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反派教主后,女儿身掉马了》 第1章 穿书了,还是反派? 顾嫦缨捂着抽痛的眉心,下意识掀开覆在身上的锦被。 睁开眼,入目皆是古香古色。 屋内只设斗大的磁州黑釉窑,东墙横挂着名画足有九尺五长的山口渡江卷,装潢摆设处处透着清简。 她错愕。 “什么鬼,我穿越了?” 而她昏迷前最后一段记忆是被一辆横空出现的皮卡撞飞数十来米。 整个人拍在电线杆上,像被绑在长枪上超速投出去的肉球,血肉横飞。 顾嫦缨估算了下时速,摆着认真脸得出结果—— 那司机估计被鬼附了身。 开玩笑的心思冲淡了她疑似穿越的陌生感。 她刚想打量一眼房间,猛地一下,脑中传来仿若被钝器砸下的阵痛。 顾嫦缨捂着头,大片画面斑驳闪过,讥讽与蔑视的人声环绕塞进脑海。 心头一股陌生的暴戾狂躁骤然涌起,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顾嫦缨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原身的记忆与身体反应? 原身是幽州燕郡关边府顾家的私生子顾常。 更准确的来说,是顾家女扮男装的‘小少爷’——顾嫦缨 顾家有三子。 长子顾钧,年有二八,表面温和实际满腹算计,大夫人张氏所出,掌顾家各商铺当铺等大半实权。 二子顾鸿,刚弱冠,二姨娘王氏所出,仗着修炼天资不错便跋扈张扬,偏父亲顾炎盛多疼爱他几分,他在这安边府可谓是一方小霸主。 而她,顾嫦缨,外室瞒着顾炎盛所诞下的血脉,只因是女儿身无法入顾家族谱,被生母强迫扮作男儿身。 表面瞧着谨慎懦弱,实则早被打压得性格阴郁狠戾。 ——俗称阴暗逼。 在顾家争权中,顾均一贯把持着顾家一半的产业,顾鸿也有三分,而她只能分到日渐没落的铁匠铺。 铁匠铺所需的矿皆来源于顾家私有的小矿山,但关边府在矿上资源极其匮乏,质量不高,打造出来也不过是供给农户或者囊中羞涩的武者。 这份产业对顾家可有可无,更别提那里环境艰苦。 而偏偏这差事“恰巧”落在她手上,原主怕顾炎盛彻底将她赶走,独自一人扛起了事务,事无巨细。 生怕女儿身被发现,她更是战战兢兢,夜不能寐。 偏生那些工人无一不是顾炎盛抓来穷凶极恶之人,被封了丹田,那拳脚功夫一个不落。 原身自被接进顾家,被大夫人张氏与二姨娘齐齐打压,学无所得,毫无所长。 她惯会的不过是对旁人左右逢源以存活下来。 一接手,她就知那矿山早就挖不出什么东西来,羔羊到一群恶棍手里,还能讨得了好? 拳脚相加,棍棒伺候是皮肉折磨。 被人屈辱学狗爬后,这‘小少爷’终究黑化了。 顾嫦缨拥有这份记忆,也拥有了这份情感,思及此,面色闪过阴狠之色。 她看着周围,原身原本哪有资格住这样的地方? 不过是怕顾炎盛得知消息后亲自过来,身旁人连忙给她安排了场小少爷该有的待遇罢了。 只怕以她那便宜父亲的作风,只会觉得她不堪重压,懦弱寻死罢了。 只是……这名字和剧情走向好像十分的熟悉? 就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顾嫦缨盘腿琢磨,脑中灵光一闪—— 是她! 古早无人问津大扑街之作,作者连笔名带书名都只能给人留下马赛克记忆的之作品里,一位名叫顾嫦缨的女反派! 作者反其主流之道,以极其普通的修炼者作为第一视角,描述江湖洪流,正魔厮杀,朝廷盛衰。 作者写着写着经常忘记主角的视角,导致主角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酱油,更是经常错章乱视角,何论代入感。 扑街显而易见,整本书只有她一个闲着无聊的读者。 由于这位唯一的女反派和她同名,让顾嫦缨印象十分深刻。 她是书中诸多反派中,唯一出身微末,历经坎坷心魔根重,靠自己长成一方小反派,建立魔教。 当然最终的结局无一例外是被大派出山弟子历练当磨刀石灭了。 “……这炮灰一样的人生。” 顾嫦缨无言,她已经想到自己的结局会是如何凄惨。 反派? 不就是被正道当磨刀石按在地上摩擦的? 那本书视角多变错乱,很多故事开始的荒诞,中断的莫名其妙,但前期写的引人入胜,她还是有一些关键人物和剧情的印象。 顾嫦缨沉思间,左手忽而摸到一把匕首。 那是原主因为不安,时刻备着的武器。 “忍辱负重,谨小慎微方有一线生机。” 原主曾说过的一句话忽而出现在脑海中。 顾嫦缨眼眸忽而微眯,她拿起那把锋利的匕首,细细端详着。 “忍辱负重?” “这只会让欺侮你的人愈发觉得你可欺。” “谨小慎微换得一线生机?” “错,这世间只有弱肉强食,强者为王。” “话语权,金钱,名利,地位,在这以修炼主的天地中,拳头才是硬道理。” 顾嫦缨不仅是说给脑中残存的回音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的性格与原主截然相反,比起忍辱负重,她更乐意快刀斩乱麻。 为了活命,命途是反派又如何? 就在这时,房门被粗鲁的推了进来。 一脸阴郁的中年男子骂骂咧咧的夺门而入,却在看到醒着的顾嫦缨时吓得双腿一颤,手里的药膏一甩丢了出去。 “小……小少爷?” 他一副见了鬼的惨白模样。 原本死到没气的人正直勾勾盯着他。 可不是见了鬼么? 顾嫦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备水和衣服,我要洗漱,再叫人送点清淡的吃食上来。” 张齐呆站着半天没回过神来,脑子还在人能死而复生这件事打转。 怎么可能!? 顾嫦缨声音压低了一度。 “怎么,干脆无视我的命令了?” 张齐接受现实,连忙摇头告罪,那眼底却不见得有多少尊敬。 当他转过身离开房间时,那脸色一变,骤然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心下四乱的时候一抬脚泄愤的踹在护栏上,留下一个灰印。 “他娘的,不是死了吗?这人到底怎么活过来的?” 收到从顾家发来的最后通牒,他命令跟随的护卫动手。 那个护卫身手极弱,却有一门邪功,让人不带外伤陷入昏睡,睡梦中五脏六腑会慢慢被腐蚀直至衰竭陷入濒死。 前头他才确认人断的气,这会儿怎么又活过来了? “他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张齐脚步猛地一顿,忽而转身,幽黑的视线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 他右手慢慢摸到腰间上的刀,杀意如丝蔓延开来。 “既已复命,干脆再杀一次……” 就在他喃喃的时候,客栈楼下一阵喧闹嘈杂。 他猛地收起杀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视线往楼下一瞥,抬脚离开。 而在紧闭的房门后,顾嫦缨站立许久。 直到门外那股杀意消散前,她攥在匕首的手如塑过的雕像般凝然不动,唯有瞳孔那道冰冷的视线不退。 张齐,自她入府便贴身照顾,忠心耿耿的管家。 可惜啊,这忠心是给大夫人的。 可笑原主以为偌大无情的顾家,唯有此人对她真心实意。 没想到是自己一番信任喂了狗。 “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第2章 表演和试探 顾嫦缨将匕首收入鞘中,做了个简易挂带,别在大腿上。 找小二送了笔和纸上来,她开始回忆这书里的剧情,试图将之后发生的剧情和细节梳理一遍。 “顾常既然最终当了反派,想来这场毒并未要了她的命,可为什么我会穿到她身上?” 顾嫦缨提笔在纸上写写涂涂时,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别人穿越,好歹知道主角团的名字,也知道世界主线。 她倒好,直接进了一本江湖日志,里面只记载零散的江湖琐事,或许有那么几件宝物隐藏在百万字的琐碎剧情中。 可谁能完整想起来? 顾嫦缨以手抚额。 原主的经历像是反派标准的黑化模板,不谈屈辱,光是面临的杀机足以攒一箩筐。 她叹了口气,闷闷不乐。 “随后会发生的情节对我不利啊。”顾嫦缨沉思时,指尖下意识摸索着,这时恰好小二敲门端着热水进来。 她视线跟着小二转动,提笔飞快写了什么,叫住了他。 “店家小二,劳烦你将这字条,交给驿站里的一位少年……” 她飞快说完,忽而对上小二频频怪异的目光,他就差把拒绝二字顶在脑门上。 顾嫦缨匆匆解释完,将怀里沉甸甸的一个银锭扔到他手中。 “这是酬劳。” 小二立马笑呵呵的应了。 顾嫦缨见他出去,长舒一口气。 希望来得及。 用完饭便要起程回府。 马车旁一名蹲着的瘦弱护卫抬头,看到顾嫦缨时瞳孔一缩。 他倏然起身,与张齐互相交换了眼神,张齐朝他几不可见地摇头。 顾嫦缨将二人的神情收进眼底,冷笑一声,踏上了马车。 剧情里,原身的父亲顾炎盛突然要决定顾家下一任掌权人,信传到矿山,命令顾嫦缨连夜赶回府。 顾嫦缨离被‘流放’的地方离本家,行程最快需得一个月。 而这趟回程路,却也是原主黑化的开端。 马车行驶途中摇摇晃晃,张齐拉着缰绳,偶尔左顾右盼,似乎有些躁动。 顾嫦缨在马车上闭眼调息,直到车身摇晃得愈发剧烈,偶有滚到砾石上明显磕碰的动静时,她睁开了眼。 抬手勾起窗边的帘子,原本宽敞的道路变成崎岖石道。 放眼望去皆是被葱郁的树林遮掩,为本就灰尘的天幕添上一抹压抑的沉闷。 顾嫦缨只一眼就心知肚明,她目光扫向张齐的后背。 “为何变道?我记得这不是回去的路。”平静到不带一丝情绪的话语从车厢内传出。 张齐本就心虚,一路惴惴不安,听到声音心头骤然打鼓。 他一手拉着缰绳,侧头解释着。 “原本要走的是凌峰山,但小的听说最近那儿来一帮贼寇占山为王,行事张狂,杀人劫道。” “为避开那帮贼寇,只能另行小道,只是这路年久失修,坐着不太舒服,只能委屈小少爷了。” “不过少爷放心,此路为捷径,必然在一天之内赶回顾府。”张齐极快说着。 正常来讲,当他说完这番妥帖的话后,车内那位小少爷会先是一阵感动,再对他大加赞扬,可如今却是半句话都不说。 毕竟顾常在矿山人被折磨到心智崩溃,只会依赖自己,这也方便了他行事。 可眼下的小少爷表现的太过平静。 张齐心头狐疑—— 这不应该啊,难道小少爷知道自己对他下手了? 或许是作为武者的直觉,他心头一股不安蹿起。 拉着马车的缰绳一提,张齐放慢了马车前行的速度。 待他想要试探时,身后人突然开口—— “不,立即转道。” “啊?去……去哪儿?”张齐发愣。 “凌峰山啊。”顾嫦缨一副你在问什么的表情。 张齐差点破口大骂。 去那儿干嘛,陪着你一起找死吗? 合着他那些话都说给狗听了? 他下意识的想发火,嘴角勉强撑着笑。 “小少爷三思。” “凌峰山那群匪寇听说是南边流亡来的,那个地方来的能有几个善茬?各个手段邪异的很。” “现在大半个幽州的镖局都不接经过凌峰山的镖路……您这是何必呢?” 他这话也非空穴来风。 顾嫦缨盯了他好一会儿,扮演着无理取闹的少爷,面露不耐,“本少爷乃关边府顾家之子,那帮不入流的东西也敢碰我?” “咱们就走那一道!” 她靠在柔软的厚垫上,双臂吊儿郎当地搭在沿边,一副阴鸷又混不吝的二世祖模样。 “本少爷离家那么久,顾府那帮人还以为我像从前那样好欺负。” “既然如此,不如走凌峰山让那帮人长长眼。”她倨傲的开口,“让他们知道。我顾常已不是昔日那被他们拿捏的窝囊样!” 顾嫦缨翘着二郎腿抖啊抖,瞧着一副不聪明的张狂样。 张齐嘴角一抽,听得手痒。 虽恨不得锤死眼前人,但前面升起来警惕已经降了许多。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顾常还是之前那个废物样,脑子半点都不带转的。 思及此,张齐只是假意再劝着,“少爷,您就听小的一次劝,您若非要走凌峰山,待回顾家,咱们再召集那些淬体期武者前去如何?” 虽然压根召不齐人。 张齐暗暗嘲笑着,谁又会陪这个私生子胡闹呢? 顾嫦缨假意思索,像是无奈妥协,只是那一眼,意味深长。 “罢了,你总是为我着想的。” 车帘放下后,顾嫦缨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迅速消失不见。 “看来他没有准备后手。” 方才不过小小试探一番,她就得知张齐压根没留对付她的后手。 看来问题还是出现在那个诡异的护卫上。 作为护卫,张氏只派一个看起来身板比她还瘦的护卫本就怪异至极,张齐路上还频频看向此人。 或许二人决定在路上亲自对自己动手,亦或者途径某处镇子买凶杀人? 山间森冷拂过的风沿着窗间敞开的缝隙灌入车厢内。 顾嫦缨阖眸,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眼底眸光明灭不定。 若她没记错,原着中有一帮‘匪寇’刚好劫持回来,与自己的路线撞上了。 而张齐与那个护卫为了苟活求生将她推了出去。 那帮人确实看在顾家的份上放过了她,可原主女子身份被发现,再加上模样过盛,被迫受尽了屈辱。 “危险吗……” 顾嫦缨手指不自觉轻叩着。 她没记错的话,那帮盗匪抢来的东西亦有一份天大的机缘。 第3章 请问,是你让人传的字条吗 张齐一路上绞尽脑汁,可回程的路上皆有人烟,偏偏这顾小公子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大肆挥霍钱财。 这傻缺跟半辈子没摸过女人一样,到处流连烟花场,那模样本来就生的招风惹眼,也不知道还给那帮女的下了什么迷魂药,每每离开一群人追车丢帕。 有十来个疯的,竟然追到十里外,说是富商小姐,要招顾常入赘。 结果每次都是顾常把他踢出去应付,接二连三,他晚上做梦都是那堆女人扯头皮的梦。 他想杀人,但到处都是人。 所眼看着离顾家的路越近,张齐越是烦躁。 隐约见得前方有黑色人影,以为又是不长眼拦路的,还没到对方跟前张齐就开始不耐烦的破口大骂。 “哪个没长眼的,不知道这是关边府顾家的马车吗!” 眼见那黑影连动都不动,他勒紧缰绳,马一惊扬蹄长吁,车厢被车轮滑带着偏移。 还不待张齐发飙,前方那道黑影周围乌泱泱走出来一群人。 他们各个带着不怀好意的狞笑,成半圆弧式逼近,一眨眼就将马车包围了起来。 张齐心头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听说最近凌峰山的匪寇不安于山,最近将收刮抢劫的地界扩大不少,不分青红皂白劫掠杀人,惹得天怒人怨,人心惶惶。 这地方都快出凌峰山了,那帮该死的匪寇难道真的要得罪死所有人,不怕死吗? 张齐怕极了,这帮要钱不要命的疯子比他想象的更疯。 他连忙勒马下车拱手,低声下气的赔罪。 “方才是张某有眼不识泰山,特在此向各位兄弟赔罪。” 张齐一脸讪笑,那为首傍大腰圆络腮胡的猛汉扛着镶了铁环的大刀三两步上前,那石头般大的拳头一下朝张齐挥了过去。 张齐痛嚎倒地,半张脸迅速肿了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他痛的眼冒金星,在捂着脸发抖,眼底全是惊惧。 自己是淬体期,身体素质已经和寻常人超出一大截,哪怕是普通壮汉,他也不惧。 可眼前此人修为分明与他相当,揍他如同揍鸡狗一般轻松! “刚才嚷嚷叫喊的就是你这只柴狗?不知所谓。” 大汉瞥了他一眼,直接踩着他走到马车面前。 “关边府顾家?” 他反手,大马金刀地拖行着大刀,地面被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管你是鸟家还是猫家,就算皇帝老儿在咱们凌峰山的兄弟面前都跟狗一样,跪着舔着求爷爷们放过他”。 身后一帮盗匪兄弟嘲笑起哄,张齐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个护卫拿着刀的手抖得跟垂髫的柳,竟是撒了腿扔下顾嫦缨就往反方向跑去。 嘲笑声更热烈了。 那络腮胡大汉得意叫嚷了几声,眼前马车一点动静都没有。 “坐在里面的家伙识相点,赶紧滚出来涕泪横流的求饶下跪,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让爷们儿几个高兴,放你一条活路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喊了几声,久到连后面的兄弟都嘘声了,大汉脸色渐渐挂不住。 “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大骂着,三两步跨上去,那粗壮的手臂上去一把撕开车帘。 那车帘在被撕扯成碎布的一瞬间,车内较为昏暗的空间里银色寒芒一闪,锋利匕首如飞镖被投掷精准插入大汉的右眼。 猩红的血液飞溅,极其惨烈的痛呼声震飞了栖息在林间的鸟。 紧接着从车内伸出白瘦的手抓着匕首的柄狠狠往上一割,大汉右眼半块肉竟是硬生生被削了开来,露出白骨骨架,和半截脱落的黑白眼球。 惨烈的嚎叫。 一双黑靴先从车内缓缓踏出,底下的人连脸都未完全瞧见,那人却抬脚,猛地踩在了大汉因剧痛而跪躺地的头上。 垂下的幕帘,车内之人漂亮到雌雄莫辨的模样视线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顾嫦缨半点眼神都没分给脚下的大汉,滴血未干的匕首却精准利落的抹开他脖间的动脉。 快,快到极致。 在所有人眼中,她几乎未动便轻描淡写斩下淬体期的武者。 分明长着一张美而无害的脸,瞬息之间举手杀伐残忍,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下震慑了所有人。 顾嫦缨如同上位者俯视着底下的人。 “你们说你们是凌峰山的匪寇?” “一群鸡鸣狗盗之辈,区区蝼蚁连狐假虎威的本事都装不像。” “就这样的劫车劫也敢到本公子身上来,简直找死!” 她讥嘲,将嚣张张狂的形象发挥的让人咬牙切齿。 张齐吓得脸煞白,一句傻叉痛骂出口,只觉得万事休矣!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底下那帮人原本怒意滔天地想杀上来,他们一帮匪寇还能让一个白斩鸡似的小子给吓唬了? 可在听到顾嫦缨这句话后,却个个变了神色,竟是忌惮的停下的脚步,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站在人群之中,样貌平平,但那帮匪徒却隐隐成拱形将他护在其中。 男人怀疑又谨慎的看着她。 “你是谁?” 顾嫦缨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一一对应着书中被一笔带过的情节。 书的开头有这么一些人,越过凌峰山,对其他地域肆无忌惮地劫掠。 然而这帮亡命之徒并非凌峰山憩息的主人,只不过是一帮狐假虎威的亡命之徒,一边害怕碰见正主,一边却借着他们的势烧杀掳掠。 最终引来正道及同行震怒,联手登凌峰山绞杀。 凌峰山那些人遭遇此劫却气数未尽,但也因此盛怒,将整个江湖搅得血流成河。 她这一出空城计无异于刀锋跳舞,心尖早如上弦的弓绷得极紧,面上却面不改色。 “你们应当知道凌峰山栖息的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匕首,“恰好,我认识那座山的主人。” “他们不远万里从南边过来……休养生息,所以才放纵你们为非作歹。只可惜你们这帮蠢货屡次虎口拔毛,以他们的手段,哪怕人不出山,也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顾嫦缨说着,手中忽而掏出一个小方盒。 她下车,闲庭信步的走到他们面前。 “这里面可是有他们赠送有趣的小玩意儿,喜好人类皮肉偏爱钻进骨髓,让人生不如死。不知你们诸位可有人愿意享受一下我得到的小玩具? 底下那帮人原本还在猜测顾嫦缨是不是吓傻了站那胡言乱语。 毕竟凌峰山的主人来头极大,在场无人敢道出其真正姓名。 顾嫦缨的每一句描述都模糊得很,可句句都清晰的指向他们知道的情报。 哪怕她只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他们也没看见,可那股恐惧感已经从脑补开始,慢慢放大。 “走!是凌峰山那帮妖人手中的诡异东西!” 那几人惊惧之下,互相递出了一个离开的眼神。 “慢着!” 顾嫦缨开口,指着他们抢来的所有箱子。 “带来的东西留下。” 被她指着的男人原本退却几步,视线忽的一转,对上他们其中的主心骨的眼神示意时,逃离的脚步一顿。 他咬牙切齿的转过身,竟是直接冲着她冲了上来。 “就算你认识那帮人又如何?只要解决了你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受死吧!” 顾嫦缨眼眸微眯,手里的盒子直接朝他扔去。 拇指大的黑影从盒子中飞射而出,身后的盗匪看见那黑影,像是应激般个个脸色发白,吓得不自觉退了一大圈。 这个冲上来的人也是吓得大叫一声,尤其是在脖颈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时,脸色一白。 可一会儿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出现,他一愣。 他反手抓着脖子上蠕动的可疑物体,看清是什么之后,被耍的怒意横生—— 居然只是一只绿色的毛毛虫! “她是骗人的!这不是云疆那帮妖人的蛊虫!” 这男人当即大喊着提醒兄弟们,只是这一吼,让他彻底葬送了性命。 顾嫦缨手中的匕首挥舞间滑出比银月更亮的线,不过刹那间她身子一弹,如游鱼般闪到他身后,尖锐抵上他的喉咙,划出一道飞溅的血线。 宛如夜行的幽鬼攀附后悄然离去,在男人不甘瞪眼的坠落间,她甩去匕首上的血渍。 “坏我人设,只能委屈你闭一下嘴了。” 顾嫦缨叹气,面上半点没因为他那一吼而慌乱。 只是镇定自若的外表下,是微微颤抖的掌心和喉间翻涌着恶心。 来到这个世界,连接受的时间都没有,手里一下子沾染了两条人命。 可她知道,在这股恶心之后,她总有一天会在一次次危机中逐渐接受。 这就是以武为尊的世界。 她偏过头,那些匪徒们早已携着腾腾的杀意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住,手中尖锐的武器已几欲逼近她命门! 她不知,方才一幕在众人眼前犹如鬼魅一般。 那诡异的速度和身法简直不是人能出现的,诸多都是淬体期的武者,没有一个如她这般诡异难缠。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杀了她! 可在这种危急时刻,顾嫦缨突然不动了。 她像是在追寻着什么,视线突然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人身后探去。 在那个人身后,一柄刻着百斤的重锤裹挟着飞溅的尘土炮弹似的砸了过来。顾嫦缨轻巧一闪,而刚才欲杀了她的匪徒们头颅像夏天的西瓜一样接二连三的爆开,汁液飞溅。 在造成这个场面的始作俑者,手里的重锤曳地,与那张逐渐显露清俊的面貌气质截然相反。 他分明走在猩红的地面上,举手投足却一派温文尔雅,硬是让人生出他是来郊游踏青的错觉。 言如慢慢靠近,他环顾一圈,最终落在了顾嫦缨身上。 那张俊逸的脸带着微微的笑,笑时双眸好似狐狸般弯起。 “请问,是你让人传的字条吗?” 第4章 原来是黑吃黑啊 一个俊逸文雅的男人。 如果没有看到他手里逶地拖出一道大坑的狰狞重锤的话。 言如那温雅的面容带着森然笑意,走到顾嫦缨面前,声音像是三月的风,带着书卷气的温柔。 “字条是你让人传的?” 只是普通不过的一句问话,顾嫦缨背后的寒意和惊惧蓦然冲到头顶—— 这个男人实力强得可怕。 浑身细胞滚烫叫嚣着让她逃离,他越是逼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一寸寸压缩着,身体的本能让她疯狂生出逃脱的念头,可理智告诉她,必须不为所动。 覆在身后的手紧绷,顾嫦缨扯出一抹笑,“是,阁下倒是颇有主角之风,压轴出场,着实精彩。” 那男人不语,明明只是温和的笑着,双手突然扬起手中巨锤,猛地朝她脑袋砸去! “我靠!” 顾嫦缨闪身一避,下意识脱口而出。 虽然她本就防备着,可论谁对着这么一尊上一秒还言笑晏晏,突然来个杀招的人都始料未及。 她暗骂,狼狈的避开这锤,却被锤风中裹挟的劲力击中肺腑,一股鲜血猛地从喉中吐了出来。 翻滚了几下,顾嫦缨连忙稳定身形,抬袖擦去嘴边的血,抬起的眸中杀气腾腾。 “要杀人也得给点理由吧?我好像没有冒犯到阁下?” “我传信让你们知晓这些冒用你们身份为非作歹的隐患,你却要杀我?” 言如正惊异一个小小淬体期的武者居然能避开,闻言只是温和开口。 “是啊,你就是剩下的那个。” “虽不知你究竟怎么知道这样秘密传讯的方式,但没关系,只要你死了,事情就结束了。” 顾嫦缨表情怪异,“不是……正常流程不应该是活捉回去审问吗?” “活捉?”男人轻笑一声,那清瘦的手臂又抡起大锤,“你就算是一个尸块,只要脑子存在,我有的是办法知晓一切事情。” “一只蝼蚁是没有让我留活口的资格。” 这帮邪异的人! 顾嫦缨咬牙。 好在早在打算招惹这帮人时,就知道会有这种下场,她连忙开口。 “我知道你们躲在凌峰山是为了什么,我也知道那个东西在哪里!” 话落,那百来斤的巨锤,就这么稳稳的凝滞在离顾嫦缨脑门一掌的距离。 那股劲风也被他用内力悉数散去,仿佛他只是拿着一柄轻飘飘的折扇,轻点着她的眉心。 这霸道的力量与控制力简直可怕至极! 顾嫦缨看着重锤挪开时悄悄松了口气,额间一滴冷汗渗出。 言如眼底多了一丝兴趣,那重锤被他收进收纳袋中,他抻了抻衣袖,一派清风徐来一丝不乱。 他顿了顿,又上前亲自将顾嫦缨搀扶起身,然后从衣袖掏出帕子,亲切地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血。 顾嫦缨:“???” 这人又在犯什么病? 她试图脱离他的桎梏,可他的手像是沉重的铁链,攥得自己动弹不得。 言如温和的接上刚才的话题,手里的力道却在一点点加深。 “你知道我们需要什么?” 顾嫦缨知道,自己接下来但凡说错一个字,这条命就会在此终结。 她反而愈发镇定,“知道,你背后那位缺一味‘药’,你们只知在关边府,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我知道那个东西在哪儿……应当说,在谁手中。” 顾嫦缨看着言如逐渐卸下的温和面具,心里那颗悬着的大石彻底落下。 她挣脱开言如的手,活动了下手腕。 言如依旧是那副语气,追问,“在哪儿?” “关边府顾家,准确的来讲,在顾炎盛的脑子里。”顾嫦缨一边搜刮着原着的情节飞快说着,生怕眼前人不讲理忽然一个锤子落下,“你们要的东西,只有他知道。” 言如只思索一会儿,瞧了她一眼,语气温和而遗憾,“就这一点消息?你依旧毫无价值。” 过河拆桥。 顾嫦缨暗嘲,还好她从不相信‘人’能有什么信誉。 “他有一门秘法,为记忆封存之术,只有到特定的时候才会解封,你哪怕拿着他脑袋回去研究,也捉摸不出什么东西。” “提供消息,拿到你们要的东西,这是作为交换我性命的筹码。” 顾嫦缨后退一步,双手一摊,风拂过她的发,扫过那素白的掌心。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 “我是顾常,顾炎盛的小儿子,这重身份接近顾炎盛最适合不过了吧?” 言如眸光微微一动。 “但为了保障行动顺利,我需要你们的能力和人手时,你们需要支援。” 言如什么都没说,但顾嫦缨知道—— 这事儿,成了。 张齐倒在地上,只觉得像做梦一般。 倒在马车前的两具尸体,还有身旁那堆血肉刺激的他回过神来。 “你……你……你不是顾常!” 他哆嗦着手,坐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往后退着。 顾嫦缨看着他,突然一笑。 “答对了,我不是顾常。” “我是被你害死后索命的厉鬼,你听从大夫人的奸计败露,顾常让我务必将你大卸八块,他在地狱等你。” 张齐连滚带爬像是失了智的尖叫往外跑,被顾嫦缨一脚踹了回来。 她冷睨了一眼,“没出息,就你这模样,真不知我从前是如何被你诓骗的团团转。” “与大夫人张氏勾结刺杀顾家血脉,此事一旦被父亲知晓,不但陈氏会将你视作弃子,待你被通缉,你连关边府都逃不出去。” 张齐想到那个后果,浑身一激灵。慢慢冷静下来后,几分挣扎之色显露。 “你这数十年不曾娶妻生子,只攒钱财,是怕彻底被张氏拿捏把柄无法脱身。” “可凭张氏抠出的银两,你攒到死都搏不了一个富贵的前程。” 顾嫦缨看着张齐的眼睛,“你有一颗能狠下来的心,也有胆子,与其被那个女人困住一生,何不跟着我,赌一个前程?” 她指着匪寇留下的金银财宝。 “一旦成功,这些只是你未来能拥有的财富里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像是魔鬼循循善诱,张齐咬咬牙,最终垂下头,跪在顾嫦缨身前。 “愿为小少爷效力。” 顾嫦缨面无表情指了指身后的马,接下腰间系带的空荷包丢给他。 “把那大夫人的护卫杀了,手指剁下来装进去。” “大夫人如此费心,我当回礼才是。” 张齐一哆嗦,骑马追去收拾残局,而顾嫦缨挑选着金银以外的东西。 这些皆是武者修炼的功法武器,这两样都有一套方式判断品质——天地玄黄。 天为佳,黄为次。 天阶本就难寻,更何论在其之上更有洪荒。 洪荒二阶,又被武者称为神仙之物,其珍稀难求,千年来见过的人寥寥数几,史册上也只留下简单的几笔。 顾嫦缨翻了许久,拿了几瓶丹药,终于在堆黄阶的东西中,翻到一个刻着奇异花纹的古朴檀盒。 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斑驳的痕迹,像是被无数人用刀削斧凿过。 “这就是原文中能让人脱胎换骨的宝物?” 看起来这盒子曾在无数人手中辗转,顾嫦缨端在手上掂了掂,发现怎么都打不开。 “难不成要滴血认主,还是指纹解锁?” 她一边开着玩笑,拇指随便往锁眼一摁,只听到机关咔哒一声,弹出来的短小金针忽而刺破顾嫦缨的指腹。 洇出的血飞快被锁眼吸入,原本沉寂灰暗的檀盒泛起繁杂的阵法,像是齿轮上了机油,血液开始沿着痕迹运行。 盒子开启,躺着一枚布满裂痕的血红玉佩,和一本潦草的内心功法、 顾嫦缨一愣。 当即掠过那枚玉佩,拿起功法。 翻开典籍,但凡是修炼者看一眼,定会觉得不过给小孩初开智识的粗浅内容。 那是一本内修功法,似乎只是基础中的基础,名为万物生。 可顾嫦缨知道,就是这本不起眼的功法,身体经脉可被改造奇异的扩大为常人的数倍,可修习所有功法。 这种几乎为重塑身体结构的神迹,修炼此功法者,哪怕百家功法只修得鸡毛,也能让对手无从招架。 书中对这本功法似乎没有做太多解释,但凭借一句世上无双,她就知道这本功法绝对在洪荒之间。 与此同时,这门功法还有怪异之处,从来是人修炼功法,可这本却是功法挑人。 哪怕万中无一的天才也会有对这功法不得其解的可能。 原着中就是一名匪寇发现这本功法偷偷修炼,愣是凭借它修炼成皇子军下大将军,青史留名。 顾嫦缨拿着书,深吸一口气,“希望老天能厚待我一次。” 至于那枚玉佩…… “看着就不像是正经东西。” 她吐槽,方才运转这木盒子的血分明都被玉佩吸了个干干净净。 指尖戳了戳,顾嫦缨嘀咕,“该不会开出个老爷爷什么的吧?” 研究半天没个思路,在她准备找个地方修炼那本内心功法时,余光瞥见发现大汉的尸首旁掉出一块令牌。 “陈?” 顾嫦缨俯身捡起,又看了那几箱,除了镖局押运的封条,上头也刻着‘陈’字。 “这帮人什么意思,打劫东西还把人家护卫腰牌给拿……” 嗯? 不对。 她手指挑起陈家腰牌,思索了一会儿,忽而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 “还以为是胆大包天的三无团伙,结果是黑吃黑啊。” 第5章 这小子变化这么大的? 与此同时,关边府一处青楼中,高阁之上富丽堂皇。 美人弹奏,丝竹管弦袅袅,舞者轻纱薄翼赤脚在羊绒垫上婀娜起舞。 而中间的榻上,陈棘享受着左右屈膝跪地的美人捶腿伺候,美景在前,瞧着像是个沉迷美色的主儿,可李三知道,这位看似放浪不羁的陈二公子,从来都将她们当花瓶摆饰。 这位爷有着二世祖的猖狂,也有他的本事。 李三快步上前在他底下噗通一跪,换上一抹哀色,垂首叩地。 “公子,请为兄弟们报仇啊!” 李三抬头,竟是刚才那帮打家劫舍‘盗匪’中的一员。 他此刻竟穿着陈家下人的服饰,整衣束发,与打劫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小的办事不利,接回的货被抢了。” “对方来头极大,不仅劫了陈家的货,还杀了我们两位兄弟……小的怕给公子惹麻烦,不敢擅动,只是这口气小的实在咽不下!” 他抬袖呜呜咽咽,那眼皮借着袖子掀起,果不其然,榻上的年轻男人慢慢皱起了眉头。 陈棘挥手,在场的女子退了出去。 李三添油加醋的将事情描述一遍,陈棘怒不可遏,“我倒不知如今关边府居然有人胆大包天,敢在老虎边上拔毛!” “回公子,是顾家。” 陈棘原本逐渐恼怒的面庞一滞,转而变成狐疑的神色。 “顾家?” “好端端的,顾家劫持我们的货做什么?” 顾家也是关边府有头有脸的人家,家主顾炎盛更是作为后天大圆满的修炼者,不至于落魄到要打劫他陈家的货才是。 他睨了一眼李三,“你莫不是自己办事不利,在这胡编乱造诓骗我?” 李三磕头,“回公子,是顾三公子顾常!” “小的回程路上同他撞了行程,兄弟们本性粗犷,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岂料那顾三公子目中无人,性格狂躁。” “更重要的是,他自称与和凌峰山的主人认识。” 原以为陈棘听完会气势汹汹的找人算账,结果他却像是听到什么无关紧要的消息,反而重新靠在榻上。 “原来是他啊。” “一个顾家外放的私生子罢了,他当年被接回顾家时那副窝囊样,还被当作笑谈。” “至于他认识凌峰山那帮人?笑话!那些人来历绝对不凡,听闻连城主见着他们也要低头三分,顾常算什么东西?” “你居然会被这小子唬骗到,李三,你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三连忙告罪,低下的头反而愈发流露不解。 凌峰山那帮人的身份,他也是无意间得知。 陈棘看起来对此一无所知,而他口中描述的顾常,完全不像他今日看到的那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棘斜躺着抽起了烟杆,抬手随意一挥散去袅袅烟雾,“不过,那顾常模样长得真是不错,小爷我不好龙阳,见着他却也差点被勾了去。” 见李三不语,心知敲打后便要给一颗糖,瞬间转了话头。 “放心吧,我陈家从没吃了亏不回手的道理,我自会让他知道得罪我陈棘是什么代价。” 陈棘是陈家正房血脉,今年刚弱冠,便通过了五庄观之一,云澜山庄内门弟子的资格。 他的大哥是太子麾下效力的武者,陈家日后必然在关边府一家独大。 李三眼珠子一转,想着若能借此把顾常除了,他暴露的风险也就没有了,虽然损失了一大帮兄弟,可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凭着从中牟取的利润,他不信拉不到人再扮作一次‘凌峰山盗匪’。 思及此,李三愈发放下心,连忙对着陈棘感激涕零的磕头。 “多谢公子为兄弟们做主!” 顾嫦缨日夜修炼功法,延迟了几天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关边府。 找了个客栈洗漱歇息后,刚下楼,她就察觉到周遭的气氛不对劲。 大堂坐着三两喝酒的武者,见到她纷纷置下手中的杯盏,手搭在腰间悬挂的武器上,步步逼近。 张齐一脸警惕,护在顾嫦缨身前。 顾嫦缨轻笑,眉梢微挑,“今儿个可真热闹,让我来猜猜——” “诸位是顾家的……还是说,陈家的?” 初来乍到,她还能得罪谁。 陈棘从人群后负手走出,视线先是被顾嫦缨张开的容貌惊诧流连许久,然后颇为遗憾的摇头。 “顾常,你若是个聪明人,哪怕毫无实力,凭借你这一张脸,哪怕对我陈家讨好卖乖,我陈家还能在顾炎盛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让你讨他几分欢心,也不至于被外放荒地无人问津。” “没想到啊,你胆子居然如此之大,截杀陈家的货,你们顾家是想与陈家为敌不成?” 顾嫦缨漫不经心把玩着匕首,一手漂亮的耍刀惹得那帮人眼花缭乱。 “你是陈家的掌事人?” 陈棘倨傲地站着,一副不屑与她解释的模样。 他身旁的手下为表忠心跳了出来,指着顾嫦缨大喝。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杀人偿命,若非陈二公子给你脸,你压根没法活着进关边府。” “没法活着进关边府?” 顾嫦缨叹气,匕首稳握在掌心,抬臂直指陈棘眉心。 斜照进厅堂的光更远铺开进来,顾嫦缨着一袭黑色锦衣,在与阳光相隔半尺的阴凉处站立着。 森冷,威压,她单是站在那儿,无端令人感到一股诡异的窒迫感。 “我杀是打家劫舍的凌峰山盗匪,他们败逃,那战利品自然就是我的。” “凌峰山匪寇猖狂,我杀他们就是替天行道!” “而你陈棘此刻跳出来,说我杀你陈家的人,劫你陈家的货物。” “陈二公子,莫不是你早与凌峰山匪寇珠胎暗结,迫害关边府百姓以此牟利?” 她眉目一凛。 “你,包括你整个陈家,皆是包藏祸心的贼窝!” 陈棘怒火横生,挥手怒喝。 “动手!” 顾嫦缨嗤笑,“若是要动手,早动手就是,一帮大男人非得叽歪到现在。” 只来得及见她脚尖一点,速度如离弦之箭飞踏而出,快的只见玄色衣角一闪。 那冲出来的陈家下人眼前只觉银光一亮,雪光中仿佛见一簇猩红的梅溅落,一阵剧烈疼痛从胸口传来。 那匕首深深扎进心脏,再拔出时深色血沫喷涌而出,他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就没了生息。 在场的所有人压根就没有看清她怎么移动的,这非人的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顾嫦缨自知这一招后所有人必有防备,直径逼向陈棘所在。 陈棘此刻是万般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完全小看顾嫦缨! 他极其自负的在后面作壁上观,等到那股森冷的杀意冲到天灵盖时,脖子就已经被冰冷的锋刃逼近。 陈棘匆忙抽出腰间的长剑,那剑势并非剑者常有的凌厉,更多是如刀般霸道。 他反手持剑上挑,避开她的一击。 乐哪怕陈棘哪怕反应再快,同为淬体期的他尚未修习内心功法,更多是通过淬炼增强的体质果决反击。 而顾嫦缨却打破炼气期无法修习内心功法的桎梏,体内真气流转,那匕首上附着几乎肉眼可见的一层气。 顾嫦缨手持匕首几乎是擦着长剑刮过,飘扬的几根发丝在长剑利刃下削断。她距离锋刃险而又险的只有几寸的距离,而顾嫦缨却仿若一无所知, 陈棘被顾嫦缨这看似不要命的打法一震,狼狈地躲闪开来,不由破口一骂。 “你小子真是够狠啊!” 可就是这一句话的时间,但是被顾嫦缨抓住了漏洞。 紧紧贴在他跳动的颈动脉上,是刚从心脏血拔出的刃面,残存着余温和血腥味牵动着陈棘每一分钟慌张的心跳。 陈棘一瞬间感觉头皮发麻,恨不得将脖子强行扭到离匕首越远的地方去。 “陈二公子,我顾常虽是私生子,但也是顾家的血脉。” “都是在关边府混的,顾陈两家利益牵扯千丝万缕,但凡两家关系出一点差错,你陈棘负得了责任吗?” 她移开匕首,在陈棘脸颊拍了拍。 “你要杀我,我随时奉陪。” “只是本少爷素来厌恶被人利用,建议二公子查查向你禀告这件事的下人……然后你会惊喜的发现,偌大的陈家也养肥了不少包藏祸心害人不浅的东西。” 直到顾嫦缨将匕首扔到地上,离开客栈,陈棘才反应过来,这一幕到底有荒唐。 其他下人战战兢兢的围了过来,陈棘闭眼深吸一口气,踹开那帮人。 他恨不得杀了顾嫦缨这个让他丢脸的人,可她临走前最后一句话,陈棘不能不在意。 “来人,去调查李三,他从以前到现在去哪儿,干什么,路线时间地点,事无巨细的告诉我。” 陈棘黑沉着脸,捏紧了腰间玉佩,那玉佩在他手中竟瞬间化成堙粉。 与顾嫦缨相同的,他同样最恨自己被人摆弄利用。 只是…… 陈棘看着顾常离开的背影,眼眸微眯。 “顾常这小子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变化这么大的?” 第6章 不像传闻中的小少爷,倒像别人 在马车上,顾嫦缨忽然问道。 “张氏开价多少雇人杀我?” 张齐勒着缰绳的手一僵,差点扯成一条直线。 他偏过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顾嫦缨,见她没什么表情,斟酌一会儿开始说道。 “一百两。” 一百两?顾嫦缨没什么概念,“这算多还是少?” “应当……不算多吧……” 张齐磕磕巴巴,“就算雇一名炼气期武者杀人,至少也得几十两银子,夫人为了此行万无一失,从三教九流寻来一个旁门左道伪装成护卫毒杀小少爷……” 顾嫦缨头顶冒出六点省略号,“加上你一共二人就平分这一百两?” 虽然能修炼的武者赚到的钱自然比平常百姓多,但修炼所需要的一应丹药功法皆是要用更多数量的金钱堆砌铺垫。 这也导致江湖大部分武者过得还不如寻常百姓。 唯有成为一方家族的供奉客卿,或者效忠于权贵,加入某个大派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保障。 张齐讪讪。 顾嫦缨摇头,都不知道该说是她太便宜,还是张齐这个工具人太好忽悠。 快到顾府时,张齐小心翼翼道,“小少爷,您离开这些年,大少爷和二少爷为了争夺继承权愈发剑拔弩张。” “如今大少爷把持的权力更胜一筹,大夫人的手段在其中也增添了不少力,她担心您回来会成为变数,或许会在府中对您下手,请您一切万事小心。” 争权夺利的戏码…… 她掀开车帘跃下车,背对着他挥挥手,踏入顾家大门。 关边府作为关郡最大的州府,武道昌盛。这里充斥着最多的初始五境中前三阶段的武者——淬体期,炼气期,聚气期。 此地贸易繁荣,风气自由,而除却帮派势力,论家族势力的佼佼者,顾家也算占有一席之地。 至少眼前如园林景区这偌大的地盘,沿着左右手两条长街望至远处,都是顾家的财产。 她踏入顾家大门时,门口扫地的下人听见动静抬头一瞥,打量她许久,面露茫然陌生。 “小少爷。” 其中一位年资较高的下人认出了她,当即停下手中的活,垂首问安。 只是那言语态度之间,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顾嫦缨也没多在意,继续沿着鹅卵石铺就的路朝正堂走着。 只是还未靠近门口,从右侧忽而袭来一股强烈的波动。 没有浓烈的杀意,但显而易见是冲着她来。 顾嫦缨蹙眉,右手伸出,五指屈起虚空推掌一震,蒸汽凝聚的屏障化去那股波动,隔空反弹了回去。 “啊!” 花瓶碰碎伴着短促的叫声接连响起,很快从回廊小道走来怒气汹汹的身影。 来人咬牙切齿,发冠歪歪斜斜,头发像是被人胡乱抓散,胸口连带着肩膀衣襟的锦衣华服被烧毁了一个大洞。 “顾常,你这个血统不正的私生子,倒反天罡了啊居然敢对小爷动手!” 顾鸿骂骂咧咧,经过游廊时还顺手抄起一个摆饰花瓶就要往顾嫦缨身上砸去,而一旁候着的下人像是司空见惯,只是麻木的低着头。 顾嫦缨皱眉侧身一闪,抓着他的手借力将人往前一推。 “顾鸿?” 甩完人,顾嫦缨嫌恶的拍了拍手,借着记忆认出这个倨傲到鼻孔长在脑顶上的人。 “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癫?” 顾鸿一个踉跄才堪堪稳住身形,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自己打他不成,居然被反推开了? “父亲召见,还是与长老们共同商议的会议,你们二人堵在门口成何体统?” 还没等顾鸿发作,一袭青衣长衫,身形稳健面带肃容的男子从另一个方向朝这里走来,出声打断二人的争锋相对。 来人看着比顾鸿稳重许多,见到顾嫦缨只是微微一颔首,语气淡得不能再淡,毫无感情地打了声招呼。 “三弟,许久未见。” 顾嫦缨也懒懒一拱手,算是打了声招呼。 “大哥。” 打完招呼,她的视线移到一旁穿着端庄富贵的妇人。 “见过大夫人。” 张氏貌似和蔼慈爱的看着顾嫦缨,漆黑的瞳孔却满是打量和意外。 此人便是顾家主母,顾钧的生母。 也是回程路上,策划谋杀她的幕后主使。 “顾常?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她热切上前牵起顾嫦缨的手。 “千里迢迢赶回来真是辛苦了,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下人打扫干净腾了出来,若有什么需要的,差遣下人告知我便行。” 张氏端着一副主母的姿态,对着顾嫦缨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多谢大夫人挂念,若非大夫人为我安排‘一个’护卫,我也不能这么快地赶回来。” 顾嫦缨微笑,与张氏对话间亦然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张氏笑意一僵,她本就没想着顾嫦缨能安全回府,想着有张齐里应外合,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弱小子也不至于她大动干戈的加派人手,便以增派护卫护送的名义将人送到她身旁。 结果人好端端出现在顾府不说,还被她借着由头对自己冷嘲热讽? 张氏在她身后一扫,佯作不经意问,“怎的只见张齐回来,其他护卫呢?” 在跨过门槛时,顾嫦缨微微垂首抬肘,搀着张氏进门。 她表面瞧着恭敬,那说出的低语却让张氏身形一晃,差点绊在门槛前。 “那个护卫啊……让我给杀了。” 张氏错愕的看向她,顾嫦缨只绷着一会儿脸,那好看的脸忽而扬起一抹笑。 “开玩笑的,大夫人。” 她松开手,侧身示意张氏先进。 这一下,反倒让顾钧和张氏不由多看她两眼。 这还是当年那个说两句话就抖得跟鹌鹑一样的少年吗? 张氏暗暗掐着手,看着顾嫦缨意味深长,“看来你这些年外出历练,学到了不少。” 顾嫦缨淡淡颔首,“自然,人若是一成不变,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氏怀疑顾嫦缨话里有话,却没有证据,只是笑着,“确实如此。” 寒暄客套两句,等顾钧和张氏进去之后,她正要跟在他们后头进去,肩膀猛的被死死扣住。 “你胆敢无视我?” 顾鸿阴测测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顾嫦缨蹙眉,心头一抹烦躁涌起,很快被她压下。 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仗着不知从哪来底气就无端对人发难的蠢货。 偏生这样的蠢货,在修炼方面颇有天赋。在顾炎盛面前又惯会装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既得顾炎盛喜欢,又得长老的喜爱。 顾嫦缨刚回顾家,对顾家一切尚未了解,她不愿因为顾鸿莫名其妙惹了麻烦。 现在她打算敷衍摆脱顾鸿时,一阵奇异的幽香似有若无掺杂在空气里传来,有别于花草香包,顾嫦缨怎么闻都觉得不对劲。 手环铃铛清脆碰响,凝聚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可顾嫦缨却清晰地捕捉到,顾鸿那嚣张的神色在铃铛声响起时瞬间化为乌有。 若是仔细看去,其间除了厌恶,竟藏着不太显而易见的恐惧。 顾鸿立马松开顾嫦缨,像是不愿意碰到后面的人,扭头进了正堂。 “今日才听闻外出历练的三公子今日回门,妾身未曾出门迎接,失了礼数,望三公子切莫介怀。” 人未至,那仿佛能酥进骨头的莺声娇语先行到了。 顾嫦缨偏头,视线陡然间被一抹素白裙摆被夏风拂过微微飘冬的画面吸引。 美人身材极其高挑,容貌倾城,池中那一簇簇盛开的兰白娇粉在来人的衬托下亦失了颜色。 那凝脂皓腕间戴着环环相扣的银环银环缀着的铃铛清脆作响,却不觉嘈杂。 美人手持纸伞,从拱桥一端慢慢走来,那双桃眸像是春池里荡漾波光,勾人心弦。 当那美人走到顾嫦缨面前时,顾嫦缨发现自己还要微微仰头看来人。 她笑看着顾嫦缨,微微欠身行礼,一举一动亦然赏心悦目。 “妾身昭南,见过三公子。” 顾嫦缨颔首,回想起路程上听到的八卦琐事。 听说顾炎盛这个老家伙,最近破天荒新纳了三姨娘并对其千依百顺。 她不记得书里有描述过三姨娘这号人物,只当做是微不足道的角色,可亲眼目睹后愈发觉得不可置信。 顾嫦缨在原着的印象里,顾炎盛容貌不显,除了关在房间修炼便是修炼,毫无情趣格调。 那这美人到底图顾炎盛啥? 顾嫦缨不仅这么想了,她还这么问了。 昭南呆着一愣,随即眼眸弯弯,竟掩着唇笑了起来。 “初次见面,三公子这般直白,倒叫我吓一跳。” “恕妾身直言,您与我听说的以及我想像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顾嫦缨被三姨娘这么笑盈盈的看着,虽没觉得什么不对,只是总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冒上来,她怎么也说不清楚。 “或许三姨娘听说的是那个怯懦的私生子被赶到偏远矿山的顾常?” 顾嫦缨同她一边说着踏入正堂,语气平淡的不像是在说自己。 三姨娘低头浅笑,只是在二人分开时说了一句。 “但在妾身看来,打从见到三少爷的第一眼起,总觉得他们说的倒像是……别人。” 第7章 羞辱,嘲讽 嚯,要不说女人的直觉呢。 顾嫦缨笑而不语,她负手站在檐角下,目视三姨娘入屋。 昭南也不在意她回不回话,只朝着她微微欠身,裙摆被步伐带得蹁跹摇曳如风中花,馥郁的香拂过,如本人气质般妖冶而惑人。 顾家正堂修饰的庄重而古朴,主位上坐着闭目养神面容方正的中年男人,眼角纹理向上蔓延处是几缕混在青丝中的白发。 一袭棕褐锦衣,乍看只是寻常武者,唯有散发在他身侧沉厚的威压昭示着,此人乃后天圆满期的高手。 凡者踏入武者修炼之道,需经受体质根骨的淬炼洗礼,此为入门关,亦有脱胎换骨之意。 达到淬体期,便是踏入初始五境的第一境、 接而便是炼气期,纳清吐浊,淬炼精气。 再则是聚气期,先天圆满期,后天圆满期。 达到后天圆满境界从此便是武者的分水岭,才真有修行踏入地阶五境的可能。 在关边府,一帮之派若汇聚数十淬体期武者便能成一方势力,先天圆满便是一派之主。而顾炎盛的实力则定鼎顾家在关边府的地位。 而他的故事也颇为奇特,此人在关边府默默无闻三十五年,无妻无子孑然一身,若非当时他与一帮派地头蛇结怨,屡遭压迫,才不得不显露实力,灭其帮派上下八十一人。 至此一战成名后,他却反常的开始娶妻纳妾生子,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高调行事时,他带领顾家做出的行动仅仅是从商贸易,而本人像是隐世了般,深入浅出。 顾嫦缨打量着这位便宜老爹,而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位鹤发白须的长老,二长老气息浑厚,亦是先天修为。 只两眼她瞬间明了,难怪顾家生意在这关边府畅通无阻。 一个有望踏入地阶的高手,两个先天长老坐镇,只怕没有不长眼的上门打秋风。 顾炎盛坐在主位,调息后缓缓睁眼,目光扫向顾嫦缨时微微一顿,那锋眉轻蹙,突然发问。 “你杀人了?” 一瞬间,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顾嫦缨。 顾鸿在门口被顾嫦缨落了脸面,到现在还记着仇,闻言扯着嗓子就嚎。 “就他?说个话腿颤得跟打桩似的家伙?杀人?爹,你怕不是太抬举顾常这小子了。” 原本做好当个透明人的顾嫦缨身形微微一顿,暗讶顾炎盛敏锐至此。 她拱手:“回禀父亲,孩儿回程路上遇到盗匪,手里便沾了两条人命。” 顾鸿刚还在嘲笑,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像是被掐了脖子戛然而止。 他……他……他在说什么? 顾常?真杀了人? 不仅他看向顾常的目光微微一变,其余人目光也是晦涩难辨。 好在顾炎盛只是随口一问,对她没有过多在意。 “今日唤你们过来,是为了商量顾家日后该如何发展。” 大夫人张氏眼睛一亮,朝自家儿子窃喜的看去。而顾钧巍然不动,也没回应陈氏欣喜的视线,只垂着眼眸。 只是垂在身侧的不自觉摸索的手指多少泄露他的情绪。 而顾鸿不同,他兴奋的面色涨红。 他本就和顾钧为了未来家主之位争得如火如荼,顾炎盛虽喜爱他,却总不表态,惹得顾鸿又不安又焦躁。 如今破天荒的开口,十有八九是要定下继承人了。 顾炎盛开口:“顾家家风便是低调求稳,无论你有多大财力,权利,势力,绝不对外人显露。” 顾鸿站在底下神游,闻言撇嘴,心内对这家风最为不屑。 人生于世上,有钱有势力当纵情享乐才是。再说,顾家实力在关边府也是数一数二的,爹简直是胆小至极。 若他是后天圆满期,他早在关边府横着走! “树大招风,我顾家根基刚立,宜养精蓄锐,厚积薄发。” 两侧长老皆是垂眸,听着顾炎盛语调平稳的陈述后,左侧白眉白须的大长老开口。 “既是如此,下一任顾家掌舵者,该选择心性沉稳,非激进鲁莽或怯弱蠢笨之人。” “以我之见,大公子不仅有经贸之才,更有统率之能。如今更是聚气期修为,如此优秀,当为下一任顾家掌舵之人。” 此话一出,有人暗喜,有人则在暴起边缘。 顾鸿握紧了拳头,身子绷成易怒的猛兽蓄势待发的状态,字句像是嚼碎了往外蹦。 “大长老,年纪大管不住嘴可不是什么好事,我顾家血脉哪会生出蠢笨之人?” “父亲都还没说什么,长老就迫不及待的将大哥推上台前……” 他斜眼一睨,这架势比顾嫦缨装公子哥还要欠揍。 “嘁,是生怕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是大哥的老狗腿子吗?” 大长老怒目一视,一张老脸青红交加,刚要呵斥,忽然感受到主坐上隐隐散发的威压。 他身子一顿,又憋屈的坐下。 顾炎盛收起威压,却也不满的看向顾鸿。 “我素日就是对你太纵容了,把你养成了如此不分轻重的性子!待结束后,自去领二十鞭刑罚。” 顾鸿不满,刚要反驳,袖子被二姨娘暗暗一扯,这才不甘咽下。 “是。” 顾鸿嘴上应着,心里却是一团狂火乱窜。 他目光四扫,突然朝顾嫦缨的方向定定看去。 那粗眉不怀好意的高挑,张嘴便是嘲讽。 “哈,大长老方才所言还是有些道理,本公子倒是把你给漏了,毕竟如大长老所言,肮脏低贱的私生子可不算。” 顾嫦缨本作壁上观的听着,这一下,所有或轻蔑或嘲讽的目光齐刷刷朝她扫去。 顾炎盛垂眸,左手端过茶盏抿了一口,对这情况恍若未闻。 二姨娘抬袖,掩着唇噗哧一笑。 顾嫦缨像是被所有人泾渭分明的隔出一道界限,她明明什么都没锁,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将她视作取乐的对象。 若是原主,肯定忍辱负重。 而顾嫦缨眼皮一掀,风轻云淡的说道:“肮脏?” “你我身体至少同流着父亲的血脉。你莫不是心中对父亲有怨怼,借着我在这指桑骂槐发泄不满?” 顾鸿脸色一变,“你个杂种胡说八道什么!” 顾嫦缨无奈摊手,“我是杂种,那生我的人也是杂种?你是我二哥,那你也是杂种?” “小畜生,老子跟你拼了!” 顾鸿眼眶通红,今天在顾常身上接二连三碰壁,他抬臂挥起一拳,卷起的拳风霎时吹的桌椅翻飞,高茶几台的白釉瓷器倒飞至外墙,四分五裂。 无法修炼的夫人们被下人护着狼狈退到两侧,那股拳头猛然掀起罡风吓得她们心神俱颤。 平凡人与修炼的武者的差别有如天堑,那超脱凡体的力量,让人趋之若鹜。 凡人躲避,而唯一有能力制止的人,却如戏台外的看客不为所动。 仿佛她就算被顾鸿当场打死了,也只是没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顾嫦缨轻叹着摇头,这一叹为原主,也为无情的顾家。 在那拳风逼近命门前,她忽然消失在原地。 “你真当我还是以前那个顾常?” 顾鸿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眼皮底下消失,而那黑影一刹那出现在自己身侧,耳畔闪过她毫无感情的声音时,头皮一炸。 “啊!” 顾鸿面色充血似得涨红,骤然仰头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如丧考妣。 顾炎盛周身气势一凛,倏然站起! 可当他看清楚顾鸿哪个部位受得‘伤’时,那张脸一黑,眼皮抽了抽。 “这……这……我的儿啊!” 二姨娘惨叫一声,连忙扑到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裤裆以头抢地的顾鸿身侧。 “你……你到底对我儿做了什么!”二姨娘捧着脸尖叫。 顾嫦缨淡定的收回脚,如无事人般拂手撩袍轻掸,像是擦去什么脏东西。 “放心吧,这一脚我收着力,他那玩意儿修一修还能用。” 她轻哧,“不过,还是废了比较好?一想到我未来的侄子侄女也是这幅目空无人的德性,啧啧,简直是灾难。”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端着的顾钧额角一抽,下意识收紧两腿,只觉得一股幻痛从大腿根往上窜起。 顾炎盛挥手,让人把顾鸿抬了出去。 他站在主位前,那双目移到顾嫦缨身上,不言不语,在思考着什么。 人各神情有异,唯有那三姨娘昭南美眸弯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 顾钧和大夫人对这个氛围有些不安,虽然顾炎盛什么都没说,但从顾嫦缨出手的那一刻,他一定是动了什么念头。 果不其然,顾炎盛俯视着所有人缓缓开口。 “我已感触到地境入门门槛,将闭关冲击元神期。”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地境五阶! 若是踏入元神期,日后在关边府,无人能抗衡顾家! 顾钧最先反应过来,带着欣喜之意,拱手高喝,“孩儿恭贺父亲踏入地境强者的行列,我顾家兴盛指日可待!” 原以为顾炎盛能满意,岂料他神情淡淡,仿佛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只是继续道。 “顾家继承人考验时间为一个月,就在你们三人之间抉出。” “我的评判只遵从一点——展现出你们的实力。” “不论你们之前的成就如何,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说完,他及不可查的扫了顾嫦缨一眼,拂袖离开。 待人几乎散去,留在场中的,唯有顾钧和慢条斯理吃着茶点的三姨娘。 顾嫦缨欲离开时,被顾钧叫住。 “三弟留步。” 顾钧抬脚上前,留住了顾嫦缨。 “三弟许久未回安边府,对此地日新月异的变化不甚熟悉。” “新开的风满楼佳肴可谓一绝,不如由大哥为你接风洗尘,好好带你熟悉你曾待过的地方。” 顾嫦缨头微微偏向一侧,双手环于胸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顾钧,把他打量的浑身不自在。 顾钧嘴角一颤,“三弟?” “大哥这是要拉拢我?” 顾钧难得扮出的好脸色在这一句话下扯得一干二净,他霎时恢复从前的模样,语意不明的开口。 “三弟……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直率。” 顾嫦缨耸肩,“你自我回府就没正眼往我身上瞥过,现在破天荒朝小弟搭话,无非是大哥是从我身上发现了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被直白戳穿心思,顾钧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既然你将话摊开,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顾钧身量比顾嫦缨高出许多,他眼神落下时,带着上位者的俯视,说出的话也理所当然。 “你压根就没有竞争家主的能力,从父亲发话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被淘汰了。” 第8章 你也得有命争 顾钧愈发觉得顾嫦缨拎不清。 “在矿山的日子还没让你清楚了自己是什么处境?” “你以为现在进了顾家的门就有与我一较高下的资格?”他冷笑。 “就算是我这个大哥给你最后的善意提醒——想留在顾家,唯有站对队伍,才是你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我什么处境?”顾嫦缨笑吟吟的指了指自己,“大哥觉得我是什么处境啊。” “灰溜溜滚回顾家孤立无援的可怜蛋,手无寸铁的废物?” “至于你说我已经在这场争权中被淘汰?”顾嫦缨双手环于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大哥,乾坤未定,您这话说的未免太早了。” “你以为父亲在最后为何要强调‘实力’二字?”她走到刻意肃着脸的顾钧身侧,饶有兴趣看他因为自己每一个字动摇。 “当然是因为父亲和大哥一样,看到我身上可利用的价值啊。” 顾钧瞳孔一震。 “还是说,大哥自以为把持五分权利,又有长老撑腰,俨然把自己当作未来的掌权人了。”顾嫦缨嘴角还挂着笑,可眼底没有半分笑意。 “可惜,父亲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顾钧目光一凌,周身气势骤起,他死死盯着顾嫦缨。 “这么说,这争夺家主之事你也要插一手了?” 顾嫦缨没被吓到半点,“如果我说是呢?” 顾钧眼底漫过叽嘲。 “你还想翻盘不成?” “大哥以为我做不到?”顾嫦缨收起笑意,那语气竟是比顾钧那居高临下还桀骜几分,“父亲说的是靠实力,可不是靠家族生意。” 顾钧一听就知道他盘算的事落空,心头隐生怒意。 “不知所谓。” “想争?那你也得有命争。” 原以为被赶到矿山的三弟回来形同废物,没想到却是养大了一头野心勃勃的小狼崽。 顾钧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顾嫦缨沉默一会儿,毫无预兆的对上肆无忌惮坐在顾炎盛主位上慵懒剥着葡萄皮的女子。 昭南斜斜倚着,长裙如散漫的花垂落搭着。 她刚好对上顾嫦缨的视线,那桃眸盈盈惑人,却让人徒生不敢对视的念头。 她抬起那玉葱般的手指,朝顾嫦缨懒懒挥了挥,那逗猫遛狗般的姿态,哪像普通人家的妾侍? 倒像是她才是这家的主人。 顾嫦缨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这位三姨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那儿吗? 可她没察觉,顾钧也没察觉。 “你……” 顾嫦缨刚开口,昭南伸出食指抵在唇畔,轻声开口。 “妾身只是看了一出戏,其余什么都不知,小少爷不必担心。” 顾嫦缨敏锐察觉到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隐隐颤动,“叮”的一声,她意识像被什么打翻,模糊了一瞬。 等她回神的一瞬,脊梁发麻。 再次对上昭南那副祸国殃民的面庞,顾嫦缨什么都没说,反身直接离开。 快步走出大堂,她绞尽脑汁回忆着顾家相关的剧情。 顾家……除却顾炎盛这个怀揣着秘密的人,有这么一号恐怖的人物吗? 她一出来,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张齐一下迎了上来。 他背微微躬着,“小少爷。” 顾嫦缨往外走,顺便看了他一眼,“你还活着啊。” 张齐脸一僵,讪笑着,“小公子真会开玩笑。” 顾嫦缨道:“现在顾家上下都知道顾炎盛有意考察下一任顾家接班人,我势必要在其中争一争。” 张齐反应得很快,他立即拱手表忠心。 “小的愿为小少爷赴汤蹈火!” “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恕小的直言,大公子掌顾家商路,极有手段,二公子深得老爷欢心,武道天赋也不错。” “小少爷在顾家毫无根基,手中什么都没有,若是想脱颖而出,实在艰难……”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没有局面就撕破局面。”顾嫦缨回头,视线飞快从正堂一扫,里面的身影早已消失。 “等着吧,就顾鸿那个张扬的性子,迟早会闹出事。” “现在没有人会在意我,坐山观虎斗便是。” 接下来的时日,顾嫦缨都在修炼参悟《万物生》。 修炼一途无论靠天赋还是努力,若根基不稳,一切白搭。 她每日感受着经脉那股细微的热流,从一开始如火焚烧的不适,到后面的中正平和,武者独属于自身的真气已经被她熟练运用。 随着修炼,她察觉自己的经脉几乎比其他武者扩大两倍有余,磅礴而霸道的真气在经脉流窜着。 除却修炼真气,她不断依照在顾家书库精心挑选出的功法招式在庭院周而复始地锻炼着。 好在这副身体悟性与天赋惊人的不错,又有这本万物生几乎成为作弊的内心功法,顾嫦缨很快修炼到了炼气期。 “小少爷!” 张齐匆匆上前,带着他探听到的消息,“大少爷与二少爷在老爷面前产生冲突,双方打了起来。” 顾嫦缨挥剑的手势凌空一顿,那散出的真气居然有大半威力硬生生消散在半空。 这是她反复琢磨言如的招式所悟出的法子,不断重复模仿,力求达到自如控制体内的真气。 她扭头,“因为什么?” 张齐道,“大少爷的商队走急货,恰逢二少爷欲升聚气期,但真气不稳,需召集人手去凌峰山周边采摘九灵参炼成丹药巩固真气。” “二人互不相让,争到老爷面前,动手打了起来。” 顾嫦缨眸光一闪,“顾炎盛没拦着?” 张齐逐渐习惯她对家主不敬的称呼,点了点头。 当顾嫦缨赶到庭院时,周围已经站着不少侍卫下人旁观。 大夫人与二姨娘紧张地看向场中,又死死盯着顾炎盛身旁的人,狠瞪一眼,手中的帕子捏得不成形状。 顾炎盛好像半点心思都没投入争斗中的二人,全程对着身旁的高挑美人柔眉顺目。 那昭南几乎把高傲任性表现得淋漓尽致,顾嫦缨刚到,就听到她那慵懒却勾人的音调响起。 “老爷,两位公子争斗扬起的沙尘呛得妾身不舒服。” 然后顾嫦缨就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顾炎盛竟以周身真气凝成一个屏障护在昭南身前,屏障存在一刻,他的真气便不断消耗着。 第9章 二哥弑兄,可不行啊 昭南满意没一会儿,又开始娇声抱怨。 “妾身站着累了。” 顾炎盛闻言,招手唤人抬着梨花木椅过来,又唤了两个下人伺候。 在昭南左后侧一名下人摇着蒲扇,右侧下人端着果盘,上头盛放着滚着水滴的葡萄。 二姨娘终于忍不住,尖声道,“三姨娘这是做什么?若是站不住,回屋里便是,这般娇柔作态做给谁看?” 昭南坐在椅子上,那姣美的面容流露几分不解。 “妾身就是累了,姐姐生的哪门子气?你若是累了,也可唤老爷这般做。” 二姨娘张氏气得面色发红,她要是有那狐媚子手段能让顾炎盛处处顺着她,还能让陈氏压她一头,看着自家儿子和顾钧在场中争斗吗! “啧啧啧,红颜祸水啊。” 顾嫦缨感慨,她原本想随便站在一处旁观,偏生昭南眼尖,看到她当众点了出来。 “小少爷也来了?” 顾炎盛抬头,顾嫦缨不得不上前问了个安。 “父亲。” 顾炎盛刚想说什么,场中一声怒喝吸引走所有人的视线。 顾鸿出招狂暴,双掌轰出逼得顾钧连连后退,他连形象都顾不及,咬牙怒喝。 “顾鸿!你招招凶狠,莫不是要当众杀了我不成!” 顾鸿眼睛通红,显然是修习功法的副作用,闻言他流露的表情愈发张扬跋扈。 “大哥,技不如人就认输,搞这种没用的心计做什么?” “我要是想杀了你,爹早就出手了。” 顾钧气的脸色铁青,果然,底下议论声如潮汐般波动。 可他确实慢慢招架不住,他不善修炼,而顾鸿颇有天赋。 虽然不甘心,可再这么打下去,顾鸿这个疯子一定会找借口废了自己! “我输……” 他投降话说一半,膝盖像是被什么陡然击中,忽然卸力一软。 身子失去了重心,顾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 而这一掉,他的脑袋恰好对着顾鸿轰出的掌心! 顾鸿意想不到这个局面,下意识要收手,那凶猛的真气骤然逆行惹得他一口鲜血喷出,可发出的力怎么能收得回来? 一股死亡的恐惧弥漫到顾钧的瞳孔,周遭看清这一幕也低声发出尖叫。 大夫人张氏那端庄的模样顷刻破裂,她悲怆地发出惊叫,“快住手!” 而此刻,一旁的昭南却是倍感兴趣地坐直了身子。 顾炎盛要出手也来不及了,就在众人以为这一桩弑兄的惨案即将发生时,一声轻笑在这可怖的氛围中响起,轻巧地化掉紧绷的局面。 “二哥,你为了争家主之位这般对大哥暗下狠手,这可不行啊。” 顾嫦缨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中间,她左臂一抬,顾鸿只觉得迎面拍来沉甸的真气,像是卷着疾迅猛烈的雷将他的真气打散。 两道真气碰撞,顾嫦缨挥出的真气如雷霆万钧之势,不仅驱散了顾鸿的招式,竟是一击把他击飞出几尺之外。 她黑发长随着残存的罡风扬起,那精致绚丽的五官映着阳光夺目耀眼,像是灰暗中陡然闯入一抹大胆鲜明的颜色。 顾鸿那一击之强势让所有人都觉得无力回天。 而被冠以废物之名的小少爷就这么轻飘飘的化解了? 所有人都被她震得鸦雀无声。 在场面中央,顾嫦缨掸去袖口染上的灰尘,身姿如青松般屹立。她看向不可置信的顾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二哥,你怎可生出兄弟相残这般违背人伦的虎狼之心?” “今日一事传出,我顾家内讧残杀定会成了安边府的笑话,父亲名声只怕会被你拖累啊。” 顾鸿捂着心口,朝她怒喝,“你他娘的胡说八道!” “是他顾钧武艺不精被掏空了身体站不稳,关我屁事!” 顾钧捡回一条命,还没反应过来,闻言也是心火冒起。 “顾鸿,你处处对我下杀手,刚竟卑鄙的暗算我,居心叵测,实在可恶!” 他转身挥袍朝着顾炎盛下跪,声线颤抖。 “父亲!顾鸿为争家主之位,竟不惜当着您的面对我下杀手,此事若是这么揭过,孩儿心不服!” 顾炎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显然对这种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感到愠怒。 “简直胡闹!” “一个身为长兄,居然同弟弟怄气争斗。一个只知道争斗跋扈,半点不知兄友弟恭。” “看来我素日的话你们两个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阳奉阴违,好的很。”他放下手,冷冷的扫了二人一眼。 顾钧与顾鸿皆绷紧了身子。 “你二人这个月都在自己的屋子里修炼反省,月俸全罚,至于你们手中的事,我会亲自处理。” 顾鸿和二姨娘偷偷松了口气,顾钧和大夫人脸色铁青。 难道他险些被杀这件事情就这么轻飘飘地被略过去吗? 父亲为何对顾鸿偏心至此! 顾钧垂下头看似认命,那五指不甘心地深掐在地面,指缝慢慢渗出血迹,扭曲的指关节与面庞逐渐重合。 顾嫦缨将顾钧的恨意收入眼底,嘴角微微一勾。 只要选个时机就让两人彻底反目成仇,简直不要太容易。 现在是时候拿走她该的得到的东西了。 她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那昭南竟在这时候笑吟吟的出声。 “老爷可别光顾着生气,忘了顾家的大功臣。” 在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的时刻,这位三姨娘竟还笑吟吟的,她朝顾嫦缨的方向指了指。 “若没有小少爷在,这兄弟相争可差点变成兄弟相残了,饶是妾身也松了口气呢。” 顾嫦缨原本要张的嘴一顿,忽然暗道不好。 以她的计划,她不仅能从这件事摘出,而且不动声色地让顾炎盛奖赏自己。 可被昭南这么直接指出来,不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兄弟两人定会顺带恨上她。 顾嫦缨暗暗咬牙,对上昭南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三姨娘抬举了,我不过是不想看到最坏的情况发生。” 顾炎盛望向顾嫦缨,颇有些意味难言。 对于这个私生子,他向来是不喜的。 他讨厌所有一切超出掌控之外的东西,哪怕是与他有关的血缘。 顾常七岁那年被领回家时,那唯唯诺诺胆小怯懦的模样让他看得心烦,借着张氏的手将人赶到了矿山。 没想到十年后顾常不仅活了下来,还脱胎换骨成了另一副模样。 出手果决,宠辱不惊,除却性子上有点瑕疵,配得上作为他顾炎盛的孩子。 他沉默一会儿,“你这次做得不错,看起来武道之上也有天赋,这些日子,你就在我旁边协助,也该学着如何掌家。” 顾嫦缨挑眉,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一阵风拂过,没人见到她掩藏在袖中的指尖正摩挲擦去石块粉碎后的堙粉。 第10章 不速之客 按照她的设想,先从顾炎盛手中夺走几样产业,然后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成就,赢得他欢心再步步靠近。 没想到这进度一下子缩短了一大半。 顾嫦缨佯装欣喜地拱手,然后暗暗打量了昭南一眼。 只是抬头的一瞬间,昭南就像能感应到一般,望着自己微微一笑。 顾炎盛做出这么大决定,她估摸着其中有一半肯定是因为这个姨娘开的口,不知道她究竟什么目的。 顾嫦缨头皮发麻,她果断决定离这个诡异的三姨娘越远越好。 是夜,顾嫦缨从顾炎盛的书房离开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双手刚搭上门扉,脚步一顿。 毫无缘由,她觉得里面似乎藏着一股可怕的气息。 隐藏在黑暗中的瞳孔因警惕而微微缩起,她缓缓退出两步,手扶上腰间的长剑。 门突然唰的一下,伴随拉长的木质声,骤然朝她敞开。 不速之客手中握着一柄熟悉狰狞的大锤,背对着她。 顾嫦缨嘴角一抖。 这比恐怖片还吓人。 她踏入屋内,目光盯着那个杵地的大锤,然后移到那个背影上,“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唉,真憋屈,半夜被闯闺房,还要客客气气的问他来做什么。 顾嫦缨负在后面的手暗暗握紧拳,脸上挂着官方的笑。 言如回身,月色斜落在他温雅的面庞,衬得他清风朗月。 他温和的开口,“怕顾小公子忘记了你承诺的事情,散步的路上路过,想起来特地来提醒一下。” 散步路过个鬼。 顾嫦缨眼角一抖,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阁下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想来你应该查过我,七岁就被赶到矿山,时隔十年才回来,在顾家我无根基无势力,想要挖掘顾延盛的秘密,需要点时间。” 言如总是给人以温文尔雅笑,可他的瞳孔却荒芜得令人心慌。 当他看着别人时,那种感觉更强烈,仿佛里面空荡荡的,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部躯壳在跟自己对话。 “时间。” “我不可能无限期的等你。” 顾嫦缨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半年。” 言如蹙眉,似乎觉得这个时间太长了。 可见顾嫦缨一副坚决不允许更改的模样,犹豫半晌后缓缓点头,“记住你说的。” “时日一到,必须交出东西,不然……你不会想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说完他拎着重锤,轻巧的踏空离去。 顾嫦缨长松一口气,赶忙上前关紧门窗,关完之后突然想起言如方才离开的方向。 奇怪,那不是顾延盛后宅的方向吗? 顾嫦缨脸色怪异。 这人来一趟,是为了跑去见顾炎盛的女人? 不靠谱的思维仅散发几秒,她暗暗将言如的心动记在心底。 顾嫦缨长叹一口气,仰倒在柔软的被褥上,头疼的揉着眉心,心头有些烦躁。 “顾家巨变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着……顾炎盛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导致顾家灭亡?” 没错,她刚才说的时间点只是一时情急下给言如搪塞之语。 只记得顾家最后发生了巨变,却不知缘由时间。 “啊……好烦。” 顾嫦缨放弃思考,顺手抄起枕头盖在脸上,不过一会儿便沉甸甸睡去。 而另一头,被关禁闭的顾钧盘腿打坐,身旁东倒西歪倒着装着丹药的瓷瓶。 大夫人张氏焦急地在屋中来回踱步,发间步摇如她焦灼的心清脆乱响。 她不再端着素日端庄的模样,狠狠唾骂着。 “王氏可生的好儿子啊,成天拴不住乱发疯,好端端的来招惹你做什么?” “胆敢对我儿下死手?那贱人和小畜生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眸底闪过一抹阴鸷,“既然与那母子二人撕破脸,别怪我不客气了。” 顾钧发白的脸色慢慢恢复,闻言睁开眼。 “母亲息怒。” “与顾鸿之争在所难免,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顾常的苗头扼杀。” 张氏停下脚步,疑惑道,“一个毫无根基的私生子,学堂都没上过的文盲,就算老爷将他待在身旁,你在意他做什么?” “母亲,他或许也是这般想的。” 顾钧淡淡开口,“不能视顾常如从前,不管他是否威胁到我,今日的表现足以看出,他绝对是个变数。” “而我眼中,容不下任何变数。” “这场家主之争,从前只有我和顾鸿争,今后也只能我和顾鸿争。”他抬指,点了点放在桌上的信纸。 “劳烦母亲差人转交给顾鸿,想来他会和我站在同一线的。” ———————— “您让我通管顾家在安边府的商铺?” 顾嫦缨讶异。 顾炎盛伏案于桌,手中持笔,在文牒署名按印后,抛给顾嫦缨。 “这是你代我行事的证明。” “最近顾家在安边府的商铺全部断了货源,你先去查看发生了何事。” “资源人脉,我一个都不会给你。凡事你靠自己的手段解决,若是完成不来,趁早收拾东西回矿山,顾家不留废物。” 顾炎盛说这句话时,全程都没有抬头看她。 那语气冰冷平淡得像是吩咐一个下人。 顾嫦缨也不在意,摩挲着下巴,忽然问了一句。 “若我要杀人呢?” 顾炎盛手一顿,倏然抬头。 顾嫦缨一派悠闲的站在他面前,丝毫没有顾钧的老成稳重,也没有顾鸿流露出的亲昵。 她就这么与自己隔着一张书桌,可顾炎盛却有一种可笑的念头—— 自己好像被视作与她无关的寻常人。 “这句话我就当作没听到。” 他只一眼,收回了视线,“走吧,没完成事情,不要来找我。” “是。”顾嫦缨拱手,拂袖离开书房。 张齐一看到她,又恭敬地迎了上来。 恭敬之下,他低声飞快说着。 “小少爷,小的收到了消息,昨日大少爷手底下管辖的商铺掌柜昨日都入了府。不仅大少爷如此,二少爷也同样行事。二位一夜之间收拢自己的权力,莫非是顾家即将发生了什么?” 张齐猜测着,他虽受制于大夫人,但除此之外,他曾作为顾家管事,凭借自己的手段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眼下为顾嫦缨效力,自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顾嫦缨停下脚步,眉梢微挑,“这么巧?” “顾炎盛今日才将管辖商铺的权利交给我,他顾钧和顾鸿昨天就开始动手脚了?” 张齐刚听了前半句就开始欣喜吹捧,“小少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这顾家产业从前都是大少爷占大头,可老爷一下子将这些一次性交给您,这是要倾全力培养您的意思啊。” “好事?”顾嫦缨不见笑,反而迎着张齐的诧异,流露出讥嘲的冷意。 “他这是笃定我什么都做不到,寻个由头将我赶出顾府罢了。” 第11章 本少爷心善,只断了你的手筋 “无非是觉着我不成大器,再顺理成章放那两人出来收拾摊子,顺便让我认清自己,不要碍着那两兄弟的道。” 若真是原主在,要么就是傻呵呵地往坑里跳,要么就是黯然伤神。 可她偏不如那些人所愿。 顾嫦缨上了马车,先驶向顾家的商铺。 先是到酒楼,一踏入大堂,就听到里头争执的声音。 “你他娘的就拿这几块肉敷衍爷爷我?”膀大腰圆的男人一拍桌案,轰得一下站起,恶声恶气地揪起那一脸惶恐的店小二后领。 男人那粗壮的肌肉纹着黑龙图样,腰间别着两柄人头大的斧头,煞气横生。 那小二欲哭无泪,“客官,我们店真没有那么多肉,今儿个给您上的已经是库存的全部了!” 那男人显然听不进去,像是拎鸡仔一样猛地给他腾空拽起,竟是一跃到二楼,欲将人硬生生扔下摔死! 周遭所有武者都冷眼旁观着,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在那小二即将迎来死亡的前一刻,一道箭般射出的身影穿过,一卷长鞭荡开弧度,精准的卷住小二的腰肢一荡,那小二只翻滚了两下,毫发无损地落到地面。 “谁!”那男人一吼,铜铃般的眼瞪大。 只见到底下一道欣长人影,来人微微仰起头,眼底黝黑而冷的视线让他后脊一凉,盖过了第一眼对她晃神一刹的容貌。 “就是你在我顾家的商铺闹事?” 顾嫦缨揉了揉手腕,把长鞭扔回方才一个不察被抽走武器的呆愣女子。 “哪来的毛头小子?”这男人回想顾家的少爷中似乎没这号人物,气焰又嚣张起来。 他单手压着横栏一跃而下,打眼上下扫着。 “爷爷我教训那龟孙,有你小子什么事?” “有我什么事?”顾嫦缨像看着死物般直视着他,“就凭顾家的商铺现在是我顾常管的。” “要吃吃,不吃滚,谁给你的权力杀我手底下的人?” “顾常?”那男人觉得耳熟,忽然仰头大笑,“不就是顾炎盛的私生子吗。” “区区一个见不得光的贱种,敢在爷爷面前嚣张。”他收回笑意,拿起斧头面露凶光。 “臭小子,让爷爷告诉你,出了你顾家的门,没有人在意你是什么身份。” “踏入江湖,只有死了的废物和活着的胜者。” “砰!” 武器相切的鸣声清脆响起,男人手里的斧头裹挟着沉重的风声悍然砍来,顾嫦缨扬起长剑抵挡,却被那力道攻击的脚步节节后退。 强悍的斧势如压路机直面碾来,男人狞笑着挥动,每一势大开大合气势无双。 他逼近顾嫦缨,冷笑道,“小子,爷爷我心善,今日就废了你了事。下次出来嚣张,记得先保管好自己的小命。” 他说完,直逼顾嫦缨命门,可顾嫦缨忽而一剑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刺在他斧身之上,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道顺着斧身传到男人心口,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那柄斧头竟直接震碎! “真……气?”男人口含鲜血,捂着发疼的胸口不可置信。 怎会有人能将真气自如都凝聚于一点? 顾嫦缨慢慢走近,冷然以剑指着男人。 “本少爷心善,今日断了你手筋了事。” “下次出来嚣张记得先擦亮你的狗眼,看清楚谁是不能得罪的,才能留住你这一条小命。” 在男人绝望的表情之下,两股剧痛从他双手迸发。 顾嫦缨收回剑,微弱冷冽的剑光一闪而逝,“你该庆幸碰到的是我。” “心善的让你变成活着的废物。” 她抬脚跨过嚎叫的男人,环视一圈。 “掌柜呢?把他叫出来见我。” 富态的掌柜搓着手,讪笑地在顾嫦缨躬身候着,额头上的汗涔涔下流。 “你的意思是,顾家的仓库空了?” 顾嫦缨手指敲了敲桌面,把掌柜吓得一激灵。 “小少爷,凌峰山匪寇横行,咱们商队的货都被劫了大半,您今儿个也瞧见了,连客人食用的食材都所剩无几。” 顾嫦缨:“账本呢?” 掌柜的身子一顿,两颊肥肉堆了起来,他讪笑的眼缝几乎眯成一条线。 “真是不巧,昨日便是每月一次向顾家上交账本的日子,现在还留在大少爷手中。” 顾嫦缨瞥了他一眼,那掌柜的双腿都在打颤。 “那还真是不巧……”她指尖滑过桌面后抬起,漫不经心地吹掉沾上的灰。 “仓库呢?打开给我看看。” “小少爷,为了配合查账,仓库一并落锁,大少爷未查完,绝不能对外开放,否则有做假账之嫌啊。” 顾嫦缨脸色一沉,将盖有顾炎盛印章的文牒拍在桌上,“若我非要打开呢?” 那掌柜扑通一声,软跪在地上,“小少爷,这是家主定下的规矩,连他本人都不能违背,您若是不信,可向家主查证!” 顾嫦缨冷睨了他许久,忽而站起身,抬手在他肩膀一拍。 “希望你知道今天自己在做什么。” 说罢,径直掠过他离开。 等顾嫦缨走后,那掌柜窝囊样迅速收敛,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那胖脸阴沉沉看向顾嫦缨离开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 “呸!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真以为拿了文牒就是天王老子?” 一旁的算账先生殷勤的搀扶着他,“那小少爷十年前就被派去矿山那种地方,从未接手过这类事务,还是嫩了点。” “咱们只要牢牢跟紧大少爷,日后一旦他掌权,咱们在安边府也算是彻底立足了。” 那掌柜却是沉默,他突然想起方才顾嫦缨闹出的事情,心头惴惴不安。 当真是这样吗? 他烦躁的捂着头,“立足?大少爷这一趟商队再不加紧把我等需要的材料完好无损的运到安边府,我们就等着关门歇业吧。” 他刚才也不是完全在敷衍顾嫦缨。 因为前头凌峰山那帮匪寇四处劫掠的原因,再加上原本早该出行的商队推迟到昨夜才出发,仓库确实空了不假。 张齐守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见顾嫦缨面色阴沉地走出,刚想开口宽慰,却见她脸色一下恢复如常,仿佛那个愤怒至极的人不是她一般。 张齐一愣,试探地问道,“小少爷,咱们还要去其它商铺吗?” “不必了,顾钧顾鸿二人联手施压,那帮人早就沆瀣一气,去了也是徒劳。” 张齐挠头,“小少爷,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顾嫦缨看了他一眼,“备马车,去凌峰山。” 第12章 也是最后一次 张齐的谄笑一下子冻在脸上,那天血腥残忍的场面重新回忆起,吓得他两腿一哆嗦。 顾嫦缨走出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还没回神,微微挑眉,“还没回神?” 张齐试图扯起一抹笑,可笑得比哭还难看,“小少爷,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和凌峰山那帮匪寇扯上关系?” 顾嫦缨语气淡淡,“我手底下除了一个你毫无人脉,自然是寻人,要不然怎么对付我那大哥和二哥?” “反正顾家交给他们迟早会灭,倒不如让我物尽其用。”顾嫦缨留下一句让张齐浑身冒着寒气的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顾府。 快马加鞭赶到凌峰山,张齐抬头望着顶头若隐若现的寨子轮廓,腿肚子打颤得都快抽筋了。 他紧张地捂着嘴,感觉每说一句话都想呕吐。 “怕什么?你以为凌峰山住的真是什么匪寇?” 张齐捂着嘴,踩缝纫机似的腿一下就刹住了,“啊?” “那天的盗匪只是狐假虎威的冒牌货。”顾嫦缨环手,仰起头望着寨子的轮廓,背后柔顺垂落的黑发和黑色的锦衣相得益彰。 “曾经住在凌峰山毛贼们早就被后来的人清洗得一干二净,你方才踏过的路,都是被填埋喂养给这山间灵植草药而铺平的肥料。” 张齐嗷的一叫,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踩。 顾嫦缨只随口一说,见他这样,莫名其妙的,“你一个动手杀过我的家伙在这装什么纯洁小伙?” 张齐委屈地缩成一团,“我顶多就是下下毒……” 顾嫦缨懒得理他 二人来到空旷的寨子,跟想象中的荒芜潦草不同,打理得还算井井有条。 当她抬脚踏入正门的一瞬,左右两道飞快窜出肉眼无法捕捉的黑影,一个极快擒住张齐,反手将他手臂反折,一脚踏在张齐的脊背上。 张齐冷不防的脸着地,吃了一地灰土。 他内心绝望地蹦出一句话—— 娘的,本来就不帅的脸雪上加霜。 顾嫦缨只轻轻侧身,五指虚空一握,空气波动间,一柄细剑凭空出现在掌心,雪亮的剑锋折射着阳光,刺眼夺目的亮。 “一个男人用细剑,娘们唧唧的。” 少年看到后语气带着嘲讽,身形如炮弹般袭来。而顾嫦缨面色不变,手腕翻转间,凌厉的剑势破空朝来人脖颈刺去。 少年反手以真气化作护体的屏障,剑锋裹胁着劲力与屏障滑过,擦出刺耳的尖锐声。 两道真气冲撞溅起大片灰尘,那少年挥臂散去碍眼的灰尘,却发现眼前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霎时,他头顶警铃大作,猛地抬头。 可上头空无一人。 “你在看哪里?” 带着清香的气息从他耳廓飘过,少年猛地歪身一避,耳畔飘起的几缕墨发齐齐裁断,随着风四散飞落。 “你!”少年生气,顾嫦缨轻巧一退,身形避开他,举起剑,表露出无意交战的意愿。 “不要紧张,我不是来找茬的。” 五官带着些许异族风情,眼角描摹着极其淡的脂色。 那生的俊美异常的少年还在生气,“你对我指着剑,跟我说不是来找茬的?” 压着生无可恋的张齐的少年抬头,模样居然与他有九成相似! 只不过一个气质瞧着沉稳,一个情绪略微有点丰富。 “冤枉,明明是你们跟猴儿一样不知道从哪跳出来,见人就打。”顾嫦缨摊手,把剑收了,“这样总行了?” 情绪丰富的千寻往自己哥哥方向看一眼,千里点了点头,松开了张齐。 顾嫦缨微微一笑,“都说了别紧张,说起来,之前我还顺手帮了你们一个小忙。” 千寻一头雾水间,一直沉默的千里开了口。 “那字条是你派人递的?” “是。”顾嫦缨点头,言简意赅道,“我找你们寨子一位拿着巨锤的小哥。” 千寻见不是来找茬的,放下了杀意,但还像豹子一样警惕着,“你找言如哥做什么?” 原来叫言如啊。 顾嫦缨还没开口,就听到千寻开口,“言如哥不在。” “不在?” 顾嫦缨看了眼他们兄弟俩,又看了眼空荡荡的寨子。 “不是他也行,你们话事者呢?” 她刚问完,千里和千寻两个同时流露出‘你在开玩笑’的表情。 “言如哥就是我们的话事者。” “你要是有什么事,直接跟我们谈就好了。” 顾嫦缨看着眼前这两个和原主差不多大的十七八岁少年,摇摇头,“我是来商量一桩大生意的,你们做不了主。” “巨锤小哥不在,那就让我见他背后的话事人。” 千寻脸色一变,千里往前一站,少年欣长的身形挡住弟弟半张面容。 他抬起眸,卷长的眼睫随着眨眼微微颤动。 “言如哥就是我们的老大,没有什么背后的话事人。”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走吧,我们不接待外人。” “不用装了。”顾嫦缨收起笑,抬脚踏前一步,给二人以步步逼近的压迫感,语气却漫不经心。 “我知道你们这么急迫的赶我走是想隐藏什么。” “我也知道你们见不得人的秘密。” 千寻站在千里身后,负手像是在比画着什么东西,眼睛直视着顾嫦缨。 千里面色不变,却也死死盯着他的嘴。 直到她掷地有声地揭破—— “你们是流亡者,云疆的亡国余孽!” 话落的一瞬,潜藏的杀机蜂拥四起! 周遭散发的杀意编织成铺天盖地的聚网,压迫的顾嫦缨几欲喘不过气来。 可她的速度更快。 在四面八方的危机离她只有短短的距离时,顾嫦缨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千寻身后。 左手指头牢牢扣住他脖颈间飞快鼓动的脉搏,屈起的肘像是将他整个人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 指尖环绕着真气,只要她心念一动,千寻必然活不下去。 那些跃出的人携着危险的气息,各持武器对准了她和张齐。 张齐抽出武器,手哆哆嗦嗦的,目光不断地在顾嫦缨身上瞥去,那哀求的脸色写着‘小祖宗你可千万冷静’这几个字眼。 众目睽睽之下,顾嫦缨缓缓松开手,将千寻推到千里身前。 “这是我第二次表露我上门拜访的诚意。” 顾嫦缨站在被包围的杀机之中,在所有人眼底,她分明是被围住的猎物,而本人却丝毫不惧。 她眸光清洌,如江水折射寒月那般凌凌的光。 “也是最后一次。” 第13章 达成合作 见气氛有些僵滞,顾嫦缨轻轻摇头,“我若是对你们有不利之心,早将此上报朝廷,何必孤身亲自登门找死?” “但是大梁人是我云疆世仇!知晓我等身份者,必死。” 饱含杀气的声音悬空而来,顾嫦缨闻声望去,只见扎着数条细小辫子的褐眸女子如蝙蝠倒挂于屋檐之下,双脚如钉牢牢扣在檐面,辫尾缀着颜色各异的宝石晃在空中。 她带着不善的视线,“大梁人心脏,卑鄙,无耻,下作,你们身体里流淌着蛆虫腐烂后恶臭的黑血,心脏是从淤泥里生出的肮脏之物。” 作为梁人被如此侮辱,哪怕敌我悬殊也会下意识流露出愤慨之色,张齐便是如此。 可唯有顾嫦缨不为所动,甚至微笑着鼓励她继续谩骂。 “若骂人能让你们痛快些,我祖上十八辈都可以挖出来让你骂个痛快。” 那女子突然止住了话,眼神怪异的扫了顾嫦缨几眼,翻身平稳落在地上,一言不发。 “你很奇怪,没有敬畏。” 千里打断了她,他对着顾嫦缨沉沉开口,“你速度很快,但若你伤了千寻,今日绝对无法活着走出这里。” 这么说着,他却示意所有人放下武器。 “说出你的真实目的,大梁人。” 顾嫦缨知道不让这些人满足,今天怕是不仅走不出凌锋山,连人也见不到了。 “我想让你们帮个忙,当然,是有报酬的。” “旁人对我等避之不及,顾小公子倒好,前一份交易还未履行,现在居然胆敢上凌峰山寻我。” 言如不知何时出现在顾嫦缨身后,她瞳孔微微一缩,极快的退后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还是那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两手提着几层垒起的食盒,看着温和无害。 见顾嫦缨意味不明投来的表情,他恍然大悟。 然后拎起食盒,“一起吃点?” 顾嫦缨秒回:“……谢谢,不必。” 跟着他进屋后,在食盒被言如放下的一瞬间,连顾嫦缨都没来得及反应,那帮人立马涌上来抢夺一空。 千里和千寻左手烧鸡右手烧鹅,嘴里还叼着肉包,对试图虎口夺食的同僚轻巧避开,同时露出挑衅的神色。 而在这乱糟糟的气氛下,言如安然的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慢条斯理的斟茶,将茶盏推到顾嫦缨面前。 “说吧。这一次你又想交易什么?” “比起交易,我更愿称之为合作。”顾嫦缨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们因见不得光的身份东躲西藏,如无根浮萍,过的很是艰难。” “我有个法子能让你们拥有最基本的东西……”顾嫦缨支肘于桌,十指慢慢合拢交叠,带着沉稳的笃定。 “钱和身份。” 言如心念一动。 顾嫦缨确实一针见血的戳中他的心思。 不论要完成什么事,没有这两样东西在大梁的土地上简直寸步难行。 无身份牒书,面貌又有异族的特征,走在大街上不被报官都算他们运气好,更别提挣钱。 顾嫦缨正好戳中他心中烦忧的事,言如面色稍缓,“若顾小少爷能替我们解决这些事,这个情我替大家承了。” “说说你的条件。” 顾嫦缨指尖扣了扣桌面,“接下来一段时间,顾家在安边府所有商铺都交由我掌管,我需要在每个店铺安插你们的人手。” “而你们只需要替我做两件事。”顾嫦缨伸出两根手指,“监察和行动。” 言如有些讶异,“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拿到了顾家商铺的管辖权?” 顾嫦缨摇头,“暂时罢了。” 言如这才重新审视眼前人。 一个被放逐多年的私生子,短时间内一朝得势。 机遇?运气?还是实力? 眼前人或许是他们突破眼前僵局的机会。 顾嫦缨见言如眉宇缓缓舒展开来,嘴角微微勾起,“考虑得如何?若是害怕会与安边府的武者为敌,也可以放弃。” 言如拿起杯盏抿了一口,闻言掀起眼皮,“哪怕整个安边府的武者加起来,我们也不会放在心上。” 顾嫦缨心下一凛,看向站在他身后看似互掐打闹,实则视线从未离开在自己身上的那几人。 看来这帮人的危险等级要往上提一提了。 “你的条件我应允了,可你为何非要寻我们合作?”言如开口询问,指尖不经意轻叩杯壁,一滴茶水滚落在他指上,他抬手轻轻撷了。 “你可知,一旦此事东窗事发,你会被大梁视为叛徒追杀,或许会沦落到死无葬身之地。” “死?”顾嫦缨淡淡道,“在这江湖中活着,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常见的事情吗?” 妙伶忽而冷笑一声,她肩头忽而攀起一条双头白蛇,瞳孔盯着顾嫦缨的方向,威胁地朝她吐着猩红信子。 “说的冠冕堂皇,肯定是要利用我们去做那些肮脏算计的事情。” 顾嫦缨轻巧地认了,“这世间哪处不肮脏,何人不算计?我们又何尝不是在龌龊之上摸爬滚打。” “想活下去,要么自己更肮脏,要么去粉身碎骨去洗褪那些肮脏。” “我不是圣人,我只想活下去。” “我不需要沽名钓誉任由谁称赞我高风亮节,我想要能守住的,只有自己在意的人和自己的底线。”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在场人心神震了一阵。 顾嫦缨站起身,离开前举起杯盏,朝言如及所有人一一敬过。 “既然如此,合作顺利,希望我们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我在顾家等候诸位。” 在寨内虎视眈眈的视线下,她一饮而尽,带着吓到从头到尾不敢吭声的张齐离开。 妙伶眯着眼,手臂上一条银白的双头蛇攀缠环绕,蹭着少女麦色的掌心。 “言如哥,大梁人不可信!” 娇小的面庞杀气腾腾,她右手抬起白蛇,左手捧着装着蛊虫的盒子,“还是让我把他毒死才安心,或者我去给他种蛊虫。” 千里把多余的肉包丢给千寻啃,也把视线投向那道逐渐变成黑点的背影,“言如哥觉得这小子能带我们突破困境?” 他生性早慧,是最能辅佐言如控制住这一帮动不动躁动惹事的家伙,也能分担一些事物。 就在言如欲开口时,一道着急忙慌的身影急匆匆向他们跑来。 张齐顶着一幅视死如归的菜色,抖如糠筛的从袖子掏出一纸信。 “这是我们小少爷给诸位的见面礼。” “小少爷让小的传话,这是他的诚意,望各位尽心辅佐。” 烫嘴似的说完这番话,待言如接过,张齐脚下像生了火,忙不迭地往外跑了。 打开信,里头写着一个商队行进路线,落款处,只一个凌厉的大字—— “杀”。 千里心头一咯噔,他很快认出了这个商队。 “这不是顾家大少爷的商队?” 言如眼眸微弯,折起信来,“既然小少爷发话,千里,你带着千寻和妙伶准备一下。” “我去将今日的事同向主子汇报……顾家这位小少爷可真是让人感到惊喜。” 第14章 惹到不该惹的人 “领队,您确定咱们这一趟要走凌峰山吗?” 张管事紧张的将手搭在腰间别着的武器上。 商队里的人只有五十来人,运着他们惶惶不安的穿过凌峰山下的密林。 天色逐渐昏黄,路线已经慢慢看不清楚,却没人敢打起火把。 “没办法,上家催的狠啊。”领队长叹一口气。 “咱们也是觉着最近四处劫掠的匪寇突然没了动静才同意冒险走货。” 领队回答完,四处望了望,寻了一个空旷的地面,抬手示意商队停下修整。 “今天留两倍的人看守货,其余人休息,到点轮岗。” 干柴打起火,其他人开始轮岗着歇息。 蝉鸣声清晰的响彻山间,领队和张管事拔开水袋饮了一口水,身上那股燥热才慢慢退去。 张管事锤了锤腿,一坐下就开始抱怨。 “大晚上连夜出发,就凭我们五十来人运顾家商铺所需的货,他娘的哪个聪明蛋给安排的活?” 领队言简意赅,“大少爷。” 张管事糊涂了,“这平常走一次货至少要一百号人,这次运的货尤其多,大少爷怎的犯糊涂了?” 领队扫了眼周遭聊天的顾家武者,借着喝水压低了声音,“你没发现这半数脸生的都是炼体期的武者?他们是二少爷的人。” 他抬起下巴,对着其中一个蓄着长须阖眸而息的中年人示意了一下。 “那位瞧见没?曾是铸剑山庄内门弟子陈昆,先天大圆满,实力仅次于家主,是二少爷的老师。” 张管事漫上来的睡意一下被吓醒了,“这等人物怎么会跟着我们走货?” 领队叹气,“谁知道呢?我们本就因为凌峰山匪寇劫掠跑了不少武者,大少爷那天下的命令临时匆忙,一时半会儿哪儿来的及召集人手?” “主子想一出是一出,我们做奴才的除了受着还能如何?” 领队说着,往那周身气息莫测的男人看了一眼,“若非这趟货重要,只怕咱们连先天高手的面都见不得。” “切,区区先天武者算什么?” 二人背后,少年调笑的脆声突兀响起。 “来来来,凑过来哥哥让你看个更厉害的。” 张管事还以为是商队哪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还没扭头就破口大骂,“哪个臭崽子跟老子开昏腔,没大没……” 在看到带着鬼刹面具少年时,他神色一变,霎时哑了声。 陈昆倏然睁眼,在他拔出剑的瞬间,火光一瞬间荡开,他大喝一声。 “快躲开!” 领队脸色煞白,并非那面具太过骇人,而是这少年散发的威压气势,简直是他生平见过最可怕的人! 后天圆满?不……地境之上! 什么铸剑山庄,什么顾家家主。 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宛如蝼蚁。 “阁下是谁?”领队拉着张管事慢慢退到陈昆身旁,可他发现,这位二少爷的老师持剑的双手竟然在颤抖。 “我是谁?”千寻大咧咧的蹲在大石上,左手随意搭在膝上,另一只手扣了扣耳朵。 那透过面具的眼像是看着微不足道的蝼蚁,“是来要你们命的人。” 他扫了一眼,五十来名武者。 随即嗤笑一声,对着他们空无一物的身后喊话。 “喂,不用那么谨慎,都是菜鸡。” “真是的,言如哥太谨慎了,非得我们三个出手。” 他在跟谁说话? 领队和张管事后背嗖得发凉,女子带着杀气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幽幽响起。 “就算是五十头猪,也是会跑的猪,他们会乖乖站着等你来杀吗?” 千寻挠了挠头,“好像也是哦。” 他双手撑膝,站起身后拍了拍身后沾染的灰。 火光隐隐照亮他半幅鬼面,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抽出两柄镶嵌着红石的弯刀。 他慢慢逼近,啧啧开口。 “顾家的商队对吧?” “一群可怜的替死鬼,要怪就怪你们那蠢笨的主子,惹了不该惹的人。” “那帮人以为自己在猎杀一只无害的兔子,简直傻冒泡了,没想到自己惹上一头穷凶极恶的狼。” 当弯刀捅进那位最后活着的先天武者的胸口,千寻毫无怜悯的抽出刀,在他愤恨绝望倒下的眼神里不留情的走开。 他甩去弯刀上沾染的血液,走到千里和妙伶二人面前,探头探脑,浑然没有方才冰冷肃杀的模样。 “怎么样,东西如何?” 千里和妙伶转头,爱不释手的捧着搜刮来的东西,那眼睛唰得锃亮。 千寻嘴角一抽:“哥?” —————— “小……小少爷……您若是要货,令他们把货乖乖叫出来就行了,为……为何要杀了那些人?” 张齐收到商队不留活口的消息后,三魂被抽了七魄,如今再站到顾嫦缨面前,眼神浑然全是畏惧。 “凭三个人,直接掠过那些人堂而皇之的劫走那一堆商货?”顾嫦缨挑眉看他,“你没事吧?” 张齐结巴,“可就算如此,杀几个人便可。” “然后呢?让他们去就近的地方通风报信,这场戏闹大了,凌峰山那帮人被察觉,连带着我都吃不了兜着走。”顾嫦缨讥讽他,“张齐,你杀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份怜悯心。” 她站起身,冷睨了张齐一眼。 “你只看到我手段残忍,七岁的我又有何辜?这场顾家之争,表面他们对我没动什么手,可那桩桩件件的结果,哪一件不是把我往死里逼?” 张齐连忙跪下磕头认错,“是小的僭越,小少爷息怒。” 顾嫦缨垂眸,半晌,极淡的笑了。 笑意带着几分嘲讽,让张齐身子骤然一僵,就在这时,一名下人进院通报。 “小少爷,老爷唤您过去正堂议事。” 顾钧和顾鸿脸色沉郁的坐在椅子两侧,若说顾钧整个人如火山爆发前的隐怒,顾鸿就是正在胡乱喷发的火山。 “我偌大的商队,先天圆满期的老师坐镇,居然没留一个活口?” 他一脚踹翻身前颤颤巍巍禀报的下人,那下人身形如断线的风筝倒飞撞到墙面,一口鲜血喷出,头一歪栽地没了声息。 其他人低下头,安静如鹌鹑,大气都不敢喘。 顾钧只是抬指拧了拧眉心,颇为不耐的出声,“够了!顾鸿,你还嫌不够事情乱吗?” 顾鸿瞪过泛着血丝的眼,“顾钧,小爷我真就最看不惯你这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 “若非你说匪寇最近安定了不少,先把这批商货冒险运回再牢牢把持在我们手中,顾常那家伙没人脉没资源,最终肯定灰溜溜滚回矿山,小爷才破例和你合作,不然我又何必将老师派去护卫商队?” 他三两步上前,揪着顾钧的衣领,破口大骂,“结果你他娘的告诉我,我的人全给匪寇杀了,货也没拿到手?” 第15章 军令状 “这就是你培养的商队?这就是你安排的计划?小爷损失那么多培养的武者,你要怎么赔!” 顾钧皱眉,身旁的下人立即拉开顾鸿,顾鸿拍了拍衣领,那怒意也噌的往上冒。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这一趟我没损失人?你顾鸿丢了手下,我难道就不是!” 他撕开那平静的面具,指着顾鸿骂,“每一回出事你不是胡乱撒气就是找父亲撒娇卖乖,你就能不能动点你那心眼大的脑子?成日发疯吼叫就能解决事情了?”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一副要打起来的模样,顾嫦缨这时走了进来,两人停下谩骂,齐齐看向她。 她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从盘里挑着点心,身旁那两道炙热的目光始终不散。 顾嫦缨咬着精致的糕点,扭头对上两双眼睛,一脸疑惑。 “二位继续。” 顾鸿咬牙切齿,“你这个贱种好像很得意啊?” 顾嫦缨摇头,“二哥误会了,发生这种事,我也很痛心啊。” 她翘着腿,脚尖一下又一下的点着地面,佯做忧愁的模样,“大哥与二哥不知,我昨日去巡视商铺后,可真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明明是卖东西的铺子,仓库却半点存货都没有。”顾嫦缨单手支肘撑着下巴,“你们说奇不奇,我还没见过这般不会做生意的商家。” 顾鸿还在怒头上,看见她就开始撒气,“你以为自己接手了点顾家事务就能指责我们俩做事了?” 顾嫦缨很没有演技的表露出吃惊。 “二哥这气发的好没道理,我指责什么了?” ”你……“顾鸿看着她欠扁的模样欲说什么,心头忽而浮起一个猜想,”等等……这件事你该不会掺了一手吧?“ 顾钧本就烦躁,不欲听两个人无端的争执,可当孤鸿说出这句话时,他倏然看向这头。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顾鸿愈发觉得很有可能。 他慢慢逼近顾嫦缨,语气不善。 "你小子从回来就邪异的很,判若两人不说,连人都敢杀。" "难道你暗中勾结匪寇,我顾家商队出事跟你逃脱不了关系!" 顾嫦缨闻言,倒是稀罕的打量他一眼。 谁说只有女人才有第六感?男人迁怒发起疯来也不差。 就在顾鸿以为顾嫦缨又要说什么时,身后一声呵斥传来。 “混账!都这个关头了你还在这说什么疯话!" 顾嫦缨适时的流露惊慌失措,这副模样与前头截然相反,她朝顾炎盛拱手,言语里委屈又不甘,“父亲明察,孩儿怎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 “我曾杀过那帮匪寇,肯定被他们视若仇敌,那些人看到我不当场宰我了都算转性了,又怎会听我的话做事?” “再说了,我刚回安边府不久,无根无基,连贿赂人的银两都筹不出半分……二哥实在是太过高看小弟。” “而且这商队什么时候出发我都不知道,怎么能怪到我身上。”顾嫦缨越演越上头,她瞥向脸色越来越差的顾钧。 “听说这商队是大哥是半夜召集匆匆出发,连人都没有等齐?也不知是什么重要货物,让一向事事准备齐全的大哥都仓促成这样。” 顾炎盛觉得道顾鸿这气撒的荒唐,他不耐的摆了摆手,“行了!” 他带着威压瞪了顾钧一眼,商队为何临时出发,难道他还不知道? 心里如是想着,可嘴上却开始息事宁人。 “这次就当做教训,日后注意些,再犯同样的错误家法处置。” 顾钧垂首应声,但顾嫦缨却颇觉得怀疑。 这太怪了。 顾家这次派的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修炼的武者,更别提其中还有一位先天圆满期的高手,这个实力在安边府一派之中也是中流砥柱。 加上损失的货物,顾家这次算是损失惨重,结果他就这么轻飘飘的说算了? “他是不在意?这是为何?”顾嫦缨垂下眸陷入了沉思。 顾鸿不满,大声道,“爹!怎么能算了呢?我的老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那匪寇手中?” “那你还想如何!登上凌峰山去剿匪吗?就凭你?”顾炎盛烦躁的拧了拧眉心,只觉得最近接二连三的不断有一些琐事来叨扰,本就让他心头厌烦。 “整个燕郡的正派都没出手,朝廷都没有出手,你要我顾家倾尽家财为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武者去报仇?” 顾炎盛的怒意像是火山喷薄前的征兆,顾鸿一个激灵,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后连忙恐慌的认错。 “父亲息怒,是孩儿鲁莽了。” “孩儿只是不甘老师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杀,心头一时激愤。”他垂下头,像是斗蔫的公鸡,不复前头冲撞的气焰。 顾炎盛沉默,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肉眼可见开始流露出几分心软 顾钧则是冷眼旁观,见二人这般,嘴角勾出讥讽的弧度。 而就在这时,顾嫦缨忽而站了出来。 “父亲,不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顾家商铺里所有告急的仓库,因为断货一事掌柜们已经心急如焚。” “如今商铺日收益损失近百两,再这么下去,没过几天顾家所有商铺都会因为银两流通不足而宣告闭店。” 她抬起头,背影清瘦而笔直,那目光如古泉般清冷迥彻,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此诚顾家危急之时,孩儿愿立军令状,解除此次危机!” 此言一出,堂中的众人都愣住了。 匪寇这一出杀的人心惶惶,且不说顾家能不能凑齐人去走这一趟货,这么来回也要耗费三个月时间。 上一趟是因为货物滞留在邻镇,若走大路定要耗费一个月,但是走凌峰山道下来回七日足矣。 时间,人力都不足,她哪来的胆子敢当众立下军令状? 顾炎盛闻言,那张肃容上升起一抹怪色。 他没想到这个不被自己重视的小儿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决心和胆量。 究竟是孤勇还是他真的没办法审时度势,蠢到没边了? 顾鸿闻言内心却是大笑了起来,他没想到顾嫦缨这么蠢,这时候还会不自量力跳出来? 他双手鼓起掌,生怕顾嫦缨反悔,“好!三弟居然这么有志气,父亲不妨让他试一试。” “只是既然在堂前立下军令状,三弟若是完成不了……” 顾嫦缨淡淡接过话。 “那我便自己除出顾家宗祠,今后你们就当做顾家没有顾常这个人。 第16章 自然是因为我啊 反正她真名不叫顾常,入宗祠的又不是她。 顾钧从始至终都是沉默的,他偶尔瞧顾嫦缨一眼,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眼下这个情况连他都觉得十分棘手,顾嫦缨又何来的底气。 理智上觉得顾嫦缨自己选了一条死路,可为何他还是有些不安? 听说小少爷主动接下这个烂摊子,其他回归整队的商队武者生怕他要重新让他们走货,纷纷请病告假。 偌大的顾府一下空荡荡的,除了下人走动,连只动物都瞧不着。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小少爷要碰壁。 可出乎意料的,顾嫦缨压根没有去找商队,反而一大早只带着张齐驱车离开了。 车轮缓缓在一座精美的楼阁之前停止滚动,张齐拉紧了缰绳,扭头朝着车内人恭敬地开口,“小少爷,红袖楼到了。” 顾嫦缨跃下马车,抬头看了匾额。 “这字谁题的?”顾嫦缨扫了两眼,“有点邪气啊。” 张齐一愣,也跟着仰起脖子琢磨半天。 平时不觉得,可被顾嫦缨这么点出来,确实有几分感觉。 红袖楼里头隐约散发着脂粉香气,楼上敞开的窗棂有素白窗纱随着风荡出,隐约可听到弦声僵硬的琴音。 门口站着的不是花枝招展的美女,而是瞧着冰冷的门卫。 等顾嫦缨靠近,两名门卫高举朝天的长枪尖整齐划一的指向二人。 顾嫦缨:“……” 她指了指他们,一脸莫名的问张齐,“这是青楼?你确定陈棘在这里?” 青楼不是姑娘们花枝招展的站在外头,怎么这里倒像是重兵把守的要塞。 张齐抹了抹额头的汗,“小少爷,只要是安边府的人都知道,陈二公子最常来这处。” 顾嫦缨昂首,鼻尖似乎嗅到了腥重的铁锈味,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微皱眉。 张齐这时极其上道的跑到那两名门卫身前说着什么,那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转身进了红袖楼。 不一会儿,他便下楼传话,“二公子唤您上楼。” 顾嫦缨踏入正门,张齐欲跟着进去,却被门卫拦在身后。 张齐一愣,然后大怒,“你拦着我做什么?” 那门卫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冷,“公子有令,只允许顾小少爷上楼。” “你……”张齐敢怒不敢言,顾嫦缨抬手示意他在门口等着,兀自登上楼。 很快她便知道,那别扭的琴声和铁锈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了。 楼顶只有一间房门大敞的雅房,连遮挡的屏风都没放置,卧榻上卧着正支肘抵着脑袋的陈棘。 他张嘴享受着紫色轻纱薄衣的女子的喂食,仿佛没看到那女子脸色煞白,几乎失了血色。 那弹古琴的琴女纤细指尖挑拨着琴弦,虽然蒙着面纱,但仍然掩饰不住神色的惊恐。 而让这二位如此失态的原因……顾嫦缨微微偏身,视线往左侧看去。 房梁上垂挂着被宽大破旧布衣罩住的男人,布衣像是从血水捞出后晒干,被风吹拂下是空荡的四肢。 男人肩胛骨被穿过铁制的套环,绳索系过套环挂在房梁上,男人宛如悬挂的晴天娃娃,一身血衣干涸成发皱的墨色结块。 只是,这人的面容顾嫦缨瞧着有点眼熟。 这不是那群假装凌峰山匪寇的人?那日陈棘带人到客栈围堵她时,这人似乎也在场。 看来胆大包天黑吃黑的家伙就是他了。 见到来人,陈棘坐起身子,见顾嫦缨盯着他的杰作,眸中有莫名的光在闪动。 他张开手,像是展览自己的杰作,“顾小少爷对我的杰作有何感想?” 顾嫦缨收回视线,语气清冷,如浮冰在水面上碰撞交击,带着些许寒意。 “不如何,除却展露你的恶趣味以外毫无美感。” 陈棘收起笑,神色又是那副恹恹的模样,“唉,你这人没意思。” “顾小少爷登门拜访有何贵干啊?” 顾嫦缨自然的坐在桌上给自己斟茶倒水,视线不经意间触及到那两名女子几乎算得上求助的目光,沉吟一会儿,忽然开口。 “我有一件生意要同陈二公子商量,不希望其余闲杂人在。” 陈棘哧笑了一声,那手掌慢慢捏住紫衣女子脆弱到不堪一击的脖颈,指节下的颈骨咯咯作响。 他慢悠悠道:“好说啊,既然顾小少爷有这个需求,现在就让她们消失如何?” “陈棘,我劝你住手。” 顾嫦缨抿了口茶,她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手里精致的杯盏,视线半分都没望向他。 “你那奇怪的癖好最好在我要谈事的时候收起来,否则——。” 砰! 话音一落,她猛地放下杯盏,那杯身碎成渣四溅,微小的碎片浮空朝着陈棘的手疾射而去! 陈棘瞳孔微缩,松开欲掐死女子的手,身形一偏躲避而去。 顾嫦缨收回手,“这就是下场。” 他笑意彻底消失无踪,那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顾嫦缨,指节发白。 “顾常,我还不知道你是这么怜香惜玉的人。” 他扫了那两名女子一眼,那两位女子如临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出门外。 陈棘翘起二郎腿,指尖搭在膝盖上。那瞳孔有一刹像是被漆黑浸染,连眼白都被吞噬殆尽,可下一秒又恢复原状,让人恍然以为是错觉。 “你应该庆幸自己生了一张让我讨厌不起来的脸,臭小子。”一闪而逝的杀意在陈棘身上迸发。 “否则我现在就杀你了,你信不信顾炎盛那个老头在我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是是是我信。”顾嫦缨压根没把他的威胁听进去,敷衍几句后开启了话题。 “你应当知道顾家有一批货被劫走了。” 陈棘嘲笑,仰靠在榻上,“知道,听闻你们顾家走货的人被那种不入流的匪寇杀的一个都不留,真是让人发笑啊,看来顾家这些年尽养了一群废物。” “怎么,你这是要求我填补你顾家商铺的空?” “是啊。”顾嫦缨一下就承认了。 陈棘的脸色一层层青灰起来,他对顾嫦缨铁厚的脸皮感到可笑。 “你脑子坏掉了?我凭什么帮你?” 顾嫦缨微笑,那笑意看起来怎么都有几分讽刺,“你可知你口中那些不入流的匪寇修为几何?” 在陈棘询问的视线下,她掷地有声,“单一人便有地境五阶的实力!” 陈棘蹙眉,“对顾家出手的是凌峰山上的人?” 顾嫦缨刚要点头,陈棘立马否决,“不可能,凌峰山那帮人没有理由这么做。” 顾嫦缨问,“哦?你知晓他们的身份?” 陈棘睨了她一眼,“知道你小子在套话,我偏不告诉你。” “不过城主曾亲登凌峰山与那些人达成交易,但凡是安边府出发的商队,他们不会动手。” 顾嫦缨思绪转动间,忽然明白那些人这段时日是怎么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保证衣食住行的了。 但仅限于简单的衣食住行。 看来他们曾与安边府的某位达成了一种简单的交易。 “不需要你告诉我。”顾嫦缨指尖点了点,抬眸间生出淡淡怜悯,“竟不知你如此天真,承诺这种东西在拥有随时碾死你们的绝对强者面前,你觉得有效吗?” “我虽不知他们是为了某种利益达成这个要求,但这世间能打破这个利益的,只有更大的利益。” 陈棘面容浮现一丝疑惑,“你如何确信是凌峰山动的手?” “自然是因为……” 顾嫦缨故意拖长了声音,她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那目光铮亮如利剑,刹那间穿过几欲凝滞的空气,重重落下一击。 “他们是我雇去截杀顾家商队啊。” 第17章 秘密 陈棘自觉泰山崩于前也不变,可听到这句话后,心尖隐隐一颤。 “你……” 顾嫦缨抬指抵住唇畔,“我说了,今天是和你来做一笔交易的。” “你陈家家大业大,补足顾家商铺的仓库轻而易举。” “而我可以说服那帮人助你轻易夺得陈家家主之位。” 看着陈棘有些意动的目光,顾嫦缨继续说着,“听闻你兄长武道天赋不错,被云澜山庄的庄主收为关门弟子,你陈家在关边府能有今日,一半是沾了他的光。” “你成日以荒诞无边的行为掩饰自己的野心,给陈家放了个烟雾弹、可即便如此,想夺得家主之位仍然是痴人说梦。” 陈棘沉默了。 顾嫦缨倒了杯茶水,推到正对陈棘的方向,循循善诱着。 “与其说陈家背靠你兄长,更不如说是背靠云澜山庄的名声。毕竟这是一个天才都可能中道殒落的世道,他们的目的汲取云澜山庄这颗大树的养分疯狂生长。” “云澜山庄虽不缺地境五阶的武者,可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只要拥有了控制陈家的实力,一切不都全凭你拿捏?” 不得不说,陈棘意动了。 “我如何相信你?” 顾嫦缨微笑,指尖轻叩两声,周遭的空气顿时泛起一道奇异的波纹。 一瞬间,像是有什么极其强大的威胁骤然强势挤进这方空间中。 陈棘脸色一青一白,他紧攥的手指与掌心汗水的黏腻纠缠在一起。 两道身形几欲一样的少年一左一右出现在顾嫦缨身后,鬼面森獠骇人。 二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像是渗入他血管里的冰渣子,只需要一瞬凝结,他必死无疑。 陈棘二话不说,立即答应了下来。 顾嫦缨轻轻松了一口气,“为了他们方便行事,陈兄需要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身份。” “至于报酬……”顾嫦缨起身,将藏在袖口的信递给他,“上面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陈棘只是一瞥,当即起身走到桌前,饮下那杯顾嫦缨推向他的茶水。 “成交。” 顾嫦缨几天之内迅速补足商铺所有空缺的物资这个消息一下席卷整个顾家。 商铺的掌柜在看到满车物资停在店铺门前时,各个惊呆了下巴。得知是顾嫦缨亲手带来时,那表情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顾家上到长老,武者,下到奴仆,一夕之间对顾嫦缨有了极大的改观。 此刻顾家书房外,一名鹤发白须的老者快步从院外走近,身旁的下人快步跟在他身侧飞快说着什么。 老者听到消息后脸色一凝,挥手让下人退下后,推开门就朝书桌前的男人拱手禀报。 “家主,消息打探到了。” “此事是小少爷寻到陈家二公子跟前,不知二人商量了什么,陈二公子出手相助。” 老者竟然是顾家的二长老。 若有外人看到他身为顾家长老对顾炎盛低声下气的恭敬模样,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顾炎盛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谁,直到二长老解释,颇为意外,“陈棘?” 那个年轻的男人他颇有印象,他从前拜访陈家时曾见过他一面。给他第一反应便是此人小小年纪,却给人一种无端的邪气。 后来便听说他成日荒诞无边的宿在青楼,似乎是一个被养废的纨绔子弟。 “就算那批物资是从陈家调出,陈家那帮人允许他这么做?” 他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岂料那二长老面色突然有些怪异,他微微俯身,语气都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家变天了。” 顾炎盛这时才正视了起来,浓眉皱起,慢慢坐直了脊背。 “怎么回事?” 二长老道,“陈二公子不知从哪寻来的地境高手,先是囚禁住陈家掌权者,再以雷霆手段收拢了陈家势力。” “随后陈家大门紧闭七日,谁人都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 “今日我却得到消息,那些陈家素日心高气傲的长老突然以各理由离开安边府,他们都在半路上被……”二长老以手作刀刃,在脖子前轻轻一划。 “原陈家家主突然中风不起,眼下陈家四乱,掌家权俨然落到了陈棘一人手里。” 顾炎盛很快就听出其中意思。 他肃了神色,“陈棘短短七日就掌控了陈家?” 二长老点头,压低了声音,“而这转变的时机,恰好是小少爷去寻陈少爷那天开始。” “家主,陈家权利更迭一事是否与小少爷有关?” “不可能。”顾炎盛下意识反驳。 “顾常在矿山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他结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顾炎盛摇头,他表面看似成日不管家事,但整个顾家上下都瞒不住他。 “他若真有这个本事,老大和老二绝对斗不过他。” 二长老自己说出这个猜测时也觉得荒唐,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 “是我多想了。” “不过,不论陈棘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招揽地境期高手为他出手?”二长老忧心忡忡,生怕陈棘日后借这地境高手对他们发难。 顾炎盛冷哼一声,“狼子野心,我早觉得那人一副鹰视狼顾之相。” 二长老却是说道,“但是这样的人,小少爷居然能与之达成合作,足以证明小少爷聪慧绝对不输于大少爷。” 顾炎盛听出他言外之意,深深看了二长老一眼。 “你想说什么?” 二长老一咬牙,拱手,“家主,您难道不能放弃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全心全意培养少爷们,让顾家发扬光大吗!” 此话一出,顾炎盛周身气势暴涨,他像是被猛然触及到不该触碰的逆鳞,拍案怒喝一声—— “放肆!” 后天大圆满的威压饶是二长老都有些抵抗不住,可他还是咬牙坚持说着。 “家主,以您的实力资质,日后绝对能在安边府彻底占据一席之地。” “陈棘有地境五阶的高手又如何?地境高手绝非他能长期招揽,他必然是付出了惨重代价。” “而家主您不一样,只要您踏入地境,安边府无人能随意与您抗衡!” 看到苍老的二长老为了谏言而强行抵抗他散发的威压,顾炎盛怒瞪许久,终究还是泄了气。 他重新坐下,脸色依旧阴沉。 “二长老,我知晓你的意思。” “可你也知道,我从前不愿出头,一切都是为了研究那个东西……为了得到那个东西,我已经花费了二十几年。” 提及他口中的‘东西’,顾炎盛一反常态的感到兴奋和痴狂。 “你知道吗,只要我拥有了它,地境五阶算什么?” “别说地境五阶,天境我也触手可得!” 二长老眼中的光慢慢熄灭,他也只是良久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而在二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容貌如造物所钟的女子在树梢上漫不经心的缠着头发把玩,她眸光微微一闪,轻声开口。 “顾炎盛果然藏着秘密。” “足以踏入天境的‘东西’?” 她轻笑一声,“倒是让我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第18章 彻底掌控 陈棘彻底掌控陈家后,给顾嫦缨送上了一份回礼—— 银两,丹药资源,顺便敲诈了一桩交易。 陈棘那日亲自将东西交给她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最终他还是自觉地屈尊下问,那表情一言难尽。 “你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说服那帮怪人合作的?” 陈棘曾尝试用金银珠宝或者武器丹药挽留那些人,除了被那一对毒舌双生子嘲笑以外讨不了一点好处。 他实在想不通比他还一穷二白的顾嫦缨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去拉拢他们。 顾嫦缨不答,只是淡笑着打太极,“陈家主若是有意向请他们帮忙,我可以替你牵线搭桥。” “只是,要加钱。” 陈棘五指张开曲了曲,危险的看着她,“我若是硬要逼你说出来呢?” 顾嫦缨毫不避让,手中虚空一握,长剑在手,她举剑一指,冷然笑着,“你尽管试试。” 两人沉默僵滞许久,陈棘先退了一步。 她成功牵上陈家这条线后,背着顾钧顾鸿将各位掌柜叫到一起。 看着底下交头接耳揣测她目的的掌柜们,顾嫦缨负手而立,在底下一众质疑的目光中淡然自若。 “我今日将诸位掌柜请来,是有一条发财的路子要和你们做。” “我心知各位掌柜为打理手底下的商铺兢兢业业。可惜顾家商队太弱,导致每次走货归来,不是货不完整,便是路上遭遇了意外损失货物。” “他们平日只管把货带回,却不顾东西是否完好,手段粗鲁,从来不为各位着想。” “试问诸位,你们明明每月上交给顾家用作维护商队的税费,却只能看着运输回来的东西缺斤少两是何感想?” 顾嫦缨语调抑扬顿挫,字字专门踩在他们心窝上。 “对顾客售出有瑕疵的东西是商业大忌,成日焦头烂额如何将其抛售挽回点损失不说,连带着连累商铺名声。” “只怕最近客源少得可怜,可不止仓库无货这一样原因吧?” 她眼尖地捕捉到掌柜们一瞬间被调起的愤怒情绪,继而变了语气,似乎颇为叹息。 “大哥常坐高台之上,只论结果,又怎会体恤你们的艰难?” “二哥更是个不省事的,他只需要掌控你们这个结果来彰显他的权利地位,何时见他亲力亲为的了解你们苦楚?” “而我,顾常,正是因为自幼便是从艰苦环境中生存长大,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你们为了活着是如何全力以赴。” 顾嫦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直到这番话说完,底下终于有人意动。 那人第一个开口,“小少爷有这番体恤宽怀之心是我等之幸,只是您方才说的发财的路子所谓何意?” 感情牌打久了,众人愈发好奇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顾嫦缨嘴角含笑,挥袖示意他们坐下。与此同时,从左右两侧翩然踱步出持着乐器的女子。 精美菜肴接二连三呈上,香气随着氤氲升起的热雾勾得所有人饥肠辘辘。 “顾家武者良莠不齐,商队毫无纪律,而大哥和二哥眼下为了争权忙着做表面样子讨好顾炎盛,更不可能在意你们。” 顾嫦缨取出玉杯银筷,下筷得极其随性,这副豁达不羁模样也渐渐让那些商人卸防。 “他们原先联手,只不过是想着将货物运回,便可解决眼下问题,岂料半路出了岔子,还被我捷足先登。” “你们可知为何?” 吊足了他们的胃口,顾嫦缨才缓缓道,“那是因为我早已同陈二公子……不,应当称呼为如今的陈家家主达成了合作。” “他底下的商队训练有素,货源充足且价廉。” “顾家商队全军覆没,必然要召齐武者重新组建一支,可重新组建谈何容易?时间,金钱,熟悉路线,培养一支自己的商队旷日持久,更何况人员损耗,对顾家来说亦是不小的打击。” “有凌峰匪寇截杀先例,他们今后只会委托外面的商队走货,我有办法让陈家的商队伪装一番,入他们的眼。” “而其中怎么捞取利润,想来诸位比我更明白。” 底下窃窃私语,顾嫦缨微微一笑。果然,他们必然会因此而意动。 她拱手,朗声道:“诸位若是愿意扶持我,这点小利润只会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 “今后的收益只会比现在扩大十倍,二十倍。到时候,小小安边府不再是各位的舞台,终有一日,诸位的能力定能剑指盛京!”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心不可受控的被她惊得一颤,它不安跳动着,可又无比清晰的昭示,他们被顾嫦缨的话牢牢吸引了。 可一旦答应下来,便是要他们瞒着大少爷与二少爷改换门庭投效于小少爷! 古琴从原先悠悠的旋律逐渐急促了起来,像是无形的逼迫他们做决定。 在座的各位只觉得愈发坐立不安,一时拿不定主意。 酒楼的胖掌柜讪笑,“这……小少爷,我等归分别属于大少爷和二少爷麾下,这是家主的意思,而家主之令是不容更改的。” 他说着一番场面话,可其中明晃晃地提醒着他们如今的位置究竟是谁赋予的。 原本有些动摇的人被他这么当众一点,也不敢多说什么。 顾嫦缨好整以暇的拿着杯盏,清澈的酒液随着她动作微微晃荡。 她瞥了眼胖掌柜,这一下可把胖掌柜吓得心脏一跳。 顾嫦缨渐渐收起笑意,“你们知道我你们唤来这里吗。” 她点了点桌面,乐声像是被什么截然掐断,乐女们放下手中乐器静坐在原地,四周忽然走出数位面无表情的武者。 “这里是陈棘的地盘,你们一旦踏出这里,我身后的所有人就会立即散布出你们其中几位出卖顾家利益与陈家勾结的消息,接着你们自惭形秽,为保住最后名节了结性命。” 她嘴角微微抿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从你们坐下来的那一刻起,我说的所有话,除了活着效忠我的人能听得,死人也可以。” “你们想赌一把谁是那个可怜人吗?” 这一下,底下无人敢反抗。 顾嫦缨深知恩威并施,恐吓威胁是最下乘的法子,想要彻底让他们心服口服,唯有拿到手的利益。 威胁的第二日,她便给了那些掌柜一些甜头,再让陈棘放些消息,让那些人彻底相信她讲的不是空话。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更何况重利益的商人? 接下来的日子,她针对各个不同的商铺做出了不同改变,这番经营下来,加上暗中从陈家商队所得的收益,商铺收益比以往大十来倍。 这些超额的收益自然是由她,陈家,商铺掌柜们三方分成,至于报给顾家的,自然按明面收益来算。 所有商铺掌柜皆对她心服口服,素日争的面红耳赤的人,现在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拧成了拆不断的一条线。 至此,顾嫦缨彻底掌控顾家所有商铺。 第19章 这是要夺了她的权! 至于顾家的损失?顾嫦缨丝毫不在意。 她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为自己积攒更多的资源。 而筹备这些的时间,顾嫦缨从没有停止修炼。 仗着万物生这个功法的特殊性,但凡是从顾家书库里寻来的功法她都不要命的修炼。 相比其他人自幼开始修炼,她已经算是临阵磨枪。 好在这副身体修炼天赋极佳,再加上陈棘送来的丹药洗淬身体杂质,她已经感觉到筋骨淬炼到极致,只需一个契机便可一脚踏入聚气期。 当她闭关出门,张齐敏锐地感觉到顾嫦缨身上那股惊人的实力威压已经直逼,甚至隐隐超过二少爷 这个发现让他惊恐不已—— 要知道二少爷刚弱冠就是聚气期的实力在这安边府就算的上佼佼者! 而小少爷只不过短短数月就将实力攀升到二少爷的程度。 若二少爷那样的能被称作天才……张齐胸腔内的心脏砰砰乱跳,他愈发不敢想象。 那小少爷又算是什么? 他深深觉得觉得顾家所有人彻底走错了这盘棋。 哪怕是被他曾视作无法反抗的存在的家主顾炎盛,亦或是这些年费心经营的大少爷还是仗着实力与宠爱的二少爷,在这一瞬间已然被小少爷压了一头。 哪怕小少爷现在还是蒙尘的明珠,只要有成长的机会,他们的算计终究一场空。 这世界很不公平,拥有绝对天赋的存在从起点开始就高出别人一大截。 陈家不就是凭借一个被云澜山庄庄主收为关门弟子的人一跃成为安边府第一? 人的名,树的影。 只要陈家大公子天赋在,云澜山庄的声名在,安边府内就没人敢动陈家一根手指头这件事就说明了一切。 ———— 顾嫦缨暗里策反商铺掌柜,明里也因挽救顾家一次危机,入了所有人的眼。 她第二次入了顾炎盛的书房,经过了一个时辰的闭门长谈,顾炎盛甚至将破天荒晚饭叫到书房内。 顾家已经有风声传出顾小少爷一鸣惊人,踩在顾钧顾鸿头上,成为争夺家主之位的黑马。 顾钧与顾鸿一个月禁闭时间结束后,二人听到风声,连忙凑到一块议事。 顾鸿急匆匆推开顾钧的房门就脸劈头盖脸的对顾钧阴沉道,“顾常这小子不能成为横插在我们两人之间的威胁!” 他听说顾常与父亲单独谈话两个时辰之后就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顾鸿此刻握紧了拳头,愤然叫嚷,“你与我争就罢了,那个肮脏的私生子凭什么!” 说完,他焦虑的在房屋中来回踱步。 顾钧从他进门就一直静静的听着,见他这番模样,眸底精芒一闪,宽慰出声。 “二弟莫慌,你我被禁足一月才让那顾常有了可乘之机。” “那些商铺说到底仍然掌控在我们手中,他就算解决了仓库问题又如何,难不成还能让那些人在短时间听命于他?” 顾钧分析着,相比顾鸿他显得平静许多,只是那话语间多了几分阴色,“只要你我联手,定然能将他压得不得翻身!” 顾鸿停下脚步,“你有办法?” 顾钧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还需二弟你出面。” 顾鸿狐疑的朝他扫了一眼,下意识起了疑心,“你不会嘴里说着要联手,在这藏着什么其它心思吧?” “怎么会?”顾钧微微一笑,端的是大方雅正,“我说过,家主之位只有我们二人能争。” “而我眼底最容不下变数。” 迎上顾鸿仍然不信任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放心吧,只需要你在父亲面前卖个惨,那顾常所做的一切将会功亏一篑。” 顾嫦缨在庭院中温习招式时,一位下人垂着首,双手交叠于腹前,脚步匆匆的行到顾嫦缨身前。 “小少爷,二长老想见您一面。” “二长老?”顾嫦缨接过张齐递过的毛巾擦了擦额间的汗,脑中怎么都对那人没有印象,有些惊讶,“他叫我做什么。” “小的不知,二长老命小的传话,一刻钟后与您在亭中小叙。” 顾嫦缨在亭中看到背坐着煮茶焚香的老者时,离他只有些许距离时,便听到二长老苍老的声音响起,“小少爷如今可谓是潜龙出滩,今非昔比啊。” 顾嫦缨自如的在他对面坐下,接过老者递来的茶,语气淡淡。 “二长老过誉了。” 二长老呵了一声,那称得上慈眉善目的五官看不出什么情绪,“我老了,目光却不拙劣。” “谁能想得到,当时被赶到矿上那个可怜的小家伙一朝回府居然来势汹汹。” 二长老有些感慨,捋了捋发白的胡须,“这是天佑顾家啊,家主所生的三个血脉都足以撑起顾家门楣。” “以三位公子的才智与实力,必然在将来各有建树,说不定在我百年之后,顾家也可与外头的大家族有的一拼。” 顾嫦缨闻言,心内冷笑一声。 天佑顾家? 希望他到最后还能说出这句话。 顾嫦缨心里如是想着,面上却没打断他,这老头莫名其妙找他绝非只是为了说这些似是而非的场面话。 果然,二长老开始进入正题。 “当然,要实现这个宏图,需要你们三位相辅相成。” “小少爷,有时候暂时的忍耐是为了将来更长远的发展。” “你与大少爷二少爷都是家主的血脉,再怎么如何,家主也是……不会亏待于你的。” 听到这话里藏话,顾嫦缨眼眸微眯。 二长老说完,很快又有下人来到顾嫦缨身旁恭敬说着,“小少爷,老爷要见您。” 顾嫦缨手微微一顿,意味深长的看着恰巧起身离去的二长老。 踏入书房时,她第一眼就看到坐在一旁姿态悠然的顾鸿。 顾鸿朝她流露出毫不遮掩的挑衅,在顾炎盛察觉动静抬起头时,又立马换成另一幅模样。 他热切的站起身,抬手欲拍顾嫦缨的肩膀,却被她避开。 顾鸿嘴角一僵,那嗓子里蹦出的热情与扭曲的表情极其违和。 “三弟来了,快坐。” 顾嫦缨却没理他,直接对着顾炎盛拱手,“父亲。” 顾鸿强挂的笑意一垮,下意识要发火,在接收到顾炎盛警告的一瞥后,才抿紧了嘴唇,愤愤别过头去。 顾炎盛洗净了毛笔搁置于笔架之上,素来板着的肃容此刻有些许柔和。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你做的这些事大家有目共睹,只是这些商铺皆系于你一人身上,难免力不从心。” 他轻咳一声,“正好,你大哥二哥禁足期已过,可以重新接手这些商铺。” 听完,顾嫦缨沉下的脸遍布寒霜。 顾炎盛这是要夺了她的权! 第20章 会让你后悔抢走我的东西 难怪二长老会莫名其妙跑来跟自己讲一堆大道理。 这长老平日瞧着不偏心不站队,原来他早就是顾炎盛用来监视府中的眼线。 前面那些话字句是对自己的敲打,那老头早知道顾炎盛会来这一出,估计是怕她当场掀桌。 所以她做出了成果,顾鸿就迫不及待地来摘桃了吗? 顾嫦缨思及此,心底被压抑的暴戾如涨潮般疯狂涌起,原身携带的情绪骤然翻滚。 她掩在袖袍下的手指深掐在掌心,那刺痛感才让她稍微清醒,只是那眸底的冷色依旧森然。 顾炎盛没察觉她的走神,“既然你在矿山经营七年,我手底下相关的铺子都交由你打理。今后你们兄弟三人好好干,兄弟间同枝连理,不论最后我选择了谁,最重要的是你们要相互扶持。” 他最后一句话已经算是明示的警醒。 相互扶持? 顾嫦缨冷笑,他们二人就差动心思策划杀了自己,顾炎盛到底是装傻还是真不明白。 顾鸿紧张地盯着顾嫦缨。 顾炎盛半晌见她不回话,脸上那堆出来的柔和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不愿意?” “父亲发话,儿子岂有不从的道理。”顾嫦缨拱手,语气平和,好似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 顾鸿闻言眼睛一亮,忽而仰首一笑,直接将手搭在她肩上,那指尖往下摁时加重了力道。 “听说三弟用了些新奇的法子让商铺收益日益攀升,没想到啊,你脑子如此灵光,之前倒是我眼拙了。” “还有什么手段想法不如尽数说给二哥,二哥才好将你的成果发扬光大啊。” 顾鸿说得冠冕堂皇,眼底的幸灾乐祸却毫不遮掩。 顾炎盛闻言掀起眼皮,对着顾鸿斥责道,“就你这冲动的性子,别没过两日铺子又给你整黄了。” “顾常,你有什么点子或主意都传授你二哥。” “你这小子,叫你平时多跟你大哥学学,别成日热血上头横冲直撞。已经弱冠的年纪还如从前一般调皮无状,何时才能长大。” 顾鸿嘻嘻哈哈的,对他斥责一点都不上心。 两父子任旁人怎么看都其乐融融,衬得顾嫦缨更像是无关紧要的旁人。 顾嫦缨冷眼看着顾炎盛对顾鸿极尽父爱的模样。 昔日他将掌权交给自己时,明知她刚回府邸毫无根基,不仅给她本无法承受的任务,更是冷血直言她做不到就趁早收拾回矿山。 如今到了顾鸿,不仅要她交出一切,还要她亲口给顾鸿一口一口喂下自己辛苦煮好的饭。 还连自己的大儿子都要亲自‘提点’顾鸿。 这待遇差距可不是零星半点,简直是亲生的和捡来的区别。 难怪原主会因为顾炎盛极端的待遇而感到心灰意冷。 生死一线回顾家,半点亲情没感受到。兄长不怀好意的逼迫,生父视而不见,再加上后宅那几位不省事的女人冷嘲热讽。 心态不崩才怪。 但可惜,顾嫦缨不是原主,对顾家从未抱有任何期望。 人若犯她,她不仅要拿刀追着砍,还要片片凌迟,叫他睁眼瞧着什么是犯她的后果。 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书房后,顾嫦缨的脚步忽而停了下来。 顾鸿早就等着她做出反应,当即流露出得色。 “顾常啊顾常,你就算做了一件大事又如何?” 他走到顾嫦缨身旁,浑身散发着一股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高高在上。 “从父亲当众宣布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那家主之位非我莫属。” “你如何卖力,最终也不过是给小爷做了嫁衣。” 他长笑,颇为豪气的张开双臂,仿佛在拥着天地,浑身掩饰不住得意与张狂。 “你是如此,顾钧也是如此。” “他这些年做出成绩又如何,一个修炼三十年都在淬体期停滞不前的废物,光靠行商的脑子能带领顾家走向繁盛?” 顾鸿转身,眼底的欲望对着顾嫦缨展露的一览无遗。 “擅经商贸易之人应有尽有,钻研钱财之道的能者亦如是,而我只需要变得强大,这些人自然就会投入我的麾下。” “这世界终究以实力称王,弱肉强食,强者生存!” 顾嫦缨嗤笑,“搁这跟我成语接龙呢?” 顾鸿只当她嫉妒自己,“我与你们这些废物不同,我的未来不可限量。” “顾家只会是我的起点,未来盛京天才辈出的地方才是我应该占据的一席之地。” 顾嫦缨挑眉,难得啊,她和这个人有一个共同点—— 都将顾家当作踏板。 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漾开,顾嫦缨不但没如他意料中的愤怒,那黝黑的瞳孔反而闪烁着他读不懂的情绪。 “二哥如此有志向,我只能祝你……心想事成?” “小弟就看着二哥如何用实力去接手我留下的商铺。” “温馨提醒一句,今非昔比。虽然我对你并没抱什么期望,但我还挺期待你搞砸事情的样子。” 顾嫦缨笑完,径直略过他离开。 只擦身而过的一瞬,她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剩下的半句话轻飘的消散在他听不到的地方—— “然后,我会让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从我手里抢走你不该得的东西。” 顾鸿和顾钧重新接手商铺的消息,让这些掌柜们一时乱了阵脚。 到底是自己的主子,他们心中是有下意识的畏惧在。 不少人嚷嚷着去找顾嫦缨寻求对策,最终还是酒楼的胖掌柜站出来稳定了军心。 “各位不要乱了阵脚,大少爷那边好应付,只要我们做的如平常那般他不会多问。” “唯一的变数就是二少爷,他从未管过理商铺,从前也是大少爷帮衬托底,这次他要下来亲力亲为,只怕会搅乱一通。” 本就是顾鸿手底下管辖的掌柜们顿时急了,“那怎么办?咱们不如求求老爷,跟着小少爷干算了!” 尝到了以往数十倍的利润的甜头,他们的胃口已经如狼似虎。 胖掌柜瞥了他一眼,声音沉沉,“平日里互相对付的阴招都抛到脑后去了?对付一个无脑张狂的少爷罢了,对你们来说不是轻而易举?” “想要改换门庭,冲到老爷面前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论手段,我们在座哪一位人缺呢?” 众人沉默,被胖掌柜这么一点,突然心领神会。 少爷是主子,他们是奴才,对他们来说。下人依附主子天经地义。 可如今这个口子被顾嫦缨撕开了一大截,名为野心和欲望的东西汩汩流出。 “不过此事还是要禀报小少爷,这件事凭我们可完全扛不下。” 所有人眼神一狠,只一个对视,便下定了决心。 第21章 差点把他看成女人了 傍晚。 顾嫦缨站在庭院中仰首看着满天晚霞,风轻拂过那垂散身后的墨发,静默伫立的身影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喂。” 在听到身后少年略显不耐的声音时,顾嫦缨转过身。 那明亮的眸像是盛着万千璀璨的霞光,仿佛世间最动人的色彩都聚集在她身上。 千寻本想就这最近听到的事情挖苦她一番,却在这一瞬突然哑了口,愣了愣,突然别过头去。 他嘀嘀咕咕,“好险,差点把这家伙看成女人了。” 见身旁人迟迟没开口,千里疑惑地看了千寻一眼,主动开口,“你传信让我们过来有何事?” 千寻依旧没看她,环手傲然哼了一声,“还能干什么,干坏事呗。” 顾嫦缨微微一笑,察觉到二人对她的态度比原先和善不少,“这些日子生意不错?” 说到此事,千寻颇为得意的扬起下巴,“陈家那小子给的大方,我们也随着商队出去几回,倒是见识了大梁其他地方。” 得了身份,赚了银两,这些人已经开始向外搜寻情报了。 顾嫦缨仅凭这短短一句话开始猜测,看来这些人在安边府不会停留多久。 “按照约定,我们来帮你的忙,这笔交易就算结束了。”千里屈肘顶了千寻胳膊一下,见千寻立马闭上了嘴,他继续道。 “还有,言如哥让我传话,半年之约快到了,希望你履行自己的承诺,不然你不会想知道云疆的手段。” “我不会忘了。”顾嫦缨点点头, “这次需要你们跟在顾鸿身后,在某个时间点会有人制造骚乱,你们混在那些武者之中伪造现场废了他。” 有了顾嫦缨先前的委托,再次接到杀人的单子二人已经毫不意外了。 千寻怪异的一挑眉,打量着眼前比他还小一岁的少年,“你确定要我们要废了你二哥?” 顾嫦缨一本正经地道,“原本以我的性子,饶他一命是不可能的事。” 她摊手,“谁让他是我亲二哥呢,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也是于心不忍的。” 兄弟俩无语的看着她,顾鸿在安边府成日自吹自擂,以他那一身修为为傲是出了名的。 你废了他,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千寻轻哼了一声,“你小子还挺记仇。” 顾嫦缨坦然的接受了这句评价,罢了又提醒他们一句,“不过我那大哥当天或许会在场,你们不要误杀了,不然一旦顾炎盛废了两个儿子,他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我可不知道。” 千里语气沉稳,那如深潭那平静的眸光投向她,“区区顾炎盛,我们不惧。” 顾嫦缨轻笑,“知道你们实力高强,可你们的身份一旦暴露,这个消息就会经由他的手传遍整个燕郡……甚至是偌大的幽州。” “单枪匹马难当千军万马,有的是不少人要拿你们的人头在江湖上扬名。” 千里很快就明白顾嫦缨的意思,闻言点了点头,“知道了。” 谈好事,千寻忽然扭扭捏捏的看着顾嫦缨,好像要张口,却纠结的很。 “喂!” 顾嫦缨微笑,“何事?” “你……身为大梁人,真的对我们不仇视?” 顾嫦缨摇头,“我为何仇视你们?说白了,云疆未曾对大梁发起侵略,皇朝灭国本质上是对你们的忌惮。” “你们云疆血脉特殊,旁人终其一生都触及不到的境界,对你们来说却垂手可得。” “对上位者来说,卧侧之塌岂容他人酣睡?你们的灭国根本原因无非是毗邻的地理位置,王朝政事以及上位者们的私欲。” 兄弟二人就这么看着顾嫦缨血腥的国仇家恨轻描淡写用冰冷的话语阐述,心头一怒,却又涌起无限的悲哀。 千寻握起了拳头,眼球隐隐有血丝泛起,他低吼出声。 “就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害我族人血流成河无一活口?” “就为了这种理由让幼儿嬉闹游玩的高台垒起亲人的尸骨,让我们无家可归,让那些死者的亡灵没有归处!” 顾嫦缨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怜悯,却带着几分柔意的澄澈。 她走上前,张开双臂轻轻拥了千寻一下后退开。 千寻愕然,就听到她好像用着与以往不太一样的声音开了口,悦耳轻和,却振聋发聩——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复仇好了。” “亦或者在大梁驻扎,成长为一方巨擎。” 顾嫦缨眼神明亮,眸底像是有一团簇起的火焰,几欲灼伤他们。 “直到有一天你们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也只有让他们畏惧到不敢言的份,所有人憎恶你们,但却不得不仰望你们。” 顾嫦缨忽而笑出声,这是她头一回借着别人坦诚自己心中最大的欲望。 一股奇异的愉悦像藤蔓攀附着心脏肆意生长,她嘴角一扬,“若是我,我会选择第二个。” “光是想象那个场面就多么令人欢愉,不是吗?” 千寻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若真的杀了皇帝,到时候大梁可比云疆好不到哪里去。” “那又如何?”顾嫦缨又恢复成素日的清冷的模样,上挑的眼角沾染了几分寒意,“江山代代自有权力更迭,社稷动荡,我难道就不活了吗?” 千里和千寻完全被眼前的少年震撼了。 顾嫦缨一次次颠覆他们的想象。 若说她疯,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章法,也不像顾鸿那般目中无人肆无忌惮。 他们曾经打探过顾常的经历,一手天选烂牌,回来的遭遇一桩接着一桩,任谁都不觉得他能翻起什么水花。 可偏偏她不仅翻了,还试图掀起大浪,打翻这桌牌局。 真是个怪人,可怕的怪人。 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彻底让他们服气了。 突然,空气似乎有铃铛悦耳的一响,像是有人含笑的声音。千里立马抬头,屏息查探许久,感受到什么之后脸上不自觉带上恭敬之色。 他对着顾嫦缨颔首告辞,拉着千寻匆匆离开。 顾嫦缨也没在意二人走得匆忙,回到练功房开始打坐修炼功法。 翌日,顾鸿意气风发地来到酒楼,这是顾家营收最大的产业,可是他当初对着顾炎盛软磨硬泡求来。 每次踏入这个地方,他就能想到顾钧当初尽力争取却比不过他在爹面前说两句话那不甘愤恨的模样,心情大好。 第22章 本姑娘不干了 胖掌柜手里拨着算盘,眼尖地捕捉到进门的顾鸿后,那胖脸颊突然堆着起来。 他一如既往挂着谄媚的笑,殷勤迎了上去,“哎哟我的二少爷,小的可算是盼您过来了!” 顾鸿看着满堂食客也是惊讶,一把拉过胖掌柜,“这一天下来收益多少?” 胖掌柜眼睛骨碌一转,“二少爷,约百两不等。” 这价格比顾鸿预想的相差甚远,他蹙眉,“你说这满堂人,只有百两收益?” “死胖子,你是不是在糊弄小爷?听说陈家酒楼日流水千万两银子,是我们十倍之多!” 胖掌柜面上怒色划过,身子却弯得更下了,他连忙解释,“少爷,这些食客大多都是走南闯北的低阶武者,他们通常都是点一些价格低廉的吃食或者黄酒果腹。” “以往酒楼萧条时,日收益也就几两银子,如今每日能有昔日刚开张的收益,已经不错了。” 顾鸿阴着脸抬手打断他,“你开的是酒楼还是大街上的烂铺子?” “成日做这帮穷鬼有什么钱赚?”他三两步走到台前,拿起记录着菜色的单子,“这也是顾常那家伙搞出来的东西?” 胖掌柜点头,“是。” 顾鸿看了一眼,拿起笔涂画了不少,最终扔到他身上。 “去,跟那帮穷鬼说,今日的菜价就是这样。” 胖掌柜扫了一下被他涂改的部分,肥硕的脸上青灰一片。 他急了,“二少爷,万万不可啊!” “就说芥菜,那一捆送来单价不过两文,怎可以五两白银卖出?” 顾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爷在陈家酒楼受人相邀,连那边一盘白菜萝卜一两白银,小爷我定五两有什么问题?” 胖掌柜连忙道,“陈家酒楼设有门槛,只招待那些贵客,而大多数贵客都是冲着陈家大公子的名号赏脸,咱们没那个底蕴,不宜如此奢侈啊。” 顾鸿听着他字字贬低自己,怒而一巴掌扇了过去,“再跟小爷啰嗦,你就给我滚出去!” 胖掌柜捂着脸咬牙,狠狠地看着高坐在那由人端茶倒水伺候的顾鸿。 “你非要找死,我可拦不了你。” 说罢,他递给了那些小二一个眼神,他们会意,纷纷走向那些正吃饭的武者。 “哐!” 顾鸿昏昏欲睡着,被这一动静吓得惊醒,当他掀开眼皮时,整个大堂的武者杀气腾腾的持着武器站起。 而胖掌柜脸一青一白落了彩,和店小二缩到一处。 只听得胖掌柜哭着道,“诸位客官,小的也很难办啊,这是我们二少爷要求的!” “呸!你们个奸商,抢钱抢到我们头上来了!”一武者大怒,朝他吐了口唾沫,“让那个劳什子二少爷滚过来见我!老子倒要看看他长了几个头几个胆子,敢明着抢我们的钱!” 顾鸿听着堂中那一堆污言秽语,直到骂到他十八代祖宗的武者勃然大怒。 他猛地踹开椅子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 “是本少爷定的又如何?” 顾鸿迎着所有人的视线,鄙夷地看向那帮人,“点那一壶黄酒就占着小爷酒楼的位置半个时辰,怎么?一帮穷鬼叫花子讨饭讨到我这儿来了?” “你们这样小爷还做不做生意了?” “赶紧交了饭钱滚,吃不起饭就不要踏入我顾家酒楼。” 这一番话,听得胖掌柜是差点惊掉了下巴。 二少爷疯了吗? 知道他张狂,素日看着也不是这么不明事理的人。 他哪来的胆气? 很快,从屋外哗得涌进的武者给了他答案。 那些人乌泱泱站在顾鸿身后,其中一个绑着数条细长小辫的女子格外引人注意。 隐在食客中的千里千寻对视一眼,千寻偏头吐槽一声,“顾鸿这招来的武者都是什么歪瓜裂枣?话说妙伶那臭丫头会不会捣乱?” 千里有些为难,“额……可能?” 妙伶百无聊赖的东看西看,视线在掠过千里千寻时眼睛一亮,扬起手就要跟他们打招呼。 千里千寻:“!” 两人连忙别过头,妙伶嘴角的笑一僵,一股愠怒涌了上来,气鼓鼓的跺了跺脚。 而顾鸿此刻还在嘲讽着,“怎么,交不出钱?” 他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携带的东西一扫,“那就拿等价的东西交换,若是拿不出来……” 顾鸿阴恻恻的看了所有人一眼,“我就让身旁这位地境高手好好招呼你们。” 顾鸿看到众人怒气之下忌惮的神色,不由得意极了。 只觉得他先前派人蹲守陈家,直蹲到那位传说中的地境武者并开价招揽是他最聪明的决定。 有了她在,顾鸿愈发肆无忌惮。 感受到人群的退缩之意,千里变了嗓音朗声怒骂,“你顾家简直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是安边府的地头蛇,就可以随意踩在我们这些散修头上吗?” “我们是无钱无势,但泥人也有三分血气,我们这一伙人还能让你欺负到头上不成!” 千寻第一个开口附和,身后武者也接二连三地爆发出怒意。 顾家酒楼响起冲天怒喝,震得长街外两三里的人都察觉出这个动静。 不知谁第一个冲上来,数十人在大堂混战厮杀了起来。 顾鸿在妙伶的掩护下安全地站在最后,原本还得意的看着,可随着时间一过,他脸上的得色慢慢被铁青代替。 当前自己前头那些招揽的武者在两个少年的手下如砍瓜切菜一样轻松摘取脑袋,他们对上顾鸿的视线,忽而露出一排洁白皓齿。 只见其中一少年指着顾鸿的方向大喊,“兄弟们,那个少爷在这里!” 这一下,所有武者齐刷刷的朝顾鸿走来,顾鸿脸上顿时失了血色,他连忙抓着妙伶的胳膊往前猛地一推。 “快!都给本少爷杀了他们!” 妙伶本来抬头放空,冷不防被这么一抓,那张小脸顿时漫起森森寒意。 “你用你的脏手碰了我?” 顾鸿眼见那些人愈发逼近他,步步后退,又对着她愤怒叫喊,“小爷给了你一万两银子,抓了一下你又怎么样?你赶紧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啧。”妙伶眸底一股杀意一闪而过,在那帮武者如临大敌警惕的看着她时,她突然冷哼一声,厌恶抬起下巴,露出那优美的下颔线。 “本姑娘不干了。” 顾鸿:“?” 武者:“?” 千寻:“噗。” 第23章 顾鸿被废 妙伶众目睽睽之下退了两步,拿着细小的磨刀磨着指甲,“你们打吧。” 顾鸿反应过来,龇目欲裂,“你!” 他一肚子脏话,可眼下最重要的是活命。 正当他脚步一转整个人欲往外逃时,眼前原本敞开的大门此刻诡异的自己慢慢了合了上来。 “不!”顾鸿瞪大了眼,整个人下意识要往外撞。 可已经来不及了,身后愤怒的武者揪着他衣领,所有人将他踩在脚底下狠狠揍着。 千里和千寻避开混乱走到妙伶身旁,果不其然得了她一个白眼。 “骗子,说是有好玩的事情做,原来只是叫我跟在这个傻子后面到处转悠。” 千寻听着顾鸿杀猪般的嚎叫,一耸肩,“你这个‘地境’强者不给他点底气,这位小少爷怎么嚣张得起来。” 妙伶烦躁地放下手,“还有什么事,赶紧做了,我要回寨子去。” 说着,她冷眼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尤其这还是那个顾常的事,我一点都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千寻奇了,“你跟他一个男看不顺眼做什么?” 妙伶狠狠瞪他一眼,“长得跟娘娘腔一样,什么男的。” 千寻摩挲着下巴,盯着妙伶,把她看得气急败坏。 他忽然坏坏一笑,“顾常那小子长得太好,确实偶尔给人雌雄莫辨的感觉,你该不会是嫉妒他吧?” 妙伶顿时发作,一巴掌欲给他抽过去,千寻笑嘻嘻地一闪,耍着贱,“哟不得了,妙伶长成大姑娘了。” “行了。”千里从头到尾盯着顾鸿,听他声音逐渐微弱,起了身,“该我们收尾了。” 那帮武者杀红了眼,眼看最后一拳直接朝着顾鸿脑门轰去,一道声音从他们身后冷冷传来。 “够了,停手吧。” “哈?”那武者扭过头,恶声恶气,“你小子算个毛敢命令我?” 千里叹气,手里陡然出现两柄黑色的飞镖。只见他轻易的随手掷出,空气中一阵音爆骤然炸响,那些低阶武者们突然捂着耳膜哀嚎! 那飞镖居然一瞬间冲破武者身前护体的罡气径直扎爆他的脑袋,血液飞溅。 场面一下子凝固了下来,所有人惊恐的看着他。 那个武者好歹是先天圆满的实力,就这么被他用一个黑镖秒了? 千里冷冷一扫,“还不快滚?” 一瞬间,大堂只剩下奄奄一息的顾鸿。 他视线模糊地看着那气势可怕的三人,凭着记忆寻到胖掌柜的方向,艰难地开口。 “快去……禀告父亲……” 千寻蹲在他身旁,抬指找准他丹田的位置,藏在人皮面具后的眼流露出几分嫌弃,“我这手可是用来碰香香嫩嫩的女孩子,居然要碰一个臭男人。” “闪开。” 妙伶踹开他,从盒子里挑出一只通体莹白的小虫,放在顾鸿的鼻孔前,任由它钻了进去。 “让它进去就行了。” 千寻一顿,“你身上携带的蛊虫寥寥无几,还是省着点用比较好,那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妙伶没有看他,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某个磨磨唧唧的人,等你废了他丹田,外面的人都要闯进来了。” “做完这一单我们就不欠他的,省得你整天顾常长顾常短,天天把一个大梁人挂在嘴上。” “你也是,主子也是,天天爱往大梁人里凑。”妙伶板着小脸冷哼一声。 临走前她施舍了鼻青脸肿的顾鸿一眼,“大梁人里的蠢货。” 另一头。 顾嫦缨苦于顾家没有好的功法修习,决意走访黑市碰个运气。 黑市如其名,三教九流皆有,买家和卖家皆遮掩面目,只露出那双狩猎待宰羔羊的视线。 问了不少摊子皆无所获,一天下来只揍了几个小偷小摸的贼。 就在顾嫦缨准备空手而归时,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一名身着黑袍的老者罩住宽大兜帽,伸出手拽着顾嫦缨的衣角。 明明没用什么力,顾嫦缨却莫名觉得脚步怎么都迈不出去,仿佛有什么东西牢牢桎梏住。 她将视线落在老者身上,只听得他呵呵一笑,如枯木摩擦般刺耳。 “小丫头,你脖子上挂着的物件,能否让老夫瞧瞧?” 这一瞬间,顾嫦缨头皮发麻。 且不论她女扮男装,老者口中的物件,应当是她那日和万物生这本内心功法一起拿出的奇怪血玉佩。 她妥帖地藏在最里头,这人是怎么察觉的? 这老者气息不俗,顾嫦缨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摘下玉佩递给了老者。 奇怪的是,那平日里一点反应都没有的玉佩,居然在她欲递给老者时发出隐隐颤动,散发出一股抵抗的气息。 顾嫦缨震惊。 这玉佩难不成是活的? 那老者兜袍下锐利的目光微眯,手心忽而散发出一股极其骇人的威压,那玉佩却好似抗拒的更厉害了。 “呵呵……原来如此。” 他将玉佩还给顾嫦缨,带着笑意问着,“小丫头叫什么?” 黑市里最忌讳询问真实身份。 顾嫦缨眼眸微眯,方才她经过这里时明明没有人,可回程后,这老者像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 他方才释放出那股骇人的气息瞬间,她内脏隐隐一痛,脸色煞白,照理其他人也不能幸免,可全场唯有她好似收到波动。 这只有一个缘由,她与老者周遭似乎设下了一道与外界隔绝的东西。 在她浑然不知的情况下。 在这样不知身份的强者面前,她不说也得说了,“顾嫦缨。” “好名字。”老者夸赞,他兀自开口,“老夫方才发现你在黑市停留许久,可是在寻找功法?” 顾嫦缨几乎绷紧了神经,她不断揣测着老者的意图,面上却不显。 “是。” “既然如此,我这有一本适合你的功法。” 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卷卷轴,扔向顾嫦缨。 顾嫦缨下意识接过,目光定睛一看—— “月卷九鼎鬼录?” “这名字怎么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顾嫦缨下意识吐槽。 “哈哈哈。”那老者不但不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确实不是什么好名字,这功法也邪异的很。” 他抬起枯瘦的指,指了指那卷卷轴,“修习此法,可将人制为傀儡,夺其思绪控其心魄,那人在清醒时浑然不知自己被操控做了什么,如制月下幽鬼任尔驱使。” “寻常需以符箓为辅,能修习到什么程度,端看你自身了。” 顾嫦缨听这功法描述,心头一震。 当她抬头欲继续问下去时,那老者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在这时,张齐从远处匆匆跑来,他推开那些欲围住他卖东西的商贩,喘着气对顾嫦缨道。 “小少爷,出事了!” 第24章 我过的惯,你们呢? 张齐道,“二少爷被安边府一群散修武者殴……偷袭,如今性命垂危。” 顾嫦缨收起卷轴,待她回到顾家时,顾鸿的院子里是乱糟糟的一片。 顾炎盛现在门口,单手负在身后,握紧的拳头上一条突起青筋极其惹眼。 他脸色阴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两三名大夫满头大汗的围在床榻前,看着顾鸿面色苍白,额心却隐隐发黑的模样手足无措。 这时,一名下人端着东西匆匆跑进屋,顾嫦缨看了一眼,竟是九曲灵参。 大夫迅速一把抓过,掰开顾鸿的嘴送进舌下含着。 所有人紧张的看着,可不过片刻,顾鸿整个人突然起了抽搐,反手一股大力将大夫推飞了出去,扭头大口大口呕着黑血。 “我的儿!”二姨娘哀嚎一声,流着泪扑了过去。 也不过管自己是否会沾到那些血污,只抱着他的头哭泣着。 婢女端着清水进,血水出,每个人脸上无一不是菜色。 大夫人张氏捏着帕子抬起,堪堪遮到鼻前面。看似面带忧色,实际胃里因着空气里内股子血腥味翻江倒海。 她流露出几分不忍,“到底是谁下如此狠手?” 那三名大夫见状,轮流上前搭脉,随后凑着头商量了一番,其中一人朝顾炎盛禀报。 “顾老爷,原本二公子内脏严重受损,心肺有血块阻塞,已是回天乏术。” “方才那一咳,也就是黑血吐出后,少爷的脉象却奇异的转好了。” 二姨娘和顾炎盛心头悬起的大石刚刚落下,就听到那大夫话语陡然一转。 “只是少爷经脉受损,真气全无,丹田俱废,不仅武功全失,日后……只怕无法修行了。” 二夫人心脏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她两眼一黑,几乎站不稳身子。 大夫人闻言却欣喜若狂,差点笑出声来,可面上却只能装作悲痛。 顾钧在顾嫦缨身后赶到,瞧见屋内景象后眼眸微眯。 一名婢女端着血水,在经过顾钧时飞快传递着方才的消息。 顾钧眸中闪过一抹异光,很快收敛起神色,踏进屋内拱手对着顾炎盛一礼。 “父亲,孩儿自闻此消息,便着手命人去缉拿对二弟下手的真凶。” “谁?”顾炎盛声音低沉,可论谁都能听得出,他像是欲喷薄的火山,整个人已在暴怒边缘。 顾钧将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大长老与二长老赶到,恰好听得清楚。 闻言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些许不知该说什么的怪异表情。 若只是武者之间斗狠就罢了,顾家论权力地位,断然没有让人踩一脚的道理。 结果事实是顾鸿口出狂言嚣张跋扈,惹的一众散修武者众怒。 散修看似无靠山根基,可谁也不是泥人任人拿捏,相反这些人四海为家,骨子里的血性极其烈。若是碰上不要命的,宁愿自曝和敌人同归于尽。 而顾鸿如此白痴行径,被人打成这样也活该。 “混账!” 顾炎盛彻底爆发,一身怒喝如狮吼,光是声波就震得庭院墙面蔓延出蜘蛛丝般的裂痕。 “抓来的那些人一个都不要放过!凌迟也好,让他痛不欲生与好。伤了我儿,但没有让他们轻易死去的道理!” 顾钧垂首领命,可他心里头总觉得不对。 这种奇怪的感觉从听到这个消息后便散不去。 顾鸿虽荒诞愚蠢,但也不至于蠢到这么没边,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能在跋扈闯祸的时候又讨得父亲欢心?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顾常。 之前当众宣告他要争夺家产的野心,在做出一番成绩后,又莫名其妙安静下来的人。 他迅速抬头从混乱的人中捕捉到顾常,而她像是等候他许久,那嘴角慢慢勾起。 顾钧像是骤然被迎头一击,整个寒毛突然从脊梁窜起直击天灵盖。 他做的? 他怎么敢! 顾钧震惊之下脱口而出,“顾常,二弟伤成这副模样,你竟还有心思笑?” 这一下,满屋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顾嫦缨身上。 顾嫦缨一秒变脸,先是茫然,反应过来后面上迅速染上一抹愠色。 “大哥!你此话何意!” “二哥被伤成这样,我心中又是悲伤又是愤怒。悲伤的是二哥一个天之骄子居然落到如今的地步,愤怒的是居然有人敢踩在我们顾家的头上!” 她说到此,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对顾炎盛道。 “父亲,孩儿知道您悲痛,事到如今二哥变成了这样已是无力回天。” “可眼下我们顾家还有一个没有解决的危机,若不解决此事,只怕二哥醒来也只会责怪自己痛不欲生。” 顾炎盛脑仁一阵抽痛,他忍着怒意问道,“何事?” 顾嫦缨看着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顾家商铺。” 顾钧死死盯着顾嫦缨的一举一动,他对她忌惮至极,眼下她说什么,他就下意识的要和她作对。 “顾常,你何其冷血?口口声声说你为二弟悲痛,可是话里话外却是围绕着商铺不放。” “怎么,你还在记恨爹让顾鸿重新掌管商铺夺了你的权?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重新抢到手?” 顾嫦缨冷眼一横,“大哥,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若居心不正,当初又何必痛快答应下来交还掌管权?” “那几个商铺本来就是二哥管辖的,父亲交还给二哥那便是父亲的决定,而我只是遵从了父亲的命令。反倒是你,借着这件事挑拨我们的关系,大哥,你这个诛心的手段玩的好啊。” 在顾钧欲继续争执,她果断打断了他的话。 “眼下整个安边府对我们顾家是口诛笔伐,再不处理,我顾家商铺必然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她冷冷扫了众人一眼。 “要知道安边府作为整个幽州行商的必经之地,最多见的便是五湖四海而来武者。这名声一旦传出去,我们顾家的名声可就彻底臭了。” “往重了说,没有了收入来源,我们连眼下的吃穿用度都保不住。” “我顾常在矿山过惯了苦日子无所谓,你们谁过得惯吗?” 第25章 我早已看到结局 这一番话,震得屋内鸦雀无声。 连二姨娘都顾不得哭了,她顶着花妆的脸,眼神哀切看着顾鸿,可耳朵却在听着她说的话。 旁人都是如此,顾炎盛果不其然开始顺着顾嫦缨的话思考。 “你想怎么做?”他皱眉。 顾炎盛原本只有两鬓有两缕白丝,可接而连三的事情让他头发又生了许多白发。 顾炎盛是心痛,可二儿子被废已成定局,真凶也很快抓到了,有再大的火气也无处发泄。 眼下如顾嫦缨所说,更大的危机横亘在面前,他无法忽视。 他对怎么振兴顾家不感兴趣,可他绝的自尊心绝对不允许顾家从自己手底下毁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顾嫦缨会借着这个机会证明自己时,顾嫦缨却是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父亲怎会问我?我没有什么想做的啊。” 顾炎盛愕然。 先前无论是仓库见底还是经营铺子她都做的很不错,他便下意识的觉得顾嫦缨有别的法子。 没想到竟得到这么个回复。 顾嫦缨理所当然道,“此事既然已全权交由二哥,我便只管手底下的铺子。” 顾炎盛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一旁的二长老看出顾嫦缨在为之前顾鸿摘桃的行为不满,连忙打了个合场。 “小少爷,正是因为您手段胆大,比起两位少爷您也更为心细,家主这是器重您呢。” “此时交由您收场,想来以小少爷的手段定能化凶为吉。” 一旁的顾钧眼皮微微一抖。 他虽然不愿意接这个烂摊子,但二长老这番话还是叫人心里不舒坦。 顾嫦缨看着那老头厚着脸皮唱红脸,冷笑一声。 在顾鸿要摘桃子的时候他来劝自己要兄友弟恭,在顾家要收拾一屁股烂摊子的时候这才想起来要器重她了? “要我处理这桩事,可以。”顾嫦缨说着,霍然看向顾炎盛,那散漫的眼神骤然清晰而锐利。 她字句铿锵铮铮,带着冷意,“商铺仓库告急,是我东奔西走才在陈棘手中换得物资。” “商铺在大哥二哥手底下生意惨淡,是我顾常让它们起死回生,如今赚的比以往还多。” 她余光瞥见顾钧愈发不虞的神情,“爹当初将商铺重新交还二人,我没有什么意见。” “可事实呢?是他顾鸿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不仅搞砸了一切,还将顾家陷入如此境地。” “这个后果谁来负责?这个损失谁来承担?是躺在床上的顾鸿,还是至今不敢站出来甚至一言不发的好大哥?” 面对顾炎盛越来越难看的表情,还有其余人那掀起惊涛骇浪的心绪,她精致的下颌反而微微扬起。 那目光如满室灯火荧荧中骤然簇起的热焰,烫得直灼人心。 “父亲若要我想法子解决此事,我可以再次立下军令状。” 她面色转为讥嘲,“可事成之后呢?我费心费力的成果,又要流落到大哥还是二哥手中?” 顾钧被讥讽的角色一红一白,他偷偷瞟了顾炎盛一眼—— 果然,顾炎盛已经到了盛怒边缘。 他作为最高权力者,威信和地位都明摆着。 而顾嫦缨头一次在他面前初次显露出野心,甚至当众反驳他,这无疑是在挑战他的威信! “可笑!你以为整个顾家只有你顾常能处理这件事吗?” 顾炎盛怒喝完,视线在屋内众人扫了一圈,他伸手指着顾钧。 “顾钧,此事交由你处理!” 顾钧呼吸短暂一凝,一向八面玲珑的他,此刻竟有些犹豫。 “怎么?做不到?”顾炎盛狠狠一瞪。 顾钧脑中此刻在飞速转动着,他在计算自己应下来成功的几率有多少,又或者顺水推舟交给顾嫦缨? 可这短短的沉默,却让顾炎盛失望至极。 他忽然发现,偌大个顾家,居然找不出一个能解决此事的人。 大儿子和二儿子只知争权夺利,老大虽然有能力,但一心扑在和老二争夺上,老二除却修炼无一长处。 二姨娘王氏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只觉悲凉,那姣美的容颜上浮现几分憔悴。 她心如坠冰窖,头一次感觉顾炎盛如此面生。 她的儿如今正遭受着苦难,方才更是在床榻上刚经历生死一线,他们却在那谈及顾家如何,顾炎盛甚至没有再朝顾鸿投来一眼。 顾嫦缨没有错过王氏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可她毫不关心。 顾炎盛像是有些挫败,他没有看顾嫦缨,仿佛这样就能保持最后一点颜面。 他开口,语气变得极其生硬,像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你若是解决了此事,所有商铺的管辖重新交由你手中,顾家事务你有权参与决策,顾家库房也可随意进出。这些给你的权利,谁也拿不走。” 顾嫦缨这才满意,“父亲放心,我会将此事办的干干净净。” 待他离开,顾嫦缨面上的笑意卸下,她欲离开时,顾钧的声音响起,“我实在想不到你要以什么手段解决此事。若你真的做成此事……我不得不承认,我不如你。” 顾嫦缨脚步一顿,闻言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大哥这是要认输了?” “认输?”顾钧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字眼,“你以为父亲许诺了你这些东西,你就真的有权利跟我争了?” 顾嫦缨看着他不像开玩笑的模样,从方才感觉到的异样此刻又冒了出来。 “大哥做事向来八面玲珑,这一次却在父亲面前露出那么大的破绽。” 顾嫦缨抱臂而立,颇为奇怪的看着他,眼中带着淡淡的审视。 “你故意的。”她突然笃定的开口。 “明知父亲会因此对你感到失望,可你好像毫无顾忌,为何?” 顾钧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有一刹那因为手心那瘦薄的触感而惊讶,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 “因为我早已看到结局。” 留下这一句话,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顾鸿模糊睁开眼,最后落在他视线内的,是顾钧离去前略显倨傲的得意,和顾常淡到没什么情绪的脸。 千寻木着脸再出现在顾嫦缨面前时,只觉得生无可恋。 顾嫦缨笑吟吟的递过点心,“尝一口?” 他原本想推开,半晌还是抢过来咬了几口。 “又想干嘛?” 第26章 好人,你是个大好人啊兄弟 顾嫦缨指了指身后两大盒糕点,“这些都是燕郡里数一数二的名点心,提了些送给你们。” 她双手交叠,被养白的手背被稀碎的光投落下一片斑驳,对上千寻毫不信任的神色,顾嫦缨丝毫没有什么不适。 “毕竟合作过,我带给你们的好处是肉眼可见的,何必如此提防。” “就当做你们在大梁的第一个朋友的一点心意,就收下吧。” 千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收下了。 顾嫦缨见他收下,眉眼忽而微弯。 千寻好像第一次看清楚她的瞳孔,微微一愣。 是如云疆的猫瞳般有着晶亮的琥珀色,漂亮得惊人。 还没等他的思绪回过神,就听到她飞快说着,“吃了我的东西,朋友眼下有难,你们肯定会为朋友两肋插刀吧。” 千寻嘴角一抖,一副‘果不其然’的模样,下一秒把那两大盒果断放到一旁,转身就走。 顾嫦缨却不急,慢悠悠道,“我猜你们已经在盘算离开安边府了。” “如今还留在此处,不过是为了拿到顾炎盛身上的东西。” 千寻停下脚步,环手撑在胸口前,倚靠在背后的长柱上,哼了一声,“要不是某人磨磨蹭蹭,我们何必等这么久。” “说吧,这次又要做什么?” 顾嫦缨眨了眨眼,“这么快就答应了?” 千寻嘲讽,“若不是言如哥让我来,你以为你是谁,让张齐传个话我就得屁颠屁颠赶过来?” “言如哥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他让我过来也是想着只要你解决此事,便能尽快从顾炎盛身上拿到东西交差。” 啧,这小子嘴真臭。 顾嫦缨琢磨着,这些人肯定在顾府安了眼线,她想起言如那日离去的方向。 难道顾家后宅里的某一位是他们的眼线? 是下人?婢女?亦或是……顾炎盛的女人? “我需要你们配合我一出戏,正好,你们也要从凌峰山销声匿迹,这和你们的意图不谋而合。” 顾嫦缨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 而千寻不知怎么的,心头莫名一跳,他蹙起眉,指头搔了掻脸颊,试图把那股异样压下。 她将食盒重新沉沉塞回千寻手里,那张总是处变不惊的脸染上几分笑,“演戏,会吧?” 翌日,顾嫦缨摆了个桌子,懒洋洋地坐在关边府城门口。 张齐在旁边抬着个幡旗,上面龙飞凤舞写着—— “重金征召有志之士,清剿凌峰山猖狂匪寇,还关边府清平!” 在路人像是看疯子一样不断扫来的视线,张齐郝然到恨不得把脸缩回大旗后,小声对顾嫦缨问道。 “小少爷,咱们这是又在玩哪一出啊?” “别管,做就是了。” 顾嫦缨坐在椅子上,旁边竟还放着点心茶水,她这做派倒像是来悠闲晒太阳的。 城门护卫看到他,清楚知道这是顾家那位小少爷,看在顾家的面子上也没驱赶,但还是忍不住劝他。 “顾小少爷,您这么摆着是没人敢来的。” 顾嫦缨懒懒掀起眼皮,“怎么就没人来啊?” 那护卫也是个看脸的,再加上顾嫦缨身份,便小声的解释,“这凌峰山匪寇猖獗的周边地方都知道,可你见过哪个正派派弟子来清剿?” “听说那些人是东洲巨寇的余孽,各个来头下人,手段也厉害的很。只要他们不犯事,咱们就不主动触犯到他们头上。” “你这一搞,谁会敢来?不把你当傻子看才怪。” 那护卫心直口快,一下子把真心话说了出来,意识过来后捂着嘴,看了一眼顾嫦缨。 原以为这看起来极其年轻的小少爷会怕,没想到她只是眼眸弯弯,轻松得好像只是听了一个故事,点点头。 “懂了,难怪这么久没人敢凑上前来。” 那护卫以为她要知难而退,没想到她语调一转,陈词忽而慷慨激昂,“但是我相信!朗朗乾坤之下定然有不畏暴徒,极具正义感的武林豪杰与我一同出手。” “这位兄弟,我知你为善意,可我顾家家风教导,锄奸除恶我辈武者义不容辞!” 她义正言辞地发表让路过的人不由投来讶异的目光。 没想到这位顾家小少爷还颇有正气。 只可惜啊……他们摇头暗笑,空有一腔天真侠气,却看不清现实,哪会有蠢蛋加入他? “重金剿匪?多少?” 一名穿着锦衣侠服的男子停在摊子前,那明亮澄澈的眸如浸在泉水中的玛瑙。 青玉束发,一条束带斜背着硕大而沉的重剑,如骑着银鞍白马的意气风发少侠飒踏流星地闯入顾嫦缨面前。 如果没有忽略他手里抓着啃到一半鸡腿,还有头发沾染草屑那风尘仆仆的模样的话。 顾嫦缨懒懒抬起一根手指。 “一两?”男子眼里的光彩一暗,他有些犹豫,“能不能再加点?这连我吃饭钱都不够。” 他试图加价,“一百两行吗?” 原本想说一千两的顾嫦缨沉默。 那男子见她如此,连忙转口,“五十两!绝对物超所值!什么匪寇头子都给你灭的骨头渣看不到!” 围观的路人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男子浑然不知,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别看我这样,我其实很强的。对了,那些匪寇实力怎么样?只要不是蜕凡期都好说……不过这么个小地方应该没什么地境期高手吧?如果有的话那还真是卧虎藏龙……”男子年开始絮絮叨叨的碎碎念,顾嫦缨心头却是微微一震。 这极其年轻的男子竟也是地境期高手? 这世上多少武者终其一生都对地境期不得而门,怎么她周遭都是逆天存在,各个年纪轻轻就踏入地境期? 她原本摆摊也是搞个噱头,目的只是让所有人知道她有这个“剿匪”意图,这么久总算来了个人,她立马答应。 “一百两,成交。” 一句话,让男子热泪盈眶。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顾嫦缨的手上下晃了晃,“好人啊,你是个好人啊大兄弟!” “如果能包吃包住包衣服就更好了,你要我用什么姿势剿匪,我绝无二话! 第27章 要我顺手帮你解决吗? 顾嫦缨一口答应下来。 那男子看她的眼神如神仙在世,满眼放光,“这个世道有如公子这般丰神俊朗又心善的人不多了,在下姜一刀,一个四海为家的无名散修。” “啊!你肯定好奇我这个名字对吧?实不相瞒,我娘没啥文化,怀我的时候还在磨刀,磨着磨着我咣当一下就生了出来,从那天开始我就被叫做姜一刀。” “啊要不我再给你透露一个秘密?不对你我初次相识,男人之间还是要保持一点神秘感……不过公子你生得如此好看,手怎的也嫩得跟豆腐一样……” 顾嫦缨一个头两个大,捂着抽痛的额头连忙制止他无休止地絮絮叨叨,“停!” 她挥手让张齐将沉甸甸的荷包交给姜一刀,“这是承诺的银两,他会带你去客栈,你要什么只管跟他说,明日一早随我出发。” 姜一刀止住了嘴,咧着一口整齐的大白牙,两手张开一拢,朝她笑嘻嘻的一礼。 “谢老板隆恩。” 第二天顾嫦缨出发时,张齐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气若游丝地飘到顾嫦缨面前。 他幽怨,“小少爷,这人太会作了。选套衣服试穿了一百件成衣,配个腰带换了两百条,鞋子几乎被他试了个遍,折腾半天最终才买了一件东西……整个安边府的掌柜看他就开始赶人,连带着小的也被一路喊打喊骂。” 顾嫦缨:“……回头给你补工伤费。” 他身后是焕然一新意气风发的姜一刀,他洗褪掉昨日那一副邋遢样,眉目间丰神俊朗,一双眼睛黑亮地盯着她。 他身后还是背着被发旧的布包裹住的重剑,瞧着便觉得重得瘆人,可姜一刀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走吧兄弟!” 他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顾嫦缨刚准备踏上马车,见状忍不住叮嘱一句。 “不需要竭尽全力,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她的本意是让姜一刀不需要动手。可偏偏他误会了,露出大为感动的神情,试图伸手再握住顾嫦缨的手,这回被她眼疾手快地避开了。 “顾小少爷,你简直是我见过最有良心的雇主。” 见他又要天花乱坠地喋喋不休,顾嫦缨连忙上了马车,放下车帘隔绝了他的声音。 马车刚行驶出城门没多远,似是隔绝着厚重面具下大笑着从远处传来,惊得城门一众人纷纷茫然抬头。 只见黄沙漫天扬尘中,身形如黑熊般健硕的男子缓缓走来,面上覆着扭曲哭泣的鬼面,青筋盘虬的粗壮手臂握着骇人大刀。 在他左右两侧站着身量一致的男子,还有覆着笑面鬼具的少女。 “听说你顾常狂妄无知的放言召集武者登我凌峰山剿匪?”哭面大汉沉厚的声音辨不清愤怒的情绪,“等了几日见你未至,我等便亲登安边府拜访。” 这些人身份一自爆,安边府的众人纷纷流露出惊恐之色。 “是那些十恶不赦的凌峰山匪寇?” “不是说已经销声匿迹了吗?不是说已经被正派制服了吗?他们为何会出现在安边府?” 惊恐,骚乱,安边府除却炼气和淬体期的武者,大多数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一瞬间人仰马翻,菜摊子被撞得东倒西歪,散落一地狼藉。 凌锋山匪寇害名远盛,可止小儿啼哭,安边府虽鲜少受到骚扰,但这种印象已经深刻于心。 顾嫦缨阖眸的眼一睁,车帘被周遭慢慢涌起的罡风吹动,她冷笑声传出。 “凌峰山的匪寇?本公子还未去寻你们,你们倒是主动自投罗网了。” “无知小儿,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跟爷爷叫板!”那壮汉恶声恶气。 “畏畏缩缩躲着作甚?赶紧下来受死!” 顾嫦缨虚空抽出长剑,剑身上竟围绕着一股鲜血般殷虹的煞气,融入剑身。 坐在张齐旁啃着烧鸡的姜一刀一顿,视线瞥了眼车内,很快收回视线,宛若不知。 他啃完最后一口肉,把骨头扬手一丢,抽起后背裹着旧布的重剑。 “小少爷。”姜一刀嘴里的鸡肉还没嚼烂,鼓着腮帮子模糊开口。 顾嫦缨身形一动,刹那间出现在车外,闻言一睨。 姜一刀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迅速收敛起,他一路上嘻嘻哈哈,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凝肃。 “安边府是什么卧虎藏龙之地吗?”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凌峰山那四人,“四个地境期。” 然后他转过身,指了指顾嫦缨,又点了点自己,“炼气期巅峰,和一个地境。” 他顿时垮下脸,“这买卖我亏大了。” 顾嫦缨面无表情的回道,“不亏,作为雇主,现在开始交代给你的任务。” “你只需要在旁边气势汹汹的挥舞你那瞧着唬人的重剑,气势磅礴越好,让人不觉明历越好。” “周遭人每发出一声赞叹,给你多一两白银。” 姜一刀愣了许久,立马提起重剑,“虽不觉明厉,但我懂了。” 话音刚落,他抬起重剑,霎时带着浓厚的威压一力劈下,宛如劈山倒海之势攻向四人。 千寻眼皮子一跳,纵身一跃避开,不可思议道,“还以为顾常那小子只会找几个土鸡瓦狗,他哪儿来抓的又一个地境期?” 千里声音沉稳,闪身时声线不变,“这人实力很强,注意避开。” 他们四人收着实力,天花乱坠地和姜一刀“缠斗”了起来,而顾嫦缨视线落在那不曾见过的壮汉,高声呵斥,“你就是凌峰山头目?受死吧!” 她身形一闪,骤然争斗之中,几人身形交错,看得安边府的武者百姓目瞪口呆,眼花缭乱。 顾嫦缨故意将那壮汉的面具打下,让众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他们越打越远,那些旁观的武者不知胜负,只觉得心急如焚,顾嫦缨还未回来,她‘勇猛无双’和顾家家风的美名已经传遍了整座安边府。 顾嫦缨和姜一刀一路‘追去’,就看到千寻蹲坐在不远处的大石上,仰头放空。 “总算来了?” 一旁千里倚靠树干阖眸而息,脚下是一捆随意扎起的布袋,散发着难闻的异味,闻言睁开眼看向顾嫦缨。 千寻反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视线触及到顾嫦缨身旁出现的年轻男子时,皱起眉头。 “你又是从哪儿找来的怪人?” “不是要演戏?没有群演多难办。”顾嫦缨简单介绍了一下懵懂茫然的姜一刀,走到他们面前,四下望了望。 “怎么就你们两人?” “他们先走了。”千里走上前,把那麻袋扔到顾嫦缨面前。 “‘匪寇头目’的人皮已经贴上去了,你拿回去交差吧。” “从今往后,凌锋山匪寇不复存在。” 顾嫦缨接过,扔给一脸发苦的张齐。 千里复而看了看似乎才反应过来,正神色一脸复杂地打量他们的姜一刀。 “这人要我顺手帮你解决吗?” 第28章 顾小少爷更合我心意 姜一刀觉得自己运道好像不太好。 原本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他只是为了那一口久违的烧酒配烧鸡,再一次翻墙溜了出去。 明明是过往做了千百遍的事情,偏偏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他一如既往光顾了那个总是笑呵呵的老头家的酒坊。 偏偏那老头是金盆洗手的魔教余孽,偏偏他昔日因一时心软而放过一命小孩成长为颇有名声的正道侠士,他为了复仇寻上门来。 又偏偏,他们惧怕老头曾是个魔道高手,呼朋唤友拉帮结派闯了进来,喊着什么邪不胜正友情啊正义啊砸翻了铺子摔坏了酒桶,踹开了只是来做客的无辜老太太和稚童,还把他误认成同党一同缴杀。 偏偏他们打不过自己,还放毒。 他醒来的时候,除了身上背着一柄别人都拎不动的重剑,看到了一个正准备掏自己破了个洞的钱袋的小乞丐,其他什么都没了。 那小乞丐走之前还嫌弃朝他吐了一口,骂他死穷鬼。 他生平第一次怒了,想杀回去灭了那帮兔崽子,可走着走着,发现越走越荒凉。 后面就是跋山涉水,死皮赖脸的蹭车,好不容易摸清地方,才自己居然一路越跑越偏,跑到幽州燕郡,还是一个毗邻名叫关边府的小地方。 在这里碰到了一个长得人神共愤漂亮到不似真人的本地少爷,不仅轻松的赚到回家的路费,还包吃包住包买衣服,还有一个包跑腿的下人。 只是后来的走向很奇怪,直到他又一次撞上了不该看到的现场。 此刻,姜一刀神情严肃的思考着人生。 “我要不要找个时间去跟那些秃头和尚化个煞?” 嘴巴上这么说着,姜一刀在认真握起重剑的那一刻,浑身的气质与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截然相反。 千里和千寻瞳孔齐齐一缩,神经骤然绷紧—— 这种感觉,比先前的交手更为骇人! “等一下。”顾嫦缨在剑拔弩张之时连忙出声阻止,她站在千里千寻身前,认真的向姜一刀解释。 “你听我跟你解释……” 略过不便透露的情况,好说歹说才让姜一刀卸下心防。 其中最有效的杀手锏就是祭出银两。 当听到顾嫦缨提出的金额,刹那间让姜一刀面色转晴,他立即化敌为友。 人生嘛,哪有什么说不开的东西 除非你加钱。 双方互相交换了‘友好’意见后,姜一刀已经热络的一手勾搭一个称兄道弟。 离开之前,他笑吟吟地握着顾嫦缨的手,用力的上下晃了晃。 “老板,下次有这种好事,还找我啊。” 而另一侧,顾钧在听到顾嫦缨拎着凌峰山匪寇首领的头颅回安边府时,霎时掀翻桌上精美菜肴。 碗盘碎裂一地,他一脚踹碎了桌子,在一众惶恐的下人中飞快走了出去,来到一座精美的小院中。 曲觞流水美不胜收,顾钧全然没有心思欣赏,他脚步愈发匆匆,那急躁而有些苍白的脸色在看到庭院持着剪子摘藤蔓上缠绕葡萄的女子时才略微减缓。 “我好像说过,未经我同意不可擅自进来。” 昭南左手提着竹篮,轻纱沿着修长的手臂滑到肘间,白的晃花人眼。 面对这个闯入的不速之客,美人长眉一蹙,眉下的眼睫在眼底投出浅浅的弧影。 顾钧却依然大步踏进,他没看到昭南眸底一闪而逝的冷意,劈头盖脸地低喝。 “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顾常真的把事做成了!” 他飞快将外面发生的事情描述一遍,烦躁地拂袖,负着手来回踱步。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把凌峰山那一群匪寇给清缴的?” “难道就因为他走了狗屎运,真的招揽了一个地境期的武者?” 顾钧自己都被这个猜测气笑了,他捂着头,只觉得荒唐又无语,第一次不顾形象爆了粗。 “什么时候地境期高手就跟大白菜一样,在安边府里随处可见了?” 他愈发觉得上天对他不公,怒不可遏之下,下意识看向朝南。 这一看,让他瞳孔倏然瞪大。 昭南在他提及顾常之后,竟是诡异的笑了起来。 不是令人旖旎的美人含笑,像是捕猎者发现了什么另她感兴趣的东西。 风从檐角呼而刮过,顾钧在这瞬间身体寒毛战栗,等昭南的声音如银铃般响起时,他才察觉自己的手掌早已布满黏腻的汗液。 “我……”顾钧再一次觉得每次见到眼前的女人时,他的意思好似被塞入一团迷雾。 顾钧每次试图回想有关这个三姨娘的事情时都觉得思维极其迟钝,他如今依旧只记得这位三姨娘自进府后十分受宠,极大影响了二位夫人的地位。 至于她做了什么又或者平日里说了什么话……他努力地想要回想,但是脑海又有一种声音告诉他不重要。 每次面对她,他像是被波浪推着翻涌的人层层摇曳。 见顾钧眼神在迷离和清醒中不断挣扎,昭南轻啧了一声,不耐地眯了眼眸。 而她脱口轻喝的瞬间—— 竟然发出了男子磁性醇厚的声音! “不要试图回忆,不要试图反抗。” 昭南的声音好似有什么被叠加幻化,顾钧捂着冷汗涔涔的额头,视线外的景物歪斜了一阵,天地倒转,真实和虚幻的界限混乱无序着。 不知过了许久,他后知后觉地缓缓抬起眼。 “我……这是在做什么?” 昭南微笑,“大少爷忘了?小少爷屡立奇功,如今已经严重了威胁到了你的地位。” “对,对。”顾钧揉捏着眉心点了点头,指尖触及一手汗后,又觉得奇怪。 日头不是很晒,他为何会出这么多汗? 昭南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 “大少爷,只要我一句话,我便能让这家主之位牢牢地攥在你的手心。” “但是你也别忘了我的要求——你必须找到顾炎胜掩藏的秘密。” 提到此事,顾钧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他皱起眉头。 “要近父亲的身谈何容易?我这数年任劳任怨都没能长时间完全得他信任。” “那就是你的本事了。”昭南清冷的声线响起,她不再看向顾钧,只留给他雪色飘动的衣角飘动。 “若不然,妾身瞧着顾小少爷倒更合我心意。” 第29章 他们准备杀了你! 顾鸿这几日过得形同废人。 他身形如油尽灯枯的老人急速衰落,二姨娘发帖寻遍了燕郡的大夫,无人查得出原因,只能将结果归咎于丹田受损的后遗症。 这对顾鸿是一个天大的打击,他极尽发泄怒火,屋内瓷器被摔得粉碎,屋内一片狼藉,甚至连下人都成为了他的发泄对象,如今无人敢踏入院中一步。 二姨娘王氏起初以泪洗面,可见到顾炎盛俨然把顾鸿放弃的模样,那恨意如藤蔓攀缠占据她整颗心。 在顾鸿无能发泄,终于意识到自己无力回天时,王氏踏入屋内,一把拉起因酒精催脑而浑噩的他,姣美的面容被阴冷的仇恨占据,变得极其阴郁。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啊?你这样那些人会怎么看我们母子俩?” 顾鸿耷拉着脑袋,任由王氏扯着自己,抬起枯瘦的手臂,自嘲一笑,“怎么看?我都成这幅模样了,还能怎么看?”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抓起酒壶直接对着嘴饮下一口烈酒,眉间戾气横生,甩手把酒壶摔了出去。 “那帮踩高捧低的狗东西,昔日小爷都不屑看他们一眼,如今小爷落魄了,一个个竟敢带着怜悯的目光看我!” 他哈哈大笑,神情颇为癫狂,“我可是安边府年轻有为的天才!他们都嫉妒我哈哈哈哈……” 王氏一巴掌终结他的笑。 反手又是一巴掌彻底让顾鸿清醒了过来,他错愕地看着素日最疼爱自己的母亲。 “你是武功尽失,可你手脚还有脑子也跟着废了吗?” “素日仗着天赋你肆无忌惮,娘不管你。可如今你变成了普通人,若我还由着你这般自暴自弃……”王氏美眸迸发出一瞬的冷意,“我便让老爷将你送到矿山,今后不管你要死要活,都跟我没半分关系。” 顾鸿第一次见到亲娘这副模样,他咽了口唾沫,乖觉地安静下来。 “别忘了,你还是顾家的二少爷,这家主我们名面上争不到……”王氏攥紧了手,语气森然,“可若是和你竞争的人全部出了事呢?” 顾鸿眼前一亮,可一刹那又灰暗了下去,“可我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之前怎么都斗不倒顾钧,如今又多出一个顾常,难如登天。” 王氏面无表情道,“我们不行,便请外援。” 顾鸿重复了一遍,“外援?” “整个安边府,能名正言顺打压顾家的,只有陈家。” 顾鸿疑惑,“可是听说顾常和那个陈棘有关联,找他有用吗?” 王氏冷笑,“谁说陈家只有那一位公子?” 陈家三公子陈通,今年只有十七,与大公子陈惊云为一母所生,自幼与陈惊云最为亲密,形影不离。 如今陈家事变,除却原先掌陈家大半权利的长老被陈棘削去大半,他的下场自然是被软禁。 无他,陈棘不仅要阻断了陈家对陈惊云通风报信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对陈通下手。 一旦下手,待东窗事发,谁知道陈惊云会不会发疯。 “你们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楚。” 陈通穿着一身华贵锦袍懒散靠在躺椅上,手里翻着书页,右手捻着果子喂进嘴里。 滢亮的天色从半掩的门缝里透进来,陈通连个目光都不投向来人。 顾鸿面上闪过恼怒之色,被王氏瞪了一眼才老实下来。 她诉说了惨烈遭遇,美人梨花带雨,正常男人都会有几分动容,而陈通好似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心内暗骂一声。 “行了。” 陈通翻了一页,语气极其淡薄,“无事不登三宝殿,劝二夫人还是不要挑战本少爷的耐心。” 王氏憋了一口气,最终露出惨淡的苦笑。 “小少爷既然知晓,我们母子二人便长话短说了。” “希望小少爷出手相助我们母子夺得顾家家主之位!” 陈通偏过头看了眼窗外的天光,本该是放晴的天日,忽而层云涌动,如浪潮跌宕。 窗口斜插在白瓷中的花开始掉了花瓣。 他不知在想什么,收回视线,总算肯施舍了点眼神,说出来的话却极尽刻薄。 “一个以色侍人的妾室和一个丹田被废的废物,本公子凭什么帮你们?” 顾鸿气得几欲昏头,王氏咬牙,抛出筹码,“若小公子肯出手相助,待鸿儿掌管顾家,我母子二人必当亲手奉上顾家三分之一家产!” 陈通轻笑一声,“三分之一?好大的手笔。” 他放下书,“口头承诺可当不得真。” 话语一落,竟有下人适时地送来纸笔,陈通的话语同时响起,“空口无凭,你们二人以自己名义写下欠条。” 顾鸿与王氏对视一眼,眼底皆是孤注一掷的狠意。 见二人按压完,陈通笑,“说罢,想让我先解决谁?” 不等王氏开口,顾鸿迫不及待,他咬牙切齿,像是那人就站在他面前。 “我要你不论什么手段,杀了那个肮脏的私生子顾常!” 顾鸿在过往数年都没争过他,顾鸿早已不将他放在心底。 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就是那个本该在他脚下匍匐的小畜生如今竟然站在他头顶耀武扬威! 顾嫦缨修炼完毕,踏出练功房,就看到庭院里那对兄弟埋头把张齐送来的餐席卷一空。 回头看她时,两人嘴角各沾着肉汁。 顾嫦缨奇了,“不是从陈棘手中捞了许多好处,言如平时是短着你们还是缺着你们了?” “你不懂。”千寻舍不得嘴里那口吃的,含糊道,“那钱是储备物资,不能乱动。” 顾嫦缨挑起好看的眉,“所以你们两个自告奋勇要替言如一天十二时辰的‘监视’我?” 千里义正言辞的点头,如果没忽略他左手油光红亮的鸭腿的话,“没错,怕你狡猾地跑了,我二人奉命寸步不离的蹲守监视。” 顾嫦缨无言,刚想说什么,便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大祸临头,你还有心思和下人开玩笑?” 陈棘踏步而来,他只将那宛如饿死鬼投胎的两名少年当作下人,直接朝着顾嫦缨走去。 千里与千寻对视一眼,继续啃。 “你怎么进来了?”顾嫦缨瞥了他一眼,“我好像没有请你这个不速之客。” “看来张齐最近愈发怠惰了。” 匆匆在陈棘身后跑进院子里的张齐闻言,苦着脸。 “你若是知道我今天要带什么消息过来,可不会这样跟我说话。” 陈棘想兀自寻个位置坐下,他靠近那两埋头苦吃的兄弟,刚想让他们二人滚蛋。 可两人若有所觉的同时回首,眸光如猛兽般骇的陈棘心神一颤,吓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只这一步,一扭头又对上顾嫦缨审视的眼。 陈棘暗骂了一句顾常邪门,连他养的狗一样邪门,嘴上不由脱口而出—— “顾鸿和王氏找上我那‘好’三弟做了笔交易。” “他们准备动手杀了你!” 第30章 我,便是自己的信仰 “杀我?” 出乎陈棘意外,顾嫦缨脸上没有一丝慌张的情绪,漫不经心更像是她现在的状态。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动手?”陈棘忍不住疑惑。 顾常这家伙,每次都是一副对一切了然于心的模样,到底有什么才会让他情绪波动? 顾嫦缨反手捻去落在肩上的落叶,琉璃般的瞳色掩在阴影处深了些许,“黔驴技穷的人走到这一步我并不意外。” “反而是你。”顾嫦对着陈棘落去探究的视线,“陈家主专门跑来这跟我说这些事,你又想得到什么?” 陈棘呼吸凝了凝,随即调开目光,“今天本是有些陈家与顾家的生意要商讨才登的门,什么专门,没有专门。” 顾嫦缨笑而不语,两个眼睛都写满了不信。 陈棘端了一会儿,彻底装不下去了。 他不再卖关子,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梗着脖子道,“我虽然当上家主,眼下也是四面受敌草木皆兵。” “凌峰山的地境武者也已经联系不上,虽然我也不至于相信你真把他们杀了,但可以猜测,他们已经离开安边府。” 说着他眼神一暗,“而陈家中对我有最大的威胁便是我那好三弟陈通。” “只要他在一日陈家内,那些留下来的老头仍然会在我和他之间举棋不定。” 他抬头,眸底有来不及掩饰的野心,“顾常,你若是能帮我杀了他,待我彻底掌控陈家,陈家必将鼎力支持你坐上顾家家主之位。” 顾嫦缨站在原地,端的是风姿韶秀,一袭浅紫锦袍宽衫长袖随风微微动着。 “我杀了他,只会无端惹上陈惊云这么一个未来的强敌。” “陈棘,你若也是想害死我,大可不必这么委婉。” 陈棘攥紧了手,紧紧盯着她,“那你要如何?” “先说说他身边有什么高手在,要我杀他,也得知己知彼才是。” “陈惊云走之前给陈通留了一个先天高手,那些长老明里暗里也派人护着他。”陈棘说着,语气陡然狠厉起来,“陈家那帮老不死的,也不看是谁留他们一条狗命,结果还想着吃里扒外。” “我就算放过一条狗的命,它都会对我感恩戴德,可惜这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千寻吃得十指头都沾染了油腻,拿了块湿布擦了擦手,回头间打了个饱嗝。 “哥,大梁人都是他这样?” 为了权势能杀了自己的弟弟,兄弟阋墙宛如死敌。 千里沉吟一会儿,只道一句,“人性如此。” 顾嫦缨宽袖下的手指摸索着,“若要我出手,可以。” “可陈家主也不能袖手旁观。”顾嫦缨灼亮的视线像是能穿透他内心所想,她语气不容置喙。 “这桩生意,陈家主总要和我共同承担一些风险才是。” 陈棘冷笑,“你倒是一点都不吃亏。” 顾嫦缨含笑点头,“过奖。” “……”陈棘眼角一抖,“记得你承诺的事。” 在他转身后的瞬间,脸上的怒意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神情陌生的不似平时若表露出来的他,陈棘余光一瞥,面无表情的离开。 “喂。” 在陈棘走后,千里喊了顾嫦缨一声。 他眉梢狐疑挑起,“你一个炼气巅峰,要打一个先天圆满,你脑子没坏掉吧。” “我可事先警告你,我们不是你的打手也不是你的下人,到时候你哭爹喊娘地让我们救你,我们可不会出手。” 顾嫦缨有些讶异,一副不理解他为何要强调这种理所当然事情的表情。 “这是自然,我自己的事为何要让你们来做?” 千寻原本想看到她不安甚至开口求助的模样,结果被顾嫦缨这么一回,嗓子里欲脱口而出的话像是熄了火。 顾嫦缨头也不回地离去,只见她招过张齐偏头吩咐着什么。 千寻看着她相比他们兄弟二人还瘦削单薄的背影,头一次生出茫然。 “哥,你说他从头到尾身旁只有那个没用的跟班,实力也菜得可以,他为何好像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千寻看了千寻一眼,抬手压在他肩膀上,怜悯道,“你想不通的,别浪费本就稀薄的脑子了。” 千寻:“?” 安边府的夜晚原本是热闹的,街边摊贩哟嗬声络绎不绝,赌坊青楼亦是灯火通明。 眼下却长街萧瑟,空气中隐隐翻涌着难捱的肃杀。 唯有一座茶楼燃着明亮的灯烛。 茶楼上,顾嫦缨一袭黑色长袍坐在方桌旁,袍身绣着云纹样纹理,随着她举杯酌饮的动作微微一晃,好似云海亦随着涌动。 千家兄弟,千里环手靠着栏杆,仰头放空双目无神。千寻嘴里嚼着果仁,不断往下探,而张齐则是全神贯注地伺候着三位祖宗。 “这里的星星没有云疆亮。”千里难得主动开口,他抬手指了指天空。 “大梁的天总是像什么层层遮盖着,透不过气。在我们那儿,每颗闪烁的繁星是母神给予我们的赐福,是祂携带每个离去亲人的思念回来探望我们。” “或许是你们心情所致。”顾嫦缨轻抿一口茶,眼神透亮,“对我来说,云雾不过是水汽蒸发升腾而起,星星不过是光年之外传达到眼前的碎片。” 千寻翻了个白眼,“早知道你这人无心无情的,没想到连一点信仰都没有,活得跟硬邦邦的木头一样。” “信仰?”顾嫦缨没有什么表情,她抬起眼,眸如游离在夜色下沉在黑暗里的星,“若非要说一个,还真是有。” 她抬指点了点自己,“我,便是自己的信仰。” 千寻干巴巴‘哈’的一笑,千寻问她,“你可知武者踏入天境需凝成洞天法身,而法神凭依需是武者心中认为崇拜信仰敬畏的强大化身。” “这世间不论正派魔道,是皇朝正派还是魔道巨枭,每个人都有心中敬畏的强大化身。” “你这般……若是将来踏天境凝法身,只怕不易。” 顾嫦缨第一次听到这种事。 毕竟天境离她太过遥远,这世间天境强者存在才几何? 这种勾勾手指便可引发灾害动荡的存在,寻常武者连听的资格都没有。 顾嫦缨开玩笑的想着,云疆不愧强者辈出的地方,或许他们从娘胎里就是听着天境长大的? 千寻斜睨了她一眼,“哥,你说这种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儿做什么。” 他蹲在长椅上,嗤笑,“小少爷还是先踏入聚气期再说吧。” “说不准,或许我能自创一派?” 顾嫦缨轻笑着起身,忽而单手按在桌上,头微微一偏,耳畔一缕乌黑青丝划过她狭长微卷的睫毛。 “人到了。” 第31章 你急着找死,我自当成全 “不是说顾常在这里,人呢?” 陈通任由一名下人带路,那下人忽然停了下来,左顾右盼,神情有些紧张。 “回公子话,那顾小少爷千真万确地在这附近。” 陈通视线一扫,朝身后勾了勾手指头。 身后足七尺有余的高大身影骤然盖过他头顶,他屈着脖子问。 “少爷,要不要小的去找找?” 陈通提起脚尖踢去挡路的石子,青涩的脸庞逐渐染上几分不虞,“找什么找?” 他抬头,朗声开口,“顾小公子,你让人把我引到这里却不出现是不是不太好?” 顾嫦缨从转角处出现,“还以为这伎俩太拙劣,陈小公子不愿意跟来。” 陈通冷笑,“有人急着找死,我自当成全。” 顾嫦缨负手而立,月下与灯火交相掩映,镂刻出她凝定的身姿。 “陈通,你不好好在陈家当你金贵的小少爷,却跑来掺和顾家的事。” “看来陈家已经尘埃落定了?”顾嫦缨眼眸微弯,“我瞧着陈小少爷似乎手头拮据的很,连落魄狗叼来的骨头都要接。” “恰好我与陈棘还算认识,不如我替你美言几句?不然堂堂陈家少爷突然落魄至此,简直可惜。” “你!”陈通听懂后顿时瞪大双眼,脸色微微涨红。 他从小到大何时听过这么刻薄的讽刺? “是很可惜。”陈通攥紧了拳头,强撑着平静,“有的人只怕只能呈这一时半会儿的口舌。” “你顾常还是先管好自己到底有没有命活到陈棘面前,再来本少爷面前炎炎狂吠!” 陈通说完抬手一招,眸中冷意毕现,“兄弟倒戈阋墙,天底下这般可悲又可笑的死法倒是衬你。” “罗坤,动手。” 罗坤大步一踏,手持一丈三尺七寸霸王枪,通体红铜,枪头锐利无双,如男人黑眸中的肃杀狠厉。 霸王枪在他手中抖起凛凛枪花,枪势刚猛骤然杀向顾嫦缨。 顾嫦缨虚空凝出长剑一抵,罗坤的枪头挑刺在她剑身之上,“嗡”得一声颤鸣,顾嫦缨竟被这股力道逼退数步! 她眼也不眨,一脚踏在陷坑的边缘纵身一跃。 顾嫦缨面对横扫而来的霸王枪那速度几乎越来越快,眼底只露出愈发热切兴奋的光。 月下突然炸起一道刺眼的光,云层仿若也跟着震了一震。 顾嫦缨剑势连绵如疾风骤雨,可怎么劈砍挑刺都奈何不了罗坤的霸王枪。 “黄级兵器?”她收起剑势,一个漂亮的旋身回转避开罗坤的杀招。 就在罗坤以为她黔驴技穷时,结果却看到顾嫦缨手中长剑在她掌心忽然变了颜色! 像是殷红的血灌浇淋铸整个剑身,她周身的气势陡然变得邪异,乍然让人以为顾嫦缨开始走火入魔。 可仔细看去,偏生那明亮的眸清晰如星辰,半点没有狂躁迹象。 罗坤心中一骇,手下的杀招逐渐狂暴了起来,顾嫦缨凝起真气,全然通过手臂灌入长剑,一剑竟将霸王枪头削了去! 这一下罗坤彻底心慌,连连抵挡,连连后退,顾嫦缨愈发逼近,身形化作影和风游离盘旋,挟着腾腾杀意。 阁楼上的千里只是一眼,便果断开口,“霸王枪输了。” 遮蔽银辉的光再次洒落了下来,顾嫦缨已然单脚尖踮在枪身之上,衣袂翩然扬起,青丝如乌缎散在那纤秀笔直的背上,纤细手腕扬起手中闪着诡异红光的细剑,剑指罗坤错愕铁青的眉心。 她周身气势消散,眼神睥睨下望,语气平淡。 “你输了。” 陈通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他目瞪口呆,见顾嫦缨的剑锋即将穿透罗坤的脑袋,狰狞伸手欲阻拦。 “不!你给我住手!” 可伴随他话音一落,顾嫦缨的剑穿过罗坤的脑门,剑身混杂着白花和血稠的液体,再抽出时,罗坤身体轰然坠地,独留那不瞑目而瞪大的眼。 陈通脸色苍白,捂着胃原地呕吐着,一声声回荡在寂静的长街中。 他红着眼眶杀意横生,咆哮着,“顾常!竖子尔敢!” “我陈通发誓,从今日起与你不死不休!” 顾嫦缨看了他一眼,却是莫名的一笑,说出了一句让陈通甚至没来得及没反应的话—— “你方才好像说我会可笑的死在兄弟阋墙之下?” “我死不死尚且未知,可眼下看来,你肯定是要死一下了。” 陈通身后骤然一股森凉的气息逼近,他慌张回过头,下意识反手一拳挥舞过去,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心口被渗着毒液的锋利刀锋穿透,一股温热凑近他耳廓,毫无情绪的声音如鬼魅般响起。 “三弟,二哥不是警告过你,待在院子里好好的,不要擅自行动吗?” 陈通不可置信的回头,他狰狞地捂着胸口,哑着嗓子断断续续的开口。 “你……竟敢……” “大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轰然倒地,淡红的血渗透到粗糙地面,不知何时打翻的水桶稀释着蜿蜒的血迹。 陈棘拔出匕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陈通仍有余温的尸体。 “当真是精彩。”顾嫦缨咂舌,脸上浑然是看热闹的表情,“你杀了陈通,陈家那些长老必然不会放过你。” “那便是我的事了。”陈棘偏偏风轻云淡的揭过,顾嫦缨蹙眉看着他,只觉得陈棘有些奇怪。 以他的手段,让陈通死去的方法绝非这一种,虽然艰难,但并非不可能。 可他偏偏要经由自己的手杀了陈通。 顾嫦缨看着半张脸掩在黑暗中的陈棘,思绪飞转着。 陈棘眼下在陈家根基未稳,前头才杀了一批人,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他这般急躁匆忙,难道…… “顾常,你很聪明。” 莫名的,陈棘夸赞了她一句。 他半个身子渐渐掩在自长街尽头涌来的白雾中,让人愈发辨不清他的神情,“我知道你心里正在想什么,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放弃。” “放心吧,陈家的资源你可以随意动用,毕竟我想要的已经达成了。”陈棘忽而扬起本不属于他的恶劣一笑,他倏然转身,朝她摆了摆手。 “再会了。” “若是有机会的话。” 最后一句话极淡,淡得下一秒散在空气中,却又清晰的入了顾嫦缨的耳。 “若是有机会的话?” 顾嫦缨回味着他的话,眼眸微眯。 不像是离去的客套,也不像是他离去前的随口一说。 他绝对是在提示着自己什么。 第32章 陈家,没了! “这么久了,陈通那为何没有什么消息!” 顾鸿焦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他时不时透过窗往院门看去,抓乱了一头散发,“不是说今天就会给我们答复吗?” 他不安的啃咬着指头,“难道他失败了?” 王氏看着天色渐渐昏暗,心头也愈发不安。 她抬指拧着眉心,被顾鸿晃得愈发烦躁,轻喝一声。 “行了,别转了!” “陈通身旁有陈惊云留下的护卫,想来他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处理顾常,我们只要耐心等着便好。” “二姨娘好心态。”夸赞声从屋外传来,“若是二哥能遗传你半分,你们两个脑子凑合凑合,也不至于干出这种蠢事。” 门倏然被踹翻,顾嫦缨慢条斯理地收回腿,拂手拍去裤腿上蹭到的些许灰。 这一趟动作行云流水,半点都不像不请自闯的不速之客,府里遥遥挂起的灯将她的背影投射在地上,单薄沉稳,在二人眼中却形如鬼魅。 而张齐毕恭毕敬地跟在她身后,手里端着硕大的盒子。 顾鸿吓了一跳,不慎推倒桌上的酒壶。哐的一声,骨碌栽倒滚落在地上。 顾鸿和王氏只是一眼,心头警铃作响,顾鸿壮着胆子呵斥,“顾常?你闯进来做什么!难不成见我落魄,特意来羞辱我不成?” “羞辱?”顾嫦缨挑眉,“你浑身上下还有值得我羞辱的地方吗?” 顾鸿心头怕极,可偏不想在顾嫦缨面前露怯,狠的一咬牙,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张牙舞爪露着残存的獠牙低吼着,“你别忘了,我仍是父亲的儿子,你胆敢动手,我立刻禀报父亲。” “我就算成了废物,可有的是手段让他心软。” 顾嫦缨没理会他的叫嚣,目光冷淡地瞥视二人,直教他们心中打颤。 直到她从袖口拿出一张摁了手印的条子。 王氏在看清是什么后瞳孔一缩,顾鸿脸色骤然变得灰青,嘴唇都在颤抖着。 顾嫦缨感慨,“啧啧,二哥和姨娘真是好大的手笔啊,顾家在安边府的财力好歹是仅次于陈家的第二大家,就这么硬生生被你们削掉了三分之一。”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顾鸿已坐上顾家家主之位了。”顾嫦缨轻笑,“顾炎盛还活着呢,你们二位就开始卖起家产来了。” 说着,她好看的眉梢微挑,晃了晃手里的纸,“你们说,这张纸若是让父亲看到了,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顾鸿与王氏二人脸色急速衰败,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万念俱灰。 顾嫦缨见状,收回字条,“看来你们已经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若是聪明,你们应该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老实点,你们还能安心享一阵子做你们的富家少爷和富家太太。” 顾嫦缨在离开之前再次开口,“对了,送你们一份大礼。” “日后若再要动歪脑筋,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有多大分量。” 张齐将木盒放在桌上,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随着顾嫦缨离开。 待她走后,王氏仿佛脱了力,而顾鸿两眼无神,嘴里只喃喃着,“完了……完了……” 他死死盯着桌上的木盒许久,终于两三步上前,豁然打开—— “啊!” 极其惨烈的嚎叫声响彻屋子,顾鸿腿猛地一软,栽倒在地,两腿之间迅速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一股奇怪的腥味传出。 王氏转过头,看到盒中景象,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一颗人头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木盒之中,那双不曾瞑目的眼直勾勾对着顾鸿,仍残留着死不甘和怨气。 正是陈通的头颅! 王氏愕然张嘴,随后猛地合上盖子,双臂颤抖着,满脸不可置信。 “他怎么敢?顾常他怎么敢!” 陈通是何人,他的兄长又是何人? 他居然胆大包天到连陈通都敢杀了? 疯子!简直是疯子!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惨然发笑,嘴里不断重复这句话,不知是为他们自己,还是为顾家未来的命运。 ———— 顾嫦缨如常收到了陈棘送来的东西。 这次有些特殊,非金银珠宝,而是一瓶细长瓷瓶盛装的丹药。 她揭开瓶塞,充盈至纯的丹气骤然散漫至整间练功房,顾嫦缨只呼吸一口便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洗涤一番。 这瓶丹药绝非凡物!顾嫦缨瞳孔微微一缩。 这般品质,哪怕整个燕郡……不,整个幽州都找不出一瓶来。 顾嫦缨接手商铺与商队后,频繁地与外来商队打了不少交道,对外面的世界也有所了解,自然也接触过外面远道而来的货物,无一能与手中的丹药品质媲美。 不知为何,那丹药似乎在感应着她的识海,顾嫦缨毫不犹豫地全部口服吞下,随即盘膝打坐,身上的真气渐渐化作实质,吞噬着散在空气中的丹气。 她能感觉到丹药入体后竟迅速融化,开始蕴养着周身循环的真气,洗髓炼体。 若寻常人如同她这般囫囵吞枣,定会爆体而亡,可顾嫦缨有万物生这本内心功法加持,竟是有条不紊的炼化丹药。 炼体淬炼筋骨打磨肉身便是真正踏上修炼第一步。炼气凝练气血,淬洗五脏六腑杂质,仿若初生胎灵,返璞归真。 这两个阶段看似不起眼,可多少武者潦草跨过,一蹴而就,导致根基不稳,再难晋升。 顾嫦缨挥掌收拢周身真气,在睁眼的刹那,身上似有黑雾伴着乍然的光轰然散去,震得空气一颤! 过往在矿山留下的伤口悉数消失,她慢慢起身,只觉得身体愈发轻盈无比。 顾嫦缨抬手一挥,真气竟然凝成实质砍倒离她数尺的大树—— 聚气期,成了! 张齐听到动静匆忙迎了上来,在震撼之下,激动道贺,“恭喜小少爷踏入聚气期,半年之内连跨两阶,实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顾嫦缨难得心情不错,“这段日子也辛苦你了,我的仓库里有什么,你看上了尽管挑便是。” 张齐先是一愣,随即欣喜若狂,“多谢小少爷!” 刚高兴没多久,他突然回想起自己赶来目的,又迅速收敛起神色。 顾嫦缨察觉到他的变化,“怎么,外面出了什么事?” 张齐拱手,压低了身子,“安边府最近确实出了一桩大事,小的见您闭关不敢擅扰。”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沉肃,“陈家倒了。” 她转头,豁然盯着张齐,声音骤然冷如铁,“你说什么?” “陈家倒了?陈棘呢?那些陈家长老呢?” “陈棘死了。”张齐紧张而飞快的说着,像是怕隔墙有耳,不由压低了声音,“在外人眼中,陈家像是一夜之间遭逢巨变,不知缘由的,只猜测是碰到什么仇家。” 顾嫦缨好似预感到陈棘下一秒要讲什么,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猜想。 果不其然,张齐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这个巨变的发生……恰好陈通死后第二日。” 第33章 或许不是走什么狗屎运 顾嫦缨手一顿。 “确认是陈棘的尸体?” 张齐笃定,“事发那日,陈家下人见陈棘半日不出门便去敲响了房门,随后看到了陈棘的尸体,还有一截陈通无头尸身。” “消息泄露那日,有许多武者在陈家门口围观,小的也前去查探。” 张齐咽了口唾沫,喉结不安的一滚,“那日小的设法让盖着尸身的白布吹开一角……小的看的清清楚楚,是陈棘没错!” “陈家如今是树倒猕猴散,这几日安边府几乎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张齐顿了一顿,低声询问着。 “小少爷,若是让人察觉陈棘少爷死前最后见的是您,那您不就要担下杀死陈家两位少爷的罪名了吗?” “奇了。”顾嫦缨闻言反而不见半点慌色,她摸索着手指,语气冷静无比,“陈棘为何要将陈通的尸身带回房间里?” “陈棘那一晚的表现也十分反常。” ——毕竟我想要的已经达成了。 ——再会了,若是有机会的话。 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陈棘……真的是那个陈棘吗? 顾嫦缨抬眸看着院中的花圃,翠绿的根茎长出芽孢,却不见任何一朵花开放。 她打探了下安边府最近的风声,所有人都将其视作一桩悬案,有人猜测是兄弟反目,亦有人猜是竞争对家见陈家如今只有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掌家,动了杀心。 甚至有人称是顾家所为,这消息传到顾炎盛耳中,气得他连摔两个杯子。 一时间安边府风声鹤唳,而顾嫦缨作为嫌疑最大的人却毫无慌乱之色,每日只安心修炼。 她提笔,在黄色符箓上落下最后一笔苍劲锋利的笔触后,正对上归来的千里千寻。 千里提着一袋零嘴扔到桌上,毫不客气地坐下翘腿,提壶灌了一杯茶。 顾嫦缨拿起符箓,吹干了上头的朱砂,“怎么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被人认出来了?” 千寻瘪了嘴,像是突然有个宣泄口,“我说安边府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不就是燕郡内的一个小城,怎么天天冒出地境的武者?” 地境? 顾嫦缨不解,“你们不也是地境五阶,何须吓成这样。” “谁吓了!”千寻瞪圆了眸,像是炸毛的猫拍案一喝,“我才不怕他!” 千里接话,看向顾嫦缨,“那人虽是地境强者,但从感觉上似乎略逊我们一筹,或许只是初入元神期。” 顾嫦缨搁下笔,回忆了一下地境五阶。 元神,元婴,蜕凡,化神,入宗期。 元神期是武者内视真气在经脉流转,进一步对肉身与精神力一个强大的掌控力; 元婴期起一阶增五十年阳寿,真气精血炼至极致,达到内外通达之境; 蜕凡如其名,内脏腑外筋骼,上识海下丹田宛如新一层蜕变,引天地之气重铸此身,上达天意,天人合一; 一旦到达入宗期,在这偌大江湖便可真正称为‘高手’,远非小小安边府可比。 而往往地境期的武者更需要庞大的修炼资源,故而武者皆往灵气充沛,更地大物博资源丰富的地界闯荡。 更多的是投靠宗门以换取安身立命的保障,换取修炼资源,盼着有朝一日一飞冲天,位极江湖之巅。 “所以?这个‘略逊一筹’的地境武者怎么你们了。” 千寻哼哼,嘴里嚼着东西,如塞满松果的松鼠。顾嫦缨这才第一次发觉,他右眼下居然生了一颗泪痣。 “没怎么我们,倒是我们在躲着他们。” “那人气血充沛至极,是纯粹极致淬炼着肉体的武者。”他危险地眯起眼眸,“这种人与寻常地境武者不同,他们统一的修行极其霸道的功法,身上的真气如出一辙。” “除却大梁朝廷手底下军营中的将士,绝无其他可能。” 他恨恨咬了口桃,桃面上牙印分明,“若非我们现在需要低调蛰伏,我必然要先杀这几个人,拿他们的人头祭奠云疆。” ‘啪嗒’一声响,千里与千寻同时看去,只见顾嫦缨突然重重搁下了笔,连带着笔架晃动一阵,脸色有些许凝肃。 千寻奇怪的看着她,“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她双手撑着桌面,低着头飞快回想着,出声问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朝廷的将士?” “不知道,他们好像是在找人,说是那人数十年前来到安边府,当时二十来岁就有先天圆满修为的少年。” 顾嫦缨目光有些不对。 她依稀记得,顾炎盛正是二十出头来到安边府,随后隐姓埋名十年,若非当地帮派惹事,他绝对不会冒出头。 二十几年过去,他如今是后天圆满期巅峰,会是那个人要找的人吗? 若是的话…… 千里心思敏捷,走到顾嫦缨面前问道,“你知道他找的是谁?” 顾嫦缨没有应答,只是抬头,“你在哪见的人?” 她赶到千里说的那个位置时,甚至都不用废心力去找便发现了他口中说的人。 那人身量不壮,五官也泯然众人,甚至压低了修为混在人群之中,可她却能一眼精准的察觉到他与其他人不同。 此人磅礴的气血如蒸腾的岩浆沸腾着,一眼便是威胁极大的存在。 他似乎在摊子前驻足询问着什么,感受到身后的视线,那犀利的目光陡然回扫! 除却平常百姓和不少低阶武者,似乎没有其他人。 男人皱眉,又回过身去继续问话。 顾嫦缨从巷子转角中走出,她方才瞥到那男人脖子以下被严实遮挡的皮肤,分明是壮年,脖颈下的皮肤连带着他那双手如枯瘦老者。 像是被灼伤腐烂后生出的新皮。 她为这猜测不免一惊——究竟是谁能在地境高手身上留下严重的痕迹? 有千里的前言,她不敢贸然靠近这位武者,只是交代手底下的人,若是偶然看到此人,只需禀报他出现的时间地点,无需特意打听跟踪。 顾家内,顾钧忙完手底下的事,差了下人给他换了杯热茶。 他屈肘揉了揉酸涩的眼,想起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便觉得心烦。 听见身旁动静,他掀起眼皮,是大长老入了书房。 他问道,“最近顾鸿怎么这么安分?” “你理睬一个废人做什么?”大长老兀自端过茶水,拿着茶盖拨着茶面,“眼下与你竞争的只有顾常。” 顾钧冷哼一声,“顾常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随便就能招到一个地境期高手,居然就这么灭了凌峰山那帮匪寇。” “大少爷,小少爷或许走的不是什么狗屎运。” 那端过热茶的下人冷不防地插话,顾钧皱着眉抬眼,“放肆!谁允许你插话的?” 那下人惶恐跪下,大长老却是忽而坐直了身子,抬手制止了顾钧发怒。 “你方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34章 你顾常玩的一手胆大包天! 那下人垂着头畏畏缩缩不敢言,大长老扭头朝顾钧看了一眼。 顾钧蹙眉,不知大长老为何突然对一个下人的话上了心,还是开口,“大长老问话,你回答便是,我不会怪罪。” 那下人跪在地上,虽也是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回道,“回二位的话,小的只是瞧见小少爷身旁的两名护卫恰好是我见过的双生子,故才无礼插了主子们话。” “双生子?” 大长老与顾钧对视一眼,见顾钧摇头,他继续追问,“你如何认识他们,那对双生子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下人开始回忆,“小的家穷,前不久才举家搬迁到安边府,路途不巧碰到了马匪。 当时凌峰山的匪寇还没这么大名头,反而是拦路打劫的马匪猖獗无比。” “小的当时以为自己完了,没想到凌峰山匪寇也恰巧在场,马匪对他们出言不逊的挑衅,两边就打了起来。 小的一家害怕逃跑被他们发现追杀,就远远找了个隐蔽的石头躲了起来。” “那些凌峰山匪寇里有一对双生子,全程只有他们二人动手,却杀了马匪五十来人。” 他想到当时的血腥场面,身子不由一颤,“他们二人原本带着面具,似乎是因为破损就都摘了下来,那二人容貌俊美,小的不可能看错。” 那下人还多嘴了一句,“小的当时还叹息两个少年年纪轻轻就做了匪寇……没想到小的刚入府不久,竟是从小少爷身旁再次看到他们。” “看来他们如今也是弃暗投明,转到小少爷身旁做正常的营生了。” 他不懂修炼,只觉得那两个少年武功高强,进了府肯定不是像他一样做下人,定是做少爷护卫了。 没有察觉面露震惊之色的顾钧,那下人说完退出屋子。 顾钧倏然站起身来,负手快步来回踱步着,眼神逐渐露出精芒。 那下人的话一说完,他很快就联想到了许多东西。 顾常和凌峰山的匪寇有关系? 如此说来,在顾常归家的时候,凌峰山匪寇就突然停止了劫掠。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杀了凌峰山匪寇与他们结仇,可其间发生了什么谁能知道? 唯一能确认的,就是顾常与凌峰山那帮人在那时就接触了! 先前被灭的顾家商队都是走了几十年的老手,哪怕经过凌峰山,摸着黑不惊动任何人都能平安无事的通过。 可偏偏那天就出了事! 还有顾常剿灭凌峰山一役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摆个摊就随便就招了个地境高手,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若是顾常与匪寇结识,那一切都说得清了。 顾钧眼神一凛,只怕连所谓的剿匪地境高手都是他为了哄抬自己而胡编乱造的。 心头猜测愈发被证实,顾钧有着发现秘密的兴奋! 余下的,却是为顾常深沉的心计与手段感到胆寒。 顾钧心有余悸的叹了一口气,若非今晚这个下人多提了一嘴,只怕连他都要被那可怕的家伙耍的团团转, “顾常一开始就跟凌峰山的匪寇勾结,从前种种皆是他做的一场戏!” 顾钧掷地有声的开口,吓得大长老差点失手将自己一撮白须拽了下来。 他破口失了声调,“你说什么?” 在顾钧说出自己的猜测后,大长老也为顾常胆大与狠心而感到寒栗。 大长老久居顾家,手中处理最大的事情也就是帮顾钧争权,何时对上过顾常戾气这般狠辣的人? 他反而开始不安起来,“此事非同小可,小少爷身后的依仗居然是凌峰山匪寇……大少爷,不如咱们暂避锋芒,与二少爷先联手如何?” 顾钧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对大长老这副派不上用场的模样嗤之以鼻。 可自己偏偏又需要他的支持,于是耐心道,“大长老放心,顾常的把柄既然落到了我的手上,我自会好好利用这件事。” “是时候先向顾常一桩一件的讨回本属于我的东西了。” “顾钧相邀?”顾嫦缨伏案绘符的头抬起,有些诧异。 “他现在不应该是恨不得不看见我吗,寻我饮酒是几个意思?” 张齐摸了摸头,“小的也不解,大少爷派来的人太过倨傲,像是大少爷相邀就是施舍咱们般,他们莫非吃错了什么药?” “施舍?”顾嫦缨蹙眉,现在府中上下谁对她不是毕恭毕敬? 下人的态度就代表着主子的态度,顾钧难不成又打算做什么? 顾钧竟是将相邀的地点选在了红袖楼。 如今红袖楼已经彻底变成乐坊,多是文人雅客相聚之处。 顾嫦缨由人引着上楼,进到一间雅间,便看到顾钧言笑晏晏地站起相迎。 “三弟来了?” 他领着顾嫦缨入座,斟茶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身前,闲适的宛如只是普通与友人笑谈。 “你刚回安边府时,我便说咱们兄弟二人寻一处聚一聚,可惜你当时拒绝了。” 顾嫦缨不知他有什么意图,拿起杯盏轻碰嘴唇,也没真的喝进去,“昔日大哥相邀,是觉得小弟无望争权意图招揽。今日这一邀,大哥莫不是旧心思复燃?” 她随口一说,岂料顾钧端茶的手一顿,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小弟果真聪明。” “哈?”顾嫦缨毫无感情的一声笑,也没像他一样有装和气的心思。 “大哥莫不是梦魇到现在都没醒来,跑到我面前说胡话了。” 顾钧却是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半点都不为她的嘲讽动怒,反而一副胸有成竹地说着牛马不相关的话来。 “三弟自重回顾家后,崛起的速度可是惊人的快。” “原本大哥还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私生子在矿山被欺凌那么多年,怎么一回来仿若有如神助,顺风顺水。”顾钧笑了一声,指尖敲了敲扶手。 “没想到啊,三弟本事如此之大,背后竟是找了靠山撑腰。” “只可惜,你以为的依仗非靠山,而是个大祸端!” 顾嫦缨搁下杯盏,那微勾的嘴角一旦消失,眉梢眼底便生出不怒自威的睥睨与戾气,恍若天生尊贵,饶是顾钧胸有成竹,那一刹也哑了声。 “所以呢?” 她坐在对面,分明是平视的角度,顾钧却莫名觉得矮了她一头。 他不想差了气势,不由坐直了身子,也收起了笑意,“三弟难道是听不懂?” “那要我说得清楚一点—— 你顾常不仅勾结凌峰山匪寇劫杀我顾家商队,还在全安边府武者百姓面前,你顾常真是唱的一出好大戏啊!” 顾钧开始揭穿顾嫦缨的秘密,声声陡然凌厉。 “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情若是捅了出去,别说顾家容不下你,你顾常势必要自绝于全安边府百姓面前,才能洗清你身上这桩罪孽!” 第35章 秘密揭穿?我最讨厌让人威胁 原以为他揭穿了这个秘密,顾嫦缨必然会惊慌失措。 岂料她淡淡睨着顾钧,一手搭在桌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大哥今日相邀,难不成只是想对我说这些空口无凭的话?” “不承认?”顾钧冷笑,“你身边那对双生子,就是凌峰山的匪寇余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苦心积虑想隐瞒的,总有被人钻漏洞的时候。” 所以是千里千寻的身份被人察觉了? 顾嫦缨停下手指上的动作,“你要如何?” 顾钧以为顾嫦缨示弱,心下一喜,面上浮起傲慢冷笑,言语间不经意带上了对顾嫦缨居高临下的轻鄙。 “你应当清楚此事东窗事发是何后果,能保住性命已是奢侈。” “你若是识时务,将手底下所有权利转交给我,再向父亲告知你放弃争夺那个位置,自请贬去矿山,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哈……哈哈哈……” 出乎顾钧意料,顾嫦缨抬手捂着脸,竟是低笑出声来。 他脸色一变,“你笑什么?” 顾嫦缨好整以暇的支肘,抬指抵着眉心,视线斜睨着顾钧,“顾钧,还以为你有多大出息,拿着此事威胁我,居然想说的只有这些?” 顾钧一怒,猛地起身指向她,“都这个境地了你居然还有脸笑出来,你疯了不成?” “疯?我怎么就疯了?” 顾嫦缨一摊手,歪头看着他,“是我去浊扬清光复顾家商铺,让银钱如流水进了我顾家银库,你顾钧浑身上下新添的东西哪样不是我赚的钱。” “至于商队……大哥,你比我多了多吃了十几年饭,怎还如此天真。”她嗤笑,“都玩上争权夺利的戏码了,难道我动手前还要客客气气地问你能否动手再扇你一巴掌?” “若真要论,还真是你的问题。若非你与顾鸿联手出的臭点子,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 顾钧听完怒极反笑,“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世间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如你顾常这般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依旧放任自己疯狂的疯子。” 他死死盯着顾嫦缨,“我给你三天时间,届时你若不答应……” “咱们就走着瞧。” 顾嫦缨恍若不觉地端起已经发凉的茶水,持着茶盖的手腕忽然一振,只听到疾射破空一声疾响,茶盖化作利刃般的锐利直朝顾钧而去。 顾钧刚要离开,耳畔听见‘嗖’的一声,余光中似有什么东西擦着脸疾射而过,他脚步一顿。 脸颊一股火辣的急痛顿时传来,他视线错愕的看着眼前错过自己,几乎完整镶嵌进他面前墙里的茶盖,嘴唇一抖。 顾钧抬指摸了摸脸颊,一触就有钻骨的刺痛传来。 “顾常!” 极致暴怒的怒吼传遍整座红袖楼,震得低下的悠扬琴声戛然一断。 始作俑者却直接捏碎了手里的茶杯,对上顾钧涨红的面庞面无表情道,“看来大哥还不知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这人最厌烦的就是被人威胁。” “你以为你握住了我的把柄就可以随意对我叫唤?” 顾钧深吸一口气,怒极抖着手指顾嫦缨,“好,好得很。” “三日之后,我看你还能不能继续嘴硬下去!” 他愤然推门而出,张齐有些担忧地看了顾钧离去的背影,走到顾嫦缨身旁躬身问着,“小少爷,大少爷若是将此事捅了出去……” “怕什么。”顾嫦缨拿起筷子,对着张齐朝顾钧刚坐过的位置点了点,示意他坐下。 张齐受宠若惊的坐下,顾嫦缨兀自夹起桌上的菜开吃。 “他好不容易抓到我的把柄,不先从我身上找回场子就不是他顾钧了。” 张齐疑惑,“大少爷大可将这件事捅给家主,您手底下的权利自然会交接到他手中。” “别忘了,顾鸿还活着。”顾嫦缨放下筷子,见张齐也惶恐地要放下手中吃食,顾嫦缨抬手示意他继续吃。 “顾炎盛这老家伙看似不在意他,可实际却不然,顾鸿名下的商铺至今可没真正的转移到我名头下。” “心疼的儿子变成了废人,做父亲的自然要尽心尽力地帮他兜底啊。” 顾嫦缨冷笑,“顾炎盛嘴上说着不会再夺走我手中的权利,可现在还打着借我的手将顾家商铺经营得风生水起,好保证顾鸿的余生。” 张齐张了嘴,半晌又合上。 他早就察觉,分明是同是自己的血脉,哪怕对儿子们之间有厚此薄彼,但是家主对小少爷刻薄得宛如对待外人。 小少爷从矿山回到安边府的一刻起便布满了杀机,曾是参与者的他最有实感,大夫人昔日的举措,他不信家主半点都不知。 张齐叹气,只是不断让食物塞满了嘴,似乎这样就能把那股气塞回去。 顾嫦缨回到顾府后,毫不犹豫地朝顾鸿的院子走去。 顾鸿猝不及防地看到她时,手里浇花的水壶哐当一声掉落地面,腿脚开始哆嗦。 “顾……顾常?你……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张齐在顾嫦缨身后,看到昔日嚣张跋扈的二少爷如今畏缩成这幅模样,极其感慨。 “二哥这些日子过得不错啊。”顾嫦缨左右看着,抬手拂过沾着露水的花瓣,低头轻嗅,“花养的不错。” 见顾鸿警惕地看着她,顾嫦缨微微一笑,“不必那么紧张,今日寻二哥,是有一份大礼要给你。” 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触动他的神经,顾鸿愈发惊恐了。 “额?”顾嫦缨见他像是要抽搐的模样,扭头看张齐,“他这是怎么了?” 张齐上前一步,平静地解释,“小少爷上次送陈通的脑袋时,也是说送一份大礼。” 懂了。 顾嫦缨摸了摸鼻尖,“放心,这次真的是正儿八经的礼物。” 在顾鸿紧绷的身子下,顾嫦缨含笑,“顾家未来家主的位置,感兴趣吗?” 一瞬间,顾鸿不抖了。 “你……说什么?” “你不争了?大哥不争了?” 顾嫦缨淡淡道,“是我不争了。” 在顾鸿不信任的目光下,她继续说着,“我只需要顾家的资源,对家主之位从来都没上心过。” “总的一句话,我只需要钱,和修炼资源。” 顾鸿有些迟疑,“可是我如今这样子,只怕不能服众。” 顾嫦缨摇头,抬手拍了拍顾鸿的肩膀,“那又如何?不听话的人我自会替你铲除掉。” “我说了,我对顾家的资源感兴趣,你与我合作,只要提供我需要的东西,我对顾家不感兴趣。” “可是还有大哥……” “放心,所有挡在你面前的阻碍我会替你铲除掉。”顾嫦缨的笑不达眼底,一字一句刀锋似的蹦出,在顾鸿耳中却宛如恶魔的低语。 “只要你也出手。” 第36章 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一晃过了三日,顾嫦缨迟迟没有动静,胸有成竹的顾钧开始懵了。 他抓着下人问顾嫦缨最近的行踪,除却听到一句“小少爷每日关在院子里修炼”以外,没有其他回复。 “他到底是蠢的还是无所畏惧?”顾钧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咬牙切齿。 就是连本人都不在意的把柄,那还叫什么把柄? 他倒是要看看,顾嫦缨究竟是强装镇定,还是在筹谋其它计划! 就在他打算亲自去见顾嫦缨,却迎面碰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二弟?” 顾鸿被废后浑浑噩噩,成日酗酒发火,惹的父亲厌烦闭门不见。 他派下人每日监视回报,也曾亲眼去见过一次,确认此事为真后便不再管顾鸿了。 他一愣,脸上自如的挂上了客套的笑意,“许久未见,二弟身体可好?” 若是以往,顾鸿听到这番直击他痛点的话定然暴怒。 他被废有一段时间,闭门不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顾钧偏偏问候这句话,便是故意踩着他最在意的点。 顾鸿今非昔比,他愤怒的情绪不再引来父亲的包庇与下人的畏惧,只有无尽的厌烦,直至最终每个人将他遗忘。 顾钧打着这个目的,可奇怪的是,顾鸿不但毫无反应,情绪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暴瘦让他眼眶周围微微凹陷,凸起的眼球盯得顾钧脊梁发麻。 “大哥,许久不见。”顾鸿张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眼眶下的黑眼圈极其明显。 “我有一事需要同大哥商量。”顾鸿咧着嘴,无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顾钧沉默一会儿,转了个方向,二人在亭中入座。 “二弟想让大哥帮什么忙,可是生活上有什么短缺的,还是说缺了什么药?” 周遭有下人经过,经过二人时福身一礼。 顾钧表情温和,一如既往带着显露于人前的面具,“只要是大哥能做的,必定会为你做……” 顾钧话未说完,顾鸿盯着顾钧,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 “我要你杀了顾常。” 顾钧嘴上的笑顿时凝住了,思绪流转间,他只是叹了口气,“二弟,我知你心中郁结,对三弟也是看不过眼。可咱们毕竟是兄弟,” 他垂眸,“兄弟之间互相残杀,这是有背人伦纲常之举,大逆不道啊。” 顾鸿昔日都是不屑与顾钧玩口头上的勾心斗角,如今第一次冷静下来看他惺惺作态,心中冷笑一声。 嘴上说着大逆不道,可话里话外又恨不得让自己多说几句。 借着别人的口来达成他的目的,肮脏的让人恶心。 “大哥此前让人带信给我,里头有一句我承认你说的不错——顾家家主之位,从前只有我们两人争,日后也只能我们两个人争。”顾鸿开口。 “哪怕我废了,我还是父亲的儿子。”他淡淡道,“父亲或许不会如从前对我那般疼爱,但心内定然对我是存有愧疚的。” 顾鸿说着,微勾嘴角,特意刺了顾钧一句,“这便是父亲疼爱儿子的本能,想来大哥不会理解这种事情。” 果不其然,顾钧脸色一变,掩藏在袖中的手紧紧一握。 顾炎盛对顾鸿格外疼爱,对他却冷淡的很。 他从小便艳羡着顾鸿,对于他的讥嘲,心情骤然不虞。 可顾鸿话锋一转,“我如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若大哥替我解决掉顾常,我自愿放弃家主之位,大哥只需承诺保证让我余生当个富足悠闲的富家少爷便可。 顾钧愣了。 无他,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个意外之喜。 可顾钧心中仍有疑惑,“你看顾常不顺眼,我能明白,可你们的过节有大到至于让你恨不得杀了他吗?” 顾鸿身形一滞,眸光骤然迸发出剧烈的杀意! “你以为我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他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在暴怒边缘,“都是顾常害的!” “因对我抢走他的东西怀恨在心,他勾结凌峰山匪寇佯装闹事散修武者,设计废了我的修为!” “我从得知这件事后便发誓,我顾鸿与他不死不休,不共戴天!” 此话一出,顾钧霍然站起身来,桌上乘着水果的盘子被他扫到边缘。 他震惊,“你怎么知道他与凌峰山匪寇勾结?” 不得不说顾常掩饰的极好,若非他身旁的下人无意间捅破,只怕他也会被一直瞒在鼓里。 可顾鸿这个家伙又是怎么可能知道的?难不成他身边藏有顾鸿的人泄露消息? 顾鸿掀起眼皮,露出干巴又惨然的笑,他指了指自己,“你以为我成日闭门不出,只是躲在屋子里自暴自弃吗?” “我费尽心思,散尽我的财产只为找出这个真相。你可知当我得知真相之后,我恨不得扒了他的血,拨了他的筋,吃了他的皮!” 顾鸿带着极大的怨恨,几乎是嘶吼出声时,顾钧深深看着他许久,忽而开口。 “要知道,他与凌峰山匪寇勾结这件事没有实质证据。哪怕是你亲口对父亲说,他绝对不会相信。” 顾鸿冷笑一声,“如果再加上一个——他杀了陈家小少爷这一桩事呢?” “你说什么!” 顾钧几乎是在他话落的瞬间惊骇的拔地而起,察觉自己的失态后他连忙压低了声音。 只是那砰砰乱跳的心脏掩盖不了他因或许震惊而不平静的心情。 “你说的是真的?” 顾鸿神情凝肃的点了点头,凑近他又压低了一层声音,几乎是气声,可顾均听得清清楚楚。 “陈通小少爷被发现时不是只有半截尸身吗,我知道他的头颅在哪里。” “只要找到那颗头颅就能定顾常的罪,哪怕找不到他与凌峰山匪寇勾结的证据,他也必死无疑。” 顾钧眼前一亮,双手扣住顾鸿的肩膀,迫不及待的追问,“证据在哪儿?” 顾鸿刚要开口,忽而急剧的咳嗽起来,顾钧连忙皱着眉松手,就看到顾鸿给自己顺着气慢慢缓过神。 他不解,寻常人被废个修为也不至于衰落成这副模样。可看着顾鸿,他总有一种他中毒命不久矣的错觉。 顾鸿咳嗽完抬头,眸底暗色一闪而过,“大哥是想从我嘴里套出话就将我抛之脑后吗?” 顾钧脸上闪过一尴尬之色,连忙道,“二弟说笑了,大哥怎么会这么做?” “只是顾常此人阴险心黑世间罕有,手段又极其狠辣,短短半年时间竟背着我们搅弄风云。” “此人不除,顾家定永无宁日。大哥也是害怕多生事端,想赶紧将此人除掉,以免生变啊!” 他声调抑扬顿挫,好似是发自内心这般想,顾鸿犹豫了一会儿,才松了口。 “这样,那个地址只有我知道,大哥入夜来寻我,记得不要被旁人瞧见,我带你过去。” 第37章 还不快动手? 顾钧毫不怀疑,对他难得嘘寒问暖了一番,亲自将他送回了院子。 顾鸿回到院中,就看到了背对他坐着,拂袖间赤红衣角一闪而过的身影。 顾嫦缨回头,分明长了一双漂亮的眼,不笑时却带着像是万年海水底下黝黑的沉。 “回来了?” “如何,顾钧上套了吗。” 顾嫦缨顺手拈来的用着顾鸿院子里的茶具,顾鸿点头,面对她仍有些惧怕和拘谨。 “如你所言,我只要跟着我的情绪走,他什么都没多问就信了。” 顾嫦缨见顾鸿只是垂着眼像傀儡一样坐着,眉梢微挑,“我将秘密告知你,可你怎么好像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既然你在顾钧面前自如的发泄你自己的情绪,就代表你对我是憎恨的。” “我废了你,你不想杀了我?” 顾鸿眼睛闪了闪,他抬起头,看着对坐姿容华光摇曳般的少年,“我恨,但更多的是害怕。” “怕你的心机和你的手段,怕你好似能做成一切的模样,怕你的狠辣和无情。” “更让我害怕的,是你分明做了这一切,却还能若无其事的问我为何不恨你。” 他望着顾嫦缨琉璃般的瞳孔,愤怒和恨意交织,但是却莫名其妙的为她那眸底藏的光而着迷。 这般纠结冲突让他像是被痛苦的火焦灼焚身,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顾嫦缨执着壶水沿着茶船烫了一圈,动作行云流水,“事成之后,我便让人将你丹田中的蛊虫取出。” “虽然要从头修炼,但你的天赋还算不错,有之前的经验应当很快就能重新站起。” 顾鸿霎时抬头,原本他心如死灰,可眼下一张脸骤然激动的通红。 “你……你说的是真的?” 将茶汤倒了七分满,顾嫦缨鼻尖轻嗅,视线透过冉冉飘起茶雾看他,“我何必骗你。” “但凡与我为敌的,我不会手下留情。” “若是为我做事,我同样也有相应的报酬。对我来说,没有永恒的朋友和敌人,但同样的,没有什么是比利益更稳固的关系。” 她说完举杯,对着顾鸿一示意,微微一笑,“合作愉快。” 入夜,顾钧准时的出现在顾家后门。 他带着两名护卫,看着顾鸿一身黑色宽大黑袍从头到尾罩着,手里还拿着一盏照明的灯笼后不由蹙眉。 “你这是什么打扮?” 顾鸿瞥了他一眼后冷哼一声,仿佛又回到之前见谁都不顺眼的模样,“当然是去干着挖尸体勾当的打扮。” “当谁都像你顾大少爷,说好了低调独身一人,干着见不得人的事还摆出一身派头,恨不得谁见着你都要把你认出来。” 顾钧被嘲讽的脸色几乎端不住,可他眼下又不能和顾鸿起冲突,只能忍下这口气拂袖,“走吧。” 二人上了马车,来到一处密林丛生的地方。 经过了有藤条垂落的山壁,顾钧见着像是愈发往里头方向走,猛然停下脚步。 “都走了多久?那个头究竟埋在哪里?” “急什么,你赶着去投胎吗?”顾鸿也不耐烦地蹙眉。 二人一路上就像火药桶,一对上话就开始噼里啪啦的爆炸。 还没等顾钧开骂,顾鸿停下了脚步,突然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天色。 “到了。” “到了?”顾钧也跟着停下的脚步,狐疑的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下,“到了你望天做什么?” 顾鸿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到前面拱起的土坡。 “挖吧。” 顾钧扬手,跟上的侍卫开始拿着铲子挖,不一会儿铲子碰到木盒子,发出极其闷的碰撞声。 “找到了!” 那护卫匆忙将盒子抱起,打开锁后,一颗几乎腐烂,散发着异味,眼珠子爬着蛆虫的头颅立刻出现在他眼前。 那五官依旧能让人辩出是陈通的模样。 顾钧关上盒子,大笑一声,“好,好啊!” “这下顾常绝对跑不了了!” 而此刻,顾鸿幽幽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大哥为何不问问,既然头颅出现在这,又怎么能证明是顾常杀的?” 顾钧的笑突然一止。 对啊! 当时他被顾鸿的情绪影响,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认定了结果。 如今他这话正说到点子上,闻言,顾钧连忙转过身。 “噗——” 一生极其短促的声响,顾钧的表情骤然凝固在脸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顾鸿拿刀捅向他的腹部。 “你……” “糟了,捅歪了。”顾鸿脸色一变,因为失去修为,他的力气大不如前,这一下也不算重伤到他。 顾钧一脚将顾鸿踹翻开来,捂着腹部的伤口踉踉跄跄退了几步。 他连忙从随身携带的药袋拿出殷红的药丸吞服了几粒,伤口中汩汩流出的鲜血肉眼可见的减少了。 那两个护卫见状连忙上来,带着杀意看着顾鸿。 顾钧站起身,伤口仍在,痛感也不断传遍全身,他阴沉着脸,“你居然要杀了我!” “很奇怪吗?”顾鸿冷笑一声,“你不也是打算杀了我?” 顾钧没有出声,他只是阴沉沉看着顾鸿,对前面两个护卫道,“动手。” 顾鸿迅速后退,面色闪过慌乱,忍不住高声开口,“该是你出场的时候,还不赶紧出来!” 他一出声,顾钧和两个护卫同时警惕的看向周围。 一抹锋利的剑芒铺天斩落,剑身折射月下灿目的光,倒映着顾嫦缨锐利的视线。 顾钧大惊,只觉得躲避不及!双手一展骤然灼烫的蒸腾出热气,掌面逐渐呈如朱砂般的红,青筋暴起扭曲鼓动着,直至化作黑紫之色。 他皮肤纹理竟从掌心到胳膊反常的消失殆尽,顾钧长喝一声,竟是生生举起那两个护卫,替他挡下顾嫦缨从天而下的杀招。 噗嗤一声,剑刺入肉体声从上空传来,顾鸿立即抬掌聚气隔着尸体背部朝顾嫦缨猛的一轰,随即传来血肉炸开之声,空气里顿时弥漫腥臭难闻的臭味。 顾钧抬臂掩住口唇,见四下无人慌乱四探,“人呢?” “论狠毒的心思,小弟在大哥面前当真不值一提。” 轻讽声从头顶传来,顾嫦缨不知从何处纵身跃出,身形宛如滞空腰肢极其柔软的旋成一个漂亮的弧度,扬臂挥剑一扫,荡出的剑气直取顾钧的项上人头! 第38章 你不该动我的狗 “聚气期!?” 顾钧察觉顾嫦缨的实力后,面色骤然狰狞,就连躲在一旁观战的顾鸿也面色一白。 顾钧狼狈地躲闪,可身上纵横交错遍布着躲不过的剑光,他不可置信道,“你刚回府时不过淬体期,为何不到半年就升到聚气期?” 顾嫦缨轻哼一声,再次落剑,剑势眼花缭乱,她声音懒洋洋的穿插着,“本少爷夜以继日勤奋苦练,这个答案大哥满意吗?” 顾钧紧紧盯着她,嘴唇紧抿发白。 不能留。 顾常此子绝对不能留在顾家! 昔日顾嫦缨如何对商铺力挽狂澜,顾钧只将其当作不可小觑的竞争对手。 可当她显露出武道天赋后,顾钧心里的不平衡与忌惮几乎达到了顶峰—— 再完美无缺的算计在可随意粉碎一切的绝对实力面前都是空话。 顾钧紫砂掌频频抵挡顾嫦缨挥来的剑气,他双掌抵住剑身,重重一甩,冷斥道,“你以为杀了陈通那个半吊子的家伙就能和我一较高下?” 面对他出招狠厉,顾嫦缨挑眉,“看来当初你是对顾鸿那家伙手下留情了。” 顾钧冷然,“那天不过是为了做给父亲看的假象,我若认真,你以为顾鸿那个自恃天才的傻缺能伤到我?可笑。” “可惜,父亲眼底只有顾鸿那个狂妄自大的废物,对你我倒是一视同仁,都是填给顾鸿的肥料罢了。” 顾嫦缨愈发察觉他的紫砂掌不同,每出一分力,身体里的气血配合他手掌爆发威能惊人。 他似乎试图粉碎自己的武器,顾嫦缨眼眸微眯,霎时转变了剑势。 剑身骤然缠绕上邪异的殷红气息,她出招狠辣,顾钧头顶渐渐渗出冷汗,他下意识由攻变守。 可这一下,给他暴露出了致命破绽! 顾嫦缨眸中骤然流露一股精芒,身子如蛟龙出海般瞬间出现在顾钧面前,就在顾鸿提心吊胆的以为她要一剑斩下时,顾嫦缨袖口一抖,一张符箓出现在她掌心,按在了顾钧额心。 顾钧:“?” 顾嫦缨还是第一次使用,微歪着头看顾钧那骤然定格的恼怒面色,有些奇怪,“失败了?” 话刚落下,顾钧头触电似的痉挛颤动起来,顾嫦缨生平第一次见到人的瞳孔能模糊晃动恍如老牌电视的雪花屏 顾钧痛苦的捂着头哀嚎一声,他朝顾嫦缨伸出手,意识不清的喊着,“血……血……” 血?顾嫦缨忽然有种莫名的念头升起,她刺破自己的指头,豆大的血珠冒出,竟诡异的自己飘向顾钧的眉心。 顾钧眉心一点仿佛点上一抹朱砂,随后融进皮肤里消失不见。 “我……我这是怎么了?” 顾钧猛然回神,他捂着脑袋晃了晃,抬头茫然看着顾嫦缨,似乎只有顾嫦缨持剑逼近前的画面。 “你……不记得刚才的事情了?” 顾嫦缨问道,顾钧不知她什么意思,面如死灰,嘴上却嘴硬着,“我败在你手里,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顾嫦缨沉默,掐指只调动着残存在顾钧中属于自己的血气,心念一动。 顾钧止住了嘴,眸底的神采陡然消失,若不仔细察觉,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蹲下,抱头。” 顾钧蹲下,在顾嫦缨底下飞快抱着头。 顾鸿听不见二人到底在说什么,见状忽然瞪大了眼。 顾钧怎么突然蹲下了? 他心急如焚,手指不经意深抠进树皮,皮肤被划破了也浑然不知。 “有意思。” 顾嫦缨颇感兴趣,试图再进一步研究一下时,身后原本属于顾鸿的呼吸声突然消失。 她陡然收回神色,猛地回首,“谁?” 身后空无一人,她再度转头时,原本在自己身前的顾钧也消失不见。 偌大的密林里只有不名昆虫发出的呜呜声,顾嫦缨突然警惕,心跳忽而快了几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有清脆的铃铛声轻轻响起。 在顾家时,顾嫦缨偶尔也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她不至于蠢到以为是幻听,单手负在身后,右手剑身发出嗡嗡的鸣声,她冷声开口。 “三姨娘看了半天戏,不出来说说有何感想?” “呵呵……” 轻笑声荡在清幽的林中,满地稀碎的枝叶无端旋起散到两侧,中间清出一条齐整的长道。 来人迎着月白的光,偏白衣袂微微晃动,手闲闲地撑着红骨伞,恍若从黑夜尽头踏来的九天玄女。 如果没从她身上感受到逼迫骇人的气势话。 昭南来到躺倒在地的顾钧面前,看都不看,一脚踩在他身上后身形骤然如雾散去,瞬间出现在顾嫦缨身前。 美人眼角含笑,曲着纤长的手指勾起顾嫦缨的下巴,“顾小少爷深藏不露,倒是让妾身大开眼界。” 那双潋滟的桃眸忽而一凛,她逼迫着顾嫦缨直视自己,周身气息因不虞而压得顾嫦缨几乎透不过气来。 “你要如何造作顾家,我不管。” “可你不该动我管的狗。” 狗?顾嫦缨顷刻之间就理解她的意思,“顾钧和你联手了?” “联手?”昭南不屑,“他也配?” 顾嫦缨深知昭南此人恐怖至极,若想要保命,需得 她思绪飞快流转,“你与顾钧联手,无非是图谋顾家什么。” “怎么,接下来顾小少爷莫不是要说,你可以与我合作?”昭南轻哼一声,语气淡淡,那只手慢慢划过她的脖颈,指尖忽然一顿,继而张开五指掐着她的命脉。 她宛如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在手底下企图挣扎,“可笑,你知道我要什么就如此大言不惭?” 感受到空气被慢慢从胸腔挤出,顾嫦缨掩在袖口下的手指深掐在掌心内,不甘地抠出丝丝划痕。 她想要什么? 昭南颇得顾炎盛喜爱,论存在感,她在府中应当是最强烈的才是。 可无论顾府上下的谁,经常会遗忘有三姨娘这么一号人,由此可见是昭南动了什么手脚,她不愿意让旁人多关注她。 金银珠宝,依照她的能力触手可得,何须委身在顾家后宅? 顾嫦缨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面上一顿。 难道她也是为了那件东西? 顾嫦缨微微张口,在昭南愈显不耐的表情下语气飞快。 “梧桐林,上古凤血?” “你是为了顾炎盛手中的东西!” 第39章 你等的起吗,夜南朝? 夜风飘起,长于蜿蜒朝天的枝桠晃动,树叶发出簌簌的窸窣声。 那柄红骨伞移开,月光照在伞下人那张精美的容颜上。 顾嫦缨没有错过昭南眸底那一瞬的异样。 “你不知道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昭南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一个小小的聚气期武者,知道上古凤血?” 顾嫦缨却是不答,那眸中骤然划过短促的狡黠。 她方才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指了指扔掐着脖子的手掌,“这可不是问问题的态度。” “小兔崽子,教你一个江湖道理。” 昭南手里慢慢加着劲,“当你为案板上的鱼肉时,没有和手握刀俎的猎人讲道理的资格。” 顾嫦缨沙哑一笑,面色分明涨红至青紫,依旧狂妄道,“那这位刀俎上的猎人,你可知凤血如何调用,顾炎盛又想利用它做什么?” 她费劲的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脑子,“这世上唯一知道的两个人,一个是被下了秘术,无人能解的顾炎盛脑袋,一个就在我的脑中。” “你若是强行对我动手,我不但自爆到你连我脑浆都拼不出来,另一头顾炎盛会立即察觉到你的意图,带着东西逃之夭夭。” 肺部一片火辣涨痛,顾嫦缨连呼吸都觉得艰难,可她偏偏嘴角扯出一抹挑衅的笑。 “知道顾炎盛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后,你应该很着急吧——” “夜南朝。” 在她道出名字的瞬间,一股罡风卷起夜南朝墨色的长发,那张迤逦的五官遍若寒霜,眼色浓得如深霾凝聚的长夜。 夜南朝收回指,松开了顾嫦缨,“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顾嫦缨揉了揉脖颈,“猜的。” 夜南朝眸光一闪,“猜的?” “你企图得到顾炎盛手中的东西,却又不知道他拥有什么。” “我观言如每每寻我之后离开,前往的却是顾炎盛后宅的方向。虽然不能排除他好人妻的癖好,但他在安边府既有要事,应当不会如此荒唐。” “再说了,你似乎并没打算特意隐瞒,对吗,昭……南?” 顾嫦缨面色镇定如常,可她知道,这些不过是敷衍他的借口。 最后让她确认的,还是夜南朝身体上的异样。 夜南朝触碰她的时候,借由万物生功法的特殊性,她敏感的察觉到夜南朝身体有深重的寒毒残存。 这种寒毒唯有极北之地才诞生,拥有寒毒的人此刻又刚好出现在顾家,种种巧合让她笃定眼前人的身份。 她多看了夜南朝一眼,小说里曾描述云疆背后的掌权者在将来是个搅弄江湖极其恐怖的存在,没想到竟然是一位看似无害的女子。 只是,原着中顾家似乎没有这位姨娘存在,夜南朝到底是何时出场的? 顾嫦缨对上夜南朝思索的神色,开口,“不知三姨娘觉得我是否有上桌谈判的资格了?” 夜南朝收敛起身上散发的恐怖气息,抬手掩唇轻笑一声,恍若刚才威胁要杀了顾嫦缨的人不是她一般。 “妾身自是相信小少爷会信守承诺。” “距离半年之期只剩一个月,顾小少爷能交出什么东西,妾身拭目以待。” 她复而撑起红骨伞,伞骨上的铃铛轻轻一响,转身朝着夜色深处离去。 顾嫦缨紧绷的一口气在人离去后才久久散去,她捂着心口,感受到急促跳动的心脏逐渐趋于平稳后,看了眼昏迷如死猪的顾钧就是一脚。 “说什么为了你的狗,到头来还是拿我的命做玩试探。” “玩心眼的人心真脏。” 顾嫦缨嘀咕暗骂一句,浑然不觉她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这段时间她不断在顾钧试验着,月卷九鼎鬼录依靠她的血液对人的精神进行控制,并非血越多越好,以她如今的修为,融入他体内的符箓能汲取的仅只有黄豆大小的血。 每次以真气催动,一滴血液最长只能控制一盏茶时间。 而符箓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的,修为比她强,亦或者精神力比自己庞大的存在无效。 若是时机用好了,不失为致命杀招。 顾嫦缨研究几日,顾炎盛忽而派下人传了命令,召集他们三人。 顾钧全然忘了交手过后发生的事情,也不知为何顾嫦缨没有杀了自己,只当陈通的头颅在他手中,心存忌惮。 见到顾嫦缨,他冷哼一声,三人彻底撕破脸,他也不乐意摆什么好脸色。 顾炎盛出现时,看到三人之间恶劣的气氛,眉头皱起。 顾钧全然没有以往和气的气度,对着顾常顾鸿怒目而视,而顾鸿诡异的站在顾常身旁,二人之间似乎毫无芥蒂。 这是怎么回事? 他坐在主位,扫了他们三人一眼,却没有询问,直接开口,“考验已经过了半年,你们做了什么,成果如何,我都有目共睹。” 除却顾嫦缨和顾鸿,顾钧瞬间挺直了腰杆,精神一阵。 这是要宣布继承人了! 顾炎盛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钧企图家主之位许久,如此反应情有可原。 可顾鸿如此平静是为何?顾常先前也显露出她勃勃野心,为何毫无反应? 难道一个彻底放弃,一个胸有成竹? 顾炎盛一头雾水,他今日才闭关出来,来不及找二长老了解最近顾家发生了何事。 可很快他就抛到脑后,想着顶多是三人反目成仇,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他开口,“我已触摸到元神期的门槛,打算在梧桐林跨入地境,届时你们其中一人有机会观摩学习,认真领悟其中玄妙,对你们修炼一途有利而无害。” 顾嫦缨沉吟,而顾钧掩在宽袖下的手却是激动的微颤着。 是了,肯定是了! 有资格观摩父亲踏入元神期的,唯有未来的顾家家主! 他筹谋二十多年,眼看过了而立之年,这一切终于要有了回报。 顾炎盛站起身,“两日后正丑时,顾常,你到梧桐林后见我。” 顾钧欣喜不过刹那,在顾炎盛说完的下一刻,他脸上的笑意陡然皲裂。 “顾常?” 他彻底维持不住狰狞,“父亲,您竟然选了顾常?您怎么能选顾常!” 他踏前一步,终于忍不住爆发,“您可知顾常不如表面这般,他……” “够了。”出乎意料的,竟然是顾炎盛先开口呵斥他。 “你们二人,你毫无武道天赋,这辈子怕是难得踏入地境期,自是要将这个机会让给弟弟,你作为兄长,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顾钧恨不得咬碎了牙,父亲还在装傻! 难道他会傻到不知他的言外之意吗? 顾钧不甘心的开口,“难道这些年孩儿所做的努力都是无用的?从前在您心里比不过顾鸿,眼下再是输给顾常,就因为所谓的武道天赋?” 他惨然大笑,笑声皆是悲色,“既然如此,您从以前开始就不应该给我任何希望!” 顾炎盛欲离去的脚步一顿,先是看了顾嫦缨一眼,竟难得缓和了语气,走到顾钧身旁安抚。 “不要多想,这两日,你多保持府中事务。” 他意味深长道,“毕竟,你仍然是我的长子,而顾鸿将来也要多要你照拂啊。” 顾钧沉浸在悲愤之中,丝毫没有听进去。 而从头到尾沉默的顾嫦缨,眼眸却是微微眯起。 第40章 屋子里住的是谁 顾炎盛在堂中那番话,乍一听像是决定了顾家未来的掌权者。 可顾嫦缨却笃定他模糊了真相。 表面给予所有人错觉,借此掩盖他背后的真实意图。 梧桐林…… 顾嫦缨自顾炎盛说出这个地点的瞬间就开始留意警惕着,毕竟这是原着中一个关键节点。 安边府有一林地,唤作梧桐林。 传说灵气在这方天地初开之时,上古神兽并未陨落,一头古凤路过安边府,察觉这里栽种着大片梧桐林,便择良木而栖。 至此传说代代流传,便成了梧桐林是上古凤凰栖身之处。 古凤是否存在未知,可那一滴凤血定然是珍兽留下的至宝。 梧桐为阴木,此为阴月,顾炎盛选择的时间又是阴日阴时,阴气最盛之间。 他挑这么个良辰吉日,难不成要做法? 顾嫦缨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只是让张齐派人盯着顾炎盛。 可偏偏,意外发生了。 轰—— 一声巨响打破了清晨中的静谧。 天蒙亮,一名男子带着几名武者,手持武器气势汹汹地冲破顾家大门。 “顾炎盛呢?给我出来!” 顾炎盛在屋子里听到下人仓皇的禀报后,披上外袍,神色阴郁的出现在正堂。 主坐上坐着脸带刀疤,面部棱角粗犷的大汉,他歪着身子,两腿舒展着交叠搭在扶手上,嘴里对着正堂装潢煞有其事的点评着。 “嚯,这里倒是装潢的人模狗样的。” “顾家看来混得还不错?看来得让顾炎盛那家伙多掏点东西出来……” 顾炎盛恰好听到他那番话,脸色一黑,高声呵斥,“无端闯进顾家,你找死不成!” 那刀疤大汉倒仰着头,“哟,这不是从龟壳里缩出来了吗?” 他站起身,整个人吊儿郎当的,“顾老乌龟,这么多年不见,你看起来老了不少。” “王默?” 顾炎盛认出眼前的男人是谁后,眉头深深地皱起。 数十年前,王默还是一个帮派的副帮主,若非他主动寻衅,导致自己间接惹上整个帮派,他也不至于被迫在安边府冒头。 “十年没见,你不是待在陈家中当你的长老,来我这闹什么?” 王默与顾炎盛是旧识,他嗤笑一声,“是,所以我作为陈家人登门自然是兴师问罪。” “我陈家两位少爷无故身死,你顾炎盛是不是得给我们陈家交代?” 顾炎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顿时气怒,指着他怒骂,“你给老子滚!” “你算个屁陈家人?”顾炎盛一改从前模样,像是极度厌恶眼前的男人。 “以前仇我没找你算,结果你今天又是踹我顾家大门,又是跑来我这里说胡说八道?” “你伺候的少爷死不死的跟我顾家无关,王默,你要是真过不的耐烦,我今天就可以杀了你!” 顾炎盛气急,王默抬起双手‘唉’了两声,后退数步。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他坐在一侧的梨木椅上,拍了拍手,身后武者中有一名枯瘦的老者走了上来。 “此人修习的秘法可从残缺的尸身提取血肉追寻剩下的部分。” 王默抬眼,幸灾乐祸的看向顾炎盛,“原本只是抱个希望,若是尸骨无存我们也没办法不是?” “没想到啊,秘法一使,那血气化作千丝万缕的线汇聚一处,你猜是哪里?” 他看着脸色愈发铁青的顾炎盛,抚掌大笑,“竟然是你顾家!” “陈家一夜之间两位少爷身死,众说纷纭几乎成了一桩玄案,没想到幕后凶手安然地处在漩涡中心,啧啧啧。” 顾炎盛几乎暴怒,他拍碎身侧的高茶几,碎木四溅,片片裹挟着真气直逼王默眉心。 王默嘴角一咧,腰间狼牙刀拔起一刀斩出,那些碎屑在猛烈的罡风下化为粉末,他反手将刀背架在肩上,“哟,何必如此生气?” “你以为我是耐着性子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顾炎盛眸中杀意毕现,“擅闯顾家,污蔑我顾家名声,算上过往种种,你今日来了,就别想走了!” 王默却一点都不急,他抬手一招,身后武者抬着白布覆盖的担架,布下隐约有一道人身的轮廓。 王默揭开,竟然是被保存完好的陈通半截尸身! 他示意老者,老者两指提取陈通尸身上的血肉,那具肉身肉眼可见地干瘪了些许。 老者将血肉点在眉心,顾炎盛在一侧厌恶的看着,可下一瞬,他脸色骤变—— 那血肉居然化作细长的血线,丝丝缕缕地飘向后院的方向! 顾炎盛拔脚就往后院赶去,看到那条血线牵引的是谁的住处时,他脸色阴沉的宛如能滴出水来。 顾钧? 怎么能是顾钧! 顾炎盛脑中嗡鸣一响,他就算怀疑顾常,甚至怀疑丹田尽废的顾鸿,怎么都没想到是他的长子顾钧。 顾钧行事分寸有度,又是从小在他跟前长大,他的行事作风自己了如指掌,比起顾鸿和不知底细的顾常在某种程度上更得他的心意。 “哟,这是顾家的哪位少爷的住处啊。” 王默出现在他身后,咂舌嘲笑,“顾炎盛,你的儿子跟你可半点都不像。” “你龟缩顾家数十年,连家事都扔给儿子打理,你儿子倒是胆大包天。” “说吧,你家哪位少爷啊吃了熊心豹子胆。”王默摩挲着下巴,“也不知用什么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能潜入陈府将人杀了。” 见顾炎盛脸色黑沉不语,王默陡然转变了神色,“顾炎盛,你别忘了,只要陈家那一位在,还没有真正的灭绝!” 顾炎盛忽而转头盯着他,“你想拿我儿的人头邀功?” 王默冷笑,“怎么,你三个儿子,少一个顾家又不是没人传宗接代。要是等陈惊云亲自杀上门,你顾家损失的可不只是一条命。” 他举起大刀,刀锋指向顾炎盛,“顾炎盛,我现在杀不了你,但陈惊云可以,云澜山庄也可以。” “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这屋子里住的是谁?” 顾炎盛握紧了拳头,手臂因压抑心头的愤怒隐隐颤动,他咬牙切齿,字句像是咬碎了一字一句剥吐挤出。 “是顾常。” 第41章 我会亲手送到夜南朝手里 二长老匆匆赶来,了解前因后果后,恰好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他看了看众人身后大少爷的屋院,又对上顾炎盛朝他投来警示的视线后,心头一紧。 这……家主难不成是要把小少爷推出去顶锅? “顾常?你那个私生子?最近听说他在安边府混得风生水起,还清剿了凌峰山匪寇博了不少名声,这样的人好端端杀陈家少爷做什么。” 王默奇了,怀疑地看着他,“老东西,你莫不是随随便便推个私生子在诓我?” “王默!”顾炎盛怒吼,“你不要欺人太甚!” “好好好,反正我有一个交代就行。”王默无赖地抬起手,“那就烦请这位伟大的父亲把自己儿子交给我处置。” 顾炎盛紧抿了唇,“可以,但是得明日。” 王默听完,眼神倏然危险的眯起,“怎么,你又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他需得先在顾家宗祠除了名,以示与我顾家今后毫无干戈我才能放心交给你。” “啧啧,虎毒尚不食子,你顾炎盛倒是狠心。”王默看了他许久,“明日我定会上门亲自要人,若是交不出人,不止安边府都会知道你顾家干的‘好事’,云澜山庄那位想来会很想见你一面的。” 带人离开后,王默忽而停下脚步,脸色沉沉,“去,盯着顾炎盛,若是他要什么异样,及时通报给我。” “我倒要看看那老乌龟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清晨怎么回事?”顾嫦缨问着刚从外头回来的张齐。 她从早上就接到顾炎盛传下来的命令,除却下人,她与顾钧顾鸿被勒令留在屋内不准踏出门口一步。 张齐打探了一圈回来,脸色苦恼,“小少爷,今日一事只有老爷和二长老知道,没有人能打听出来。” 顾嫦缨静默良久,在想着要如何去打听出早上发生的事时,一阵清风荡过,少年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想知道清晨顾炎盛见了谁,又说了什么?求我啊。” 她循着风声来源转头的刹那,千寻的面孔骤然倒着逼近,两人距离不过数寸。 千寻本想着从房梁上倒挂吓她一跳,可猝不及防对上顾嫦缨放大的五官,脑子一白。 他耳廓陡然染上一层绯色,左看右看怎么都不得劲,这一慌下真气一泄,身躯晃晃悠悠,整个人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顾嫦缨:“?” 她看着坐在地上揉着脑袋龇牙咧嘴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朝他伸手,“没事吧?” 千寻下意识伸手,可指尖触碰到了柔软的触感时,像是有股电流蹿得进去。 他又是一阵慌乱的向后蹿地避开,挠脸颊揉耳朵,就是不看她。 顾嫦缨不解,“你就这么讨厌我?” “没有,不是!”千寻下意识回答,可说完他又觉着不能,只觉得这股别扭劲实在让人难受,可他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于是嘴硬着转了话题。 “你不是想知道顾炎盛见了谁?” 顾嫦缨眼神一亮,“你知道?” 千寻错开眼嘀咕,“没一点好处就想让我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我仓库里的金银珠宝你随便挑?” 顾嫦缨开口,得到千寻面无表情的回复后,她想了想,转头吩咐着。 “张齐,你让厨房午膳变些花样多做些肉。” 张齐领命,千寻面色倏然转晴,开口道,“早上一个自称是陈家长老的打了进来,说查到杀害陈通的凶手就在顾家里面。” “凶手?”顾嫦缨手指抚过桌上的素笺,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查到的?” “来的人里头有一个怪老头,有一秘法,能以血肉为引子寻残存尸身的所在处,说什么能找真凶。”千寻不屑。 “要我说这顶多只能算找尸体,若是头在荒郊野外,难不成还能说那头跟身子分家自己滚到那里去的?” 顾嫦缨一听就猜到了结果,“然后就找到顾钧那儿?” 千寻这个时候倒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是啊,陈家人要求顾炎盛交出凶手,顾炎盛答应,明日亲手将人交出去。” 顾嫦缨以为自己听错了,表情有些怪异,“顾炎盛要把顾钧交出去?” 这太阳是打西边起,还是顾炎盛比她想象中的还怂? 千寻那神情愈发不怀好意,“我说他要交的人是顾钧吗?” 在顾嫦缨瞬息猜到结果的同时,千寻开口,“是你啊,顾小少爷。” 他双手抱着,好整以暇的看她,“都不知该说顾炎盛心狠手辣还是你顾常太过可怜,他为了保住顾钧,硬是指着他屋子说里头住着你。” “你一个私生子,做得再出色,不还是被他随手抛弃的弃子。” 顾嫦缨目光一闪,注意力却在他另外一句话上。 “你方才说……顾炎盛明日才将我交出去?” 正常人知道自己被血亲出卖,不应该是竭斯底里大叫怒骂?千寻目光古怪,以为她被打击得开始思维涣散了,“是,原本那人当场就要拿人,可顾炎盛一直坚持明日。” 说着,他似乎觉得自己看热闹的态度有些过了,难得生出一点怜悯之心安慰,“说不定交出你只是表象,他这是故意推迟时间,打算安排你连夜跑了呢?” 顾嫦缨瞥了他一眼,语气凉嗖嗖的,“我要是跑了,你背后那两位第二天就能拎着我的人头回来。” 千寻恍然,猛地一拍脑袋,“对啊,我是来监视你的,我怎么能撺掇你跑呢? “你可不要我哥还有言如哥说啊……喂?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顾嫦缨没有理会他的话,视线落到窗外清扫落叶的婢女,阶台被泼了水洗得湿漉。 天色阴沉得很,连吹过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原本深红娇艳的花被打湿在地里,被竹枝芒草制成的扫把卷着泥扫去。 她垂眸,敛住眸底幽凉眼波。 顾炎盛推迟到明日,定然与正丑时唤她去梧桐林要做的事脱不开干系。 “顾家事变?”顾嫦缨冷笑,她虽然不记得原文让顾家生变的到底为何事。 但是她不介意做那桩事变的推手。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顾炎盛仍执意推她送死,那也别怪她不客气了。 “放心,你日后不必再监视我了。” 顾嫦缨难得回了千寻一句。 他一愣,就听到她道,“我答应给夜南朝的东西,很快就会亲手送上。” 第42章 他不配,那我呢 正丑时,顾嫦缨准时到梧桐林。 此处除了一座荒凉的亭子,旁边盖着一座破败的庙,庙身刻着凤凰翱翔九天的图样,香鼎上残留着结了蛛网的陈年短香,此外比起荒郊野岭别无二致。 顾炎盛负手而立,听到身后脚踩碎枝的声响没有回头,“你来了。” 顾嫦缨语气悠悠,浑然像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父亲放着好好的练功房不闭关,偏生选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踏地境晋元神的条件何时变得如此刁钻?父亲别是练了什么歪门邪道的功法,给人诓骗了。” 顾炎盛半点问候都没听到,顾嫦缨那毫不恭敬的语气就从身后传来,他拧眉回首,本想呵斥几声,想想等会儿发生的事情,很快就释然了。 “顾家功法乃先祖传承,自是与其他寻常功法不同。” 他手腕一转,一股真气从他掌心轰出,原本沉厚枯杂的枝叶残花霎时无存,被覆盖的真相在她面前彻底显露。 偌大的地面雕刻着纹理繁杂的法阵,上有如方块交叠的奇异符文,只一眼便感觉有厚重古朴之气扑面而来。 顾嫦缨心下一震,“这是什么?” 顾炎盛在这一瞬抛下过往沉肃的模样,眸底皆是疯狂的热切,朝着顾嫦缨张袖一示。 “世人皆说梧桐栖凤一事不过谬传,可世间若无凤凰,何来凤血!” 他划破指尖,从眉心开始沿着鼻梁画下,最终落在眼角处,墨红的血霎时凝固,仿佛一簇将燃的火焰从他右眼炙热欲出。 顾炎盛竟是将凤血伪装成眼球藏在脑袋中! 那以血绘制的图案应当就是他隐藏的秘法。 顾炎盛取出凤血,那层伪装褪去,他的右眼顿时空洞无一物。 “待我到阵法中央打坐运功后,你便以一血融入凤血,再以真气催动血气入我体内。” 他交代着,那视线像是恨不得盯穿顾嫦缨,“这对我至关重要,若是中途出了岔子,一切都完了。” 顾嫦缨瞟了眼在空中还能以液状浮动维持的一团发着殷红光泽的血,淡问道,“如此重要的事情,父亲为何会交给我?” 顾炎盛皱眉,“你还不明白我为何独唤你一人过来?自然是将你视作顾家未来掌权人培养。” “今日发生的事我们顾家的秘密,除了我之外无人得知,如今多了一个你。” 他经过顾嫦缨身旁时,压低了声音,“务必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二人相互背对,在顾炎盛踏入阵眼时,顾嫦缨忽而发出笑声。 像是嘲笑他话里的荒诞,又为原主感到悲哀。 顾炎盛心头一跳,有股不妙的预告,他连忙回身,一眼就撞上顾嫦缨那道幽凉森冷的视线。 仿若沉在深渊底碎裂的玉玦,顾嫦缨的气息似乎融在梧桐林里,那深色锦袍为她整个人镀上一层冷锐的肃杀。 她开口,像绵延冰川浮动的冰击撞,让顾炎盛身形猛地一颤。 “既然如此,父亲为何要让我代替顾钧去死?” “你——”顾炎盛脸色终于一变,空气中骤然传来一道长笑打断了他。 “哈哈哈,自然是因为他将你视作无关紧要的棋子。” 一道身影凌空翻越,突然落在二人面前。 那道蜿蜒的刀疤从额头延伸到耳廓,王默手持大刀,眸底精光闪烁,贪婪的在顾炎盛手中那团凤血上流连。 “凤血?这种罕见的宝物居然存在这世上!真是天助我也!” “听闻拥有这凤血者可登仙路,这成仙的滋味如何,不如我替你试试?” 顾炎盛额头青筋暴起,几乎是咆哮怒吼,“王默,又是你要来坏我好事!” 王默邪邪一笑,手里的金环大刀高高扬起,杀机毕现,“反正我坏你好事的又不止这一件,坏下去又何妨。” 两人交缠打斗许久,只闻得飒飒风声,结果竟然是王默落得下风。 顾嫦缨也是第一次看到顾炎盛出手,他不用任何武器,全凭对于强大力量的控制。 二人交手数十招,王默几乎是拼尽全力杀得眼红,顾炎盛却有余力,他频频看向天色,面上逐渐焦躁不耐。 忽然,他双掌如拥日月,左臂后屈,以极其恐怖的掌力轰碎半截金环大刀。 王默冷不防地受了一击,那掌力竟透过大刀直接轰到他嘴里,满口黄牙悉数碎裂,半张脸血肉剥落鲜血淋漓,骤然拔高的惨叫声回荡在梧桐林中。 “大摔碑手?” 顾嫦缨阅遍典籍,一下就认出了这是善禅院的七十二绝技之一。 在原着里,大多参照现实的门派功法,善禅院对应少林,也就是说,顾炎盛昔日竟是善禅院出身的和尚? 善禅院收弟子极其严苛,必须自幼收养,且评天赋心性,能修习七十二绝技的,必然是内门弟子。 她好似第一次看清这个素日不闻不问的顾家掌权者。 顾炎盛手起手落间便取了王默的性命,他转向顾嫦缨,踏步向前。 “大摔碑手这一式我原本不想使用,可时间紧迫,由不得时间浪费。” 他一边说着步步逼近,浑然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顾常,你要怪只能怪你母亲。” “我厌恶一切在我掌控之外的人和事。若她不对我因隐瞒怀了你的事实,她或许能活,你也能如顾钧顾鸿般在我身旁长大。” “可惜,她用尽手段骗了我。你肖像其母,自回安边府,我竟是半分都看不透你。” 他抬起掌,面无表情的说道,“原本想让你以血肉慢慢献祭凤血,王默那不知好歹的蠢东西突然闯出来打乱了我的计划,如今一切也由不得你了。” 顾嫦缨冷笑,“你果然没安好心,为了保顾钧顾鸿,你倒是装作一副慈父的模样。” 顾炎盛身形一顿,“你既然早已察觉,为何还会过来?” 这也是他心头倍感怪异的原因,这个小儿子既然知道自己的处境,为何依旧如此平静? “若你是在等王默搅局,可惜,一个小喽啰还不配让我大动干戈。” 正在他欲动手时,变故又是横生不断。 “他不配,那我呢!” 一名五官寻常,气势低调的几近于无的男人从雾中走来。 顾炎盛本极其不耐,却在看到来人时,眼睛一直,青白的脸在月下如见鬼差。 第43章 梧桐林之变 那男人脖间拢着松散的白巾,随着他每一步走动,白巾掉落,露出大片褶皱骇人的旧疤。 他周身可怖的气势节节攀升,乍然从聚气期一跃跨入元神,脸色变得狰狞。 “顾炎盛?不,顾岩,我找你整整数十年啊。” “你这个佛口蛇心的邪僧,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昔日你偷盗善禅院住持献给太子殿下的稀世宝物,更是诓骗我兄弟深入秘境,以我们血肉为饵祭祀你手中凤血。” 太子殿下?继发现顾炎盛的身份后,顾嫦缨又是惊诧一番。 她想到千里千寻那日的描述,眼下此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他是太子殿下麾下青龙军的将士! 青龙军为精锐军备,守护未来王储,隶属东宫麾下,哪怕最弱者都有地境元神期的实力。 他们十年如一日的淬炼肉身,更是在战场上厮杀而出,实力超出同阶武者一截。 “你叛离善禅院,诱杀我青龙军将士,难怪我们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你,原来你竟是借着这宝物藏在安边府龟缩起来了。” 他脸色愈发狰狞,那仇恨的视线恨不得将顾炎盛嚼碎殆尽。 顾炎盛惊慌之后,知道事已至此,一切已成定局。他冷睨,“上古流传的稀释珍宝,得知可登仙!若没有我,你们其中已有人动了邪念,你们注定无法将宝物完整的献回东宫。” “比起便宜那些废物,不如交给我物尽其用!”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多久?我屠杀了千名初始境的武者才将其凝练成形,不至于随着天地消散,更是寻得此地,等候吉时,只为了一步登天!” 顾炎盛神色阴鸷,“现在,你却也要来妨碍我?” “妨碍你的不止是我。”男人冷笑,他指着顾嫦缨,“你可知是谁将我引来,就是你的亲儿子。” “当初你背叛我们,如今也被自己的血脉背叛,真是天道好轮回。” “如今,是该你血债血偿的时候了!” 就在这个武者动手的时候,顾嫦缨也动身了。 顾炎盛险险避过那人的长枪,却差点被顾嫦缨一剑刺中眉心,他满面通红破口大骂,“竖子尓敢!” “竖子?我是你祖宗!”顾嫦缨回骂,手中长剑突然消失,随即出现在她掌心的,竟是一柄千机弩! 弩身运作,连绵不断强劲的箭势如漫天细雨带着无法忽视的杀机袭去。 这可是她专门寻来用这对付顾炎盛的,这堪比黄级武器虽然只有一次性十分可惜,但能给顾炎盛添堵,也不枉费她花重金买下。 顾炎盛抬手化出真气抵挡,可他如何同时抵挡住来势汹汹的两人? 他体内的真气几乎消耗殆尽,七十二绝技他并未学全,光是一记大摔碑手,他便练了整整十年。 避无可避的生死之间,顾炎盛口吐精血于掌心之上,原本颓然的掌风再次携着锋锐的真气,他几乎将武者最精华的气血凝于一处,带着鱼死网破的心轰然砸向二人! 若是成功,顾嫦缨或那个武者二人之间不死也残。 顾嫦缨没想到他如此果决的就打算拼命,身形急速后退。可顾炎盛偏偏杀疯了一般,径直冲向她,一副不灭了她不罢休的模样。 就在这时,那种熟悉的强烈的即视感又再度出现。 “呵,你一个小小聚气期武者倒是胆大包天,胆敢搀和进地境的争斗之中。” 男子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嘲意,伴着熟悉的银铃声在梧桐林中回荡。 顾炎盛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打断,他彻底暴怒,反掌直接轰向声音来源。 那气势汹汹的一掌轰出,竟突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又是一声笑。 在场的三人被这看似寻常的一声笑震得手臂发麻,不由截断了招式,齐刷刷抬头。 只见男子着一袭华贵银白月钩的锦衣临空蹋来,宽大衣袖翩然荡起,来人似九天下凡尘而至,容颜如海月尽头初升的玉辉光桦绝代,那凤眸绵邈,竟是轻飘飘望了顾嫦缨一眼。 顾嫦缨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十分眼熟。 直到顾炎盛比她更不可置信的喊出一声,“昭南?” 哈? 顾嫦缨的神情骤然皲裂。 她发誓,她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都没什么能让她失态成这样。 这种失态的状况包括她发觉未来的魔道巨枭竟是反串,而反串的伪老公还深情款款的喊出他的伪装名。 偏生夜南朝面无表情,只是一睨,顾炎盛住了嘴。 那武者惊骇的回望,看到来人时瞳孔一缩,像是看到这世间极为恐怖的东西。 “是你!” 没等他惊呼完,就见夜南朝缓缓抬起手,似有一道银线自指尖刺出,火焰沿着线般凭空点点燃起。 仿佛火剑劈开夜色的幕布,极其炙热的温度燃得周遭气流也跟着焦灼扭曲。 一个呼吸间,那武者竟尸骨无存,骨灰化作堙粉消散在空气中。 夜南朝淡淡开口,“朝廷的狗居然敢出现在我眼皮底下,简直找死。” 何其恐怖的场景? 武者血肉筋骨绝非凡人多比拟,究竟是多强大的实力,才能让人一息之间尸骨无存? 顾嫦缨怔怔凝望,毛骨悚然。 夜南朝的火光极盛,被短暂照亮的这一方如同白昼。他容颜在极盛下又霎时掩在月下黑夜中。 顾嫦缨悄悄退了一步,却被夜南朝敏锐的察觉了。 她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谨慎开口,“凤血在他身上,还未被吸收。” 顾炎盛一听,脸色惨白。还没等他问出什么,夜风吹拂的那一刻,顾嫦缨又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眼前猝然焚烧殆尽。 顾炎盛顶着满江湖的追杀,不远千里隐姓埋名来到安边府,半生隐忍谨慎的算计,到头来旁人只需要一个念头,他什么都没得到就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结局。 空气里残存着骨灰混浊的气息,她脸色微白,只觉得眼前容貌昳丽的人是她目前为止见过最为强大的人。 哪怕是云疆除却他的所有人加起来,包括姜一刀这些人物,好似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先前不见得你害怕,怎么这会儿紧张起来?” 第44章 江湖不必再见 夜南朝沉在梧桐幽僻的阴影里,那张如神只雕琢的容颜满是探究。 褪去女相的他整个人好似多了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像是白玉桥尽头九天之上遥遥相隔的存在。 可偏生那凤眸流转间多情,顾嫦缨冷静地把持着意志力,声音有些发僵。 “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 夜南朝伸手,那团浮动在空中的凤血原先极其抗拒,最终仍是落到他手心。 “这凤血倒是没让我白跑一趟。” 他打量着,吸收任由那团血融入皮肤。他忽而看了顾嫦缨一眼,像是思索着该如何处理剩余的猎物。 “所以,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你知道云疆,也知道我等来历,更是知晓了我的存在。” “我让人打探过你的经历,自幼被赶到矿山,无人培养帮扶,被人欺凌无力反抗。” “半年前被召回安边府后,不但知道我们的身份,居然比我还知道我更需要什么东西。” 夜南朝凑近她,语气轻淡,却饱含杀机。 “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杀了你比较好?” “将你的魂魄一层层剥离,看是你是什么山野精怪附身,还是大能者转世?” 顾嫦缨从未觉得神经如此紧绷过,还没等她绞尽脑汁想出一条生路,就听到夜南朝骤然变了语气。 “算了,看来你这些时日让我看了不少好戏的份上,饶你一命。” “日后我还盼着你给我演一场更热闹的大戏。” “小家伙,不要让我失望。”夜南朝目光含笑,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从你口中透露出你不该透露的东西。” 顾嫦缨深吸一口气,“放心,我还想多活几百年,不会提前想不开找死。” 夜南朝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亦或者他有绝对的自信能随时捏死她这只小小蝼蚁,身形很快在梧桐林中淡去。 许久,顾嫦缨揉了揉发僵的脸颊,因心跳如擂鼓而僵硬的四肢慢慢恢复了平静。 并非她害怕,而是面对这般天堑般强大的武者面前,身体的本能所致。 她长叹一口气,确保不会有意外再生后,准备离开。 藏在胸口的血玉佩忽然飘出,指引她前往阵法中央。 “?” 顾嫦缨脖子被玉佩的力道强行往阵法带去,她站在阵法里,毫无反应。 顾嫦缨感受着玉佩传来焦灼的热度,沉吟一会儿,划破掌心,以手按在阵法之上。 那阵法纹路竟散发出金芒,随后化作金粉漂浮于半空,随着粉末数量增多,阵法上的纹路慢慢消散。 那粉末最终凝聚成雏鸟在胎卵中刚成型的模样,融入到顾嫦缨心口之中。 顾嫦缨甚至都没来得及抓住它,血色玉佩上散发的热量正在逐渐消退。 “这是什么东西?”顾嫦缨以手感受心脏跳动,在里头又多了一样‘活着’的东西,它占据着心脏,接替心头血的流动交换。 汩汩流动的血液似乎掺杂着金色的碎屑流动,顾嫦缨只觉得有几分熟悉。 等等? 脑海迅速汲取着记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原着中存在着天级之上的宝物,称为洪荒,若她没有猜错,这枚凤卵在原着中评定为天级之上,洪级之下。 无他,此物有肉白骨之效,只要重伤不死,她血肉便可在极短时间内进行修复。 而最让天下人趋之若鹜的,便是传闻中它可作为武者的第二条命。 哪怕你尸骨无存,凤卵亦能重塑身躯,堪称奇迹。 只不过这只是口口相传的谬闻,但天级之上的宝物,谁人不垂涎? 这凤卵似乎在未来于江湖中掀起一股争夺的腥风血雨。 哪怕是大派的隐世高手为了争夺此物亦倾巢出动。 “可这东西不是到中后期才会出现?”顾嫦缨有些不可置信,她此刻感觉极其不真实,“原来此物竟是从安边府发现的?” 顾炎盛研究凤血数十年,找到安边府留存的阵法,最终只能想到汲取凤血之力。 他研究半生,却是忽视触手可及的最大机缘。 “真是上天厚爱。”顾嫦缨不由心头大喜。 这乱遭的局面居然还能让她捡漏,这泼天的运气,她可得好好接着。 “若非这血玉佩指引,又让我误打误撞,只怕我也会眼睁睁看着这机缘从手里溜走。”顾嫦缨愈发对这玉佩好奇,可第六感告诉她,还不到让她知道真相的时刻。 趁着天未亮,她回到顾家,第一时间便是搜刮顾炎盛的书房。 “化血慈悲玄功?” 原本只是想查查顾炎盛还有没有隐瞒的东西,结果一本被藏在空间密匣的功法被她深挖出,她翻开一看,越觉神异。 瞧着像善禅院功法,可其间招式狠辣,颇有几分擒拿手的意味。 其势之锋锐,可撕裂人体骨骼,更甚至坚硬之物,恰好弥补顾嫦缨失去武器之后赤手空拳的招式。 收拾完一切,她找来了张齐。 “顾炎盛已死,顾家不可多留。” 张齐瞳孔一震,他看着顾嫦缨,昏黄烛光只照亮一室狭窄,照过她眉宇黑如乌木。 屋外新月如钩,只听到她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如今顾家只剩顾钧和顾鸿相争,无论他们谁上位,顾家时日无多。” “我仓库还剩不少东西,你拿着它们隐姓埋名离开安边府,越远越好,那些东西足以让你娶妻生子,安稳度过一生。” 如王默所说,陈家人并未死绝,只要陈惊云回安边府,他定会发现陈家事变定然与顾家有关。 哪怕真凶不是顾家任何一人,可是真相届时对他来说或许不会有多重要,他要的只会是一个交代,给陈家,给安边府的交代。 顾家已经失去主心骨,凭借一个废掉的顾鸿,和空有心计的顾钧,注定走不长久。 张齐怔怔看着顾嫦缨,心绪翻涌。 随即她将一个檀盒交给张齐,“走之前把这个东西给顾鸿,告诉他,我答应的事情从不食言。” 张齐结果,隐约听到里头有活物蠕动湿濡的声音,立即想到了什么,郑重的点头。 他欲言又止,眸底闪过几分难言的不舍。 “小少爷要离开安边府了吗?” 他心情有些复杂,直到回安边府之前,他从未把这位年轻稚嫩的小少爷放在眼底。 而后他展现出的一切,不论胆量能力亦或者修炼天赋,无一不让他臣服。 “天下焉有不散宴席?况且你我二人当初不过是场交易,我承诺你的,在今日也同你兑了现。” 顾嫦缨看着他,留下张齐终身都难以忘记的话—— “日后,江湖不必再见。” 第45章 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无论哪个地方,都有一座汇聚江湖的情报组织。 其间有个搜罗天下情报组织唤做八方客栈,以客栈的形式开遍大江南北,无数势力曾想拉拢客栈背后的主人,却无一得手。 此人信息网如蛛丝星罗密布地遍布江湖,本人却神出鬼没,像个泥鳅一样东奔西走,江湖人尊称其一声八掌柜。 客栈里人声鼎沸,比起寻常吃饭的地方,八方客栈热闹的更像是市集,偌大的地盘竟像是摊贩子摆摊,喧嚣热闹。 二楼以上设有隔音石隔绝外界的空间,通常供以需要进行更高一层次交易的武者。 错落的人群接踵擦肩,每个人从装束到神情到站姿各有不同,只是这些人目光总是频频地投向一处。 每次望去,眼中总有一抹惊艳之色。 一片嘈杂之中,唯有一方桌前坐着身姿纤娜的少女,五官若神笔精细描摹,玲珑身段中,有恰好好处的起伏亦有盈盈一握的窄。 少女身旁宛若一片净土,所有带着惊艳痴迷,亦或审视打量的目光于她来讲宛如隔绝在外的空气。 她兀自拈起茶盏浅浅一啜,仪态矜贵却不失江湖气息,仿佛不是坐在喧嚣的客栈,而是在水光潋滟的湖水亭中熏香品茗。 此人便是换回女子身份的顾嫦缨。 稍微散发些武者气息驱赶总不时凑上前来搭讪的苍蝇,她从袖子拿出一颗银锭子放在桌上。 一瞬间,有不少目光齐刷刷地望来。 远处一阵骚动,随即一年轻男子拂袖,拨开身后掐着他衣角的手,以胜者的姿态自信走向顾嫦缨身前。 “姑娘,在下唐尉,江湖风闻线人,整个燕郡,无人消息比我灵通。” 身后似有线人愤愤骂他无耻,唐尉微笑,不动声色的挡住顾嫦缨看向他身后那堆如狼似虎的同僚。 顾嫦缨指了指那银锭子,“听闻通往安边府途中有座凌峰山,山上匪寇盛行,可否告知我那帮匪寇的实力。” 唐尉见她气度不凡,便下意识以为是哪个大派出山历练弟子,“姑娘可是要去剿匪?” 顾嫦缨几不可见的点了头。 “姑娘来的可不巧,那帮匪寇一个月前就被清剿了。” “听闻是当地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姓顾,名常。” “顾常?”顾嫦缨假意感兴趣,屈肘搭在桌前,身子微微向前倾着,“他今年年龄几何,可是名高手?哪个大户人家?” 那唐尉却突然叹了气,摇摇头,“姑娘打听他也无用,这人犯了事,逃了。” “犯了事?”顾嫦缨眸底暗光一闪,面上一派天真模样,“既是清剿匪寇的英雄,怎会与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唐尉道,“安边府有两家地头蛇,一为顾家,二为陈家。两家明争暗斗多年,陈家忽然出了一个大派弟子,地位一跃而上,至此霸占着安边府龙头的地位。” “那顾常本为被贬到偏远矿山私生子,只因顾家要选未来的掌权人才被唤回,此子野心勃勃,要与那两位长兄争高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短短半年一跃他们头上,风头无二。” 唐尉不愧是江湖风闻之人,讲起话来同说书一样头头是道,“而后陈家两位少爷突然离奇暴毙,听闻有能人异士查出凶手就在顾家中。” “消息传到入大派的长子耳中,那人两日前就赶回了安边府,冲上顾府问罪。” “结果只见两位少爷,却不见第三位。” 唐尉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听闻那小少爷就是幕后真凶,无人得知其用了什么手段,也无人知晓他逃到哪里去,反正他高悬赏通缉令遍布整个燕郡,多少人盯着他。” 说罢,他感慨一句,“不知这位小少爷能够撑多久呢。” 安边府内,陈家留下的人披麻戴孝,在别院布置的灵堂里烧着金纸。 火光舔卷着印着金粉的一角,纸的边缘燃起火光后开始卷曲发黑,最终化作余烬四处飘散。 陈惊云踏入院子时,那原本就安静的空气仿佛多了一层沉甸甸的东西。 绣着精致云纹的铭黄衣角随着动作微微一晃,那清冷的面容让人辨不清所思所想。 下人们不由觉得紧张,这位大少爷自幼便于旁人有巨大的鸿沟,不论是性情,还是他那武道天赋。 虽说他离家数年,可这气势却越来越让人害怕。 “把这些都撤了。”陈惊云一开口,所有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陈家最后一位长老瞪大了眼,“这……” “死在自己家中的废物,有何资格受人祭奠?” 陈惊云目光冷淡地落在灵堂前的两座棺材前,从他嘴里吐露出来的话却让人无端寒凉。 “开棺。” 若放在外头,他的举止已然够惊世骇俗。 可如今陈家唯一的话事人只剩下他,底下无人敢吭声,匆匆将棺材抬起来。 那抬棺的下人只下意识一瞧,脸色一白,惊呼出声—— “怎么没了?” 众人上前,除却陈通的棺材留有缝补完整的尸身,另一个棺材却是空空如也! 陈家那位长老骤然变了脸色,“怎么会!二少爷的尸身是我亲眼看着抬进去的!” 陈惊云抬手,所有底下不安窸窣的猜疑刹那止在这一瞬。 他走到空棺前,甚至都没多看陈通一眼。 陈家长老旁的小厮忍不住,嘀咕道,“不是说大少爷与小少爷关系很好?小的怎么看不出来……” 长老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小厮立即脸色讪讪的住了嘴。 “你确定陈棘死了?” 陈惊云落下视线,那长老一激灵,连忙拱手,“大少爷,千真万确,当场确定的气息,那天所有人都瞧见了。” “瞒天过海的蠢招,也就你们这帮蠹虫瞧不出来。”陈惊云冷漠至极的面容流露出一丝冷意,让人望而生畏。 “听说陈棘只留下你和那个死去的长老?”陈惊云转身,他背后是阴沉欲雨的天,黑瓦白墙绵延的宅邸。 而他此刻像是青色浓云间欲撕裂作乱的风,裹挟着沉沉的怒意。 “若是我,定将你们全部亲手斩杀殆尽。” 轰—— 阴沉的天空一声鸣响,膨胀的云间闪过一簇雷光。 “陈棘假死叛逃,陈通之死绝对与他脱不开干系。” “找,不论是顾常还是陈棘,将此事有关的人,通通找出来。” 他扭头看着案上灵台,拂袖一挥,上头的牌位悉数摧毁了个干净。 陈惊云看向一侧半掩着的房屋内,只能瘫躺在床上,瞪大眼直视着他却不能言语的父亲。 “陈家既然无兴盛的命数,就此结束也罢。” “找到陈棘和顾常,将是我为陈家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你们已经利用我的名声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那些我都不追究。”他对上长老心虚的视线。 “但此后,你们若是因此事扰我修行,亦或再用我名头胡乱行事,肆无忌惮。”陈惊云看向众人,语气冷漠至极,恍若他面前有一道与众人横亘的界限。 “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第46章 我有心上人 “通缉令……” 顾嫦缨看着唐尉笑盈盈的收了银子拱手拜别,得知了安边府那边的情况,却无多少担忧。 陈家通缉的是顾常,跟她顾嫦缨有什么关系? 她原本起身打算离开这里,客栈外忽然一阵闹哄哄的,满堂武者探出头去,看清是谁后,露出了然的神色。 “澹台卿!你躲着我做什么!” 女子娇喝声竟能隔着嘈杂人声清晰的传进来,其间掺杂着摊贩‘哎哟’的呼声。 长街尽头两道奔驰的身形如影般在人群穿梭,旋风似的卷起长街烟尘,菜摊肉摊被掀了个底朝天,那些摊贩们却一副习以为常,整齐划一的手心朝上。 不一会儿,银两在烟尘中准确无误的投射到他们掌心。 前头生得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回头,指尖熟练的收起钱袋子别再腰间,那截覆着腕间的靛青衣袖随着手垂落滑下。 澹台卿对着那些摊贩报以欠意的目光,脚下速度骤然加快,扭头便骂。 “孙珍仪,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哪有人当街追着男人跑的!” 身后的少女虽五官寻常,但那张扬的气质却夺人视线。 她手里的长鞭狠狠一甩,在路边摊子吃面的客人恰好张嘴,冷不防吃进一口灰土。 “我是你未来的妻子,管教你天经地义。” 澹台卿神情流露一抹厌恶,他垂着眼皮敛下神色,“家里长辈开的玩笑罢了,你何必当真?” 女子中气十足的一喝,“你别扭什么?你的权利都快被你兄弟姐妹剥夺的一干二净,眼下唯有和我孙家联姻你才不至于过得这般苦楚,上门的机会不要,你是不是傻?” 澹台卿被她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揭露伤疤,面色一变,身形骤然一停,扬起乌黑的长发与衣袖齐齐一落,他怒目而视。 孙珍仪见他停下后眼前一亮,也不顾这是人家客栈大门,风风火火的堵了上去。 “你回心转意了?” 她的模样清晰的展露在众人面前,比起澹台卿那张漂亮的雌雄莫辨的脸,她更像是众人心中标准骄纵大小姐的模板 澹台卿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孙大小姐,澹台家比我优秀比我有权有势的兄长各个摆成一排任你挑选,你何必盯着我我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 孙珍仪理直气壮,“因为本姑娘就看上你了,我看上的东西,从未没有不得手的。” 澹台卿听这骄纵的话语,几乎翻了个白眼,偏生以他的模样做出来却不惹人厌。 顾嫦缨恰巧离热闹最近,她扭头看去,眉梢挑起,“什么情况?” 唐尉还没走远,心头正因今天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个银锭而愉悦,金主问话,自是热切的回答。 “那两人啊,一个澹台家不受疼爱的五少爷,一个是孙家掌上明珠孙大小姐。” “这孙珍仪对澹台卿一见倾心,非他不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不知这五少爷是不是有什么心上人才屡次拒绝佳人的追求。” “不过若是有的话,只怕也会被孙小姐……” 唐尉不再多说,只是神秘一笑,此时门口那两人又有了动作。 澹台卿不厌其烦,他揉了揉眉心,与外表不同,此刻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厉。 “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你自以为紧追不舍最终打动的只有你自己,对我来说只会造成困扰。” 孙珍仪却是不管,她双手叉腰,“反正你迟早都要娶老婆,这燕郡女子除了我谁还能配得上你?” “我娘说了,男人就是口是心非,你该不会喜欢我,但是为了面子不好开口?” “噗——” 满堂酒液喷出,咳嗽声断断续续,所有人面葩的看着她。 顾嫦缨都忍不住失笑,这澹台卿都快把拒绝写在脸上了,这姑娘难道就看不出来。 她饮下最后一杯清茶,放了银子准备起身走时,就听到澹台卿开口。 “你不是总疑惑我为什么拒绝你?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这一下,绊住了她欲离开的脚步,正做交易的武者这时候息了声,喝酒的吹牛的亦纷纷竖起耳朵。 澹台卿对上孙珍仪火热的视线,“你以为我为何躲着你,是因为我有心上人。” 嚯—— 满堂惊呼,个个凑着头,露出一副‘你看我就说果不其然’的表情。 孙珍仪不可置信,下意识道,“你骗我,我成日派人跟着你,没见过你找什么女人。” 噫—— 不少人对孙珍仪投去鄙夷的视线。 这女人怎么还监视? 澹台卿一愣,面色愠怒,脸颊一片绯色如红霞染起明艳了五官,孙珍仪痴痴一愣。 澹台卿身上那股阴雨欲来的怒意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冷静。 “她与我身份不同,若是被你这种人盯上了,你定会寻她麻烦。” “原本我今日就是来寻她的,若非你纠缠打扰我们二人,我何至于躲你?” 孙珍仪小口微张,那眼眶慢慢泛了红,嘴唇微抖,“之前多少女子都近不了你的身,究竟是何人能让你动心?” 澹台卿见孙珍仪如此,以为这下能彻底心灰意冷,余光瞥见一个女子身影,抬臂一指。 “人就在这。” 他连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浑然是为了刺激孙珍仪让她知难而退,“她比你漂亮 满堂客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齐刷刷的扭头望去。 顾嫦缨仍保持着准备离开的姿势,一抬眼,便见周围人用着意义不明的目光打量着她。 唐尉惊异看了顾嫦缨一眼,默默退了一步,“姑娘深藏不露啊。” 孙珍仪视线霎时刀子似的飞来,她倨傲地走到顾嫦缨身后,“喂,你转过来。” 听到她明显要找茬的语气,澹台卿蹙眉,连忙上前阻止,“喂,你……” 孙珍仪愤愤的盯着女子曼妙的身形,声音陡然尖锐,见人没有反应,她伸手扯过顾嫦缨。 顾嫦缨气息一凛,她挥手震开孙珍仪几乎要掐进她皮肤的指甲。 她转身,二人才看清她的模样,齐齐一怔。 少女肤如凝脂,莹润的白上又点缀着初春花蕊般的一点红,似雪天朝霞。 眉下瞳眸如映亮深沉海水的光,通透而亮,似照山河经纬,人心幽凉。 孙珍仪似乎听到身后人倒吸一口冷气。 第47章 不必,我等不了 孙珍仪手指下意识一缩。 顾嫦缨掸拂着孙珍仪方才触碰的衣角,像是撇去什么脏东西般,抬眸时,那琥珀般的瞳色一暗,如满天锦绣骤然被乌沉的云顷刻覆盖。 “我不是他的谁,你们二人之间的纠葛与我无关。” “你们都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我不过是走南闯北的江湖散修,搅和不得你们之前什么情啊爱的掺杂着家族利益的东西。” 她扫了眼澹台卿,“而你澹台公子却是为了摆脱她拖我下水,可想到我被记恨上的后果?” 顾嫦缨指着眉眼生戾的孙珍仪,“此事不论是真是假,以这位孙小姐的心性,定然不会放过我。” “连我都看得出来,你澹台少爷难道想不到?” 澹台卿脸色一白,嘴唇紧抿着。 孙珍仪这下清楚什么心上人都是澹台卿随口胡诌的,可她怎么看眼前的女人怎么不爽,以手持鞭指着顾嫦缨。 “谁允许你说他的?” 孙珍仪倨傲的看着她,“既然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能被阿卿随手一指亦是你的福气。” 顾嫦缨无语,周旁的武者也摇头。 这孙小姐真是任性惯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可没办法,谁让孙家是燕郡大族?她这么说,小小武者除了受着还能如何? 顾嫦缨自觉与这种人说不清楚,抬脚欲离开时,却被她阴沉沉的叫住。 “本小姐说你能走了吗?” 人的恶念只有一瞬间,孙珍仪在看到对面之人的容貌时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若她是寻常人,顶多升起警惕心,可偏生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孙家掌上明珠。 她看不顺眼的,就只能消失了。 手中折起的长鞭被她扬起一甩,鞭身如灵活游蛇在空中挥出一道凌厉的攻势,那破空呼啸的声音疾迅一甩,乍然擦过顾嫦缨的耳畔。 顾嫦缨有所察觉地偏头,耳畔青丝被鞭子带起的风霎然扬起后落下。 她余光明显瞥见那条鞭子的末端,竟是被改造成尖锐的钩子。 在旁人看来无法掌控的长鞭在孙珍仪像是有意识般,左甩右缠灵活至极,眼花缭乱挑扎抽刺,那鞭子骤然缠绕在顾嫦缨手腕上。 孙珍仪嘴角一扬,手势一转,竟是要将她愤然甩出长街! 顾嫦缨脚尖踮起,身子以极其柔韧的弧度翻转两圈,逼得孙珍仪控制不住,身子被左右拖拽,差点两脚互绊,一张脸砸到餐盘上。 众人低呼,看着顾嫦缨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聚气期武者! 这瞧着极其年轻的小姑娘,小小年纪竟是聚气期? 顾嫦缨险然避过长鞭刁钻袭来的角度,旁人不知谁称赞了一句‘漂亮’,被孙珍仪狠狠瞪了一眼。 泥人被捏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奉行有仇当场就报的顾嫦缨。 顾嫦缨厌倦了和这破鞭子纠缠不清,在孙珍仪又挥着长鞭朝她脸颊划去,顾嫦缨身形游鱼般一动,擦过长鞭,鬼魅般出现在孙珍仪身前。 她五指屈成鹰爪般,反手擒住孙珍仪的手腕截下长鞭,鞭身材质独特的手感让她眉毛一挑。 “难怪看你手腕软绵,鞭子却抽得极有力道,鞭身以玄铁为骨,外镀金丝,正适合你这种外强中干的货色。” 孙珍仪被她爪势搭上,只觉得分筋错骨般痛意倏然传来,她白着一张脸痛叫乱嚎。 “啊——我的手,我的手!” 顾嫦缨面无表情地抓着她的手慢慢一转,她的手臂竟是渐渐像麻花一般逐渐拧扯着。 “被你心上人指了一下我就得感恩戴德……” “你对我动了杀心,这又是为什么?” 她凑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武者清晰地听清楚。 与此同时,一张沾血的符箓悄无声息的融入孙珍仪的体内。 孙珍仪脸上的恐惧缓缓消失,顾嫦缨看着她,催动着滴血,“说真话。” 孙珍仪木然张嘴,“因为你的脸。” 身后的澹台卿一愣。 “你的容貌太盛,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能不注意你。” “虽然澹台卿不近女色,但他总是对你这般长相的人会多几分青睐。” “我看不顺眼,我很讨厌你,但凡碍着我眼的,我都要通通铲除。从前接近澹台卿的女人也是,惹到我的人也是,那些人的下场都死的很惨。” 众人倒吸一口气,看向孙珍仪的目光纷纷一变。 这女子狠毒如斯! 顾嫦缨眼眸微眯,“你如此肆无忌惮,就不怕惹江湖众怒?” 孙珍仪开口,“我孙家为燕郡龙头,谁人敢冒犯?多少散修武者如甩不开的恶心蛆虫恨不得缠上我孙家不放,简直不要脸皮,这样的你们我又有何惧?” 其中一个武者忍不了,拍案而起,“你孙家势大,我们散修武者就该受你如此侮辱吗?” 旁人也愤愤站起,“给你孙家礼遇是我们客气,有本事你们孙家不要广开门路招揽下武者为客卿,招了又说我们扒着你们不放,又当又立,牌坊都给你们孙家立完了。” 其余众人纷纷大喝,一时间八方客栈群情激愤,怒骂声接二连三。 顾嫦缨消耗完那滴血,孙珍仪身上的控制霎时消失不见,她眼神恢复清明之后,迎面就迎来一颗红烧狮子头。 “啊!” 她猝不及防地别过脸,错愕地抹了脸上的油渍。 孙珍仪何曾那么狼狈过,她完全忽视对她怒目而视的人,手颤抖着指向他们。 “你们……你们,你们简直反了!” 其中一人嗤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皇室子弟,孙家在燕郡是龙头却不是一手遮天,反了你又怎样?” “既然看不起散修武者,有种你们孙家自绝于江湖自成一派,别与我们这帮人为伍。” 骚乱继续着,孙珍仪瞠目结舌,不知情况怎么忽然变成这样。 她回头,试图找人求助。 当她将希冀的视线望向澹台卿时,却看到他看着顾嫦缨,不知在想什么。 孙珍仪只将一切都推到顾嫦缨身上,若非这个女人胆敢与她还手,她何至于沦落至此。 “你给我等着!” 孙珍仪怒瞪她一眼,放着狠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嫦缨冷冷看着她,这种人永远柿子只敢挑软的捏。 群情激奋,孙珍仪不敢正面应对,却只能记恨她? 顾嫦缨扬起手,只听得啪得一声—— 竟然当众扇了孙珍仪一巴掌。 她揉了揉手腕,在满堂皆惊之下,淡淡说道,“不必,我等不了。” 第48章 英雄榜 燕郡近期最热闹的事,莫过于孙家澹台家联袂设下擂台,亦称英雄榜。 其设重金,丹药及兵器,意在广邀天下江湖豪杰一争高下,扬名立威。 此外两家更是敞开大门,招揽江湖年轻俊杰收为门卿,亦向高手抛橄榄枝,壮大门庭。 此消息传出,来往燕郡的武者,除却看热闹的,多是江湖散修武者想投靠门庭斩头露角。 不论男女,天下武者皆以扬名立威于江湖为首望。 顾嫦缨听说这个消息后,对奖品倒是提起了兴趣。 依旧是随便找江湖线人打听,结果来的人仍然是衣冠楚楚的唐尉。 顾嫦缨坐在小面馆旁,灶火的烟火气伴随着厨子颠锅的手艺冉冉升起。 小二上了碗素面,忍不住在顾嫦缨身上多看了几眼,其惊异程度不亚于见着皇朝公主屈尊来这油烟滚滚的小摊子。 “姑娘瞧着是大派出身弟子或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竟也如同寻常武者在街边小摊食饮。” 唐尉见她掰了筷子只是一擦,丝毫没有嫌弃之色,对眼前人又是一阵改观。 “这世间便是由这些纯粹的烟火气息组成,不坐在凡尘里,怎么能算是闯江湖。” 顾嫦缨挑起面吃着,唐尉笑呵呵的看着她,这姑娘言行举止豁达,可光是气质便与旁人不同。 有些人行走在凡尘里,不必高坐楼台,本身就与常人不同。 “姑娘这次又想打听什么?” 顾嫦缨回,“英雄榜。” 唐尉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所谓英雄榜,是两家仿照江湖排列高手豪杰的风云榜单所设,只能说是江湖武者扬名立威的擂台,若是真的要与江湖榜相较,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顾嫦缨持着筷子一顿,“江湖榜?” “江湖榜有三,其一玄武榜,又唤新秀榜,前百之内皆是大梁最优秀的年轻俊杰; 其二白虎榜,罗列天下混元境后的武林高手;最后的,便是青龙榜,天境之上,掌通天之能,近神的存在,那些多为隐世大能,鲜少出手。” 唐尉说完,又回到刚才的话题。 “澹台家和孙家罕见的联手,倒有不少人猜测两家即将联姻,若是一举促成,这燕郡未来数十年都是两家独大了。” 顾嫦缨问道,“听说这次两家拿出了不菲的东西?” 唐尉点头,“其余的也罢,最主要的是那柄玄级兵器长鸿,铸剑山庄大师鲁公昔日出师之作。” “如今天下人难求鲁公出手,某种程度上,这柄剑也算是绝作。” 顾嫦缨有些意动。 她现在正缺乏一根称手的兵器。 唐尉见她似乎心动,忽而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话,“英雄榜鱼龙混杂,姑娘若决定要参与,还请多加小心。” 顾嫦缨听出唐尉话里有话,“难道他们有问题?” 唐尉不正面回答,反而说着其它事,“孙家虽势大,可依在下看来,最应当注意的应当是澹台家。” “那几位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他笑吟吟的留下这句话,起身时,给她指了个方向,“也不是所有人能够拿到入场券,若你不想从底下一步步打上去,建议你去一座赌场。” 顾嫦缨淡淡瞥了他一眼,“赌场?我可不赌钱财。” 唐尉眸底精芒一闪,“那里不赌钱财,但却花钱赌命。” “那里有的是千金一掷,只为了攀上两家的富商,他们花重金雇下武者,为的就是挤破脑袋跟那两家牵上线。” 他开口,认真的说着最不靠谱的主意,目光无半点揶揄,“我敢打包票,你只需亮个相,就能拿到最快的入场券。” 红尘幔帐美人骨,血肉淋漓销金窟。 脂粉味混杂着酒气弥漫在偌大的场馆里,中间宛如圈禁起的斗兽场,数名武者在里头刀光剑影争锋相对。 高楼之上皆是掩饰不住的纸醉金迷,一双双视线偶尔施舍的投落,带着意兴阑珊收回。 他们都是燕郡大小富商,手握的重金可却无势,想要在往上爬,便得跟那些呼风唤雨的大族大派牵上关系。 强大的武者寿命绵延寿长,只要他们嘴里愿意吐出一些好处,这些人乃至下一代终身受益。 顾嫦缨领了入场牌,一名衣衫褴褛,身形有些佝偻的下人低声问她,“你是被骗过来的吗?” 候场的通道极其昏暗,仅有墙上劣质烛火微渺的照亮一条顾嫦缨打量了一圈,然后看他,“有人被骗来过?” 那下人不敢抬头直视她,只低着头沉默不语,继续发着发霉生旧的号码牌。 眼前生锈的铁栏被看守的武者推开,他极其不耐,对着身处黑暗中的顾嫦缨呵斥。 “啰哩巴嗦杵着做什么?轮到你了,赶紧进去!” 顾嫦缨刚打算走,那武者烦躁的打算将她推搡入场,可那手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只听得护甲嘭的绞碎四溅,手臂一阵绞痛传来,逼得他嚎了一声。 顾嫦缨松开手,冷冽的目光如针扎般,那武者心内一颤。 她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踏入场内。 一进去,灼灼的热意混着难闻的气味汹涌的直冲鼻腔,粗粝的呼喝声汹涌泼开,顾嫦缨耳膜隐隐阵痛,心潮却也因起调动了起来。 “咦?女人?” 看台的看客似乎注意到场中有个格格不入的人,他走到栏前,眼睛倏然睁大。 那面色骤然涨红,像是看到什么稀释珍宝,他连忙指挥着身旁伺候的下人。 “快,赶紧让人把那个女人给我叫上来!” 他眸底皆是掩饰不住狂热,“赶紧叫停不必打了,打伤了我就亏了。若是将人直接献上去,这比叫十来个武者都好用!” 听到他这头的躁动,旁边也有人注意到了场中的顾嫦缨,一个个陡然呼吸急促。 顾嫦缨刚松了筋骨,四面八方就传来叫停的呼喊声。 她转头,数十个下人闯入场中争先恐后的挤到她周围,各个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极尽谄媚让她注意自己。 其中一人挤出重重包围,对着顾嫦缨喊—— “我乃刘太爷家仆,我们家老爷说了,若姑娘肯赏脸上楼一叙,可赠黄金万两!” 这一喊,离得近的喧闹声少了一大半,所有人的耳力立即敏锐的捕捉到场中一角的躁动,只是还不待他们看清,那热闹的中心却消失在原地。 第49章 臭丫头真把钱当自己的花? 听到身后下人通报的动静,膀大腰圆的商户老爷转身,那被肥肉堆挤的眼眶一双精芒毕露的眼神提溜转着。 在见到来人后他呼吸一滞,痴迷与贪欲转瞬而逝,很快堆起和善的笑。 “感谢女侠赏脸登门,请坐。” 那人目光放在顾嫦缨身上就没挪下来过,“我乃刘时,是燕郡刘氏商会的会主。” 顾嫦缨点头,“幸会。” 刘时问道,“不知女侠是否有什么难处,可与我说道,若是我能解决的,定会鼎力相助。”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这句话说得有失偏颇,又笑呵呵地补了一句,“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来这赌场的大多数武者都是别有所求。” 他摊开手,双袖上金丝条缕分明,顾嫦缨察觉这厢房装潢与地下血腥浑浊的场子格格不入。 房间一角置着蓝釉麒麟纹三足香炉,那挂帘竟是奢靡的金丝绣太狮,只怕大户人家都不会为了区区厢房就置办这些行头。 而刘时就是坐在金堆上俯视她的人。 他嘴里说着冒犯,可举止之间丝毫不见歉意。 顾嫦缨敛眸,她嘴角微勾,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可偏偏美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故而刘时忽视了她掩饰一刹而过的戾气。 她背靠太师椅上的软垫,双腿交叠,指尖一下又一下叩着膝盖。 “我自是有所求。” “我需要通往澹台和孙家联手合办擂台的入场券。”她加重了语气, 虽说是广招天下英雄,可大多数武者都是小家族想方设法层层塞进,真正的散修寥寥无几,他们无权无势,只得想方设法获得入场券。 故而孙珍仪才有那种想法,对她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她们不屑一顾的东西散修武者却得拼劲全力的争取,如嗅到蜜糖便一拥而上的蝼蚁。 刘时了然,手一挥,下人恭敬地递过茶水,连盛茶的茶碗都是以越窑为底,青釉花口,精致的宛若珍品。 见顾嫦缨将视线落在茶杯上,不由得意,“这套茶具罕有,世间唯有三套。如今最高价已被炒得价值十万两黄金,饶是皇孙贵族都没有。” “若是将这东西献给孙家,他们定会给刘某赏脸。别说入场券,就是让你直接进最后一轮都没有问题。” 刘时忽而坐直了身子,下巴两层肉颤动着,心里真正的欲望冲破那镀了层钱财与好话的表象,语气陡然一变,“不过有一个要求——在将你引荐到孙家面前,你要听我的话行事。” “如何?” 他死死盯着顾嫦缨,掩在袖口下的指尖暗暗一勾,那下人微微颔首,悄悄出了门。 顾嫦缨耳畔捕捉到门外细碎的脚步,两名先天武者的气息饶是被特意隐藏起来,仍被她敏锐地察觉到。 这个胖东西,她若是不答应,便要用强的? 顾嫦缨思索半晌,忽而问道,“你方才派人说的那万两黄金……?” 刘时听到这句话,就知道成了,他呵呵一笑,“自然不会食言。” 他站起身,“既然答应了,请女侠随我回府,我会派人以府中贵客拿出最高待遇的招待你,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刘时说着,那暗藏的心思掩在笑意后,又重复了一遍,“绝对。” 顾嫦缨踏出门口时,看了左侧那两名武者一眼,眸底杀意毕现,吓得那二人猝不及防。 “下次要埋伏,先收起自己身上的臭味。” 她与二人擦肩而过,那前头送茶的下人被她视线一扫,双脚一抖。 这女子生得这般好看,可为何气势这么吓人? 他不敢再多想,只顾埋头引路。 在她离开后,刘时舒心地躺在靠椅上,享受着下人揉捏肩膀。 “哈,今日倒是不虚此行,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绝色尤物,若是献给孙家,今年燕郡的商路关税免豁非我莫属。” 那下人觉得奇怪,“可那位姑娘不是要打擂?” “打擂?”刘时嘲笑,“那些都是男人玩的东西,她一个女人掺和什么?指不定一上台那两条白花的细腿就开始吓得打战。” 那下人又发出疑问,“我瞧那位气质非凡,或许是什么大派弟子亦或者大户人家的小姐,老爷这般做,会不会招惹到她身后的人?” “呵,那又如何。” 刘时嗤笑,“她不说,我也不问,我们二人之间不过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我瞧那小丫头稚嫩得很,一看就是有点功夫就要闯荡江湖的单纯人。” 他晃着茶杯,呵呵一笑,“单纯点好啊,不单纯点,怎么在我手上感受江湖险恶?” “不过你说得对,以防万一,那小丫头的身世还得查个清楚。” 顾嫦缨知道刘时定是有什么打算,以这种男人的脑回路,再加上唐尉的暗示,刘时究竟怎么想的,简直昭然若揭。 她轻哼一声,每日的任务除了修炼,便是逛商铺。 比起逛,称进货更适合。 有些东西都不用细看,只要那个价标高得离谱,顾嫦缨便让刘府随行的下人记账。 每每在那下人即将露出犹豫的神色时,她便会冷笑一声,“刘时既然答应住在府上这段时间让我随心所欲,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若是这点东西就让他心疼,看来我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她这花钱如流水的习性,愈发坐实了下人心底非富即贵的刻板印象。 刘时听到下人报账她一日的流水时,肥厚的脸颊竟是肉眼可见的一抽。 在听到顾嫦缨传达的话时,他眼皮子一跳,骂了一声臭女人后,却是无奈。 “她要花就花吧,若是事情能成,这些区区小钱,本老爷还不放在眼底。” 顾嫦缨连着几日挥霍刘时的金钱,导致大半个燕郡的商铺老板见着她就像见着财神爷,一个个恨不得亲自抬轿子将她恭迎入店。 刘府门口要账的管事几乎能排出一条街,刘时黑着脸付完账,连日来的怒意终于憋不住,刚关上门就破口大骂。 “他娘的,老子在孙家那鞍前马后地打点铺垫,这臭丫头真把老子的钱当自己的花?” 第50章 不是寻常人 这头刘时气的七窍生烟,另一头,顾嫦缨满街乱逛着。 当她看到像幽魂一样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唐尉时,神情难言。 “你们八方客栈的风闻线人是不是只有你一个?” “诶,嫦缨姑娘此言差矣。”唐尉眼眸微弯,笑得好似那通体毛发烈红的某种狐狸。 他煞有其事道,“这叫抢占先机。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要为自己的眼光利落的做下抉择,然后把握机会。” “提前投资,放长线?”顾嫦缨难得提起一点兴趣,“你们做线人的还有这个业务?” 唐尉虽不知她口里蹦出的新奇词语,但结合二人谈及的话题以及她的语气,或多或少猜出了其中的意思。 “不是,只有我。” 顾嫦缨起了好奇心,“你想抢占什么先机?” 她一摊手,薄袖沿着玉肌滑落,露出一截白玉似的皓腕,白得晃人眼,“我一无所有,两袖清风,可没什么值得你惦记的。” “谁知道呢,我也不知怎么的。”唐尉看向如迤逦画卷走出的少女,看着她琉璃似的瞳色宛如漂浮在海平面上荡碎的金光,“只能说是……男人的直觉吧。” 顾嫦缨没有理会他其中深意,只是一耸肩,“既然如此,我以后找你问情报可以不付钱?” 唐尉立马收起笑意,认真道,“一码归一码,钱货两清,绝不赊账。” “嘁。”顾嫦缨咂舌,二人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座拍卖场。 “到了。”唐尉抬头,“八掌柜底下的拍卖场名声不扬,通常寻不到什么好东西,不及客栈名头来得响亮,也不如其他拍卖会藏有世间罕见贵重的物品。” “无妨,我要找的就是它。” 顾嫦缨甚至都没打量这间拍卖场,仿佛就笃定了里头有什么,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唐尉看着她的背影,也抬脚跟了进去。 拍卖场内虽未满座,可参与拍卖的人却不少。 顾嫦缨花了价钱在阁楼的二层选了一个单独空间,里头安置两把太师椅,中间安着茶几,上头茶水点心备得齐全。 顾嫦缨扫视了底下人一眼,很好,一个都不认识。 唐尉似乎看出她的境况,主动上前,先是指着左侧一角单独落座,衣着精致风情万种的女人。 “这女人是澹台家长女,澹台秋,虽然只有炼气期修为,可此人手段了得,身旁护卫的武者高手众多。” 随后抬手指了指反方向头带皮弁冠,身着素积服的瘦矮男人,乍一瞧着像是清贫的男人,可能出现在这里,又哪个不是家财万贯的? “此人是青帮帮主王望,白手起家,一手将帮派扶持到在燕郡无人敢小瞧的地步。” “我知晓你有刘时的钱袋子做依仗,可这两人也是不容小觑,尤其是王望,可与刘时有不小的过节。” 顾嫦缨却是一笑,像是日光从稀薄的水中透入,让人心头不由也跟着一亮。 可偏生她说出来的话透着一股不怀好意,“不合?那敢情好啊。” “老祖宗有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唐尉看着她,一言不发。 很快,拍卖便开始了。 顾嫦缨发现唐尉那一句‘拍不到什么好东西’,多半是自谦。 台上之人揭开有阻隔气息与物相的特殊帘布时,那浓郁的丹气骤然充盈整座拍卖厅! 比起昔日陈棘给她那一小瓶丹药,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台上人将底下惊艳的神色收进眼底,“此丹液以极北之地雪山千年一长的琼兰玉汁为基底,汇集数十种珍稀药材淬炼而成,可使废弃筋脉淤滞消散些许,世间难寻。” “起拍价,十万黄金。” 顾嫦缨盯着场中那细长玉瓶子,“只能消散经脉些许淤滞,竟能起拍如此之高的价格?” 唐尉道,“废筋脉按常理而言,不仅一辈子与武者一途无缘,哪怕相较正常人体质亦是虚弱。” “此物看似只有些许作用,但放眼整个江湖,却是极大的一步。” “毕竟在过往,废筋脉如同人体瘤肉,除不去还碍眼。” “换个角度想,此物既然对废经脉都有如此强悍的作用,若是用在寻常人身上,结果“当如何?” 顾嫦缨霎时了解其中含量,“若是如此,提升天赋在未来或许不是痴人说梦。” 底下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价值,开始争先恐后报价,报价声此起彼伏,短短时间,竟是叫价到五十万以上。 中间有人遗憾放弃,最终只有澹台秋与王望争执着。 王望提了一万两,澹台秋便提了二万两。 澹台秋指尖抚过发丝,那傲人曲线让她慵懒的姿态愈发惹眼,眼角描摹的胭脂将她整个人气质衬得冷艳尖锐。 她笑,“王帮主,你那两个儿子各个都是人中俊杰,青帮有二位公子在未来可期啊,何必与我这小女子抢东西?” 众人皆知他的两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澹台秋这番话就是往他痛处戳了。 王望眼角的褶皱随着冷下的神情提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澹台秋。 “澹台秋,你一个连炼气期都要用无数丹药堆砌的女人,怕是得泡在一桶丹液里才有用。” “这东西在我手里才有作用,要是在你身上?”王望不怀好意的在她身躯上一扫,目光紧盯波涛处,“只怕除了某处更丰满,别无用处。” 这隐晦的昏话让在场不少男人齐齐发出门笑声。 澹台秋脸上冷意毕现,她身后的护卫凛了眼神,正欲踏前一步,却被澹台秋拦下。 她反唇相讥,“是啊,不像某些人,旱地拔葱不见个。” “你!” 王望气怒,他从落魄时因身长便受尽欺辱,如今最恨有人揭短,闻言当即气势汹汹地站起,台上却传来小锤落桌的声音。 二人同时安静下来。 拍卖还在继续,顾嫦缨支肘撑着下巴,视线落在下头,忽然开口,“看来这传说中的八掌柜不是个寻常人啊。” 唐尉挑着水果,嘴里还咬着果肉,发出的声音模糊,“何出此言?” 她指了指台中央的人,“台上这男人气息寻常,只是一个普通人。” “底下那两位地位显然高于他的人剑拔弩张,他不但敢发出动静阻拦,那两人却也跟着偃旗息鼓。”顾嫦缨修长的指尖点了点脸颊,眸底清亮。 “他们不是在给那个男人面子,而是忌惮他身后的人。” 第51章 五十万两黄金! “都说八掌柜行踪莫测,可对这样不知道在不在身边的人怀揣忌惮这也太奇怪了。” 顾嫦缨表情淡淡,“所以我猜,抛却这人强大到哪怕只有一个名声足以震慑旁人不敢造次,要么只有一个原因……” “那个八掌柜就在这燕郡内。” 良久没听到动静。 唐尉吃完盘里的东西,拿过身旁的帕子擦了嘴,模糊地笑了一声,“有意思的猜想。” “或许那两人只是觉得在这争起来,让人看了热闹丢了颜面极其不妥,借着台上那位顺着杆子往下爬呢?” 顾嫦缨也没反驳,只是道,“或许吧?” 最终这瓶丹液被财大气粗的澹台秋拿到手。 接下来几个拍品也拍得火热,可没什么看头,眼看着部分人面露无聊之色,台上叫价的男人声音平稳地揭开最后一件藏品。 “这一件拍品与前几件不同,其来历与魔道有关。” 此话一出,底下霎时哗然。 魔道? 百年前江湖魔焰滔天之时,正派死伤无数,不少大派根基都是在魔教手中被摧毁。 江湖纷争复杂交错,一切始于情感与欲望交织,纷争的来头越大,皆无一例外地演变成立场与地位的争执。 正如善禅院与方仙道门的道统之争,皇朝与江湖的势力对抗,在共存中对抗。 而正魔两道之争最为惨烈,如太极的两端分裂,百年前的血流成河,让正魔两派已有势不两立的苗头。 百年之后,魔道衰退,正道兴盛。 尤其是当下,正派中不少天之骄子横空出世,正道如烈阳,灼得魔道只能藏在阴影处退避三舍。 如今提及魔教虽然不至于神经紧张,甚至有魔教在明面上也有活动着,其实力甚至与一些大派旗鼓相当。 可百年前的余韵仍然影响到了现在,众人对魔道之物讳莫如深。 可魔道的东西,却无一不旁人垂涎。 魔道不论功法或武器,大多都有伤天和的习性,最严重的便是摧毁武者心神,走火入魔。 可取而代之的便是获得强大的力量,和突飞猛进的强大实力。 王望有些犹豫,还是忍不住出口,“魔教的何物?” 那人道,“经查探是一本魔教功法,作用未知,来历未知,起拍价一百两白银。” 底下人一听,表情都有些奇怪。 这东西连来历都不知道,居然还能压轴? 唐尉垂眸看向堂中,嘴里喃喃,“压轴的魔教功法?或许有点来历……” 他刚转头,就看到顾嫦缨两眼放光,开了全场第一次口。 “一百两!” 这一声叫价在整个安静的场子像是乍然投入静湖的石子,惊起所有人的回首。 王望瞧着声音发出的声音,抬手一招,身旁立即有人躬身解释,“是刘时最近从‘赌场’招回来的武者。” “女人?”王望喉咙间发出奇怪的哼声,那人连忙道,“听闻那女子模样极盛,世间难寻。” “哈……哈哈,那个老胖子自己是这副德行,以为世间所有人都如他那般脑子进水?” 王望不以为然,抬指摸索着下巴,“那小妞能有什么钱?肯定是老胖子兜里松的银袋子。” “哈,反正今天没淘到什么好东西,不如给那老胖子添点堵。” 王望本就一肚子火,见状举牌,“一百两。” 不等台上的男人投来视线,他笑盈盈地补了一句—— “黄金。” 嘶—— 全场的喧嚣声纷嘈杂,不知王望抽的哪门子风。 且不论这功法是魔教出身,那功法评价几何,是什么类型都不知道。 拍卖起价高无非是他们不想亏钱,可这王望一下子将价提了起来是想做什么? 顾嫦缨挑眉,唐尉这时凑过来,“怎么,这是姑娘想要的东西?” 王望朝她投来挑衅的视线,岂料顾嫦缨毫无负担,又开口,“再加一百两。” 她特意顿了顿,后面补了一句,“白银。” 王望眉毛一拧,高声,“加两百两黄金。” 每一次王望的加价背后,都有顾嫦缨一句淡淡的“加一百两白银”。 两人的交锋堵得所有人一口气不上不下,说她敢和王望叫价也是有胆,可这么一点点往上攀,让旁观的人反倒抓耳挠腮起来。 王望‘啪’得一下起身,指着顾嫦缨的方向大骂,“你这小妮子扭扭捏捏好不大气!” 顾嫦缨拍了拍掌心,“您老别生气啊,我也知道您打着什么心思。” “不如您再叫一轮,我给您老表演个开心的?” 王望眼眸微眯,不知眼前的女人打什么主意,他满是褶皱的眼角拧起,狐疑的开口,“加六百两黄金?” 顾嫦缨起身,像是那卷轴已是自己的掌中之物。 她开口,掷地有声地砸入场中—— “五十万两黄金。” 震惊。 死一般的震惊。 这个金额远超第一轮丹液的开价。 有人甚至打听到的顾嫦缨所有花销都是来自刘时,人群中的议论轰然炸开。 “她疯了不成?” “刘时那家伙绝对会整死她的……” “这女人瞧着身段不错,没想到竟是脑子有问题的,可惜了……” “哈哈哈哈。” 在这窸窣的交谈声中,王望洪亮的笑声骤然响彻整个拍卖场,压下了其它声音。 他矍铄的目光扫向顾嫦缨,“有意思,你这个小姑娘颇得我心意啊。” “刘时目光难得有走眼的时候。” 王望发话,其他人也不敢多嘀咕什么。 顾嫦缨如愿以偿的那道了那卷轴,唐尉好奇的想打探,却被顾嫦缨避开了。 拍卖场以当日最高价成交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功法,当这个消息传到刘时耳中时,他豁然掀翻了眼前的茶几,赤红着一张脸,咆哮怒吼,“她欺人太甚!” “来人啊!将那个女人给我抓进来!”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匆匆进了屋,当即凑到暴怒的刘时身旁,开口便让他怒意横生的脸像是陡然泼了一盆冷水,凝固在原地。 “老爷,那顾嫦缨的身份好像真的有什么问题!” “整个燕郡没有人能找到关于这位顾姑娘的半点消息。” 刘时欲扔了古董瓶子的手一顿,那肥硕的脖子艰难一转,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52章 安边府出来的破落户 “查不到?怎么会查不到!” 刘时粗眉竖起,揪着那下人的耳朵拔起,“你小子是不是拿着老子的钱随便找了个不靠谱的线人要消息然后拿回来应付我?” 那下人哎哟两声痛呼,龇牙咧嘴捂着耳朵,连忙开口,“老爷,小的再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么做啊。” “那顾嫦缨像是凭空出世的人,就连八方客栈的线人都查不出这个人的任何信息。” 刘时这时察觉到不对劲了,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又不是从石头蹦出来的,一个人不可能没有什么身份都没有。” “你待会儿去仓库拿出那盒花丝镶嵌托盏,去官府找大人调出顾嫦缨的入城文牒。” 那下人心内一惊。 私下调武者文牒可是大忌! 从前有官员和武者产生冲突,私下调查那武者文牒,寻到他的去处半路截杀。 此事东窗事发后,那武者朋友杀进官员家中,翌日将其尸身吊在城门口。 当时闹的满城风雨,险些上升挑起朝廷与江湖的对立。 最终还是朝廷退让一步,下令官员不准随意调取武者也文牒,也算是给江湖人一个交代,才彻底平息了此事。 那下人显然也是想起了此事,小心翼翼的劝着,“老爷,这事情若是暴露出来,可是要杀头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缺油难点阎王灯。”刘时心头泛起一丝狠戾,瞪了他一眼,“去查!” 只过了一天,那下人便把消息带了回来。 “顾常?” 刘时看着这个名字,“这又是谁?” “这是那位姑娘用的通关文牒所用的名字。只是很奇怪,据当时审查的城卫说,当时是名男子递交的文牒。” “那顾常本是安边府龙头之一顾家的私生子,传闻他本是顾家下一任家主,可如今却成了上了江湖通缉令的人。” 刘时霎时倾身,“为何?” “安边府原是陈家一家独大,陈家有三位公子,其长公子乃是数年前拜在五庄观观主下的陈惊云。 可不知发生了什么,陈二公子和陈三公子一夜之间暴毙身亡,就连顾家家主也离奇失踪。” “奇异的是,第二日陈惊云竟在通缉榜上发布了追拿陈二公子与顾常二人的通缉令。” 刘时疑惑,“陈二公子不是死了吗?” 那下人道,“当时江湖通缉榜一发出,所有人都以为陈惊云受不了打击疯了。随后有人猜测,陈二公子压根就没死,并且联手顾常杀害了陈三公子。” “顾常曾与陈棘做过交易,眼下陈棘假死逃脱,而顾常不知所踪,按照顾家大少爷的证词,这两人嫌疑最大。” “只是实在不知,这顾常既然入了城,为何找不到踪迹,那顾嫦缨又拿着顾常的文牒,难不成两个是同一人?” 刘时问,“顾家可有女儿?” 那下人摇头,“没有,顾家只有儿子,没有女儿。” “呵,不管这顾常和顾嫦缨究竟是同一人还是两个人。”刘时冷笑一声,“总之只要这两人之间有关联就行了。” “这消息你先守着别透露出去,官府那边也砸些钱搪塞过去,不要泄露半分。” “我都没找那臭丫头麻烦,谁都别想在我前头捷足先登。” 刘时狠狠咬牙,“派人将她叫过来,我得先一笔一笔的讨回我的东西。” 刘时派下人来请时,顾嫦缨眼眸微眯,直看的那下人后背冷汗涔涔,她似笑非笑。 “刘老板倒是沉得住气,坚持到今日才见我。” 在下人错愕的神情下,她抬步往正堂走去。 刘时高坐在主位上,那胖脸全然没有第一日见到的和气笑容,浑浊的眼遍布冷意。 而在他身侧,多了一个面相与他有七分相似的年轻男人,他在见到顾嫦缨时瞳孔一震,眼球像是黏在她身上,半点不知收敛。 偏生顾嫦缨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坦然自若的坐在一侧。 刘时冷笑一声,刚准备发作,他旁边的年轻男人却死死揪着他的胳膊,脸上欲色毕现。 “爹!你怎么没说你身旁藏着此等绝色!” 刘时拍开他的手,嗤骂一声,“青天白日的就精虫上脑,青楼那些女人怎么没把你脑子一起勾走?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完蛋玩意儿!” 他偏头压低声音,“这个是老子要送到孙家床上的,少动歪脑筋。” 刘成却执拗的不松手,双腿焦躁的跺着,“不行!爹,这等绝色打着灯笼往哪儿找?儿子这辈子都没尝过这样的。” “求你了爹,你把她送给儿子尝一次。今后您走东我绝不敢往西,我发誓!” 刘时惊异的看了刘成一眼,竟开始考虑起来。 他这儿子是燕郡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青楼花柳走鸡斗狗没有一件事是他没干过的。 好不容易花重金将他塞到千心观的内门,结果他在那儿装的乖巧,一回燕郡就暴露本性,厌恶吃苦,从不修炼。 若能以此事逼这臭小子修炼,再加上他仓库里一堆天材地宝,他就不信刘家不能出个地境武者! 顾嫦缨冷然听着堂中父子二人私下对话,这两人不知是蠢还是胆子大,武者耳目灵敏,更何况处在同一空间就敢把主意打在她头上? 她指尖在桌上扣了扣,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刘老爷将我叫来,可是要将我引荐到孙家了?” 刘时皮笑肉不笑,“自然,自然,让女侠久等了。” 顾嫦缨抬眸,这一眼杀的刘成三魂丢了七魄,差点把持不住。 “在燕郡这半月,多亏了刘老爷,倒是让我玩了个痛快。” 听到她话语的调侃,刘时怒意一点就起,差点咬碎一口金牙。 这死丫头什么都知道,她就是故意大手大脚的! “呵,寻常人这辈子连金子都没摸过,顾女侠好大的手笔,拿着我的钱四处挥霍,还在八方拍卖场豪掷五十万两黄金。”刘时说到此处,那搭在茶几边缘的手深掐的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其掰下一角。 这下彻底撕破最后一层和气的表象,顾嫦缨姿态依旧悠然,仿佛他说的只是不值一提的事。 甚至还有空演了一下,她诧异挑眉,“难不成这就把刘老板给花破产了?这燕郡富商的名头果然名不副实。” 刘时大怒,顿时拍案而起,指着顾嫦缨破口大骂,“你这个臭女人,花老子的钱还这么嚣张?真把自己当快宝了?” “我不管你是什么顾家少爷还是顾家小姐,区区安边府出来的破落户也敢在老子面前撒野!” 此话一出,顾嫦缨抬眸,瞬间寒光一凛! 第53章 你又何必逼我呢 顾嫦缨端在手中的杯盏霎时化作堙粉,粉末如沙漏从掌心指缝滑落。 她眼光划过掌心,刀刃似的往那父子两飞去。 “我好像有些耳鸣,刘老爷说的什么?” 刘时父子被她那刹那吓得心肝一抖,两人不自觉往墙边缩了一缩。 刘时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女人吓得出糗后,顿时挂不住脸。 “你以为自己瞒的很好?陈通之死与顾常有关,陈惊云广发江湖通缉令,多少武者盯着这个人拿悬赏。” “我不知你与那位顾家小少爷是什么关系,想来陈家人十分感兴趣。” 刘时拿着茶盖拨着茶水,“我若是将你的消息送到陈家,只怕你是插翅也难飞。” 刘时目光阴狠,“可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你若是将身上所有东西交出,再伺候我儿一晚,先前答应将你引荐给孙家一事,我仍然说到做到。” 他拍手,屋外堵着十来个炼气期武者,面无表情,神情阴鸷,看着顾嫦缨的目光有垂涎。 刘时目光阴狠,“不然的话,伺候我儿还是伺候门口那十几个下人都容不得你选择了。” “哈……哈哈……” 顾嫦缨像是瞧见什么可笑的事情,“引荐?你刘时怕不是引荐着,就把我引荐到孙家的床榻上去。” 她起身,裙摆微微一晃,泼墨般的发落在纤纤脊背上。 所有人看着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已然不是先前的冷笑,而是一片冷然的,死寂的,像是俯视着两具尸体的平静。 刘时见她如此,脸上的狰狞散去,“你这女人莫不是吓傻了。” “这个选择很容易,不是吗?” “我儿也算是燕郡中的年轻俊杰,多少人上赶着和他来一场露水情缘,你这女人莫要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 顾嫦缨掌心长剑显现,对上眼前身躯僵硬的刘时,“你以为我会害怕,然后信了你们的鬼话?” 她笑,眼底像是沉了万顷的阴云,“刘时,你若是老实完成我们之间的交易,不动旁的歪心思,或许我们能各取所需,好聚好散。” “你自以为骗得了我,可从你怀揣着不好的意图找上我那一刻起,焉知你不是引狼入室?” 刘时这下终于反应过来,这女人压根就不害怕! 他骤然拔高了嗓子,“你难道真的不怕我将消息泄露给陈惊云!” 她一嗤,“泄露了又如何?我若是害怕,就不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燕郡。” “至于你说登上江湖通缉榜?可笑,多少江湖豪杰都登上那个榜单,在成名之后便一一被抹去。” 刘成视线在两人之中紧张的徘徊,不知道二人到底在说什么。 刘时却听出言外之意,他倏然瞪大眼指着顾嫦缨,“你……你就是……” 顾嫦缨打断他,“刘老爷还是省省这几句话的功夫,想想怎么说遗言吧。” 话落,她手中长剑的脸骤然爆发出墨红的光芒,眼角一抹殷红如胭脂漫起。 她身上的气息仿若与剑身为一体,凶残狠厉,顾嫦缨猛得出手,剑光如练,剑势凌厉! 门外那些武者顿时持着武器冲上,将顾嫦缨包围其中。 刀光剑影的混乱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啸风掠电的穿过,墨红的光芒自那些人肋间穿出,鲜血迸发。 顾嫦缨一剑砍下后,忽而扭身侧身平贴破空而来的大刀,她霎时反手持剑,剑身自身后人的脖颈斜斜削去一片。 她踮脚一闪,避过垂落腥白脑浆与飞溅的血液。 那十来名武者眨眼间被杀了两人,围上来的攻势骤然乱了。 顾嫦缨迅速抓住这一点,击溃那帮乌合之众如砍瓜切菜。 看着满地缺胳膊少腿哀嚎的同僚,剩下的人面露惊色,竟怕得连手中武器都拿不稳。 双手双腿缝纫机似的打着抖,在顾嫦缨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到他们身上时,居然忍不住惨叫了一声,丢下武器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顾嫦缨冷笑,将手里剑转向吓得不知所措的刘时,刘成突然拉着仓皇的刘时往旁边疾退,抬手抄起墙上的剑就朝着顾嫦缨刺去! 刘成持剑别扭生疏,看着好似没什么威胁,可当那剑身欺身逼近时,一道刺骨的阴气仿佛从毛孔钻入,几欲将顾嫦缨血肉冻结! 这股寒气虽须臾便消失,可顾嫦缨仍然手疼的一坠,她目光一凛,“太阴功?” 太阴功乃先天阴气,可沿毛孔入五脏六腑,若配合剑势威力更大。 刘成这三脚猫功夫都能影响到她,若是真修炼成,可谓一大杀招。 顾嫦缨松开抽痛无法动弹右手,那柄剑逐渐消散。 刘成只从师父身上学得零星半点太阴功,没想到只一式就让顾嫦缨中了招。 他眼前一亮,拿着那柄剑连忙胡乱朝她身上突刺砍劈,像是带着将其大卸八块的架势招招致命。 顾嫦缨左闪右避,一个漂亮的悬空翻避过刘成一剑,指尖突然飞出一道细微的黑影,弹射至顶梁上。 “咚——”的一声,刘成分明只是用余光一瞥,顾嫦缨却敏锐的捕捉到他极其短暂的分神,左手五指猛然屈起,游鱼般滑过他刺来的剑势,反手如铁钳般擒制住刘成的手臂。 “啊!你放手!” 刘成惨叫一声,他的手臂好似被绞进巨物中,从手腕到掌根发出骨头存存碎裂的声音。 顾嫦缨抓着嚎叫如杀猪的刘成,对着面色惨白,倒在椅子上不断发抖的刘时说道。 “刘时,你既然坐到了燕郡富商这个位置,想来是有些手段和头脑的。” “看来这些年的奢靡蚕食了你的脑子,让你分不清这世界上什么是不该惹的存在。” 她加深了手里的力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可惜这东西你们父子二人好像都没有。” 顾嫦缨好似十分遗憾,可语气里全然听不出来。 刘时抖着手,用尽全力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 “我警告你,你再不松手,出了着刘府,我跟你没完……啊!” 他极尽全力的威胁最终化作一声惨叫,瞪大的瞳孔仿佛看到了这世界上最可怖的一幕。 顾嫦缨扭曲着骨肉寸断的刘成的手,那皮肉最后像是绞碎后薄薄牵扯的一层皮。 顾嫦缨对着刘时森凉一笑,手中长剑不知何时握于左手,抬臂沿着刘成的脑袋往上一削! 在刘时呆滞而绝望的目光中,她噩梦般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轻微叹息声。 “你又何必逼我呢。” 第54章 垂涎的鬣狗 刘时一下从椅子滚落下来,四肢并用地爬到儿子尸身旁,双手欲伸出,却在触及那堆血肉后抖了一抖。 他眼睛里的血丝蔓延,宛如看什么恶魔般狠狠瞪着顾嫦缨。 “你这女人好狠毒的心思!” “从你入刘府,我何时亏待过你?你肆无忌惮挥霍我的钱财,如今竟是杀了我儿!” 他眦目欲裂,“顾嫦缨,我要你生不如死!” 顾嫦缨似笑非笑,看得刘时浑身不自在,“刘时,做戏久了,何必将自己也骗进去呢?” 她一甩长剑,剑身上沾染的血珠细密地喷溅到地面,刘时眼皮子猛然一跳。 “我从来不相信承诺,更不会笃信所谓的人性,除非这场算计中,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顾嫦缨睨视着刘时,神情清冷,“你心怀叵测,我亦有我所图谋的东西。” “你有你的算计,我若是中了你的伎俩,那是我愚钝无能。我若破了你的算计,那我便陪你演下去,直到你露出你的野心和真面目。”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触及了我的底线。” “文牒?”顾嫦缨嗤笑,“我倒是没想到你刘时胆大包天,胆敢调用我的文牒,打听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便敢来当面威胁我。” 刘时收敛起所有流露于表象的痛苦,只剩下最真实的恨意。 “顾嫦缨,你心思这般恶毒,来日定遭天谴!”” 顾嫦缨敛眸,屋外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动静,如风刮过院落一隅的杂草般寻常。 她举起剑,声音轻得仿佛也要散在风里。 “天谴?” “我拭目以待。” “只可惜我命数未断,眼下遭天谴的人,好像不是我。 她离开刘府的时候,那窸窣的动静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 直到一个拐角,顾嫦缨停下了脚步,淡淡出声。 “跟了这么久,总该出来了吧。” 话落,一袭墨蓝衣袍晃过,小巷幽深,天光洒落巷中像是骤然被看不见的暗吞没。 来人站在半明半暗的地界,唯有那狐狸般的笑意不变。 顾嫦缨面色不变,“八方客栈的风闻线人什么时候改行做跟踪的行当。” 唐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精致的折扇,扇骨白玉所铸,莹润透亮。 他微笑,“不过是散步路过,岂料瞧上了一出好戏,倒也不虚此行。” 顾嫦缨半分都不信他的话。 这唐尉出现在她身旁的频率过于频繁,可偏偏他只是待在自己身旁,好似别无所求。 “散步?从八方客栈相反的方向散到刘府,你倒是闲情逸致。” 唐尉居然坦然受了她这句嘲讽,手里合起的折扇在掌心敲了敲,那含笑的声音变得缥缈。 “作为这场好戏的回礼,稍微附赠姑娘一个小消息。” “再往前走,你或许会碰到一个小麻烦。” 顾嫦缨原本欲离开的脚步一顿,再次转头时,身后人已经消失不见。 她走出巷子,身旁竟是一个耍猴的民间手艺人,他腰间系着红腰带,持着大铜锣敲锣打鼓的哟嗬招揽客人。 那脖子拴着铁链的猴子,竟也持着小铜锣有模有样地学着,若有碰见扔赏钱的,竟是放下铜锣,猴爪合起鞠躬作揖,惹得众人哄堂一笑。 顾嫦缨只一眼,本欲同这卖艺擦肩而过。 只是在经过那拿着框讨钱的猴子一瞬,她身上寒毛乍起,银亮的光猝然擦着眼睫前几寸的距离飘过,她以最快的速度往旁侧一滚。 她支肘于地,以半跪的姿态,压下的肩头是紧绷着的,耳鬓那几缕散乱下来的青丝轻触着脸颊。 而那个耍猴的卖艺人,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那些呼喝叫好的看客,各个锋芒毕露,团团围在她身旁。 顾嫦缨瞳孔微缩,脑中飞快运转时,一人慢慢走到她身前。 王望左手盘着两颗铁胆,右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黄毛丫头,胆子倒是不小。” “你可知刘时不仅是富商,以他的地位与燕郡不少武林世家皆有关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一个小小的初始境武者竟胆敢对他下手?” 顾嫦缨起身,“与我何干?” “交代。” 王望言简意赅。 他站在她身前,身量虽小,看着像个普通人毫无气势,但是他身后手持尖锐狼牙棒的壮汉却对顾嫦缨面露凶色。 “你杀了刘时,需要给出一个交代。” 他只说了这话,便沉默下来,看似给了顾嫦缨思考的时间。 可顾嫦缨却看到他身后的大汉已经缓缓举起狼牙棒,杀意毫不遮掩。 顾嫦缨却是缓缓起身,风吹拂过她墨色长发,只是一个寻常不过的抬步,她就像是凭空消失在原地般。 像是偶然的风拂过所有人的耳畔,再次出现,是长扬后飘落的黑发,还有壮汉脖颈间抵住的长剑。 锋利的剑锋在皮肤上压了个印子,一道伤痕划出,渗出丝丝鲜血。 可那大汉好似完全不在意,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这个交代够不够?” 空气一阵沉默,王望忽然示意那些人卸下杀意,双手合起,拊掌大笑。 “黄毛丫头,你果真让老夫觉得惊喜。” 他一步步朝着顾嫦缨走来,“你杀了刘时,可有拿走他一物?” 顾嫦缨侧过头看他,“不曾,除却拍卖会上的卷轴我势在必得,其余用他金钱所购之物,皆堆在刘府库房之中。” 王望眯起眼,“为何?” 她淡淡开口,“我杀了刘时,待有人发现,整个燕郡必然会掀起一阵浪潮,到那时所有人都会将目光齐聚在刘府身上。” “我需要一个能转移视线的东西——” “刘时遗留下的庞大家财。” 顾嫦缨语气平静至极,说出的话却让周遭那些王望的下属都不由胆寒。 “满脑肥肠的硕鼠倒下,自会吸引一群饥饿垂涎的鬣狗上来啃食瓜分。” “届时,众人的视线只会关注谁瓜分了多少,谁占大头,而谁又不满。” “至于真凶是谁,有人或许在乎,但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无声。 所有人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顾嫦缨。 第55章 义贤山庄 若是常人,杀人要么为一时冲动,要么蓄谋已久,再或者是部分嗜杀成性的魔道中人。 而如她般一切都抽丝剥茧冷静分析的人,如她这样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时无刻都在算计的人,是他们这辈子最害怕遇到的存在。 “好,好。” 王望在沉默之后,连连大声道了两声好。 “顾姑娘,此事我可以完全替你遮掩过去,你想拿到英雄榜的入场券,我亦可轻而易举地送到你手上。” “不像刘时那个大腹便便的废物,我说到做到。” 英雄榜的擂台炒的愈演愈烈,待揭开帷幕之时,所有人才后知后觉,这小小的武会盛事性质俨然一变。 无他,来的客人来头可是一个比一个大。 顾嫦缨身披宽大兜袍,浑身上下严实的只留下一双眼出现在人群中。 她打扮得怪异,周遭不少视线投来,可很快便被擂台边缘出现的人吸引了目光。 “快看,孙家和澹台家似乎对一个年轻人毕恭毕敬的?”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身旁武者像是看着土包子一样看着发出疑惑的人,“那可是义贤山庄的少主左丘殿!” 义贤山庄,比起江湖上大多数只培养自己势力,他更像是广纳江湖的存在。 数十年前魔道喧嚣躁动,妄图举旗复兴。 消息泄露,霎时引得江湖人心惶惶。 而在那时,现任庄主左闫游历江湖,游说武者联手抵抗,阻挡魔教复兴。 当时左闫只是一个小人物,众人也只当他沽名钓誉。 可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被他聚齐武者,他们乌泱泱首当其冲讨伐那帮魔道中人,竟成功阻止了一场江湖动荡。 从那日起,左闫名声大噪,当即同那些武者成立了名为义贤山庄的势力,宣扬同邀天下有义之士共聚此堂,惩恶扬善,诛杀邪恶,还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义贤山庄更像是公会,江湖通缉榜的榜单会随时更新撤换,天下武者皆可在义贤山庄组成团队清剿魔头,战利品在义贤山庄的见证下平分。 虽然有些大派看不上义贤山庄这么做的派头,可这偌大的江湖,初始五境的武者的占比极大,有这些人簇拥,义贤山庄美名远扬。 而如今左丘殿作为左闫独子,俨然有未来义贤山庄庄主的风范,他广交天下豪杰,已有小庄主之名。 左丘殿面冠如玉,翩翩有礼,“劳烦诸位亲自接待,左某受之有愧。” 澹台秋笑着上前,对上左丘殿,那冷艳的脸颊染上一抹绯色。 “小庄主莅临使得英雄擂蓬荜生辉,今日报名的年轻俊杰居多,若有小庄主指点一二,也是他们的幸事。” “大小姐过誉了,左某修为尚浅,天赋更是谈不上,谈何指导。” 澹台晟上前,眉眼低沉,显得五官整体阴鸷深重,他上前,姿态也放得低平。 “小庄主谦虚了,你年纪轻轻便是后天大圆满的境界,若这不是天才,天下又有谁人能称之。” 澹台家五个兄弟姐妹,除却这两人能凑上前,其余三位像是透明的存在被排挤一旁。 顾嫦缨将上头的情况收入眼底,耳畔听着一侧武者八卦。 “看到那个凑上去的男人了吗?澹台家二公子澹台晟,家主争夺的最有利候选人。” “三公子和四公子虽手里握着一些家产,可远远比不上二人,想来早已站队。” 那武者说着,目光移到最后一人身上时,忽而变得怜悯。 “最可怜的,还是那小公子澹台卿。” “这几位公子小姐同父异母,可唯独澹台卿处处遭人排挤,小公子心性纯善,对我们这些江湖散修也和颜悦色,燕郡内谁有困难,他都会尽力帮忙。” “虽说那孙家大小姐娇纵,成日追着澹台卿不放,可若不是她如此惹人注意,使得澹台家也不敢彻底怠慢那位小少爷,只怕他的日子只会过得更难。” “只是他毫无资源培养自己的武者心腹。”那武者朝台上怒了努嘴,示意众人看向澹台卿。 澹台卿被隔绝在澹台家之外,风拂过他竹青的衣襟,宛如晨曦中缀着凝露的玉兰,看着单薄,却让人忍不住心疼怜爱。 他形单影只的站着,身后除了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还有一个比他还稚嫩,藏不住愤怒表情的少年。 他垂眸,密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孙珍仪早受不住澹台秋黏腻做作的语气,视线一扫,找到澹台卿后眼前一亮,连忙凑到他身旁。 澹台卿那在众人眼底脆弱的表情顷刻打碎,那神情实在难以形容,像是在忍耐,又是厌烦,却在下一瞬被很好的包装了起来。 顾嫦缨在这头听着,那头武者开始感慨,“这世道,世家子弟瞧着光鲜亮丽,说不定还没有我们这些人过的畅意。” “我们孑然一身,却也能在江湖快意恩仇。” 他指了指台上,“可他们呢,金丝笼中鸟,他们得到了我们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东西,可权力倾轧,争权夺利已经让他们被浑浊的欲望渗透。” 旁人嗤之以鼻,觉得还是金钱地位好,可顾嫦缨却深深看了那武者一眼。 大鼓轰鸣敲响,擂台如火如荼地开打,顾嫦缨看了几场,眸底渐渐露出嘲弄之色。 也不知两家被塞了多少好处,大部分武者都是花拳绣腿,瞧着气势磅礴,可内里皆是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不明真相的寻常百姓或许能看个热闹,可真正看出门道的武者却开始嘲笑起来。 左丘殿仍保持着笑意,可眼底不耐之色闪过,那兴致阑珊的模样被众人清晰的看去,不由觉得挂了脸面。 澹台秋脸色骤变,她一下就知道这武者质量良莠不齐,定是家族有人收了好处将这些人塞了进来。 若在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罢,可眼下齐齐闹了个笑话,她骤然拍案大怒。 “这都是谁筛进来的东西?给我查!查出来把那些人通通剥了皮送到乱葬岗里喂狗!” 澹台家的下人身躯一抖,左丘殿温润的声音开口,“秋小姐莫要动怒,依我看,出色的武者也在多数。” 他指着其中一个擂台,身材瘦高的男子双手持着流星锤,招招力大无穷,逼得对方武者狼狈败退,甚至滚落台下。 第56章 绝望 澹台秋知晓左丘殿在为她圆场,心头一暖,见他指着一人,顿时露出几分傲色。 “那是我自幼培养的武者,天生神力,流星锤可左丘殿视线一转,忽而落在角落的澹台卿,“这位公子是?” 澹台秋只是一眼,敷衍的介绍着,“我们家老五,自幼体弱,在外家抚养着,小庄主没见过也正常。” 她毫不掩饰自己不待见,却还是对他道,“五弟,还不过来见过小庄主。” 澹台卿眸光一暗,仍依言行到左丘殿身前,拱手一礼,“见过小庄主。” 左丘殿温和一笑,“我幼时随着父亲来过燕郡,那时曾在澹台家主身旁见过一个雪团子似的娃娃,我虽只虚长你几岁,但也心生怜爱。” “没想到一晃多年,你竟变成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他浑然不在意自己毫不留情戳穿澹台秋拙劣的谎言,伸手拍了拍澹台卿的肩膀。 澹台卿眸光一闪,抬头间,面上神情闪过感激之色,“能让小庄主记得是我之幸。” 澹台秋被落了脸面,脸色一僵。 一旁的澹台晟讥嘲的对她一笑,她忍不住开口,“是啊,我这五弟旁的不行,模样却是个出色的,连我这个姐姐瞧着都羡慕。” 澹台秋睨了澹台卿一眼,语气里的刻薄怎么都掩饰不住,“要不然怎么能把堂堂孙大小姐迷的七荤八素,天天撞南墙怎么了回不了头呢。” 这番话当众下了澹台卿的脸,就差指着鼻子说他以色侍人。 澹台卿面色闪过一丝屈辱之色,他尚未开口,身后那年轻的少年怒意横生,“大小姐,你莫要欺人太甚!” “是那孙家小姐缠着我家少爷,何来的迷惑之说?” 他一开口,澹台卿彻底变了脸色,他低喝出声阻止,“阿长,住嘴!” 澹台秋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因气怒脸色涨红的阿长。 “一个没名没姓,只配得一个贱名的下人,谁给你的胆子敢对着主子呼来喝去?” “澹台卿,这就是你给下人立的规矩?” 澹台卿拱手,垂下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的神情,“大姐息怒,阿长年轻气盛,非有意冲撞,望大姐看在小弟的面子上且饶他一次。” “你的面子?”澹台秋嘲笑,“你澹台卿有什么面子可以让我给的?” 她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点了点像发怒的野兽般欲冲上来咬她的阿长,语气陡然冷下。 “来人,讲这个不知好歹的下人抓起来,五弟心善不肯立规矩,那便由我这个做长姐的好好代劳,好好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她一发话,身后的护卫便气势汹汹的欲上前拿人。 澹台卿立马护在了阿长身前,脸色变幻不定,“要如何做长姐才肯放过他? 澹台秋原本想直接命人把阿长拖下去处死,可余光落在淡笑不语的左丘殿身上,又犹豫片刻。 若是做的太绝,会不会在左丘殿心里留下心狠手辣印象? 在她衡量之际,从始至终看热闹的澹台晟突然开口,“不如这样,让这小子和澹台秋手那个底下拿流星锤的家伙比一场,若是胜了,就饶了他如何?” “若是输了……武者相争,有个血肉横飞的,也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澹台晟笑的阴翳,阿长立即踏出一步,梗着脖子哼了一声,“比就比,谁怕谁?” 澹台卿身旁的老者连忙拉住他,“小子怎能冲动!” 二公子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这番话表面看给阿长留有一线生机,若是深思,才察觉他暗暗却将所有的生路全部堵起。 那使着流星锤的武者是大小姐精心培养的武者,未来必是她左膀右臂。 阿长这般冲动,与主动上前寻死有何区别? 老者又是焦急又是摇头,阿长这孩子还是太冲动了啊! 阿长却是将他的手挪开,那血气方刚的模样看得老者心头一梗。 他视死如归的踏出一步,“他们如此欺辱小少爷,无非是觉得他身旁无人撑腰。” “我自幼被小少爷收养,为了成为他护卫勤恳修炼至今,如今应当是回报的时候就。” 少年语气铿锵,目光灼灼,如穹顶烈日散溢出的热量,“我生来无名无姓又如何?小少爷赐什么名,我就叫什么名字,小少爷就是我阿长存在的意义!” 他背手持丈八长槊,槊头密排尖锐铁齿闪着冷冽的光。 脚尖一点,如乘风般轻巧落在那使着流星锤的瘦长男人身前,阿长冷声开口。 “今日就以你的血让整个澹台家的人看清楚,小少爷不是任由你们揉捏的软柿子。” 瘦长男人从一个急忙跑上来交代缘由的下人口中听说事情的经过,嘴角高高咧起,瘦削的脸颊上五官诡异的突起,整张脸露出惊悚的表情。 沉重的流星锤在他手中轻巧的宛如孩童玩具,他几步走到阿长面前,啧啧打量。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懂得瞎逞威风?嘿,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你这傻子上赶着不要命的。” 他如今聚气期,一眼就看出阿长不过炼气期的水平。 “今日这英雄擂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小子,你可不要让我太失望啊。” 等他说完,阿长骤然反应过来,直到他环绕四周,对上台下无数直勾勾的视线时,心下微微一慌张。 澹台卿瞳孔一缩,“遭了!” 那瘦长男人挥舞着流星锤,锤风猎猎响起破空声,席卷着杀意轰然朝着阿长命门袭去。 兵戈相撞的清脆声响起,阿长手持长槊艰难抵挡,那挥动的流星锤甩来每一下都震得他骨头发出宛若皲裂破碎之声。 阿长虎口阵阵生疼,他整个人仓皇的闪着,狼狈不已。 “哈,小儿无知,这次的教训留到阎王爷面前去反省吧!” 阿长紧咬着腮帮子,浑身的力气仿佛从齿间挤出,长槊一挑,剑锋擦过锤声滋出金色的火光。 可下一秒,阿长手指一个痉挛,长槊竟然摔落在地。 武者丢了武器如将士在战场上丢盔卸甲,阿长脸色煞白,抬头看着头顶近在咫尺的流星锤,露出绝望的神情。 第57章 难道要我说为江湖大义? 澹台卿变色陡然一变,冲着台下大喊,“阿长快躲开!躲啊!” 老者欲亲自下场救人,却被澹台晟伸手阻拦,他慢悠悠的开口,眸底全然是兴味。 “上了擂台,既分高下,也决生死,怎么,你是要坏了规矩吗?”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你若是坏了本少爷的兴致,我不介意让代替澹台卿好好管教你。” 老者的脚步一顿,澹台卿瞳孔微红,手死死抓着栏杆,死死盯着澹台晟。 怎么办?难不成去求孙珍仪?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少年要落得尸首分离血肉横飞的下场时,一道青灰的身形如流星般冲到擂台中央。 那素白纤细的五指如鹰爪弯曲,在瘦高男人愕然之时抓着他肩膀,一声极其清脆的骨裂声乍然响起,男人惨然一嚎。 真气集中凝聚在她素白的掌心,继而击在瘦高男子的胸口,他口吐鲜血,全身倒飞出擂台之外。 那人身形被宽大兜袍罩着辨不清身形,只听得女子的声音慢悠悠传出。 在上方的澹台秋原先见阿长逐渐落了颓势,便将注意力都落到如何吸引左丘殿身上。 台下突然一阵惊呼,她扭头,就看到自己的人如断线的风筝狼狈凄惨的飞到擂台之外。 而抖着手的阿长身前,是一个浑身都被青灰兜袍罩住的女子。 澹台秋那娇美面容上残存的笑意陡然一凝,眼角染上几分厉色,朝着擂台便出声呵斥。 “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敢扰我澹台家的场子!” “听闻燕郡英雄榜汇聚江湖俊杰,本想来凑个热闹,结果不仅看到一群歪瓜裂枣在台上舞刀弄剑,偌大的擂台竟也包藏私心,恶臭至极。” 顾嫦缨淡淡的声音传出,陡然让百无聊赖的孙珍仪和惊魂未定的澹台卿同时转过视线。 她抬眸,清冽的视线穿过人群直接望向澹台秋。 “英雄榜噱头搞得轰轰烈烈,擂台之上武者出手不见真章,结果满是充斥着算计和铜臭味,简直可笑!” 这一句话,在众人面前揭开这场两家联合的闹剧,澹台秋脸色一变。 “连真面目都遮遮掩掩不敢示众,还敢在下面大放厥词?” 她抬手一挥,底下三名澹台家护卫上前,虎视眈眈杀向顾嫦缨。 顾嫦缨偏身一闪,手中什么武器都没拿,对着刺来的剑只抬指一点。 这一指看似如清水擢尘轻飘,可那三名护卫却骤然感觉一阵冰川之下的极寒扑面而来。 被她手指触及的尖锐刀刃不复之前的坚硬,劈砍而来的刀身寸寸裂出蛛网的痕迹。 顾嫦缨屈指一弹,那刀身竟寸寸碎裂成渣,那未削去的真气直击护卫心口。 在另外两人愣怔的一瞬,她旋身一转,指劲如雷霆万钧,骤然狂戾,二人猝不及防受了一指,口吐鲜血,昏死在擂台上。 兜帽早已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乌黑的墨发如流水倾斜而出,露出遮挡的容颜。 女子容颜如山水点缀于宣纸,光影潋滟,只一眼便神光荡漾,神魄一晃。 全场鸦雀无声。 众人不由被这华美的光景屏息,恍若以为九天玄女落尘, 直到众人看到她脚底下躺着的三人,像是落雁骤然惊破晚霞,回神过来心头一片冷然。 她身上的种种气息表明此人不过聚气期,可为何战同阶段轻而易举如砍瓜切菜。 是那些武者太菜,还是这个女人太过厉害? 澹台秋面色扭曲,那圆润指甲被她掐进掌心,还不等她发火,就听到尖锐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 “居然是你!” 众人转头,就见孙珍仪面色狰狞的看向场中的女子。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被孙珍仪这么一叫,在场一些武者略一思索,立马想起顾嫦缨是谁。 “这不是那日在八方客栈扇了孙大小姐的女子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世道还有如此英勇的女子? 孙珍仪被揭了短,脸色霎时一阵青一阵白,她愤怒的拍打着栏杆,“谁准许她上来的?让她下去!” 顾嫦缨未开口,便有一个笑声传来,“孙大小姐,顾姑娘既是武者,便有资格参与这场擂台赛,为何将她赶下场?” 众人看去,竟然是青帮帮主王望。 他笑呵呵的,可偏偏孙珍仪火气正盛,当即开口,“我孙家的场子,本姑娘要她下场,她就得给我滚出这里!” 顾嫦缨抚掌冷笑,抬眸,“原来如此,这英雄榜讲的不是公平,而是有没有人入你孙珍仪的眼。” “口口声声说着广邀天下俊杰,结果这武者来去还是你一个孙家小姐说的算。” 她扫了台上众人一眼,“诸位如此,枉称英雄。” “这英雄榜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澹台家和孙家众人尴尬与怒气齐飞,面面相觑,张口想辩解,却发现底下不少被‘莫名’淘汰的武者纷纷站上擂台,对着台上的他们声讨。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你们口口声声对散修武者开放擂台,结果赢的人都是你们自己人!” 这一声像是落入沸腾的水的巨石,喧嚣尘下。 眼看众人面露难色,左丘殿忽而站起身,抬手示意底下众人。 “诸位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 底下众人看着清风朗月的陌生面孔,有的武者还在窃窃私语问着他的身份。 “我乃左丘殿,义贤山庄少庄主,今日应澹台家与孙家相邀敢来观礼。” 义贤山庄。 此话一出,底下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义贤山庄美名远扬,整个大梁皆知。 见底下武者不再躁动,左丘殿微微一笑。 “这英雄擂是燕郡多年来第一场盛会,两家毫无经验,或有纰漏。” “但有纰漏,不代表两家所作所为便是正确的。” 底下的众人一愣。 原本以为这位小庄主会向着两家讲话,可眼下看来,似乎不是如此? 他看着顾嫦缨,温声开口,“这位姑娘,你参与擂台,可有所求。” 顾嫦缨轻嗤,“江湖武者所求还能为何?难道我要在这里说为江湖大义,为天下苍生?” 左丘殿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第58章 还觉得我不配? 左丘殿只凝滞了一刻,很快恢复了神情,“你欲如何?” 他摊开双手,“孙家与澹台家愿意给诸位武者合适的补偿,只要姑娘的要求合理,他们定然会满足姑娘的要求。” “此事由我代表义贤山庄做个见证,在场诸位武者皆可督促。” 此话一出,底下纷纷传出‘不愧是义贤山庄的小庄主’‘有乃父之风’等称赞声。 顾嫦缨毫无表情,眸底泛起一抹冷意。 这位小庄主可真是高高在上。 明明是他们两家该解决的问题,他却堂而皇之地将问题抛给她。 她懒得应付这帮人的虚与委蛇,青灰的宽袍因风微微鼓动,她的声音冷淡,“我自然是为了鲁公大师那柄长鸿剑。” “就凭你也敢肖想长鸿剑,笑话!”孙珍仪只觉得看着场中夺目至极的女子,愤怒的不能自抑。 “只有榜首才有资格得到长鸿剑,你张口就是讨要最珍贵的一样东西,狮子大开口你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顾嫦缨忽而一声轻笑,笑声却似银瓶乍破,孙珍仪脸色一白。 她扫视一眼,“反正只剩最后四轮,还有三位武者尚在台中。” 顾嫦缨指尖一勾,整个人漫着随意,眸光沉铁般撞过那愕然的三人,“干脆一起上好了。” 全场哗然。 这女子好生猖狂! 澹台秋眯起眼睛,面上闪过不屑,“初出茅庐的武者就是天真,幻想自己借此名扬江湖,殊不知心气越高的人,越会因为心高气傲跌得愈狠。” 说着,她望向身旁男子,语气变得柔和,“小庄主,您说是吧?” 左丘殿手指抵着精致的下巴,饶有兴趣地望向场中极其夺目的少女,“谁知道呢,这世间庸者多数,可也不乏横空出世的天才。” “不知为何,以我多年的目光,我觉得台下这位姑娘倒颇有几分英姿。” 澹台秋心头一梗,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小庄主,方才这女子众目睽睽之下对您出言不逊,您为何还要替她说话?” 左丘殿垂眸,看着台中女子身姿轻灵地辗转在凶狠血腥的刀光剑影之中,毫不怯场。 “替她说话?” 他抬指点了点台下,意味深长,“你看她需要吗?” 台下,那被点到的三名武者面面相觑,他们虽然是顾嫦缨口中被塞进来的武者,可自身实力也并非如此不堪。 而她这当众一点,倒显得他们三人实力不济,全靠后台。 其中一人愤愤咬牙,手中沉厚的长棍指着顾嫦缨,“别以为我会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就对你手下留情。” 顾嫦缨看着他持棍的另一端对着自己的咽喉,眼底光影一掠,露出森然的笑意。 “最好不过。” 话落,她单足踢起落在台上的流星锤,生生将那锤身震翻直上半空,直向持棍武者飞去! “砰!” 一开始的声若雷动震得在场武者齐齐一顿,顾嫦缨未持任何武器,两指凌空一弹,强大的指劲裹挟着真气骤然爆发而出。 这一指之强,远比她刚上台的出招时更甚! 底下有目光犀利的当即惊出声,“先天圆满期?” 此话一出,旁边的人也长大了嘴,“不是,这姑娘前头不是才展现她是聚气期修为?” “她看起来都不到十八吧?我原想着这个年纪聚气期却是有她狂傲的资本,没想到这姑娘还藏了一手。” 那持棍的武者挑拨戳刺,棍身荡出一圈圈痕迹,棍势杀意隐在其中。 可偏偏这勇猛的势头却在顾嫦缨一指之下裂成碎片,他被指劲扫出的余威波及,惊骇急退,却没料到自己一脚踏出擂台边缘,竟是直接摔倒在地。 他身旁的武者一看不妙,双掌一合,如瀚海波涛抬掌直轰向顾嫦缨,顾嫦缨亦是指风凛冽,身形如风旋身飞起,眉宇染着快意,衣袍随着去势汹汹卷起凌厉的风声。 她如炮弹般飞射而出,哪怕是场下的武者都没反应过来,好似风雷在穹顶猎猎炸响的一声,顾嫦缨改指为爪,周身真气涌动,化血慈悲玄功的锐意无双硬扞上来人的瀚海一掌! 两人招式相撞,场中猛然爆发强大的冲击波,顾嫦缨黑发猎猎飞扬,唯有那双琉璃的眸澄澈透亮,带着疯狂的战意。 那武者双臂颤抖,脸色渐渐涨红到发紫,最终一口鲜血喷出,倒头栽倒在台上。 而此时,隐藏生息的第三个武者突然出现在顾嫦缨上空,手持巨大弯刀,如持偃月当头斩下。 顾嫦缨距离危险只有寄存的距离,她偏头,身子柔韧的扭曲成极其刁钻的姿势向后一倒,双膝弯曲,后背隔着地面仅有一拳的距离。 她手虚空一握,墨红的长剑刹那间借势扬起,那武者甚至都来不及看到是什么,只觉得一抹墨红光影从眼前闪过,剑锋划破衣帛血肉的闷声响起,那武者痛叫一声。 他捂着血肉翻飞的右臂面色惨白,虽然人未倒下,可众人一眼就看出,这场一对三,是顾嫦缨压倒性的胜利。 只几个交手,三名武者就这么败在了她的手下。 “指法?”唐尉坐在不远处的亭台之中,看着顾嫦缨衣袍在闪避间擦过锋锐兵器,若有所思。 “这招先前不曾见她用过,难道是那日在拍卖行得到的功法?” “她不仅会用剑,还会掌法,没想到还能用指法……”唐尉身旁的风闻线人惊诧不已,“真是闻所未闻。” “武者通常专精其一功法,剑者习剑,刀客练刀,武器的用法本身就不同,更何论功法之间差异极大,一个不甚者便会走火入魔。” 唐尉重新审视着台上风采无双的女子,嘴角的笑意加深,“真是个神奇的女子啊。” 顾嫦缨反手负剑在背,那眸光明亮如云海浮沉散去后的荧光。 她仰头,那目光缀着冰冷与热意交错,像是诡异燃烧的海火,逼迫地台上众人心头不安。 顾嫦缨抬起长剑,剑锋似扫过众人,实则直直对上早已面如菜色的孙珍仪。 “不知孙大小姐现在是不是还觉得,我不配?” 第59章 登上玄武榜? 英雄擂之事在燕郡传得热火朝天。 除却诟病孙家与澹台家的手段上不了台面,最出名的便是惊艳燕郡的“玄女”顾嫦缨。 在江湖中,当武者有了让天下人知晓的名气,便会在名字的前头加以绰号。 故而对于初出茅庐的武者来说,有自己的绰号,才真正意味着他们立足江湖。 “玄女?这名头倒是衬你。” 王望坐在亭中,看着女子走近的身影,先是夸赞了一声。 他随即对着顾嫦缨点了点对面的座位。 “还未恭喜姑娘名震燕郡,昨日风姿,想来燕郡不少武者都拜倒在你裙裾下。” 顾嫦缨倒是没多少表情,没理会他的调侃,她将长鸿剑放在桌上。 “我将长鸿剑赢下,这场交易就算结束了。” 她自如的坐在王望对面,双手环于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你打算拿这把剑做什么?” 顾嫦缨通过王望拿到了英雄榜的入场券,而王望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她将长鸿剑拿下,交由他手里一观。 王望淡笑不语,他拿起手中的长鸿剑。 剑鞘竟是以玄铁打铸,光是拿在手中就分量十足。 他抽出长剑,不由夸赞一声。 “不愧是鲁公当年出师之作。” 王望捋了捋短小的一撮胡须。 “鲁公被誉为炼器中英才,他昔年之作放在当世,也足以让天下炼器师自惭形秽。” 他夸完,竟是将剑身放在一旁,反倒端详起那剑鞘来。 只见他手指在剑鞘滑动摸索,上头纹理其中一小节竟是一个活扣机关,他的指头伸进一摁。 只听得咔嗒细微一声,竟是从里头滚出一节极小的字条。 就在顾嫦缨怀疑那张纸条的大小到底能不能塞得下一个字时,王望展开一看,脸色微微一沉。 顾嫦缨不知那字条是什么,可也不愿意多掺和多余的事,她见状起身。 “看来王帮主有自己的事情做,若是无事,这柄剑我就收走了。” “等等。” 王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两侧的武者突然慢慢向顾嫦缨靠近,只听得王望发出两声笑。 “年轻人别那么着急,茶都没喝完,何必那么急匆匆地走呢。” 顾嫦缨顿住脚步,掌心慢慢握紧剑鞘,面上不动声色。 “我已经履行了交易。” “怎么,王帮主也想效仿刘时,当场表演原地反悔?” 王望一摆手,仍是呵呵笑着,“我一向说话算话,只是有件事情想与姑娘商量一番。” “原本只是我的一件……琐事,可自从昨日看到姑娘一鸣惊人,我便改了想法。” 他笑意慢慢褪去,矍铄的目光与骤然升起的气势无一不是在提醒顾嫦缨,他此刻不是一名与她对话的普通中年人,更是掌管偌大青帮的一帮之主。 “我有一事,需要姑娘的合作。” “你可以把这个当做请求,合作,亦或是……威胁。” 话落到后半句,他声音陡然铿锵一沉,说话像是字字磨过的铁石。 顾嫦缨静静平视王望许久,眼底有很奇怪的神情,半晌淡道。 “王帮主,我这个人最讨厌被威胁。” “若是谈交易,王帮主也得先亮出酬劳才是。” 王帮微微舒了一口气,朝后松弛一靠,伸出第一根手指。 “其一,江湖通缉榜上的黑名,我会替你扯下来。” “至于文牒,我也会替你这个身份打造一个新的。” 顾嫦缨神色微变,眼神骤然凛然扫了过去—— 他怎么会知道? 自己的身份难道成了个筛子,到处都是漏洞? “不要着急,除了刘成,这个秘密只有我只知道。” 他笑盈盈的,浑然是一只诡计多端的老狐狸。 王望甚至称赞,“谁能知道,那个在安边府暗地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私生子,居然是一名女子?” “你这般心计手段在这个旁人还是走鸡斗狗的年纪,着实太过出色。” 顾嫦缨沉默,并未在这上面继续话题,而是开口,“你说能撤下通缉榜上我的名字是何意?” 对着顾嫦缨投来询问的视线,王望解释。 “通缉榜无非是雇主出钱开悬赏,自然也可以用钱买下。” 说着,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赠你一个消息,刘时之子刘成乃五庄观之一千心观的内门弟子,虽然他瞧着纨绔不吝,可或许是商人狡诈的本性,他在千心观略施手段也算是混得有声有色。” “千心观内门有一位武术教习,名为吕义,如今是后天圆满期,半只脚踏入地境元神的强者存在。” “那吕义对刘成着实疼爱,将他视作半个义子,刘成许久时日不归千心观,他已经在来燕郡的路上。” 他看着顾嫦缨,“算算时间,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他估计刚在燕郡落脚。” 不等顾嫦缨开口,王望慢悠悠地伸出第三根手指头。 “其三,我会向一位贵人引荐于你。” “我不能透露他是谁,能否让他看得上眼,对你抛出橄榄枝,全凭你的能耐。” “当然,你若有本事也可以拒绝,不过在这江湖中,多一个靠山,多一个依仗。” 王望神神秘秘的一笑,挥手示意那些围上来的护卫散开。 “我言尽于此,当然,这些都是基于在你完成我的要求的前提之上。” 顾嫦缨根本没有多余的思考,痛快地应下了。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王望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助澹台卿,夺得澹台家主之位。” 顾嫦缨眉心一跳。 并非这要求莽然,而是她觉得这个走向有点熟悉。 争夺家主…… 她眉毛怪异的一挑,自己好像跟这种剧情走向诡异的有缘。 总的来讲,王望能给她的东西比想象中的还有用,她二话不说地答应了下来。 至于如何接近澹台卿,在王望声称他不能露面的情况,就得她自己想办法了。 而此时,澹台府中。 阿长在被顾嫦缨救下之后,心里有着劫后余生的感激。 他当时颇为狼狈地站在澹台卿身后,怔怔看着女子有如玄女般的风姿,心头泛起热意。 这才是他们年轻武者所追求的,在江湖上一鸣惊人,风华无双! 澹台卿坐在桌前,像是等待着什么,随后一名老者推进门,开口便道。 “那‘玄女’顾嫦缨,竟登上江湖玄武榜了!” 第60章 招揽,报仇 “玄武榜?” 阿长声调不由一拔高,那圆润的眼瞪得极大。 “那个江湖新秀榜?只有被公认的年轻俊杰才能登上的榜单?” 费老点头,发白的眉须上亦残存着未褪去的惊讶。 “虽然刚好是第一百名,但以她这般年纪就登上玄武榜,证明此女未来无可限量啊。” 他递过从盛京一夜之间传来的变动榜单,澹台卿接过,一眼就落到最后。 顾嫦缨的名字,年纪,以及修为和战绩都清楚的列在其上。 “出身来历不明,年仅十七便达先天圆满期,于燕郡英雄擂上以一挑七……” 澹台卿昨日分明亲眼看过这不可置信的场景,可再次以文字表述的形式读出时,他仍然觉得恍惚。 无他,这战绩在江湖之上闻所未闻。 三个榜单都是代表位列江湖杰出的武者,顾嫦缨的名字一旦登上,便是万众瞩目。 费老连忙开口,“小公子,这位姑娘咱们一定要先下手将其招揽!” 澹台卿有些犹豫,“可以我之能,有何能耐招揽顾嫦缨?” 他闭上眼,抬手拧着眉心,长叹一口气。 “再说,费老你都说那姑娘前途无量,她怎会甘愿入我麾下,若长姐二哥倒还有几分可能。” 费老俯下身,“小公子,金鳞绝非池中物,燕郡这弯浅滩是困不住她的。” “可我们可以借助此人的力量,让我们坐上澹台家主之位。” 澹台卿倏然睁眼。 他手指慢慢缩紧,“可……我要怎么招揽她?” 费老抬手覆在他肩膀上,“小公子,何不求助于王望?” 澹台卿一顿,“求助青帮帮主?可是他们是江湖门派,对我们这种世家大族总有隔阂。” “都是在燕郡里争权夺利的,他们恨不得我们斗的热火朝天,好作壁上观,又怎么会出手帮我?” 费老摇头,“错了,小公子一旦开口,王望绝对会帮您。” 澹台卿蹙起好看的眉,“为何?” “大小姐手下与青帮之间有不少摩擦,与王帮主之间亦有嫌隙,一旦她彻底掌权,青帮在燕郡的日子便不好过。” “而二公子性格阴晴不定,为人乖张行事狠厉。” “与这种人合作,无异于与疯子在刀尖上共舞,他就像是不稳定的炮筒,一点就燃。” “不说青帮,只怕燕郡其他势力都不愿意看到二公子掌权。” “比起那二位,若是有在燕郡风评不错,又显得处境不堪而能引起百姓同情的少爷你开口求助,王帮主绝对不会拒绝,甚至会扶持你上位。” 澹台卿眸底微微震动,轻咬薄唇,最终像是下定决心。 “既然如此,我这就亲自登门求见王帮主。” 他起身,看向窗外,语气沉沉,带着几分无奈。 “若不如此,只怕族里我与孙珍仪的联姻一事很快就要被定下了。” “到时候我便彻底成为笼中鸟,再也飞不出去。” 而另一头。 刘成的师父吕义到达燕郡后,先是落脚客栈吃饱喝足休整了一番,随后便去青楼流连了一夜。 翌日一早,他枕着女子光滑的肚皮起身,慢吞吞的穿着衣服,那困意使得眼皮像是黏合起来睁不开。 床榻上的女人听着动静醒来,掐着嗓子道。 “爷这般早起,可是奴家昨夜伺候的不够卖力?” 吕义背对床榻,坐着穿起长靴,“我来燕郡是找我一徒儿,今天准备将他带回观里。” “观里?” 那女子支肘撑起身子,眉毛奇怪的一挑,“您该不会是什么道士?” 吕义穿戴好衣服,起身后闻言冷笑。 “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天下闻名的五庄观知道吗?千心观便是其中之一。” 千心观? 女子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开口捧场的夸赞了几声,随后开口问着。 “爷的弟子叫什么名字?或许也是奴家这儿的常客呢。” 吕义抬步准备离开,闻言也随口回了一句,“刘成,一个富商之子,听闻燕郡行商之人颇多,你或许不认识。” 岂料他说完,身后女子声调猛一拔高,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名字。 “刘成?” 吕义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身,一下对上女子一副古怪的模样。 “怎么,你还真认识?” “你若是认识便直接给我指个路,省得我到处去问人。” 那女子表情愈发怪异,竟是有些结巴。 “爷竟是不知?刘成早在一周之前就死了,整个刘家财产都被燕郡势力瓜分的一干二净。” “刘家据说灵堂内连个白绫都没挂,空空如也。” 吕义瞳孔一瞪,注意力还在刘成已死的消息上。 他出了门,一路奔着刘家的方向赶去。 推开大门,刘家里头竟然只有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佝偻的站着。 他看见吕义眼神有一瞬慌张,很快被压了下去。 吕义一扫屋内空荡,最终视线落在灵堂中的两个棺材。 他心头咯噔一声,在那下人的目光下走向前推开两个棺材。 看到其中一棺躺着自己的弟子,吕义对上那张毫无血色和气息的脸时,眦目欲裂。 “是谁!究竟是谁!”他面色涨红,怒而大吼。 那下人被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吓得猛然一跪。 “没……没有人知道为何刘老爷和刘老爷会突然死了,可被猜测最多的嫌疑人是那位‘玄女’顾嫦缨。” 那下人在吕义骇人的目光下哆哆嗦嗦交代了最近燕郡发生的事情。 吕义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无论是谁,杀我弟子,我必要她偿命!” 在他离开前,他突然回头看那个垂着头的吓人,竟是一掌轰出,森冷的阴气将那下人心肺霎时冻碎。 那个下人倒地后,敞开的衣襟里滑落了不少金银珠宝。 吕义面无表情的踏入八方客栈,随便找了个风闻线人,从怀里拿出银两放到桌上。 那男子目光在银两上滑过,落到吕义身上,“这位客官有什么想问的?” 吕义冷瞥了他一眼,“我要顾嫦缨的所有消息。” 那男子一愣,说了句稍等,随后领了一张字条出来。 吕义看着上面玄武榜的内容,脸色一变,“只有这些?” 那风闻线人笑道,“客官,这姑娘来历连八方客栈都寻不清楚,目前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基于这些事情燕郡无人不知,这银两我就不收您的了。” 待那风闻线人离开,吕义看着玄武榜上顾嫦缨的名字,陷入思索。 他想为自己的弟子报仇,可他不能以千心观的名义。 且不论刘成只是千百来名内门弟子之一,他只是武术教习,千心观远在幽州之外,不会为区区一个小弟子出手。 吕义必然要顾嫦缨付出代价,此事必须稳扎稳打,绝不能出纰漏。 他想到什么,望着某处方向。 “听闻那位也在燕郡……看来只能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