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成了权臣的炮灰寡嫂》 第1章 穿越小寡妇 “我们家咋个这么倒霉,买了你做媳妇,结果新婚第一天就克死了我儿。”妇人一边掩面哭泣一边将桌子拍的震天响,似在发泄心中的怒火。 季晏宁坐在床边沉默不语。 她能说什么呢,自己堂堂二十一世纪清纯女大学生穿成了沈家人买的小媳妇身上,结果新婚第一天就把自己的新婚郎君给克死了。 季晏宁穿书到了书里同名同姓的女炮灰身上,书里对这个女炮灰着墨不多,只三言两语草草揭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炮灰,不值一提。 这本书是名副其实的古早狗血言情文,男主是寒门子弟,长相俊美,智近多妖,一路凭借自己的本事考中童生,秀才,举人,最后进士及第,一路扶摇直上,官拜二品宰相。 从一个小山村的贫困生成为只手遮天的宰相,沈既舟凭借的不只是智慧,还有他的城府,此人城府极深,谋略过人,不露锋芒,又能读懂人心,善于隐藏,可偏偏这样的人却与天子的女儿万嘉公主扯上了关系。 万嘉公主在打马游街那日一眼就瞧上了沈既舟,从此之后穷追不舍,只可惜这沈既舟是铁石心肠,一点都不为所动。 她也不气恼,一心用在了沈既舟身上,多次请求圣上赐婚,可惜沈既舟一次也没有同意。 后来,异域和亲,万嘉公主当值年华,被大多朝臣推荐,天子本就赞成和亲,一看宰相没啥意见,当即就拟旨,将此事给定了下来。 万嘉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沈既舟居然对她去北疆和亲没有什么意见,满腔的心思早就被雨淋了透彻。 她冒着大雨去了宰相府,管家却拦着不让进,只转告了沈既舟的话出来。 “公主和亲,已成定局,公主是天下万民的公主,和亲,是公主不可推卸的责任,请公主回去安心备嫁。” 万嘉公主彻底死心,应了他的话安心备嫁,可是这沈既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自己又不乐意了。 这本书讲的是男主与女主爱恨情仇,至于季晏宁,男主嫂嫂,沈父沈母从镇上花十两银子买来给沈明章的小媳妇,谁知道买来刚成亲的那一个晚上,新娘坐在床上,新郎被迎了进去。 夜深人静,洞房花烛,一个时辰之后季晏宁哭着跑出来,沈明章死了。 她哭着求着说明当时的原委,可是沈母伤心过度,一个劲的指责她克夫,大概是伤心过度,接着‘季晏宁’便来了这里。 沈父仿佛一下子苍老了数岁,原本就弯着的腰愈发弯了,叹息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季晏宁已经与明章拜堂成亲,算是我沈家人,以后就留下吧。” 沈母抬起头,一双眼睛哭的红肿,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沈父,指着季晏宁道:“她杀了我儿,你还要留她在家里?” 沈父道:“你也知道明章自小身体就不好,仵作也验过尸了,他是死于疾病,与季氏无关。” 沈母哭哭啼啼的出了屋子,沈父看了一眼季晏宁,无奈叹口气,也跟了出去。 季晏宁微微动了动脖子,刚刚沈母在这哭了至少有一个时辰,她低着头也不敢动,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沈母看见她情绪激动再晕过去。 沈千虞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慢慢朝季晏宁移了过去,低声道:“嫂嫂我信你,哥哥的死与你没关系。” 季晏宁惊讶的看她,随后浅笑了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忽然,沈千虞的肚子响了两声,她有些羞愧的低头,不敢看季晏宁。 沈家是普通家庭,沈明章自小身体不好,时常吃药,沈既舟自小好读书,被夫妻两个送去了私塾读书,小女儿沈千虞留在家里帮着干一点农活。大儿子吃药是一笔钱,小儿子读书更要钱,一家人生活更要钱,夫妻两个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日子还是过得紧巴。 这几日安葬沈明章更是花费了大笔钱财,缸里的米都见了底。 季晏宁叹了口气,如今这个局面,她只能选择既来之则安之。 如果私自离了沈家,她的后路不会太好,她又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她以前的父母也不是啥好人,不仅是从小家务活全包,动则打骂,眼见她容貌不错,就立马找人把她卖了,可以说,她是哪里都没去过,如果贸然离去,反而还比沈家更危险,既然如此,还不如留在沈家,沈母虽然看不惯她,但是这几日也没少了季晏宁吃穿。 “千虞,是不是饿了?” 沈千虞颇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一张灵动的小脸红了又红。 季晏宁笑道:“那你等着,嫂嫂去厨房里给你弄些吃的。” 随后,她转身出了屋子来到厨房,环顾四周,才发现确实沈家一贫如洗,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也就两颗白菜,还有一把葱,还有些地瓜,旁的是什么也没有。 季晏宁有点犯难,她自小和奶奶一起长大,奶奶那一手厨艺学了七七八八,虽不敢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但也是绝对不差的,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厨房里什么也没有。 眼见沈千虞骨瘦如柴,一张小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她还准备做些好吃的来给小孩补一补,毕竟沈千虞是自己来这里第一个对她表露善意的人。 季晏宁出了厨房,外边日头正盛,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她找出背篓背上,欲要出门。 沈千虞见了连忙问道:“嫂嫂要出门吗?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毕竟村里你还不太熟悉。” 她并不是怕嫂嫂跑了,他们家本就一穷如洗,嫂嫂想要离开也无可厚非,但是她要走也得挑晚上走吧。 现在这个时候,且不说爹娘还在,就是从正门光明正大出去,村里人的口水淹都能淹死她。 季晏宁看她一眼,笑道:“厨房里什么也没有,马上要中午了,总不能让大家饿肚子,我准备进山里采些野菜回来,千虞,你对这里熟悉,若是你方便,与我一同去吧。” 沈千虞腼腆笑了笑,飞快点点头,从院里找了背篓背上,随季晏宁一起出去。 “呦,这不是沈家大媳妇吗?咋地不好好呆在家里给夫君守新丧?” 第2章 无所谓,她会出手 几个妇人坐在村口的大几个妇人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一人手里拿着一把瓜子,边说边嗑,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精彩的东西,一个妇人说的吐沫横飞,脸上隐隐可见兴奋之色。 另一个妇人转头看见季晏宁,朝她和善一笑,低声跟旁边一人道:“这小媳妇虽说样貌好看,但肯定命中带煞,不然咋新婚头一天就把沈家大郎给克死了。” “就是就是,这沈家也太倒霉了,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个扫把星进门,我估计这会子后悔死了。” 季晏宁脸上的笑容一僵,这些人在背后嚼她的舌根也就罢了,如今当着她的面说的这么大声,还真当她听不见。 沈千虞面色难看,担忧的看了一眼季晏宁,村里的这几个婶婶是出了名的爱议论别人,也不知嫂嫂听见这几人的话没有。 碰上爱嚼舌根的村口大妈,大多数人肯定选择能跑多远跑多远,毕竟村口大妈的杀伤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悍。 一开口,方圆十里无一幸免。 当然季晏宁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无所谓,她会出手。 季晏宁停下了脚步,朝着几人露出温柔的微笑,道:“几位婶婶,背后嚼舌根子好玩吗?要不我也学学你们?” 李氏听后瞬间不乐意了,柳眉倒竖,斥道:“沈家媳妇,你可别不识好歹,我们好歹是你的长辈,做长辈的说你几句你就不乐意了,我们也是为你好,你这小媳妇怎么就分不清好赖话呢?” 就是就是。 季晏宁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为我好?那我这做晚辈的还真是要谢谢几位长辈了,如今正是忙庄稼的好季节,我这几日听说几位婶婶家里冬日里总是缺衣少食的,跑到别人家里去借粮食,原来原因在这里啊,我奉劝几位,没有公主命少做公主梦,现在忙着嚼舌根不去劳作,你看来日饿死的是谁。” 一旁的刘氏面色红了又红,季晏宁好灵通的消息,这些不起眼的小事居然也知道。 李氏被季晏宁当众拂了面子,这脸色是白了又青,冷声道:“你竟然敢如此嘲讽我?” 季晏宁不咸不淡的扫她一眼,拉着沈千虞的手往前走,慢悠悠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嘲讽?李婶,我这可是实话实说,咱们可不是什么长安城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毕竟没那命,还是少些矫情多些实干,免得被饿死。” 李氏,刘氏在后面气的险些七窍生烟,季晏宁当然不管他们,拉着沈千虞就往山里去了。 当然她也没敢进深山,就在山的外围逛了一圈。 “嫂嫂,这是什么菜,能吃不?”沈千虞从野草里抬起头,手里举着跟野菜看向旁边的季晏宁。 “可以,这是马齿苋。”季晏宁说着系紧了手中的绳子,将一端系在一旁的树上。 她刚刚在附近发现了之前的捕猎人用来捕捉猎物的陷阱,只是破损有些严重,估计距离上次使用有一段时间了,她让沈千虞去摘野菜,自己则是将陷阱完善完善。 等陷阱完善的差不多了,季晏宁将沈千虞拉了过来,然后两人躲在草堆后边。 原先季晏宁想的是看这里野菜的生长状况,被踩踏的不轻,估计附近有不少野鸡和兔子之类的小动物,等上一两个时辰估计就有猎物落网了。 可是天不遂人意,她俩从日头正红的时候一直等到太阳落了下去,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反倒是两人被虫子咬了一身包,眼看着天马上黑了下来,再待在这里不太安全,索性之前也摘了不少野菜,将就将就估计够今晚的饭了,两人这才匆匆下山。 沈家灯火明亮,虽不是繁华富贵,但却干净雅致,此时丧事未过,到处都挂着白幡,灵堂里停放着沈明章的棺材,沈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沈母朱氏在院中焦急的踱步。 “哎呀你们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可急死我和你爹了。”沈母看见两人进门,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连忙上前询问。 季晏宁将背篓放下,道:“我们去山里摘了些野菜,娘,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到,让你担心了。” 朱氏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看见背篓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心里软了软道:“我也不是责怪你们,但是以后要出去之前应该给我和你爹说一声,万一你俩有个啥意外,你叫我们咋办。” 季晏宁笑着点点头。 沈千虞忽然问了一声:“爹,娘,二哥还回来不,后日就是大哥埋棺的日子了。” 沈行之怔了怔,朱氏看了一眼灵堂,眼里的泪水又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她哽咽道:“就不通知了吧?二郎还要读书,耽误了读书咋办?” 季晏宁手中动作一顿,转头看她,沈行之却皱眉,不同意道:“大郎出殡之日二郎怎么能不来,我已经通知了他,估计明日就到了,读书还能有他大哥重要。” 朱氏掩面哭泣,痛哭出声。 季晏宁没说话,拉了拉沈千虞,两人提着背篓就出去了。 厨房里。 “嫂嫂,你还没有见过我二哥吧,我二哥长得好看,人也有本事,前年童生今年秀才,为我们家争了不少光,我觉得我二哥长得特别好看,是我们村里最好看的呢。” 季晏宁手中动作停了停,听出来了,沈千虞还是个妥妥的哥控,快将这个沈既舟捧上天了。 当然她也不否认,身为书中的男主,当然十分优秀。 她笑道:“我知道,你大哥就长得好看,你二哥肯定也不错。” 沈千虞笑了笑,露出甜甜的酒窝,似乎得到季晏宁的赞同她很高兴,继续道:“我记得我二哥之前只是喜欢读书,却也没有啥成就,考了那么多次试,一次也没中,可是前两年他好像就开了窍,一下子就考中童生,去年又考中秀才。” 季晏宁抬头,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沈千虞。 按照她所说,沈既舟以前虽然喜欢读书,但没什么成就,平平无奇,前两年突然一下子就开了窍,接二连三高中。 可是季晏宁记得书里,沈既舟从小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八岁那年就考中童生,十二岁考中秀才,十八岁高中进士,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新贵。 怎么与书里不太一样,还是她记忆出了偏差? 第3章 展露厨艺 季晏宁陷入良久的思考中。 米缸里的米见了底,她将最后一点弄了出来,上锅蒸上,然后又将今日采摘的野菜洗了一番做了几个简简单单的小菜,沈千虞惊讶的看着几道菜,这可比她娘做的好多了。 “嫂嫂你可真厉害,这几道菜一看就好吃,可比我娘做的好多了。” 季晏宁将饭菜一一端出去,道:“快去叫爹娘出来吃饭。” 沈千虞连连点头,蹦蹦跳跳的跑进房里。 饭桌上。 沈行之依旧是低头用饭,沉默不语,朱氏叹息一声,拿起饭碗夹了一筷子菜,刚塞进嘴里就感觉与平常味道不同,她惊讶的看向沈千虞。 沈千虞瞅见朱氏看过来,连忙摇了摇头,指了指季晏宁。 朱氏看了眼自己的丈夫,自从大郎去了之后,丈夫就沉默寡言,平日里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更成了哑巴,三餐也几乎不怎么动筷子,每次都草草了事,可是今日,朱氏发现,自己的丈夫比往常多用了两碗饭。 朱氏有些别扭道:“既然你厨艺不错,那以后你就负责做饭吧,过两日要收庄稼了,我和你爹就没时间做饭了。” 季晏宁点头。 吃完饭众人就早早休息了,季晏宁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下自已以后的出路,靠她自己种地发家致富不太现实,考取功名当官发达人生,凭她一个弱女子在这个朝代也不现实,想学一门手艺也找不到门道,更不现实。 过了秋天就是冬天,野菜,猎物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士农工商,其他三路不可行,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做生意。 季晏宁想着凭借自己的厨艺和现代思维,只要不是太过分突出,做一门吃食生意应当不是很难,只是这个事情还是要同沈父沈母商量一番,这里是沈家,自己只是一个新婚夜死了丈夫的娇美柔弱的小寡妇。 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过眼下还没什么头绪,等过几日要去街市上转悠一圈,看看做什么比较好,想入非非了一会,季晏宁就进入梦乡了。 第二日早上。 天刚蒙蒙亮,天光破晓,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户浅浅的透了进来,霞光从远处蔓延过来,巍峨参天的树投下了灰淡的影子,院子里的鸡叫声一声盖过一声。 季晏宁自觉自己起得早,走出房间一看,沈父沈母早就起来了。 沈父在院子里喂鸡,沈母则在厨房里忙活着早餐,瞥见季晏宁,道:“你起来了,饭快做好了,你去喊一下虞姐儿,然后过来吃饭。” 季晏宁应了声,去房间里将沈千虞摇了起来。 她吃着朱氏做的早饭,才懂了昨日沈千虞的表情,朱氏的手艺委实不怎么样,白粥也就罢了,炒的菜可能是盐放多了实在是齁的慌,怪不得沈行之和沈千虞跟前都备着水,原来是这个作用。 虽说齁的慌,但是季晏宁还是都吃完了,一来不能浪费粮食,二来不能辜负朱氏的一片好意。 吃完饭后,沈父沈母留在家中,季晏宁和沈千虞拿着背篓跟朱氏解释了一番,就出门了。 现在本是农忙的时候,但是出了沈明章的事情,沈家都在筹办丧事,也没工夫忙活田里的事情,估计沈父沈母往后几日会更忙。 季晏宁和沈千虞沿着昨天留的标记找了好半会,方才找到。 坑里赫然多了两只皮毛雪白的兔子,兔子掉进坑里,出不来,现在还在坑里跑来跑去,倒是鲜活。 沈千虞看见兔子眼睛亮了亮,季晏宁检查了一下树上拴着的绳子,嘱咐沈千虞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跑。 八岁的小女娘生的玉雪可爱,灵动娇俏,虽说脸上没有什么肉,但继承了沈父沈母的容貌,一双眼睛圆圆的,出乎意料的灵动。 “嫂嫂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跑。” 经过几日的相处,沈千虞对季晏宁有了绝对的崇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嫂嫂这么崇拜。 大约是嫂嫂长得貌美,性格温柔沉稳,有一种独特高雅的气质,让沈千虞这种小女孩特别有安全感,还有就是嫂嫂不光长得好看,还会做饭,摘野菜,捕捉猎物。 这是她在这个小山村从未见过的,所以让她深深着迷。 季晏宁点点头,将绳子绑在自己腰上,缓缓下了坑,两只兔子被突然到访的陌生人惊了又惊,四散着跑开了,发出哼哧哼哧的叫声。 她眼疾手快,一手抓一个,两只兔子在手里不安分的乱叫,季晏宁将两只兔子捆在一起,一手捉着兔子另一只手拉着绳子往上爬,此时上面的沈千虞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往上拉绳子,两人操作好半天,季晏宁才从坑里爬了出来,她将兔子仍在地上,自己则坐在地上喘了口气。 沈千虞跑过去将兔子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眼见着小兔子被绑在一起,她想要为它们解绑。 季晏宁望向她那边,当即被惊了一下,连忙站起来将兔子抱了过来装进背篓里,道:“姑奶奶,这可不兴解昂,咱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捉到它们,要是跑了今晚就吃不到肉了。” 沈千虞收回手,季晏宁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从周围拔了草将背篓中的兔子仔细遮掩住,然后牵着沈千虞的手去找野菜。 两人在山里找了一个时辰,背篓里已经放了好些野菜。 “嫂嫂,这是什么啊?” 季晏宁将手中的野菜放进背篓里,转头去看沈千虞,却发现她旁边有一颗高大茂盛的树,季晏宁走进,仔细观察了一番。 树枝少刺或几近于无刺,花瓣外面为暗紫红色,内里是白色,黄色的椭圆形果实 这是柠檬? 她又绕着树周围走了一圈,确定这就是柠檬,季晏宁当即喜出望外,问道:“这是柠檬树,树上结的果实叫柠檬,你没有见过吗?” 沈千虞点头又摇头,“我见过,村里一位婶子有次带了好多,她与我娘关系交好,给我们家分了两颗,但这东西又涩又酸,根本不能吃。” 季晏宁点头,估计这里的人还没开发出柠檬的具体用法。 她往背篓里放了几颗,眼看着日头正盛,估摸着快到晌午了,两人就背着背篓匆匆下山了。 回到沈家。 季晏宁将背篓放在院子里,她抬头看向不远处,沈父沈母站在那里正围着一个少年郎君说话,这人背对着季晏宁,看不清容貌。 这时身旁的沈千虞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那少年郎君似有所感,转身的瞬间沈千虞直直的扑进他怀里,兴奋道:“二哥哥,你终于来了。” 第4章 阴狠狡诈却实在美丽 那人轻笑一声,摸了摸沈千虞的头,道:“哥哥给你带了玉露团,在屋子里,快去吃吧。” 季晏宁此时终于看清了这少年郎君的面容。 她有些呆怔地看着眼前人,长身玉立,身材瘦削,身着麻布粗衣,衣裳已经有些洗得发白了,却难得干净,逆着光中的那张脸,面容清俊,却出乎意料地漂亮。 是的,漂亮。 比沈千虞见过的绝世美女还要漂亮几分,那双黑漆漆的眼眸,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又直又密,又漂亮又清冷又干净,透着几分疏离冷冽,颇有几分落魄贵族的气质。 季晏宁暗暗想,不愧是男主沈既舟。 阴狠狡诈却实在美丽。 沈既舟看着她,眼里并未起什么波澜,微微有礼,声音沉稳道:“嫂嫂。” 季晏宁笑了笑,道:“二郎有礼。” 随后看向身后的沈父沈母,见他们脸色苍白,眼眶红红的,想来他们还有话说,她朝着几人笑了笑转身领着背篓就进了厨房,没有多加打扰。 她将兔子从背篓里取了出来,盯着兔子看了半晌,决定刀下留情,杀一只留一只,毕竟沈千虞看起来很喜欢这两只小兔子,可她也很喜欢吃肉,所以杀一只她解馋,留一只给沈千虞也算公平,毕竟这小丫头这两日跟着自己可没少干活,不给她留一只说不过去。 又拐去看了一眼各种调料,沈家实在清贫,调料只有一丁点,看起来沈母也是抠抠搜搜用一点留一点,现在的调料种类也很单一,只有简单的花椒,干辣椒,盐巴,葱姜蒜倒是有很多。 季晏宁仔细比对了两只兔子,将毕竟肥美的一只从背篓里拎了出来,将兔子固定住,手起刀落迅速切割颈部,切断了颈动脉和气管,又将兔子的皮毛仔细完整地剥了下来。 在这个年代,皮毛还能值几个钱,拿到街市上买了也能卖点钱。 她将兔子肉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做麻辣兔肉,一部分炖汤,将兔肉切成大小适中的块状,先用生姜腌兔肉去腥,热锅起油,放入花椒和干辣椒,小火慢炒至香味激了出来,加入切好的葱姜片继续翻炒,然后将兔肉放了进去大火快速翻炒,最后加入适量的盐,再加入土豆,小火慢炖。 季晏宁从角落里找出另一口锅,将兔肉焯水,加入姜片去腥,然后加入适量水,小火慢炖。 趁着炖汤的间隙,季晏宁翻了翻背篓,还有些马齿苋,芥菜等一些野菜,她又炒了两个青菜,将朱氏早上做的馒头热了热,米缸里最后一点米蒸了米饭。 厨房外,朱氏掩面哭泣,哽咽道:“你去看一眼大郎吧,明日便要出殡了,要是我不替她买媳妇,他是不是不会突然……” 朱氏看向沈既舟,眼里带着希冀。 沈既舟顿了顿,轻轻拍了拍朱氏的肩膀,眼里也有几分哀色,他道:“我知道娘心地善良,嫂嫂被买来咱们家,也算一种缘分,至于大哥的事情,您没必要自责,他自小体弱,如今去了也不用日日受这折磨,也许大哥是高兴地走了呢,大哥他最不愿看您伤心,您生活顺遂圆满才是大哥想看到的,至于嫂嫂,就留在家中吧,她到咱们家里来,或许也是一种命定的缘分。” 沈千虞连连点头,沈行之也道:“二郎说得有理,明章身体不好,打小就受尽折磨,十天半月便要请大夫扎一回针,吃药更是天天不歇,如今对孩子来说或许是件幸事,这事跟他那媳妇没啥关系,既然都娶进门了,都是一家人,便要好好待人家。” 朱氏听闻,擦了擦眼泪,开口声音嘶哑道:“我去帮她做饭。” 朱氏进了厨房,一阵扑鼻的香气涌了过来,她惊讶的看向季晏宁。 季晏宁望向朱氏红肿的双眼,率先开口道:“娘,饭好了,往出去端吧,我去看看锅里的汤。” 朱氏也没多问,刚刚在外面小女儿把这两天她和季晏宁的事情说了一番,她顿了顿,上前拉住季晏宁的手,眼里带着几分愧意和仁善,道:“晏宁,这两日谢谢你,前两日是娘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如今你是我们家的儿媳,往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娘,你说什么呢,若不是你有善心将我买了回来,我这会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呢,我怎么会怪你,往后我会好好孝敬你和爹。” 两人相视一笑,朱氏往外面端饭,季晏宁去看锅里的汤。 饭桌上。 “嫂嫂的手艺真是妙,我从未吃如此好吃的东西,就是外面买的那些吃食都比不上嫂嫂的手艺。” 沈千虞逮着季晏宁就是一顿夸,直将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朱氏轻轻敲了敲女儿的头,替她盛了一碗汤,嗔怪道:“快些吃饭,少打趣你嫂嫂。” 今天沈行之看起来比前两日开心了不少,不知是今天解开了矛盾,二郎又归家或是今天的饭菜格外可口,他眼里比起之前多了几分笑意,也多吃了几碗饭。 至于沈既舟,季晏宁抽空看了他一眼,面上平静无波,眼眸幽深,慢条斯理吃着饭,矜贵优雅,跟她们这些人显然不是一个等级。 吃完饭后,季晏宁跟沈行之和朱氏说自己想去买些米面,顺便将那种兔子皮毛给卖了,虽说不值几个钱,但好歹也是一笔银子 沈行之迟疑一番,沉吟道:“你一人去,我们不太放心,我或者你娘陪你去吧,窈娘,你去取些银子,这里距离镇上有些远,得坐村里的牛车去。” 朱氏,名朱惠窈。 朱氏进去拿了五十文,“你就别去了,这些日子你睡不好吃不好,我陪晏宁走一趟,你好好休息休息。” 季晏宁没有意见,朱氏能陪她一起去,她求之不得,她是从外乡被卖来的,对这梧桐镇一带不熟悉,有朱氏带路也方便许多。 几人正商量着,身后忽然有少年郎的声音传来,清凌凌的像山中寒锏的一抹冷泉。 “爹,娘,我陪嫂嫂去吧。” 第5章 一探究竟 几人听到动静回头, 少年身影立在门框,烛火明灭,他身影清浅疏离,身后跟着个小女孩,正是沈既舟和沈千虞。 季晏宁挑眉看向沈既舟,她总觉得自己这小叔子貌似不太一样,跟书中描写的。 书中没有详细描述沈既舟的少年时,只是一笔带过,重点描述了男主在京城与女主的爱恨情仇以及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但是在前期沈既舟是少年性情,书生意气,后期经过一系列的经历心中才发生了变化,变得城府极深,阴狠凌厉。 可是眼前这少年郎,温柔沉稳却又带了一丝凛冽,眼眸幽深,漆黑如墨,但是又有几分锐利森冷,藏着万丈深渊。 这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诡异感。 是后期的沈既舟也不会有的感觉,还是她搞错了?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这小叔子眼里似乎藏着化不开的仇恨与悲凉。 季晏宁虽心中觉得眼前的沈既舟和书里描写的沈既舟完全不像同一个人,矛盾又陌生。 但她也不想多加探究。 要问书里她这个炮灰的死因,其实跟沈既舟还是有点关系的。 书里,季晏宁新婚夜克死了新婚夫君,又自小好吃懒做,内心自私狭隘,被沈家人嫌弃,她也不在乎,有次碰见了从镇上学堂回来的沈既舟。 惊鸿一瞥,乱我心曲。 此后,季晏宁想她被沈母买来,以后便是沈家人,内心秉承着嫁不成哥哥嫁弟弟也一样的想法,想尽了法子勾引沈既舟,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后来季晏宁实在没了办法,想着下药生米煮成熟饭,但是计划还未实施,这件事情就被沈既舟知道了。 沈母当时就勃然大怒,季晏宁罔顾人伦,勾引小叔,按照村里的规矩应该沉塘,后来沈既舟求情,村长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季晏宁一命。 季晏宁本以为沈既舟铁石般的心肠终于被自己折服了,毕竟她对自己的容貌绝对有自信,谁知当晚村里来了两个人,季晏宁被连夜卖了,买进来又卖出去。 她那时才真正了解沈既舟,哪来什么被自己折服,沉塘是折磨,被卖掉此后命运多舛也是折磨,还不如选后者,让她哪儿来的哪儿去,还能有一笔银子,怎么看也是划算的买卖。 好一个奸诈小人。 所以现在的季晏宁是万万不敢招惹沈既舟,这没心肝的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将自己卖了,现在她只想先赚钱,等有钱了离开沈家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在这个世道,富人纸醉金迷,穷人生不如死。 季晏宁看向沈既舟,见他眉眼淡淡,她看向一旁的沈千虞,对朱氏笑道:“娘,这几日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就让二郎和小妹陪我去吧,我们晚饭前肯定回来。” 朱氏想了想,点头同意,反复叮嘱几人小心些,晚饭十分一定要回来,动物皮毛也卖不了几个钱,但是家里没有米面了,她将手中的钱交给季晏宁。 驴车一路晃晃荡荡,季晏宁脸色苍白,生无可恋,道:“还有多久才能到镇上?” 沈千虞窝在沈既舟怀里睡得很香,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季晏宁暗暗佩服这小丫头,这么晃荡都能睡着,也是一种能力。 沈既舟看向不远处的山色,道:“半个时辰。” “沈家媳妇,你是不是晕车?”旁边妇人看了一眼季晏宁,从身上取出些酸杏,递给她,道:“没有果脯,这是我家自己晒的酸杏,你将就吃点,你以前没做过驴车?” 季晏宁接过,朝妇人感激一笑:“谢谢婶婶,我第一次坐驴车,为什么不买马,马车应该更平稳一点吧?” 外面驾车的周叔闻言笑道:“马可比驴贵多了,一匹马要五百文,够咱们三个月的吃食了。” 季晏宁暗暗咂舌,一匹马要这么多钱? 她将酸杏塞进口中,果然压制了一点涌出来的难受,季晏宁不再言语,慢慢闭上了眼睛企图让自己舒服一点。 大约半个小时后,驴车终于停了下来,季晏宁先下了车,沈既舟和沈千虞也紧随其后下了车,这里是颇为偏僻的一处地方,周叔周婶还有另外几位婶婶与他们三人约定了时辰和地点就离开了,不远处人影憧憧,人声鼎沸,应当就是安阳镇。 沈既舟将沈千虞推向季晏宁,眼眸清浅,淡淡道:“我学堂里还有些事情,就不陪嫂嫂去了,酉时这里见,嫂嫂自己小心。”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只留下季晏宁和沈千虞风中凌乱。 “行吧,咱们先去皮坊看看。” 沈千虞忙不迭点头,跟了上去。 “掌柜的,你这也太少了吧?你看我这兔子皮毛色泽光感绝对上品,这样吧,我也不过分要,六十文银子。”季晏宁将兔子皮摊在桌子上,试图让这老头看的清楚一点。 掌柜咳嗽一声,看了一眼季晏宁,心知这小丫头并不好糊弄,都跟他在这掰扯了一炷香的时辰了,最后只能摆摆手道:“行吧行吧,你这丫头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就六十文吧。” 季晏宁笑弯了眼睛,接过掌柜递过来的银子,笑眯眯道:“您可真是折煞我了,下次我得了好的皮毛,一定到您这里来。” 掌柜笑容一僵,连忙将这两人迎了出去,然后关上了房门。 季晏宁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子,笑道:“走吧,我们去买东西。” 想象中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季晏宁转身,就看到沈千虞眼巴巴的盯着一个糖葫芦的摊子,口水就快留下来了,最后又看向她,眨眨眼睛,眼里有些哀求之色,她哭笑不得,最后上前给两人一人买了一串。 随后,季晏宁带着沈千虞从镇子这头走到了镇子那头,一路上人声鼎沸,热闹声不绝于耳,季晏宁这儿看完那儿看,逛完一整条街,最后带着沈千虞进了米面油坊。 她要了两袋米两袋面,应该够吃一阵子了,花了两百文。 季晏宁问道:“掌柜,你们这送货上门吗?你看我们两个,也不像能把这些米面扛回村里的。” 掌柜打算盘的手停了停,将两人打量一番最后点头同意了,季晏宁告诉了掌柜具体位置才离去。 “嫂嫂,你看那是不是哥哥?”沈千虞举着糖葫芦奇怪的看向不远处。 季晏宁看向沈千虞手指处,是一条较为隐秘的巷子,巷子里安静无人,并无人声,男子清瘦的身影一闪而过,很快就拐了过去消失不见。 第6章 嫂嫂都听到了什么? 还真是沈既舟。 季晏宁看了看周围,正好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周叔停下驴车正与一人闲聊,她连忙走过去,道:“周叔,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小妹,我这边有点急事,就一会,我很快就回来。” 她又蹲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道:“虞娘是最听话的,对吗?” 沈千虞点点头。 “嫂嫂现在有些急事,你跟着周叔在这里等我,嫂嫂很快就回来。” 周叔看小姑娘神色焦急,连忙应了下来,季晏宁看他答应,道了谢将沈千虞往前推了推,快步离去。 她其实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沈既舟并不是书里的沈既舟,这本书其他的剧情内容正常进行,看起来没什么毛病,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男主沈既舟。 刚刚一闪而过的人影确是沈既舟,但他旁边的人季晏宁也认识。 她在被沈母买下之前,曾经被一位老夫人买下当做贴身婢女,老夫人年轻时生了女儿可惜夭折早亡,如果她的女儿活着应该跟季晏宁差不多大,老夫人看她乖巧,对她也是多加关照,老夫人早年死了丈夫,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她跟着老夫人伺候了几年,也算有了些许见识。 后来老夫人去世,本也为季晏宁安排了后路,谁知道老夫人的儿子是个混不吝的,寻花问柳,留宿青楼,他的夫人却是自私狭隘之人,他看上了季晏宁想要纳她为第十八房小妾,他那夫人得知了消息,连夜找人将她发卖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一个小小奴婢怎么可能抗衡得了官家夫人。 于是,她从广陵城被发卖到了千里远的寿春县安阳镇,最后被朱氏买了去。 刚刚沈既舟身边之人,她曾在府里见过,正是广陵城最大的金银铺子的主家韩霖,可是韩霖怎么会到这偏僻地方,还与沈既舟在一起? 这两人之间八竿子好像也打不着。 季晏宁从刚刚的巷子里摸了进去,巷子里错综复杂,四通八达,七拐八绕,两侧高矮不一的房屋错落有致,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蜿蜒曲折,通向巷子深处。 季晏宁耳朵异于常人,听力敏锐,她一边听着前面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走了一会停了下来。 不远处,沈既舟背对着她,身影清寂,韩霖则在旁不知说些什么。她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隐隐能听到韩霖的声音。 “多谢韩老板为我找寻此物,此后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有需要可找我。” “沈公子,我费了极大的力气找寻这枚玉佩,最后花重金买下,也算还了你当年对我儿的救命之恩,谈何人情,只是这玉佩乃是当年江世子之物,后来在名品轩那里,虽说护国将军通敌叛国,可当年江世子也是少年惊才艳艳,鲜衣怒马,京中多少女儿家的梦中情郎,后来出了那种事,但这玉也是金贵之玉,价格不菲。” 沈既舟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唇色有些苍白,一双极为漂亮的双眸里荡起一丝波澜,一瞬之间闪过痛苦,半晌,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他缓缓捏紧手中的玉佩,握住玉佩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轻声道:“多谢韩老板。” 韩霖又问:“这玉虽说也稀罕,但终究是他江棠锦的物件,也不知你要这有什么用?” 沈既舟抬眸淡淡一笑,转移了话题,他将一本书递给韩霖道:“我这里有一本书,乃我这两年亲手编写而成,希望对韩公子有用。” 韩霖知晓沈既舟的聪慧与才能,一双眼睛都笑弯了,忙不迭接过翻看了几页,内心雀跃不已,真心恭维道:“沈公子真乃当世奇才,将来定能高中进士,一路加官进爵,飞黄腾达。” 说完,两人便相继离开了。 季晏宁有些奇怪的看向韩霖远去的身影。 护国将军江温瑜,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将军,披袍挂帅,威名远扬,娶了明临长公主,其子江棠锦更是少年惊才艳艳,鲜衣怒马,年少成名,的确是京城贵女的梦中情郎。 是本书妥妥的男二的标配,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天之骄子是他最好的形容词,貌似好像有官配,是本书的女二,叫什么周雨霏。 如果说男主沈既舟和女主裴疏月的爱情故事狗血缠绵,那男二江棠锦和女二周雨霏的爱情故事就是轰轰烈烈。 天之骄子碰上将门嫡女为她浪子回头沦为恋爱脑,这种剧情想想就精彩。 只是,护国将军通敌叛国,江家满门抄斩?书里貌似好像没有这种剧情吧。 沈既舟远在千里之外的寿春,怎么会想要江棠锦的玉佩?他就算想要玉佩应该也要个女主的玉佩才合理吧,要个男配算怎么回事? 季晏宁百思不得其解,是她记忆错乱了还是本书剧情已经崩了?思考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然后转身离开了。 沈既舟看着季晏宁远去的背影,眉目潋滟,眸色冷淡,忽而轻笑一声,他站在巷子里,阳光穿过狭隘的缝隙,斑驳地洒在青石板上,却唯独照不进他的内心。 “小金鱼真可爱。”沈千虞蹲在地上一手举着糖葫芦,另一手捏了根木棍在地上画来画去,喃喃自语着。一旁的周叔与一中年男子闲聊。 “是啊,很可爱。” 沈千虞眼睛一亮,连忙转过身,就见身后季晏宁笑意吟吟地看着她,沈千虞连忙奔了过去,笑着叫她嫂嫂。 “周叔,麻烦你了。” 周叔摆摆手,笑道:“这有啥麻烦的,你这丫头,还跟叔客气,你们东西都买完了吧,眼看着酉时了,差不多咱们该回去了。” 季晏宁:“都买完了,可是沈既舟还没回来……” “刚刚沈家二郎过来说他今晚不回去了,明天回去,说是学堂里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让咱们先走。” 季晏宁怔了怔,闻言点点头,跟周叔道了谢,然后牵着沈千虞上了驴车。 - 夜色阑珊。 季晏宁不可置信地看向隐在暗处的身影,那人眉眼沉沉,可不正是沈既舟。 “二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季晏宁微微一笑,敷衍地问了句,越过他想要回房睡觉。 “嫂嫂今日都听到了什么?” 笑意吟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声音清冷却又带了一丝寒气,季晏宁停了脚步,眼眸闪过一瞬震惊,很快又平静了下来转身看向沈既舟。 沈既舟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第7章 剧情崩了? 手中捏着玉佩,那玉佩一看就是上乘玉料,价值不菲,色泽柔和,温润细腻,如脂如膏,就便是韩霖口中的那枚价值连城的玉佩,但可惜这玉佩只有一半,若是能将二块玉佩合二为一,到时则会更加夺目。 “小叔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夜深了,早些睡,明日还得早起。” 季晏宁知道沈既舟不是好惹的,没想到白天自己这么谨慎,还是被他发现了,这人怎么精的跟个狐狸似的,不会是狐狸精变得吧?她面色变了又变,丢下两句话想落荒而逃。 沈既舟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拉了过去,季昭宁只感觉手腕一疼,下一刻,她被拉进了沈家二郎的屋子里。 屋外斜月高挂,屋内并未点灯,透过窗外的光影隐隐能看见模糊人影,但却看不真切。 季晏宁急道:“你疯了,若被你父母发现,倒霉的可是我。” 沈既舟轻笑不语,自顾自点亮了灯,坐在椅子上抬眸看她,似要将她看穿,一下一下轻敲着桌子,季晏宁听着清脆的响声,一颗心砰砰直跳,这沈既舟果然是个疯子。 “嫂嫂都听到了,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狠心灭口,永绝后患?” 明明他笑意浅生,可季晏宁只感觉毛骨悚然。 她丝毫不怀疑沈既舟话里的真实性,毕竟他现在给季晏宁的感觉就是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杀个人对他来说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如今在这里,她一个弱女子,孤立无援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 “沈既舟,我劝你冷静一点,冲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季晏宁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往后退,试图跟这个疯子讲些道理。 沈既舟懒懒的坐在那里,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嫂嫂,你都听到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杀人灭口?可是你貌似还有点用处。” 说着,他突然起身,季晏宁目光一怔,下意识就要往外面跑,可是下一刻沈既舟已经到她眼前,他身形端肃矜贵,丰神如玉,季晏宁被他拉住手腕往怀中一带,她的头装上他冷硬的胸膛。 季晏宁还来不及感叹一个看起来柔弱书生的人怎么会有这么硬的胸肌,嘴里忽然被塞进一颗药丸,沈既舟眉眼带笑,清冽的眸中寒光一闪,手中用劲,然后,那颗药丸就被她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去。 沈既舟笑容淡了下去,放开了锢着她的手,季晏宁得了自由,连忙后退几步远,随后她面色难看的看向眼前人,问道:“你给我喂了什么?” 沈既舟已经移到书桌前做了下来,手中执笔不知在写些什么,闻言头也不抬,嗤笑一声,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能让你穿肠而死的毒药,如今你的命捏在我手上,我让你生你便生,我让你死你便死。” “你这个疯子!” 季晏宁捏住自己的脖颈,想要将刚刚的药丸催吐出来。 沈既舟淡淡道:“别白费力气了,嫂嫂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我能留你一命是因为你还有些价值,此乃骨鸣散,半月为期,我会半月给你一次解药,时限一至,若不能及时服用解药,你就会痛不欲生,暴毙而亡。” 季晏宁眼里闪过惊恐,她轻轻闭上眼睛,今天听到的和眼前的一切联系起来,她似乎得到了一个答案。 一个和她穿书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样荒诞不羁的答案。 “你不是沈既舟,你是江世子。” 震惊中带了几分肯定。 沈既舟终于抬眸看向她,眼里神色莫名,半晌轻笑道:“嫂嫂还真是聪慧过人,猜的真准,我的确不是沈既舟。” 季晏宁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还真有这种荒诞不羁的事情。 也对,自己都能穿越到一个剧情崩了的书中世界,这种事情也不奇怪了。 她皱眉道:“你是江棠锦,那沈既舟去哪里了?” 沈既舟看向窗外的山色月影,眉眼潋滟,君子端方,眼眸中染了几分哀色,带了几分薄凉,他道:“他死了,而后我成了沈既舟,两年前我全家被奸人污蔑通敌叛国,全家二百一十三口满门抄斩,无一幸免,我本也丧生火海,可是醒来后就在这里,成为了沈既舟。” 她抬头看向沈既舟,他坐在那里,眉目淡淡,可看起来却好像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 “所以你要报仇?” “报仇?”沈既舟看向她,又好似透过她看向了远处的湖光山色,声音有些缥缈,“报仇这两字,真是有如千钧之重,我如今这样,你觉得我有能力报仇吗?” 季晏宁瞪他一眼,恨恨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没能力报仇,你给我下毒干嘛?你快给我解了,我保证打死我都不跟别人说你这小秘密,关键我说了别人也不信啊,还以为我是神经病。” 思绪飘回两年前。 那夜火光冲天,整个将军府乱成一团,仆人卷了银子四散奔逃,父亲与母亲倒在地上,尖叫声,叫喊声,挣扎声一声盖过一声。 他带着妹妹拼了命的想要送她走,可还是失败了,悲伤漫天似海的席卷过来,压的他喘息不能,压的他生不如死。 “你没听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血债要用血来偿还,我要嫂嫂扶我青云直上,官拜高堂,而我会答应嫂嫂一个要求,钱财权势皆可。” 季晏宁听他这话,险些气得七窍生烟,她看向沈既舟,却见那人云淡风轻的看着她,眼里甚至带了些许笑意,散漫的坐在靠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她不可置信道:“荒唐,我扶你青云直上,官拜高堂?我看你直接送我去见阎王好了,这样比较容易一点。” 沈既舟淡淡道:“嫂嫂聪明过人,这点小事如何办不到?我要养一些可用的人手,需要钱来支持我办事,我相信嫂嫂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其余的,我们徐徐图之即可。” “没有,你还是送我去见阎王吧。” 季晏宁生无可恋,也顾不得什么了,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她今天就不应该好奇,好奇心害死猫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沈既舟嘴角笑容一滞,随后手中银针一甩,季晏宁听到瓷器碰撞的清脆声音,下一刻,手中的瓷器应声碎了,她的手被瓷器碎片割伤,慢慢渗出血迹,季晏宁咬牙切齿道:“你这人要我帮你青云直上,官拜高堂,如今喝你一口水,你居然这样?” “嫂嫂还是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赚钱吧。” 第8章 柠檬蛋白塔 随后,季晏宁就被请了出去。 她恨恨的瞪了一眼沈既舟紧闭的房门,季晏宁看着手中的解药,这解药乃是沈既舟将她赶出去之时扔过来的,扔过来之后她就被无情的赶出来了,季晏宁将沈既舟骂了又骂,她将药包摊开放在桌子上,看了看,闻了闻也没有弄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伴着茶水仰头喝了下去,上床睡觉。 赚钱? 季晏宁翻来覆去,左思右想,思考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个能赚钱的法子,做些小小吃食生意赚来的钱满足不了沈既舟庞大的欲望,他需要钱财供养人才为他所用,这小小几文钱哪里够。 她欲哭无奈,要不还是把她杀了助兴吧。 第二日早上,季晏宁起了个大早,盯着镜子反反复复看着自己的黑眼圈,她想跟沈既舟这个变态王八蛋鱼死网破,最后她长长叹了口气,叹了又叹,梳洗一番后出了门。 朱氏做好了早饭,几人坐在桌子上沉默的吃着饭。 季晏宁一边吃饭,一边悄悄瞪了好几眼沈既舟,在他察觉后目光投过来的瞬间又迅速收回。 今日是沈明章的出殡发丧之日,吃完饭后,之前约好的阴阳先生就过来了,沈父沈母迎了过去与他说话,季晏宁沈既舟和沈千虞站在廊下,看着众人忙来忙去。 那阴阳先生拿着纸笔将沈明章的生卒年月日,享年几何,殡葬日期写在白纸上作为殃书,沈既舟一身孝衣上前用新帚扫去棺上的浮土,之后行辞灵礼,灵柩出堂。 沈母早就泣不成声,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季晏宁和沈千虞穿着一身孝衣跟在朱氏身后时刻注意着她的情绪,她死命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眼尾红了一圈,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好歹是她明面上的夫君,若是这个时候不哭两句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沈既舟站在不远处,不动声色看着有模有样掩面哭泣的季晏宁,女子身着白色孝服,眉眼侬丽,面容娇俏,眉如一弯新月轻轻弯起,那一双眼睛生的极妙,又灵又媚,长睫轻颤,添了几分柔婉,沈既舟眼中神色不明,半晌轻笑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季晏宁,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风轻轻吹起灵堂上的白幡,时辰到了音乐响起,唢呐声不绝于耳,纸钱飞了满天,沿途由沈父执引魂幡带路,到达墓地后下葬仪式正式开始,灵枢被安放在墓穴中,随后进行封土。 之后,也许他会成为一捧黄土,随风而逝。 - “嫂嫂你要这么多鸡蛋干什么?这些鸡蛋够咱们家一个月的吃食了。” 季晏宁顿觉手中的一筐鸡蛋有如千钧之重,她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前几日摘的柠檬,我准备做些柠檬蛋白塔拿去集市上卖,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沈千虞惊讶的看向季晏宁,眨眨眼睛好奇的问道:“嫂嫂,什么是柠檬蛋白塔?好吃吗?” 季晏宁笑道:“当然好吃,等会做出来先给你吃。” 季晏宁叮嘱沈千虞去隔壁牛婶那里借一点牛奶,自己则进了厨房,她先将鸡蛋打了将蛋白蛋清分开,打鸡蛋的功夫,沈千虞已经取了牛奶进来。 几个时辰后。 沈千虞在季晏宁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拿起桌上的东西,不确定看了两眼最后塞进口中,随后眼睛亮了又亮,连连点头道:“好吃好吃。” 季晏宁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若是失败了,她可就无颜面对沈家人了。 看了看天色,此时刚刚过了午时,沈父沈母一大早起来早早的就往地里去了,午时季晏宁做了饭让沈千虞给他们送去,如今天气尚且有些热,不宜过久保存,她得在今天把这几个柠檬蛋白塔销售出去,不然冷到明天,可能就凉凉了。 季晏宁用芒硝制作了些冰块,将剩下的几个柠檬蛋白塔装了起来,随后两个人就去了周叔家。 安阳镇。 季晏宁和沈千虞站在一处酒楼前,里面宽敞明亮,装饰华丽,上面高悬几个大字,遒劲有力,笔走龙蛇,梨园酒家。 “嫂嫂,你说咱们真能卖出去吗?”沈千虞不确定的问道。 她从未进过这么大的酒楼,里面金碧辉煌,一看就跟她们这种人不是一个档次的,非大富大贵之人不可进,虽说她也认为嫂嫂厨艺高超,但是真的能在这种酒楼将东西卖出去吗?沈千虞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 “知道赚钱的第一要素是什么吗?” “什么?” “自信。” 沈千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觉得嫂嫂居然说的还有些道理,季晏宁继续解释道:“若是因为自卑不敢迈出第一步,不能把握住机会,那我们永远也赚不了大钱。” 沈千虞点头。 沈千虞跟在季晏宁身后进了酒楼,楼里的伙计见到有人进来,连忙跑了过来随后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眼里带了几分鄙夷不屑,但还是有几分小二素养,没有开口赶人。 “不知两位姑娘用些什么?”小二递过来菜单。 季晏宁接过来扫了一眼,不愧是安阳镇第二大的酒楼梨园酒家,倒也名不虚传,的确有几道看起来还不错的菜,她对自己有信心,若是中途不会出什么差错,应该能卖出去。 她犹豫了一下,将菜单还给店小二,笑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想让你们掌柜的看看,不知你可否去请?” 店小二仿佛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转动眼珠将季晏宁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表情嫌弃:“你是谁?我们掌柜的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走走走赶紧走,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季晏宁笑意淡了几分,但仍然还是客气道:“这位小哥,我是真的有事找你们掌柜的。” 店小二眸光闪烁,这小娘子眸光澄澈,想来也不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作人留三分,日后好相见,他想了想,最后点头同意了。 季晏宁看着店小二上楼的背影,她还以为自己又要多费口舌与这店小二掰扯掰扯,毕竟这世道从来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季晏宁和沈千虞现在的模样着实跟体面二字沾不上边。 她俩顶着太阳乘着周叔的敞篷车晃荡了一个时辰才到这里,安阳镇规模算是周边规模最大的镇,来往的人不少,季晏宁带着沈千虞货比三家,将镇子里的酒楼食肆都看了一遍,最后敲定了着梨园酒楼,花了两个时辰,最后一身风尘仆仆的来到这家酒楼。 “听说你们找我?” 来人是个小老头,穿着朴素又不失雅致,身材矮小,但却健步如飞,看起来精神矍铄。 季晏宁扬起笑容:“掌柜的,我此来是为了向你推销一件吃食。” 刑掌柜慢悠悠坐在椅子上,将两人打量一番,才道:“吃食?你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这里乃是安阳镇头家酒楼,每日来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乡绅富商,每天都有一群像你这样的人向我推销吃食,都奢望我能将她们的吃食买下,每次我都抱了很大的期待希望他们能有一点新意,可是每次都失望,一些平常的吃食而已,凭什么入我梨园酒楼?” “就凭我这吃食确实与众不同,能给你带来惊喜。”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刑掌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好像终于来了点兴趣,懒散坐姿也稍稍端正了些。 “丫头,漂亮的话谁都会说,自大的人总让人感觉仿佛不可一世,结果呢?往往一败涂地。” 第9章 良心买卖 季晏宁扬了扬手中的食盒,不疾不徐道:“我不仅会说漂亮的话,还会做漂亮的事。” 她将食盒打开,刑掌柜与店小二的目光都落在食盒上面。 里面是几个制作精美的小糕点,刑掌柜眸光亮了又亮,慢慢染上了疑惑,他直起身子看了又看,最后围着桌子走了一圈。 以往从未在这里见过如此形制的糕点,甚为奇特。 店小二惊讶道:“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未见过这样的糕点?” 沈千虞看到两人如此反应,颇为自豪,随即为两人介绍:“这东西叫柠檬蛋白塔,乃我嫂嫂亲手制作而成,好吃的紧。 刑掌柜盯着糕点,口里喃喃自语道:“柠檬蛋白塔,怎么从未听说过?” 外观精致美观,柠檬清香沁人心脾,派皮酥脆香糯,看起来很吸引人。 季晏宁笑道:“掌柜不妨尝尝,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吃食,应该还不错。” 刑掌柜听了季晏宁的话,高兴的眼睛都弯了弯,季晏宁观察着他的表情,细细观察之下发现这小老头居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有些可爱,更有些诡异。 不过这老头自露面到现在,都板着一张脸不带一点笑,自然也发不现他居然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掌柜的尝尝,若是味道不如意,那今日是我冒昧打扰,那我给掌柜的赔不是,还请掌柜的不要见怪。” 说完,她将食盒往刑掌柜面前推了推,只是那小二的目光实在太过热烈,目光炯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刚刚这小哥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盛气凌人,虽说刚开始对她们也是十分嫌弃,但是季晏宁并不会放在心上,她扬了扬下巴,对店小二笑道:“小哥也尝尝。” 店小二闻言忙不迭点头,也不管还在发怔的掌柜,自顾自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好吃好吃,娘子好巧的手艺。” 店小二颇为赞叹的点头,刚刚那个口感他回味无穷,柠檬清香沁人心脾,派皮酥脆香糯,自然爽口又甜而不腻,多重口感。 季晏宁点点头,偷偷给这个店小二竖了大拇指。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看这店小二深谙此道。 刑掌柜回过神来,也拿起一块塞进自己口中,随后慢慢闭上眼睛品尝。 在场其他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刑掌柜身上,心思各异,季晏宁内心祈祷这掌柜能够对自己的厨艺竖大拇指,沈千虞则暗暗感叹掌柜的这什么臭毛病,吃个点心还要闭上眼睛慢慢品尝,至于店小二则用希冀的目光看向刑掌柜,期待能从他脸上看到和自己刚刚一模一样的表情。 良久,刑掌柜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季晏宁道:“买,你有多少我买多少,若是你肯买卖此糕点的方子,那我定出高价,保证让季姑娘满意。” 季晏宁听他此言,终于放下了心,她沉吟道:“多谢掌柜的好意,但我不卖方子,只卖糕点,此乃柠檬蛋白塔你买多少我就能卖多少,但是一天只能卖五个与你,一个五十文,不知掌柜的意下如何?” 如今小命掌在沈既舟手里,这人要养些能为自己所用的人,肯定是一笔数目不算小的银子,季晏宁权衡再三,只能把自己发家致富的目标往后放了又放。 这掌柜的想出高价买方子,季晏宁也想卖,现在这是目前最容易赚钱的方法,材料都摆在眼前,只需动手做便是,但她不能坐吃山空,等她琢磨出了其他赚钱的法子,就将这柠檬蛋白塔的方子卖给这梨园酒楼的掌柜也不算亏本。 她算了算,柠檬不要钱,可是要费力从后山上摘,鸡蛋挺贵,面粉也不便宜,白糖更是珍贵,还要花费她好多时辰,最后要从梧桐镇一路跋山涉水来到安阳镇,更是费时费力。 一枚柠檬蛋白塔卖五十文,季晏宁觉得自己已经是很有良心了,她赚的着实也不多,每枚也就能赚个三十文银子。 就在季晏宁做好跟掌柜的一砍在砍的掰扯准备时。 刑掌柜快刀斩乱麻,直接爽快道:“小娘子,我觉得你说少了,这样吧,我给你翻一倍,一枚一百文,但你一天提供的也太少了吧。” “掌柜的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物在与精而不在于多。” 刑掌柜摸摸自己的胡子,笑而不语。 就这样,最后季晏宁与刑掌柜约定每日提供五枚柠檬蛋白塔,一枚一百文,每日酉时左右由掌柜的派人来取。 于是,季晏宁含泪一枚柠檬蛋白塔净赚八十文。 掌柜的让店小二给季晏宁取了五百文算作今日五枚柠檬蛋白塔的钱。 季晏宁和沈千虞在掌柜的乐开花的眼神中离去,沈千虞出来之后还觉得晕乎乎的,她觉得玄幻了,嫂嫂一枚糕点赚了他们半个月的生活费。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嫂嫂,你可真厉害,五百文够咱们家几个月的开销了。”沈千虞崇拜的看向季晏宁。 “走,如今有了银子,咱们也要改善改善生活,咱们去买肉,今晚做好吃的。” 季晏宁带着沈千虞,两人一路逛一路买,先是去了肉铺买了两斤猪肉一斤牛肉,买了一副猪下水,花了七十文,猪肉牛肉挺贵,猪下水倒是便宜。 又去衣料店给家里人一人裁了一身料子,本来想节省时间精力直接买成衣,可是两人进了那明月阁一看,一身衣裳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多文,而给家里五个人买衣服料子也就这个价钱。 换算过来,季晏宁觉得这个时间精力是节省不了一点。 又去香料店买了点香料做卤料,最后两人满载而归。 回到家,两人在朱氏和沈行之震惊的目光中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朱氏不可置信道:“你俩咋买了这么多东西?哪来的这么多钱?是不是去抢劫了?” 说完,朱氏紧张兮兮的将二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确定二人没什么事情才放下心来。 沈行之将探究的目光放到季晏宁身上,季晏宁注意到沈父询问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将剩下的银子拿了出来,又将事情解释了一番。 沈行之和朱氏的目光从刚开始的质疑慢慢变为现在的不可置信。 沈行之沉吟半响,将桌上剩下的铜钱推向季晏宁,道:“我知你这孩子聪慧过人,想找到赚钱的本事不是什么难事,你能给家里人买东西我和你娘很开心,但是这是你自己赚来的钱,我们凭什么拿?丫头你自己拿着。” 朱氏面色复杂的看向季晏宁,开口道:“你爹说的对,你自己赚的钱就自己拿上。” 季晏宁:“爹娘你们说什么呢,我与明章在拜堂成亲礼成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沈家的媳妇了,我感谢您跟娘对我一直以来的丈夫,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些钱你们拿着,往后的钱我们就一人拿一半不知爹娘意下如何。” 沈行之最后接过银子递给朱氏,点头同意了季晏宁的话。 季晏宁提着今天买的肉和一些东西进了厨房准备今日的晚饭,沈千虞似小尾巴般跟在她身后帮她打下手。 朱氏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道:“想当初我并不看好这丫头,那时我见她实在可怜,我儿又躺在床上病重,就动了心思将这丫头买回来想给明章冲冲喜,可谁成想新婚第一天明章就去了。” 沈行之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道:“逝者已逝,徒留我们这些人站在原地思念不止,往后也要向前看了,这些事情就不要提了,让儿媳妇听见心中难免不高兴。” 朱氏眼泪涌出眼泪,最近勾起笑容,轻声道:“我晓得,刚开始将她买回来的那几天,晏宁好吃懒做又爱顶嘴,我那时就后悔怎么买了她回来,现在她温柔贤惠,有能力有本事,跟以前完全是两个人,可能是以前没适应咱们家的人,现在慢慢适应了吧。” 第10章 就你这样的? 沈行之赞同的点点头。 厨房里,季晏宁挽起袖子,将猪肉和牛肉放在案板上,她熟练地拿起菜刀,先是将猪肉切成薄片,又将牛肉切成细条。 沈千虞再旁感叹嫂嫂好神的刀法。 “嫂嫂,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做饭的?” 季晏宁手中动作忽然停了,她抬目看向沈千虞,而后看向远方。 什么时候? 她自小无父无母,跟着奶奶一起住,奶奶厨艺很好但是却不喜欢做饭偏偏嘴又很刁钻,平常那些馆子里的饭菜她老人家是一个也看不上,之后为了哄老人家吃饭,季晏宁便亲自学了厨,每天给奶奶做饭。 只是现在…… 季晏宁轻笑一声,道:“我五岁接触到做饭这个行业,如今十五岁,已十年了。” 沈千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接着,季晏宁将切好的肉片放入碗中,加入少许盐和生姜腌制,然后,她转身开始处理锅中的油,油热后,她轻轻地将腌制好的肉片放入锅中,肉片在热油中迅速卷曲。 饭桌上。 季晏宁看大家饭都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爹娘,我现在也是沈家的一份子,我昨日与那掌柜的商量后每日卖五枚柠檬蛋白塔,刨去材料成本,一天能赚四百文,两百文交给父亲母亲作为家里的支出,另外的交给二郎吧,他要读书,用钱的地方不少。” 沈行之喝了口茶,想了想道:“二郎的那份就给他吧,我们的那一份就不要了,你亲自拿着,毕竟是自己赚钱,将一半给二郎让他读书,我和你娘已经很开心了,但是人不可贪心,剩下的一半你就自己拿着。” 季晏宁想了想也没有矫情,就答应了下来,“那我拿着给咱们家置办东西吧,我明日一早和虞娘去山里摘些柠檬回来,今晚我们早些休息。” 朱氏起身从屋子里取了个包袱出来,将它递给季晏宁道:“入秋了天冷了,二郎身上还是夏天的衣物,你要是改天去镇上,就顺便去文澜学堂里看看二郎,将这里面的衣物交给他,这是我半月前扯得新料子做的衣服。” 季晏宁怔了怔,接了过来。 也不知道二郎怎么样了。朱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吃的好不好,睡的怎么样?” 季晏宁垂眸思索,这本书的剧情大概率是崩了,男主成了男二,可真是够荒唐的,就这破剧情,估计作者来了也无能为力吧。 但她自己的小目标依旧不变,远离书中剧情核心人物,将来发家致富远走高飞,卷入剧情跟书中人物有了羁绊,她的下场一定不会很好。 江家原来满门显赫,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权贵,如今被灭了满门还真是令人唏嘘。 别的她不清楚,但护国将军江温瑜通敌叛国的背后必定牵扯极深,功高盖主,同僚眼红这都是可能让一个家族覆灭的原因。 还真是狡兔死,良狗亨,高鸟尽,良弓藏。 沈既舟现在不过小小村庄的秀才,除非官拜高堂,手握大权,不然要复仇谈何容易。 至于沈既舟的狗屁要求,要她扶自己青云直上,官拜高堂,季晏宁一时间不知道是沈既舟颠了,还是沈既舟颠了。 生活不易,小季叹气。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 季晏宁就将沈千虞从穿上薅了起来,沈千虞一边梳头发,一边吐槽:“嫂嫂,咱们家的鸡都没你准时。” “你这丫头,别贫嘴,快些收拾。” 沈千虞瘪了瘪嘴,指了指外面,道:“嫂嫂还不信,你听外面的鸡叫,现在才开始叫。” 她话音落下,院外的鸡叫就一声接着一声响了起来,好不顺滑,季晏宁隔着窗户一看,此时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那群鸡果然站在院子高处昂首挺胸,发出一声声悠扬的啼叫,逐渐变得高亢明亮。 “这群鸡,要不是娘对它们爱的紧,我指定将它们通通起锅烧油。” 沈千虞幸灾乐祸道:“我保证嫂嫂要是将这群鸡开膛破肚起锅烧油炖了,娘肯定饶不了你。” 她总觉得朱氏爱鸡甚至胜过了爱她这个女儿,朱氏天天指望这些鸡给她下蛋好拿到镇上去卖了换钱,给大哥治病,供二哥读书,偶尔朱氏从镇上回来会给她也带些好吃的回来。 若是季晏宁敢对这些鸡下手,朱氏肯定提着扫把满院子追她跑。 等吃完早饭后,沈行之和朱氏去了地里忙农活,季晏宁和沈千虞则背着背篓进了山。 刚走出村里不久,沈千虞忽然停了下来,季晏宁疑惑的看她,又看向不远处,前方赫然有几人。 这个点应当也是要去地里干活的人,沈千虞低声道:“嫂嫂,是上次的李婶和刘婶。 季晏宁挑眉,这不正是上次那两个爱嚼舌根的村口大妈。 李氏认出了两人,上前几步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阴阳怪气道:“呦,这不是沈家虞娘和沈家大郎的媳妇嘛,怎么不忙着干活去,在这里晃荡什么? 说完,她看向季晏宁,眼神里充满了不屑,轻蔑道:“也是,这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该不会是耐不住寂寞要去山里私会情郎吧?” “我听说啊,沈家昨天可热闹了,又是买米又是买肉的,还裁了几身好料子,这哪里的钱啊,是不是外面情郎的钱啊。” 另一人捂嘴笑道:“这情郎还真是可怜,不仅要养活沈家媳妇,还得养活她全家。” 季晏宁似笑非笑瞧她一眼,摸出背篓里的刀,轻轻一扔,好巧不巧的扔到了李氏的脚边。 李氏吓得不轻,忙不迭后退几步,嘴里骂道:“好你个小贱人,竟敢对我扔刀子,不知道尊重长辈吗?” “尊重长辈?就你这样的?”季晏宁摸出长棍,慢悠悠的往李氏跟前走了几步,用长棍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她旁边的几人,李氏见了又后退,一边后退一遍骂人,将季晏宁祖宗八辈都翻出来了。 “几位婶婶,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你要是在诽谤我一句,那下次我这刀,可就不是扔在你脚边,而是扔你身上。” 李氏吓得连连后退,说话都有些磕巴,“你你你……你敢,我可是你长辈!” 第11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季晏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抡起手中的长棍,一棍挥向李氏,李氏吓得脸色青白,连忙往后闪,季晏宁语气冰冷,“你还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既然你说我不敢,那我就让你好好看看我敢不敢。” 她又指了指旁边的几位,“少做长舌妇,不然小心阎王晚上来索命。” 李氏脸色青白,旁边的几个妇人也吓得不轻,扶起李氏就跑了。 这沈家小媳妇长得漂亮,看着温温柔柔一副脾气不错的模样,谁成想,这么疯。 季晏宁看着几人仓皇逃走的背影,嗤笑一声,从地上捡起刀收进背篓里嗤笑一声,道:“还真是草包,吓她们两句就成这了。” 沈千虞在旁边也是震惊,嫂嫂居然这么疯? 她都想不到那一棍子要是落在李氏身上,李氏会怎么样,可是嫂嫂这样真的很解气,但是李氏又是长辈,村里一直以来的规矩是不能顶撞长辈,否则要受族规惩罚。 沈千虞陷入了两难中,她很崇拜嫂嫂这样,三言两语将那些人吓得跑了,但她自小受过的熏陶和教导告诉他不能轻易顶撞长辈。 “嫂嫂,这样真的好吗?” 季晏宁停下了脚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这小姑娘。 她来这也挺久了,这村里的一些东西也都摸得差不多了,沈千虞从小长在这里,又不会像男子那样可以去学堂读书,沈家能供沈既舟读书已经是压力很大了,所以沈千虞从小只能跟着父母在地里劳作,受到的熏陶无非就是一些没有见识的落后之言。 她轻轻锢住小姑娘的肩膀,认真道:“你要知道,尊重长辈是我们从远古传授至今的美德,但是人善被人欺,我们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不要随意被人欺凌践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倚老卖老的人我们没必要也没责任去尊重他,一味退缩只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倒不如奋起反抗为自己带来希望,给别人一个警示。” 沈千虞怔然,最后缓缓点头。 她从嫂嫂干净澄澈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有些软弱,有些自私,还有些无能,可是嫂嫂说人要先学会保护自己,这句话勇敢而有力量,一点点照进她内心的荒芜。 季晏宁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看着李氏远去的背影,眼底慢慢泛起冷意。 原本这刀是用来防备山中的野兽,棍子也是用来防身的,没想到野兽没碰到,倒是碰到了几个草包。 “嫂嫂,我晓得了,往后先保护我自己。” 季晏宁带着沈千虞来到了柠檬树跟前,两人忙活了半个时辰,将一个背篓里装满了柠檬,季晏宁看沈千虞有些累,就让她在这等着,自己去周围看看。 沈千虞到底还小,摘了半个时辰的柠檬已经累到不行了,瘫在地上爬都懒得爬起来了,听到季晏宁的话只能点头,叮嘱她千万小心。 季晏宁独自背着背篓往前走了许久,沿路采摘了些野菜,她四散里看了看,周围都是些杂草和树木,就往回走了。 “咦,怎么有只兔子?” 季晏宁看到沈千虞在怀里不知道摸着什么,毛茸茸的有些看不清,她往前走了几步,等看清了沈千虞怀中的东西,不由得惊讶。 沈千虞笑嘻嘻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道:“嫂嫂有所不知,你走后不久,我听到旁边有动静就过去看了看,正好看到了它,可是它好像受伤了。” 季晏宁抱起兔子看了一眼,又递给沈千虞,道:“兔子腿部受伤了,你也真是大胆,敢一个人去看,要是个野熊什么的,那真就完蛋了。” “嫂嫂,这不算是深山,只是山的周围,常常有进山的人,野熊一般都在深山里面啊。” 季晏宁收拾了一下背篓,将轻的一个递给沈千虞,自己则背上另一个,两个就有说有笑地下山了。 此时已是晌午,回到家,沈行之和朱氏已经回来了。 朱氏看到两人回来,连忙迎了上来,道:“你们没事吧?” 季晏宁将背篓放了下来,看向朱氏,淡笑了声,道:“李婶的事情娘都知道了?” 朱氏点头道:“李婶早就在村子里宣扬开了,说是你不敬长辈还要拿刀砍她,还说你……” 她欲言又止,季晏宁已经猜了七七八八。 “还说我守不住寡私会情郎,不然咱们家怎会又有米又有肉,好啊,不仅是个草包还是个长舌妇,她要宣扬,我就让她好好宣扬。” 季晏宁说完就从背篓里拿着刀准备找李氏算账。 朱氏眼看架势不对连忙就将她拦了下来,劝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火就着了,李氏就是那样的人,村里出了名的爱嚼舌根,不必理会她以后见了躲得远远的就好。” 季晏宁冷哼一声:“躲,我看今天是她躲不是我躲,她这种人就是仗着大家都不理会她,所以才爱嚼舌根,娘你这是助纣为虐,谣言对一个人的杀伤力很大,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正是因为有她这样的人在,所以谣言满天飞,若是哪天她嚼舌根,传谣言,碰到了是一个心理防线脆弱的人,那她这就害了这个人一辈子。” 朱氏震惊的放开了手,骇然地看向季晏宁,似乎是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一旁沉默的沈千虞道:“娘,我觉得嫂嫂说得对。” 沈行之给小鸡仔喂食的动作不停,也道:“哪里有自家人受了委屈还要忍让的道理,老大媳妇你尽管去,出了什么事情爹替你担着。” 季晏宁惊讶地看向沈行之。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能感觉到,沈行之智慧豁达,胸有乾坤,应该是以前读过书吧。 朱氏叹了口气,道:“夫君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晏宁,我陪你一起去。” 随后,季晏宁,沈千虞和朱氏就杀向了李氏家里,季晏宁提着一把菜刀,沈千虞则拿着今天早上的长棍,只有朱氏两手空空。 李氏正悠闲的坐在院里晒太阳,看到院门外突然出现的几人,惊的从凳子上掉了下来,反应过来后连忙站了起来,质问道:“你们怎么来了?沈家嫂嫂可是有事啊?” 说话间,忽然眼前寒光一闪,李氏惊讶的看向季晏宁手中的刀,抬目正好对上她似笑非笑的双眸,她避开目光,看见了沈千虞手中的长棍,而那根长棍正是早上差点砸她身上的那根长棍。 “你们,你们干什么啊?怎么还拿着菜刀和棍子,沈家嫂嫂,你上门我自然是欢迎的,可是你拿着刀上门不知又是和意思?” “干什么?自然是算账,我听闻婶婶说我一届小寡妇耐不住寂寞私会情郎,那我就来特意问问婶婶,哪只眼睛看见我私会情郎了?” 沈家尚在守孝期间,季晏宁此时一袭白衣,长发只简单挽了个发髻用素色的木簪固定住,她长相貌美,一双眼睛又灵又媚,眉宇间又带了几分英气,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唇,算得上这十里八乡最好看的了。 明明一身简单的白衣,却也美得很特别。 李氏看季晏宁这副模样,心中有些妒忌,她扫了一眼朱氏,开口笑道:“哼,要是你不私会情郎,沈家咋突然多出来米和肉,还有钱裁衣服,谁不知道他们沈家穷得嘞,为了供沈大郎吃药,沈二郎读书,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哪里有钱买肉,哪里有钱裁衣服?这难道不是你在外面干那些不正经的事情挣的?小小年纪不学好,一副狐媚样子也不知道要勾引谁?” 很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第12章 我难道是摆设吗? 季晏宁属实被这个李氏气笑了,什么脑子啊,这么能脑补? 李氏看到季晏宁莫名其妙的笑容,问道:“你笑什么?” “笑什么?”季晏宁漫不经心的颠了颠手中的菜刀,好笑道:“自然是笑你蠢,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在让我听见你诽谤我,那我就没之前那么好说话了,按照我朝律法,随意诽谤污蔑他人,传播不实谣言,杖二十,走吧。” “去哪?” “官府。” 李氏愣了愣,面上闪过不自然,她往后退几步,冷哼道:“你竟敢让我去官府,等我男人回来看他不打断你的腿,再者,如果你没有私会情郎,你们沈家哪来的钱买米买肉,还裁了几身料子做衣服。” “好你个李岁珍,你竟敢如此血口喷人。旁边的朱氏终于听不下去了,她往旁边扫了扫,从院子角落处抄起个扫把就朝着李氏身上招呼了过去,边打边骂:枉我还念及大家一个村的情分,想让晏宁息事宁人,不再追究,没想到你竟然这样污蔑她,今天老娘还就打了,你尽管找来,大不了我们去村长那里让他给咱们评评理。” 李氏先是被朱氏的阵仗吓了一跳,然后往院子里跑去,朱氏追了上去,李氏从自家院子里抄起扫把,两人就打了起来。 沈千虞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娘这样,虽说朱氏平日也挺彪悍的,但是与村里人向来和善,从不争吵,现在与李氏扭打在一起,看来是真的气坏了,她连忙上前,却被季晏宁给拦了下来。 季晏宁扫了一眼缠打中的两人,就目前而言,朱氏占了上风,不过也是,李氏身形肥胖矮小,看起来就有些行动不便,朱氏虽说也不是很瘦,但却比李氏高了半个头。 “你去请村长过来。” “可是嫂嫂,我得帮娘去啊。” 季晏宁将刀扔在地上,拿走了沈千虞手中的棍子,道:“我难道是摆设吗?你快些去请村长过来,我去帮娘,你要是再晚一点,李氏说不定就被打死了。” 沈千虞一惊,形势这么严峻吗?她忙不迭点头,然后一阵风似的向外跑了出去。 季晏宁看着李氏,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冷笑,她当然不会去见什么官老爷,那都是用来敲山震虎的罢了,一来李氏草包一个一定不会去,二来这官老爷日理万机,她们要是真去了官府,那官老爷一听是村里蒜皮鸡毛大的小事,说不定一气之下赏她们几板子。 划不来。 眼下这李家院里没人,在村长来之前,她就好好收拾收拾李氏,不然等着村长过来,必定又是口头教育几句就息事宁人。 不狠狠打李氏一顿,她怎么知道长教训? 季晏宁颠了颠手中的棍子,冲上去就帮着朱氏一起教训,李氏和朱氏手里的扫把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两人干脆直接彼此用力拉扯,李氏身形肥胖,落了朱氏几步,朱氏揪着她的头发不放用力撕扯,李氏脸上露出痛苦狰狞的表情,但也不甘示弱,她用力一挥,就往朱氏脸上挠去。 说时迟那时快,季晏宁一棍子打到李氏手上,李氏吃痛惨叫一声,缩回了手,季晏宁扔了棍子就往李氏身上掐去,她下手不知不觉又隐蔽,李氏疼得惨叫出声,蹬着一双腿反击,可是无奈身形过于不灵活,蹬了半晌也没蹬到季晏宁和朱氏。 三人缠打了半晌,院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村长迈着不怎么灵活的步伐从院外冲了进来,气道:“快些分开,这成何体统,这帮疯女人。” 几个妇人闻言连忙上前拉架,强行将三人给分开了。 待众人看见这三人的模样,都被惊了惊,朱氏和李氏一个比一个狼狈,两人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被撕破了,李氏比朱氏还狼狈些,脸也被抓破了,朱氏额头上被李氏也抓破了,倒是季晏宁除了头发乱些其他倒还好。 李氏的丈夫冲进院子里看见李氏这副模样,当即怒不可遏:“这是怎么回事?今天这事情她们沈家必须给我个交代,将我媳妇打成这样,不给我个说法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院子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王婶道:“这朱氏看起来和善,咋还动手打人呢?看把李氏打的。” “要我看,李氏就是活该,平日里就她爱嚼舌根子,估计是这回惹毛了朱氏,这才找上门来揍了一顿。” 周婶道:“可不就是遭了报应。” 另一人阴阳道:“可是我听说沈家昨天可是买了好些东西,这哪来的钱啊,可别真的让李氏说中了,这钱来的不干净吧。” 李氏看见自己的丈夫,当即眼泪就流了出来,她抹了抹脸上的鼻涕,这一抹将血抹得满脸都是,看起来既可怖又恶心,李氏哭道:“相公,村长,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两个疯子冲进院子里将我一顿打。” 村长气呼呼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向沈行之,沈行之这会挡在朱氏和季晏宁前面,季晏宁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为朱氏整理衣服,冷笑出声:“李婶怎么不跟村长说说你干的好事?你要是不服大可跟大家说说你的英勇事迹,看看今天到底是我们给你交代还是你给我们交代?” 李氏眼神躲闪,哭诉道:“我作为长辈说你几句你就对我大打出手,还有没有天理了?你看看你们娘两个将我打的,一块好地都没有,赔,今天不能赔我十两八两的,我就告到官老爷处,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李氏哭声震天响,她丈夫也在旁边帮腔道:“我媳妇都让你们打成这样了,今天要么留下钱,要么留下你这小贱人抵罪。” 说着,他将猥琐的目光放在了季晏宁身上。 季晏宁冷笑道:“你还真是会偷梁换柱,作为长辈就是说我耐不住寂寞私会情郎?那我还真的长见识了,梧桐镇还真是卧虎藏龙,有你这种人在。” 村长眯了眯眼睛看向李氏,问道:“这是不是你说的?” 李氏当即矢口否认,“绝对不是我说的,是她存心污蔑我,她就是个疯子。” “我刚来这里,与你并不算相识,我污蔑你我图什么?我又为什么要污蔑你?” 季晏宁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拉了拉朱氏的衣角,用口型说了一个字。 ‘哭。’ 第13章 这好人还真让他做了 朱氏领会了她的意思,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哭道:“我与你一向和善不曾红过脸,我自觉没什么地方得罪你,没想到你却私底下骂得如此脏,李氏你今天要给自己要个交代,那我也要给我的儿媳妇讨一个公道。” 李氏又哭又骂:“我就是说她几句,谁让她顶撞我。” 村长脸黑了黑,先前他还不太信,可是朱氏一出声,先前的季晏宁就有七八分可信了。 毕竟沈家在村里一向有些脸面,沈行之前几年做过村里的教书先生,也就是这两年家里的学堂没啥娃娃了,沈行之为了家中生计不得不重新种地,朱氏在村里向来温和,几乎不曾与人红过脸,沈家二郎更是不得了,这两年考了童生,秀才。 这村里人包括他这村长都要给沈家人几分颜面。 现在要是为难沈家人,将来沈家二郎真高中进士,将来指不定找他们算账。 村长用拐杖点了点李氏,骂道:“老四家的,还不赶紧管管你媳妇,看看这都说的啥话,骂人家媳妇偷汉子,怪不得会被人家打,我看你这是自作自受。” 李氏愤愤道:“村长,连你也偏帮着沈家,我何错之有?那她哪来的钱买吃买喝,村里人谁不知道沈家为了供大郎吃药,二郎读书几乎花光家中的钱财,怎么可能还有钱买吃买喝,若不是干了见不得人的问勾当怎么会有钱。” 朱氏一听这话气得不轻又要扑上去找李氏算账,沈行之眼疾手快连忙拦了下来。 村长也被这话气得不轻,他甩着拐杖就往李氏丈夫身上抽了下,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这丢人现眼的东西闭嘴,给沈家媳妇赔罪。” 李氏丈夫自觉丢人现眼,这一瞬间他好像被众人的目光所嘲笑,仿佛自己的一切尊严都在这瞬间被剥夺,他往李氏身上狠狠踹了两脚,道:“还不赶紧道歉,真是丢人。” “凭什么要我道歉?”李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夫君,一股难以名状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丈夫的话如同一记重锤,重重敲击在她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上,李氏哭道:“你还有没有良心了,你看看我身上都被她们打成什么样子,难道不应该是她们和我道歉?” 村长怒道:“早就知道你爱嚼舌根子,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你居然这么说沈家媳妇,她能不打你,你这纯属自作自受,还不赶紧道歉。” 李氏咬牙切齿看向季晏宁,眼中怒火如炽狠狠地投向季晏宁,季晏宁丝毫不怵她的目光,直直地迎了上去,依旧保持着从容与淡定,不疾不徐道:“下次嚼舌根之前先看好了,柿子专挑软的捏,但我可不是什么任人欺凌的软柿子,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我也不想听你的道歉,若是下次让我听见你在背后议论沈家人的是非,婶婶,我可就没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季晏宁的话语虽轻,却如重锤击在李氏的心头,让她瞬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感,李氏咬牙看了一眼众人,眼见没有人为她做主,哭着跑回了房。 村长对沈行之笑道:“既然你家儿媳妇说这件事到此为止,而且今日李氏也吃了苦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都散了都散了。” 他又转身对李氏的丈夫道:“你回去好好教育教育你媳妇,再让我听到她背后引论别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两个。” 李氏的丈夫忙不迭点头,跟村长赔罪,但是却没有正眼看沈家人一眼。 季晏宁淡淡看了一眼这二人的一唱一和,轻描淡写转身扶着朱氏离开了。 好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村长还真会四两拨千金,还真让她猜对了,不痛不痒的口头教育两句然后再到沈行之这里买个好。 这好人还真让他做了。 一路沉默无言,朱氏忽然道:“晏宁你说得对,人善被人欺,这李氏太过分了,以后我见她一次打一次都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季晏宁笑道:“娘,你放心,李氏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估计这次被吓得够呛也不敢明面上蛐蛐咱们了,倒是你这伤,娘你说你冲上去干嘛?李氏有我一个人收拾就够了,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倒害的您受伤了。” 朱氏拉过她的手,眼中流露出关切之色,温和道:“你这孩子,怎么还跟我如此见外,这么点小伤我都不放在心上,我保护我自己的儿媳妇,我乐意。” 她的声音如同春日的暖阳,温暖而柔和,季晏宁的眼眶悄然泛起了微微的水光,那些平日里深藏不露的柔情与脆弱,此刻似乎被一层淡淡的雾气轻轻笼罩,若隐若现。 她可真幸运,碰到了沈家人。 夕阳西下,斜阳的光辉淡淡洒在每个人身上,那光线不张不扬,却带着几分暖意,温柔而宁静。 眼看着快到酉时了,季晏宁在厨房里准备材料,沈千虞在旁边帮忙,至于朱氏,本要来帮忙,在季晏宁和沈千虞强烈的要求下去了房间里休息,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就没有那么手忙脚乱了,两人花了一个时辰做了十枚柠檬蛋白塔,上次没有来得及给沈父沈母尝一尝,这次就多做了几个。 一半卖给刑掌柜,一半留给自家人。 季晏宁和沈千虞在院子里等掌柜的派人上门取糕点,沈千虞抱着兔子,现在她有两只兔子,今天那只受伤的兔子季晏宁草草包扎了一番,虽然不专业,但也不至于让它死了。 一刻钟后,院外有了动静,季晏宁起身去迎,没想到竟是刑掌柜亲自来取,季晏宁惊讶道:“掌柜得怎么亲自来了,随便派个人来取就好了。” 沈行之见到家中有客人,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迎了过来,季晏宁为他介绍道:“刑掌柜,这是我爹沈行之。” “爹,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刑掌柜。” 刑掌柜抱拳恭维道:“沈兄看起来一表人才,教出了如此优秀的女儿。” 季晏宁:“……” 第14章 夜半受伤 季晏宁:“刑掌柜,这是我公爹。” 刑掌柜:“……” 刑掌柜:“抱歉抱歉,你这小娘子瞧着年纪尚小,一点也瞧不出来已经为人妇了,是我眼拙哈哈哈哈。” 他与沈行之恭维了两句,就扯到了正事上来:“季小娘子,实不相瞒,我这趟来并不只是为了取糕点回去,你那糕点着实好吃,昨日的几个一经售出便被抢空了,但是我上次忘了同你说,你这糕点卖给我们梨园酒家了,可就不能售卖给旁人了。” 他虽喜爱天下美食,也欣赏季晏宁能够做出这份糕点的能力,但他毕竟也是一个商人,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他是一个酒楼里的掌柜,也得盈利赚钱,若是季小娘子又将糕点售卖给别处,他可就不好赚钱了。 季晏宁替他倒了一杯茶,笑道:“掌柜的您尽管放心,我本就打算只买您一家,更何况您还给我翻来一倍的价格,但是我会做一些给我的亲人和朋友品尝品尝。” 刑掌柜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送走刑掌柜后,季晏宁搬来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发呆。 山色朦胧,天黑沉沉的,远处的湖光山色被席卷而来的黑云压了又压,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伴随着雷声四散而来,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 季晏宁朝着远处望了过去,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不知过了多久,她压下心中的不安起身回了房。 熄了烛火,季晏宁和衣而躺,不知过了多久,房里忽然传出一声轻响,转瞬即逝,季晏宁恍惚间觉得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这昏暗逼仄的房间里令人毛骨悚然。 季晏宁猛地从梦中惊醒,她从床上猛地做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她梦到自己被一条巨蟒缠住了身子动弹不得,那条巨蟒越勒越紧,让她感觉到了窒息的危险,险些丧命。 这梦,真实的有些可怕。 她大可喘息着,忽而怔了怔,不可置信地摸向自己的脸,那一瞬间恍惚有温热液体滴落在脸上的感觉并不是她的梦,而是真的血滴落在她脸上。 “你醒了。” 清淡的声音自房间里响起,带了些许疲倦。 季晏宁循着声音看去,透过窗外的月影依稀能够看到有个人影隐匿在黑暗处,辩不清身形容貌,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停止了一瞬,脑海里闪过许多夜半杀人的故事。 可是那声音带着熟悉,分明前几日才听过,季晏宁试探地问道:“沈既舟?” “嗯。” 声音很淡,几乎有些听不见,若不是在这黑暗中被放大了几分,估计也听不见。 夜色昏暗,房间里烛火晃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季晏宁垂着眉眼仔细替沈既舟处理伤口,他身着一袭黑衣,眉眼沉沉,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惨白,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盯着季晏宁,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今日之事,麻烦嫂嫂了。” 季晏宁闻言抬眸看他,两人的视线直直撞到了一起,季晏宁看的怔了怔,率先移开目光偏头去拿纱布包扎。 灯下看美人,果然是别有一番韵味,这沈既舟也不知是怎样长得,又俊又美,当真是生了一副不可多得的好皮囊,此时受了伤又不同于平日里的淡然,多了几分病美人的感觉。 她道:“我不是大夫,但也能看出来你受伤不轻,我现在只是草草包扎一下,你得去医馆。” “嫂嫂放心,死不了,只是我受伤之事只能有你我二人知晓,不能有第三人知道,我爹娘和小妹也不必,麻烦嫂嫂这两日替我打掩护,我可能需要休养两天。” “也不知道你的命是否有你的语气这么硬?”季晏宁上好药,将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蹙眉道:“听你的意思,这两日莫不是要在我这小小的房间里住下。” 沈既舟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季晏宁冷哼道:“我这小小的房间里怎么能藏得了你一个大男人,若是让你爹娘发现了你肯定不会有事,我肯定会有事。” 沈既舟淡淡扫她一眼,眉目有些乏淡,面色比起之前更白了几分,轻声道:“为了让沈明章更好休息,这里是沈家最为安静偏僻的一间房子,隔了其他地方一些距离,轻易不会有人来,我相信嫂嫂有能力不让外人来这里。” 季晏宁盯着他疏淡的眉目和带着几分倦意的眼眸,最后只能答应,没办法,沈既舟这番话既是商量又是威胁,没办法谁让她的小命握在人家手里,同时她在心中暗暗发誓等有了能力,一定要让沈既舟这没心肝的东西好看。 她在心中琢磨一番,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沈既舟已经闭上了眼睛,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因为受伤,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面色染了倦色,又似乎有一些潮红,细密的睫毛为眼睛投下一层淡淡的光影。 季晏宁觉得有些不对劲,上前轻轻将手背搭在他额头上试试温度,手背与额头相触的一瞬间烫得惊人,果然是因为伤口感染起了高烧。 如今已经入秋,天气渐凉,他本身就在发烧,若再放任他在这儿这么睡一晚,说不定真魂归西天了。 季晏宁推了推沈既舟想要他到床上睡,推了半天也没个反应,她轻叹一声,难不成她上辈子真欠了沈既舟一条命,不然现在怎么给他当牛做马的,她费力将沈既舟拖到了床上,为他盖上了被子。 季晏宁坐在凳子上想了会,忽然想到男主好像是有洁癖的,受不了除了女主之外的任何女子触碰,也不知道这男主外表男二内心的人有没有这样的臭毛病。 看了一眼月色,大约是子时左右,季晏宁在房间里翻找了一圈,找出了个类似热水壶的物件,她又拿了盆和毛巾偷偷出了房门,蹑手蹑脚的进了厨房。 季晏宁摸出身上的蜡烛小心翼翼烧了一锅水,还好厨房离沈父沈母的房间远,他们应该听不到什么,至于沈千虞,压根不用担心她。 这孩子睡觉沉,寻常的声音吵不醒她。 将水灌进暖水里,季晏宁回了房间,借着昏暗的灯光打湿了帕子敷在沈既舟额头上,她也不是什么大夫,只能用这样笨拙的办法试一试能不能退烧。 如果明日情况还是这般糟糕,她得想办法去一趟镇上了。 夜半时分,沈既舟悠悠转醒,房间里烛火昏暗,他躺在季晏宁的床上,而季晏宁则趴在床边睡着了,烛火将她映衬的安静温柔,手中还攥着帕子,旁边放着水盆。 他尝试起身,却不料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胸腔处一阵疼痛,沈既舟蹙眉,没在动弹,只静静看着季晏宁安睡的眉眼。 今天晚上的受伤出乎意料之外,出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索性该看的东西都看到了。 第15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花费了几个月终于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这远在千里之外的寿春县,居然也有璟王的人,正是知府莫瑾之,他们似乎在暗中搜集周禀春的一些信息。 周禀春乃是宫里贵妃娘娘的兄长,也是太子殿下的舅舅。 璟王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他本想要夜探莫府找一找莫瑾之与璟王往来的书信,然后暗中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周禀春,他裴淮青不是想登上那九五之位,但是沈既舟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待到时机成熟之时,便是血债血偿之日。 沈既舟两年前便开始习武,他在还是侯府世子之时武功乃是父亲亲手所授,自是不凡,可惜这套功夫在江家沉冤昭雪之日大概不会出现在世人眼前了,他便开始练习之前师父交给他的武功,这套功夫并未在人前显露过,现在就正好合适。 可惜莫府戒备森严,他一路躲避,虽成功拿到了书信然后翻看了一遍又放回原处造出并未动过的景象,可是离开时还是被莫瑾之察觉到了,最后成功逃脱但身受重伤。 学堂去不了,寿春又全是搜查他的人,无奈之下沈既舟想到了沈家,但万万不能惊动沈父沈母,想来想去,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季晏宁这里了。 沈既舟微微垂了眼眸,两年前他来到了这里,从名满京华,随性恣意的侯府贵公子成了偏僻落后的落魄读书生,侯府小世子江棠锦早就同亲人,家族死在了那个雨夜,如今活下来的只是另一个沈既舟。 两年前,他爱上了一名女子,那女子名唤宋宜秋,她貌美高雅,谈吐不凡却出身青楼。 江空微树,天远不宜秋,真是极好的名字。 侯府小世子江棠锦对她一见钟情,他见过许多女子,京城里倾慕于他的世家贵女不在少数,可是他一个也没瞧上,只独独爱上了宋宜秋,不管不顾为她赎身。 他以为二人两情相悦佳偶天成,郎有情妾有意,想尽法子终于排除一切艰难险阻娶她回家,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一腔真心却是宋宜秋口中的笑话。 宋宜秋乃是璟王的人,此次接近江棠锦并设计让他爱上自己不过也是任务之一,为的就是通过江棠锦拿到江府的印章。 结果显而易见,她成功了。 父亲身居高位,母亲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而江棠锦又少年成名,皇帝敏感多疑,早就不满门阀世家垄断朝廷,受了奸人挑拨先拿江家开刀,证据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上面的印章乃是江温瑜的私印,于是昔日保家卫国,战功赫赫的护国大将军成了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那时江棠锦才见识到了世人口中的帝王无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此话果真名不虚传。 母亲明临长公主裴筝与皇帝裴复一母同胞,自幼一起长大,为护皇帝登上皇位不知费了多少代价,最后却为证清白自刎于殿前,父亲与皇帝自幼一起长大,年少时便倾力辅佐还是青王的皇帝在一众皇子中登上了皇位,后来又为皇帝平定西北,南蛮,最后父亲为护他和妹妹逃出京城拼尽全力,最后也同母亲死在了一处,江棠锦同妹妹一起倒在了那个风寒彻骨的雨夜。 他自小亲厚的舅舅,高高在上的皇帝冷眼旁观,一点辩驳的机会也不给江氏族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姐姐倒在雨中,看着江氏族人的血染红了雨水,映衬着天际,红得骇人。 曾经显赫的江氏一族,在一夜之间被血洗了个干净。 权势终究惑人心性。 而这一场惨剧的背后是他江棠锦推波助澜,一手造成的。 大约是老天垂怜,听到了他临死前的祈求,再后来他悠悠转醒成了梧桐村的书生沈既舟,他一心想要报仇,可是这里远在千里之外,他无权无势更无钱,谈报仇比登天还难。 沈既舟不得不小心筹谋,步步为营,皇家人的势力和眼线遍布天下,若是走错一步被皇帝和裕王发现了端倪,他和沈家都将万劫不复。 沈家人待他很好,他可以因为报仇将自己置身险地,但他不可以自私地将沈家人拉下水。 那段时间他几乎不敢闭上眼睛,午夜梦回时父亲,母亲,妹妹还有江氏族人一个一个出现问他为什么要引狼入室将整个家族带入深渊。 他们的血,他们的泪清清晰晰地被沈既舟看在眼里,他在梦中祈求长辈亲人的原谅,一遍又一遍的发誓一定会手刃仇人,血债血偿。 在仇人面前,他先得有报仇的资格,他要回到京城之后步步筹谋,如今他只有考取功名这一条道路,索性之前基础不错,读书对于他来说不算太难。 一月前,他从同窗跟前知晓了自己曾经佩戴的玉佩在京城珍宝阁里拍卖,价值千金,他沉寂的心弦动了。 江棠锦成为沈既舟的那一年曾经顺手救过韩家小公子韩元禧一命,他用当时救了韩公子的恩情求韩霖出手为自己拍下玉佩。 这枚玉佩价值千金,他自知不过救人一命的恩情有些单薄,韩霖念及救命之情定会答应他的请求,但他还是花费了一月时间编写了一本书赠与韩公子。 韩家商贾出身,生意遍布各地,算得上是江南一带最大的商贾之家,韩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能够成功进入殿试谋得一官半职。 可惜儿子不怎么争气,韩家倾尽资源财力供他苦读多年,眼看着马上十五岁了居然连童生都未考中,也许是真没有读书的天赋吧。 江棠锦曾经在十二岁那年高中进士,扬名天下,学堂祭酒说他天资聪颖,百年一遇,所以虽不敢保证这本书能让韩公子成功进入殿试,但如果韩元禧能够仔细攻读,定会受益匪浅。 韩霖或许知道他近两年连中童生,秀才,也没有嫌弃他那本书。 沈既舟成功拿到了那枚玉佩,他害怕贸然拿了玉佩让皇帝和裕王起疑心,又费了一番功夫抹去了韩霖跟他见面的行踪,韩家本就富贵,宝贝的东西多了去了,韩霖想要拍下江世子曾经的玉佩再正常不过,韩霖是重情重义之人,不会随意透露沈既舟。 这枚玉佩是母亲给他的,自他有意识以来就一直佩戴在身上,他和妹妹一人一块,乃是一对,可惜妹妹的那枚玉佩不知所踪。 他多次暗地里打听也没有眉目,这两块玉佩乃是宫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母亲说,日后他有了心上人,经历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爱之后就将玉佩给她,然后一代一代传下去。 那时候的江棠锦想要将它交给宋宜秋,却觉得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最终还是没有送出去。 或许他对于宋宜秋只是少年一见钟情的悸动,只是这悸动对于他来说太难得了,他才会误打误撞以为这就是爱情。 现在,这枚玉佩成了他唯一可以怀念家人的遗物。 直到,他遇到了季晏宁,他只看季晏宁一眼就知道,或许季晏宁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第16章 没想到你还挺会骗小孩 他这个嫂嫂可是非常不简单。 沈既舟在大婚前夕见过季晏宁,那时候就觉察到沈明章气色虚浮,面色惨白,或许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那时候的季晏宁虽貌美但实在花瓶,骄傲自大,好吃懒做,自私刻薄这些词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沈既舟之前很好奇沈母的眼光,怎么千挑万选选出这样一个人,但是他无意插手此事,便也没管。 再后来见到季晏宁是沈明章葬礼前一日,再见之时,她依旧貌美,但那双眼睛有了灵气,又灵又媚,通身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好吃懒做,现在却高雅沉静,自信潇洒。 短短几日,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还真是让人惊讶。 但是沈既舟并不想知道这短短几日自己的嫂嫂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只知道或许季晏宁能帮他完成一些事情。 从季晏宁开始捣鼓赚钱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他暗暗关注着这个女子,本想放长线钓大鱼,但是时间不等人,他几乎没有时间了。 于是沈既舟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 等季晏宁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她揉了揉酸涩的脖颈,扫了房间一眼,沈既舟已经昏迷不醒,脸色苍白。 她上前将手探了上去,没有昨晚烫了,估计是烧退了,但是他的伤还是有些麻烦。 季晏宁犹豫了下,然后掀开被子三下五除二将沈既舟的衣服给扒了,趁着他还没醒,自己得确定一下沈既舟到底伤得怎么样,昨晚的时候,她想扒来着,但是刚要开始行动沈既舟就淡淡地看了过来,然后她就悻悻缩回了手。 她肯定是不介意什么男女大防,她生活的年代,大清朝都已经灭亡了一百多年了,有些人大街上裸奔都不尴尬,她为了沈既舟的安全着想当然不会介意,也不会尴尬。 毕竟沈既舟要是嘎了,估计离她被嘎的日子也不远了。 再说,看看美男腹肌又不犯法。 但是估计沈既舟就不这么想了,所以季晏宁也就偃旗息鼓了。 如今趁着他睡着了,季晏宁正好看看他的伤势,今天也好去镇上取些药。 沈既舟的胸前几乎有些血肉模糊,身上一刀接着一刀在肌肤上肆意蔓延,皮肉卷起一看就觉得疼,季晏宁蹙眉将衣服小心翼翼的给他穿了回去。 昨夜季晏宁看他胳膊那里受了伤就给他处理了,本想看看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结果被沈既舟给拦了下来,她只得放弃,本以为他拒绝自己看,应当不是很严重才对,可今日看了看才知道是真的很严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了一个晚上。 “也不知道得罪了谁,下手这么狠。就这还想要报仇?我看没被昨晚没被黑白无常来索命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季晏宁嘟囔了两句,抱着水盆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沈既舟睁开了眼睛,回想着季晏宁刚刚的话,眼中浮现出莫名的情绪。 朱氏在厨房里忙活早餐,她将锅里的馒头取了出来,看见季晏宁过来就问了一句。 季晏宁放下水盆就过去帮忙,道:“娘,我今日想去镇上一趟,我有些事情想找刑掌柜,让小妹陪我去就好了,不用麻烦您跟我爹。” 朱氏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动身,早些回来昂,太晚了不安全。” “待会吃完早饭我顺手将今日的糕点做了带给刑掌柜,也不用麻烦他派人特意来取一趟,娘,你放心,天黑前我俩一定回来。” “行,你忙你的去,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帮倒忙了,省得搞砸了,今天日头好,我待会将咱们家的被子拿出来晒一下。” 季晏宁笑容僵在了脸上,晒被子得进房间,进房间了藏在里面的沈既舟就会被发现。 到时候沈既舟有没有事情她不知道,但是朱氏一定不会放过她,毕竟沈既舟再怎么说也是亲生儿子,哦不,披着亲生儿子的皮,但她可啥都不是。 朱氏半晌没等到季晏宁的回答,疑惑地看向她,季晏宁注意到朱氏看过来的目光,连忙笑道:“娘,我昨晚睡不着又琢磨出了一道新吃食。” “新吃食?” 季晏宁点头道:“是的,新吃食,只是这吃食有些特殊,需要在房间里密封整整一天,期间要是被人打断了那就相当于前功尽弃了,到今晚才能打开,娘,要不我们被子改天再晒吧。” 朱氏奇怪道:“还有这么奇怪的吃食。” 季晏宁在朱氏的注视下诚恳的点了点头。 朱氏疑惑看她,又收回了视线,她怎么觉得儿媳妇今天怪怪的,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就是很不对劲。 但她也没多问,既然儿媳妇都这样说了,她作为一个长辈自然也不能扫她的兴。 所以朱氏也就随着她去了。 季晏宁看着朱氏离去的背影,轻轻呼出一口气,这年头骗人还真不容易。 吃完早饭后,想起房间里还有个沈既舟,季晏宁趁着众人不注意盛了一碗粥,又顺了两个馒头往自己房间闪了,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沈千虞这几日越发崇拜这个嫂嫂了,简直就是她的小尾巴,吃完饭她在院子里喂小兔子吃草,忽然看见嫂嫂鬼鬼祟祟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又出来往自己屋子去了,手上端着什么东西隔着太远了她没看清。 然后沈千虞起身跟了过去,季晏宁看见沈千虞心里暗道不好,这会子想把东西往身后藏已经来不及了,下一刻,沈千虞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些许疑惑:“嫂嫂你没吃饱吗?” 季晏宁看着小朋友天真无邪的小脸蛋,笑道:“对的,嫂嫂刚刚在想别的事情,没来得及好好吃早饭,现在饿了所以还想吃一点。” “那我陪嫂嫂一起吃。” 季晏宁笑容顿在了脸上,刚应付完一个怎么又来了一个? 季晏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小千虞,嫂嫂呢最近呢在研究一个新的吃食,但新的吃食要在房间里整整封闭好几日,不能见光,也不能沾上陌生人的气息,不然就失败了,小千虞是支持嫂嫂的吧?” 沈千虞乖巧地点点头。 季晏宁又循循善诱:“所以这几日不能随便进入嫂嫂的房间好不好?” 沈千虞又乖巧点点头。 季晏宁又跟她许诺:“今日嫂嫂带你去集市上买好吃的,你先去喂小兔子,等嫂嫂回房吃完饭了找你,这件事情不能让爹娘知道,答应嫂嫂可以不。” 沈千虞坚定的点点头。 季晏宁看着沈千虞远去的背影,长长呼了一口气,闪身进了房间。 沈既舟懒懒的靠在床边,轻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挺会骗小孩的。” 季晏宁:“?” 第17章 实在是有些面目全非 季晏宁将吃食放在桌子上,阴恻恻开口:“谢谢夸奖,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倒霉。” 沈既舟端起粥自顾自喝着,没理季晏宁。 季晏宁看他不理自己,坐下后撑着下巴看他用膳。 衣着简素却衣袍翩跹,长发如瀑自然地垂了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居然又柔顺又有光泽感,眉眼轻垂,明眸善睐,似虚空明月,当真人间极品。 等他吃完季晏宁收拾了碗筷出去了,关上房门转过身去,就看见沈千虞眼巴巴的等在门外,她笑了笑,牵着小姑娘去厨房了。 两个时辰后,季晏宁左手拿着食盒,右手牵着沈千虞坐上了周叔一如既往晃荡的驴车,悠悠荡荡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安阳镇。 安阳镇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车马络绎不绝,两侧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充斥着小贩的叫卖声,季晏宁跟周叔说了一声后,就牵着沈千虞往梨园酒家去了。 刑掌柜看到门口的两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随即眼里迸出亮色,连忙将季晏宁和沈千虞请了进去:“季小娘子,你怎么还亲自给送来了?” 季晏宁将食盒递给刑掌柜,笑道:“我今日来镇上置办些东西,正好就一道做了送来,省得麻烦店里的伙计再跑一趟。” 刑掌柜乐呵呵地接过食盒,摸着胡子看向季晏宁,眼里尽是慈祥。 这季小娘子是越来越对他的胃口了,有本事有能力又有礼貌,还会做美食,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有趣,这样特殊的人。 “季小娘子,老夫啊看你越看越喜欢,就像自家孩子那样。” 季晏宁连忙拱手:“多谢掌柜抬爱。” 刑掌柜忽而脑子里灵光一现,摸着下巴道:“要不这样,我给你一天二两银子,雇你在我这梨园酒家专门给我这里供应糕点,我出的这价格整个安阳镇都少有,老夫看你有能力,就想留住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季晏宁怔了怔,思索一番最后摇头:“多谢掌柜好意,但我家中有事恐怕不能承受您的一番好意了。” 刑掌柜理解的点点头,最后轻叹一声,虽然面上表示理解理解,但他心中还是很遗憾的。 依他看,季晏宁能做出柠檬蛋白塔如此美味的东西,必定还有其他独门手艺,就算没有,凭着这柠檬蛋白塔也绝对会有非凡的成绩,绝非池中之物,而且楼里的厨师们都研究了两日也没有研究出来这柠檬蛋白塔的做法,这些人可是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挖来的,是梨园酒家的顶梁柱。 若是能够收为他刑纪中也不算后继无人,有了季晏宁的厨艺,那梨园酒家必定能够走出安阳镇名动天下,可惜啊可惜。 刑纪中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 当然,他也是惜才之人,看到季晏宁这样的好苗子,难免动了心思。 季晏宁拒绝刑掌柜,又诚恳表示了自己的谢意,拉着沈千虞就告辞了。 两人刚出了梨园酒家,迎面撞上几个官差。 这些官差面带凶色,蛮横无状,看到百姓在街上,一点也不避讳,若是挡了他们的道直接就一剑挥了过去,吓得众人纷纷后退,有官差在告示栏贴了告示就匆匆离去。 季晏宁赶紧将沈千虞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然后后退几步确保不会撞到这些官差。 她和沈千虞两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碰上这些官差那就相当于麻雀斗公鸡,自不量力。 毕竟就算是这些芝麻大的官也足够碾死她们这些平民了。 待官差离开后,周围的百姓纷纷上前想看看告示上公示了些什么,季晏宁感叹一番吃瓜还真是不管什么年代的人都存在的特性,就拉着沈千虞往进去冲了。 作为一个板正的现代人,她还没见过古代的告示长什么样子,很是好奇。 告示上歪歪扭扭画着一个勉强能看清楚是人像的画像,应该是个男子,身形有些清瘦,看起来年纪应当不大,脸上嘛也没什么特别,就平平无奇一双眼睛,嘴巴鼻子都画上了,勉勉强强是人,但季晏宁敢肯定,就算是告示上这人的爹来了估计也认不出。 实在是有些面目全非。 季晏宁往告示上旁边的字上扫了扫,笔迹隽秀清俊,看得出笔力不错。 但当她仔细看了看后面色有些怔愣。 告示上写:昨日知府大人寿辰之际,有歹人闯入府中欲行凶,但并未得逞,被府中侍卫重伤后不知所踪,先全县搜捕此人,若有检举者或提供重要线索,赏一百两银子,特此告知。 重伤? 不知所踪? 季晏宁双眼微眯,忽而轻笑一声,昨夜沈既舟忽而重伤回来,而今天又碰巧看到有官府贴告示抓人,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依她看,这上面所谓的‘歹人’十有八九就是沈既舟了。 只是不知道这沈既舟又搞什么幺蛾子,竟然还夜探知府的府邸。 季晏宁暗叹一声,虽不知道书中剧情为什么离谱到了这种程度,但是沈既舟也就是江棠锦当真是可惜,少年英才,翩翩贵公子一夜之间满门抄斩,此后一生都将背负血海深仇,偏偏他这个身份,要想报仇,真就是难如登天。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才最痛苦。 旁边的大爷莫名其妙看了季晏宁一眼,好奇道:“这位小娘子,你笑什么?” 季晏宁闻声看过去,慈祥的面容花白的头发,但那双眼睛看起来如黑曜石般,看来这老头精神矍铄,看起来貌似身份不凡。 她道:“这上面的画像太丑了,歪七扭八,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这谁能认出来啊,也不知道官差贴出来干嘛,这不纯纯浪费人力物力吗?” “嘘,小娘子可不敢这么说。”老头连忙朝季晏宁做了噤声的动作,又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异样,才小声道:“你这话万一让知府大人知道了可饶不了你,知府大人公正不阿,最是厌恶有人背后随意议论官差,议论朝廷,被他知道了要拉你去打板子的。” 季晏宁挑眉,既然知府大人刚正不阿,怎么纵容这些官差在大街上如此骄横霸道,估计也是狐假虎威吧。 她往前面的街道处扫去,眼下大街上有不少官差,这些人分为两波人行动,一波拿着画像到处询问,另一波人则拿着画像在各个店铺里搜查,甚至连老百姓的屋子也不放过,照样进去搜个干净。 看来这知府老爷不找到人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老人看季晏宁年纪尚小,轻叹一声为她做起了科普:“咱们明启一般的画家都这水平,就这还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了,那些拔尖的都在京城里头,谁愿意到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不过老夫我几年前也曾去过京城,那鉴品轩,就那京城最出名的画坊,那里头最出名的画师画得是栩栩如生,惊为天人啊,不过要论起明启第一画师,还属丞相府小公子纪青允,那一手丹青,妙笔如有神啊,老夫我要是有得见的一日,就是死也无憾了。” 季晏宁抓住了话语中的重点,就这水平也算中等偏上的水平?那她可对这老头口中的明启第一画师的含金量有待考量了。 季晏宁挑眉,笑意吟吟道:“实不相瞒,老伯,我也精通一点丹青之术。” 老头听了直皱眉,上上下下打量一眼季晏宁,质疑道:“小娘子,这可不兴胡诌啊。” “老伯若不相信我,那我就给老伯展示展示,现场做一幅画送给您,这样您应该能相信,不过如果老伯对我的作品满意的话,那我希望老伯答应我一个请求。” 第18章 瞠目结舌 魏卫颇为惊讶地看向季晏宁,定定瞧她两眼,最后点头道:“好,我魏某人乃是爱画之人,若是你的画让我满意,那我就答应你帮这个忙。” 季晏宁笑道:“那我们寻一处僻静之所,我为魏老伯展示。” 魏卫看了眼两个小姑娘,沉吟道:“那我们就去附近的酒楼里吧,不知小娘子想画些什么,山水画,水墨画,静物画还是人物画?” “人物画。” 季晏宁前世的时候跟着爷爷学过国画,他老人家是一所顶尖大学的美术学院教授,她自小耳濡目染,虽比不得爷爷,但也不会轻易堕了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 她觉得自己的作画水平,比起这告示上所谓的中上等水平好了数倍不止。 几刻钟后。 季晏宁,沈千虞和魏卫三人坐在了绮音阁的一处包间里。 趁着魏老伯和小二交流的瞬间,而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魏老伯也看不到,季晏宁把沈千虞拉了过来,在她耳旁轻声叮嘱了几句。 沈千虞的小脸由开始的平淡变为疑惑到最后的惊讶和不解,但看到季晏宁给过来的眼神后,她自觉闭上了嘴巴。 她虽然不理解嫂嫂这样做的用意,但是也不会多问坏了嫂嫂的好事。 季晏宁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对魏卫笑了笑,铺开画纸开始作画,魏卫好奇地掀长脖子来看,又觉得有些看不舒服,索性直接跑到季晏宁旁边看。 季晏宁端起纸笔将要下笔之前,她忽然停了下来,抬头仔仔细细地将魏卫看了又看才开始作画。 店小二送来的纸笔都是上乘的,桌上有一个精致小巧的檀木盒子,盒子分为两层,第一层是一些作画工具,可以自主取下,第二层则是各色颜料,共有四十八格。 这盒子是魏卫特意派店小二通知府里的管家从自己家中拿来的,换做他的画来说,这些颜料和工具乃是他的宝贝,价格昂贵,他走遍天下花了极大的代价才得了这么多颜料,是他珍藏多年引以为傲的东西,如今能让季晏宁和沈千虞两个小女娃得见一眼,也算给她们开开眼界。 季晏宁轻笑一声,她果然没猜错,这老头身份还真是不简单,毕竟就这身行头跟她们这种人比天差地别,他身上的料子那天季晏宁在衣料店也看到了,是极好的料子,只是价格贵得吓人,一匹就要二十两银子,够沈家几年的开销了。 再者寻常人家哪有钱搞这些闲情逸致,这些画笔颜料堪比金银,非富即贵不可碰。 季晏宁拿起小碟取出几种颜料调色,选了支墨笔,卷起衣袖开始在纸上勾勒线条轮廓,然后一一上色,晕染,最后做以调整,颜料在纸上晕染开来,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魏卫看得是瞠目结舌。 半个时辰后,魏老伯拿起画卷看了又看,画上的人身形有些佝偻,但却面容慈祥沧桑,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周围山水映衬,生动传神,栩栩如生。 “妙,妙极了。”魏老伯一边欣赏画作一边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得一双眼睛都不见了,只看得见周围的褶子。 季晏宁谦虚道:“魏老伯缪赞。” “既然你挺满意的,那我的请求?” 魏卫这会拿着自己的画像激动的手都在哆嗦,他喜欢画作,欣赏画作,可是遗憾的是他并没有作画的天赋。 如今能够得见如此画作,他觉得自己真够幸运,这小女娘的作画水平比起那京城里第一画坊鉴品轩里面最出名的画师也毫不逊色,甚至还胜他几分。 小娘子有什么请求只管说,但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这画可不可以赠与我收藏? 季晏宁点头,暗自狠狠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眼里涌出泪珠,神色哀伤道:“先生有所不知,我身边这位是我妹妹,我还有一位姐姐,我姐妹三人因是女子被父母嫌弃被父母卖给人牙子,两年前人牙子将我姐妹三人买到了一处府上做丫鬟,没想到主家好色,看中了我姐姐的美貌想纳她为妾,却被夫人知道一气之下要把我姐姐买到青楼,我姐姐宁死不从,夫人派人将她打了个半死,我与妹妹奋力将她从那府邸里带了出来。千里跋涉,来了这里。” 魏卫有些惊讶,他看这小女娘天赋异禀,没想到命运凄惨,起了惜才之心,道:“姑娘命途多舛,不知道姑娘想让老朽帮些什么,老朽一定尽力。” 季晏宁哀叹一声,眼泪说来就来,道:“如今我姐姐重伤昏迷,但那主家家中有些权势,正派了人四处寻找我姐姐,我和妹妹不敢贸然前往药店买药,我看先生身份不凡,希望先生去趟药店帮我买些伤药和补药,若有人问起来,请您一定要帮我瞒下来,就算老伯买我这幅画的酬金如何?” 魏卫欣然答应下来,季晏宁解开自己腰间的钱袋递给他,但魏卫却推了回去。 “小娘子的请求我一定办到,我怜你姐妹三人命运多舛,生活不易,也欣赏你作画天赋异禀,这幅画就算卖出去也值好些银子,小娘子肯将画作赠与我,老朽感激不尽。” 季晏宁听他如此说,便也收回了钱袋,魏卫去了外面吩咐了管家几句,管家带着疑惑领命下去了。 魏卫笑道:“小娘子真就这么点小小请求?其实若是姑娘开口,我也可以帮你们姐妹三人抹去行踪,找一处安身之处。” 季晏宁摇头,笑道:“先生能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其他就不麻烦先生了。” 魏卫笑叹一声,未再言语。 他看出了这小女娘的心思却并未拆穿,她定然还有别的事情瞒着自己,但魏卫并未放在心上,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办到的。 不一会儿,管家就提着药包走了进来递给魏卫,魏卫拿在手中颠了颠交给季晏宁,季晏宁眉眼弯弯接了过来。 这管家好生贴心,看出了她们二人不通医理,连每种药的用法和注意事项都写的明明白白,全列在一张纸上,一并交给季晏宁。 拜谢完魏卫后季晏宁带着沈千虞离开了。 季晏宁淡淡瞥了一眼,二人在一家医馆门口停步,里面果真有官差查人盘问。 绮音阁。 魏卫欣赏着手中的画卷,管家在旁道:“老爷,我去医馆取药时遇到了官差询问,应是昨晚莫知府遇刺之事,这姑娘巧在今日取伤药,甚是蹊跷。” 第19章 出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魏卫淡笑不语,他此时通身气度已经发生了变化,如果说之前或许是有几分气质的小老头,可现在却像一个运筹帷幄,行兵布阵之人。 管家看他一眼,迟疑道:“老爷,这两位女子出现的时机太巧了,甚是可疑,可要派人跟着?” 魏卫淡淡看他一眼:“不必多事,可疑又如何?我并不在乎这些,我所求只是绝世无双的画作而已,你不觉得这画工与他有几分相像吗?只可惜故人离去,我却只能从别人的画作中找到他曾经的灵气。这小娘子天赋异禀,又赠画与我,况且我与她约定如果她的画作令我满意,那我就答应她一个请求,现在做这些举动,不等于背信弃义吗?” “可是老爷,莫知府那边?” “莫瑾之?他我还不值得我放在心上,至于昨晚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不必理会,这件事不必再提,既然答应了小娘子,那我必定说到做到,这件事情你小心遮掩过去,别暴露了她二人。” 管家有些为难,犹豫了一番,还是说出了口:“老爷,京城那边派人来催了,希望您尽快回京共同商议大事。” 魏卫眼里涌起阴鸷,淡淡道:“他既然都做了,又何必要我回去。” “可是老爷,当年那件事情不是也有您的手笔吗?咱们的大计还未完成,老爷您在这里呆了两年,若是还不回去,那边可能会不满……” 魏卫怔了怔,内心思绪万千,自从那件事后,他一直躲在这里不曾面对现实。 是他贪欲上头背叛了曾经的挚友,可他分明只是不甘心。 果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于是他铤而走险,选择与虎谋皮,没想到让自己跌进了深渊,如今想脱离出来也不可能了。 “他真的是好手段,我佩服至极,我觉得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九五之位。盯紧莫瑾之,看着吧,我们会顺着莫瑾之找到惊喜,退下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管家领命退了下去。 魏卫执起画卷继续观赏起来,这幅画色彩搭配和谐,构图精致,画中的细节也栩栩如生,堪称完美,如此画作让他想起了一人。 二十年前,少年挚友一起把酒言欢,可惜如今一人去世,一人退隐,如今也只剩他一人,这般结局,真叫人遗憾。 季晏宁又领着沈千虞在街上到处转了转,买了不少东西,两人手里大包小包提着。 沈千虞疑惑憋在心头很久了,终于问出了口:“嫂嫂,你为何要骗那老伯,咱们哪里有姐姐?” 街上到处都是官差穿进民宅中搜查的景象,季晏宁看了看,带着沈千虞往僻静地方走去。 她将药包打开,将那张说明书往自己袖中塞去,又将药包一一分好打包起来,塞进自己买的各个东西里面,最后又重新包装好,确保不会露出痕迹。 “千虞,嫂嫂做这些事情呢都是为咱们家里人好,但这件事情需要保密,谁也不能说,包括爹娘,嫂嫂信任你,那你能不能替嫂嫂保密?” 沈千虞郑重地点头。 季晏宁笑了,从钱袋中摸出五十文交给小姑娘,沈千虞惊讶的眼睛都睁大了,这对于她可是一笔巨款。 “嫂嫂,给我的?” “不然呢。” 沈千虞惊喜地点头,然后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自己的钱袋里面。 季晏宁低声道:“千虞,这可是封口费哦,你拿了钱,可要替嫂嫂保密哦。” 沈千虞认真点头,她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就算嫂嫂不给她钱,她也会替嫂嫂保密,不过递到眼前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嘛。 待二人找到周叔乘车回到梧桐村,已经是酉时过半了。 朱氏在房间里裁制衣裳,沈行之出去了还没回来,上次季晏宁给全家人一人买回来一身料子,前几日她没抽出空忙活这些,这几日有空了就赶紧给大伙一人赶制一身衣裳出来。 沈千虞跑进房间倒了两杯茶,一杯给季晏宁,另一杯咕咚咚就喝了下去,沈氏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有些好笑:“慢点喝,小心呛住。” “娘,您干嘛呢?”沈千虞好奇地问。 她看季晏宁和沈千虞手里大包小包提着东西,有些嗔怪道:“还能干什么,这不上次你嫂嫂买回来几身料子,我这几日准备赶制几身衣裳出来,你们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 朱氏说着放下手中的针线想要将两人手中的东西接过来,季晏宁一惊,连忙把茶杯放下,将沈千虞手中的东西接过来,一股脑提在手里,笑道:“娘,您继续做衣服,千虞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我去厨房里规整东西,今晚不用做晚饭了,我买了包子,还有一只烧鸡。” 说完,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往厨房去了,生怕朱氏会追上来替她分担,发现里面藏的药包。 背后,朱氏喃喃道:“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怎么看起来神神叨叨的,莫不是中邪了?” 季晏宁确认四周无人,将东西一一打开,从里面取出藏好的药包,又拿了一些吃食就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房间里,沈既舟倚在床头看书,脸色还是有些许苍白,见季晏宁进来只抬了抬眼,并无多大的反应。 季晏宁将东西放下,取出药方对着桌上的药包开始研究起来,忽然问道:“你还真挺有本事,居然敢夜探知府大人的府邸,也不怕交代了小命。” 沈既舟淡淡道:“我敢夜探他的府邸自是因为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季晏宁挑眉,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好笑道:“全身而退?那不知道你有没有算到自己会受这么重的伤?” 沈既舟默了默,道:“出现了变故,是我始料未及。” 季晏宁疑惑。 “那晚的宴席上出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我父亲的一位故人,他身边的护卫武功高强,我不敌他,受了他一剑,只是我不明白,他怎会出现在这里,魏卫,本该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却出现在了偏远的寿春安阳镇。” 季晏宁道:“不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躲过眼前即将到来的灾厄,官差贴了满大街的告示悬赏抓人,挨家挨户搜查,看样子势必要把你给找出来,估计马上就会搜查到这里。” 沈既舟放下手中的书,隔着窗户看向远方,半晌开口说话,声音有些缥缈:“嫂嫂,你替我去找一个人吧,他会帮我们的。” 第20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季晏宁一边对着药方一边配着手中的药,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他,淡笑一声道:“何需麻烦,其实我有办法帮你躲过官差的搜查,但前提是,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要是你不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到时候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 沈既舟面带疑惑看她一眼。 季晏宁从桌上拿起一个药包在他面前晃了晃,看他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无奈道:“你放心,若是你出了问题我肯定也会死,我还没有蠢到去送死的地步,之所以敢跟你这么保证,的确是有几分把握。” 今天出绮音阁时,魏老伯为了感谢她赠画,将自己精巧的小木盒送给了季晏宁。 她已经想好了,先制作一顶假发,然后通过简单的易容化妆来对沈既舟的面貌做出些改变,只要那人不趴在脸上撕扯摩擦,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 房间里烛火明亮,此时已是子时,季晏宁拿出已经处理过后的猪皮,这是她今天特意拐到西市去买的,猪皮已经去除了所有污垢,毛发和脂肪,又用盐水泡了泡去异味。 沈既舟沉默地看着季晏宁的动作,良久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确定要用这个做?用猪皮做人皮面具?” “哎,你可不要小瞧这猪皮,你能不能成功脱险可全要看我买的这张猪皮。” 沈既舟默了默,不再说话。 季晏宁看了看沈既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最后还是拿起剪刀在自己发尾剪了一小撮头发,又将鱼鳔蒸煮捣烂弄成简易版胶水,隔着烛火开始在猪皮正面贴上毛发,伪造成人的眉毛,睫毛和胡子。 她将做好的面具贴在沈既舟脸上,自己则为他调整,拿出画笔开始调整面部轮廓,在脸上调色造影。 半个时辰后,季晏宁笑眯眯地举起镜子递到沈既舟,示意他看。 镜子中已经成了一张陌生的脸,浓眉大脸,面容粗犷,一脸络腮胡子,完完全全一个豪放少年,偏偏有一双潋滟桃花眼,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违和感,但也不会显眼。 人皮面具的细节处被季晏宁做了修饰,若不是贴着脸仔细观察甚至上脸揉搓,几乎不会发现这是一张用猪皮做的人皮面具。 季晏宁道:“接下来,只要换个发型就可以了,估计会很少有人能发现,明天早上你趁大家还没醒之前离开这里,然后你装作我哥哥。” 就说我之前被拐卖家中不知,父母着急寻找,你一路打听到这里听闻沈家买了个媳妇,就想着来碰碰运气,想来爹娘不会起疑,先这样糊弄过去吧,我也想不出去更好的法子了,到时我们随机应变,见机行事,尽量不要露出破绽。 沈既舟怔了怔,定定看着眼前之人,他忽然有些动摇。 沈明章是个善良的人,他虽常年卧病在床,却很聪明,很早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但他并未声张选择了包容,曾经有很多次在背后暗暗帮助他处理了一些事情,沈既舟在心里认定了沈明章是自己的哥哥,季晏宁和沈明章是一样的人,也许不该被他连累卷入其中,可他同样没有了退路。 沈既舟微微垂下眼眸,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将来大仇得报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满足嫂嫂的需求,钱财权势皆可。 就算最后失败了,他也一定会留后手,不会牵连沈家人,不会牵连季晏宁。 但他必须要报仇。 季晏宁看着沈既舟,察觉到了他不开心的情绪,想了想道:“我看过一本书,里面有句话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上天会惩罚每一个恶人,因为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举头三尺有神明……” 沈既舟口里喃喃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眼眶慢慢泛红。 如果真的有神明,有话本子里面的轮回转世,那他愿意以自己往后的生生世世换取,让父亲,母亲,妹妹以及江家族人在下一世能够平安喜乐,万事胜意,他愿意为所有人赎罪。 - “喔,沈家妹妹,村里来了个长着大胡子的郎君,说是来找自家妹妹的,他从李氏那里听说了你家买了个媳妇,正往你家来呢。” 朱氏闻言从厨房里走出来,在围裙上抹了抹自己湿哒哒的手,诧异道:“大胡子郎君?” 季晏宁和沈千虞从厨房里一同跟了出来,院子里的人季晏宁见过,正是上次在驴车上看她晕车给了酸杏的周家婶婶,她微微弯身,有礼貌地朝康氏笑了笑,康氏连连点头道:“是啊,我看见往你家这方向来了,我就赶着来给你说说。” 朱氏偏头看向季晏宁,正要开口询问,院外却突然传来了声音。 “哎呀,季公子,到了到了这里就是沈家,他家前两天买了个媳妇,说不准就是你妹妹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季晏宁挑眉,这声音貌似有些耳熟,她转头看去果真是李氏,李氏后面还站着一位年轻人,这人看起来粗狂不羁,浓眉大眼,脸上有刀疤,看起来颇为可怖,他身后站着看热闹的村民。 李氏看见季晏宁狠狠瞪了一眼,又转过身笑容满面地对身后人道:“季公子,这位便是沈家大郎的媳妇。” 那人看见季晏宁,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从身上接下钱袋取出碎银子扔给李氏,粗声粗气道:“行了,你可以走了,这是给你的报酬。” 李氏笑眯眯接过银子,拿在手中看了又看,最后扬起谄媚的笑容对着身边的人道谢,随后轻蔑地看向季晏宁和朱氏,冷哼一声,扭着屁股走了。 朱氏不明就里地看向季晏宁,将她拉到身边低声问道:“儿媳妇,你真有哥哥?这是你哥哥?” 季晏宁点点头,随后冲过去抱了抱那人,那人没反应过来,疑惑看向季晏宁,她声音哽咽道:“哥哥,你终于来找我了。” 同时低声在他耳边道:“哭啊,你没看过话本子吗?你见过谁家兄妹相认这么生硬的,演技真不怎么样,我看就应该给你颁一个金扫帚奖。” 第21章 朱氏轻轻地碎了 沈既舟闻言僵硬地抱住季晏宁,低头看着季晏宁的脑袋,心中思考她说的金扫帚奖是什么东西,季晏宁见他半晌不肯开口说话,就知道他估计是第一回干这个事情,觉得难为情。 行吧,没事,毕竟谁都有第一次,可以理解。 这种事情她驾轻就熟。 季晏宁转过头尴尬的对朱氏道:“我哥哥他不善言语,几乎不曾与外人打过交道,也很少出远门,这次是为了专门来寻我,娘你不要介意。” 朱氏反应过来,对着季晏宁和她旁边这个说壮汉不像壮汉的络腮胡子男比对了一番。 这兄妹两个长得好像不太像,甚至完全就是一个东,一个西。 朱氏也没多在意,这世间兄妹长得不像的多了去了,也许儿媳妇和她兄长一个长得像母亲,一个长得像父亲吧。 沈千虞奇怪的盯着‘沈既舟’,她总觉得这奇奇怪怪的络腮胡子叔叔有些眼熟,尤其那双眼睛很熟悉,可是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可是这面容她没见过,这双眼睛却很熟悉。 院外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这真的是兄妹两个?当哥哥的都找上门来了,听说这小媳妇去街上买东西,被人给拐卖了,卖到咱这里,要是这男的追究起来,沈家岂不是犯了拐卖妇女的罪了?” “怎么会?你可别胡说,要论罪也是那拐卖人口的人牙子,跟沈家媳妇有什么关系。” 旁边有人阴阳怪气道:“李氏还真幸运,这算不算是天上掉馅饼被她给接到了,我刚刚可看到了那男的给的银子可不少。” “就是就是,李氏还真走了狗屎运。” 朱氏扬起笑容,对着院外的人一挥手驱赶道:“各位都散了昂,大中午的,看什么热闹,还不赶紧回家做饭。” 她又转头热情道:“哎呀,你就是晏宁哥哥吧,快快快进屋。” “虞姐儿,快去地里将你爹叫来,家里来客人了。” 沈既舟被朱氏热情的迎进了屋子。 “晏宁,你哥哥如何称呼?” “如何称呼?”季晏宁笑容有些僵硬,看了一眼沈既舟,却见他波澜不惊的喝茶,季晏宁暗暗横了他一眼,开始瞎编:“他叫季若风。” 朱氏点头,又同‘沈既舟说话’:季公子,说来也是缘分,你妹妹被人牙子卖到安阳镇,我就将她买了下来作为我家大郎的媳妇,可惜大郎身体不好,已经病逝了,晏宁还年轻,我也不忍心她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如今你找来了,那晏宁是走是留我都不会阻拦。” 朱氏说完轻叹一口气,眼眶有些泛红,一提起沈明章,朱氏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继续道:“要是走,我也没什么异议,要是留下来,那我必定拿她当我的亲生女儿看待。” 话音落下,屋内一阵安静,沈明章是沈家人不能提起的话题,提起他,沈家人都不太好,尤其是朱氏,但凡跟沈明章沾边的,季晏宁觉得朱氏会轻轻的碎掉。 “娘,你说什么呢?”季晏宁连忙上前安慰朱氏,轻声道:“我与明章已经拜堂成亲,那我就是沈家的媳妇,您要赶我走,那我还不愿意呢,哥哥此来,只是想看看我过得好不好。” 说完,季晏宁眼珠子一转,看向沈既舟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配合自己。 沈既舟接受到季晏宁传过来的信号,放下茶盏轻咳一声,道:“我妹妹被那该死的人贩子卖到这里,我一路打听过来,如今看见她安全无虞,叔叔婶婶又这么包容她,况且妹妹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自是要成全她。” 季晏宁长舒一口气,沈既舟的声音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之前的他嗓音清楞楞的,像是万年的寒涧,带着些冰冷刺骨的寒意,现在的声音更贴近于他粗犷的面容,带着几分豪爽。 沈父沈母果真没有听出来。 沈行之替他倒了一杯茶,叹息一声道:“季小兄弟放心,我沈家必定善待她,必定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季晏宁听的心头暖暖的,沈父沈母都是良善之人,是不可多得的公公婆婆,她其实挺幸运遇到了沈家人,知书明理,豁达大度,能在他们每个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换做其他人,遇到季晏宁这种开局就克死自己儿子的媳妇,谁家能够接受得了,更何况她还是花了银子买来冲喜的,一般人家都是使些手段与儿子一同下葬,也是所谓的冥婚,再不济就是扫地出门。 冲喜冲喜,冲过了头,喜事变丧事。 当然,沈明章是因为身体原因去了,跟她季晏宁可没有鸡毛关系都没有。 沈既舟垂着眉眼,低头不语,季晏宁急了,这家伙怎么回事? 平时巧舌如簧,到了这个时候变成哑巴,沈行之都如此保证了,沈既舟作为晚辈应该回应两句。 行吧,念及他是第一次,季晏宁忍了下来,她干咳两声,沈既舟又成功接受到了她传过来的信号。 沈既舟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弧度,朝着沈行之拱手道:“沈叔叔客气了,我是晚辈,您称呼我一声若风就好。” 沈行之摸着胡子满意的笑了。 季晏宁道:“爹娘,我与哥哥许久不见了,我想请哥哥在咱们家多住几天,我与他叙叙旧,不知家里是否方便?” 朱氏当然没什么意见,爽快地答应下来了。 她想了想道:“家里如今只有二郎的房间空着,他在学堂一月才回来一次,若是季小哥不嫌弃这两日就住他的屋子吧。” 于是,沈既舟顺理成章地住进了自己的屋子。 半夜里,等着沈家众人都安歇了,季晏宁从自己的屋子出来,敲响了沈既舟的房门。 季晏宁手中拿着托盘,托盘上面是膏药和纱布之类的东西,见沈既舟开了门,她一点也不见外,进去转身将房门关了。 沈既舟摘下了人皮面具,恢复了之前清隽俊美的模样。 “在这样下去,我感觉自己快成贼了,等着沈家人都睡了还真不容易,行了,我给你处理伤口,你去把衣服脱了。” 沈既舟闻言垂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停留了一瞬,猛地移开了目光,淡声道:“不必麻烦嫂嫂,我自己来就好。” 第22章 深藏不漏 季晏宁横了他一眼,开口道:“你确定?可是我怎么记得你这伤是在后背,难不成你后背长了眼睛?” 沈既舟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四目相对的瞬间,季晏宁率先移开了眼眸,带了几分心虚:“你这什么眼神,你放心我没那么饥渴,见色起意要不得,说不准明日还是后日官兵就上门搜查了,虽说我们已经做了准备,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不光是你我遭殃,还会连累整个沈家,你有伤在身,这伤但凡是有些见识的人一眼便会认出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的伤尽快痊愈,但我看你现在有点讳疾忌医啊。” “我没有。” “那你担心什么,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沈既舟面带疑惑问道:“什么?” 季晏宁放下手中的托盘,房中烛火摇曳,她一本正经,语重心长的开口道:“有句话叫做长嫂如母,我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嫂嫂,怎么可能对你起歹心,你放心,我这样做就是想让你快点痊愈,如此对你我都好,毕竟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一番话,说得好生大义凛然。 季晏宁说完后就撑着下巴看向沈既舟,沈既舟轻叹一声,缓缓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和上衣。 “没想到你竟然深藏不漏,当之无愧男模啊,平日里看起来……” 季晏宁惊讶地睁大双眼,沈既舟平日里看起来俊美少年一个,没想到竟然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美少年,有八块腹肌,手臂的肌肉线条看起来很有力量感,她真心实意赞叹了两句,还想再说些什么,接下来的话被沈既舟似笑非笑的双眸给劝退了。 “嫂嫂愣着干什么?不是说要换药吗,开始吧。”沈既舟似笑非笑看她,不轻不重地问了句。 季晏宁犯了会花痴,反应过来时正好对上了沈既舟清浅的双眸,眼里含着明晃晃的戏谑之意,季晏宁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移开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正事上面。 他的后背血痕累累,狰狞可怖,除了剑伤,甚至还有其他伤口,她不是大夫,看不出是什么伤痕,季晏宁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替他上药。 “怎会有这么多伤?应当不是那日在莫府伤的吧?” 沈既舟垂眸,转移了话题:等官府的人搜查过后,你帮我将这封信送到一个人手里,这件事情很重要,还请嫂嫂小心行事,莫要被人发现端倪。” 他将一份信递给季晏宁,继续道:“此人名唤苏远湛,乃是我父亲旧部之子,是我们在这里能够唯一信任的人,两年前我醒后,偶然得知他没死,被人关押起来折磨,想从他口中得知我父亲旧部安西军的消息,我想尽了法子救他出来,此后他便为我效命成了我的暗线,你将这份信送到他手里,他知道怎么做,还有一件事,希望嫂嫂能出面帮我赎一人,他在醉欢楼,这是银子。” 季晏宁接过信和银子,抬眸去看他,沈既舟眼里没了之前的戏谑,眼里都是认真的神色,她透过他漂亮的眼睛看到自己缓缓点头。 她思索着刚刚沈既舟的话,这番话涵盖的信息量很大,她原本以为沈既舟想要复仇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但如果他手握他父亲的旧部,再凭借着计谋,估计还能有几分实现的可能。 江温瑜手握十万兵权,长公主裴筝手中据说有一支皇家暗卫,乃是先皇亲手所赐。 也怪不得皇帝会忌惮,一个护国将军,一个长公主,且还手握兵权,功高盖主,谁人能不忌惮,恐怕皇帝夜里都睡得不太安稳。 如今这苏远湛成了沈既舟的人,估计江温瑜手中的虎符十有八九在他手中,说不定长公主裴筝手中的皇家暗卫也在他手中。 说不定沈既舟还真不是白日做梦。 季晏宁颠了颠手中的银子,沉甸甸的,惊讶的发现重量竟然不轻,应当是一笔数量不小的碎银子,她打开钱袋瞅了一眼,里面是一些碎银子,甚至还有几张银票,是她目前为止所见的一笔巨款。 季晏宁忽然想起了他背后狰狞可怖的伤痕,不可置信道:“这笔银子是用背后这些伤换的?” 沈既舟低低应了声。 季晏宁捏着手中的钱袋,忽然觉得有如千钧之重,沉的她内心有些喘不过气。 却听沈既舟满不在乎的轻笑一声:“这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必须要将他赎回来。” 季晏宁轻叹一声,看他不太想提起这个话题,转移了话题。 “赎人?醉欢楼?” 季晏宁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瞬间燃起了她熊熊八卦之心,挑眉道:“这名字一般都是什么青楼吧,青楼里赎人,难不成你在这里有心上人,为了不让她受罪,所以才宁愿自己遭罪吧?” 心上人? 沈既舟冷笑一声:“我没有断袖之癖。” “断袖之癖?男的?不是女子?” “醉欢楼并非只有女子,还有男子,就是所谓的清倌。” 季晏宁问道:“为何要赎他?” 沈既舟道:“现如今,朝堂派别林立,太子裕王一派,璟王一派,青王一派,彼此不合,我江家向来站队中立,不掺和帝位之争。” “太子乃皇后所出,背靠相府,裕王自幼丧母被皇后抚养长大,算得上是太子一派的人,青王生母是俪贵妃,背后靠的是兵部尚书,只有璟王,母妃出身寒微但颇为受宠,璟王本人也是很有能力和手段,所以才能与太子和璟王分庭抗礼,争一争储君之位。” “璟王为了让自己争位更有把握,他多次在暗中试图拉拢我的父亲并未成功,但他心有不甘,所以他派人接近我,这次他成功了,我的确爱上了那名女子,一见钟情心生喜欢,他拿到了独属于我江氏的印鉴,璟王很聪明,他知道皇帝早不满世家把权,垄断朝堂,最后通敌叛国的罪名落了下来,辩都不容辩一句,满门抄斩,无一幸免。” 季晏宁静静看着他,沈既舟轻笑一声,继续道:“我父亲光明磊落,母亲亦是女中君子,族人更是为了家国征战天下,虽死无悔。我想要报仇,用仇人的血来祭奠我江氏族人的亡魂,但我也不能让他们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被国人耻笑。” “他们清清白白的来,也得清清白白的去。” 第23章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最后一句话,重重地落在季晏宁心上,泛起层层涟漪,让她久久不能平静,她抬头看沈既舟,想开口安慰他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她想到了江氏通敌叛国背后的真相与那权势之争有关,却不知真相竟然如此沉重,沈既舟将这些错误全都归咎到他一人身上,可是在她看来,沈既舟固然有错,但如果将这些全都归咎于他一人,太不公平了。 钱财不积则贪者忧,权势不尤则夸者悲。 权势背后皆是人心,他不过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是谁又能想到看起来浪漫的一见钟情背后掺杂的却是利益之争。 季晏宁斟酌开口道:“那你要赎的这人身份不简单,想来有些本事,可是他怎么到了青楼里去了。” 提到这人,沈既舟也觉得荒唐好笑:“他是我二伯之子,随二伯父二伯母在边关驻守,那时候江氏被满门抄斩,朝廷去边关羁押江氏族人,也许是二伯父二伯母想了法子,江容锦逃了出来,负责这件事的人害怕担责,就瞒了下来,江迟易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杀,最后想了办法将自己卖进了青楼。” 季晏宁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将自己卖进了青楼?”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奇葩的人,居然将自己卖进了青楼?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那些人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为国征战天下,宁愿战死也不愿弃国投降的江氏族人竟然委身将自己卖进了青楼成了卖艺不卖身的清倌。 “嗯。” “他还真是个人才。”季晏宁真心赞叹了句。 “他向来潇洒不羁爱放纵,想出这样的法子也不奇怪。”沈既舟道:“说来也许冥冥之中存在缘分,他卖身的青楼就在寿春,而我也在寿春醒了过来。” “我起先不知道他还活着,我救了苏远湛后他告诉我堂兄还活着,我俩后来连夜去了青楼,想偷偷将他带出来。” 季晏宁撑着下巴,思索着他的话,问道:“那他人呢?” 沈既舟盯着桌上的茶盏,手指沿着杯盖轻轻转了转,才道:“失败了,没想到小小青楼卧虎藏龙,当时苏远湛身受重伤,尚未恢复,我又刚习武不久,就没打过人家,鸨母说拿钱赎人。” 当时他醒来不久,虽说已经开始习武,但这书生以前并没有过功底,想要回到以前,终究是不可能,且刚刚才想法子救出苏远湛。 苏远湛伤得很重,吊着一口气,他当时废了很大的力气找人救他,花了很多银子。 那段时间他既要忙着找人给苏远湛疗伤,还要想办法给江迟易赎身。 哪边都是一笔不少的银子,沈既舟是忙得焦头烂额,想他以前贵为侯府世子,不曾为金银烦恼过,如今到了亲身经历,才知道赚钱有多不容易。 他替人写书卖钱,但赚的钱几乎是九牛一毛,无奈沈既舟只能接了一个见不得光的买卖。 下墓摸金。 此乃下下之策,下墓摸金犯法,若不是别无他法,沈既舟也不会打这个的主意,但这是唯一能够短期内拿到银子的办法,买家答应他,事成之后将会有五千两银票送到他手中,但若是中途出了事情后果自负。 墓中凶险重重,途中他受了伤但最后拿到了买家想要的东西。 季晏宁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想了想道:“你这里面至少也要几千两,一个清倌要不了这么多的银子吧,据我所知,花魁赎身大约几千两,但是他一个清倌,卖艺不卖身,怎么可能要这么多,你是不是被那老鸨给坑了?” 沈既舟轻叹一声,无奈道:“我这堂兄长相精致,比起那花魁也不遑多让,自从被卖进醉欢楼,就成了头牌,不仅吸引女子,甚至还有一些男子……” “所以赎他特别贵,五千两。” 季晏宁惊讶,她觉得沈既舟的容貌算得上是惊为天人了,沈父沈母都有很好的底子,沈明章她见过几面,虽长相俊美但看着病殃殃的,比起沈既舟差了几分。 沈既舟完完全全遗传了沈父沈母所有的优点,每每对着这张脸,季晏宁用了自己很大的忍耐力才忍着不犯花痴,省得被他看不起。 书中的男主角果然名不虚传,虽然现在只是披着皮的男主角,但这也不影响他的颜值。 但是现在他居然说有人比他还俊美,季晏宁是真的想看看这人究竟有多美。 - 官差一脚踢开院门,高声喊道:“快快快,都出来,官府搜查,不配合者杖二十。” 沈行之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一眼院外,沉吟道:“都出去,这几人看起来并不好相处,都切莫逞口舌之快,窈娘,你护好晏宁和虞姐儿,出去吧。” 季晏宁微眯双眼看着院子里的官差,来得可真快。 她又转头看向沈既舟,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并无破绽,头发也被季晏宁做了改变,只要不贴脸仔细看,应当不会被发现。 “几位官爷,这是怎么了?”沈行之连忙出去跟官差搭话,‘沈既舟’紧随其后,朱氏和季晏宁,沈千虞跟在最后出来。 院子里总共四位官差,个个腰中佩着刀,凶神恶煞很是傲慢,其中一位叉着腰将沈家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才发现这家的女眷长相一个赛一个的貌美。 领头官差围着几人走了一圈,扬了扬手,另外三人进屋搜查,他则指了指沈行之,道:“前几日莫知府的府上遭了刺客,我们得了命令一处一处搜,绝不放过任何你是一家之主吧,来,将你们家的人一一介绍一下。” “这是我夫人朱氏,这是小女还有我的儿媳季氏,旁边的是季氏的哥哥。” 官差将几人一一打量,目光移到了季晏宁身上,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沈既舟’,将二人细细打量一番,怀疑道:“你二人是兄妹?” 季晏宁笑容可掬,点头道:“是的,这是我哥哥季若风。” 官差又看了几眼,倏忽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对着眼前的季晏宁,朱氏有些着急,想要上前一步却被沈行之拦了下来,沈既舟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挡在了季晏宁前面。 沈既舟抬头盯着官差,眉眼微微压了下来,带了几分压迫感,同时双眼紧盯着他的动作。 季晏宁拉了拉他,一下没拉动,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季晏宁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沈既舟看她一眼,垂眸站在了她旁边。 “是兄妹为何你二人半点也不相同?” 季晏宁笑道:“官爷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有道是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龙生了那么多儿子,各个都不一样,那谁又规定了兄妹间要完完全全相同?” 第24章 我这一曲价值万金 官差皱眉道:“巧舌如簧,你这什么谬论?” “怎么能说是谬论,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那官差闻言果真想了想,觉得眼前这女子说得有几分道理,他又道:“那你兄长为何这几日才来?” 季晏宁深吸一口气,暗地里使劲掐了一把自己,挤出几滴假惺惺的眼泪,她假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哭道:“您有所不知,我原不是这里的人,乃是广陵人氏,有次上街去买东西,没想到被人牙子盯上,我被他们掳走卖到了这里。” “母亲见我可怜便买了我给夫君做媳妇,但夫君自小身体不好,前两日病去了,我哥哥知道我失踪,一路从广陵找到了这里,这才找到我,官差您若是不信,去问问邻居们,大家都知道我是被买回来冲喜的。” 官差半信半疑,进去搜查的几人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那官差眉头舒展下来,看向沈家众人道:“行吧,你也是可怜之人,既然没什么意外,那就走吧。” 季晏宁闻言脸上挂起笑容,心下偷偷松了一口气,气还没舒完,走到门口的官差忽然折返回来,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季晏宁和沈既舟。 季晏宁眯起眼,按住沈既舟蠢蠢欲动的手,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上前几步道:“官爷,不知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官差见她笑容乖巧,到底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疑惑,说了一声无事就转身离开。 院子里一时寂然无声,沈行之看着门外远去的背影,不疾不徐道:“行了没事了,都回房吧。” 季晏宁看了眼沈既舟,见他垂着眉眼,便主动开口道:“爹娘,我与哥哥昨日已经说明白了,他原本打算今日就启程回家,没想到一大早就碰见这样闹心的事情。” 沈既舟朝着沈行之和朱氏郑重的拜了一拜,道:“这两日多谢二位长辈的照顾,但家中事情多,得知小妹无事我便已安心,该启程了。” 沈行之看着‘沈既舟’,表情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几日后,寿春县。 季晏宁站在门口打量醉欢楼,果然不负盛名,不愧为寿春最大的妓馆。 前楼有三层,此时已经入夜,廊下挂满了灯笼,流光溢彩,富丽堂皇,楼前有不少穿金带银,绮罗绕身的达官显贵进进出出,甚至还有书生,里面的笑闹声不绝于耳。 季晏宁朝着里面走进去,刚走到门口就被护卫拦住了,护卫朝她伸手,眼神示意将东西拿出来,季晏宁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沈既舟摸出腰间的银牌就递给他,护卫拿起银牌看了看,又递给沈既舟,转身一让,做出请的动作。 沈既舟收起银牌,转身往里面走去,季晏宁抬步准备跟他一起进去,却在看见里面的景象时愣了愣。 饶是她自诩脸皮厚,但前世也是个纯情女大,但平常最多也就是口嗨一下,酒吧这些地方更没去过,如今猛一看见这样的场景,内心也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脸红了又红。 沈既舟瞥到季晏宁的脸,顺着她的视线往里面看去。 门扉半掩,里面的装饰不同于外面的金碧辉煌,内里布局错落有致,一楼是散座区,二楼是多个雅座,设有雕花木桌与座椅,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和酒,还有茶具,以山水屏风相隔,保证了私密性的同时也不失通透感。 外面金碧辉煌,里面却精致典雅,不像青楼倒像茶楼。 可惜里面的画风和景象与它的设计感不太搭。 整个楼内灯火充盈,歌舞升平,一楼人影憧憧,顺着沈千虞的目光看过去,季晏宁也愣了愣,两中年男子对坐而饮,看穿着应该是富商之类的,身旁还陪着两个貌美的妓人。 那妓人身材纤细,貌若无骨的倚在男子身上调笑着为他添酒,旁边那男人也不老实,手看着快要攀上女子胸前一抹雪白,好不奔放。 至于旁边的一对,更是用嘴喂酒调情…… 沈既舟乍然看到也有些不自在,垂了眼眸道:“走吧。” 季晏宁点头,跟着他往里面走去,刚一进去,就有人拦住了路。 这中年美妇人瞧着三十好几,难得貌美,鬓如蝉翼,额上贴了花钿,相貌姣好,一双眼睛生得极媚,娇媚之态令人令人心动神摇。 她打量这美妇人的同时,这人也在打量着她们,虽然季晏宁来时换了男子的装扮,可这点把戏如何能瞒过她们,秋娘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是女子,等看到脸的时候,她忽然勾唇笑了笑,这女子生了副好相貌,若是生在这醉欢楼中,指不定要引得多少人为她趋之若鹜。 秋娘又看向旁边的沈既舟,忽然挑眉朝他抛了个媚眼,秋波微转,神态娇媚。 “哎呦,这不是沈公子吗?许久不见了,怎么又来看银红了?” 沈既舟嘴角勾了勾,客气道:“那就请秋娘带路吧。” 秋娘站着没动,又将目光放在季晏宁身上,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掩着团扇娇笑道:“几月不见,没想到沈公子多了位红颜知己。” “想我以前年轻时,多少公子为我倾心,若我再年轻个十岁,定然不比这小娘子差,可惜红颜弹指老,匆匆不回头,沈公子艳福不浅啊,有这样的红颜知己,却还惦记着我们银红。” 说话间,沈既舟拿出银票在她面前晃了晃,秋娘的眼睛亮了亮,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番,道:“沈公子请吧。” 二人顺利来到二楼雅间,季晏宁看向秋娘,和颜悦色道:“听闻银红公子善箜篌,一曲价值千金,我二人慕名而来,那就麻烦您将他请过来吧。” 银红乃是牡丹花一种,季晏宁内心腹诽,听说这名字还是江荣景自己取得。 秋娘笑意吟吟看她,接了银票刚要转身出门,门外就传来了一道懒懒散散的声音,尾音上扬,似猫儿挠心。 “价值千金?可我怎么觉得我这一曲价值万金。” 第25章 我不该叫这个名字吗? 眼前之人,一袭红色长袍,生得风流,颜如宋玉,眉眼极美,眼睛又细又挑,目光稍显妖冶。 这便是醉欢楼赫赫有名的银红公子。 季晏宁暗暗惊讶,这银红当真是生得极美,美得惊为天人,美得雌雄莫辨,刚刚她觉得这秋娘已经够美了,没想到传说中的银红公子更是不遑多让。 “秋娘,下去吧。” 秋娘团扇掩面,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连,轻笑一声转身离去,裙摆飘荡带起一阵香风。 银红自顾自坐下,盯着沈既舟笑眯眯道:“你见我怎么还要带个小娘子,难不成几月不见你成婚了?” 季晏宁惊得手中的茶碗险些掉落,刚要开口辩驳,银红又继续道:“这小娘子看着不错,倒也勉勉强强配得上我……” 沈既舟低垂着眉眼轻轻转动桌上的茶杯,闻言唇角勾起,连带着眉眼间也泛起浅淡的温柔,眼看着银红越说越没边,才出声打断他:“兄长,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这是我嫂嫂。” “你知道的,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银红沉默,他自然知道沈既舟话中的意思,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动情,却用了这么大的代价,此后余生,怕是很难再有情了。 听说,他死前那女子去见了他,在他面前亲手送走了他妹妹,最后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把染血的剑。 “好了,你赚钱赚够了没?我可不想在这里呆了,最近碰到个有钱的富商,难缠的紧。” 银红嘀咕道:“再待上几天,怕是小爷我的贞洁就不保了。” 这银红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全然长在了季晏宁的笑点上,她忍的辛苦,最后一句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银红笑眯眯看她一眼,连沈既舟也看了过来,季晏宁轻轻挑眉一笑,道:“听说江迟易江公子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将军,威武孔壮,如今一见,才知道有时候传言确实不太可信。” 银红忽然开口,音色淡了几分:“往后就忘了江迟易这个名字吧,我就叫银红。” “银红?” 银红脸上浮现笑容,悠悠道:“都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我长得这么美,你说我不该叫这个名字吗?” 银红正是牡丹花的一种。 “小心隔墙有耳,多的话不必说,我们尽快给你赎身离开此地吧。”沈既舟淡淡开口。 季晏宁敛了笑意,从腰间解开钱袋,冲着外面喊了一句:“来人,将你们主家请出来,我们家公子看上了银红公子,要为他赎身。” 半炷香的功夫,门外传来了声音,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大约四五十的年纪,是个老媪,一身灰色长袍,身形有些佝偻,面上尽是可怖的疤痕,色素积沉,红里透着黑,只一双眼睛跟鹰隼般锐利。 银红微微点头道:“温婆婆。” 温婆婆不疾不徐地坐下,看向沈既舟,忽地笑了声,笑声有些阴恻恻:“听说沈公子要拿钱来赎人。” 季晏宁听见她的笑容,头皮一麻,却见温婆婆手指转了一圈,最后指向银红,道:“他可不便宜,在我这里两年,我好吃好喝从未亏待过他,一口价,五千两,沈公子意下如何。” 沈既舟看向季晏宁,季晏宁接收到他的眼神,将手中的银票递了过去,沈既舟笑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将银子拿了出来,温婆婆也得将银红的身契交与我们。” 温婆婆看他一眼,又看了季晏宁一眼,挑挑眉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沈既舟拿起看了一眼,然后用蜡烛点燃,扔在火盆中烧为灰烬。 “多谢温婆婆成全。” 随后,温婆婆做出了一个另众人都意外的举动,她将手中的银票递给银红,目光中带着些许慈爱,道:“这些银子你拿着,既然你要走,婆婆自知留不住你,但外面世道乱啊,没有银钱傍身万万不可,这是婆婆最后能给你的,拿着吧,银红。” 银红摆手拒绝,温婆婆却不容他拒绝,硬把钱塞进了他手中,叹气道:“你是故人之子,此番所为是为了报答你的父亲母亲曾经对我的恩情,两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将你带回楼中也是有这个意思,如今你要走,我自是不拦,我知你们身份,也知你们所求,这些钱财我用不上,但你们能用得上,至于之前的一万两银子,只是我匡你这朋友的而已。” “父亲母亲?” “正是。”温婆婆陷入回忆中,缓缓道:“二十年前,寿春匪患猖獗,朝廷下令镇压,我本是附近村里的,但是有一天夜里来了匪盗将我们村子里血洗一空,除了有些姿色的女子,其他的一律杀了,一个不留,我被土匪头子看中抢去做压寨夫人,我宁死不肯服从,本以为没了退路,没想到与土匪头子成亲的那天晚上,事情出现了转机。” “我本欲打算自尽,土匪杀了我的父亲母亲,杀了我的兄弟亲人,我怎么可能会委身于他,做他的压寨夫人,那天晚上,约莫是朝廷派来剿匪的兵来了,我听到了外面的厮杀声,可是那土匪头子眼看跑不了了,竟然拉着我跟他一起死,说是到了地下在做一对鸳鸯夫妻,他将我和他锁在屋里封了窗户,然后放了把火,我手中藏着匕首,在土匪头子背后捅了一刀,当时火光冲天,我拼了命的呼喊,都没有人来救我,我实在撑不住去,晕了过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继续道:“后来是你的母亲江夫人救了我,不对,她那时还不是江夫人,是陈家二娘子陈玉荣,她与明临长公主裴筝有武功傍身,合力打破窗户救了我。” 季晏宁顿了顿,没想到还有一段这样的渊源,刚才温婆婆进来时,她就看到了温婆婆的脸,这张脸应该是被火灼伤了。 “陈家二娘子刚毅果决,明临长公主机敏聪慧,真乃女中君子,这样的人我感恩亦敬重一生,所以我才会救你,你对我来说不过一个小娃娃,不然你又觉得两年前我为何救你?” 银红的眸光有些暗沉,收起了往日里吊儿郎当的表情,看向沈既舟,一字一句道:“必定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江氏族人的在天之灵,不死不休。” 温婆婆起身走到门口,又转头看向三人,嘴角露出笑容,尽管她尽力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但这张脸还是有些可怖:“银红,换身衣裳快些走吧,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她仰头看天,算了算时辰:“按照时辰,赵老爷应该就快到了。” 第26章 不死不休 闻言,银红的面色瞬间变了变,温婆婆看他的表情,淡笑一声离去,银红摆摆手急道:“时辰不早了,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衣服。” 说完,他将手中的银票扔给沈既舟,匆匆离去。 季晏宁看着他变幻不定的面色,好奇道:“赵老爷是谁?怎么提到他银红的反应这么奇怪?” 沈既舟道:“刚刚堂兄说最近有个富商缠他缠得紧,估计此人就是刚刚温婆婆口中的赵老爷。” 两人刚走出房门,一楼忽然传来了吵闹声,季晏宁和沈既舟站在二楼拐角处望了过去,那人大腹便便中年模样,穿着华贵,这莫不是温婆婆口中的赵老爷。 “喂,快将银红请出来,我对他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季晏宁惊讶地睁大了一双眼睛,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在心里默默为赵老爷竖起了大拇指,沈既舟看过去就发现她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正一眨不眨地看向一楼厅内,似乎是觉得好笑,他唇角微微勾起,只一瞬就快速压了下去,目光移向别处。 一楼不少人都在看热闹,温婆婆上前一步,她身边跟着刚刚才见过的秋娘,秋娘笑道:“赵老爷来晚了,今日有人已经为银红赎身了。” 赵老爷酒醒了几分,手中的酒壶碎了一地,嚷嚷道:“什么?赎身?” 秋娘点头道:“赵老爷没听错,的确是赎身。” 赵老爷气急,放了狠话:“什么,你这贱妇竟然敢私自为他赎身,不知道我最近青睐于他吗?竟然还敢为他赎身,好好好我看你们醉欢楼是胆大包天,我要你们在这寿春县混不下去。” 秋娘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退了下去,目光似寒冰直直地射向赵老爷,高声斥道:“我看你才是胆大包天,赵老爷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二十年前你还不知道在哪的时候我醉欢楼就已在寿春有一席之地,就你怕是没这个资格,来人!” 话毕,一楼两侧涌出大量护卫,个个手中持剑,宾客被吓得四散奔逃,有些妓人站在旁边看热闹,有些妓人则忙着安慰客人,二楼众人也纷纷看热闹,一时间场面乱如一锅粥。 赵老爷见此阵势,酒醒了个彻底。 他深知道醉欢楼主家温婆婆背后的势力不小,醉欢楼在寿春有一席之地,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一个银红,还不值得他跟醉欢楼翻脸。 赵老爷能屈能伸,当即赔笑道:“瞧我这张嘴,一喝多就胡言乱语,还望秋娘和温婆婆不要介意。” 温婆婆看他一眼,转身上楼。 秋娘也给了个台阶,挥挥手,侍卫全都退了下去,笑道:“赵老爷这是哪里的话,来来来,我们醉欢楼新来了个会弹曲的,您要是感兴趣我给您请来。” 赵老爷连连点头,跟着秋娘上了楼。 银红轻哼一声,出现在季晏宁和沈既舟身后,先前的红袍也换成了白衣,他轻睨一眼二人,道:“愣着干什么,走啊。” 几人从后门出了醉欢楼,也许是温婆婆提前打了招呼,他们很顺利就从后门出来了,此时已经接近亥时,城门早已关闭,想要现在回家已经不可能了。 沈既舟道:“走吧,今夜先去苏远湛那里。” 银红在后面悠悠道:“沈既舟,我可告诉你,今夜先将就将就,过了明日我可不跟苏远湛呆在一起,你也知道,我跟他八字不合,呆在一起就吵架。” 沈既舟想起之前几人在一起,裴淮英最为稳重,堂兄与苏远湛两人最聒噪,但凡聚在一起一定是吵个不停,还真像他所说,这两人的确八字不合。 “你没得选择。” “嘿,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了,我可是你堂兄,你就是这么尊敬长辈的?” - 明启京城。 “万嘉公主,您不能进去啊,太子殿下吩咐了,谁都不能进去。” 侍卫拦在门前,一丝不苟,裴疏月见他拦着不肯放行,干脆朝着里面高声喊道:“裴淮英,你给我出来,西北之行,谁都拦不住我,我必须要去。” “让她进来吧。” 侍卫闻言侧身让过,裴疏月快步走了进去。 裴淮英奏折批阅不停,头也没抬,只淡淡道:“这次西北之行,你不能去。” 裴疏月看着眼前的人,她总觉得哥哥变了,陌生到她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都快不认识了,她道:“哥哥,你知道的,再过一月就是姑姑的忌日,我想带她回西北,她说她最向往西北风光,可惜一次也没有去过,这次我必须要带她去。” 裴淮英握着笔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泛白,良久才说话,声音暗哑:“我知道,你可以去,但不能是现在。” “为什么?” “他们在找安西军的踪迹,一日找不到就一日不会善罢甘休,你贸然前去西北,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即使你身上没有安西令牌的踪迹,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裴疏月不可置信道:“他疯了,我可是他的妹妹!” 裴淮英淡淡道:“兄妹之情?你觉得他会念及兄妹之情吗?姑姑自小看他长大,阿锦阿易与他一起长大,你可见他念及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了?” 裴疏月愣愣看他半晌,冷笑道:“也对,他早就变了,从两年前他做了那件事情之后,就不配成为我的兄长。裴淮英,你要答应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姑姑报仇,为江氏满门沉冤昭雪。” “我一定会。” 裴淮英眉眼淡淡看着裴疏月离去的背影,忽然道:“派人跟着公主,若是她想走,不必拦着,贴身保护,若公主出了意外,孤要你们提头来见。” 他知道拦不住裴疏月,她自小就性格倔强,认定了的事情不会轻易不会改变,一个月后就是姑姑的忌日,她一定会想办法去。 母妃与姑姑一向交好,他和裴疏月自小由姑姑看着长大,与表弟表妹更是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两年前眼睁睁看着姑姑一家蒙冤,满门惨死,而他却无能为力,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只可惜斯人已逝,如今他只能尽力为江氏满门翻案,为他们沉冤昭雪。 裴淮青,从他不顾手足情谊对身边人下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死不休。 “四哥哥,你怎么在这里?”裴疏月停了脚步,脸上挂起了几分笑意。 第27章 别怪妹妹翻脸不认人 “疏月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裴淮佑看见裴疏月红肿的眼睛,吃了一惊,低头看着她问道:“告诉哥哥,哥哥一定凑他个鼻青脸肿。” 裴疏月摇摇头:“九哥,快到姑姑忌日了,我想她了。” 裴淮佑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但是你若要祭拜就私下里偷偷祭拜就好了,千万不能摆在明面上,若是让父皇或者二哥知道就大事不妙了,你知道的,他们做贼心虚。” 裴疏月眼睛亮了亮,裴淮佑摸摸她的头,道:““回去吧,我要去找三哥了。” 裴疏月点点头转身离去,裴淮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忽又道:“疏月,过几日哥哥带你去城外踏青,也许见了山水心情就能好一点了。” “谢谢九哥。” 裴淮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从书案上抬起了头,问道:“要你办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裴淮佑自顾自去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完之后又摊在窗边的软榻上,懒懒道:“喂,我一回来你就问这些,一点也不知道关心关心我,这次出去,差点死在外面了。” 裴淮英愣了愣,不是传回来的书信上说他无事吗?这怎么又差点死在外面了。 他皱眉道:“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没有啊。” “那你差点死外面了?” 裴淮佑长长的哦了声,才道:“就是单纯的水土不服,去了几天什么好吃的都没吃到,我感觉到很可惜。” 裴淮英瞥他一眼,手中的动作不停:“大惊小怪,我还以为出什么意外了,你这性子,跟阿锦如出一辙,都是这么爱折腾人。” 说及此,裴淮英忽的沉默不语。 他看出了裴淮英的情绪,笑着转移了话题:“刚刚碰到疏月了,正好过几日带她去踏青,皇兄您老人家日理万机,我怕是约不到你啊,所以我呢就干脆不邀请你了。” 裴淮英没在理他。 裴淮佑敛了神色,正色道:“我这些日子一路查下去,璟王还在查探安西军的下落,还有他们似乎与寿春知府有些联系。” “寿春知府?” “对,寿春知府莫瑾之,此人平庸无奇,但他有一个出生名门的夫人,陈家表三娘子,也就是阿易母亲江府二夫人的表妹,与他们家沾亲带故。这莫夫人自小在陈家长大,也算是与江二夫人情同姐妹,陈家又与周将军一向交好。” 裴淮英捻着手中的珠串,沉吟道:“我会修书一封给舅舅,你继续盯好裴淮青,安西令牌绝不能落在裴淮青手中。” 裴淮英又道:“一月后就是姑姑的忌日,你也知道裴疏月的性子,若是决定了轻易不会改变,但西北之行偏远艰苦,我这些日子抽不开身,若是你无事就跟着去也好一同照顾她,但你也不能让自己出了意外,你们都得给我平平安安活着回来。” 裴淮佑默了默,忽然弯腰郑重行了一礼:“兄长之恩,我永生难忘,有我一日,必会护疏月一日平安。” 裴淮英定定看他一眼,挥挥手又继续投入到书案中。 三日后。 “公主,裕王殿下来了。” 裴疏月坐在马车里摸着手中的盒子,闻言掀开了帘子惊讶地看着眼前之人,正是几日不见的裴淮佑,他端坐马上,一袭紫袍,丰神俊秀,潇洒不羁,看着裴疏月探出来的头笑眯眯道:“疏月你可太不仗义了,不是答应了九哥一起去城外踏青吗?怎么如今自己就想开溜。” 裴疏月露出笑容:“如今我有要事在身,若是九哥想踏青,等我从西北回来后我定当作陪,但九哥今日若想为了太子哥哥拦我,那就别怪妹妹翻脸不认人了。” 下一刻,裴疏月感觉到自己的头忽然受到了一记重创。 “你干什么?九哥你怎能如此粗鲁?” 裴淮佑看着摸头抱怨的裴疏月冷笑一声,他凉凉道:“裴疏月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没大没小。” 裴疏月瞪着他,裴淮佑挑眉手中扇子轻摇,笑道:“行了,你那点小把戏你当太子哥哥看不出吗?西北之行艰险重重,你一人去我们怎能放心,还愣着干什么,起程啊。” 外面响起了侍卫的应答声,裴疏月看他一眼又钻回马车里。 裴淮佑立在马上,目光远眺,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轻佻风流的笑意,眼眸一点点淡了下来,他摸向怀中的玉佩,这玉佩质地上乘,如脂如膏,可惜只有一半。 远处山色湖光一寸一寸暗了下来,随着夕阳缓缓下沉,落霞的颜色也愈发浓郁,远处的山峦轮廓变得模糊而深远,层层叠叠,最终与夜幕融为一体, 裴疏月看向手中的盒子,轻轻抚摸着,眼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她的姑姑,明启长公主裴筝,生前天皇贵胄,位高权重,高冷华贵,没想到死后却只能装在这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盒子。 两年前,等她赶到时只来得及看见姑姑自尽于重华殿前,平日里重兵把守的重华殿此刻竟然空无一人,鲜血流了一地,雨水冲刷的到处都是,映衬着天际都红了半边,而姑姑倒在地上,她奔过去看到姑姑依旧是平日里的庄重华丽,可是眼睛却闭上了,脖子流了大量的血。 姑姑的弟弟,她的父皇却高高在上只冷冷看着,并无作为。 “姑姑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她连忙蹲在地上捂住姑姑脖子上的伤口,将她抱起试图唤醒她,可是怎么叫都没用,裴疏月愣愣地看向上面的皇帝,开口道:“父皇,姑姑怎么了?” 皇帝面目表情道:“江氏投敌叛国,长公主以死谢罪。” 裴疏月摇头:“江氏投敌?荒谬,谁都可能投敌唯独江氏不可能投敌。” 皇帝淡淡看她一眼,将一封信件扔了下来:“证据确凿。” 裴疏月拿起信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信,这封信上细细详述了明启边陲的防御,里面还夹带着一张边防地形图,而在右下角赫然是姑父江温瑜的亲笔印章。 “父皇?仅凭一封信和信上的亲笔印章,就判定江氏投敌叛国,是不是太过武断?” 皇帝忽然甩袖怒道:“放肆,朕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天边雷声忽然滚落下来,雷电交织,闪耀夺目,裴疏月被雨淋了个彻底,她站起来定定看着上首之人,忽然开口道:“父皇难道忘了?姑姑是你的长姐,为了你曾经远去地位受辱为质,姑父更是与你一起长大的竹马兄弟,这明启的万里山河都是江氏族人用命换来的,如今父皇坐稳了皇位,竟要拿至亲的性命开刀?” 第28章 我送你们回家 皇帝看向她,眼神默然:“裴疏月,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那父皇就杀了我啊。” “好好好,来人。”皇帝气急反笑:“万嘉,朕再给你一个机会,就此离去,朕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裴疏月目不转睛地看向皇帝,重重跪了下去,头磕在地上渗出血迹,她一字一句道:“父皇,儿臣愿以自身之死换江氏一族一线生机,求父皇明察秋毫,还江氏一个清白。” “就地斩杀。” 殿外忽然有人奔了进来,那人跪倒在地,哀声请求:“疏月不懂事,她年纪尚小,还请陛下手下留情,这是我们唯一的女儿,陛下。” 皇帝眼神默然看向地上跪着的二人,内心权衡利弊,裴疏月乃是他的第一个女儿,皇帝内心到底还是有些不舍,良久方才道:“朕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不该管的闲事莫管,将她带走吧。” “万嘉公主,言行无状,今日起禁足宫里,无朕旨意不得外出一步。” 裴疏月被皇后扶起来,她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定定看着皇帝。 “保足性命,将来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皇后死死抓住女儿的衣服,低声道:“你现在这样就是蜉蝣撼树,未动分毫。” 裴疏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面色惨白,心中的苦涩与疼痛在这一瞬间到达了顶峰,疼的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边是看着她长大的姑姑,另一边又是她自小尊敬的父皇。 半晌,她哑着嗓音缓缓道:“儿臣多谢父皇。” 后来,她被禁足宫中两年。 听说,姑姑和江氏族人先是被拉进乱葬岗,再后来,听说皇帝发疯将遗体又拉进了黄陵专门在帝陵旁边开辟了公主陵,修的极尽奢华,令众人咂舌,其余江氏族人则是被拉进江氏祠堂安葬。 其实,乱葬岗那么多尸体,又已经过去一年,怎么还可能找到长公主的尸体,皇帝做这些不过是为了寻求自己内心的安静,也为自己博一个贤名。 早在两年前,裴疏月暗自出了宫,自己一个人将姑姑姑父以及江氏族人的尸体从乱葬岗拽了出来,连夜火化,最后用一只四四方方的盒子装进了江氏满门族人。 两年后,她得以出来,这一次她要亲自送姑姑姑父和满门江氏族人回到西北。 裴疏月想,可能比起冰冷空旷,满腹算计的京城,他们更喜欢那里,毕竟西北之地乃是他们的祖地。 “姑姑,我送你们回家。” - 房间里烛火昏暗,血腥味和药味在房间里四散弥漫,季晏宁缩在窗边看书,床边忽然传来了微弱的动静。 季晏宁放下书连忙过去,床上昏迷的人已经醒了,她垂眸问道:“你醒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苏远湛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了声音,他蹙眉,极力忍耐着疼痛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女子陌生,他甚至从未见过一眼,苏远湛心跳急剧加速,他费力摸向枕边的匕首,同时出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和音呢,她人在哪里?” 季晏宁看着他眼里的防备,从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你不必担心,我让她出去买些东西,好生休息吧,大夫说了你虽然命大能够死里逃生,但是还需静养。” 苏远湛在床边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匕首,他眉心一跳,忽然抬眼看向周围,一时着急想要掀被下床,但不小心触到了伤口,疼得他眉心紧蹙,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几分。 “这是我家。”季晏宁见他还是不信,去窗边取了一封信递给他,道:“这是沈既舟留给你的书信,你且先看看吧,不过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苏远湛看着递到眼前的书信,犹豫半晌接了过来,他半趟在床上费力打开信,里面的字迹他很熟悉,正是小侯爷的字迹。 “你躺下来。”季晏宁拿起桌上的粥,但看他动一动都困难,索性自己拿了勺子坐在床边。 “你干什么?” 季晏宁笑眯眯道:“当然是喂你啊,难不成你觉得凭现在的你自己能够端起这碗将粥送到自己口中,先前的住所并不安全,莫瑾之已经派人各处搜索,说不定很快就搜到那里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就只好将你带到了我家。” 没错,季晏宁忙活了好几日,终于给自己置办了一套满意的宅子,这是两进两出的院落,也不是很大,倒也够他们这些人住了,但是对于梧桐村的沈家院落倒是大了不少。 梧桐村虽傍山而建造,环境优美,但是距离安阳镇太远了,她想要赚钱,就不可能蜗居在梧桐村里面,所以季晏宁只能含泪买了一座宅子,一来为了安置苏远湛和银红二人,二来方便季晏宁做买卖。 这里地处偏僻,不会像梧桐村一样,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但凡将这二人带回,季晏宁敢保证不出一个时辰估计全村都知道了,官府的人想不知道都难,这里起码是一处安全之所,也方便沈既舟回家。 那天的五千两银票银红交给沈既舟,沈既舟又交给了季晏宁,最后又将四千两含泪给了银红,这几日她都在琢磨着如何赚取银子,虽说手中有了一些银钱,但不能坐吃山空。 那日亲眼得见醉欢楼的豪华,她心里貌似有了个想法,但是具体行动还在摸索着,至于付诸实践还需要一些时间。 “呦,你醒了。”轻佻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下一刻有人推门而入。 季晏宁看向门外,银红大大咧咧从门外走进,一袭红衣在烛火映照下眉眼愈发好看,后面跟着沈既舟,他手中端着药碗。 银红搬来凳子自顾自坐下,笑眯眯盯着二人:“继续啊,看我干什么?” 季晏宁淡淡看他一眼,又开始专注喂粥,她倒是没什么不自在,毕竟她生活在一个新世纪,没什么男女大防概念,自然不会因为喂粥就感到尴尬不自在,在她眼里,苏远湛只是一个病人,她给予帮助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估计这苏公子是个纯情大男孩,尤其是被银红如此盯着,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银红瞥了一眼沈既舟又快速收回目光,挑眉道:“你还真是幸运,让嫂嫂亲自给你喂粥,哪像我和沈既舟,都没这个福气。” 第29章 我们也该为自己谋划了 苏远湛猛地咳嗽起来,季晏宁似笑非笑盯着银红将碗放到他手中:“你既然这么爱看,那你就亲自喂他吧。” “嫂嫂。”银红稳住手中的碗,看见季晏宁抱着胳膊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他无奈道:“行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嫂嫂,明天中午能不能再做一道红烧狮子头啊。” 沈既舟坐下来添了一杯茶,将茶碗递到季晏宁面前道:“嫂嫂这几日辛苦了。” 季晏宁端起茶盏浅饮一口,热气氤氲,她对上沈既舟的眼睛,极深极浅,至柔至侬,清泠泠的,看不见半点温情。 她在心中哀叹一声,也不得不感叹这沈既舟有一颗特别强大的心脏。 且不说他的仇人不是权贵就是皇族,而他们如今什么都不是,一介平民,在这等级森严的社会一个下层平民想要扳倒世家权贵就已经是白日做梦。 更何况,他的仇人,还不止是世家权贵,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皇子,更有那九五之尊的皇帝。 若是换做平常人定觉得是白日做梦,可是他偏偏有条不紊的暗中谋划,步步为棋,运筹帷幄。 季晏宁觉得自己能够乖乖替沈既舟做事,不止是因为那什么见血封喉的骨鸣散,还有一点可能也许是自己内心也觉得沈既舟够惨够悲,她有些心疼罢了。 明明父亲母亲为保皇帝登位不知费了多少气力,结果皇帝坐稳了皇位就想着卸磨杀驴,听说皇帝下令江氏满门抄斩,男女老少一个不留,一点情面都不留。 为了权财,为了利益,拿至亲兄弟的性命开刀替自己蹚路。 原着中,对于皇帝登基以及前辈的故事也只是寥寥几句带过。 现如今的明德帝裴复原本是先帝众多儿子中不起眼的一个,生母位卑生下他后难产而死,明临长公主裴筝与他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最开始的时候这姐弟两个确实是名不见经传,虽挂着公主皇子的名号,可在宫中苟延残喘度日活得还不如宫女太监,姐弟两个虽生活狼狈,被其他皇子公主欺负,但也算是安安生生活了十几年。 直到有一次还是七皇子的裴复被人暗中下毒险些命丧当场,是裴筝求了皇后恩典,最后才换回了他一条命。 而换他一条命的代价就是和亲。 当时边境敌势汹汹,明启又没有能够抗敌的将军,只得答应用长公主和亲异域来换取边境十年和平。 长公主乃皇后所出,一个母亲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如珠似宝疼爱十几年的女儿和亲异域,正巧这时有人给她提了个醒,宫里适龄的公主并不止长公主一位,皇后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裴筝,于是她小小使了手段成功将自己的女儿摘出了泥潭。 裴筝从弟弟身陷囹圄,自己替嫁这件事后才发现原本生活在皇家,想活下去这么难,明明她和裴筝只是想缩在宫中安安生生活下去,即便被人欺负,生活狼狈,没有尊严,但只要可以活下去,可是别人轻而易举一句话竟要了姐弟两个半条命。 “阿弟,是我无能,是阿姐没有能力保住你。”裴筝轻轻摸向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裴复,她细细摸索着裴复的眉眼,眼泪不受控制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滴落在裴复脸上。 裴复拼命睁开眼睛,看着眼中含泪的裴筝,费力拉住她的手,轻声道:“阿姐,你别哭啊,你看我不是醒了吗。” “是阿姐对不起你。”裴筝几乎泣不成声:“我原来想着也许日子累一点苦一点都没关系,绝不沾染任何权势,只要我们能够平平安安活下去,等到哪个皇兄皇弟即位了将你我外放出去,我们也就能熬出头了,可是如今我发现我错了。” “出生皇家,怎么可能安稳度日?无权无势者不过是上位者手中最卑贱的棋子,我们的命握在他们手中,他们想让我们生我们就得生,想让我们死我们就得死,可是阿姐只希望你我能够平平安安活下去,现在我这么个小小的愿望也如白日做梦。” 裴复勉强露出笑容,握了握裴筝的手:“我没事了,阿姐不必自责。” “好好照顾自己,我答应皇后替长姐和亲异域,我这一去也许我们永远不会再见了,但有我在一日,即使远在异国他乡,我也会护你一日平安。” 裴复的眼泪涌了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裴筝,内心的绞痛几乎让他窒息。 裴筝反握住弟弟的手,用力到二人指尖泛白,她一字一句道:“我们,也该为自己谋划了。” 经此一事,裴筝悟出了一个道理,生在皇家如果没有手段权势地位,那就是位高者手中的棋子,只要能起到作用,性命不值一钱。 既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那不如就坐上最高的位置掌握天下人的命。 于是,她开始为裴复和自己谋划,也许是其他几个皇兄皇弟难成大器,亦或是她裴筝天生就是善工于心计,异域和亲两年,以自己的能力让南梁皇帝甘愿放弃让她入后宫而成了谋士,又暗中联络陈家,谢家两大世家把控明启朝堂。 两年后,南梁皇帝驾崩,死前颁布圣旨将她送回明启,并赐她长宁郡主和封地食邑,后来陈谢世家把握朝廷,长公主裴筝只手遮天。 裴筝一路为裴复保驾护航,助他登上了皇位。 江氏一族世代守卫明启边疆,江棠锦的爷爷,父亲都为驻守边关战死沙场,到了这一辈只剩下两个年幼的孩子相依为命,也就是后来的镇西侯江温瑜和护国将军江临远,再后来,被皇帝杀得一个不留,至此名门江氏彻底退出了明启的历史。 镇西侯为保裴复顺利即位,替他挡了致命一击险些丢了命,所以皇帝才会在即位后给了长公主一支只孝敬于长公主的暗卫,让镇西侯执掌二十万安西军,给了他们无上的荣誉。 只可惜富贵权势迷人眼,皇帝坐稳了自己的位置,就开始有了别的心思,而第一个开刀的却是替自己打下天下的姐姐和姐夫。 房间里众人一阵沉默,银红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飘渺,似隔着几层薄雾传过来,听不真切:“据传过来的情报,裕王殿下,万嘉公主和周娘子启程去往西北,他们此行应是隐瞒身份。” 第30章 安西令牌 沈既舟:“不相干的人没有必要提起。” 银红将空碗放下,理了理衣服方才道:“听说万嘉公主手中有一只不起眼的盒子,她视若珍宝,但据我的人探得消息,那里面或许装的是江氏族人的骨灰。” 沈既舟倏尔抬头看他,浑身似僵住般,眸色冰冷,掌心紧握成拳,季晏宁在旁注视着他的举动,只觉得他眼中的寒冰似千年刃铁,而后却微微垂眸,掩盖了眼中的情绪。 江氏族人的骨灰?沈既舟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空洞的心久违地跳动,一下一下,声音微弱。 他自梧桐村醒来后,有意无意也听说了许多消息,尽管这里地处西北,偏僻荒凉,但他还是能够听到有关名门江氏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消息,这些消息在日久天长人们口口相传的时候早就不知道被改编了多少个版本。 但他还是知道了,听说镇西侯府满地尸骨全都被扔进了乱葬岗任由野狗啃食,他身处这里,身份敏感,不能为父母亲人收尸。 只要一露面收尸,必然会引来怀疑,到时他报仇更是不可能,所以他无能为力。 银红道:“这里地处西北,临近边境,他们此行西北,定会经过这里,如果我们要是想做些什么倒也不是不可能。” 沈既舟面色已经恢复了冷静,道:“不可,若是行动他们必会起疑。” 苏远湛咳嗽两声,银红赶忙替他舒了舒背,他方才停止了咳嗽,有气无力道:“他所言有理,我们不可贸然行动,小侯爷,小将军,我知道你们思念亲人,但是活着的人更重要,若是此番行动暴露了,我们就很难再有机会。” 银红放了个垫子在他背后,他顺势躺下,舒了口气,看向几人。 以前江棠锦是风流纨绔的小侯爷,江迟易则是战功赫赫的小将军,没想到现在一个沉稳冷漠,一个故作玩笑,曾经镇西侯府人口之盛,没想到如今只剩两个独苗了。 银红轻笑一声,转移了话题:“故人终究只是故人,行了,别说他们了,我们接下来还是想想我们该怎么办。” 沈既舟解了腰间的玉佩放在桌上,银红惊讶地挑眉,凑近看了看,惊讶问道:“这是大伯给你的玉佩?这怎么会在这里。” “我找人弄回来了,只可惜只有我的,毓楠,知韫的玉佩我并没有寻到踪迹,至于你的?”他看向银红,眼带询问。 裴毓楠,江府大娘子,江氏二夫人所出,江迟易的亲妹妹,裴知韫,镇西侯府临安郡主,明临长公主所出。 银红看他一眼,从身上摸出了自己的玉佩,他将玉佩放在桌上,季晏宁看过去发现这两枚玉佩不说一模一样,但也是别无二致,从表面看并没有什么差别,只玉佩编绳颜色不同。 沈既舟的玉佩编绳是孔雀绿,银红的玉佩编绳是湖蓝色,二者编绳手法却是如出一辙,看起来出自一人之手。 另外,两枚玉佩都是相同的一半。 季晏宁看了看,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家传的玉佩。 沈既舟开口道:“此乃我江氏祖传玉配,我与妹妹,堂兄与堂妹,我们四人一人一块,自小贴身佩戴,世人皆未曾见过安西令牌是何样子,父亲告诉我,但其实真正的安西令牌是这四枚玉佩合而为一。” 季晏宁震惊于他的话,仔细又看了看才发现这两枚玉佩都较薄,寻常的玉佩不应该这么薄才对,这应该是一枚玉佩被一分为四。 原来如此。银红惊道:“这玉佩,你我还有两位妹妹出生时就贴身佩戴,但是如果这样,我们怕是很难找到两位妹妹的玉佩,毕竟……” 毕竟尸体被扔到乱葬岗,据可靠消息,骨灰都已经被装到四四方方的盒子里了。 玉佩是她们贴身佩戴的东西,现在骨灰都出来了,这东西怕是很难找到了。 沈既舟也是叹气:“不过好在应该并无旁人知道这事情,疏月自小与他们交好,替他们焚尸时应该会注意到玉佩,说不定在她手里,也许我们可以试试。” 说完,他微微一笑,将目光放在了季晏宁身上,银红和床上躺着的苏远湛也心有灵犀般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季晏宁看着他们三个,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已经总结过了,但凡沈既舟用现在这样眉眼弯弯的笑容看向她,下一刻那张嘴里说出的话就不会是什么好话。 上上上次是夜半处理伤口,上上次是帮他易容瞒过官府搜查的人,上次又是和他一起去醉欢楼赎人。 虽然这笑容如沐春风,但是季晏宁并不感兴趣。 “恐怕又要麻烦嫂嫂了。” 季晏宁看向苏远湛和银红,又琢磨这二人以前指定跟万嘉公主认识面熟,她又看向沈既舟,挑眉道:“你不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吗?” 季晏宁喝了口茶压惊,随即又道:“你们不觉得此时此刻美男计更合适吗?他们两个虽说长相俊美,但跟公主认识,所以不妥,但你不一样,你现在是沈既舟,皇家公主,少年书生,我相信你和万嘉公主一定会擦出火花,倒是取玉佩不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男主女主,擦出爱情的火花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虽说沈既舟并不是沈既舟,但这应该不影响。 面前沈既舟面无表情看她。 银红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来:“亏你想得出来,裴疏月她不是花痴,但凡她要是花痴,京城那么多好儿郎岂不是都让她纳为面首在府中养着。” 他直起身子道:“公主身边有皇后的人,皇后早就给公主相看好了夫家,是断断不可能让她与外男接触,况且,他虽是沈既舟却也不是沈既舟,他与疏月自小一起长大,是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的,他怎么可能这样做。” 季晏宁轻叹一声,看来这件事百分百会落在她头上。 沈既舟轻声道:“我们只需要你确定她身上是否有另外两块玉佩,只有你可以办到,裴疏月喜欢美食,曾经吃遍了全京中所有美食,而你正好可以投其所好。” 第31章 画卷 季晏宁走进房间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了收,其实她也没多少东西,也就几身衣服。 没想到在这里住了一月还有了些许的感情,如今将要搬离还有些不舍,她正依依惜别时,朱氏又跑过来问了一句:“晏宁,你确定要大家收拾东西搬到镇上去?” 前几日季晏宁说要出去做一笔生意,恐怕要好几天才能回来,看着这几日蒸蒸日上,越来越好的沈家,朱氏当然同意,但她心里还是有些顾虑,一个女孩子只身前去这么远的地方,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本想自己腾出功夫陪她一起去,没想到在镇上读书的二郎突然回来了。 听闻此事后,沈既舟便说寿春长途跋涉,娘身体不好受不了如此颠簸,自己陪嫂嫂去,让朱氏在家歇着。 朱氏不疑有他,欣然答应下来,只嘱咐二人路上千万要小心。 今日好不容易盼到二人回来,谁知道季晏宁和沈既舟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通知沈父沈母搬家到镇上。 “娘,您不信我的话,难得您还不信二郎的话吗?他向来稳重,怎么会在这件事上骗您和爹呢。”季晏宁一边宽慰朱氏,一边看向门口的沈既舟。 沈既舟察觉到她的目光,只看了一眼就进到了自己的房间。 朱氏眼眶湿润,又感动又担忧:“你这孩子,镇上的一套宅子多贵,几千两银子够咱们家一辈子的花销了。” “娘,这有了钱就得花,二郎都考中举人了,还住在这里,一天读书去学堂也不方便,我特意寻了一处比较僻静的院子方便他读书。” 她又打趣朱氏:“娘,你可得好好适应适应,现在不过就是镇上的宅子,万一二郎将来高中进士,您以后住的可就是京城的宅子了,要跟那些贵夫人打交道的。” 朱氏被她的话成功逗笑了,片刻后她突然虔诚地闭上眼睛,对着虚空的方向拜了又拜,口中呢喃:“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我儿身体康健,所愿皆所得。” 季晏宁看着朱氏的举动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如此虔诚的动作,不过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最真诚不求回报的爱。 可是朱氏哪里知道她在两年前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二儿子,又在不久前失去了大儿子。 好在如今的沈既舟对待沈家人足够真诚,他对沈父沈母温柔恭顺,对沈千虞宠爱有加。 可惜捉弄人的总是老天爷,它让满门忠烈的江氏含冤而死,让年近半百的沈父沈母接连失去了两个儿子,也让那些凶手逍遥法外。 她看着朱氏离去的背影,话语一时哽在心头,她该如何向朱氏陈说即将搬去的新家还有两个陌生人呢。 “二郎,东西掉了。” 季晏宁弯腰捡起地上的物件,是一本书还有一张锦帛,锦帛应当是夹在书里,刚刚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来。 她扫了一眼手中的书,很平常的山水游记,季晏宁没放在心上,她的视线很快就被另一只手上的锦帛吸引。 这是一幅画卷,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栩栩如生,锦帛上,桃花树下一人吹箫,一人抚琴,皆是女子,不远处有两个中年模样的男人对坐下棋,还有两个看起来年岁较小的女娃娃在嬉笑玩闹,河边有人钓鱼,最后还有一人姿势闲散躺在树上睡觉。 画卷上一共八人。 画卷上山色朦胧,峰峦叠嶂,松石挺秀,布局疏密有致,以清润的笔墨勾勒劲秀,设色妍雅,刻画细腻,一眼看过去可谓栩栩如生。 执笔者画功之高可见一斑,画上的女子端雅明理,抚琴的人面容秀美,衣饰端方,仔细看竟然跟银红有几分相似,应当是他的母亲陈玉荣,另一个吹箫的女子想必就是明临长公主裴筝,江棠锦的生母,衣饰素雅,眉眼明丽。 河边钓鱼的那人虽然看不见面容,但是季晏宁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银红,也就是江迟易。 她眉目一挑,那这躺在书上睡觉的少年郎就是江棠锦了,脸庞轮廓分明,一双黑眸干净明亮,唇角微微上翘,还真是潇洒恣意的少年郎君,跟现在给人的感觉简直两个极端。 当年的江棠锦,还真是玉树临风美少年,揽镜自顾夜不眠。 “嫂嫂看够了吗?” 季晏宁抬眼对上沈既舟极淡的眼眸,她开口问道:“这是你的家人吗?” 沈既舟看向她手中的画卷,默了默才道:“这是母亲的庄子,那年春天桃花开得正盛,母亲就邀了二伯母二伯父同赏,还有我们四个。” 所以他是思念家中亲人才画的吗? 她想起画中的那两个女娃娃,大一点的那个大约是十五岁刚及笄,眉眼灵动,容貌娇俏,小一点的那个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生得玉雪可爱,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如此小的年纪,就遭遇了这种事情,还真是不幸。 季晏宁蹙眉,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她将画卷塞进书中,将书还给沈既舟。 沈家门前停了两三辆马车,消息很快传到了全村,等季晏宁和沈既舟一起出去,就看见沈父沈母在跟村长说话,周围围满了村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哎呦,沈家这是要搬家?” “看这阵仗应该是,这沈家最近是咋了,咋突然发达起来了,你看看这两辆马车,就是雇也得花不少银子,朱氏还真舍得?” 旁边的妇人吐了口里的瓜子皮道:“这有啥舍不得,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听我那上街做生意的姊妹说,沈家这新媳妇这些时日可是赚了不少钱,听说时不时就去什么,那个叫什么酒家,听说是镇上最大的酒楼。” “啥?”另一人道:“没想到沈家这媳妇还挺能干,这指定赚了不少钱,瞅瞅咱们村里哪个能在镇上买了宅子,这沈家也真是的,得了赚钱的法子也不给村里人分享分享,好歹大家都是一个村的。” 李氏抱着胳膊看着门前的两辆马车,沈家人大包小包往里面装东西,嫉妒的红眼病都要犯了,闻言冷嘲热讽道:“就是,平时大家对沈家人都和和气气的,有了发财的路子也不知道分享分享,要我看就是自私不想分享。” 李氏挑拨离间的话很快就发挥了作用。 “嘿,朱氏,大伙平时都是一个村的,怎么你家有了赚钱的法子买了镇上的宅子,也不知道跟村里人分享分享啊,要富也得一起富嘛。” 第32章 让我看看你的无私 朱氏看向那人,是比她长几岁的林家嫂嫂,两人一向关系不错,她想了想还是和和气气道:“嫂嫂说笑了,晏宁凭借着自己手艺赚了薄钱补贴家用,不值一提,我和夫君也攒了些钱再加上东借西借凑了银子买了一座偏远宅子为了给二郎撑门面而已,哪里有什么赚钱的门路。” 她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晏宁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手艺肯定会遭这些如狼似虎人的惦记,所以得将买房子这事情推到她和丈夫身上。 更何况这个林家嫂嫂说话这般不客气。 林陈氏被她这一番和和气气的话弄得说不出话来,自觉有些丢人,乖乖闭上了嘴巴当了隐形人。 她肯善罢甘休,自然有人不肯善罢甘休。 李氏阴阳怪气的出声:“沈家嫂嫂,要我说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你就大方一点,将那法子说出来大家一起富了都感谢你,何必藏着掖着,这镇上的宅子多贵啊,哪是我们这种人买的起的。” 旁边有人附和:“那宅子就是把我卖了也买不起啊。” “你这一大把年纪了没啥姿色值什么钱?” “你!” 刘氏被噎得脸红,她恨恨看了一眼旁边开玩笑的人不再说话。 季晏宁停了脚步看向李氏,脸上扬起了笑容:“这不是李婶嘛,有些日子不见了,怎么又来了啊?” 李氏盯着季晏宁笑意吟吟的脸,自觉有些毛骨悚然,一看见她这张脸,自己就想起来那天被朱氏和季晏宁合力打的狼狈样子,感觉到现在身上还疼。 朱氏下手还留了几分,但是季晏宁这小贱人是一点都不留后手,拳拳到肉,又掐又打,偏偏地方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到现在她身上的青紫痕迹还没消下去。 “我记得婶婶那天的话。”季晏宁看着李氏,将声音拉得悠长,带了些许尾音:“婶婶那天说,我靠见不得人的法子赚钱,既然想要赚钱,你知道门路怎么不去试试?” 李氏见了季晏宁三次。 第一次被她好生怼了一同然后扬长而去,第二次拿着菜刀直接扔到她脚下又嘲讽几句扬长而去,第三次是直接不忍了找上门将她狠狠打了一顿后扬长而去。 李氏心中这个恨啊,偏偏她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这次她学会了迂回政策,李氏干笑两声,道:“这是说的啥话,之前是婶婶糊涂了,但是你看啊,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平时和和睦睦相处,互帮互助,做人不能太自私,你有啥赚钱法子也跟大家伙说道说道呗,还有沈家二郎,你是读书人,以后富贵了可要记得大家啊,他们端着不肯说,但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得告诉我啊。” 季晏宁笑出声来,她记得前几天李氏嘲讽她用身体赚钱的时候说话可没有现在这么好听。 她拉住了想要开口说话的沈既舟,沈既舟虽然谋略惊人,也十分聪慧,可是诸如这些不要脸的爱传闲话的村口大妈而言,这些你来我往的权谋战术没啥大用,反而还会助长她们的嚣张气焰。 所以这种事情还得交给她来干,毕竟她能文能武,既能与权臣智者推杯弄盏,也能和这些村口大妈掰扯几句。 “自私?我就是自私怎么了?婶婶无私,哦那就给我一百两银子让我看看你的无私大方。” “扑哧。” 一阵轻微的笑声传了过来,沈千虞忍得辛苦,听到这一句话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缩在沈既舟身后,拉着他的衣角看热闹。 沈既舟也觉得好笑,他第一次看见季晏宁这副模样。 雄赳赳气昂昂怼李氏,像护着蛋仔的母鸡,将沈家人护在身后,把李氏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李氏被她的话惊得哑口无言,雷了个外焦里嫩,这季晏宁竟然不按道理出牌,谁家好人说自己自私? 还给她一百两银子,李氏心里想着不踹她两脚已经证明自己忍耐力超强了。 季晏宁转头看了眼沈既舟和沈千虞,沈既舟对上她眉眼弯弯的眼眸,那双眸子里水汪汪的,盛满了笑意,让他的心弦无端颤了颤,沈既舟飞快移开了眼眸看向旁处。 季晏宁没注意他的动作,又转头看向李氏,嘴角的笑意敛了下去,冷冷道:“上次说了再惹我,我可不会那么好说话了,婶婶就别在这里碍我的眼了,早点回家睡觉看看能不能做白日梦让你一夜暴富。” 李氏气急看她一眼,对上季晏宁冰冷的眼眸,瑟缩了下快步退后离开了。 李氏一离开,闹剧也就结束了。 沈行之扬声道:“我夫妻二人本是别处逃难而来,幸得村长和各位父老乡村的收留与照顾,在梧桐村安居数十载,如今为了犬子读书搬离,但我与内人对乡亲们这些年的照顾铭记于心,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沈家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季晏宁闻言挑眉,原来沈父沈母竟然不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梧桐村人,是外乡逃难而来。 沈家人拜别了梧桐村乡亲,终于启程了。 “爹娘,喏,这条巷子的最里面就是我们家了。” 朱氏看着眼前的几户人家,青灰色的砖墙,墙头覆盖着斑驳的青苔,院门两侧一对石狮子威严地蹲坐着,一眼看过去,这条巷子的几户人家布局都差不多,前面如此,想来后面也是大差不差。 她原以为就是很普通的院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晏宁,这要不少的银子吧。”沈行之打量一番沉吟道:“这样的院子没有几千两下不来。” 季晏宁被沈父问的有些心虚,但是又没办法跟他二人说实话。 “爹娘放心,此番我去谈生意,赚了不少呢,您二老还不相信我的手艺吗,还有就是我将那柠檬蛋白塔的方子卖给刑掌柜了,他出价也挺好,凑一起够了。” 她的确在去往寿春的前一天将方子卖给了刑掌柜,五百两银子,但是当然买不来这样一栋宅子。 买宅子的事情是银红一手操办的,照他的话来说就是寻宅子这件事情里面有许许多多的门道,既要住得舒服还要足够隐蔽。 第33章 认了她当妹妹 季晏宁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经验,鉴于他以前是京城的贵公子,眼界见识不是她能比的,便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他。 于是银红就找她忽悠四千两银子,她的心在滴血。 然后就有了这样一座隐蔽且气派的宅子,足足花了八千两银子,虽然剩下的四千两是银红自掏腰包垫的。 马车停在了巷子的最里面,沈既舟和沈行之率先下车,季晏宁紧接着下车将朱氏和沈千虞扶下车。 沈父沈母还有沈千虞停在门口驻足观望,沈既舟去后车帮着工人一起卸东西,季晏宁也去后面帮他。 “现在有一个问题。” 沈既舟面带疑惑看向她,询问道:“什么?” 季晏宁将包裹扔给他,恨铁不成钢道:“那几人还在院子里呢,待会爹娘肯定会问,这人不可能凭空冒出来吧,你总得找个理由啊。” 沈既舟想了想,带了几分笑意开口道:“这种事情我不擅长还得嫂嫂来。” 季晏宁磨牙:“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一条命,所以这辈子才给你当牛做马。” 突然,前面响起了沈千虞的声音,带着几分震惊:“嫂嫂,这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院子里有人啊。” 季晏宁一惊,她还想着怎么编理由呢,没想到就这样明晃晃地撞见了,她急忙往前面走去。 沈既舟凝着她的背影,他也觉得自己足够幸运,才会在千万人中遇到季晏宁,这大概也算他们之间的缘分。 前面沈行之推开门预想进去看一看,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人,沈千虞年纪尚小,看见陌生人连忙往自己爹爹身后缩了缩,同时惊叫出声。 季晏宁向前走了几步,在沈父沈母面前站定,她的目光往院子里看去,就看见院子里三人排排站。 正是苏远湛,银红,还有和音。 和音是沈既舟从人口市场买来的,那日苏远湛重伤昏迷,他在外面寻宅子找郎中,在街上正巧撞见了卖身丧父的和音。 那时沈既舟站在街角处看着跪地苦苦哀求的和音,她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跪地不起,她的父亲躺在她身后的木板上盖着白布。 看着她眼中的苦苦哀求和无措,沈既舟仿佛看到了当日自己苦苦哀求他们放镇西侯府弱小一命,放了他年幼的妹妹一命,那时候他眼中的苦苦哀求与今日的街上跪地不起如出一辙。 他心中起了善心,花了银子替和音葬了她父亲。 其实沈既舟那时手中也没有多少银钱,他既要请大夫为重伤的沈既舟治疗,又要赚钱为银红赎身,但是那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股执念升起,于是他就那么做了。 沈既舟替和音安葬了父亲后,本欲要走,但和音死活不放手,非要跟着他,说什么葬父之恩无以为报但愿为他当牛做马,他劝了许久谁知道这丫头认死理,于是沈既舟想到了重病在床无人照料的苏远湛,便让她照顾苏远湛直至痊愈算是报酬。 后来季晏宁凭着自身魅力让和音成功成了自己的人,于是和音名正言顺成了季晏宁认的干妹妹。 季晏宁看了一眼三人,对沈父沈母解释道:“爹娘,这小姑娘名唤和音,是我在街上遇到的,她卖身葬父然后我就出钱替她葬了父亲,后来她为了报恩跟着我,我就私下里认了她当妹妹。” 和音长相乖巧,端方有礼,第一眼看过去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好娃娃,此时应是为了守孝一身白衣,头发只挽起并无其他配饰,见季晏宁如此说,心里也起了怜悯之心。 朱氏笑道:“好孩子,既然晏宁认了你做干妹妹,又入了我们沈家,那就是自家人,那这两位呢?” 季晏宁看向两人,也有些傻眼,自己如今身在沈家,虽然沈父沈母真心待她,可是她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小寡妇。 带两个男人回家?这怕是让人知道要沉塘的。 她正琢磨要如何开口时,沈既舟拎着包袱走了过来,见此开口道:“爹娘,这二位是我的朋友,他们家中出了点事情暂时无处可去,我便私下里求了嫂嫂让他们住在此处,没来得及征得爹娘和妹妹的同意是我的错。” 沈既舟停顿了下看向银红和苏远湛,又道:“但他们二人着实可怜,所以我想求爹娘收容他们。” 朱氏看向儿子,眼里满是慈爱,她轻叹一口气与丈夫对视一眼,道:“既是如此,我当然没有意见,家里也不缺两双筷子,但是我们家贫苦,可能得让你的这两位朋友吃点苦了。” 沈行之也是点头。 他这个儿子,素来沉默寡言,自小就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对于读书有几分天赋,打小就爱读书,他与娘子商议后决定尊重孩子的喜好,就是砸锅卖铁也要送他上学。 自从两年前就更是沉默寡言,以前沈行之还能猜透儿子的想法,但是自此后他就越发猜不透这个儿子了,或许是读书了有所改变吧。 不过沈既舟对他和窈娘却是极为孝顺,对大郎和妹妹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好。 沈既舟知道沈明章卧病在床,对其他什么都不甚感兴趣,唯独喜欢乐理,小时候捡了一本关于此的书,看完之后对乐器一道深感兴趣。 可是沈家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普通人家,怎么可能供得起,沈明章也深知自己这孱弱的身躯已经给父母添了太多的麻烦,他又怎好意思开口。 于是这些东西从此后便深藏于心,不过那本书他却是时时翻阅,家里人问起来也只是说无聊时的消遣而已,对谁都没提起过。 有次沈既舟为沈明章送药时看见了他手中的书。 以前沈父沈母害怕他病中无聊,就找了沈既舟看过的没看过的书往他屋里送,可是沈明章每次也只是神情淡淡的,那些书也很少翻阅,唯独这本书,是一遍又一遍的翻阅。 于是沈既舟平时会搜寻一些关于乐理的书,后来又自己攒钱买了一张琴赠与沈明章,那张琴虽然不是很贵,但是沈明章却视若珍宝。 他对沈千虞也很好,每次回来会给她带许多许多糕点,遇见漂亮的发簪也会买给她。沈既舟主动提出自己担负学费,减轻沈父沈母的负担。 自两年前,沈明章的病情愈发重了,吃的药也越来越贵,快要超出沈家人承受的极限了。 那两年沈明章卧床不起,终日昏迷,请了村里的镇里的大夫也没用,至于更大地方的大夫也不是沈家能负担得起了,砸锅卖铁也无用,沈家几乎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 思及此,沈行之的目光有些湿润,去年冬天下了好大一场雪,大雪漫天,他与窈娘以为大郎的生命要停在这个冬天了。 第34章 愿以病中残躯化为长路明灯 他与窈娘几乎请遍了镇上的大夫,可是来一个摇头一次。 皆是叹息此病乃是娘胎里所带,能活过十八已是不易,如今怕是熬不过去了。 朱氏几次哭晕过去,醒来又守在沈明章旁边,她握着儿子的手一刻也不松开,泣不成声道:“都是我的错,连累了我儿,那时我在孕中被灌了一碗药下去,当时胎儿险些保不住,大夫说日后生出来怕是百病缠身,但我执意要保,谁劝说都不肯松口。” 沈行之掺着妻子的手,闻言也是痛不欲生,其实所有错都在他。 二十二年前,沈行之还是一个富家公子哥,每日潇洒度日,无拘无束,母亲很早的时候就病逝了,几年后祖母做主为父亲又娶了继母,继母生性和善,对他也是当亲儿子一样看待,几年后又生了个妹妹,名唤沈安歌。 他对妹妹也是如珠似宝的疼爱,一家人和和睦睦,就这样过了好几年。 有一年爆发了山洪,死了好多人,继母娘家的侄女父母遭了难只留一个孤女,继母得知后就把那女子接来了沈府,那女子正是朱氏。 当时的朱氏生得极为貌美,性格又好,待人有礼,沈行之只一眼就倾心于她,他几次三番偶遇她,为她送糕点送首饰,带她出去玩,朱慧窈慢慢也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等了两年他就像继母求娶朱慧窈,再三跟继母保证了会好好照顾她之后继母方才同意。 不日两人在沈家众多长辈的见证下完婚,新婚几月后,窈娘在家学着理家中事物,他在外求学想考取功名为了二人的以后,为了窈娘腹中的孩子。 可是这时突逢变故,他父亲早年纳了一房妾回家,那妾室眼高于天,并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不过几日就试探出了继母朱氏性格温顺,她想当沈家真正的主母,而不是仰人鼻息的妾室,柳氏等了两年终于等来了机会。 沈父外出做生意,没有一两月回不来,继母朱氏第二胎将要临盆,没想到生产之日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之后柳氏盯上了朱慧窈。 她怀着孩子,当时有经验的嬷嬷一眼就看出来朱慧窈怀的是个儿子,她腹中是沈家嫡长孙,沈家众人特别看重这一胎。 恰巧妾室也怀了孩子,她要为自己孩子铺路,朱氏的孩子不能留,她侄女腹中的嫡长孙当然也不能留。 沈家家主外出做生意未能归来,主母难产而死,长子读书在外,儿媳朱氏又有孕不宜辛劳,二娘子年纪尚小,所以柳氏成功掌了府中的中馈,她把里里外外皆换成了自己的人。 她堂而皇之登了朱慧窈的院子,笑意吟吟命身边的嬷嬷给朱慧窈喂了一碗毒药。 既然可以有一次一尸两命,那就也能有第二次一尸两命。 朱慧窈拼命反抗但是面对柳氏的人却无能为力,生生被灌下一碗毒药,柳氏亲眼目睹这一切笑得合不拢嘴。 接着她便会想法子弄掉沈行之,哄着沈老爷将自己升为正室,至于朱氏那个女儿不足为惧,在她手下翻不出什么风浪,等着及笄便是自己儿子的踏脚石,用联姻为他增添砝码,那病歪歪的老太太她更是不放在心中。 在她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之时,却发生了意外,本该在外读书的沈行之却提前回来了。 原来是朱慧窈似乎是察觉了姑姑的死不是意外,沈家变天了,她便让自己的丫鬟去找沈行之,要快,同时她准备去外边躲几日,但她没想到柳氏来得这样快。 她没能逃脱,当中被灌了药,沈行之匆匆赶到沈家,看见的却是一向没什么影响力的妾室高高在上,而自己怀胎七个月的妻子倒在地上。 朱慧窈面色惨白,似乎是快要撑不住了,她死死捂住肚子强撑着不让自己闭上眼睛,地上都是血,红得瘆人。 最后柳氏被官府当众处死,父亲得知真相后一病不起最后也走了。 他对继母朱氏有感情,两人素来恩爱,没想到最后自己引狼入室,害死了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 沈行之散尽家财保住了妻子一条命,但是当时大夫也说了这孩子早产且喂了毒药,幸亏救治及时,但是大人能受得了,腹中的孩儿却是受不了。 若是强行接产,有很大可能会早夭,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也是身体孱弱,百病缠身,活不到十八岁。 朱氏怎么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愿意放弃孩子,便执意接产。 最后果真应了那大夫的话,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是百病缠身,身体孱弱。 再后来家乡也遭了水灾,沈家人走的走,死的死,他和妻子逃难来到了梧桐村,就此在这里生活下来。 回忆到了此处,沈行之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又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眉头紧蹙的儿子,他心中悲痛万分。 朱氏道:“是我太过自私,若是当时没有那么多执念,是不是这么多年他也不会受这么多苦,若是苍天有眼,我愿意替儿子抵命,只求他能够平安健康。” 沈行之将妻子带入自己怀中,轻轻摸着她的头,轻声道:“窈娘,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朱氏摇头道:“怎会是夫君的错。”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但沈行之此刻眼泪却止不住,他是真的希望苍天有眼,神明有灵。 他愿意以自己的命换妻子长命百岁,换大郎平安健康,换二郎学业有成,换虞娘觅得两人,换沈家人平平安安。 病中的沈明章也许是听到了沈父沈母的声音,他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用力拉了拉母亲的手,另一侧用力够到了妹妹的手,嘴角弧度微微动了动:“爹娘不必自责,我此生能做你们的儿子,做弟弟妹妹的兄长,我觉得很幸运,此生足矣,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此前已经花了太多家中的积蓄,明章自觉惭愧,但奈何病中残躯无能为力。” “愿以病中残躯化为长路明灯,保我沈家人日后平安康健,心想事成。” 第35章 因果相循 当时,为了不影响沈既舟的学业,沈父沈母连同沈千虞将这件事瞒的死死的。 直到有一日赵家婶子去镇上办事正好撞见了沈既舟,不小心说了沈明章病重的事情。 沈既舟当晚回了沈家,朱氏不知他为何回来,只当这件事情还瞒的好好的,她抹泪要去替深夜归家的儿子做饭,没想到沈既舟却做了一个另众人震惊不已的动作。 他开口就问道:“爹娘还要瞒我多久?” 朱氏怔然,但最后还是笑问道:“二郎怎会如此问,你回家这么晚,定是还没吃东西,饿了吧,娘去给你做饭。” 沈既舟道:“想来大哥的情况不用我多说,他现在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或许有法子让他熬过这个冬天。” 沈行之倏忽抬头震惊看着眼前的儿子,他字字句句,虽轻声轻语但却重重打在每一个人心上。 朱氏重重瘫在地上,她早已经垮了,从儿子被一个接一个大夫下了病危通知,要他们尽早准备后事,免得耽误了即将到来的春节。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垮了,只是顾及丈夫和儿女不得不强撑。 朱氏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她看向沈既舟,眼中带着希冀。 沈既舟扶起母亲,轻拍着她的背,试图让母亲镇定下来。 朱氏道:“明章受我连累,拖在病榻上一年又一年,若是我当时放手,是不是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也可以早日投胎幸福生活,二郎,你说你有法子救他,娘求求你救救你大哥,无论用什么法子,让他熬过他最不喜欢的冬天。” 沈明章的确最不喜欢冬天。 因为村里贫穷,冬天只能买少量炭火过冬,沈家人为他着想,每每在冬天购置大量炭火但也是杯水车薪。 每到冬天,寒冷仿佛侵蚀了他每一块骨头,直至骨髓深处,他整个身子都冷得发颤,真的是痛不欲生,但却无可奈何。 他每次都艰难熬过去,最难受的时候还会产生就这样算了,也好过每一个冬天如此煎熬,痛不欲生。 可是他不能,爹娘,弟妹他们每一个都为了他能活着费了许多心力。 他带着这些责任,这些枷锁,沉重到让他觉得仿佛生命不属于自己。 所以,沈明章最厌恶冬天。 朱氏清楚儿子在每一个冬天的痛不欲生,所以她不想让儿子在他最讨厌的冬天离去。 沈既舟轻拍着母亲的背,忽觉自己的衣角被拉了拉,他低头,看到了沈千虞。 沈千虞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的眼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也许是刚刚哭的有些厉害,她打了个哭嗝,才结结巴巴道:“哥哥,我害怕。” 她年纪尚小,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这两天朱氏总是以泪洗面,虽然也顾及她但沈千虞也看到了愈发憔悴的母亲和沉默寡言的父亲。 大哥也昏迷不醒,母亲这两天总是守着大哥也不怎么搭理她。 沈既舟一边将沈千虞抱入怀中,一边扶着母亲坐在椅子上。 他郑重对沈行之道:“请父亲相信我一次,我会让大哥挺过这个冬天,起码是这个冬天,我会尽力。” 许久前沈明章也许就发现了沈既舟不同寻常的身份,但他压了下来,也暗暗帮他处理了一些人和一些事。 因果相循。 所以他才会在察觉到沈明章的喜好后为他搜集有关乐理的书,会送他一张琴,也会在深夜求过命的好友保他一命。 沈行之思虑良久,最后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同意了此事。 沈既舟拿出一颗人参,让朱氏熬成参汤喂沈明章喝下,吊住他一条命,他事先就雇好马车连夜就带着沈明章走了。 他曾是侯府世子时无意中救过一个大夫,名唤青生,这人是个游医,四处游历替人看病,路经常州时被山上的土匪盯上掳上山,正好他当时随父亲历练听闻当地匪患严重,父亲让他亲自带兵剿匪。 这伙贼匪并没有形成什么大气候,江棠锦只用了三日就成功擒获了贼匪,绑了一众他的小弟,顺理成章救了青生,因为二人性格相投便成了很好的朋友。 后来成了沈既舟,几月前他救出苏远湛,但苏远湛身受重伤他请了许多大夫都说无力回天,无奈之时从苏远湛口中知道了青生的消息。 青生的医术之高他自是清楚,可是若是贸然暴露自己的身份引来的后果他无法估量,但另一边又是苏远湛的性命。 最后没了法子他只好出面联系了青生,如他所料青生果然认出了自己,也尽力救治苏远湛。 但是此前这人不知道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气是只进不出,青生花了几月才救回了他的命,如今他还是昏迷不醒。 如今沈既舟只能请他再次出手救沈明章一命,谁知道青生见了沈明章直摇头,说这是娘胎里带的病,自己尽力也只能保他几月的寿命,熬过这个冬日,等这个冬日过去,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沈明章果真如他所说,这个寒冷的冬日过去等到冬去春来之时就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春天时朱氏买了季晏宁想为他冲冲喜,也没能留住他。 沈行之陷入回忆之时,季晏宁拉着朱氏和沈千虞率先进了宅院,沈既舟去了后面帮着工人一起搬东西。 “娘,这是苏公子,他旁边这位是银红。”季晏宁将这几人一一介绍给朱氏。 银红甜甜冲朱氏一笑,主动接了季晏宁的话,热情道:“婶婶,嫂嫂这几日忙的团团转,便将这事交给了我,这宅子是我替嫂嫂寻的,婶婶觉得怎么样,嫂嫂去忙别的吧,我带婶婶和妹妹四处转转熟悉熟悉院子。” 他长得好看嘴又这般甜,朱氏拿他当自家孩子一样对待,当即便应允下来,沈行之反应过来发现大家伙都各忙各的,大家聚在朱氏身边说笑,他赶紧走过去融了进去。 季晏宁自觉去帮沈既舟和雇工搬东西。 第36章 又是一个赚钱的路子 等东西全搬进去,一切都安置好,已经是月上柳梢。 季晏宁和和音进厨房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嫂嫂你真厉害。” “何止厉害,要我看嫂嫂的厨艺足以可以和宫中的御厨媲美了。” “膜拜大佬。” 沈千虞和银红两人一句接一句的赞美向季晏宁砸了过来,她哭笑不得:“饭菜还堵不上你们的嘴,快些吃饭,吃完了早点休息,你们俩明天随我去办点事情。” “办事情?”银红从碗中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季晏宁,又看了看自己旁边还在疯狂扒饭的沈千虞,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千虞:“我和她?你确定?” 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和这小丫头能给季晏宁帮上什么忙,他会的可半点跟厨艺沾不上边。 沈千虞继续扒饭,她从很早以前就是嫂嫂的小尾巴,自然是嫂嫂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 这次嫂嫂和哥哥出去,她不能跟去,在家可无聊坏了,现在听到明天要跟着季晏宁出去办事,当然是没有问题。 沈既舟也抬眸看向季晏宁,季晏宁见众人齐齐朝她看过来,解释道:“柠檬蛋白塔的方子卖了,但我们也不能坐吃山空,我已经在琢磨赚钱的法子了。” 沈既舟闻言也想起了自己之前威胁她要替自己赚钱的事情。 季晏宁起身从厨房拿了一个坛子和几个碗出来,沈既舟见状接过她手中的坛子。 季晏宁对着沈既舟说了句,然后她将碗一一摆放在众人眼前,沈既舟跟在她身后将罐子里的东西倒在碗里。 “诸位,这是我的新品,尝尝味道如何?” 沈既舟将坛子放在桌上,同季晏宁坐了下来,他看向自己面前的碗。 碗中是紫色的液体,沈既舟闻了闻似乎有葡萄的酸涩和酒的清香,他不确定看向季晏宁。 最后,在季晏宁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口。 他惊讶地挑眉,口感敦厚,散发着浓郁的浆果香味和深邃的橡木香味,初尝的时候会感觉到酸涩,回味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轻微的甘甜。 其他人看沈既舟喝了之后也纷纷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尝了尝。 季晏宁看着沈既舟眼中的惊讶和面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稳了。 自从前几日将柠檬蛋白塔的方子卖给了刑掌柜,手中唯一能够赚钱的法子也断了,她就开始琢磨新的赚钱法子。 那日和沈既舟一同去醉欢楼,她无聊的时候喝了几杯楼中的酒,皆是米酒,后来又像银红打听了下,自己又在寿春和安阳镇转了转。 无论大大小小的商铺,皆是清一色的米酒,所以她猜测应该是果酒这东西还没被研发出来。 思及此,季晏宁可就高兴了,这不又是一个赚钱的路子。 季晏宁道:“这是我自己酿的酒,名葡萄酒,我那日见醉欢楼中只有米酒并无果酒,后来又留意了下发现无论是大大小小的店,皆是米酒而无果酒,我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米酒口感香甜醇美,而果酒则具有水果的风味,口感清爽。 米酒受世人欢迎,可谓家喻户晓,那果酒定然也不会差。 于是,季晏宁从半月前就酿了第一坛葡萄酒,就是等着今日看沈家众人的反应。 沈既舟,银红,苏远湛这三人出身京城,见识也不凡,这葡萄酒能让他们震惊,获得他们的赞赏,拿到外面也定然是不差的。 银红尝了第一口,眸中闪过一瞬震惊,之后又喝了一口,真真是给季晏宁竖起大拇指。 这女人不简单啊,不说机敏聪慧,临危不乱,这做饭手艺这么好也就算了,怎么如今还能酿酒了。 苏远湛也露出赞赏的神色,心里暗暗赞叹这女子果真不简单。 银红忽然问道:“所以嫂嫂想将这酒卖给醉欢楼?” 季晏宁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 她虽然与温婆婆有一面之缘,但也只是一面之缘,但银红可不一样,他被温婆婆救了下来,两人也认识两年了,正好为她牵线搭桥,至于沈千虞,一起带去是季晏宁想让她多看点世界,多长些见识。 沈既舟道:“这酒的确不错,入口清甜,我从未在明启喝过这样的酒,温婆婆不是糊涂之人,又有银红为你牵线搭桥,应是能卖出好价钱。” 如此这样说,季晏宁信心满满。 第二日一大早,三人就准备出发了,沈既舟则去学堂继续读书去了。 “哎呦,这不是银红吗,你怎么又来了?”秋娘惊讶了一瞬,随即团扇掩面,朝着银红抛了个媚眼,娇笑道。 银红也是如鱼得水,笑道:“想秋姐姐了自然就来看看。” “就你嘴贫。”秋娘看向银红手中的坛子,问道:“你来看我拿这破坛子干嘛?你知道的,姐姐我只喜欢金银珠宝,对这破坛子可没什么兴趣。” “温婆婆呢?”银红一边询问一边走进了楼内。 季晏宁牵着沈千虞也打算跟进去,没想到秋娘笑眯眯地挡在跟前道:“进这里面的人,皆需要随身腰饰,温婆婆说了,银红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我楼中人,他进去是理所应当,可是姑娘你嘛,没有随身腰饰今日可进不去了,尤其是还带了小姑娘,这里面的东西,可不宜小儿观看。” “我与他是一起的,而且我上次来过。”季晏宁看向秋娘,指了指前面的银红道:“我与银红这次来是与温婆婆谈生意的,但是走得急忘带腰饰了,烦请秋娘通融通融吧。” 秋娘将这二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摇头笑道:“姑娘有姑娘的难处,可我们亦有我们的难处,若没有腰牌将人放进去,出了事情可都是我的责任,今日众目睽睽,将你放了进去,明日大家都找我通融通融,那我可该怎么办?” 银红见状悠悠道:“秋姐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铁面无私。” 季晏宁闻言也是颇为理解的点点头,毕竟秋娘不过区区打工人,行吧,打工人不为难打工人。 她看向银红,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银红叹口气,手摸向腰间。 还没等他摸出什么东西出来,楼上忽然响起了一道雄厚的声音:“婆婆说,将他们请进来。” 第37章 茱萸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长相普普通通,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魁梧,应是护卫之类的。 “既是如此。”秋娘朝着几人娇媚一笑,轻轻挥了挥手,挡在季晏宁和沈千虞身前的两个壮汉立即退了下去,让开路来,“进去吧。” 季晏宁对着她轻轻点头,然后才带着沈千虞往里面走去。 上次来是入夜时分,正是黑夜欢醉时刻,门前灯火盈盈,楼内妓人都出来揽客,娇笑婉转如春风,令人心旷神怡,进进出出十分热闹。 今日来却是安安静静,只有些仆人打扫卫生收拾残局,鸨母和妓人全都在房中补觉。 上了二楼走进房间,温婆婆早已在房中等候多时,瞧见银红和季晏宁进来,嘴角露出笑容,也许是脸曾经被烧伤的缘故,一眼看过去有些可怖狰狞,沈千虞刚跟着季晏宁进来,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猛一看见温婆婆带笑的脸,被吓得后退几步,缩在季晏宁身后。 季晏宁摸了摸沈千虞的头安慰她,片刻才对温婆婆道:“婆婆莫怪,这孩子年纪尚小。” 温婆婆摆摆手,示意他们入座,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银红大喇喇坐在桌上,给季晏宁倒了盏茶推到她旁边,又给沈千虞倒了一杯,才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是有事情找婆婆,还是件好事呢。” “哦,什么好事?” 银红打开坛子,推到温婆婆面前,温婆婆轻轻嗅了嗅,疑惑道:“酒?” 银红轻点头,亲自为她倒了一杯酒,示意她尝尝。 温婆婆挑眉,拍了拍手,刚刚开口传话的那个魁梧侍卫进来了,她在侍卫耳边口语几句,侍卫点点头,然后就退了下去。 “老婆子不懂酒。”温婆婆淡淡道:“当然,我醉欢楼里面也不缺酒,我这里并不靠酒招揽客人。” 季晏宁眉心一跳,温婆婆说话冷厉,一点情面也不留,看来这买卖想要成现在有些困难,她沉吟道:“婆婆,锦上添花岂不更好?” 她继续道:“此乃我自酿的酒,我管它叫做茱萸,我知道婆婆这里并不是靠酒来闻名寿春,招揽客人,但是我这酒也是稀奇,若是给你这生意多一份筹码也未尝不可。” 温婆婆盯着她,看了良久良久,最后才缓缓道:“这便是你想同我做的生意?今日有银红在,我便愿意给你一次机会,我找了会品酒的人来,她若是满意,那这生意便可成。” 银红看了一眼季晏宁,轻轻挑眉示意她安心,他出身京城,见识眼界非一般人可比,但季晏宁这酒他也是第一次喝,且味道很好,想来征服温婆婆口中的这位会品酒的朋友不成问题。 温婆婆话音刚落,门外就有脚步声传来,伴之而来的是熟悉的轻笑声。 季晏宁惊讶转头,门口进来的正是刚刚才见过的秋娘。 银红惊讶道:“婆婆,秋娘就是你口中的会品酒的朋友?” 温婆婆点头。 “我在醉欢楼两年,我也没见过她喝酒啊,而且她不是说自己有头风滴酒不沾吗?” “哎呦我的好弟弟啊。”秋娘笑声响起,下一刻,季晏宁觉得一阵香风袭来,这香气并不是寻常的脂粉气,很清很淡,季晏宁很难把这股极清极浅的香气跟千娇百媚的秋娘联系起来,接着秋娘就坐在了自己旁边。 她笑眯眯道:“你太天真了,这就是骗骗那些臭男人罢了,姐姐我啊,年轻的时候品过千酒。” “那就请秋娘尝一下我这味酒。”季晏宁倒了杯酒推到她面前。 秋娘接过酒尝了一口,随后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那一饮而尽的豪迈的动作跟她脸上娇媚的笑容极为不符,随后她赞叹道:“口感敦厚,第一口有些酸涩,接下来便是浓郁的浆果香味和深邃的橡木香味,小娘子好巧的手艺,的确是好酒,我纵然品过千酒,可也是第一次品这样味道的酒。” 季晏宁得了她的肯定,内心高悬已久的石头终于重重落了地。 有温婆婆先前的话,现在又有秋娘这话,这桩生意十有八九能成。 温婆婆道:“既然你满意,那这桩生意我们便做了,一来是为楼内生意添加一层筹码,二来是为了给银红和季娘子一个面子。” 她看向季晏宁:“你要与我做生意,我拿出了我的诚意,那季娘子也得拿出诚意来,这酒既然卖了我这里,那就只能卖我这里,不知季娘子心中属意的价格如何?” 季晏宁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盏,这醉欢楼不差钱,她也向周围的商户打听了周围米酒的价格。 米酒是由粮食酿造而成,这个时候粮食是珍惜物件,寻常人是舍不得用粮食酿酒,所以价格稍贵,大约也就是三两银子左右,但这也是寻常不过的米酒。 但是醉欢楼算是寿春数一数二的妓馆,里面的酒自然是上好的,这里面是五两银子一壶酒,一坛酒可为八壶,就算五十两银子一坛酒。 她听沈既舟说京城里的最大的酒楼兰月楼上好的酒一盏可卖十八两银子,最贵的一盏足足百两银子,当然那酒楼寻常百姓可不会光顾,去一次便是散尽家财,谁敢去? 听说那里,非达官显贵,富豪商贾不入内。 醉欢楼虽然已经是寿春最大的妓馆但是比起京城那最大的酒楼,还是不值一提。 她沉吟半晌才道:“一坛五十两银子如何?寻常酒四十两一坛,但我这葡萄酒与米酒不同,所以比米酒贵十两银子,这个价格不知道二位觉得如何。” 温婆婆与秋娘对视一眼随后点点头,季晏宁并没有漫天要价,其实她觉得价格还能更高点。 但既然季晏宁已经敲定了价格,那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现在的局面双方乐见其成。 秋娘道:“那就这样敲定了,不知季娘子想如何交货,一天三十坛如何?” 季晏宁刚喝进口的茶险些喷了出来,她将茶杯放在桌上,连连摇头:“不可不可。” 第38章 银子就这么水灵灵来了 “秋姐姐是想累死我?如今这酒是我自己所酿,加上家里人也不过几人,我们这些人就是没日没夜酿酒,也做不到一天三十坛啊。” 一天三十坛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银子就这么水灵灵的来了。 但是她怕是没命拿,一天三十坛,怕不是想要了她的命。 秋娘惊讶道:“你自己一个人,这着实太费劲了,我觉得你可以弄个小型作坊,我们这里好歹也是寿春数一数二的酒楼,一天上百坛酒也不在话下。” 季晏宁点头:“秋姐姐此话有理,筹备一个小型作坊的确方便,但是我目前还没这些准备,筹备作坊需要时间,我们先以一月为期吧,我十天供三十坛,待一月后我们再行商量。” 温婆婆点头同意了此事。 待三人从醉欢楼出来,季晏宁看着手中的银票,嘴角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刚刚要离开时,温婆婆叫人拿了一千两银子给他们作为定金,等十日后交付三十坛酒时再交付剩下的五百两。 虽是这么说,但是季晏宁知道这大概是温婆婆对他们善意的帮助,刚刚季晏宁也坦言了自己现下的难处,她虽有心办一个小作坊可是无奈手中没有银子,前不久买了宅子又置办了一些家具,她手中的确是没有多少银子了。 这段时间可谓是花钱如流水,这钱啊还是不经花。 哪有人给定金就给三分之二的,温婆婆也许是看在银红的面子上才愿意在这件事上帮她一把。 “嫂嫂,我现在对你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银红叹息道:“以前是世家子的时候,不曾为银钱事上烦心过,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才知道寻常人想要赚钱多不容易,嫂嫂还真是厉害。” 前几日听小堂弟说了他与季晏宁的往来,他清楚沈既舟的算计,也明白他的难处,要想报仇难如登天,所需钱财更是不计其数,无底黑洞。 如今季晏宁拼命赚钱,一来为了沈家,二来为了相助沈既舟。 也许这二人,银红叹气,可惜小堂弟此前受了情伤还搭上了全家的性命,虽然他认为这件事情跟沈既舟没多大关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没有小堂弟也会有别人,大伯手握兵权,父亲又驻守边关,整个江家早就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帝铁了心想要拿长公主和整个江家开刀,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除非江家反了,剑指明启,剑指天子。 但是大伯不会这么干,父亲也不会这么干,他们家从开国以来就是保家卫国之臣,延年几代又几代,每一位江家人从开始记事学识开始,就在祖宗祠堂前发过誓言,绝不会背主求荣,背叛家国。 所以,到最后也只有这一种结局。 君如玉,臣如棋,君臣相得益彰,天下才会安定,百姓才会安宁。 谁都想不到一向贤德圣明的嘉承帝会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和竹马成双的镇西侯率先开刀,江氏叛国的案子乃是由璟王裴淮青亲手上书举荐,当着朝上满堂朝臣拿出那封信。 镇西侯江温瑜与北翎国来往的书信,其上正是镇西侯府印,通敌叛国的证据确凿。 太子和裕王,太子一脉还有与镇西侯府交好的朝臣当即请求皇帝下令细查,可是璟王一脉的人出来阻挠。 谁都以为皇帝会下令细查,因为这件事情确实疑点重重,只一封信,就断定江氏叛国未免有些荒谬,就是要判罪,也是镇西侯府与指证之人当堂对证之后,没想到嘉承帝却当场下令镇西侯府及江氏满门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满门抄斩立即执行,由璟王亲自监斩。 璟王的舅舅与镇西侯向来不对付,璟王也与镇西侯站在对立处,自是不会手下留情,他当即带兵包围了镇西侯,不留片刻给人喘息的时间,同时派人去处理远在边关的其他江氏族人。 长公主亲自进宫面圣,可最后却自尽于重华宫前,当夜,璟王的人血洗了镇西侯府,府中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一个不留。 后来,太子和裕王求皇帝为江氏翻案时却遭盛怒,禁足各自府中,同时嘉承帝又以雷霆手段处理了京城中的一些世家,这时众人才明白皇帝是想要变一变世家把控朝堂的局面。 一时间人人自危。 “嫂嫂,我想吃糖葫芦。”沈千虞眨眨眼期待地看向季晏宁。 有了钱自然是满足她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季晏宁欣然应允,当即带着沈千虞去了对面买糖葫芦。 “行,今天嫂嫂带你吃好吃的,想吃什么都行,我们先去买糖葫芦。” 银红回过神来看见两人离去的背影,唉了一声想要追上去,却忽然不防被个小乞丐撞了一下,他还未反应过来,那乞丐就已跑远了。 银红轻笑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往街角那边走去。 等无人处时,打开手中的纸条扫了一眼,随后轻轻团成一团轻轻一捏化为齑粉,一阵风吹来很快就消散不见。 季晏宁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银红,问道:“你怎么了?刚刚去哪里了?” 她刚刚买完糖葫芦却发现银红不见了,扫了一圈也没见人,醉欢楼门前也看不清他人,季晏宁刚想要拉着沈千虞去找人,没想到这人却突然闪现在自己眼前。 银红虽说改了名字在醉欢楼躲了两年,可是他现在毕竟是朝廷的逃犯,各处悬赏,季晏宁此前也看过那悬赏画像,虽然画的是四不像,跟本人两个样子,但是保不齐被认识的人撞见,万一出了事情,季晏宁可万万担不起这个责任。 一旦银红被羁押,那他们现在做的事情就都功亏一篑。 季晏宁看见银红齐齐整整站在自己面前,才松口气,埋怨道:“你可不要乱走,你要时时刻刻谨记,你现在身份特殊不可随意走动,万一被人发现,不止你我们几个的小命就都完了,你千万要小心。” 银红点头,忽然道:“我手下人送来消息,信中说裕王殿下和万嘉公主不日便要到寿春了,嫂嫂你可要提前准备着了。” 第39章 周雨霏 季晏宁蹙眉,这几天忙着搬家酿酒,她都忘了沈既舟之前还给自己配了任务。 万嘉公主裴疏月,本书的女主角,沈既舟的官配。 天子公主和少年权臣的爱情刻骨铭心。 周家娘子周雨霏,本书的女二,江棠锦的官配。 温柔端方娘子和少年意气郎君的爱情轰轰烈烈。 如今沈既舟是江棠锦,江棠锦亦是沈既舟,季晏宁暗暗咂舌,她可是很期待这三人能碰撞出什么火花。 “我是厨艺还不错,但是你觉得公主会吃我这民间百姓做的饭?”季晏宁深深怀疑。 银红却摆摆手,笑得高深莫测:“这个不用担心,沈既舟既然开口了,他自然会安排好,你到时就只管展示你的手艺就好,嫂嫂厨艺高超,疏月定然喜欢,她自小就喜欢美食,京城里美食被她尝了个遍,尝了你的手艺她定会喜欢,届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季晏宁盯着他,她忽然注意到银红说起裴疏月的时候,眼睛与寻常时候不同,眉眼弯弯的难得有些温柔。 “好,我会准备。” 日落西山。 等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季晏宁就跟朱氏说了自己的想法。 “娘,我想雇一些人,我们人太少了,忙活不过来。” 朱氏点点头,心里又有所顾忌,迟疑道:“雇人是好,可是万一雇人有二心,这酒方外泄了怎么办?” 季晏宁闻言笑道:“娘不必担心,这个酒方子也不是那么简单,他们一时半会摸不出来,而且此时我也有所考虑,雇两人足矣,将二人隔开,让他们做一些简单的活计,最重要的部分就由你我还有和音三人完成。” “而且这酒方子迟早是要卖出去的。” 这葡萄酒的酿法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懂酒的人三月之内必定能摸出门道。 所以她只打算供醉欢楼两个月,两月之后再将酒方子找一个冤大头卖出去,之后再琢磨其他的赚钱法子。 朱氏点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什么认识的人,所以说雇人还需要娘和爹举荐靠得住的人。” 朱氏想了想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靠得住的人,这人你也认识,就是咱们村的周婶,我与她交好,又是邻居,彼此往来也多,我觉得她可以。” 季晏宁点头,她经常乘坐周叔的车去镇上,每次周婶都对她很热情,朴实善良。 说起周婶,她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坐驴车自己晕车,当时有一个妇人好心给了她几颗酸杏压一压。 后来季晏宁向朱氏打听了一下,这妇人是村东头的张氏,朱氏与她并不相熟,只算得上是点头之交。 张氏是寡妇,丈夫在早些年就死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给她,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这么多年张氏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朱氏也没听过她与哪家走得近。 季晏宁最后也决定请张氏来帮工,张氏与她非亲非故却愿意帮她一把给她酸杏帮她解了当时的困境。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张氏帮了她如今她帮张氏也是人之常理。 更何况,她也在朱氏跟前打听了张氏的为人,朱氏在村里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张氏跟谁红过脸,性格很好,温柔贤惠。 “那就敲定周婶和张氏吧,如今快到冬天了,村里人也不用下地干活,工钱我们日结,一天一百五十文,如果娘明天得空,那我们俩就回村一趟请她们过来,就住在我们家里,反正房子大,也不缺住的地方。” 朱氏道:“晏宁,一天一百五十文是不是太多了,寻常人可都是八十文左右,你这出价几乎快翻倍了。” 季晏宁却摇头:“我们肯花钱他们才肯卖力。” “行,那我们就明天回村请人吧。” - “公主,前方就是邙山了。” 裴疏月掀开帘子探头往外看去,天将将黑,远处阴沉沉的,大片大片的云雾压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湿意。 “快些赶路吧,看天色待会应该有雨。” 马车里传来一道温沉的女声,车内的女子一身白衣,头发用一根素色发簪挽起,眉目远山,温柔沉静,似一盏幽远沉静的茶,需要细细品味。 “好,九哥去前面探路还未回,我这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裴疏月点头,看向前方扬声道:“即刻启程。” 周雨霏顺着帘子向外看去,远处的大山高耸入云,群山绵延没有尽头,雾气四散,笼罩在黑暗中神秘又危险,她神色担忧:“听说邙山之上有一虎山寨,当地人人避之不及,如今天色已晚,希望我们别遇到才是。” 裴疏月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裴淮佑昨天就去了前面的寿春县侦查,本应该昨晚就回来,但是直到今日还没有回来,如今天色将黑,这迷雾重重的山和让人闻风丧胆的虎山寨。 外面的侍卫得了吩咐,立即开始动身,裴疏月感受着马车的晃动,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现在是戌时,只要能在亥时前赶到寿春县,就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疏月,不必担心,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愿吧,我只求能将姑姑姑父一家人平安送到他们的故乡,魂归故里,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 周雨霏闻言,看向裴疏月怀中的盒子,眼神有几分暗色,良久才道:真是想不到,他曾经那么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结局。” 裴疏月自然知道周雨霏口中的她是谁,她叹了叹,握住周雨霏的手。 周雨霏眼中悲痛一闪而逝,轻笑一声道:“他当年一掷千金为那女子赎身,结果如今她入了璟王府成了璟王侧妃,还真是好笑。” 当年的江棠锦与周雨霏,也算是一对青梅竹马,一个是镇西侯府世子殿下,另一个是左相的宝贝孙女,门当户对,二人自小被订下了婚约。 周雨霏温柔沉静,行事周到大方,是京城人人口中称羡的名门贵女。 可是江棠锦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会喜欢这样无趣的女子,他喜欢的定然是那种热烈明媚的少女。 可是后来他却为了妓馆里千娇百媚的头牌一掷千金。 第40章 他只拿她当妹妹 他对周雨霏只是很纯粹的妹妹,就像他对裴疏月一样。 但是周雨霏却不同,她却暗暗喜欢上了江棠锦,只是这份爱无法宣之于口。 她虽出身高贵,锦衣玉食,又端庄有礼,温和沉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人人口中的名门闺女,可她并不自由,她生活在一个囚笼里。 她的母亲也是出身名门,父亲与母亲乃是家族联姻,两人只是相敬如宾,就像两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 母亲曾经真心爱慕父亲,可是父亲早有心爱之人,正是妾室柳氏,他的心不可能在腾出来一个位置给母亲,因为他的心里满满装的是柳氏与她的一双儿女。 母亲也曾歇斯底里,可每次面对无所谓的父亲,她似乎也在慢慢认清现实,于是,她与父亲相敬如宾,但并不相爱,父亲一月才来母亲院里两次,其余时间要么在书房,要么在柳氏院子里。 之后母亲就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她身上。 她被迫学着那些死板的礼仪规矩,被迫做一个名门贵女,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周雨霏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母亲说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她甚至不能反抗,因为母亲也很不易。 母亲生她时伤了身子此后再不能有孕,柳氏得了父亲的爱并不满足,她知晓母亲的软肋是什么,常常在她面前炫耀。 直到十岁那年的一次宫宴上,她遇到了江棠锦。 当时她嫌弃宫宴太闷太无聊,趁母亲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正巧在后花园里遇到了裴疏月。 裴疏月屁颠屁颠跟在一群小公子后面,当时这些人周雨霏从未见过,面对这些人她内心有些胆怯,想绕开他们从假山后偷偷绕过去,于是她也真这么做了,她从假山后面绕了上去。 可惜不幸的是,出意外了,天黑路滑,加之前一天刚下过大雨,她不小心踩中了石头,从假山石上面重重地摔了下去。 周雨霏瞬间全身上下刺骨的疼痛,她每每动一下就感觉到钻心的疼,她不敢动弹就那么瘫在原地,她想哭却又记得母亲的话不敢哭,只敢轻声吸鼻子。 只能希冀父亲母亲快些找到她。 “咦,这怎么有只小猫哭鼻子?”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小小的周雨霏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一道男声,这声音奶奶的,带了几分稚气。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小男孩,小男孩戴着虎头帽,一双眼睛像葡萄一样乌溜溜的,长得很好看,此时正从假山后面探出头来观察她。 周雨霏不知是被吓呆了还是怎么了,只静静看着小男孩并不开口说话。 许久后小男孩许是确定了周雨霏并没有危险才慢慢移步过来,他一步一步小心确认,最后停在了周雨霏面前。 “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娘亲说过,男孩子不可以轻易掉眼泪,虽然你是女孩子,那也不可以。”男孩看见周雨霏脸上的泪珠和她通红的双眼,奶声奶气地说着。 周雨霏抽噎道:“你这什么歪道理,我只听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我是女儿身,为什么不可以掉眼泪,而且我还受伤了。” 小男孩怔了怔,这才低头看到她的下半身,整个人缠在泥水里,原本干净整洁的裙子裹了一层泥水,早就狼狈得不成样子,一双手也是血肉模糊。 “呀,你受伤了?”小男孩当即惊叫一声:“你别哭了,是我不对,我没看见你受伤的,我这里有颗糖,我给你吃你能不能不哭了?” 说完,他就开始急急忙忙全身上下找糖,可是全身上下都摸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他看向地上的小女孩,尴尬地摸了摸头,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脑袋,解开腰间的荷包,果真从里面摸出一块酥糖。 小男孩脸上漾起笑容,笑嘻嘻将糖递给她。 “你别哭了,给你吃,我阿娘说吃了糖一切都会变好。” “谢谢你。” “那我拉你起来好不好,你看看你的裙子,脏死了,正好我表妹在这里,她有许多漂亮的裙子,我去跟她说,让她送你一身。” “好。” 小男孩将周雨霏拉了起来,两人小心翼翼迎着月色从假山上走了下来。 这时候小男孩的朋友找了过来,如他所说,小男孩真给周雨霏向他的表妹借了一声漂亮的衣裙。 这个小男孩就是年幼时的江棠锦。 左相得知江棠锦救了自己的宝贝孙女,连夜提着东西拜访了镇西侯,又与镇西侯府的老夫人订了周雨霏与江棠锦的婚约。 镇西侯府的老夫人是镇西侯的继母,虽说心眼子也有些,但好歹对当年的江温瑜兄弟还是不错,所以如今两兄弟对她也还是不错。 可是没想到镇西侯和长公主去了一趟江南回来自己的儿子就被订了婚约,长公主见过周雨霏这小姑娘,挺欣赏这小姑娘,又看在丈夫的面子上忍了,只放出话来如若将来儿子另有心上人,那这门亲事就作废。 再后来周雨霏与万嘉成了闺中密友,与江棠锦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几乎京城里人人都认为侯府世子与名门贵女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只有周雨霏清楚知道,江棠锦对她不过是兄妹之情,绝无半点男女之情。 后来听说他为了青楼头牌一掷千金,为娶她回家不惜一人独对流言蜚语,好在他的父亲母亲足够明理,并无半点反对。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找借口要看书将所有的婢子赶了出去,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日。 第二天她就恢复了以往,有意屏蔽了所有有关江棠锦的消息。 再后来听到他的消息,确实镇西侯府满门抄斩的消息,她跑去求爷爷跪了整整一夜,最后爷爷也只是摇了摇头。 听说他一掷千金排除万难想要求娶回家的那个青楼女子却在镇西侯府出事一个月后被璟王抬进了府中成了妾室。 “姐姐,向前看吧,我知你心意,但人死不能复生。” 裴疏月的话将周雨霏拉进了现实,她晃了晃神,最后才轻轻点点头。 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第41章 死到临头还废话这么多 裴疏月高声询问:“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吵闹?”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齐齐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和马受惊后尖锐而急促的嘶鸣声,马失了控制,马车突然加速,车内晃荡颠簸。 周雨霏极力稳住身子,眼疾手快扶住裴疏月,听着窗外的声音,她脸色苍白,勉强稳住心神道:“出事了,你留在这里,我出去。” 裴疏月连忙拉住她的手道:“姐姐不要出去,外面危险,万一你出事了,我如何向叔叔婶婶交代?” 周雨霏屈身从座椅下面掏出长剑,剑光微寒,她面色冷静,握住裴疏月的手道:“不要慌,我习了这么多年的武可不是白练的,眼下这情形怕是遇到虎山寨的山匪了,还真是乌鸦嘴让我们给碰见了,现在不出去何时出去?” 裴疏月轻摸手中的盒子,心里恢复了镇静:“走之前,太子哥哥给了暗卫,那支暗卫乃是太子哥哥手中最精锐的一支暗卫,但是九哥去探路,我怕他遇到危险,便把暗卫给了他,别慌,只要我们能稳住等九哥过来,困局便可自解,姐姐,你千万小心。” 周雨霏轻笑一声:“你放心,保护好自己。” 外面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公主,有山匪来袭,请公主和周娘子躲在马车上不要出来,我们……” 他还没有说完就见周雨霏已经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周娘子手持长剑,一身白衣,面色冷厉,她道:“护好公主。” 侍卫被她震了震,他连忙点头,一声令下侍卫就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周雨霏扫了眼四周,微微蹙眉,此时的场面已经是不可乐观,贼匪人数众多,数量足足比护卫多了一倍,这些人下手凌厉歹毒,公主护卫虽然训练有素,但是奈不过对方人数众多,已经逐渐落于下风。 足尖轻点一跃而下,她身段利落,动作轻盈而敏捷,剑法却凌厉,如霜风冷射,一往无前。 “嘿嘿嘿,还真有个小娘们?瞧瞧这脸蛋,我可真是很少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清丽端庄却手持长剑,玩得可真野。” “二哥,这够劲啊。” “废话,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是是是我废话。” 他话音刚落忽觉脖子一凉,眼睛向下扫去,却见一柄剑已经横在了自己脖子上,剑身寒光冽冽,他甚至在上面看到了自己此刻惶恐无措的脸,下一刻,那剑微微动了动,喷涌而出的血染红了剑身,他缓缓倒在了地上。 身后,周雨霏冷冷道:“死到临头废话还这么多。” 她剑锋一指,直直指向面前之人:“该你了。” 面前的人长相平平,放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唯一有些独特的地方就是他嘴角的那颗黑痣,还有那一双猥琐眼,此刻正将猥琐的眼光放在她身上,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令人作呕。 李钰说着扛起大刀:“嘿,这性格,我喜欢,我这就禀了大哥,今夜由你来伺候。” “口出狂言。” 周雨霏话音落下,手中剑已出鞘,带起一股凌冽的寒风,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来到尉临涧的身前,同时手中长剑直直刺向他的咽喉。 李钰心中大骇,连忙挥刀抵挡,被击得后退几步,他心中震惊。 这小娘子瞧着柔柔弱弱,温柔端方,没想到这手中功夫还真是不可小觑。 不过女人到底还是女人,虽然厉害了些,可到底还是比不得男人力气大,他虽然震惊却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欣赏着这小娘子曼妙的身姿。 周雨霏冷哼一声,手中长剑翻飞,同时身影快速一闪,袖中银针一闪而逝。 李钰察觉到她的剑气快速向后退去,躲开站定后脸上又露出笑容,刚要说话,却忽觉有一股劲风直直射来,他面色一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匆忙躲闪间已经被锁喉。 那是一枚又细又长的银针,比起寻常的银针足足长了两倍,直接从他脖子前面穿了过去,贯穿其后。 “瞧不起女人,就是你最大的漏洞,所以你必死无疑。” 李钰睁大眼睛似乎是死不瞑目,最后缓缓倒地。 见李钰倒地不起,周围人开始攒动,个个如狼似虎盯着周雨霏,想要把她生吞活剥来祭奠他们老大,护卫连忙过来护在她身前,将她团团围住。 周雨霏面色沉静,手中握剑,剑上的血迹低落在地,最后化为暗红色,她看着护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去,现在明显是这些贼匪占了上风。 周雨霏沉声道:“若是敌不过便投降,不要做无谓牺牲,留住一条命,等裕王殿下支援。” 护卫虽不明白她此话何意,但还是应声点头,随后又与周围山匪缠斗。 周雨霏杀出一条血路,她一路杀到马车旁,她停在原地,脸上似覆了一层霜。 之前马车旁围着的护卫早就被杀了干净,剩下的也被山匪纠缠脱不开身,而此时夜风吹来车帘高高掀起,她向里面看去,本该在马车里的人却消失不见。 “住手,否则我即刻杀了她!” 周雨霏忙转身,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一帮人簇拥在一起,围着中间的几人。 黑衣男子背手而立,他旁边的女人持刀而立,她手中的刀横在一人脖子上,正是裴疏月。 那女人长相凶残,一双眼睛似高空盘旋的鹰,尖锐又明亮,她有一头乌黑的头发,还有一脸的胡髯,就像男子般。 她旁边的男子一身黑衣,背手而立,长相儒雅,像是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 这两人站在一起,说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 “如何?”女人开口问道。 尉临涧笑道:“还真是两个如花似月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貌美,可惜我已经有夫人了,不如让她二人做妾室吧,妙妙,断不会抢了你的位置。” 祁妙妙瞪他一眼,冷笑道:“你若是有这点心思,我就让你与他们两个一起做刀下亡魂,你与她们到地府做鸳鸯吧。” 尉临涧被她这么一盯,讪讪笑道:“我开玩笑而已,我已有娘子了,怎么可能还会要他们二人?” “你知道就好。” “那如今怎么办?” “绑了。” 第42章 女子与小儿碰不得 裴疏月,周雨霏被绑了个结实,剩下的护卫也绑了起来,之后几人就被赶往山上,土匪再旁押视。 裴疏月趁现在没人注意这里,吐出口中塞的布,小声道:“这贼匪还真厉害,如今只能等九哥了。” 裴疏月道:“这女的不知什么来历,轻轻松松秒了马车周围的人,然后我就被她给提溜走了。” “这女老大的确不简单。”周雨霏也赞同地点点头,又道:“我不及她,也许要裕王殿下或者暝月才能与她一较高下,至于其他人倒不用太过担心,看着武功都一般,但是听说这大当家有一左一右暗卫,各有所长,很难对付。” “疏月,你怕不怕?若是万一出了意外,万一裕王殿下没找到我们,我们两个或许就得死在这里了。” “无所谓。”裴疏月笑了笑:“我身为公主,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受万民敬仰,我死了,朝堂定会派兵踏平这里,若能以我之命,换寿春自此安宁,那我也无怨无悔,只是可惜不能送姑姑姑父回家了。” “你我一同长大,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要死那也是我先死在你前头。” 两人说话间,后面传来了响动。 女老大提溜着那男的耳朵,恶狠狠道:“尉临涧,你若是再敢犯贱往那两个女的脸上,身上瞅一眼,你信不信老娘割了你耳朵,你真以为我把你弄来是当山大王的,记住,我才是,你若是不想活了我送你上路。” 尉临涧连连求饶:“没有没有,有你在,我怎么敢看其他人,你在我眼中貌若天仙,我哪还能看得见其他人。” 裴疏月见此冷笑一声,扬声喊道:“喂,女老大,你就这么相信他?” 女老大看过来,冷笑道:“我不相信他我相信你?你们两个长相如此貌美,正好我弟弟还未婚配,我便留你们一命,一个给他做妻,一个给他做妾。” 裴疏月微微眯起眼睛,笑道:“女子何必为难女子?我二人不敌你,甘拜下风,女老大为人我们佩服,有勇有谋。” 女老大却不为所动,语气淡淡道:“呵,既然如此,那就老实点,不要轻举妄动,好好嫁给我阿弟。” “上路。” 她高声喊道,刚刚还歇着的众人听见她的话纷纷动身。 “走走走,起来。”贼匪将地上绑着的一群人押起来继续上路。 大约一个时辰后,终于到了虎山寨。 周雨霏看过去,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虎山寨威名在外,匪患严重,官府年年派兵围剿土匪却次次都失败的原因了。 一眼看过去,整个山寨依据地势而建,石墙呈葫芦状,有东西两道寨门,一门上刻着“吉祥”,一门刻着“如意”。 因其险要的地形和云雾缭绕的环境很难会被发现,竹林悠悠,古树巨藤,遮天蔽日,石壁上或布满青苔,或流水淙淙,悬崖边有铁制云梯直达寨顶。 若是没有人带路,很少有人能摸清楚虎山寨的具体位置,这也是他们这么多年能一直存在的原因。 女老大停在寨门口,当即有里面的匪众围了上来,前面一人拱手道:“大当家的可回来了,小公子又发病了,此刻谁也进不去屋子,大家正手足无措,还请大当家的快些过去看看吧。” 女老大恶狠狠的表情终于变了变,她面色紧绷,看了一眼捆着的众人,对其余人吩咐道:“大家今日都辛苦了,早些歇息,把这几人给我看好,这是我为阿远寻来的媳妇,那些管不住自己的若是敢动一下这两人可别坏我不客气。” “是,大当家放心。” 女老大点头,随后转身速速离去,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了下来,看向尉临涧,蹙眉问道:“你不去?” 尉临涧落在周雨霏身上的目光迅速收回,心虚的朝四周张望,随即摇摇头道:“我就不去了,你也知道阿远不喜欢我,我去了反而不好。” 女老大冷笑一声,忽而抬起手中的刀,下一刻,刀就已经架在了尉临涧脖子上,她淡淡道:“今日你若敢打她二人的主意,我一定亲手宰了你。” 尉临涧被吓了个彻底,连连摇头,跟女老大连连保证自己不会,又小心翼翼将刀往外推了一点点。 女老大又淡淡看了一眼围着的众人,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去。 “我的规矩兄弟们都知道,女子与小儿碰不得,若是谁阳奉阴违,我一定亲手宰了他。” 周雨霏定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刚刚那女老大出刀的速度快到惊人,她习武也算有十多年了,也很少见过如此高强的武艺,在她的印象中,能与之比及的是少之又少,也就是祖父,太子,裕王,还有顶尖的暗卫。 再或许就是江氏族人了。 镇西侯兄弟自是不必说,长公主裴筝也有一身好武艺,再者就是江棠锦和江迟易了。 少年时期,江棠锦的一手刀剑术出神入化,江迟易的轻功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又好使一手暗器更是锦上添花。 那时候没人不惊讶不赞叹,镇西侯府后继有人。 之后,他们二人便被关押在了柴房,其余人则是被关押进了隔壁。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柴房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透过高墙上的一扇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依稀可以模糊看见一些。 黑暗中,裴疏月缓缓道:“刚刚女老大的话,还真是与她整个人割裂,她是匪首的土匪头子,是寿春百姓口中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没想到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谁都想不到,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土匪头子口中说出。” 裴疏月动了动手腕,无奈被绑得结结实实,一点都动不了,挣扎了半天也只能放弃,刚刚有人派了两个大妈将她们身上搜了干干净净,现在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想解开这绳子简直难如登天。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冲动行事,如今身陷险境,什么都做不了,那几名暗卫都被她安排出去跟着九哥,眼下没有人能帮她们了。 “莫急,我有办法。” 第43章 阿弟喜欢哪个? 两人的手都被反绑着,周雨霏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手使劲往后抻,她用力够到脚底按动了一下,鞋底后忽然弹出来一把小刀落在地上。 她慢吞吞移过去够到小刀握在手中,然后解开了绑着自己手的绳子,待她想要解开裴疏月的绳子,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声音。 “大当家,小公子。” 门外响起了女老大冷冰冰的声音:“门打开。” 接着门就被打开,女老大声音比起之前多了一些温柔,对着男子道:“阿弟,你瞧着这两个怎么样?这两个可不同于之前的胭脂俗粉,一个赛一个的貌美,你喜欢哪个,哪个就给你做妻,剩下的那个给你做妾。” “阿姐,我都说了,我不想娶妻。”男子无奈的声音传来。 裴疏月尽力用身体掩住周雨霏,以防被女老大看出她已经解开了绳子,裴疏月抬头看向眼前的两人。 女老大还是之前的冷冰冰,一样的凶神恶煞,他身旁站着位男子,男子比她高出半个头,却比她瘦许多,身形显得异常单薄,仿佛清风中摇曳的柳枝,面色白得如纸一般,风轻轻一吹就倒。 祁煦辰看向裴疏月的一瞬间眼睛亮了亮,忽然低声一笑,道:“世上还真有此好颜色。” “阿弟喜欢这个?”女老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祁煦辰忽然上前几步,绕到裴疏月身后,蹲下身子,裴疏月见他忽然绕到自己身后,身体猛地颤了下,反应过来又急忙往周雨霏身上靠,想要遮住她。 祁煦辰见裴疏月眼中的防备和害怕,又扫过周雨霏的手,轻笑一声,一边替裴疏月解开绳子,一边埋怨道:“阿姐还是不明白,放了她们吧,我并不想看到阿姐这样。” 女老大道:“阿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已经派人去打听到游医青生的下落了,听说他可以医死人肉白骨,只要打听到他的下落,一切就都好了。” 阿姐。祁煦辰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解散这里吧,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我带着你离开这里好吗?” “不可能。” 女老大冷冷留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到门外时吩咐道:“看好她们,出了意外我宰了你们。” 祁煦辰轻叹一口气,似有万千无奈却无法言语,转身对上裴疏月的眼睛,轻声道:“找到机会就离开这里,从南面走,那边看守的人少,出了寨门后往前走两个时辰下山就是寿春县周边的一个村子了。” - 房间里,季晏宁一边对着一书一边配着手中的药,旁边沈既舟在帮她打下手,最后又将药材一一碾碎磨成粉,最后又用布料缝制成一个小小的枕头。 “嘶,果然还真的不适合做这样细致的活计。” 沈既舟放下手中的书,看到她的手被针戳了一下,冒出血珠来,他匆忙拿起帕子替她细细包裹住,随后不解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季晏宁被沈既舟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手瞬间,季晏宁感觉到了他指尖的温度,她有些别扭地扭头,心底里涌出丝丝奇怪的感觉,等他包扎完之后季晏宁抽回自己的手,才道:“苏公子的伤还没好,听他说这两夜睡不安稳,大夫说用一些安眠的药材磨成粉制成枕头,也许能够改善一下,正好我今晚无事,就正好缝枕头。” 沈既舟微微抿唇,奇怪地看着她道:“嫂嫂莫不是喜欢他?所以才会花心思为他缝枕头。”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只是看他重伤未愈太可怜了,又不想麻烦娘,所以才会亲自动手缝制,而且他是你的朋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照顾他不是应该的吗?” 沈既舟听他如此说,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松口气,同时心里又泛起丝丝奇怪的感受,他急忙撇去内心奇奇怪怪的想法,一只手接过枕头,另一只手拿起针线,道:“我来吧。” 季晏宁不可置信道:“你还会这个?” “嗯。” 说完,他竟然真的开始有模有样的缝制起来,缝出来的样子比刚刚季晏宁缝出来的好看美观多了。 后来,季晏宁就这么撑着下巴看他缝枕头。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有韵味。 灯火映衬下的沈既舟,垂着眉眼仔细缝枕头的模样,与平日里冷淡的样子简直两个模样,这会眉眼间都泛着浅淡的温柔,就像一只又乖又软的小猫。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小猫需要很多很多爱的滋养,才能展示最真实的自己。 就像现在这样,他收起白日里的防备,垂着眉眼的样子,像一只乖巧的小猫。 银红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季晏宁见到他都是一副悠闲恣意的模样,何曾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也被吓了一跳。 沈既舟蹙眉道:“你怎么了?” 银红急忙道:“不好了。” 沈既舟停下手中的活计,给他倒了一杯茶将茶盏推给他:“急什么,慢慢说。” 银红扶着桌子缓了气,脸色有些苍白:“前方线人来报,裴疏月周雨霏二人被山匪截了去。” “扑通”一声,沈既舟手中的茶杯忽然落了地,季晏宁,银红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待反应过来之后他拂了拂袖,道:“周雨霏一身武功乃父亲亲手所教,更何况还有裴淮佑,怎会被山匪抓去?” “周雨霏虽然有武功傍身,但山匪也不是吃素的家伙,他们那女老大厉害之处你我不是不知道,按道理来说不会被山匪抓去,可是坏就坏在当时裕王带人去前边探路。” 第44章 烈士之爱国也如家 “救不救?” 沈既舟闭眼,他的内心此时两道声音交替,一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一边又是皇室众人屠戮江氏众人。 银红道:“我知道你的犹豫,但是她们是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裴疏月是裴疏月,裴淮英,裴淮佑更是不可能参与江氏血案中,不要被仇恨蚕食了你内心的良知。” 沈既舟依旧犹豫不决。 银红看着他道:“我虽痛恨裴氏皇族。” 他还未说完,就被门外的人打断了,苏远湛缓慢从门外走了进来,道:“现在去,只会让我们暴露的风险更大,二位公子需深思熟虑,若是失败了怎有颜面在九泉之下面对镇西侯府的万千亡魂。” 银红沉默不语,沈既舟亦是沉默不语。 半晌,沈既舟终于开口道:“父亲在时常说烈士之爱国也如家,我江氏族人皆是忠义之辈,如今若是我放弃忠义二字,便是报仇了九泉之下族人也不会开心,因为我失了忠义二字。” 银红接上他的话,继续道:“为君为国此乃忠,为友乃义,如今为了大义为了私心我们都要救人,再者说,裴疏月是为了送江氏族人的亡魂回家,周雨霏与你一起青梅竹马长大,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沈既舟上前几步从衣柜里摸出一只长盒子,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剑,转身折回来,淡淡道:“再说一遍,我将周娘子视为妹妹,并无非分之想。” “背负血海深仇之时,一切爱情皆是虚妄。” “好好好,为了妹妹们,赶紧救人吧。” 季晏宁见此,急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几颗黑色的丸子,一股脑装在自己的荷包里。 沈既舟拦在她面前,问道:“你要干嘛?” “我自是要救人啊。” “胡闹。” 季晏宁一本正经道:“怎么胡闹了,此乃我亲自按照书配置的毒丸,只要碾碎成粉,必定中毒,保证万无一失,再说我这些日子跟你练的武可不是白练的,此时我若是去,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你的玉佩还想不想要了?” 沈既舟拉着她,抿唇看她良久,才答应了下来。 一月前他开始教季晏宁习武,她也是块好苗子,到现在基本都轻功和一些简单的剑法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如她所说,此时一切计划都被打乱,要想在找法子接近裴疏月很难。 “二位主子,我自知劝不住你们,但是需记切莫露面,一切只在暗中解决,想来这消息现在已经传到了裕王耳中,他在明我们只需在暗便可。” 银红拍拍他道:“你放心吧,我们知道分寸。” 苏远湛无语地拍落他的手,正是因为有他在所以自己才不放心。 沈既舟他完全不用担心,因为他现在与以前判若两人,足智多谋,冷漠沉稳,反倒是银红,他心中有恨但也有爱,他喜欢万嘉公主,他自己不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爱情会让人盲目,当年的小世子是这样,如今的银红怕是也大差不差,所以他心中担忧。 救人之事,他从头到尾就不赞成。 在他看来,裴氏皇族乃是他们的仇人,虽然万嘉公主并未参与那场血案中,但她终究是皇帝的儿女,那也就是他们的仇人。 但是沈既舟说得对,江氏族人向来看重忠义二字,他们爱国胜过爱家,一起长大的朋友怎么能眼看着他们身陷囹圄。 但他也担心其间出了意外会让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几炷香时间,季晏宁跟着他二人快马加鞭来到邙山脚下。 “你们两个知道寨子的具体位置吗?” 三人下马后将马拴在树林里,银红掏出一幅地图出来,沈既舟吹亮火折子,迎着微弱的火光,季晏宁的目光落在了其上。 上面的线条歪歪扭扭,依稀可以看清其上的山水,有一处似房子的东西顺山势而建,立于山顶之上,周围树木掩映,并不显眼,下面一小处地方是寨子内部地形图和布防图。 季晏宁惊讶挑眉:“你可以啊,竟然还挺详细,就是这画功有待提高。” 银红笑道:“那是,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敢放言救人,当然是提现摸清了他们的底细,里面也就一群虾兵蟹将,唯独有三人,需要我们注意。” 沈既舟指着图上,道:“一人是女大当家,人称黑旋风,她善用刀且身形极快,片刻间取人性命,另外两人是他的左右护法,人称黑白无常,能于瞬息间取人性命,这三人不好对付,我们需小心行事,我们从北边进,那里是一处悬崖,护卫也少,更便于我们行事,切记你我不可露面,只在暗处行事,我们只需要等着裴淮佑带人过来,配合他暗中行事。” 季晏宁却摇头道:“你们不可露面,但我却能,知道如何才能更好获取人的性命吗?” 沈既舟看着她问道:“如何?” “以身入局,同生共死,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 “所以我能露面,我只需露面让山匪盯上我,将我抓上山,这样更容易获取她们的信任,毕竟大家在那个时候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但是现在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这又是为何?” 季晏宁颇为无语地看了一眼银红,解释道:“皇家之人,我不必多说,你也知道他们有多谨慎,等救出我之后必定会严查我的身份,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他们一定会怀疑我的来意。” 沈既舟沉吟道:“嫂嫂之前是被母亲买的,我们有法子替你抹去你在寿春的行踪,他们只能查出你被人牙子卖到了寿春,并不能查出你之后的行踪,到时候具体要如何编,就看嫂嫂的了。” “你们这靠谱吗?” “你说呢。”银红潇洒打开折扇,道:“这可是我经历两年多的情报网,别的不敢保证,但是你之后的行踪,保管让他们查不到,而且我太熟悉他们查人背景的套路了。” “好,既然你们如此说,那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看了二人一眼,又看了眼天色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分开行事吧。” 银红点头,沈既舟也沉默不语,季晏宁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并不是很贵的布料,也说得过去,她将药丸递给二人也不拖泥带水依依惜别,转身就走。 “季晏宁。” 季晏宁停住脚步,转身看他。 沈既舟从袖中拿出一根簪子,递给她,神色认真道:“护好自己,我虽想救他们,可我也不希望你出任何意外。” 第45章 银簪 沈既舟道:“这是我亲手所制的簪子,算是我对嫂嫂的答谢,我知道嫂嫂对我的恩情我无以回报,这个簪子看起来只是寻常的银簪,不会惹人注意。” 这只簪子的确如他所说只是寻常的银簪,唯一有些独特的就是上面有一朵海棠,海棠栩栩如生,花瓣薄如蝉翼,层层叠叠,中间镶嵌一颗圆润的碧色珠子,神韵已有七分。 他将簪子放在自己手中轻轻一动簪杆,里面弹出来一把小巧锋利的刀子,又轻点花瓣中间,忽然弹出来两颗极细的银针,银针直直射向对面的树干之上。 嫂嫂切勿要注意自身安全。 季晏宁接过簪子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一番,最后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佩服他的巧思,谁能想到一根普普通通的银簪里却暗藏杀机。 她取下头上的木簪揣入怀中,将银簪别在发髻上,最后又拿泥土往自己身上和脸上抹了又抹,抓乱了头发,问道:“怎么样,现在像不像逃难的人了。” 银红扑哧笑出声,连连道:“像像像。” 现在的季晏宁,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之前穿的白衣如今都染了泥土,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没好多少,这么一看,还真像逃难者。 “虎山寨的人尤其喜欢掳掠女子和打劫商人,前面的那片林子里藏了他们自己的人,一旦看到自己的目标,在确认能够下手时就会出现。” “虎山寨?这名字还真是土。” 。沈既舟,此番可能需要些时日,你想法子瞒过去,不要让爹娘担心,还要告诉娘,请人的事情不必着急,方子我已经告诉和音了,也教过她实践,以她二人,十天做出三十坛应该可以,请人的事情等我回来说,村里人爱嚼舌根,娘一个人去了恐怕会被他们人身攻击。” 季晏宁听了他的话又得了银红的肯定,心里有了底,朝着二人点点头就往那片林子里走去。 沈既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银红轻笑一声,招手在他眼前一晃,足尖轻点地面,借力一跃,朝着北面的山崖奔了过去,沈既舟回了神,也跟上他的步伐奔去。 季晏宁提着包裹独自一人在黑漆漆的树林里走着,不由得嘀咕:“我这都走了二里地了,土匪呢?人呢?” 眼前的树林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周围的树木参天蔽日,遮住了月光,整个树林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会冒出一点小动物的声音,到目前为止,季晏宁没听到人声,也没见到人影,这里安静得有些瘆人。 她又往前走了许久,还是未见一人,连什么虎山寨土匪的影都没见到。 寂静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了男子极低的声音:“哎,跟了这么久确认这小娘们一个人,哥,动手吧。” 另一人答道:“你急个屁,再等等,大当家说了行事要小心谨慎,确保万无一失。” “不是,哥你到底在等什么,再走一会儿可就出了林子那我们还怎么动手,虽说看不清这小娘们的面容,可冲这身段这气韵,是个丑八怪我也认了。” 那人忽然往他屁股上踹了两脚,骂道:“瞧你这点出息,动手。” 他手一挥,率先跳了出去,剩下的几人一个接一个从草丛中窜出来,口中发出不怎么高雅的吼叫声。 季晏宁见状险些没笑出声,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帮人的吼叫声形似吗喽的声音。 她不久前依稀听到了人的脚步声,但并不真切,直到有人按捺不住说话的时候,她才真真切切察觉到周围有人。 季晏宁换上了慌张的表情,包袱落在了地上,她惊慌失措看着围上来的人,转身想要往后跑却发现身后也围满了人,连连求饶道:“求各位饶过我吧,小女子过路,无意叨扰,还请各位手下留情。” 李二骂了一声,脸上浮现猥琐的笑容,上上下下将季晏宁打量了一番,看得他两眼放光,随后意味深长道:“这声音清冷之中自带几分娇俏,瞧这水汪汪的眼神,这玲珑有致的身段,我已经醉了。” 他口中喃喃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季晏宁被他打量的目光看得作呕,看样子平日里没少作践女子,心里想着但凡这人落在自己手中,她一定断了这孙子传宗接代的家伙。 李二心中想得正美,忽觉屁股一痛,王凛给他的屁股重重来了一脚,呵斥道:“你要是想死了边去,没人在意,想死也别拉着我,大当家的规矩忘了?” 李二讪讪一笑:“瞧您说的,大当家的规矩我岂敢忘,只是这里又都是自己人,兄弟们不说,大当家又怎么会知晓,大哥先享用,余下的再给兄弟们也可以。” 王凛冷笑一声,道:“滚,你以为大当家在虎山寨受大家认可是为了什么,就你这些不入流的想法,她怕是一清二楚。” 李二终于老实下来,谄媚一笑:“这就滚,左护法那边还请大哥帮我多多美言几句。” 王凛懒得理他,看向瑟瑟发抖的女人,问道:“打哪儿来?又往哪儿去?知不知道邙山是我们虎山寨的地界,打这儿过去,都要留下买路财,满意了就可以离去。” 季晏宁眼泪掉不停,哭道:“我从寿春来去往广陵,各位大哥,我将我的钱财都给你就当买路财,你放了我吧。” 王凛轻嗤一声,将手中的刀一把提起在肩上,季晏宁似被吓了一跳,身体止不住的发颤,旁边有人嘲笑道:“见过胆小的,很少见你这么胆小的,我们大哥个刀吓成这个样子。” 其他人闻言皆笑了起来。 王凛摆摆手,其他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姑娘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在这条道上,商人交钱,女子留身。” 第46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季晏宁哭道:“各位大哥,我命苦啊,我被父母卖了远走他乡,被人牙子整日折磨,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我的钱都给你们,只求你们放我一条出路。” 她将包袱小心翼翼踢了过去,旁边有人立即捡了起来随手翻了翻,是几锭银子和一些衣物,还有一个桃木发簪,再无其他东西。 他将银锭从里面拿出来递给王凛,其他东西看也不看扔在地上,王凛看了他一眼,欣慰地收入怀中。 “呵,我们大当家的规矩,但凡是女子一律绑上山等着小公子看了,如果小公子喜欢那就给小公子纳为妾室,如果不喜欢那就配给左护法当妾室,或者山上的兄弟们” “你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是姿色难掩,且看小公子能不能看得上你,这个全看你的福分,毕竟今日大当家亲自绑了两个如花似月的姑娘,听说小公子见了也欢喜,明日便要成亲,你估计是没这福分了。” 他笑眯眯挥手道:“来人,绑了上山。” 说完,就有两人上前将季晏宁绑了起来,绳索绑了一套又一套,双手反绑,最后临了了还给她口中塞了一块汗巾。 这些人颇为讲究,将她的舌头向下压最后嘴巴里塞满汗巾,她想吐都吐不出来,偏偏这个汗巾不知道是哪个男的从哪取出来的,满满的汗臭味,熏得她眼冒金星,直犯恶心,险些一头栽了下去。 还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随后,她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汗巾,被这些人连拖带拽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在天亮前隐隐约约看到了虎山寨的寨门。 隐在树林荫翳中,顺着地势而建,整个路走起来弯弯绕绕东绕西绕,曲折迂回,走得人晕头转向。 季晏宁暗暗震惊,怪不得银红说官府每每派人围剿这窝土匪都是铩羽而归,甚至每次都连寨子的大门都找不到 这么复杂的路谁能找到?没有人带路自己很难摸进来。 “大当家。” 领头的一行人纷纷躬身行礼,最前头的一人道:“大当家,这是从山下刚抓的女子。” “嗯。” 女老大语气平淡,慢慢踱步到季晏宁跟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的观详一阵,又取出腰间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连,动作有些温柔。 看的周围的人一愣一愣的,他们何曾见过一向威风凛凛的大当家这样,心里一阵害怕,莫不是这两人认识?抓错了人? 不是,这女的刚开始甚是聒噪,后来就开始沉默寡言一路上一句话不说,也没说她和大当家认识啊。 周围人已经默默为自己点了根香,按照大当家的性格,怕是会让他们死无全尸。 若是让季晏宁知道这些贼匪内心的腹诽,一定会将这些人骂个狗血淋头。 是她不想说吗?是她被这汗臭味熏得说不出话来。 她抬眼扫了扫这女当家,眼睛很漂亮,典型的细长瑞风眼,也许是三庭五眼不协调,偏偏眼睛到嘴巴的距离过长,整个人都尖锐了几分,再加上满脸浓密的胡子,显然是雄性激素分泌过多。 女老大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长得还不错,明天一同给我阿弟纳妾,将她与今日绑来的那两个女子放在一处,严加看管。” 其余匪首齐齐应声道是。 王凛亲自将她一路押了过去,道:“你今天运气不错,做了小公子的妾室总比做左护法的妾室好,那些运气不好的女人被小公子嫌弃,又被左护法看上,一两天就把人折磨死了尸体扔到后山喂狼。” 说罢,他笑容诡异地看了一眼季晏宁。 季晏宁暗暗捏紧了手,玩弄女性的败类,就应该被碎尸万段! 她问道:“小公子还未娶妻吗?小公子性格怎么样?” 王凛本不欲理会她,但想到刚刚拿了她几个银锭,还是耐着性子道:“小公子并未娶妻,以前的那些胭脂俗粉大当家看不上更遑论小公子,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货色好的,却每次都吵着闹着不得安生,最后大当家一气之下一刀砍了,这次这个,可是小公子指明说好看的。” 他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大当家脾气不好,你若是凡事顺着她便没事。” “你为何跟我说这些?” “若是你真给小公子做了妾室,记得帮我在他面前美言几句。” 接着,季晏宁就被‘请’进了柴房,她面上哭哭啼啼,心里却很高兴,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女老大的安排替她省了不少事。 季晏宁一把被推进了里面,她踉跄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等缓过来之后才开始打量四周,角落里有两个同样被绑的女子,此时这两个女子都直勾勾看着她,一个眉眼灵动活泼,娇俏之中又带着几分端正,另一个就长得十分大气舒和,此时两人眼中都带着防备之色。 季晏宁看了一眼就对号入座了,蓝色衣裙的是万嘉公主裴疏月,另外一个白衣女子就是周雨霏。 她看着二人戒备的神色,也选择按兵不动,自顾自移到墙角处坐下不说话。 她等啊等,几炷香的时间过后,周雨霏终于问了一句。 “你也是被绑到这里来的?” 季晏宁看她一眼又低垂着眉眼自顾自看着地上的枯草。 裴疏月几步挪到她眼前,背过身一把将她口中的汗巾拿了出来,季晏宁松口气,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你们也是被绑到这里的?” 周雨霏立在原地不动,裴疏月也回了之前的墙角处,道:“对。” 季晏宁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周雨霏一边说着一边用脚扒拉草堆,试图找到刚刚埋进草堆里的小刀。 半晌她终于看到了小刀,小心翼翼弯腰将小刀攥在手里,替自己割了绳子,然后又替裴疏月解了绳子。 季晏宁见此忙道:“两位姐姐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跑?” 周雨霏上前替她解了绳子:“先等着吧,时机还未到。” 裴疏月道:“这是自然,要跑大家一起跑,怎会有把你一人留在土匪窝的道理,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着外面的人有了动静,等乱起来的时候我们趁乱跑出去。” 季晏宁连忙拜谢:“两位姐姐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若是有机会,定为你们当牛做马。” 裴疏月摇头笑道:“不必了,大家都是可怜人,被土匪绑上山来,现在我们就等九哥来救我们,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我名季晏宁。” 第47章 言多必失 季晏宁估摸着时辰,自觉时间差不多了,但她面上却是一副悲戚的模样。 接下来,三人在柴房里相坐无言,内心各有心事。 季晏宁并没有过多透露自己的事,也没有开口与他们二人攀谈的意思。 言多必失,裴疏月应当是自小在宠爱中长大,内心较为单纯,对陌生人的防备心不是很重,但是周雨霏可就不同,她的防备心肉眼可见的重,如果说多了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还不如不说。 获取信任心这件事情急不得,需要徐徐图之。 现在她更担心那所谓的裕王殿下能不能懂得她留下的隐晦。 进了这里,跟进了狼窝虎穴没什么区别,谁都没办法保证会万无一失功成身退,多呆一分钟,都是危险重重,只要尽快出去才能彻底摆脱危险。 虎山寨位置隐蔽,裕王的人就算找位置也得需要时间。 裴淮佑冷冷看着满地的尸体和空空如也的马车,咬牙切齿道:“搜,加派人手,就算把整座山给我荡平了也要找到虎山寨的位置。” 言罢他忽然微眯双眼,向前走了几步,蹲在地上细细观察起来。 漆黑的夜色里,蓝色的淡萤粉在泛着幽幽的光泽,一处接着一处断断续续,看痕迹,应是鞋印踩上去的,这些痕迹小巧,应是女子所留。 但鞋印或许是事先就有所清理,所以看不见鞋印,只看得见形似鞋印的淡萤粉的痕迹。 裴淮佑捻了一把放在灯下细细看着,这是磷明粉,这种粉末很少见,一般只会出现在铁矿附近,不小心沾在鞋底上也不会察觉,行走时落在地上初时并无端倪,几个时辰后会泛起淡淡幽光,白天并不明显,甚至看不见,夜间才会看见。 黑衣人也看出了不对劲,裴淮佑吩咐道:“跟着荧光走。” “是。” 话音刚落,就有十多人在暗中显现出来,鱼贯而入山,动作敏捷,无声无息,这就是太子裴淮英培养的一批顶尖暗卫。 裴淮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从腰间取下贴身令牌,递给自己身边的随从道:“见此令牌如见本王,你去告诉寿春知府,请他速速派兵增援,虎山寨势力不小,凭靠我们这几人,很难全部歼灭。” 随从道:“主子,如果这么做的话我们会暴露踪迹,毕竟圣上并未允许公主离宫。” 裴淮佑摇摇头,看向远处朦朦胧胧山,轻声道:“无妨,人命关天才是大事,再说不是有太子在她后面擦尾巴嘛,不必担心。” 随从接过令牌,转身离开。 裴疏月的确并未经过嘉承帝允许,她禁足刚解,更何况嘉承帝怎么会允许江氏族人魂归故乡,所以她以为父皇和母后祈福为由去了京城外的佛寺。 此时已是辰时左右,距离她们被掳上山已经过了六个时辰左右,季晏宁裴疏月几人强撑着精神不敢睡过去。 季晏宁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让自己保持清醒,室内很是安静,她自己坐在一角,裴周二人坐在另一角,三人昏昏欲睡间门外突然传来了响动。 吱呀一声,柴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从外面进来一个男子。 这男子眉目清俊,脸色却过分苍白,身体瘦弱,明明是十月的天,他却披着冬日里才会披着的大氅,全身上下包裹了严实。 这便是虎山寨的小公子祁煦辰。 他看向裴疏月和周雨霏,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发觉里面多了一个人,他顺着看过去,却挑眉笑道:“是你啊,小乞丐。” 季晏宁被这一声小乞丐雷得外焦里嫩,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当过乞丐? 她疑惑地看向面前的男子,眸中闪过防备之色,搜肠刮肚将自己的记忆搜寻了一遍,确认自己好像没有见过眼前之人,不管是现在的季晏宁,还是以前的季晏宁。 祁煦辰看见她眼中的防备之色,轻叹一口气,道:“你不记得我了?那日在安阳镇,你逃跑被主家发现欲要置你于死地时,是我开的口。” 他的话平淡无波,没什么起伏,季晏宁却终于想起来自己在何处见过他了。 那时她又被卖到寿春县安阳镇,人生地不熟,那人牙子见她貌美想把她卖给妓馆,季晏宁偶然间听到了人牙子与青楼老鸨的谈话,她立时僵在了原地,脸色变得煞白,脑中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不断盘旋在心间。 就算是死,也不能卖入青楼。 所幸人牙子与老鸨并没有谈好价格,老鸨最后气哄哄地离开了,所以她暂时是安全的。 但是季晏宁知道人牙子既然起了这样的念头,就不会轻易打消,她随时都会有被卖掉的危险。 季晏宁连夜跑了。 谁知道那人牙子势大,不消一日,她的行踪就被他们知道了。 季晏宁在一个医馆后门被人牙子带人堵了个正着,她当时险些被打死,后来来了个过路人,好像是两人,一男一女,两人当时都蒙着面,季晏宁并没有看清楚面容,但她知道自己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她像是看到了救星恳求二位救救自己。 她求了好久那两人好像才动了恻隐之心,终于帮她开口说话了。也不知跟人牙子说了什么,人牙子竟然真的绕过了她,并且打消了想把她卖进青楼的想法。 当日她昏了过去,醒来后她们就已经不见了,她四处打听什么也没打听到,只好就此罢休,但她内心里是真感谢两人,如果不是这两人,怕是自己如今早就没命了。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祁煦辰,怎么也不能把当日就自己的人男人跟眼前的土匪头子联系起来。 祁煦辰轻叹一声:“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见你,那日本打算花钱把你买回来,可是又想这里不适合你,便走了。” 第48章 你身上担的是二百一十八条性命 季晏宁依旧沉默不语。 祁煦辰见状也并未言语,只道:“走吧,现在不走可就走不了了,我引开了所有的护卫,你们现在出去一路顺着走,见人躲起来,从南面而出下山。” 裴疏月惊讶开口:“你愿意放我们走?” “嗯。” “可是你把我们放走后你如何像你阿姐交道?” 祁煦辰苦笑一声,抿唇道:“无事,我阿姐那边我自有交代。” 他眸色深远却痛苦,咳嗽一声后,退后几步让出了路,道:“三位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希望你们别怨恨我阿姐,她也是迫不得已。她也是没办法。” 季晏宁神色复杂,她没想到当日救自己的一双姐弟竟然是邙山之上赫赫有名的土匪,当日若不是这二人救了自己,她或许早就死了,虽然后来也死了,但是二者意义却不同。 那时候死了就是真正的死了,如今起码还让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 周雨霏深深看了一眼祁煦辰,拉着裴疏月就往外面走,走到门口又看到季晏宁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急道:“季姑娘还不走?” “多谢公子。”季晏宁轻言一句后就快速朝着门口走去,追上裴周二人的脚步。 三人出了门小心翼翼的走,这一路果然没发现什么人,还真如他所说支开了所有人。 周雨霏有武功傍身在最前面开路,裴疏月跟在她身后,季晏宁最后打尾,三人成一方阵小心翼翼地在匪寨穿梭。 “躲,有人来了。”周雨霏忽然停了脚步轻声说道,紧接着她拉着裴疏月和季晏宁躲在一处草堆后面,她轻摁着二人的头连忙蹲了下去。 在他们躲身的草堆前面有一队人经过,三人屏息凝神,待人走了之后方才露头细细观看,确定周围没人了之后就继续前进。 这一路竟然出奇的顺利,没有遇到多少人。 “看,前面就是那位小公子口中的南门了。”裴疏月指着前面低声道。 三人躲在一处房屋背后,季晏宁听她如此说,就小心翼翼探头看了一眼,前面几百米处果然有一处门,但是此刻那门紧紧闭着,旁边有几人看守巡逻。 周雨霏道:“我来引开那几人,你们两个拉开门赶紧跑,我有武功傍身,不会被怎么样,之后我就来找你们。” 她话音刚落,手中露出一把匕首,正是之前的那一把匕首。 周雨霏大摇大摆的出去,她身形极快,瞬息间已经到了其中一人身边,趁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将他一刀锁喉,其余两人惊了惊,以极快速度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掏出剑围了上来,同时想要大声呼喊。 却不知哪里飞来一枚银针,他开口的瞬间银针进了嘴一击即中,当即就倒地身亡,另外一人还没反应过来周雨霏就已经将他割喉了。 周雨霏愣神,随即蹙眉,刚刚不知道从哪射出来的银针,她有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 江迟易擅长使用暗器,一手银针出神入化。 但他已经死了,被一场大火活活烧死了,连同江父江母一起。 周雨霏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胡思乱想,现在逃命才是最重要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都有长得神似之人,遇见一个以银针作为暗器的又有何不可。 她稳住心神,此时季晏宁和裴疏月也已过来。 三人刚打开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了声音。 “想走?” 季晏宁转身,却见长鞭如鹰钩般探来,她呆了呆,长鞭势如破竹眼看着就要将三人齐齐绑个彻底,她连忙推开了裴周二人,推开的瞬间,那长鞭牢牢地缠住了自己的身子。 “季姑娘。”裴疏月猛地被推了一把,稳住身子后惊叫出声。 周雨霏想要出手救人,季晏宁高喊一声道:“两位,萍水相逢你们能救我我很高兴,快走,周姑娘你有武功傍身带裴姑娘出去很容易,不用管我。” “不行,要走大家一起走。”周雨霏摇头道。 季晏宁笑道:“我很感谢二位,但是看如今的形势,我们三人想全都出去怕是不可能了,所以趁现在还能出去,快走,不用管我。” 刚刚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周围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土匪。 季晏宁感觉到有人使劲,下一刻她就已经稳稳地到了黑衣人怀里。 “左护法。” 黑衣人淡淡的嗯了一声,道:“追,一个都不能放过,若是放跑了这些人我看你们如何向大当家交代。” 众人应声,齐齐朝着裴周二人围了过去,季晏宁眼见着这二人还停在原地不动弹,急声道:“走啊,还在犹豫什么。” 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鞭子在她身上越收越紧,这鞭子上隐隐设有机关,刚刚还是光滑的鞭身此时竟然凭空冒出许许多多尖锐的倒刺。 这些倒刺齐齐没入季晏宁的身子,她疼得蹙眉,死死咬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脚步有些虚浮,眼看着要倒了下去没想到却被黑衣人一把提溜起来。 季晏宁抬眼对上黑衣人,他全身上下隐匿在斗篷之中,之前没来得及看清的面容此刻看了清楚,嘴巴似被针缝了一般翻卷着皮肉,看起来特别可怖,还有一双眼睛,红得可怕。 她不由得想起了在来的路上,那个土匪跟自己说的,左护法爱折磨女人,将人折磨死后尸体扔到后山喂狼,她打量这人的同时,这人也在打量她,随后露出诡异的微信,季晏宁心中不寒而栗。 “呵,你倒是仗义,我就喜欢你这样的,那我便先好好招待你。” 他说着又捏紧了鞭子,倒刺紧紧锢住季晏宁的身体,她紧咬下唇,疼得身上直冒冷汗,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银红死死按住沈既舟,道:“你不能去,裴淮佑顶多还有半炷香的时间就会赶来,还有那知府,你若是现身了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了。” “可是她……” 银红却摇头:“我们可以救人却不能现身,你忘了吗?我们身上担的是江氏族人二百一十八条性命。” 沈既舟定定看着痛不欲生的季晏宁,他紧握自己的掌心,黑眸沉得极深,不断地告诫自己,银红说的对,他身上背负着二百一十八条性命,若是此时现身,很可能被人发现端倪,之前的努力就都功亏一篑,可是…… 他抬头却忽然对上了季晏宁的眼眸,她无声的对自己摇头。 沈既舟看了才许久,最后轻声道:“我知道。” 第49章 你是公主那我还是皇帝 银红见此叹息道:“女老大早就命人在山后设防,她们逃不出去,好在裴淮佑就快来了。” 沈既舟咬牙切齿道:“我定碎尸万段了这些贼匪。” 银红道:“不用你碎尸万段,待会太子那些暗卫一来,你也知晓这些人的手段,届时这些贼匪没一个是有好下场的。” 沈既舟看着季晏宁越来越白的脸色,她今日本穿的是一身白衣,后来染了些灰尘,如今其上血迹点点,遍布全身,他道:“将青生找来,嫂嫂的伤还需要她医治。” 银红悠悠道:“这个也不用你操心,待会自有人操心,你当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或许裴周二人的信任,要我说,她这法子可比什么美食诱惑靠谱多了,她为了我们做了这么多,我们也不能叫她失望,江氏族人的血债血仇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裴疏月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她长于宫内,自小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里长大,除了两年前的事情几乎就没受过什么挫折。 刚刚季晏宁拼命救她,按周姐姐的身手,是完完全全能够避开的,但她并没有武功傍身,若没有季晏宁及时推开她,恐怕此时 眼看着围上来越来越多的山匪,个个来势汹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周雨霏见此只能咬牙带她离开,两人急忙往后退,走出去几十米远,她想要提起轻功带着裴疏月离开,抬眼却看见黑衣人脸上诡异的笑容。 周雨霏暗道糟糕,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后山处女老大和她那无能的男人正带着一大帮子人围了过来。 女老大冷笑道:“还想跑?我最是了解我阿弟,他每次都这样,既然你们几个他看不上,便赏给山上的兄弟,进了我虎山寨的人就没有能全需全尾出去的。” 左护法提溜着季晏宁就走了过去,道:“大当家英明。” 季晏宁疼得蹙眉,这左护法还真是狠毒,每走一步就收紧一点绳子,让鞭身上的倒刺没入她的身体越来越深,让她痛不欲生。 女老大道:“绑了,送到大厅里,把兄弟们都叫一起,看看有谁看得上这几人,今日就成婚。” 左护法看了眼季晏宁,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泽,道:“不如大当家就把我手里的这个赏我了吧,性子够烈,到现在还没叫,是我喜欢的类型。” 女老大淡淡嗯了声。 两人三言两语间就决定了季晏宁的命运,季晏宁费力抬眸看了一眼女老大,这个女人还真是心狠手辣,竟然用山下绑来的女子来笼络山上的贼匪。 她死死攥住手心,虚弱的笑了笑,有气无力道:“大当家也是女子,应该也知道女子的不易,女子何必为难女子?” “谈何为难?” “将良家女子绑上山逼迫她们与山上的贼匪成婚,难道不算为难吗?” 女老大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疯癫,几步上前挑起季晏宁的下巴,另一只手轻抚上她的脸:“说起来我还救了你一命,你不知报恩也就算了,反倒恩将仇报,世上怎会有你这样没良心的人?” “我是很感谢大当家之前救我一命,但是这是两码事情。” 周雨霏且战且退,但奈何贼匪人数太多,一轮接着一轮地上,没多久她已是没了力气,最后女老大打落了她手中的剑,三人让人绑着押回了虎山寨的大厅。 女老大坐在上首,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三人,其他两个还好,裴疏月并未受伤,只是形容狼狈了些,周雨霏身上落了彩,但是并不是很严重。 只有季晏宁身上此时已是血迹点点,全身上下都有被血迹,脸色也是白的吓人,左护法收了鞭子此时正闲闲的坐在椅子上喝茶,也没人去绑季晏宁,她此时这个样子,就是不绑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女老大开口道:“山上的兄弟们还有哪个没有媳妇,这两个里面随便挑。” “真的?” 女老大冷笑一声道:“当然,老娘说话一言九鼎。” 当即有人道:“我的天,这两个还真是极品中的极品,瞧瞧这脸蛋,这穿的衣服,说不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嘿嘿,我想要这个紫色衣服的。” 他指着裴疏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猥琐,看着她的眼神都在些势在必得。 “不行,我也看上了这个。” 另一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周雨霏,满意道:“你们都喜欢这个我却喜欢那白色衣服的,这个我要了。” 当即有人出面讽刺道:“你想什么呢王二,你这纯属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我看这样美丽的女子配我才好。” “凭什么?你上个月已经娶妻了。” 那人却理所应当:“娶妻又如何,我再纳一门妾室,你这些日子可什么都没干,而我可不一样,我跟着右护法刚刚立功了。” 一时间,堂上众人不管是成婚的还是未成婚的全都各持己见,吵的不可开交。 周雨霏脸色难看,她们三人这样跟市面上待价而沽的动物又有何区别,思及此,她瞪向女老大。 女老大正巧被吵的头昏,又看见周雨霏瞪过来的眼神,怒道:“都给我闭嘴,还有你瞪什么瞪,再瞪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这样吧,一人许配给李二,一人许配给朱四,这二人前不久随右护法立功了,至于这个。” 她手指到季晏宁,冷笑道:“既然她有幸被左护法瞧上,那就把她赏给左护法。” 旁边有人唏嘘道:“啧,被左护法瞧上估计够呛。” 裴疏月看着三人眼前的困境,开始怀疑自己心中的坚定,她一直坚定九哥会来救她们,可是如今几个时辰过去也无一点音讯,这寨子如此隐蔽,就是搜山最快都要一日。 看女老大这样子,怕是今日就要让她们成婚,等九哥找到怕是为时已晚,那她必须要为他们争取争取,争取一点时间算一点时间。 她与周雨霏对视一眼,高声喊道:“我乃当朝万嘉公主裴疏月,我身边这位是左相的孙女周娘子,只要你将我们放了,你们的性命无虞,我给你万两黄金如何?” 女老大嗤笑一声,道:“白日做梦呢?你说你是公主你就是公主了?那我还说我是皇帝我就是皇帝了?公主会跑进这犄角旮旯里?安心备嫁吧,进了我这里的人就没有出去的,安心留在这里给他们传宗接代吧。” 裴疏月:“……” 季晏宁见此无用,心中暗骂一声裕王太无用了些,自己留下那么明显的暗号,到了现在都没找到。 她咬牙喊道:“你如此厌恶女子,不惜将良家妇女绑上山给你笼络山上的兄弟,不就是嫉妒我们这些人的容貌吗,毕竟你这满脸的胡子,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吗?” 第50章 各退一步吧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场诸人听得清清楚楚。 贼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俱是震惊不已,暗暗为这倒霉女人捏了把汗,毕竟大当家折磨人的法子他们心中再清楚不过,这女子口出狂言,待会定会为她的言语付出代价。 女老大收了笑容,眼神定定瞧着她,声音嘶哑暗沉:“放肆。” 季晏宁笑道:“难道不是吗?不然你为何绑了路经山下的女子,商人交财,女子留身,同为女子,你竟能如此恶毒。” 女老大眼神冰冷沉寂,宛如寒潭之水,没有丝毫温度,好像在看死人一般。 她摆摆手,冷笑道:“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给我关进地牢,现在嘴硬,不知道到了里面还能不能这样嘴硬。” “阿姐,留她一命吧。” 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声音中带着暗哑,有气无力。 祁煦辰漫步从门口走了进来,聚在一起的贼匪见他来了,连忙让了一条道出来,他脸色依旧苍白,几步站定后咳嗽个不停,女老大终于坐不住了,几步上前替他轻轻拍背,柔声道:“你怎么来了,快些回去,你身子不好吹不得风,既然你放她们走,定是不喜欢这几个女的,等我给你寻更好的。” “阿姐!” 祁煦辰说着重重咳嗽了一声,面色越来越苍白。 裴疏月脸色沉了下来,眼看着已经有人要拖季晏宁去地牢,若是进去肯定凶多吉少,她看向女老大,冷冷道:“今日我们若是出了意外,父皇母后定然踏平你这山寨,到时候这些人一个都逃不脱,我劝你最好三思而后行,毕竟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个病重的弟弟。” 女老大转身冷冷看她:“你威胁我?” 她话音落下,外面忽然传来了响动,接着就有人匆匆进来,面带惶恐,惊声道:“大当家不好了,外面有官兵攻了进来,来势汹汹,兄弟们怕是抵挡不了多长时间了。” 女老大愣了愣,道:“他们竟能摸上来,来了多少人?” “不知道,黑压压一片人,甚至好像还有暗卫,大约七八人这样子。” 女老大转身盯着季晏宁三人,脸色阴沉得可怕,她厉声道:“好啊,我竟是小瞧你们三人了,看来你还真是公主,没想到我竟引狼入室,来人,将这三人给我看住,待我收拾了那些官兵我顶扒了她们的皮。” 她拿起刀走了出去,左护法紧随其后,季晏宁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挣脱开左右钳制住自己的手,挣扎间不小心牵动了牵动了伤口,疼得厉害。 祁煦辰看了三人一眼,也随着走了出去。 大厅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三人被绑着跪坐在地上,季晏宁捏着手中的发簪,不动声色地慢慢移了过去,三人靠在一起。 她确定掩住厅内土匪的视线,轻轻扭动簪柄,簪尾闪出匕首,她先是替自己割了绳子,又小心翼翼替裴周二人解开了绳子,裴疏月和周雨霏震惊了下。 周雨霏扫了厅内守着的四个土匪,季晏宁在她手中画了两笔,她轻微点头示意,随即两人就开始行动。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起身,周雨霏干掉了靠近自己的两个土匪,季晏宁则快步上前趁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一刀刺入了脖颈,那人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便倒了下去。 她还没来得及按动簪子上面的海棠花射出银针,忽见暗处射来暗器,另外一个土匪一击毙命。 周雨霏惊了惊,这已经是第二次自暗处射出暗器,她快速扫了扫四处,冷声道:“谁?出来。” 季晏宁见此忙道:“不必在意,应该是我一个朋友,他擅长暗器,在山下我二人欲要告别,没想到土匪冒了出来,我被抓上山,他在暗处隐匿起来,如今我平安了,他自会离去,各位不必担心。” 周雨霏闻言点头。 收拾了残局之后,三人像门外走去,此时外面一片乱糟糟的。 黑压压的全是官兵,看来的人数大约是土匪的两倍,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穿着官服,此时正朝着他旁边的男子说话。 那男子大约二十左右,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眉目俊朗,身旁站着七八个黑衣人,看着气场就不俗。 正是裴淮佑。 此时土匪被官兵包围起来,女老大脸色黑得厉害,手持长刀护着祁煦辰,身边左右护法各站而立,在其后就是一大帮子土匪了。 裴淮佑看见裴周二人,连忙走了过来,将二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道:“疏月,周娘子你们没事吧。” 裴疏月受了不小的惊吓,一看见裴淮佑眼泪涌了上来,止也止不住,裴淮佑将帕子递过去,轻轻把她抱入怀中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了,我来了,今天我定要这些人挫骨扬灰。” 女老大高声喊道:“我放了她们你饶了我们如何,各退一步吧。” 裴淮佑转身冷笑道:“你动了不该动的人,还想着各退一步?” 女老大扫了一眼裴疏月,眼睛亮了亮,眼里闪过一抹恶毒:“你旁边这两位可是……” “你用女子的清白来笼络人心,你觉得你能有什么好下场,你就不怕那些枉死的冤魂午夜梦回之时找你索命!”季晏宁打断她的话。 她看到女老大扫过来的眼神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无非是想用裴周二人的身份做要挟换他们一命。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清白声誉大过天,裴疏月当朝公主,周雨霏高门贵女,一旦这女老大将话说出口,她们二人被土匪掳走的消息就会走漏,尽管他们没有错,但那些流言蜚语袭来又有几个女子受得住? 女老大看着季晏宁,眼中的恶毒有如实质:“又是你,我还真是后悔救了你,如今跑来一次又一次的坏我好事。” “我很感谢你救我,但这与你用女子为你笼络人心是两码事。” 女老大看着将山寨团团包围的官兵,里三层外三层,看来这几人身份还真不简单,这次就算是插翅也难逃,她闭了闭眼睛,再开口时声音暗哑:“能不能留我阿弟一命?” 第51章 难道他们不该死? 季晏宁并未言语,如今这么多有身份的人在这里,她哪里有一点说话的资格? 只怕就是说了,别人也不一定信她。 裴淮佑冷声道:“你们这些人蛇鼠一窝,害了多少无辜人,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女老大狠狠盯着他道:“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自以为是,荣华富贵加身,哪里晓得我们这些底层人的艰难?我能走上这条路不是你们逼的吗?” 季晏宁冷笑一声,哦了一声:“你不容易,那我们就容易了?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你迫害女子找借口?” 女老大似被戳中了痛处,忽然癫笑起来,指着季晏宁道: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救你一命,你竟然恩将仇报,迟早不得好死。” 季晏宁懒得跟她掰扯,要她看,女老大现在就是典型的走火入魔。 知府高声喊道:“尔等贼匪,还不速速投降。” 他说着手中动作,身后的官兵齐齐准备,刀剑出鞘声一声盖过一声。 左右护法齐道:“大当家别怕,等我们为你淌出一条血路来。” 女老大忽然看向祁煦辰,神色悲怆道:“等等,你们难道就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裴淮佑冷笑道:“怎么,死到临头还要为自己辩解辩解,我们听你的故事,谁来听那些枉死在你手中的冤魂的故事?” 季晏宁暗暗为这男的点了个赞,还真是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我自小脸上长满胡髯,谁都没见过女子能长出胡髯,所以我自小就受人排斥,父母也视我为异类,极小时就将我抛弃,那时我才五岁,在被丢弃在狼堆里,那些狼双眼通红盯着我,个个都想将我拆穿入腹,饱餐一顿,可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长了胡髯,但我就该死吗?” 女老大陷入回忆字字泣血:“后来我侥幸逃出了狼窝,被一个巫师收养,她待我极好,我这一身本事都是跟她学的,她教我习武,给我讲故事,那是我这么多年印象中待我最好的一人,可是她老了,熬不住了,没过几年就走了。” “她走后我越想越不甘心,凭什么有人生而不养,既然不想要我们又为何要生了我,让我白白受罪,遭人白眼。”说到此,她诡异一笑:“再后来他们就死了,死得一个比一个惨,你猜我如何知道?” 当场之人皆看向女老大,她的面容诡异而扭曲,季晏宁觉得不可置信却又觉得理所应当,人将出生时,父母的言行举止会奠定一个孩子的品行,父慈子孝,父不慈子也不会孝。 女老大本身没有错,但她的父母给了她太多的不堪,让她的心性一点点地坏掉,甚至于最后扭曲,一步一步推动她成了如今这副癫狂的样子。 季晏宁道:“因为你杀了他们。”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要说脸色最难看的还是祁煦辰,他猛地咳嗽起来,脸白了又白:“你杀了爹娘?” 女老大淡然地看着他,脸上无悲无喜:“他们生而不养,他们是造成我所有苦难与悲剧的罪魁祸首,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那天,我越想越不甘心,我生活如此苦难,凭什么他们却可以置身事外,于是我趁着午夜回了家,他们见到我脸上是惊讶和恐慌,我先杀了那个老不死的,血流了一地,一直流向了娘跟前,她惊恐尖叫出声,下一刻我便一刀捅进了她的喉咙里,她失了声叫不出来,她跪地苦苦哀求我饶了她,但我怎么会手下留情,我当时只觉得恶心,怎么我当时苦苦哀求她别抛弃我时她依旧那么狠心,后来我一刀了结了她,看在他们与我曾经亲人的份上,我让他们痛痛快快的死了。” 祁煦辰面色越来越难看,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从他开始记事时,身边一直都是姐姐,姐姐对他无微不至,自己先天体弱多病,她想尽了法子替他看病,即使曾经那么艰难,她也从未放弃他。 可是如今,他的信仰全崩塌了,他敬重爱戴的姐姐竟是杀了他爹娘的仇人? 祁煦辰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面无血色不断地摇头看着女老大,满脑子都是姐姐在骗他,最后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女老大看着却无动于衷,她僵在了原地,尽管幻想过无数次事情被戳破以后的场面,也知道弟弟很难接受,但事实如今摆在这里,她还是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她苦笑一声道:“杀了他们我大仇得报,此后孑然一身逍遥快活,可我杀了那夫妻两个之后,刚要转身踏出房门,我却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尽管短促却有力。” “那孩子正是我阿弟。” “我走过去看他,本欲下毒手,刀剑挥出去的一瞬间,我却看到了他对我笑,笑得灿烂,我自出生以来所有人见我都没有露出来笑容过,从来都只是厌恶,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别人对我笑,尽管他只是个婴儿,那也无妨,于是我心软了绕过了他转身离去,他见我走之后啼哭不已,我走到院门口听着那哭声竟然于心不忍,我开始想他没了爹娘生活该怎样艰难,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处处受人白眼,步步如履薄冰,也许是血浓于水的缘故,我又折返回去,然后就养了他。” 那时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小的孩子,刚刚出生一月,祁妙妙对他是越来越喜爱。 给他亲自取名祁煦辰,他们一家本姓李,后来她被巫师收养便随了巫师的姓,如今孩子的名字自然也跟她姓。 也许是这对夫妻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老天竟然将报应全都弄在了孩子身上,生下来一双儿女,女儿出生就长满胡髯,被视为不祥,儿子更是体弱多病。 那时候的她自己缺衣少食,很难负担得起自己和孩子的伙食费,为此她没日没夜拼命赚钱。 可是每次都是铩羽而归。 第52章 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的这副长相被视为不祥之人,那些地方都不肯要她打工,即使是她去了最苦最累的码头帮工,那些人见了她都只是摇摇头。 就这样,每次都失败。 后来她想法子剃了胡子,可是都于事无补,这天晚上剃了胡子,第二天早上就全都冒了出来,甚至越来越浓密。 上天压根不给她喘息的时间,祁煦辰的病越来越严重,三天一感冒,五天一发烧,动则昏迷不醒。 她无计可施,扒紧手中最后一点银子请了大夫诊治,却说这是娘胎里就带的病,就是个无底洞,能治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无数次想放弃,深夜里告诉自己这不过就是那对无情无义的夫妇的儿子,将来定是随了他们的性子也无情无义,可是每当她想要掐死祁煦辰时,这小祖宗却呲着大牙朝她笑。 于是,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后来她彻底离不开他了。 弟弟的病需要太多银子,可她的这副面容却没办法赚来银子。 她心有不甘,一日路过邙山时遭了土匪,她和阿弟被绑上山,土匪本想宰了他们二人,可是贼老大却看出了她脸上的不甘和仇恨,他似乎觉得有趣,最后让她活了下来。 祁妙妙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成功获得了贼老大的青睐,最后成功成了他的接班人。 那些年,没人知道她心里的苦楚,贼老大心狠手辣又多疑,想取得他的信任绝非易事,她与虎谋皮好几次险些丢了性命,但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成功坐稳了大当家的位置,便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她劫财为了给阿弟治病,劫色是为了更好的笼络山上的兄弟,她又带人重修了虎山寨,顺着地势而建,很难有人能摸上来。 她仇恨所有的女子,凭什么同为女子,有人生不如死,有人锦衣玉食,她不过是多生了胡髯,便被人百般嫌弃,所以她讨厌女子,尤其讨厌长得漂亮的女子。 后来她又听到有巫医说祁煦辰此乃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但是他的这心药却不同于以往,需要的乃是妇女的心头血,而且还不能是处子之身。 所有死在她手中的女子可谓不计其数。 今天可谓是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 “呵,遇到你们算我倒霉,但我阿弟从头到尾一件坏事都没干,我求你们绕过他。” 所有人都是有所动容,季晏宁垂了眉眼想着,这女老大看着凶得要死,狼心狗肺,却对她自己的弟弟出奇的好。 但这或许也是两个无家可归之人的相互默契。 女老大的声音带了几分苦涩:我自知自己在劫难逃,我害了那么多女子的性命,如今才幡然醒悟,可惜太迟了,但我阿弟,他从头到尾一件事都没参与过,所以我求求你们放过他。” 季晏宁看着女老大,她向来骄傲,此时确是匍匐在地不断哀求裴淮佑,曾经的骄傲早就成了梦幻泡影。 可是她知道女老大做的这些事情并不足以抵消她的罪孽,就算祁煦辰不是主谋,但也是帮凶,古话有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见律法之严苛,他们害死那么多人的命,致使多名女子无辜枉死,又怎么能放过他一命。 她心里如此想着,下一秒裴淮佑开口道:“他虽没参与这些恶心勾当,可他也算帮凶,你一句轻飘飘地饶了他,那你告诉我那些枉死的冤魂怎么办?我饶了祁煦辰,谁来绕过她们。” 女老大抬头看他。 裴淮佑安慰着怀中受惊吓的妹妹,一字一句道:“邙山贼匪,祸乱百姓,掠夺财宝,抢夺女子,罪不容诛,就地诛杀,一个不留。” 莫瑾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点头,随着他一声令下,战斗的号角骤然响起,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官兵们如潮水般涌向虎山寨的贼匪,剑光如织,刀影交错。 阳光透过密集的云层,斑驳地洒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将每一滴飞溅的血珠都染上了金色的光辉,却又转瞬消逝于尘埃之中。 裴淮佑身边的暗卫尽数出动,他们来无影去无踪,眨眼间就到了山匪眼前,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刀了结。 女老大脸色难看得要死,这些人还真是油盐不进,心如磐石左右护法一个拔刀一个抽出鞭子,对着官兵就是迎了上去,两人异口同声道:“大当家快带小公子走,我们拦住他们。” 女老大见状抽刀,口中喊道:“既然一点情面都不留,那么大家就同归于尽吧。” 女老大身形暴起,宛如一头被激怒的母豹,手中长刀划破空气,带着破风之声直取裴淮佑面门。 她眼中闪烁着决绝与疯狂,每一击都倾注了全身的力气,誓要与这冷酷无情的裴淮佑同归于尽。 裴淮佑却是不慌不忙,推开裴疏月将她推向周雨霏怀中,他提刀迎了上去,身形轻盈地避开每一道致命的刀锋,他手中的长剑如同游龙出海,每一次交锋都精准地化解了女老大的攻势。 阳光斜照,剑光与刀影在两人间交织舞出一片残影。 女老大的呼吸逐渐粗重,汗水与尘土混杂在她的脸上。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她似乎知道自己已至极限,见此却拼命挣扎,为自己也为弟弟争取一线生机。 最后裴淮佑轻飘飘地落了地,而女老大则是狠狠落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形容狼狈。 两人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左右护法见狼狈的女老大想要过来相帮,可却无奈各自被几名暗卫缠着分身乏术。 女老大吐出口血,恶狠狠地盯着裴淮佑,忽地看了一眼裴疏月,裴淮佑似心有所感,内心有些不安,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地上的女老大却忽然翻卷袖笼从里面飞速射出暗器。 “同归于尽。” 季晏宁的注意力全被祁煦辰吸引去了,三人将他拖到了一旁,想要对他进行救治。 裴淮佑尽力朝那边奔了过去,但他终究距离太远,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思及此,他忽然看向旁边的季晏宁。 第53章 这与草芥人命有何区别 裴淮佑看向自己的随从,眼神漠然,弯了弯头,随从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从裴疏月身边离开快速离开奔到了季晏宁身边。 季晏宁察觉到有人来了自己身边,但是此时祁煦辰的情况不容乐观,她无暇分身,只当是帮忙的人,并未太过注意。 眼看着暗器即将射向裴疏月,随从立即推了一把季晏宁,她还未反应过来,下一刻被推得踉跄几步险些绊倒,季晏宁稳住身形,怒气冲冲刚想开口骂人,刹那间,一股难以名状的剧痛猛然间席卷全身,仿佛有无数细针同时刺入了她的五脏六腑,每一息都伴随着锥心刺骨的煎熬。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前,一把寒光凛冽的刀赫然插在自己胸前,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剧痛,疼得她几乎无法直起身子。 季晏宁的脑中一片空白,思考力都迟钝了几分,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试图理解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 抬头看见裴淮佑淡然无波的神色,饶是她再迟钝,这时候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合着用她的命换万嘉公主一命?真的会谢,这个二百五! 全身卸了力气,季晏宁感觉天旋地转,下一刻,她就重重地跌落在地。 银红死死抓住沈既舟,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你不能去,你别忘了,正如苏远湛所说,你我都不能是自由之身,由不得我们随心所欲,你别忘了你曾发过的誓言。” 同时他也暗暗震惊裴淮佑会这样做,用别人的性命替自己妹妹挡命,他敢这么做,银红都不敢这么想,同时他也为季晏宁暗暗捏了把汗,这姑娘长的好看就算了,还这么仗义,如果现在死了,一方面是裴淮佑的心狠手辣,另一方面是老天爷天妒英才。 沈既舟死死握住手,看着季晏宁倒地的身影,如他所说,自己曾的确对天发誓,要替枉死的家人讨回公道。 可是如今看着季晏宁一次又一次为了他而身受重伤,他的确无法平静的置身事外。 凭什么他的大仇需要牺牲无辜者的性命?世间从没有这种没有道理的事情。 片刻间,沈既舟睁开银红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奔了过去,两人藏在虎山寨大厅的房顶后,沈既舟一现身,银红暗道一声倔驴,瞬间起身藏了自己。 同时裴淮佑飞出一剑,瞬息之间了结了女老大的性命。 “季姑娘!” 习武之人的反应比之常人的反应都灵敏,周雨霏瞬间反应过来转身接过遥遥坠地的季晏宁,裴疏月也反应不过来,不可置信的惊叫出声。 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何事,周雨霏却看向裴淮佑,眼神中有些震惊。 “裕王殿下这是何意?” 裴淮佑轻挑眉:“如你所见。” 裴疏月看看周雨霏,再看看裴淮佑,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何事,她惊道:“九哥,你做了什么。” 他们言语间,莫瑾之率领官兵已经擒拿了左右护法和众多贼匪。 裴疏月冷冷开口道:“九哥,你我都是皇室中人,我们肩上有我们的责任,我们要以民为先,可是你如今都干了什么?你用季姑娘的命换我的命?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裴淮佑吗?” 裴淮佑盯着她并不说话。 “你是谁?”周雨霏戒备的询问。 沈既舟推开她自己接过季晏宁,他轻手轻脚抱起季晏宁,冷声道:“我是谁重要吗?这便是所谓的皇子公主?我们这些贫贱之人的命便不是命?可以随随便便推出去为别人挡枪?这与草芥人命有何区别,今日还真让我长见识了。” 说完,他轻点足尖离开了此处。 裴淮佑蹙眉看着沈既舟离开的方向,此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可又说不清楚哪里熟悉,偏偏此人自己从未见过,可是却觉得莫名熟悉。 “追。”裴淮佑下了命令。 此人可疑,来无影去无踪,看如今的状况这人应该是早就在此处,可却无声无息,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而且看那女子,临危不惧,形容镇定,又很是仗义,瞧着并非是寻常的女子。 多生出的事端,叫他不得不提防。 “我看谁敢!”裴疏月跑过去伸手挡住要离开的随从,她面色冰冷:“都给我住手,裴淮佑,你还真是让我感觉陌生,怎么样,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看季姑娘不死还要插她一刀吗?” 她转身对着暗卫道:“查,给我查,去查查季姑娘去了何处,立即安排大夫,务必要竭尽全力救治她。” 裴疏月脸色难看的厉害,她现在很迷惑,怎么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会成现在这个样子,用别人的命替她挡命,那她宁愿自己去死。 她已经亏欠季晏宁太多太多了,沉重到她已经还不起了,先前若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不会被左护法逮住满身伤痕。 周雨霏也觉得此人来的古怪,但她还是压下了此事,开口安慰道:“疏月,别急,季姑娘的伤势我看了,她并未伤及肺腑,但她也不容乐观,她之前身上就已经是千疮百孔,现在又中了一刀。” 裴疏月点头,冷冷看了一眼裴淮佑,沉着脸色转身离开,后面的七八个暗卫也随之离开。 银红和沈既舟小心翼翼将季晏宁扶上车。 “先回之前安置苏远湛的别院,鹭同小巷人多眼杂,我去请青生过来,你快去安置她,然后记得甩掉身后的尾巴。” 银红点头,沉沉看着沈既舟消失的身影,随后驾车驶离了此处。 第54章 她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你别急,你看我那什眼神?”青生一边絮絮叨一边处理着伤口。 银红抱臂而立,闻言冷笑道:“少废话,赶紧救人,今天救不活她我杀了你陪葬。” 青生一听撂了手中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我跟你说,就算是沈既舟他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的,更何况你一个他身边的小厮,我可是闻名一方的游医,轮的到你跟我说话?” “什么小厮?你眼睛长屁股上了就直说,你见过长的这么帅的小厮吗?磨磨唧唧干活,还闻名一方的游医,我看就是个小叫花子。” 说完,上上下下打量一眼青生,眼神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也不怪他说青生长得像乞丐,谁能想到闻名一方,重金求诊的一代神医会是如此落魄模样,穿着一身素色布衫,缝了也不知道多少处了,头发也是乱糟糟束起来,一张脸斯斯文文的,眼睛处却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青生无语道:“你懂什么?这叫节俭懂不懂,也好过你,长的美有什么用?你看见哪个男人长的这样?” 银红气急,却也不敢真跟他动手,毕竟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也不敢随意马虎。 两人争吵间,沈既舟推门而入,他手中端着一个瓷碗,碗中黑乎乎的一团东西,看不清是什么,味道并不好闻,甚至有些刺鼻。 “闭嘴,救人要紧。” 青生虽然骂着,手中动作却不敢马虎,停手换了药之后擦了擦汗,方才道:好了,现在一碗药灌下去,若是熬到明天晚上醒了,那就是脱离了性命之忧,若是还没醒,那你们就另请高明吧,以我的本事目前并没有能让她脱离性命之忧的好法子。” 他也是暗暗咂舌,这小姑娘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到处都是倒刺钻进皮肉的痕迹,看着就血肉模糊,胸口处还中了一刀,能挺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 他甚至不敢想象,这小姑娘是造了多大的孽要受这样的虐待。 沈既舟神色越来越暗,他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季晏宁,平时多么生动的一个人此时就躺在床上,眉头紧锁,浑身上下全是血迹,一身白衣硬是被染成血衣,死皮沉沉的。 他的心莫名开始疼痛,疼得他喘气不能。 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的仇,为什么要让一个无辜之人卷入其中。 是他鬼迷心窍,是他不择手段,沈既舟从心里唾骂自己,是他没有本事,连累了江氏满门族人,如今又连累了季晏宁。 “嫂嫂,一定要醒来好吗?醒来就解脱了,再也不用为了不必要的人做任何事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替她偿命,可是说什么都已经是为时已晚,如今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不断祈求季晏宁能够平安无事。 他上前将药碗递给青生,青生却摆摆手道他只管救人,可不管给人喂药这事,于是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沈既舟。 沈既舟接过药碗并未推辞,坐到床边替季晏宁喂药,可是季晏宁却无论如何都不张口,这药怎么喂都喂不进去。 青生暗暗观察着沈既舟和季晏宁,暗觉两人有戏,沈既舟这小子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就封心锁爱了,但他并未尝过爱情的味道,所以观这两人的反应,青生暗暗希望两人能发生点什么。 既然用勺子喂药喂不进去,那就只能嘴对嘴喂了。 就在他陷入美好幻想的时候,旁边却忽然传来了一道煞风景的声音。 “你别白白费劲了,你这样喂,能喂进去就怪了,我来。” 银红自告奋勇,他上前轻轻抬起季晏宁的头,用手捏起她脸颊两侧,然后示意沈既舟快些喂药。 青生:“……” 这该死的二百五,要死能不能死远点。 待到两人合力将药灌了下去之后,青生就将两人赶出了房,随后自己也出来关上了房门:“现在只需要静等。” 季晏宁做了一个冗长无聊的梦。 迷迷糊糊之间,好像感觉到有人接住了倒下的自己,将她抱入怀中快速奔跑。 她听见有人在自己面前质问,有人在自己面前祈祷,有人在自己面前忏悔,这些好像是不同的人,又好像是同一个人。 她全身上下被插入了无数根银针,她动弹不得,只能侧耳细听眼前之人的声音。 声音模模糊糊听得并不真切,但他听得仔细,还是听到了一些东西。 有人不断恳求自己,求她千万要醒来,千万千万要醒来。 她好像自己也沉入幻境之中,眼前朦胧山色,远山一重又一重,隔着云雾,她只能隐隐约约瞧见大致轮廓。 “嫂嫂,求求你一定要醒来,醒来之后我就给你解药,从此之后你自由了,自从天高海阔任君行。” 她听出来了这个声音,这是沈既舟的声音。 说起沈既舟,季晏宁的面色也不由带了一丝暗色,她平生所见可怜之人里,沈既舟绝对排第一,他父亲母亲,乃至族人忠臣良将却惨遭陷害满门抄斩,他一个人活了下来,此后注定要背负这血海深仇。 女老大虽然可怜,但也可恨,她仇恨女子所以手上沾了无数女人的性命,尽管有人的确该死,但是也有许许多多无辜之人死在她手上,她痛恨自己身世可怜,却不知这世上没有哪个人的一声都是平稳顺利的,你为了一己之私,残害旁人姓名,所以她可怜也可恨。 沈既舟比她还悲哀,却也没有她极端,他背负满门血仇,却内心深处依然是善良的底色,他看中朋友也看中家人,她从沈父口中了解到沈既舟对待沈家人特别好,仇恨并未侵蚀了他内心的善良底色。 季晏宁暗暗想,可能唯一不道德的地方就是逼自己替他办事吧。 可是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是完全心甘情愿替沈既舟做事,早就没了内心被他逼迫的不情愿。 他赤城善良又有担当,所以季晏宁愿意帮助他。 她当沈既舟是朋友,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 所以这算不算士为知己者死? 季晏宁暗暗想,她还真是仗义,为了朋友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虽然这也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是这也没关系,反正现在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她赚来的。 其实季晏宁早就该去地府报道了,她在现世是真真切切的死了,死的透透得了,她乘坐的飞机出了意外,一飞机的人,不论是机长还是乘务员,乘客无一幸免。 她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来了这里活了这么多天并不亏,也算赚了。 第55章 行踪 屋内,烛火昏暗摇曳,投下一层淡淡的光影,窗外隐约传来的夜风低语声和烛芯偶尔爆裂的轻响交织。 银红与沈既舟两人对立而坐,面色俱是很凝重。 银红询问道:“你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 “我也不清楚。”沈既舟摇头:“他虽放荡不羁,但是性格却温良,你我与他自小一起长大,又何曾见过他如此心狠手辣的模样?” 银红摇头,他也是第一次见此场景,也是被震撼得不轻,原本以为裴疏月在劫难逃,没想到最后真正在劫难逃的却是季晏宁。 女老大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射出的飞剑,那一剑直击心口,但凡裴疏月中箭则必死无疑。 他原本都准备好暗器指望在一瞬间射向飞剑,虽没把握让裴疏月躲开这一劫,但是让她躲开心口致命一击还是有可能的,但是大约最后也会受伤,但也不至于一击毙命。 可是谁能想到裴淮佑却忽然使眼色给随从,他刚想要出手,却看见旁边的沈既舟起身想要冲过去,他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阻止沈既舟,这样贸然冲下去被皇室中人发现了端倪便是死无葬身之处。 等到再回头看时就看见季晏宁已经中箭倒地,这才明白发生了何事。 如今想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短短两年时间,一个人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沈既舟手指轻巧茶盏,神色陷入思考,将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但他也一时半会没发现什么不对。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们定会彻查到底,虽然我抹去了痕迹,也难保他们不会发现什么端倪,万一接出来出现什么意外,那我们……” 沈既舟沉吟道:“以裴淮佑今天的表现看,我们不宜再用之前的判断了,所以你我要尽早准备,此番从事,已将我暴露在他们面前,但也不必担心,‘我’如今可未曾与他们见面,我们不能全都藏的干干净净,留一些蛛丝马迹给他们才不会让他们有所怀疑。” “你和苏远湛现在立刻离开鹭同小巷,我和季晏宁的身份不会引起他们怀疑,毕竟他们没见过我们,但是你们不同,你和苏远湛与他们碰过面,你去抹掉你们两人的行踪,剩下的我来应付。” 银红点头:“好,我去通知苏远湛。” 他说完转身离开,沈既舟去看了看季晏宁,她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沈既舟找了凳子坐在床边。 - “公主,找到季姑娘的踪迹了。” 裴疏月连忙起身看向来人,此前太子交给她的一支暗卫,眼前之人就是这一行人的首领,名换瞑月。 “此人名唤季晏宁,如今是寿春安阳镇梧桐村一户姓沈人家的媳妇,前不久刚死了丈夫,刚刚的那个男子就是沈家二郎沈既舟,沈既舟在镇上的学堂念书,这户人家前不久刚刚搬到了镇上住。” “这女子的身世倒也凄惨,她不是寿春人氏,乃是广陵人氏,十二岁那年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十一岁被卖进了广陵一大户人家,跟在老太太身边过了两年,两年后老太太病逝,她在老太太身边伺候,按理说应当也是有些脸面的大丫头,日子不会难过,可是无奈这老太太有个沉迷酒色的儿子,瞧上了季姑娘的容貌,以前有老太太压制着他,现在没了老太太压制,他便敲锣打鼓的要娶季晏宁为第二十房小妾,偏偏有个善妒的妻子,夫人听闻后连夜将季晏宁发卖到了千里之外的寿春。” 裴疏月闻言震惊,却又哀叹,怪不得季晏宁瞧着一副处理事情游刃有余的态度,原来经过千锤百炼逼得她不得不成长。 裴淮佑忽然想起先前女老大说过她曾救了季晏宁一命,没想到季晏宁却狼心狗肺没有良心,他开口问道:“那她与女老大又是怎么回事?” 瞑月继续道:“人牙子瞧着季姑娘貌美就想着将她买入青楼,我们找到那人牙子也向他询问了此事,据他回忆,他看季晏宁貌美的确起了这种心思,可是还没等他找到买家季晏宁就跑了,他得知此事后连忙追查,最后在一条巷子里找到了季晏宁,他当时气急,便想着将季晏宁打死,但是后来过路之人给了他一锭金子,并且威胁他说要是季晏宁死了就拉他陪葬。 据他的描述,那两个过路人正是一男一女,但是都带着幂篱看不清面容,应该就是祁氏兄妹,人牙子拿了金子又被女老大恐吓也吓得不轻,想着季晏宁晦气,便歇了心中的想法,想低价将她卖出去,再后来沈家人就买走了她。 新婚第一天洞房时就出了意外,新郎死了,也就是沈家大郎,再后来据说靠着季晏宁的本事,沈家人从梧桐村搬到了镇上,还买了一处不小的宅子,听说是靠着卖酒方还是糕点的方子。” 裴淮佑神色淡漠,周雨霏盯着他的表情,只觉得大家自小一起长大,她对裴淮佑算是有些了解。 太子、裴淮佑、江棠锦、江迟易四人的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太子因为身份束缚,算是这几人中最沉稳的一个。 但是江迟易却不同,他自小没了母妃寄养在皇后名下,皇后宽仁,对他不错,裴淮佑向来自由。 当年江迟易远赴西北任命,江棠锦与裴淮佑整天混在一起,性格也较为接近,两人成天招猫逗狗,饮酒骑马,后来出了江氏的事情后,许多人就变了。 太子越发沉稳,终日里也没见他笑过。 裴淮佑似乎经常不在京城,他彻底战队太子,经常帮着太子外出处理一些事情,这两年间,周雨霏几乎没有见过他。 裴疏月的性格更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以前是性格活泼开朗,自从两年前出事后,她被禁足宫中足足两年,相隔两年后,周雨霏再次见到裴疏月时,她像是换了个人,瞧不出以前的灵动了,沉默不语变得脆弱,她再没见过裴疏月的笑容了。 可今天,她似乎见到了另一个裴淮佑,陌生到令人可怕。 第56章 这与草芥人命并无任何不同 以他人性命代替裴疏月的性命,以前的裴淮佑怎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沉浸于往昔的涟漪之中,思绪万千,正欲捕捉那些飘忽不定的记忆碎片时,耳畔忽而响起裴淮佑低沉的声音,轻轻搅动了周遭的宁静:“那沈家二郎呢?他有无可疑之处?今日见他身手之利落,令人印象深刻。” 此言一出,仿佛在她心湖投下了一枚石子,激起了层层细腻的涟漪。她缓缓从回忆的深渊中抽离,目光微敛。 瞑月摇头道:“沈家二郎并无什么奇怪之处,可能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似乎有一段时间,他极缺银子,他的确找了门道获得了一大笔银子,但是却并不太光彩,乃是盗墓,他随人下去盗墓,人倒是没事,但墓中凶险重重,他似乎是受伤了,但具体不太清楚,只能查到他时候成功获得了几千两银子,也许后来买房子的钱便是这笔钱。” 众人皆缄默,依照时下严明的律法,盗墓之举,无异于自蹈法网,是条不归之路。 一旦被官府缉拿归案,轻则皮鞭加身,痛不欲生;重则棍棒之下,魂归黄泉,无有转圜。 裴疏月眸光微转,不经意间捕捉到了瞑月面上一抹异样的神色,那神色中似藏着千言万语,却又欲言又止。她心中微动,问道:“还有何要说的,不必吞吞吐吐,有事直说。” 瞑月便道:“依之前人牙子的说法,与今天季姑娘的表现有些出入。” 季晏宁今天的表现他也看在眼里,临危不惧还能阴阳几句女老大,一看就是有胆色之人,那份面对危局而不失从容的气度,称得上一句女中豪杰。 “如何说?” “按人牙子的说法,之前的季姑娘性格有些怯懦,平日里瞧着畏畏缩缩的,敢逃跑应是听到了人牙子与老鸨的谈话,毕竟被卖进青楼便是两只脚都踏进了深渊,很少有女子能够善终,所以季姑娘因为害怕逃跑也是理所应当,但是季姑娘如今的行事作风……” 他不再言语,可是在场诸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季晏宁今天的表现与她以往的性格可谓是大相径庭。 裴疏月道:“你的话有几分道理,可是也不足为奇,人若是遇到了一些挫折,性格也会变得,会变出自己坚强的一面以此来竖起一面坚旗来保护自己。” 裴淮佑迎着裴疏月的目光,缓缓点头。 裴疏月又问道:“那他们如今在什么地方?” 她此刻非常担心季晏宁,此时此刻,她的心中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忧虑紧紧缠绕,季晏宁的安危如同压在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压得她喘息不能。 愧疚之情,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袭来,一浪高过一浪,每一次呼吸都似乎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方能勉强维系。 她的思绪纷乱如麻,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那些未曾言说的歉意与担忧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束缚,夜色渐浓,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苍白而忧虑的面庞上。 “公主不必担心,也不知这沈家有什么门道,竟然请出了青生出手。” “青生?”周雨霏道:“就是那个闻名四方的游医?” “正是。” 周雨霏闻言松口气,对着裴疏月解释道:“有他在,也不必太过担忧,听闻此人能够医白骨药死人,就算是宫里好些御医都不及他。” 裴疏月听着她的话,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可是我还是不放心,若是保不住她的性命……” 她甚至都不敢说下去,若是保不住季晏宁的性命,那她该怎么办? 凭什么要无辜之人为她搭上性命,即使她是公主。 在她所学的道理中,公主并不只是一人的公主,而是天下万民的公主。 “备车,我要找季晏宁。” “不可。”裴淮佑厉声阻止。 裴淮佑眉头紧锁,目光如炬,直视裴疏月,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刚离了危险,还要去干什么,如今正是乱的时候,我们谁都不能保证邙山上那些土匪没有残留的余孽,一旦你出去,等于是活靶子,你出了意外你让我怎么办?疏月,你不是小孩子了,人心难测,怎可仅凭臆断便认为人能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季晏宁的变化,太过突兀,不得不防。” 裴疏月闻言,眼眶微红,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却又不失坚定,她冷冷开口道:“难道我为了自己的安危就可以自私将旁人的安危置身事外吗?更何况九哥以前的性格就和现在一模一样吗?以往的你可想不出这样的法子,用其他人的命换我的命,那我宁愿不换,我不想一生都活在愧疚中,我宁肯自己去死,也不想季姑娘替我去死。” 这的确与草芥人命并无任何不同。 两人之间,气氛骤然紧绷,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裴淮佑向前一步,试图靠近,却被裴疏月轻轻侧身避开,她的眼神中既有失望也有倔强:“九哥,我真是越发看不懂你了,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你不想让我受伤,但是这样的关心太沉重了,以他人性命为筹,换取我一人之生,若真如此,这生路,我裴疏月宁愿舍弃,我不愿余生背负沉重的愧疚,每日每夜受良心谴责。我宁可直面死亡,亦不愿让无辜的季姑娘为我赴死,这份牺牲,太过沉重,我承受不起。” 言罢,她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裴淮佑看她一眼,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屋内。 裴疏月并不理会他:“既然知道了他在什么地方,快点准备一些上好的药材和补品,我们去找季姑娘。” 瞑月应声下去准备了。 裴疏月和周雨霏出了院门,却看见了寿春知府莫瑾之。 莫瑾之看见裴周二人,连忙行礼道:“微臣见过万嘉公主。” “不必多礼,起来吧。” 裴疏月急着去看季晏宁,并未理会莫瑾之,转身就要走,却被周雨霏拦了下来。 莫瑾之乐呵呵的起身,周雨霏看着莫瑾之,一字一句道:“知府为官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二人的身份你知我知,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人知道,公主此次乃秘密出行,若是泄露了行踪出了事情,你我可是通通要倒霉的。” 莫瑾之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周雨霏盯着莫瑾之看了半晌,最后转身离开。 一个时辰后,鹭同小巷。 “公主,还是不开门。” 第57章 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裴疏月看着眼前的禁闭的大门,她沉吟一番又示意瞑月继续敲门。 于是瞑月又上前敲门。 几声过后,周遭依然是一片安静,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开门。 裴疏月见此也明白了沈家人是摆明了不见她,不过她也理解,毕竟季姑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全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沈家人不想看见她也是情有可原。 她忽然看向旁边的宅子,与沈府仅仅一墙之隔,她灵机一动,指着旁边的宅子道:“将这栋宅子买下来,从今天开始本公主就住在这里。” 既然沈家人不肯见她,那她就等,等沈家人愿意见她,等季晏宁醒过来,届时她再负荆请罪。 瞑月迟疑道:“公主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时间有限,何必在此浪费时间,留下些金银财宝便可。” “季晏宁性命攸关,又是因为我才受无妄之灾,你让我用金银了事?” 瞑月见裴疏月面色似有不虞,想了想,还是明智的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再说两句,可能他也会被公主划分为根裕王殿下一样心狠手辣之人。 瞑月换了话题,道:“公主,邙山之上的贼匪还被关押着,要如何处理?” 裴疏月捏紧帕子,他们若是良匪,只济贫劫富,她大概会保他们一命,毕竟世道艰难,人人都有自己的艰辛不易,此中辛苦不足以为外人道。 可是他们偏偏是打家劫舍,侵害女子的败类,昨天晚上她同周雨霏一起去了后山,后山之上,人间炼狱,皆是累累白骨,一层高过一层,甚是骇人,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些人手中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的女子,才会造成后山漫山遍野的尸骸。 玩弄女子者,残害女子者,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可是那个祁煦辰却不知如何处置,若说他无辜吧,那么多女子因为他而死,他的病要用那么多女子的心头血来浇灌,千千万命换他一命,他怎么能说无辜? 可若说他不无辜,他的确未曾手沾鲜血,那些人都是山上的土匪和女老大杀的,但到底是为他而死。 她唇角微勾,一字一句道:“邙山贼匪就地斩杀,一个不留,至于祁煦辰,不用我们动手,他也本应该死,可是他关键时刻曾救我们一命,就当是为了报恩,我不杀他,将他关押在府衙永生永世。” 其实不用关押祁煦辰永生永世,他也许已经没多少时日了。 昨天裴疏月去看过他了。 推开房门,祁煦辰已经醒了,倚靠在床上,目光空洞呆滞的看着窗外,一动也不动。 裴疏月看了他良久,才道:“你醒了。” “嗯。” “女老大死了,山上的土匪尽数歼灭。” 祁煦辰目光突然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彻骨的恨意,道:“这下你称心如意了?万嘉公主,我好心放你出去,你却恩将仇报杀了我阿姐,杀了寨子里的兄弟。” 裴疏月原以为他会忏悔,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质问,也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自小被女老大抚养长大,怎么可能是什么善茬。 她冷笑道:“恩将仇报?这是罪有应得,一报还一报罢了。” 祁煦辰眼睛红了又红,他看了一眼裴疏月,眼神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最后还是转了头,轻声道:“我自小被长姐扶养长大,我记得有一次我五岁,当时正值深冬,鹅毛似的大雪下个不停,我高烧不退,反反复复,阿姐没了办法,她就自己跑去雪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让自己降温,然后她用自己给我退烧,最后我退烧,我阿姐却高烧不退,烧了几天几夜,她险些没熬过去,期间断断续续醒了一次,开始拉着我交代后事,可是想来想去我们也没什么可交代的后事,后来她似乎是不忍心留我一个人在世上,于是她便跪地乞讨,请求过路菩萨给她一些银子去看病。 我当时年纪小,她不放心我一人在家,便把我带去,但她告诉我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能跪,但她可以,她不是男儿,不在乎什么,她只求我二人平平安安活下去,她把我安置在一旁,她跑去跪在雪地上,不断祈求过路人,可是来来往往路过的那些富贵人家,他们穿金戴银,衣饰华贵,却不舍得施舍一点点给我们这些可怜之人,最后跪了一天,才被人施舍了一锭银子,最后我阿姐是好了,可是却得了很严重的寒症,一到寒冬就痛不欲生,每每头风发作她都疼得死去活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她为了我几乎放弃了一切,我却总是连累她,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找了二十几年的灭我全家的仇人就在我身边,她杀了我的父母,是她啊,那也是她的亲生父母啊,她怎么能杀了他们。” “其实我很矛盾,我一想到她杀了我父母,我就恨不得她死,但是又想到她养了我二十几年,那样艰辛,甚至她为了我付出了自己所有能付出的,后山的白骨累累也是因为我。” 祁煦辰叹息一口气道:“人总是很自私,我其实很早就知道我每次喝的药都是由那些女子的心头血制成,我很恶心,但我不得不喝,因为我如果不喝我就死了。” 裴疏月忽得轻轻挑眉:“说到底,你与她别无二致,你看起来悲天悯人,你自诩看不起她为了你杀人取心,每每劝她放弃这一切,但是你也知道没了这些心头血续命,你必死无疑,所以你一面劝说她,一面又纵容她,当然,你也知道她不可能放弃,一来,你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二来她自小扶养你长大,对你视如亲生,怎么可能放弃你的生命,而你正是捏住了她的软肋。” 祁煦辰淡淡嗯了一声:“你说的对,我的确这样,就这样吧,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都没意见,我只求你一件事。” 第58章 将我们一家人合葬 祁煦辰的话戛然而止,胸口骤起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吐出一口血,红的骇人,仿佛染上了几分不详的阴霾,他好半天才缓过来,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被抽走了一半,虚弱的靠在床头看着裴疏月。 裴疏月看着祁煦辰这副模样,心里也明白了大半,他本就是将死之人,自小身体孱弱,若是这些年女老大费尽心思想尽法子替他续命,他焉能活到今日。 如今他受了不小的打击,这些打击一重接一重的砸了过来,精准无误的砸向他,不留一点喘息时间,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如今已是将死之人了。 裴疏月淡淡道:“你说错了,我并不是恩将仇报之人,我并不会要你性命,我要你好好活着,毕竟你之前为我们解绑助我们逃脱,我也不会辜负你一番好意,你就活着吧,我不会动你。” “何必呢,你明知道我如今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我求你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帮我一个忙好吗?” “什么?” 祁煦辰看向窗外,声音有些飘渺:“我父母的墓就葬在寿春安阳镇的堰桥村的后山之上,我十岁那年,是我阿姐带着我亲自替我爹娘立的墓,我们二人跪在坟前,发誓要找到仇人替爹娘报仇,我现在不知她当时说出这一番话是什么情绪,但我已无法得知了,我求你,把我和我姐跟我爹娘葬在一起。” 裴疏月缓缓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 银红跟沈父沈母打了招呼就进了房间。 房间里,苏远湛立在一旁,旁边放着收拾好的包裹。 他四周扫了一眼,整个房间干干净净,一眼看过去东西都井然有序的规整好,看起来没有人住的痕迹,他惊讶道:“咦,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先见之明了,东西都提前收拾好了。” 隔着窗外朦胧的月色,苏远湛浅浅的翻了个白眼:“不是我有先见之明,是我已经想到了你们救人的种种可能。” 银红自顾自坐在桌上给自己倒了盏茶,道:“如你所料,我们需要离开这里了,救人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苏远湛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探究的意味。 银红沉沉说:“当时山上情势有些混乱,混乱中女老大飞出一箭射向裴疏月,可是裴淮佑却做了一个令众人都意想不到的结局,他虽上前应战,但是留了随从在裴疏月身边保护,关键时候,他给随从使眼色,随从就推了季晏宁挡刀,嫂嫂本就身受重伤,此刻又中了一剑,情况很不乐观,我没拦住小表弟,他闪身出去救人,很有可能会暴露此处,所以你我需要麻溜的撤退。” 苏远湛的面色出现了一瞬滞色,只是房中烛火昏暗银红并没有注意他脸上的神情,他迟疑道:“那季姑娘她没事吧?” 他摸向身后的包裹,里面就只是草草几件衣服,还有一些银票,剩下的就是季晏宁绣给他的那只药枕。 昨夜季姑娘临走前托付和音将东西交给了他。 银红面带沉重,声音难得带了几分稳重道:“尚且不知道,小堂弟请了青生过来救人,但他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只要她明天晚上能醒,就能脱离生命危险,若是不能,便听天由命,如今我们只能希望满天神佛能够庇佑嫂嫂平安无事。” 苏远湛目光沉沉的看向窗外,月色朦胧,只能看见一重又一重的高墙,他口中喃喃道:“我也希望,毕竟她那么好的人如果死了真的很可惜。” 银红喝完茶站了起来,道:“走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如今的裴淮佑早就不是同我们一起长大的玩伴了,他都敢用别人的命替自己妹妹挡命,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谁知道他又会范什么毛病,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两人出了房门,沈父沈母就迎了过来,银红连忙道谢:“多谢沈伯父沈伯母这些日子的热情款待,但我们现在有些事情要处理,只能暂时离开此处。” 朱氏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还跟伯母客气,只是这黑遭遭的,怎么连夜就要走啊?就不能等明天一早走啊。” 苏远湛道:“伯母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事急从权,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沈行之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些银票递给银红,银红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要,可瘦沈行之和朱氏都很热情,硬是塞到了银红和苏远湛手中让他们拿着。 两人推辞不得,只能收下。 银红忽然想起昨夜季晏宁上山前跟他们说的话,于是又对沈父沈母道:“伯父伯母,嫂嫂去做些生意,临走时说让伯母和音两人先把家里的生意看顾着,至于请人的事情,她回来了和您一起办。” 朱氏点头。 “唉,这年头啊想要安生过日子还真不容易,我听二郎说了你们遇到了点困难,只要有困难尽管来找伯父伯母,伯父伯母随时欢迎哈。” 银红笑的像只小狐狸:“伯父伯母放心,过些日子还得来叨扰您二人。” 随后,银红和苏远湛趁着月色离去,沈行之和朱氏在后面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朱氏看了一眼天色,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担心道:“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好像发生了啥大事,可是我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昨晚晏宁和二郎就说去做生意,如今这两孩子也是着急忙慌的离去,你说这一天天的都是咋了,是不是出啥事情了?” 沈行之看着黑沉沉的夜色,月亮被乌云遮了个彻底,看不见一丝月色,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黑压压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湿意,他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虽然心里也是有一点担心,但沈行之还是轻轻揽过朱氏的肩,温声细语道:“夫人啊,你是太过操心了,孩子们大了,自有他们的路要走,咱们能做的,就是守好这个家,我们做父母的在,家就在。” 他边说边抬头望向那片被乌云半掩的夜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夜风轻拂,带来一丝凉意,沈行之轻轻拍了拍朱氏的手背,示意她进屋。 “咱们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亲自去镇上打听打听,看看是否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啊,就安心在家,等着消息便是。” 说完,他牵起朱氏的手,两人缓缓步入屋内,背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拉得幽长。 第59章 你没有必要这么做 两日后。 这日傍晚,夕阳如细碎的金箔,缓缓沉入天边。 季晏宁靠在秋千上发呆,目光游离于无尽的思绪之间,如今已是深秋,天气渐渐凉了起来,她身上穿着一件青缎掐花对襟衣裳,外面还套着一件翻领皮袄,这衣裳还是朱氏亲手缝制的。 其实天也没有多冷,还没有到穿皮袄的时候,但是朱氏觉得她身上伤口未愈,不能吹风,她不忍心辜负朱氏的一片好意,就穿上了。 “季姑娘,我给你带了上好的人参,你等着,我熬成参汤给你喝。”裴疏月一袭月白色衣裳快步走了过来,手上提着一颗人参。 季晏宁静静看她,并不说话。 裴疏月对上她的笑容显得有些局促,她捏捏手指,转身就要走。 季晏宁起身,眉宇间凝结着不易察觉的冰霜,仿佛连周遭轻拂的微风都因她的情绪而凝固,她道:“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呢?你知道我就算心里有怨恨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毕竟你是公主,而我只是一届平民。” 毕竟出事之后倒霉的是自己,她还没有大方圣母到别人捅了自己一命还能心平气和的跟她交朋友心里有怨气是难免的,所以说话也没那么好听。 裴疏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在风中摇曳,她缓缓步向季晏宁,每一步都似乎承载着千斤重量,那双眼眸里,满是无尽的歉意。 “季姑娘,我……”裴疏月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汇聚于此刻,“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知道我现在替我九哥向你道歉已经为时已晚,毕竟你已经收到了伤害,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已经没意思了。” 说着,她轻轻欠身。 季晏宁的眼眸微垂,她一动不动的看向裴疏月,那层薄薄的冰霜慢慢融化。 - 夜幕低垂,屋中两人的轮廓在昏黄的灯火中若隐若现。 风带着几分凉意,顺着窗户吹进来,仿佛在低语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裴淮佑站在窗前,目光深邃,却难以穿透眼前的迷雾。 他心中涌动的疑虑,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冲击着理智的堤岸,他所怀疑的东西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沈既舟,那个举止神秘的男子,他的身份,真的只是表面那么简单吗? 裴淮佑的手指轻轻摩挲过腰间挂着的玉佩,这是裴毓楠的东西,是裴家的信物,但他目前只有这四分之一,而剩下的四分之三就是挖了整个经常掘地三尺也找不见。 他之所以会跟来保护裴疏月,是因为怀疑另几块玉佩在裴疏月身上。 现在今晚所发生的一切,都似乎在颠覆他以往的认知。 他深知,在这个波诡云谲的世界里,真相往往隐藏在最不易察觉的角落。 然而,面对沈既舟,他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每一次试图深入探究,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 他的人,竟然什么都查不到。 但是明明沈既舟所使用的那套身法,他再熟悉不过,还有邙山之上神秘人射出来的暗器,一切都很可疑。 还有季晏宁,这个表面身份合情合理,但是却很不合理的女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让裴淮佑心中的疑虑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开始在夜深人静时,不断派人寻找蛛丝马迹,试图揭开沈既舟身份的面纱。 然而,每一次的探寻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沈既舟他的身份,都被一层厚厚的迷雾紧紧包裹,让人无法触及。 更令裴淮佑感到不安的是,每当他试图直接询问沈既舟时,对方总是以一抹淡然的微笑回应,那笑容里藏着太多裴淮佑读不懂的情绪,仿佛在说:“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夜色渐浓,裴淮佑站在窗前,凝视着远方漆黑的夜空,心中五味杂陈。 他明白,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 “沈既舟,你究竟是谁?”裴淮佑在心中默念,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知道,这场关于身份与信任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裴淮佑独自立于幽暗的书房之中,窗外月色稀薄,如同他心中那段被岁月尘封的记忆,既清晰又模糊。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阿娘的身影在火光中摇曳,无辜的眼眸里满是不甘与绝望,她最后活生生吊死在自己眼前,久久停留在他稚嫩而惊恐的视线中。 那一刻,世界仿佛崩塌,年幼的他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宫中的每一个角落都藏着冷漠与嘲笑,他如同孤舟飘零于茫茫大海,生不如死。 然而,命运似乎并未完全抛弃他。 在最绝望之际,皇后如同一束光,穿透了重重阴霾,将他从深渊中拉起,给予了他一个庇护所,一个名义上的家。 但这份温暖,却无法抹去心底那道刻骨铭心的伤痕——阿娘临死前那充满仇恨与不舍的眼神,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时刻提醒着他。 仇恨未了,誓不罢休。 裴淮佑深知,仅凭一己之力,难以撼动那庞大的权势之树。 于是,他选择了隐忍,选择了蛰伏。 在皇后的庇护下,他表面上学习礼仪,钻研诗书,实则暗中布局,步步为营,一点一滴地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他的智慧如同暗流涌动,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暗藏锋芒,只待时机成熟,便如惊雷般爆发。 转眼间,已经十数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瘦弱的孩童已成长为一位青年。 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精心布置的棋局,每一颗棋子都按照他的意志悄然移动。 终于,那个决定性的机会来了,他等了许久许久,那是多年隐忍与筹谋的结晶,是他对阿娘承诺的兑现,也是对自己命运的掌控。 夜风拂过,带起他衣袂飘飘,仿佛连风都在为他悲哀。 第60章 只有无尽的遗憾和叹息 裴淮佑轻轻勾唇一笑,他幼时多磨难,那时他尚且不懂,为什么同为皇子,别的皇子有母妃庇护,活的光鲜亮丽。 而她的母妃死在了一场蓄意纵火中,他在宫中活的生不如死,连那些皇子公主身边的小太监都比他生活的好,如此几年,循环往复,宫里人都快不记得有他这样一位九皇子。 即便后来被皇后收养在膝下,皇后待她客气宽宏,裴淮佑也总是以母后称呼她,可是二人之间总是隔着距离,并不如寻常母子那般亲厚,比如她对待太子和裴疏月,与对待他总是不同。 后来再长大一些了,他才知道自己的母妃为了死在了一场蓄意纵火之中,可宫中却无人过问,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一直崇拜的父皇。 他母亲原是宫中浣衣局的宫女,只因长相酷似俪贵妃,在一次醉酒后被皇帝宠幸。 皇帝极为宠爱俪贵妃,她在宫中的宠爱与风头无人可比,但她性子娇纵,以折磨下人为趣,虽然大家恨她,可无人能分她的宠爱一杯羹。 俪贵妃得知此事后立即要下令处死他的母亲,皇帝并不做声默许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可是后来他母妃被诊断出怀了龙胎,也就是他,有皇后庇佑才得以逃过一劫,后来生了孩子没两年,她还是没能逃过此劫,俪贵妃恨极了他母亲,一天天的从各处找麻烦,母妃性子淡薄也无意争宠,皇帝偶尔来看一次也是匆匆就走。 那件蓄意纵火案宫中明明人人都知道有蹊跷,可是他们却无人查。 皇帝默不作声,皇后也从不过问。 可是凭什么,母妃一条命就这样活生生的没了,别人不为她讨回公道,那他这个做儿子的就替他找回公道。 他等啊等,如今等了这么多年,机会可算是来了。 两年前他不过是轻轻一挑拨,璟王便极力找证据灭了镇西侯府满门,可见皇家之人多么无情,曾经多么要好的兄弟,如今翻脸了说杀就杀,眼睛都不炸一下。 里面可还有他的亲姐姐明临长公主裴筝。 镇西侯府看似辉煌的背后却悄然编织着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正缓缓收紧,将这曾经的荣耀之家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他,便是那幕后黑手,他轻轻在背后推波助澜,将所有人的恐惧与欲望汇聚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到时谁也逃不掉。 皇帝高坐于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万人之上尊贵无比的帝王,可是他害怕,害怕那功勋卓着的镇西侯府,其威望已足以撼动皇权,更惧怕那位手握重兵、智勇双全的长公主,会如昔日武皇一般,挥剑直指皇城,自立为帝。 这份恐惧,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让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然而,在权力的迷雾中,他忘却了,正是这位长公主,在他最落魄无助时伸出援手,用她的智慧与力量,为他铺就了一条通往九五之尊的康庄大道。 没有她,或许他至今仍是个籍籍无名的皇子,而非今日这权倾天下的帝王。 而璟王,这位看似精明实则愚蠢的皇族后裔,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几句轻描淡写的挑拨,便足以让他那颗本就嫉妒与贪婪交织的心,熊熊燃烧起毁灭的火焰。 他仅凭自己的力量,便对镇西侯府举起了屠刀。 那一刻,鲜血染红了青石古道,哀嚎声震天动地,曾经的忠诚与荣耀,在权力的车轮下化为齑粉。 夜色如墨,镇西侯府的废墟中,火光与阴影交织出一幅幅凄厉的画面。 裴淮佑站在远处的高楼上,望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笑,既是对自己布局之妙的得意,也是对人性弱点深刻洞察的嘲讽。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话还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想当初,明临长公主裴筝为了解救自己的弟弟,被迫和亲嫁给了可以做自己爹爹的国君。 虽然不知道咋了,和亲没和成,反而被国君亲封为郡主,不仅享受荣光,还享受食邑。 在那片被历史尘埃轻轻覆盖的土地上,为了她的亲弟弟裴复,裴筝毅然踏上了和亲之路,远嫁至那遥远而陌生的国度。 她的背影,在晨曦微露的城墙上拉长,每一步都似踏着无尽的辛酸与不舍,却也坚定无比,只为换取弟弟裴复一线生机,让他能在权力的漩涡中寻得一丝安稳。 异国他乡,语言不通,风俗迥异,裴筝仿佛置身于一片茫茫雪原,四周皆是刺骨的寒风与未知的挑战。 裴筝以非凡的智慧与坚韧,在异国步步为营,她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编织了一张张错综复杂的网,既保护自己,也悄无声息地推动着裴复在国内的势力逐渐壮大。 岁月流转,当裴复终于以雷霆万钧之势登上了至高无上的皇位,万人之上。 可是她想不到弟弟登上皇位第一个开刀的竟然是自己,还真是狡兔死良犬烹。 她站在重华宫,望着远方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 她以为,自己所有的牺牲与努力,终将换来弟弟的感激与庇护,却不料,权力的诱惑竟能吞噬一切温情。 裴复登基后,第一道诏令,如同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直刺裴筝的心房。 竟是将她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这突如其来的背叛,让裴筝的世界瞬间崩塌,她不禁苦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心中可悲,但她更感痛心的,是那份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亲情,竟也敌不过权力的诱惑。 夜深人静之时,裴筝独自坐在窗前,月光如水,洒在她略显疲惫却依旧坚韧的脸庞上。 她回首往昔,那些为了弟弟而承受的委屈与苦楚,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如同锋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割裂着她的心。 后悔吗?或许有过那么一刻,但更多的是对命运的无奈与对人性深刻的洞察。 她明白,在这条充满荆棘与鲜血的道路上,她早已无路可退,裴复也无路可退。 在权力的游戏中,没有永远的赢家,只有无尽的遗憾与叹息。 第61章 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季晏宁的目光如寒霜般锐利,锁定在眼前之人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藏着刺骨的凉意,她缓缓启唇,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忽视的锋芒:“你来干什么,怎么,不放心,想看看我死了没?” 裴淮佑无奈道:“季娘子想多了,我是真心来道歉的。” “道歉?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她话音刚落,裴淮佑身边的随从忽得拔出了刀冷喝一声道:“大胆,居然敢对王爷这么说话!”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说的大概就是此情此景,季晏宁的心湖骤起波澜,一眼掠过裴淮佑身旁那熟悉的身影,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如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理智的边缘,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一看见裴淮佑身边的随从,就想将他一把掐死。 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她生生忍了下来。 就是这两人,心眼胚坏,她好心好意救人,结果他们却在背后使坏心眼。 “呵,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在这里理直气壮,你是怎么做到脸皮这么厚的?我这个曾经被你伤害的人就站在你眼前,你居然还好意思来,王爷怎么了?王爷就了不起?王爷就可以草芥人命?怎么没听过吗?杀人犯法要偿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一个王爷就可以藐视法规随意坑害他人性命。”季晏宁说话非常不客气。 裴淮佑站在门外静静听他说完,也不吭声。 他能忍得了,随从就忍不了了,听见季晏宁如此说,他气得跳脚,这女人,空有美貌却无内在,简直一个草包,若不是主子还在前面拦着,他非要一剑砍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 裴淮佑察觉到随从不满的情绪,轻飘飘的出了安慰了两句:“承临,不得无礼,这件事情本事我们有错在先,是我们对不起季娘子,如今她怪我们,也无可厚非。” 季晏宁这会站在冷风口吹了半天,脸色有些发白,她身子尚未好全,只虚虚的假笑:“裕王还真是有眼力见,不知道比你这随从强了多少倍,行了,我既然知道我不欢迎你,那就赶紧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她说着做出了送客的举动,说完就要把门关了,可是无奈那个叫承临的随从伸手挡住门,她如今受伤,身上全无力气,况且就算是自己好好的,拼力气也拼不过他,毕竟这人武功不低,而自己只是个半路出家的,习武不过一月。 裴淮佑并不离开,轻笑一声继续道:“季娘子既然对我说的不敢兴趣,那我们就换个话题继续。” 季晏宁的眉宇间不自觉地凝聚起一抹不耐,那两人如同夏日里挥之不去的蝇虫,嗡嗡作响,扰人心神。 “季娘子被绑上山不是偶然吧,你有武功傍身,而沈既舟武功也不差,且你足智多谋,那天晚上你是被一些贼匪绑上山的,那几人武功都不是很好,智商也一般,这其中既无大当家也无左右护法,你和他两个人就可以轻轻松松了结了那几人,可你还是被绑上山,而且只有你一人,这令我匪夷所思,我只能想到你是蓄意接近裴疏月和周雨霏的。” 季晏宁定定看他一眼,这人聪明极了,顺着一点点蛛丝马迹就可以查到这么多,她稳了稳心神,开口道:“裕王殿下是不是坏人当习惯了,都要这么恶意揣度一下别人?我的身份想来你也查的一清二楚,不用我多说,既然你觉得我蓄意接近裴周二人,这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吧,如今你无凭无据就来怀疑我,我好像跟你没什么仇吧。” 随从气急:“放肆!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岂容你多说?” 裴淮佑抬手制止了随从,盯着季晏宁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他挑眉,悠悠道:“你或许没有理由,可是别人有。” 季晏宁并不言语。 大脑却疯狂运转,从目前种种来看,眼前的裴淮佑并不像之前他们口中的纨绔王爷,足智多谋,心思缜密,短短瞬息间就能猜的七七八八,该夸他足智多谋,反应机警,而是该反省自己做事露出马脚让这人看出破绽,季晏宁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该怪自己,她只知道不能让他看出什么。 裴淮佑继续道:“想来不必我多说,你已经猜到我口中的他是谁了,毕竟你我都是聪明人。而且他让我感觉到非常熟悉,像是我的一位故人,一位已经逝去的故人。” 已经逝去的故人,季晏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裕王殿下没必要跟我打哑迷,你知道的,我不过区区一届民女,也没什么文化知识,没读过书,至于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二位请回吧,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她的语气比之前更冷了,明确下了逐客令,裴淮佑依旧停在门口不动弹,季晏宁眉目彻底冷了下来,刚要开口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嫂嫂,来者是客,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季晏宁转身,裴淮佑站在自己身后,眼神落在了裴淮佑身上,冷淡而疏离,季晏宁白了一眼裴淮佑二人,凉飕飕道:“不是我不肯请进来,只是貌似裕王殿下来者不善啊。” 承临听着也不由得佩服这草包的阴阳人的话术,他们身后满满一车金银财宝都是主子的诚意,偏偏这个季晏宁是一字不听,一眼不看,自从来了这里,这个季娘子嘴里就没一句好话,如今还贴脸开大。 沈既舟道:“无妨,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他都这么说了,季晏宁只能让路。 第62章 一位已逝的故人 夜幕低垂,月光如细丝般悄悄洒落在古朴而雅致的院落中,给这静谧的夜晚平添了几分神秘。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季晏宁脸上那抹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她缓缓转身,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与不情愿,还是给裴淮佑和随从一人倒了一杯茶。 “我们这里可不比皇宫和王府,二位喝的惯就喝,喝不惯就走人。” 裴淮佑,一身锦衣华服,面容冷峻,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 裴淮佑并未急于品尝这杯中的佳茗,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沈公子,我此番前来,实有要事相询。” 沈既舟不咸不淡看他一眼:“裕王殿下请问。” “我心中有一疑云,久久不散,你到底是谁?” 说到这里,裴淮佑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锐利。 沈既舟道:“殿下不都查过我们的身份了吗?我乃沈家二郎沈既舟。” “可是我觉得你很熟悉,像是我的一位故人,一位已逝的故人。” 季晏宁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却风平浪静,她笑笑:“殿下,古语有言,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裴淮佑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既有自信也有不容置疑的坚决:“江迟易他还活着吧,而你,江棠锦,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熟悉你正如你熟悉我一样,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认出你” 随着裴淮佑的话语落下,屋内再次陷入了沉寂,只听得窗外夜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与屋内的烛火跳动声交织在一起。 夜色如墨,月光稀薄,沈既舟立于屋中,烛火将他身影拉得长长的,仿佛承载着无数过往的沉重。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穿越了岁月的长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裴淮佑,我便是已逝的侯府世子,江棠锦。” 裴淮佑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被狂喜所取代,仿佛久旱逢甘霖,心中那片荒芜之地瞬间被温暖的春风吹绿。 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沈既舟的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阿锦,你竟还活着!我还以为此生再无缘相见。” 沈既舟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那是对友情的珍视与感激。 他轻拍裴淮佑的背,道:“淮佑,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这世间,我信任之人便是你,江氏一族所受的冤屈,我必亲手洗刷,他们无辜枉死,我定然为他们讨回公道。” 月光下,沈既舟的面容显得格外坚毅,那双眸子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黑暗。裴淮佑望着他一字一句道:“阿锦,你放心,你我一起长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沈既舟的思绪如同被夜色浸染的深潭,缓缓沉入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之中。 那夜,月光如洗,洒满了镇西侯府的每一个角落,府中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交织成一幅温馨和谐的画卷。 家人围坐一堂,享受着难得的团聚时光,桌上佳肴满布,香气四溢,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凝聚在了这一刻。 然而,这份宁静美好却在刹那间被无情地撕裂。 夜色中,一队队铁甲寒光闪烁,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侯府,璟王那冷峻的面容在火把的映照下更显无情,他一声令下,府邸四周顿时如铜墙铁壁,连一只试图逃逸的苍蝇也未能幸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气息,预示着即将来临的风暴。 母亲得知此变后,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想要进宫面见圣上,为家族求情。 她身着华服,步履匆匆,每一步都踏在了命运的刀刃上。 然而,当她踏入重华宫的那一刻,等待她的不是圣上的宽恕,而是冰冷的现实和绝望的深渊。 面对弟弟那冷漠无情的眼神,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守护的亲情与忠诚,在这一刻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绝望之中,母亲缓缓拔出了藏于袖中的匕首,那柄匕首曾是她防身之物,如今却成了她结束这一切的利器。 她凝视着远方,眼中闪过一抹决绝,随后,那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她白皙的脖颈,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染红了她的衣襟,也染红了重华宫前的青石地面。 那一刻,她或许真的感受到了“哀莫大于心死”的滋味,弟弟登基后的第一刀,竟是如此残忍地挥向了自己的亲姐姐,而她弟弟的皇位,还是她一路保驾护航上去的,这么多年的陪伴和情感,为了他的未来的筹谋与算计在这一刻一文不值,裴复她的弟弟甚至都不给镇西侯府留一丝辩驳的机会,便给了璟王通天的权利,璟王以雷霆手段包围镇西侯府,甚至都不让一只蚊子飞出去。 与此同时,镇西侯府内也是一片混乱。 沈既舟的父亲,那位曾经驰骋沙场、英勇无畏的镇西侯,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愤怒与不甘涌上心头,他试图集结府中力量进行反抗,他想去质问皇帝,一起长大的兄弟如今就只是一纸信件就将镇西侯府满门抄斩,男女老少一个不留,裴复一直以来都是良善的皇帝,对待百姓臣子更是仁心善德,是人人口中称赞的好皇帝。 他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的?为何要变成这样? 但他心中的这些疑惑终究没有得到答案,圣上的暗卫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他们如同幽灵般穿梭于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接近着每一个目标。 父亲并无防备,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暗卫,他纵使武艺高强,身经百战,威名赫赫,可是耐不住对方人多,他最终还是倒下了。 一场血腥的屠杀就此展开,江氏满门,无论男女老少,皆未能幸免于难。 鲜血染红了侯府的每一个角落,哀嚎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悲壮的挽歌。 沈既舟站在记忆的深渊边缘,望着那片被鲜血染红的过去,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与愤怒。 他知道,这段历史将永远镌刻在他的心头,成为他前行路上最沉重的负担。 第63章 陈年往事 沈既舟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那时他尚且年幼,有次年轻气盛不小心顶撞了母亲,他和母亲冷战了将近一个月。 后来父亲得知此事后大为动怒,当夜就请了家法出来。 那次是他那么多年的见过父亲动怒最为严重的一次,只因为他顶撞了母亲。 那次他被父亲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可谓是他从小到大挨过最严重的一次打。 那时沈既舟正是狗都嫌的年纪,整天无所事事,招猫逗狗,对此事颇为不服,有天父亲亲自到他屋里说了一些陈年往事。 父亲的话语,如同深夜里缓缓铺开的画卷,将那段尘封于历史尘埃中的往事,以一种近乎悲怆而又细腻的笔触,缓缓勾勒在沈既舟的眼前。 他说,母亲,自幼便置身于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内,却未曾享受过半分宫廷应有的繁华与宠爱。 她的世界,是被无数宫闱秘辛与权力斗争交织的灰色地带,而她,只是这庞大棋盘上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裴筝的母妃,曾是后宫中万千佳丽中的一抹亮色,却也不过是皇帝情感世界里匆匆掠过的风景,皇帝的心,如同春日里随风摇曳的柳枝,新欢旧爱,左右逢源,从不曾为谁真正停留。 直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母妃拼尽全力诞下了弟弟裴复,却也因此耗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丝光芒,难产而亡,留下了一对孤苦无依的姐弟,在冷宫的阴冷与孤寂中相依为命。 冷宫,那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四季似乎都失去了色彩,只有寒风与寂寞常伴左右。 裴筝与裴复,在这方寸之地,学会了如何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如何在冷漠中相互取暖。 他们的日子虽苦,却也因彼此的陪伴而显得不那么凄凉,至少,他们还拥有着彼此,还保留着对这个世界最纯真的渴望与向往。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 正当他们以为可以就这样默默度日,至少能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彻底打破了这份宁静。 别国来使,带着和亲的使命,指名道姓要迎娶长公主——那位皇后视若珍宝的亲生女儿。 可这场婚姻,无异于将一朵娇艳的鲜花送入虎穴,对方不仅年岁已高,更是个性暴戾,远嫁之路,无异于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皇后心痛如绞,怎舍得将爱女推向那未知的深渊? 然而,皇命难违,国家大义面前,个人的情感显得如此渺小。 正当宫廷内外为此事沸沸扬扬,人心惶惶之际,一个惊人的决定悄然酝酿。 裴筝,那个在冷宫中默默无闻的公主,因着与长公主几分相似的容颜,意外地被卷入了这场政治漩涡的中心。 在那金碧辉煌的宫廷深处,月光如细丝般穿透繁复的窗棂,洒在了皇后那冷峻而复杂的面容上。 她轻抚着手中精致的玉如意,眼神中却无半点温柔,只余下对权力与家族荣耀无尽的渴望。 皇后心中虽有万般不舍,望着眼前那双与自己血脉相连、泪光盈盈的女儿眼眸,却也深知,这场联姻是巩固皇权、维系两国和平的必要牺牲,但她身为母亲对自己的女儿总有些怜惜。 然而她对裴筝并有丝毫的怜悯。 裴筝,她的命运,在皇后眼中,不过是棋盘上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皇后深知裴筝的软肋,那便是她视若珍宝的弟弟裴复,一个纯真无邪、对姐姐充满依赖的少年。 皇后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那笑容中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狠辣。 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冬日里刺骨的寒风,直穿裴筝的心扉:“裴筝,你弟弟裴复的性命,此刻正悬于一线。你若想他安然无恙,便需代替公主,远嫁那遥远的异乡。” 裴筝闻言,身躯猛地一颤,仿佛被雷击中般僵立当场。 她抬头,望向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没有半点温情,只有冰冷的算计与威胁,她深知,自己手中无权无势,如同飘零的落叶,根本无法与这高高在上的皇后相抗衡。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终究没有落下,因为她知道,此刻的软弱只会让弟弟陷入更深的危险之中。 于是,裴筝咬紧牙关,强忍心中剧痛,缓缓点头应允。 那一夜,她独自坐在昏暗的烛光下,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每一滴都承载着对弟弟的不舍与对未来的恐惧。但她更明白,自己必须坚强,因为在这深宫之中,无权无势之人,若想活下去,唯有依靠自己的智慧与坚韧。 带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裴筝踏上了远嫁的征途。 沿途风景虽美,却无心欣赏,她的心中只有对未知命运的忐忑与不安。 然而,当她真正踏入那个陌生的国度,面对那些或友善或冷漠的目光时,她才意识到,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在这里,无权无势的她,不仅要学会如何在宫廷的尔虞我诈中生存,更要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勇气,为自己和弟弟争取一线生机。 裴筝深知,自己已无路可退。 她只能一步步向前,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她要用自己为弟弟谋一片光明的未来。 在那古老而神秘的国度边缘,夜幕低垂,星辰如细碎的钻石镶嵌于幽邃的天幕之上。 裴筝正踏着一地月华,悄然编织着一张精密无比的网。 她的步伐轻盈而坚定,每一步都似在无声中诉说着决心与筹谋,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命运的节点上。 裴筝深知,此行非比寻常,她不仅是作为两国和亲的桥梁,更是肩负着家国重托的使者。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廷深处,权力与阴谋交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然而,她最后凭借着过人的智谋与谨慎入微的心思,逐渐在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中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她以非凡的洞察力,洞悉了国君内心的孤独与渴望,巧妙地利用自己的才华与美貌,不仅赢得了国君的青睐,更以一种超乎常人的智慧,让国君看到了她作为盟友的价值,而非仅仅是一个花瓶般的和亲公主。 裴筝的每一次谏言,都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却又精准地击中了国君的心弦,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产生了深深的信任与依赖。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裴筝非但没有如众人所料,被纳入那看似荣耀实则束缚的后宫之中,反而被国君破格赐予了郡主的尊贵身份,并赐予了食邑与封地。 这一消息如同春雷乍响,瞬间在两国间引起了轩然大波,国内更是炸开了锅,无数双眼睛中闪烁着震惊与不解的光芒。 人们议论纷纷,有人惊叹于裴筝的非凡手段,有人则猜测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 第64章 命运总爱和人开玩笑 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裴筝孤身一人,却如同暗夜中的星辰,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她身处异域,心却紧紧系着那片古老的土地明启,以及那个她誓要扶持至权力巅峰的名字裴复。 裴筝深知,仅凭一己之力难以撼动皇权,于是她悄然编织起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将明启国内两大世家悄然纳入麾下。 她以非凡的智慧与过人的胆识,穿梭于权力的阴影之中,每一次布局都精准无误,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欲望与恐惧。 她利用信息的不对等,巧妙地编织谎言与真相交织的迷宫,让两大世家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产生了近乎盲目的信任与忠诚。 裴筝不仅以利益为饵,更以情义为线,编织出一张牢不可破的联盟之网,使得这两大世家甘愿为她鞍前马后,誓死效忠。 五年时光,如同白驹过隙,裴筝带着满身的风霜与荣耀,终于踏上了归途。 她的归来,如同风暴前夕的宁静,预示着明启皇朝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 归来的第一刻,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剑指那高高在上的皇后与她那娇生惯养的公主,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这对母女从权力的巅峰拉下,彻底粉碎了她们对皇位的觊觎之梦。 随后,裴筝更是展现出她卓越的政治手腕,她游走于朝堂之上,以非凡的口才与深邃的洞察力,一一笼络了朝中的文臣武将。 她不仅以利益相诱,更以理想相托,让这些原本各自为政的朝臣们,渐渐凝聚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共同为裴复的登基之路保驾护航。 在她的精心策划与不懈努力下,裴复终于从一名默默无闻的皇子,一步步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登基大典之日,天空湛蓝如洗,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位新君的登基而欢呼。 裴筝站在裴复身旁,望着他加冕为皇的那一刻,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那是对过往艰辛的感慨,也是对未来无限可能的憧憬。 只是她没想到,裴复登基后刺出的第一刀利箭竟然直直刺中她这个姐姐。 当时的江温瑜,后来的镇西侯对长公主乃是一见钟情。 宫中夜宴,江温瑜坐在父亲身旁,目光穿梭于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之间,心中却无丝毫波澜,百无聊赖之际,那一抹倩影如同流星划破夜空,悄然落入他的眼帘。 那是裴筝,身着华贵的云锦宫装,发间点缀着璀璨的宝石,她的笑容温暖而疏离,如同春日里最温柔的风,轻轻拂过沈既舟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那一刻,江温瑜明白了何为“一见钟情”,他的心,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她俘获。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 当时江温瑜并不知女子的身份,苦苦打探,正当江温瑜沉浸在对裴筝无尽的遐想与追寻之中,一封突如其来的军令如同冷水般浇灭了他的所有幻想。 边疆告急,国家需要勇士,而他,作为沈家的继承者,义不容辞地被派往西域,抗击外敌,守护疆土。 战场上的日子是残酷的,风沙肆虐,刀光剑影,但江温瑜的心中始终存着一丝温柔的牵挂,那是对裴筝无尽的思念。 每当夜深人静,星辰满天之时,他便会仰望苍穹,想象着远方的她是否也在同一片星空下,她在干什么。 相思入骨。 终于,历经数载血与火的洗礼,江温瑜带着满身的伤痕与荣耀归来。 他满心期待着能与裴筝重逢,却发现京城已物是人非。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提及的竟是明临长公主和亲他国的消息。 那一刻,他虽不识这公主真容,但心中那份莫名的惋惜却如潮水般涌来,为那个未曾谋面的公主感到无尽的悲哀,年纪轻轻却要嫁给跟自己父亲一般年纪的人。 然而,命运似乎并未就此罢休。 不久之后,一个惊人的真相如同晴天霹雳般炸响在沈既舟的耳畔——他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裴筝,竟是他莫名惋惜远嫁他乡的明临长公主! 这个消息如同重锤一般击打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一刻,沈既舟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他的天空,真的塌了。 但他没有放弃,心中那份深埋的爱意如同野火燎原,无法遏制。 他花了整整几个月的时间才走了出来,他选择将裴筝深埋心底,但江温瑜不知为何,面上虽不在意,可是心里却及其在意她的消息,也不知不觉关照着她的弟弟裴复,毕竟这也许是她在异国他乡唯一的牵挂。 后来不知过了几月,又传了消息回来,长公主未被纳入后宫,而是被国君封了郡主,赐了封底和食邑,这还是和亲以来史无前例的第一次。 江温瑜知道后,仿佛感受到自己的心又活了过来。 五年后,他亲自请旨圣上互送公主回国。 他终于第二次看到了裴筝,但她已经变了一副模样,之前的裴筝是温柔活泼,如今面无表情,眼神疏离淡然,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一瞬,包括江温瑜。 重逢的那一刻,江温瑜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悲伤,高兴的是她全须全尾,活着回到了故乡,毕竟许多和亲公主,一生都不会再回到故乡了。 悲哀的是,她早就不是以前的裴筝了。 也对,经历了这许许多多,怎么还有人同最开始一模一样,就连他,想较于五年前也变了好多。 第65章 你我是一样的人 长公主裴筝,自边疆凯旋,缓缓踏入京城那繁华似锦的城门,一时间,整个皇城为之轰动。 皇帝陛下龙颜大悦,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骄傲与欣慰,亲自下旨,册封裴筝为明临长公主,赐金册玉印,尊享无上荣耀,其地位之尊崇,令百官仰望,万民敬仰。 明临长公主之名,迅速传遍大街小巷,成为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 仰慕长公主的人不知凡几。 而在这股热潮之中,有一人是江温瑜。 江温瑜深知,要在这众多仰慕者中脱颖而出,绝非易事。 于是,他先是巧妙布局,暗中为裴筝的弟弟裴复保驾护航,每当裴复遭遇困境,总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这一切虽不显山露水,却悄然在裴筝心上落了一道影子。 不仅如此,江温瑜深知长公主心系国家大事,便夜以继日地研读兵法政略,只为能在朝堂之上,以独到的见解和精妙的策略,为长公主分忧解难。 每当朝堂之上,面对复杂多变的局势,江温瑜总能一语中的,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引得长公主频频侧目,心中暗自赞赏。 更为巧妙的是,江温瑜并未急于求成,他懂得欲擒故纵的艺术,总是在适当的时候,适时地出现在裴筝的视线中,或是于月下吟诗,或是于花前作画,那份淡然与洒脱,如同一股清泉,缓缓流入长公主的心田,让她在繁忙与压力之中,找到了一丝难得的宁静与慰藉。 如此这样,才抱得美人归。 当时,沈既舟听完后沉默了许久,他一直以为母亲贵为长公主,自小金尊玉贵,没想到却是这样。 后来,他再也不敢顶撞母亲。 - 裴淮佑淡淡看着眼前满头华发之人,道:“魏老,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魏卫眼睛红了,恶狠狠看着裴淮佑道:“你当真下得去手,他可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真是后悔,当初怎么上了你这条贼船。” “贼船?魏老怎么不反省自己,不是您不满之前的地位和权势,这才找上了我,说到底你我是一样的人。” 魏卫想起从前,往事不堪回首,如今想来,诸多讽刺。 江温瑜、王卉与魏卫,三位性格迥异的灵魂,因一场春雨后的偶遇,如同三朵被命运之手轻轻拨弄的浮萍,悄然汇聚于命运的长河之中。 江温瑜,身负镇西侯之荣耀,如同天边最耀眼的星辰,光芒万丈;王卉,则是朝堂之上铁面无私的御史大夫,他的智慧与胆识,如同寒风中傲立的青松,坚韧不拔。 而魏卫,虽与他们并肩同行,心中却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涩与自卑。 他勤勉半生,却仍是一介小小县令,仕途的坎坷让他在人前总是不自觉地低下了头,那份不甘与挣扎,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逐渐扭曲了他的心灵。 时光荏苒,命运的齿轮在不经意间悄然转动。 一日,京城的风云人物,素来以纨绔之名闻名遐迩的九皇子裴淮佑,竟意外地踏入了魏卫那简朴的府邸。 这一幕,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魏卫惊愕之余,心中更是疑云密布,他暗自揣测,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子,究竟为何会屈尊降贵,亲临他这寒微之地? 裴淮佑的笑容里藏着深意,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直抵魏卫灵魂的最深处。 在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后,魏卫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他看中了魏卫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以及那份被压抑许久的才华与不甘,决定将其纳入麾下,共谋大事。 魏卫的心,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着。他仿佛看到了改变命运的曙光,那束光,既温暖又刺眼,让他既渴望又畏惧。 他深知,一旦踏上这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道路,便再无回头之路。 但内心深处,那份对权力的渴望,对证明自己价值的执着,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魏卫深知,与裴淮佑为伍,上了这条贼船,他就很难下来了,可裴淮佑给出来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让他没办法也不能拒绝。 在那风雨欲来的深夜,裴淮佑的密室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他深邃而决绝的面容。 他缓缓看对面那位面容冷峻、眼神中却藏着几分不甘的魏卫,提出了一个精心策划的计谋:“魏卫,我需要你,如同夜色中最隐蔽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接近江温瑜——那位权倾朝野、智计无双的镇西侯心腹。你我二人,一明一暗,编织一张无形之网,目标直指江温瑜的贴身印鉴。” 魏卫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但他深知,自己已踏上这条不归路,便再无回头可能。 他轻轻点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仿佛已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接下来的日子里,魏卫凭借着对江温瑜日常习惯的了如指掌,以及对人性的深刻洞察,逐渐渗透进了江温瑜的生活圈。 他时而化身为谦卑的侍从,时而成为谈笑风生的友人,每一次接近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既要保持足够的亲近以获取信任,又要时刻警惕不露出丝毫破绽。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当江温瑜因公务繁忙而疏忽防备之时,魏卫与裴淮佑精心布置的暗线联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功盗取了那份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印鉴。 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无声无息,只留下一室寂静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紧张气息。 得手之后,魏卫并未停歇,他深知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回到裴淮佑的隐秘居所,他铺开宣纸,提起那支承载着他数十年书法功力的毛笔,心中默念着江温瑜的笔意与风骨。 笔尖轻触纸面,仿佛是与老友跨越时空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他对江温瑜的深刻理解与模仿的极致。不久,一封字迹几可乱真的信件便跃然纸上,字里行间透露出江温瑜特有的沉稳与睿智。 裴淮佑接过这封信,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深知,这封信将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直指皇帝心中对镇西侯与长公主根深蒂固的忌惮。 他精心布置,确保这封信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在皇帝案头,让皇帝在字里行间捕捉到一丝不安与威胁,从而按照他的布局一步步踏入陷阱。 随着那封信被呈至御前,一场围绕权力与信任的较量悄然展开。裴淮佑如同一位高明的棋手,早已将皇帝的心思拿捏得恰到好处,他深知,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引发连锁反应,而他,正是那个操控全局的幕后黑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魏卫与裴淮佑,则在暗处冷眼旁观,静待着那即将到来的风暴,以及风暴之后,属于他们的新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