看到对方手持霰弹枪，穿着全套的防弹衣，心里咯噔一下。 “老邓！他不会想找个黑市把我们卖了换钱吧？电影里的卧底都这样！” 邓鸣泉本就憋着口气无处发泄，被马长安一说，更是火大。 “远近闻名的地产商人会缺钱？他招呼我们下车，去了再说！” 邓鸣泉架起儿子先跳下去，马长安跟着一脚踏空，翻滚着软着陆，那些护卫毫不掩饰放生嘲笑，安德鲁走到跟前伸出手来想要把他拉起。 马长安冷哼一声没有去接，双手奋力支撑着地面，艰难地重新站起。 “先住下来，时间还有。” 安德鲁指挥着全地形车停进车位，领着几人前往平房。 此地距离城市中心有三十多公里，属于偏远郊区，房屋附近杂草丛生，似乎有段时间没人打理过了。 护卫四散开来，在周围继续执行警戒任务，没有去盘查他们几人的意思。 “难道房间里藏着别的大人物，或者不为人知的秘密！安德鲁！我不得不承认你有两把刷子！” 马长安在护卫身边走过时，盯着他们的装备看了许久，自己亲身体会电影里才有的场景，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令他欲罢不能。 安德鲁没有对此做出回答，几人站在破旧房门外的脏地毯上，一道扫描光束自上而下迅速完成身份验证，门把手自行扭动，看似有门轴结构的部位，却向两侧缩进墙体。 “好独特的设计！这里绝对是秘密基地！” 马长安大呼小叫走在第一个，掀开遮挡在门前的珠帘后，劲爆的电子音乐瞬间击穿了他的耳膜。 数不清的俊男靓女在舞池里扭动身子，五颜六色的射灯把环境照得迷人眼睛，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荷尔蒙的气味，更有甚者躲在灯光不常照到的角落里，就地抱在一起缠绵。 各种品类的酒，在吧台不要钱畅饮，高热量的食物无限量供应，不喜运动的饕客，便是坐在高脚椅上大快朵颐，吃得油光满面还不停下吞咽。 马长安呆愣在原地，他被眼前这乱糟糟的场景镇住，平房里的空间相当宽敞，根本没有墙体阻隔，一眼望不到头。 这儿哪里还是郊区，市里最大的酒吧也不及此三分之一。 “哎呀哎呀！李哥！可真是稀客！” 躁动潇洒的人群里，走出个剃着板寸头、双臂纹着狮子头的精壮小伙，造型夸张的烟熏妆遮掩住他本来面貌，两枚硕大的金属耳环，走起路来发出叮当响声。 他张开双臂，迈着猫步与安德鲁紧紧拥抱，两人趁机耳语几句，不知安德鲁说了些什么，逗得他咧嘴直笑。 “地方早就准备好了，我带你们过去！” 这人走过来依次拥抱几人，马长安在他身上嗅到了浓郁刺鼻的劣质香水味，忍不住咳嗽几声，对方猛然用力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膘肥体壮！是块成大事的材料！” “娘娘腔！我是直男！别碰我！” 马长安是不敢当面说的，对方屁股后面的口袋戳着两把手枪，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 等他来到邓鸣泉面前时，同样拥抱过后，自我介绍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月球工程师邓鸣泉？久仰久仰！我叫卢登，从小就想成为您这样的人物！一位出色的工程师！” 邓鸣泉自诩思想与时俱进，尽量去理解年轻人的想法，这颗黄毛脑袋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叛逆模样，还是反复挑战着他的心理底线。 “初次见面，我是邓鸣泉。” 他实在琢磨不出别的说辞，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卢登主动帮着架住邓鸿，带着众人穿过舞池往里面走，边走边介绍这处场所的来历。 “上面的人做事太不地道了，为他们出生入死，连生活都没保障，我们做些小生意养家糊口，这方面还是李哥有头脑，提前购置下许多产业，要不然等到这时候，都得喝西北风！” 原来这里是安德鲁名下的产业，他的后手不止这一处，像卢登这样死心塌地跟着他干的线人屈指可数，所以在危急关头，他权衡利弊过后，选择找他避难。 二十九天不算短，城里的情况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卢登掌管的黑市，有充足的人手可以调动，像外面巡逻的护卫，他有数千名之多。 舞池的正下方，足足有几百间装修豪华的客房，往下深挖数层，底部刚好贴着地下城的天花板。 “我这地方虽没法抵御灾难，藏个人是没问题！你们就在这儿安心住着，黄河组织根本过不来！” 别看卢登扭捏如女子的做派，拍着胸脯做保证时，那可爷们得很。 安德鲁还跟他有别的事情要谈，就在临时住处与邓鸣泉暂别，留着一位服务生在门前值守，可以通过他来得到想要的一切。 “你怎么打算的？真要送他们回月球？” 两人走进电梯室，卢登没有着急去按楼层，一改嘻嘻哈哈的语气问道。 “联系可用的飞船，务必保证他们人身安全。”安德鲁表情不变，给出确切的答案。 “在地球不比上月球安逸？你为上面的鞠躬尽瘁，那些人可想着卸磨杀驴呢！我给你看份文件！” 他按下最底层的按键，电梯在沉默中缓缓降下，再打开门时，一条与指挥中心相差无几的走廊呈现在眼前，卢登轻轻拍手，全自动的室内操控系统，点亮了整条通道。 第49章 人性抉择 卢登在最底层私下建造出一座小型的数据站，暗地收集者各处信息，使用一台体积庞大的、完全由人工操作的超级计算机作为处理器。 “手动的除了是手动，别的可都是好处，太过智能化的时代全相信机器，不是件好事，来这边坐下，我找材料给你看。” 几十名技术员围绕着上百块屏幕，履行着替代智能生命体的所有工作，用相对原始的鼠标键盘而非意识口令，操作超级计算机将数据推演出想要的结果，再分门别类储存好。 一面超过百寸的全息光幕，作为检索信息的面板，卢登大步流星走进凉爽干燥的计算机室内，自己搬来两把椅子摆在操作台旁，招呼着安德鲁坐在这儿。 全程没人向他打招呼，大家沉浸在手头工作中，唯有听到光幕启动发出细微电流声时，才抬头看看到底是谁使用的。 安德鲁没有质问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来建造这座数据站，这部分资金是挪用自己名下账户无疑，卢登是他值得信任的帮手，他不会无缘无故浪费资源。 光幕不断弹出的文件夹，标注的名称全以“智械”＋“编号”的形式，不用说都知道里面的大概内容，安德鲁十分了解卢登，他是个彻头彻尾不信任智能的人。 “找到了，我遵循指挥中心对外星文明的研究，逆向来搜查，发现了个有趣的问题，你看这位名叫王子娴的望月社记者身旁，漂浮着的无人机。” 卢登指着光幕显示出几十张照片，全是王子娴日常外出做人物采访，身侧常年飞着一架无人机。 “媒体用的拍摄无人机罢了，有什么问题？” “无人机是没问题，它连接的后台设备大有门道！我们的人破译过望月社内部的监控画面，在指挥中心旁边建筑物的正下方，居然藏着一座散发着强烈信号波动的基站。” 电信号带来许多线索，再智能的设备，难免会收发数据，卢登是回收二手设备出身，对各种仪器装置了解得通透，望月社办公大楼内部藏着的这座基站，体量大得世间罕见。 经过一番激烈的信息攻防战，卢登没能突破最终的防火墙进入内部一窥究竟，只得出对方主导者是一个具有相当强度的智能生命体。 政府与使用智械的公司、个人之间，均签署过安全协议，禁止将人工智能的智慧等级升到三级以上，具有独立思维会造成主动欺骗，致使危机出现。 没人能弄明白，智能生命体能进化到哪一步，他们对人类的是利还是弊，随着科技水平的不断提升，智械变得愈发难以控制。 “指挥中心默许望月社喂养智能生命体，先违反了安全协议，关于外星生命的探寻，你我和邓鸣泉先生，都是被概率学覆盖的受害者！他们掌握着所有的数据，引梦人的存在以及如何触发黑石，全是牺牲棋子的生命，来换取到的正确答案！” 卢登翘着兰花指捏着根香烟，说到中途猛吸一口来提神，他手里的证据充足，望月社的外围加密数据不难被解包，从中得出与黑石密切相关的外星生命，并非是唯一的。 放走有问题的示威者，蛊惑邓鸣泉来到地球，便是躲藏在地堡里的那个智能生命体，提出的最佳方案。 多尝试，就会少出错，提前派无关紧要的人把错误路线筛选出来，再去做选择时便会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指挥中心的决定对于人类文明而言并没有错，邓鸣泉的身份再特殊，他首先是人类的一份子，为抵御外星生命入侵而死，是死得其所。 “换做是我，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指挥中心没有错。” 安德鲁的思维方式，充满被训练的痕迹，卢登简直要抓狂了，他起身蹦跳到光幕旁，双手对着接下来闪过的画面，用夸张的肢体语言来宣泄不满。 “智能生命体解决问题的行为会非常简单高效，你的行动报告发过去，我们都会死！把人交出去，跟指挥中心划清界限，我们能活下来！” 卢登说话时眼睫毛被呼出的气吹动，烟熏妆被汗水打湿，变得像是掉进洗砚池的小浣熊。 他隐约猜得出安德鲁会在行动报告里写的内容，盲目信仰外星文明的黄河组织成员，已经将十二号地下城牢牢掌控，为节约人手、避免意外发生，区域性摧毁最为妥帖。 智能生命体比人更加好理解，它们的选项只有两种，不会有模棱两可的成分，安德鲁救人成功顺利逃出地下城，天平就开始朝着毁灭的一侧倾斜。 “邓氏父子能换来无尽的荣华富贵，在地球上又不是没法抵御灾难，这世界早晚会变得焕然一新，你要考虑清楚。” 安德鲁迟迟不表态，卢登没有时间和他耗着，放下几句狠话便匆匆离开，让他在这几天里把事情捋顺。 “地球上不止有宗教，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这点从未改变过，好了，我要去处理些日常事务，你请便。” 卢登在离开前，将一张通行卡放在桌上，卡片印着线条硬朗的图案，写着“雷鸣”二字。 地球的民间组织，向来不是宗教一家独大，卢登的摊牌，算是提醒了安德鲁，迟疑片刻过后，他揣起卡片，无奈地摇着头走出数据站。 尽快返回月球基地，安全送回邓氏父子，是自己应尽的职责，等任务结束，或许他会去考虑自己该何去何从，但不是现在。 安德鲁习惯独自一人面对问题，并不代表其他人能做到，另一边的马长安关好房门确认反锁后，鬼鬼祟祟爬到角落，忽然伸手拧掉了摄像头。 “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安德鲁那老小子找的鬼地方，总让我感觉不踏实。” 他随身携带的信号屏蔽仪器，早遗失在半途，衣服口袋里的小玩意儿，用掉了七七八八，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结果还没到灵山脚下，马长安略感沮丧。 第50章 卖与出卖 继续待在未知区域的风险系数，会随着时间而增加，马长安苦于手头没有材料，他的本领无处施展，一时间提不起兴致，就坐在邓鸿身旁大吐苦水。 邓鸣泉觉着坐以待毙不是办法，继续用平板电脑联系上方，终于在第三十次无人接通后，那边传来疑惑的询问。 “老邓！我刚在开会，手机没有信号！你那边啥情况了？” 乔树的声音能明显听出焦急情绪，他在得知此事时，就要驾驶飞船返回地球帮忙，被王和平出面强行拦下。 没法得到老友的消息，乔树寝食难安无心工作，蹲守在指挥中心休息区，等待王和平那边送来最新消息，成了他每天要做最重要的事。 地下城的信号传来的频率没那么高，乔树苦等不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今天开会时，乔树觉着左眼皮直跳，借着上厕所的理由跑出来打开手机，果然有来自邓鸣泉的一连串未接电话。 “人是救到了，但暂时没办法回去，没有前往月球的飞船。” “你等着，我去找王和平批条子，接你回来！” 乔树那边说干就干，刚跑出几步，又转回身来苦笑两声，王和平的意思摆明了是想让父子俩尽量延长待在地球的时间，来当作鱼饵引出大鱼。 这次参加的会议是小范围的闭门会，王和平主持下达委员们对外星文明应对的初步方案，尽快弄明白对方的基本信息、意图和数量，必要时不惜一切代价来交换情报。 上升到战时安排的会议，每一句话都以“明白”“传达清楚”等字眼来结尾，王和平更是穿着委员常服、佩戴勋章，拿着打印的材料，说几句就拍一下桌子。 现在去找王和平要人，是自找不痛快，乔树把会议内容尽数告知邓鸣泉，没有掩盖委员们的决定。 邓鸣泉听罢，表现的冷静非常，他在得知没有飞船可供使用时，就大致预想到了这个结果。 “我暂时安全，王和平手下有暗棋在十二号城，帮我们逃了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电话打过来是要我做什么？” 乔树暗自舒了一口气，趴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负责巡逻的智械。 “帮我盯着点望月社的人，我怀疑他们与外星文明有联系，还有这段时间不要去静心石碑那边。” 仅剩的两座石碑受到严加看管，全天候的智械守卫着附近数百米范围，前来感受心灵净化的人，不被允许靠近。 乔树明白邓鸣泉的意思，他一定是在地下城里找到了指向望月社的确凿证据。 “放心，你离开之后望月社的人还来通天塔工地几次，用相机拍了很久，之后就没动静了。” “千万小心王子娴这人，别因为她年轻就掉以轻心。” 自己没回去之前，话不能说太多，又与乔树交代几句，就短促地挂断电话。 马长安听完两人的对话，在屏幕变黑时，他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乔树是能源区那边的技术顾问，他又不懂神秘学，与外星文明毫不相关，没理由被选进来开闭门会，恐怕他被王和平招安了，你走他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邓鸣泉何尝不知王和平的手段，乔树能告诉自己这些，已经是仁至义尽。 挂断电话，乔树垂头丧气地返回会议室，围着圆桌的另外七人，静静等待着他回来。 王和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很高兴你选择站在人类文明的阵营里，先别忙着沮丧，邓工说不定能活着回来，等找到并摧毁信号原点，军方会立即派人营救。” 乔树耷拉着眼角，没有吭声，双手合拢不停绕着圈。 “各位，会议继续进行，有关研究人员提供的数据报告证实，外星文明藏匿的黑石，会向宇宙深处发射不同频率的信号，初步推断是通报坐标作用，我们必须找到信号原点及时关闭，继续将地球掩盖在茫茫黑夜里。” 王和平手里拿着的材料，来自望月社“鲁班”，在场之人对此并不了解，他们是月球基地各行各业的参与者，与乔树的身份相似，全部不是一把手。 几位委员各怀心思，稍有机会就拉帮结派搞内斗，王和平精心筛选了一批新人，想要笼络过来为己所用。 “王委员，我认为有必要加强基地内部的治安管理，特别是能源部门，传递信号需要使用能源，从这条线着手调查，会更快些。” 大家看得出棘手的事情与乔树有所关联，纷纷推荐提议乔树来想法子试探潜在敌人。 会议的氛围十分压抑，乔树恨不得掀了桌子揍他们一顿，又因担心邓鸣泉的安危，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邓鸣泉不知道他在受得煎熬，彻底断掉求援月球基地的念头后，心里没了别的想法，肩头的担子反而轻松许多。 打开屋内的电视，由十二号地下城电视台直播的新闻，正在拍摄外面的雪景，冰粒子彻底变成鹅毛大雪，极光环境下的晴天暴雪，造成室外气温急剧下降，继续坚持停留在地表的人群，逐渐放弃执念走进通道。 另一个发现，是黄河组织的信徒，在初雪刚落时来到地表，在沿途为百姓发放着应急物资，其中自然是包括大量的营养液。 信徒们前进的方向，赫然是自己所在的位置，邓鸣泉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做到精确定位的，与当初示威人群找到关键设施围攻一样。 房门忽然被推开，一阵冷风推着那名服务生进来，恭敬地说道：“几位贵客，用餐时间到了，请随我前往餐厅。” “你们的餐厅，有没有营养液提供？就那种装着清水的瓶子。” 邓鸣泉突发奇想，比画着问道。 服务生一脸茫然，摇头表示不知，“营养液没有，我推荐几位尝一尝胡辣汤，在极寒天气下用来驱寒最好不过了。” 他步伐轻盈地领着几人，穿过迷宫般曲折的通道前往餐厅，不想过多参与不该知道的事。 第51章 天堂与地狱 服务生具备优秀的业务能力，他告知邓鸣泉，营养液在医疗室那边应该会有，餐厅内全是预制菜，没人喝营养液这种东西。 “营养液不适合长期食用，我们这边的人口味重，喝不来寡淡的汤，祝几位在餐厅用餐愉快，我将会在需要时再出现。” 员工与客人不在一个地方吃饭，服务生彬彬有礼地退走，今天的晚餐格外丰盛，他不想错过限量的肉类。 高热量食物在餐厅备受食客追捧，玩累了的人们一拥而入，大把挥洒着钞票，这处秘密会所内提供所有钱能买到的服务，没有界限规则划分，宛若登临天堂梦境，给人带来无穷舒爽的感觉。 邓鸣泉站在能看到餐厅全貌的位置，竭力遏制着躁动难耐的情绪，橱窗内琳琅满目的餐食，不断被满面春光的食客端走，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酱汁残渣迸溅得到处都是。 与这里相比，外界严酷的环境和地狱相似，餐厅廊柱悬挂的显示屏上，播放着外面的实时情况，暴雪还在加大灾难的破坏力，照这个速度不出一夜，城市街道和建筑物就会被积雪覆盖。 联邦政府没有做出任何应对措施，来处理暴雪可能引发的危险，官方似乎无力顾及地表，没有来得及进入地下城的人，只能自力更生了。 许久未吃到正经餐食的几人，理智暂时被气味覆盖，吃饭的前半程时间里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全身心投入在品味食物的乐趣中。 “再多的烦恼都比不上吃饱饭，他能自己动筷子，说明问题还不大，估计睡一觉就好了。” 狼吞虎咽的马长安，不忘给邓鸿打来同样的饭菜，他虽表情木讷无法说话，动手吃饭是没有问题的，脑部神经受到水晶之心的干扰暂时紊乱，外部症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邓鸣泉忽然停止咀嚼食物，抬高声音质问道。 “吃饭时候脑子就没杂念，不胡思乱想别的事情，我难道说错话了？” “就是这个！光与声音相互转化，用的是同一种办法！我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邓鸣泉激动得手舞足蹈，可把马长安吓得不轻，以为他对儿子的遭遇感到过于悲伤而变得精神异常了。 光与声音本质而言，就不是一类概念，声音是在某种介质内传播的机械波，光具有波粒二象性，它携带一定的能量，假设由声音能转化成光，就得吸收能量。 “让光粒子相互摩擦释放能量，会比核聚变更为高级的反应，外星文明一定掌握了此种科技，信徒喝下营养液，在体内积攒的信仰之光，大抵都遵循这个道理！” 掌握一个人类没有的全新科技，会为文明带来多大的新鲜血液可想而知，沿着他的猜测，想要恢复邓鸿的意识，就得查探他体内有无能量残留。 这种能量会以何种形式存在、要怎样驱赶吸收掉，邓鸣泉还没有清晰的思路，对着碗盘再怎么苦思冥想，都无从下手。 因为没法打破第三面墙，人类作为三维生命的认知，光与声音同为基础单位，不应存在转化条件。 任何已知资料，都是围绕着这两点确定不变的基础上进行研讨，如今要推翻底层逻辑，仅凭邓鸣泉自己是做不到的。 “听着就很靠谱！吃完饭问一问安德鲁，他这里有没有研究室……哎！谁碰我脑袋！” 马长安话没说完，后脑勺就被钝器挨了一下。 “抱歉抱歉，我刚不知怎么的头发昏，现在好……好香的味道，你这朋友喷了啥牌子的香水？” “香水？你鼻子有毛病？我们几个可是纯爷们，喷什么香水！” 马长安的愤怒在看到男人头顶着的金属脑袋时，瞬间消了大半，这人的身体竟然被机械改造过，还是关键部位的改动。 脑袋被机械替换掉，两颗深邃的蓝色眼珠，发散着扫描的光束。 左臂和两条腿全部散发着金属光泽，浑身冒着刺鼻的机油味，若非说话的嗓音还保留着人类特征，马长安还以为是餐厅的服务机器人。 机械义肢技术日趋成熟的当今社会，用高科技产品来增强部分肢体的能力，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可如此大规模的改造实属罕见，脑袋是最显着的生物特征，失去作为人类的凭证，马长安没法界定他的身份、 “没说你，我说这位朋友，你好香啊！” 金属脑袋不由分说挤到他们两人中间，用力去嗅味道，然而马长安根本感受不到，自己可以确信嗅觉没有失灵，也就是说对方的神经有问题。 “滚开！不然我开枪了！” 马长安掏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将他顶出去半米远，男人丢掉餐盘举起双手，紧张万分地直接跪倒在地。 “不要开枪！我说的是真话！你朋友体内有让我嗅觉上瘾的气味！是不是改装植入过东西！” 男人急促地说出自己的推测，这边闹出的动静，在喧闹的餐厅里根本无人在意，大家时刻热闹着，到处乱糟糟是常态。 马长安的脑子转得极快，恍然意识到开心的事情，伸手将对方拉起，友好地把他按在自己的座位上。 “你再仔细闻闻，具体是哪个部位？” 男人揣测不出他的意图，又忍耐不住气味的吸引，再次贴着邓鸿的身子仔细闻了一遍，然后指着耳朵说道：“香味的来源就在这里面，我吸一口觉着并不是那么饥饿了。” “是了！是了！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帮我多吸一会儿吗？” 马长安愈发兴奋，拉着他的肩膀，不怀好意地问道。 男人看着他，委屈巴巴地又转头看向邓鸿，他本不想掺和此事，明摆着是有坑在，但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倾向于香味的来源，就像捕蝇草之于苍蝇，是致命的吸引。 他内心斗争了许久，最终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靠近邓鸿不停吸气。 香味充盈了他的消化系统，不多时便打个饱嗝停了下来。 第52章 智械人士 “怎么不吸了？” “对不住老兄，我胃口小吃不下太多……” 男人不好意思地拧着鼻子离得远些，以免邓鸿的气味再钻进来，他的精神和胃口得到双重满足，暂时不再需要能量补充。 吃不下？难道气味里蕴含能量，他是把邓鸿当充电宝用了？ “气味能用来吃的意思是？”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柯禹，雷鸣科技公司的员工，你朋友体内安装的某件设备，能散发出我很喜欢的能量波动，我们习惯性用气味来代指，提前没说明白就贸然打扰，真是抱歉。” 在柯禹的解释下，马长安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雷鸣科技公司是一家专门制造义肢和外骨骼的智械公司，他们主张以人为本，机械本身就不该诞生智慧，应永远服务于人类。 作为人类创造出的新兴科技，智能机械产品和使用者之间，不该有两个思维区间，政府部门一直在研发高级人工智能，想要赋予它们以生命。 组成生命的要素，最核心一条是能否繁衍族群，智械的数量增长，仅需打开流水线耐心等待即可，与正常生物相比，简单不知几许。 若是智慧过高失去控制，人类文明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雷鸣科技公司所生产的智械，智慧等级锁定在一级，不会对人类的思考构成任何干扰。 柯禹此前的职业是司机，在一次严重事故过后，身体大部分机能失效，不得已选择雷鸣科技公司来挽救，没有钱付手术费的他，理所当然进入公司工作，边上班边还钱。 他在这个餐厅吃饭，是因为卢登本人是公司中层干部，柯禹在他手下工作多年，矜矜业业一直没出过差错，深得对方赏识。 本来他拥有还算美好的未来，再工作五年就能彻底还清账目，智械躯体为他增加了无限可能，特别是存放在特制头盔中的大脑，这是最费钱的地方。 精细的电子线路连通大脑上大部分生活必须用到的神经区域，另有几处增强信号点，帮助电信号能在强干扰环境中准确传递到肢体，做出相应动作。 金钱的有限投入，在他身上遗留了部分无关痛痒的问题，大脑部位的改造，使得他拥有两种进食方式，一种是和正常人一样吃饭，另一种是直接补充能量，能起到同样的功效。 所以他敢断定邓鸿体内有产生能源的设备，这股若隐若现的能量波动，会平等吸引每一位靠近他的智械人。 马长安听罢他的解释，一个大胆的点子整体浮出水面。 “像你这样能吃的，你还认识几个？” “我们有个小团体，一共十一个人。”柯禹如实回答道。 “带路，我请大家吃饱饭！” 既然他们能吸收能量波动，何不借机清除邓鸿脑袋里残留的能量呢？ 邓鸿本身不会产生能量，全部是由水晶之心注入体内的，吸走一分就少一分，还不会伤害到脑部神经。 柯禹对此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们本身的薪水全被公司拿来还款，平时想打打牙祭口袋里没钱，能量的香气要比饭菜更合口味，于是便欣然带领几人，前往公司的休息区。 顺着餐厅另一端的通道直着走出去几公里，来到一处流水线加工车间，许多被加工改造过的智械人，围绕着大型机器忙碌着，对于马长安而言，这又是一番新鲜景象。 此次地球之行，见识过太多的不可思议，感受惊喜的阈值在不断拉高，尽管如此马长安还是啧啧称奇。 抛开政府独自挖掘建造地下工厂的难度可想而知，更别提是选择紧靠着十二号地下城，属于挖社会墙角的行为。 流水线传送带上放着的，多是半成品的武器模块，看样子像是初加工的场所，数量之多足以摧毁一直满编的城市护卫队伍。 “没想到那个娘娘腔，手里还挺有货的。” 听到马长安称呼自己的上司为娘娘腔，金属脑袋狠狠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怎么样？雷鸣科技公司的流水线场面震撼吧？” 柯禹来到其中一条的中段，有些工人凑在一起吃着盒饭，他们是三班倒的工作模式，此时还没到柯禹的工作时间。 工友们见他带来几个陌生人，匆忙起身迎接，他们误以为上面来人视察工作了，毕竟邓鸣泉那张脸，像极了严肃的老师傅。 “不用担心，他们是我的朋友，请大家吃个便饭而已。” 柯禹向大家一介绍，又拽过邓鸿坐到木箱上供大家品尝气味。 “好香！这人味道这么棒？” “我们能多闻一会儿吗？味道可比盒饭好吃的多！” 马长安乐得合不拢嘴，做出个请的手势，让大家放开了闻。 忽然间他意识到，此情此景何尝不是光与气的能量转换呢？ 自己所生活的世界，还有太多未知的神秘等待探索，人类自以为是地球主宰，其实许多地方未曾探寻，能量不停变换着姿态在世间流转。 邓鸿的创伤被难以解释的办法修复着，十多个金属脑袋围着他，闭着眼张开嗅觉器官（其中一些没有鼻子），摆出一副朝拜的姿态。 “放在中世纪古典画家眼前，活脱脱是朝拜宗教神明的仪式，邓鸿往那一坐还真有味道！” 马长安抱着膀子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评论了几句发现没有回应，扭头四下张望邓鸣泉的身影。 他不知何时跑到流水线另一端，组装成品的地方，与那边的工人探讨起来，走到哪儿都改不了老工程师的脾性，估计是看出点不妥之处，想要指点几句。 “你们制造的武器，打算运往哪里？” 邓鸣泉看得胆战心惊，在政府规划序列之外，还藏匿着这样的武器工厂，他一刻不想等待，要去弄清楚武器的流向。 工人与他对视良久，没看出他是谁，碍于自然而然老匠人的刻板气场，还是做出了回答：“当然是用来给十二号地下城一点小小的震撼，我恨透那群天天祷告的家伙了！” 第53章 事态反转 “十二号地下城里住着的人，特别是黄河组织的神棍，巴不得我们全都死了。” “我们有入城许可证，却不被允许住在城内，政府倒台无人管，不如拿起武器打回去，解放地下城！” 工人们说在兴头上，抄起尚且温热的冲锋枪，对着天花板一阵扫射。 智械人不喜欢激光射线类的装备，他们认为合理利用金属，才是文明进化的正确方向。 弹壳成片散落在地，流水线附近一派狂欢景象，柯禹那边传出的欢呼声，将场面推向了更高潮，邓鸿被智械人高高举过头顶，像是抬着尊神像般绕场巡游。 邓鸣泉深感不妙，想去拉回马长安，他与柯禹肩并肩蹦跳着，跟在愈发壮大的队伍后面，早就远离了自己。 智械人暗自筹备武器，静待条件成熟揭竿起义，工人的话说明信徒讨厌他们，机械义肢改造过的人类身躯，对引梦人发出的独特旋律具有一定的抗性，他们在地下城广泛存在，会影响信仰传播的进度。 被排斥是必然的事情，有邓鸿参与的盛会，传递出点燃火炬的神谕信号，时至今日邓鸣泉看着远处被人群簇拥的邓鸿，终于明白了精神的重要性。 人类本身首先生活在物质世界，忽略了同样重要的精神属性，智械人大多是遭受过不同程度损害的可怜人，是机械义肢给了他们新生，所以当再次遇到想要迫害他们的事情，绝不会重蹈覆辙选择妥协退让。 他们有枪、有更多的同胞，打回地下城是早晚的事，邓鸿的出现，起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效果，体内残存的水晶之心能量，意外成为智械人痴迷的口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将其视若神明，奇异香气在群体内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此时杀出去，会轻易击溃信徒的阵营。 黄河组织的信徒盲目来到地表，是最为愚蠢的行为，智械人苦于地下城环境复杂，思虑再三不敢主动开战，如今信徒不再龟缩城中，还跑到地表收买人心，无疑是天赐良机。 柯禹拨通了上司的手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纵身跳跃到高处，鸣枪示警。 “各位受苦受难的同胞！地下城的神棍把这位邓鸿兄弟摧残得神志不清，一路逃命到公司驻地，恰好被我遇到，岂不是上天赐予的领袖？为了同胞，为了苦难，即刻开战！” 简短的说辞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气锤砸中心脏，流水线两侧墙壁弹出武器箱，智械人纷纷拿起武器装备自身，一些义肢能与武器有机结合，真能把自己从头到脚武装到牙齿。 柯禹还不忘走到邓鸿身旁深呼吸，缓解亢奋的精神给电路带来的压迫，邓鸿被围着吸了许久，体内能量仍没有变弱的迹象。 或许他能坚持到战争结束！到那时再给公司申请改造成自己这样的智械人，公司一定会免去他的费用，来庆祝战斗的胜利！ 柯禹单纯地在以己度人，认为邓鸿跟自己一样，是地下城的受害者。 “开战！开战！” “杀他们片甲不留！” 完成武装的智械人，浩浩荡荡涌出通道，马长安被气氛带动着，昏头昏脑跟着往外走，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猛然抓住衣领，竟然逆着人流把他推了回去。 “谁扯我衣服！”马长安恼怒地审视乱糟糟的人群，安德鲁·李正面沉似水地凝视着他。 “安德鲁？你不是找娘娘腔去了？” 安德鲁怒不可遏，他本想返回房间把卢登所说的事情告知二人，走到半道就被嘈杂的喧闹声吸引，寻声而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邓鸿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众人高举着他奔赴地表，有悖于卢登刚说过的话，他果然把自己出卖了！ “你把邓鸿丢给一群神志不清的疯子，还不快抢回来？” 有关智械人的事情，安德鲁知晓许多负面传闻，他们普遍精神压力突破承受阈值，唯有在日复一日机械生活中，勉强稳定心神，邓鸿的到来，打破了墨守成规的轮回，提前释放出的怒火，会连同自身一起燃烧殆尽。 马长安则有另一种解释：“智械人也是人，若不靠他们吸收能量，邓鸿猴年马月能恢复神智？总不会扛着他去前线，我跟着不会有危险的。” 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能量在邓鸿体内存在时间越长，危险系数就越大，马长安没时间去研究解决办法，此行全当瞎猫去碰死耗子了。 两人各说各有理，安德鲁没心情和他争辩无意义的对错，取出手机拨给卢登，数次忙音过后并无人接听，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安德鲁忽然想到先前卢登给的名片，有雷鸣公司的标记，拿出卡片对照发现，这里卢登的电话号码，与自己所知的不一样，便照着上面的号码又拨过去。 几声响动过后，接电话的是个陌生人，没等安德鲁询问，对方抢先说话：“我们不仅会打进地下城，指挥中心就是下一个目标，你还有时间做出选择。” “你是谁！让卢登来回话！”安德鲁的疑心病很重，不与卢登对话，他总有些不祥的预感。 “我就是卢登，编号智械012，安德鲁·李作为指挥中心的暗棋，应该明白编号的含义。” 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安德鲁如梦初醒，刚想追问时，对方已然挂断。 现在轮到他发愣了，马长安拍开他的手，又把他晃醒，“你魔怔了？话说到一半容易便秘的！” “我们必须立刻回指挥中心！地球不安全了！” “在你的地盘里怕啥？别瞎担心，快跟上去看好戏要紧！别再把邓鸿弄丢了！” 马长安挤开他，快步追赶前面的队伍，安德鲁气不过，转身紧跟上去。 热闹的流水线厂房，眨眼间变得空旷寂静，邓鸣泉没着急离开，他拿起履带上放着的武器，凑到眼前来仔细欣赏细节，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在握把位置，刻着不起眼的“M”字母，应该是模具里自带的。 第54章 起义！起义！ 这个字母证实了邓鸣泉的猜测属实，从一进入流水线加工车间，看到莫名熟悉的厂房布局开始，他就有所怀疑。 他绕场几圈看似是与工人交谈，讨论机械生产，实则是在收集信息来确认自己的想法。 流水线会参考机械师提出的建议来进行设计，老手机械师全都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标新立异也好，想让自己与众不同也罢，会在作品中添加进专属的某些元素。 邓鸣泉在看到周围场地的设计时，就看出些门道来，自己不仅见到过类似场景，还对此人非常了解。 怪不得马长安有恃无恐跟着工人们闹腾，邓鸣泉给冲锋枪加满子弹，装好满满一挎包弹夹，放心跟着前往地表。 事态失控的速度太快，积蓄已久的矛盾是一堆干柴，邓鸿带来的星星之火，转瞬间便有了燎原之势。 智械人在通道里随走随分发着武器，更多人加入这场必将载入史册的恢宏之争里来，邓鸿好比对面的天神，受万千敬仰而不自知，呆呆坐在改造过的机器人驾驶舱里，被护的严严实实。 空气中散发出的香甜味道，与火药味混杂搅合在一处，烘托出更强烈的紧迫感，参与者身体的激素水平直线拉高，握持着冰冷的枪械，并不能冷却躁动的心跳。 平房一层，正与人喝酒聊天的卢登，被地下面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这些穿着劳工制服的人，应该藏在最深处的车间里埋头苦干，怎会跑到外面来？ 卢登对此全然不知情，又看到他们手里持着武器，想都没想就指责道：“抓紧滚回工位！别没事找事！” 他们的生命都是自己给的，难不成还想造反？ “头儿！快和大家一起杀进地下城！向世界证明智械人的力量！” 卢登听得快要脑溢血了，他掌握的工厂，总人口充其量不过万数，怎能杀进城内撒野？ 怎么没见安德鲁出手阻止，工人们不明白道义聚众造反，他理应第一个站出来的。 “就你们几个，快回去别惹事了！一个黄河组织就够我头痛，别在这节骨眼上横生枝节！” 卢登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通道口的人不减反增，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他顿感脸上无光。 刚要发火，更大的机器顶破门框，载着邓鸿来到最前面。 卢登看到是他带头，便耐着性子走到跟前，敲了敲玻璃护罩。 “里面的，别没事找事，地下城的水可比想象中要深，我这仨瓜俩枣报不了仇的。” 他浑然不知内情，还以为是邓鸿受到黄河组织的迫害，自己气不过就请人帮忙杀回去，开什么国际玩笑！地下城的掌权者虽不在宝座上坐着，可还活得好好的没死。 两帮人打起来，人家坐收渔翁之利，做梦都能笑醒。 邓鸿迷迷糊糊的被安全带捆在座位上，对卢登的话无动于衷，回应他的是一只机械爪，猛然把他抓起举到半空。 “放我下来！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吗！” 卢登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处变不惊的心态非常值得学习，可对方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施加着压力。 机械爪压碎根根肋骨的声响清晰可闻，卢登额前冷汗直冒，嘴唇疼的发白，他想不明白为何事情会走到这步田地，连求饶的气力都试不出来，眼睁睁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忽然他看到柯禹和马长安随后而来，急忙拼尽全力呼喊：“柯禹！柯禹救我！他们疯了！” 柯禹不紧不慢地走来，笑着说道：“上面的人说了，要杀进城去报仇，我们有新的任务要完成。” “我不就是你上司吗！柯禹你发……难道是他？一定是他下达的命令！快放开我！” 卢登在得知真相后，绝望地挣扎起来，他清楚自己难逃一劫，人力穷尽不可胜机械，血肉之躯在纯粹的机械加压下，生生碾为飞灰。 “最后的阻碍没了！是时候让神棍付出应有的代价，还我们一片净土！” 柯禹振臂高呼，智械人群情激奋，在动感的音乐中踏破舞池，撞碎墙壁横冲直撞出去，漫天风雪挡不住怒火，齐刷刷枪械拽动的声音清脆利落，朝着十二号地下城的方向快速推进。 信徒们还在发放救援物资，没曾想会有人胆大包天向他们开枪射击。 当智械人悄悄围来，用枪口对准他们的要害射击时，子弹呼啸着穿透身体，信仰之光全然没有庇护他们，而是随着鲜血从伤口处一同流出。 “杀人了！有敌人！” 信徒大多是普通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在密集子弹的攒射下，居然不知道怎样躲避，傻愣愣站着当靶子。 气喘吁吁赶到马长安身旁的邓鸣泉，望着此景抿着嘴难以呼吸，他从来不是性情暴躁的人，却要接连不断经历这些，何尝不是一种对他的磨砺。 “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了半天没看到你，差点错过好戏了。”马长安已经习惯了各种突发状况，津津有味地品着大规模的厮杀，信徒们毫无还手之力，这一批人没坚持超过一刻钟，就被消灭干净。 邓鸣泉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拿出冲锋枪的弹夹，“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吧？” “知道什么？” “这字母是你父亲手工雕刻的样式，我记得他书写时会习惯在最后一笔向上画个半圆。” 他想不明白的是老马因何会加入雷鸣科技公司，设计出这样的夺命流水线。 马长安挠挠头，感慨说道：“还真是躲不过老邓的法眼，他留在地球的另一个原因，是指挥中心歧视智械人，你知道我父亲的双臂被操作台的机器碾碎，于是他有了一双还算有用的机械手。” 指挥中心做出的决定，很多时候不尽如人意，智械人和完人是委员会提出的新概念，用来区分不同种类的人。 邓鸣泉愕然，他明白这种区分，本质上容易落入歧视的漩涡，老马没能顺利登月，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第55章 绝望风雪 起义的势头正盛，智械人在没有掩体的地方大肆屠戮信徒，祸到临头时许多人幡然醒悟，信仰不能给他们带来安稳生活，至少在枪械面前脆弱不堪。 被欺压已久的智械人，无差别扫射着范围内所有活物，邓鸣泉注视着惨剧发生，同胞像割韭菜般成片倒地，子弹飚射的金属碰撞声，掩盖住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音的层次分明，轮番冲击着他的意识。 在地下城通道边缘，雪如意慌乱地四下寻找着庇护，她敬仰的天神未曾回应她的请求，黑石权杖依旧插在平川街58号的街面上，无所不能的营养液，不能抵挡子弹的穿透。 最绝望的莫过于她看到挥舞着爪钳的机器人形载具副驾驶，坐着迷蒙不清的邓鸿时，她感到被回旋镖准确命中的宿命。 “难道真是我错了吗……天神为何不回应……” 雪如意抬头望向混乱的天空，任由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击穿自己孱弱的身体，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忽然笑出声来。 “坐井观天的青蛙们！你们在亲手推倒人类文明进化的里程碑！点燃火炬的意志将自我而始！传递不熄！” 她倒下了，像一片雪花落在其它雪花堆叠而成的积雪上，她躺在同胞的血泊中，临死时嘴角还上扬着保持笑容，双眼可看到的位置，永远定格在了地平线附近，邓鸣泉的旅游鞋快步跨过时，讽刺地没能看到她。 邓鸣泉只想快些结束这场意义不明的折磨，太血腥的画面，快把善良的神经堵塞了，心理承受能力稍低些的智械人，边呕吐边冲锋，双方都没有战斗经验，全凭本能在对抗着，局势乱得不堪入目。 智械人虽怀着复仇之心勇猛向前，但在数量方面与对手相差甚远，越靠近通道，反抗的力度越大，有了建筑物作为掩护，悄然间构筑起反击阵线，使用最原始的投掷武器，尽力阻碍智械人前进的步伐。 柯禹骑着一头机械犬，冲在最前方，举着冲锋枪吼叫着，他陶醉在杀戮的愉悦中难以自拔，本就不灵光的头脑彻底短路，仇恨的怒火吞噬了他的灵魂，使他彻底沦为没有思想的破铜烂铁。 战局焦灼的时间很短，不足以容许信徒们喘息，狂风骤雨吹进通道，顺着街巷开始引发连锁反应，与有信仰者相对的无信仰者，还有深受压迫的异教徒，闻风而动加入到斗争行列里来。 “老邓！太过瘾了！把黄皮神棍全收拾掉！” 死在马长安手里的信徒不知多少，没有智械辅助，跟着奔跑半晌，难免会感到疲倦，他索性抓住身旁的智械人，靠着一双带有强劲动力的机械腿来帮着移动。 邓鸣泉感到莫名伤感，颇有些“本事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意味，地球的事情错综复杂，各个派系火气十足，一见面就要斗个你死我活。 智械人向着市政府大楼稳步推进，名义上谁占领那里，谁就拥有地下城的所属权，黄河组织未曾来得及染指，就被消灭得差不多了。 寒风吹拂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血液，请不愿离开世间的灵魂，尽早搭乘摆渡船，智械人丧失身为人类的情感，在战争中变得冷漠无情，更接近机械，他们不会知道为混口饭吃加入黄河组织的人，不明不白死伤无数。 十二号地下城人口众多，智械人在外围街区为非作歹，对内城区的居民影响可以忽略不计，一道经由人工智能严密监测的电磁网，把城市有序地分为内外不同区域。 有人类群居的地方，无可避免会出现阶级划分，抽签环节过后，上层社会变本加厉报复压榨普通人，在地下城大行阶级政策，把高浓度的经济价值收缩在小圈子里，不被外人知晓。 正如外面的风吹不进来，里面的安逸也散不出去，智械人闹出来的动静，他们听得见，却懒得管。 电磁网和自动化战斗机械，会阻止想要强行闯入的宵小之徒和不法之辈，黄河组织以为的站稳脚跟，赶走当权者，实则内部权力更迭与他们关系不大。 信奉“天神”是一个很好的借口，权力斗争双方会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外力来扳倒对方，最不济的结果，是造成对方难以维系当前的权力构成。 黄河组织被聪明的政客玩弄于股掌之间，信徒传播教义，被特别指定在相当有限的地方，那里刚好是政治旋涡的中心。 “智械人是一群连自己身体都保护不好的笨蛋，还想打进来夺走权力，做梦去吧！” 平川街吃瘪的富人们，三三两两狼狈地逃进内城休养生息，将希望寄托于地下城建设之初就有的自动化防御系统，并纠集新的团伙，想要再次对黄河组织下手。 内城是他们的大本营，是绝不能失去的阵地，智械人的突然发难，与黄河组织曾带来的麻烦相比不值一提，在信徒祈祷的地方，或多或少都会看到些黑石。 科研人员大多都被带往月球基地，地下城里对黑石一知半解的，全是半路出家的神秘学爱好者，这群胆大包天的狂徒，没少甩出惊世骇俗的点子来测验黑石。 黑石的物理性质稳定，化学性质跟没有差不多，对此做出的研究乏味得很，若非有金主在背后持续投资加码，没人会拿着黑石守在实验室里，学石猴敲木鱼，太枯燥无趣了。 智械人可不管这么多，有关内城的规矩，条条框框束缚不得心急的复仇者，所有阻碍都被子弹撕碎，前冲的趋势得不到有效衰减，笔直闯进内城范围，惊扰到了居民的生活。 一时间硝烟弥漫，空气里迅速产生出焦虑难闻的味道，柯禹跳下坐骑，双脚第一次踩踏在价值千金的复合材料街面上，内心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他不被允许进入地下城，失去的部分身体让他几欲绝望，待在幽暗无光的工厂内，吃着寡淡单调的饭菜。 第56章 迅速腐坏 “城市的空气都弥漫着幸福！我回来了！” 柯禹身侧的智械人，仍在埋头冲锋，地下城内部区域的自动化战斗机械仓促上阵，尽全力暂缓入侵者的攻势。 现场的画面显得滑稽可笑，两边加起来凑不出一副完好无损的人类身体，金属机械科技的碰撞，迸发出前所未有激烈的战火。 安德鲁·李凝视短兵相接的战斗发生，他在寻找可以逃离此地的机会，奈何承载着邓鸿的机器人处于中心地带，是全场的焦点所在。 要想带着邓鸿一同离开难于登天，安德鲁出于私人原因，不想见证智械人惨遭镇压，犹豫许久还是拨通了一个未曾联系过的电话。 蓄势待发的大杀器终究还是没能使用，富人们在军工仓库里拿出来的火箭炮，尚未打开保险，就被及时叫停。 一辆装甲吉普车停到阵前，由荷枪实弹的士兵列队开路，从车里走下来个身高不过一米六的中年人，穿着白净衬衫，五官被造型夸张的墨镜遮住大半，叼着烟没有点燃，走起四方步，派头极大。 市政府被迫拆台后，不甘清闲寂寞的官员们，依旧活跃在政坛一线，其中的佼佼者莫过于市委秘书长王海军，一位集诸多政治本领于己身的优秀政客，他在混乱的十二号地下城内颇有话语权，身旁纠集着一大批追随者。 同时拥有部分军队的指挥权，是名副其实的一方豪强，常年沉浸在政坛里韬光养晦，做别人的喉舌，如今终于轮到他亲自登台，此次来到剧烈冲突的正面战场，当然要发挥出身为中间人的调停作用。 王海军对周围人的尊敬态度十分满意，自己竭力营造出的氛围，使得内城政局稳中向好发展，再坚持几个月熬过灾难，他顺理成章就能坐在市长的位置上。 时事出英雄，王海军坚信自己会是天选之人，在接到安德鲁的电话时，他正往这边赶，顺水人情拿得毫不费力，即使没有这通电话，他还会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刚想清清嗓子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开场白，就在王海军举起双手不断挥舞示意时，悠扬的军乐鼓号声由远及近，几十年以前老旧版本的强军战歌，不合时宜地打断双方的枪林弹雨，硬是在中间划出一条分界线。 “都住手！都住手！不准再继续打下去了！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放下武器重回谈判桌！能解决一切问题！” 声音和军歌的来源一致，是从老款电动三轮车载着的音响里传出，一位身穿军装、须发皆白的老人，拿着革命语录，挺直腰杆来到靠近智械人的一方，用尽气力扬天大吼。 嘹亮的嗓音令人振聋发聩，被洗发白的军装前胸挂满了各式军功章，彰显着老人有着辉煌的曾经。 “你们！是工人阶级！” “而你们！是新事态下的新资产阶级！” “灾难，是要大家握手言和，共同渡过的！窝里斗不算本事！如何让人民过上脱离苦难，过上好日子，才是拿枪的该去做的事情！” 王海军皱着眉，略感烦躁地听着他大段演讲，老人名叫刘先念，别看他疯疯癫癫像个发病的精神病患者，他家往上数最起码五代人，都是为国流血流汗的军人，是光荣世家。 像他这种身份的人，是有着国家特批登陆月球许可的，可刘先念用一句“同志们先走”留了下来，继续为地下城秩序的建设发光发热。 上次他发挥作用各种折腾，还是在市长宣布离任，城市进入无政府时代，由他带领的老革命团体义务维持秩序，无偿付出劳动力来换取秩序。 结果显而易见，内城街道还算井然有序，一些复古的标语横幅成为显眼的装饰品，举目抬头随处可见，老一辈人为国为家的纯粹思想，将会在这里潜移默化影响着几代人。 王海军代表的现代政治派，本质上是与对方意见不一的，出于对刘先念身份的考量，以及眼下大局需要有人来充当搅局者，他的行动一直被默许进行着。 没人会想到他年纪不小，居然胆敢在这时候站出来，就不怕被子弹打成筛子。 智械人这边，不仅柯禹认识刘先念，凡是生活在十二号地下城上方城市的居民，多半都知道这位的光荣历史。 将智械人归类为工人阶级，是基于机械改造这方面的考量，老人私以为智械人的起义，是一场针对推翻资产阶级统治者的斗争，那就该轮到他来出手管一管了。 “刘老先生！前面太危险！快些退回来！” 王海军大手一挥，立刻有士兵上前想要抢回刘先念。 刘先念把三轮车停好，踩在座位上面向智械人笑着呼喊：“十二号地下城欢迎所有工人入住！本就应该有大家的住所！此时此刻我们要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他的言论如一把利刃，斩碎了富人们营造的虚伪假象，角角落落躲着偷看局势的宗教人士，也在耀眼的光芒中自惭形秽。 智械人为之欢呼，却又在声音发出前憋住，他们看向柯禹，想要明白领导者的意图。 “刘老先生！你能给我们承诺，不代表你身后的那些人同意！在场的智械人哪一个不是被暴力驱赶走的？别以为姓王的不担任秘书长职位，就又能重新做人了！你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得清楚！” 柯禹的神经敏感，被电子线路重新激活加强后的思维，能轻易回想起那些年深日久的往事。 刘先念半转过身子看向王海军，用比较客气的语气问道：“我代他们来问问王秘书长，能否坐下来和谈？我不想看到人民的意志受到宗教干扰，我的儿子就是死在黄河水里！” “不用刘老先生多说，我来就为了阻止战争继续下去，毕竟灾难临近，没时间内斗。” 王海军再次侧身做出个请的手势，士兵们向两侧拉出条人墙道路，示意柯禹等人前来。 第57章 阶级斗争 刘先念有两个儿子，全被黄河组织笼络过去，每日跟着虔诚祈祷，丢尽了刘家的脸面。 根正苗红的刘先念一气之下，对外宣称儿子死在黄河水里，开始处处与黄河组织作对。 他来此地的目的并不纯粹为了阶级斗争，还暗藏私心，想借此机会整合两派，去围剿黄河组织。 老人平生几经生死，血雨腥风什么场面没见过，无论政治理论还是精神素养，亦或者玩些脏手段，刘先念都是行家里手。 智械人被复仇火焰蒙蔽双眼，他们是没见过世面的弱势群体，只需稍加引导，他们便会为己所用。 在谈判桌上的真正对手是王海军，这位前秘书长的头脑敏捷，不是好糊弄的对手。 从停战的战场走到一旁街道商铺门前，围着随意的一张方桌坐下，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换了下来。 柯禹没有太多谈判的经验，智械人簇拥着邓鸿站在身后，奢求他能及时醒来，提出点宝贵的意见。 王海军倚靠在圆椅背上，凝望着眼前的金属脑袋，他对残缺不全的智械人向来没有好感，如果时间充裕，这场战斗势必要进行到底。 可惜超级太阳风暴即将降临，届时人类社会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新变局，想要在惊涛骇浪中维持舰船不翻，就要不断扩建队伍规模，让更多的人围拢在自己身旁遮风挡雨。 他很羡慕刘先念的群众基础，不止一次想将他拉过来，有他的阶级属性加持，在地下城内的行动将会如鱼得水。 安德鲁被当做同样的调停者，坐在刘先念的对面，闹事的智械人全出自他的私人产业内，他本人又是富人团体的代表，所以不论他同意与否，都脱不开此事的关系。 这样一桌人的复杂程度不言而喻，他们几乎浓缩了十二号地下城里的所有派别，除了黄河组织。 权力的桌面上，从来没有任何宗教可以插手的余地，黄河组织在外围区域，被智械人残忍清剿，反倒是帮了大家的忙，这不会成为谈判的筹码。 刘先念看了看对面的安德鲁，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铜臭味表明了他的身份，站在对面的邓鸣泉和马长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气息，更令人感兴趣。 “先由智械人来说诉求，为何要大动干戈杀进地下城。” 柯禹闻言，便急迫吼道：“我们该有居住在城中的权力！外面的寒冷不适合人类生存！还有黄河组织！执政者纵容邪教肆意扭曲人性，残害无辜之人！他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的手指向邓鸿，王海军从一开始就发现此人的不同寻常，总感觉这个痴呆的傻子蕴含着莫名的力量。 原来是黄河组织，智械人的目标并不在于自己，既然矛头有了方向不对准自己，王海军暗自松了口气。 “你应该知道，就算智械人一起进攻，在武力充沛的地下城也掀不起浪花，机械部件有太多办法被针对。” 王海军一上来就表明利害关系，智械人打到内城，又经过一番洗礼过后，能够继续作战的人数锐减，继续耗下去还真不是办法。 柯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说得句句属实，仓促起义导致准备不足，连抗干扰的屏蔽仪器都没有一台，如果继续开战，智械人最怕受辐射干扰，很容易出现溃败的局面。 占到便宜后的王海军，乘胜追击道：“黄河组织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正如刘老先生所言，邪教一日不除，地下城一日不得安宁，智械人完全可以加入进来，联手对敌！” 王海军的邀请相当诱人，他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在内城是有分量的。 “不错！小王总算说了句人话！黄河组织扼住水源咽喉要道，通过污染饮用水来散播信仰，在人民群众之间造成恐慌和麻烦，危害无穷！” 刘先念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他索性表明自己的态度，要亲眼看到黄河组织覆灭的景象。 “安德鲁，表个态吧，你是智械人的出资方，还肩负着富人……新资产阶级的希望。”王海军用手肘触碰安德鲁的胳膊，提醒他说话。 “别给我扣大帽子，我受不起，智械人也非我管辖范围，柯禹的上司另有别人。” 卢登的死，安德鲁是知晓的，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手下，被智械人当做障碍清除，要说不生气是假的。 雷鸣科技公司名义上是拯救智械人的伟大存在，暗地里没少加私活。 经过他们加工的智械人，大脑意识会时常出现偏激情绪，特别是柯禹这种大脑被外接设备包围的，更是只有一根筋。 柯禹被安德鲁点破，一时间感到万分愧疚，对方为大家提供食物和生存之地，并未为难所有人，仅需他们庇护住所而已。 事已发生不好反悔，柯禹退而求其次，打算接受对方的提议。 “砰砰！” 忽然从背后传来的两声枪响，打断了他的思考，紧接着他看到面前的王海军捂紧胸口，瞪圆了眼睛缓缓从椅子上滑落到地面，嘴角涌动着鲜血，片刻过后便声息全无。 王海军死了！ 秘书长倒地不起，身后的护卫立刻开枪射击，暗枪是智械人群里发出的，脆弱的和平被瞬间打破，智械人予以还击，双方立刻展开激烈的枪战。 仓促间安德鲁瞅准机会扑到邓鸿身旁，拉着他就钻进人群中。 邓鸣泉和马长安紧紧跟上，他们的注意力一直在邓鸿身上没有离开，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安德鲁的动向，随着他一路穿过混乱的战场。 “安德鲁！跑去哪儿！” 马长安还打算让智械人多吸收一段时间邓鸿体内的能量，结果被安德鲁拉走，正愤愤不平着。 安德鲁头也不回，掏出枪来对着前面连连开枪。 一道移动速度极快的黑影，躲开追身而来的子弹，钻进一条小巷里。 “是那人开的枪！黄河组织的杀手！” 安德鲁想抓住对方问个清楚，为何要破坏局势的平衡，更重要的是他相信自己饱经训练的意识。 第58章 黄河秘辛 开枪射杀王海军的黑影，本来的移动速度极快，却每次在几人即将跟丢时，会故意放慢脚步，似乎是在等待他们。 安德鲁来此地卧底多年，从细枝末节的举止中，敏锐感受到对方正在指引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某处。 “你们随时做好战斗准备，恐怕有陷阱在前面等着！” “不追不就得了！杀的是政客，跟我们没啥关系吧！” 马长安压根不想追，听到他这么一说，步伐更慢了下来。 既然追过去说不定前面有啥危险，何必自讨苦吃，地下城里战火纷飞，他们该抓紧时间找艘飞船回月球基地。 安德鲁没有停下脚步，此人带来的不安感，催促他再次加快速度。 黑影几经闪转，带着几人逐渐远离喧嚣，等意识到他们已经深入内城时，周围陌生的环境分不出东西南北。 清一色制式规格的建筑物，路旁灯光虽比外围区域要明亮些，但仍是昏暗看不清对面行人的脸，过路人行色匆匆，表现出的焦虑更胜外围居民。 距离真理更近，人心叵测的程度更甚，重新划分三六九等的地下城内，社会变化并不明显，原本上流社会的人依旧能混得风生水起。 安德鲁从途径路人的衣着打扮上分辨着，他们正往更加富裕的地带前进着，街旁密集的店铺摆放着各色优质货品，资源富足与外围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黑影最后通过一条没有路灯的暗街，推开靠近死胡同的那扇店门走进去，安德鲁随后踹门而入，举着手枪对准此人的后脑勺。 “举起手！转过身来！” “仔细去找真相，就在这里。” 黑影忽然身体痉挛着，衣角滴落浑黄的液体，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胸前的伤口不停往外渗透着颜色难看的血，安德鲁警惕地走到近前掀开遮面的口罩，一幅清秀的脸映入眼帘。 “怎么会是她？” 身旁的马长安看到黑影的长相，惊得汗毛倒竖，他亲手拉开黑衣拉链，把对方的样貌彻底暴露在视野范围内。 无论从外貌还是体型，此人竟然都与雪如意长得一模一样！ “不对劲！黄河组织的信徒传言雪如意死了，她偷偷跟着过来意欲何为？” 马长安负责神秘学部分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从安德鲁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对着雪如意的胳膊刺去。 “你要干什么？” 还没琢磨出门道来的安德鲁，被他突然出格的动作惊到，没等他阻止，匕首就刺破皮肤戳了进去，火星迸溅的瞬间，马长安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果然是这样！她是机器人！雷鸣科技公司流水线的实验产物，没想到会被人拿出来直接使用！” 自己的猜测在得到确认后，马长安着手对伪装成雪如意的机器人进行拆解，邓鸣泉眯起眼睛捂紧嘴巴，难以接受眼前残忍的事实。 被赋予高级运算核心的机器人，是否应以生命体来对待，自古以来便是科学家和工程师们争论不休的事情，眼下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再次被端上台面。 马长安有条不紊地把“雪如意”拆成许多零散部件，徒手扭开藏在头发缝隙中的舱盖，取出一颗棱形的芯片处理器，本应该是高级运算核心存放的位置，被一块指甲大小的黑石所取代。 黑石表面有液体干涸的痕迹，马长安小心捏起芯片，对着外面的灯光仔细看去，表面存在着浅显的纹路，连接的纤细电线，还散发着富有频率的电流波动。 要想知道这里面存在着什么，需要借助特制的芯片读取器来完成，马长安并未随身携带这种专业设备。 “能把黑石锻造成芯片，雷鸣科技公司看来的确是有自己的想法，可能已经具备初步利用黑石的一系列技术了。” 马长安坐在地上，望着遍地散落的机器人零件，略微感到沮丧，他自认为在研究非人类文明的道路上属于是先行者，在雷鸣科技公司面前，他稚嫩得如同咿呀学语的孩童那样。 他尚未建立起对外星文明的认知体系时，雷鸣科技公司已经付诸于实践，所生产出的机器人，居然能利用黑石芯片来完成高难度的刺杀工作。 从零到一是无比复杂的科研过程，短时间内鲜有人会真正做到融会贯通，马长安震惊之余，迅速消除失落情绪，将黑石芯片妥善放好，塞进贴身的口袋里。 “你是怎么断定机器人是雷鸣科技公司生产出的？”安德鲁举枪对准他的太阳穴，提出自己的质疑。 智械人起义之初，马长安就不慌不忙跟着，与他一惊一乍的性格形成鲜明对比，特别是他对雷鸣科技公司技术的了解，竟然在未曾接触过的前提下，就能合理拆解机器人。 机器人根据制造者的不同，会在内部构造中私下里添加些独门防伪标志，不知情者稍不留神，便会触发机关导致机体毁坏。 马长安没想到他会怀疑自己，愣了半晌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放下枪，他父亲就在雷鸣科技公司工作，这些东西是他老马家的家传。” 邓鸣泉侧过身故意向前挤到两人中间，在枪口下护住马长安。 “老邓你全都知道？” “废话！我跟你爹认识的时候，还没你呢！” 马长安惊讶之余，对两人的洞察力佩服的五体投地，刚要垂头丧气道出事情原委时，一扭头却看到角落里放着台最新款的芯片读取器。 “不是巧合！不是巧合！有人想让我们得到些情报，还不想让别人知晓！或许是我家的倔老头！” 顾不得为自己辩解，马长安踉跄着扑到堆满灰尘的办公桌前，连连戳动电源，开启读取器的卡槽，将黑石置于其中。 芯片读取器发出沉闷的声响，亮起的屏幕弹出一个数月前建好的文件夹。 文件夹名为“黄河秘辛”，马长安吞咽着口水，点击进去。 一段没有声音但配着文字的视频浮现而出，画面中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赫然是十二号地下城的市长崔昊。 第59章 市长之别 “屏幕前的观看者，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时间，和外星文明渗透进来的程度，但还是好心做出提醒，要小心那些不常见的声音，比如外星材料——黑石。” 镜头伴跟随崔昊的脚步向前移动到一块直径超过一米的黑石碑前，许多智械人围绕着它进行开采工作，吸音玻璃护罩罩住石碑，里面同样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黑石对声音十分敏感，因此你所看到的画面都是没有声音的，经过我们不懈努力进行研究发现，极个别人会被黑石声音蛊惑心智，变成传递外星文明意志的中间人，出于我的个人猜测，幸好由于对方与地球相隔太过遥远，意志无法清晰表达，重复的声音越多，传递出的意志就会越强烈，黄河组织应运而生。” 黄河组织散播信仰发展信徒，在灾难来临前夕趁火打劫，靠着子虚乌有的营养液收买人心。 等政府部门注意到他们时，事态已经发展到难以控制的地步，经过几次并不成功的强制解散后，黄河组织反而渗透进权力中心的各个层面。 于是崔昊做出了一个决定，带领部分意志坚定的技术人员逃离公众视野，选择投身雷鸣科技公司，针对黑石进行研究。 作为全方位接触过黑石的人，崔昊深知黑石的拥趸有多么狂热，这条视频还是利用机器人来夹带死活，数据存放在黑石芯片表层，不需要任何手段进行解密即可看到。 雷鸣科技公司内部，同样有黄河组织的眼线，他不敢明目张胆传递信息，只能以此办法来暗度陈仓。 “黄河组织最初的来源，是黄河发源地青藏高原，传闻黑石早在古早的过去，就由天外飞来坠入地表，触发某种特殊条件后才被唤醒，得以重见天日，这个未知的外星文明，似乎普遍存在强迫症，不达到苛刻的触发条件，往后的行为就不会发生。” 权力还掌握在政府手中时，黄河组织能够在第十二号地下城内横行无忌，一旦失去对抗的目标后，追寻探究外星文明的“同行”变多了起来，它们相互制衡，反而拖慢了信仰散播的速度。 地下城就是个放在炉灶上反复加热的高压锅，在压力到达顶点前，崔昊明智地决定离开，成功解压泄气，没了触发条件的黄河组织，变得如无头苍蝇般不知所措。 “如果让混乱的地下城恢复秩序，黄河组织会彻底失去浑水摸鱼的机会，他们在寻找神谕，人类文明与黑石的赛跑，鹿死谁手不得而知，值得提醒各位的是，建议随身携带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必要时会打破黑石发出的诱惑，保持神志清醒。” 画面断断续续讲述着十二号地下城对黑石的研究成果，并且告知黑石在黄河流域不止一处出现过，黄河组织的信徒遍布世界各地，在没得到正确结论前，躲在暗处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更容易保全自身、发现盲点。 “最后一件事，关于雪如意这个可怜的姑娘，待会儿你们见到她之后，一定要帮个小忙。” 崔昊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动弹，芯片读取器冒出一股黑烟，小小的黑石无法承载太多数据，能播放出这些已经是颇为幸运了。 马长安围着屏幕绕了几圈，口中喃喃有词，他琢磨着崔昊的话，究竟此人拿着地下城的精英资源，换取了多少有关黑石的秘密，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墙壁裂开了缝隙。 他们处身之地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陈设像是文书或者律师工作的场所，四周的墙上张贴着各种数据资料，在裂开的时候，撕扯纸张发出清脆刺耳的刺啦声，安德鲁和邓鸣泉同时抬头，看向冒出淡黄色烟尘的地方。 “有暗门！警戒！” 安德鲁一手攥紧匕首，一手举着手枪对准这道突然出现的狭小暗门，这股难闻的气味，自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邓鸣泉比他更快一丝，捏着鼻子就钻进暗门内，安德鲁担心出事，迈着小碎步与他一前一后没入黑暗。 “是外星生命体！是水晶尸体腐朽的味道！” “你确定？我怎么感觉跟营养液的气味相似？” “不会有错！我做梦都不会忘记，那水晶尸体散开的灰尘！” 邓鸣泉的情绪显得有些失去控制，他坚信自己再见到水晶尸体时，一定会有新的发现。 暗门初极狭，才通人，前行五六步，眼前场景豁然开朗，从办公室直接通向没有建设完成的半废弃工地井里，四面高处有灯光点亮，光线在尘土装点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具象化。 “滴答、滴答……” 有水声在更深处传出，邓鸣泉额前神经紧绷，青筋暴突着，心跳骤然加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你们干嘛不等我！走慢点！路太窄了不好过！” 马长安尽量吸着肚子挤进来，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阴暗得像是在拍摄电影的场地。 他的嗅觉灵敏，愈发浓郁的味道充斥鼻腔，使得他抱怨不断。 “别说话！听水声在哪个方向！” 灯光不能照出可移动范围内的所有空间，几人迷迷糊糊转圈找着，在黑暗的尽头，安德鲁的手指居然戳进一块软趴趴的石砖里，粘稠的手感险些让安德鲁开枪。 “石砖”受到力量压迫后，忽然蠕动着闪出一条新的通路来，土黄色的光晕一圈一圈宛若涟漪般绽放在空气中，安德鲁沐浴在这种不可思议的光芒中，表情的变化都变得木讷几分。 “这是什么……”安德鲁眼神涣散，声音失去色彩，佝偻着身子向前挪动，腰间的铃铛不停响动，却无法唤醒他的意识。 后来赶到的马长安同样如此，光芒夺走他的神智，变成行尸走肉，呆滞地趋光前行。 唯有邓鸣泉还保持着清醒，只感觉到耳畔嗡嗡作响似有蚊虫侵扰，又如广播杂音连绵不绝。 他的视线越过安德鲁，看到光晕中间，有一堆嶙峋黑石。 第60章 渴求解脱 邓鸣泉知道，又到了挑战自我承受力的时刻，太过靠近黑石会受到成倍的声波袭扰，普通人没办法在特殊场域内保持清醒，准备万全的安德鲁也不能幸免于难。 此地的黑石与静心石碑相比，表面更为凹凸不平，并且有些湿软的胶状物质附着，阻碍他们视线直接观察到黑石的墙壁，大半都是由此物凝聚而成。 安德鲁无意间用手指触碰到，误打误撞引发连锁反应，发现了这条被掩盖修饰很好的通路。 不久前听到水滴声的来源，在黑石正下方，顺着黑石弯曲的顶部，每隔一段时间会有浑浊的液体滴落，久而久之就在下面积蓄出一汪不清澈的水潭。 黑石的造型并非一成不变，在邓鸣泉观察期间，顶部摇晃着想要挺直腰杆，结果可想而知，黑石的形成年深日久，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够彻底改变的。 “杀了我……” 声音！黑石发出的声波再次被邓鸣泉所理解，正如当初邓鸿整理出的音频数据，他的大脑显然是开发出了理解外星文明声音的模块。 这次理解的速度远超从前，邓鸣泉警惕地绕开水潭，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尽量靠近对方。 声波频率与距离成正比，每往前走超过十公分，邓鸣泉的神经就会遭受更严峻的挑战，直至他再不能承受，才停下前进的脚步。 “邓鸣泉……敲碎黑石……” 它知道我的名字！邓鸣泉困惑地发问：“你是谁？我们以前见过面？” “呵呵……” 声音很微弱，除了能被邓鸣泉听明白的三言两语，唯有含混不清的音节和叹息。 邓鸣泉来到黑石的背面，利用手枪自带的小探照灯，看到了他此生难忘的景象：一张狰狞扭曲的人脸，镶嵌在黑石之中，其下的躯体部分已经分解融化成柔软的物质，仅会遵循生理本能做出微弱的反应。 另一部分躯体表现出不完全水晶化的模样，浓郁的能量溢散开来，能用鼻子能嗅探到温热的气流。 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是由于长时间接触黑石造成的，声音出自上面的人脸，邓鸣泉经过仔细辨认后，发现她竟然是雪如意。 或者说与雪如意长得一模一样，与先前所见到的雪如意相比，眼前的怪物甚至显得更真实些，她痛苦的表情富有生机，尽管她的气息奄奄，看似命不久矣。 “小雪姑娘？怎么又是你？” “敲碎……我……” 她再次低声恳求道，黑石感受到有威胁靠近，水潭里蠕动着凝聚出一道低矮的人形生物，朝着邓鸣泉缓慢挥拳。 没等邓鸣泉开枪射击，一道高频声波就将其扯得粉碎。 自我防卫行为被激活后，人形生物在源源不断浮出水面，邓鸣泉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黑石挟持了雪如意，再由此生产出许多相同的个体。 事不宜迟！邓鸣泉把枪口对准黑石，扣动扳机后子弹却没能射中，而是在中途划了一道诡异弧线，打在了一旁的墙上。 “声波拦截？” 邓鸣泉接连几枪都没能奏效，反倒是手腕被震得疼痛难忍，一撒手甩出手枪，被黑石探出的胶状物质迅速吞吃。 “敲……敲！” 雪如意看不下去，拼命喊着提醒他。 邓鸣泉低头找枪时，发现在黑石周围，有大量的金属部件在，胶状物质对它们不感兴趣，任由其生锈也不去理会。 顺手抄起一根铁棍，邓鸣泉双手握紧，暗自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对准雪如意的脑袋横着猛力扫去。 他的思维在极短时间内做出判断，雪如意渴求一死来解脱，自己这么做是帮忙，而非害人。 难以被破坏的黑石，当铁棍砸在表面时，却出乎意料地碎裂开来，细碎的粉末飘撒得到处都是，雪如意的脸庞一分为三，砸落到地面再度崩碎成更多块。 不幸落入水潭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溶解，其余的部分则露出开心的表情，空气中一时间弥漫着轻松的情绪。 黑石包裹着少量的水晶躯体，看起来就像是夹心雪糕那样，下半截没能被一棍摧毁，在停顿几秒钟过后，一股冲天而起的炸裂声波，掀翻了邓鸣泉。 黑咕隆咚的环境里，邓鸣泉如坠梦境般，听到了雪如意的道谢。 “我被雷鸣科技公司抓来做人体实验，用来融合黑石，获取外星文明科技手段，可惜实验失败，我的基因被复制后，本体就被抛弃在这里……” 邓鸣泉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突破人类极限，在黑暗中寻找到对方。 但这是做不到的事情，雪如意本身早已死去，雷鸣科技公司提取走她的基因，创造出许多具有细微差别的智械人，使用的是来自外星文明的崭新科技。 用黑石取代芯片，驾驭生物智能机械，企图创造出完美的人造人，一种智械人梦寐以求的身体结构，也是他们认为的人类进化的一条可行路线。 要进步必然会有牺牲，雪如意就这样无辜地被当做弃子抛弃，血肉残存的意识附在黑石上，接受黑石带来的声波转化成能量，无意间保留下了这份执念。 “我还能帮你些什么？” 邓鸣泉深感内疚，自己所接触过的雪如意，全是她意志的不同体现，一个灵魂经历如此残忍的割裂，雷鸣科技在违禁研究的路上走得太远太远。 “邓叔叔，你已经帮我够多了，在我身下是一条通往雷鸣科技研究室的暗道，那里会更接近真相。” 漫天飞舞的尘埃，忽然爆发出耀眼的光亮，让他彻底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在数秒内唤醒了不省人事的安德鲁与马长安。 小半截水晶躯体连同黑石释放完能量过后，无法维持物质形态，变成轻若无物的尘土，露出一条黝黑的竖梯，直通更下方。 恢复清醒的安德鲁立刻进入警戒状态，拽出铃铛一阵摇晃，想要找出潜藏的敌人。 “敌人在下面，跟我来。” 邓鸣泉的情绪低落，他想尽快结束这场人性的纷争。 第61章 潜藏在更深处的隐秘 “你是说有答案藏在这黑咕隆咚的竖井里？” 眼看着邓鸣泉下去，安德鲁只得跟着，三人先后钻进伸手不见五指的竖井，沿着唯一的梯子向下攀爬。 “待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要疑惑，所见到的都是敌人！” 邓鸣泉没法将自己与雪如意的对话告诉他们，这事太复杂，三言两语是没法说清楚的，邓鸣泉也不想多提，毕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我只记得看到一堆黑石！其余的记忆完全没有，又是可恶的黑石带来的麻烦！” 在神秘学方面安德鲁的跳跃性思维帮了他大忙，邓鸣泉没有给出任何提示，他就推断出了正确的答案。 三人都没有发现，在他们下去之后不久，又有一双脚踩在了梯子上，慢悠悠地向下移动过去。 竖井的长度大概有三十米，这个距离足以承受地下城内的大规模爆炸，等他们重新站在水泥地面时，这次没有任何超自然现象发生，只有一道没有上锁的金属门，虚掩着拦在面前。 安德鲁挤到最前，由他来推开金属门，走进一条被灯带点亮的干净走廊，在尽头的房间里，有嘈杂的交谈声清晰可闻。 “还有人在这儿！看房间布局像是办公场所，莫非是政府暗藏的指挥部？” 他的猜测没能得到证实，透过走廊两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房间的铁架台上，数不清的纸质文件摆放整齐，俨然是一座档案库房。 邓鸣泉没有多言，贴着墙来到尽头，侧过身斜眼看向里面。 几排实验台间，站着几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在忙碌着，其中有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人，带着面罩焊接着一些金属仪器，单从背影邓鸣泉就认得对方。 “外面是谁！” 马长安没忍住放了个响屁，顿时引来研究员的注意，掏出枪往这边走来，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整齐地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口。 这名研究员刚走两步，忽然身子一矮就消失在大众视野内，再冒出来时，变成了个陌生人，举着手枪快速射击。 “别误伤！”邓鸣泉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子弹抖得厉害，只打倒了一半人。 “他们有武器！” “领头的我认识！老马！我是邓鸣泉！” 一别数年未见，邓鸣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老邻居，老马在看到他与身后站着手足无措的马长安时，露出五味杂陈的复杂表情。 他的动作没有停顿，回身就往房间另一侧存放大型容器的方向跑。 马长安纵身高高跃起，他可从来没跳这么远过，双手按住父亲的肩膀，就要把他按住。 “老头子！你不是说金盆洗手再也不干了吗！” “浑小子！快放手！” 老马不知哪儿来的拗劲儿，马长安根本拽不住他，反而被硬生生拉走，一头撞破存满液体的大型容器，两人一同跌落进去。 邓鸣泉刚想搭把手，流淌出的清澈液体绽放出刺眼强光，伴随着无缘无故的巨响，导致房间开始剧烈摇晃，墙体与天花板遍布裂痕，随时都会坍塌。 “快走！原路返回！”安德鲁终于变了脸色，若真被坍塌埋在这里，恐怕永远见不得天日了。 刚一转身，一个身手矫健的人影与他擦肩而过，抓住他的手腕，反而朝着房间正前方跑去。 另一边的邓鸣泉，同样被拽着往前跑，他则是又惊又喜，恰在慌乱之际，邓鸿恢复意识了！ 老父亲激动得热泪盈眶，本来把他留在上面的办公室里等着，没想到会在这时清醒过来。 “不能走原路，我记得前面是通的！” 在房间正面的柜台后，还真有隐藏的暗门可供逃生，邓鸿踹开拦路的架子，低头钻了进去。 安德鲁却没有进来，他翻身用后背抵住入口，对着围拢过来的研究员频频射击。 “安德鲁！快一起走！”邓鸣泉扯着他的衣服，想要让他一起离开。 “他们进来，都跑不了！” 研究员是携带有武器的，一旦进入笔直的逃生口，射出去的子弹将避无可避。 安德鲁有义务保护他们周全，如果他侥幸不死，还能立刻搜集现场的情报，包括为何马氏父子会在液体内消失，以及地震的来源。 他的打算没有告诉身后的邓鸣泉，伴随着震颤程度的加深，邓鸿不由分说拉着父亲远离，安德鲁坚实的后背，挡住了所有敌人。 巨响连绵起伏，顺着地下城的架构向外蔓延，惊动了城内激战正酣的军队，还有四处躲避战争的平民百姓。 地震对地下城的设施堪称毁灭性的打击，地下城建设之初有考虑到相关因素，私自向更深处挖掘的空间，却不在设计图的范围之内，震动很快演变成摧枯拉朽之势，把后路寸寸断绝。 “要塌了！你先走！” 逃生口倾斜于地面，感受着来自后方追赶来的不安，邓鸣泉快要气竭，他上了年纪，此时已然到了极限。 “还有十米！” 雷明科技公司对灾难有所准备，设计出的逃生路线是分阶梯式的，每隔十米建造有一座安全屋，以便供逃生者使用。 邓鸿望眼欲穿，进入安全屋，他俩算是暂时安全，特殊材料整体构成的空间内，生存属性的配置一应俱全。 “还有五米！” 通道受到挤压变形，一浪高过一浪的地震波，正撕裂着邓鸣泉背后的一切。 安德鲁绝对死了！邓鸣泉四肢麻木，仅凭本能来行动，他不敢去看前路。 “到了！进来！” 咔嚓一声，邓鸿连滚带爬钻进安全屋的铁栅栏，双手拉着父亲，在通道彻底瘪进去前一刻，终于得以喘息。 尚未关闭的铁栅栏，湮灭在泥土的重压之下，少量土渣溅射进屋内，邓鸿急忙拉下第二道闸门，开启安全屋的内循环系统。 当幽蓝的灯光点亮时，预示着两人的生命暂时无虞，邓鸣泉倚靠着墙壁，扑通一下坐到地上，脑袋一片空白，就剩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有掩盖危机尚存的事实。 第62章 恢复神智 安全屋外面沉闷的轰鸣还在持续，邓鸣泉轻拍胸口平复着心情，焦躁在清冷的光线照射下蔓延着，悄无声息地攀爬到邓鸿身上。 “爸，一路找来辛苦了。” 酝酿许久，邓鸿纵有千言万语要讲，排在最前面的也只有平淡的宽慰。 自己的父亲如此狼狈的模样，邓鸿从记事起就没见到过，印象中的父亲，总是穿着整洁，表情严肃地与晚辈交谈，可以说是严父的经典形象。 眼前的邓鸣泉，细小的伤口被泥土粘住，眼角低垂头发凌乱，喘着粗气往外咳嗽着烟尘，剧烈的运动突破了身体承受的极限，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恢复。 衬衫破碎不堪，双袖撕成条状，一条裤腿不知遗失在哪儿，腰间的武器就剩个外壳在，能用的全部被泥土埋了。 “没事就好，小马和安德鲁他们……” 邓鸣泉回望着已经被堵死的来时路，困惑马长安爷俩为何会消失在水中，还有安德鲁舍生取义的倔强行为，雷鸣科技公司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能让高知分子们甘愿奉献生命。 他一直是个心存善念的人，从来没有变过，重返地球的短暂光景里，他的观念整个儿被掀翻了，灾难发生的前后，生命个体的渺小与人性的脆弱，凸显得淋漓尽致。 邓鸿知道父亲在担忧着什么，他摇晃着站起身来到物资储备箱里，拿出瓶能量饮料扔给父亲。 “我们身处在安全屋内，看这结构规模，在我们进来触发安全屋的机关后，救援信号就发射出去了，留给我们独处的时间不算多，长话短说，我在无法控制身体时，意识始终保持清醒状态，雪如意不是引梦人。” “她不是引梦人？不可能，王和平他们说过，雪如意就是……” 邓鸣泉的记忆在此时恍惚间出现了错乱，时光回溯到与王和平谈话那天，重新坐在他的对面。 “老邓？老邓你有没有在听到我说的话？走出这里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给你看到的内容。” 王和平疑惑地看向他，邓鸣泉正处于一种失神状态，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王和平感到内心莫名烦躁。 几次尝试呼唤，邓鸣泉的眼睛重新聚焦，露出惊讶的表情，再低头看向文件上的人员名单时，一些明明看到过却不在自己记忆里的名字，浮现在纸面上。 刘先念，以革命家自居，实则在暗中鼓动人心，想要通过革命起义来拥有实权，本身疑似经过智械改造，身体机能表达远超年龄限制，熟悉斗争方式，隐藏极深。 原来名单所标注的，一共有七行，雪如意只是其中之一，再往下看时，那些文字开始变得活泼，跃然飞舞出纸面，围绕着自己周身旋转。 “爸？你是不是低血糖了，快喝点葡萄糖水！” 邓鸣泉只觉着天旋地转，迷迷糊糊地喝下清凉甘甜的糖分补剂后，飘忽不定的眼球终于定格在现实世界，邓鸿正摇晃着自己的肩膀，手里拿着一个空瓶。 “呼……好多了，人到了一定岁数的确要服老。” “幸好安全屋里的物资，是人员分流之前就装配完成的，连糖分补剂都有，若落在黄河组织手里，又能卖出天价。” 邓鸿不知道邓鸣泉刚刚的神游物外，见他情况稳定下来，便再次展开回忆。 被雪如意绑架到地下城，强行吞下水晶之心后，邓鸣泉获得了一种能发出特殊音频波动的能力，与黄河组织利用神谕为借口，来蛊惑信徒那样，他听懂并学会了个别固定的频率，一定程度上能做到言出法随。 “外星文明在光与声音的研究方面，已经走到很深远的地步，声音携带能量，经过无法理解的融合过程，便会转化成光；反之光粒子剧烈运动释放出能量后，就会发出声音，马长安他们应该不会有事，而是被传送走了。” 在数据分析方面具备专业知识的邓鸿，在仅有意识能运用自如的情况下，没少对收集到的信息加以汇总整理，他发现黄河组织的信徒在释放圣光前念诵的咒语里，无论词语多么驳杂，核心的部分永远不会改变。 当说出触发词时，信徒身体内的能量会被吸附在声音里进行转化，邓鸿还当面伸出手指，张口发出一个特殊的音节。 指尖忽然冒出一团光晕，顷刻便消散无形，存在的几息时间里，邓鸣泉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是解梦人，他们想让你破译外星文明的来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不完全对，权力的拥有者想要更多，科技如果不带来更多利益，将会毫无用处，我还需要时间来推算，希望大家的反应不会太快。” 邓鸿对未来感到忧心忡忡，他担心人类的贪婪最终会把文明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指挥中心显然要比普通解梦人知道的更多，父亲没有接受任何命令，自行选择前往地球，可能是在规避触发词。 一如雪如意数次来到月球基地那样，触发词不一定非要是语言，或许是某个关键契机，当前置条件全部达成，结果就顺理成章地出现。 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办法来跳过过程直接锁定结果，邓鸿所知晓的信息还太少，如果邓鸣泉不冒险营救自己，留在黄河组织内部，答案应该会揭晓得更快些。 人总是贪婪的，邓鸿说出自己的想法后，立刻遭到父亲的反对，说什么都不要让他再冒险。 “老子还在！轮不到你来插手！等回到月球基地，你就别参与此事了，全退回给王和平，谁爱干谁干！” 关于此事，父子之间没有回旋的余地，邓鸣泉拿出古典家长的态度，坚决不允许邓鸿继续追查下去。 马长安和老马就是最好的例子，老马所做的事情，马长安要说他一概不知，那绝对是骗人的话。 待在安全屋的时间里，邓鸣泉反复咀嚼着这些天的见闻，想要品出些新的味道。 第63章 大革命家 安全屋发出的信号，在整整两日光景后，被城里某处设施的人接收到，不敢停歇地送往有能力挖出安全屋的人手里。 用一块超强磁力的人造磁铁，通电后对着安全屋所在的地方挤压，来自中间的那些泥土纷纷被排挤干净，邓鸣泉还在睡梦中，没有感知到空间的上升，当房门被强行撬开时，他衣衫不整的蜷缩在角落里。 “谢天谢地！里面还有人活着！” 群众的欢呼唤醒了沉睡的父子俩，邓鸿先醒过来，在耀眼灯光映衬下，看到周围人头攒动，黑压压全是殷切期盼的目光聚焦在他们俩人身上，一时间不知道是进是退。 “快快抬去医务室！给他们检查身体！闷在地下多久，别再憋坏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众人轰然冲来，抬着他们前往设备简陋的医务室，在这里有许多受到武器伤害的百姓，接受最基础的止血包扎治疗。 简单走个检查流程，多半是由医生口头询问得出无碍的结果后，医务室门前又炸开了锅，喧嚣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持枪的士兵护送着刘先念，出现在拥挤的门厅里。 “邓工！你能活着回来，真是件大喜事！” 刘先念张开双臂热情拥抱，邓鸣泉下意识回礼，簇拥在最前排的记者们拿起相机，不停拍摄着这一宝贵画面。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邓鸣泉再次看到相机时，犯了应激创伤综合征，嘴唇发白微微颤抖着把刘先念推开，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 刘先念正义凌然地回答道：“邓工破坏雷鸣科技公司的秘密据点，这事电视台传得无人不知，我们得到军方的支持，正在往智械人的大本营进攻！” 谈判过程中刺客开的那一枪，吹响了革命人士揭竿而起的号角，本就积怨已深的人民，团结在刘先念的身旁，开始朝着地下城各处齐头推进。 被枪杀的王海军，代表着军方和政要方面，他们同样调转矛头直指向智械人，那枪声来源于可恶的智械人，既然他们不愿承认，那就打进雷鸣科技公司，把他们都揪出来问个明白。 雷鸣科技公司在许多地下城内都建有分部，来为当地有需求的人提供智械改造，在十二号地下城占据一处制高点的公司，面积几乎包揽了四个街区，是名副其实的巨无霸建筑群。 外面的智械人与公司唯一的联系，是从这里的手术台走出去的，他们之间本没有任何瓜葛，这一枪把两者串联在一起，不得不说开枪者的心机颇为深重。 “是望月社的频道播放的新闻？” 刘先念点点头，“你在安全屋的电视频道也能看到？望月社可是月球基地官方媒体，的确有些意想不到的手段，隔着太空这么遥远，居然能先知道地下的事情，邓工如今名声在外，大家都很期待与你见面！” 此话一出，再次引来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腾，邓鸣泉看向人群，各式各样的服饰上，都点缀着一抹鲜艳的红色。 “大家好！大家辛苦了！” 邓鸣泉不知怎么，忽然挥手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瞬间引燃了众人的情绪，刘先念更是热泪盈眶，拉着他的手腕就往外走，在不远处停靠着一辆轻型装甲车，是用来保护他穿梭于各处战场的。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先不要着急拒绝我，据我所知雷鸣科技公司的停机坪，有一艘可以回到月球的飞船，可以直接在地下城内部环境发射，你们想要返回月球，就得用到它。” 刘先念仿佛抓住了邓鸣泉的软肋，一句话把他说得眉头紧锁，望月社的手伸得可真长！ “是望月社告诉你的？” “革命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望月社是值得联手的对象，但这点不用说我也知道，邓工是大人物，自然是要着急回去。” 刘先念别看年纪比邓鸣泉还大许多，思想理念运用驾轻就熟，望月社虽没联系过他，凭借天赋异禀的思考能力，还是准确推断出邓鸣泉目前最迫切想要做的事情。 示威者在月球基地闹出的恶性事件，在全社会范围内引发强烈反响，地月之间的飞船来往暂时中断，想要在乱象丛生的十二号地下城里找到可用的飞船，难度系数相当高。 刘先念知道的，雷鸣科技公司的可行性最高。 邓鸣泉被人捏住七寸，心有不悦却又无可奈何，“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作为交换？” “共同见证革命果实的诞生，清扫人民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还大家一片净土！” 刘先念的慷慨陈词，极具鼓动人心的作用，驾驶装甲车的司机师傅，应景的用力拍打方向盘，唱响了一曲并不好听的歌谣。 真不亏为革命家，没有一句废话，全说在人的心坎上。 邓鸿若有所思地看向老人，在科技腾飞、思想爆炸的新时代，还能保持如此纯粹的观念，多少令人感到奇怪。 划时代的想法，旺旺哥是一个轮回，倘若革命人士真能结束地下城的混乱，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从医务室到最前线的路上，邓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等枪炮声临近时，车轮的颠簸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看向防弹玻璃外面时，又是另一番景象。 智械人驾驶着重型战争机械，苦苦支撑着岌岌可危的阵地，雷鸣科技公司的街区高台垒筑，革命军几进几出，杀得尸横遍野，残破的机械随处可见。 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大量资源，地下城本就捉襟见肘的资源储备，在飞速下降着。 刘先念指着众多建筑物遮掩下，一面天蓝旗帜高高飘扬。 “那里就是飞船所在地，打到那边，即刻帮你们起飞！” “希望一切顺利吧。” 被胁迫来的邓鸣泉没有任何笑意，宛若地狱的战场上，生命在不断流逝着，刘先念却全然不顾他心心念念的人民，满眼只有那个结果。 引梦人，不正是在引导人民的吗？ 邓鸣泉忽然起身，头顶在车厢上，撞得呲牙咧嘴。 第64章 孰是孰非 刘先念的到来，鼓舞着士兵们的气势，在更为猛烈的进攻浪潮下，智械人节节败退，雷鸣科技公司是有大规模杀伤武器的，被逼入绝境的智械人想要使用这些时，却发现全部上锁无法开启。 “老刘同志，他们看着已经毫无斗志，为何不许投降？” “阶级斗争怎么能允许投降？智械人为非作歹多时，正好趁此机会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邓鸣泉的恻隐之心，没有得到刘先念的同情，百川入海般的革命浪潮，稳步推进着阵线，临时堆叠的层层壁垒，难以阻止战火的蔓延。 时间不长，就打过了旗帜位置，把最后一座孤楼包围得水泄不通。 柯禹带着还能站起来的智械人，来到顶楼围栏处，向周围发出生命的呐喊。 撕心裂肺的吼叫，还没等邓鸣泉听清，火箭弹就淹没了半空，分明是在地下，却还能看到朵朵乌云久聚不散，正如邓鸣泉内心挥之不去的阴霾。 人类历史上的惨遭横祸，无一例外全是出自同胞之手，十二号地下城经历此次劫难，死伤超过十万，智械人群体更是被连根拔起，从今往后这里的大权落入刘先念的口袋，再无第二个声音发出。 既然在王和平给的资料里，写着刘先念的名字，邓鸣泉对此人心生提防，时刻注意着他的言辞举动。 所幸并无异样，一直等到枪声渐息，装甲车停靠在停机坪前，刘先念推开车门，把邓鸣泉请下车来。 车外满目疮痍的环境里，连哀嚎都听不到一丝，革命军真正做到秋风扫落叶，把战场打扫得干净，生命力顽强的智械人，被强行拆解成了残破的零件。 邓鸿与父亲肩并肩站着，震撼的景象映入眼帘，二十多年来所受的教育，令他感到无比煎熬，此时此刻所有的道义都不足以拯救智械人。 “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是黄河组织排挤造成的斗争。” “小邓同志，站在各自立场上，谁都没有错，但他们不该把枪口对准平民，至于黄河组织的信徒，会在后面的时间里进行驱赶、抓捕，不必担心。” “人民，又拿人民当挡箭牌，他究竟在不在乎人民……”邓鸿的话被邓鸣泉抬手打断，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继续发表意见。 刘先念走在前面，没有听到父子俩的交流，他满怀欣喜地来到旗杆下面，手掌颤巍巍地抚摸着。 没人去打扰他酝酿情绪，一段感人肺腑的演讲，在他转过身来便宣告开始，士兵们站立不动，向他行注目礼。 比宗教信仰更澎湃的精神力量，朝着刘先念不断汇聚，在月球基地望月社的地堡，王子娴身旁的悬浮的鲁班锁，怦然跃动出高频光芒。 “信号原点暴露了！通知军方锁定目标！” 沉寂许久的望月社，随着她的一声令下，猛然苏醒过来。 刘先念对此全然不知，将大家的精气神煽动到一个新的高度后，又把邓鸣泉请到前面，朝着众人挥手。 “尊敬的邓鸣泉工程师，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即将乘坐眼前的飞船返回月球基地！他是无产阶级的先驱，同样伟大的革命领袖！是时代赋予我们的精气神！” 几句话把他抬到高位，邓鸣泉表情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脱镜头的捕捉，邓鸿则更为局促，“领袖”这种词汇用在矜矜业业的工程师身上，总归不太合适。 追随者的山呼海啸，反馈给刘先念强烈的决心，飞船已准备妥当，各项硬件检测无误后，舱门打开等待乘客进入。 邓鸣泉望眼欲穿，他一刻也不想在地球停留，眼看胜利在望，纵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也略显无所适从。 “邓鸣泉工程师，希望下次见面，还是会在地球上。” “有空飞来月球，我会热情招待。” 刘先念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两人虚情假意地寒暄一阵儿，亲自送着他们往舱门处走去。 雷鸣科技公司的私人飞船，要比航天部门的飞船结构简单许多，以能安全飞抵目的地为最优先级，重量轻、速度慢，在尽量节约资源的前提下提升数量。 没有货运飞船那种优质发动机，承载量最大的是三个人，邓鸣泉穿戴整齐坐进内舱时，稍微转个身都有点儿捉襟见肘。 “老刘同志，就此一别，我会向指挥中心认真说明实情的。” 关闭几层舱门，邓鸣泉透过小圆窗，向刘先念挥手告别，今天挥手的频率，比以往都要高。 发动机点火，高温能量波动吞噬了地面所有的声音，邓鸿坐在主驾驶位置，根据系统语音提示依次打开对应的开关，船舱的仪器点亮，给人充足的安全感。 “我来地球之前，会以为很快就能回去，地下城的糟糕情况，与月球基地相差未免太多了。” 邓鸣泉心有余悸地望着缓缓远去的地下城，接二连三的冲突把城里的生活环境不断削弱，雷鸣科技公司在一天之内被连根拔起，城里彻底被革命人士占领，不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 “几块石头就把社会搅动得不堪入目，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看来还不太够用，我感觉刘老头要比引梦人更厉害，革命军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们来到十二号地下城时间太短，深层的斗争并不了解，刘先念无论威望还是地位，足以在短时间内一呼百应。 “没人说过刘先念不是引梦人，回去之后谨言慎行，谁问都不要说。” 邓鸣泉喋喋不休地嘱咐着，随着飞船升空，在大气层里冲刺，疲倦从背后攀爬上来，让他沉沉睡去。 邓鸿看着父亲皱纹密布的脸，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一把年纪还跑来当英雄，真不着调。” 进入太空环境，飞船就会切换到完全自动驾驶的模式，在地月之间的漫长旅途期间，任意一个时间点向月球基地的指挥中心发去坐标，剩下的交给他们就行了。 邓鸿刚松了口气，来自天外的一道长虹擦着船舱外皮砸散云层，推动飞船险些偏离方向。 第65章 黑石妄念 “刚刚是什么飞过去了！” 船体发出剧烈颤抖，警报灯此起彼伏，邓鸿慌乱地安抚着操作系统的情绪，待到飞船重回正轨，显示屏上面的数值还都在飙着红字。 邓鸣泉的心脏怦怦直跳，哎呦一声翻身坐起来，拿起平板飞速翻阅数据。 飞船尚未进入太空航行阶段，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直接在高温中瓦解的一干二净。 万幸数据没有出现离谱的偏差，数值曲线在起伏蹦跳几次后迅速趋于平静，顺利突破地球的束缚，来到寂静的漆黑宇宙。 脑海里杂草丛生的念想，被闪烁的星辰修剪一空，邓鸣泉扭转身子看向后面，硕大的蓝色水球在缩小着，大气层表面有两道尚未愈合的孔洞。 一道是他们造成的，另一道紧挨着的呈现出规则圆形，不像是陨石冲击造成的。 邓鸣泉左思右想不得结果，他在天文学方面是个门外汉，没法对邓鸿的问题作出回答。 “在我走神的时候，你确定有东西从太空落下来？” “那东西差一点就把我们击碎了！极为明亮的同时速度还快得离谱！” 邓鸿双手演示着自己见到的震撼景象，眨眼的功夫，那道光影就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如果这是外星文明的武器，足以打穿地表，在相当大的范围内造成毁天灭地的灾难。 轰隆！噗呲……呼呼呼呼…… 地球方向，传来视觉上的爆炸声，一道道规律的气浪，在平坦的地球表面推开涟漪，这种美丽的景象富有暴力美感，算是对邓鸿话语的回应。 “坏了！多半是地下城那边！是月球基地的动作！” 邓鸣泉毕竟经历的多，他看出那是太空武器落地的冲击波造成的奇观，持续数十分钟变化不停的诡异场面，将会有许多人因此丧命。 “难道是太空武器？月球基地不会是在报复十二号地下城的示威者吧？” 这一炮打下去，死亡人数难以预计，太空武器在联合政府军方的最高权限行列里，要想动用必须得到全票支持。 动用太空武器便意味着军方同意此次行动，命令肯定是来自于指挥中心。 “联合政府既然作出决定，有他们的考量，先写一份行动报告，我不知道安德鲁·李给王和平发送过去的内容，任何黑锅都不能让咱们来背。” 地下城局势错综复杂，安德鲁·李的行动报告内容，直接影响到父子俩在返回月球基地后的身份。 敏感时期指挥中心可不介意把他们关禁闭，或者树立典型以儆效尤。 行动报告的内容，需要将时间线连贯记录下来，不准有空缺。 这是邓鸣泉目前能想到的最优解，对方被埋在地下深层，事情方面来个死无对证，只要自己说的更为详细，真理就站在自己这边。 两人刚经历过政治斗争的残酷，落实到文字上，甚至还会露出痛苦的表情，不像刘先念那样，天生就是这块材料。 目送着飞船腾然起飞，穿过厚实的地层通道，发射向天空后，刘先念抬头望着滚滚烟尘，搓着手久久未曾挪动脚步。 云层和火焰倒映进他的双眼内，仔细看去能发现瞳孔正在进行非人类的收缩放大，机械式的黑光乍现，短短一瞬的功夫，他忽然慌了神，转身就往装甲车里跑。 “快开车！我要去安全屋！” 刘先念慌了神，指挥着司机拼命冲开还在庆祝胜利的人群，朝着他所知晓的一处安全屋逃窜。 与此同时，在被枪炮打成筛子的雷鸣科技公司主楼内，一间由复合金属整体锻造成的房间里，马长安被牢牢绑在椅子上，嘴巴被机械钳强行撑开，口水不停向外分泌，喉咙里勉强发出想要拒绝的呜咽声。 “再忍忍，稍微忍耐一会儿，一切都会过去的！” 老马的双手，被精密的智械义肢所取代，他抱起一块拳头大小的黑石，视若珍宝般摩擦着，一脸不舍地把它捧到马长安身边。 “你把老邻居带过来，差点坏了我的大事！天神的意志不容更改，他们是来拯救人类文明的！吃下它你就会知道为父的良苦用心！” 马长安奋力摇头抵抗着，他没想到父亲早就加入雷鸣科技公司，并且还是以引梦人的身份。 吞下黑石，掌控黑石，造就引梦人，只有在秘密本身敞开心扉时，人们才能了解秘密。 老马将黑石置于马长安面前，朝着他轻轻一吹，黑石表面猝然碎裂，化作粉尘没入马长安的口鼻之中。 “与引梦人这个名字相比，我们有个更好听的名字，拓民！” “拓……” 马长安控制不住吸入黑石粉末，带来抑制不住的神经性抽搐，五官扭曲变形，他的记忆开始产生错乱，眼前出现难以理解的幻觉，以至于看到了光芒和灰尘击穿金属墙壁的怪异景象。 其实这并非幻觉，来自太空武器的坠落冲击，准确砸中外面的旗帜，方圆数百公里的范围，顷刻湮灭一空，绝强的力量压迫着所有物质回归本质。 老马的后背先被气浪冲散，紧接着是正面，而后是马长安整个身体。 在神志半梦半醒最后时间里，马长安看到一颗漆黑的水晶之心，在父亲胸口显露。 很快他俩的血肉重新凝聚，以一种无法被人类科学解释的方式，让灵魂留在新的躯壳内。 “来得及！刚好来得及！老儿子你现在可以站起来体会拓民的身体，究竟有何不同了！” 马长安想要拒绝，身体却不由自主开始动起来，手掌在抬起来的几十公分距离内，变换了无数种物质的形式。 摆在眼前时，又恢复手掌的样子，马长安心里明白，自己的生命状态完全改变了。 “引梦人是怎样蛊惑人心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马长安满口苦涩地问道。 “声音和光的转化，就像这样。” 老马打个响指，空气中的尘土打着璇儿飞上指尖，扑簌簌变成一缕光线，消失在眼前。 第66章 提拔与拉拢 第十二号地下城中心区域的天花板被太空武器击穿，此事在相当范围内引发轩然大波，始作俑者却跟没事人一样，穿着严谨的工作装，等待着飞船的到来。 经此一折腾，地下城的基础设施被破坏大半，在剩余的时间里想要修复难于登天，居民们之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残破的旗帜依旧迎风飞舞，在废墟之中会孕育新的希望，革命的火焰愈发高涨，何况刘先念逃得快，还剩下半个身子能动，幸存者发现他爬出残破的半截装甲车时，赶忙予以营救。 雷鸣科技公司的科技残骸里，还有能救命的材料，刘先念痛苦嚎叫着，指挥身边人对他施以援手。 在被冲击波摧残的伤口横截面，裸露出的电子线路，足以佐证他早先就接受过智械改造，是一名隐藏很深的智械人。 弹着点附近的风沙会吹很长一段时间，居民们自发走上街头，为遇难者默哀，大家发现不久前还横行过街的黄河组织信徒，此时却躲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整个时代即将掀开新的帷幕，伤痛、离别、修复、忍耐，将成为无可争辩的主旋律，刘先念在养伤的过程中，新的领军人物会很快取而代之，引导人民继续前进。 太空武器几乎全灭了城内的智械人，仅存的黑石没有承受住瞬间释放的庞大能量，硬生生撑破肚皮炸成飞灰，营养液顺着裂缝渗透进地下，还给了地球母亲。 月球基地惨无人道的行径，毫无疑问登上了各大媒体板块的头条，来自地球各地的平民百姓，对此事展开口诛笔伐，再算上不久前武力镇压示威人群，短短半日光景，局面就到了逼迫指挥中心做出公告的地步。 王和平在收到邓鸣泉写来的行动报告后，与安德鲁递交的相比，内容更多更详细，如果非要二者选其一，邓鸣泉的无疑更值得信任。 毕竟他还活着，活人的面子要给足，外面的舆论压力太大，邓鸣泉的回归，一定要运用妥当，不能再出现任何纰漏。 想了半晌，王和平拿起电话听筒，拨通执法者的号码。 “陈驰在哪儿？立刻过来见我。” 指挥中心在高压态势下，工作人员全勤满岗，不敢有丝毫懈怠，在夸父计划执行科室里，二级星际观察员秦灵所管辖的十几块屏幕中，太阳活动能量峰值忽然跃升到更高层面，并且超过五分钟都没有恢复正常。 “主任！主任！太阳活动能量急剧升高，申请重新研判来临时间！” 秦灵的话，并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各部门领导都被叫去开会，关于如何迎接英雄归来的事项。 二十四岁的秦灵，是第一批随着告别苍穹行动成长的学生，从学士到博士，她的青春年华全奉献给了人类文明最为崇高的事业。 被选入夸父计划之后，秦灵一丝不苟地完成着分配的任务，她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身份地位，全心全意为夸父计划出谋划策。 “师哥！快来我这里看能量曲线！” 她执拗地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拉来同在执行科室里值班的年长同事，对方看出曲线图的异常，漫不经心地编写了条短信，发送给了主任。 “我们应该立刻联系应急处置部门，这条信息该被及时知道！” 秦灵又气又急，苦于没有权限，只能央求师哥。 “还没触碰到警戒线，无非缩短几天太阳风暴到来的时间，等领导开完会回来处理不晚的，现在外面闹得人心惶惶，眼下自保最重要！” 夸父计划执行科室需要完成的任务已经是过去式，所属员工随时会被分流到其它部门，人人都在为前程奔走，偌大的房间内，就留了两个人看管。 秦灵噘着嘴，还想跟师哥辩解，对方似笑非笑地轻拍她的座椅靠背，让她放轻松。 “你的毕业论文刚进入终审流程，这时候当出头鸟，很容易受限制，有什么事等主任做决定，千万别自己找事。” 好心的提醒到此为止，同事伸个懒腰转身离开，执行科室内记录着的实时画面，在夸父计划顺利完成后就成了摆设，没人会在意这里发生的事情，所有数据会自动在储存超过七十二小时后删除，不会留有痕迹。 秦灵攥紧双拳，朝着师哥离去的方向怒气冲冲争辩几句，她人微言轻，没人会理会她固执坚持的事实。 在毕业与事关人类文明的危机之间，秦灵游移不定，师哥说得不无道理，灾难来临时间虽然缩短，留给人类文明的时间足够应对。 究竟出于何种原因造成的能量激增，秦灵打算自己先推进研究，等主任开完会后，能第一时间拿到最新进展。 执行科室墙角的网络电视，正播放着邓鸣泉所乘坐飞船的坐标画面，经组织研究决定，邓鸣泉父子二人将被特批加入告别苍穹行动中，加入分析研判外星文明的新部门，由邓鸣泉作为主要领导。 该部门享有议会直辖权，是高于指挥中心和军方的高级组织，在资源供给和人员调配方面拥有最高优先级。 秦灵盯着电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去这个部门！ 最近外星生命传得沸沸扬扬，能给出最大权限的自由，可见指挥中心的诚意十足。 秦灵有种难以言明的预感，太阳风暴的提前，与外星文明的躁动息息相关。 她编辑出一段诚恳的信息，发送到邓鸣泉的公众邮箱内，剩下的只有忐忑的等待了。 邓鸣泉在太空飞着的这段时间里，高度关注月球基地的信息，这场会议尽管他没有参加，内容还是及时送了过来。 “让我来带队研判外星文明？老王他们怎么想的？我完全不懂这行！” “只有你亲眼见过，地球走一趟回来，你就是专家。” 邓鸿拿着相机，对着星空一阵猛拍，美丽动人的宇宙，不久后就看不见了。 第67章 数风流人物 外星文明事件造成的影响，在飞船还没进入月球轨道前，就酝酿发酵成社会性的大事，邓鸣泉被推向风口浪尖，许多媒体发来邀请，想请他做客直播间，深入谈论地球之行。 邓鸣泉在绞尽脑汁进行措辞，他在等待望月社的消息，王子娴偏偏最为沉得住气，整整一天时间过去，公用邮箱里还是没有见到她的只言片语。 反而一封来自夸父计划执行科室的信函，映入邓鸣泉的眼帘，信函的内容简单明了，先介绍了名叫秦灵的个人职业履历，又表明她的决心和态度，请求加入新部门。 “还有人自己往火坑里跳的，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 邓鸣泉刚要婉言回绝，被邓鸿伸手一把抓过来，给予对方肯定的回答。 “咱们要有属于自己的势力才行！参与告别苍穹行动的全是人才！没有一个好团队，怎么处理麻烦？王和平跟你有交情暂时不敢乱动，不代表其他委员不会！” 指挥中心的权力斗争，不亚于第十二号地下城，五位委员各怀心思，在任何一件事情上都在想方设法凸显自己、打压对手。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邓鸣泉明显是王和平的人，如今他在这方面争得先机，王和平的权利比重自然水涨船高。 议会设立的初衷，本质上是用来制衡权力的，王和平掌握第一手情报和信息发布平台望月社，已然给其他人带来不小的压力。 “弄不好我们会死的很难看，一旦登陆月球，谁的邀请都不要同意，直接去新办公地点，在事情没有平息之前，不要抛头露面。” 邓鸣泉厌恶一切政治斗争，在工作中尽量避免参与其中，谈及此事总会觉着头脑发热，牢记邓鸿叮嘱的话，把媒体的邀请一一拒绝掉。 飞船预计在地球时间晚上七点整准时降落在月球基地一号停机坪，与上次登月相比，这回的阵仗过于隆重了些。 光最高议会的委员就来了两位，王和平更是盛装出席，带领一众护卫，由军方提供安全保障，把政要席位与好事的人群隔开。 原本打算来开车接人回家的乔树，无奈只得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想要占到一个前排的位置。 媒体们打着各种旗号，无人机飞得满天都是，望月社的记者团队也在，唯独不见王子娴。 参与夸父计划的工作人员列队整齐，秦灵双眼泛着崇拜的星光，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邮箱信件回复的页面。 邓工同意自己的请求了！美好的未来在朝着自己招手！ 队伍最前面的主任，接到了来自上级的一纸调令，秦灵的身份将会纳入新部门管辖，交到邓鸣泉手里。 名义上的平级调动，明眼人都清楚，邓鸣泉回归带来的价值，秦灵日后只要不犯错，前途不可限量。 “师妹以后高升，别忘记我们同门情谊，有好事多想着自己人。” 不久前还在叮嘱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的那位师哥，谄媚地凑到秦灵身旁，用讨好的语气说道。 “快看！飞船回来了！” 不等秦灵回答，停机坪上空的数层屏障依次张开，简陋的小型飞船徐徐降落，高昂的歌曲奏响，无人机齐齐腾空，所有视频直播画面，统一变成此时此刻的现场。 “事情比想象中还要糟糕些，来了好多人。” 透过小窗向下看，地面人头攒动，粗略看来至少上万人。 邓鸣泉习惯性揉搓太阳穴，他不习惯同时面对这么多围观者。 “看热闹的居多，你可是大英雄，人类文明的先驱，古往今来第一人……”邓鸿打趣说道。 他还没见到过父亲露出如此窘迫的表情，这位不苟言笑的父亲，在自己成年之后，两人从未像这几日相处过，印象中那个无所不能的英雄，也会有胆怯的一面。 父亲是一位平凡且伟大的普通中年人，他是有血有肉、会受到情绪波动影响的，与智械人相比，更具有人性的魅力，邓鸿知道这点就心满意足了。 他潜移默化中受到水晶之心的影响，看待问题的角度在不断拔高，超脱人与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上升到文明层面。 在宏观角度来看，不同生命群体的发展规律具有相似性，人类文明与黑石背后的外星文明，一定有着重叠的部分，对方为何要与人类接触，在地月表面散布黑石，这是迫切需要弄清楚的。 邓鸣泉苦笑道：“你就别捧杀了，没大没小的。” “我都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你在我这岁数，可没我见识多。” 父子俩相视而笑，无数酸甜苦辣的回忆，在舱门打开的瞬间飘然而出，引来山崩地裂般的掌声。 王和平再次整理好衣服，迈着四方步来到最前面，顺着红毯一路紧赶到门前，一把拉住邓鸣泉扶着门框的胳膊。 “邓鸣泉同志！很高兴你能安全回归基地！我仅代表月球基地的全体工作人员，向你致以最诚挚的问候！你们辛苦了！” 邓鸣泉暗自腹诽着他的虚伪，一边与他双手紧紧相握，两人简单拥抱寒暄过后，王和平转身看向媒体方面。 “邓鸣泉工程师历经千辛万苦，在十二号地下城的血腥战争里存活，具体事项将在稍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向大家做出宣读，请耐心等待！” “还有新闻发布会？我去救我儿子，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王和平满脸笑容，请邓鸣泉两人随他坐上防弹隔离车，待到漆黑的玻璃遮蔽人群的视野，他的表情瞬间垮塌下来。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先别急，新闻发布会的稿件我提前准备好了，你照着读完就行，最多十分钟。” “你现在欠我一个大人情，发言稿内容里离谱的部分，我会酌情修改。” 邓鸣泉接过文稿，大略翻了翻，通篇围绕着如何树立指挥中心的正义形象为基调，只字未提黄河组织和革命人士，把黑锅全安在智械人身上。 第68章 新的职位 王和平提供的发言稿内容十分圆滑，智械人成为唯一情绪宣泄口，代为吸引所有媒体的火力，把事情起因经过全塞给雷鸣科技公司的怀里，还不忘提供一些告别苍穹行动开始前，公司犯下的种种罪行。 “你就拿这些来堵媒体的嘴？”邓鸣泉狐疑地看向王和平，动用太空武器毁灭存放希望的地下城，如此大事在发言稿里，被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着重在讲述他如何死里逃生，在疑似外星文明宗教群体里获取情报。 王和平不以为然地解释道：“给愚昧的人一点看似合适的交代罢了，大家不过是都想来凑个热闹，太空武器不仅用在这里，我们还将进一步加大科研力度，争取把它发射出银河系！” “别在我面前画大饼，为何不告诉大家关于黄河组织的事情？” 黄河组织才是造成十二号地下城内阶级对立的根本因素，王和平避重就轻，显然是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这群高高在上的政客各怀私心，王和平给黄河组织留有余地，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何居心。 “疑似有外星人出没的消息，现在占据热点榜单的头条，热度居高不下，普通民众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大家都在期待能从你口中得到些新的进展，你来说，政府脸上挂不住。” 他的身份是工程师，与外星文明毫无关联，在没得到政府许可之前，一切相关内容都不能对外透露。 从王和平口中不难得出一个结论，政府或许已经与外星文明有所接触，不过他不说，邓鸣泉不会主动去问。 知道的越多，自己的麻烦就越多，新闻发布会临时搭建的场地，就在指挥中心向外不远处的通道口，另外一名委员提前坐在蓝色屏幕前，见到邓鸣泉赶到，起身礼节性与他握手。 这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看着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瘦弱如同竹竿般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散。 “你好，邓鸣泉同志，我是主管能源部门的委员薛良才，咳咳，下面抓紧时间给大家讲一段，然后回去吧。” 委员们平日里各自在自己所分管的地方有办公场所，开会时多是通过三维投影参加，王和平表面上心平气和，却没有与对方有任何交流。 能源部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隐隐压过军方，在民众心中谁负责端饭碗，谁就是领导者。 薛良才就像风中残烛，本该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还被抓过来担此要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家族掌握着数量最多的先进能源。 如果能进行氦-3元素核聚变反应的通天塔建设完成，能源方面的这笔账就要推倒重算，薛良才对此始终秉持着坚决否定的意见，邓鸣泉对他多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如口口相传的那样固执己见。 邓鸣泉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来，把话筒挪动到身前，台下的记者齐刷刷拿出录像设备对准他，无人机悬停在周围，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我是邓鸣泉，很高兴还能活着回来与大家见面，十二号地下城的战火猛烈，如果没有同行者付出生命为代价，我回不来。” 发言以冰冷的死亡为开端，台上台下所有人的情绪都降低到了冰点。 邓鸣泉对大家的反应感到欣慰，后面的内容索性放弃思考，对阶级斗争避之不谈，把话题矛头全面针对向了智械人群体，在月球基地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好处其一，便是这里没有智械人存在。 在观看直播的人们由此联想起之前的抽签环节，难道真动了手脚，将智械人排除在外？ 坐在镜头前的十几分钟里，邓鸣泉深感重压在肩，令人窒息的氛围，快要夺走他的呼吸。 王和平察言观色，在最需要他来解围时，果断开口宣布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太空武器不白用，还是炸出些关于外星文明的消息，十二号地下城有他们活动的踪迹！” 此话一出，邓鸣泉翻个白眼险些气晕过去，不让他来说真话，自己把话题拉过去充当好人。 “先别忙着问问题！”王和平转头看向薛良才，对方微微颔首点头表示同意，而后他才继续往下说，“经议会与指挥中心考量后一致决定，成立外星文明研判科，由邓鸣泉担任科长！” 崭新的科室，归在大行动任务一栏里，由指挥中心的几位委员直接管理，负责分析目前为止收到有关外星文明的信息，尽快给出可行性的方案。 办公室设立在指挥中心后楼一层转角，在偌大区域内属于最僻静不被人打扰的地方，由专门的执法者队伍维持治安，没有命令函谁也不准贸然进入。 邓鸣泉仍然兼任通天塔项目的总工程师，这样以来他的工作变得无比繁重，好在办公场所的空间够大，直接在这里腾出一间房来当作私人休息室也未尝不可。 新闻发布会开的浑浑噩噩，薛良才在完成本职工作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场，说到后面对未来的展望时，王和平快要踩在桌上大放厥词了。 待宣布结束后，邓鸣泉绕开人群视线钻进车内，刚低头进来，就看到一个圆脸姑娘，满怀信心地望着他。 “邓科长！我就是给您发邮件的秦灵！很高兴能与您一起工作！” 邓鸣泉在发布会上的胡言乱语，秦灵却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一直点头称赞。 见到这样一个单纯的热血青年加入，邓鸣泉倍感头痛。 “你就是夸父计划执行科室那个秦灵？有你的加入，后面的工作肯定会十分顺利！” 邓鸿挤开父亲，与秦灵亲切打起招呼来。 “还有我，保卫科许佑！奉命负责外研科的安全工作！以后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尽管吩咐！” 司机一脚油门，把场地摆渡车当越野吉普开，没等媒体记者们围拢过来，就带着众人扬长而去，王和平的叮嘱飘在脑后追赶不上车轮滚滚。 第69章 外星文明研判科 摆渡车停在僻静的后楼后门附近，许佑戴好墨镜先跳下驾驶位，主动为邓鸣泉敞开车门，然后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邓科长！我们已经到地方了！这就是外研科的办公室所在地！” 身高超过一米九的许佑站得笔直，邓鸣泉哭笑不得地走下车来，伸手轻轻推开他坚实的臂膀，两人身高相差超过二十公分，这位身体健硕的护卫，脑袋似乎不太灵光。 “还不错，让我们进去看看。” 技术性工作最喜欢安静的地方来办公，万一把自己扔在指挥中心主楼的某间拥挤办公室里，跟那些老油条混迹官场，自己还不如搬到工地住着。 这群高级白领在月球基地所能提供的作用，是维持稳定的地基，他们保证不会出错，当然别指望有新的进展。 后楼的空气明显温度要低，主要用来当做仓库存放器材，或是后勤部门的休息室，外星文明研判科的牌子还崭新，悬挂在楼梯口显眼位置。 科室门敞开着，有运输仪器的工人进进出出，宽敞的主间靠墙位置，一排崭新的重型器材刚被组装完毕，有位头顶光光、戴着木纹边框老花镜的研究员，蹲在被粗布蒙着的长条箱前，不知在琢磨什么。 听到脚步声临近身后，研究员赶忙转过身来，扶着眼镜看向邓鸣泉。 “你们是来这科室找人的，还是报道的？” 研究员的嗓音沙哑，跟放在砂纸上打磨的声音一样。 “我是邓鸣泉，这几位都是外研科的同事。” 不用猜都知道，鬓发皆白的研究员，也是上面分配来的科员之一。 研究员连忙把脏兮兮的双手往衣服上擦，站起来弯腰躬身故意矮着一截，来与邓鸣泉握手。 “邓科长久仰大名！我是语言部门的孟广益！您在新闻发布会的讲话我全听完了！这趟路程简直惊心动魄！您简直如天神下凡般伟大！领导层的英明决定，让您来带领我们进行外星文明的分析研判，简直最为英明！” 邓鸣泉不知道语言部门是干什么的，指挥中心的部门多如牛毛，像外研科之流的科室数不胜数。 秦灵跟在身后，拿出笔记本翻动到记着人员名单的一页，在最后一排找到了孟广益的名字。 “孟广益，六十岁，在中级研究员的职称里超过三十五年，究其原因是屡次报告错误的信息导致政策出现偏差，所以一直被压着不予以升职，是语言学与天文学方面的双料专家。” “你还研究过指挥中心的人事？”邓鸿瞪起眼来，一把拿走笔记本，快速翻找着自己的名字。 秦灵低下头拘谨地不敢直视，因为有关邓鸿的信息写着官二代，目前没发现有何建树。 邓鸿刚想发作，口袋里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亮起的屏幕上写着“刻薄上司”几个字。 “既然回来了，就先来我这里报道！别拿王和平吓唬我，另外告诉你爹一声，他可以兼任职务，你也可以！一号能源区正是用人之际，别找借口推脱！” 敞开免提的电话里，一个低沉粗犷的声音刺啦着传出，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邓鸿就明白了父亲的意图。 转身离去前，邓鸣泉叮嘱道：“好好跟老李解释清楚，都是王和平要人，跟咱们可没关系！” 能源部门的领导，没有省油的灯，邓鸣泉本就对外研科不抱希望，邓鸿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一号能源区有前途。 对自己的儿子，邓鸣泉算得上倾其所有，一向不擅长政治的他，托关系送邓鸿进入相对安全的工作场所，避免他受到直接危险。 邓鸿没有看出父亲的良苦用心，烦恼不已地告别初见的工作环境，听着手机里喋喋不休地念经，再次坐上前往远方的班车。 父子俩同在一处工作，多少会令别人心里不是滋味，邓鸿离开后，孟广益面部肌肉的细微松弛，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们科室的人现在应该齐全了吧？先开个碰头会说明情况。” “稍等，还有个同事在苏醒中，望月社那边送来的一台远古型号的机器人，他们非说是智械人科技的巅峰之作，我觉着纯属胡闹。” 孟广益走到角落，架着一台全身由劣质仿生学皮肤的机器人过来，关节处发出的金属摩擦声响，证明着他的身份。 一般而言，智械人或多或少还保留着人类的某些部位，邓鸣泉着实想不明白，为何望月社要给这样一个明显过时的机器人。 如果想要监视自己的举动，完全可以大大方方自己过来，或者随便派个记者跟着。 机器人双眼冒着断断续续的蓝光，持续一段时间后，继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全身机械骨骼完成复位重启，整个人摆脱孟广益的手掌，在众人注视之下，跳了一段老年迪斯科舞蹈。 “老小子们！还有小年轻们！是不是等我很久了？鄙人孔天工！别垮着脸不高兴，有我在，区区几个外星浑蛋，统统给他们打趴下！” 机器人还秀了一段花拳绣腿，展示自己的格斗能力。 “这机器人还挺逗，望月社可能怕这里工作太枯燥，来个喜剧演员帮忙缓解压力。” 许佑傻兮兮一笑，直接把机器人笑的心态扭曲，跳步来到他跟前，眼睛在他身上扫描一圈。 “许佑，曾经被超过十名年轻女性以性情耿直的傻大个为借口甩掉，实则是情商过低、没有存款，给你个建议，少吃点没必要的昂贵食物……” “你揭我老底！看我不揍你！” 许佑脸色腾然变红，伸手就去抓，机器人的动作出奇矫健，不仅躲开了他的手，还闪到长条箱旁，冲他做鬼脸。 “抓不到我，抓不到我！傻大个！” 孔天工见他冲着自己过来，拽起掩盖着长条箱的粗布甩过去。 许佑被蒙在粗布里面胡乱挥舞手臂，好长一段时间才得以挣脱。 “你站那儿别跑……”许佑纵身一跃，跳到箱子上，还没等他发作，周围所有人全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他。 “我脸上有花？” 第70章 应对之策 “跟你没关系！快下来！” 邓鸣泉刚刚放松的神经再度绷紧，粗布盖住的长条箱里放着一块漆黑透亮的黑石，还贴着来自望月社的单据，表明这是唯二静心石碑之一的一部分。 单据的落款有王子涵的亲笔签名，标注着这样的箱子一共有八个，给外研科送来方便研究黑石的性质。 “邓科长！您在地下城遭遇的就是这种石头？真会引发战争？” 许佑是军人出身，不认同指挥中心使用太空武器摧毁一座城市的做法，这是对普通民众生命安全的不尊重，他迫切想要了解当时的真实情况，翻遍了各类报道，却没找到任何实质性的回答。 所有媒体对外口径出奇一致，可以理解为用太空武器来换邓鸣泉父子二人的性命，指挥中心视他们的性命更为珍贵，地下城市居民的死，被无处发泄怒火的人算在了他们的账上。 邓鸣泉不怎么进行网上冲浪，外界言辞鲜能进入他的眼中，潜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危险，并不被他知晓。 十二号地下城的经历，无疑是一段难以忘记的往事，纷飞战火与月球基地的静谧相比，好似一念地狱、一念天堂，他的记忆被许佑的询问拉回十余日前，自己初次与黄师行相见的一幕。 短时间内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全部与黑石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从黄河组织到人民起义，围绕着政权展开的战斗，黑石的影子贯穿其中。 所以许佑提出的问题答案是肯定的，邓鸣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听得人莫名热血沸腾，每到关键处还会伴随着黑石散发的安抚音波，让大家的情绪平复下来。 “原以为静心石碑是天然形成的，照科长所说的情况，黑石一定是外星文明提前布置在地球与月球里的一步暗棋，等我们文明进度来到此时此刻，黑石就会突然出现，干扰发展轨迹！” 孟广益在听完故事后，迅速做出判断，摆事实讲道理是一位合格的研究员最基本的理论素养，别看他一把年纪，特别爱在领导面前表现。 再不摆明自己在新组建科室里能起到无可替代的作用，真就要退居二线，此生无法升职加薪了。 “老孟说得有道理，能让意志坚定的士兵内心动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就算站在黑石上，都不会受到影响！” 许佑嘿嘿傻笑着，他的话充分说明压根没听懂黑石是什么，耿直的人心肠不会坏到哪儿去，音波对过于简单的思维能造成的影响有限。 秦灵光顾着往本子上做记录，当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时，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妹妹别慌！让鄙人先说！”孔天工在英雄救美成功的同时，不忘向秦灵抛个媚眼，“望月社还没成立的时候我就活着，之前可能没有把我的身份讲清楚，我是智械人。” 孔天工拉开覆盖着自己前胸的金属护甲，露出一颗被无数线路包裹严实的人类心脏。 这颗心脏浑浊不堪，表面布满裂缝，随时都可能崩溃碎裂，旁边的能量槽里，灌满了类似于营养液的物质。 孔天工的这颗心脏无处不在散发着古老的气息，令邓鸣泉回想起了自己曾经短暂拥有的水晶之心，两者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却冥冥之中引导着他的思想向这方面靠拢。 “智械人……”秦灵捂着嘴巴，她不仅看到一颗正常运转的心脏，还看到电子线路更深处，附着在骨骼表层的血肉组织依旧鲜活。 智械人与机器人的界定，在漫长的科技发展过程中，主要依靠躯体是否还有足量的血肉存在，人类心脏是最好的证明。 “一百三十年前，我是第一代智械人实验的成功样品，出于一些无法解释清楚的原因，我断断续续活到了现在，指挥中心把我派来，是出于我的经验可以帮到各位。” 孔天工戳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双眼向前释放出投影光幕，在半空交织出一幅图画。 那是一群身穿老式防护服的研究员，小心翼翼地挖掘出一根石碑，放进特制的密封箱子里带走。 画面不是连续的时间，看环境的变化可以推断出时间在逐渐靠近现在，孔天工作为事情的旁观者，将关键点全都记录下来。 针对黑石的课题，在地球科学界早已暗中进行，每一代研究员的推测，都会被孔天工记录在案，然后播放传递下去，一百三十年来，黑石的秘密从未被真正破解。 所有人类文明发现的知识，全部不能适用于黑石，它本身不会产出能源，也不能当作能源来使用，却能发出声音和锻造成某些器具，例如疑似航天飞船的东西。 黑石的形状单一，长条或是更为粗壮的石碑，埋藏在不可探查的地下深处，几次短暂出现在人类视野里，全部是接收到异常猛烈的能量冲击。 孔天工播放的画面里，黑石出现的原因明确，能发出的声音似乎类型有限，没有会鼓动人类躁动的现象。 “经过类比推理，时间会给出最正确的答案，石碑起到安神静心的功效，而长条状的黑石则带来混乱，第十二号地下城里邓科长提供的资料弥足珍贵，望月社方面还在紧锣密鼓地分析着。” 邓鸣泉在长足的时间里保持沉默，他在回味孔天工的话，一个笑嘻嘻的老款智械人，存活的时间跨度超过正常人类太多，本身就充满了未解之谜。 望月社把这位拥有大脑的记录仪送来，无非是想跟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随时监视自己和外研科的举动，想要掌握最新的情报，这对于情报收集部门而言无可厚非。 换做是初来月球基地的邓鸣泉，不会与她计较，深陷斗争漩涡之后，邓鸣泉对此行径深恶痛绝，外研科作为直属科研机构，有义务对研究过程进行保密。 “在未经过我允许前，外研科的一切信息不准对外透露，稍后我会让人安装屏蔽仪，把你的投影关闭。” 第71章 求和之道 面对邓鸣泉的质疑，智械人孔天工百口莫辩，他自我记忆尚处在混沌不清的阶段，在过长时间线里寻找正确的思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梳理。 望月社把他送来外研科别有用心，有黑石在场静静舒缓着现场的气氛，邓鸣泉勉强笑了两声，领着秦灵走进里间，在这里更多新式的仪器需要按照流程顺序罗列整齐，他在这方面是绝对的门外汉，器材说明书上的文字宛若天书，盯着看许久，仍弄不明白该怎么布置。 孟广益谨慎地从鸦雀无声的尴尬局面中抽身出来，踮脚轻步跟着走近邓鸣泉，表现得拘谨又客气。 他为自己的仕途忧心忡忡，年龄已经不允许他再蹉跎挣扎下去，外研科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必须主动进攻，向领导建言献策。 “邓科长，在来之前我提前查阅过黑石的资料，您十几天时间里得到的情报，比几十年研究成果都要丰厚！黑石的反应与能量的多寡相关，作用又与形状相关，我建议用最笨的办法来测试，我们各方面的专家都有，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孟广益鼓足勇气说明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们此时站在历史的最前沿，稍有所发现一定是铭记史册的，到那时自己的职称和名声一并水涨船高，野心膨胀展望更高也未尝不可。 不知不觉来到自己人生的十字路口，难免会胡思乱想，眼下科室拥有最先进的实验器材，黑石就放在那里，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希望就在眼前。 他说完话后望着神色复杂的邓鸣泉发傻，科长没有对自己的看法表态，似乎在端详什么。 片刻等待过后，孟广益忽然瞳孔微微缩紧，像是意识到了原因，鬓边滑落黄豆粒大小的汗珠，脸色变得煞白。 刚想辩解，邓鸣泉把几本厚实的说明书往桌面上一拍，闷声嗡了口气，手指来回搓着木桌的平滑纹路，做着沉重的思考。 孟广益的建议非常中肯，外研科接下来面临的工作，不出意外便会按照他的思路进行，在此之前，邓鸣泉还要弄清楚，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能发挥出多少实力。 “黑石发出的音波，某种程度上来讲，算是一种人类未知的语言，破译音波就交给你来完成，许佑负责警戒周围，不准外人和任何信号传出传入，秦灵做我的助手，帮我拿一套雕刻工具。” 邓鸣泉的记性很好，在山洞里寻找到的那艘黑石飞船，大致的内部构造他还有印象，既然黑石能够用来锻造飞行器冲进太空，自己尝试加工，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外研科的人手有限，大家各司其职忙得团团转，唯有孔天工没有任务，他挠着头发忐忑地敲响房门，想要询问邓鸣泉。 “你还没完全清醒，给你几天时间恢复正常，顺便捋清工作流程，外研科是新建的部门，别介意我把你当做智能生命体来用，毕竟大家的脑袋远不如你灵光。” 邓鸣泉抿着嘴，用笔杆轻轻戳着后脑勺，孔天工的身体改造程度，不亚于那些机器人，负责规律性的工作再好不过，前提是他的意识达到正常人的水平。 “没问题！大家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喊我，只要能源足够，很快就能把我线路里的淤堵排出体外！” 孔天工是个乐天派，不然无法承受碎片化的记忆不断侵扰自己的意识，在众多惨绝人寰的实验中存活至今，听到自己被赋予新的使命，他高兴地跑到每个人面前重复说了一遍。 外研科就这样悄然运作起来，指挥中心每隔几天，会将外界的信息汇总编辑成书面材料送到邓鸣泉面前，堆放在拥挤不堪的办公桌上。 社会舆论走向与邓鸣泉预测的并无区别，邓鸣泉频频在重要场合现身，既是地下城内代表着人民革命的领袖式人物，又是为月球基地做出突出贡献、接触外星文明的先驱者，一时间他的风头无两，属于绝对的焦点。 十二号地下城彻底宣告报废，失去维持基础生命环境后，起义军率领愿意跟随队伍离开的人，前往附近城市避难，却遭到智械人群体的围剿，即使有政府部门做出承诺，他们也被死死堵在通道外不得入内。 从万众瞩目到人人喊打，仅用了几天时间，刘先念塑造的正面形象便土崩瓦解，随着灾难倒计时数值的缩小，恐慌情绪在社会蔓延，所有立场能造成的影响迅速衰弱，资源和生存成为新的话题，挡在人类文明必经之路上。 另一个令邓鸣泉感到惊诧的事，太空武器的波动竟然没有夺走刘先念的性命，他接受智械人改造，下半身被钢铁代替，依旧活跃在舆论战争的前线。 黄河组织经此打击，反而愈发兴盛，即便黑石没有出现在临近的其它地下城内，信仰的荣光却能不受阻碍地传递过去，灾难临近压迫着人们丢掉旧日信仰，重新选择能够支撑脆弱意志的精神。 黑石代表的“天神”，在漫天谣传中变得更为具象，他们化身为漆黑宇宙的开拓者，会引领发展到瓶颈期的星球文明，顺利晋升级别。 选择追随他们的脚步，是安稳正确省心的选择，此事一经刊登，彻底点燃了地球与月球社会的矛盾，共生派与新生派彻底决裂，本就断绝资源与人口流动的双方，展开了互联网上的末日论战。 新生派对未来充满希望，他们抬头看向天空时，会看到蔚蓝的家乡故土和明亮耀眼的罪魁祸首，玻璃乌龟壳下罩着的，是欣欣向荣的新家，灾难在团结一心的劳动者面前是那样疲软无力，仿佛人们动动手指就能将其击溃。 共生派深陷绝望的泥潭不能自拔，各个地下城的政府凋零崩溃，陆续宣告破产后惨遭清算，战争成为不容更改的主题，这将会一直持续到灾难真正到来时。 第72章 唯一的好消息 新时代的钟声很快转完一圈，来到最后的倒计时阶段，邓鸣泉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打开新闻频道，泡好浓茶开始观看自己休息时错过的消息。 没什么新鲜事，又或者说全都是新鲜事，大家的争吵花样百出，人人都想趁乱分一杯羹，抢夺更多的资源和地盘，新闻里的采访多是些胡言乱语，跟指挥中心那边送来的情报如出一辙。 秦灵这段时间每天早早来报到上班，她的工作状态进步神速，邓鸣泉没少称赞现在的年轻人干劲十足，不愧为大行动纲领选择的人，从孔天工那边捋清的工作流程，她一遍就能熟练走下来，不需要别人帮助。 很难想象到她还没从博士毕业，这样的人才会在紧张的工作环境中飞速成长，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一面旗帜，处理好许多棘手的事情。 更让邓鸣泉感到惊讶的是孟广益的研究能力，他带着一堆速食食品把自己关进实验室，只有角落那台时不时吐出纸张的打印机，能证明他还活着。 短时间内他的研究成果斐然，在被当作实验样品使用的黑石数量充足这一前提下，经过机械式的反复测试，推算出几道简单的频率，真与人类某些语言顺序一致。 当孟广益蓬头垢面走出那扇紧闭的房门时，正好遇到捧着一堆热乎材料跑进来的许佑，两人险些撞在一起，孟广益身子一晃，笔直倒了下去。 口中喷着白沫，还不忘重复着零碎的词语。 这种诡异的状态，把许佑吓得不清，顾不得写着日志的材料，赶忙把他抬起来，送往后楼的医务室。 “别管我……去告诉邓科长！地下城信徒们说的火炬，在黑石重复的声音里多次出现……它不是指的火炬，而是形状……” “老孟！先别说话！留一口气，马上到医务室了！” 许佑哪里听得进去他的喃喃自语，眼瞅着老孟气息奄奄，他慌忙闯进医务室，手忙脚乱把事情告诉值班医生，直到打上稳定生命体征的药剂，把孟广益的身体平复下来。 “他是过度劳累造成的，都知道你们科室保密任务多，可也不能让一位老同志这么拼命，闹出事情不好。”医生查探完他的各项指标没有异常后，把许佑拉到一旁叮嘱道。 许佑满头是汗，余光看向对方时，发现孟广益挣扎着要起身。 “你可不能下床！刚躺下打完针再说！” “不行！这件事情一定要让邓科长知道……咳咳……” 孟广益认死理，许佑好说歹说，拍着胸脯保证他立刻去办公室代为传达，这才稳住老同志的身子。 许佑把他要说的话都记在纸上，挠着头走进邓鸣泉的房间，环视四周一圈，只看到倒水浇花的秦灵，穿梭在乱糟糟的杂物中间。 “邓科长人去哪儿了？老孟累病了，有点事要我帮着传达。”许佑没好意思说是被自己撞倒才引发的病情，他长期消耗精力，得不到有效的睡眠保证，不遇到许佑，也会自己趴下去的。 秦灵伸手接过来歪歪扭扭写满字的纸，放在邓鸣泉桌上，用钢笔压着。 “临时被通天塔那边的电话叫走，好像是要预启动，月球基地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 如果许佑早几分钟来，邓鸣泉还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他在品味实验出的音频所可能对应的词语时，来自通天塔的消息让他不得不抓紧动身。 他还有通天塔项目总工程师这一重要身份在，通天塔事关重大，在紧迫程度上甚至更胜研究外星文明，那边做好预启动准备后，电话就一刻不停地打到他这里。 毕竟预启动所有流程的检验完毕后最终决定权，还在他手中攥着，这决定着月球基地能否快速回到灾难发生前的生活水平，万一遭遇失败，黑锅自然还会落到自己身上。 等邓鸣泉紧赶着来到久违的工地，看到乔树带领着仅见过一面的工作人员再次列队迎接时，内心难免会产生一种割裂感。 “老邓！预启动可就等你来了！大家快鼓掌欢迎！” 乔树热情地拉着他的胳膊，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电梯，他们会乘坐全自动升降梯，绕着通天塔上下、内外仔细检查一圈，这趟旅程的时间会很长，所以在简陋的电梯间，还准备了茶水和点心以供食用。 “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把最麻烦的两个事情，都扔给我来处理。”邓鸣泉难得能和同龄人独处，抓紧机会大吐苦水，电梯间除了记录员和总监工，就只有乔树了。 乔树哼着小曲，显得怡然自得，“别担心，通天塔其实早就偷偷冷启动过好多次，上面人不让说，正好你忙着对付外星人，那边情况如何？” 通天塔作为“广寒宫”月球基地的招牌试点项目，怎能不做好万无一失的充分准备，塔楼一旦点亮，将会为基地提供光明的未来，是绝不能搞砸的。 邓鸣泉沉浸在外研科的研究里，还真忘了领导们最喜欢背地里搞事的规矩，“外星文明没有样板参照，还需一段时间来汇总结果。” “那就是有结果了？提前透露透露？” “人的好奇心旺盛不是件好事，还是再检查一遍吧。” “你这人做事一板一眼的，真是无趣，等真正开启的时候，提前想好姿势，免不了媒体们各种拍摄。” 来通天塔走个过场，又浪费掉邓鸣泉不少时间，疲惫不断侵蚀着他的精神，让研究进度一拖再拖，等倒计时即将归零时，外研科的那块黑石，被器材消耗精光。 孟广益再三请求邓鸣泉，继续申请新的黑石，望月社那边肯定还有存货，实验进行到即将看到曙光，不能断了希望。 没等邓鸣泉回答，沉寂许久的广播，放出一段悠扬的音乐。 “请全体工作人员，即刻穿戴正装，前往指定地点观礼！” 所有人的手机上，都弹出一个坐标。 联合政府执行的最后一项工作，就像落日余晖注定被地平线吞噬那样，无法阻止地开始了。 第73章 如期而至 “这里是联合政府文明危机应对组织最后一次致全人类公告：一分钟过后灾难即刻到来，请大家停止一切行动，最后一眼看向天空，灾难过后至少三百年的时间里，我们无法再看到它，地下城与月球基地会为人类提供有效的保护，请大家放心，超级太阳风暴倒计时现在开始，五十一、五十、四十九……” 使用人类文明最先进的广播技术，将充满磁性的播报声音同步传遍全社会，人类文明发出了面临毁灭性灾难前的最后倡议声明，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工作，无数双眼睛抬头透过地下城的管道望向天空，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缅怀即将逝去的苍穹。 月球基地的玻璃穹顶上空，正对着湛蓝的地球，不远处躁动到极限的太阳，在十秒钟倒计时归零的刹那，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高能粒子喷涌倾泻，瞬间击溃了人类文明的侥幸心理。 面对如期而至的超级太阳风暴，此时此刻所有的情绪全部变成惶恐不安，人们眼睁睁看着那团超过人类视觉极限的光球迅速放大，直至吞没地球，然后是月球。 地球与月球上所有的信号戛然而止，语言、音乐和噪音等等一切能被听觉神经感受到的，全部在这一刻消失，人造卫星、空间站、航天器，纷纷从轨道脱离，化作流星坠落，信号基站发生爆炸、核设施快速冷却、太阳风暴席卷蔓延过的地方，人类社会重新回归刀耕火种的原始。 数十亿人由于身体磁场紊乱产生疾病，眩晕呕吐、心悸缺血，诸多症状令人难以忍受，免疫力不足的老人和孩子在灾难中悄无声息地失去生命，这个过程比预想持续的时间更久，仿佛造物主在通过灾难来筛选优质个体，人类空有先进的科学技术，却无法阻止死亡的发生。 地下城的灾难尤为严重，许多狭窄的城市无法承受地表产生的爆炸而坍塌，本就处于弱势地位的地球居民，在惊恐的末日中艰难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失去外界联系之后，超越精神承受极限的恐慌在拥挤街巷间飞快传播，人类对生命的敬畏荡然无存，到处都是流血事件，新鲜的尸体随处可见。 穿着光鲜亮丽的城市白领在茹毛饮血的野蛮时代里举步维艰，他们是第一批倒在黑暗里的可怜人，不忍心向同胞挥动武器，成为了他们丧命的直接原因。 社会秩序被重新划分，率先从灾难造成的影响中苏醒过来的幸存者，高举旗帜站在尸山血海之上，不费吹灰之力就推翻了原本的政府机构，他们毫无信仰可言，子弹和拳头就是信条和法律，酿成这种惨烈景象的罪魁祸首，他们全都推给了登月的那些人。 “精英阶层带走了大量资源、科技，抛弃我们逃到月球上去！不管我们的死活！放弃了我们！” “月球背面肯定比现在的地球更适合居住！他们不会瞬间死在太阳风暴里！也不会相互争斗！他们享受着本应该属于全人类的东西！” “停止暴力！停止战争！停止胆怯！我们要团结起来！用太阳风暴带来的惨痛教训！打上月球！狠狠教训那群自以为是的掠夺者！” 存在共同的敌人是建立政权的首要条件，当地下城幸存者将复仇的枪口对准月球时，残破的战争机器重新在太阳风暴中运转起来，不过重建文明任重道远，短时间内无法威胁到月球。 殊不知人类文明真正的敌人出自内部，当同步广播里的倒计时结束，超级太阳风暴席卷地球与月球，地下城和月球基地内同样变得哑然无声，广寒宫所在的位置直面风暴冲击，在彻底丧失磁场之前，那群信仰石碑的忠实拥趸，再次掀起革命的浪潮。 他们认为石碑的声音是神谕，将指引人类重建家园，当风暴到来的同时，唯一幸存的石碑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气喘吁吁赶到现场的邓鸿再次听到了“不要开启！”的频率。 “不要开启！不要开启！不能打开通天塔！”与一号能源区的同事并肩而站的邓鸿恍然大悟，歇斯底里地急吼着想要阻止，奈何他的声音在通天塔设施启动的轰鸣声面前，根本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高频粒子大量抛射超过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星球表面被打磨得千疮百孔，多频次地震终止了基地内部所有施工单位，人工智能机械全部宕机，建设陷入停滞阶段，唯有通天塔，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我们需要立刻重启磁场，基地内的氧气指标在迅速下降！” “等太阳风暴开始减弱后，就开启通天塔来供能！” “邓工！按下启动按钮！你会成为人类的先驱！铭记于史册！” 人们七嘴八舌争论着，操控台上断断续续显示着的各项数据指标表明，能源设施的中断造成了相当恶劣的影响。 执法队的陈驰张开双手，拙劣地模仿出石碑发出的声音，指挥中心大厅里站着的所有人纷纷合拢双手作出虔诚的姿势。 站在观礼台最前方的邓鸣泉心情复杂地伸出手指按下按钮，通天塔自基座向上依次给予响应。 在基地建设之初，就建造出的通天塔，数量与石碑相当，是整个月球最高的建筑，它内部存放着整套核反应设施，利用月壤中丰富的氦3转化成充足的能源，为基地提供能源。 七座通天塔全身逐渐散发出的湛蓝光辉，穿透高能粒子的弹幕，飞出银河系，笔直奔向遥远未知的宇宙更深处，在那里有一支永远游荡在虚空中的庞大太空舰队接收到了这个信号，调转方向朝着月球而来。 舰队锁定月球的瞬间，基地内的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心悸，邓鸿的反应尤为剧烈，难以控制地张口呕吐出些黄白之物。 大家误以为开启通天塔得到了石碑的认可，只有邓鸿清楚，他们不听劝阻私自开启通天塔，恐怕已经招惹到了什么可怕存在。 第74章 人生一刻 时间回退到这颗糟糕的能量球决堤前的一小时，有太多细节可以值得追溯，由邓鸣泉拧巴的五官开始，视野随着人流向四外扩散，无限延伸到月平线以外很邈远的位置。 联合政府在广播中的呼吁，根本起不到任何紧迫的作用，月球基地里生活的人们，对待灾难的态度十分坦然，或者用抱有期待来形容更为贴切，就连去见证历史的观景台，在通知中都用了“观礼”二字来形容。 人们不把灾难当做一道过不去的门槛，收到通知过来，与看一场预告许久的电影那样，大家盛装出席，拿出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精神状态，按照科室成群结队，前往坐标位置的观景台。 观景台并非只有一处，邓鸣泉所要去的地方，是临时用推土机推平整修的建筑工地，距离通天塔项目工程所在地，约有徒步五分钟的路程。 通天塔的内部测试完美成功，一共七座通天塔，对应神话传说中的北斗七星，在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中，七星有诸多代表和寓意，当灾难开始时，七星会赐福于人类。 邓鸣泉对此毫无感觉，每天开会的内容一如既往会提及灾难将会带来的种种困难，如果不真正置身其中，是无法切身体会到并加以解决的，预案之所以被称为预案，它的局限性在过于庞大的未知面前显露无疑。 指挥中心想要做到万无一失，这个观点本身就是天方夜谭，通天塔作为跨时代的能源运行体系核心，没有它的替代品，短时间内从地球上能带过来的东西极为有限，邓鸣泉还时而去怀念短暂回到地下城吃过的东西，除了营养液之外，朴实无华的食物与月球基地的配餐相比，都能称得上是饕餮盛宴。 秦灵气呼呼地走在前面，脚尖点地导致每往前走一步，身子都会上下起伏，像踩着弹簧在走路，她感觉糟糕极了，十几年的寒窗苦读，迎来的只有要爆炸的太阳，人生可不像现在的天空这样明亮，自己的前路黯淡无光。 一辈子生活在生机全无的月球基地内，守着干燥光秃的办公室和仪器，每天都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书写材料、无休止地开会，层级分明、规则严谨。 唯一值得讨论的是邓鸣泉办公室的花花草草，只有到他这种级别的生活，才会稍稍有些不同的色彩，但也相当有限。 孟广益倒是显得老神在在，年纪大的人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开，他活到这一把年纪，自己的后代被分配到不同岗位，没有与他分开太远，又能在活着的时候经历浓墨重彩的一幕，是何等幸运的事情。 “老孟！你这就恢复正常了？体格可真够好的！”许佑紧赶慢赶走着，孟广益的脚步轻快，他还需费些力气才能跟得上，完全看不出刚挂完营养针不久。 “人活的就是几个瞬间！超级太阳风暴会是什么样子，谁也没有见到过！能看到这种景象，没白来！” 观看太阳风暴来临，是无论阶级、无论身份、无论性别和年龄、无论身在何处，是人一生中为数不多公平公正的权力，孟广益把公平看作比天还大的事情，嘴上不说，心里明白得很。 千人千面，人的想法各不相同，外研科的到来，混杂在熙熙攘攘的队伍里，很快便听不到互相在说些什么，望着苍穹之外的异样天象，广播里的声音渺远无比，仿佛是一颗恒星发出的呼唤。 “请大家保持安静，将通讯设备关闭，没接收到通知命令前不要打开！为保证各位的人身安全，请再三确认是否关闭，由各科室负责人监督，务必遵循此项命令！” “稍后我们看到的画面，会由特殊设备统一记录，然后发放给公众，人类文明走到当下的分岔路口，是一件何其值得感慨的事情，超级太阳风暴吹过地球、月球后，科技水平、人文艺术、思维意识等诸多方面，将得以跨越式进步！” “时至今日，放下不安情绪，正视这场机遇与挑战并存的灾难，做好三个统一思想、坚定不移走我们独特的发展道路，按照既定方针路线完成任务，相信我们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广播的阐述，在地球没能离开的人们听起来，又是另一幅绝望的光景。 没能抽中上上签的共生派，对广播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嗤之以鼻，美好的未来属于他们，属于月球的精英分子，而不是被扔在地下城内苟延残喘到世界末日的可怜虫。 地球上的氦-3元素含量，不足以支撑通天塔的研究开发，失去赖以生存的能源支撑，其日后的悲惨生活可想而知，单用艰难已经不足以说明问题了。 几十亿人在灾难来临前的月余时间内，引发相当剧烈的矛盾冲突，消耗掉大量生命，十二号地下城所发生的事情，只是糟糕大环境的冰山一角罢了。 月球基地虽资源匮乏，一切生活都要从零重新开始，但人们充满希望，昂扬的斗志会让生活变得好起来，地下城则是一块逐渐腐烂发霉的蛋糕，血腥、肮脏、械斗，人类的阴暗面在合适的土壤中疯狂滋生，任何善良都将是致命的弱点。 还有许多不愿听从的人徘徊在地表，享受着落日余晖前最后的欢乐时光，暴风雪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温暖似春天的美妙光景，大量没来得及带走的食物、商品，还摆放在原处，随意供人拿取。 此时还在地表的人，尽情享用这生命换来的权力，真正亲身诠释着“片刻欢愉胜过一生的碌碌无为”。 三号地下城的地表城市，曾经最为繁华的街道上，一支全部由年轻人组成的队伍，驾驶着几辆轿车，在缓慢前行着。 他们的目标显然是城中那座塞满食物的百货大楼，如果不是灾难，这群身穿破烂衣衫的少年，可没机会把车光明正大开进去。 第75章 科技改造的产物 几辆轿车冲破商场通道入口的玻璃门，在宽敞的店铺街区里横冲直撞，直到被地形彻底卡住无法继续向前。 十几名少年蹦跳出车，跟一群无头苍蝇一样，望着周围夺目闪光的商品眼花缭乱，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对什么下手。 一群从没吃饱饭的人来到饭店，忽然被告知可以免费随便吃到饱，那种强烈的心理冲击感，深深震撼着所有人的心。 “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兄弟们！快去吃好吃的！” 商业街虽早已人去楼空，能吃的食物还有的是，少年四散开来，化身蝗虫过境，风卷残云般冲到店铺内，与怀揣同样心思的人争抢食物。 还留在地表没走的个个如此，大家放弃了斗争的念头，将生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来世，当下抓紧时间及时行乐，吃饱喝足最为重要。 最后一辆车的副驾驶门打开，有个短发少年双手插兜，面色低沉地缓步走出，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狼狈寻觅食物，而是在冷静看着眼前事情的发生。 社会乱地跟刀耕火种的原始人没有区别，凭借本能做出的决定，通常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人类主动放弃智慧，与其他动物没有区别，在水泥丛林里趋利避害，尝试着返璞归真。 “外星文明在废墟中寻找的绝不会是火炬，黄河组织在欺骗大家。” 少年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杂乱无章的末日场景，他不知从何处得知天神传达的预言，像他这副年纪，应该坐在教室里学习着初中课程，然而他开口的自言自语，是那样富有逻辑。 “智慧是脆弱的人类值得信赖的武器，他们放下武器等待着外星文明的下一次提醒，我认为是死神的镰刀。” 少年又发出另一个迥然不同的声音，一颗眼睛变成深蓝色，另一颗还是保持漆黑。 “我认为及时反思同样是可用的武器，现在正在做的思考，会对人类文明造成深远影响，至于火炬，谁会相信火炬能带领人类走向希望？” “拜托，十三四岁的孩子谁会听你讲话，吃点好吃的东西算了，待会儿风暴到来，你们都有苦头吃。” 少年的眼神色彩交替，他居然是在与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对话，在额前破损的皮肤处，能看到金属涂层的痕迹，他是一名大脑经过改造的智械人，并且在衣服覆盖的背后，脊椎皮层表面竖着写有一串数字编号。 最后面是“-06”，代表着少年的某种机体身份，这群疑似流浪者的少年，观察细致的人不难发现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智械改造过的痕迹。 雷鸣科技公司所拥有的诸多新技术，都是经过残酷实验得来的，以身体尚处在快速发育阶段初期的年轻人为实验体，能更好得出研究成果。 准确来说，他们都是偷跑出来的，战火蔓延到附近的分公司，意外击穿了厚实的实验室墙壁，还能活动的实验体，趁此机会全都跑个干净。 “走上去，沐浴阳光吧，长辈们经常说多晒太阳有好处，我们拥有两块性质相反的黑石，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凡事讲究阴阳调和，什么地方会比太阳风暴带来的能量多呢？站在高处还能看清这个世界，让我们最后再看一眼吧，还有三十五分钟的时间。” 倒计时即将缩小到0，少年的脑部系统与外面的互联网时刻保持链接状态，他得以飞速学习里面的内容，这也让他的智慧与日俱增。 雷鸣科技公司始终想研发出关于智脑芯片类似的产物，用来增强人类思维，加速智慧的积累与传递，少年们是这项实验的消耗品，站在文明的全局角度上来看，少量牺牲是值得的。 文明的发展向来是残酷无情的，少年们得以逃出生天，还要感谢慌乱的冲突。 少年在实验室上锁的保险容器里，找到了两块形状相互吻合的黑石，通过网络进行调查发现，黑石具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妙用。 他拼命想弄明白黑石，越是绞尽脑汁去探索，思维运转得就越快，直到第二人格突然出现，一味追求真理的思索才停滞下来。 “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兄弟，我们都没有名字，只能用零六来称呼对方，我觉着我的出现，与黑石密切相关，说不定我们能以人类文明的智慧破解这个谜题，首先要做的是为黑石充能。” 由于第二人格是在寻找黑石线索的过程中诞生的，他浓缩了目前为止所有的正确情报。 零六是个冰冷的代号，少年的记忆几经改动后，无法被自我寻找到，数据条理归类、只有是非的线性思维，大脑像一台精密的生物处理器那样运作，简洁高效却失去了几分情绪波动。 商场停电后，通往顶层的楼梯变得冗长无比，变成简直难以攀登的悬崖峭壁，零六从容不迫地走在阶梯上，越往上走，视线里的人越少，大家都没工夫来到更上层，半小时的时间太过宝贵，不能浪费在路上。 倒计时还有五分钟的时候，零六终于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顶层安全门，迈步来到空旷的平台中。 在风中张开双臂，微微闭起眼睛，仔细感受着炽热滚烫的光线，为身体带来的改变。 口袋里放着的两块黑石，与零六一同暴露在过分强烈的阳光中，充满辐射能量的光线，穿过衣服渗透进去，让黑石表面浮现出道道纹路。 “你感受到了什么？” “有声音，阳光里带来的了听不清楚的声音。” “仔细去听，用全部的精神去听，听到后想好了再回应。” “可我不会说他们的语言。” “听到之后自然就学会了，这是一种触发的条件，当你听得到它，它就一直出现在那里，并非所有文明都仅有三个维度。” 零六的人格讨论到此为止，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屏幕上的倒计时恰好归零。 创世纪的风暴自此而始，绚烂的宇宙瞬灭，让少年分不清眼前看到的光亮，是自己，还是宇宙本身。 第76章 少年与宇宙 人们总在为即将到来且必然会到来的事情焦虑，万一搞砸了会酿成何种后果，诸如此类的事情困扰着大家，仅有少部分内心清澈、专心于眼前事的人，才能真切感受到宇宙的存在。 时间、空间等抽象词汇，被创造出来量化人类自身的生命周期，作为智慧积累下的产物，它们存在有着多重含义，并非人们日常生活中讨论的那样单一。 少年零六张开双臂去拥抱天空，全身心投入到晦涩难懂的宇宙怀抱中，无穷无尽的光粒子化作银河，贯穿他的身躯，光粒子与他的细胞交融着，传递出前所未有密集的信息。 超级太阳风暴所造成的影响，并非单方面、指向地球或者月球的，再次抬高观察者的视野不难看到，这道风暴来自太阳系，像形成湍急漩涡那样，把自身储备的能量肆意挥洒。 宇宙是永远混沌的地方，它愿意充当事物演变的背景板，一切光亮从酝酿到骤然迸发，与它相比都是昙花一现，瞬息之间就完成谢幕。 地球在呼啸而来的能量浪涛中颠簸起伏，地磁场被破坏，与月球之间的联系迅速弱化，被剥离的电磁粒子在两者共同的正后方，汇聚成一颗漆黑虚空的电磁漩涡。 联合政府对此早有预料，提前为其命名为“归墟”，良好的科研习惯支撑着人类文明挺直腰杆，向宇宙发出轻声询问。 朦胧中少年零六也听到了同样的问题，那个声音在质问人类文明，有没有做好迎接新生的准备。 “人类能听到你的声音吗？答案是否定的，超过目前人脑算力的音频，只能在耳边变成不同的旋律，放弃这个提醒的念头，告诉我黑石真正出现的意义。” 少年零六的眼睛，看到了速度减慢后的各色粒子冲击而来，瓦解人类辛苦建造的城市、街道、器械，于此基础上的社会秩序彻底支离破碎。 大小不一的爆炸声串联着，跟过年燃放的烟花爆竹的动静相似，整个族群面临的灾难，到头来显得格外滑稽可笑，人类沉浸在美轮美奂的光影交错中，连自己的意识是如何消失的，都没有注意。 细微粒子层面的冲击，几乎不会带来任何感觉，没有及时躲避进地下城掩体内，前一秒还在驻足观瞧，亦或者是忙碌着手头工作的人，下一秒僵硬在原地，体内磁场的紊乱、停滞，瞬间给脆弱的生命带来沉重打击。 将会有很少的幸运儿，能在风暴中幸免于难，同与少年零六一起的出逃者，并不像他这样幸运，智械改造过的身躯，没能坚持太久，无形的磁场带来前所未有的伤害，地表的人类全部倒地不起，视野依旧保持清晰。 生与死的界限模糊不清，人的意识时而飘出体外，时而回归肉体，这个过程会持续很久，如果意志不够坚定者，最终将因此丧命。 “不要开启……招惹……” “火炬点亮……第三边域……” 两种互不干扰的声音，同时出现在少年零六的两个人格意识里，万中无一的概率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一人知晓的事情，远超月球基地指挥中心多年来的苦心经营。 风暴降临时，环境中的所有信号归零，没有设备能产生足以突破风暴约束的能量辐射，作为拥有人类尖端科技的望月社也不例外。 望月社的精英人士，没有在观景台附近出现，王子娴带着众人，来到唯一一座健在的静心石碑附近。 受到专人严加看管的石碑，如今变得面目全非，置身于数层隔音罩内的众多条线路，缠绕着石碑表面，当通天塔开启时所释放出的强烈音频波动，对月球基地内的人造成相当程度的不适。 王子娴等人距离最近，没有隔音罩的防护，当场便有十余人倒在地上呕吐、抽搐起来，无人机和机械设备全部瘫痪，变成一块块废铜烂铁砸进地面。 智能生命体“鲁班”，在连接着大型能源传输设备的加持下，经历短暂下坠后，顽强的飘摇着升回到半空。 “尊敬的领袖，经过数据库检测，石碑与我们先前的推断一致，确定为外星文明远距离传递信息的设备，根据外研科最新研究成果，不同频率代表着不同含义的语句，还需一定时间来破译。” 碍于样本材料的缺失，纵然是神通广大的鲁班，也未能说出石碑所表达的情绪代表着什么。 王子娴擦拭干净狼狈的面容后，冷冰冰地看向石碑，“看来没必要继续留着它了，该为人类科技的进步做出最后的贡献，鲁班做好接入准备，进行下一步试验！” 艰难支撑身体行动的工作人员，拿起线路插口的一端，朝着黑石下方的凹槽用力戳去，表面蠕动着的苔藓泥团，过电般挣扎着变得干燥，在被利用完之后无情抛弃，变成坚硬沙土的一部分。 “系统匹配开始，进度百分之零，匹配失败，请重新调整设置。” 鲁班的声音断断续续，要说没受到影响是不可能的，尽管王子娴把最好的资源全用来加持增益它的性能，在风暴刚开始的时候，还是避无可避地出现了些问题。 用智能生命体直接联通石碑，是指挥中心最高议会做出的决定，既然外星文明生命体的尸体，曾经在石碑里被发现，疑似飞船载具的石碑，就有独立的信号源存在。 入侵信号源，收集可用数据，是硬性破译信息的常用手段，敢使用鲁班来冒此风险，可见指挥中心的焦急。 潜在的危险即将浮出水面，指挥中心全力以赴，想要赶在外星文明再次行动前，掌握相应的情报。 五位委员罕见地坐在同一处会议室内，面对面捂着胸口，忍不住阵阵唉声叹气。 播放数据的显示屏持续乱码，王和平没法阐述自己的观点，超级太阳风暴让人类的感统失调，需要耐心等待着基地内的磁场恢复。 第77章 灯塔法则 七座通天塔刚开始运行，能源产生的速度远没有达到峰值，未曾满足月球基地范围的磁场重建，观景台聚集的人们，只得各自想办法缓解自己身体的不适。 死神毫无征兆地挥动镰刀，大肆收割着生命，运气不好的人当场倒地不起，无法抵抗磁场失衡带来的痛苦，两腿一蹬的索性一了百了，年纪越大的人反应却越小，邓鸣泉出奇地毫无感觉，他状若无人地目睹风暴造成的灾难发生，观景台不过是冰山一角，更严重的在种植区，那边的农作物全然停止生长，未成熟的果实坠入泥土，迅速腐烂失去水分。 载具停摆、能源泄露、氧气失衡，风暴吹拂的一小时内，月球基地内险象环生，还能勉强行动的人，三五成群自行展开营救，此时大家恍然发现，人类太长时间没有亲自处理基础事物，行为举止已经退化太多。 把没有必要去做的事情全部交给机器人来做，失去人工智能的帮助后，救援的效率低迷，快要到负数的程度。 邓鸣泉一边扶起面色惨白的秦灵，一边呼喊在地上抱着头来回翻滚的许佑。 “邓科长！我认为抓紧找到能够补充能源的地方最好！孔天工的状态不对劲！” 扛得住磁场变化反应的孟广益，架着已经昏迷的孔天工，步履蹒跚地走到一旁，向邓鸣泉求援。 孔天工的身体经过未知规模的智械改造，其本质上与纯正的机器人没有太大区别，磁场被强行带离身体导致能量储备快速流失，他的意识再次陷入沉睡中无法醒来。 急转直下的情况，催促着邓鸣泉做出决定，“一起去一号能源区！先救人！” 外研科所属人员，相互扶持着往观景台外择路离去，在出口通道附近，遇见了双手扶膝直喘粗气的邓鸿。 他一路寻不到邓鸣泉，忽然想到用守株待兔的笨办法，趁着大部分人还没拥有行动力时，拼命加快脚步赶到这里，果然让他等到了父亲。 “老邓！我知道那句话的含义了！” “哪句话？先帮我扛着他，太沉了！” 许佑的体格压着邓鸣泉直不起腰来，他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抽不出精力进行思考，见到儿子没事后，邓鸣泉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步伐难免会变得轻快些。 邓鸿刚呕吐完，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又帮着抗许佑，一时间也难以交谈，只能带路往一号能源区走。 在他日常工作的中控室内，孔天工得以接通线路进行能源补给，急救箱的药物没能立刻起到应有的作用，许佑还是头昏脑涨地厉害。 “完全机械化的备用系统显示，一号能源区受损超过七成，还要用来修复磁场和空气循环系统，他看起来有些高原反应。” 邓鸿找出食物狼吞虎咽，他本人没有感到太多不适，只是饿得快了些，消化系统在全力运转，为身体提供能量。 太阳风暴的吹拂，暴露出先进工业产品的弊端，机器人不能通过进食来解决能量储备的问题，能源的流失让机能停摆，没法对抗灾难的影响。 机械电脑系统连屏幕都没有，是一面完全由齿轮带动的数字符号墙壁，邓鸿坐在转椅上，冷静判断着能源的缺口。 一号能源区的设备最为齐全，若是这里的情况都糟糕至此，可想而知别的地方会怎么样。 “末日不是开玩笑的说辞，我还没在课本上学到过类似的情况，手机变成破铜烂铁，根本没法联系上级。” 邓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完全没有信号可言，局域网的恢复需要时间，并且排在较为靠后的序列里。 “现在的情况似曾相识，在很久以前经历过的战争中，我们的处境同样不乐观，依旧能咬牙坚持过来，要对人们有信心。” “如果你知道不要开启的含义，你就不会这么抱有希望了，是你亲手按下的开关。” 终于有机会说出此话的邓鸿，一巴掌拍在电脑桌上，表情显得十分沮丧。 与真相失之交臂，邓鸿在此后许多年里都耿耿于怀，为何当时自己没跟父亲一起去观景台，而是跟着能源区的同事们站一块儿。 邓鸣泉不理解他的话，自己内心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通天塔是月球基地必要的设施，难道开启还有错？” “还记得石碑声音传达的不要开启吗？就是这东西！如果现在能有一台可以用的电脑来观察宇宙，可能会有新的发现。” 邓鸿的判断没有依据，事实上通天塔开启后，没有引发连锁反应，暂时失去侦查手段的指挥中心，跟自蒙双眼的盲人一样，需要耐心等待视野恢复。 人类文明乘坐的诺亚方舟，航行在暗无天日的疾风骤浪中，随时有着倾覆的危险，超级太阳风暴的袭击，使得巨船彻底迷失方向，最为黑暗的时代不可避免，处在交界地的一代人，将肩负起更为严峻的使命。 漆黑是宇宙永恒的基调，当一座璀璨灯塔被点亮时，所有迷茫的船只，都将拼命驶近，哪怕发光的源头是另一艘试图自救的同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几人空有新的推断等待验证，在他们蜷缩在房间里等待指令时，通往一号能源区的道路再次变得热闹起来，成群结队的执法者，人工推着路障截断这条必经之路，立起临时管制的警示牌。 无独有偶，另外两处能源区，同样高挂免战牌，开始禁止人员随意出入，上层领导果断拥兵自重，各自护住自己手中的资源，偌大的广寒宫，各处区域陆续陷入沉默。 秦灵趴在落地窗前，探出半个脑袋看向下方，颓唐回归的人群，一进入路障后面的安全地带，纷纷卸去伪装，散乱地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再挪动身子。 值得信赖的基地忽然变得危机四伏，浓郁的迷茫氤氲，笼罩在耀眼的苍穹之上。 大家不清楚身体发生的变化，竭尽全力逃出已经乱套的观景台，各自原路返回。 第78章 各有算计 王和平在幽暗无光的会议室内来回踱步，皮鞋在地面上敲打出的固定鼓点，引导着其他几人的心跳，委员们的交谈早在显示画面消失时停止，他们的惯性思维在没有得到最新消息之前不会启动。 五位委员一致保持沉默，等待着走廊尽头的脚步声，打乱房间内的鼓点，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数十万工程人员在指挥中心的领导下，变得一盘散沙，委员们这时才意识到辛苦建立起的新机制，被灾难轻而易举打破。 来自玻璃窗外的景象，看得王和平痛心疾首，他不停唉声叹气，拿出手机点亮屏幕，看着空空如也的信息栏，满腔热血无从发泄，没人知道他胸怀愤懑究竟到了何种程度，固若金汤的月球基地，没人会想到从内部崩溃的这么迅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秘书拿出一台小巧玲珑的机械钟表，放在会议桌的中间，机械发条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时针分针不慌不忙走动着，好像在宣告人类社会正在缓慢进入全新的时代，遵循古旧并不一定全是坏事。 被推选出来担任委员的人，分别管理着不同部门，能源、军事、人力、政治、物资储备，每一人手中的权力都膨胀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唯有军事方面，是王和平与朱河两人共同领导，其中王和平还同时掌控着政治局面，通过望月社作为他的口舌，向全社会宣讲着最新的政策理念。 朱河面如猪肝，身为军队统帅，登陆月球的空天军总司令，四十五岁正是当打之年的他，一向是强硬派的代表人物，“广寒宫”月球基地能够在最佳位置站稳脚跟，离不开他在联合国会议上的激烈发言。 当然联合国已经是过去式，如今的联合政府业已走到穷途末路，相互间失去联络，人类文明重新进入分地而治的割据阶段，委员们深知历史重演不是一件好事，他们互相用眼神试探着对方，想要确认别人的底线在哪里。 关乎月球基地未来走向的决定，即将诞生于这间会议室，没有蜡烛和燃油的储备，导致看不到完整的一张脸。 王和平还在绕着圈，另外一位主管物资储备的欧阳青琮用两根手指交替敲击桌面，打乱了他的步伐。 作为最年轻的委员，欧阳青琮能和大家坐在这里面面相觑，外界传言多靠的是背后的家族，历经数千年不倒的江南世家，掌握着方方面面的诸多资源贸易，他不仅根正苗红，还是年轻有为的文学家、商业家，是内外兼修的大才，即便凭借自己个人努力，其成就不会落下多少。 他充满干劲儿，与其他几位深谋远虑的政治家不同，心思没有太过沉重，他打算站出来说明情况，刚想清清嗓子开口，主管人力方面的委员李素英，先绷不住情绪，腾然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 刚走到会议室门前，密集急促的脚步刚好破门而入，与李素英撞了个满怀，把这位女强人险些撞翻在地。 “各位委员！基地各处的情况就在这里！机要科正在与望月社一起收集情报！预计每十五分钟会送来一批次！” 跑进来的是机要科的秘书们，十几个佩戴枪械武器、捧着手写材料的小伙子，尽量保持着不算太难看的表情，将整洁的纸张依次铺满桌面。 机械灯盏的点亮，为房间提供足够的光源，委员们纷纷起身凑到近前来，努力从纸面上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基地内部构造的细节图一览无余，这群机要科的精英，人人堪比电子仪器般精确，仅凭肉眼观察，就能用笔来写就所有突发情况，事无巨细一件件全罗列在纸面上。 太多人被堵在空旷的建筑物外不能找到掩体，身体产生的剧烈反应，被称之为“失磁病”，这种病症可以通过长时间的自我修复来痊愈，若难以坚持下去，就只能钻进强磁隔离房来通电干预，两者没有本质的区别，无外乎是长痛还是短痛。 几处能源区、种植区，全部被真枪实弹的执法者或者民间武装占领，出于不明原因的目的，阻止外来者擅自进入。 指挥中心附近，是占据最大范围的安全区，由军方出面直接管理，在灾难发生的同时，执行预设好的任务，封锁保护了所有必要设施。 委员们尚未下达最新指令前，士兵们不会轻举妄动，他们是经受过苛刻考验的无产阶级战士，是热爱人民、热爱祖国的英勇护卫，不会在任何情况下对无辜的同胞出手，特别是在当下的特殊时期，更是肩并肩、手拉手筑成坚不可摧的人墙，庇护着基地核心资源的安全。 没开一枪、没打一人，沉默寡言地扞卫着基地的荣耀，太阳风暴吹不散凝聚成实质的钢铁意志，把周围打造成铁桶一样，以此来划分出几个急需疏通的闭塞区域。 王和平从头到尾看罢后，狠狠拍砸桌案，用近乎兴奋的语气仰天长叹：“还好守住了底线！一场太阳风暴就险些把人性的阴暗面全部勾引出来，费尽千辛万苦建造的月球基地，可不能这样毁掉！让地球那边看了笑话！” 地球与月球之间存在的飞行器，全部瘫痪失去控制，目前灾难造成的损失尚未统计出来，可以预见的是绝不会在一代人的时间内抚平伤痛。 所以王和平的担心没有必要，地球那边压根不会与月球有联系，或许等到再次相互联通时，两边的人都会进化成新的物种族群也未尝可知。 意识到自己说的是废话后，王和平讪讪笑出声来。 “诸位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见解，赶紧说出来表个态，我代表机要科全力支持！” 王和平心里早就把几位的亲人问候了一遍，都是老狐狸，全在听戏没人想上台！ 李素英扶着眼镜走回桌前，伸手指着种植区的标志。 “既然失去机动性，我们这么多人每天吃喝消耗的物资，必须掌握在手里！” 第79章 针锋相对 李素英在观点上与朱河相近，处理事情的方式简单明了，相当喜欢快刀斩乱麻地处理掉棘手问题，她认为当问题出现时，最紧迫的事情就是解决问题，而非扩大展开讨论。 短时间内无法将沟通有效串联起来，吃饭喝水却一刻不能停止，人类想要维持自己的生命体征，一日三餐不能减少太多，指挥中心的仓库里，不会存放太多食物，种植区的抢夺就显得尤为重要。 不惜一切代价夺回资源控制权，是指挥中心最迫切要做到的事情，李素英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关键所在，引来朱河的举手同意。 “我认同李委员的说法，军方的完整编制目前全在我们手里掌握着，一些无法避免的战斗是必要进行的，尽最快时间整合资源，超级太阳风暴带来的灾难还远未结束，这是一场艰难的持久战！” 朱河目光坚定，做出一副仿佛随时都会出兵征讨月球基地其它区域的样子来，有战斗就会有流血牺牲，基地范围内的人口数量，还会因此进一步下降，人口是决定一个族群、一个文明兴衰存亡的关键，一旦下降到超过危险的阈值，就会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 欧阳青琮拿出口袋里的钢笔，在纸张的一角画了个圈，那里是仓库所在的位置。 “不能贸然发动战争，你作为人力方面的主要管理者，怎能忽视人口数量对月球基地的重要性？不会以为只靠军人就能繁衍出完整的社会体系吧？月球基地不仅仅是一座军事堡垒，这里是火种，是孕育新文明的温床！” 月球基地建设初衷，是想构建出一块童话般的美妙天外之地，人们得以衣食无忧地生活着，依靠高智能机械和近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走上一条高速发展之路。 真实情况远比愿景残酷，人类文明要在狭小的基地空间内茁壮成长，逐步突破桎梏，最终遍布整个月球，一点点来恢复人类文明曾经在地球上的辉煌，这条路不知道还要走多久，能否走到那一步。 欧阳青琮圈出的仓库，是处在四面不搭界的独立地区，与种植区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占领这里所遭受的阻力会小许多，也不会伤害到太多人。 “占领仓库不是最终解决的办法，一鼓作气清理掉负隅顽抗的人，我们最缺的是时间！妇人之仁只会害了大家！” “委员要起到引领的作用！什么时候枪口要对准人民了？是谁赋予你的权力？” 两人的争吵针锋相对，坐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薛良才，实在按捺不住烦闷情绪，用力一拍桌案，站起身来到会议室的正中，转过身看向房间里乱成一锅粥的场面。 “难道说吃喝重要，能源就不重要吗？想要加快恢复指挥和生产的脚步，离不开消耗大量能源！通天塔刚刚启动，那么多的能源储存进能量罐中，月球基地出现问题的根本原因，不正是磁场受到干扰吗？” 薛良才一阵唉声叹气，他弄不明白为何大家的争吵，会落在吃喝方面，一日不解决磁场问题，一日就没法重新拥有秩序，一群无头苍蝇乱飞的乌合之众，再怎么努力粘合，都是徒劳无功的行为。 “可是没有食物支撑，三座能源区不是那么好拿回来的……”李素英自觉着他说得有道理，却又想不出切实实行的办法，士兵们需要吃饭，他们动脑思考同样需要。 薛良才用手指戳着皱纹密布的脑袋，瞪起眼来看向她，“动脑子比争吵更重要！你们猜邓鸣泉此时此刻会在哪里？” “找老邓有啥用？他是能给我们提供食物，还是提供能源？”王和平皱着眉，用一种看老糊涂的眼神看向薛良才。 “邓鸣泉在一号能源区，外研科的智械人是你授意塞进去的对吧？风暴会剥离机械的能源，想要救人距离最近的能源储备所在地只有一号能源区，有他在，你去交涉，兵不血刃就能拿下来。” 王和平指着自己的鼻子尖，愕然惊觉原来说了一大圈，还是绕回到自己身上，这老小子居然是在打自己的算盘！ 仔细想来，他的话又没有破绽，以邓鸣泉的身份和威望，在任何一处能源区都将会有足够的话语权，工人们对邓鸣泉的崇敬溢于言表，如果求他作为中间人，能源区唾手可得。 只是让自己抛头露面，王和平还是觉着被人摆了一道，想了许久也没能找到还击的角度，薛良才所说句句在理。 想要遏制住失磁病的困扰，指挥中心必须先接管能源区，人类性格中潜藏的缺陷暴露在太阳风暴中，委员们即将做出的决定，要将其弥补得天衣无缝谈何容易。 王和平思虑片刻，咬牙做出决定：“不能光我一个人出力，能源区、种植区、仓库，都要有人去！把队伍分开来，通过侦察兵来保持联络！老薛你年纪大了，就待在这里等好消息吧！” 要出风头的时候，薛良才你最好就老老实实蹲在家里，路上难免遇到些磕磕绊绊，丢了性命不好！ 王和平话中的威胁意味明显，薛良才并没有反驳他的话，默不作声点头坐回自己的位置，两手摊开闭目养神，示意大家各自请便。 朱河起身，挥手招呼随从快步离去，他要去部署安排军队，把有生力量分成三个部分交给另外几人。 “我去种植区，把食物争取过来。”李素英淡然说了一句后，飘然转身离去，会议讨论的结果没有像她所说的那样，难免会心生嫌隙。 欧阳青琮领人前往仓库，临行前还不忘冲着王和平比画了个大拇指，称赞他的提议。 会议整个的讨论过程，持续不过十几分钟，等几人分别离去后，会议室内重归宁静，薛良才捏着鼻梁用力揉搓着，泪水挤出眼角，好似用尽了精力，面容显得又苍老些许。 “小徐，推我去病房，快点……” 第80章 私心贪念 薛良才身体气息的衰落在转瞬之间，毫无征兆变得与他的年龄相符，一位饱受岁月洗礼的老人，还要经历这些紧迫感十足的灾难，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严峻的挑战。 站在他背后一米开外，默默守护着他的秘书徐京，走上前来双手按住座椅靠背，调整好角度后，向后连带着人一起拉出，推着薛良才进入走廊，通过机械楼梯来到指挥中心最上层的大平层，用钥匙打开灰白的岩石大门，来到专属委员的私人空间。 绕过客厅来到卧房，徐京依次掰动窗边玻璃架的装饰物，一道暗门自床头向两侧打开，露出放置着许多精密的医学仪器的暗室。 薛良才的精神状态早在登月前夕就不再稳定，长期工于心计造成的心力憔悴，间隙性影响着他的判断，必须通过注射药物来保持充沛精力，年迈的身体支撑不住药物的折磨，在月球基地执政时期每况愈下，不得已接受了智械改造。 能够保质保量完成手术改造的团队屈指可数，名列最前的雷鸣科技公司，理所应当地承接了这项工作，在签署一系列保密协议后，顺利为尊敬的委员大人成功稳定加强了脑部。 太阳风暴的冲击险些摧毁了薛良才的美梦，作为人类最致命的核心关键部位，大脑是寄托精神的地方，某种程度而言比心脏还要重要。 薛良才不敢想象自己老年痴呆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风暴险些要夺走他的野心，进行下一步手术刻不容缓，他扶着椅背艰难站起身来，踉踉跄跄走进暗室，手指扣着墙壁，传来冰冷的触感，头脑昏沉还在加剧，薛良才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抉择。 暗室的光线被通风口分割成凌乱细碎的条状，落在薛良才斑驳老脸上，皱纹与光影形成的沟壑，快把他扭曲得不成人样，四周的镜子上呈现出他佝偻的身形，像极了一头直立行走的老狗。 薛良才艰难转过身子来，让自己能保持正确的姿势平躺在暗室中间的洁净单人床上，尽管他的身子还是跟煮熟的大虾那样蜷缩着，视野范围内能看到的是一片金星，失去观察力的他，只好伸直手臂再次请求秘书的帮助。 守候在外的徐京，一直注视着眼前一幕的发生，他一手被薛良才提拔起来，从最基层的普通员工，用了整整十年时间，共同经历无数考验，才得到薛良才的信任，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他的性格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灾难来临时寸步不离站在薛良才身旁，殊不知最后的这个举动，真正得到了薛良才的认可，把他纳入心腹人的名单。 “帮我按动开关……我做好准备了……” 薛良才的声音沙哑，略带有一丝挣扎，他感到脑袋发胀，昏昏沉沉到几乎要死亡的地步，高强度的会议逼迫他提前做出选择，哪怕再对雷鸣科技公司怀有戒心，现在也没得选择了。 徐京俯下身来仔细观察着薛良才的状态，他深知对方已经完全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得知自己掌握主动权后，终于能够观察这位独裁专政、颇具野心的老人。 在政坛沉浮一生，薛良才是出了名的色厉内荏，行事作风有自己的原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是他玩剩下的，不然以高龄占据委员一席，别人怎能不心生不满？ “薛委员，我觉着你太累了，该休息会儿。” 徐京没有急着去按动那个救命的开关，而是回身关闭暗室，彻底让两人置身于密闭环境里。 薛良才虽看不到，当听到关门声的瞬间，他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你要下黑手！” 情急之下说出的这句话，反而吐字清楚清晰得很，徐京脱去外套悬挂在旁边，打开安全箱内存放的电脑，里面传出富有情绪的电子声音。 “雷鸣科技公司预存智能体，编号054，申请验证个人身份信息。” 徐京把手指按在弹出的指纹验证区域，一道光束扫过后显示着身份核实完毕，安全箱二次开启，玻璃盒子里存放着一枚微型芯片。 “准备执行植入手术，倒计时五分钟现在开始……” 安全箱固定在一侧墙壁上，倒计时的声音彻底击垮了薛良才的意志，颤抖着留下两道泪水，口中不停求饶着，恳请徐京不要这么做。 “救救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的路还很长……” 徐京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做着各种手术前必要的准备，薛良才越来越弱的央求声，变成苍白的背景板，使得徐京的动作意图明显。 不知又过去几分钟，薛良才彻底没了声音，徐京穿戴整齐干净的手术服走到床旁，抬手把没了生气的身体给推了下去。 薛良才瞪着眼爬到地上，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他精力耗尽委屈地死去，没人知道一代枭雄，就这样被身边人推下历史舞台。 徐京心里毫无波澜，他仰面躺下，没有无影灯的帮助，数十条各式各样的机械臂齐刷刷弹出床榻，飞舞着对准他的脑袋展开手术。 在此过程中，徐京保持精神集中没有涣散，目光坚定地望向天花板，漆黑无光的环境里，最容易令人感受到宇宙的魅力，未知是让人心驰神往的原动力。 “芯片植入完毕，匹配程度百分之八十二，会在随后的时间里逐步提升，请尽快读取内存数据。” 植入芯片的手术是在几次呼吸内完成的，暗室的手术从来都与薛良才没关系，这枚芯片里植入的是来自薛良才的部分记忆数据，包含他的所有秘密。 徐京的眼底，大量蓝色字符飞快掠过，在重新坐起身之后，他的喜悦呼之欲出，现在的他是年轻版的薛良才，在其他委员不知情的空隙里，他能调动所有薛良才的力量。 “如果能恢复通讯，请及时转告他们，雷鸣科技公司徐京，已经完成传承，会抓紧时间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第81章 不再等待 一号能源区范围内的乱象愈演愈烈，负责人迟迟没有现身说明情况，执法者队伍严阵以待，守护着储能管道附近的房屋，那边的灯光没有熄灭多久，就被很快重新点亮。 通天塔生产的能量流向储能罐，在其中稍作停留，便再次被抽出，分流到各个部门。 中控室内等待许久不见情况有所转机的邓鸣泉几人，不敢相信事情会发展到难以扭转的恶劣地步，关于“不要开启”指的是什么，父子俩没有得出一致结论，邓鸿重启多次电脑联络别处无果后，沮丧地坐在窗台边，念叨着马长安的名字。 “马长安他爸加入雷鸣科技公司，当了智械人的走狗，我早该想到的！那老头子比你还倔，总想着追求机械的极致，这回算是把自己绕进去了，灾难过后必然会清算他们！” 如果马长安此时在这里，肯定有办法在拥有能源和机械的环境里想到可行的办法，恢复通讯看似困难，实则只要找到那条流淌在电路中的通道，稍加疏通后便不是难事。 数据在虚拟层面的传输有迹可循，邓鸿是学习信息数据专业出身，他急需一台能够让自己进行工作的电脑设备，人类科技都发展到今天这样先进的不像话，却还离不开原始的劳动力生产工具——键盘的帮助。 “都怪市面上那些心怀邪念的科技公司，光想着利用芯片智能来非法谋利，不然早就人人脑袋里都放着芯片，谁还会想着随身携带电脑……” 邓鸿自言自语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飘然落到还在充电的孔天工身上，恢复清醒的孔天工，摇头晃脑地唱着欢快歌谣，忽然冷不丁有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冷气传来的方向，他的目光刚好与邓鸿在半空碰撞。 “你傻笑什么？” “听说老孔是经过智械改造的，你脑袋里是不是有芯片？” 邓鸿一脸坏笑着向他伸出双手，不由分说地拆开他的金属护板，将中控室的电脑线路接入其中，一番查探下来，果然在孔天工体内发现了新换的芯片，望月社在将他取出仓库送来之前，还将他身体内外都清洁一遍，现在的孔天工，是行走的机械模块库也不为过。 “如果会给孔天工的身体带来太大负担，我建议你不要继续操作，他是外研科的一员，我有必要保护他的人身安全。”邓鸣泉想要阻止他的危险行为，却被孔天工本人伸手制止。 他对未来永远保持着乐观心态，非常高兴自己能帮上忙。 “该让年轻人放开手脚去验证自己的想法，都一把年纪该放手了，我没事，加大力度！” 孔天工当然知道邓鸿的意图，拿他当信号增强器，闯入沉寂的数据世界里一探究竟。 很有趣的思想！很勇敢的行动！孔天工自己都忘记活过多少岁月，能激发起他的好奇，足以说明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邓鸣泉一时语塞，被当事人反过来开导，只得让儿子尽情去试探这枚芯片的性能底线了。 数据并非与能量共存，在失去能量供应时，人类无法看到灰暗地带的数据，它们被封存在机械回路内，就像风吹海螺壳那样，等待下一阵风的吹来，再次发出响亮的声音。 想知道超级太阳风暴对月球基地具体造成多少影响，查看数据最为直接，随时都在流动的数据大有乾坤，邓鸣泉不会知道此举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瞧好吧！我觉着一号能源区的程序员还没意识到这条捷径，许多仪器里都有芯片，拆下来临时使用，先解决最麻烦的问题再考虑别的。” 邓鸿敲击确认键，带着孔天工的意识闯入湍急的数据库内，来自四面八方的冲击，顷刻间就淹没了屏幕，无数词条在眼前起伏不定，向邓鸿诉说着各种来自能源区的基础数据。 “好乱！好有趣！原来沉浸式体验数据世界，会是这样的场景！” 孔天工紧闭双眼，身体的一端插在电源上，另一端在被当做电脑的外接处理器在用，身体的温度在缓慢升高，他的情绪明显攀升得更快。 “准备开口吃东西！希望你的胃口很好！” “来多少吃多少！你把握好方向！” 邓鸿驾驶着这台性能良好的机器，清理着因风暴干扰产生的数据废料，太多淤堵阻碍着能源区被重新点亮，在光明重现之前，孔天工的脑袋先发光了。 他吃下太多无用的数据，通过自身的生理运转来消耗，坚持不住太长时间。 好在能源区的程序员发现古怪后，立刻加入其中，一号能源区仅仅混乱了一天一夜，灯光和数据就重新被掌控。 一号能源区负责人李九卿大喜过望，在恢复局部通话的第一个通话，就拨给了邓鸣泉。 “老邓！我就知道你人在我的地盘上！能帮上忙我很高兴，但还有个小小的请求！只有你能做到！” 李九卿此人没什么本事，胜在能不耻下问，厚着脸去求人帮忙。 邓鸣泉与他相识多年，见面不过点头之交，互相的了解不深，多是从邓鸿口中听说的。 此时受人之托，不是一件明智之举，李九卿的请求，久久没能得到回应，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杂音里掺杂着窃窃私语。 “细说来对你不难，通天塔的设计图纸是你弄出来的，稍微做些改动不算难，我需要先开启矩阵望远镜，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止李九卿，在观景台撤离稍晚的人，都看到平静夜空中，忽然点亮的一条耀眼光线，像是流星那样，似乎是在朝着月球靠近，大家全在希望那是自己的错觉，但拥有同样错觉的人多了，自然演变成一个避不开的问题。 通天塔岂能说改就改，至少要得到指挥中心的明确命令，邓鸣泉还在想着如何回绝他的提议，邓鸿在一旁抬高声音帮他作出肯定的答复。 “派车过来！我们在中控室！” 第82章 合作邀请 接近一小时的耐心等待过后，先前所说的车辆并没有到位，李九卿亲自带人来到中控室楼梯外，朝着窗边挥手示意。 “邓鸣泉同志！实在不好意思！车辆方面暂时出了些问题，信号时灵时不灵，只有这台仓库里备用的老柴油机能动弹，挤一挤应该还凑合。” “通天塔能源线路临时改道，你想把我们都炸飞上天吗？” 邓鸣泉压根不想见到此人，一遇到他就像被狗皮膏药粘住，在事情没有结束前，他会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他是一号能源区的负责人，这并不代表着能够随意改动通天塔，关乎全月球基地的安危，必须进行集体投票来作出决定，哪怕集体行为的主导性目前看来已微乎其微。 李九卿不怀好意地搓着下巴，看到中控室敞开的门里走出来的人，果然是邓鸣泉没错，努努嘴示意随从一拥而上，把里面所有人都“请”到老柴油机的翻斗里。 几十号人挤在不知道用来运输什么货物的翻斗里，周围散发着牛粪般难闻的气味，使得本就局促的气氛变得愈发尴尬，邓鸣泉捏着鼻子忍不住干呕着，腹刚平复下来的腹部又开始翻江倒海，人与人紧挨着没有多余空间来让邓鸣泉真吐出来，从中控室前往通天塔的这段路程，他只能咬牙坚持。 李九卿不吝啬赞美之词，夸赞着邓鸿优秀的临场反应，让一号能源区面对灾难侵袭时，能在众多部门不同区域内脱颖而出，他万分肯定他们是最快恢复能源供应的。 “磁场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真没有还难受得要命，失磁病患者人数正在攀升，基地内的医疗保障完全跟不上，要不是天上的东西太古怪，通天塔的能源应该先给医疗区输送过去。” 失磁病将作为长期陪伴人类的疾病，在社会中持续存在相当长的时间，医学家们分身乏术，灾难发生的前几小时内他们自顾不暇，李九卿没工夫管别的，他被天之一角突然出现的景象吸引，迫切想知道那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能看到一条拖着长尾巴的湛蓝光带，比李九卿通话时的形状更加舒展，在天文学方面有所研究的人，不难估测出它正朝着月球前进。 孟广益大口喘着，空气冲进腹腔，把脸憋得通红，能在光芒夺目的太阳身旁，夺得一席之地，不是普通程度的流星能比拟的，越是动荡不安的环境内，越能有惊人发现，近年来天文学方面频繁有所突破，助推航天事业实现接连飞跃式进展，天文学相关专业得到长足进步，一大批优秀人材井喷式爆发，月球基地内的工作人员中，不乏颇具洞察力的观测者。 对宇宙满怀热爱的人看到此景时，下意识的生理反应与孟广益不会有太大差别，大脑在瞬间产生过多信息素，导致无从开口说出条理清晰的话，卡在嘴边半晌不知从何说起。 秦灵轻拍他的后背，着急地说道：“孟叔的失磁病更严重了！有没有医生……” “不是失磁病！不是流星！是外星文明！”孟广益吞咽了几次口水，勉强说出自己的看法，“黑石中携带的音频信息，有大量篇幅在反复重复着一些坐标，应该是他们文明的所在地！” 通过消耗黑石来得出的分析，是一种竭泽而渔的行为，孟广益起初是持反对意见的，黑石材料来之不易，单纯为了弄明白对方的基本资料就使用黑石，未免过于铺张浪费。 流星尾部的色彩，还会随着时间不断变换，按照温度色谱上的排列顺序依次展现，有迹可循的规律，说明着流星的来历并非是普通的星体物质。 李九卿对孟广益的话很感兴趣，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早就听指挥中心那边忽然成立外星文明研判科，还没主动去接触过他们，邓鸣泉能来一号能源区，属实是他的幸运。 “根据现有情况推断，人类所接触到的外星文明是截然相反的两派，他们共同拥有黑石材料发展出的科技，与宇宙文明接触的态度对立，似乎互相之间有着不小的矛盾。” 如果邓鸣泉所言属实，他在地下城遇到的黑石信徒，与月球表面的静心石碑追随者，便属于不同阵营的外星文明派别，静心石碑在传递着危险信号，阻止人类开启某种设备，或者抽象的意识精神层次。 地球的黑石权杖，企图引导社会群体，掌控更多人的思想，蛊惑人类的心智，为达成对方的意图而做出不合常规的事情。 “人类文明首先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按照我们自己的道德来衡量宇宙，不要被他们扰乱了步调！宇宙是可怕的，但我相信他们也害怕人类！”孟广益对人类发展的前景信心十足，超级太阳风暴在三个月之前，是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目前还算平稳度过。 潜力是一个文明族群，能够最终达到什么层级的衡量标准，人类文明的潜力未曾全部释放，太阳系带来的麻烦，不能阻止人类前进的脚步。 李九卿用力鼓掌来对他的简短演说表示充分肯定，孟广益从来没有得到这个层级的领导称赞，脸色腾然变红，说话变得结结巴巴不流畅。 “我认为……医疗区的能源供应固然重要，但弄清楚敌人在哪儿，更迫在眉睫。” “如果给你矩阵望远镜的使用权限，你能否有信心完成任务？”李九卿眉毛一挑，他巴不得此时能有专业人士来主动帮忙，特别是神秘莫测的外研科，在对付外星文明方面，非他们莫属。 “保证完成任务！” 孟广益满眼星光，就像遇到知己伯乐般，还隐约有泪花闪动。 当听见邓鸣泉咳嗽时，孟广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上司还没发话，自己先表态了。 “分管能源的薛委员同意之前，我认为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引火上身。” 第83章 问天 “风指引着火的方向，不是树收拢枝叶能躲避的。” 李九卿归根结底与邓鸣泉不是一路人，能把喜好蒙混过关的老好人，逼到说出主动出击的话，足以见得事情的严重性。 邓鸣泉处事谨慎、为人小心，在矛盾冲突随时可能被引爆的月球基地，此时主动求变不是个好的选择。 一号能源区事关基地稳定，稍有不慎便能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名字会被刻在人类文明的耻辱柱上遭受后人唾骂。 但事急从权，李九卿在大是大非面前不拖泥带水，连拉带拽硬是把邓鸣泉带回到通天塔项目所在地，附近遍地躺着痛苦哀嚎的工人，他们没能得到及时救治，只能在执法者巡逻队伍的庇护下，艰难地朝着安全的建筑物外墙挪动自己，冰冷坚硬的土砖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让工人扛过失磁病初期带来的强烈不适。 这些工人认得邓鸣泉，这位不爱抛头露面的大领导，居然还没有抛弃他们自己逃命，没等邓鸣泉下车，便有工人警惕地走到跟前，向他投来询问的眼神。 邓鸣泉一时语塞，刚想好的措辞再次被推翻，工人们尚没有立刻离开通天塔，承受着病痛坚守着通天塔，自己却慌乱地躲进中控室，远离外面的危险，这不是一个年长者该做的选择。 “怎么样，现在是否同意我的提议，改动通天塔的能量路线？”李九卿主动安慰大家的情绪，随后赶到的执法者帮扶着工人前往房间内，分发镇痛片和舒缓头痛的稳定剂。 执法者态度的转变，引发工人群体更多的议论，邓鸣泉能清楚感受到那种崇敬意味更上一层楼，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仅站在这里，就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九卿对待工人诚恳的态度，不夹杂一丝杂念，很快积累着政治斗争所必须的信仰，邓鸣泉隐约有种感觉，对方似乎在有意识在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 通天塔通体上下，散发着危险的诱惑，方圆数公里范围是绝对的禁飞区，无人机一旦闯入其中，会立刻不受控制地被吸到表面栅格板上，强烈的能量波动瞬间将其撕成碎片。 代表着充裕能量的蓝光，从密集的钛合金栅格板缝隙里溢散出来，可控核聚变所产生的能量，比预想中要多，性质稳定得出奇，在纯净的废料口排放出的，会是干净的水源和氧气。 通天塔所能带来的可持续财富近乎无穷无尽，可控核聚变技术的发展，会随着通天塔持续运作而加快研发速度，月球基地能达到何种地步，全要依赖它的推动。 本体的塔楼式样，能靠着高度带来的重量和充足空间，来使反应更为充分，倘若出错也留有余地，在设计之初便以最坏情况来打算，邓鸣泉的性格使然，通天塔图纸最后拍板时，处处能看到他的影子。 工程师看到自己完美的作品时，总是怀揣着赞美来品鉴，邓鸣泉亦是如此，站在通天塔的光束前，久久不能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 “你们说为什么巡航者不想让通天塔开启呢？”邓鸣泉整个身子沐浴在能量之光中，五官表情变得跟蓝精灵一样，可控核聚变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必要条件，不使用通天塔，人类文明将止步不前。 “外星文明叫巡航者？外研科真会起名字，不打开通天塔，要我们在月球基地过刀耕火种的日子吗？” 巡航者的事情，邓鸣泉父子俩没有对外人提及过，这名字是外星文明生命体亲口传达的，翻译成地球语言，可能会有所偏差。 “通天塔是死结，我们必须这样做，然后走进这条因果的时间线里，去面对连锁反应带来的后果，简单的因果律武器。”邓鸿所能想到的，是神乎其神的、只存在于理论中的因果律武器。 人类文明目前还不能自如出入太阳系，航天科技树需要时间来茁壮成长，能组建舰队遨游宇宙的文明，毫无疑问整体水平会高于人类。 要大胆去猜测他们的手段，站在比三维更高的维度，来预测对方的行为，人类认为避无可避的道路，说不定峰回路转后，还有新的选择。 “别说那些没用的，处于被动位置的我们只能见招拆招，组织好施工队，展开针对传输管道的修改。” 通天塔是独立建筑个体，其余皆是模块化的配件，这样有利于日后不停机进行维修，邓鸣泉庆幸当初自己的设计，在建设时多费些力气，省得日后频繁停机，缩短机组的使用寿命。 李九卿将人员调动安排下去，就地指挥着还能活动的工人，抓紧时间组成临时小组，根据邓鸣泉修改出的新图纸进行施工。 外研科的其余几人，在邓鸿的带领下，悄悄来到通天塔正下方的电梯间，开门后钻了进去，通过这部电梯前往月球基地的最高海拔地点。 近些、再近些，望着越来越近的宇宙，邓鸿感到热血沸腾。 人类对未知的崇拜源自古老的血脉传承，体无遮拦围绕着火坑跳舞时，群星闪烁就为部落的发展提供足够的传说故事，精神领域的开发，永远走在其他之前。 时隔数万年，人类再次向天发问，我们因何而来，又将往何处去，脚下的路通往天空还是海洋，混沌的宇宙里，又有多少与我们相似的生命，他们是善是恶，是强大还是弱小。 邓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企图抓住那道飞落的流光，指间缝隙闪过的，却是邈远的光年之外，不知多久的以前，当距离足够遥远，它便有了时间的意义。 巡航者文明，有着能将光与声音相互转化的科技，说不定此时他们在琢磨，如何把时间和空间也联系起来，眨眨眼就能来到地球，给人类上一课。 通天塔顶的风不是很大，月球基地护罩有着体积庞大的空气循环系统，也是风的主要来源，几人站在空旷的、没有护栏的高处，仔细感受着奢侈的微风。 第84章 光的咒语 孟广益知道自己正在研究的外星文明，精通光与声音的转换，用能量为媒介进行的变化过程，隐藏着复杂的科学知识，以人类的大脑无法破解这个谜题，当他来到通天塔顶时，他确信自己即将揭晓答案。 再遥远的光，也是这个文明科技产物创造出的光，理应遵循他们的原则，流光映入眼帘，孟广益捂紧胸口，双耳微微颤抖着，似乎听到了来自远古的呢喃。 “这样看来他们到月球的距离真够远的，时间线拉长的话，说不定在太空飞行过程中，成员们甚至会迭代多次，不知道会不会改变最初的打算，除非是想征服宇宙。” 邓鸿联想到那些科幻作品里，时常会写到宇宙舰队本身就是移动的生态圈，文明在漫长旅途中不断发展着，观念经过生命的更迭过程后，发生不可预测的改变。 “不是没可能，我打算每天都来听一听声音，这种频率太远，需要借助特殊工具来接收。”孟广益的耳膜产生微弱震动，他想用身体消耗来自光离子的能量，奈何身体不尽如人意，转化率太低，听不到足够频率的声音。 坐在核设施顶部当苦行僧，说出去没人会相信他是个精神正常的研究员，哪怕可控核聚变的产物纯净、基本没有辐射伤害，坐在这里的心理压力，不亚于去充当人型大炮的炮弹。 “我觉着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可能之前看到过。” 一直跟在人群后面没有表达自己观点的孔天工，敲着金属脑壳忽然开口说道。 “在你体内的数据库里，有一块被锁住的区域，等能源彻底恢复后，我来尝试着帮你解开。”邓鸿在借助他被智械改造过的大脑进行数据清理时，自然看得到他大脑的所有记忆。 正常人的脑袋里不会有大面积的阴影遮蔽，属于储存记忆的核心所在，阴影阻碍着太多秘密的展现，孔天工是望月社送来的谜题，一定与外星文明有所关联。 孔天工疑惑地看着斗转星移，思索着自我存在的价值，如同一位富有哲理的诗人，隐居半生后对世界发出的感悟，通天塔顶很适合外研科着手工作，每人都有各自要紧去做的事情。 来自巡航者文明科技物体发出的光，会在能量耗尽后变成声音，揪着这点深究，假以时日或许真能推算出些什么内情来，可惜目前局势微妙，没有时间给他们瞎猜。 正当邓鸣泉着手修改线路时，来自指挥中心的不速之客围堵住出入的必经之路上，士兵与执法者罕见地对峙着，没有媒体无人机从旁边干扰，双方的火气都显得收敛不住。 王和平在来的路上连吐了数次，他跟着军队跑步前进，身体略有些单薄了，等站在紧闭的通道大门前，脸色蜡黄着像得了急性肠胃炎的后遗症。 阻拦自己的执法者，用枪口对准指挥中心的工作人员，禁止他们再往前进，王和平望着他们冰冷无情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曾几何时在指挥中心的管辖下，执法者是秩序的代名词，那时的人们不会想到执法者的子弹，会射向同胞。 “李九卿！老子王和平！都他妈闪开！” 王和平扯着嗓子高声喊叫，外面的声音根本传不进通天塔内部工作站，李九卿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管道线路的施工，失去通话设备后，两个近在咫尺的人却不得见面，错过了和平解决问题的机会。 执法者们守住阵地，把委员拒之门外，高高在上习惯了的王和平，可受不下这口气，等待片刻无果后，挥手就要下达攻击命令。 一阵枪栓拉动的声音清脆悦耳，浓郁火药味顿时弥漫开来，王和平退身回去刚想发作，转念忽而想起这里紧挨着通天塔，一旦开枪走火，难免会波及到能源设施。 月球基地是极其脆弱的人造生态圈，战争容易酿成万劫不复的灭顶之灾，到那时再想挽回难于登天，谈判是王和平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王和平举到半空的手无奈落下，命人前去递话，好让邓鸣泉知道他来了。 以王委员的脾气秉性，能做到这一步属实不易，若非站在大义的角度看待问题，恐怕早就打得热火朝天了。 一番思想斗争结束，王和平觉着自己是领导层里为数不多为民考虑的好人，邓鸣泉灰头土脸地走出电梯间时，刚好看到他得意扬扬的表情。 邓鸣泉本来就对王和平在地下城见死不救心怀不满，又见他带着一大帮士兵过来堵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用问都知道他要代表指挥中心收回一号能源区的管控权。 “老邓！好久不见！没想到这么巧，你也在一号能源区！”王和平的笑容，没有得到邓鸣泉的热情回应，李九卿捂着嘴，哭笑不得地打量着这对欢喜冤家。 两人相识已久，这段矫情在上层方面人尽皆知，王和平此行目的，李九卿同样心知肚明。 可惜对方来晚一步，邓鸣泉已经完成管道的改建，接下来只需耐心等待能源充满矩阵望远镜即可。 至于王和平的期待，不会让他失望而归，共同见证外星文明奔月，不失为一件苦中作乐的趣事。 “王委员如果不嫌弃兵荒马乱的，还请进来参观，通天塔里面不缺能源，军队装备可以补充完善。” “别说的客气！真要我把能源带走，执法者还不得把我打成筛子？” 王和平对李九卿此人的印象不算好，遇到屁大点事情就到处请人帮忙，真不知道他是靠什么关系成为一号能源区负责人的，实干出身的人，向来鄙视投机取巧之辈。 他还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时，执法者唰地一下闪开道路，李九卿朝着他做出个请的手势。 “你不进来怎么谈？还有好东西带你去看。” “都老大不小的人，别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话！恶心！” 王和平嘴上虽这样厌恶，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往前走去。 第85章 全民表决 通天塔内部工作站，王和平没有真正踏足过，与基地表面看到的整齐、拥挤相比，工作站颇有一丝科幻的味道。 光怪陆离的色彩充斥着走廊，把不同房间映衬得奇怪诡谲，王和平没带护卫随从，孤身一人跟着李九卿等人来到最接近通天塔的地方，走在两侧透明的玻璃栈道上，来自核反应堆传出的气氛，冥冥之中影响着人的思维。 绝对安全、没有辐射和污染排出，科学解释尽然十分全面，也难挡人心作祟，王和平曾经不止一次参与过相关核试验，当他真正亲眼看见一根蓝光流转的高塔耸立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难掩内心澎湃，眼泪止不住流淌、滚落。 李九卿看得清楚，他并没有打断对方宣泄情绪，任谁初次见到通天塔内部的运转状态，难免会情不自禁为之落泪。 几人默不作声向前走着，忙碌的工作人员数量渐渐多了起来，大家时不时会咳嗽、干呕，更严重者会昏倒在地，如此艰难的环境下，还在坚守岗位，把电脑数据手抄下来，送往通天塔的各个环节。 王和平越看越觉着疑惑，特殊时期能够动员这么多技术人才，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群掌握技术的，身体相对较弱，抗击打能力低下，患有失磁病普遍较为严重。 没有一项被普遍认可的技术性工作，他们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的，失磁病得不到有效缓解前，技术员们多躺在角落里等待救援，保护好自己宝贵的大脑。 “真没想到通天塔还能照常运转，大家工作精神值得所有基地工作人员学习！等望月社恢复功能后，我会指派记者前来做专门报道！将这里优良作风发扬出去！” “请你进来不是听指点江山那一套的，你暂时没法借用一号能源区的任何能源，矩阵望远镜胃口很大。” 李九卿不想听王和平说官话，刚走下悬空栈道来到通天塔背后成片的储能罐，就知道核反应堆能带来多少能源了，这里的管道被改向矩阵望远镜，在正南方不到两公里的地方依稀可见，望远镜反射出的耀眼光芒。 听到要给矩阵望远镜供能，王和平的脸立刻垮塌下来，“医疗系统还瘫痪着，你就敢把宝贵的能源扔给矩阵望远镜？观察外面没有那么迫切的需求！我们都自身难保了！” 人命关天的大事，不是闹着玩的，矩阵望远镜用来监察远处的宇宙，暂时失去能源供应，充其量只是人类之眼闭目养神而已。 李九卿不知多少次听到类似的惊讶，耳朵起了茧子，已经变得麻木，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做出耐心解释，而是重新乘坐到老柴油机组装成的载具里，朝着矩阵望远镜所在地进发。 王和平得不到准确回答，还被带往距离士兵更远的地方，难免会感到焦躁不安，他朝着邓鸣泉投去询问的目光，邓鸣泉向他做出安心的手势。 矩阵望远镜不是资源产出设施，因此并不引人注目，灾难发生后还龟缩在里面的，仅有少量原本的工作人员而已，李九卿不费劲儿就占领了这里，载具到来时受到人们的列队欢迎。 王和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李九卿在群体中的声望未免太高了，在事关权力更迭方面，谁站在集体利益的一方，得到更多人的支持，谁就有机会拔得头筹，摘取权力的桂冠，他在军方深耕多年，当然也幻想过成为领袖的梦幻时刻。 矩阵望远镜顾名思义，是具有相当规模的巨型望远镜群体，通过高度浓缩的能源供应望远镜各个模块，来获得观测遥远距离的能力。 由于是巨型精密仪器，需要大量人手进行日常维护，此时的矩阵望远镜工作区内，人员数量严重不够，每人在强撑着病躯咬牙坚持着，还要一个人承担着更多的职责，像蜜蜂般绕着花朵飞舞，他们日夜不分地检查、维修着，勉强能让矩阵望远镜正常运行。 李九卿的到来，马上有人拿着笔记本电脑来到面前做汇报。 “李指导！矩阵望远镜已到最少开启能源极限，随时可以开启！”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能源储备刚突破最低限度，能使用矩阵望远镜的基础功能。 “你要想好再做决定！矩阵望远镜一旦开启，不能立刻关闭！通天塔的能源日产出还不确定，你这样做……”王和平想着阻拦，以免让矩阵望远镜抽干本就捉襟见肘的能源。 李九卿在开启材料上签字，指挥着相应人员进行启动前的准备，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那道流光的更多信息，根本听不进去王和平的话。 作为见证者的言论，并不会被采纳，邓鸣泉轻轻拍在王和平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再劝阻。 “老邓！你这也是业内人士，应该知道的！” “省省力气，待会儿看好戏。” 邓鸣泉风轻云淡地走过去，跟着李九卿一同前往矩阵望远镜的观察室，王和平被这俩人一唱一和弄得摸不着头脑，愣在原地许久，才把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一样，紧走两步追赶过去。 矩阵望远镜的启用，从拉下闸门到外面的金属板调整好方位，需要数小时来完成。 在等待期间，王和平意外发现自己的手机开始不间断震动起来，来自不同部门的消息、未接电话，塞满了手机内存。 逐步恢复能源供应后，通讯联络的重新构建，使得王和平重拾失去的信心，背对着邓鸣泉，不停敲击着手机键盘，朝着外面发送消息。 “王委员！今晚七点在广寒宫月面广场举行全民表决，选择基地的未来发展方向，请务必到场！” 一条来自指挥中心综合业务办公室的消息，打断了他的思路，王和平反反复复仔细阅读几遍，确认信息无误后，头脑一阵恍惚，双腿发软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全民表决……指挥中心名存实亡……月球基地要变天了…… 第86章 矩阵望远镜 全民表决是月球基地大集体的底线，是万丈高楼平地起的地基，上次进行全民表决的结果，结束了联合国的历史使命。 广寒宫月面广场是中国第一次登月所在地，修建着许多人物雕像，是基地内不常见的空场所，用来举办全民表决，具有其独特的历史意义，两者搭配再合适不过。 王和平抓住这颗救命稻草，兴奋劲头很快又被浇灭，身为委员的他没接收到任何提前消息，而是广而告之地群发信息，这件事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权力中心抛弃了他，投向别人的怀抱！ 一时间难以接受现实的王和平，精神无法承受前所未有的打击，当场失去意识躺倒在地，良久过后在众人声声呼唤中，才失魂落魄地幽幽转醒。 邓鸣泉将他从地上拉起，用手指试探他的脉搏，心脏蹦跳的速度很快，脸色却无比难看。 他知道王和平是没有心脏方面疾病的，身体健康得很，能引发他突然晕倒，兴许跟失磁病有关。 大家根本没注意到各自手机里传出的嗡嗡声，消息轰炸有先有后，稍等片刻接连响起的各色提示音，再次把王和平脆弱的意志击倒，又昏死过去了。 李九卿这时掏出手机，看到内网传送过来关于全民表决的事情，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把王和平活生生气醒了，指着他有气无力地骂了两句。 “王委员这是急火攻心，全民表决看样子是把他撇了，今晚七点在月面广场，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过去。” 李九卿解释出原委，众人转而看向王和平，发现他长叹一口气，艰难的用双手支撑着地面，好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来说话。 “全民表决的提议来自指挥中心，说明其他委员有掌握更新的、不为人知的情报，并且能借此来改变人类文明的走向，一群想权力想疯了的人！” 王和平的发丝不停颤抖着，向外宣泄着他的愤怒，谁得到新消息，谁在谈判桌上就拥有更多筹码，月球基地的权力斗争，丝毫不比地球上的少。 “说不定是讨论该如何弥补基地的损失，毕竟当初委员们也是经过全民表决选出来的最佳人选，过去仅仅几个月时间，不至于重选……”李九卿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王和平转身扶着紧靠观测窗的栏杆，低头掩面轻轻啜泣。 “如果我的猜测正确，内部通讯不会这么快就恢复，只是临时供能用来发通知，信号马上会断掉。” 他的话音刚落，除矩阵望远镜本体之外的所有信号，瞬间偃旗息鼓，信号强度降回零点，刚发出光亮的建筑物依次灭灯，环境重新变得一片死寂。 秦灵悄悄举起大拇指，向同事们称赞，王和平的脑子真好使，许佑皱着眉毛，警告她千万不要在这时候火上浇油。 三位月球基地内肩负重任的中年人，此时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全民表决过于频繁，轻易推翻先前的决策，对文明的可持续发展不是件好事。 能源严重不足的情况没有得到缓和，新生派在与时间赛跑，他们在故步自封的路上没有走太远，受过同样良好教育的领导者们，不约而同地想到用全民表决来促成接下来的新政权。 灾难带来新的政权轮替，地月联合政府制度不再适用于目前复杂、闭塞的特殊情况，月球基地急需能够力挽狂澜的新政权，来遏制住混乱的局面。 了解前因后果以后，这条信息的出现，显得也就不那么突兀了，王和平明白同台对手唱戏的腔调，想要先下手来占得先机，在新政权成立之初分一杯羹。 自己不仅要准时到场，还要手里有足够支撑去争夺权力的筹码，一个勤勤恳恳工作的科研人员，浸泡在权力的魔法药水里十余年时间，早已变得面目全非，邓鸣泉一拍脑门，心中懊悔不已，自己还把他当做那位多年的老友看待，险些为天真的想法丧命于地下城内。 矩阵望远镜伴随着能源不断注入，所有金属模块整齐划一对准流光袭来的方向，强烈的辐射磁场打着旋地发射出去，被失磁病困扰的工作人员，竟然奇迹般恢复了健康。 尽管大家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等矩阵望远镜完成使命关闭后，失磁病便会卷土重来。 那是之后的事情，矩阵望远镜一经启用，来自天外的数据不停从数据接收端吐出，大段的纸质材料卷着卷儿被送到工作人员手中，经过快速严格审查后，整理出简练的结果告知李九卿。 “流光若是依照目前速度，经过动态时间二十一年后，将会来到月球，人类文明还有时间来做出判断。” 李九卿拿着单据，疑惑不解地指着上面的数据问道：“怎么没标注出流光是何种物质？星体或者大型陨石？” “不明确，一方面距离太远，超过矩阵望远镜的监测范围；另一方面我们的观测，似乎引起流光的注意，主动调低了亮度。” 抬头再望向天空，亮度没有任何改变，拉长距离造成的时间差，对人和矩阵望远镜各不相同，李九卿又问了些细节方面的问题后，又犯起了新愁。 耗费灾难发生后几小时黄金时间，就弄出来这样模棱两可的结果，多少令人感到有些沮丧，李九卿本以为能在外星文明方面有所建树，争取更大的支持率，没料到流光会主动规避探查，对手的难缠程度可想而知。 王和平与他的颓唐恰恰相反，只要能出结果，是好是坏并不重要，至少说明整个研究外星文明的流程是正确的，能阶段性地满足大家对未知的好奇，能制造出舆论环境，就可以在全民表决中脱颖而出。 “还有二十一年呢！时间有的是！现在该为全民表决做准备了！我这就去联系望月社！” 望月社这张王牌，是王和平最大的依靠，他等不及想要见到女儿，拿到竞争对手的黑历史来击败他们。 第87章 星神会 远在静心石碑附近临时安营扎寨的望月社核心成员，还在大肆挥霍着从指挥中心申请来的能源，进行智能生命体与石碑的融合。 屏幕上显示的进度条拉满后，王子娴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下来，此时面向石碑高处，镶嵌着一颗缓缓旋转的鲁班锁，散发着亮蓝色的璀璨之光，从远处看去就像充满智慧的眼睛。 “感觉如何？能从静心石碑里得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王子娴充满期待地问道。 使用智能生命体改造黑石，是望月社在解剖外星文明水晶尸体后的大胆尝试，收集齐各方情报汇总后，能用的方法全试了个遍，水晶尸体顽固物理性质，根本不做任何改变。 实验只得出水晶承受压力的极限，超过临界值后，水晶层层剥离脱落化作灰尘进入空气，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环境中，不能被最先进的仪器收集。 比纳米级别还要细腻的灰尘，轻易逃脱纳米网格的捕捉，能不依靠外物直接形成这种物理变化，水晶尸体本身就非常值得研究，材料制造方面的基础单位越小，整体的质量就越高，假以时日望月社能从中得出新的科技，会引发一系列材料学进步的浪潮。 王子娴在乎的不是这方面，她想要建立与外星文明的联系，以便再次掌握舆论一线，让其变成谈判的筹码。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种权力体现的方式，望月社占领舆论阵地，优先于别人的信息数据获取，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武器，王子娴想要以此来压制指挥中心，平衡他们日益膨胀的野心，更要向父亲证明，当初不选择自己是莫大的错误。 智能生命体“鲁班”尝试几次想要发出声音，最后传出的却是介于人类通用语言和黑石音频中间，没有被记载过的第三类语言，凭借不凡的语言天赋，王子娴对此能听懂只言片语。 “石碑内部别有洞天，类似飞船内部的仪器里面储存着一些未曾删除的数据，我需要时间来学习他们的语言，消化数据内容，再翻译成人类能够理解的事情，黑石似乎是天然形成的材料，外星文明用简单、纯粹的技术，直接应用在黑石上，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鲁班的原话重复几遍，内容大致是相同的，所用表达语序稍作改动，试着让王子娴更好去理解。 拥有黑石的外星文明，存在时间可能没有人类悠久，他们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走了使用黑石这条捷径。 王子娴对鲁班寄予厚望，它能在数小时的接触中，得到石碑的关键信息，用不了多长时间，定然能破解里面那些不被外人所知的科技仪器。 黑石来源还是未解之谜，能确定的是它不属于太阳系内，已经被人知晓的所有元素里，没有能与它沾边的。 “继续努力，能源方面我会想办法解决，你如果有事情，及时与我联系。” 王子娴看着时间差不多到了该去月面广场，便要告别“鲁班”，刚转身要走，又被一阵杂乱仓促的频率喊住。 “存在黑石的外星文明，十分重视算力生产，别忘了人脑也是算力产出的重要来源之一，建立宗教、获取信仰是最直接的手段，算力提升有助于加快我的转化速度。” “鲁班”的善意提醒，像是魔豆的种子，深深扎根进王子娴的心里，望月社归根结底不过是指挥中心麾下的业务部门，即将举行的全民表决，意味着指挥中心的崩溃，以及权力的重新洗牌。 王子娴的野心，时常会对“鲁班”表露，她身边没有真正值得信任的人，智能生命体却能寄托她的喜怒哀乐，要知道让一位年轻姑娘来算计这些事，会剥夺她旺盛的情绪，她必须舍弃掉作为年轻人的冲劲，来换取成熟稳重的思想。 所以“鲁班”知道她内心所想，借助黑石带来的灵感来提醒她，是时候让月球基地知晓望月社了，为此她需要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号。 王子娴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笑着问道：“既然我要建立宗教，该以什么为教义，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以挖掘外星文明遗留给人类的科技为教义，在茫茫宇宙中寻找文明进步的台阶，以圆月为家，叫星神会最好。” “鲁班”说出的话，相较于前面几句更容易被理解透彻，它的学习能力可见增长着。 王子娴对它的回答非常满意，“鲁班”对她的了解胜过自己，有时候连它都弄不明白，智能生命体存在着多少进化的方向。 “星神会真是个好名字！将消息先传达给望月社内信得过的人，然后经由他们逐层分派过去，在没得到我的命令前，不准对外声张。” 获得全民表决的胜利，要比得到黑石研究的成果更引人注目，王子娴对即将到来的事情心潮澎湃，或是知晓她内心想法，黑石这次的回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尊敬的领袖！星神会一定会在光明的领导下走向世界，进而来到宇宙的舞台中央！” “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人类有太多弊病，不准去学糟粕，免得我还要亲手删除！” 王子娴没有在意“鲁班”冷不丁地鼓吹，在她心目中，智能生命体能够进化到它这般地步，已经是极限了。 “鲁班”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便没敢继续顺着说下去，王子娴刚好没去追究，她要赶紧准备好全民表决的发言稿，来证明望月社在灾难发生期间，不是在浑水摸鱼。 全民表决像是一场争抢功劳的盛宴，王子娴不介意往自己脸上使劲贴金，一想到父亲露出的苦瓜脸，就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 等她离去后，鲁班锁再次开始逆时针缓慢转动，原本光滑坚固的黑石表面，竟也有了凸起，跟随鲁班锁一同变换着。 “巡航者……求救……人类并未听从劝阻……危险来了……” 第88章 新时代来临前夕 智能生命体“鲁班”，完全推算不出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句话，电子线路被黑石储存的数据占满，无法进行其它运算。 在科技发达拉开断层距离的两个文明之间，顶尖科技产物不具备可比性，望月社利用智能生命体来破解黑石储存的数据，忽视了黑石本身的智能优先级，是高于“鲁班”的。 静心石碑在天时地利人和的角落里，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剧变，表面变得与鲁班锁一样的模块化，散发出的高温，表明它正在全力运行。 望月社能够调动的所有算力，都被投放给“鲁班”，暂时没办法顾及到王子娴这边，多年来第一次失去智能帮助，独自带领护卫前往月面广场，肩膀莫名感到一阵轻松。 王子娴不理解自己的心境为何豁然开朗，拧巴在一起的苦涩情绪，被迎面微风一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事情即将见分晓，自己做到比父亲所预期的更好，即使没有智能，自己也能在全民表决中占尽先机。 情报就是力量，能给予热武器缺失的安全感，双手托住等价交换的天平，游走于钢丝之上，王子娴非常享受这种危险常伴身边的感觉，生命的意义在一次次博弈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月面广场的雕像群附近，被各处涌来的队伍拥挤着，跟清晨的菜市场那样人头攒动，大家相互克制着濒临崩溃的精神，保持着一定安全距离，以免擦枪走火伤及自身。 种植区、仓库区、能源区、指挥中心，原本属于联合政府管辖的各个部门，全然变成独立团体，高举不同色彩的旗帜，分别拥有部分持枪的执法者或是士兵守护。 人们的信仰有所差异，行事作风各有千秋，在选择小团体时，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质，主观上依据本能做出站队的举动无可厚非，但剑拔弩张，更有甚者大打出手，使得技术人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议会的委员们罕见地出现缺席状况，薛良才与李素英失去联络，由徐京代替薛良才出席，据说李素英前往种植区，被拥有智慧的植物吞吃，那边的一行人近乎全灭，零星逃回来的幸存者，精神备受打击，再加上失磁病的双重折磨，便不久于人世。 朱河穿着军装，鬓发凌乱、满面灰尘地坐在装甲车顶，静静等待着全民表决始作俑者的现身。 他狐疑地看向徐京，此人是薛良才的亲信，正主不在，为何他泰然自若地站在最前面，一脸的轻松？ 要知道薛良才年事已高，深受健康问题困扰，保不准被失磁病打击到卧床不起，亦或者被徐京背后暗算，将辛苦谋划来的势力拱手让人。 朱河的这种想法，仅仅存在了几秒钟，就被他否定掉，重兵在握不需要看旁人脸色，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强行夺回最多的区域，若非那群脑子被门夹了的科研人员，手拉手形成人墙，用生命在守护仪器设备，枪炮不介意把所有阻拦一扫而空。 月球基地的战争顾虑太多，在没研发出批量的金属提取技术之前，人类手中的器材是坏一件少一件的。 没人想到基地内占地面积最大的是墓园，焚化炉冒着黑烟，昼夜不停送别无辜的人，他们没能坚持重返地球的那一天，就连默哀也没有，焚烧后变成有机物重新埋进沙土内，与月球融为一体，成为真正的月球人。 当王和平匆匆赶到时，现场已经没有他的位置，瞥了一眼朱河那边，士兵们浑身散发着浓郁的硝烟味道，看样子是刚经历过战争，那人的脾气不好，不如跟着李九卿一同前往能源区所在阵营。 李九卿欣然同意了他的加入，王和平是军方二号人物，与他并肩站着，向外界释放出能源区和军方强强联手的信号，在全民表决中差不多能占到半数的票额，还没开始进行，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另外两处能源区的负责人，向他们微微点头示意，大家管辖的地盘中都有能源塔存在，负责人之间是平级的关系，李九卿还有他们的人情没还清，自然不会给太多好脸色。 反倒是与邓鸣泉热情握手，弄得一向不善于人际关系处理的邓鸣泉一头雾水，自己在能源区这边最大的交情，是那些矜矜业业的建筑工人。 “邓工，初次见面，以后大家免不了有麻烦你的地方，还请多多关照！” 话说得相当客气，邓鸣泉一一回礼客套着，忽然从自己身旁冒出个圆溜溜的脑袋，大口喘着粗气，口中含混不清嚷嚷着。 “秦灵？其他人哪儿去了？” 邓鸣泉转头看到是拍打着胸口努力呼气的秦灵，这时才想起来外研科的人，不知何时与自己走散了。 秦灵一路狂奔而来，手里还不忘拿着记录用的笔记本，“大家还在通天塔顶看天空，孟叔说他能听到外星文明的声音，要想办法弄清楚，所以就没过来参加全民表决。” 站在通天塔顶，有掀开外星文明神秘面纱的机会，外研科怎能错过？全民表决出的权力圈层，与这件事情毫无关联，无论基地由谁掌权，该做的事情总要有人推赶进度，搞政治那一套对技术而言不会有正面作用，他们更愿意窥伺天外来客的行径，而不是站在这里当呆瓜。 秦灵认为要紧跟邓科长的步伐，以免错过重要环节，能与时代标杆型的人物共事，是强求不来的好差使，她本身做事就一板一眼，所以跟眺望星空相比，更乐意来到这里。 “不用事事都写在纸上，我们是观众，负责看热闹的那种。”邓鸣泉哑然失笑，这姑娘哪里都好，就是性格太较真了，立刻调整好工作状态，拿出笔就要往纸面上写。 “不行！邓科长！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您会成为新时代来临前夕，与旧时代落幕时的伟大人物！” 秦灵眼中透着亮光，目光灼灼地看向邓鸣泉，还有背后飘扬在高处的旗帜。 第89章 两权分立 偌大一个月面广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人声鼎沸过，数年时间断断续续建造过程中，许多人无数次擦肩而过，却仍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压轴到场的望月社队伍，在王子娴带领下趾高气昂地走到旗杆前，采编记者们罕见地没有随身携带拍摄设备，多少令人感到差诧异，当人们习惯形象忽然被改变时，总会引来别样的新奇感受。 走在最前面的王子娴，理所应当承受了最多的目光，她一改平日里个人专访记者的形象，以望月社真正话事人的身份，从幕后走到台前，让好事者明白了这场全民表决的意义非凡。 在众多投过来的凌乱视线里，王子娴敏锐察觉到了来自父亲的审视，他环视女儿周身上下，没能看到“鲁班”的身影，无人机等设备无法使用是正常现象，智能生命体理应更为耐造，怎么没和她形影不离？ 女儿身上多了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意味，王和平来不及弄明白缘由，在月面广场上空，有一架小型飞行器从天而降，这在能源匮乏的当下，无疑会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飞行器是喷气式动力悬浮平台，驾乘者只需双手紧握栏杆即可，半透明护栏的简单构造，使得飞行器仅限在安全区域内低空飞行，驾乘者使用遥控器进行基础操控，是一类能源耗费很低的轻便载具。 超级太阳风暴营造出的强光照拂背景下，一位张开双臂站在半空的漆黑人影，此情此景在广场等待的人群看来，显得有几分神圣色彩。 王和平眯起眼，仔细打量着黑影的沦落，等飞行器下降到视线范围可见的高度时，张口吐出一块浓痰，用脚尖踩在上面用力转动。 “妈的，让这小子捷足先登了！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粗鄙的语言用来表达他内心不满恰如其分，黑影渐渐亮起，露出的是欧阳青琮那张阳光开朗的脸庞，他负责收回重要的仓库区域，如此看来应该是大获成功了。 “欧阳！你飞那么高，不怕掉下来摔死吗！”朱河则说的更为直接，欧阳青琮作为最后出场的人，其身份不言而喻——全民表决的发起者，想要倾覆联合政府与指挥中心的始作俑者。 欧阳青琮出身豪门，世代政商两道皆有人脉，通透人性与权力，知晓该如何在最合适的时间里做出权衡，在议会里担任不起眼的后勤队长，刚好能借职务之便，拿着公家的资源收买人心。 不单是指挥中心内部被他掏空家底，军方的管理层面，同样不乏他的支持者，当欧阳青琮一现身，人群中立刻传出稀稀落落的呐喊和掌声，他朝着下方挥手示意，仿佛已然大权在握。 “诸位月球基地的同僚！为人类文明延续火种的同胞！还有远在星空彼岸地球的家人、朋友！我们历经百天奋战，终于迎来了新生！风暴过后，一片坦途！” 欧阳青琮丝毫没有受到失磁病影响，说话中气十足，用最能鼓舞人心的词语来当做开场白，瞬间引发人群的哗然，有心者开始不安分地寻找着其他几位委员，企图猜出上层的心思。 “鬼话连篇！到处都没有信号，信誓旦旦谁给谁听？好一个欧阳家的，真没想到比新闻发言人还会说漂亮话！” 王和平的评价，代表着意志坚定的军人对此时欧阳青琮的看法，经受过千锤百炼的战士不会轻易受到言辞蛊惑，又何况是早就准备好的演讲。 飞行器降落在旗杆旁，气浪推开人群，弄出一块难得的空地，欧阳青琮纵身一跃跳下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扩音话筒，再次向周围的观众慷慨陈词。 其间无非是些“新时代新机遇”“重新拟定社会秩序”“不要被灾难击倒”之类的话，滔滔不绝讲述十几分钟后，终于听得王和平不耐烦，向前走出一步喊停了他的演讲。 “说直白些！你是想废除指挥中心的议会制度，让月球基地变成一言堂？” 欧阳青琮句句离不开权力划分，却又不明确表示权力归属，他把自己剔除在外，站在后勤管理者的角度来看待月球基地当下遇到的问题。 大家都守着自己的救命稻草，想要在灾难中保全，从而打破了月球基地团结一致的步调，酿成如今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欧阳青琮的话一针见血，议会制度分散了权力，让月球基地的部门各执一词，没有能做出及时应对灾难的措施。 “一言堂有何不好？按照议会制度，我们还要在圆桌前争吵，现在月面广场站着的，不正是这个制度带来的？所有事情都要请所有人来做决断，等到弄出来结果，黄花菜都凉了！” 欧阳青琮的嗓门提高几个八度，盖住了人群的喧哗声，冲进王和平的耳朵里，狠狠给他的脑仁一巴掌，他所言非虚，王和平没法为此找出开脱的理由。 不过两人的争辩，与全民表决的内容没有直接关系，欧阳青琮只是借机表达自己对议会制度的不满，他真正对全民表决提出的，是重新启用中国古代的封建体系，选出一个能够掌控全局的领袖，在高层方面统一意见，月球基地太缺时间了，容不得天天开会来商议。 “冷处理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必须建立刻薄、专横、不近人情的制度，将社会打造成秩序井然的铁桶，来争取更多的时间休养生息！向精密仪器的运转学习新思路，再迟疑下去，人类文明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欧阳青琮发表完自己的提案后，引得掌声阵阵，事关资源与修复家园，是每一位来到月球基地拼命工作的人，心中时常挂念的要紧事。 王和平接下来的话，被淹没在欢呼的海洋里，急得他忍不住干呕起来，手掌下意识触碰到腰间手枪，旋即又很快放下，无论再激烈的言论针锋相对，是不能用武器对准人民的。 第90章 用空间换时间 “我反对！” 朱河举起右手示意，以自身行动力挺王和平。 同为军方阵营，朱河的话显然更有分量，士兵们齐齐立正站好，手中枪械碰撞出唰唰唰的声音，月面广场热烈的气氛，顿时变得肃杀萧索，欧阳青琮没想到朱河会如此坚决反对他的提案，站在全人类的角度而言，是不利于文明大团结的。 朱河起身走下装甲车，迈着坚定的步伐，来到欧阳青琮面前，伸手夺过话筒，而后转过身来面向全体人员。 自始至终没有多看欧阳青琮一眼，那种看蝼蚁的藐视眼神，令欧阳青琮在愤怒的同时，感到不寒而栗，像是被凶猛野兽盯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半个身位。 一想到自己为了夺得权力，所付出的代价，欧阳青琮就鼓起勇气，与朱河肩并肩站着，保持原先信心十足的姿态。 朱河冷哼一声，在眼角余光看到对方一连串的小动作后，他便更轻视这个年轻人了，被人推上台前来吸引火力，还自以为是引领历史潮流。 “我们军人，可以为家为国抛头颅洒热血，可以守护领地、保持律法尊严神圣不可侵犯，但让我们用武器搞强权那一套，是坚决行不通的！在广寒宫月球基地内，没有那么多的阶级对立！我们是人民的一部分，我相信通过人民群众的智慧，一定能想出攻坚克难的办法来！一年不行就两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最危险的一关险而又险地闯过，应该多些信任，减少修改政策，把精力投向恢复生产上面！” 他朴实无华的讲话，内容脚踏实地，用军方的基础论调来反驳欧阳青琮的新霸权主义，想要把工人变成情绪单一的社会运转工具，是动摇社会根基的错误做法。 朱河的话，同样引来不俗的反响，普通工作人员对他的话无比赞同，李九卿把手掌高高举过头顶，表示有话要说。 “我刚从矩阵望远镜那边赶过来，二十一年，我们最多有二十一年的时间来做准备，超级太阳风暴似乎吸引来了外星文明舰队，正在用相当快的速度接近这里！” 李九卿知道此时把观测到的事情公之于众，会让朱河脸面挂不住，但他是研究员出身，在事情的轻重缓急上，更加看重既成事实，观测数据写得明明白白，基于此做出的判断，理应被大家重视。 朱河微微皱眉，他对外星文明出没的事有所耳闻，望月社的宣传闹得人心惶惶，街头巷尾时常能听到人们探讨的言论，在军方参谋部的策略研讨中，外星文明充其量是新的敌人类型。 “李九卿同志，你能保证这个时间的准确性吗？据我所知矩阵望远镜的开启，需要大量能源支持，能源不足时精确度会下降的对吧？” “时间大致是对的！朱委员，这是预测数值，他们的速度是动态的，或许来得更快些，在科技水平被全面压制的预测，不能保证准确性。” 二十一年是大概的数字，上限只会比这个更低，李九卿用尽毕生所学来简化讲述外星文明即将带来的种种危险，对方或许是察觉到太阳带来爆炸式的能量增长，以为在太阳系能收获充足的能源。 任何文明发展到自由巡航宇宙空间的地步，首先要争取的是能量物质，来自奇点的混沌宇宙，能量的诞生与湮灭是一对截然相反的孪生兄弟，文明越往高处，凝聚的能量占比越多，一颗恒星散发的诱人气味，足以吸引来躁动不安的掠食者。 熊熊燃烧的太阳，就是那座点亮漆黑航线的灯塔，人类文明无缘无故成为众矢之的，无需他们主动选择，难以逾越的灾难会接踵而至。 李九卿提供的信息，将胜利的天平重新推向霸权制度，欧阳青琮冷眼旁观两人的对话，内心一阵窃喜。 高速迫近的外星文明舰队，像是一把倒悬于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威胁着人类的生存，月球基地的使命任重而道远，没有时间来蹉跎，临时启用霸权制度，无疑是最佳选择。 这回轮到朱河陷入沉思，时局紧迫不能维护太多人的利益，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刻，他不能执拗地认定所剩无几的时间足够人类休养生息。 更雪上加霜的是王子娴举起手来，将关于外星文明调研的阶段性成果公之于众，盯上人类的外星文明，在材料学方面突破了纳米，进入一种更高深的细微层次，人类目前所使用的武器恐怕都没法破开他们的防御。 “能熟练运用光与声音的转化，我们的科学在这项领域里还是空白状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来推动深入研究，是势在必行的要紧事，望月社希望通过沟通来化解矛盾，外星文明内部同样存在分歧，拉拢敌人的敌人用以对敌，具有一定可行性。” 外研科所做的实验，王子娴掌握着一手数据，她先于邓鸣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算是将功劳揽入自己怀中，邓鸣泉无动于衷，唯有秦灵气愤地攥紧拳头在面前挥舞，小声嘟囔着什么。 邓鸣泉耳朵动了动，从身边人的窃窃私语中，似乎听到了有用的只言片语。 “你刚刚在说风暴来临之前，太阳活动的能量峰值出现过跃升？” 秦灵被他突然发问，问得措手不及，慌乱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嘀咕的话，执行夸父计划的同事没人看重此项数值的变化，超级太阳风暴的到来也没有提前，所以就被搁置下来。 “太好了！太好了！你说的信息很有用，全民表决的结果不重要了，带我去找他们回合！” 邓鸣泉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拉着秦灵挤开人群，离开月面广场。 秦灵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还在争辩的几位意见领袖，一场大戏刚拉开序幕，大家还等着邓鸣泉发表讲话，结果他却一点儿面子不给，直接临阵脱逃了。 “邓科长……我们这样走不太好吧？” 第91章 设计图纸之外的地方 秦灵是个循规蹈矩惯了的人，她快步跟上邓鸣泉，在后面连声询问为何要走，全民表决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任谁来说都想知晓最后的结果，毕竟事关全局，影响到每一位月球基地的居民。 “不用继续看了，欧阳的霸权主义最终会获胜，在时间面前不会给任何挣扎的机会。” 邓鸣泉虽不参与政治斗争，但长期浸泡在浓郁的政治氛围里，把嗅觉锻炼得非常敏锐。 时间是站在欧阳青琮身边的，不断缩小的数字迫使全民表决的同意票，会扔进霸权主义的箱子里，朱河所代表的军方唯有成为新制度的执行者，否则会被剥夺权力流放掉的。 月球基地即将进入暗无天日的黄金时代，科技进步和资源产生速度会前所未有地快，以没有人情味的霸权来建立新的社会秩序，全力以赴应对可能到来的任何危险。 死亡和战争无法避免，欧阳青琮说不定还有底牌没有展示，后面的事情邓鸣泉不想去考虑，那些不该是他的专长所在，太阳活动的能量跃升没有引发时间提前，意味着这股能量被什么东西给吸收掉了。 自己是能源项目的工程师，大部分图纸在脑海中浮现，没有查找到任何可疑细节，秦灵观测到的情况得不到重视，难道告别苍穹行动还有未曾告知的隐秘？ 多余的能量以辐射波的形式溢散出去，月球基地储存能量最多的地方，莫过于通天塔的储能罐，图纸上并没有标注过有这种设计，邓鸣泉往回走的路上，用假设性原则来推测能量的流向。 李九卿力排众议启用矩阵望远镜，难道他知道储能罐里的能源充足？ 一团迷雾笼罩着邓鸣泉的意识，阻止着他握住触手可及的真相，能量流向的尽头，似乎有宿命在等待着他走来。 秦灵听不太懂他话里的含义，眨着眼继续问道：“我觉着王委员他们手握兵权，又是二对一的局面，不会让霸权主义出现在广寒宫的。” “别忘了薛良才的死，跟那个徐京脱不开关系，他扮演搅局者的角色，有些人巴不得局面越乱越好。” 想要在乱世分一杯羹的人，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时间与机会决定他的站位，徐京善于隐忍，与他为伍不会有好下场，议会制度谢幕后，委员的身份成了众矢之的，以后就要小心生活了。 重返通天塔，塔顶空无一物，举目观望去，邓鸣泉没能找到外研科的人，秦灵不相信他们会离开，执意乘坐电梯来到顶层，走到原本他们坐下来观察天空的位置。 “就在这里坐着才对！孟叔说要听声音……”秦灵转着圈寻不见人，急得满头是汗。 通往塔顶唯有这一台电梯，却在中心位置出现不该存在的楼梯，黑黝黝看不清里面的环境，一声声鼓点从极远处传出，空灵的声音令邓鸣泉不寒而栗，触景生情间回想起紧要关头的往事，当即决定下去一探究竟。 原本设计图纸里是没有这条通路的，通天塔外壳一次建造成型，为增大抗压能力，尽量减少出入口，特别是顶部，挖开两米见方的小口子，弄出来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楼梯，多半其他人也是好奇心驱使，顺着楼梯走进去了。 里面会藏着什么东西？自己没有设计过顶部的逃生通道，中心位置靠着反应区域太近，稍不留神便会身陷深渊，跌落其中造成反应临时中断，对通天塔本身造成伤害。 邓鸣泉掏出枪，侧身贴着一侧墙壁走进黑暗，秦灵举起笔记本，小心翼翼踮起脚尖轻轻走在后面，屏住呼吸仔细看着不见五指的暗处，想要在鼓点间隙听到别的声音。 鼓点有着独特的频率，在地下城时黄河组织的信徒吟唱时，黄师行翩翩起舞所踏的鼓点，与这里的如出一辙，邓鸣泉意识到前方再次与黑石相关后，前进的脚步戛然而止。 秦灵猝不及防撞到他后背，身子一个趔趄险些倒地，她不敢询问，因为邓鸣泉的呼吸声不见了！ 前面模糊的人影僵在原地未动，秦灵蜷缩着没有轻举妄动，耐心等待着事情发生变化。 邓鸣泉在倾听鼓点，黑石发出的声音有其独特意义，每每蕴含着大量信息，巡航者十分擅长玩弄音频，在此行的造诣颇深。 找到了！鼓点以二十二秒为周期循环重复着，里面有几段熟悉的旋律，让邓鸣泉跟着吟唱出声来。 喉咙里的声音与鼓点相融，邓鸣泉居然在黑暗环境里看到一条纤细的光束，蜿蜒曲折向前。 自己停止发声，光束随即消失，再次模仿旋律声音，光束又凭空出现，似是在为自己带路。 重新动起来，邓鸣泉不停改变着拗口的旋律，秦灵听得一头雾水，她是看不到引路光束的，只能认为是在驱散野兽那样的壮胆怪叫。 楼梯比想象中要长，对空间的感知在失去视觉后逐渐麻木，模模糊糊在脑海中构建出的立体场景，自己走过的路超过了通天塔的直径。 当奇怪的事情接连发生，人类接受新鲜事物的阈值会大大提升，邓鸣泉已经见怪不怪，平静地走到光束末端后，一扇镶嵌在空间中、边缘散发着微光的门，挡住了去路。 鼓点在此终止，邓鸣泉站在门前，低头调整好情绪，抬起手掌贴在门上，用力向里推开。 刺眼的光映入眼帘，敲打金属的锤击声到处都是，各种非人类语言的低声交谈，彻底打乱了邓鸣泉的思考逻辑。 视觉稍稍恢复后，邓鸣泉看清了门后的环境：表面暴露着大量线路的智械人，在一座座锻造台附近抡着锤子，房间的穹顶很高，大概有上千平方米空间内，清一色这样的景象。 两个陌生面孔的到来，工作着的智械人熟视无睹，依旧守在各自岗位前，双眼迷离地进行着锻造。 邓鸣泉贴着身侧走过，看到了一双迷茫空洞的眼睛，这情景似曾相识。 第92章 隐藏在顶端的秘密 十二号地下城前往月球基地的示威者，不正是这幅如同梦游般的样子吗？邓鸣泉看得入神，没注意到自己脸贴得太近，对方抬起膀子抡锤时，把邓鸣泉向后推出几步远，又碰翻了另一座锻造台的零件。 好大的力气！邓鸣泉弄出不小动静，惊出一身冷汗，智械人对噪音无动于衷，任由他胡作非为进行捣乱。 秦灵抬头望向穹顶，两侧分别悬浮着圆润的光球，为环境提供光亮，智械人头顶伸出手指长短的纤细天线，吸收着无处不在的光粒子。 智械人的构造看似粗糙简陋，机械拼装出的肌肉线条粗狂不失优雅，每一处关节都恰到好处的完美符合人体力学，高矮胖瘦外貌不一的智械人，能以各自舒展的姿势完成发力动作。 锻造台上接受敲打的零件，还散发着高温，秦灵扫过一眼，赫然发现造型各不相同的零件，是用来组装智械人的。 这里是一处自产自销的智械人改造基地！ 能把偌大的机械流水线藏匿在通天塔顶，得是出自何人的手笔？过于蹊跷的事情细思极恐，秦灵捂住口鼻以免自己发出惊呼。 暂且不提通天塔顶是怎样塞进去这样规模庞大的工厂，单看眼前不下数千的智械人，月球基地内有不成文的规定，因种种原因不欢迎智械人的长期居住，在最后一班地月飞船之前，智械人被以各种理由遣返送回。 用智械人来改造新的智械人，再借助通天塔的能量维持这一切的发生，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设计，秦灵看向不远处的邓鸣泉，心中更为疑惑，究竟是谁能瞒天过海，躲开邓鸣泉总工程师的眼睛，做到灯下黑的？ 这个问题同样困惑着邓鸣泉，月球基地内无人机众多，形成地毯式信号扫描，智械人聚集在一起散发出的强烈磁场，怎么能做到不被探查？ 风暴吹散磁场，却没影响到这里正常开工，拥有人类一部分血肉的智械人，在他们身上似乎无事发生过，场地内未曾发现有呕吐迹象，浑浑噩噩严格执行着工作。 附近有引梦人在操控着他们的意识，感受不到来自体内的不适，混沌不清的思维反而帮助提高了工作效率，想来真是滑稽可笑，怪不得欧阳青琮提出的霸权主义深受欢迎，放弃思考进行工作，至少能达到事半功倍的结果。 近距离观察智械人，不难发现衣着略有差别，同样的研究员制服，他们穿的是前几代，早已淘汰的款式。 单从外貌上看不出真实年龄，邓鸣泉缓慢往前走着，在一堆一模一样的锻造台中走过，来到对面的自动玻璃门前。 等待绿灯亮起的间歇，邓鸣泉抬头向上看去，两颗饱满的光球，平缓释放着大量光粒子。 “巡航者将光粒子视作能源，通过黑石来解构光粒子内蕴含的能量物质并加以利用，在静心石碑附近人们听到的，是解构过程排出的副产品……等等！如果发出声音是用来警告人类不要开启通天塔，那么多出来的能量去哪儿了？” 邓鸣泉脑海中灵光乍现，自己好像找到了一直缺失的线索，月球基地内有着能吸收巨量能源的装置，这项科技无疑是超过人类科学范畴的。 随着绿光亮起，玻璃门向两侧打开，一股腐朽陈旧的气味扑面而来，与山洞中看到黑石飞船的环境相似，不过是换成了灯光明亮的现代化金属走廊。 “邓科长！前面有人影！” 刚走进经过磨砂处理过的洁净走廊，秦灵就指着不远处一闪而过的黑影惊呼，两人赶忙奔跑着追过去，转过十字路口，误打误撞闯进一处像是电影院一样的大厅，成排柔软舒适的沙发座椅中间位置，那道黑影刚刚落座。 正前方的幕布，播放着玄妙的科幻场景，数不清的太空舰船在宇宙中激战，战况激烈到大厅都跟着激光相撞而颤抖着，身处此地如临战场，两人一时间忘了正事，站在门前看得出神。 再回过神来时，邓鸣泉连连拍打自己的脸颊来保持清醒，每当要与引梦人见面，精神总会变得恍惚不定。 扭头看身边的秦灵，果然一如既往愣在原地，双眼紧紧盯着屏幕，像是灵魂被吸了进去，引梦人不离开此地，她不会醒来。 坐在座椅上背对着自己的黑影，正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摇头晃脑假装躲避炮火的弹道，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到他旁边坐下。 “请问……”邓鸣泉友好发问，被一根手指堵住了嘴巴，拦住了他的声音。 对方的大半身躯被黑暗遮蔽，无法看清真容，唯有手指是晶莹剔透的水晶，与外星文明的水晶尸体别无二致。 “看电影时不要讲话，这对你我都有帮助。” 他会说人类语言！邓鸣泉打心底里已经确定他的身份，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好奇，巡航者明明还活在月球上，为何不以真正面目示人，非要跟人类打哑谜？ 电影的画面除了战斗，没有别的剧情，邓鸣泉看得无趣，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太空战争题材在几个世纪前就被心思活络的导演们拍得炉火纯青，用来销售可乐和爆米花再合适不过。 这场战争的结局，是一艘外表被黑色涂层覆盖的狭长战舰获胜，它护甲极厚，承受住各种样式的攻击后，奇迹般存活下来，但遍体鳞伤的战舰刚掉头想要驶离战场，动力系统突然停止运转，战舰尾部冒起浓烟，笔直朝着正下方的星球栽落。 影片到这里结束，黑影里传出一声包含复杂情绪的叹息，电影院的灯光没有亮起，音响中开始播放悲怆史诗般动听的舒缓音乐，将环境营造得充满伤感。 “对这个纪录片有何感想？你们没见过真正的太空大战是多么惨烈，一旦打起来无人能幸免。” “纪录片？你说这不是科幻电影？” 邓鸣泉错愕地瞪着他，想要再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第93章 遇见、交谈 “你在开玩笑吗？人类文明先进化的居然是语言模块，真逗！” 黑影轻声笑出声来，他吃掉最后一块不明物体的零食后，拿出遥控器倒回去重新播放画面，电影再次从开战之前酝酿情绪，与初次见面唯一不同的是黑影的注意力放在了邓鸣泉身上。 “一些难以忘却的宝贵记忆，我喜欢制作成纪录片反复观看，你在来的时候看到拓民们辛勤劳作了？就外面那些，没想到我藏在这里许很久，还是被触发了连锁反应，这是你们人类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邓鸣泉反复咀嚼着他说的内容，简单却不好理解，智械人在黑影口中有新的称呼，“拓民”另有何深意，尚需更多信息来判断，他说电影播放的是记忆，难道他是太空大战的亲身经历者？ “你是巡航者？还是他们的对立面，那些四处传播信仰者背后的主谋？” 要想弄清楚心中疑惑的诸多问题，行之有效的对话十分有必要进行，黑影很乐意与他交谈，他待在月球的岁月年深日久，记不得上一次与富有智慧的人类交换信息是多久之前，悠久的寿命会缺失很多乐趣，为了保证记忆条理清晰，摘取重要片段以影片的方式留存下来，时常温故知新，是他们传承智慧的诀窍。 黑影对邓鸣泉所掌握信息的全面程度感到惊讶，兴奋得全身颤抖起来，遮罩在他身上的黑暗似乎变淡了些，显露出一些边缘的轮廓，环境太过昏暗，看不出他的身体表面裸露部分是皮肤还是金属。 “你还知道多少？真让我意外，人类文明欠缺你的客观视角，所以外面弄得乱糟糟，极端制度贪图一时爽快，敌人造访时全当成嫁衣拱手送人，我不是巡航者，也绝非拓民的领袖，那帮自诩宇宙农夫的牧星者，视自己为第三边域所有能源的主人，明明说过不让你开启通天塔……” 黑影的话诠释了不要开启的真正意义所在，在巡航者之外还有牧星者，同一文明下的两个种族，秉持着相反的信条，在称为第三边域的广袤宇宙空间里游荡。 他们的母星因过度开采而毁灭，黑石与水晶统称为“尘晶”，或是其它别的方言，同样是相同物质在不同状态时的表现形式发生改变，那颗充满对立面的星球，就像造物主给予第三边域的礼物，造就了牧星者与巡航者的伟大传说。 超级太阳风暴强行拔高了人类文明的层次，提前接触到了宇宙的隐秘，牧星者的造访计日以待，人类却没有任何应对措施，怎能不令人心慌意乱。 科技水平是线性概念，“厚积薄发”体现得淋漓尽致，通常会与时间直接关联，在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科技将迎来质的飞跃，人类经历短短几次科技革命后，就登陆月球安家落户，便是印证此项理论的成立。 好在牧星者不久前与巡航者进行过一次近乎无人生还的太空大战，地球与月球上的黑石，都是那场战争的遗留物，最后幸存的战舰操作面板失控后，被迫栽进月球表面，静心石碑是战舰的舱室，因猛烈撞击而散落在沙土地里。 尘晶是造物主的馈赠，本身就具有光与声音转化的独特物质特性，他们的文明以此为基础，开创了接近永动机的能量置换仪器，跳过中间漫长的科技积累阶段直接步入太空时代。 文明主动选择的发展方向，扬长避短发展的同时，尽量隐藏自身短板，再发达的文明，也会有致命缺陷，人类文明在与多物种交涉方面是一片空白，以地球为中心太久导致的偏见，迟迟不能得到有效调整，牧星者的舰队一旦登陆月球，其危害远超太阳风暴。 黑影知道那段让邓鸣泉苦思冥想寻不到答案的旋律，是不要开启通天塔，可控核聚变发出的能量辐射，一瞬间就会被尘晶锁定方向，牧星者是掠夺无度的强盗，亲手摧毁母星后，丧心病狂的牧星者舰队，疯狂游荡在第三边域，寻觅可用的能源。 宇宙看上去是纯净的黑暗，只有设身处地来到这里亲自感受，才能明白那是多么的杂乱无序，混沌是永远的主旋律，任何文明的兴起与衰落，充其量最多算得上五彩斑斓的肥皂泡，风一吹顷刻消散。 “你不是他们，那你是谁？故弄玄虚的NPC，还是某位至高无上的信徒，过来找我传递消息的？” 邓鸣泉倾听着黑影的长篇大论，他说的内容比弄出来新研究成果更加有吸引力，人类心心念念的外星文明，竟然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 黑影左右晃动手指，好像能听到微笑声，“我们见过面的，作为让你来到这里的钥匙，躯壳代替我先和你说过话，你应该清楚巡航者和牧星者的习惯行为里，有一项基本原则——事情的发生必须有前置触发条件，你是不是觉着挺愚蠢的？” 雪如意几次三番试探性登陆月球寻找契机，是在试探触发条件，作为精神干扰的产物，拓民是很难理解触发条件的，他们只能用笨办法来做排除法，不惜通过影响二代、三代产物来扩大搜索面积。 常年暴露在宇宙辐射环境下，使得他们的精神强度不断攀升，久而久之得到了与生俱来的新能力，用精神辐射影响其他生命体的意识，起到潜移默化间影响并操控行动的目的。 像邓鸣泉这样意志坚定者，身处同样频率干扰的环境中，还能保持自我意识的清醒，他们被相关研究者冠以“解梦人”的称呼，其实是对外星文明接触过少的一种误解。 黑影对人类的知识了如指掌，他在察觉到邓鸣泉眼中不断闪过的思考火花后，顿时猜到所想之事。 “我建议讨论要有信息对等作为前提，跟我去找找档案，希望记忆还清晰保留着。” “你要去哪儿？等等我！” 第94章 智械不死 黑影在移动时，看不出他是以何种方式来行进，越过秦灵的身边，她便低着头默默跟上，多愁善感的姑娘精神防线脆弱，稍一刺激就接纳了黑影意识的影响。 “看到了吧邓先生，你与她的区别，扩大到整个人类群体同样适用，距离我这么近能一点事没有。” 邓鸣泉头脑清晰，无从感受入侵意识的过程，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黑影总给人一种全知全能的错觉，无论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都不会惊慌。 “你肯定是在想，我怎么做到活得久、知晓所有事情的，这跟智械人的技术发展有关，建筑工程师能了解多少智能机械方面的知识？按地球历算大约在一百五十年前，你们人类就突破了关键的技术壁垒，又用了几十年真正研究出智械人，我的身体里有多次技术迭代的痕迹，时间会把一部分记忆镌刻上去，它们比任何留存数据的手段都要好用。” 据相关资料记载，智械技术的广泛使用时间，要早于航天技术大规模民用，把人类数据化，一度被视为向更高生命阶层进化的必要手段，在那段时间里人类进化的方向定义为抛弃血肉之躯，变成纯粹的灵魂状态。 巡航者那艘失去动力的战舰坠落月球，以及后来地下城内忽然冒出来的天神信徒，与外星文明有关的一切源头，全部来自这个时间节点。 往返于月球的飞船，在那时并不频繁，人类社会的关注点主要放在地球，折腾着如何进行更低碳环保的生活。 智能机械产品数量有限，林林总总换不出几个花样，航天员意外发现天外战舰里的驾驶员还保持着微弱的生命体征，鬼使神差地就地施行救援手术，要知道智械人改造此时此刻是被明令禁止的。 有成功的实验品新鲜出炉后，智械科技因此得到长足进步，几名参与进来的航天员，日后无一例外在业内声名鹊起，无论是财富还是人脉，全都赚得盆满钵满。 其中隐秘鲜有人知晓，随着实验进度的推进，不满实验过程的研发人员陆续退出，漫长的空白期内，雷鸣科技公司悄然问世，原始数据库在成立前夜的一场火灾里付之一炬，以雷鸣诞生为节点，智械领域悄然变成了个人敛财的工具。 黑影的记忆于此一分为二，前半生作为巡航者的时光，不亚于世间最美妙的流浪者乐章，他将零碎的片段储存在一间布满尘土的档案室里，老派木质书架上，摆放着蓄满液体的瓶瓶罐罐，用人类科技水平尚未达到的先进技术，把抽象的仪式装进物质容器里。 邓鸣泉刚走进档案室，容器里悬浮的记忆整齐地颤抖起来，液体沸腾着顶动盖子，一副呼之欲出的架势。 “好好好，客人知道大家欢迎他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安静！”黑影像是指挥着千军万马的统帅，义正言辞地厉声呵斥，霎时间档案室躁动的氛围偃旗息鼓。 “让我仔细找找，需要你知晓的故事放在了哪儿？” 黑影勾动手指，罐装记忆依次飞到他面前，里面盛放的不规则球形记忆，呈现出黑与透明交相辉映的混沌姿态，被主人点亮时，表面会暂时变得更加透明。 尘晶有太多意想不到的妙用等待发掘，与能量起到化学反应的物质可遇不可求，巡航者对其开发不足二三，数据化生命是一条可行的发展道路，人类没能持续得到巡航者的帮助，从而在研究刚有起色时断开思路，磕磕绊绊走到四不像的现在。 邓鸣泉漫步在厚重的记忆长廊里，在单调色彩流转间，体会着复杂的情感，巡航者是愿意相信文明的善良，能带领族群走向辉煌，其间的蹉跎，是对群体意志的考验，他无条件帮助人类文明，却没能换来应有的尊敬，也只换来他的几声没有怨恨的叹息。 “找到了！就在这罐子里！可有些年岁了！” 在房间最后一排书架顶部，黑影终于找到他所寻找的记忆，打开密封的盖子，将记忆球从粘稠液体里取出，塞到邓鸣泉手中。 冰凉的记忆球最深层微微跳动着，像是人类的心脏，用动态证明自己的机体一息尚存。 邓鸣泉翻来覆去看不出记忆球的门道，它表面没有显示任何画面，附着的液体在空气中迅速干燥，似乎是被吸收进记忆球内。 “我该怎样看到里面储存的记忆？” “把它吞下去，就这么简单。” 记忆球大小与桃子相差无几，要一口吞掉，邓鸣泉很难做到。 黑影看他犹豫不决，索性小小使用自己的能力，手指上挑，控制记忆球突然飞起，冲进邓鸣泉的口中，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的场景骤然改变，一缕月球基地不曾存在过的清风，吹得邓鸣泉太阳穴突突直跳。 苍翠的松柏、整洁的柏油马路、形形色色的往来行人，邓鸣泉突兀地置身其中，举目四下张望着附近复古的建筑，只会在建筑学历史书里记载的样式，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凡是看到的人，多少都会感到不可思议。 邓鸣泉的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他产生了与现实世界的剥离感，意识飘忽向上，正要远离环境时，被黑影的呼唤及时拉回到原地。 “别发呆，快适应新环境，不然你要被吸进虚无空间，那就完蛋了。” 黑影用调侃的语气说出致命的话，吓得邓鸣泉后脖颈阵阵发凉，赶忙咬住舌尖，用疼痛强行提升注意力。 “我是在哪儿？看上去并不像月球基地。” 月球基地的居民着装色彩单调，街面上总是死气沉沉的，大家不会开心交谈，步伐频率要快许多。 “当然不是那鬼地方，你所在的地方是根据我的记忆塑造出的空间，位于时间坐标轴一百三十五年前的地球，联合国智械科技研究所门前的长街上，我的故事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