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要娶平妻?侯门主母和离当皇商》 第1章 平妻 陈宝珠端起桌上的白玉高足杯,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灼喉,一路烧到胃里,她却面色如常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林晚晚也知道自己做了龌龊事,不敢来见我?”陈宝珠嘴角扯起一抹嘲讽。 男人是她的夫君顾远阳,两人成婚当夜他便因公务离府,半年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娶平妻。 顾远阳皱眉:“休要胡说!晚晚是怕伤了你们之间的姐妹情,不愿与我回府,你如此小人之心,岂不让她寒心?” 妙啊! 孩子都怀上了才怕伤了她们之间的姐妹情,自己说了句实话就成了小人,这对无媒苟合的狗男女可当真是绝配! 陈宝珠收回目光,将手中的酒杯放了回去:“林氏既不愿跟你回府,你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晚晚说,她定要取得你的同意,否则就一辈子不进顾府。”顾远阳叹了口气。 陈宝珠冷笑一声:“那她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远阳看着她的眼神紧张起来。 “意思就是,我——不——同——意——”陈宝珠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这是逼着她去死!”顾远阳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晚晚已经怀了我的骨肉,过几个月肚子大了,林家定会为了名声让她自尽,一尸两命你可承担得起?” 这个锅甩得未免太大了些? 为了逼她同意,竟直接将这两条人命跟自己绑在了一起。 陈宝珠轻嗤一声:“世子爷说笑了,林氏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我的,怎就成了我逼着她去死?” “你怎变得如此心狠?”顾远阳眼里满是失望,“还记得刚认识时,你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如今才半年未见,竟连人命也不顾了?” 他话音落下,陈宝珠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了肉里她也不觉得疼。 上一世,她在顾远阳的撩拨下对他暗生情愫,为了嫁进侯府甚至不惜做妾。 陈家夫妇心疼女儿,拿出半副身家给她做嫁妆,才换来了侯府的世子妃之位。 京城首富的半副身家,足以让陈宝珠在任何人家横着走,偏偏顾远阳一边靠着她的嫁妆往上爬,一边娶了平妻将她踩进了泥里。 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在林晚晚的撺掇下,顾远阳又利用陈宝珠,骗走了陈家夫妇剩下的一半家财。 陈宝珠深吸一口气,将胸腔中汹涌的恨意压了下去。 “人总是会变的,我从前单纯善良是因为有父母宠着,如今也不过是近墨者黑罢了。”她终究是没能忍住心里的怨恨。 顾远阳面上一滞,陈宝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不听话,竟也学会了反驳自己? 从前只要他露出失望的神色,陈宝珠就会不知所措,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自己面前。 难道是因为晚晚的事吃醋了? 若真是如此,自己确实该说两句好听的哄哄她。 顾远阳柔和了眉眼:“宝珠你莫要再闹了,我知你是因为我有了别的女人,心里不畅快,可晚晚是你的手帕交,以后你们每天都可以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手帕交?”陈宝珠抬眸,唇角扯起一抹嘲讽,“整个京城能往手帕交夫君床上爬的,除了她林晚晚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吧?” 不等顾远阳开口,门口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世子、世子妃,老夫人请你们过去一趟。” 陈宝珠在心里冷笑,那老婆子倒是心疼儿子,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就来给他撑腰了。 “母亲定是为了晚晚的事,一会儿你莫要顶撞她,不然我也帮不了你。”顾远阳起身伸出右手,作势要牵她。 陈宝珠仿佛没看见,起身便朝外走去。 侯夫人刘氏住在晚香堂。 此时刚过晌午,她院子里的晚香玉尚未开花。 “母亲这么急着叫孩儿来可是有什么事?”一进正厅顾远阳就笑着问。 陈宝珠翻了个白眼,这一家人可当真是虚伪,明知故问的事做起来还挺顺手。 “没事就不能叫你们过来了?”刘氏不等他回答,朝陈宝珠伸出手,“宝珠,快来母亲这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呢。 陈宝珠却因重活一世,看清了婆母藏在那副和蔼面皮下的心狠手辣。 她抬眼望去,刘氏如今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她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正捻着佛珠。 顾远阳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愣着做什么?母亲叫你过去呢。” 陈宝珠回过神,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我坐在这里便好,婆母说正事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母亲她......” 不等顾远阳说完,刘氏便打断了他:“你这么凶做什么,宝珠想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 有这么个活菩萨做婆婆就是好,自己说什么她都得忍着。 上辈子她还因为商贾之女的身份自卑,处处让着侯府的人,如今也该让她们尝尝那憋屈的滋味了。 “还是婆母好。”陈宝珠眉眼都带着笑。 顾远阳冷哼一声,索性靠在椅子上不再开口。 刘氏哄孩子般说道:“宝珠既觉得母亲好,那母亲的话你可会听?” “那要看婆母说什么了。”陈宝珠并不上套。 刘氏有些意外,但很快调整回了情绪,她一脸慈祥地说道:“那林氏是工部侍郎的女儿,等她进了门,林家定会在朝堂上提携远阳,到时候你的身份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外面那些个夫人小姐又岂敢再看不起你?母亲将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自是不会害你的。”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借助林家人上位,这一家人可真是无耻至极。 “婆母说得有道理,可我记得林晚晚不过是个庶女,林家人真的会因为她提携世子吗?”陈宝珠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似懵懂实则一针见血。 刘氏皱眉,这傻子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林氏说她手里有她父亲的把柄,婚后就会交给远阳。”她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便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儿媳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真的变聪明了。 陈宝珠点点头:“那就听婆母的!” 刘氏狐疑地看了过去,见她面上没有半分不悦,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两个条件。”陈宝珠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2章 条件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 “不知宝珠想让我们答应你什么条件?”最后还是刘氏先开了口。 这时候顾远阳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皱眉道:“母亲莫要再惯着她了,这件事原本可以不知会她的,是晚晚念及姐妹情才要征求她的同意,如今她不知感恩便罢,竟还要坐地起价,果真是一副商人做派!” 念及姐妹情? 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陈宝珠的娘家虽只是商贾,但要把林晚晚跟有妇之夫苟合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也是轻而易举的。 到时候她别说进侯府做平妻了,怕是林家为了颜面只能让她一根白绫吊死。 她相信刘氏应该能看明白这一点,便也不急着反驳顾远阳,只静静地等着主位上的人发话。 “宝珠嫁进侯府半年,将家里打理得紧紧有条,如今本就是你有错在先,补偿她也是应该的,林氏进门前你就住在翠玉轩。”刘氏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顾远阳却面露难色:“晚晚还怀着身孕,她若是知道我整日跟宝珠待在一处,动了胎气如何是好?” “那就瞒着她!”刘氏提高了音量。 两人看似争吵,实际上只是在转移注意力罢了。 陈宝珠一眼便看穿了她们的把戏,却并不拆穿。 她轻笑一声:“婆母倒也不用如此为难世子,我那两个条件里可没有让他陪我。” 话音落下,母子两人皆是一怔。 顾远阳更是觉得被侮辱了,以前都是陈宝珠倒贴自己,这还是第一次从她的语气里感受到嫌弃。 他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鬼使神差就问了一句:“不想让我陪,你想让谁陪?” 陈宝珠转眸看了过去,眼里满是不解。 顾远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索性起身说道:“你和母亲商量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他一拂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这是害羞了。”刘氏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看远阳就算要娶林氏,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 惦记着她? 陈宝珠在心里冷笑:顾远阳不过是因为,一直追着他跑的人突然不追了,心里觉得失落罢了。 许是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回话,刘氏面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她快速拨动了几下手里的佛珠,又换上一副慈爱的表情:“宝珠不是说有条件要提吗?说来听听吧。” 外面台子上唱戏的戏子也没她会演,陈宝珠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来侯府半年,儿媳几乎没回过娘家也没怎么出过门,以后还请婆母莫要再约束着我了。” 自打她嫁进侯府之后,刘氏总以各种理由限制她出门,表面上说是不忍心看她被那些贵妇们嘲笑,实则是害怕她建立自己的圈子,脱离侯府的掌控。 上一世,她因着自觉身份卑微,又总是被人指指点点,也乐得呆在侯府里。 不到一年的时间,她这个人在外面便没了半分存在感,别人提起侯府主母,说的都是林晚晚。 “你莫不是觉得母亲故意不让你出府?”刘氏叹了一口气,露出受伤的神色,“罢了,到时候你被人欺负了,便知道母亲都是为你好了。” 陈宝珠仿佛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嘴角挂着笑:“既然母亲同意了,我就说说第二个条件吧。” 刘氏欲言又止,最后只得点点头。 “一个月后是我父亲的生辰,我不想他老人家因为我的事,影响了心情。”陈宝珠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和离的事。 刘氏皱起了眉头:“一个月后,林氏该显怀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同意了。 陈宝珠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一口,才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原也是我对父亲的一片孝心,婆母既不同意,到时候陈家闹起来,我怕也是不敢去拦的。不能让他老人家好好过生日,已是我的不孝,再不让他找地方把气撒了,那我哪里还有脸活着。” 说罢,她还拿出手帕擦了下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刘氏捻佛珠的手一顿,她掀起眼皮看向陈宝珠,仿佛这是第一次见她。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开口:“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这件事我就先替远阳应下了。”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也听不出喜怒。 陈宝珠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起身朝主位上的人福了福:“那就有劳婆母,宝珠这便告退了。” 刘氏没有答话,只闭上了双眼。 目的已经达到,陈宝珠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便转身离开了晚香堂。 她前脚走,刘氏就叫来了春兰。 “这些日子,你让翠玉轩那边的人盯着陈氏些。”她吩咐道。 春兰是侯府的家生子,她的母亲是刘氏的奶娘,府里哪些人信得过,她最是清楚。 “奴婢这就去安排。” 说罢,她冲刘氏欠了欠身就去了翠玉轩。 另一边,陈宝珠已经回到了房中。 琥珀连忙端来茶水:“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侯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陈宝珠四下看了一圈,才说道:“我答应她们,让世子娶林晚晚进府做平妻了。” 话音落下,琥珀惊得差点把茶杯打落,她忙稳了稳心神:“姑娘糊涂啊,那林晚晚怀了身孕,她若真入府做了平妻,到时候再生下侯府长子,您又该如何自处?” 陈宝珠敛眉,上一世她也说了同样的话,自己却根本不相信顾远阳会移情别恋,还因此冷落了她。 最后,害得琥珀落了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如今,再次听见这番话,她只觉心中百感交集。 “姑娘,您别不信我啊,那林晚晚虽是庶女,出生却比您高,她们那些官家女子的后宅,可不比陈家院子里干净,到时候她要是耍点手段,奴婢是个蠢的,又哪里护得住您啊?”琥珀以为她不相信,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陈宝珠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珠,才将自己的打算一并告诉了她。 知道自家姑娘没有被感情蒙蔽,琥珀眉间的阴云散去了大半。 “既然侯府的人舍不得您的嫁妆,您又要如何跟顾世子和离呢?”她实在想不到侯府会因为什么,放姑娘离开。 第3章 请帖 因利聚的人,总会因利而散。 顾家因钱财娶了她,总会因为更大的诱惑舍弃自己。 这话陈宝珠没说,她扶了扶头上的朱钗:“去替我准备一套赴宴可以穿的衣裙,再去库房将那套金累丝点翠嵌东珠头面拿出来。” “赴宴?”琥珀一脸茫然,“姑娘要赴谁家的宴?” 陈宝珠正欲回答,就看见丫鬟秋月走了进来。 “世子妃,太师府送帖子过来了。”她一边说,一边将帖子递了过去。 秋月是她成婚后,刘氏那边送来的人,经她手送到自己面前的,必定已经让那老婆子过过眼了。 陈宝珠接过帖子试探性地问:“婆母那边怎么说?” “老夫人说,您带着女眷们去就行了,她年纪大了不太想出门。”秋月微低着头,一板一眼地答。 陈宝珠垂眸。 刘氏那个老婆子答应得这般爽快,定是想让她听见那些贵女对自己的议论,从而再也不敢出门了。 只可惜她算盘打错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陈宝珠挥了挥手。 秋月敷衍地行了个礼,才离开。 若是平时,琥珀定会骂她两句,可现在她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张帖子吸引了。 “姑娘,您怎么知道太师府会送帖子了?”秋月一走,她便迫不及待地问。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上一世这个时候,林晚晚已经进门了,自己因为吃味儿躲在房里生闷气。 顾远阳便带着她去参加了这场宴会,她在宴会上结交了不少官太太,又顺带踩了自己一脚,让她本就不堪的名声更差了些。 “我又不是算命的,哪能知道这些啊?”陈宝珠现编了个理由,“我原想着父亲生日快到了,提前准备上,谁曾想倒是赶上了别的宴会。” “竟是这样,可真巧!”琥珀双眼放光,“我家姑娘真厉害!” 厉害? 哪里厉害了? 陈宝珠面上露出狐疑之色。 琥珀还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她:“您随随便便做点准备,就能派上用场啊。” “......” 这也能被夸,陈宝珠是没想到的,她沉默了片刻无奈道:“去准备东西吧。” “我这就去。”琥珀蹦跳着走开了。 看着远去的背影,陈宝珠眼眸逐渐变得幽深。 太师三个月后便会因为卖官的事,被诛九族。 那些受他照拂的人,也多少都会受到牵连。 顾远阳不是想升官吗? 自己这个贤内助可不得好好帮帮他,顺道把嫁妆转移些出去。 且和离的事,那太师夫人还能帮上大忙呢,这一趟稳赚不赔! 夕阳的余光撒下,整座侯府都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 晚香堂里。 刘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忙让人去把儿子叫了过来。 “母亲操劳一天了,怎的不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可以,可莫要因为儿子的事,损了身子。”顾远阳面露担忧之色。 刘氏一脸欣慰,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懂事了。 “一辈子都这么过来了,哪就那么娇气了?”她摆摆手,“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觉得陈氏有些不对劲?” 顾远阳一怔,刚才陈氏语气里的嫌弃,还有看自己的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了。 “母亲何故有此一问?”他不答反问。 刘氏没注意他的神色,将陈宝珠提的条件说了出来,又补充道:“从前你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事事都依着你,但我看她今天有些反常。” 顾远阳垂眸掩去眼里的不安:“母亲想多了,许是我半年没回来,又遇见晚晚的事,她心里吃味耍小性子呢。” 刘氏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可以了,侯府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 “孩儿明白,还请母亲放心,那陈氏对我死心塌地,绝不可能有异心。”顾远阳这话像是说给母亲听,又好似在安慰自己,“只消我花点心思哄哄她,等她气消了,一切便又会回到从前。” 刘氏眼里露出心疼的神色,她的儿子芝兰玉树,又才高八斗,却要被侯府拖累,去哄一个商贾出生的下贱女子。 “委屈你了。”她轻叹一声。 顾远阳摇头:“儿子不委屈,那陈氏是个蠢的,不需要花什么心思,就能让她为侯府当牛做马。” 刘氏捻着手里的佛珠,轻笑道:“陈氏哪里蠢了,她跟我谈条件的时候,可是聪明得很。” 顾远阳并不把母亲的话当回事,印象中的陈氏每次看见自己只会傻笑,做事情也笨手笨脚的,脑子还拐不过来弯,自己让她干嘛她就干嘛,完全不能独立思考。 “儿子会注意的。”他懒得解释,随口敷衍道。 刘氏停下捻佛珠的动作,身子朝前倾了倾:“凡事都要有两手准备,陈氏不是有个哥哥在国子监读书吗,你想办法抓住他的把柄,一个月后陈家人若敢闹,咱们也有点谈判的资本。” “她那个哥哥为人老实,听说在国子监也是个怂包,被人欺负了还要给别人钱花,每天除了上下学,哪儿也不去。”顾远阳当初追陈宝珠的时候,就把她家人调查的很清楚。 “没有把柄你不会制造把柄吗?酒色财......”刘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顾远阳眼睛一亮:“儿子这就去办!” 刘氏满意地点点头,以他的手段,想必到时候无论陈氏,还是陈家人都只能投鼠忌器。 心里的一桩大事了结,她才觉得身子有些乏。 “夫人,奴婢扶您去歇息吧。”春兰见世子离开了,便赶紧进来服侍。 刘氏在她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朝着里屋走去。 她刚坐上床,忽而想到太师府帖子的事,忙问道:“秋月送完帖子,陈氏那边有什么反应?” “说是接下帖子,就让秋月离开了。”春兰一边帮她脱鞋袜一边答。 刘氏越发看不懂陈宝珠了。 若是从前,这样的宴会她定然不愿意去的,她身份低微,哪怕已经嫁进侯府,那些人也不会给她留半分颜面。 “你说她究竟想做什么?”她的心莫名有点慌。 春兰摇摇头:“奴婢不知,但无论她做什么,到了宴会上就都知道了。” “你说得没错,到时候让远阳看着她。”她转眸看向春兰,“你那边的人也盯着点,莫让她做了有损侯府颜面的事,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春兰不自觉便开始浑身发抖:“奴婢知道了。” “下去吧。”刘氏摆摆手。 屋外月亮高悬,月光将院子照得透亮,晚香玉也散发出阵阵幽香。 侯府的角门处,一个黑影偷偷溜了出去。 第4章 小姑子 晚香堂里,陈宝珠正陪着刘氏用早膳。 忽然,有个带着怒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陈宝珠,这个月的例银怎么这么少了?” 陈宝珠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粥,才放下勺子擦了擦嘴,扭头看去。 来人是顾远阳的嫡亲妹妹顾漫灵,她如今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眼底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算计。 “灵儿妹妹快坐下,我仔细说给你听。”她嘴角挂着笑。 顾漫灵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狡辩!” “我来侯府之前,你一个月几两例银?”陈宝珠问道。 顾漫灵立即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旁边的刘氏也放下勺子,看了过来。 “你只管回答便好。”陈宝珠语气温柔,却让人莫名感觉有些压迫。 “二......二两,怎么了?”顾漫灵本能地答道。 “我掌家之后呢?” “十两......” “这个月呢?” “五两......” 陈宝珠转眸:“别家的姑娘月例都是二到三两,我给你拨了五两,有何不妥?” 顾漫灵才不管这些,她下巴微抬一脸倨傲:“那是别人家,咱家可不一样!你爹爹是京城首富,给了你那么多钱做嫁妆,都够你花好几辈子了,怎就不能多给我一些?要我说,每月给我一百两例银都算少了。” 一个月一百两,亏她说得出口。 放到别人家里,怕是做梦都不敢做这么美的! “灵儿妹妹说笑了,我爹爹再有钱那也是她老人家的,这偌大的侯府该不会指着我的嫁妆过活吧?”她将目光移向一旁的刘氏,“婆母,您说呢?” 许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自己,刘氏皱眉:“宝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侯府岂是那样的人家,不过话说回来,如今你已嫁入侯府,又何必你的我的算那么清楚?” “婆母说的是,只是如今......”陈宝珠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不是后日要去太师府上赴宴吗,我想着和太师夫人打好关系,到时候给夫君捐个大点的官当当,这才省了些。” “你如何得知可以找太师捐官?”刘氏语气里带了些狐疑。 陈宝珠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您忘记了?我父亲的生意,可是遍布京城各阶层的,要打听这种事还不简单?” “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打算,远阳果真没有白疼你。”刘氏眉目终于舒展开来。 随即她又看向顾漫灵:“灵儿,你莫要胡闹了,还有以后见了宝珠要叫嫂嫂,没大没小的。” 这老太婆虽然疼爱女儿,但每次遇见儿子的事,心就偏到城北去了。 顾漫灵也是一怔,她就看见陈宝珠凑近母亲,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自己就被训了。 “母亲,您怎么帮着外人啊?”她眼里泛起泪花。 刘氏一拍桌子:“你胡说什么?宝珠是你嫂嫂,不是什么外人!” “后日就要去太师夫人的生辰宴了,五两银子够做什么?”顾漫灵又把重点扯回了银子上面。 “衣裳首饰都是家里备好的,五两银子且够你花一阵子了!”刘氏不怒自威。 说到衣裳首饰,顾漫灵就更来气了。 以往每个月陈宝珠都会给她做新衣裳,送时兴的首饰过去,遇见宴会还会多做一身新衣。 这个月不仅啥也没有,连后日太师夫人生辰宴的衣裳,也没人给她送过去。 “今天除了月例银子的事,我正好还想问问嫂嫂,这个月的新衣呢?”她红着一双眼睛,看向陈宝珠。 经女儿这么一提醒,刘氏也才想起来,自己这个月也没有做新衣裳。 陈宝珠却不慌不忙地说道:“公中的银子实在经不起这般开销,若还要像从前那般,怕是得裁减些下人了。” “你那么多嫁妆留着做什么?都嫁给哥哥了,不给我们花,是准备带进棺材去吗?”顾漫灵脱口而出。 刘氏眼皮跳了跳,灵儿说话也太直接了些,抽空得好好教育她一番了,否则日后定是要吃亏的。 “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快给你嫂嫂道歉!”她的语气冷了下来。 顾漫灵知道母亲是真的生气了,不情不愿地冲陈宝珠说道:“嫂嫂,对不起。” 只是做做表面工作,刘氏并不在意女儿的态度。 她转而又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宝珠啊,灵儿有一点说得对,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你既已经嫁给了远阳,就不该再将你的和他的分开来算,有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宝珠冷眼看着这母女俩做戏,都是冲她的嫁妆来的,小的直接了些,老的拐了十八个弯,既想要她的嫁妆又想要体面。 上一世,她还就吃刘氏这一套,眼巴巴地把嫁妆送去给她们挥霍,她们却觉得理所应当。 “婆母说的是,可我也是听外面在传,侯府用儿媳的嫁妆贴补家用,这才不敢再用嫁妆给你们......”陈宝珠面露为难之色。 刘氏神色微变:“这话可当真?” 她这辈子,看得最重的便是面子,若侯府挪用嫁妆的事真传了出去,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婆母让人出去打听一下便知。”陈宝珠笃定地答道。 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刘氏整个人重重地朝后面倒去。 “母亲——母亲——”顾漫灵忙跑过去将人接住。 陈宝珠挑眉,这小姑子还挺灵活。 “陈宝珠,你愣着做什么?”顾漫灵一张小脸煞白,“还不快来帮忙。” 十三四岁的姑娘,托着个成年人确实有些吃力,陈宝珠慢条斯理地上前,轻轻托住刘氏的胳膊说道:“婆母别担心,宝珠这不是已经在挽救了吗?只要从公中把我花的银子补上,那些话就是谣言,京城可不缺新鲜事,过几天这事也就过去了。” 许是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刘氏这才悠悠转醒,她伸手揉着太阳穴,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母亲的身子也太弱了些,我让厨房炖点补品吧。”陈宝珠一脸担心地说道。 刘氏本想点头,突然想到这些银子要从公中出,她立即一把撑了起来:“不必了,我身体康健着呢!” 陈宝珠心中冷笑:从前花她嫁妆的时候,这老婆子一会儿要吃燕窝,一会儿要吃补品的,现在倒是知道节省了。 第5章 赴宴 “那灵儿妹妹的新衣?”陈宝珠试探性地问道。 刘氏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一年做了那么多新衣裳了,还做什么?” 顾漫灵知道例银和新衣裳的事都泡汤了,她瞪了陈宝珠一眼,一跺脚离开了房间。 “你还有别的事吗?”刘氏神色厌厌地问。 陈宝珠也不打算久留,便顺势离开了晚香堂。 “姑娘,您怎么知道外面有人在传,侯府挪用您嫁妆的事啊?”回去的路上,琥珀忍不住问道。 她刚才虽守在门口,却将房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陈宝珠朝四下打量了一番,用仅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还记得我昨晚让你送到张寡妇家里的信吗?” 张寡妇是东市出了名的爱八卦,许是因着死了夫君,儿子又常年不在家的缘故,她整日里忙完家里的事,就出门找人唠嗑。 陈宝珠小时候出去玩,经常听见她一个八卦到处传,谁家老鼠生了个仔,都能被传得人尽皆知。 琥珀眼中放光:“姑娘这一招可真妙啊!” 张寡妇原也是官家小姐,家道中落这才嫁了个穷秀才,既认得字又喜欢八卦,顾家的事交给她简直不要太完美。 最重要的是,无论她从哪里得来的八卦,都只说是从那些小叫花子那里听来的。 京城虽繁华,叫花子的数目也不在少数。 若要一一排查,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陈宝珠笃定顾家不愿意花这个钱。 “回去清点嫁妆单子吧,这两日尽快把嫁妆补上。”她嘴角噙着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琥珀忙跟了上去。 许是有事忙,这两天的时间过得格外快,嫁妆还没清点完,太师府夫人的生辰宴便到了。 一大早,陈宝珠便坐在了马车上。 “姑娘,真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吗?”琥珀将怀里的紫檀嵌百宝首饰盒又抱紧了些,里面装着的正是那套金累丝点翠嵌东珠头面。 陈宝珠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一会儿可莫要做出这幅模样。” “可一想到姑娘以后还会花更多的钱,去替那个负心汉捐官,我心里就堵得慌。”琥珀轻咬下唇。 不等陈宝珠继续说,外面就传来一个刻薄的声音:“嫂嫂来得倒是早,也不知道遣人去我院里知会一声。” 陈宝珠挑起马车窗帘,恰看见顾漫灵气呼呼地朝着马车走来。 她身上穿的鹅黄色缕金百蝶穿花长裙,是自己上个月刚给她做的。 “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顾漫灵挑起车帘,爬上马车。 陈宝珠冷哼一声:“我这个当嫂嫂的,能坐在这儿等你就不错了。” 顾漫灵狐疑地看向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原先的陈宝珠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当真是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如今怎变得这般伶牙俐齿。 哥哥要娶平妻果真对她刺激这么大? “哥哥要娶晚晚姐,你也不用将气撒在我身上!”她认定了自己的想法,便直接说了出来。 陈宝珠知道她是误会了,却也懒得解释,索性不再理她。 顾漫灵却以为自己说到了她的痛处,越发嚣张起来:“这几日哥哥都不在府里,如今连太师夫人的生辰宴也不同你一起去,你一定很生气吧?” 上一世这个时候林晚晚已经进府了,顾远阳确实一直在家陪着她,所以那个男人在哪里不言而喻,可陈宝珠一点也不在乎。 她掀开眼皮看了面前的人一眼,说道:“你若再没话找话,便去后面的马车坐着吧。” 她声音不大,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顾漫灵忍不住闭上了嘴,这次去太师府一共有两辆马车,一辆是陈宝珠从娘家带来的,豪华且宽敞;另一辆是侯府的,挤着顾府其他的姑娘。 侯府这一代没出来什么人才,因着人丁本就不旺,老侯爷去世后便没有分家。 大房嫡出的只顾远阳和顾漫灵两个子女,还有个庶长子顾远明;二房嫡出也是一子一女,有个庶出的女儿;三房拢共就一个嫡出的女儿。 如今,只有大房的顾远明和顾远阳成亲了。 后面那辆小马车里,挤着二房三房的两个姑娘,并着她们的丫鬟,还有顾漫灵自己的丫鬟,她才不愿意过去挤呢。 马车驶过一条条巷子,终于在一座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下。 “世子妃、灵姑娘,太师府到了。”门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陈宝珠等顾漫灵下车后,才被琥珀扶着也下了车。 还不等她站稳,就听见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喊道:“宝珠妹妹。” 陈宝珠浑身一僵,哪怕隔了一世,她脑子里也能立即浮现出,声音主人的那张脸。 她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藕色绣花长裙的女子,正冲着自己招手。 女子巴掌大小的脸上五官精致,眉梢眼角都透着秀气,皮肤也比旁人要白皙许多,仿若一朵开在山间的小白花。 林晚晚? 她怀着孕还敢出来赴宴,自己当真是小看她了。 “愣在这里做什么?”林晚晚上前亲昵地挽住陈宝珠的胳膊。 其实有时候还挺佩服她的,抢了好姐妹的夫君,面上还能一副天真做派。 陈宝珠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我只是在仔细观察,你的脸皮有多厚罢了。” 林晚晚神色微僵,随即便换上一副备受打击的表情。 “你竟如此恨我吗宝珠妹妹?”她眼里泛起泪花,“我只是爱上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恰好是你的夫君罢了。” 听听,还有比这更不要脸的吗? 陈宝珠被她气笑了:“这就是你随便跟别人家夫君上床,还怀上孩子的理由吗?” 林晚晚整张小脸涨得通红,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那副模样别提多惹人怜爱了。 “宝珠妹妹,你怎能......怎能说出如此露骨的话来?我跟顾郎那是爱到深处情难自抑!”她倔强地抬起下巴,好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陈宝珠突然觉得跟这种人纠缠挺没意思的,正欲转身离开,胳膊便被一只大手钳住。 随即便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欺负晚......林家娘子做什么?还不赶紧给她道歉!” 陈宝珠扭头,果真看见了顾远阳那张渣男的脸。 第6章 生辰宴上 来参加宴会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到了。 陈宝珠却双眉挑得老高:“怎么?世子这是心疼了?” 她说这话的声音并不小,周围的人纷纷扭头看过来,那些人面上皆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顾远阳黑着脸走到陈宝珠面前:“你不是已经同意晚晚进门了吗?现在又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他声音压得很低,站在旁边的林晚晚确实是听见了,她眼里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吃醋? 陈宝珠险些被他气笑了,这人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为了让顾远阳一辈子活在梦里,她并没有多做解释,而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看来世子没有告诉林姑娘,我虽同意了她进门,时间却是定在了一个月以后。” 她话音落下,林晚晚勾起的唇角僵住了,眼里竟瞬间闪起了泪花。 那副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般,每眨一下都在问着为什么。 陈宝珠懒得看她演戏,转身进了太师府。 “晚晚,你听我解释。”顾远阳上前想拉住林晚晚。 林晚晚忙朝旁边挪了一步:“世子爷请自重。” 顾远阳指尖还残留着她衣裙划过的柔软触感,心下有些失落。 “我也是为了维护你的名声,才答应陈氏的。”他嘴里有些涩,“你不是也说,要先得到陈氏的同意才肯进门吗?” “我......”林晚晚眼眶微湿,“我是说过,要得到宝珠妹妹的同意才进你侯府的门,可......” 可她原本以为陈宝珠会答应得很爽快,以她那单纯的性子,随便说两句好听的就糊弄过去了。 如今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定是侯府那老婆子给自己下马威呢。 越想越气,她索性一跺脚扭头进了太师府。 顾远阳想追上去,却碍于周围人太多,只能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太师府的宅邸比起一般官员家的大多了,一路上走来都是丫鬟小厮们忙碌的身影。 虽是冬天,路上却并不见雪,道路两旁甚至还有花朵在争奇斗艳。 更别说让人目不暇接的亭台楼阁了,陈宝珠一路看下来也不得不感叹,太师府的财力当真是不可小觑啊。 然而她的思绪,很快便被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打断了。 “快看,这就是那个商贾之女。” “果真出身低贱,你看她那模样,怕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 “顾世子那般芝兰玉树的人,娶了她这样的女人,当真是可惜了。” “听说她拿着陈家半副身家,逼着顾世子娶她,当着是不要脸。” 陈宝珠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了举办宴会的正厅。 她对这些诋毁自己的话恍若未闻,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让她哭笑不得的是,自己刚坐下,周围的人就纷纷离开了,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陈宝珠乐得清静,索性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林晚晚娇娇软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她的声音吸引了过来,两人霎时成了厅里的焦点。 陈宝珠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林晚晚眼神慌乱地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林晚晚竟还跟那个商贾女走得这般近。” “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个商贾的女儿一个妓子的女儿,抱团取暖罢了。”说这话的是户部侍郎的嫡长女,林洛雪。 林晚晚的脸色肉眼可见便地扭曲,她轻哼一声:“长姐说笑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贬低我你又能落得什么好。” 她的话丝毫不留情面,林洛雪在她这里根本讨不到好。 陈宝珠垂眸,可笑从前自己还总是护在她身前,如今看来她哪里是娇弱的花,分明是能吃人的虎。 “林晚晚!”林洛雪拔高了音调。 林晚晚瞟了眼周围的人,面上立即露出委屈的神色:“长姐这是做什么,晚晚可是做错了什么?” 这场景可太熟悉了,上一世她也总是用这招对自己,侯府的人便会纷纷上前指责自己,最后自己终于被那一家子人逼成了个怨妇,顾远阳和林晚晚却成了京城中的模范夫妇。 “你......”林洛雪抬手就要打过去。 林晚晚非但没有还手的意思,还故意缩了缩脖子,一副经常被打的模样。 “这林晚晚虽是妓子所生,但林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怎会容许家里的嫡女这般对待家中的庶女?” “林洛雪确实太娇纵了些,出生又不是林晚晚可以选择的,她也是个可怜人。” 陈宝珠正听得入神,就听见“啪——”的一声传了过来,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她好奇地扭过头,只见林洛雪正捂着左脸,面上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个红衣女子将林晚晚护在身后,她一脸警惕地看着被打的人。 又是一个被骗的傻子,陈宝珠瞬间没了兴趣,扭头继续品起了茶。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了起来。 随即就听见那红衣女子弱弱地喊了一声:“母亲。” 竟是太师的女儿赵玉琼,陈宝珠饶有兴趣地看向了林晚晚,或许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太师府千金呢。 “看来是我平时太宠着你了。”太师夫人华氏冷哼一声,“还不快给林家大小姐道歉!” “母亲!”赵玉琼跺了跺脚,“明明是她有错在先,凭什么要我道歉啊?” 华氏一巴掌扇了过去:“看来是我没好好教育你了。” 赵玉琼满脸震惊,她似乎不敢相信母亲会为这么个东西打自己,委屈之下也顾不得今天是太师夫人的生辰了,索性离开了宴会。 “夫人莫要动怒了,都是小辈们之间闹着玩。”林洛雪的母亲赵氏笑着解围,“说起来玉琼还是落雪的堂姐呢。” 华氏并不接话,一副不愿意承认这门亲戚的模样。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隔壁响起了一声:“丞相大人到!” 在座的所有人面上都露出疑惑的神色,丞相周若尘是圣上的宠臣。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丞相,说是圣上宠爱不如说是圣上需要他这把刀。 为的就是对付以太师为首的世家旧臣,如今他不请自来究竟有何目的? 第7章 生辰礼 男宾席和女宾席中间隔着一道屏风,女眷们脖子伸得再长也是无用的,顶多对面的交谈声更大一些罢了。 “时辰不早了,各位夫人小姐都入席吧。”华夫人压下心中的不安,强作镇定。 陈宝珠垂眸,原来丞相大人这么早就怀疑赵太师了,上辈子也是他命人抄了太师府。 周若尘的到来,让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之后的事做起来便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姑娘?”琥珀轻轻晃了晃自家小姐。 陈宝珠这才回过神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就说这商贾之女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吧?” “可不是嘛,莫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景,吓傻了。” 话音落下,四处皆响起了嘲笑声。 林晚晚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宝珠妹妹确实不曾参加过这样的宴会,还请大家莫要笑话她,谁都有个第一次。” 这话表面上看是在帮陈宝珠,实际上却是坐实了她是土包子,不曾参加过这样的宴会。 琥珀不顾众人神色异常,高声说道:“还请林小姐慎言,我家姑娘可是顾世子明媒正娶的世子妃,你说这种话岂不是打了世子的脸?” 林晚晚神色微僵,这话若是传到远阳哥哥耳里,自己怕是讨不到半点好。 她不停摇着头眼里还蓄着泪:“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帮宝珠。” “陈宝珠,你这丫鬟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一个肤色微黑的女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林姑娘明明在替你说话,你竟还指使丫鬟这般对她!” 林晚晚惯会做戏,在哪里都不会少了替她出头的人。 陈宝珠并不意外,她懒懒地扫了一眼那女子说道:“无论你是哪家小姐,今日是太师夫人的生辰,她这个主人家都还没说什么,你凭什么替她做主?” 她一席话,说得那女子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最后不得不悻悻地坐了回去。 陈宝珠看着她坐下后,不等太师夫人发难便率先起身道:“听说华夫人前些日子在多宝阁看上了一套头面,却被人买走了,宝珠这里恰好有一套上好的头面,便自作主张拿来做生辰礼了。” 说罢,她朝自己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琥珀忙抱起旁边的紫檀嵌百宝首饰盒,走到陈宝珠身边跪下。 此时,周围的夫人小姐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说里面的头面如何光是这首饰盒,就够许多人家吃穿一年了。 不愧是京城首富的女儿啊,出手就是大方! 华夫人也不自觉坐直了身子,她给旁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去,拿来给我看看。” 婢女走至琥珀面前,接过她手里的紫檀嵌百宝首饰盒,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盒子。 一套金累丝点翠嵌东珠头面静静躺在里面,那东珠有拇指般大小圆润又饱满,颜色也不是普通的白色而是稀有的紫色,看上去贵不可言。 华夫人撑着椅子的手有些颤抖,这套头面光是那颗东珠就价值不菲,更别说它做工竟比多宝阁的首饰,看上去还要精致。 “快,拿上来给我看看。”她朝小侍女招了招手。 侍女捧着首饰盒小心翼翼走了过去,华夫人一双眼睛仿佛长在了上面,她向来喜欢这些首饰。 一来可以彰显她的身份,二来越贵的头面越不容易和别人撞上,戴在头上也能满足她的虚荣心。 “快,快收起来。”她笑得见牙不见眼,随即又看向身旁的小丫鬟,“还不快去扶世子妃坐下。” 这话就是认可陈宝珠的身份了,京城的贵妇们向来以华夫人为首,她表明了态度就意味着其他贵妇将不会再排挤她。 陈宝珠任由太师府的丫鬟扶着自己坐回去,她还顺道挑衅地看了一眼林晚晚。 刚才对她充满敌意的夫人们,也都笑着同她打招呼,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 当然了,这其中不包括林晚晚。 她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几日未见陈宝珠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莫不是她被自己怀孕的事刺激到了? 林晚晚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 陈宝珠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她嗤笑一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就受不了了?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场呢。” 她面上带着笑,林晚晚的神色却变得惨白,她突然感觉肚子里传来一阵剧痛。 果真心里有鬼的人,没有半分底气,自己随便一吓她便动了胎气。 陈宝珠垂眸,林晚晚虽然可恨,但她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无辜。 想至此处,便不再说刺激她的话,自顾自喝起了酒。 “你对林家小姐做了什么?”刚才那个替林晚晚抱不平的女子,怒气冲冲地走到了她面前。 陈宝珠瞟了眼旁边面色惨白的女子,双手一摊:“她身体不舒服,我想替她寻医女却被拒绝了。” “就这么简单?”那女子一脸狐疑。 陈宝珠一手撑着下巴,一边打量着面前的女子,饶有兴味地说道:“不信你问她。” 那女子扭头看向林晚晚,林晚晚哪里敢找医女,她惨白着一张小脸解释道:“我......我只是......只是月事来了,每次都会疼痛......疼痛难耐......不必劳烦......劳烦医女跑这一趟。” 一句话说完,好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那我去帮你给华夫人说说,你也好提前离开。”那女子不死心。 林晚晚摇头:“宴会......宴会马上就结束了......不必......不必扰了大家的雅兴,我......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她竟然昏死了过去。 华夫人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忙叫人将林晚晚扶到了偏房,还请了医女过去。 林晚晚的突然晕倒,打乱了陈宝珠的计划,她再三思考还是去找了华夫人。 “华夫人,我有话同您讲,还请您找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她压低声音说道。 陈宝珠刚送了那么贵重的头面,华夫人也愿意给她个面子,便将她带去了自己的院子。 “林晚晚怀孕了。”她开门见山的说道。 第8章 救人 华夫人大惊:“你是如何得知的?” 陈宝珠垂眸:“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夫君的。” 华夫人惊得站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林晚晚也是官家贵女,若真从太师府传出未婚先孕的事,林侍郎定不会罢休。 虽说太师府并不会怕一个小小的侍郎,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是怎阿么想的?”她把问题抛了回去。 陈宝珠顺势说道:“这件事暂时不宜向外透露,还请您帮忙保守秘密。” 华夫人松了一口气,又重新坐了下来:“按理来说这件事我是该通知林大人的......” “还请您通融通融。”陈宝珠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在了桌子上。 荷包上的刺绣都是用金线所织,华夫人拿起荷包瞟了一眼,面上有些不悦:“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帮你保守秘密是因为把你当朋友,你做何拿这些东西来侮辱我。” 陈宝珠面不改色:“华夫人这是哪里的话?给您银票是因为搅合了夫人的生辰宴,宝珠心里过意不去想要补偿一些罢了。” 华夫人垂眸,不愧是京城首富家的千金,荷包里全是面值百两的银票。 她今天举办的这场生辰宴,花的钱还不到这荷包里的一半。 “夫人就收下吧,还得赶紧去林姑娘的院子里看一下,莫让那医女将事情闹大了。”陈宝珠看出了她的犹豫,不动声色地给了个台阶。 “哎呦,差点忘了正事,咱们快过去看看。”花夫人腾的一下站起来,就朝着房间外小跑而去。 陈宝珠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荷包,才起身跟了上去。 林晚晚就在旁边的院子,两人赶到的时候,她恰好醒过来。 “你先下去吧,今天的事莫要对旁人提起,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华夫人对站在一旁的医女说道。 这些大户人家的后宅里,各种阴私之事都不少,只有能保守住秘密的人才能活得久。 “华夫人放心,小人什么都不知道。”说罢,医女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等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三人时,华夫人看向林晚晚:“今天的事我看在宝珠的面子上不告诉林侍郎,你好自为之。” “谢谢你,宝珠。”林晚晚眼里蓄着泪,眼底划过一抹怨毒之色。 陈宝珠只当没看见,她微抬下巴:“不必谢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夫君。” 华夫人抬眸瞟了她一眼,从前就听人说首富家的千金痴迷于侯府世子,还因此做出过不少荒唐事。 她本以为那些人的话里有夸大的成分,如今看来怕是句句属实。 林晚晚的面上并无意外之色:“即便如此,你总归还是帮了我。” 陈宝珠冷哼一声,洋装生气的模样,扭头离开了房间。 让华夫人以为,她对顾远阳情根深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便不想再继续留在房间里,看林晚晚那副恶心的嘴脸。 “姑娘,你为什么要帮林晚晚遮掩她怀孕的事情呢?”回去的马车上琥珀好奇的问道。 “将事情曝光,岂不正好让林侍郎有借口逼着顾远阳娶他女儿。”陈宝珠眸光幽深,“即使她只是林府的庶女,也不可能屈居于一个商贾之女之下,给顾远阳做妾。” “奴婢虽然蠢笨,却也知道若是陈家传出些流言,再找人闹上一闹,也是有可能让她进府作妾的。”琥珀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陈宝珠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陈家若真如此做了就是同时得罪了林府和侯府,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要弄垮陈府,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琥珀皱眉:“那咱们就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不等陈宝珠回答,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发生了何事?”她问道。 很快就传来车夫的回答声:“有个女子拦住了马车。” 陈宝珠挑帘看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躺在地上。 那女子十三四岁的模样,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她躺在地上,嘴里不停念着救救我。 许是受伤太重,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陈宝珠却动了恻隐之心。 当初她躺在侯府后院的时候,也像面前的女子这般无助。 那时候的她,每天希望有人能将她带出那个吃人的狼窝。 “将她扶上马车吧。”陈宝珠对车夫说道。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四五个大汉。 “这是我媳妇儿,还请夫人莫要插手别人的家事!”为首的男人说道。 男人叫刘四,是个无业游民。 他经常带着兄弟们做些贩卖人口的买卖,今天跟哥几个去花楼寻欢作乐,出来的时候遇见了这个小姑娘。 几人觉得小姑娘样貌不错,定能卖个好价钱,便想将人绑回去。 谁知半路上,小姑娘从袖子里拿出刀杀死了他们的一个兄弟。 几人一怒之下想打死她,却被她跑了。 陈宝珠扫了他们一眼:“我竟不知天子脚下,竟还有人能将自己的媳妇儿打成这般模样。” “他背着我偷人,我就是打死她也是应该的。”刘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陈宝珠并没有理他,而是将目光移向了地上的人:“他说的可是真的?” 那女子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还请夫人救救我。” “她的话你可听清了?”陈宝珠的声音微冷。 刘四眼见谎言败露,恼羞成怒道:“夫人若非要多管闲事,就莫怪我等不客气了。” 他本不欲与官家太太扯上联系,可这个小姑娘杀死了他的一个兄弟,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里是个没什么人的小巷子,只要手脚干净些,便不会被人发现。 这么想着他的底气又足了些:“不认可莫要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就凭你们?”陈宝珠唇角微勾,伸手摸出提前准备好的毒药。 她有个丫鬟是神医的徒弟,这次虽没有跟她一起嫁进顾府,却为她准备了不少药粉。 一瓶药撒下去,可以放倒几头牛。 不等她下一步动作,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响了起来:“我竟不知,天子脚下还有人敢如此放肆。” 第9章 算计 几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缓步走了过来。 他皮肤白的几近透明,鸦羽般的黑发随风飘起。 小巧的脸上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有情。 整个京城长得这般好看的人,除了当朝丞相周若尘,陈宝珠想不到第二个人。 顾远阳曾是京城第一美男,无数女子为他倾倒。 可自从这位在京城崭露头角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提过他了。 “你又是谁?”刘四见他是一个人来的,嘲讽道,“还想在我手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是吗?”周若尘的声音冷了下来。 随着他话一落下,为凭空出现了五六个侍卫。 刘四眼见情况对自己不利,扭头就想跑。 那些侍卫却不是吃素的,一个翻身上前挡住了几人的退路。 刘四无法只能勉强抵抗。 然而他们只是几个街头混混,哪里是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的对手? 才两个回合他们就败下阵来。 陈宝珠默默收回了握在手里的药瓶,朝周若尘福了福身:“多谢公子相助。” “不必。”周若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本就是奉旨查案,并不是特意为了救你才来的。” 话音落下,跟在他属下惊讶的抬起头,主子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明明为了世子妃,特意去参加了太师府的宴会,结束后又眼巴巴的一路跟到了这儿。 他原以为,主子怀疑侯府跟太师府有勾结,如今看来他怕不是看上人家媳妇儿了。 “愣着做什么?还要我抬你们走吗?”周若尘唇角微弯。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是动怒了,几个小时被吓得拉起地上的刘四就开跑。 周若尘这才满意的跟了上去。 陈宝珠目送着他们离开后,才和车夫一起将地上的女子抬上了马车。 “这附近有一家陈记药铺,咱们先把她送过去。”陈宝珠对车夫说道。 小姑娘的来路不明,她不敢直接将人带回侯府,只能先把她安排在自家的药铺里,等查明身份再做安排。 安顿好小姑娘,陈宝珠回到侯府已是傍晚了。 她刚过垂花门,就遇见了匆匆往外跑的顾远阳。 “夫君,这是急着去哪啊?”陈宝珠随口问道。 顾远阳却仿佛看见鬼了一般,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你管我去哪儿呢?”他面上露出一副心虚的神色。 陈宝珠想着白天林晚晚动了胎气的事,以为顾远阳是要去陪她,便没再多问。 “那夫君自去忙你的,宝珠有些乏就先回去歇着了。” 说罢,她扭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顾远阳看着消失在尽头的背影,心下松了一口气,他抚了抚胸口才朝着大门走去。 离开侯府后,他来到了京城有名的青楼——醉梦楼。 “公子,是第一次来吗?”一个面上涂着脂粉的女子问道。 顾远阳躲开她身上来的手:“我要见如烟姑娘。” 女子轻笑一声:“如烟姑娘可是醉梦楼的头牌,每天等着见他的客人都排着队呢,公子不如换个别的姑娘。” “带我去见如烟。”顾远阳拿出两根金条放在了女子手上。 那女子双眼发亮:“看在爷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带您去见见她。” 说起来顾远阳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并不喜欢这些烟花女子。 可为了控制住陈宝珠的哥哥陈慕南,他不得不来。 顾远阳跟着女子穿过热闹的大厅,从左边的楼梯上到了二楼,又拐了好几个弯,才终于来到一个房间前。 “如烟,有位公子找你。”带路的那女子笑的见眉不见眼。 几息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上下打量着顾远阳。 “如果没有记错,如烟因当是第一次见公子。”她声音婉转,一开口就让人感觉浑身都酥麻了。 顾远阳险些没把持住,他稳了稳心神:“如烟姑娘不请我进去吗?” 如烟瞟了一眼他旁边的女子,那女子点了点头。 “公子请进。”她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 如烟为顾远阳倒了一杯茶:“公子有什么事还请直说。” 今天是妹妹来看她的日子,她本不欲接客。 可刘妈妈将人亲自带到了她的房间,说明这个个人十分重要,她也不好敷衍便直入主题。 “不愧是花魁,在下想请如烟姑娘帮个忙。”顾远阳拿出一个荷包。 如烟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因为她从那荷包的封口处,看见了里面金灿灿的一片。 全是黄金! “不知公子想请奴家帮什么忙?”她虽缺钱,却也不是什么钱都赚的。 醉梦楼是允许卖艺不卖身的,所以她至今为止还是个清官。 顾远阳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一口:“这件事对如烟姑娘来说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还请公子讲清楚些。”如烟垂眸。 “没想到如烟姑娘竟如此谨慎。”顾远阳轻笑一声,“在下是想请姑娘让一个男人爱上你。” 如烟皱眉,倒是第一次有人给她提这种要求,不过只要不是想占有她的身子,一切都好说。 “不知这个人在哪?”她问道。 顾远阳没有卖关子:“首富家的长子,陈慕南。” 如烟微怔,她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竟是那个傻子! “如烟姑娘这是不愿意吗?”顾远阳见她半天没说话,着急的问道。 “三倍。”如烟伸出右手,比出一个三。 顾远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如烟拿起桌上的荷包,朝天上抛了抛:“当然是荷包里的东西了。” 要让那个傻子爱上自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么贵!”顾远阳惊的站了起来。 如烟掀了掀眼皮:“公子若是不愿意,也可以去找别人。” 顾远阳虽不甘心,却还是坐了下去。 只要挟制住了陈慕南,就等于将陈宝珠拿捏在了手里,到时候她的嫁妆自己就可以随便用了。 想到这儿他咬了咬牙:“成交!” “公子爽快!”如烟娇笑一声,“您就等着奴家的好消息吧。” 花了这么多钱,哪怕面前的脸再好看,顾远阳也没了兴趣,事情谈妥后便直接起身离开。 第10章 回家 翌日。 陈宝珠一大早就带着琥珀出了门。 晚香堂里。 顾漫灵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娘亲,你快管管陈宝珠吧,这些日子她是愈发没有规矩了。” “怎么了?”刘氏放下手中的勺子,拿起桌上的佛珠,“她又做了何事,惹你不痛快。” “她倒是没有惹我。”顾漫灵嘟起小嘴,“只是这一大早她不在母亲跟前伺候,反倒是带了好几车东西回了娘家,外人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呢!” 刘氏拨佛珠的手一顿,眸色变得深沉:“自打她嫁进侯府,这还是第一次回娘家,多带些东西也无妨。” “可是娘亲……” “好了!”刘氏肃了神色,“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也不知那贱人给您下了什么迷魂药,让您事事都偏帮着她。”顾漫灵还不死心。 “春兰!”刘氏朝着屋外喊了一声,“将姑娘带下去。” 她话音刚落,春兰便走了进来:“灵姑娘,请跟奴婢走吧。” “我看陈宝珠才是你的女儿吧!”顾漫灵红着双眼朝屋外跑去。 春兰忙跟了上去。 等两人离开后,刘氏才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被我惯坏了。” “灵姑娘还小,等以后长大了便会懂事,夫人不必担心。”站在一旁的刘嬷嬷说道。 刘嬷嬷是刘氏的奶嬷嬷,这些年一直跟着她,在她心里的地位与亲生母亲不相上下。 刘氏摇了摇头:“我像她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开始给自己谋划亲事了。” “您是没有办法。”刘嬷嬷红了眼眶,“如今漫姑娘有您给她谋划,自是不用愁的。” “先不说这些了。”刘氏叹了口气,“你觉不觉得陈氏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她原想着太师夫人这一次的宴会,会让陈宝珠彻底打消以后出门的念头。 没曾想,她不仅挽回了自己的名声,你获得了华夫人的青睐。 “老奴正想跟夫人说此事。”刘嬷嬷皱着眉,“自打世子提出要娶林氏为平妻以后,陈氏就好像变了个人,不仅在太师夫人的生日宴上大出风头,还开始与娘家亲近了。” 当初陈宝珠哪怕做妾也要嫁给顾远阳,导致她的父母十分不待见这个女婿。 她嫁进侯府以后怕惹顾远阳不高兴,便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嬷嬷做何想?”刘氏问道。 “她若只是拈酸吃醋便罢了,可她若是生了别的心思,夫人便留不得她了。”刘嬷嬷面上露出狠厉之色。 刘氏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那就等她回来,我试探一番再做决定。” “夫人就是心善。”刘嬷嬷笑着道。 “毕竟是一条人命。”刘氏一脸无奈,“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弄脏自己的手。” “唉……”刘嬷嬷叹了一口气,“为了世子,可真是苦了您了。” 刘氏摆摆手:“罢了,不提这些,秋月那边还得麻烦嬷嬷亲自跑一趟。” 今日陈宝珠回娘家的事,要不是灵儿过来提起,自己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让秋月那个小贱蹄子盯着人,她就是这样盯的! “奴婢这就去。”说罢,刘嬷嬷就朝门外走去。 刘氏眯起眼睛,在心里盘算着等陈氏回来要如何试探她。 侯府里发生的这一切,陈宝珠并不知情,她此刻已经到了陈的大门口。 加上前一世,她已经有许久没有回过家了。 母亲是否还会像从前那样温柔地唤自己宝珠? 父亲是否还会像从前那般偷偷给自己买糖莲子? 还有自己那不爱说话的哥哥,是否还会像从前那般,在自己耳边叨叨个不停? “世子妃,到了。”车夫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陈宝珠挑起车帘,熟悉的一切映入眼帘。 门口的两座石狮子,经过岁月的洗礼却还如初见那般,仿佛千百年来它们从未挪动过。 顺着台阶上去便是陈家的大门,黑色的木门古朴且厚重,门上那几道自己年少时留下的划痕,如今依旧清晰可见。 大门上面的描金牌匾,是父亲的亲笔。 都说字如其人,那两个金色大字刚劲有力,一看就是心中有抱负的,自己从前竟从没关心过这些。 她跳下马车,缓缓朝着大门处走去。 “姑娘等等我。”琥珀的声音里都带着喜悦。 越靠近陈府的大门,陈宝珠越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从胸腔里喷涌而出。 他指尖颤了颤始终没能抬起手,去敲响面前的黑色木门。 “姑娘怎的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也不敲门?”琥珀眨巴着大眼睛,“我知道了,您定是在等着我来敲呢。” 说罢,她便砰──砰──砰──地朝着木门敲了下去,敲完还一脸求表扬的表情看着陈宝珠。 陈宝珠沉重的心情,被琥珀这么一搅和也变得轻松起来。 他笑着揉了揉小丫鬟的发顶:“我们家琥珀最聪明了。” “那是!”琥珀双眼亮晶晶的。 两人打闹间,黑色大门缓缓打开。 “谁啊?”门房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陈宝珠走上前去:“是我。” “姑娘!”门房大喜,“快进来,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夫人去。” 也不等陈宝珠开口,他便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还是这么傻。”琥珀调侃道。 陈宝珠轻笑一声,回头看向了车夫:“钱叔,你让人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抬进府吧。” “好嘞──” 钱叔应了一声,才朝着拉货的马车走了过去。 “姑娘,咱们也回家吧。”琥珀一脸期待地看向陈宝珠。 她也想琉璃、翡翠、还有玛瑙了呢。 陈宝珠见她这副模样,生了逗弄的心思:“谁说我要回家了,等钱叔他们把东西搬进去就该回侯府了。” “老爷──夫人──”琥珀非但不着急,还冲着她身后喊。 陈宝珠撇撇嘴:“又来这套,小时候就喜欢这么骗我,如今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是……是真的……姑娘!”琥珀有些结巴,“夫人瘦了……” “你如今这演技是越发好了,可门房刚进去,爹爹和娘亲跑着出来也没这么快……”陈宝珠笑起来。 “宝珠……真的是我的宝珠……”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是娘亲! 陈宝珠的笑容将在了脸上,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攫住,令她无法呼吸。 第11章 父母 “宝珠,快过来让娘亲看看。”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宝珠僵硬地转过身,两张熟悉的面孔闯入她的视线。 一张清丽绝伦。 另一张富贵逼人。 母亲南清菀是出了名的美人,哪怕生了两个孩子,岁月也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父亲是江南富商家尤家的嫡子,为了娶当时卖身葬父的母亲,自请除了族谱还改了姓。 尤家觉得母亲不祥克死了家人,恐她会将灾难带过去,父亲却觉尤家人荒唐,并发誓定会让他们看见,母亲是如何旺他的。 许多年过去,尤家早已无名无姓,陈家却成了京城第一首富,谁对谁错不言而喻。 陈宝珠眸光微闪。 只可惜,上一世因着自己的关系,还是令父母横死街头了。 那些人定会在背后沾沾自喜,母亲灾星的身份也会被坐实。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娘——”陈宝珠拎起裙子,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这一声包含了太多。 在别人眼里她只是半年没有回家了。 可没人知道,那些躺在侯府后院的日子里,那些一个又一个孤独无助的日子里,她有多渴望这个温暖的怀抱。 最重要的是,她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南清菀伸出双手,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将女儿接住:“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怕别人看见了笑话你。” 她的话语虽有责备之意,声音里却带着笑意。 “我才不怕被人笑呢,笑死他们才好。”陈宝珠搂得更紧了。 她生怕一松手,自己就再次回到了,侯府那个无人问津的小院子里。 “都嫁人了,怎还跟个孩子似的?”南清菀眼角眉梢都带了喜悦。 陈宝珠撒娇道:“多大了都是娘亲的小宝贝,嫁人了也是!” “是不是侯府的人欺负你了?”南清菀立马警觉起来。 她的女儿从前虽也粘人,却不像现在这般。 定在侯府里受了委屈! 陈宝珠脊背微僵,她没想到母亲这般敏感,自己只是抱她抱得紧了些,她便猜到自己在侯府受了委屈。 “他们才不敢欺负我呢,我可是东市一霸!”她松开保住母亲的手,双手环胸,面上露出一副傲娇的小表情。 南清菀摸了摸她的头顶:“没有被欺负就好,快进屋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回家喽~”陈宝珠挽住母亲的胳膊,蹦蹦跳跳上了台阶。 这时候,她父亲陈鸿深才有机会凑了过来,问了好些她在侯府生活的问题,陈宝珠都笑着一一作答。 琥珀带着车夫等人去了库房,马车上拉的都是父母喜欢的东西。 与此同时,陈宝珠也已经和父母一起,到了陈府的正厅。 “怎的自己回来了,是不是侯府那小子欺负你了?”南清菀屁股还没挨到凳子上,就急切地问道。 陈宝珠斟酌了一下言语,才开了口:“爹爹、娘亲,宝珠这次回来是想告诉你们,女儿要跟顾远阳合离了,只是他那个人小肚鸡肠,为人又歹毒,若是发现捞不到陈家的财产,定会狗急跳墙。这些日子还请父亲母亲多注意一些,尤其是哥哥,顾远阳定会从他身上找机会。” 能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多年,父亲母亲都不是好惹的,他能找到机会下手的,也只有哥哥了。 “是不是那个臭小子欺负你了?”陈鸿深和南清菀异口同声地问。 陈宝珠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不是她不想忍,只是前世今身的委屈,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地方。 南清菀脸色难看的起身将女儿搂在怀里:“宝珠不怕,娘亲在呢。” 陈宝珠哭得更厉害了。 从前每次她难过,母亲都会将她搂在怀里,说一句宝珠不怕,娘亲在呢。 “顾家那小当真是不识好歹,我陈府虽是商贾,我也要让他知道,我陈府的女儿不是谁都能欺负的!”陈鸿深一拳砸在桌面上。 桌上的茶杯被震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陈宝珠终于缓和了情绪,她抬起猩红的眸子:“是女儿不孝,让爹爹和娘亲担心了,今日我回府并不是为了告状,而是想让你们多注意些,不要被那个人渣算计了去,至于我跟他之间的事,还请二老莫要插手,我自会解决。” 她再也不是那个在外面惹了事,只会让家人善后的娇气包了。 她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你在侯府究竟受了怎样的委屈,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南清菀的声音有些哽咽。 陈宝珠一滞,她只顾着不让父母插手自己与顾家的仇恨,却忘了自己的变化会令他们心碎。 短短半年时间。 从一个出了事只知道往家里跑的小女孩,变得可以独当一面。 哪怕自己什么也不说,她们也能猜到吧。 “让娘亲担心了。”陈宝珠双手环着母亲的腰,“可这都是女儿该受的,若是当初听您和父亲的话,我便不会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坏人。” 她没有直接否认自己受过的苦,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劝慰父母。 “宝珠说得对。”开口的是陈鸿深,话却是对着南清菀说的,“是该让她自己去经历些事了,你我总有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如今女儿就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出来,也有我们为她兜底,可若还像从前那般,你我什么都安排好了,等我们不在了,她再有什么事,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虽心里清楚他的话不无道理,南清菀还是忍不住说道:“臭老头子,你当真是狠心,一点都不心疼我们的女儿,总归不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 “哎哟......夫人呐......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心疼我们的女儿......我恨不得替她去嫁给顾府那个臭小子,代她受苦......” “噗嗤......”南清菀没忍住笑了出来,“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这般没正行。” 陈宝珠静静的看着父母吵嘴,眼眶又是一酸。 重生以来,她一直觉得不踏实,如今面前发生的一切,才终于让她觉得安心。 第12章 不速之客 陈鸿深把老婆哄好了,才扭头看向一旁的陈宝珠,“有任何需要家里帮助的地方,尽管对爹爹开口。” “确有一事需要爹爹帮忙。”陈宝珠说出自己的和离计划,而后从袖中拿出一叠契约文书,“这半个月我可能需要把嫁妆转移出来,这些是还未转入我名下的田产铺子,就先交还于爹爹娘亲。” 当时南清菀为了防着顾家,给她的大部分田产铺子都没有转给她,如今却是省了不少事。 陈鸿深接过契书,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个计划,是在帮着顾家那小子谋官呐?你莫不是还心里还放不下他?” 哪有和离前,还要先替顾远阳去太师府走动的道理? “爹爹放心。”陈宝珠起身走到父亲面前,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陈鸿深大惊:“你如何得知太师卖官的事即将败露了?” “嘘……”陈宝珠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女儿前几天去参加太师夫人的生辰宴,偶然间听见丞相爷也去了,您想想那位跟太师能有什么关系,他无缘无故走这一遭......”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陈鸿深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去太师府里,是为了查案子!” 陈宝珠颔首:“如今父亲觉得女儿的计划如何?” “妙啊!”陈鸿深欣慰地看着自己女儿,“简直太妙了。” 陈宝珠在陈家用过午膳便准备离开。 管家陈叔却进来禀报:“老爷、夫人,外面有个白衣郎君求见。” 陈家夫妇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安。 半年前,陈宝珠出嫁第二天。 状元郎带着成箱成箱的聘礼上门提亲,当时他便穿着一身白衣。 如今半年过去了,听说当初的状元郎,已经成了当今陛下身边的红人。 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就从翰林院修撰升到了丞相的高位,这速度不可谓不惊人。 “快带我去迎他。”陈鸿深连忙起身出了门。 陈宝珠一眼就看出了父亲的异常,忙问道:“娘,这个白衣郎君是谁啊,爹爹怎的这般匆忙?” 南清菀眸光闪了闪:“许是他哪个朋友吧。” 看来母亲也不打算告诉自己了。 不知为何,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 那人也喜着白衣。 “来人可是丞相?”她随口问道。 南清菀大惊:“你是如何得知的?” 竟真的是他! 只是陈府素来不与当官的打交道,周丞相找爹爹究竟意欲何为? 如果没记错,他是三皇子的人。 莫不是三皇子也看上了陈家的钱财! 陈宝珠压下心中的不安,有些心不在焉:“听说来人是个白衣郎君就随便猜了一下。” 南清菀撇撇嘴,竟被女儿诈了话。 随即,她又欣慰地看着面前的人:“我家宝珠长大了,也变聪明了。” 陈宝珠心里惦记着前厅的事,也没注意母亲说了什么,她只觉如坐针毡。 “娘亲,爹爹这么久还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去看看他。” 最终,她还是坐不住了。 话音落下,便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南清菀眼皮跳了跳。 宝珠这模样,莫不是看上丞相爷了? 周若尘如今是京城女子最想嫁的郎君。 且不说他生了一副好皮囊,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后院还干净得很,听说家里连个丫鬟都没有。 宝珠最是喜欢美男子,当初就是被顾远阳那副皮囊给骗了去,如今遇见更好看的变心也正常。 好在周丞相应是个良人,他对女儿是有真心的。 不行,得赶紧去准备准备,等宝珠和离后就立即把婚事给她提上日程! 南清菀也匆匆离开了花厅。 陈宝珠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便让母亲起了让她再嫁的心思。 她快步走到前厅,并没有想象中的低气压,两人之间的氛围一点也不像刚认识。 陈鸿深坐在主位上讲得唾沫横飞,下首坐着的白衣郎君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他,时不时也会接一两句话。 陈宝珠有些无语,难道自己想多了,他不是冲着陈家的钱财来的? 她正看得出神,周若尘状似不经意地抬起了头,他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听说父亲这里来客人了,我便过来看看。”陈宝珠干笑着走了进去。 都被发现了,她再离开就显得有些刻意,反正小时候爹爹也经常带着自己谈生意,她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宝珠快过来坐。”陈鸿深冲他招招手,“还跟小时候一样粘人,一会儿看不见爹爹就找过来了。” 陈宝珠乖巧地坐在了他的旁边:“父亲莫要再取笑宝珠了。” “哈哈哈哈…”陈鸿深笑意直达眼底,“还不好意思了。” “爹爹!” “好好好……爹爹不笑了……不笑了。” 陈宝珠虽在与父亲说话,注意力却都放在了周若尘身上。 只是为何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周丞相为何一直盯着我看,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她问完就后悔了,若他不承认,自己岂不是自作多情? 好在周若尘还算坦荡:“在下只是有些羡慕姑娘与陈老板的感情,我父亲从未这般与我说过话。” “竟是如此!”他的回答令陈宝珠有些意外。 周若尘垂眸,刷子般的睫毛垂下来,整个人看上去仿佛碰一下就碎了。 陈宝珠心下不忍,出声安慰:“周丞相莫要伤心,许是您的父亲不擅长表达。” 她最看不得美人难过了,这世间一切美丽的东西,都应该被小心呵护着。 周若尘好不容易才将弯起的唇角压下去。 “多谢姑娘。”他面上还是一副失落的表情,“话我已经给陈老板带到了,要如何做还请您自己斟酌。” 说罢,他便起身离开了。 从背后看去,他虽不似别的男子那般伟岸,身形有些偏瘦,却挺拔如松柏。 陈宝珠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父亲:“爹爹,周丞相给您说什么了?” 陈鸿深没打算瞒着女儿,叹了口气:“恐怕有人盯上了陈家的财产!” “是三皇子吗?” 陈鸿深摇摇头:“六皇子。” 陈宝珠瞪大了双眼。 若果真如此,爹娘上一世这么早就知道了六皇子对陈家财产的觊觎,以他们的手段又怎么可能沦落到那般地步。 他们是为了自己! 第13章 小姑娘的身份 “你怎么了宝珠?”陈鸿深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宝珠回神:“爹爹,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您帮我跟娘说一声我先走了。”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跑去。 琥珀和小姐妹寒暄完,便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门口。 琉璃、翡翠、玛瑙她们也都和她站在一起。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陈宝珠一出来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几人。 “半年未见,我们都想来看看姑娘。”开口的是翡翠,她年纪稍大说话做事都很稳妥。 陈宝珠心下微暖:“你们都回去吧,我以后会经常回家的。” 上一世,父母为自己付出的竟比想象的还要多,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留在京城的! 她没有时间留在这里与她们寒暄,她要让顾家付出更大的代价! “琥珀,我们走。” 琥珀心里舍不得小姐妹们,却还是快步上了马车。 “去陈记药铺!”陈宝珠对车夫说。 如果她没记错,一个月后御史夫人王氏的孙子会在东街犯病,险些人就没了,最后被一颗回春丹救了回来。 救她孙子的人,正是林晚晚。 御史家就这么一个孙子,又因着他患有心疾,全家都对他宠爱有加。 从不在朝堂上替人说话的梁御史,也因为林晚晚救了他孙子,替顾远阳说了句话,免去了他的流放之刑。 原本不想断了他这条路的,如今却觉得哪怕逼得他狗急跳墙,也无所谓了。 大不了同归于尽。 “姑娘,到了。”琥珀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宝珠抬眸:“你去让掌柜的拿点回春丸。” “你不是来看那个小姑娘的吗?”琥珀眨巴着大眼睛。 陈宝珠一时有些懵:“小姑娘?什么小姑娘?” “就是您昨天在路边救下的那个小姑娘啊。” 陈宝珠这才想起来,她原本只是觉得小姑娘可怜,顺手搭救了一番,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里虽是陈家的药铺,若单去拿一瓶回春丹,万一被有心之人查到,也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去看看小姑娘顺便拿一瓶回春丹。 “嗯,去看看她吧。” 琥珀总觉得自家姑娘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不等她想明白,陈宝珠便拎着裙子跳下了马车。 “姑娘,等等我——”琥珀忙追了上去,脑子里的疑惑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两人刚进陈记药铺的大门,迎面就走来一个带着幂篱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窈窕,身材丰满,穿着也不似普通女子那般保守。 陈宝珠喜欢看美人的毛病又犯了,盯着那女子的背影看了半天,也没挪动一步。 “姑娘!”琥珀的声音里带了些不悦,“您总是如此,看见美人便走不动道,都被骗过多少次了!” 陈宝珠干笑一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哈哈……哈哈……” 琥珀气的小脸通红,扭头就朝着后院走去。 陈宝珠笑着跟了上去。 陈记药铺前面是药店和大夫坐诊的地方,后院是私人用地,一般可供掌柜的他们休息。 昨天陈宝珠让人把救回来的小姑娘,安置在了这里。 药铺的小二是认识她们二人的,因此也并没有上去拦人,还遣人去通知了掌柜。 掌柜吭哧吭哧赶到的时候,陈宝珠刚好坐在了小姑娘的床边。 “少东家。”他双手抱拳,行了个礼。 别宝珠抬眸:“掌柜的不必如此客气,我过来看一下她就走了。” “姑娘将人送过来后,小的便去查了一下她的身份,还请少东家过目。”掌柜的姓陈,跟了陈鸿深十多年了,做事特别妥帖。 这也是陈宝珠选择来这家药铺拿回春丹的原因。 她接过陈掌柜递过来的册子,里面将她的生辰八字都查得清清楚楚。 要知道,大魏女子的生辰八字可不是谁都能探查到的,足以见得他对这件事有多上心。 “有劳陈掌柜了。”陈宝珠打心底里感谢他。 陈掌柜笑得一脸憨厚:“能为少东家分忧,是小人的荣幸。” 陈宝珠不再继续跟他客套,低头看起了手中的册子。 她原本只想走马观花看个大概,可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这姑娘竟是醉梦楼花魁柳如烟的亲妹妹。 册子上面写着,她姓柳名唤如意。 如今不过十二岁,容貌已跟姐姐柳如烟有七八分相似了。 因父亲欠下巨额赌债,有恶霸想以她去抵债,却被其姐救了下来,并立下字据定会将钱还清。 柳如烟的常客多是达官显贵,恶霸不想惹麻烦才勉强同意。 而之前那几个伤了柳如意的人,竟是顾远阳派去的,人已经被周若尘关进了刑部大牢。 以顾远阳的性子,他定不会再跟几人扯上任何关系,所以他不会知道柳如意是被自己救下的。 只是他找人打伤这小姑娘究竟有何用意呢? 总不至于是为了英雄救美吧? 陈宝珠好看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可是有什么不妥?”陈掌柜问道。 陈宝珠摇了摇头:“并无不妥,只是柳如意在这里养病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陈掌柜颔首:“还请少东家放心,药铺里都是自己人,只是柳如烟不知从何得知了她妹妹的消息,刚来看过她。” 定是刚才离开的那个美人了,陈宝珠瞟了眼床上的小姑娘说道:“无碍,我让你封锁消息是怕害她的人知道了,柳如烟是她姐姐,想必不会害她。” 说罢,她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送少东家。”陈掌柜也跟着站了起来。 几人走到院子里时,陈宝珠又开了口:“还请陈掌柜给我拿一瓶回春丹。” 陈掌柜毫不犹豫地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 “我从您这里拿回春丹的事……”陈宝珠接过瓶子。 陈掌柜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少东家放心,小的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跟了陈鸿深这么多年,也不是个蠢的。 少东家在这里问他要回春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只能再三保证不泄露给任何人。 “那就多谢陈掌柜了。”陈宝珠眉眼舒展开来。 “您可真是折煞小人了。”陈掌柜一脸不敢当的表情,一边引着陈宝珠往外走,“小人送您出去。” 两人离开后,院子后面的房间里。 柳如意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4章 质问 夕阳似火,将半边天烧得通红。 陈宝珠回到侯府的时候,已是傍晚。 “世子妃,夫人让您过去一趟。”周管家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许是挨了骂,他一张脸拉的老长,好似谁欠了他二两银子一般。 陈宝珠冲琥珀使了个眼色。 琥珀忙上前将一锭银子塞到管家手中:“不知老夫人找世子妃有何事?” 周管家接过银子后,脸色才好了些:“刘嬷嬷来催了好几次,看她那架势不像什么好事。” “多谢周管家指教。”琥珀笑着道。 周管家摆摆手:“不用谢我,世子妃快些去吧。” 天色越发暗了下来,晚香堂里的晚香玉散发出阵阵幽香。 陈宝珠见门口没有丫鬟守着,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刘氏坐在主位上,她闭着眼睛脊背挺得笔直,手里依旧拨弄着那串小叶紫檀佛珠。 那佛珠还是从陈宝珠嫁妆里拿出来的。 “你回来了,宝珠?”刘氏的语气听上去很是亲昵,并不像管家说得那样生气。 陈宝珠却并不敢松懈半分,毕竟她这个婆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稍有不慎,被她卖了还会替她数钱呢。 “不知婆母叫宝珠过来,所谓何事?” 刘氏掀开眼皮:“听说你今天回家探望父母了?还带回去不少田产铺子。” 就知道这老婆子叫自己过来没好事,陈宝珠面上露出惊讶之色:“婆母竟是如此神通广大,连宝珠从自己库房拿了什么东西出去都知道。” 言下之意就是,你管得有点宽了。 “你误会母亲了宝珠。”刘氏面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你性子单纯不明白人心险恶,母亲是怕你被人给骗了。” 陈宝珠在心里冷笑:只要你们不骗我,就没人会骗我了! 她面上却依旧一副天真做派:“婆母多虑了,我的亲生父母怎么可能骗我呢。” 她刻意咬重了‘亲生父母’几个字。 刘氏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再看见她干净的眸子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们若是没有骗你,为何让你偷偷将嫁妆拿了那么多回去?”她问道。 陈宝珠垂眸:“婆母多虑了,那些嫁妆里的田产铺子原本就在我母亲名下……” “什么?”刘氏猛地站了起来,“说好那些都是你的嫁妆,南清菀那个小贱人竟跟我玩暗度陈仓?你如今当上世子妃了,就让你把那些钱财拿回去?” 她气的脸都红了,又指着陈宝珠说道:“你怎就愚蠢到了这个地步?连田产铺子要过户都不知道?” 这就是京城有名的活菩萨,真想让外面的那些人,来看看刘氏现在的这副贪婪又丑恶的嘴脸! 陈宝珠压不下心中的怒火,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婆母是京城的活菩萨,可莫要因着这些身外之物坏了名声,您这话若是传出去,还不得让别人以为您图我那几个嫁妆呢。” 刘氏一愣,这小贱人是在威胁自己? “你父母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她一掌拍在桌子上,“跟婆婆顶嘴是为不孝,我可以立即让阳儿休了你!” 陈宝珠垂眸。 刚才听见这老婆子骂自己母亲,一时口快没收住,这才让她抓住把柄了。 如今冷静下来想想,却也没有必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若耽误了自己的计划,可当真是得不偿失。 “婆母莫要生气了。”她故作惶恐。 刘氏见她这副模样,却以为她是害怕被顾远阳休弃,心下得意起来。 只要有阳儿在,还不把这小蹄子给拿捏的死死的。 她抬起下巴,像一只斗胜了的老母鸡。 “嫁妆的事我刚才没说清楚,因为之前那些田产铺子未办理过户,儿媳便想着这次用那些东西给夫君谋个官职,这才将契约文书都拿回去,让母亲替我变卖成现银。”陈宝珠没给她继续指责自己的机会。 她原想着偷偷把嫁妆转移出去,没想到这个老婆子盯得这么紧,得亏她提前想好了说辞。 “既如此,你刚才为何不解释?”刘氏皱眉。 她倒是想解释,奈何一进门就被责问,陈宝珠还真不想让这个老太婆开心得太早。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嘴上说的却是另一番话:“婆母也知道我嘴笨,这不是刚解释明白嘛?” 刘氏狐疑的看了她好几眼,确定她并非有意,才开口说道:“既如此,你也是一片好意,我便免去你顶撞我的惩罚吧。” 又装上大度了? “多谢婆母。”陈宝珠乖巧的说道。 刘氏重新转起了手里的佛珠:“只要你一心想着阳儿多为他打算,母亲定不会苛待于你的。” “远阳是宝珠的夫君,婆母大可放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侯府。”陈宝珠弯起唇角。 确实都是为了他,为了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也确实是为了侯府,为了让侯府万劫不复! 刘氏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满意地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乏了。” 陈宝珠行了个礼,正准备出去。 背后又传来刘氏的声音:“秋月那丫头,下午不小心掉进湖里了,没救上来。” “我让刘嬷嬷重新给你送了个丫鬟过去,叫春兰。” 陈宝珠浑身发冷,她知道这个老婆子心狠却没想到这么心狠。 秋月是刘氏的人,那丫鬟七八岁就在晚香堂了,却因为漏报了一次自己的行踪,就被杀害了。 她故意避开秋月,是想看看院子里还有哪些是刘氏或其他院子的人,没想到却是害了她。 “知道了,多谢婆母关心。”陈宝珠声音嘶哑。 “我替你们操心是应该的,就是可惜了秋月那丫头,跟了我这么些年,没成想是个不中用的。”刘氏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儿媳先回去了。”陈宝珠觉得心里堵,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从晚香堂出来,她抬头朝天上看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偶尔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很快便被云层遮了去。 “明天要下雨了呢。”陈宝珠自言自语道。 不止是明天,以后侯府的院子里要日日下雨才好呢。 那么多肮脏的灵魂,只一场雨又怎么能洗得干净呢? 第15章 下套 京城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陈宝珠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太师府门口。 门房熟练地上前帮她牵马车:“世子妃终于来了!我们家夫人刚还遣人来问,你到了没有呢。” “有劳小哥帮我们把马车放好了。”琥珀熟练地掏出几片金叶子,放在门房手上。 别的夫人打赏下人都是碎银子,只有陈宝珠一出手就是金叶子,这太师府上下就没有不盼着她来的。 门房喜滋滋地收下金叶子,牵着马车就往旁边的遮雨棚走去。 陈宝珠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华夫人的院子,她在门口抖落了衣服上的水汽,才推开房门。 “华夫人,你快看看我又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她熟络地把一个盒子放到了桌子上。 这半个月来,她每天都会给华夫人送些小东西,基本都是她以前研究来护肤化妆用的。 华夫人好奇地看着桌上的盒子:“保湿的,祛斑的,美白的你都送了一遍,这还能是什么?” “是我新研制出来的口脂,比起外面买的更不容易脱色呢。”陈宝珠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瓷瓶的口开得很大,揭开盖子便露出里面红色的口脂,她用中指沾了一点,轻轻按压在了华夫人的唇上。 “这口脂不仅不容易脱色,还会让嘴唇变得水润,太师看了怕是连路都走不动呢。”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 被她一说,仿佛这唇脂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用一般。 “越说越玄乎了。”华夫人手里的小镜子却舍不得放下,“你说我这张嘴怎么这么好看啊?” 陈宝珠瞟了一眼镜子里的血盆大口,轻笑道:“夫人好看的岂止是嘴?要我说,您比起外面那些自诩貌美的世家贵女,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女人最是听不得别人夸她长得好看,尤其是被一个看上去没有半点心眼的女人夸。 华夫人已经有些飘飘然了,她抬起粗壮的手臂扶了扶头上的朱钗,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休要胡说!”她假意拉下了脸。 陈宝珠顺势调转了话头:“夫人可有帮我问问太师,最近朝中真有那么多事吗?他一个八品小官竟也忙得连家都没有时间回。” 她自然知道顾远阳去了哪里,但她得假装不知道,戏才能唱得下去。 “都说首富家的千金痴迷那顾世子,为了他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我原是不信的。”华夫人叹了口气,“如今我却是信了,咱们相识的这半个月,你每次来找我都得提上你那夫君一嘴,都成婚半年了,还整日里记挂着他。” 陈宝珠眼波流转:“夫人又取笑我,这婚事是我求来的,我可不得上点心嘛。” “瞅瞅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华夫人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顾远阳都说要娶林晚晚做平妻了,你拖得了一时可拖不了一世,可想过日后要怎么办?” 她话音落下,陈宝珠眼眶瞬间就红了:“能多拖一时也是好的,万一夫君回心转意了呢?” “你啊……”华夫人摇摇头,“这都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你那夫君也没有回心转意,难不成你还指望他突然变好吗?” 陈宝珠紧咬下唇,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去。 华夫人又继续说道:“我家夫君每天都回家,你那个夫君莫不是比太师还要忙?明摆着陪那个狐狸精去了,你怎么就不开窍。” 这话一说完,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陈宝珠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 华夫人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些,她因为脾气不好,很少有人能忍得了,这么多年能聊得来的也就这么一个人。 这半个多月确实过得开心,她便乐得哄一哄这个小姑娘。 “你快别哭了,我听我家太师说户部那边有个位置,到时候让你家夫君去补上,男人哪有不想升官的,你帮那顾世子升了官,他还不对你死心塌地的?” 陈宝珠唇角微微翘起。 半个多月了,终于看见成效了。 “万万不可!”她面上露出慌乱的神色,“我夫君本就喜欢林晚晚,他若升了官便是要娶平妻,别人也不会说他半句不是,毕竟我只是个商贾之女,配一个没有实权的世子已经如此艰难了,他若是再有了实权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华夫人沉默了半晌,不得不承认陈宝珠考虑得确实周到。 她本就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乏了,你明天再来吧。”她挥了挥手。 陈宝珠面上露出失落的神色:“那我明日再来叨扰夫人。” 等人离开后,华夫人的丫鬟春杏上前说道:“这世子妃成天跟个怨妇似的,夫人为何如此包容她?” 华夫人摆弄着陈宝珠送来的口脂:“包容?无非是打发些时间罢了。” “我观夫人不似从前那般有兴致了。”春杏替她捏着肩。 一开始听陈宝珠说那顾世子确实有趣,如今时间长了便有些无聊了,只是暂时还没找到什么新鲜玩意儿可以代替她。 再加上她每天带来的小东西,确实让人期待,也不知道明天会带什么呢。 华夫人随手将口脂丢在一个盒子里:“先看看她明天带什么东西来吧,半个月了,她就没有带过重样的小玩意儿。” 春杏盯着盒子里的东西,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那些普通的胭脂水粉,是怎么勾起华夫人的兴致的。 同样没想明白的还有琥珀,她眨巴着大眼睛盯着陈宝珠:“姑娘,你送给华夫人那些东西,即使有些用处也不是买不到,为何她每天还盼着你去?” “许是她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陈宝珠随口胡诌。 琥珀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有道理。” 随即,她又问道:“您不是说要想办法和顾世子和离吗?如今半个月过去了,您天天往太师府跑,是又不想和离了吗?” “和离的办法就在太师府。”陈宝珠故弄玄虚。 琥珀瞪大双眼:“太师府?奴婢怎么没发现?” “过两天你就能看见了。” “还要过两天啊?顾世子马上就要娶平妻了!”琥珀怕车夫听见,不敢说得太大声。 陈宝珠却是不准备再说下去了,她双手环胸靠在车壁上假寐。 这一天,终于快来了! 第16章 惹怒太师夫人 马蹄在青石板路上踩得踢踏作响,又是新的一天。 陈宝珠带着从山上采集的露水,以及给华夫人的礼物再次来到了太师府。 门房像往常一样迎她进门,她却故意放慢了步子。 快到垂花门的时候,碰上了迎面走来的太师。 “太师早。”陈宝珠低着头,身子微微朝前倾。 她今天穿了一件大红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耳边挂着一对珊瑚色耳珰,衬得她比旁边的牡丹还要娇艳。 赵太师垂眸,一截雪白色的脖颈映入眼帘,他心里跟猫爪似的,面上却不露分毫:“宝珠又来找云娇了?” 云娇是华夫人的闺名。 陈宝珠抬眸:“昨天和华夫人说好的,今天再过来看看她。” 她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状,很是好看。 赵太师眼睛都看直了。 半个月来,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陈宝珠。 因为她一直追在顾远阳身后,大家都以为她容貌丑陋,好色的赵太师对她自然提不起兴趣。 如今看来,外面那些谣传当真害人,这么一个小美人来府上半个月了,还没尝到滋味儿,可当真是遗憾啊。 陈宝珠好似没看见他淫荡的眼神,扭头从琥珀那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听华夫人说太师喜欢喝茶,这是她特意让我去山上采的露水,还请太师笑纳。” 赵太师假意去接瓶子,却故意抓住捏着瓶子的小手。 嫩滑的触感让他心尖一颤,忍不住将整个小手握进掌心。 陈宝珠惊得连连后退,却始终无法将自己的小手解救出来。 “太师!快松开……”她似醉非醉的桃花眼里盛满了泪水。 那模样别提多勾人了,赵太师看了直想将人就地正法了。 “美人,要不跟了我吧,我可比你那夫君会疼人。”他上前就要将陈宝珠搂进怀里。 “世子妃!”一个婢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您今天比平时到得晚了,夫人让奴婢来接您。” 赵太师清醒过来,他忙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迈着四方步离开了。 “多谢春杏姑娘。”陈宝珠红着眼眶,一副受惊的模样。 “世子妃还是想想,一会儿要如何跟夫人解释吧。”春杏冷哼一声。 怪不得这世子妃来太师府来得这般勤,原来是冲着太师来的。 这些年,借着与夫人交好的名头爬太师床的人,被赶走了一波又一波,竟不想还有这不知死活的! 陈宝珠面露委屈之色:“我自会跟夫人解释的。” 两人很快就到了华夫人的院子。 “你今天倒是给我带来了不小的惊喜呐。”华夫人坐在主位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 陈宝珠颤抖着身子跪了下去:“还请夫人明鉴,宝珠并没有半分逾矩。” “你的意思是,太师他强迫你了?”华夫人冷了神色。 陈宝珠摇摇头:“宝珠不敢。” “你不敢?”华夫人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话音落下,春杏又低头在她耳边耳语几句,而后递了个小瓶子过去。 “别说我冤枉你。”华夫人将一个瓷瓶子扔了过去。 瓶子落地,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瓷片擦着陈宝珠的脸颊飞了出去。 这里面装的是她大早上去郊外采集的露水。 “我将你当做朋友,才告诉你太师喜欢喝露水泡的茶。”华夫人再次开口,“你却耍心眼耍到我头上了!” “不是的……不是的……”陈宝珠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您知道的,宝珠心里只有世子。” “那你这又在做什么?”华夫人提高了音调。 陈宝珠盯着满地碎片,嗫嚅道:“我是替夫人采的,我也跟太师说了,是您让我帮忙收集的露水。” 华夫人看了眼春杏,春杏朝她点点头。 “既如此,你为何不先将露水交给我,再由我去送给太师?”她问道。 陈宝珠咬紧下唇:“那露水时间长了便不新鲜了,恰好碰到了太师,我便想着先以您的名义送给他,没想到……” 华夫人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她话里的真假。 “夫人也知道,宝珠有多痛恨那林晚晚,我是断不会做她那样的人的。”陈宝珠再次开了口。 华夫人终于缓和了神色:“快起来吧,跪着像什么话?你可是世子妃,哪有跪我的道理?” 都跪了这么久了,现在才说不能跪? 陈宝珠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我家世子就是个空壳子,我这个世子妃哪里就跪不得您了?” “你也不用这般捧着我。”华夫人轻哼一声,“今天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是栀子花香的香膏。”陈宝珠一边说着,一边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华夫人挑眉:“这时节你还能找到栀子花?” “我哪里有那样的本事?”陈宝珠摆摆手,“今天的香膏可不是我做的。” 她打开瓷瓶的盖子,挖出一小块放到了华夫人的手腕上,然后一边替她抹匀一边继续说道:“这是我曾经跟父亲出去做生意,他一个朋友家的庶女送的,那个庶女最是喜欢这种味道的香膏,他们家的庶女……” 不等她说完,华夫人就收回了手:“够了!” “华夫人?”陈宝珠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的人。 华夫人抬起眼皮:“你回去吧,明天不用来了。” 陈宝珠面露惊恐之色:“不知宝珠做错了什么?” “春杏送客!”华夫人厉声道。 春杏忙上前隔开了陈宝珠的视线,还做出一副请的手势。 陈宝珠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转身离开。 “姑娘,如今你彻底将华夫人得罪了,咱们要怎么靠她跟世子提和离的事呢!”回去的路上,琥珀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姑娘。 陈宝珠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咱们只需回家等着,最迟明天顾远阳就会提出休妻了。” “休妻?”琥珀惊得跳了起来,头在马车上撞出砰的一声。 外面的车夫忙问道:“世子妃?” “无事。”陈宝珠忍住笑,“你继续走就好了。” 琥珀揉着头坐了下来:“姑娘,您若是被顾世子休了,嫁妆带不走便罢了,以后又如何再嫁个好人家?”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让他和离。”陈宝珠垂眸,虽然她不在乎还能不能嫁个好夫婿,但她的嫁妆顾家一分都别想得到! 第17章 要升官了? 太师府里。 华夫人按着眉心:“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奴婢不知。”春杏上前帮她按着太阳穴,“她先是给姥爷送了露水,后又提起庶女的事,很难不让人觉得她是在挑衅您。” 华夫人跟她想的一样,只是这若是她的真实意图,那她岂不是过于蠢笨了些? 连个丫鬟都能轻易看明白,这手段未免有些太上不得台面了? “夫人是觉得她的手段低级了些?”春杏面露不屑的神情,“那等商贾之家教出来的,能有什么手段?您是没看见姥爷抱她的时候,她那副狐媚样,别说男人了就是我看了也心动。” “那她怎么没把你勾走?”华夫人翻了个白眼。 春杏干笑两声:“奴婢这不是受夫人恩惠,不忍背叛嘛。” “就你嘴甜。”说罢,华夫人再次将话头转到了陈宝珠身上,“那陈氏若真的有意勾引姥爷,我便让她去见见之前那些人。” “这可使不得啊夫人!”春杏瞪大了双眼,“以前那都是些奴婢下人,或是小官家的小姐,这陈氏的身份却不一样。” “顾家那个世子有什么用?皇帝怕是都把顾家人给忘了,他也就一个八品的官职,再说了他夫人若是死了,不正好娶那林氏进门?”华夫人一脸不屑。 春杏不赞同地摇摇头:“夫人这是气昏了头,那顾世子或许确实不会说什么,可还有陈家人呢,听说陈家夫妇最是宠爱这个女儿了,若是他们非要查下去,您处理起来也棘手不是?” 陈家人虽无官职在身,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他们舍得下本钱,有的是人愿意帮忙查。 太师府本就不干净,到时候查出点别的什么,可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难不成就这么放过她了?”华夫人心有不甘。 春杏低头对她耳语了几句,她眼睛里立即闪起了光。 “你说说,我身边要是没你可怎么办呐。”华夫人笑着拍了拍春杏的小脸。 然后哼着小曲扭着肥胖的身子去了太师的书房。 “夫君?”她掐着嗓子喊道。 赵太师的眼皮跳了跳,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夫人可是有事?”他问道。 华夫人走进书房,坐在了书桌对面的椅子上。 “我过来找夫君商量点事。”她笑得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赵太师看着面前的一坨肥肉,脑子里不自觉又浮现出陈宝珠那曼妙的身姿。 华夫人拍了拍桌子:“夫君在想什么呢?” “没有。”赵太师回过神来,“夫人想跟我商量什么事?” 他若不是有把柄在这个死肥婆手上,早就把她休了,哪里还用得着过这样的日子! “我想让顾世子休妻。”华夫人也不拐弯抹角。 “休妻?什么休妻?”赵太师做贼心虚。 华夫人一脸莫名其妙:“我知道夫君有办法让顾远阳把陈宝珠休了。” 赵太师这才听清是让顾世子休妻,他狐疑地看着自家夫人:“你与宝珠……世子妃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为何又想让顾世子休了她?” “更何况,这是顾世子内宅之事,我一个外人怎好插手?”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 华夫人冷哼一声:“夫君这是心疼了,舍不得她当弃妇了?看来早上……” “夫人慎言!”赵太师连忙打断她,“早上那是她勾引我!穿得花枝招展,不就是为了让我把持不住吗?” 说到这,他心中难免有些遗憾。 转而一想,他若是真想办法让顾远阳把那小美人休了,等她成了弃妇没人要,自己再挺身而出,她还不对自己感恩戴德? 那到时候他再把陈宝珠养在外面,还不是任自己为所欲为? 华夫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她急着让陈宝珠得到教训,干脆出言威胁道:“夫君还是好好想想究竟要不要帮我吧,我可没什么耐心!” 反正把柄捏着也是捏着,不如拿出来替自己谋点事。 “我会尽快让人去办,你就等着好消息吧。”赵太师面上不虞,心里却乐开了花。 华夫人也露出愉悦的表情。 夫妻俩各怀鬼胎,看上去却格外和谐。 他俩嘴里谈论的主角,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被休弃了。 陈宝珠从太师府回到侯府后,一觉睡到傍晚。 “姑娘,您可算起来了。”琥珀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陈宝珠捏了捏她的脸蛋:“怎么了?为何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奴婢担心华夫人会报复您,她那个人最是小肚鸡肠,您得罪了她,她怎么可能还会帮您呐?”琥珀回到侯府就开始四处打听华夫人的事。 许多人都说她睚眦必报,得罪不得。 陈宝珠轻笑一声:“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 “可是……” 不等琥珀说完,门外便想起了春兰的声音:“世子妃,老夫人那边派人来请了。” 陈宝珠挑眉,这老婆子已经很久没找过自己了,现在叫自己过去莫不是华府那边有了动作! 她猜的没错,顾远阳刚被太师府的人接走了,刘氏心下不安才将她叫了过来。 “你与太师夫人熟,赶紧遣人去问问,太师府把阳儿叫走,究竟是为了何事?”陈宝珠一进门,刘氏就对她说道。 顾远阳官职不大,平时跟太师没有半分关系,这会儿被叫走,整个顾府的人心里都悬着。 “莫不是你得罪了太师夫人,连累了阳儿?”刘氏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心虚。 顾漫灵也跳了起来:“娘,定是这个丧门心得罪了太师夫人,这才连累了哥哥,否则那太师怎会这么晚了还叫哥哥过去?” 她这话说得刘氏心里愈发没底。 陈宝珠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夫君怕是要升官了,我这些日子的钱想必是没有白送。” 她这半个月每天去看华夫人,都会运上许多能带走的钱财,还有些她名下的田产铺子,能卖的也都卖了,她把所有的钱财都放进了父亲给她找的库房里。 “升官?”刘氏一怔,她怎么把这茬忘了。 由着陈宝珠搬空嫁妆,不就是为了儿子升官的事吗?如今终于有点眉目了,也不算白等。 顾漫灵见状忙在一旁煽风点火:“谁家升官半夜被叫走啊,你莫不是诓骗母亲的。” “是真是假等着便是,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陈宝珠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刘氏用眼神制止了即将开口的顾漫灵。 她手心都浸出了汗,若儿子真能在户部谋个官职,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再去参加宴会,她这个侯夫人也能真正的挺起腰杆了。 第18章 男人 夜幕初临,晚香堂走动的下人逐渐变少。 屋内,刘氏眯眼坐在主位上,不停转动着手里的佛珠。 陈宝珠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衣服上的刺绣。 顾漫灵用手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来了,世子回来了——” 管家的声音像在湖里投了一粒石子,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刘氏也伸长了脖子,朝门口张望。 “陈宝珠,你等着被哥哥休吧。”顾漫灵露出兴奋的神色。 哥哥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定是因为这个丧门心被骂了。 等她被休了,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用她的嫁妆了。 陈宝珠并没有如她想象的一般,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笑着说道:“你哥哥马上就到了,你一会儿再高兴也来得及。” “你……”顾漫灵脸颊涨得通红。 随即她又想到白天打听到的消息,陈氏得罪太师夫人是从琥珀口中说出来的,她如今不过是嘴硬罢了,一会儿有她哭的时候。 这么想着,她越发得意起来。 “母亲。”顾远阳低沉的声音,将几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快坐下。”刘氏声音有些颤抖,看向自家儿子的眼神充满期待。 顾远阳自然知道母亲在期待什么,他微微点了点头。 刘氏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她面上露出和蔼的笑:“不知道太师让你填哪里的空缺?” “工部侍郎。” 工部虽不似户部那般有油水捞,但好歹也是个正四品,比起他之前的官职高了不少。 刘氏笑得合不拢嘴,还不停喊着:“好!好!好……” 顾远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起身行了个礼:“孩儿还有话单独同母亲说。” 陈宝珠懂事地起身:“那儿媳就不打扰婆母和夫君了。” 顾漫灵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 不是说华夫人睚眦必报吗? 得罪了她不报复便算了,还给哥哥升了官,那陈宝珠有什么巫术不成? “还有何事?”刘氏问道。 顾漫灵回过神来:“无事了,这便离开。” 等房间里只剩下母子二人,顾远阳才开了口:“太师那边的意思是,我若想顶工部这个空缺,必须先休了陈氏。” “太师怎么管你的家事?”刘氏觉得莫名其妙。 顾远阳也是一头雾水:“太师没有要说的意思,我也就没敢再问了。” 刘氏点点头:“没问是对的,左右不过一个陈氏,休了她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大魏规定,女子被休弃回家,嫁妆是不允许带回去的。 不过休妻的规定也很严格,若妻子没犯错丈夫是不能强制休妻的。 “现在比较棘手的问题是,陈氏并没有错处,我又如何能休妻?”顾远阳皱起了眉头。 “这事交给我,你只管准备好去工部报道吧。”刘氏深谙后宅的生存之道,更知道如何让一个女子犯错了。 顾远阳松了一口气,他等的便是母亲的这句话。 母子二人之间的对话,陈宝珠并不知道。 她回到翠竹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顾远阳没有提休妻的事,却又提出单独和刘氏聊。 但如今敌在暗我在明,身边又只有琥珀一个可用之人,只能等刘氏先出手了。 她心里装着事,晚上随意吃了点东西就去睡了。 半夜时分,陈宝珠感觉身上有些燥热。 她心中一紧,忙起身叫醒了琥珀。 这感觉她最是熟悉,当初刘氏就是给她下了这销魂香,自导自演了一出抓奸的戏码。 以此为把柄,让她问陈家要钱看病,实则那些钱都被顾远阳拿去孝敬六皇子了。 “姑娘,怎么了?”琥珀揉了揉眼睛,嗓音还有些沙哑。 陈宝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可能被人下药了。” “什么?”琥珀瞬间清醒了,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定是晚上的汤有问题,我就说今天怎么这么好,大厨房那边还送了鸽子汤过来。” “现在不是找问题的时候,你不要离我太远。”陈宝珠胸口起伏,不停喘着粗气。 琥珀哪里遇见过这样的事,她是陈宝珠四个丫鬟里最小的,两人一起长大,说是丫鬟不如说是玩伴。 前十几年,两人遇见过的最大的事,也不过是陈宝珠砸碎邻居家的窗户,被人找上门了。 “不要慌。”陈宝珠抓住琥珀的手,“先扶我去泡一下凉水澡,等我冷静下来再做打算。” 她现在几乎已经无法思考了,连呼出的气都烫得吓人。 琥珀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只能顺着自家姑娘说的话去做。 两人走到门口,却发现房门被从外面锁住了,根本打不开。 “怎么办姑娘?”琥珀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陈宝珠喘着粗气:“容我想想……” 她一边说,一边摸到了梳妆台旁,拿起桌上的簪子就朝自己胳膊上刺去。 “姑娘!”琥珀忙拿出帕子,去捂她的伤口。 陈宝珠疼得额头上浸出了汗,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那老婆子既然给自己下了药,不可能不放男人进来,那一瞬间就是她的机会。 琥珀是会一点拳脚功夫的,对付一个男子应该不成问题。 正想着,房门那边便传来一阵响动。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点动静都快被放得无限大。 陈宝珠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若失败那她便白多活这一次了。 她低声在琥珀耳边说了几句。 许是那人怕吵醒房中的丫鬟,动作格外轻。 这便给了琥珀机会,她一个闪身滚到了门口,一个男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琥珀一个手刀就把人劈晕了,看清男子面容的那一刻,她傻眼了。 “怎么会是他?” 陈宝珠上前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男子,冷哼一声:“嫁进侯府后,我也就与车夫接触得多一些了,到时候也方便他们编故事。” “她们……她们竟这般无耻!”琥珀气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陈宝珠一点也不意外,她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去旁边泡会儿凉水澡,一会谁进来看打探情况,你就将人敲晕了。” “我陪你一起。”琥珀不放心。 陈宝珠摆摆手:“我可不能让他们白白算计了去,你留在这里帮我把人抓住。” 琥珀虽不甘心,却也听话地留在了房里。 第19章 捉奸 陈宝珠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原本躺着车夫的地方,又躺了个女子。 琥珀正坐在旁边的桌子上,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茶。 “你回来了,姑娘?”她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陈宝珠泡了一个多时辰,好在她晚上喝的汤不多,体内中的毒也不深。 她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大腿处的衣衫已经被血染湿了大半。 “姑娘,您的腿……”琥珀声音里带着哭腔。 “无事。”陈宝珠摆摆手,“是哪个院里的丫鬟。” 琥珀瞟了一眼地上的人,欲言又止。 陈宝珠干脆自己倾身去看,顾漫灵那张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眉心跳了跳。 怎么会是她? 刘氏应该派的丫鬟过来,不知为何顾漫灵却出现在了这里。 “现在该怎么办,姑娘?”琥珀问道。 陈宝珠垂眸:“丢回她院子里去吧。”顿了顿,她又说道,“避这些人。” 琥珀应了一声,便将地上的两人扛在肩膀上,一路溜进了韶光院。 她将两人放到床上后,还贴心地帮她们盖上了被子,才回到翠竹轩。 “姑娘,您怎么不去休息一会?” 陈宝珠抬头:“你不在,我睡得不安心。” 琥珀眼眶微酸,她家姑娘在陈家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啊, “奴婢回来了,您快去睡吧。”怕自家姑娘不放心,她又补充道,“奴婢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去。” 陈宝珠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也确实有些乏了,便转身朝着床上走去。 “明天早上不必叫我起床。”她躺上床后说道。 琥珀没应话,只默默在床边坐了下来。 陈宝珠看着面前熟悉的后脑勺,逐渐睡了过去。 另一边,顾远阳在晚香堂的正厅焦急的四处走动。 “母亲,这样真的能行吗?”他问道。 刘氏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你尽管放心便好,明天一早就可以休妻了。” 顾远阳手心都浸出了汗,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你若是无事就去把休书写上,明天直接让那陈氏按手印就好了。”刘氏被晃得有些头晕,说起话来也没了耐心。 她都已经睡着了,却被儿子从床上叫了起来,两人一直等到了现在。 顾远阳抓了抓脑袋,找了个旁边的椅子坐了上去。 这一夜,晚香堂的烛火一直燃到了天明。 “砰砰砰——” 天空刚露出鱼肚白,春兰就敲响了陈宝珠的房门。 敲了半天却不见人来开门,她便遣人去了老夫人院里。 “没人应门?”刘氏听了丫鬟的禀报,故作惊讶。 一旁的顾远阳也按照昨天和母亲商量好的说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快带我去看看!” “我与你一道。”刘氏赶紧起身,面上露出一副担心的模样。 母子俩赶到翠竹轩的时候,春兰还在用力拍着门。 “宝珠还没开门吗?”顾远阳皱眉,“她院里的丫鬟呢?” “夜里都是琥珀守着世子妃的……”春兰一副跟自己没有关系的表情。 随即,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支支吾吾说道:“世子妃……莫不是在与男子……男子幽会……奴婢昨晚好像看见……” “看见了什么?说清楚!”顾远阳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奴婢昨晚看见有男子进了世子妃的院子。”春兰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 顾远阳的脸色立即变了,虽然是演戏但在外人面前,他确实被带了绿帽子,这感觉可真憋屈啊! “什么?”旁边的刘氏险些栽倒在地,“快……快来人给我把门撞开……造孽啊……真是造孽……” 下人们闻言纷纷摩拳擦掌,准备上去把房门撞开。 没成想,他们刚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陈宝珠那张清丽绝伦的脸霎时出现在众人面前,下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 顾远阳许久没见过自己这个妻子了,在他印象中陈宝珠还是那副珠圆玉润的模样,面前这个神女般的女子他甚至有些不敢认。 刘氏也惊了一下,前段时间她才见过自己这个儿媳,虽然瘦了不少却整日里勾腰驼背,一副奴才相,这如今怎么跟变了个人一般。 母子俩对视了一眼,才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陈氏,你可之罪?”刘氏怒道。 陈宝珠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儿媳刚睡醒,不知何罪之有?” “有人看见你院子里有男人进去,你还想狡辩?”刘氏冷哼一声。 陈宝珠扫了一眼刚才准备去撞她们的几个下人:“这些男人不都是母亲带进来的吗?” “你休要胡说!”刘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自己勾搭外男,如今东窗事发却还要栽赃到我身上?你这不忠不孝之人,可不堪做我顾家的儿媳妇儿!” 顾远阳在旁边看着心中已有了悔意,怪不得赵太师突然管起了自己家中之事,那老匹夫定是看上了他媳妇儿。 “俗话说,捉贼拿赃捉人拿双,我竟不知侯府给人扣帽子连证据都不讲!”陈宝珠语气里带着怒意,眼里划过一抹委屈的神色。 她本就生得动人,作出这副表情便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一般。 顾远阳的心立即软了下来,只是触及母亲那警告的目光,你只得移开了眼。 刘氏被陈宝珠堵得说不出话来,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那奸夫许是趁着我们说话的时候跑了!” 她心里也好奇那车夫去哪里了,却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只能伸长脖子往里看。 陈宝珠故意遮挡住了她的视线,说道:“婆母一大早就派人围了儿媳的院子,别说男人了,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刘氏一想,她说的话也有道理,自己派了这么多人守着这院子,那车夫定然还在里面。 她心里有了底说起话来也愈发不顾及旁人:“你那奸夫定然还在里面,春兰进去搜!” 春兰得到命令想往里面走,却被琥珀拦在了外面。 “你这是何意?”刘氏皱眉。 陈宝珠双手环胸:“我没有偷人,凭什么要让人如此侮辱于我?” “你这般拦着,莫不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刘氏意味深长地瞟了屋内一眼。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外面响起一个尖锐的女声:“不好了……老夫人不好了——” 第20章 韶光院的闹剧 刘氏眉心跳了跳,她转眸看向来人:“什么事?” 丫鬟瞟了眼周围的人,欲言又止。 “支支吾吾的做什么?”刘氏瞪她一眼,“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事你就说!” 这里都是自己人,侯府发生再大的事,也会被陈宝珠偷情的丑事盖下去。 丫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漫姑娘早上醒来发现房里有个男人,如今她正闹着要自杀呢!” 她一口气说完不敢有半分停歇。 “什么?”刘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想着女儿又硬生生挺过来了。 顾远阳忙上前扶住母亲,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妹妹的房里怎么会有男人? 他忽然想到什么,扭头朝陈宝珠看去。 往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姑娘,此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件事会不会与她有关? “是你……是你……”刘氏颤抖着手,指着陈宝珠。 显然,他们母子连心想到一块去了。 陈宝珠并不否认,她嘴角扯起一抹嘲讽:“婆母有时间在这里给儿媳扣帽子,不如赶紧去看看小姑子,去得晚了……” 她的话虽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娘,她说得有道理,咱们先去看看小妹吧。”顾远阳拉了拉母亲。 刘氏担心女儿,一甩衣袖朝着韶光院走去。 陈宝珠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跟了过去。 经这么一闹,天也已经大亮。 韶光院里,几个下人押着个男子站在院门口,那男子的脸被头发挡住了,脖子上还有几道抓痕。 屋里传来女子的哭喊声,陈宝珠一进门就看见被几人围在中间的顾漫灵,她手里拿着一条白绫,使劲儿往脖子上套。 “灵儿,你快松手……母亲来了……”刘氏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试图抢过女儿手中的白绫。 顾远阳赶紧抓住妹妹的手,试图阻止她自杀。 顾漫灵呆滞的目光这才有了聚焦,她猛地扑进母亲怀里,开始嚎啕大哭。 “灵儿乖……娘亲在这里……”刘氏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顾远阳站在旁边看着面前的一切,只觉得心烦。 他虽从小宠着这个妹妹,但若是因为她导致自己无法休妻,最后错失升官的机会,他定然要让她后悔没死成! 陈宝珠冷眼瞧着几人,索性在一片狼藉中找了个地方坐下看戏。 顾漫灵许是哭累了,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刘氏还在轻声哄着她。 顾远阳的耐心终于耗尽:“哭够了就赶紧收拾收拾,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我丢人现眼?”顾漫灵直接跳了起来,“我落到如今的地步,还不是被你的好媳妇儿算计的!” 说罢,她扭头看向陈宝珠:“我变成这样你满意了吧?啊?你不就想看到我这样吗,你不就想看我笑话吗?你看啊……你看啊……你看个够!” 她疯了般扯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陈宝珠坐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灵儿妹妹莫不是傻了,都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她不紧不慢地说道。 她的淡定越发衬得顾漫灵疯狂。 刘氏露出担心的神色:“灵儿,你别这样,有什么就说出来娘亲给你做主。” “你给我做主?”顾漫灵嗤笑一声,“你能给我做什么主,你只会偏心顾漫灵,偏心哥哥,哈哈哈哈哈……你只会做你的活菩萨,哥哥比我重要,侯府的面子比我重要,你的面子比我重要,如今连陈宝珠这个低贱的商贾之女也比我重要……” 她赤着脚,踩在碎瓷片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灵儿,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自己。”刘氏心疼地看着地上的血印。 顾漫灵笑了起来:“好好说……我好好说的时候没人听……如今我说什么还重要吗?” “重要……对娘亲来说很重要,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千万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刘氏红着眼眶,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家女儿。 “那你就替我杀了她!”顾漫灵伸手指着陈宝珠,眼里的恨意都快溢出来了。 “是她……是她算计了我……”她指尖微微颤抖着。 刘氏转眸:“陈氏,是不是你跟那男子偷情怕事情败露,这才让他潜入韶光院的?你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顾府的人脸皮可当真是厚。 陈宝珠面露讶异之色:“婆母这是什么话?哪里有硬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子的道理,儿媳与夫君成婚半年他根本没在府里住过,如今我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您若是不信大可以找稳婆来验身!” 她话音落下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刘氏设这个套的时候,压根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如今也是骑虎难下。 她冲儿子使了个眼色,顾远阳只能放柔了语调:“宝珠,你怎么能将咱们房中之事,拿到这大庭广众下来讲呢,这半年来我确实冷落了你,可你也不该做下这等事来让我为难!” 刘氏怕陈宝珠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赶紧接过了话茬:“念在你是初犯,又是阳儿冷落你在先,这次便不追究了,下不为例。” 这母子嫁三下五除二就给自己定了罪,可当真是妙啊! 陈宝珠都忍不住要替二人拍手叫好了。 顾漫灵却先她开了口:“她将我害但如此地步,哪里就能不追究了?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了,这个家有她没我!” “灵儿!”刘氏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这是张去山上做姑子吗?” 顾漫灵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你为了这个贱人,竟然要我去山上做姑子吗?” 刘氏嘴皮动了动,最终没有做出解释。 她的目的虽是帮儿子休了陈氏,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这件事。 有太多人看着了,总不能把那些人都打死吧。 “我真的是你女儿吗?”顾漫灵眼角有泪滑落。 陈宝珠看戏看够了才开口:“看来你们是没办法休我了,不如和离吧。” 她声音清脆,仿若山间泉水。 可她说出的话,却让所有有都感到意外。 “你说什么?”顾远阳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宝珠却意外地有耐心:“我说,我们和离吧。”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第21章 和离 无论是顾远阳本人还是其他人,都没想过有一天陈宝珠会提出和离。 当初她为了嫁进侯府,可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陈氏夫妇实在拗不过,才同意的。 她出嫁那天,嫁妆足足备了一百零八抬,连侯府的井都是她娘家打的。 如今才过去半年的时间,她便说出了要和离的话,属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我不同意!”顾远阳冷哼一声,“你凭什么提出和离?当初是你哭着求着要嫁给我的!” “反正夫君也想休了我,不是么?”陈宝珠面露讥诮之色。 顾远阳愣了一瞬,随即反驳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顾远阳一时答不上来,只能沉默。 “跟我和离,夫君正好可以升官,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么?”陈宝珠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丢出一个惊天大雷。 刘氏和顾远阳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怎会知道?” 陈宝珠弯起唇角:“婆母、夫君你们忘了?这个官可是我替夫君求来的,毕竟真爱一场,离开前总要给他留下些什么。” “是你,是你一早就算计好的,您竟然做弃妇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顾远阳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怪不得赵太师那个老匹夫要让自己休妻了,原来是这两人商量好的! 他心里认定了这是事实,可他不敢将气撒到太师府去,便只能盯着陈宝珠。 “你想和离是吧?我偏不会遂了你的愿!”他双眼猩红,好似山上的野兽。 陈宝珠却一点也不害怕,她继续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这么说来,夫君是看不上工部侍郎的位置了。” 顾远阳冷哼一声:“你若不想你哥哥出事,就乖乖承认自己犯了七出之罪,我再送你一纸休书,嫁妆你一分都别想带走。” 半个月前,如烟就前来禀报,说已经拿下了陈慕楠。 陈宝珠仿佛没看见他势在必得的表情,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夫君这般设计于我,竟只是为了我陈家的嫁妆吗?”她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茶渍,又继续说道,“那恐怕要让夫君失望了,我陈家的东西可不是谁都配用的。” 顾远阳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为了那点钱你连你哥哥都不管了吗?”顾远阳问道。 那点钱? 他说的可真是轻巧,不过陈宝珠并不打算跟他辩解。 “你把我哥哥怎么样了?” “我能把他怎么样呢?只要你乖乖承认自己犯了七出之罪,将嫁妆留在顾家,你哥哥不仅不会有任何事,还会多一个老婆。”顾远阳十分贴心的说道。 确定他只有这一个计划后,陈宝珠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轻笑一声:“没想到夫君竟是如此单纯的一个人,找人做事也不知道捏住别人的把柄,光给钱有什么用?” “你怎么会?”顾远阳反应过来,“你给了她钱?” 可他明明抓住了如烟的妹妹,他狐疑的看着陈宝珠,莫不是她在诈自己? 随即他又看向了刘氏,抓到如烟的妹妹后,他直接将人交给了自己的母亲。 “你休要诈阳儿,那如烟的妹妹可在侯府,只要我不放人她就会一直替侯府做事。”刘氏昨天晚上还特意去看过,人还在府里。 她们竟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了,看来这是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陈宝珠扯起嘴角:“琥珀,去把如烟叫过来。” 她知道今天有场硬仗要打,早早的便通知了如烟,让他在侯府附近等着。 “少故弄玄虚。”顾远阳嗤笑一声,“一会儿叫不来如烟,我看你又如何收场。” 陈宝珠没说话,索性闭上了眼。 琥珀很快就带着如烟回来了,顾远阳和刘氏都面露震惊之色。 “如烟姑娘,跟他们聊聊吧。”陈宝珠声音柔和。 “你……你就不怕你妹妹有个三长两短吗?”顾远阳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如烟轻笑一声:“奴家最是讨厌被人威胁了。” “世人都在传你认钱不认人,唯独对你那个妹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顾远阳心里不服,还想再挣扎一下。 如烟乖巧地点点头:“传言并非虚假。” “那你为何?” “因为陈姑娘给的钱更多,她已经替我赎了身。”如烟声音娇软。 “可你妹妹还在我手上……”顾远阳依旧不死心。 如烟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晃了晃:“我妹妹在陈记药铺,侯府那个不过是我买的小丫鬟。” “怎么会这样?”顾远阳瞬间泄了气。 刘氏也露出震惊之色,盯着陈宝珠看了半天。 “宝珠,你不是那么喜欢远阳吗?以后你们夫妻俩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提和离的事了。”她一想到那么多的嫁妆要被带走,就觉得心痛万分。 若两个人真的和离,这偌大的侯府光靠着顾远阳的俸禄,根本维持不下去。 “婆母怕是老糊涂了,想要升官的是夫君,我去帮他完成了他想要的,他怎么也该帮我一把,否则灵妹妹的事,我怕是不太能管得住嘴。”陈宝珠瞟了一眼刘氏,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你竟用灵儿的事来威胁我!”顾远阳觉得不可思议。 以前的陈宝珠哪里会算计这么多? 她只会跟在自己身后,不停的送东西。 “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陈宝珠不赞成的摇摇头,“我只是在帮夫君快一些做决定。” 顾漫灵也惊讶于她的变化,颤抖着嘴唇说道:“你若将今天的事传出去,我就将你算计我的事说出去。” 她并不是为了帮哥哥和母亲,她只是舍不得那些钱财。 若那些嫁妆都被搬走了,那他以后的日子便不会像如今这般舒坦,母亲偏心大哥,定会将钱都花在他身上。 “我是如何算计你的?”陈宝珠嗤笑一声,“是我求着你大半夜去我院子的吗?是我把这个外男放进来的吗?是你自己要来我院子的,外男是活菩萨放进来的。” “我答应与你和离。”顾远阳知道一切都成了定局,再挣扎也不过是徒增笑柄。 如今之计便是先跟陈宝珠和离,至少还能去补工部侍郎的位置。 若再闹下去,怕是什么都没有了。 第22章 和离了 陈宝珠从袖中拿出两份写好的和离书,递了过去。 顾远阳接过和离书,看着前面早就签好的名字,一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 “你竟早就准备好了与我和离?”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宝珠瞟他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顾远阳刚才确实猜到了,但也只是猜测,现在一切摊开摆在眼前,他又觉得自尊心受不了了。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他不甘心。 陈宝珠轻嗤一声:“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我与你和离是因为你心有所属,给你腾位置罢了。” “可我心里是有你的……”顾远阳脱口而出。 这人可真够无耻的,半个月前还一定要娶林晚晚做平妻,如今又说心里有她。 “林晚晚你不娶了?工部侍郎的缺你不补了?”陈宝珠丝毫情面都没给他留。 顾远阳嘴唇嗫嚅了半天,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签字按手印吧,从此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陈宝珠的耐心已经用尽。 这里的每个人,都等着将她吃干抹净,她若是不乖乖任她们摆弄,便是罪大恶极。 她早就厌烦了这些人的嘴脸,能忍到如今已是到了极限。 顾远阳最终还是拿起笔在和离书上签了字,又囫囵按了个手印才逃似地离开了韶光院。 陈宝珠满意地拿起桌上的和离书,还贴心地留下了另一份。 “琥珀,咱们回家。”她将微微颤抖的手,藏进了袖子里。 “唉——”琥珀声音里满是愉悦,她上前扶住自家姑娘的胳膊,就朝着侯府门外走去。 “老爷夫人来接您了,他们带了人来帮您抬嫁妆,定然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侯府留下。”她故意提高了音调,以便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刘氏本就因为顾漫灵的事受了刺激,如今听了她这话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顾漫灵脸色惨白,赶紧上前护着母亲的头,以免磕着了。 陈宝珠并不理会背后的鸡飞狗跳,带着琥珀头也不回的出了顾府的门。 陈父陈母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他们伸长脖子朝里面望了又望。 “爹,娘……”陈宝珠看见二老的瞬间,眼泪奔涌而出。 南清菀忙上前接住自己的女儿:“宝珠不哭,娘在这里。” 她轻轻拍着陈宝珠的后背,声音轻柔。 陈父一边指挥人进侯府搬嫁妆,一边背过身去偷偷擦拭眼角的眼泪。 陈宝珠哭累了才起身,她眼睛微微有些肿,嗓子也有些嘶哑了。 “娘,我们回家吧。”她上辈子就想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重生后的这些日子,她没有一刻不担心自己和离失败,紧绷着的神经也在这一刻松懈了下来。 她又成了可以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小女孩。 “好……我们回家。”南清菀哽咽着道。 “娘亲,妹妹回家是高兴的事,您就不要哭了。”陈慕楠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他为了来接妹妹,特意跟学堂那边请了假。 陈宝珠闻声望去,哥哥还跟从前一样斯斯文文。 他这个哥哥不爱说话,却在每次面对自己时,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上一世,哥哥只是想见她一面,就被顾远阳做成了人彘。 “哥哥……”她轻声叫道。 陈慕楠一滞,随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哥哥在。” 短短的三个字,陈宝珠险些又哭出来。 “嫁妆全收好了,那些不能收走的我都让人砸了。”陈鸿深的话打断了几人低落的情绪。 南清菀搂着女儿的肩膀:“那就回府。” 她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抬着东西,朝陈府的方向走去。 陈鸿深还特意请了吹唢呐的人,一路走一路奏着乐,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办喜事呢。 陈宝珠坐在马车里,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顾家此时就是另一种氛围了,顾远阳坐在翠竹轩里,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原本热闹的院子,只是走了两个人却突然变得空荡荡了。 “那个贱人竟连家具都砸了。”刘氏愤愤地说道。 她一进门就看见满地狼藉,心里跟堵了一坨棉花似的,闷得难受。 顾远阳没有说话,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刘氏从没见过这样的儿子,她心下有些慌,也不敢再继续抱怨。 她缓缓走上前去,轻声安慰道:“远阳,你莫要因为陈氏消沉了,她如今不过是带走了些钱财,你不是要升任工部侍郎了吗?等上任后,再把林氏娶进门,日后有那陈氏后悔的时候!” 顾远阳抬起头,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是啊,他明天就能去工部报道了,到时候不怕赚不到钱,再娶了林晚晚生个儿子,陈宝珠总有求着自己的那一天。 毕竟她现在已经成了弃妇,又是商贾之女,想要再说个好人家根本不可能,哪怕给人当填房都未必有人要。 到时候陈宝珠若来求自己,他定要给她些颜色瞧瞧。 她若能让自己消气,他便大发慈悲赏她个贵妾当当。 “母亲,儿子先去准备一番。”顾远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全身血液都沸腾了,仿佛所有的想法都已经成真了。 就是见他这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知道定是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再去劝劝你妹妹,你上任后还是要抽空哄一下林氏的。”她语气轻快了不少。 顾远阳哪里还听得清自家母亲说了什么,他起身便朝着前厅走去。 明日第一天上任,还是要给上司准备些见面礼的。 刘氏叹了口气,又转身朝韶光院走去。 可怜她一把年纪了,没享到福便罢了,如今还要为了一双儿女操心。 顾漫灵的情绪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她心里恨极了陈宝珠。 凭什么她不好好躺着被算计? 凭什么要让自己替她承担本该她承担的一切? 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灵儿,你不要怪母亲,若是可以我又怎么放过那陈氏?”刘氏了解自己的女儿,轻而易举就将一切都怪到了陈宝珠头上。 顾漫灵握紧了拳头,她一定要让那个商贾女不得好死。 “母亲,我知道您也有自己的难处,都怪那个贱人!”她虽痛恨母亲偏心哥哥,但对她来说罪魁祸首就是陈宝珠。 第23章 又见如烟姑娘 翌日是个好天气,天空蓝得几乎有些透明。 陈宝珠一大早就带着琥珀去了陈记药铺,柳如意伤好以后就在这里跟着掌柜的学习。 她跟柳如烟约好了今天在这里见面。 “宝珠姐,你来了?”柳如意小跑着迎了上来。 陈宝珠弯起了唇角:“最近跟师父学得如何?” 柳如意翘起嘴角:“已经可以帮着把脉了,师父说还夸我有天赋呢!” 她语调上扬,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让人根本无法与当初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混为一谈。 “咱们家如意真棒!”陈宝珠笑得眉眼弯弯。 琥珀在旁边嘟起嘴:“姑娘都多久没有夸过人家了。” 这还吃上醋了,陈宝珠轻笑一声:“你也棒,你也棒。” 说罢忍不住笑了起来,琥珀和如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刚进门就听见你们的笑了,是有什么喜事吗?”柳如烟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陈宝珠抬头冲她打招呼,两人熟悉得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 琥珀好奇地问道:“姑娘,您跟如烟姑娘是怎么认识的啊?” 她在侯府的时候替两人传信,却因为害怕隔墙有耳,一直不敢问关于柳如烟的任何事。 憋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她实在是好奇的不得了。 柳如烟轻笑一声:“这是我跟你家小姐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也是在这里。” 琥珀瞪大了双眼:“可上一次你们只是擦肩而过,哪里算是见面了?” “就是那一次,如烟姑娘给了我顾远阳想要牵制哥哥的消息。”陈宝珠接过了话茬。 柳如烟垂眸:“我最是讨厌顾远阳那样的男子,为了对付自家娘子,竟然使出这般下作的手段。” “说那么多,还不是因为看上陈家郎君了。”柳如意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话。 陈宝珠挑眉,上一世确实听说哥哥看上了一个花娘,还因此被京中之人嘲笑了许久呢。 只可惜,后来那花娘被一个权贵看上了,为了不辜负哥哥撞柱而死了。 她一直没想通,哥哥为何不花钱将人赎出来呢。 如今认识了柳如烟才明白,怕是她不愿意跟哥哥走。 她虽面上看起来洒脱,却还是在意自己的身份。 “你瞎说什么呢?没得污了陈家郎君的名声!”柳如烟耳尖微红,语气却十分严肃。 柳如意吐了吐舌头,显然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如今看来,她还是不愿意跟哥哥在一起。 “如烟姑娘,你可愿做我的嫂嫂?”陈宝珠也希望,哥哥和他喜欢的女子这一世能有个好结局。 许是她问得直接了些,柳如烟一时愣住了。 柳如意一脸期待的看着姐姐,她觉得能嫁给陈家郎君,是姐姐最好的归宿了。 陈宝珠也不是不会委婉。 但她重活一世,见过了因为一句话没说清楚,便错过一生的伴侣,也见过有话不说,最终遗憾收场的夫妻,更见过因为误会错失爱人,遗憾终身的可怜人。 因此,她对亲近之人便直接了许多,毕竟有些话不说清楚,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我今天是来拿尾款的,你答应给我的另一部分钱。”柳如烟转移了话题。 陈宝珠不甘心,又说道:“我很喜欢你,相信我的父亲母亲也会很喜欢你的。” 柳如烟转移了视线:“陈姑娘又何必逼迫于我。” 陈宝珠一滞,或许她确实太着急了些,这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 上一世,哥哥花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没能让如烟姑娘嫁给他,自己又凭什么因为几句话就让别人心动呢?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太喜欢如烟姑娘了,一心只想着你能做我的嫂子,如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多担待。” 说罢,她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这是之前与你说好的,你赎身之后应当还会有些剩余,足够你请几个护卫安度下半生了。” 这世道,女子一个人生存实属不易,她怕有人谋财害命,便只给了足够她们两姐妹生活的钱财。 “当初说好只收我赎身的钱的,剩下的你拿回去吧。”柳如烟从一叠银票里抽出一小半,而后起身离开了。 陈宝珠看着桌上的银票陷入了沉思,哥哥怕是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幸好这一世,如烟姑娘已经赎身了,只要她不再出现在花楼,便不会再被那个权贵看上了。 随即她又有些担忧,这里虽是天子脚下却还是有不少恶霸。 如烟和如意的容貌都十分出挑,她们两个弱女子要在这京城立足,确实不太容易。 不行,得去物色些打手,最好是些武功高强的正直之人。 陈宝珠腾的站了起来,柳如意还以为她生气了,忙跟着站了起来。 “宝珠姐姐,我姐姐就是那个脾气,您可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她双手绞在一起,一脸局促地说道。 陈宝珠轻笑一声:“说什么傻话呢?我只是突然想到还有些事要去做,改日再来看你。” “没有生气便好,那你先去忙,我送你出去。”柳如意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陈宝珠也没有推辞,由着她将自己送到了马车上。 “姑娘,您为何想让如烟姑娘嫁给大公子啊?”马车上,琥珀忍不住问道。 在她看来,柳如烟虽然容貌姣好,又会琴棋书画人也不错,却终究是个烟花之地的女子。 陈宝珠知道她的意思,解释道:“她曾经也是官家小姐,却因为家人犯了事才沦落至此,再说了英雄不问出身,咱们女子为何要因为身份看不起同为女子的花娘呢?” 琥珀似懂非懂地看着自家姑娘:“她曾经是官家小姐不假,可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是花娘,即使我们不看不起她,外面的人也会笑话大公子,到时候他难道不会因为那些人的嘲笑变心吗?” “他若因为别人的议论便起了旁的心思,那也不是什么良人,我自是支持如烟姑娘和离的,而且孩子银子都得给嫂嫂。”陈宝珠冷哼一声。 这话若是传出去,她定然会被人骂得体无完肤。 可在琥珀听来却没什么问题,在陈家的时候,夫人说一老爷不敢说二,姑娘婚后过得不舒坦,便离婚了。 因此,她对这些事的接受程度,比起那些从小受《女戒》规训的女子好太多了。 第24章 路遇少年 陈宝珠一连在街上逛了几日,也没有半分收获。 这一日,她都准备回家了,却在路过东街的时候,被一个笼子吸引了。 准确来说,是被笼子里的人吸引了。 一个并不大的铁笼子,里面挤着三四个少年,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脏兮兮的。其中一个少年虽衣衫褴褛,却说不出的贵气,他仿佛天生就与旁人不同。 “停车!”陈宝珠大喊一声。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要下去买烧鸡吗?”琥珀双眼放光。 陈宝珠这才注意到,那个笼子刚好在赵记烧鸡旁边。 她无奈地笑道:“你去买吧,我有些别的事要做。” 琥珀的眼睛已经粘在赵记的招牌上了,一得到自家姑娘的首肯,便立即跳下了马车,根本没听见后面那句话。 陈宝珠轻笑一声,也跟着下了马车,她径直走到了那笼子前。 “娘子,要买奴隶么?”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陈宝珠转眸,只见来人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右脸处有一颗肉痣,他虽然在笑却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许是她面上的厌烦之色太明显,男子退后了几步,又将腰弯了下去,才再次开口:“娘子,我们这里的奴隶可是京城最好的,买回去干点粗活重活,可是一个顶十个咧。” 陈宝珠低头仔细看去,笼子里的几个少年瘦得皮包骨头,身上还有好些伤,别说做重活了,怕是活下去都不容易。 她也不拆穿,只一脸懵懂地问:“这四个人我全要了,能便宜些么?” 路过的人,见她竟花钱买几个快死的人回去做奴隶,纷纷感叹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会糟蹋银子。 更有甚者直接嘲讽道:“小娘子的钱若是没处花,大可以分我一些。” 话音落下,其他人也忍不住开了口:“四个人得花好些银子呢,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去接济穷人呢?” “就是,花钱买几个要死了的人,还不如给慈善堂捐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那卖奴隶的老板眼看人越来越多,害怕煮熟的鸭子飞了,抄起旁边的铁棍就开始赶人。 “你们知道什么?我这里的奴隶可是京城最好的!”他一边赶人嘴里还不忘夸自家的奴隶。陈宝珠等人都散了,按照和老板说好的价格,付清了银钱又让家丁去租了辆马车,才带着四个少年回了陈府。 赵记对面的醉云楼上,一个白衣男子轻晃着手里的酒杯。 “主子,属下查过了,那几个奴隶都是地下斗兽场出来的,太傅家的小郎君应不在里面。”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推门进来。 白衣男子晃动酒杯的手一顿,他眸光微沉:“帛衍,你知我不喜欢应该这样的词语。” 仲帛衍额上渗出一层薄汗,硬着头皮道:“能从地下斗兽场里活着出来的,都是狠人,太傅家的小郎君手无缚鸡之力,示意属下推断里面没有他。” “我要的是事实,不是推断。”白衣男子语气仿若结了冰。 仲帛衍忍不住在心里叫苦不迭,那四个奴隶他只看清了三个,还有一个始终没有露脸。他原想着等到夜半时分,潜进去看看,没成想出来个小娘子,把死人全部买走了。 “买走他们的小娘子是顾世子的夫人,看她的方向应该是回了娘家,陈家的院子跟铁桶一般,属下无能,确实进不去。”他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但若陈家娘子带着他们回顾府,属下倒是可以一试。” 白衣男子语气冷淡:“什么顾世子的夫人?她已经与那个废物和离了,你不知道吗?” “属下失职,还请郎君示下。”仲帛衍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陈府那边我亲自走一趟,至于你......回去领罚吧。”白衣男子冷哼一声。 仲帛衍松了一口气,上一个办砸事的坟头草都好高了。 他忍不住瞟了自家主子一眼,脸还是那张脸,眉眼却比平时柔和了不少。 而且他怎么知道陈家姑娘和离了? 他平时最是不耐管这些琐事,更别说去八卦别家小娘子的婚事了! 郎君莫不是春心萌动了? “需要我亲自送你出去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仲帛衍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朝着门外跑去。如果此时他回头,定能看见他家那个万年冰山,弯起了唇角。 白衣男子喝完最后一杯酒,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朝着陈家的方向走去。 陈宝珠让人去请了柳如意过来,这里人却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们。 “我这里缺几个护卫,将你们买来是做护卫的,而非奴隶。”陈宝珠轻声安抚道,“我会按市价给你们发月钱,若你们不愿意,治好伤后便可自行离开。” 几人听见后眼神亮了亮,有人试探性地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骗你们作甚?”陈宝珠瞟了眼说话的少年。 他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模样,比起旁人稍微胖一点,即使身上满是泥垢也能看出是个养尊处优的小郎君。 “莫要信她!”旁边一个稍年长些的少年,挡在了他的身前,“你忘了自己是怎么被人抓住的了?” 先前的少年缩了缩脖子,他看向陈宝珠的眼神又重新警惕起来。 半月前,他与家人闹了些别扭。 本想着出去躲几天让家人着急一番,没成想钱包被人偷了,一个女子说请他吃饭,他傻傻地跟去了,醒来就到了斗兽场。 后来他们又被一个女子买走,那女子说可以放他们出去,每次他们以为自己自由了,却又被人抓了回去。 那女子玩腻了以后,又将他们转手卖了。 陈宝珠叹了口气:“即使你们不相信我,总要先把身上的伤治好吧?” 她给柳如意使了个眼色,小姑娘便扔了几个瓶子过去:“这是治疗外伤的,你们如今不信我,我也没办法看你们还有没有内伤,等你们身上的外伤好了,我再给你们治内伤。” 这几人都是有内伤的,不过都不致命,拖上几天也没什么问题。 几个少年拿起地上的药瓶,放在鼻尖嗅了嗅,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把药涂在了伤口处。 “姑娘,门房那边说有个白衣郎君找您!”琥珀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第25章 护卫 陈宝珠撇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白衣郎君:“不知周丞相找我有何事?” 周若尘朝她抱了抱拳:“在下听闻姑娘在东街买了几个奴隶,太傅家的小郎君半月前失踪了,我的人查到他最后出现的地点在地下斗兽场。” 她竟歪打正着将太傅家的小郎君买回来了? “周丞相的意思是我买回来的几个奴隶,是从斗兽场里活下来的?”陈宝珠面露讶异之色。 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有他们几个去保护如烟和如意,还怕什么小混混? 周若尘点点头:“不知陈姑娘能否带我去看看那几个奴隶?” “周丞相请跟我来。”陈宝珠起身朝门外走去。 她将几个少年安置在了前院的厢房里,两人穿过一个抄手游廊便到了。 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看见来人,先是行了个礼才推开了房门。 四个少年听见动静都抬头看过来,那个浑身带着贵气的少年,看见周若尘后立即低下了头。 “我从东街买回来的四个人都在这里了,不知道有没有丞相要找的人?”陈宝珠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周若尘瞟了一眼缩在一起的几人,眼神在那个低着头的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才摇了摇头:“看来我今天是白跑了一趟。” 陈宝珠一脸遗憾地说道:“抱歉没能帮到您,日后周丞相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陈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说的是陈家而非她自己,这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 周若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扭头走了。 都说这人奇怪,如今看来还真是个怪人。 有时候觉得他像个谦谦君子,很是讲礼,有时候又觉得他一点教养都没有! 陈宝珠皱了皱鼻子,决定下次再问问他。 “姑娘,这是如意姑娘让我给他们送的药,说是可以解了他们身上的软筋散。”琥珀带着个小丫鬟走了过来。 陈宝珠瞟了一眼托盘上黑乎乎的药汁,捏着鼻子跳出好远。 “赶紧端进去。”她摆摆手。 随即,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又看向里面那个贵气的小少年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跟周丞相回去?” 那少年瞪大双眼:“你怎知……”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你休想用我去威胁我家人,让他们替你办事。” 陈宝珠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小家伙还真是可爱,随便一句话就诈出了他的身份。 “我猜你是觉得没面子,不想就这样狼狈地被带回去了。”她柔声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用你去要挟你的家人,你便在这里住下吧,等到伤完全好了再回去。” 那少年嘟着嘴:“我怎知你是不是骗我的?” “这不是给你们送软筋散的解药来了吗?你们若不放心,喝完解药自行离开便是。”陈宝珠指了指丫鬟手中的药。 “谁知道你里面有没有加别的什么东西。”先前那个年长些的少年再次开了口。 陈宝珠索性拿起其中的一个碗,喝了一口。 “姑娘!”琥珀大惊失色。 几个少年也面露异色,直到她将碗重新放了回去,他们才将信将疑地端起了药碗。 那个贵气的少年最先喝了下去,其他几人才跟着将药碗送进嘴里。 一炷香后,几人都感觉身体里的力量好像恢复了。 “你就不怕我们跑了?”那个贵气的少年问道。 陈宝珠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轻晃着脚尖。 “我说过我买你们回来是想让你们给我当护卫的,你们若是不愿意大可以离开。”她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我勉强相信你吧,你若是敢耍花招,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你。”那贵气的小郎君上下打量着陈宝珠。 其他几人也表示愿意暂时待在她身边。 琥珀抬了抬下巴:“你这是什么态度?不管怎么样,我家姑娘也救了你们,你们不知感恩便罢了,说话还这般难听!” 许是真的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那贵气小郎君默默低下头,不再说话。 陈宝珠见差不多了,才说道:“他们之前被人骗过,有防人之心也是正常。”随即她又看向几位少年,“你们可以先跟我一段时间,到时候若还是愿意留在我身边,咱们再签契约。” “那这段时间可有工钱?”之前那个年长些的少年脱口问道。 陈宝珠点点头:“自然,你们若是不放心,我可以每天给你们结钱。” “那倒不用,每个月结就可以了。”少年大手一挥。 “既如此,你们就先在陈府住下吧。”陈宝珠看了几人一眼,“不知,你们可有名字。” 那贵气少年嗫嚅半天,最终也没开口。 陈宝珠了然,她贴心地开了口:“你便叫陈十一吧。” 这名字可以说是非常草率了,那贵气少年脸颊涨得通红,最后还是点点头。 其余几人都各自报了名字,那个年长些的少年叫风行。 其他两人一个叫子轩一个叫子墨,是一对双胞胎。 “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先暂时住在这里,等过些日子我让如意将你们的伤治好了,你们再跟我出门。”陈宝珠对几人说道。 说罢,她便带着琥珀离开了。 “派个人去太傅府通知一声,就说他家小郎君在陈府。”回去的路上,陈宝珠对琥珀道。 太傅是当朝有名的大家,许多人为了拜在他门下,都用尽了手段。 哥哥若能拜在他的门下,前途定是一片光明,到时候六皇子再想动陈家也得掂量掂量。 “可奴婢看小郎君那模样,一点也不想回去呐。”琥珀皱眉。 “所以你需要跟太傅说,告诉他们小郎君在陈家,只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可如今他不想回去,陈家定会好好照顾他的,若是太傅府强行来人带他回去,那小郎君下次跑了,可就找不到了。”陈宝珠需要用这个小郎君,来建立起陈府与太傅府的联系。 作为补偿,她会对这位小郎君好一些的。 琥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目送小丫鬟走远,陈宝珠才脚步轻快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翡翠已经准备好了晚膳,玛瑙和琉璃也各自准备了自己拿手的饭后甜点。 第26章 冤家路窄 陈宝珠吃过晚膳,便躺在贵妃榻上打起了盹儿。 屋内烛光摇曳。 琉璃拿着熏炉在房间里四处走动,试图把屋内的每个角落都熏成陈宝珠喜欢的味道。 翡翠在旁边的灯下绣着衣裳。 两人时不时瞟一眼睡在榻上的姑娘。 琥珀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副景象,她怕吵醒陈宝珠,放轻了脚步往里走。 贵妃榻上的人还是睁开了眼睛,她打了个哈欠问道:“太傅府那边怎么说?” “太傅夫人让您明天去一趟,说想跟您认识认识。”琥珀如实回答。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陈宝珠弯起唇角:“明天让玛瑙跟我一起去。” 她记得太傅夫人有头疼的毛病,玛瑙会些医术,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琥珀嘟起小嘴:“姑娘回家了,想必是不需要奴婢了。” 还吃上味儿了,陈宝珠故意肃了神色:“不带你,自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交给你去做。” 听她这么一说,旁边的琉璃和翡翠也伸长了脖子,一脸期待的看了过来。 琥珀眼睛亮了亮:“我就知道,我是姑娘最信任的丫鬟了。” 陈宝珠无奈地看着几人:“明日我和玛瑙去太傅府,前院那几个护卫就交给你们了,他们对我有大用,你们务必要替我照顾好他们。” “就这啊。”琥珀的眉眼立即耷拉了下来,“姑娘就知道糊弄奴婢。” 陈宝珠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莫不是不愿意帮我?” “当然不是了!”琥珀立即反驳,“您就放心去太傅府,奴婢定然会和琉璃她们一起照顾好那几个人的,等您回来我保证让您看到几个全新的人!” 她表情严肃,与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判若两人。 陈宝珠给她投去一个赞扬的眼神,琉璃和翡翠也表示,定会和琥珀一起照顾好那几人。 翌日一早,玛瑙便跟着陈宝珠坐上了去太师府的马车。 没走多远马车就不动了,赶车的刘叔喊道:“姑娘,前面有人接亲,咱们的马车过不去。” 陈宝珠本想让他将马车赶到旁边,却从窗口看见了坐在马上的新郎官。 “姑娘,那不是顾家那个渣男吗?”玛瑙柳眉倒竖。 顾远阳没有了前几天的颓废,他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的,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玛瑙见她没说话,以为她是因为这个渣男成亲,心里不舒服。 “姑娘,我去给这个渣男下点药,让他一辈子都没办法洞房!”她不会安慰人,但她觉得这样做姑娘或许会开心一些。 陈宝珠眉心跳了跳,这丫头还跟从前一样,做事简单又粗暴。 “我与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必总想着替我出气。”她叹了口气。 玛瑙吐了吐舌头:“奴婢知道了。” 两人说话间,顾远阳的护卫已经和刘叔吵了起来。 陈宝珠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陈宝珠?”顾远阳有些意外,“你这是看我要跟晚晚成亲后悔了,故意来阻止我?” 这男人还真是自恋,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 “你还真是不要脸,我家姑娘应太傅夫人的邀请,去她府上做客,怎么就成了故意来阻止你?”玛瑙双手叉腰指着顾远阳的鼻子骂道。 她的脾气比琥珀还要直,且她更不懂得人情世故,在她眼里人只分活人和死人。 她若是不高兴了,一把毒药下去,管你是贵族还是平民,最后都是一具尸体。 顾远阳的脸黑成了一张锅底:“这就是你陈家的规矩?这种丫鬟若是在侯府,早就被打死了。” 陈宝珠有些头疼,这姑娘原是五毒教的弟子,犯了错被打得奄奄一息,最后被她救了下来。 本想着等她伤好后,就把人送走。 没成想,她非要留在自己身边,还改名玛瑙。 “我陈家不过是个商贾之家,比不得你侯府有规矩。”陈宝珠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世子爷若再不走,怕是赶不上吉时了!” 顾远阳不甘心:“你的丫鬟冒犯了我,你就准备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凑了过来,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顾世子想怎么解决?打死她?”陈宝珠的声音里带了些怒意。 顾远阳抬了抬下巴:“她冒犯了本世子,处死她本是应该,但念在母亲心善见不得我杀生,便饶她一命,拖出去打三十大板就行了。” 他这话说得义正言辞,可琥珀只是个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三十大板打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陈宝珠轻嗤一声:“顾世子可能不知道,玛瑙并不是我的丫鬟,连卖身契都没有,您要是非要处置她,我也可以将人交给您。” 顾远阳以为她向自己妥协了,气势比刚才更盛了,他挺着胸脯像只斗胜了的公鸡。 “算你识相。”他朝旁边比了个手势,“去把人带回去。” “慢着!”陈宝珠提高了音量,“您把人带走前可别说我没提醒过您,这丫头会些毒术,她一不高兴了就喜欢给人下毒。” 说罢,还瞟了一眼准备来抓人的护卫:“你们几个怕是不够她毒。” “陈宝珠!”顾远阳眼眶通红,“你耍我?” 陈宝珠一脸无辜:“世子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只是提前将一切告知于您,以免到时候您中毒身亡了,变成厉鬼来找我!” 说着她还抖了抖,面上露出害怕的神色。 “世子爷,吉时快到了。”顾家的一个侍卫上前说道。 顾远阳扫了一眼陈家的马车,冷哼一声:“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先暂时放过你们!” “那就多谢顾世子了,祝您跟夫人琴瑟和鸣。”陈宝珠笑得眉眼弯弯。 旁边看热闹的人纷纷议论道:“这陈家的娘子莫不是放不下顾世子,故意在这里堵他?” “听说那林家姑娘漂亮,家世又好,我要是陈家娘子我也后悔啊。” “啧啧啧……自己和离了,现在反而还放不下。” 说什么的都有,顾远阳很是受用,他轻蔑地看了一眼陈宝珠,才带着迎亲的队伍离开。 “姑娘,我去给他下毒!”玛瑙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 陈宝珠冷了神色:“你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奴婢不敢。” 见她是真的知错了,陈宝珠才柔声道:“你且放心,他嚣张不了多久了。” 玛瑙眼神放光,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家姑娘。 第27章 太傅府 两人耽误了些时间。 到太傅府的时候,太傅夫人孙氏,已经让她身边的嬷嬷,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这位便是陈娘子吧?”那老嬷嬷用鼻孔看着两人。 下人的态度便可窥见主人的态度了,一会怕是有场硬仗要打。 陈宝珠点头:“您是孙夫人?” “我姓李,是孙夫人身边的嬷嬷。”李嬷嬷不屑地瞟了她一眼。 商贾之女就是上不得台面,就这样的还妄图攀附上小郎君? 陈宝珠恍然大悟:“竟是嬷嬷,不愧是太傅府,连嬷嬷都如此有气度!”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故意抬高这个嬷嬷的身份,又说些好听的哄着她,她便不好意思再对自己刻薄了。 李嬷嬷的态度果真比刚才好了些,她转身朝着府里走去:“你们跟我去见老夫人吧。” “辛苦嬷嬷带路了,这点钱您拿去添两件新衣裳。”陈宝珠示意玛瑙将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李嬷嬷本想推辞,却在看见里面的金叶子时,改变了想法。 那么大包金叶子,够她儿子娶媳妇儿用了。 收下荷包后,她的态度也立即变得和善起来:“陈娘子莫怪老奴多嘴,只是昨儿个您的丫鬟过来说,要将小郎君留在府里,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 陈宝珠感激地点点头:“多谢嬷嬷提点,想必是我那丫鬟没说清楚,一会我去和老夫人把误会解释清楚便好了。” “您心里有数便成。”李嬷嬷说完后便不再开口,只一路引着人去了太傅夫人院里正厅。 陈宝珠一进门,便看见坐在主位的孙老夫人,她下首处坐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想必是小郎君温凌越的母亲郑氏。 “说说你想要什么吧?”孙氏开门见山。 这些人整天看不起商贾,却都是些商贾做派。 陈宝珠垂眸:“想必老夫人是误会了,宝珠无意间救下小郎君,并没有想过要从太傅府上得到什么回报。” 她想要的是哥哥可以拜在太傅府门下,但若是对方不情愿,那还不如不拜呢。 所以她需要以温凌越作为桥梁,让温太师了解到哥哥的优秀。 “你还跟我装什么?”孙夫人冷哼一声,“你若当真不想从太傅府得到些什么,昨天就该把越儿送回来,也不用遣个小丫鬟过来,跟我说什么要把越儿留在陈府的话了。”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仅凭着这么点信息,就能看出自己定然是有图谋的。 她被孙老夫人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面上却一脸淡定,嘴上更是不可能承认自己确有所图。 “孙老夫人误会宝珠了,是温小郎君不愿意回府,昨天周丞相去府上找人时,他还刻意躲在了别人身后,您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问得。” 她解释道。 “你大可将人绑了送回来!”接话的是郑氏,她说道,“我和母亲都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知道他不愿意回家,自然不会怪罪你绑了越儿的罪过。” 她眼角的余光瞟了眼孙氏,见她没有制止自己的意思,才再次开了口:“如今你这么做,莫不是刚跟顾世子和离了,又想攀上我太傅府。” 这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女子又不是只有嫁人一途,她们竟然觉得自己会对那个傻子感兴趣? 陈宝珠一时怒意上涌,说话也没了分寸:“我若真想攀高枝,直接攀丞相爷的高枝不好吗?作何非要找一个,连一天吃几顿饭都不能自己做主的小郎君?” 实际上温凌越对于自己一天吃几顿饭还是能做主的,她这么说也只是为了表示,温家小郎君不如周若尘。 可母亲本就会偏心自己的孩子一些,再加上温凌越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郑氏面上立即露出不悦的神色:“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还觉得我家越儿配不上你了?再说了,京城多少世家贵族的女子想嫁给周丞相,你一个弃妇怕是连边儿都挨不上,这才打起了我家越儿的注意吧?” 陈宝珠冷哼一声:“还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早知道就该让你儿子被别人买去当奴隶。”说罢,她觉得不解气又看向郑氏,“你赶紧跟我去陈府将你儿子带回来吧,多带几个人,不然一会人跑了还得怪在我头上!” 郑氏起身,招呼了几个人就准备往外走。 “坐下!”孙氏吼道,“我还没死呢,你就准备自己做主了?” “母亲?”郑氏面露讶异之色,她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孙氏按了按眉心,这儿媳妇啥都好,就是没长脑子。 既然陈氏敢抬出周丞相,那就说明越儿确实还不想回家,再加上陈氏的态度,她怕对自家孙子确实没什么想法。 毕竟能逼得顾府跟她和离的女子,定不是什么蠢货,她若真想嫁进温府,没道理还没进门就把长辈全部得罪了。 “你当真什么都不需要?”孙氏的态度比刚才温和了不少。 陈宝珠点头:“我本就不是特意去救的小公子,阴差阳错下救了人,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那越儿就麻烦陈娘子了。”孙氏也改了主意,既然陈氏对孙儿没有想法,不如就让他暂时住在陈府,只要知道人在哪里就好了。 若此刻强行将人带回来,他再偷偷跑出去,怕又要找好久。 陈宝珠瞟了郑氏一眼:“我没什么问题,就怕郑夫人不放心,到时候又生出什么枝节来。” 孙氏也看了过去:“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语气平静,却有一种莫名的威压。 郑氏咽了口口水:“母亲做主便好。” 孙氏点点头,又看向了陈宝珠:“陈娘子若有什么需求,便遣人来府上说一声。” 她这话实际上还是在试探,陈家救温凌越是不是真的没有私信。 陈宝珠假装没有听懂,直接起身告辞了。 孙氏也没让人拦着,她们一路出府上了马车,玛瑙才问:“姑娘为何不让奴婢帮孙夫人治病?” 他以为姑娘是不相信自己的医术,面上的神情还有些委屈。 陈宝珠不答反问:“你可看出那孙老夫人得了什么病?” 第28章 中毒? 玛瑙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孙老夫人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竟然真的是中毒! 上一世,孙老夫人病死后她和顾远阳前去吊唁,无意间听见两人的谈话,其中一人说提到不小心给老夫人的药量下大了。 “你能配出解药吗?”陈宝珠问道。 玛瑙点头:“奴婢既然能看出孙老夫人中毒了,定然是能配出解药的。” 这毒药并不罕见,少用一点并不会致命,只会让人觉得头疼乏力没什么精神。 “既如此,你回去就赶紧把解药配出来吧,需要什么药就去药铺拿。”陈宝珠吩咐道。 现在距离孙老夫人去世还有一个多月,她有足够的时间查处下毒之人是谁,到时候再献上解药。 玛瑙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乖巧的点了点头。 陈宝珠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模样,直接问道:“你害怕孙老夫人不吃你配的解药?” 玛瑙点点头:“老夫人中的毒并不严重,一般的大夫根本看不出来,若是不过量连银针也试不出来。”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也是为什么陈宝珠要赶在孙老夫人被害死之前,查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以及她做这件事的目的。 只是,这终究是别人家的事,她一个外人药查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你尽管研究解药,其他的事交给我就好了。”她揉了揉眉心。 玛瑙忙从自己随身背着的小包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 “姑娘,吃一粒清心丸吧。”她面露担忧之色。 清心丸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可以疏解郁气提神醒脑,也可以补充一些日常所需的营养。 陈宝珠接过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吃了下去,瞬间便觉得头脑清晰了不少,身体里的疲惫之感也随之消失。 “你在医术上当真是有天赋,这药丸若拿出去卖,三两个月你就成富婆了。”她身体舒服一些后,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玛瑙下巴微抬:“您别看这一粒清心丸不大,里面可是用了不少名贵药材呢,这一瓶有些人倾家荡产都未必买得起。” 这话倒是不假,陈家所有药铺里的药材都随便她用,她做这一瓶清心丸耗费的药材,都够一家普通人好几年的口粮了。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才到家。 “宝珠,你回来啦。”南清菀等在垂花门处。 陈宝珠赶紧走了过去:“母亲在这里等着,可是有什么急事?” 南清菀小心翼翼地看了女儿一眼:“那个……你哥哥今天回来了,他都念了你好几次了,左右我也没有旁的事,就来这里等你了。” 这话也能说得通,但陈宝珠就是觉得母亲怪怪的。 “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没有!”南清菀立即反驳道。 似乎觉得自己的反映有些过头了,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快去前厅吧,你哥哥都等了一上午了。” “您不跟我一起去吗?”陈宝珠面露疑惑之色。 南清菀摆摆手:“我去厨房看看,新换了厨子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说罢,她便立即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陈宝珠只得自己去前厅,路上她问旁边的玛瑙:“你觉不觉得娘亲今天怪怪的。” 她上一次这样,还是偷吃了自己买的桃花酥。 玛瑙点点头:“夫人约莫是将你最喜欢的山茶花屏风弄坏了。” 陈宝珠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在心里暗骂母亲是个幼稚鬼。 比起回去看山茶花屏风,她更愿意去前厅看哥哥,上一世觉得那个傻哥哥话太多了,如今想来他不过是想亲近自己罢了。 “小妹,你可算回来了。”陈宝珠前脚刚踏进大厅,陈慕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陈宝珠抬头看去,哥哥正坐在茶几旁边,含笑看着自己。 “今天书院也不休假啊,哥哥怎么回来了?”她问。 陈慕楠的眸光闪了闪:“昨夜梦见妹妹了,今日便回来看看。” 他从小就不会撒谎,这一脸心虚的模样就差把我在说谎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哥哥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陈宝珠故意肃了神色。 如今陈家的情况不容乐观,自己跟侯府和离后,觊觎陈家财产的人就更多了。 从前父母在前面顶住了大部分压力,可他们逐渐老去,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无论自己去结识多少人,都不如自己在朝中有人,只有哥哥有了一官半职在身上,那些靠山才会更加可靠。 “我……我……”陈慕楠瞟了自家妹妹一眼,“我听说那顾家的小子今日成婚,怕你心里不快,便想着回来陪陪你。” 竟是因为这件事! 陈宝珠虽然气哥哥不把学业放在心上,却还是觉得温暖,哥哥竟心细至如此地步。 许是见她半天没有说话,陈慕楠又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你知道哥哥不会说话……但……我……我想让你开心。” 是啊,哥哥不会说话。 他甚至不愿意跟父亲母亲说话,自己上一世还觉得他烦呢。 “有这么好的哥哥,宝珠觉得很开心。”陈宝珠声音有些哽咽,“至于那些不相干的人,根本就无法影响到我,哥哥大可放心。” 她话音落下,陈慕楠的眼睛都亮了:“宝珠开心就好,那咱们不提那些人了。” 陈宝珠努力忍着眼泪,她不想让哥哥担心,只用力点了点头。 兄妹两相视一笑。 “姑娘——你回来了姑娘!”琥珀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温情,“我跟您说,那顾远阳今日成婚,听说京城大半的达官贵人都去了,结果林晚晚拜堂的时候流产了,哈哈哈哈——” 竟还有这么一段插曲,陈宝珠挑眉:“你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琥珀愣了愣,最后还是在自家姑娘迫人的气势下说了实话:“我让风行带我去翻了侯府的墙。” 说罢,她又慌乱的摆摆手:“我可没有被发现啊。” 陈宝珠:“……“ 她也知道没有被发现,不然以顾远阳的性子,现在怕是已经带人找上门来了。 不过林晚晚怎么会流产?还是在成婚的这一天。 “听说林晚晚好像中了什么毒。”这回琥珀总算是猜出来自家姑娘的心思了。 第29章 又中毒了? “中毒?”陈宝珠有些意外。 有谁会给她下毒? 顾家的人不太可能,毕竟他们全家都盼着这个孩子出生。 那就是林府的人了。 不过这件事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她如今不想再跟那两人有半分瓜葛了。 然而琥珀接下来的话却重新提起了她的兴趣。 “听说当时顾府正好有个神医,查出林晚晚中的是落回。” 落回便是孙老夫人中的那种毒,这种毒药虽不罕见却也并不常见。 林晚晚如今只是落胎没有性命之忧,应该也是有神医在场。 否则能落胎的量,定然也能致死了。 那人是冲着林晚晚的命去的! 陈宝珠并不关心这个,她只想知道给林晚晚下毒的人,和给孙老夫人下毒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去查一下能跟林晚晚接触,又同时能接触到孙老陈夫人的有哪些人。”她对琥珀说道。 “奴婢这就去。” 等人离开后,陈慕楠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他们是不相干的人吗?为何还要让人去查她中毒的事?” “我可不是为了她。”陈宝珠暂时不打算告诉哥哥太傅家的事,便转移了话题,“哥哥打算什么时候回学堂?”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陈慕楠却避开了她的眼神:“在家里住几天再去吧。” 哥哥这模样是不想去学堂了? 她记得小时候哥哥很喜欢看书的啊,而且每次学起来便没完没了,连饭都会忘记吃。 “哥哥是不想去上学吗?”陈宝珠索性直接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啦。 “怎……怎么会呢?”陈慕楠干笑两身,而后直接起身朝外走去,“你先在这里坐一会,我去看看娘亲怎么还没回来。” 陈宝珠盯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学堂里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哥哥宁愿在家里呆着,也不愿意去学堂了。 “玛瑙,我们去风行他们院子看看。”她心里记挂着哥哥,决定找个人跟着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玛瑙弯腰将陈宝珠扶了起来,两人很快就到了那几个护卫住的松风院。 风行和子轩在院子里练武,十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喝茶,看上去很是惬意。 子墨的伤比他们重一些,他们给他搬了个榻让他躺在旁边。 “姑娘!”几人对于护卫的身份适应的非常快。 陈宝珠冲他们点点头:“我看你们的伤都没什么大碍,便帮我去办点事吧。” 风行都能带着琥珀去翻墙了,想必也是没什么内伤的。 “但凭姑娘吩咐。”几人纷纷抱拳,就连躺在榻上的子墨都想翻身下来。 “你躺着便好。”陈宝珠上前虚扶了他一把,“我可不是那等子可待下人的人。” 说罢,她扭头看向陈十一:“你对学海书院挺熟的吧?” 太傅的孙子,不出意外的话他之前应当在里面上学。 哥哥喜欢读书,爹娘当初很是托了些关系,又花了不少钱才把他弄进去。 学海书院里面的学生,几乎都是京城贵族子弟,像哥哥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是挺熟的,你不会要让我回去读书吧?”陈十一一脸警惕。 陈宝珠笑得像个人贩子:“这次我哥哥回去上学,你跟他一起去,至于用什么身份随你。” “不去!”陈十一都怀疑这人是不是爷爷派来的了,当初她就是为了不去书院才离家出走的。 见他拒绝的干脆,陈宝珠收起笑容:“你如今是我陈家的护卫,哪有领了工钱不做事的?” 陈十一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自己确实是理亏,但去学院这件事真得是太痛苦了! “那你给我派点别的活干,再累都可以。”他开始讨价还价。 陈宝珠自然不会同意,毕竟哥哥的事比任何事都重要。 “我需要你去学院,帮我看看我哥哥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你若是不想上学便偷偷跟去,只要确定他在书院的情况就行。”她说道。 其实也可以叫风行他们去,只是学海书院的护卫还是很厉害的,突然出现一张陌生面孔定会被发现。 陈十一瞪大双眼:“你早说是这事嘛,包在我身上。” 只要不是去念书,别的事都好说! 他放松下来,甚至准备伸手去揽陈宝珠的肩,最后似乎意识到面前站着的是个女子,他一转弯就把手拍在了子墨肩上。 子墨内伤还没好,差点被他一巴掌拍吐血。 子轩在旁边,想伸手去护住弟弟,又碍于陈宝珠在旁边,只得将手收了回去。 解决了一桩大事,陈宝珠的心情也松快了不少。 她弯起唇角:“你们在我面前不必这般拘谨,不说正事的时候你们大可以想做什么就去做。” “是。”几人抱拳。 陈宝珠:“……” 得,她刚才说了那么多也是白说了。 恰好有丫鬟过来叫陈宝珠去用膳,她便顺势离开了。 饭桌上,陈鸿深将一间酒楼的房契递给了陈宝珠:“你之前不是说想学着做生意吗?这是家里最赚钱的一间酒楼,里面的掌柜跟了我十几年,你可以去试着管一管。” 这是把自己当孩子哄呢,一家成熟的酒楼,有固定的客源还有个老掌柜,自己去了管什么?坐着收钱就好了。 “这家酒楼您还是自己留着吧,女儿想要那种快倒闭的,未必要酒楼,成衣铺子、香粉铺子、首饰铺子都成的。”陈宝珠将房契推了回去。 陈鸿深皱眉:“给你经营不善的铺子,那不是打击你的积极性吗?到时候你管两个月铺子就倒闭了,你去哪里体验做生意的乐趣?” 这是不相信她能做好了? 不过也是,毕竟她从来都没做过,爹爹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陈宝珠只能拿出杀手锏了,她给父亲夹了一根鸡腿,然后撒娇道:“爹爹,您就相信宝珠嘛~若铺子真倒闭了,女儿就整天跟您学习,定要学出个样子来。” 陈鸿深哪里经得住女儿这般撒娇,他一边将鸡腿往嘴里送一边对旁边的小厮说:“让陈掌柜把西街角上那间脂粉铺子给宝珠。” 西街的人很少,那边几乎没什么女子会去逛街,开个香粉铺子会有倒闭的迹象也实属正常。 陈宝珠已经想好要把香粉铺子改做其他生意了,之后的一段日子且有得她忙了。 第30章 嫌疑人 几日后,琥珀将查到的消息带了回来。 “姑娘,我听小桃说林侍郎有个小妾,那小妾的女儿嫁给了太傅家的一个庶子。” 小桃是林晚晚身边的丫鬟,当初她生病了是被玛瑙救回来的。 “那个小妾的女儿是不是叫林月儿?”陈宝珠问道。 当初她常听林晚晚提起这个人。 林月儿虽也是个庶女,她母亲却是个良妾,林侍郎对她们母女的态度要好得多。 去年初,太傅府的一个庶子看上了她,两人年底便成了婚。 先前却是没想到这个人,如今想来她给林晚晚下毒的可能性确实最大。 琥珀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小姐:“姑娘怎么知道是林月儿?林府那么多庶女!” 陈宝珠自是不可能给她解释这么多的,她似笑非笑地盯着小丫鬟。 琥珀被盯得背上发毛,她吐了吐舌头忙转移了话题:“那林月儿一直压林晚晚一头,如今林晚晚却嫁给顾世子成为了世子妃,她心里自然会觉得不平衡。” “可查到她在太傅府的地位如何?”陈宝珠问道。 琥珀摇摇头:“太傅府的丫鬟嘴都很严,奴婢这两天虽结识了个,经常出门给她家主子买香粉的丫鬟,但一句话也没套出来。” 她的能力陈宝珠一点也不怀疑,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都能轻易地跟人打成一片。 若琥珀都没有办法,那便需要靠其他办法了。 “你去把陈十一给我叫来。”有个现成的温家人不用白不用。 琥珀眼睛微亮:“姑娘就是聪明,奴婢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陈宝珠的眉心跳了跳,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夸人的时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松风院在前院,离她住的山茶苑还有些距离,琥珀带着陈十一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姑娘找我有什么吩咐?”陈十一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 “坐吧。”陈宝珠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您是温家的小郎君,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如此多礼。” 陈十一也不客气,一撩衣摆在旁边坐了下来。 “让我跟你哥哥去学堂的时候,也没见你跟我这般客气过。”他轻哼一声。 陈宝珠面上带着笑:“那不是还有别的护卫在吗?我的一视同仁不是。” 陈十一神色缓和了一些,问道:“说吧,又要让我做什么?” 果真是个孩子,说两句好听的气就消了。 陈宝珠倒是越发喜欢他这单纯的性子了,跟曾经的自己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倒也不需要您做什么,就是想问一下,您跟林月儿熟不熟?” 她不打算说出孙夫人中毒的事,她愿意和温府一起护着这位小郎君,也算是利用了温府的一点回报吧。 陈十一一脸疑惑:“你问我二嫂做什么?她是个顶好的人,你可不要害她!” “她是好人,我就是坏人了?”陈宝珠皱眉,“我是害你了还是害别人了?” “这……“陈十一面露愧色,“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我二嫂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他嘴里的林月儿和林晚晚嘴里的,仿佛是两个人。 “你不嫌她只是个庶女?”陈宝珠故意问道。 陈十一摇摇头:“我们家从来不在意这些,祖父对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只要有能力无论嫡庶都有机会进官场历练,家里兄弟叔伯们的官职大小都是各凭本事,女子自然也是一样,二嫂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她知书达理又孝敬长辈,自然所有人都对她赞不绝口了。” 关于这点,陈宝珠当初也是听林晚晚说过的,她还跟自己念叨了好一阵子,说林月儿嫁进太傅府后不知道有多得意。 只是,若林月儿真像他说得这般好,林晚晚和孙老夫人身上的毒又该如何解释? “你家里又没有庶女,你关心这些做什么?”陈十一看她半天没说话,又问了一句。 陈宝珠回神,随口敷衍了一句:“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说罢,她又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二嫂既是这么好的人,岂不是跟你们家所有人的关系都一样好?” 陈十一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倒也不是,她似乎跟大嫂的关系格外好。” “你大嫂?”陈宝珠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发现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跟我大嫂也不怎么熟,她平时几乎不出门,只有家里有宴席的时候才会露个面。”陈十一没有半分隐瞒。 一般来说,各家都是长媳掌家,如今太傅夫人却没有放权,两人之间有点矛盾也算正常。 结合上一世听来的消息,给孙老夫人下药的很有可能是她,最后却因为林月儿没控制好毒药的量,把人给毒死了。 “你先回去吧,今天咱俩的谈话内容暂时不要往外说。”陈宝珠提醒道。 陈十一有些疑惑,却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毕竟面前的是他的救命恩人,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行,我答应你。”他应得十分干脆。 随即他便起身离开了山茶苑。 他走后,房间里便只剩下陈宝珠主仆三人。 ”姑娘,如今害孙老夫人的人找到了,咱们是不是要去太傅府告诉她啊?”琥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陈宝珠摇摇头:“不急,再等等。” “等什么?”琥珀一脸好奇。 陈宝珠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玛瑙:“落回的解药可做好了?” 她这些天特意去了解过这种毒药,若要在短期内制作出解药,需要用许多名贵的药材去替代。 玛瑙果真摇了摇头:“还差一味雪莲,若没这味药材解药要一个月后才能做出来。” 一个月后,怕是孙老夫人的尸体都凉了。 “现在花重金去收可还来得及?”陈宝珠问道。 玛瑙皱眉:“奴婢之前已经花重金收过一次了,京城所有药铺的雪莲几乎都被我做成了清心丸,如今怕是有钱也收不到了。” 她说的雪莲不是普通雪莲,而是一种生长在雪山顶的雪莲,三年才开一次花,是一种十分珍贵的药材。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琥珀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奴婢似乎听侯府的下人说,周丞相年初生病陛下赏了他一株雪莲!” 第31章 八卦 两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琥珀又继续说道:“奴婢记得之前侯府的下人还在议论,说是陛下对周丞相也太好了些,他就是得了个风寒,上面便赏下一株雪莲。” 这话说得虽然没错,但私下议论陛下和朝廷命官,一个不小心指不定就是杀头的大罪。 陈宝珠敲了敲琥珀的脑袋:“日后可莫要再去跟人议论这些了,没轻没重的。” 琥珀揉了揉脑门,一脸委屈:“奴婢只是路过,并没有参与进去!” “那你也不该不告诉我!”陈宝珠提高了音量。 这丫头跟自己一起长大,她从小就把她当做姐妹,所以在许多事上都不拘着她。 经历了上一世的事,她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改正琥珀身上那些小毛病。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毛病看似无伤大雅,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害死她的根源。 琥珀吓得一个激灵:“奴婢知错了。” 她面上虽然委屈,语气里却没有一点不服,而是真心实意的认错。 这也是陈宝珠喜欢她的一点,只要自己生气了,她便会去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不对。 若真错了她便会改正,若没做错她也会等几天再来跟自己讲道理。 “知错便好,明日你和玛瑙跟我一起去拜访一下周丞相吧。”陈宝珠向来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 琥珀刚耷拉下来的小脑袋又抬了起来:“姑娘放心,奴婢定然不会给您丢脸的!” 不等陈宝珠说话,玛瑙的声音先响了起来:“你站在姑娘旁边,就是在给她丢人。” “你……“琥珀笑脸涨得通红,“半年不见了,你还是这般欠打。” 玛瑙的话是她们四个人里最少的,每次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几人都不太喜欢跟她聊天,她哪怕是开玩笑也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人觉得她说的都是实话。 “好了,每次见面都要吵几句。”陈宝珠笑道。 玛瑙双手环胸看向了别处,一副老娘不跟你计较的表情。 琥珀还不甘心:“姑娘您看她,她就是故意找茬呢。” “她那是喜欢你。”陈宝珠轻笑,“你看她平时跟谁说话?” 琥珀啧啧两声:“这种喜欢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呢。” 她虽嘴上不认输,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和玛瑙相处了这么些年,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她表达喜欢的方式。 “好了,快陪我去看看哥哥。”陈宝珠揉了揉她的脑袋。 明天要去丞相府买那株雪莲,今天得先把哥哥的事解决了。 他都在家里呆了好几天了,还没去学堂,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被开除了。 琥珀乖巧地起身跟在陈宝珠身后。 两人穿过抄手游廊,又路过了几个院子才来到哥哥住的竹影苑。 陈慕楠喜欢竹子,陈家夫妇干脆给他划了三个院子种竹子,不熟悉路的人走进去还会迷路呢。 陈宝珠见他正躺在椅子上看书,一时不忍心打扰便站在旁边等了许久。 “宝珠,你过来多久了,怎的傻站在这里不叫我?”陈慕楠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将书放在椅子上,三两步走了过来。 陈宝珠看着面前的哥哥,她心里愈发坚定自己之前的想法,哥哥并不是不想念书才不去学堂的,学堂里一定有什么事让他不想去了。 “我见哥哥回来这么久了也不去学堂,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陈宝珠实话实说。 陈慕楠垂眸:“我在家里看书也行,并不一定非要去学堂。” 他对学堂的抗拒都写在了脸上,似乎里面有什么会吃人的怪兽一般。 陈宝珠也不继续坚持要让他去学院了,他走到哥哥刚才坐的地方,将上面的书拿了起来,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坐在了椅子上。 “我前两天救了个小郎君,是太傅的孙子。”她叹了口气,“他也是因为不想上学才离家出走的,如今太傅夫人给我下了死命令,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他送回学院去,否则就断了陈家的生意。” 这是她和陈十一商量好的,反正哥哥整日在书院,也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 “他们竟如此嚣张?”陈慕楠一脸不可置信,“你救了她家的小郎君,他们不感谢便罢了,竟还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陈宝珠故意皱起了眉头:“谁让咱们家都是些平民百姓呢,即使有些钱财,要死要活也不过是那些贵人们一句话的事。” 陈慕楠沉默了半晌,终于开了口:“宝珠你别着急,明日我定想办法将他带去学堂。” 听他这么说了,陈宝珠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虽然骗了哥哥心里有些愧疚,但知道若是能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这点愧疚便不值一提。 “一切都拜托哥哥了。”她眼里满是期待。 陈慕楠很少看见这样的妹妹,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哥哥去学堂的事了了,陈宝珠心情好了不少,她赖在竹影苑吃过晚膳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姑娘,你猜我刚在外面听见了什么消息?” 一回到山茶苑,琉璃便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 陈宝珠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无论多小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像是天塌下来了一般。 她这副表情估摸着又打听到了谁家媳妇儿的奸情,陈宝珠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径直朝着屋里走去。 琥珀一脸期待的等着琉璃接下来的话。 琉璃也不卖关子,有人听她就乐意讲:“听说林晚晚跟她那个庶妹打起来了。” 陈宝珠的脚步一顿,这个八卦她似乎有些兴趣。 琉璃见自家姑娘停下了脚步,讲得更起劲儿了:“话说那林晚晚得知自己的孩子没了,当场就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太傅府大闹了一场,还给了林月儿一巴掌。” 说到最后,她还忍不住笔划了起来。 “要我说,那林月儿脾气也太好了些,任由林晚晚打了她不还手也没有一句辩解的话。”之后,她又说出自己的想法。 琥珀不屑道:“她有什么好反驳的,本就是她给林晚晚下了毒,导致人家小产了。” “不可能。”琉璃立即反驳,“你是没看见,那林月儿的脾气有多好,她怎么可能给林晚晚下毒?” 琥珀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两人就着这一件事吵了许久。 第32章 得到雪莲 陈宝珠被玛瑙服侍着睡下后,还隐约能听见两人的吵架声。 她这些日子实在是太累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冬天的夜似乎格外长,她醒来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外面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的山茶树都被压弯了腰。 玛瑙一大早便侯在了门口,琥珀过来服侍陈宝珠起床的时候,眼下一片乌黑眼袋也拉得老长,活像被妖怪吸了精气。 “你昨儿夜里莫非做贼去了?”陈宝珠睡好了心情也好,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琥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摇了摇头:“别提了,琉璃那个小蹄子太能熬了,硬生生跟我吵到了大半夜。” 她说着话,手上的活却没停。 琉璃那个小蹄子真是太过分了,仗着今天可以多睡会儿,非要让她承认林月儿是个好人才让她去睡觉,等日后真相大白了,她定要让那个小蹄子给自己磕头认错! 陈宝珠轻笑一声:“要不让翡翠和玛瑙陪我去,你回去补会儿觉?” 她这副模样跟在自己身后,活像跟了个厉鬼,要是吓着周丞相就不好了。 “不用!”琥珀立即精神起来了,“奴婢没问题,一点也不困。” 开什么玩笑,她才是姑娘身边的最受宠的丫鬟,怎么可能把这种陪着姑娘出去的机会让给别人! “你确定你没有问题?”陈宝珠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琥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这会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自己的差事儿被抢了。 陈宝珠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梳得跟往常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要去丞相府,她的装扮比平时还要精致一些。 她这才信了琥珀的话,相信她确实还有跟自己出门的精力。 “走吧姑娘,已经收拾好了,这是给丞相爷准备的礼物。”琥珀拿出两个掐丝珐琅缠枝莲纹棋盒。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周若尘喜欢下棋,曾经为了一个棋盘还差点跟人打起来。 陈宝珠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起身出了门。 丞相府在另一条街的尽头,那边几乎都是官宅,马车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到。 “您就是陈娘子吧?”陈宝珠刚下马车,门房就很热络地迎了上来。 她惊讶于丞相府门房的态度,自己虽然昨天让玛瑙递了帖子,但她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对方没有丝毫看不起的意思便罢了,竟如此恭敬。 这周丞相果真非同凡人,连门房都能如此,一会怕是更要小心应对了。 心里想了这么多,她面上却是不显,只笑着说道:“我昨日与周丞相约好的,烦请老先生带下路。” “这边请。”门房弓着腰,将主仆二人带到了一个亭子处。 周若尘已经在亭子里等着了,他许是刚下朝,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官服。 平时他都是身着白衣,如今突然穿了一身红衣,属实给人一种惊艳之感。 “陈娘子快请坐。”周若尘起身招呼。 陈宝珠冲他福了福身,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坐下后,她才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这一打量心里却有一股暖流划过。 也不知周若尘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将两人见面的地点选在了湖心的一个凉亭,四面非常开阔,路过的下人都能看见两人的举动,却又不至于听见她们的谈话。 自己不过是个和离了的弃妇,他竟还替她考虑了名声。 “多谢周丞相。”陈宝珠真心实意地道了些。 周若尘自然知道她在谢什么,他没有接话,而是端起旁边的茶壶倒了一杯递过去。 “陈娘子尝尝我新买的茶。”他眼底带着笑意。 陈宝珠愣了愣,还是接过了茶杯。 “敬亭绿雪!”她眼神亮了亮,“不知周丞相在哪里买的?” 每次提起吃的喝的,她仿佛被打开了某个开关,能一直说下去。 琥珀惦记着雪莲的事,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生怕她忘了。 “陈娘子看看,这是不是你要的东西?”周若尘转移了话题。 陈宝珠这才看到桌子上还有一个盒子,她伸手打开了盒盖,里面赫然躺着一株雪莲。 她扭头看向了一旁的玛瑙,玛瑙点点头。 自己只是递了个帖子,这人就查出了她上门的目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再添些炭盆过来。” 周若尘话音落下,就有身影飞了出去。 竟然是暗卫,大魏是不允许私下豢养暗卫的。 他不仅不避着自己,还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陛下竟宠爱他至此么? 陈宝珠心情有些复杂,既然对方如此直接,那自己也没必要扭捏了。 她伸手拿起桌上的雪莲,然后问道:“不知丞相需要我做什么?” “跟聪明人做交易就是痛快。”周若尘声音里带了几分愉悦,“听说陈娘子在查林月儿,我最近接了顾家世子妃流产的案子,太傅府那边我不太方便,只能让你受累了。” 还真是不肯吃亏,这雪莲虽然珍贵,但对于健康的人来说,啥也不是。 查林月儿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太傅府,他算盘珠子倒是打得响。 “若我记得没错,太傅不是你老师吗?”陈宝珠不想答应得太痛快,让他觉得这件事做起来有多简单。 周若尘皱眉:“正是因为太傅是我老师,我才不想伤了跟他的师生情分,你一个外人去查他儿媳,再合适不过。”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她一个外人查别人的家事哪里合适了。 可她需要雪莲,即使心里不爽还是应了下来。 “查太傅府,光一株雪莲可不够,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陈宝珠伸出食指。 “成交!” “你都不问我什么事?”陈宝珠总觉得自己亏了。 “你如此善良,左右不忍心让我受伤,答应你又如何?”周若尘嘴角弯了起来。 “算你厉害!” 现在后悔也是来不及了,陈宝珠抱着雪莲气冲冲地离开了。 周若尘在他身后喊道:“茶不喝了么?我再让人给你送些茶叶去。” “不用了!” 陈宝珠头都没回,只留下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不是都说周丞相不爱说话,相当高冷吗? 如今看来,就是一只老狐狸! 第33章 品茶宴 坐在马车中陈宝珠还在生气。 “姑娘,您消消气。”琥珀晃了晃手中的棋盒,“咱们也没送礼,左右也不会太亏。” 她第一次去丞相府有些紧张,再加上姑娘也没提醒,她一路抱着棋盒便忘记了。 “早知道拿点茶走了。”陈宝珠皱了皱鼻子。 琥珀:“……” 玛瑙:“……” 还以为她这么生气,是因为钻了周丞相给她下的套子呢,竟是为了敬亭绿雪。 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马车缓缓行至陈府门口,陈宝珠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山茶树上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了,路面也比早上干了不少。 “姑娘,太傅府那边送了帖子来。”琉璃将一个红色的信封递了过去。 陈宝珠接过信封,撕开后从里面拿出一张烫金的帖子,翻开看了一眼。 “太傅府后日要举行品茶宴?”她有些意外。 京中的贵族,府中举报这种宴会,都是为了给家中小辈相看成婚对象,她一个弃妇过去做什么? 不过无论她想做什么,对自己来说都是一次机会,只要抓住林月儿的把柄,不愁她伪善的面具撕不破! “去库房拿副字画吧,孙夫人喜欢。”陈宝珠吩咐道。 陈家库房的字画都是些名家真传,随便拿出来一副也是价值连城,用作普通宴会的礼物,属实有些奢侈了。 “奴婢这就去。”琥珀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陈宝珠看向了一旁站着的琉璃。 “哥哥今天去学堂了吗?”她问。 琉璃点点头:“去了,您出去不久大郎君就去找了陈十一,两人墨迹了好一阵子才出的门。” 哥哥的事情过几天便会有眉目,西街那边的店铺也在重新装修了,最近都是翡翠在那边盯着。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很快就到了太傅府品茶宴这天。 陈宝珠没有刻意打扮,毕竟这种未婚男女互相相看的戏码,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今日来的大多数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妹妹,能在孙老夫人的品茶宴上遇见你可真好。”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宝珠只觉得一阵恶心,她扭头看去果真看见了林晚晚那张脸:“叫我陈宝珠就好了,别姐姐妹妹的,我跟你没那么熟。” 可真是冤家路窄! 林晚晚一点也不尴尬,她像从前那般上前挽住陈宝珠的胳膊:“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怎么就不熟了?” 顾远阳如今是京城贵族圈子里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作为他的世子妃,一举一动自然都被人看在眼里。 陈宝珠最烦跟她演这种姐妹的情深的戏码了。 她抽出胳膊,冷了神色:“你不是小产了吗,怎么不在家里休息,这么冷的天在外面乱逛,若是落下病根以后可能就生不了了。” 喜欢装熟是吧? 都这么熟了,自己关心一下她不过分吧? 林晚晚立即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你怎么变得如此刻薄?” 陈宝珠一脸无辜:“作为好姐妹,我也是关心你,怎么就刻薄了?” 不是喜欢演姐妹情深的戏码吗? 一次性过后戏瘾,以后便不会再自讨没趣了吧? “我跟顾郎是真心相爱的,你就原谅我吧。”她说到这里,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陈宝珠都惊呆了,怎么就扯到顾远阳去了? 眼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决定不再跟这个疯子纠缠。 然后她刚一转身,林晚晚就倒在了她的脚边。 “宝珠妹妹,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如今顾郎升了官,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让他重新娶你做平妻的。”她仰着一张小脸,眼底露出期待的神色。 竟是在这等着她呢! 这林晚晚可当真是贪心,如今顾远阳风头无俩,她这么做的唯一原因便是,还是舍不下陈家的嫁妆。 “大可不必,我如今和离之后过得好的很。”陈宝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林晚晚还不死心:“你莫要在嘴硬了,同为女子我又怎么会不知,和离后别人都看不起你,你若再想说亲根本不会有人要了,今日你来这品茶宴,难不成还妄想有人会看上你一个弃妇?” 她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在替陈宝珠担心一般。 旁边看热闹的人都觉得,这个商贾之女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人家正经世子妃,愿意让她去给世子爷当平妻,她还不知足。 “一个弃妇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来的呢,要我说就该查一下她有没有请帖。” “就是,人家世子如今刚升了官,世子妃就来让她回去做平妻,她还拿起了乔还真是不知好歹。” “可不是嘛,我要是世子妃,就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 听着四周的议论声,林晚晚偷偷弯起了唇角。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会再嫁给顾远阳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陈宝珠面上的嫌弃之色根本掩饰不住。 林晚晚的笑容僵在了唇边,她原本以为陈宝珠只是闹脾气。 等她气消了,自己再给她个台阶下,她自然就会带着嫁妆重新回去。 然而如今,看她的模样却是对顾远阳厌烦极了。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和远阳的气,我答应你,只要你回来这世子妃的位置还是你的,平妻的名头给我便好。”她心里有些慌,毕竟顾远阳一年的俸禄可没多少,根本不够她花的。 陈宝珠觉得这个人有什么毛病,她好像根本听不懂自己的话,还是说她觉得自己的话一点也不重要? “这么说吧,我宁愿嫁给鳏夫也不会再嫁给顾远阳。”她声音冷淡。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随即又炸开了锅。 有人怒道:“既然不想嫁人,你又跑来太傅府的品茶宴做什么?” “就是,还不是想找个如意郎君,还真是口是心非。” “……” 陈宝珠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她看向说话的人:“是孙老夫人请我来的。” 她话音落下,那女子立即捂嘴笑了起来。 “你一个商贾之女,孙老夫人都不认识你,怎么可能请你来赴宴啊?还真是什么牛都敢吹!” 说罢,她身后的几个女子都跟着笑了起来。 “是我给陈娘子发的帖子。”一个妇人人的声音从后面穿了过来。 第34章 品茶宴上 “你算什么东西?”那女子不屑道。 她捂嘴笑着扭过了头,却在看清来人后吓得后退了一步。 “孙老夫人。”陈宝珠和旁边的几个女子一起冲她福了福身。 孙老夫人笑着拉过陈宝珠的手:“来,挨着我坐。” 林晚晚见状,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刚才嘲笑她的那几个女子,此时面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莫非这孙老夫人竟看上了陈宝珠,想让她做温家的小孙媳? 如今孙家的子孙,还没有成亲的就只剩小郎君温凌越还没有成婚了。 今天这场品茶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孙夫人是为了自家孙子办的。 “早就听说孙老夫人最是疼爱自己的小孙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一直坐在旁边看戏的华夫人开了口。 最近这些日子忙哥哥和铺子的事,陈宝珠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孙老夫人冷哼一声:“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大可不必如此阴阳怪气。” 温太傅只娶了她这一个正妻,后院里便没有那些钩心斗角的事,她这一辈子也最是看不惯,那些为这个男人斗的死去活来的女子。 华夫人笑道:“孙老夫人可别冤枉了我,我可没有阴阳怪气,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人说话最是耿直,有什么都是实话实说罢了。” 说罢,她将目光移向陈宝珠:”你说是吧世子妃?” 华夫人这是故意想让自己难堪,明知道她已经和顾远阳和离了,还故意叫她世子妃。 大厅里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们几人身上,等着接下来的好戏。 陈宝珠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好似被人架着上了戏台子,被迫表演给别人看。 “华夫人说笑了,我跟您也不过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您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了解。”她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您看您连我和顾世子已经和离了都不知道,所以您是什么样的性子,宝珠也不敢妄加猜测。”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哪怕是华夫人都找不到半分破绽。 林晚晚的心坠到了谷底,顾远阳如今虽然升了官,侯府却也不过是个空架子,原本指望着用陈宝珠的嫁妆填补,自己也能过得舒服些。 如今她刚进侯府,刘氏就将掌家对牌这块烫手山芋扔给了她,那一滩烂帐她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本想着趁今天的品茶宴让陈宝珠回心转意,现下看来她哪里还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她究竟受了哪个高人的指点,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许是我记错了。”在陈宝珠这里没讨到好,她又重新将矛头对准了孙老夫人:“这么多的大家闺秀都没能入了您的眼,您竟是看上了个弃妇,这爱好还真是有些独特呢。” 太师和太傅本就在朝堂上不对付,因此两家的夫人每次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这次陈宝珠恰好运气差,被华夫人当成了突破口。 温家确实有意在这次品茶宴上给温凌越挑个媳妇儿,孙老夫人叫陈宝珠过去却并不是因为看上她了。 琥珀一进府就去跟她说了落回的事,她急着过来问陈宝珠,没丞相被人误会了,如今也是有些进退两难。 “华夫人误会了,孙夫人并不是想让我做她的孙媳妇儿,只是我前些日子跟她说新的了一幅字画,今天正好给她带过来。”陈宝珠从玛瑙手上拿过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各位也知道,孙夫人最是喜欢收藏这些字画,而我带来的是静安师太的山水画。” 静安师太原是京城第一才女,最是擅长绘风景画,自打她四年前出事后就封笔了。 那之后,她的画几乎都被收进了宫中,流落在外的只有寥寥几幅,更有人给出千金的高价,就为了收一幅静安师太的真迹。 一听说是静安师太的山水画,大厅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伸长脖子看向了陈宝珠手中的盒子。 “啧啧,真不愧是京城首富,连静安师太的画都能收到。”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个商贾之女怎么可能欣赏得来这些东西?” 靠近林晚晚的一个女子扭头问她:“听说你曾经跟陈娘子关系不错,那你可知她手上这幅画是真是假?” “许是真的吧。”林晚晚回答得心不在焉。 陈宝珠打开盒子,拿出了里面的画轴,她手一抖一幅山水画便展现在了众人眼中。 “这竟是静安师太的真迹。”孙老夫人声音有些颤抖。 多年前她在宫中看过一幅静安师太的画作,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想要收藏一幅,然而她派人寻遍了整个京城也没有找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激动,孙夫人突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大厅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下人有的跑去叫大夫,有的跑去找太傅。 陈宝珠转眸看向了躲在角落里的林月儿,她面色惨白双眼无神地愣在原地。 她身旁那个女子应是大房长子的媳妇儿周氏,也就是她的大嫂。 “快让让,大夫来了!”很快,一个小丫鬟便带着个白胡子老头跑了进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晚晚成婚时在场的那个神医,陈宝珠为了找到他很是费了些功夫。 神医姓秦,有七八十岁了,他平时喜欢四处游历几乎看不到人影,只在年底的时候回京待几天。 “快抬个榻过来,让老夫人躺上去。”秦神医对旁边的下人说道。 几个下人忙去隔壁的休息间将里面的贵妃榻抬了过来,又把老夫人抬了上去。 “夫人……你怎么了夫人?”太傅的声音传了进来。 他旁边还跟着两个儿子,几人看见躺在榻上的孙夫人,面上都露出担忧之色。 秦神医将手搭在孙夫人手腕上替她把起了脉,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正厅里几十号人却异常安静。 ”神医,我家夫人究竟得了什么病?”温太傅被秦神医越皱越紧的眉头,搞得心里有些慌。 他和孙夫人是少年夫妻,两人成婚多年感情甚笃。 神医摇摇头,温太傅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没……没救了?” “那倒不是,我是说她没病。”秦神医摆摆手。 “没病?”温太傅不信,“若是没病,她又怎么会昏迷不醒?” “孙老夫人是中毒了。”秦神医摸了摸胡子。 第35章 解毒 “怎么会中毒了?”温太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府中一应事物都是老妻在掌管,哥哥嫂嫂也都相处得很和睦,侄子侄媳对他们也都挺好的。 更不要说自己的院子了,他连个妾室都没有谁会给她下毒。 秦神医却是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气得胡子都抖了抖,他指着林晚晚:“孙老夫人中的毒跟世子妃是一样的,都是落回,只是孙老夫人体内的毒是长期积累下来的,再加上她年纪大了身体承受不住,这才晕倒了。” 哐当—— 一阵瓷器落地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过来。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林月儿面色惨白,面上露出惊恐之色,她的身边还有一堆碎瓷片。 “怎的这般不小心?”大房庶子温泽云问道。 林月儿颤抖着嘴唇:“我就是听见……听见大夫说祖母是中毒,有些……有些害怕,一不小心就……” 她这话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在温家人眼中她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平时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突然听见孙老夫人中毒,被吓到了也是情有可原。 若是没有林晚晚在,她或许就这么混过去了。 陈宝珠让秦神医一定要提落回,她也好借此看看下毒的究竟是不是林月儿。 “你怕什么?怕下毒被发现了吗?”林晚晚果真没有让她失望。 这句话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楚。 “三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月儿的唇色又白了几分。 林晚晚眼里立即蓄满了泪水:“我成婚那天便是中了落回,连孩子都没有了,如今你又将此毒下给孙老夫人,你还问我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觉得自己中毒的事情十分蹊跷,仔细回想一番却是在见过林月儿后就有些不舒服了。 可顾远阳不愿意为自己得罪太傅府,父亲又偏心林月儿,她的孩子就那样死得无声无息的。 原以为一辈子都没有报仇的机会了,没成想转机来得这般快。 “我承认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和家里的姐妹做过一些伤害你的事,你对我有怨言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何要这般陷害于我?”林月儿颤抖着嘴唇,整个人看上去无助极了。 温泽云上前揽住自己的媳妇,他眼底满是心疼。 “世子妃莫要乱扣屎盆子了,你跟月儿之间不过是姐妹之间的玩笑开得过了些,你便要置他于死地,未免也太恶毒了些!” 林月儿早就把她欺负林晚晚的事告诉了他,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妻子做得有多过分。 “我恶毒?”林晚晚柳眉倒竖,“林月儿四处下毒,你还这般护着她,可当真是二十四孝好夫君!” 她这话讽刺的意味不可为不重,温泽云一张脸张得通红,你了半天愣是没再多说出来一个字。 陈宝珠在旁边看着几人的争吵,她原来觉得林晚晚段位挺高的,在林月儿面前却也是不够看的。 那林月儿一幅柔柔弱弱地模样,却是三言两语就轻易把温泽云推出去,替自己说话了。 当然了,段位最高的还是周氏,她到目前为止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火是一点都没烧到她。 “如今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先给孙老夫人解毒吗?”陈宝珠出言提醒道,“至于下毒的人是谁,周丞相和刑部尚书不都在这里吗,查案的事交给他们就好了。” 被点名的周若尘和刑部尚书,都朝她投去不善的眼神。 陈宝珠只当没有看见,想利用自己查太傅府,门都没有! 解药玛瑙早就配好了,她昨日便交给了秦神医。 陈宝珠这么做也是因为玛瑙只是个丫鬟,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名气,若太傅府的人不相信她,事情又会变得复杂许多。 这世道对女子就是有许多不公,哪怕玛瑙的医术比大多数大夫都好了,但还是有许多病人会因为她的性别否定她。 “对对对,秦神医麻烦您快给内子把毒解了。”温太傅这才从老妻中毒的震惊中缓过来。 秦神医看戏看到一半被打断还有些不爽,她狠狠地瞪了陈宝珠一眼,这才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将这个药丸给她服下去,半个时辰便会醒过来。” 他把瓷瓶递给了温太傅,然后又拿出纸和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了半天。 “再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喝半个月便可以将体内的余毒全部排出去。”他又将药方递了出去。 温太傅先是接过瓷瓶给老妻喂了一颗药,随即又接过药方递给大孙子温凌晏:“你亲自去抓药,再守着把药熬好。” 他特意当着众人的面这般吩咐,妻子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大孙子做事向来稳妥,这件事交给他自己才放心。 温凌晏接过药方就带着贴身小厮出了门。 温太傅又叫人来把孙老夫人抬去了她的院子,才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今天请各位来,原本是为了品茶宴,谁知却出了这样的岔子,内子已经昏迷了老夫还要处理家事,就不留各位了。”他扫了一圈屋内的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周若尘身上:“若尘,还要麻烦你留下来帮我把这个下毒之人揪出来。” 周若尘行了个礼:“学生定会竭尽全力。” 他余光瞟见了正准备离开的陈宝珠,唇角微勾。 “学生还需要一个助手。”他又补充道。 温太傅答应得十分爽快:“要什么样的帮手,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寻来。”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陈娘子就可以了。”周若尘再次瞟向刚才的位置,那里已经没了人影。 但他没有刻意降低声音,刚走到门口的陈宝珠还是僵在了原地。 这人该不会是为了报复自己吧? 不就是没帮他查太傅府,还把他推了出去么,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小气吗? “这……”温太傅有些为难。 陈宝珠毕竟是个刚和离的女子,大魏虽民风开放却也没有男女公事的先例。 周若尘一脸正经:“学生想让陈娘子帮忙并非为了其他,而是因为她身边有个叫玛瑙的侍女,十分精通医术和毒术。” “你为何不请神医帮忙?”温太傅露出疑惑的神色。 第36章 留下查案 “老师可能不知道,陈娘子身边对的玛瑙可是比神医还厉害的人物。”周若尘并没有刻意降低音量。 若是昨天之前有人这么说,秦神医定是不服气的,如今他却连离开的脚步都没有顿一下,他确实不如那个小姑娘。 温太傅在官场上这么多年,自然懂得他沉默的意义。 “不知陈娘子意下如何?”他越过周若尘走到了陈宝珠面前。 当朝太傅亲自来请,自己一个商贾之女如何能拒绝? 陈宝珠心里堵了一口气,面上却恭敬道:“宝珠虽只是个女子,又因为和离名声不太好,自是不敢与周丞相走得太近,毕竟人言可畏,但若是太傅需要,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妨。” 她这话却是在说,自己是看在太傅的面子上才愿意帮这个忙的,既然逃不掉她就把这件事变成太傅府欠自己的人情。 温太傅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哈哈大笑起来:“都说陈家千金蠢笨,我看你倒是聪明得很。” “太傅谬赞了。”陈宝珠弯起唇角。 温太傅止住笑说道:“那就有劳陈娘子了。” 言下之意就是承她的情了。 陈宝珠被下套的郁闷一扫而空,她扭头看向周若成:“不知周丞相需要宝珠做些什么?” 她这个人就是如此,既然接下了这件事,便会认真做好。 周若成倒是有些意外,她竟一点也不生气? “周丞相?”陈宝珠又叫了他一声。 周若尘回神:“我手下皆是男子,所以要辛苦陈娘子查一下温府的女眷。” 陈宝珠点点头,随后扭头看向了温太傅:“还请您给我两间空房,再将府里的女眷都叫来,下人和主子分别安排进两个房间里。” 温太傅看了一眼周氏:“你去安排吧。” 如今孙老夫人还在昏迷,作为大儿媳一应事务自然该由她来安排。 “是。”周氏福了福身就转身离开了。 陈宝珠一直在观察她,不得不说比起林月儿,她真的太淡定了。 即使温太傅让她去安排女眷的事,她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件事真的跟她无关一般。 “姑娘,温太傅让周氏去安排女眷的事,万一她做了什么手脚这么办?”琥珀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从语调里也能听出她的急切。 陈宝珠就淡定多了,她望着周氏离开的背影:“她要是有动作就好了,怕就怕她太沉得住气,一点动作都没有。” 凡事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做得越多痕迹就越多,对于她找到证据就越有利。 琥珀听不懂,却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家姑娘。 周若尘那边也在集合温家的男子,他手下做惯了这些事,动作要快上许多。 陈宝珠挑了个位置坐下,只等着周氏那边安排好过来叫她。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个穿着桃色衣服的丫鬟走了进来。 “大夫人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让奴婢来请您过去。”她冲陈宝珠行礼道。 随便叫个小丫鬟过来通知自己,很明显没把她放在眼里啊。 陈宝珠也不生气,她起身朝温太傅福了福身:“宝珠过去看看。” 随即她又看向来叫她的那个丫鬟:“带路吧。” 丫鬟恭敬地引着陈宝珠和她的两个丫鬟去了一个院子。 那院子离品茶宴的大厅不算远,绕过一座假山便到了。 院子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一看就是平时没什么人住的,许是因为太傅府本就大,这个院子里的厢房比较多。 “府中的夫人小姐们都在这间房了,下人们在隔壁那间房。”丫鬟带着她们站在了一个厢房门口。 陈宝珠瞟了一眼,厢房的门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房间里估计也没收拾。 那周氏倒是个有趣的,将人关在这种地方,下人便罢了,温府那些个娇养着的夫人太太们,哪里受得了这般委屈? 自己一会进去了莫说是询问,怕是还没开口就会被打出来,当然了温府还算是有教养的家,也不会真动手。 她按了按眉心,对琥珀和玛瑙说道:“丫鬟那边你俩一起去问吧,搞清楚她们最近的行踪,都做了什么,要格外注意那些有反常行为的人。” 两个小丫鬟领了命,便转身去了隔壁的厢房。 陈宝珠望着面前的厢房,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推门进去。 周若尘那个王八蛋,自己今天挨的骂迟早有一天要还回去。 不等她在心里多骂一句,那些女眷果真都涌了过来。 温府的家庭虽然不复杂,但也算是人丁兴旺。 温太傅和孙老夫人只生了两个儿子。 大儿子温焕宇是个喜欢玩的,年轻时候娶了七八个小妾回来,活生生把正妻给气死了。 被岳父找上了门,温太傅一怒之下遣散了他所有的妾室,连填房都没给他娶,这才浇灭了亲家的怒火。 即便如此,他也有两子两女。 二儿子跟他一样,也只娶了一个老婆,两人育有二子。 如今,除了最小的温凌越其他几个男子都成婚了,女孩倒是一个都还没出嫁。 陈宝珠被四五个女子围在中间,没一个给她好脸色的。 “你一个商贾之女,凭什么管我温家的事?”最先开口的是一个少女,看上去跟温凌越年岁差不多。 她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看着陈宝珠仿佛看着什么脏东西一般。 随即,她旁边的少女也表示赞同:“听说你刚和离了,莫不是想在祖父面前表现一下,好嫁给六弟弟?” 她口中的六弟弟就是温凌越,根据这两个女子的年龄来看,应当是大房的两个庶女五姑娘温霜茹和三姑娘温霜兰。 林月儿站在旁边一副看戏的表情,周氏安排好一切便去了小佛堂,后面的椅子上还坐着个女子,应该是温凌越一母同胞的哥哥的媳妇儿。 “三姑娘慎言,我一个弃妇本就没了名声,你如今非要将温小郎君扯出来,若是坏了她的名声,温太傅怕是不会放过你。”陈宝珠眼神犀利,面上一点都没有平民百姓面对官家女子的怯懦。 温凌越在温家可以说是最受宠的小郎君,自己辩解一万句都抵不过把他拉出来说一句。 温霜兰果真不再继续纠缠,而是转移了话题:“你……你怎知我在家中排行第三?” 第37章 丫鬟紫兰 陈宝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继续抬出温凌越。 而是将目光移向在场的所有人:“想必各位都希望尽快揪出毒害孙老夫人的凶手,你们若不配合我,我便不免要怀疑你们阻止我问询究竟是什么目的了,还是……凶手就在你们中间。”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正好在林月儿身上定住。 要不说做贼心虚呢,林月儿当场就炸毛了:“你看着我做什么,祖母中毒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屋内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倒不是怀疑她,只是在大家的印象中她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这般尖锐的声音。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林月儿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要问便问好了……我不怕你问……有什么问题你……你就说吧。” 陈宝珠等的便是这句话,她也不客气直接问道:“今日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一直在帮祖母准备宴会的事,期间有许多丫鬟都看见了,几乎没有单独呆着的时候。”林月儿越回答越自信,她早就安排好了今日下药之事,而且下药的也不是她的人,任她们这么查也查不到自己身上。 刚才猛地听见孙老夫人中毒的事被发现了,一时失了分寸。 陈宝珠颔首:“最近这几日,你可有出过府。” “去参加过林晚晚的婚宴,之后就再没出去过了。”林月儿如实回答。 “好了,我要问的都问好了,你可以回自己的院子了。”陈宝珠亲自开门把她送了出去。 这种事有人开了头,那些没下毒的人就更不怕她盘问了,再加上在这逼仄的房间呆久了确实不舒服,屋内的女眷们都抢着要接受盘问。 陈宝珠本就没想过能从女眷嘴里找到线索,关键还是下人那边,她便像之前一样随意问了几个问题,就将人都放走了。 旁边房间的问询还没有结束,陈宝珠便坐在厢房里等着。 林月儿出去后便去了小佛堂。 “如何了?”周氏问。 林月儿面上露出不屑的神色:“还以为她有什么本事呢,不过是做做表面工作,许是想攀个高枝吧,不知道她是看上了六弟弟还是周丞相。” 周氏跪在蒲团上,眼睛都没有睁开。 “莫要掉以轻心,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被发现,这两天你便收敛一些吧。”她并不认为陈宝珠是个蠢货,即便她是周丞相也不是。 那人既点名让她来查,她就不可能一点作用都没有。 “放心吧嫂嫂,我会小心的。”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周氏太过小心了些。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陈宝珠是个蠢货,以前她跟林晚晚厮混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被耍的团团转。 说好听点是单纯说难听了就是蠢,怎么可能一和离就变聪明了呢? 周氏没有再开口,林月儿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离开了。 琥珀和玛瑙那边也问完了话,除了一个叫紫兰的丫鬟,其他人都没什么问题。 “你是说许多人都见她去了温府的后院?”陈宝珠问道。 温府的后院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里面几乎算是荒废了,下人也很少去那边。 琥珀点点头:“玛瑙过去看了,还带了些药渣回来。” 玛瑙拿出一个小袋子,在桌子上垫了一块布,再将药渣都倒了上去。 “奴婢是在后院的一棵梨树下挖出来的,这几味药材都是制作落回必须要用到的。”她从里面捡出几块黑乎乎的东西,捧在了手上。 “紫兰还是林月儿的贴身丫鬟!”琥珀补充道。 这倒是在陈宝珠的意料之外,就今天林月儿和林晚晚的交锋来看,她不像那么蠢的人,做这种事竟然会用自己的贴身丫鬟! “把那个丫鬟叫进来吧。”她有些好奇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琥珀立即去隔壁让人把紫兰叫了过来。 陈宝珠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她整个人都匍匐在地,身子抖个不停。 “你别怕,若你真的没有做毒害孙老夫人的事,我也不会冤枉了你。”她语气十分温柔,“只要你告诉我,你去后山做什么就可以了。” 紫兰不停摇着头:“奴婢没有害孙老夫人,那些毒药不是奴婢埋的。” “那你去后院做什么?”陈宝珠再次问道。 紫兰跪着爬到了她脚边,用力磕着头:“还请陈娘子明鉴,奴婢真的没有下毒。” 她不肯说自己去后院做了什么,只一个劲儿地否认下毒的事。 “你若不告诉我你去后院做了什么,我又如何相信你?”陈宝珠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即便问相信了你,周丞相也不会相信你。” 紫兰咬紧下唇,怎么都不肯再开口了。 “你既什么也不愿意说,那我只能把你当成给孙老夫人下毒的嫌疑人交给周丞相了,只是这件事怕得联系你家姑娘了。”陈宝珠叹了口气,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 紫兰猛地瞪大双眼:“我没有给孙老夫人下毒,我去后院的事也跟我家姑娘没有关系!” 她当初差点被爹爹卖给一个鳏夫做填房,那鳏夫打死了三个老婆了,若不是林月儿花钱将她买下,她此刻早就成了一具尸体了。 这些事陈宝珠也是知道的,她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的了,毕竟有许多人看见你去了后山,毒药也是你从后山挖出来的,你又说不出自己去后山做了什么,任谁都会把你当成凶手的。” “可这又跟我家姑娘有什么关系?”紫兰眼里蓄满了泪水。 陈宝珠伸手替她将碎发别在了耳后:“傻丫头,世人只会想若是没有你家姑娘授意,你一个丫鬟跟孙老夫人无冤无仇的,又为什么会给她下毒呢?” 紫兰从来没想过这中间还会有这般复杂的联系,但她什么都不能说! 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就不会连累姑娘了,她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陈宝珠见她的神色变化,心里暗道不好,伸手就朝紫兰胳膊抓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一个黑影从眼前冲了出去,她伸在半空中的手里只抓住了一片衣角。 第38章 有孩子了? 陈宝珠心里“咯噔”一下,这唯一的线索若是断了再要找出证据怕是难了。 随后她又听到一声闷响,伴随着男人的闷哼声。 “玛瑙快救人!”她一边喊一边扭过了头。 面前的景象却和脑子里的对不上,她原本以为会看见紫兰血溅当场,事实却并非如此。 紫兰虽依旧昏迷了过去,却被一个男人像小鸡仔般拎在了手里,那男人面色有些难看,他旁边站着周若尘。 “她可能确实存了死志,撞得重了些。”周若尘摸了摸鼻子。 他这属下练得确实好了些,能把人小姑娘撞晕了,真丢人! 陈宝珠结合刚才听到的闷响,也猜出是拎着紫兰这个男人用身体挡在了柱子上,救下了紫兰。 “这位……壮士身体当真是好啊哈哈哈……”她干笑两声。 也是第一次见撞人身上能撞晕的,也不知道这人的肌肉有多发达,若不是这么多人在这里,她当真是想上去摸上一把的。 “倒也不是撞晕的。”玛瑙皱眉,“我观她面色好像有些不对。” 听她这么说过,陈宝珠立即收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莫不是中毒了?”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玛瑙摇头:“得把脉才知道。” 她看向拎着紫兰的男子:“将人放在椅子上吧。” 男子面无表情地将人扔在了椅子上,仿佛她放上去的是一件货物。 玛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上前将手搭在紫兰手腕上。 几息之后,她丢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石化当场的消息:“她怀孕了。” 大宅院里为了防止下人乱搞,都会将丫鬟和小厮分开,不允许他们私下接触。 更别说太傅府了,规矩只会更严。 “能把人救醒吗?”陈宝珠问。 玛瑙点点头,随即从包里拿出几根银针,扎在了紫兰的穴位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又将银针都取了下来。 随着她取下最后一根银针的动作完成,紫兰也悠悠转醒。 “我这是在哪儿?”她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陈宝珠挑眉,这是准备跟她玩失忆? “你怀孕了。”她并不打算让她蒙混过关。 紫兰面上划过一丝震惊,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我有孩子了?”她不可置信地将手放在了小腹上。 陈宝珠点点头:“你去后院是为了和孩子的父亲幽会对么?” 紫兰认命地点点头,她眼里含着泪水:“请陈娘子替我保密。” 若是被主家知道了,她怕是连命都没有了,温家虽不是那等刻薄的人家,但为了家里女儿们的名声,后院里死个丫鬟什么的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陈宝珠叹了口气,这个傻姑娘,肚子里都有孩子了哪里瞒得住。 “你有身孕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我的人也不会向外吐露半个字。”言下之意就是周若尘和他的属下,自己管不着。 紫兰立即起身跪在了周若尘脚边:“周丞相,还请您开恩。” 她说话的时候,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孩子的父亲是谁?”周若成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提了个疑问。 紫兰抬头看了半晌,才开口:“他是个老实人,平时连杀鸡都不敢,不可能给老夫人下毒。” “药渣是在后院搜出来的,而这些日子去过后院的只有你和他,若不是他难不成是你?”周若尘语气微凉。 紫兰嘴唇蠕动了一下,似是想替他解释却又无从开口。 “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孩子,你都不该包庇那个人。”陈宝珠适时提醒道。 她只想找出害了孙老夫人的人,不想牵连无辜。 “看在陈娘子的面子上,我再提醒你一句。”周若尘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他若真的是下毒的人,那么很有可能会被人灭口,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 紫兰面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她扭头看向陈宝珠。 陈宝珠点头。 周若尘的推断一点问题都没有,她若是周氏也会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个丫鬟身上的时候,把那个真正下毒的人灭口。 只是有一点陈宝珠始终不明白,林月儿和周氏既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她又为何要将所有疑点都引向紫兰。 “我说我说……”紫兰伸手想去抓周若尘的衣角却抓了个空,“还请丞相爷救救他,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我也不能没有他。” “他是谁?”周若尘问。 紫兰终于认命了,她整个人跪坐在地上:“是王管事的小儿子王虎。” 王管事十六岁就在温府做事了,他因为能力出众娶了孙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两人成婚后育有两女一子,都在温府做事。 他的两个女儿十分懂事,前一年都已经找到了归宿,只小儿子王虎成日里游手好闲,没钱了就问家里要。 他虽整日不务正业,却长了一副好皮囊,再加上王管事夫妇在温府的地位不低,两个姐姐也都嫁得很不错,府里许多小丫鬟都想嫁给他。 “帛衍,你去问问刚才那些人当中有没有王虎,若没有就把王管事叫过来。”周若尘对刚才救下紫兰的那个男子说道。 仲帛衍是他当初去赈灾的路上救下来了,那之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做了他的贴身侍卫。 紫兰看着消失在门外的背影,问道:“若王虎真是给孙老夫人下毒的凶手,你们会如何处置他?” 陈宝珠看了周若尘一眼,见对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她才答道:“这便要看孙老夫人怎么说了。” 这件事若是交给孙老夫人,她为了温府的名声定不会声张出去,但王虎的命怕是也保不住了。 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便都心照不宣地等着仲帛衍回来。 不一会儿,就见他带了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进来,很明显来人是王管家不是王虎。 “你儿子呢?”周若尘直接问道。 他声音冰冷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吓得王管家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小人不知,今日……今日都在忙品茶宴的事,小人也是直到刚才才发现虎子不见了。”他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周若尘再次问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王管家思索了一会儿,才开了口:“具体的小人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问正在忙,他过来跟我说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 “还记得他当时是什么表情吗?”周若尘问。 “他当时好像特别着急,我还问了一句他忙着去干啥,他也没有说就急匆匆地跑了。”王管家仔细回忆着当时的细节。 第39章 去见孙老夫人 周若尘转眸看向了一旁的陈宝珠,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可惜。 王虎大概率是没了,但是温太傅让他们把这案子查明白,即使知道找到的是尸体他们也要去找。 “让人把王虎的画像画出来,今天务必将人找到。”周若尘吩咐道。 “属下这就去。”仲帛衍朝他躬了躬身,就转身出去安排了。 周若尘给了他一块令牌,这是之前查案子时皇帝为了他行使方便赏赐给他的,这块令牌可以调动刑部和京畿营的人。 “陈娘子,老夫人醒了请您过去呢。”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进来。 这些丫鬟被盘问后,除了紫兰都回到了自己做事的院子。 陈宝珠起身:“烦请周丞相送我一程。” 她对温府一点也不熟,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为上,她可不想一个案子还没查出来,又将自己陷入险境! 周若尘有些意外:“女眷的院子,我一个男子不太合适吧。” “您将我送到孙老夫人的院子门口便好。”她觉得请人帮忙还是该有点表示,又补充了一句,“日后请您吃饭。” 这话一说出口,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重生后确实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但单独请一个男子吃饭还是怪怪的。 不等对方回答,她又找补了一句:“我父亲将西街角的一家脂粉铺子给我了,我准备用来开一间酒楼,到时候请您去我店里吃饭喝酒。” 周若尘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整个耳朵都变红了。 “嗯。”他声音有些闷,迈着两条大长腿就朝前走去。 他今天没有穿官袍,跟往常一样身着白衣,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衣服上是有暗纹的。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今日他身上的暗纹恰好是自己喜欢的云纹。 陈宝珠有一瞬间恍惚,总觉得曾在哪里见过他。 “还不走?”周若尘转身看了过来。 “哎,这就来。” 陈宝珠回神,她拎起裙角小跑着跟了过去。 “谁家娘子像你这般?”周若尘嫌弃道。 仔细看却能发现他悄悄上扬的嘴角。 陈宝珠一路跑来气都还没喘匀,自然是没发现的。 “若是人人都像我一般,又怎能体现出我的特别?”她下巴微抬,仿佛又成了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姑娘。 周若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讨人喜欢。 “腿这么短,也不知道走快点。”他虽这样说却悄悄放缓了步子。 陈宝珠切一声:“我腿才不短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跟在周若尘身边,总是不自觉便放松下来。 世人都说他寒门出身,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如今更是皇帝养的一条狗,上面指哪儿他打哪儿。 可几次相处下来,陈宝珠却觉得传言不实,这位周丞相不仅不是皇帝养的狗,他似乎还能左右那位的想法。 否则他一个丞相,怎么可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养暗卫,明令禁止的东西他却做得正大光明,再加上他手上还拿着可以号令京畿卫的令牌,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个傀儡。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像别人说的那般残暴,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似乎比想象中温柔许多。 “想什么呢?”周若尘低沉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陈宝珠回神,她像个做坏事被抓住的小朋友,面上染上了一层红霞。 “没……没想什么。”她支支吾吾道。 周若尘直勾勾地盯着她:“没想什么脸为什么这么红?” 陈宝珠背上的汗都出来了,总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在想他吧。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小丫鬟的声音响了起来:“老夫人的院子到了,陈娘子跟我来。” 陈宝珠仿佛听到了赦免的圣旨,她干笑两声:“多谢周丞相,还要劳烦您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她甚至没有给周若尘答话的机会,扭头就跟着小丫鬟往院子里走去。 孙老夫人跟温太傅住在主院,她醒来以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从丫鬟口中得知自己确实中了毒之后,她便立即让人叫来了陈宝珠。 “你是如何知道我中毒的事?”她眼底闪过一丝怀疑。 陈宝珠并不意外她会怀疑自己,琥珀刚跟孙老夫人说她中了毒,她立即昏迷了过去。 “我身边有个叫玛瑙的女子,上次来便看出您中毒了。”她如实回答。 孙老夫人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也看不出来她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 陈宝珠乖巧地站在大厅中间,等着她接下来的问话。 等了好一会儿,孙老夫人才再次开了口:“既然上次就看出我中毒了,为何今天才让丫鬟告诉我?” “我跟您上次是第一次见面,只怕我说了您也不会信。”陈宝珠不卑不亢。 孙老夫人掀开眼皮:“那你为何这次又愿意说了?” “因为我让玛瑙制出了落回的解药,您不信没关系,借神医的手让您服下就可以了。”陈宝珠没有半分隐瞒。 孙老夫人声音愈发冷淡:“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毒是你让丫鬟给我下的,然后再让神医替我解读?” 她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只是温太傅让周若尘插手了这件事。 “您可能还不知道,玛瑙刚才在温府后院找到了许多药渣,那里面的药材都是配制落回所需要的。”陈宝珠抬眸看了过去,“您大可以找其他大夫去看看,那里的土质长时期受毒药的侵泡,已经完全不能用了。” “你倒是老实,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孙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就不怕我因为你查到了温府的隐私,置你于死地?” “我不认为您会做出这样的蠢事。”陈宝珠一脸自信。 她这么说都是京城首富的女儿,不可能死得悄无声息,陈家倾尽家底哪怕太傅这样的世家也会脱层皮。 “世京城的人都说你蠢笨,我看真正蠢的是她们。”孙老夫人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陈宝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关她算是过去了。 “坐吧。”孙老夫人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陈宝珠坐下后,有侍女给她上了茶。 “你既然知道我中了毒,这么些日子也应该查到害我的人是谁了吧?”孙老夫人似笑非笑盯着她。 第40章 找到王虎了 陈宝珠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虽然怀疑林月儿但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更何况她还怀疑这件事有别的人参与。 “太傅府的事,我一介商贾之女又这么可能轻易查到,只今日协助周丞相问询了温府的女眷,在贵府后院查到了些落回的药渣,又经过一番询问才懂得知,这件事或许跟王管事的儿子王虎有些关系,具体的还得找到人再说。”她没有说出自己心里的怀疑对象,而是如实将目前查出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孙老夫人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她闭上了眼睛。 “你先去忙吧,我醒了的事暂时不要传出去了。”这话既是跟陈宝珠说的,也是跟站在旁边的小丫鬟说的。 这其实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她自然乐得去做。 只要孙老夫人昏迷着,这府中的牛鬼神蛇自然会跳出来,害孙老夫人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报仇或者争权。 若真是跟她有仇便不会下落回这种毒了,而且当初陈宝珠听见的也是林月儿不小心将毒下过量了,而不是故意下了致死的量。 从孙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陈宝珠一眼就看见了等在梨树下的周若尘。 他白衣飘飘气质脱俗,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下凡的仙人。 “你竟真的还没走。”陈宝珠拎起裙角小跑过去。 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周若尘也不自觉弯起了唇角。 “你笑什么?”陈宝珠问。 周若尘立即压下嘴角的笑意,换上一副冷若寒霜的模样:“谁笑了,怎么现在才出来?真墨迹!” 他语气里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一天相处下来陈宝珠对他的性子多少也有了些了解。 她嘿嘿一笑:“辛苦丞相大人了,到时候问西街的酒楼开张,你去多吃两顿。” “免费哦。我请客!” 周若尘把头扭到了另一边,声音里却能听出愉悦:“酒楼还没开呢,就想利用我去揽客了,不愧是京城首富家的千金。” 陈宝珠微怔,她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 原先的京城第一美男子是顾远阳,许多女儿家都会偷偷收集他的小相,如今周若尘在京中一应小姐心里的地位更高了。 她听翡翠提过,说是如今京城里只要这位丞相爷买过的东西,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那些贵们买空,更别说他去过的酒楼了,几乎每一家都是爆满,她们就想着能在他常去的酒楼看他一眼。 “对哦,这样我就会省去一大笔银子。”她双眼闪着光,“要不丞相爷有空就来我的酒楼坐坐吧,我给您留个专属包厢,您在酒楼所有的消费都算在我头上哦。” 周若尘冷哼一声:“到时候再说吧。” “那我就当您答应了。”陈宝珠眉眼间都带着笑,好似她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流入她的钱袋了一般。 周若尘余光瞟见她这副模样,眼里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郎君,王虎找到了。”仲帛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陈宝珠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周若尘立即收起了笑意。 “人在哪?”他问。 “在前面的院子里。”仲帛衍又补充道,“有人在城外的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属下带人赶过去发现那具尸体正是王虎,便将他带了回来。” 他带了京畿卫的人去,回城还算比较顺利。 周若尘颔首:“我过去看看。” 仲帛衍忙替他引路,陈宝珠早在听见尸体二字的时候就回神了,她也跟在两人身后准备去看看。 “你跟来做什么?”周若人皱眉。 姑娘家看见死人真的不会害怕吗? 到时候吓病了,自己连去探望的理由都没有。 陈宝珠好似看傻子般看着他:“自然是去看看王虎身上还有没有什么线索了。” 不然她还能去吃饭? 周若尘一时有些语塞,他迈着大长腿三两步就走远了。 陈宝珠一脸懵地站在原地,这是生气了? 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脾气了,自己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唉!男人心海底针! 罢了,她心胸宽广不与他一般计较。 陈宝珠在路上随便叫了个小丫鬟,让她带着自己去前面的院子。 周若尘他们到了一会了,仵作正在向他汇报验尸结果。 “王虎,男,年十六,身长五尺。死者身上无外伤,手中没有淤泥,指甲也十分干净,脖颈处发现一条勒痕,判断人为杀死后才抛尸河中的。” “他大概是什么时辰死的?”周若尘问。 仵作捋了捋他的山羊胡子:“按尸体目前的情况来看,死了不超过一个时辰。” 陈宝珠心下震惊,这人竟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把王虎灭口了。 “不是这样的!”玛瑙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王虎分明是死于中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那留着山羊胡的老仵作更是黑了脸,他在仵作这行做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出过错,如今却被一个小丫头质疑,真是笑话。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他面上露出不屑的神色,“老夫验过的尸体,不说上千好几百是有的,还从未有过失误,你一个黄毛丫头,连尸体都没摸到就说他不是被勒死的,未免也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玛瑙看了自家姑娘一眼,陈宝珠示意她继续说。 “我确实不懂验尸,但我最擅长的便是毒药,王虎虽然面上没有中毒的特征,但他掌心处定有一个黑色的小点,若是不注意便会以为是颗痣。” 仵作半信半疑地翻过王虎的手掌,果真在他的掌心看见了一颗像痣一样的小点。 “那又如何,不过是一颗痣,跟中毒有什么联系?”他梗着脖子问。 玛瑙解释道:“王虎中的是一种叫噬心蛊的毒,下毒之人可随时要了他的性命,这种毒只在苗疆那边才有。” “我曾经听人说起过这种毒,按你的意思只要我们找到另一只蛊虫,就能找到下毒之人了?”周若尘问道。 玛瑙点点头:“若不出意外,是能通过这种办法找到下毒之人的。” 这种蛊虫火烧不死水也淹不死,只能靠特殊的方法处理,但处理之后会有一股很臭的味道,一时之间根本散不去。 且它只认自己的主人,即使扔了那蛊虫也会自己跑回去 第41章 搜府 “你带人去搜!”周若尘将目光移到了仲帛衍身上。 “属下领命。” 他立即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女眷那边还要劳烦陈娘子和你的两个丫鬟了。”周若尘看向了陈宝珠。 他目光温柔,仿佛不是支使她去干活,而是在说着什么情话。 陈宝珠不争气的点点头:“不劳烦……不劳烦……” 琥珀看着自家小姐的花痴样,无奈地摇摇头,又要做苦力了。 周丞相的侍卫带了那么多人去搜府,姑娘这边就三个人。 温府这么大,哪怕只是搜女眷的住所,也不是个轻松的活。 三人走到女眷们的住处时,陈宝珠才后知后觉自己刚答应了什么,她看着偌大的院子目瞪口呆。 自己怎么就嘴贱答应周若尘来搜查女眷的住处了呢? 美色误事啊! “好大一股味道!”琥珀伸出手,用力地在鼻子前扇了扇。 “是有人用药水化了噬心蛊的母虫!”玛瑙的眼睛亮了亮。 陈宝珠也感觉有一股味道直冲天灵盖,她捏住了鼻子,一脸痛苦地看向了玛瑙:“这味道也太难闻了,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缓解一下啊?” 玛瑙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三粒红色的药丸,分别递给了陈宝珠和琥珀。 “把这个吃下去,闻到的味道就是香的了。”她一边说,一边将最后一颗药丸吞了进去。 陈宝珠和琥珀也将药丸吞了进去,刚才那股臭味果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香。 “咱们只需要寻着这股清香味就能找到那蛊虫的母蛊了。”玛瑙指了指西边的院子,“味道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陈宝珠径直朝着西边走了过去,两个丫鬟赶紧跟了上去。 温府如今住的是皇帝赏赐下来的宅院,里面的景观比起普通宅院要豪华得多,除了普通的山石景观外,还有许多的珍稀植物。 这些植物都是其他国家上贡来的,在大魏花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陈宝珠边走边欣赏那些冬日里都能开花的植物,心道怪不得太师和太傅不对付呢,太傅两袖清风却得了不少皇帝的赏赐。 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的,太师府里有的东西,他都会找各种由头赏给太傅府。 搞得两个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还在朝堂上扯胡子。 “姑娘,应该就是前面那个宅院了。”玛瑙指了指她们的正前方。 陈宝珠抬眼望去,只见前面是个不算大的小院,院门口有两个丫鬟守着。 “温太傅让我协助周丞相查老夫人中毒一事,我想请问一下这是谁的院子。”陈宝珠上前问道。 门口的丫鬟面色微红,早就听说陈家娘子在协助周丞相查案了,却没人说陈娘子长得这般貌美还温柔。 她们当了这么多年丫鬟,还没有哪家的小姐对她们这般客气过。 “回陈娘子,这是温二郎的住处。”圆脸的丫鬟抢先答道。 旁边那高瘦的丫鬟瞪了她一眼。 温二郎是林月儿的夫君,这院子的女主人是她无疑了。 “多谢。”陈宝珠冲圆脸丫鬟点点头,又看向了她旁边那个高瘦一些的丫鬟,“你有问道一股奇怪的味道吗?” 她身后的琥珀看得直皱眉,还雨露均沾上了! 得亏姑娘是个女子,这要是个男子不知会捕获多少女子的芳心。 “闻到了。”高瘦丫鬟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刚才她们过来的时候,两人面上并无异色啊。 陈宝珠疑惑道:“既如此,你们刚才为何好似没有闻到的模样?” “二夫人刚说要把松月发卖了,就是因为她说院子里有臭味。”高瘦丫鬟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圆脸丫鬟也跟着点头:“松月还是她的陪嫁丫鬟,若换成我们这些人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这些丫鬟如此怕她,温府的主子竟没有一个知道的,究竟是她太会伪装了还是她背后的人有实力? 陈宝珠决定先进去看看再说,她对门口的丫鬟说道:“你们进去通报一声吧,就说我有事找她。” 圆脸丫鬟进去了没多久就出来了:“陈娘子,二夫人请您进去。” 陈宝珠瞟了眼她脸上的巴掌印,扭头问玛瑙:“带治外伤的药了吗?” 她是为了替自己传话才被打的,林月儿如今这般暴躁怕也是害怕自己做的坏事被人发现。 玛瑙从包里翻出个绿色的小瓷瓶递了过去,那圆脸丫鬟面上露出惊喜的神情。 她伸手接过瓶子,又对陈宝珠说道:“陈娘子进去后定要注意些,二夫人她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 难道是她背后之人对她下手了? 那这噬心蛊的毒莫非是她背后之人下的? 陈宝珠冲她笑了笑表示自己知道了,才进了院子。 “刚才该问的话不是都问过了吗?这会又过来显摆你的官威吗?”她一进门,林月儿就嘲讽道。 陈宝珠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才开口;“二夫人说笑了,我只是协助周丞相问你们几句话罢了,那里来的什么官威?” “看来你是想借此机会攀上周丞相了?”林月儿冷哼一声,“你一个没人要的破鞋,不会真以为跟着周丞相查个祖母中毒的事,她就会娶你了吧?” 她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想嫁给周若成,陈宝珠一时有些无语,她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跟她废话了。 “你院子里的怪味是怎么回事?”她直接转移了话题。 “怪味?”林月儿不解,“什么怪味?” 陈宝珠抬眸看去,她眼底的疑惑并不是装的,她竟真的一点也闻不到这股味道? “你的鼻子可是闻不到味道?”她问道。 林月儿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了,她身上有狐臭一直用香粉盖着的,刚才松月说院子里有怪味,她还以为那丫头在讽刺自己。 如今陈宝珠也这么说,难不成院子里真的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她摇了摇头:“我嗅觉一直很好。” 陈宝珠扭头看向玛瑙:“她为何闻不到这个味道?” 难道因为母虫是她养的,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 “你今天去了哪里?”玛瑙问林月儿。 林月儿有些不高兴,一个丫鬟对自己竟如此无礼。 第42章 熏香 陈宝珠看出林月儿眼底的不悦,为了尽快找到给老夫人下毒之人,她开口解释道:“玛瑙虽是问的丫鬟,但是她医术高明,连秦神医也比不过她。” 大魏的大夫本就不多,医术高明的就更没几个了,所以无论平民还是贵族对医者都带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她竟比秦神医还厉害?”林月儿将信将疑地看着面前这个有些瘦小的丫鬟,“你莫不是诓我的?” 玛瑙不像别的大夫那般精神,许是常年浸泡在毒药中的原因,她看上去不太健康。 “当然是真的!周丞相就是看上了玛瑙的医术才将我留下来的,否则来了那么多贵女,他为何偏偏留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我?”陈宝珠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他总不至于真的看上了我的绝美容颜吧?” 林月儿听她说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虽确实比之前瘦了也好看一些了,但她是怎么说出绝世容颜这几个字的? “你倒是会做梦。”林月儿轻嗤一声,看向了一旁的玛瑙,“你主子说话颠三倒四的,你怕也不懂什么医术吧?” 她愈发觉得这个丫鬟是装的了,为了跟周丞相搭上关系,这主仆俩也是够拼的! “你夜里入睡困难,睡着了还会做噩梦,而且......”玛瑙瞟了她一眼,“你腋下的味道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小时候生了病后没有及时治疗,这才留下了隐疾。” 林月儿面露震惊之色,即使她能打听到自己小时候的事,也不可能知道她夜里睡着了做噩梦,这件事她连松月都没说过。 “我的病神医可能治?”她眼里满是期待,嘴唇也有些颤抖。 玛瑙点点头:“不过你需要先帮我家姑娘找出给孙老夫人下毒之人。” 林月儿的脸色瞬间变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怎么帮你们?” 她确实想治好身上的病,但总不能为了治病把自己供出去吧? 她虽只是跟周氏合作,但下毒的事确实是她做的。 “你只需要告诉我今天去了哪就行了。”玛瑙知道落回是她下的,但现在需要找的是噬心蛊母虫的主人。 林月儿回忆了一番:“我今天也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一直都在府中。” “那你今天都见了谁?”玛瑙接着问。 一阵风吹进来,陈宝珠突然闻到林月儿身上飘来一股熏香的味道。 那味道跟寺庙中的有些像,但又没有那么浓,也不似她平时用的香粉。 “你换了熏香?”陈宝珠问道。 林月儿一脸迷茫:“我的从不用熏香啊。” 她因为身上有体臭一直用香粉盖味道,所以很少再去用熏香了,不然几种味道混在一起,那味道也不比她的体臭好多少。 “那你身上为何会有熏香的味道?”陈宝珠鼻翼动了动。 “许是我今日去了大嫂的小佛堂,染上了里面的香火味。”林月儿自言自语道。 她声音不大,但陈宝珠和玛瑙刚好能听见。 林月儿意识到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陈宝珠和玛瑙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当初陈十一就说了,林月儿很受温府的人的喜欢,连向来不怎么出门的周氏,都对她赞不绝口。 如今看来,两人间的关系怕是比想象中要好一些。 “她闻不到母虫的味道,可是因为身上的熏香?”陈宝珠问。 玛瑙摇头:“奴婢还不能确定,需要林夫人把衣服换下来,再用特殊药水泡一下。” 陈宝珠转眸看了过去,林月儿面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你也可以不换,我直接去周夫人那边问就好了,我过去就说是你让我去问的。”她威胁道。 林月儿面上立即挂起了笑:“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她又冲外面喊了一声:“松月——” 若是被周氏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怕是当场就会没命了,那个女人面上信佛,心却比那锅底还要黑。 松月推门进来,朝着主位上的女子跪了下去:“姑娘。” 陈宝珠挑眉,一般人家的贴身丫鬟虽不会像琥珀一般没大没小,却也少有行跪礼的。 林月儿确实是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模样,朝她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我这件衣服弄脏了,要换一件。” 松月毕恭毕敬地起身,然后从椅子上把她扶了起来,又一路扶着她去了卧室。 陈宝珠收回视线,这林月儿还真是跟从前一点也没变,总喜欢在那些比自己身份低的人身上找优越感。 从前对林晚晚是这样,如今对松月也是这样,再加上外面那两个小丫鬟对她的惧怕程度,她竟还能在温府受到如此多的赞扬。 要做到这些光靠一个林月儿是不够的,只能说周氏可能并不像表面那般不问世事。 林月儿没让她们等太久,很快松月便拿着她刚换下的衣服走了出来。 “再去那个木盆打点水吧。”玛瑙对她说道。 那药水需要在水的作用下,才能化得开。 走在后面的林月儿大叫了一声:“别给我弄坏了,这可是我最贵的一件衣服。” 为了在品茶宴上不输给那些贵女,她可是把所有的钱都拿去做了这件衣服。 “弄坏了我赔你。”陈宝珠转眸,“玛瑙你尽管试,别怕弄坏了衣服。” 琥珀站在后面羡慕的不得了,姑娘护着玛瑙的样子也太帅了吧。 也不知道她护着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帅,下一次她一定要好好观察一番。 玛瑙瞟了她一眼,唇角微微扬起:“姑娘放心,这药水不伤衣服的。” 这话她也是说给林月儿听的,免得这人到时候非得要自家姑娘赔衣服。 几人说话间,松月已经端着一盆水进来了,她把盆子放在陈宝珠面前。 玛瑙从包里拿出一个装着药水的小瓷瓶,走了过去。 她先是把林月儿的衣服放进盆里,随后又打开瓶盖,往里面滴了几滴药水。 陈宝珠几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只见那瓶子里滴出来的是绿色的药水,滴进去后盆里却没什么变化。 “这瓶子里装的是特制的药水,若衣服上有冷月香,盆子里的水就会变成红色。”玛瑙解释道。 林月儿看着盆里透明的水:“看来我这衣服上也没有你说的什么冷月香嘛。” 第43章 真相 冷月香虽名为香实际却是一种毒,中毒者只对跟蛊虫相关的味道失去嗅觉,有些蛊虫的味道比较大,养蛊之人下蛊的时候就会给那个人下一些。 药水滴进盆中已有些时候了,水还是跟之前一样清,根本没有变成玛瑙口中的红色。 “你们问也问了,衣服也给我泡了,如今什么都没发现。”林月儿扯起嘴角,“我就不问你们要说法了,只是我这小院怕是容不下这么多人。” 她竟是下起了逐客令,仔细看她眉眼间还隐有些挑衅。 陈宝珠却并没有起身:“林夫人急什么,我那婢女不是还没说话吗?” “她?”林月儿嗤笑一声,“她还有什么脸说话?这盆里的水如今干干净净,哪里有她说的那个什么冷月香?” 她刚不小心说出了周氏的名字,如今证实了自己身上没有冷月香,那陈宝珠她们就没有理由再去找她大嫂了,即使她们去找了也跟自己扯不上任何关系。 她说起话来也愈发嚣张了:“陈宝珠啊陈宝珠,我道是你如今变了已经不似从前那般蠢笨了,不曾想却是我看走了眼。” 和上辈子的遭遇比起来,这样几句不痛不痒的谩骂根本挑不起陈宝珠的情绪,被嘲讽几句能多拖延些时间她可不亏。 看玛瑙的样子应是还需要些时间,她这人就是这样,只要一开始做事整个人都会跟着沉浸进去,好像自动就屏蔽了周围的一切事物。 琥珀就不一样了,她根本容不得任何人说自家姑娘。 “你才蠢呢!”她两只眼睛里窜起一簇小火苗。 陈宝珠怕琥珀吃亏,趁着林月儿发难前问道:“我哪里蠢了?还请林夫人指教指教。” 琥珀知道姑娘是在替自己解围,她默默低下了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月儿果真没有发难,而是瞟了眼盯着盆子的玛瑙:“你竟会相信一个黄毛丫头,她一个小娘去哪里学医术,也就把你骗得团团转罢了。” 说罢,她也不顾还有陈宝珠在场,竟哈哈大笑起来。 “变红了。”玛瑙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人同时朝盆中看去,果真看见里面刚还清澈的水已经变成了红色。 “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林月儿瞪大双眼,面上写满了震惊。 玛瑙歪着头思索了一番,指了指松月:“她一直盯着我的,可以证明我什么也没做。” 林月儿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你说,你看见她动手脚没有。” 她眼神中满是警告,仿佛她要是说出没有,就会立即被打死一般。 “你实话实说便好了,若是查出你说了假话……”陈宝珠故意顿了顿,“周丞相会怎么对你便不好说了。” 松月浑身抖了抖,她虽没见过周丞相,却是听人说起过他曾经将一个男子活生生吓死了。 至于他究竟做了什么却是没有传出来,但是能吓死一个成年男子,想必也是十分凶残了。 “你威胁她?”林月儿一掌拍在桌子上。 陈宝珠却淡定多了,她依然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也知道周丞相的手段,刚那话不只是对松月说的,也是对你说的。” “你……”林月儿面色一僵。 她确实忘记了后面还有一个周丞相,若是只有陈宝珠却是可以让松月说假话,可过了她这一关过不了后面那一关也是白搭。 “你如实说吧。”她看向跪在地上抖得跟筛糠一般的丫鬟。 松月如蒙大赦吐出一口浊气:“奴婢没有看见玛瑙姑娘做任何手脚,那水确实是自己变红的。” 林月儿瘫坐在椅子上,完了一切都完了。 “跟我去见见周丞相吧。”陈宝珠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玛瑙端起地上的盆子,琥珀将瘫在椅子上的林月儿拉了起来,又对跪在地上的松月说:“你也一起。” 几人又去了摆放王虎尸体那个院子,周若尘让人给他搬了个椅子,他此时正悠闲的品着茶。 旁边的仲帛衍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刚才急得恨不得冲进后院的人是谁。 “你倒是会享受。”陈宝珠冷哼一声。 周若尘缓缓将茶杯放在了旁边的小桌上,才慢悠悠地开口:“看陈娘子这么大阵仗,怕是有些收获啊。” 陈宝珠撇撇嘴,他倒是会转移话题。 心里虽然气这人使唤自己,她还是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这么说下蛊之人不是林月儿就是周氏了?”周若尘摸索着下巴。 陈宝珠颔首:“周氏只怕没有林月儿这么好对付,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似乎一点都不慌张。” “那人既然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了王虎,就不会是个简单的人。”这一切早就在周若尘的意料之中了。 他这话没有一点毛病,若真是个沉不住气的,根本不可能做这么冒险的事,所以给王虎下蛊的人必定是周氏。 “将人请来吧。”他对身旁的仲帛衍说。 陈宝珠竟有些期待,这个别人口中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丞相爷,要如何从周氏口中撬出真相。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仲帛衍就带着周氏走了过来。 “不知周丞相叫我过来,所谓何事?”她脊背挺得笔直,语气更是十分平静。 周若尘却是直接了许多:“听说你半年前流掉了一个孩子。” 陈宝珠眼底划过一抹震惊,这人怎么连人家后院的事都能轻易查到? 显然周氏也同样被吓到了,她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你……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眸光微闪。 周若尘并没有想过她会立即承认,他手指轻点着桌面,嗒嗒嗒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紧。 “这个孩子是因为筹备林月儿和温泽云的婚事,劳累过度流掉的。”他继续说道,“孙老夫人得知你的孩子没了后,并没有及时安抚你,导致了你对她的怨恨。” 这话比之前多了更多信息,周氏面上露出恐惧之色:“你……你为何能查到这些?” 温府本就比其他府邸更加谨慎,家里重要位置的奴婢都是家生子,根本不可能被人收买。 周若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丢出了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三个月前,你为了让林月儿去帮你下毒,你便找人去了她的房间,做出两人通奸的假象,再带着人去捉奸……” 第44章 学生心悦陈娘子 周若尘话音落下,四周先是一静随即便响起林月儿破口大骂的声音:“周容你这个贱人,竟然用这种下作手段算计我——” 她声音非常尖锐,震得人耳膜疼,周若尘起身捂住了陈宝珠的耳朵。 周围的下人看见这一幕都低下了头,连林月儿的骂声都戛然而止了。 陈宝珠只觉耳边的手有些凉,但她整个人好似被丢进了蒸锅里,蒸得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你们继续。”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隔着他的手听得不是那么清楚。 林月儿回神继续骂道:“我整日里都过得战战兢兢,没想到竟是被你这个贱人给算计了!”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周氏冷哼一声,“你能被我算计,还不是把那男子当成与你偷情的人了。” 咳咳……这么刺激吗? 陈宝珠并不像知道太傅府这么多隐私,她动了动腿却立马被按住了。 “急什么?再听一会儿。”周若尘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这人是想害死自己吧,太傅府的隐私之事知道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到时候被人灭口了可怎么办? 好似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周若尘放下捂住她耳朵的手,将头凑到了她的耳边:“别怕,老师知道你是我的人,不会灭你的口。” 一股热气喷进了耳里,陈宝珠耳尖又红了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瞎说什么……谁是……谁是你的人了。” 周若尘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他再次坐回了刚才的椅子上。 陈宝珠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甚至忘记了要离开的事。 “你……你瞎说什么呢?”林月儿的底气有些不足,“我怎么可能跟……跟人偷情?” 周氏面上露出不屑的神色:“二哥哥不能人道,你还四处宣扬你怀孕的事,若不是我帮你按下来又把你肚子里的孽种打掉,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你说什么?”林月儿面上的血色退去,“夫君……夫君他……他竟然不能人道?” 怪不得当初婚事办得那样仓促,她还以为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嫁进这般好的人家! 随即她又想起了什么,眼神亮了亮:“夫君他明明跟我洞房过,只是后来……后来才开始不怎么跟我同房了。” “你以为跟你洞房的人是二哥哥?”周氏嘴角扯起一抹嘲讽,“你可太天真了,那……” “住嘴!”温太傅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里毕竟是温府,他能赶过来也是正常的,陈宝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知道了温府这么多秘密,也不知道一会还能不能走出温府。 “若尘,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都是老夫的家事,就不劳烦你们了。”他面上挂着笑语气却是不容反驳。 周若尘冲他拱拱手:“学生正有此意。” 然后伸手招呼了几个侍卫,“今日之事,你们若是敢往外传一个字,就等着让家里人替你们收尸吧。” 他语气仿佛一把冰刃,直直地插进了在场的每个人心里。 陈宝珠第一次感觉到他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丞相,也是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的不可触碰。 温太傅满意地点点头,他眼底的笑意也跟真挚了几分:“也不是什么大事,谁家府里没点这些糟心事,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 “是学生不想他们做些无意义的事。”周若尘收起面上的冷意,“再说了,您是学生的老师,约束他们也是学生的本分。” “好孩子。”温太傅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若尘又朝他行了个礼,才带着属下往外走。 陈宝珠也连忙上前福了福身:“宝珠也不叨扰了,您放心我和我家里的丫鬟嘴都严。” “我向来只相信死人的嘴。”温太傅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 陈宝珠感觉有两道犀利的视线粘在自己身上,她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切的小聪明在权势面前都不堪一击,她只能在心底做出最坏的打算,若温太傅真想要自己的命,她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毕竟自己还没有看到顾家人的结局,还没有让爹爹和娘亲没有后顾之忧地活着,她这条命可精贵着呢。 她捏紧手里玛瑙给她的毒药,这是她专门用来防身的,只要一点就能让人心脏麻痹而死,哪怕是京城最厉害的仵作,也只能验出他是死于心疾的。 “请温太傅高抬贵手,我爹娘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她决定再替自己争取一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还是不想沾上人命。 温太傅直接无视了她的话,高声道:“来人,将她们三人扔进后院的湖里,一个时辰后去陈府报丧,就说陈娘子十足落水两位丫鬟下去救她,不幸全部淹死了。” 他转身又看见了松月:“把她也一起扔进去,有个自己府里的丫鬟好说一些。” 松月吓得立即跪了下去:“太傅饶命……太傅饶命啊……” 温太傅仿佛没听见,他安排好一切便转身准备离开。 陈宝珠藏在衣袖中的手已经打开了毒药的盖子,却感觉另一只手被人牵了起来。 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怎的没有跟过来?” 温太傅的脚步顿了顿,他扭头看过来:“若尘,你怎么还没走。” “学生走后发现陈娘子没有跟上来,她好歹是我带来的,既然要走肯定也是要一起走的。”周若尘还是一副谦卑有礼的态度。 陈宝珠抬眸望去,只看到他的侧脸。 他侧脸的线条不似顾远阳那般柔和,若是不认识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说他是个将军怕是也没人质疑。 “你这是要跟我作对了?”温太傅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 周若成摇摇头:“学生不敢,只是……” 他垂眸看向陈宝珠,眉梢眼角都变得温和起来:“学生心悦陈娘子,还请老师高抬贵手。” 陈宝珠只觉脑子里翁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了开来。 前世今生,还是第一个说心悦自己的男子,而且他还长得如此帅气。 “罢了,既是你心悦之人,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她一命吧。” 温太傅冷哼一声,然后背着双手离开了。 第45章 往事 陈宝珠跟着周若尘出了太傅府,她手心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 这是她重生后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她原本还觉得自己比别人知道的更多,就可以大胆往前走。 如今想来,她哪怕有了重生的优势,可在这些权贵面前还是需要谨小慎微,否则他们捏死自己怕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害怕了?”周若尘问。 陈宝珠当然不会承认了,她抬了抬下巴:“迟早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不敢再轻易动我动陈家。” 明年就是科考了,她相信以哥哥的才华定能一举夺魁。 如今她要做的便是先让自己的小酒楼开张,西街那边人口杂乱,却也是打听消息的好地点。 等哥哥进了朝廷,她也能靠着酒楼的情报给他铺铺路,到时候再想办法把家里的生意做进宫里…… “你倒是敢想。”周若尘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狂妄,好似世间的一切都能被她踩在脚底一般。 陈宝珠径直上了自家马车,她心里虚着呢。 周若着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终于翘起了唇角。 “主子,太师府那边什么时候收网?”仲帛衍凑了上来。 “再等等吧。”周若尘收回视线,“先让他们得意一段时间。” “那太傅府这边?” “都是老师的家事,让他自己处理吧。” “那属下要派人去保护陈娘子吗?” “保护她做什么?”周若尘不解。 “温太傅不是想灭口吗?” 周若尘弯起唇角:“老师不是那种人。” 仲帛衍挠了挠脑袋:“可他刚才明明……” 不等他说完,周若尘就转身离开了。 太傅府里。 “周氏,我待你不薄,你为何想要置我于死地?”孙老夫人气得直抚胸口。 周氏眉尾微挑:“你去看看谁家不是长媳掌家,你把持家里这么多年,偏偏给老二娶媳妇儿的时候让我去操持害我落了胎,如今还说待我不薄?” 这些年她每天晚上都会梦见那个死去的孩子,她只有那么一点大,每一次都要问自己为何那般狠心,为何不要她! “作孽!真是作孽啊!”孙老夫人捶了捶胸口。 坐在一旁的温太傅冷冷地开了口:“凌晏你把真相告诉她吧,你媳妇儿心里对温家有如此大的怨气,她活着也未必开心。” 府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刚才就派人去把大房以及几个儿子和侄子都叫了回来。 温凌晏双手捏着椅子的扶手,指节都有些泛白了。 他和周氏是青梅竹马,两人八岁那年就定下了婚约。 可世事无常,周氏十二岁那年,被人贩子拐跑了。 直到她十五岁才被父母从青楼找回来,那之后她就有些不正常了。 温凌晏心疼她的遭遇,这么多年也确实放不下她,便还是把她娶了回来。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好好爱护周氏,她总有一天会清醒。 不曾想,周氏在青楼竟然怀了孩子,温凌晏和岳父岳母商量后,决定打掉这个孽种。 为了不让她伤心,才说她的孩子是给林月儿办婚宴操劳过去流掉的。 不让她管温府也是因为她的病时好时坏,大多数时候她看起来跟常人没什么两样,却经常忘事。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把你爹娘叫来,让他们亲口告诉你。”温凌晏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周氏几近崩溃:“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眼眶猩红,抓着温凌晏的衣袖不停拍打着他:“你骗我……你为了包庇你的母亲,竟然编谎话骗我。” 她哭得声嘶力竭,周凌晏只觉得心脏被人捏住了一般,疼得厉害。 得知真相的林月儿也愣在当场,她从没想过是这样的结果。 “周氏……周氏说夫君不能人道……是……是真的吗?”她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希望这件事也是周氏胡乱臆想出来的。 许久都没有说话的孙来夫人叹了口气:“她只是不记得曾经的事了,落胎后的事她都记得。” 意思是周泽云确实不能人道了? 林月儿瘫坐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她如今还记得当初嫁进温府的喜悦,直到白日里温柔的夫君,夜里从不跟自己同房,她害怕被休弃就偷偷在外面找了个人…… “去你家提亲的时候,我让媒婆将泽云的情况告诉你父亲了,他没有告知于你吗?”老夫人问。 林月儿瞪大双眸:“父亲从未提过……” 随即她又想起周氏那没说完的话,斟酌再三她还是鼓起勇气问:“若夫君不能人道,那当初洞房与儿媳同房的是谁?” 孙老夫人的眸色暗了暗,大房那边长孙因为一个女子出家了,家中就只剩温泽云这一个庶子,还不能人道。 她的儿子温焕宇害怕断了香火,便替自己的儿子圆了房。 当初知道这件事时,要不是温太傅拦着,孙老夫人都把这个儿子赶出去了。 她瞟了眼大儿子,说道:“你自己做的孽自己解释吧。” 温焕宇面上有些不情愿,不过是个侍郎家的庶女,能嫁进温府也算她高攀了,自己还没找她算她跟人偷情的账呢。 孙老夫人一个眼刀飞过去,要不是坐在椅子上的,温焕宇高低地跪下去。 “根你洞房的人是我。”他不情不愿地说道。 林月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又看向自家的夫君,希望从他口中听见不一样的答案。 温泽云却将头偏到了一旁,根本不敢看她。 “你们一家人如此算计于我,就不怕遭到报应吗?”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温焕宇面上露出不屑的神色:“你若不想攀高枝,又怎么可能被我们算计,说白了还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放屁!即便自己想攀高枝也罪不至此,她要和离她要告诉京城所有人,温家人是多么的无耻! “既如此,这个高枝我不攀了!”林月儿的声音铿锵有力,跟她平时温温柔柔的模样判若两人,“你们放我走,和离也好休妻也罢!” “月儿,你别这么冲动。”温泽云是真心舍不得她。 林月儿冲他喊道:“你闭嘴!我不想再看见你!” 第46章 哥哥被欺负了? “够了!”孙老夫人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你别想着离开温府,后半辈子老老实实的,我还能保你衣食无忧。” 林月儿心里堵着一口气,她在温府整日里唯唯诺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如今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你若是不放我离开,我就将温家这些破事抖得人尽皆知,左右我不过就是贱命一条。”她状似癫狂。 孙老夫人活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你既不想活了,便以偷人的名义沉塘了吧。” 林月儿猛地抬起头,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你竟然想灭口……”她嘴唇颤抖着。 旁边的温泽云也吓了一跳,他忙跪在地上:“祖母,月儿她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的,她只是……她只是突然知道了这些事,一时承受不住胡言乱语罢了。” “你倒是护着她,可人家未必会领你的情!”孙老夫人瞟了林月儿一眼,“她既想死,你又何必拦着?” 林月儿此时已经吓得说不出来话了,她本以为自己好歹也是户部侍郎的女儿,孙老夫人怎么都会留自己一条性命。 可她说要将自己沉塘的时候,眼里是真的有杀意,她真的动了杀心! 温泽云跪着往前走了几步:“祖母您就放过月儿吧,日后孙儿定会好好看着她,不让她乱说话的。 他恨当初父亲提出要与林月儿同房的时候,没有选择拒绝,更恨自己的懦弱。 这一次说什么,她都要保住自己的妻子。 孙老夫人再次看向林月儿,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既然泽云替你求情,我就暂且放过你。”她转眸看向自己的孙子,“你的人就要看好了,她若是往外透露了半个字,那你就跟她一起沉塘吧。” 她面色威严,身上散发着一股肃杀的气质。 温泽云将头磕得砰砰直响:“祖母放心,孙儿一定看好月儿。” 孙老夫人又将目光移向了房中的其他人:“你们也记好了,温府的家事若是传出去办点,你们就一个都别想活了。” 因为聊的都是隐秘之事,留在房间里的下人并不多,除了松月是林月儿的丫鬟外,其余的都是温府的家生子。 他们除非不想活了,否则根本不会把这些事往外吐半点。 “奴婢知道了。”几个下人全部跪在了地上。 孙老夫人抬眸看向屋内的人,周氏受了太大的刺激已经晕了过去,林月儿也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在地上。 她叹了口气:“都先回自己的院子去吧,林氏就不要再跟外人接触了,至于周氏大郎你看要不要将她带回娘家住几天?” 温泽云躬了躬身子抱起林月儿就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温凌越抱起周氏说道:“等她醒了我再问问她的意思吧。” 孙老夫人颔首:“你媳妇儿的事,你决定便好。” 等人都走远了,温焕宇才问道:“母亲!林月儿偷人的事就不处置了吗?” 孙老夫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吓得他连滚带爬跑出了院子。 坐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温太傅,看着一脸疲态的老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辛苦你了,体内毒还没清完就要来处理家里这一摊子烂事。”他面上露出愧疚之色。 当初刚成婚的时候,他夸下海口说要让她享一辈子福,如今福是没享到半点,还整日都在处理这些糟心事。 孙老夫人的面色柔和下来:“快别说这些话了老头子,能嫁给你我这一生很是知足。” 她这么一说,温太傅面上的愧疚之色更深了。 温家这些事,三天后才传到陈宝珠耳朵里。 让人意外的是,送消息来的还是周若尘身边的仲帛衍,他说他主子觉得这件事自己参与了,便也该知道结果。 “啧啧……这温府还真是乱。”琥珀听完所有事后忍不住吐槽。 陈宝珠点点头:“原先还以为太傅府满门清贵,没想到后院竟是这般乱。” “姑娘,您说温府的后院,是如何养出这般单纯的温小郎君的呢?”琥珀想破脑子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陈宝珠伸手点了点她额头:“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你应该考虑的是下午去给你家姑娘买什么点心。” “有奴婢在还去买什么点心?”琥珀揉了揉额头,“奴婢最近学了道新的点心,下午做给您尝尝。” “什么点心?也做给我尝尝呗?”陈十一的声音传了进来。 琥珀转身:“你竟然私自进娘子的院子,若是坏了娘子的名声,我定要你好看。” “是我让他从书院回来直接来找我的。”陈宝珠说道。 安抚了小丫鬟她才看向陈十一,他身上好穿着学海书院的校服,跟之前比起来多了几分书卷气。 “怎么样?可有查出什么?”陈宝珠问。 陈十一在她右手边的桌子旁坐下,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灌下去以后才开了口:“学堂里有一伙人,整日里都在问大郎君要钱,大郎君若是不给他们还会对他拳打脚踢,不仅如此,你猜他们还做了什么恶心事?” 陈宝珠早在听见有人问哥哥要钱的事时,就冷了神色。 如今又听见他卖关子,她一个眼刀飞过去:“你若不想说,这辈子就都别说话了。” 陈十一缩了缩脖子:“我打听到,那些人还逼着大郎君去和外面的花娘睡觉,再找人画下来做成小册子,若大郎君不肯给钱,他们就把那小册子发出去。” “可知道是哪些人?”陈宝珠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眸子黑沉如水,里面好似有个漩涡要将所有人都吸进去。 陈十一移开了视线:“带头的是林晚晚的哥哥林耀文,还有华太师的儿子在就是几个跟着他们混的二祖。” “把所有人的名单都给我,只起哄的也不要忽略。”陈宝珠垂眸。 她家确实在朝中没什么权势,但欺负了哥哥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陈十一就是莫名觉得那些人要遭殃了。 陈宝珠眼底的黑雾愈发浓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47章 与父母交心 陈宝珠和陈十一聊过哥哥的事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了。 她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张罗西街酒楼的事,正好赶在她父亲生日前一天将所有东西准备好。 “爹爹,您明日就是您的生辰了,您打算怎么过?”陈宝珠拉着陈鸿深的胳膊在花园里散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悠闲了,南情菀坐在花园里的石墩上,看着父女二人也有些恍惚。 陈鸿深眼底流露出期待的神色:“宝珠想要爹爹怎么过?” 他这个女儿从前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生辰,如今这么问想必是有什么安排了,这还是第一次呢。 女儿长大了啊,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陈宝珠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妆:“女儿的酒楼明日开张,给您准备了上好的宴席,还请爹爹赏光。” “酒楼?”陈鸿深一脸疑惑,“你何时开了酒楼?” 这些日子女儿早出晚归的,他还以为她是出去逛街了呢。 “您忘了您之前送了女儿一间脂粉铺子了?”陈宝珠弯起唇角。 陈鸿深一滞。 怎么可能忘? 当时女儿说想要一间铺子去学做生意,还说要经营不善的,他顺手就把西街那间脂粉铺子送了出去。 那铺子也不是真的经营不善,只是位置比较偏僻,那附近的花楼有比较多,去买脂粉的几乎都是花楼里的姑娘。 她们舍不得买贵的胭脂,因此那家铺子确实不比其他铺子赚钱,但还不至于亏本。 他原以为女儿是闹着玩的根本不会去铺子里看,每个月就等着掌柜的给她报账,看见铺子不赚钱就会放弃。 不曾她不仅去了西街,竟然将脂粉铺子改成了酒楼。 虽不得不承认女儿确实有经商头脑,但他还是肃了神色:“那边鱼龙混杂,你一个姑娘太不安全了,完把东街的铺子给你,你莫要再去西街了。” 一想到女儿这些日子早出晚归都是去西街,他心里就又是懊恼又是后怕的。 得亏她没出什么事,否则自己后半辈子怕都要在后悔中度过了。 “爹爹可莫要说话不算话,宝珠已经将那间脂粉铺子重新装修了,如今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女儿的心血……”陈宝珠话没说完,眼底已经氲满了泪水。 她从小就用这一招对付自己父亲,基本上从没失过手。 西街可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她当时还在愁要怎么替哥哥铺路,如今有了酒楼可以说立即就解决了她的所有问题。 去那边花楼消费的人,多数都是在京中官场里混的人,且里面大多数花楼里的味道都挺一般的,她只需要把酒楼的味道打出去,不愁没人去。 到时候无论是打听哪里的消息,都易如反掌。 陈鸿深却没有向从前那样立即妥协:“其他事爹爹都可以依着你,但这件事没得商量!” 女儿从小被他们护在身边,哪里应付得来那些三教九流的人。 坐在石墩子上绣花的南情菀隐约听见了两人的谈话,也走了过来。 “宝珠听话,爹爹是不会害你的,东街的酒楼要比西街那一家豪华很多呢,到时候母亲带你去看了你定会喜欢的。”她语气十分温柔,像哄孩子一般。 陈宝珠却蹙起了眉头:“娘亲,宝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今我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惹了事,只会回来找您和爹爹的小姑娘了。” 南清菀和陈鸿深皆是一怔,面前的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嫁去顾府之后她似乎比从前瘦了许多,这些日子在家里养得白了些,眉眼间也没了从前的稚气。 “女儿去西街开酒楼也是希望为爹爹和娘亲做些什么,这些年来都是你们在庇护为,如今宝珠长大了也想为你们做些事。”陈宝珠又继续说道,“如今陈家的财富数量过于巨大,背后又没有可以倚靠的势力,难免遭人觊觎,若再不想想办法怕是只能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做这些并没有打算瞒着父母,毕竟这条路本就难走,若是没有父母的支持只会走得更加艰难。 陈鸿深本以为她只是想证明自己,却在听见她后面那些话的时候,陷入了沉默。 陈家的困境他又如何不知,这些年他的压力也很大,可他不善于与官场之人打交道,一个不小心将人得罪了才是得不偿失。 “你打算如何做?”他问。 陈宝珠说出自己的想法,又补充道:“如今之际还是需要哥哥先在朝中立稳脚跟,咱们才有做其他事的资格。” “这样做也不是不行,可你哥哥的压力就大了。”陈鸿深叹了口气。 他一直想不到好大的办法,就是因为不想把压力放到自己的儿女身上。 陈宝珠却一脸不赞成:“爹爹和娘亲总是把我和哥哥保护得很好,你们可曾想过,若是有一天你们不在了,我和哥哥又该如何自处?” 她脑子里划过上一世的情景,情绪不免激动起来。 “这……”陈鸿深确实没想过,他只想着给儿子和女儿把路铺得平坦些。 一旁的南清菀却想得更多一些,她眼底氤氲着一层水雾:“你在顾家究竟吃了多少苦啊,我的宝珠。”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陈宝珠回来的这些日子,她一直觉得女儿跟从前不一样了,却始终没有发现哪里不一样了。 如今想来,女儿虽然还像从前一样会在自己面前撒娇,但她做事情似乎比从前有分寸了。 若非在顾家受了苦,她又怎会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南清菀默默在心里给顾家记了一笔。 “都过去了,娘亲。”陈宝珠亲昵地挽上了母亲的胳膊。 她没有否认自己受过的苦,却也不会故意去渲染。 南清菀拍了拍她的手:“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有爹爹和娘亲替你兜底。” 她原想着只要一辈子过得开开心心,儿女平庸一点也罢。 如今女儿未说出口的经历却让她醍醐灌顶,作为父母她们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既不能一直把她们护在羽翼之下,倒不如趁着自己还有精力,给她们足够的犯错空间。 陈鸿深与她夫妻多年,自是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罢了,西街的酒楼你先做着吧,有什么事定要跟我和你母亲说。” 第48章 明珠楼 陈宝珠坐在花窗旁,给自己斟满了一杯梨花酿。 “姑娘,帖子都送去了。”琥珀蹦跳着进了门。 明日就是爹爹的生辰了,她除了给父母的好友发了帖子,还特意给哥哥的老师同学也发了。 虽然再有两个月顾家人和林晚晚就要倒霉了,可她那哥哥始终是林家人,顾家的事一时半会也牵扯不到林家去。 陈宝珠心疼哥哥不忍她总是受人欺凌,经过再三斟酌她决定在酒楼下手。 林耀文虽只是林府的一个庶子,但他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林府的长辈也都懒得管他。 恰好赵太师那个儿子倒是好一些,只是对美食有一种特别的爱好,若遇见他喜欢的东西那是谁也不会让的。 看一出狗咬狗的戏码倒也让人开心。 陈宝珠看了眼外面的天,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月亮虽还没有升起来却没有半片云。 “明天是个好天气呢。”她语气甚是愉悦。 琥珀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去送了个帖子,姑娘便如此开心。 “姑娘,那些人平时跟大郎君也没什么交情,怎会去老爷的生辰宴呢?”她歪着脑袋,眼神里满是困惑。 陈宝珠弯起唇角:“我在帖子最后写了,明日去参加爹爹生辰宴的人,会获得明珠楼送的神秘礼物一份。” 明珠楼是她为酒楼想的名字,乍一听跟酒楼没什么关系,但世人都有好奇之心,他们会猜测酒楼里的东西究竟有多好吃,才让这家店的东家这般任性。 “姑娘真聪明!”琥珀又闪起了星星眼。 陈宝珠一脸无奈:“今天就早些休息吧,明日里且有的忙了。” 她洗漱后随便拿了本书躺在床上翻,翻着翻着便睡着了。 十二月底,天气愈发寒冷起来,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 西街的明珠楼前却挤满了来给陈鸿深过寿的人。 来的都是京中各家掌柜,一身白衣的周若尘便格外显眼。 “周丞相,您怎么来了?”陈宝珠有些意外。 陈家是经商的,爹爹又不与京中官宦人家打交道,是以大多数当官的都不愿意与她们家攀扯上关系。 周若尘拿出帖子:“陈老爷请我来我便来了,看陈娘子的意思是不愿意我来了?” “周丞相哪里的话,您快里面请!”陈宝珠换上一脸谄媚的笑,“这边有包间,我当初专门给您留的。” 开什么玩笑,这么大块活招牌,哪里有往外赶的道理。 周若尘假装没看懂她那点小算计,迈着大长腿就上了楼。 陈宝珠等人进了包间才又去了门口,恰好温太傅和孙老夫人也来了。 二老将礼物放在了桌上,又说了几句吉祥的话,才朝她走了过来。 “你的丫鬟替老身解了毒,老身还没来得及登门道谢呢,就赶上你父亲生辰了,你不会怪我们不请自来吧?”孙老夫人笑得和蔼,跟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陈宝珠瞟了温太傅一眼,快别说什么登门道谢了,能饶她一条狗命就不错了! “您说得哪里话,您二老能来参加我爹爹的生辰宴,宝珠不知道有多开心。”她干笑两声。 孙老夫人只当没看见,面上依旧挂着笑:“那你先忙,我们就进去了。” “您自便……自便……”陈宝珠脸都笑僵了。 孙老夫人和温太傅并肩朝酒楼内走去,她不满地说道:“看你把人家孩子吓得,看见你跟见了鬼似的。” “我不下点猛药,若尘那臭小子不知还要等到猴年马月。”温太傅冷哼一声,“当初考试前就整日想着娶陈家姑娘,硬生生错过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可不能再看着他抱憾终身。” “你啊……”孙老夫人面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操心完学生的学业不够,还要操心他的终身大事……” 两人逐渐走远,柱子后面的琥珀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周丞相真的心悦姑娘? 她急急忙忙朝着门外跑去,这件事一定要让姑娘知道,免得被那头狼给占了便宜。 “姑娘——” “姑娘——” 琥珀一路小跑,却在看见自家姑娘对面的林晚晚和顾远阳时,声音戛然而止。 “你们怎么来了?”她上前护住自家姑娘。 顾远阳皱眉:“我早就说你这个丫鬟不太行,一点礼数都不懂,你怎么还带在身边?” 他莫不是没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陈宝珠将身前的琥珀拉到一旁,她一双眉毛挑得老高:“顾世子怕不是忘了,我父亲生辰宴的帖子只发给了林府,你跟着来蹭西面就少说两句话。” 她的声音并不小,周围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顾远阳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林晚晚忙替自家夫君解围:“宝珠妹妹,你既给我林府下了帖子,我带夫君来给陈伯伯贺寿又有何不可?你何必将话说得这般难听?” 陈宝珠转眸看去,林耀文也站在她们身侧,这两人应该是回林府探亲时得知了父亲生辰宴的事,虽不知他们跟来有什么目的,但确实也不好将人直接赶出去,毕竟自己此次的目标是她的哥哥。 “你也说姑娘的帖子是给林府的了,你怎么好意思舔着脸跟过来?”琥珀气不过,说起话来也没了分寸。 林晚晚冷了神色:“你家姑娘还没说话呢,哪里就轮到你这个小蹄子开口了?如今我夫君是太师面前的红人,京城里谁见了他不给他几分颜面?” 她说这话的时候,时不时瞟一眼陈宝珠,眼底的得意之色藏也藏不住。 “我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蹭什么宴席,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若是后悔了随时来侯府找我,许你一个贵妾之位还是没什么问题的。”顾远阳经林晚晚这么一提醒,又挺起了胸膛。 陈宝珠只觉得吃了只苍蝇般恶心,她也顾不上还要把林耀文留下了,直接嘲讽道:“顾世子如今这般风光,怎还盯着我一个商贾之女不放,莫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要等着我的嫁妆回去周转?” 顾远阳和林晚晚都愣住了,侯府的银子确实不够花了,但被人就这么大喇喇地说了出来,他们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你莫要胡说,我不过是看你可怜,和离后没人要想给你一个容身之所罢了。”顾远阳眼神微闪。 第49章 不该看的人不要乱看 陈宝珠眉毛挑得老高:“我还得谢谢你了?” “那倒不必,夫妻一场,我也不想看着你受苦。”顾远阳面上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 知道他脸皮厚,真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 陈宝珠都被气笑:“你若真不想看我受苦便离我远一些。” 说罢,她又扭头对琥珀说道,“送客!” 顾远阳面色一僵,自己前两日才面了圣,陛下还夸他是个人才。 如今京中想请他去做客的权贵都排到城外去了,这女人还把他往外赶,当真是不知好歹! “你莫要后悔!”他一甩衣袖转身就欲离开。 林晚晚一把拉住了顾远阳的衣袖,低声道:“顾郎,你忘记今日来这里的目的了。” 她们今天本不打算过来的,但回府的时候看见周若尘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 工部尚书一直想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他,却苦于没有机会。 顾远阳便想着先通过这些宴会,去周若尘面前混个脸熟,到时候再去帮自己的顶头上司保个媒。 两人若是成了,那他日后的官运只会更加顺畅。 “看在你父亲过生辰的份上,我且不跟你计较。”他理了理衣衫,一转身朝明珠楼走去。 林晚晚和林耀文也赶紧跟了上去,琥珀想上起将人拦下来,却被陈宝珠拉住了。 “姑娘!老爷的生辰宴,为何要让这些人进去啊,没得扫了兴。”她皱起眉头。 陈宝珠没有说话,她拿出一份名册跟来参加宴会的人对了对,欺负哥哥的人似乎都到齐了呢。 她让人将宾客送来的礼物都打包好,才进了明珠楼。 爹爹和娘亲正在和来参宴的客人聊天,能看出来他们的心情十分愉悦。 陈宝珠走到最前面,说道:“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我爹爹的生辰宴,一会儿还请大家不要客气,尽管吃好喝好!” 此时还没有开宴,酒楼里已经被卤料的香味填满了。 大魏是没有卤菜的,这些料也是她上辈子被关在后院,觉得无聊便自己跟着古籍研究出来的。 一开始顾府的人还是没有限制她在自己院子里的自由,她想要的东西也会有人送来,可自从哥哥被做成人彘后,一切就变了。 她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顾家人便不再允许她去院子里透气了。 “陈娘子,你这酒楼做的菜为何这般香啊?”跟陈家相熟的王掌柜问。 陈宝珠一脸神秘:“您闻到的应该是卤猪蹄的味道,一会儿王掌柜可以尝尝。” 光听名字许多人就已经开始流口水了,再加上酒楼里的香味,饶是平时见多识广的人也都伸长了脖子,望向了厨房的方向。 陈宝珠见爹娘和朋友们寒暄的差不多了,才吩咐人上菜,每桌的菜都是一样的。 大魏的菜大多数都是白水煮出来的,因此当一盘盘炒菜端上桌时,大多数人都觉得新鲜。 这些是玛瑙曾经逃命到了一个岛上,在那里学来的。 “宝珠,这些菜式都是你从哪里学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南清菀忍不住低声问道。 陈宝珠瞟了一眼旁边大快朵颐的父亲,弯起了唇角:“提前让你们见到了,又如何在父亲生日宴上给他惊喜?” 南清菀平时的口腹之欲并不强,今天中午却也吃了不少。 尤其是那卤猪肘子,一口下去香糯软烂且骨肉立马便分离了,咽进肚子里后还唇齿留香。 “宝珠,还有卤猪肘子没有?”陈鸿深一边嗦着手指,一遍眼神放光的看着自家女儿。 陈宝珠轻笑一声:“父亲且留着点肚子,一会还有琥珀做的翡翠蒸糕、雪花酥等等甜品。” 琥珀做的糕点比起皇宫里的御厨也不差,陈鸿深曾经吃过一次惦记了半年。 可这卤猪肘子真的太好吃了,他面上露出纠结的神色。 陈宝珠抬眸看了一眼宾客坐的地方,盘子里基本上都空了,所有人面上都带着满足的表情。 她忍不住朝楼上的包间看去,窗户是关上的,她留了琉璃在里面伺候。 林晚晚和顾远阳吃完了才想起来正事,两人四下打量了一圈,面上都露出焦急的神色。 明明看见周若尘进来了,怎么没看见人呢? “周丞相该不会没来吧?”林晚晚面上露出焦急之色。 顾远阳却轻松许多,他往椅子上一靠:“没来就没来吧,就当来酒楼吃了一顿饭。” 这饭菜的味道属实不错,他都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在陈宝珠的院子里吃饭了,纳她为妾的想法也更坚定了些。 他再朝陈宝珠看去,只觉得她容貌比起之前艳丽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退去后,五官也愈发精致了。 就在顾远阳看得入迷的时候,视线突然被一抹白色挡住了,他皱眉往旁边挪了挪,那白色身影也跟着往旁边挪去。 就在他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寻了半天也没寻到的周若尘。 他面上的不耐之色立即被笑意代替:“周丞相,您也来参加陈老爷的生辰宴啊哈哈哈……” “完总不是来这里出恭的吧。”周若尘冷哼一声。 顾远阳的笑僵在了脸上,寒门出来的人就是粗鲁,也不知道陛下和刘尚书看上了他哪一点! 他的神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周丞相可真会开玩笑。” “完跟你还没熟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周若尘面罩寒霜,“我来是想让你记住,不该看的人不要乱看,惦记了不该惦记的东西小心死于非命。” 说罢,他转身就离开了明珠楼。 “他什么意思?”顾远阳看向了旁边的林晚晚,“周若尘莫不是看上了陈宝珠?” 这乡巴佬果真没见过世面,竟然看上了那个商贾女? 林晚晚早在周若尘挡住他视线的时候,就已经咬紧了后槽牙,凭什么陈宝珠的命这么好? 她一个和离的弃妇,竟还能被当朝丞相看上! “你说他会不会也看上了陈氏的嫁妆?”顾远阳问。 他孤身一人在京中立足,若是没点钱财傍身,怕也是不那么好过的。 林晚晚的心里这才好受些,周若尘定是看上了陈宝珠的钱财。 她在心中冷笑:什么当朝新贵,还不是跟见钱眼开的货色! 第50章 送礼物 陈宝珠所在的位置并不能听见周若尘和顾、林二人说了什么,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她才收回目光。 “宝珠,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宴席就结束吧。”南清菀看着满胡子油汁的陈鸿深直叹气。 他吃完甜点后,愣是趁着她们母女二人不注意,溜去后厨拿了两个肘子出来。 “今日是父亲的生辰,由着他吧。”陈宝珠弯起唇角。 能看见父亲这般贪吃的模样还挺不容易的,从前他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再好吃的东西都是浅尝辄止。 南清菀面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总不能让宾客们都在旁边看着他吃吧。” 陈宝珠这才注意到,每一桌上的人都直勾勾地盯着爹爹,她只得站起身说道:“非常感谢各位来参加爹爹的生日宴,大家若是有兴趣可以去二楼玩玩纸牌,若是对纸牌没有兴趣的可以去隔壁的茶楼喝茶听曲儿,一切开销都由陈府买单。” 原本生辰宴应该在家过的,可父亲是个不爱热闹的人,每年生辰都是和家人以及几个老友在家里随便吃点便饭。 但今年他满四十,陈宝珠便想着为他大办一场,爹爹若是想参与,吃完饭可以和大家一起玩,若是不愿意,她也给客人们预定了可以玩耍的东西,爹爹回家或者出去逛街都随他心意了。 “隔壁的茶楼可是不便宜呐。”王掌柜已经起身了,“早就想去尝尝了,一直觉得肉疼,如今陈娘子倒是大方,直接将茶楼包了下来。” 旁边的茶楼已经开了上百年了,里面唱曲的也都是京城中的名角儿,能去里面喝茶的人非富即贵。 他一离开,许多人也起身同陈宝珠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跟着去了隔壁的茶楼。 林耀文跟着赵子安以及学院里的几个学子也都跃跃欲试,他们刚一起身,琥珀就走了过去。 “几位郎君稍等片刻,我家姑娘有话对你们说。”她一整场宴席都盯着几人,生怕他们提前走了。 “陈宝珠有话对我……们说?”林耀文先是指着自己,随后又指了指旁边的几人。 琥珀点点头:“我家姑娘说,你们是哥哥的同窗,她有礼物要送给你们,感谢你们平时对大郎君的照顾。” 林耀文面上立即露出警惕的神色:“她莫不是看上我了,用这种拙劣的借口骗我过去?” 自己和赵子安对陈慕楠做的那些事,他不可能告诉自己的妹妹,所以陈宝珠叫他们过去定是因为别的事。 如今她成了侯府的弃妇,再要想嫁个好人家就难了,她莫不是想借着和晚晚的关系提出跟自己好的要求? 她虽然嫁过人但身段还不错,再加上她丰厚的嫁妆,似乎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琥珀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立即冷了神色:“还请郎君莫要自作多情,您要是不愿意去,赵郎君和其他几位郎君跟奴婢过去便好。” 赵子安却好奇这陈宝珠有什么东西要送给他们,她发的帖子上说来参加生日宴的有礼物,每人都发了个荷包。 他本以为里面就是些小玩意儿,没成想打开就看见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若只是夜明珠确实没什么稀奇的,但她这颗夜明珠里面还镶嵌了一颗东珠,却找不到任何接口。 这玩意儿却是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整个大魏皇宫里也才一颗,她一下子就拿出了上百颗。 “姑娘烦请带路。”赵子安唇角含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根本不会把他对哥哥做的那些事联系在一起。 琥珀忍住心里的恶心,转身带着他朝二楼走去。 几个学子也都跟着他们一起上了楼,林耀文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跟了去。 陈宝珠端坐在房里,她看见琥珀带着几人过来了,忙起身去迎:“劳烦几位郎君亲自跑一趟了,宝珠忙着准备父亲生辰宴的东西,实在有些脱不开身。” 赵子安一进门就随意歪在了椅子上,一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模样。 陈宝珠只当没看见,她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座位说:“几位郎君也请坐吧。” 几人一坐下,就有丫鬟来上了茶。 赵子安随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上漫不经心的神色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震惊。 时下的茶叶比较粗糙,就是茶杯里放几片叶子,用开水冲泡一下就能喝了。 这杯茶却有些不同,不仅有淡淡的茶香,味道也不像其他茶那般涩,他只在宫里喝过一次。 “不愧是京城首富,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林耀文语气里的酸味都快冒出来了。 他不懂茶,但他也能喝出这是好东西。 陈宝珠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开口就直接进入主题:“请几位上来,是因为哥哥性子比较内向,希望几位日后能多照看着他一些。” 她一边说,一边从琥珀手中的托盘里拿出几个荷包,按着顺序发给了几人。 “东西已经给你们了,我这就去忙了,几位郎君请自便。”她笑着起身离开了房间。 她走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香风,林耀文有片刻的愣神。 赵子安已经打开了荷包,里面是一张纸,展开后便露出一行簪花小楷:凭此票据可在明珠楼免费消费一年。 上面还盖着陈宝珠的私印,他眼神亮了亮,这东西倒是比那夜明珠实用多了。 这明月楼的东西,怕是比御厨做的还好吃,他现在嘴里还有那卤猪肘子的味道呢。 几人得知里面的内容后,也都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票据。 “我的怎么只有一个月啊?” “我的三个月!” 听见他们的都比自己少,赵子安面露得意之色。 “我的十年!”林耀文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 另一边,陈宝珠带着琥珀离开了明珠楼。 “姑娘,你明知道那几个人渣欺负大郎君,不招人收拾他们就算了,为何还要让他们免费来明珠楼吃东西啊?”琥珀面露疑惑之色。 陈宝珠语气愉悦:“因为我想看狗咬狗啊。” “这如何能看到?”琥珀眼里的疑惑更深了。 陈宝珠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知你可有听过,不患寡而患不均呐。” 第51章 藏书阁 “奴婢懂了!”琥珀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小时候,我们隔壁的张婶儿无论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的小儿子吃,饭也是紧着那小儿子吃饱了,才允许两个姐姐吃,长此以往那两个姑娘心里生了怨怼,便趁着张婶儿出去干活的时候,把弟弟推进了河里。” 后来张婶儿一气之下将两个女儿发卖了,自己也得了失心疯。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陈宝珠弯起唇角。 赵子安最大的爱好便是美食,而林耀文这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喜欢显摆。 自己只需要将明月楼做成达官贵族的专属酒楼,满足了林耀文大的虚荣心,他定会四处炫耀自己那十年的免费票据。 “可您怎么保证赵子安不会来找您麻烦呢?”琥珀歪头问道。 好问题! 陈宝珠面上露出自信的神色:“首先我的酒楼有风行他们,其次嘛,若京城的权贵都爱吃明珠楼的菜,他又岂能对付得过来。” 更重要的是,还有不到三个月太师府就没了。 “可风行不是要去保护如烟姑娘吗?”琥珀努努嘴。 姑娘最近太忙了,连这般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陈宝珠摇摇头:“不用,我已经让翡翠去问过了,如烟知道我开了酒楼想来帮忙,我便让她做了明珠楼的掌柜,到时候总不会有人敢在明珠楼动手。” 她话音落下,琥珀的眉头立即拧成了一股麻花,这么重要的事姑娘竟然不叫自己去做,翡翠那个小蹄子莫不是要抢了她第一丫鬟的位置。 陈宝珠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她伸手刮了刮琥珀的鼻子:“前几日你都在帮我处理生日宴的事,这件事自然便交给翡翠去办了,难不成你还偷偷练了分身术?” 姑娘找翡翠去办这件事,竟是这样的原因,她还是姑娘身边最得力的丫鬟! 琥珀的眉眼立即舒展开来:“我就说姑娘最宠我了吧,生怕我太过辛苦……” 陈宝珠弯唇看着她,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宠溺的神色。 琥珀是几个丫鬟里面年龄最小的,也是跟她最久的,她性子率真又没什么心眼,其他几个丫鬟也愿意宠着她。 两人刚到家门口,陈慕楠就冲到了马车旁。 “大郎君,当心些。”车夫一个没控制住,差点撞了上去。 他只觉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这若是撞了上去,别说饭碗了小命可能都保不住。 陈宝珠挑开马车帘,见哥哥好好地站着,才松了口气。 “哥哥,可是有什么急事?”她跳下了马车。 陈慕楠没有说话,他三两步上前把陈宝珠打量了好几遍,确定她确实毫发无损才开口:“林耀文他们可有为难你?” 他这么急冲冲地跑出来,竟是因为知道了自己见那几个人的事。 陈宝珠叹口气,她这个傻哥哥胆子虽然小,却也是能为自己拼命的。 “哥哥这是关心则乱,明月楼是我的地盘,风行他们也都还在,那几个花拳绣腿我不为难他们就不错了。”她刻意将语气放得轻松了一些。 也好让哥哥知道那几人若是脱离了家庭,也不过是普通人,没什么好怕的。 陈慕楠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是说,你不怕他们?” “我怕他们做什么?”陈宝珠的神色有些漫不经心,“他们几个人若真对我动了手,我让风行把他们打了,他们家的人又能说什么?欺负一个弱女子反被打了,这话说出去光彩么?” 怕哥哥不明白,她又补充道:“你也是一样,若是遇见人欺负你打回去便是,咱们陈家又不是赔不起这个钱。”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知道哥哥不会随意去打人,他若真敢打回去自己也能想到办法替他摆平了。 “不行……不行……”陈慕楠摆摆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罢,他扭头就朝着自己的院子跑去。 陈宝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郎君怎么跑了?”琥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许是想跑到安全的地方去吧。”陈宝珠知道哥哥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她就是觉得心里堵得很。 赵家倒台的时候,她定要带着哥哥去亲眼看看,那座在他眼里高不可攀的山,不过是一座小山丘罢了。 “一会儿给哥哥送碗安神汤去吧。”不然他这一晚上怕是都睡不安稳了。 琥珀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喝过安神汤后,陈慕楠这一晚上睡得格外安稳,快晌午了他才起来。 “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没人来叫我起床?”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自己的小厮陈元。 明珠楼今天正式开张,他现在才起来怕是赶不上了。 陈元低着头:“是……是姑娘不让叫的,她说您读书辛苦了,好不容易休假在家应该好好休息。” 陈慕楠穿衣服的手一顿,自己这个哥哥做的可当真失败啊,竟然让妹妹操心起了他的学业。 “罢了,去藏书阁吧。”他叹息一声。 陈府有座藏书阁是专门为他建的,那时候他十分喜欢看书,父母就四处去搜罗各种书籍,陈宝珠见他的书房已经没有地方落脚了,便趁着自己去学堂的时候,偷偷找人给他建了这座藏书阁。 他还记得当时从学堂回来,看见这座属于自己的藏书楼时,他心里翻涌的情绪。 他也记得,妹妹站在藏书楼门口一脸期待地问自己:“哥哥,把这座藏书楼里的书看完,你是不是就能考上状元了?” “那必须的。”他当时觉得京中没有人能胜过他。 那年宝珠十二岁,他十四岁。 如今四年过去了,他并没有像妹妹期待的那样考上状元,甚至连学堂都不敢去了。 当年的自己有多狂妄,如今的自己就有多窝囊。 “大郎君,您怎么不进去?” 陈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陈慕楠回过神:“进去,现在就进去。”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去,上次来藏书阁还是一年前。 他伸手划过一本又一本的书,这些都是爹爹和娘亲四处去换来的。 突然,他不小心将一本小册子打落在地。 “这是什么?” 陈元弯腰将小册子捡了起来,他正欲翻开看一眼却被陈慕楠一把抢了过去。 第52章 明珠楼开张风波 腊月初一,宜开张。 西街角上的明珠楼门前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陈宝珠被琥珀、玛瑙、翡翠、琉璃几个丫鬟簇拥在中间,所有人面上都带着喜色。 陈鸿深和南清菀看向女儿的目光里,也带着欣慰。 他们千娇万宠的女儿,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爆竹声止,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嚷嚷道:“你这酒楼里面卖的可是神仙肉,吃了可以长生不老?” “一斤卤牛肉竟然要三十两白银,你也不必开酒楼了,直接去占个山头得了!”他旁边的书生附和道。 明珠楼的定价确实贵得离谱,大魏一个九品官一年的俸禄也才三十五两银子,更别说普通老百姓了,他们若是想在明珠楼吃一斤卤牛肉,勤勤恳恳工作到死也未必吃得起。 “这位仁兄说得对。”顾远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出来,“宝珠,你生下来就是京城首富家的千金,没有体会过人间疾苦,但你应当知道这个价格不是所有人都消费得起的,你应该把价钱改得低一些,好让京城的普通百姓都能吃得起。” 他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语气中还带了些责备。 陈宝珠的好心情被他的话一扫而空。 “不知顾世子觉得我这明月楼的菜价应当怎么定?”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顾远阳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故意沉思了一番才开了口:“卤牛肉十文钱一斤,那个卤猪肘子五文钱就差不多了,其他的你按照我给你的这个价位再做调整就可。” 他微抬着下巴,仿佛这家酒楼真正的东家是他一般。 生牛肉都要二十文一斤了,他这是想看自己赔钱然后笑话自己? 他一个世子不至于这般无聊吧。 陈宝珠压下心中的火气问:“顾世子这个价格未免太低了些?您说的这个价格比起外面的小酒肆都要低一些,就更别说其他酒楼了。” 她没有立即发作便是想看看这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早发现早解决,免得日后自己不在酒楼,他又去为难如烟姑娘。 顾远阳心中暗喜,自己这般过分她都还没有发火,她对自己定然是余情未了! “做人不能这般庸俗,陈家既然这般有钱就该为京中的百姓做些贡献,你这酒楼就是不收钱也倒闭不了啊。”顾远阳越说越自信,“对!就免费让大家进去吃,反正你爹爹是京城首富,也不差这点钱嘛。” “顾世子说得对!反正你陈家这般有钱,一家酒楼免费也吃不穷你们。”旁边的百姓也跟着附和。 先前的书生也跟着道:“你陈家赚的钱本就是从百姓身上赚的,就应该按顾世子说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此时已快到晌午,酒楼里卤肉的香味逐渐飘了出来。 顾远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昨日吃的卤猪肘子的味道还在嘴边,这卤牛肉的味道定然不会差。 若是明月楼当真免费了,他定然天天来吃! “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能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琥珀实在忍不住了,她双手叉腰骂道,“我看你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 站在旁边的几个丫鬟也都是一脸怒容。 那书生面色一红:“你……你这个小娘子竟……竟如此……如此……如此……” 他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来一个合适的词语,最后只得一甩衣袖离开了。 琥珀双手环胸:“小样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几个丫鬟悄悄给她竖起了大拇指,陈宝珠也给她投去一个赞扬的眼神。 琥珀深受鼓舞,她又扭头看向顾远阳:“还有顾世子,您倒是会慷他人之慨,不知道您这么想着京城的百姓又为他们做了多少事?” 陈宝珠并没有阻拦她,她开这个酒楼的最终目标是宫里那位,若是把价钱定的太低又怎么可能引起他的兴趣? “你还不配跟我说话。”顾远阳心虚地转移了话题,“宝珠,这个丫鬟怎么还在你身边?我不是早就说了她这种没大没小的奴婢,早就该发卖了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还把自己当成陈宝珠的夫君。 “所以,顾世子为京中百姓所什么了呢?”这次开口的是南清菀,她早就想教训一下这个小子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见他这般咄咄逼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眼神里仿佛带着刀子,“你口口声声说琥珀不配同你说话,我可配?” 顾远阳面露尴尬之色,他家公中所支配的银子连他在外面吃顿酒都不行了,哪有银钱去做什么啊? 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机想起自己还有个活菩萨母亲。 “岳母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您当然配跟我说话了。”他朝南清菀躬了躬身子,“要说我顾家为京中百姓做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母亲每月都会去城郊为百姓搭棚施粥,还会去德善堂交那些孩子们认字,平日里资助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罢了。” 他话音落下,百姓们纷纷点头:“刘老夫人当真是京中的活菩萨啊,我当年重病在床就是她出钱帮我治的。” “可不是嘛,那年我去庙里,回城的途中要生了,还是刘老夫人帮我接的生呢。” “要不是刘老夫人,我们一家人早就饿死了。” “……” 百姓们一说起刘氏的善举,就一发不可收拾。 顾远阳在旁边露出一脸得意的神色,他竟没想到母亲平时做了这么多的好事。 陈宝珠却是知道这些的,她从前一直觉得刘氏或许真的是菩萨转世,后来才明白她不过是恶事做多了,想要做一些善事让自己心安罢了。 南清菀冷哼一声:“一个侯府夫人做了这么点事,你就要逼着我陈家的酒楼免费招待你们了?” 她的话让在场的议论声都停了下来,大家都面带怒意的看了过来。 南清菀扭头看向顾远阳:“你可知道,你母亲去的德善堂是我陈家建的?你可知道,京城中有六家学堂免费对京中百姓开放,也是我陈家修的?你可又知道陈家每年给灾区捐的银两可达百万?” 她字字铿锵,刚还义愤填膺的百姓们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第53章 你不过是我不要了的女人 顾远阳面上得意的神色也被震惊替代,这陈家竟如此慷慨。 随即他又自我安慰道:自己有这么多银子,定然比陈家人还要大方! 陈宝珠也是没想到,爹爹娘亲竟然还做了这么多好事。 “作为京城首富,我和鸿深当初带着五两银子进京,互相扶持着打下了这份家业,可以说没有靠任何人。”南清菀的目光一一扫过站在酒楼前的人,“如今我女儿在西街这里开酒楼,赚也好赔也罢,都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吃得起就吃,吃不起就去便宜的酒肆吃,没有人逼迫着你们一定要进明月楼消费,但你们也没有资格管她如何定价!” “话不能……” “南夫人说得对!陈家也不是只有这么一间酒楼,我们可以去其他酒楼消费,除了酒楼还有酒肆,总有我们能消费得起的地方,再说了,那翡翠阁咱们普通百姓不也消费不起吗?也没人去让翡翠阁的东家免费送啊!”人群中突然有人开口打断了顾远阳即将说出的话。 随即有更多的人附和,一下子就把说陈家不好的话给淹没了,更是没有人再提起明珠楼价格的问题。 顾远阳见风向变了,他脸色变得铁青:“陈氏,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了,你若不降价,你这明珠楼靠着你陈家的财力,也撑不过一年!” 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取悦了陈宝珠。 “这便不劳顾世子操心了,左右不是一点银子,我陈家亏得起!”她弯起唇角笑得一脸明媚,好似一朵盛开的牡丹。 顾远阳有刹那间的失神。 可陈宝珠接下来的话,立马打破了他的幻想。 “还有就是我如今是明珠楼的东家,烦请顾世子日后称我为陈老板。” 顾远阳觉得被落了面子,说起话来也更难听了:“你不过是我不要了的女人,我叫你闺名是看得起你,也是在告诉你我侯府愿意给你留一个妾室的位置,如今你这般不识好歹,日后可莫要后悔。” 是什么给了他自己还会嫁给他的错觉? 陈宝珠也冷了神色:“你侯府的正妻我都不屑做,我又怎会去给你做妾?” “你怕是忘记了,当初是你哪怕做妾也要进我侯府的!”顾远阳面上露出得意之色。 “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陈宝珠语气中透着不耐,“今日是我明珠楼开张的大喜日子,顾世子若是想进来吃饭,我自是欢迎,若是想闹事,就别怪我报官了!” 她面色严肃一点也不像开玩笑,顾远阳有些心虚:“傻子才会去你这酒楼吃饭,这么家黑店你就等着倒闭吧。” 他话音刚落下,周若尘就走到了陈宝珠的面前:“今日朝中事忙,还没来得及恭喜陈娘子酒楼开张,晌午便在你这酒楼尝尝鲜吧。” 他今日又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官袍,俊朗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他光是往那里一站,旁边的女子就看呆了去。 陈宝珠的嘴角都快扯到后脑勺了:“周丞相里面请!” 她故意把周丞相几个字叫得格外响亮。 果真随着她话音落下,不少女子都跟了进来,也有一些因为明珠楼价格止步的女子,站在门口等着周若尘出来。 顾远阳看着明月楼里越来越多的人,面色变得铁青。 他想去找些叫花子守在明月楼,让那些贵女不愿意再过去,可随即他又想起周若尘昨日对他说的话,只能一甩衣袖回了侯府。 “夫君,如何了?”林晚晚一脸期待的看着周若尘。 今日明珠楼开张,她本想一起去看看的,再顺便劝说陈宝珠重新嫁进侯府做妾。 侯府如今都靠着她的嫁妆在补贴,即便如此府里各房的开销也缩减了不少,为此顾漫灵还跟她吵了好几架。 刘氏那边也依旧每个月出去做她的活菩萨,为了名声她连饭都不吃了,顾远阳心疼母亲甚至卖了好几间她名下的铺子。 顾远阳有些心虚的将头扭向了一旁:“没成。” “怎么会?”林晚晚眼里蓄满了泪水,“夫君不是说只要你好好跟她说一下,她便又会痴迷于你吗?” 她知道陈宝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原本想着给她说两句好听的慢慢修复两人间的规矩,然后再游说她重新嫁进侯府。 可顾远阳觉得这样太慢了,提出要像之前一样用美男计。 “我没忍住说了她几句。”他摸了摸鼻子。 这个蠢货! 如今都火烧眉毛了,他还这般高高在上做什么? 想让陈宝珠回侯府,他又不肯放下身段去哄人,这可如何是好? 林晚晚心里气他不知道轻重,面上却露出心疼的神色:“定是她先不识好歹惹夫君生气了,宝珠妹妹那个脾气却是差了些。” “也不知道她的脾气何时起变得这般古怪了,原来并不是这样的。”顾远阳觉得她说到了点子上。 以前跟陈宝珠在一起的时候,她事事迁就着自己,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跟他唱反调啊! 林晚晚掩去眸底的烦躁,温声细语地说道:“夫君不如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与晚晚听一下,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顾远阳添油加醋地将今天酒楼前的事说了一遍,陈宝珠在他嘴里变成了个蛮不讲理的泼妇。 林晚晚自是不会全信,她想到昨天周若尘对陈宝珠的态度,再加上今天那人又去了明珠楼。 一股不好的念头在心底冒起,若周丞相真看上了陈宝珠,那她就更不可能来侯府做妾了。 “晚晚?”顾远阳见她半天不说话,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林晚晚回神,她敛去眸中的担忧敷衍道:“夫君莫要担心了,宝珠妹妹从来没做过生意,如今靠着丞相爷有几个人去她酒楼吃饭,若是有一天丞相爷吃腻了,那个价钱那么贵,谁还会去吃啊?” 顾远阳一听觉得甚是有理,他激动地拉住林晚晚的手:“还是晚晚聪明,到那时她再来求我,我便赏她一个贱妾当!” 他面上带着激动的潮红,仿佛已经看见陈宝珠跪在自己面前求他了。 林晚晚在心里分析着周若尘的心思,越想她越觉得胸口中好似堵了一块石头。 顾远阳走后,她叫来了贴身丫鬟小桃,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第54章 谣言四起 陈宝珠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去了明珠楼。 平日里冷清的酒楼,今日一大早就挤满了人。 “今日周丞相去酒楼了?”她扭头问琥珀。 周若尘每隔三日会去明珠楼吃一顿,每逢这一天酒楼的生意才会稍微好上一些,平时几乎都看不见什么人影。 琥珀摇头:“周丞相昨日才来过。” 那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莫不是朝廷突然给他们发了奖金? 陈宝珠的疑惑在她走进明珠楼后,得到了答案。 “这就是明珠楼的东家,就是她跟周丞相有一腿。” “怪不得周丞相经常来这里吃饭,两人竟是有一腿。” “你别说,这陈家娘子长得确实貌美。” “听说陈家娘子成婚前就是个不检点的,整日里追着那顾世子跑,后来如愿嫁进了侯府,又勾搭上了周丞相,啧啧……” 这些人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陈宝珠的耳朵里。 “东家,您别听那些人乱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柳如烟一把将她拉到了一旁。 陈宝珠笑着掰开了她的手:“他们不过是被人当枪使了,我如何会与他们一般计较?” 幕后之人左右不过那么几个,可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坏了她的名声,好让自己乖乖嫁进侯府做妾,还是让她没脸再出门,关了明珠楼? “东家能这般想就最好了,只是如今这些人霸占着桌椅又不点菜,十分影响酒楼的生意,咱们的人又不敢真动手,实在有些为难啊。”柳如烟叹了口气。 虽然酒楼也没什么生意,但若他们每日都来,听着这些话也怪让人闹心的。 “琥珀,你去告诉他们,若他们不点菜就离开明珠楼,否则我就要报官了。”陈宝珠说完才发现琥珀并不在旁边。 如烟啦了啦她的衣袖:“东家,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个是不是琥珀姑娘?” 陈宝珠转眸,一眼就看见琥珀叉着腰对着一群人破口大骂,刚才还挤得满满当当的明珠楼,此时已经空了一大半。 “你一个男子不想着考取功名好好赚钱,在明珠楼连一斤卤牛肉都买不起,还跟别人造我家姑娘的谣,我若是你娘亲,把你生下来就坐死在盆里了!” “还有你,四十好几了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也好意思在这里胡说八道?” 琥珀越说越激动,语速也越来越快,对方连话都插不上。 最后那两人只能起身离开了,她又将目光移向了剩下的零星几人。 其中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以圈抵唇轻咳一声:“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与你一般计较。” 说罢他摇晃着身子跑了出去,跑到门口的时候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呸——” 琥珀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她再回过头的时候,酒楼里便只剩下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 “你……” “我要一斤牛肉……”大汉立马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琥珀瞬间换上一副笑脸:“客官您稍等。” 许是没想到她变脸变得如此丝滑,那大汉看得目瞪口呆。 琥珀并没有注意他的神色,小腰一扭就朝着后厨走了过去。 “不用报官了。”陈宝珠收回视线,扭头却看见柳如烟双眼呆滞,嘴里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琥珀的战斗力虽然强,却也不还没到可以一敌百的地步。 她之所以能把这些人都骂走,无非是因为他们只想来看八卦,最后发现没什么好看的。 再加上这又是一群乌合之众,对他们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陈宝珠伸手帮柳如烟收回了下巴,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你去查查这件事的背后是谁在搞鬼。”她对一直站在旁边的风行说道。 这样的流言对她来说虽然伤不到要害,整日听着却也膈应人。 风行拱了拱手:“属下这就去。” 陈宝珠颔首,等人走后她才注意到那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已经吃了好几斤牛肉了。 “啧啧……这人真有钱……看起来也不像啊。”她伸手抵住下巴。 那大汉身着最便宜的粗布麻衣,脚上的靴子都破洞了,这大冷的天看着都觉得冷。 他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可以拿出上百两银子来吃饭的人。 “东家切不可以貌取人,这大胡子看上去有点像道上混的,许是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查,故意穿得破旧了些。”柳如烟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在陈宝珠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方面陈宝珠却是相信她的,毕竟这些年她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是真不少,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 申时末酉时初。 风行带着查到的消息回到了明珠楼。 “所以,最早的消息是从林晚晚的婢女小桃那里传出来的?”听完他的禀报,陈宝珠问道。 风行点点头:“属下查到小桃趁着出去买菜的时候,跟一个卖菜的大娘说您和顾世子和离前,就跟周丞相有一腿了,还说若非如此您根本不可能放弃顾世子这样一个如意郎君。” 那个大娘是个长舌妇,话到她的嘴里就变得愈发难听起来,没过多久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陈宝珠挑眉,林晚晚让小桃去就说明她根本就不怕自己查出这件事是她搞的鬼,还是说她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在意的蠢货? 其实她也不是蠢,她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手帕交会做那么恶心的事罢了。 “好,我知道了。”她沉吟片刻对风行道,“你一会儿再去帮我办件事。” 来而不往非礼也,自己若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让人觉得她是个软柿子,可以任人拿捏。 风行没说话,而是默默站在了她身后。 陈宝珠让人取来纸笔,低头写了个故事又将那张纸递给风行:“你找人将这上面的内容抄下来,再偷偷送给京城有名的说书先生,用一定金子压着就行。” 掩盖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编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这个故事若还带点桃色那就更好了。 现下又是冬天,百姓们没什么事做,自然就喜欢围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 第55章 谣言再起 京中人们对新鲜事的关注度总会更高一些,这才一日过去陈宝珠和周若尘之间的事,就被另一件新的故事替代了。 今日里,突然各大茶馆的说书先生都在说同一个故事。 说的是一个侍郎家的庶女和一个侯府的世子,合起伙来害了首富家的千金,那侍郎家的庶女为了钱财,竟甘愿做了好几年外事。 侯府世子娶了首富千金后,一边靠着那千金的嫁妆步步高升,一边又害死了千金的父母,还跟那侍郎的庶女在外面生下一子。 最后首富千金落得个身死魂销的下场,那对狗男女竟成了人人称赞的神仙眷侣。 “荒唐!太荒唐了!”一个男子的重重拍了拍桌子,“这个故事究竟是谁写的,竟如此荒唐!” 他旁边有人附和道:“这位兄台说得对,要我说那对狗男女才该死,首富家的千金却是个无辜的女子。” 整个茶楼的人都在议论这个故事,许多人面上都露出了义愤填膺的神色。 “你们觉不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像顾世子?”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茶楼里立即安静了下来。 这话好似给了大家一个宣泄的出口,一个脸颊涨得通红的男子说道:“顾世子如今的夫人却是户部尚书家的庶女,他先前也确实娶得首富家的千金。” “这么说,这个故事就是说的世子府了?”有人问。 那个男子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或许确有其事1”一个瘦削的男子站了起来,“我有个亲戚在太师府当差,完听他说当初顾世子娶那林氏的时候,她竟在婚宴上小产了。” 林晚晚中毒小产这件事原本可以完全按下去的,但因为她认定是林月儿害了她,将事情闹了开来。 去参加婚宴的许多人便听到了风声,一起去的下人多少也能打听到些真相。 茶楼里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了那瘦削的男子身上,他们中有人问道:“这么说,那两人却是成婚前就搞在了一起?” 若真是如此,陈氏跟顾世子和离这件事中间就大有文章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瘦削的男子摇摇头,“只不过林氏流产是许多人都知道的。” “你莫不是那陈氏花钱来替她洗清传言的人?”茶楼角落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昨日还在说陈氏和周丞相有一腿,今天就传出这么个故事,我看定是那陈氏心虚故意搞这么一套来转移大家的视线。” 许多人都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学子打扮的男子正一手摇着扇子,一脸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 这人莫不是脑子有病? 这大冷的天还要摇扇子! 虽然有人觉得他的行为怪异,但还是有人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于是这几日来这些八卦的百姓就分成了两派。 有说陈宝珠故意编故事抹黑顾家夫妇,就是为了掩盖她与周丞相有一腿这个事实的人。 也有觉得顾家夫妇就是冲着陈家财产去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陈氏发现了,顾家才不得不同意和离的。 大魏女子的地位虽不算特别低,但一般出嫁后都很难和离,对于夫家来说和离是一件很丢脸的事,而顾家竟然会同意和离,想必有什么把柄在陈氏身上。 因此支持陈宝珠的声音会比支持顾家夫妇的声音更高一些。 这样的争论维持了两天,直到周若尘再一次踏进了明珠楼。 柳如烟看见他的时候,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陈宝珠面上也露出意外的神色。 “老规矩。”他对站得笔直的子轩说了一声吗就径直走上了二楼的包间。 除了陈十一,其他的几个护卫都在明月楼做起了店小二。 陈宝珠见他好像一点都没被最近的流言影响,忍不住跟着他上了二楼。 “砰砰砰——” 纠结再三,她还是敲响了房门。 “进。”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陈宝珠推门进去,就见他已经坐在了桌前。 “陈老板找在下有何事?”周若尘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意外。 仿佛他早就猜到了自己会来找他一般。 陈宝珠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放了下去,她忽然想捉弄一下这个看上去一尘不染的白衣公子。 “看周丞相的模样,似乎并不在乎外面那些流言,莫不是觉得跟宝珠扯上关系,心下甚是欢喜?”她学着那些流氓调戏小娘子的模样,勾起了周若尘的下巴。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动作下手没轻没重,大拇指差点戳进别人嘴里。 周若尘却直勾勾地盯着她:“在下听闻了外面的消息,却是心生欢喜呢。”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轰隆隆—— 陈宝珠的脑中有东西炸了开来。 她忽然想到,之前在太傅府听见他用同样的口吻说道:“学生心悦陈娘子。” 后来,她去问过周若尘这话是不是真的,他却一言不发。 陈宝珠只当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说了那样的话。 如今,他又这般撩拨自己,可当真是…… “陈娘子以后还是莫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女孩子总是要吃亏一些。”周若尘低沉的嗓音再次响了起来。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眼角眉梢也都带着笑意。 陈宝珠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忘了是自己先撩拨于他的! “我做什么了?”她心虚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看向了一旁。 别看她面上镇定,实际上一张脸早就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般了。 周若尘知道不能再逗她了,便将目光从她绯红的小脸上移开了。 “外面的谣言,有六皇子的手笔,你莫要轻举妄动。”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陈宝珠听见六皇子这几个字立即警惕起来:“他为何会跟林晚晚联手害我?” 她第一反应是顾远阳这一世又跟六皇子勾搭到了一起。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再要对付他就有些棘手了。 “或许他要对付的是我。”周若尘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一口。 陈宝珠拍了拍脑门,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跟自己传谣言的可是当今丞相爷啊。 用一个弃妇去毁了他的名声,可是最兵不血刃的方法。 毕竟一个有了污点的丞相,要比一个毫无破绽的丞相好对付多了。 第56章 林耀文把赵子云打死了! “你便任由他们诋毁你吗?”陈宝珠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顾远阳的语气却颇为轻松:“你一个女子都不在乎名声,我一个男子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随意地靠在椅子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陈宝珠见他不像装的,愈发着急起来:“那六皇子摆明了是想借此次谣言给你一记重创,你信不信明日一早就会有人参你勾搭有妇之夫,这于你而言虽不是什么大事,可光是私德败坏这一条罪名,就够陛下关你禁闭了。” 到时候谁来查太师府的案子? 顾远阳和林晚晚岂不是又要多逍遥一阵子了,自己废了那么大的心思,要是真给他们做了嫁妆,那她也是够晦气的。 “你担心我?”周若尘突然凑了过来。 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草木香。 陈宝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自在地别过头:“谁……谁担心你了?” 这人莫不是个妖精,随意一个动作就能撩拨得自己心尖发痒。 “陈娘子骗骗我便罢了,可莫要将自己也骗过去了。”周若尘的声音里带着愉悦。 “我骗你什么了?”陈宝珠猛地回过头。 眼前是周若尘放大的五官,熟悉的草木香再次传了过来,她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两人的鼻尖都快触碰到了一起,连呼吸也纠缠在了一处。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消失了,陈宝珠只能听见咚咚咚的心跳声,她觉得自己的怀里好似揣着一只小兔子。 “姑娘、周丞相,你们在做什么?”琥珀刚打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砰——”的一声。 她手里的托盘跟着落了地,盘子里的油汁溅到她的裙角上,她也恍若未觉。 陈宝珠立即跳出去好远:“没……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做!” 她险些咬到了舌头,面上却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不信你问周丞相。” 周若尘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把头扭回来,他愣了一瞬才状似无意地靠回了椅背上,若是有人仔细看定能发现他微红的耳尖。 “嗯。”他惜字如金。 琥珀也想相信她们是清白的,但自家姑娘那心虚的眼神,以及红透了的脸颊都在告诉她,他们之间确实有事。 她瞪着周若尘:“最近四处都在传您跟我家姑娘的谣言,您是男子顶多添一桩风流韵事,可我家姑娘却不同,她才刚和顾世子和离名声本就不好,您对我家姑娘若是真心的,还请您忍上一忍,这些日子就莫要来找她了;你若不是真心的,也请您放过我家姑娘。” 她脊背挺得笔直,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当朝丞相,只是一个追求她家姑娘的普通男子,而她也不是陈宝珠的奴婢,而是一个真心替她着想的妹妹。 “你倒是个忠心的。”周若尘起身,“完便如你所愿,这些日子都不来明珠楼了。” 听他这么说,陈宝珠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理智上她知道琥珀说的是对的,她现在最好少与周若尘来往,但感情上她又希望能经常见到他。 “谣言的事,你想到办法解决了吗?”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情,她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周若尘脚步一顿,说道:“陈娘子放心,完自有办法。” 说罢,他便迈着他的大长腿走了出去。 陈宝珠一直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白色消失不见,才收回了视线。 “姑娘你且忍上一忍,这一次咱们一定要看清楚这个周丞相人品如何,再做打算。”琥珀一脸正经地说道。 陈宝珠在她脑门上敲了敲:“你也太看得起你家姑娘了,京城贵女心目中的最佳夫婿,建朝以来最年轻的丞相,还轮得到一个和离的弃妇挑选?” 她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并不觉得自己真就低人一等了。 琥珀一张小脸皱成了个苦瓜:“姑娘可莫要这般贬低自己了,您长得这般貌美又聪明,那周丞相不知惦记您多久了。” “可莫要再瞎说了,仔细让人听了去。”陈宝珠偶尔还是很喜欢听她对自己的夸赞。 琥珀却一脸神秘地凑了过去,将那日陈鸿深生辰宴上,躲在柱子后面听见的太傅夫妻俩的对话,说了出来。 这件事她本来都忘了,今天看见自家姑娘和周丞相那般亲近,她才又想了起来。 “此话当真?”陈宝珠的脸颊又有些发烫。 琥珀指天发誓:“奴婢若有半句假话,就让……” 陈宝珠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好好说着话,发那起子毒誓做什么?” “姑娘明鉴,奴婢真的没骗人!”琥珀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好好好……我信你……信你……”陈宝珠哄孩子般哄道。 “那姑娘作何打算?”琥珀问。 那周丞相若是个跟顾世子一样看上了陈家的财产,日后再想和离可就没有这般轻松了。 琥珀的话像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将陈宝珠刚萌动的春心浇了下去,自己对待感情的事确实应该再谨慎一些。 “我知道了,你找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吧。”她压下了弯起的唇角,眉梢眼角的喜悦也随之消失。 大仇未报,就又差点掉进感情的陷阱里,自己还真是不长记性啊! 琥珀见她神色厌厌,在心底叹了口气。 “奴婢这就去找人来打扫,姑娘有什么需要就叫一声。” 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包间。 陈宝珠起身走到了窗前,楼下就是西街,虽然不似东街那般繁华,却也有不少行人。 她的目光被斜对面那家馄饨铺子吸引了,一个男子站在灶前忙碌着,他的妻子在旁边收着桌子,两人时不时对视一眼。 她站在楼上都能看见夫妻两人眼中的爱意,这样的日子是她渴望而不可求的。 “姑娘——” “不好了姑娘——” 琥珀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陈宝珠回神向门口望去。 “林耀文和赵子云打起来了……” 这段时间,林耀文和赵子云并着那几个学子,每天都会拿着陈宝珠送的票据来明珠楼吃饭。 她每次都会让人给林耀文多送一盘菜,长此以往几人有点碰撞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宝珠浑不在意地说道:“由着他们去吧。” “林耀文把赵子云打死了!”琥珀的声音有些颤抖。 第57章 凶手另有其人? “什么?”陈宝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立即消失了,她一边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说,“快带我去看看!” 赵子云几人是在西边的包间,他们一开始嚷着要坐东边的包间,得知这边坐着周若尘后才勉强定了这里。 陈宝珠和琥珀赶到的时候,柳如烟已经让人去报官了,风行几人守在门口不让人进去。 她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尸体。 赵子云呈大字躺在窗户旁的空地上,他眉头紧锁面容惨白,头底下有一大滩鲜红的血迹。 窗户旁养着君子兰的花盆碎了一地,泥土的气味混着血腥味传进鼻端,陈宝珠险些一个没忍住吐出来。 “陈氏你有什么资格把我关在这里?”林耀文喊道,“快放我出去,否则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正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被一根裤腰带绑得严严实实的,一双珠子瞪得老大,好似马上就要冲破眼眶飞出来了一般。 包间的陈设十分素雅,和林耀文狰狞的面目形成鲜明的对比,再加上地上躺着的赵子云,整个场面看上去十分诡异。 “你还是省着些力气去牢里叫吧。”陈宝珠心情有些烦躁,只一个林耀文根本不够让赵太师夫妇消气的,他们定然会想办法将这件事牵扯到自己身上。 林耀文梗着脖子,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休要吓我,赵子云的死是意外,跟我没有关系!” “不是你失手将他打死的吗?”陈宝珠问。 “我是打了他,但从没想过要打死他。”林耀文突然泄了气,“他是赵太师最宠爱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下死手?” 这话陈宝珠却是信的,她跟林晚晚认识这么些年,对她这个哥哥也是有些了解的。 林耀文虽然吃喝嫖赌样样来,脾气也十分暴躁,但在为人处世上还是很有分寸的,他或许会因为一时愤怒跟人产生肢体上的碰撞,但对方的身份若是比他高,他还是会有所收敛的。 “你将刚才发生的细节说一说。”陈宝珠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件事若真还有第三个人的手笔的话,这个人会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是自己还是林家或者赵家?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林耀文冷哼一声,“你一个商贾之女懂什么,还是快把我父亲叫来吧,我跟他说。” 陈宝珠右手搭在桌面上,嘴角噙着一丝嘲讽:“你父亲?若我没有记错,从小到大你闯了祸他从未替你收拾过烂摊子吧?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你杀了赵太师家的郎君,你猜他会护着你还是直接将你扔进刑部大牢?” 她说得没错,父亲不仅不会护着自己,甚至会跟自己断了父子关系! 林耀文面上的血色迅速退了下去,跟地上的赵子云比起来也好不了多少了。 陈宝珠放软了语调:“这件事或许会牵扯到明珠楼,我自然比你那父亲更希望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这件事明珠楼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她只能尽量多知道点信息,避免日后过于被动。 “当真?”林耀文将信将疑地问。 自己跟林晚晚的关系摆在那,他不信任也很正常,陈宝珠耐心地点点头:“都这个时候了,我还骗你有什么用?” 她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清澈的山泉水,里面没有掺杂任何的算计,林耀文再三确定才开了口:“一开始我们只是发生了点口角,我旁边的钱浩文夹菜的时候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我手一抖酒杯里的酒就泼到了赵子云的脸上。” “然后你俩就打起来了?”陈宝珠皱眉。 林耀文摇头:“当时还没有,是钱浩文说了一句他若得了明珠楼的票据,定然会送给赵子云,完骂了他一句狗腿子,那之后赵子云就一直在找我茬了。” 他回忆了一会又继续说道,“一开始我还忍着,直到后来他越说越过分甚至提起了那个女人,我气不过才给了他一拳。” 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他们兄妹俩都不愿意提起她,因为他们始终认为自己的不幸,都是那个女子带来的。 陈宝珠却不这么想,若不是林侍郎将那个可怜的女子带回去,她或许会做一辈子花娘,但她不必对生活抱有任何期待。 她在期待中生下了一双儿女后,又在失望中遭人践踏致死,那个领她回去的男子却早已忘记了这么个人,甚至连她生下来的孩子都对她心生怨怼。 那个男人呢?只是因为一时新鲜说了两句好听的话,就断送了她的一辈子。 这般想想,她的这生还不如在青楼里做个花娘自在呢。 “然后我们就扭打在了一起,完并没有用全力,但不知道谁在背后推了我一下……”林耀文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声音戛然而止。 陈宝珠通过现场已经猜出来了,就是那一下他把赵子云撞倒了。 窗户旁边的花盆也砸在了地上,好巧不巧赵子云的后脑勺正好磕在了花盆的碎片上。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变得很明朗了,真正的杀人凶手是那个叫钱浩文的,并不是林耀文。 “派人去通知他们的家人了吗?”陈宝珠扭头问道。 柳如烟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她颔首:“已经让人去通知了,现在应该已经快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下,华夫人的哭声就传了进来。 “儿啊——” “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儿——” 赵子云是她和赵太师的老来子,两人成婚好多年才盼来这么个儿子,如今听闻他的死讯,华夫人只觉心痛如绞。 陈宝珠抬眼望去,先进来的是子墨,他脸上还挂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随后便是华夫人和赵太师互相搀扶着走了进来。 华夫人仿佛老了好几岁,她看向陈宝珠的眼里却闪着怨毒的光:“就是你这个丧门心害死了我的儿,我要你偿命!” 她状似癫狂,伸着双手就朝陈宝珠细长的脖颈掐去。 “华夫人这是想当着本官的面行凶吗?”一个温润的声音传了进来。 华夫人的双手停在陈宝珠脖子前一寸的地方,随即她大笑道:“陛下竟然派了你来查这个案子……哈哈哈哈……”随即她又敛了神色,“周若尘你最好不要包庇你的姘头,否则我赵家和华家定会举全家之力让你付出代价!” 第58章 当真是好大一口锅 “华夫人慎言!”周若尘冷了神色,“我与陈娘子清清白白,你莫要因为赵郎君的死,就如此污她的名声。” 他的五官本就生得不怎么柔和,再加上周身冷硬的气质,说这话的时候就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如今最重要的是惩治害死小儿的凶手。”赵太师上前将自家夫人护在了身后。 周若尘收敛了周身的冷气:“在下倒是跟太师的想法一致。” 他将整个包间扫视了一圈,又翻看了一眼赵子云的尸体,他的后脑勺插着一块碎瓷块。 “云儿定是因为流血过多死的!”赵太师双眼赤红,“陈氏,你为何如此歹毒,眼睁睁地看着我儿流血至死!” 也不怪他这么想,赵子云后脑勺上的碎瓷片非常小,根本不足以致命。 他脑袋下的那一滩血,也根本不像一时半会儿能流的出来的。 “陈宝珠!你个贱人,完要杀了你……”华夫人的哭喊声再次响了起来,她一边说一边朝着陈宝珠扑了过去。 赵太师默默让开了位置,显然他也认为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除了林耀文还有陈宝珠。 “赵太师此言差矣。”周若尘指着赵子云胳膊上的一个小孔道,“或许真正致死的原因在这里。” 华夫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跟着看了过去,果真在儿子手臂上看见一个红点,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那个小孔是一颗红色的痣。 “是谁要害我的儿?”她一双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是不是你……陈宝珠是不是你?你定然是因为云儿打了陈慕楠,想替他报仇才害死了云儿!” 伤心之下她也顾不得那么多,脑子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赵郎君竟然打了哥哥!”陈宝珠一脸诧异,“不知我哥哥做了何时冒犯到了他?” 华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语气中的怒意更甚:“你莫要转移话题,现在在说你杀了云儿的事!” 当真是好大一口锅,陈宝珠起身走到她面前:“我为何要杀赵郎君呢?你莫不是以为所有人都跟你华家人一样,有点小矛盾就恨不得置别人于死地!” “你……你竟敢这般跟我讲话!”华夫人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陈宝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华夫人可要想清楚了,这一巴掌下来我便去府衙告你随意殴打良民,到时候你还能不能看着你儿子入土可就不好说了!” 京中虽然有不少官员都是靠着赵太师上位的,但也有许多官员跟他没什么关系,有的甚至还是他的对家。 好巧不巧,管理京城治安的就是他对家的门生。 殴打良民不算重罪,被关七至十五日也就出来了,可她若真进了牢里皇帝的书案上,就会多上许多参赵太师的奏折。 她虽没有明说,华夫人却也知道轻重,她缓缓收回手扭头看向周若尘:“周丞相,您一定要为赵府做主啊,害死我儿的肯定是陈氏!” “我劝华夫人还是莫要影响周丞相的判断力了,若是为了跟我的那点私人恩怨,将真正杀害令郎的凶手放走了,岂不是得不偿失?”陈宝珠又重新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她话音落下,华夫人盯着她的目光虽依旧充满了怨恨,却不似刚才那般坚定了。 “陈娘子既这般说,定然是有凶手的消息了?”周若尘很是会抓重点。 赵太师也一脸期待地望了过来,陈宝珠也不卖关子,她将从林耀文口中得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如今最有嫌疑的便是那个叫钱浩文的学子了。”她说出自己心中的怀疑,“只是不知他背后之人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 “可有把人扣下?”周若尘问。 既然推测不出来,倒不如直接问,反正只要他想连哑巴都能问出来。 “这便是我想说的另一件事,我的护卫第一时间就到现场了,将林耀文和那几个学子分开看押了,但那个叫钱浩文的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陈宝珠和林耀文交谈过后,就立即带他去了隔壁的房间认人。 奇怪的是钱浩文并不在那个房间,她甚至让几人画出了他的画像,也没有任何人看见他离开酒楼。 周若尘左手抱着胸,右手抵在下巴上:“这么说来,要么就是这个钱浩文还在酒楼,要么就是他不是真正的钱浩文。” “我已经让人将楼里所有地方都搜查了一遍,连密室酒窖都没放过。”陈宝珠跟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赵太师听到这也算是听明白了:“这么说,你就这般轻易地将杀我儿子的凶手放走了?” “赵太师这话说得跟我是故意的似的。”陈宝珠扭头,“周丞相,您也知道我们开门做生意的最怕遇见这样的事了,您可一定要尽快查到凶手好还我清白啊。” 赵太师那话明显是想拖她下水,她可不会蠢到承认自己的疏忽。 周若尘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陈宝珠瞬间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随即便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这件事陈娘子也有一定的责任,就协助本官将案子查清楚吧。” 赵太师也是这个意思,嫌疑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怎么说也要放心一些,他立即对周若尘的提议表示了赞成:“周丞相说得不错,这段时间老夫正好有空,爷可以陪着二位,陈娘子不必担心外面的流言蜚语。” 陈宝珠:“……” 这个老头子直接把她拒绝的借口都堵住了,说得好听是陪着她们,实际上还不是为了监视自己! “二位既然这么看得起小女子,那我也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周若尘颔首:“现在要烦请陈娘子跟在下走一趟了。” “去哪?”陈宝珠瞪大双眼,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这人查个案莫不是还要十二个时辰呆在一起,那赵太师也要去他府上吗? 周若尘掩去眸底的笑意:“自然是去钱浩文家确定一下,他是不是真的被人代替了。” 还好只是去钱浩文家,她松了一口气:“周丞相请带路。” “你这副表情莫不是以为我想让你跟我去丞相府?”周若尘低声问。 第59章 钱府 被猜透了心思,陈宝珠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为了掩饰心虚,她索性扭头朝着门外走去。 周若尘看着前面气鼓鼓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赵太师也一起去看看吧。”他没有回头,而是跟在了陈宝珠的身后。 赵太师道:“老夫就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 周若尘的脚步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停下来。 钱浩文家住东街附近的青羊巷,这边住着的几乎都是京城正六品以下的官员,房子不算贵普通老百姓也买不起。 “应当是就是这里了。”周若尘瞟了眼牌匾上的钱府说道。 陈宝珠抬眼看去,钱府的牌匾上挂着一朵白花,门口也挂着白色的灯笼。 敞开的大门口站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正对着进出的客人说着什么。 “死的不会是钱浩文吧”陈宝珠心里咯噔一下。 对方竟做得这般干净,哪怕只是借用了钱浩文的身份,也要杀人灭口! “去看看就知道了。”周若尘抬腿朝钱府走去。 在门口迎客那小厮见几人面生,穿着又不似普通人家,忙问道:“几位可是来吊唁我家小郎君的?” 死的果真是钱浩文! 陈宝珠和周若尘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安。 钱家在京城也不是那种默默无闻的人家。 钱浩文的父亲钱海源在朝中任监察御史一职,虽只是个八品小官却也无人敢得罪,他的大伯钱海望是个武官,如今也是个正六品的昭武校尉。 这样的人家,背后之人说杀就杀如何不让人觉得心惊? “我是当朝丞相周若尘,今日有人在明珠楼行凶,杀死了赵太师的儿子赵子云,钱浩文是跟着那嫌疑人一起去的明珠楼,随后便人间蒸发了。”周若尘如实说道。 陈宝珠从前就听闻周丞相是位端方君子,为人正直嘴里从无一句虚言,如今也算是亲眼见到了。 他若谎称是钱浩文的朋友进府查探,收获或许会大上许多。 “不可能!”小厮立即反驳道,“完家公子已死去多日,今日断不可能再出现在明珠楼。” 说罢,他或许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又补充道,“小的多有冒犯,还请周丞相莫要生气,只是我家小郎君却已死去多日,不信的话,您可以问附近的邻居,他们都可以为我家小郎君作证。” “可方便告知你家小郎君是怎么死的吗?”周若尘问。 小厮的眸光闪了闪,他低下了头:“周丞相还是莫要为难小的了,小的只是个下人,如何能知道那么多?” 知道从他身上问不出什么了,周若尘抬腿朝府内走去。 陈宝珠赶紧跟上去,钱府的院子的院子不大,没走几步就到了停灵的地方。 来吊唁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灵堂前只剩下钱府的人。 他们皆是一身素缟且面容憔悴,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泪痕。 周若尘上前拿起三柱香拜了拜,随后插进棺材前的香炉里。 陈宝珠也学着他的样子拜了拜,才站到了一旁。 “多谢周丞相前来吊唁犬子。”钱海源起身朝周若尘拱了拱手。 钱家的其他人也跟着起身行了礼。 周若尘道:“钱监察史客气了,在下来钱府的主要原因是,令郎牵扯到了一桩杀人案中。” 他将刚才在门口对小厮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陈宝珠:“......” 这人说话这么欠打,也不知道是怎么混成皇帝身边的红人的。 钱海源的面色沉了沉:“我家文儿已经去世好几日了,不可能跟杀人案有关,周丞相还是请回吧。” 周若尘却仿佛没听见他的逐客令一般,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 “你家小郎君是嫌疑人,你们便是嫌疑人家属,我跟你这些是念在你为朝廷效力多年,若换作别人我又岂会说这么多废话?”他语气冷得好似腊月的寒冰,冻得在场众人如坠冰窟。 钱海源额头都渗出了冷汗,但想到儿子的死状,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周若尘,你莫要仗着陛下的偏宠便如此嚣张,赵子云今日被人害死,我儿早在几日前便死了,你何故硬生生将此事与钱家扯上关系?” “试问我钱家可没有得罪过你,你若执意不走我就去告御状,届时陛下再偏袒与你我便在御前一头撞死,完就不信陛下还能为了你堵住悠悠众口!” 他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模样。 陈宝珠倒是愈发好奇这个钱浩文是怎么死的了,他父亲这般维护背后定然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周若尘按了按眉心,这做御史的怎么都这么喜欢在御前撞柱啊! “你最好祈祷我找不到任何与你钱家有关的证据吧。”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他倒是不怕钱海源去告御状,只是后续的事情处理起来有些麻烦,他这个人有些怕麻烦。 陈宝珠见他离开,哪怕心里对钱浩文的死再好奇,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出了钱府。 “今日天色不早了,陈娘子回去休息吧。”周若尘道。 冬天黑得比平时早一些,此时才刚过酉时,天便全黑了下来。 陈宝珠颔首:“周丞相也早些回去休息。” 她本是随意客气一句,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好似自己很关心他一般。 “我先走了。”她心虚地爬上马车,就立即吩咐车夫赶紧离开。 周若尘看着远去的马车,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两人分开后,陈宝珠回到家都准备睡了,却听见母亲那边的春杏过来叫她去前院。 “这般着急,母亲可有说是何事?”去前院的路上陈宝珠问道。 春杏摇头:“奴婢只看见大郎君也在,似乎是他有什么事。” “哥哥何时回来的?” “刚才,大郎君一回来先是去夫人院里,两人单独谈了好一会儿话,才去的前院。”春杏思索了一番才回答。 陈宝珠的心提了起来。 今日并不是学院放假的日子,哥哥这个时候回来定是出了什么事,她不自觉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母亲和哥哥谈话出来后,是什么表情?”她需要说点话,才能压下心中的不安。 春杏小跑着跟了上去:“夫人脸色很不好,奴婢还从未见过她那般模样。” 她可没说,夫人的脸比姑娘当初哭闹着要嫁给顾世子的时候,还要黑! 第60章 秘密 夜已经深了,陈府人口简单,不需要伺候主子的下人们早早地就休息了。 此时,只有前厅亮着灯,想必父亲母亲和哥哥都在里面了。 陈宝珠抬腿走了进去,果真如她所想,父亲和母亲坐在主位上,两人的神情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平时在家人面前沉稳的哥哥,也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厅里来回走动着。 “不知哥哥这么急着唤我过来所为何事?”她面上轻松的神色倒是和几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慕楠上前扶着陈宝珠的肩膀:“妹妹,听说赵子云死在你的明月楼里了?” 他这句话虽是疑问,语气却颇为肯定,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陈家夫妇也是一脸紧张的盯着自家女儿。 一听是这事,陈宝珠的心立即落回了原处,只要不是哥哥在学堂发生了什么事便好了。 她点头:“周丞相已经在查了,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我相信真相迟早会被查明的。” 她这话一出,陈慕楠面上的神色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难看了:“妹妹,你听哥哥说,这段时间你就先出去避避风头,等过一阵子再回来。” “对对对,楠儿说得对,宝珠你就跟我出海去玩一段时间吧,对外就说是你想学经商陪我玩进货。”陈鸿深附和道。 陈宝珠觉得不对劲,即使哥哥是因为被林耀文几人欺负的时间长了,本能对他们产生畏惧,不希望自己跟他们扯上关系,可父亲又是为什么这么怕他们。 “你们是否有事瞒着我?”她问。 父子俩似乎没想到她如今变得这般敏感,若是从前听说可以出海去玩,她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转移走,根本不会问这么多。 “宝珠长大了,你们也不用瞒着她。”南清菀自从女儿说出想为家里做点事以后,就知道她的宝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孩子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你哥哥曾经在学堂得知了一件事。”最后开口的是陈鸿深,他将目光移向陈宝珠,“赵子云当初看上了一个烧饼老板的女儿,想抢回府里做妾,不曾想那女子是个刚烈的,半道上跳下马车撞了柱。” 陈宝珠知道赵子云几人混账,却不知道他竟然敢强抢良家妇女,这在大魏可是会被绞死的啊! “爹爹说的这些跟女儿有什么关系呢?”她心中疑惑,毕竟赵子云又没有抢她回去。 陈鸿深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才继续说:“你先别急,且听我把后面的事都讲完。” “当时赵子云因为害怕便让车夫驾着马车逃跑了,这一切恰好被躲在暗处的钱浩文看见了,他发现烧饼老板的女儿并没有死而是晕了过去,他竟然为了害赵子云不惜活生生将那女子撞死了!” 钱浩文的父亲是监察御史,他竟也如此草菅人命,就是不知他的家人可知道他做的这一切! “那烧饼老板得知女儿死了,就将赵子云告到了刑部,可当时的刑部尚书是赵太师的学生,结果可想而知,烧饼老板被判诬告,挨了五十大板当场人就没了。”说到这,房间里所有人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陈宝珠还是不解,她问道:“即便如此,那也不值当哥哥专门跑回来一趟啊。” “怎么不值当呢,这可关乎着你的性命。”陈慕楠面色严肃,“当初害死烧饼老板女儿的那件事,他们可是硬生生嫁祸到了当时的京兆尹身上,那京兆尹连替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问了斩!” 陈鸿深颔首:“这件事你哥哥做得对,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跟爹爹离开吧。” 陈宝珠没有动,若真让赵家或者钱家把杀人的污水泼到自己身上,自己就算去了海外也是莫名其妙背了一身污名。 “宝珠,你莫要耍小性子了,你还没见识过权势的可怕,他们若真想要你的命,哪怕你有三头六臂也得被他们全砍了去,陈家保不住你。”南清菀眼里闪起了泪花。 母亲的话所房间里所有人都沉默了,陈宝珠垂下了眸子,她怎么可能没见识过权势的厉害。 上一世,顾远阳借着六皇子的势力,整日让人找陈家商铺的茬,钱给少了铺子就会以各种罪名停业,最后落到他手上。 爹爹和娘亲白天跟他起了冲突,晚上就死在了街上,案子的结果是冻死的。 京城首富冻死在街上,这是多么的讽刺啊! 可没有办法,权势是能吃人的。 “我知道……”陈宝珠缓缓张开嘴,“可女儿不想背着污名苟活一生,无论生死我都得堂堂正正的!” “你这孩子!”陈鸿深皱起了眉头,“你可曾想过,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娘怎么办?” 南清菀却出奇地平静:“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娘亲十分替你高兴,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陈宝珠有些意外,自己当初想嫁给顾远阳的时候,娘亲可是全家反对的最厉害的人,如今怎么也像变了个人?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南清菀嘴角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些年我和你爹爹将你保护得太好了,才让你不知道人心的险恶,先是栽到了顾远阳那样的人手上,如今又被人陷害,我只是想趁自己还活着,让你自己多去看看。” 母亲存的竟是这样的心思! 陈宝珠眼底也染上了一层笑意:“娘亲放心,这次的事宝珠一定能解决好的。” “娘亲知道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南清菀见她开心,嘴角的笑也真诚了许多。 回去的路上,陈宝珠脚下的步子比去的时候轻快了不少,有家人在背后支持的感觉真好。 前厅的氛围却没有因为她的离开便轻松,陈鸿深摇头:“这件事,夫人实在不该由着她的性子去,一不小心可是会丢了性命啊!” 陈宝珠在的时候,她没有反驳自家夫人,如今却不得不责备几句。 “孩子大了,你我早晚会有离开的一天,若是不教会她解决问题的能力,难道以后每一次遇见问题,都要她逃跑吗?”南清菀眸色一暗,“若是有一天逃无所逃了呢?” 第61章 新的线索 陈鸿深虽然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却还是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即使要教,咱们也该在自己能兜得住的事情上教啊,泥岗也说了,若是赵家真诬陷宝珠,陈家无论如何也保不住她啊!” “陈家保不住,我南家能保住!”南清菀好似用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 南家是南清菀的娘家,也是当今的国公府,更是当朝皇后的娘家。 陈鸿深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你为了宝珠要回国公府?” 当初嫁给太子的人选本来是南清菀,但她不想一辈子在后宫那方小小的天地里,整日和别的女子为了个男人斗得你死我活的,便逃出了陈家。 她的父亲怕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便把太子妃的人选换成了她妹妹南清玉,得知太子妃换人后她已经和陈鸿深互生情愫了。 南清菀知道妹妹从小就心仪太子,真心替她感到开心,便悄悄回去参加了她的婚礼。 妹妹成婚后,她将自己和陈鸿深的事告诉了家人,父母却嫌弃他只是个商人不同意两人的婚事。 他们希望自己可以嫁给世家公子,做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母,可世家公子大都妻妾成群,她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两边谁也不肯相让,最后她不惜和父母决裂,才如愿嫁给了陈鸿深。 这么些年来,他也没让自己失望,子女都这么大了他依然守着当初的承诺。 “作何这副表情?”南清菀故作轻松的说道,“你当初不就希望我能和家里和好吗,怎么如今又不想了?” 她知道夫君是心疼自己,她从小就是个骄傲的人,从不愿意向谁低头,若非如此也不会十几年都没有回过家。 陈鸿深笑道:“能看到夫人和家人和好,我不知道多开心。” 这些年他一直偷偷以自家夫人的名义给她家里送东西,可她家里从没有过回音,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为难他的菀菀。 “开心便好。”南清菀的眉眼柔和起来。 当初两人一起打拼的时候,他从没提过让自己和家人和好,直到事业小有成就的时候,才开始提让她回家看看的事。 父亲还说他是想借着自己的身份往上爬,这老头子精明了一辈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你父亲可不是看走眼了,只是他算计了一辈子人心,习惯将人往坏处想罢了。”陈鸿深仿佛能看懂她心里的想法。 南清菀惊讶得瞪大双眼:“你如何得知我在想什么?” 陈鸿深故作深沉:“这可是我的秘密。” 这些年两人相处久了,南清菀随便一个动作他都知道她想做什么,如今也不过是随意猜测了一番,不成想还蒙对了。 “好你个老东西,跟我之间还有了秘密!”南清菀怒道。 两人这么一打闹,房间里的气氛比刚才好了不少,陈慕楠也不自觉牵起了嘴角。 陈宝珠回房后一觉睡到了天亮。 她被琥珀扶着,一脸困倦地出了门。 刚到府门口她便看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她打了个哈欠:“这不是我的马车,是不是搞错了?” 不等琥珀说话,里面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上车。” “周若尘?”陈宝珠的脑子瞬间便清醒了,“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周若尘打起帘子:“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陈宝珠看了一眼来往的路人,赶紧往马车上爬。 虽然她和周若尘之间的流言虽已经被赵子云的死掩盖了,但若是被人看见他们俩在这里聊天难保不会死灰复燃。 “还是上去说吧。”她手脚并用,整个动作看上去非常滑稽。 周若尘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在陈宝珠抬头的一瞬间刚好撞进她的眼里。 这男人一大早就笑这么好看做什么? 她心虚地移开视线,一头钻进了马车里。 周若尘的马车虽不似她的那般宽敞,坐两人却也不会觉得挤,她在靠左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咱们现在去哪里?”陈宝珠问。 周若尘拎起旁边的糕点盒子放到她面前,又给她倒了一杯茶,一套动作做得非常自然,仿佛已经做了千百次一般。 “先吃点东西吧。”他声音不似平时那般冷硬,“一会可有的你忙。” 陈宝珠早上出门确实没吃早点,她也懒得假客气,拿起点心就往嘴里塞。 周若尘右手撑在矮几上,一边看着她用早膳,一边说道:“我的人昨天晚上去查了,钱浩文前些日子迷上了个花娘。” 瞟了一眼陈宝珠的神色,发现她正吃得津津有味,周若尘忍不住弯起唇角:“有趣的是,那个花娘在钱浩文死的那天失踪了。” “啪——”的一声,陈宝珠手里的糕点落在了地上。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那个花娘?”她问。 周若尘弯腰捡起她掉落在地的糕点,放在旁边的矮几上:“不确定,我的人查过那花娘的身份,她之前和钱浩文完全不认识。” 陈宝珠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哥哥的话,难道这个花娘是烧饼女儿的? “你让人去查一下,有个因为诬告赵子云强抢民女的烧饼老板,看一下他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她突然直起身子。 周若尘面露疑惑之色:“查这个做什么?” 他进京才三年,且赵家将那件事捂得极好,若不是哥哥偷听到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周若尘不知道也正常,陈宝珠将赵子云看上烧饼老板女儿的事,以及钱浩文嫁祸的事都说了出来。 “听说他们最后把赵子云强抢民女的事,全部嫁祸给了当时的京兆尹,或许是他的亲人也说不定。”她喃喃道。 赵子云和钱浩文的仇家虽多,但敢杀他的却是凤毛麟角,这两人的家里都没什么人了,属于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真为了报仇能做出这样的事,也很正常。 “上一任京兆尹沈其安却有一个女儿沈筝,当时他被判处斩刑,家中男子皆被流放,女子都成了官妓。”周若尘思索了一番,才说道。 “这么说这个花娘可能是沈筝?”陈宝珠突然来了精神,“那咱们赶紧去查查沈筝,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线索。” 第62章 教坊司 周若尘点头:“有很大可能是她,从前就听说过沈其安的女儿离经叛道,常行一些普通女子不敢行之事。” 为了报仇去青楼做花娘也像她能做出来的事。 “那我们现在就去教坊司看看能不能查到线索。”陈宝珠直觉沈筝杀了人会重新躲进教坊司。 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将一个花娘和教坊司的人联系到一起,毕竟教坊司那种地方进去了就不可能出得来。 周若尘和她的想法几乎一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立即吩咐车夫朝教坊司走去。 两人讨论完案情后,便在车上大眼对小眼,陈宝珠觉得有些尴尬,索性闭上了眼睛。 许是因为早上起得有些早了,她竟一觉睡了过去。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到了教坊司门口,见陈宝珠睡得香甜也不忍打扰,他随手拿起矮几上的一本书看了起来。 直到快晌午了陈宝珠还没醒,他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陈娘子,快醒醒。” 感觉到有人拍自己,陈宝珠不耐烦一把打开他的手:“别吵,再睡一会儿。” 周若尘看了眼自己手上泛红的巴掌印,嘴角牵起一抹无奈的笑:“陈娘子,再不起床酱牛肉可就没有了。” “酱牛肉?哪里有酱牛肉?”陈宝珠猛地坐了起来,险些撞到周若尘的脑袋。 她这辈子最大的两大爱好便是睡觉和吃,在吃这件事上睡觉还要稍微往后靠靠。 周若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陈宝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件很丢人的事。 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恼羞成怒道:“都到教坊司了你不早些叫我去查案,故意等到快晌午了去蹭午膳吗?” 她这副无理取闹的样子,跟平日里那老成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若尘压下嘴角的笑意:“是,陈娘子教训的是,但你若是再跟我说下去,怕是真要赶上教坊司的午膳了。” 陈宝珠被他一噎,心里的火气更大了。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子就朝马车下走去,周若尘不慌不忙地跟在她身后。 一进教坊司便随处可见一些女子,有的在练琴有的在练舞,想必是在为不久后的除夕宫宴排练。 陈宝珠上前走到一个练琴的女子面前问:“娘子,我想问下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沈筝的娘子?” “沈筝?”那女子面上警惕道,“你们找她做什么?” “我是她的手帕交,从前家里拘着不让出门,如今好不容易偷偷跑出来,就想与筝姐姐见一面。”陈宝珠说着眼底都闪起了泪花。 那女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指了指周若尘:“那他是谁?” 她虽是质问,可语气却没了刚才的冷硬,似乎多了一丝娇羞。 陈宝珠:“……” 怎么把他忘了! 她灵机一动故作娇羞得低下了头:“这位是我的未婚夫君,今日若不是他帮忙,我一个小女子怎么可能跑得出来?” 她的说法合情合理,那女子面上的警惕果真散去。 她朝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才小声道:“沈筝前些日子病了,完每次想去看她都被主事的拒了,如今她病刚好一些,不知什么原因又得罪了主事的,竟被关了起来。” 关起来了? 陈宝珠实在有些懵,按理说若沈筝能离开教坊司,定是有人为她赎了身。 能从教坊司里把人赎出去,这个人定是非富即贵的,那教坊司的主事又怎么可能再去得罪那样的人呢? 难道说那个人腻了把她给弃了? 这也说不通啊,沈筝又不是个傻子,自己没有点傍身的本事又怎么可能再回到教坊司? 她思来想去都找不到答案,只能看向了周若尘。 “带我们去见你们主事的。”周若尘对那练琴的女子说道。 他莫不是忘了他现在的身份是自己的未婚夫? 让别人带路不会好好说吗,丞相当久了不用命令的口吻不会说话了? 陈宝珠摇摇头,这么跟人说话别人会带他去才怪。 那弹琴的丫鬟却没有如她所料,而是面色微红地道:“郎君和娘子跟我过来。” 这是被他的美色诱惑了? 陈宝珠撇撇嘴,容貌俊俏就能如此没有礼貌了? 她虽心里不舒服,却还是默默跟着那女子一起去了主事的住处。 “姐姐,烦请通报一声纪大人,有人找。”那练琴女子走到一个院子前,对门口的丫鬟说道。 那丫鬟瞟了眼她身后的人,眼里有疑惑之色,陈宝珠忙上前给她一锭银子:“劳烦姐姐了。” 银子重量不轻,丫鬟面上的疑惑立即转成了喜悦,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娘子稍候,我去去就来。” 等人进去以后,陈宝珠又取出一个荷包递给那练琴的女子:“原本想走的时候再给娘子,如今怕娘子误会便提前给了,一会儿娘子且藏好莫要被主事的看见了。” 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刚才自己给那丫鬟银子的时候,面前女子眼底的愤怒她看得真真切切。 这些日子各种事情都涌了过来,她也是忙昏了头,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只能这般找补一下。 那练琴女子面上却露出感激之情:“娘子竟想得这般周到,绿倚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是不该啊。” “娘子过奖了……过奖了。” 陈宝珠心虚的看向一旁,恰好看见周若尘带着笑意的眼睛,他这是在嘲笑自己? 不等她多想刚进去的丫鬟便走了出来:“两位,纪大人请你们进去。” 陈宝珠和周若尘对视一眼,并肩朝院内走去。 园中景色还算雅致,几株寒梅开得鲜艳,一路走来都能闻到梅花的香气。 丫鬟引着两人进了待客的大厅,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坐在主位上审视着他们。 “纪大人。”陈宝珠行了个礼。 纪大人指了指右边的位置:“请坐吧。” 陈宝珠转身,周若尘已经在左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她只能朝主位上的人歉意的笑笑,也坐在了左边。 “两位看着面生,不知找我所谓何事?”纪大人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周若尘的无理。 从他们进门到现在,她面上没有出现过任何多余的情绪。 “我们想找的人是沈筝,还请您通融通融。”陈宝珠言明两人的目的。 纪大人眼底划过一抹慌张:“你们找她做什么?” 第63章 背后的人 陈宝珠垂下眼皮:“我是沈筝的故人……” “你胡说!”纪大人重重的拍了拍桌面,“沈筝根本就没有什么故人,你们究竟是谁?” 沈筝在教坊司这么多年,从没听她说过有什么故人,除了那个人。 “你不知道不代表她没有,再说了教坊司也没有说不许朋友了来访。”陈宝珠面容淡定。 她这般肯定,纪大人心下也有些打鼓。 她又看了一眼周若尘,确定他不是那日来找沈筝的男子,才冷哼一声:“即便如此我也要对教坊司的姑娘们负责,不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纪大人不如将沈筝叫出来,她见了我们你自然就知道我们是不是她的故人了。”她眼底没有半分心虚。 纪大人心里越来越不安,这两人若真的是沈筝的故人,就更不能让他们见她了。 “两位还是请回吧,我这教坊司可不是你们这等人来的地方。”她嘴角挂着讥诮。 普通百姓不得在教坊司久留,她这是打算赶人了? “我们是来查案的,沈筝涉嫌一起命案,纪大人这是要包庇她?”周若尘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们原本不想打草惊蛇,如今看来不把身份摆出来,今天怕是见不到沈筝了。 陈宝珠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补充道:“这位是当朝丞相周若尘,我暂时协助他查案。” 纪大人瞟了两人一眼,轻嗤一声:“刚才他还是你未婚夫呢,这么一会儿就变成大魏丞相了?” “你这是不打算好好配合了?”周若尘的声音冷了下来。 纪大人心下有些发凉,但她还是嘲讽道:“你们该不会以为传说中周丞相长得英俊,随便找个小白脸就能冒充他了吧。” 这话说得,陈宝珠都不敢看旁边人的表情,她只觉得周围的温度瞬间低了下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暗七。”周若尘叫了一声。 他周围突然多了五六个穿着劲装的男子,他们个个面色肃然,手握长剑对着主位上的人。 “怎么?你不会觉得我教坊司是软柿子吧?”纪大人面上一点都不慌,“你若真是丞相大人,想必也该听说了,我教坊司背后可是有人撑着的。” 周若尘对此确有耳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敢在教坊司闹事,就是因为背后有个大人物。 “纪大人不妨说说,这背后的大人物究竟是谁,连我都动不得。”他掀起眼皮,目光射出一道寒芒。 他这话把纪大人问住了,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哪有直接问出来的道理? “纪大人这是说不出来了?”陈宝珠适时开了口,“您背后的大人物莫不是自己编出来的?” 她抬着下巴,眼神里满是轻蔑,让人看了忍不住上去扇她两巴掌。 周若尘默默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以免她真因为乱用激将法被人打了。 纪大人果真站了起来,她那架势似乎就是准备冲下来打人,却被几个拿着剑的暗卫制止了。 “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你们机会你们不走,一会可莫要跪下来求我放你们走。” 说罢,她朝门外喊了一声:“杏儿,去将太师叫来。” 这教坊司背后的人竟然是赵太师,这就有趣了。 陈宝珠好心提醒她:“我劝纪大人还是早点让我们见一见沈筝比较好,我们见完人就走,也给你省去不少麻烦。” 她这反应却让纪大人以为她是害怕了,愈发得意起来。 “我刚就给你说过,让你们赶紧离开,你们非但不走还那般讽刺我,如今后悔却也是晚了。”她一双眉毛高高挑起,“我再好心提醒你们一句,目前为止知道了教坊司背后之人身份的,还没有一个活着走出去的,你们便趁着这点时间把遗言交代了吧。” 陈宝珠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她竟然这么大的胆子,连当朝丞相也敢动,太师府如今竟然已经嚣张到如此地步了吗? 纪大人捂嘴轻笑:“小娘子如今这表情可是比刚才可爱多了。” 随即陈宝珠就反应过来了,如今朝堂之上世族和寒门对立,周若尘代表的寒门背后之人是当今圣上。 赵太师就是再嚣张也不可能在教坊司杀了她二人,丞相府的马车还大剌剌地停在教坊司门口呢。 “希望您一会儿还笑得出来吧。”想明白这些后,陈宝珠面色又镇定了下来。 周若尘见她如此,心里也放心了些。 纪大人也一直在观察两人的神色,见陈宝珠这副模样只以为她在垂死挣扎,她眼里满是讥诮地看着两人:“二位出来行骗,装谁不好非要装那位惊才绝艳的丞相爷,也不买个铜镜照照自己配不配。” 感情说了这半天,她还以为周若尘是个冒牌货啊。 陈宝珠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身旁的男子,他斜靠在椅子上,面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在看纪大人似乎又在看别的什么。 “我看你这副皮囊确实不错,倒不如去南风馆做做生意,不比你装那个劳什子丞相赚钱啊?”纪大人啧啧两声,“这么好看的皮囊,死了可真是可惜了。” 她许是知道赵太师快来了,说起话来越来越过分。 “暗七,把她舌头割了。”周若尘一开口就让房间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暗七领命,抬腿就朝着主位的方向走去,他的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了纪大人身上。 “你……你别过来……你敢……”她跌跌撞撞朝旁边跑去。 暗七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他一步步紧跟着纪大人。 “大胆……我是赵太师的人……你们若是动了……太师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她后面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此时的纪大人哪里还有刚才的端庄,她一边跑一边哭叫,看上去像个疯婆子。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赵太师的身影出现在几人面前,他面上挂着焦急的神色,身后跟了有几十号人。 “老赵,有人要割掉我的舌头,你若是再来得晚一些,完怕是连命都没有了——”纪大人哭得稀里哗啦。 赵太师心疼地将人揽进怀里好生安慰了一番,才怒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儿,竟敢在教坊司撒野。” 周若尘扭头看了过去,为了他能看得清楚些,还故意往亮的地方挪了挪。 “怎么是你?”赵太师一脸震惊。 第64章 见到沈筝 “我们此时在这里,自然是为了查令郎被杀的案子。”周若尘又懒洋洋地靠回来椅背上。 赵太师一把将怀里的人松开,三两步走到两人对面。 “我儿的死怎么会和教坊司有关,你们莫不是在耍我?”他怎么都没办法把自己的儿子和教坊司扯上关系。 周若尘将早上和陈宝珠对过的线索说了出来,又道:“如今钱浩文的死或许与教坊司的沈筝有关,我们便来这里想要一探究竟。” “什么?当初那事是钱浩文那个小兔崽子嫁祸给我儿的?”赵太师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这钱家还是有些手段的,在赵太师眼皮子底下做了这种事,还瞒了这么些年。 钱浩文和赵子云并没有因烧饼老板闺女的事闹起来,周若尘就猜到这件事赵家定然是不知情的,如今只是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现下最重要的是查出令郎的死因,以及害他的凶手。”他不想在不想干的事上浪费房间。 “对对对,你说得对。”赵太师对纪大人说道,“阿兰去把那个什么筝叫过来。” 阿兰是纪大人的乳名,她名唤纪兰。 “可……可……”纪兰眸光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太师皱眉:“有话就说,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他印象里的纪兰做事果断,从来没有这般优柔寡断过。 纪兰看了周若尘和陈宝珠二人一眼,最后还是弯腰悄悄在他耳边道:“沈筝就是当初……当初撞破咱们……咱们……的那个娘子。” 她十五岁就跟着赵太师了,但因为身份的原因不能嫁与他做正妻,又不甘为妾,便这样偷偷摸摸跟了她一辈子。 倒不是她下贱,而是她认为若是进赵府做了妾,总有一天会被赵太师厌弃,到时候她便再也没有了退路。 还不如像现在这般,即便他厌弃自己了,那自己也还是教坊司的纪大人。 “竟是她?”赵大人愣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问,“她人呢?” 一个月前,他来找纪兰被一个女子看见了,那女子以此来威胁二人,说要出教坊司办点事。 他们本想杀人灭口,那女子却告知他们,若她死了他们的秘密就会立即被公之于众,他不敢冒这个险便托了些关系将人弄了出去,没想到那女子又回来了,还成了杀害钱浩文的凶手。 “我将她关起来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她出来露个脸,以防她的同伙将咱俩的事抖出来。”纪兰压低了声音,在她耳旁说。 陈宝珠见两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她靠近周若尘问道:“你说我们今天还能见到沈筝吗?” 赵太师一开始让纪兰把沈筝叫来的时候,面上没有丝毫犹豫,如今再看过去他眉眼间已有了纠结。 “我都来了,自然是能的。”周若尘语气肯定。 陈宝珠正打算揶揄他两句,赵太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知两位打算问些什么,老夫倒是可以代劳。” 果真不让见了,也不知道沈筝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陈宝珠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周若尘却好似没看到一般,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才开口:“这事太师恐怕没法代劳。” “你这是何意?”赵太师面上已经有了愠色。 他如今的地位除了温家那个老匹夫,还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周若尘面色如常,语气也没有任何变化:“赵太师恐怕不知道,沈筝的父亲叫沈其安,她或许并不愿意与你多说。” “什么?”赵太师今天一连受惊,心脏都有些受不住了,“你再说一遍!” 他此刻已经感觉头晕眼花,马上就要晕倒了。 “赵郎,你没事吧?”纪兰见他面色苍白,吓得立即起身帮他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赵太师才缓了过来。 当初那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替自己办事的都是他提拔上去的,那件事应当不会有人知道。 “周丞相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故作正定,“这与我又有何干,她为何不愿意告诉我?” 周若尘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认不认识,你们当面聊聊不就知道了。” 赵太师和纪兰面上的神色都变了,两人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里却觉得不安。 “把人带进来吧。”周若尘朝外面喊了一声。 他一进门就示意仲帛衍去找人了,之所以愿意跟她们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就是为了帮自己的属下创造时机。 教坊司并不算小,要从里面找到一个女子,还是需要费些功夫的。 陈宝珠转眸就看见,仲帛衍正押着一个长相英气的女子走了进来,难怪刚才没看见他。 赵太师和纪兰也看见了她,两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完了一切都完了。 “沈筝见过丞相爷。”沈筝一进来就跪在了周若尘面前。 周若尘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小女子确实是杀害钱浩文的凶手,赵子云也是我杀的。”沈筝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你倒是爽快。”周若尘轻哼一声,“还有别的要交代的吗?” “有,小女子在教坊司这些日子,发现赵太师和纪兰两人的关系不清白,他们还逼着司里的姐妹去接客揽财。”沈筝眼里泛起了泪花。 教坊司里虽都是些获罪的官眷,但进了教坊司就归礼部管了,里面的女子只能为各种宫宴献艺,赵太师这般做显然是犯了大魏律的。 “赵太师,她说的可是真的?”周若尘问。 如果是真的,那这还真是一件意外之喜,也不用再多看顾家人小人得志的嘴脸了,他温柔的目光落在了陈宝珠身上。 赵太师立即否认:“她胡说,她定是因为她父亲的事记恨我,想借此机会报仇,” 他宁愿承认自己嫁祸沈其安,也不可能承认他利用教坊司敛财。 周若尘收回目光,又看向沈筝:“赵太师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他在两边摇摆的样子,跟传闻中英明果断的丞相爷一点都不像。 沈筝心下有些怀疑,但刚才带自己来的那个男子,给她看的令牌不像是假的,材质跟当初爹爹的令牌是一样的。 “若想要作证我们的话,还是简单的。”她面上露出自信的神色。 周若尘挑眉:“还请沈娘子赐教。” 第65章 太师要完了 “丞相若真想查,只需要去问问司内的姐妹即可。”沈筝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册子,“还有这个,是教坊司近些年来的跟朝中权贵交易的账本。” 赵太师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账本,大冬天背上也出了一身冷汗,这账本自己一直藏在密室,不可能会被一个小娘子偷出来。 “大胆沈筝,你为了诬陷我竟然做假账本!”只要查出这账本是假的,他或许还能为自己辩解一二。 周若尘接过账本,随手翻开看了看。 来教坊司寻欢作乐的竟然超过京中半数官员,这么大的把柄交给陛下,朝中怕是要重新洗牌了。 他收起账本,看向赵太师:“可这上面确实有赵太师的私印呐。” “怎么可能?”赵太师根本不信。 周若尘却是不管他信不信,朝外喊道:“暗七,将人带去刑部。” 刑部尚书是他的老师,再加上京中许多案子,皇上都是直接交给他的,因此他抓了人几乎都会送去刑部。 “周丞相,这赵子云的案子就算查清楚了,沈筝已经招供了,我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这就回明珠楼去了。”陈宝珠起身行了个礼。 这个案子里面还有诸多疑点,但她实在是不想牵扯到其中了,便准备借着沈筝的招供脚底抹油。 周若尘却并没有打算放他走的意思:“陈娘子竟是这般不负责之人,沈筝杀了钱浩文不假,但杀赵子云的凶手可不是她。” 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总之跟明珠楼没关系不就成了!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周若尘又开口道:“推林耀文的那个仪容的人不可能是沈筝,她可是要比钱浩文矮一个头的,那就说明她还有同伙,她这个同伙莫不是你明珠楼的人?” 这也能硬扯到明珠楼去,他莫不是跟自己有仇? “这……我明珠楼的人都被大人的属下盘问过了,应当没有问题吧。”陈宝珠干笑两声。 “我属下查漏了也未可知。”周若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陈宝珠恨不得上去把这人的脸给他抓花,容貌俊朗就可以胡说八道了? 但她不敢,毕竟对方是丞相爷,她只能硬着头皮问:“周丞相还需要小女子做什么呢?” 她这副恨不得撕了自己又不得不乖乖听话的表情,取悦了周若尘,他这才歇了捉弄她的心思。 “沈筝的同伙已经找到了。”他弯起唇角。 陈宝珠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什么时候找到的,你不是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吗?” “你睡觉的时候。”周若尘心情好,也乐意给她解释。 他一直觉得凶手不可能只有一个,便让人去查了钱浩文和赵子云身边,最近失踪的下人。 果真在钱府打听到钱浩文身边有个书童,这两天突然失踪了,但所有人都在忙着给钱浩文办丧事,再加上他平时去学堂也不怎么带书童,大家就把这个人给忽略了。 “所以那个账本也不是沈筝拿到的,而是她的同伙?”陈宝珠刚就觉得有些奇怪。 账本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拿到,如今就好解释多了。 周若尘没有否认,他又说道:“沈筝的同伙还有个身份。” 他一脸神秘的模样勾起了陈宝珠的好奇心,她甚至忘记了要回明月楼这件事。 “不知他还有什么身份?”她好奇地眨着一双大眼睛。 周若尘并没有继续卖关子:“他还是烧饼老板的女儿的未婚夫。” 这关系差点给陈宝珠绕晕,不过她不得不佩服那个男子,他竟然连沈筝都能找得到。 “那赵子云的案子就算是结了?”她问。 “结了。” 陈宝珠长舒一口气,本以为这件事会折腾很久,却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了。 “那周丞相自去忙,宝珠就先回明珠楼了。”她再次行了个礼。 周若尘点头:“陈娘子慢走。” 陈宝珠一路回到明珠楼,楼里的情景比想象的还要冷清许多。 “东家,您可算是回来了。”柳如烟一见她下马车,立即扭着纤细的腰肢迎了上来。 这么殷勤? 陈宝珠立即警惕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掌柜得快坐。”柳如烟拉着她就在一个椅子上坐下。 看着面前笑得像朵花一样的女子,陈宝珠心里的不安愈发严重。 “可是有什么事要说?”她颤颤巍巍问出这句话。 柳如烟拍了拍大腿,笑眯眯地看着她:“如今这明珠楼太过冷清了,我想招一些英俊的郎君……小二来招呼客人,您也知道来咱们酒楼吃饭的大多是女子,她们既然是为了看周丞相,必然也是喜欢看其他俊俏郎君的,咱们若是多招些英俊的店小二,店里定然不会这般冷清了。” 果真没什么好事,她这哪里是开酒楼,分明是在开小官馆! 陈宝珠按了按眉心:“究竟是客人喜欢看俊俏郎君,还是你喜欢看?” 心思被拆穿,柳如烟也不尴尬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主要是每天看风行他们那几张脸,着实是看腻了。” 明珠楼的菜虽然味道不错,可比起其他酒楼确实贵了好几倍,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她接到的上一个客人还是那个串脸胡呢。 整日在店里没什么事做,看来看去都是那几张脸,着实有些无聊了。 “你是掌柜的,你看着安排便好。”陈宝珠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 柳如烟的眼睛立即便亮了起来:“那姑娘您先坐,我先去写招人告示。” 陈宝珠颔首。 柳如烟立即起身去找了纸笔开始在上面奋笔疾书。 “姑娘,明珠楼的生意这般差,咱们要如何引起宫里那位的注意啊?”等周围只剩下主仆二人时,琥珀才问道。 陈宝珠知道一时半会,宫里那位根本注意不到,但只要这家店够独特,味道够好,迟早有一天会传到那位的耳中。 尤其是,她看了柳如烟一眼,她的掌柜做事可当真是不拘一格。 “且等着吧,反正咱们还有的是时间。”她的语气十分平静。 琥珀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也是,离春闱还有些时日呢。” 第66章 顾家夫妇来明珠楼了 一连下了几日雪,因为来不及打扫,街道上已经覆上了厚厚的一层雪。 明珠楼的生意愈发惨淡起来,柳如烟对于招俊俏店小二的事已经没有了兴致,她趴在柜台百无聊赖地翻着账本。 “柳掌柜怎的愁容满面的,这般有钱又清闲的日子谁看了不说一句羡慕?”陈宝珠带着琥珀从外面走了进来。 听见东家的声音,柳如烟双眼立即亮起来,她抬头就看见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掌柜的还能笑得出来,您看看这账本。”她将账本展开,拿到了陈宝珠面前,“您看看每天这钱赔得,再这样下去您的前夫和那林晚晚怕不是要在背后笑开花了。” 其实酒楼本身并不怎么花钱,毕竟房子是陈家的不需要交租金,虽然工人的费用要比其他酒楼开的高,但总的来说也没请几个人且都是从陈府带出来,他们的月银都是从家里的账上出的。 主要是各种食材,不管有没有人来吃,东家都要让他们用新鲜的,那些卖不掉的全都在当天送去了陈家的德善堂。 一桶一桶的猪肘子、猪头肉、牛肉、烧鸡、烤鹅之类的,看得柳如烟心痛如绞。 “可别提那两人了,一大早没得让人听了烦心。”陈宝珠面上露出嫌弃之色,却没有半分因为账本上亏钱的担忧。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宝珠妹妹,听说你开的明珠楼这些日子没什么人来,我和顾郎特意来照顾你的生意。” 老话说得好啊,莫要背后议论人,这还没说什么坏话呢,两人就巴巴赶来找她晦气。 陈宝珠秉承着有钱不挣是王八的原则,挤出一个夸张的笑才扭过头。 “二位客官快请坐,想吃什么告诉我一声便是。”她殷勤地给两人倒上茶水,又站在旁边等着他们点菜。 林晚晚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她头上戴着的是珍宝阁新出的东珠玲珑八宝簪,上面的东珠又大又圆,身上披着一件枣红色狐皮披风,看上去倒是添了几分贵气。 她挽着顾远阳的胳膊在靠柜台的地方坐下,才捏着嗓子说道:“夫君,你想吃什么?” 顾远阳比起之前也圆润了不少,他端坐在林晚晚身旁,眼睛却一直盯着陈宝珠,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 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他们过得确实不错,毕竟本就是世子又突然坐上了工部侍郎的位置,还成了赵太师的人。 顾家一下子就从权贵边缘人物,进了中心圈子,谁不给他两分薄面? “身为女子,这般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他冷哼一声。 敢情这不是来吃饭而是来找茬的? 陈宝珠把两人面前的茶杯一收:“二位若不是来吃饭的,还请你给吃去吧。”她拿走了茶杯还是觉得不解气,又回怼了一句,“我爹娘都没管我抛不抛头露不露面的,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我?” 柳如烟在旁边看得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她家东家就是霸气! 在外面风光了这么些日子,谁见到顾远阳不是客客气气的,如今却被自己休弃之人这般羞辱,他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陈宝珠,你也不想想整个上京除了我,还有谁会让你进门做妾?”他用尽全身力气拍向桌面,“你不过是个我不要了的弃妇,怎么敢这般跟我讲话?” 到底还是自己当初给了他错觉,让他觉得自己为了他甘愿做妾。 如今后悔也是没用,陈宝珠下巴微抬:“那我可真是谢谢顾世子了,只不过我爹爹和哥哥都说了,陈家养得起我一辈子不需要舔着脸去给别人做妾!” 顾远阳认识她这么久,她从前面对自己几乎都是低着头的,根本不会像这样抬头挺胸让人觉得不舒服。 “那你就在陈家当一辈子老姑娘吧。”顾远阳冷哼一声,就起身离开了。 林晚晚并没有立即追上去,她拉住陈宝珠的手:“宝珠妹妹,如今你脾气怎变得这般古怪了,我和顾郎如今日子过得比从前好了很多,便想着来你的酒楼照顾照顾生意。” 她一脸无奈的表情,好似真的只是来吃饭的一般,但话里话外的炫耀之意,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陈宝珠将手抽了回来:“您夫君去别处吃饭,也会盯着东家的私事不放吗?” 她这话没给半分情面,林晚晚眸光闪了闪:“宝珠妹妹,你知道顾郎那个人就是嘴硬心软,不会说什么好话,他这般跟你说话也是气你不愿意跟他和好。” 这两人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又在给自己下套呢? 都成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了,还盯着陈家那点财产不放,可当真是阴魂不散呐! 许是见她没有说话,林晚晚再次开了口:“宝珠妹妹可能不知道,前些日子翰林院孔目还想把他的嫡女嫁给顾郎做妾,听说他那个嫡女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最后还是被顾郎给回绝了,他说毕竟跟你还是有些感情的,不想在你之前先纳了别人,平白让你伤心。” “翰林院孔目?”陈宝珠并不掩饰眼底的讥诮,“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为了攀上世子爷让自己女儿去做妾,他倒是跟你的顾郎配得很。” 说什么跟自己有感情怕她伤心才没答应纳妾,她若是信了岂不是白白重生这么一遭? 没同意无非是觉得那女子的家里,无论官场上还是金钱上都不能给顾家任何助力罢了,卖女求荣的老东西配见钱眼开的狗东西,倒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你……”林晚晚指着陈宝珠的鼻子,怒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看不上翰林院孔目,别人好歹是个京官,你一个末流商贾的女儿,怎么敢如此大言不惭。” 她的指尖轻颤,能看得出来是被气得狠了。 “终于不装了?”陈宝珠伸手将她的手指推开,“我看不起的是他这个人,跟他官职大小可没关系。” 林晚晚一甩衣袖:“如今想进顾家门的女子多着呢,你以为顾郎是非你不可吗?” “世子妃大度啊。”陈宝珠双手鼓掌,“那你可得好好替你的顾郎挑挑了。” 不等林晚晚继续说话,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就跑了进来:“世子妃,不好了……出事了!” 第67章 顾远阳被抓了 下过雪的路面走起来比较慢,林晚晚的马车到门口时,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顾府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子好似也没有了曾经的威武。 林晚晚暗笑自己想太多了,如今丈夫升了官又颇受赵太师喜爱,那前途定是不可限量的。 刚才小厮说,顾郎回去后就被官差带走了,想必那些人还不知道他和赵太师的关系,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客客气气将人送回来的。 她这般想着,心里便没有那么慌张了。 一进家门,刘氏身边的丫鬟就将她叫了过去。 寒风吹得脸颊生疼,林晚晚裹紧了身上的狐狸皮披风,穿过一排光秃秃的树枝才到了晚香堂。 这些日子刘氏感冒了,屋里的炭火便烧得比平时旺一些。 林晚晚将披风脱下递给站在旁边的丫鬟,才缓缓走进了大厅。 刘氏如往常一般坐在主位上,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她手中不停拨弄的佛珠暴露了她心底的不安。 顾漫灵比起她母亲就差远了,她一见林晚晚进来就站了起来:“哥哥都被抓走了,你怎的现在才回来?” 自打林晚晚之前削减了她的用度,姑嫂俩的关系便越来越差。 “灵儿!”刘氏呵斥道,“谁教你这么跟嫂嫂说话的?” 如今阳儿被抓了,家里又没有当官的人,只能靠着林家人去问问情况,这个时候她自然是偏袒着林晚晚的。 “晚晚,你可是因为去打听阳儿的消息,才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她语气温和。 林晚晚在顾漫灵对面坐下,端起丫鬟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才说道:“夫君被抓也不是什么大事,许是那些人不知道他是赵太师的人,我已经着人去打点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夫君就会回来了。” 她的话像是一剂定心丸,刘氏慌乱的心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辛苦晚晚了,我让人给你备了热汤你快喝一口祛祛寒。” 林晚晚心里不屑,自己要是没让人去打点,这死老太婆怕是把汤倒了也不会给她喝吧。 “母亲的汤我可喝不起。”她嘴角扯起一抹嘲讽,“您若是能替我管好小姑子的嘴,我就谢天谢地了。” 好不容易有她们求着自己的时候,林晚晚说话自然就没那么客气了。 刘氏捻佛珠的手一顿,但她贯来是个能忍的,默默在心里记下一笔后才笑着说道:“你这孩子竟喜欢开玩笑,母亲这的汤你有什么喝不起的?” “来人——”她扬声喊道,“将我给世子妃准备的热汤端上来。” 春兰端着一个托盘缓缓走到林晚晚面前:“世子妃,请喝汤。” 这个死老太婆,竟然绝口不提顾漫灵那个小贱人,还真一如既往地护短啊! 林晚晚心里憋着气,端汤的时候手一滑汤碗就掉在了地上。 “砰——”地一声。 瓷碗碎了一地,汤汁也溅得四处都是。 “好你个林晚晚,对母亲不满也用不着摔碗吧?”顾漫灵终于抓住了她的错处,面上露出得意之色。 林晚晚也被吓了一跳,如今顾家人要求着她,她嘴上说两句没什么大事,但如果传出她将婆母给她熬的汤砸了,这顶不孝的帽子一扣下来她就完了。 在大魏,不孝是十分严重的罪名,甚至会连累她父亲的官途。 “婆母,我不是故意的。”林晚晚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见她这副狼狈的模样,顾漫灵愈发得意起来,这个女人凭借着哥哥的宠爱,整日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以后她终于可以不用再被她压着一头了。 刘氏也因为林晚晚刚才的做法有些不爽,即使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也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恰在此时,春兰推门走了进来。 她神色有些慌张:“老夫人,世子妃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阳儿呢?”刘氏撑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快带我去见阳儿。” 她因为听见林氏派的人回来了,忽视了春兰面上的表情。 顾漫灵又是个从来看不懂眼色的人,她也跟着开心道:“母亲怕不是高兴糊涂了,哥哥回来了也是让他来看你,哪有你亲自去看他的道理。” “你看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刘氏又一脸喜色的重新坐回椅子上,“快……春兰……快去将世子请进来,让他不用去换什么衣裳了,都是一家人哪里就有那么多规矩了。” 跪在地上的林晚晚却没有她们那般乐观。 春兰只说自己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却只字未提世子,且她面上并无喜色,怕是出什么大事了。 她不敢往下深想,只盼着是自己多心了,可春兰接下来的话却验证了她的猜想。 “世子妃派去的人说,那些人并不买赵太师的账,他花了些银子才打听到……打听到赵太师已经被周丞相抓进刑部了。”她说到后面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说什么?”刘氏一激动扯断了手中的佛珠,珠子落地砸出清脆的响声。 春兰却并不觉得这声音好听,她曾见过家里一个下人,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被拔去了舌头。 如今她传了这样的消息回来,只求能把小命保住。 “说话!”刘氏的手重重地砸向桌面。 春兰只能硬着头皮将刚才的话再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奴婢还听说……世子爷恐怕是……是……出不来了。” 她说完之后本等着被发落,刘氏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正厅里顿时乱作一团。 林晚晚无心去管刘氏晕倒的事,她一把从地上撑了起来,匆匆朝着外面跑去。 “世子妃,您要去哪啊?”小桃一边跑一边将她的狐皮披风往她身上披。 此时只能回家去跟她那个便宜爹打听一下,究竟出什么事了,她嫁进顾府是去享福的,可不是去做罪臣家眷的。 林府离顾府不算远,很快马车便行到了林府门口。 林晚晚跳下马车,示意小桃敲开了林府的大门。 门房看见她就像看见了鬼一般,想都没想便关上了门。 林晚晚心下一沉,索性自己朝着门上敲去:“快开门,我是林家的娘子啊。” 可无论她怎么敲怎么喊,林家的大门都没有再开过。 第68章 有人闹事 翌日。 陈宝珠像往常一样带着琥珀去寻店。 “姑娘,明珠楼的生意有了您新研制出来的暖锅,想必很快就会有起色了。”琥珀蹦蹦跳跳地走在她身侧,面上挂着喜色。 明珠楼的价格本就昂贵,菜色又十分单一,来酒楼吃饭的又多是为了去看周若尘的女子,她们的月例银子本就不多,有的甚至要凑好几个月才能去吃上一顿的。 长此以往,酒楼的名声还没传到那位耳朵里,怕是已经倒闭了。 “冬日里确实适合吃暖锅,若是定价合适,想必明珠楼的生意还是有可能起死回生的。”陈宝珠弯起唇角。 主仆二人穿过垂花门一路来到大门处,门房见她二人过来,面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刘叔,您这是怎么了?”陈宝珠上前问道。 刘叔本名刘江,在陈家呆了二十多年了。 他年轻的时候跟着陈鸿深走南闯北做生意,如今年纪大了出不了远门便留在了陈府做门房。 刘江指了指大门:“老奴早上起来就看见两位娘子坐在门口,怎么叫也叫不起来,如今还睡着。” 陈宝珠心下一沉,人不会已经冻死了吧? “刘叔,先把门打开吧。”无论如何,她需要先知道门口的女子是谁,是死是活也要先看见人再说。 大门被打开后,几人一起走了出去。 “怎么会是她们?”琥珀惊叫一声。 陈宝珠也吃了一惊,面前的女子裹着一身枣红色狐狸皮披风,头发凌乱地散在额角,不是林晚晚又是谁? 她旁边坐着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小桃,小桃面色冻得铁青,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了。 昨天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女子,如今却狼狈不堪地躺在陈家大门口,她心中五味杂陈。 这或许就是古人说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吧,看见仇人这副模样她心里说不上多开心,却也没有半分同情。 她伸手在林晚晚鼻尖探了探,许是她裹着狐狸皮披风,还有些微弱的气息。 “将人送去医馆,然后报官吧。”陈宝珠吩咐道。 看见林晚晚的那一刻,再联想前几日被周若尘抓走的赵太师,她就知道顾家应当是完了,比她预计的还要早上许多。 “姑娘,您为何要送林晚晚去医馆啊?”琥珀有些不高兴。 陈宝珠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她要死也应该死在别的地方,死在这里岂不是脏了我陈家的地盘。” “可她不仅抢了您的夫君,还跟着顾家人一起来算计您的财产,您就这样放过她了?”琥珀一张笑脸都皱成了一团。 陈宝珠摇头:“她如今是顾远阳的正妻,顾远阳犯了事她也落不到好处的,罪臣家眷活着可比死了更痛苦。” 更何况,夫君若是真喜欢自己,无论谁来都抢不走,着实没必要把顾远阳的账算在她的头上。 “那她是不是会被发配进教坊司?”琥珀眼睛亮了亮。 陈宝珠被小丫鬟这副表情逗笑了:“进掖庭也不是没可能的。” 顾远阳原本只是靠着太师的关系,捞了个工部侍郎的官当,这在从前本不是什么大事。 可如今陛下本就在打压世家,好不容易抓到赵太师的把柄,这一次的动静定不会小。 被这么一耽误,两人到明珠楼的时辰自然就比平时晚了不少。 “东家,您可算来了。”柳如烟还不等主仆二人进门就迎了上来。 她脸色十分难看,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陈宝珠一脸诧异:“这是出了何事?” 在她的印象中,柳如烟向来是八面玲珑的,处理起任何事来都游刃有余,今日这般六神无主的模样还甚是少见。 “有人来明珠楼闹事!”柳如烟面上的焦急之色比刚才更甚,“那人是我从前在醉梦楼的常客。” 原来如此,想必那人是说了什么侮辱她的话了。 陈宝珠抬腿进了明珠楼,酒楼的生意本就冷清,她一眼便望见了坐在正中间的那一桌人。 几人衣衫凌乱,面上泛着淡淡的潮红,一看就是刚从旁边的烟花之地出来。 其中一人正揪着风行的衣领,子墨抓着那人的胳膊,坐在旁边的几人也站了几来。 陈宝珠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两边剑拔弩张的气氛。 “让琉璃去打探一下这几人的身份,尽快报给我。”她对身旁的琥珀说。 琉璃擅长与人交流,平时也爱去打听些八卦,要查到这几人的身份不算难事。 琥珀离开后,陈宝珠才抄着双手走了过去,她瞟了一眼凌乱的桌面问:“不知几位这是想做什么?” “哪里来的小娘子,爷的事也是你能管的?”揪着风行衣领的那个男子头都没回。 陈宝珠冷了神色:“您说笑了,我自个儿酒楼的事多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那男子终于松开了揪着风行衣领的手,子墨也跟着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我倒是没想到,这么一家黑店竟是位小娘子开的。”那男子这才扭头看了过来。 陈宝珠今日挽了个简单的高椎髻,身着一件月白色交领短袄配浅莹白织金马面裙,外罩白色带毛圆领比甲,衬得她整个人比平时多了几分娇俏。 “哟,还是个貌美的小娘子。”那男子眼底露出淫秽的光芒,“不如跟了爷,也好过在外面抛头露面。” 琥珀将陈宝珠挡在身后,她双手叉腰:“哪里来的浪荡子,我家姑娘也是你能随意调戏的?” 若不是怕吓着姑娘,她恨不得将桌子上的菜盘子扣那人脸上。 那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这里不该是酒楼,该是花楼才对吧哈哈哈哈哈……掌柜的是醉梦楼的花魁,除了几个伙计竟然全是女子,还各有各的美妙。” 他旁边的人也纷纷表示赞同,这几个小娘子可比醉梦楼里的那些有趣多了。 琥珀气得浑身发抖,陈宝珠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才从她身后走出来。 “几位客官莫不是吃完了没钱结账,才在这里耍起了无奈?”她似笑非笑地盯着几人。 一句话就戳中几人的要害,揪风行领子的那男子恼羞成怒,一把掀翻了桌子。 “老子就是不给钱,你又能如何?”他语气嚣张。 第69章 黑店 桌子上的盘子碎了一地,剩下的汤汁也溅得到处都是,陈宝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将损坏的物件记一下,都记在这位公子名下。”她扭头对柳如烟说。 明珠楼本来面向的就是达官贵族,里面的一应器皿都是最好的,这一桌子的碗碟怎么也得百余两了。 柳如烟早就拿起纸笔在记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冤大头,可不得狠狠地宰他一大笔。 陈宝珠瞟到她本子上的合计五百两那几个大字时,嘴角抽了抽。 那男子对旁边的人道:“她要让我赔银子……她说要我赔银子……哈哈哈哈哈哈……” 他那模样活像听见了多大的笑话一般,旁边几人也是笑得直不起来腰。 就在他们大笑的时候,琉璃回来了。 “姑娘,那个稍胖些的是安国公府上的二郎君齐安,他左边的是林侍郎家嫡出的大郎君林木川,右边的是太常侍家的二郎君和三郎君。”她低声在陈宝珠耳边说道。 安国公是当今陛下宠妃齐妃的父亲,也是六皇子的外祖,重活一世竟还是和他撞上了。 顾远阳只是个马前卒,真正害得陈家家破人亡的幕后推手是六皇子,陈宝珠本想先积累自己的实力再报仇,既然如今已经碰上了她也不能让对方觉得好欺负。 她低声在琉璃耳旁吩咐了几句,又递了个小荷包过去。 “尽管闹得大一些,出了事我担着。”她又说道。 琉璃颔首,她接过荷包又匆匆出了明月楼。 闹事的几人也终于笑够了,齐安重新坐回椅子上,他一条腿搭在扶手上活像一个无赖。 “我今天倒是要看看,小娘子准备如何让我赔这个钱。”他语气轻佻。 其他几人见他坐下,也都跟着坐了回去,都是一副看好事的表情。 陈宝珠并不介意,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让琥珀去给自己倒茶。 做完这一切她才开了口:“郎君一会儿莫要哭着出我这明珠楼便好。” 齐安冷哼一声:“当真是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我是何身份?” 他在上京这么些年不说能横着走,一般人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对他说这种话的也就陈宝珠一个。 “齐国公的孙子齐安。” 齐安面露震惊之色,他震惊的并不是面前这个女子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是她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敢对他这般无礼。 “你既知道我是谁,为何还敢这般对我?”他问。 陈宝珠扯起嘴角:“我本本分分开店,你偏要来吃霸王餐,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 齐安只觉得她单纯,像这样的酒楼只要自己愿意,不知道能踩死多少家。 琥珀端着泡好的茶走了过来:“姑娘请喝茶。” 陈宝珠接过茶碗,扭头问道:“几位公子可要喝茶,上好的普洱只要十两。” 只要十两? 齐安险些跳起来,她怎么不去抢,一杯破茶要十两银子? “你自己喝吧,爷要回去补觉了。”他觉得无趣打算离开了。 陈宝珠给风行使了个眼色,风行立即将人拦了下来。 “你这是何意?”齐安皱眉。 陈宝珠喝了一小口茶,才说道:“齐郎君要么把账结了,要么就老老实实坐在这陪我看场戏再走。” “我要是不答应呢?”齐安面露狠色。 陈宝珠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就得罪了。” 她话音落下,风行就将齐安的手反剪在背上,其他几人想冲上来救人却被子墨挡住了。 “臭娘们你快放了老子,不然老子让你死无全尸——”齐安骂骂咧咧的声音响遍了明珠楼。 比他声音更大的是明珠楼外看热闹的百姓,就这么一小会时间,那些人就把明珠楼围得水泄不通了。 “姑娘,我去看下外面为何这般吵。”琥珀转身欲离开。 陈宝珠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着急,我们一起去。” “把他们也带上吧。” 齐安嘴里还在辱骂陈宝珠,风行索性用自己的汗巾把他嘴堵上了。 一行人走到门口便看见许多人正伸着脖子往里瞧,见到嘴里塞着汗巾的齐安几人时,都忍不住鼓起了掌。 看来上京百姓当真是苦齐安久矣啊! 她当初听柳如烟说她有个常客去喝花酒从不给钱,不仅如此,他无论去哪里拿别人的东西从不给钱,还动不动就调戏小娘子。 这样的人能活到现在,属实是齐家把他保护得好。 如今遇见自己,他逍遥自在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这人欲在我明珠楼吃霸王餐,今日我便把话撂在这里,他若是不把账结了,我就让他在明珠楼当牛做马,直到还清欠款为止!”陈宝珠指着双手被反剪的齐安说。 她话音刚落下,人群中就传来一阵骚动,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明珠楼门口。 “这位小娘子说话倒是狂妄,我齐家的儿郎岂是你能使唤的?”马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贵气的男子。 琉璃从人群中挤到了陈宝珠身侧,在她耳边说道:“这是齐家的大郎君齐砚。” “哥——” “救我啊哥——” 齐安嘴里的汗巾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他一张脸通红,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 “这个臭婆娘竟敢这样对我,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啊哥——”他形容狼狈,毫不掩盖语气里的杀意。 陈宝珠仿佛没看见一般,她让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后才说道:“令弟在明珠楼就餐后欲离开,我让他付账他却掀了我的桌子,砸碎了桌上的碗碟,自古以来欠债还钱,你齐家若是给不起这个钱,完让他以工抵债又有何不可?” 她这话确实没有问题的,大魏律有规定,若在酒楼吃完饭没有银钱支付,可以选择以工抵债,这件事就算是告到官府也是说得过去的。 “一顿饭钱完齐家还不至于给不起。”齐砚冷哼一声,“这个钱我替他付了。” 陈宝珠朝旁边看了一眼,柳如烟立即拿着账本念道:“十斤卤牛肉三百两,三个卤猪肘子一百五十两,二十壶梨花白二百两,各种炒菜五十两银子,再加上齐郎君损坏的碗碟五百两,共计一千三百两银子。” 她声音落下,刚还闹哄哄的酒楼门口立即安静了下来。 第70章 敲诈 “一千三百两?”齐砚面色变得铁青,“难怪我弟弟不愿意给钱,你这莫不是家黑店?” 周围的百姓虽然痛恨齐家人,却也忍不住在心里赞同他的话,这一顿饭钱他们就是几辈子也挣不来啊。 陈宝珠面上却没有一丝慌张之色,她从柳如烟手上拿过账本。 “我明珠楼的价格开业那天就说得很清楚,如今齐二郎在酒楼里的每一笔消费,可都是白纸黑字记清楚了的,您若觉得我这是黑店大可以去官府告我。”她毫不掩饰地将账本面向众人。 “去取一千五百两银票过来。”齐砚对旁边的小厮说道。 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但如出了赵太师的事陛下正在气头上,这个哑巴亏齐家只能先吃下了。 陈宝珠对风行使了个眼色,风行一把就将齐安扔到了齐砚面前。 “既然齐大郎这般爽快,我也不是那等子小气的人,齐二郎就先交给你吧。”陈宝珠一副我很大度的表情。 齐砚鼻子都快被气歪了,他双手紧握成拳,胸口因为喘着大气不停起伏着。 “大哥,你怎么能给这个臭婆娘钱呢,她分明就是在借机讹诈咱们。”齐安获得自由后立即嚷嚷道。 “你给我闭嘴!”齐砚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传了过来,齐安不可思议地看着大哥。 “你……你……居然打我……我要告诉娘……你打我……”齐安当时就哭了出来,那模样与平时欺负百姓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周围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甚至有人因为他挨打鼓起了掌。 齐砚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对旁边人说道:“先把二郎带回去。” 等弟弟被带走后,他才再次看向了坐在明珠楼门口的陈宝珠。 小娘子长得这般人畜无害的,做起事来竟如此狠辣,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给他留下。 从她让人带着舞狮的队伍去齐家要钱,再到她众目睽睽之下甩出账单,这每一步都是算好的。 随后,她知道自己到了,又故意出言侮辱二弟,激起自己的怒意便是要让他失去判断,与她在酒楼门口起争执。 齐砚越想越觉得心惊,这陈家娘子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心思竟这般缜密。 “大郎君,银票拿来了。”刚才那个小厮将一个黑色的荷包递了过来。 齐砚接过荷包,从里面拿出银票,走到陈宝珠面前:“陈娘子可要收好了,多的二百两银子不用找了,算是耽误娘子生意的补偿。” 他语气还算平和,眼神却十分阴鸷,好似在说我齐家的钱也不是谁都有命花的。 陈宝珠伸手接过银票,笑得一脸天真:“那就多谢齐大郎了。” 十五六岁少女的笑,看在齐砚眼里却好似个吃人的妖怪,张开了血盆大口。 他不欲在这里久留,转身上了马车。 陈宝珠定定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这算是彻底得罪国公府了。 “陈娘子倒是胆大,什么人都敢招惹。”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陈宝珠扭头,周若尘那张俊脸立即出现在眼前。 他面容有些憔悴,下巴上还挂着淡淡的胡渣,身上穿着的朝服也皱巴巴的。 “周丞相明鉴,我可不敢主动去招惹这些贵人,只是被人欺负到头上后无奈反击罢了。”陈宝珠叹了一口气。 无奈反击? 她倒是会说话,周若尘总觉得齐家怕是要更无奈一些,他们在上京嚣张了这么些年,怕是很久没吃过哑巴亏了。 “你最好有自保的能力。”他冷哼一声。 陈宝珠歪头:“周丞相这是担心我?”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天上的星星一般闪着光。 周若尘避开她的视线:“少自作多情,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陈宝珠点点头,转身朝着酒楼里面走去。 仲帛衍在旁边急得团团转:“郎君,您明明是担心陈娘子才赶来看她的,怎的说话这般难听啊?” 他家郎君这两日忙着赵太师案子的收尾工作,从昨日到现在连眼睛都还没闭一下,一听说有人在明珠楼闹事,放下手中的事就过来了。 “闭嘴!”周若尘喝道。 仲帛衍虽心里不服气,却也不敢跟自己郎君对着干,只能默默低下了头。 “周丞相,我家娘子让您吃过午膳再走。”琥珀一张小脸拉得老长,看周若尘的眼神活像看着一头想拱自家白菜的猪。 低头站着的仲帛衍听见声音抬头瞟了一眼,这一眼直接笑出了声。 周若尘却因为陈宝珠留他吃饭,心情好了不少。 “你家娘子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了?”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朝着明珠楼里走了进去。 琥珀很是看不上他的行为,但又迫于他丞相爷的身份,只能在他身后龇牙咧嘴。 周若尘进了明珠楼后就朝着之前的雅间走去。 “周丞相今日莫要去雅间了,您若是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吃吧。”陈宝珠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周若尘回头:“陈娘子这是打算贿赂本官?” “丞相爷说笑了,您要是一两顿饭就能被贿赂了,那我大魏岂不是乱套了?”陈宝珠嘴角噙着笑,“再说了,宝珠不过是个小娘子,贿赂您做什么?” “那你为何无缘无故请在下吃饭?” “为了感谢丞相爷,不辞辛苦赶来救宝珠。”陈宝珠不是个蠢的,周若尘这副模样出现在明珠楼,总不会是来吃饭的。 虽然自己不需要他帮忙,但不得不承认,他来这一趟,齐家人再要对付她,也需要掂量一下了,至少不会一开始就下杀招。 周若尘眼底浮出一抹笑意:“算你还有点良心。” 仲帛衍在旁边看得直摇头,自家郎君这不值钱的模样,可当真是丢人呐! “还请丞相爷稍作一会儿,今日咱们吃暖锅。”陈宝珠笑着招呼他坐下。 周若尘坐在桌边,看着一桌子生肉陷入了沉思。 不一会儿,风行端着一个小巧的炉子放到了桌子上,又在炉子上放了个盛满汤汁的大铜盆。 才煮了一小会儿,盆里汤汁的香气便散了开来,那味道十分陌生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第71章 暖锅 “差不多了,开吃吧。”陈宝珠挽起袖子,夹起一片牛肉放进锅里烫了起来。 周若尘学着他的样子,也夹了一片牛肉放进了锅里。 “味道怎么样?”陈宝珠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之前在陈府,她因为天气太冷想喝点热汤,突发奇想将所有的菜都煮进了锅里。 后来经过不断改良就变成了现在的暖锅。 周若尘颔首:“很好吃,但我不太能吃辣。” 陈宝珠一愣,她似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若是不能吃辣该怎么办。 “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她看向风行,“你再去搬个炉子过来,然后把一直熬着的大骨汤端一盆来。” 风行起身去了厨房,陈宝珠又招呼剩余的人将两个桌子拼在了一起。 “现在能吃辣的坐这边,不能吃辣的坐那边去。”她又安排道。 所有人重新坐下后,周若尘又提出了新建议:“我觉得这样甚是麻烦,你若想推广暖锅不如将锅从中间隔开,一边放辣汤一边放没有辣椒的汤。” 陈宝珠眼睛一亮:“周丞相,您可太厉害了,这脑子不做生意着实可惜了。” 这说的是什么孩子话,难不成自己堂堂丞相还不如出来做生意? 周若尘哭笑不得:“陈娘子过奖了。” 很快,风行就将炉子和汤端了过来,所有人又重新拿起了筷子。 “这没有辣椒的锅也太淡了,一点也没有辣锅好吃。”琥珀的眉头拧了起来。 虽然辣锅确实辣得人难受,但好歹那味道还是香的,可这大骨汤什么味道也没有,着实有些难以下咽。 听她这么说,陈宝珠拿起筷子在大骨汤里烫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呸——” “这也太难吃了!” 周若尘被她的动作逗笑了,他这一笑起来,周围的小丫鬟们都看呆了。 琥珀甚至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了,容貌倒也与自家姑娘相配。 “这味道确实淡了些,不过陈娘子可以将佐料瓶摆出来,这样大家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调。”他再次给出了建议。 陈宝珠愈发觉得他在吃这上面有天赋,心里对他的认可又多了几分。 “周丞相真乃知音也。”她摇头晃脑道。 周若尘:“……” 他一时竟有些语塞,因为吃食被人当作知音还当真是头一遭。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陈宝珠也将最终版本的暖锅定了出来,暖锅依然延续了明珠楼的一贯风格——贵。 “饭也吃完了,在下还有公务要忙就先走了。”周若尘起身。 陈宝珠赶紧跟着站了起来,她笑得狡黠:“周丞相慢着,宝珠送您出去。” 她这副表情让人看了心里毛毛的,周若尘一眼就看出她没安好心,却还是点点头。 “不知周丞相觉得这暖锅味道如何?”陈宝珠问。 周若尘颔首:“尚可。” “那周丞相可否带着同僚们来尝尝鲜呢?”陈宝珠眼底划过一抹期待。 周若尘的脚步一顿,他很想说自己没有同僚。 他是寒门出生,那些世家的人根本不会跟他有任何交集,和他同样寒门出生的官员,可不见得能在明珠楼消费得起。 陈宝珠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难处,将头凑过去道:“您带来的人,只要报您的名字可以打对折,一份暖锅对外卖一百两银子,您推荐来的五十两银子。” 其实暖锅比起别的要划算许多,一份一百两的暖锅不仅配了牛羊肉,还有鸡鸭鹅以及一些蔬菜,甚至带了一坛酒。 五六个成年男子吃一顿不成问题,若是女子怕是七八个也是够吃的,每个人摊下来也不算太贵,若是打对折就更便宜了些。 “陈娘子放心,我会去帮您宣传的。”周若尘道。 陈宝珠唇角含笑:“那宝珠就等着周丞相的好消息了。” 周若尘愈发觉得她是只小狐狸,嘴上说着是为了答谢自己赶来救她,实际上却是为了让自己免费替她宣传暖锅。 可当真是人心不古呐! 赵太师的案子还有些收尾的工作要做,他从明珠楼离开就再次去了刑部。 “哟,您还知道回来啊?”刑部尚书易淮序阴阳怪气道,“丢下手上的活就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家媳妇儿要生了呢。” 周若尘看着躺在椅子上的小老头,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老师,您就别挖苦学生了。” 他曾因才华得到易淮序的赏识,后又被他推荐给了当朝太傅,对于这个老师他是打心底里敬重的。 “哼!”易淮序捋着自己的山羊胡,“赵家已经判了满门抄斩,至于他提拔上来的官员,名单都整理好了,你便按着名单上的人跑一趟吧,这些人该流放的流放该罢官的罢官,只是有一个人已经被长公主府带走了。” “长公主府?”周若尘印象中,她几乎从不涉朝政,为何管起了被罢官的官员? 易淮序颔首:“是顾家那个世子顾远阳,长公主府过来送消息的人刚走。” 这么一说周若尘就懂了,长公主萧岚自打驸马爷去世后,就在公主府养起了面首,许多长相过得去的寒门为了能更进一步,甚至自荐枕席做了她的入幕之宾。 当初他刚到京城,就被长公主的人请去了府上,萧岚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你若跟了本宫,本宫保你三年内坐上六部尚书的位置。” 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好在长公主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当天就将他放了回去。 如今六年过去,他已位极人臣,长公主的爱好却依旧未变。 “学生知道了。”周若尘朝着易淮序躬了躬身子,“学生这便去捉拿剩下的人。” 长公主府的人敢将顾远阳带回去,必定是得了陛下恩准的,她这个人虽在男色上行事荒唐,却也有自己的原则。 一连半个月过去,上京中许多官员受赵太师连累丢了官职,每日上朝的人都会少几个,如今朝会上的人已少去大半。 好巧不巧,少的这一大半人里面又属世家子弟偏多,现在京中的权贵看见周若尘好似看见瘟疫一般,生怕被他多看一眼就丢了官职。 许多人都说周若尘这是在公报私仇排除异己,世家之人更是准备联合起来对付他。 第72章 贵客 明珠楼的暖炉,一时之间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吃食。 寒冬腊月手脚冰凉,只要约上三五好友去吃上一顿暖炉,那滋味可当真是赛神仙啊。 这日里,明珠楼迎来了两位特殊客人。 一位看上去四十左右,面容威严一双眼睛更是让人不敢直视,他身旁那位男子面无须发,一看就是位公公。 柳如烟给风行使了个眼色,风行立刻会意转身朝着陈府走去。 “两位客官里面请,不知你们要坐楼上的雅间还是就在楼下。”柳如烟笑着迎了上去。 那面容威严的男子四下打量一圈,才开口:“去雅间吧。” “好嘞,二位跟我来。”柳如烟弓着腰,伸出右手将两人往楼上的雅间引。 楼上的雅间是按花名排序的,最好的是牡丹阁其次是芍药、兰花、菊花……平时都是周若尘在用。 但今日来的人柳如烟不敢怠慢,便直接将他们带进了牡丹阁。 “二位客官想吃什么,我这就让人给你们去做。”她面上挂着笑。 柳如烟心里虽然知道两人身份不凡,却依然将他们当成普通客人。 “你们这雅间倒是别致。”那面容威严的男子答非所问。 明珠楼的雅间按花排序,每个雅间都是以花为主题,如今虽是冬天牡丹阁里的牡丹依旧开得十分艳丽。 柳如烟见他盯着盛开的牡丹立刻会意,她指了指那牡丹花说道:“这花是东家特意找人培育的,她说毕竟明珠楼的吃食不便宜,定要让客官觉得物有所值。” “你们东家倒是个妙人。”那男子收回视线,“不知她人可在酒楼” 柳如烟干笑两声:“现在还没来,想必一会会过来巡店吧。” 最近明珠楼的生意好起来了,陈宝珠巡店的时辰便没有之前那么固定了,有时候甚至一两天都不来一次。 “一会你们东家来了,让她来见我一面吧。”那面容威严的男子说道。 柳如烟笑着颔首:“一会东家来了,我定会带着她来见您。”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那面容威严的男子说道。 门从外面被打开,陈宝珠缓缓走了进来。 “东家。”柳如烟打了个招呼。 陈宝珠颔首,随即看向了坐着的男子:“贵客登门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 柳如烟知道她开酒楼便是为了等个人,如今看来她要等的便是面前的人了。 “你知道我是谁?”那面容威严的男子来了兴致。 柳如烟知道她们要谈正事了,赶紧悄悄退出去守在了门口。 陈宝珠心里摸不准这位的性子,但自古以来上位者都喜欢掌控一切,她只需要做出被掌控但又不那么蠢笨的样子便好。 “您又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民女又岂会不知?”她唇边挂着得体的笑。 皇帝来明珠楼专门带了个公公,岂不就是在告诉自己他的身份? “哈哈哈哈……”熙元帝大笑起来,“陈娘子可当真是个妙人啊。” 陈宝珠低着头:“您过奖了。” “大胆!”熙元帝重重地拍向桌面,“既知道寡人的身份,还迟迟不肯现身,莫不是不愿见朕。” 陈宝珠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常听人说天子喜怒无常,也没人告诉她这般喜怒无常啊。 “民女不敢……”她颤颤巍巍地说道。 熙元帝似乎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语气比刚才好一些了:“听说你前段时间公然得罪了安国公府?” 陈宝珠额角渗出了冷汗,她当初故意将安国公府的事情闹大,就是为了引起天子的注意,光靠明珠楼引起他的注意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如今熙元帝在扶持寒门打压世家,齐家正是世家之首,她得罪了安国公府必然会遭到齐家的报复,自然只能站在陛下这边了。 她若只是个普通百姓,自然不会引起熙元帝的注意,可她是京城首富的女儿,她背后数不尽的财富没有人会不心动,哪怕这个人是帝王。 然而,如今熙元帝的态度却让她有些摸不准。 都说齐妃如今宠冠六宫,难不成他真的色令智昏想替齐家出气? 陈宝珠偷偷瞟了熙元帝一眼,他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一双眸子也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让人看不清楚。 “还请陛下明鉴,实在是那齐家欺人太甚啊——”她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 熙元帝仿佛没想到她变脸变得这般快,面色僵了一瞬才说道:“那你说说齐家人如何欺负你了?” 陈宝珠将半月前齐安来明珠楼吃霸王餐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又将自己如何把钱要回来的也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她之所以添油加醋便是要看看熙元帝的态度,这些事他来之前不可能没查清楚,他若是来替齐妃出头自然后呵斥自己,若别有目的便不会在乎这点细节。 熙元帝努力压下翘起的唇角,他当初在宫中听到陈宝珠遣人去齐府要银子的事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敢跟齐家对上了,哪怕这个人只是个庶民甚至是个女子,他也乐意替她撑一撑腰。 “明珠楼有什么吃食,都上一遍吧。”他突然转移了话题。 陈宝珠一滞,陛下的心思果真难猜,上一刻还在说齐府的事下一刻怎么就要用膳了? 这些她也只敢在心中腹诽,面上还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早就准备好了,民女这叫叫他们上菜。” 说罢她朝门外喊一声:“如烟,可以上菜了。” 还好自己聪明,进牡丹阁之前就让人把菜都备上了。 她话音落下,雅间的门就打开了,琥珀一行人端着已经备好的菜鱼贯而入。 “卤牛肉一份。” “卤猪肘子一份。” “……” 她们每放下一道菜,都会报一下菜名。 菜式虽不多,全部上完却也花了些时间。 “雅间布置得挺别致,菜名倒是朴素。”熙元帝面上露出嫌弃之色。 陈宝珠解释道:“菜名嘛,就是为了让客官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吃的究竟是什么,关键还是这味道。” “歪门邪说。”熙元帝冷哼一声,拿起筷子就朝盘中的卤牛肉夹去。 他旁边的公公立即取出银针,就要去试毒。 熙元帝摆摆手:“出来用个膳,莫要这般扫兴。” 第73章 心意 旁边的公公悻悻地收回了银针。 熙元帝毫不犹豫夹起一片卤牛肉放进嘴里,他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不愧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啊,收买人心可当真有一手,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菜里下毒,身边又有玛瑙在也没有人能在明珠楼的菜里下毒,才故意跟心腹演了这么一出戏。 陈宝珠面上露出感激之色:“陛下这般信任民女,民女日后定唯陛下马首是瞻。” “这牛肉的味道不错,这肘子也好吃。”熙元帝把吃过的菜都夸了一遍,才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七日后除夕宴上的吃食,就交给你明珠楼来办了。” 陛下这是想试试自己的本事了? 若是除夕宴办成了,想必他会有更重要的事让自己去办,若办不成那她怕是小命都保不住。 陈宝珠在心里叹息一声,这天家的人果真不会做半点赔本的买卖啊。 “民女领旨。”她当即跪地磕头以示谢恩。 熙元帝给身旁的公公递了个眼色,那公公立马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这些日子,陈娘子可凭此令牌进宫,若需要帮助也可拿出这块令牌,宫中御膳房的人您都可以随意差遣。” 连令牌都准备好了,看来这个老狐狸果真是提前计划好的。 陈宝珠赶紧接过令牌,眼底露出贪婪之色,好似手中拿的不是令牌而是一颗巨大的摇钱树一般。 “陛下放心,民女定然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只是这银子……”她笑得谄媚。 熙元帝再次给旁边的公公使了个眼色,那公公又从袖子里掏出几锭金子递了过去。 “想替朕办事的人,排队都排到城外了,你倒好还问朕要起了钱。”他虽这么说,语气里却并无责备之意。 陈宝珠接过金子,笑嘻嘻道:“人生在世总得图点什么,那些人不要钱怕是要得更多,民女自小就出生在商贾之家,对于民女来说没什么比钱来得更实在了。” 熙元帝没有继续与她闲聊,而是拿起筷子又随意吃了一点,才起身离开。 房间里只剩陈宝珠一人时,她才忍不住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我道是陈娘子不知道害怕呢?”周若尘冷哼着走进了牡丹阁。 这人怎么跟鬼一样,总能悄无声息地出现? 陈宝珠紧绷的神经完全松懈了下来,她也懒得管周若尘为何会出现在这了。 她撇撇嘴:“周丞相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害怕的东西还挺多。” 周若尘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她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吗? 究竟为了什么让她连陛下都敢去招惹? 他一把将坐在地上的人捞了起来:“既然害怕又为何要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他之前完全没想到陈宝珠当初大张旗鼓地得罪齐家,是为了引得陛下的关注,直到听说陛下来了明珠楼,他才后知后觉这个女子竟胆大到这般地步! “周丞相莫不是管得太多了些?”陈宝珠刚才受了些惊吓,情绪还没稳定下来。 现在又被周若尘莫名其妙的质问,心底的委屈立即涌了上来。 看着面前女子红了的眼眶,周若尘的心立即软了下来。 “我只是有些担心了,不管怎么样你我相识也有些日子了,我不忍心你卷进皇权的斗争之中。”他语气也温和下来。 陈宝珠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且他也确实是在担心自己,态度也好了不少:“周丞相且安心,宝珠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若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不可能和皇家有半分牵连。” 明珠楼开张前她就在准备和熙元帝见面的事了,今日他若是因为齐妃来问罪于自己,那她就将当初熙元帝当初弑父篡位的证据摆出来。 他若灭自己的口那么世人就都会知道,当今这个以仁孝治天下的君王是个弑父的不孝子。 这是她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亮出来。 “即使是这样,你也莫将陛下想得太好糊弄。”周若尘不知她手上的牌,只觉得她还似从前那般单纯。 他面上的焦急不似作为,陈宝珠又突然想到当初琥珀说周丞相心悦于她。 上次齐家的事加上这次熙元帝的事,她不得不怀疑周若尘确实对自己有意。 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深想,只觉得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的。 “陈娘子,你的脸为何这般红?”周若尘拧起眉头。 大冬天的,牡丹阁里虽烧了炭火,也不至于热到这般地步啊。 陈宝珠面露尴尬之色:“你……你管我呢。”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牡丹阁,只留周若尘一人孤零零的坐在雅间里。 看着陈宝珠气鼓鼓的背影,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难不成我又说错话了?”周若尘喃喃道。 进来收拾房间的琉璃听见他的话,忍不住说道:“或许我家姑娘是害羞了呢?” 她刚上楼正好看见姑娘一脸娇羞地跑下楼,她不似琥珀那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姑娘若是有幸福的可能,她不介意帮上一把。 “害羞?”周若尘面上一喜,“你是说你家姑娘害羞了?” 琉璃点点头:“当初我家姑娘见了顾世子也是那副表情。” 一听见顾远阳的名字,周若尘的脸立即黑了下来,刚得知陈宝珠害羞的喜悦也被冲去大半。 看来也不是自家姑娘一个人有心,周丞相不仅对姑娘有心,且还是个大醋缸子呢。 琉璃偷笑,被周若尘逮了个正着。 “你笑什么?”他面色不愉。 传闻中的冰块脸丞相爷,如今却像个没抢到糖吃的孩子,这可当真是稀奇。 琉璃对他也没了害怕的感觉,她索性在周若尘对面坐下。 “我笑您心悦我家姑娘,却不敢告诉她啊。”她故意又提起了顾远阳,“当初我家姑娘心悦顾世子的时候,可是直接就告诉他了呢。” 她话音落下,周若尘的神色黯淡了不少:“这么说来你家姑娘定是对我无意了?” 琉璃心下感叹,明东京城的丞相爷竟然也有这般不自信的时候。 “那倒未必,许是我家姑娘经历过顾世子那样的渣男后,不敢再随意吐露心声了。”她替自家姑娘辩解。 周若尘摇摇头:“你莫要安慰在下了。” 说完这话,他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看着消失的背影,琉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两人未来怕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第74章 有人中毒了 熙元帝去了明珠楼的事,很快就在权贵圈中传开了。 本就因为暖锅生意好起来的明珠楼,生意更加好了,且来吃饭的都是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 柳如烟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笑得嘴都咧到了后脑勺,陈宝珠撑着下巴盯着那拨弄算盘珠子的芊芊玉手,忍不住在心里叹道:这般好看的手指,就是该用来打算盘! 这般岁月静好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声尖叫响彻了明珠楼。 陈宝珠和柳如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之色。 “明珠楼的菜有毒——” “大家快别吃了——”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尖叫声还有哀嚎声。 陈宝珠和柳如烟艰难地穿过人群,来到了出事的那一桌。 “大家先往旁边散一散,不管怎么样先救人要紧。”陈宝珠提高了音量。 周围人瞬间安静下来,有的人还顺带往旁边让了让,她这才看清面前的情景。 桌子上还有许多没吃完的剩菜,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躺在地上,嘴边还有些许白沫。 男子的头正躺在一个女子腿上,那女子哭得泣不成声,她们旁边还有两个总角小儿,也都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很明显这是一家四口,陈宝珠若是旁观者定然也会同情这一家人的。 可此刻她的心却不断在往下沉,有人要算计自己!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那个女子突然朝着她的方向扑过来。 “是你害死了我夫君,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声音凄婉,听得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揪心。 陈宝珠后退一步,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这位娘子,我观您夫君还有得救,我这里有一位大夫或许可以解了您夫君中的毒,不知……” 不等她说完,那女子就打断了她的话:“你休想再害我夫君,我不会再让你接近他半步!” 陈宝珠刚才因为这一家四口的穿着,猜测有人要陷害自己,如今看着女子的行为,又在心底肯定了刚才的猜测。 为了陷害自己搭上一条人命,出了齐家她想不到别人了。 这些权贵可当真是视人命如草芥,怪不得熙元帝要打压他们,陈宝珠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你说我要害你夫君可要讲证据。”陈宝珠环视四周一圈,“他是在我明珠楼倒下的不假,可谁能证明是吃了我明珠楼的东西,才中的毒?” 她指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说:“这些人都是我明珠楼的食客,为何我只害你夫君不害他们,你夫君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图谋?” 她话音刚落下,那女子面容也变得难看,她伸手捂着肚子躺在了地上,随着她的动作明珠楼内的人,都脸色惨白的蹲了下去。 陈宝珠心下一紧,扭头对柳如烟说:“快去把胭脂叫来。” 等了半天没有听见回应,她转过身才看见柳如烟也躺在了地上。 好一个齐家,为了算计自己竟然下了这么大的手笔,他们怎么不干脆把自己毒死算了? 不等她多想,一群官差就跑了进来,领头的是个国字脸的捕头。 “明珠楼的东家在哪,跟我们走一趟。”那捕头一进门就喊道。 楼里躺了一屋子的人,唯有陈宝珠是站着的。 不等她回答,那捕头立即冲到了她的面前:“凡请陈娘子跟我们走一趟。” 陈宝珠没有动:“你们难道不应该先救中毒的人吗?” 这些人的目标十分明确,一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看他们面上的表情,并不担心这些中毒的人,那就说明他们中的并不是什么要命的毒,毕竟酒楼的客人大多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齐家人就是再嚣张,也不可能为了设计自己将他们全杀了。 陈宝珠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她面上却没有显露丝毫。 “这是官府的事。”那捕头冷哼一声,“明明是你给他们下的毒,却一副想要救他们的样子,陈娘子不去唱戏当真是可惜了。” 酒楼的人刚倒下,这些捕快就进来了,就好像在门外等着的一般,再加上他们一进门就直接冲着自己来了,陈宝珠知道这趟官府之行自己怕是跑不掉了。 “走吧。”她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在心里默默给他们道了个歉。 下毒的虽然不是自己,但他们现在受的苦却也是因自己而起的。 那捕头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他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京中的娘子谁听见去官府会这般淡定啊,她难道不该先哭着喊冤再求自己不要带她去衙门吗? “怎么,官爷这是还准备在这里多欣赏一会这些官老爷的狼狈之姿?”陈宝珠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嘴角扯起一抹嘲讽。 那捕头心下微惊,躺在这里的哪一个是他得罪的起的? 若到时候这些官老爷为了面子,找自己秋后算账,那他怕是只能卷铺盖回老家了。 “赶紧走!”他低着头招呼自己的同伴,恨不得将脸埋进了土里。 他如今这猥琐的模样,跟刚才进门时那个威风凛凛的捕头判若两人。 陈宝珠抄着一双手跟在他们身后,仿佛自己才是押送他们的人。 从明珠楼出来,她便注意到街道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那些人都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偶有声音大一些的,她也能听见“下毒”“谋害”这样的词语。 陈宝珠心下冷笑,齐家人的动作就是快,这一系列操作下来她哪里还有翻身的余地? 更让她心惊的是,齐家人半个月前就在布这个局了。 半月前,有人给母亲的吃食里下毒,被玛瑙发现了。 那之后每次用膳的时候,玛瑙都会回陈府去检查完再来明珠楼,现在想来母亲饭食里的毒,定是齐家人下的。 当时查出来是个小丫鬟,因为被母亲责罚了心里气不过,便想到了下毒。 玛瑙也确定了那丫鬟用的是最常见的毒药,每个药铺都能买到且价格还便宜,便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不得不说,齐家手段确实高明。 这么想着,陈宝珠已经被带到了公堂之上。 “陈氏宝珠,有人告你在明珠楼的吃食里下毒,你可认罪?”一身红衣的京兆尹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向桌面。 第75章 公堂之上 陈宝珠站在公堂之下,脊背挺得笔直。 “不知民女何错之有?”她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整个人随意得好似在自己家中一般。 显然,她的表现触怒了坐在公案后的京兆尹。 “大胆陈氏宝珠!”京兆尹再次拍响了惊堂木,“有人状告你在明珠楼的吃食里下毒,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说?” 竟是打算直接将下毒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这京城中的官老爷如今审案都这般草率了吗? 陈宝珠望着眼前明镜高悬几分大字,只觉得无比讽刺,她嘴角扯起一抹嘲讽:“不知大人所谓的人赃并获,人在哪里脏又在哪里?” 她倒要看看,这齐家究竟能明目张胆到什么地步! “来啊,把赃物呈上来。”京兆尹朝外喊了一声,“顺便将证人也带上来。” 他话音落下,立即有捕快拿着个纸包走了进来,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 男子做小二模样的打扮,一身粗布麻衣,整个人畏畏缩缩的。 “好叫陈娘子明白,我徐升办案可是讲求证据的!”京兆尹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好——” “徐大人不愧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有徐大人在,是我京中百姓的福祉!” 外面聚集在一起看热闹的百姓,忍不住为徐升做法鼓起掌来,还有些人指着陈宝珠骂骂咧咧。 “这陈家娘子太不是个东西了,明面上开酒楼,背地里竟这般心狠手黑!” “幸亏没去明珠楼吃饭,不然今天躺在医馆的怕就是我了。” “徐大人定要严惩这个妖女啊!” 徐升眼看差不多了,才拿起惊堂木用力拍下:“肃静!” 外面的百姓都十分配合地噤了声,他给了拿着纸包的捕快一个眼色,那捕快立即将手中的纸包打开。 纸包中装着的是一小撮黑色的粉末,陈宝珠对毒药并没有什么研究,自然不知道所谓的物证究竟是什么东西。 “陈氏宝珠,你可认得此物?”徐升指了指捕快手中的黑色粉末。 “不认识。”陈宝珠答得毫不犹豫,“还请大人指教。” 她可不认为堂堂京兆尹这么蠢,光凭着一点自己不认识的毒药就会直接治她的罪,所以在对方出招之前,她最需要做的就是不自乱阵脚。 如她所料,徐升毫不在意她的回答,而是对着证人道:“你再把你看到的一切,都讲一遍。” 和捕快一起进来的男子立即跪了下去:“草民......草民看见陈家娘子往锅里下毒,那毒跟这位......这位捕快手里的一模一样,也......也是黑色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关注身旁女子的变化。 “陈氏宝珠,你可认罪?”徐升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 “民女不认。”陈宝珠扭头看向所谓的证人,“这位郎君说看见我往锅里下毒,不知是什么时辰看见的呢?” 证人心虚地瞟了一眼坐在公案后的徐直,磕磕巴巴地道:“午......午时......对......就是午时。” 刚才去找他的人,只说让他在公堂之上,咬定亲眼所见陈宝珠下毒就可以了,根本没人告诉他还需要随机应变啊! 陈宝珠垂眸,对方这是一定要致她于死地了。 “我想请问一下这位郎君在哪里看见的?”她问。 证人的额角已经渗出汗来了,他怎么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犯罪嫌疑人啊,这女人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在明珠楼的后厨。”他抹了抹额角的汗,银子都拿了活还是得硬着头皮干下去的。 徐升看出证人的不适了,害怕陈宝珠再问下去就漏出破绽了,他连忙阻止道:“陈氏宝珠,如今你才是本案嫌犯,哪有让你审问证人的道理。” 说罢,不等她开口便立即朝外喊道:“来人,将证人带下去。” 他不明白,上面的人为何一定要让自己,今天就将她的罪定下来,但他为了官帽不得不做。 “徐大人这是心虚了?”陈宝珠已经从那证人的话里找到了破绽,说起话来便多了几分底气。 徐升在官场经营这么多年,立马就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心里咯噔一下。 公堂正中的女子依旧如刚才一般站得笔直,她面色有些白却不像病中之人那般没有颜色,整个人看上去瘦瘦弱弱的,跟京中其他小娘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他有一种预感,自己怕是要阴沟里翻船了。 “哼,你就是告到陛下面前,本官也是按流程办事。”徐升冷哼一声。 “你最好是。”陈宝珠弯起唇角,缓缓从袖袋里拿出一块令牌,“徐大人可认得这是什么?” 一块纯金的令牌被她握在手中,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令字。 在京中,除了皇帝亲赐的令牌,其他的都是银的或玉的,徐升背上起了一层薄汗。 他终于知道,上面的人为何要让自己来对付一个小娘子了,他硬着头皮道:“就算你有陛下亲赐的令牌,也不能借此掩饰你利用酒楼投毒之事,我徐升哪怕乌纱不保也要将你这等作恶之人送进天牢!” 他字字铿锵,说得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为之动容,周围再次响起老百姓们的叫好声,以及支持声。 徐升心下稍安,有这么多百姓站在他这边,就算陈氏是陛下的人,他也不能明着拿自己怎么样。 “徐大人说笑了,草民亮出令牌并不是为了让您网开一面。”陈宝珠提高了音量,“民女是想让您秉公执法。” 她收起令牌的手还有些微微颤抖,这令牌只能出入宫门,她赌的就是徐直心虚不敢仔细查看。 “人证物证皆在,不知你觉得本官还有哪里不公!”徐升冷了神色。 “下毒的动机呢?”陈宝珠直勾勾地盯着他,“民女在明珠楼下毒总不会是为了好玩吧?再说了,我一个商贾之女,为何要给那么多权贵下毒呢,一次性把他们都得罪了,还不如一次把他们都杀了说得通,毕竟我又不是个傻子,得罪了这么多人就算不进大牢,等他们恢复了我又岂能活着?” 第76章 圣旨到 “强词夺理!”徐升肃了神色,“来人,将罪犯押进大牢——” 他知道,若是再任由陈宝珠说下去,自己今日定然没办法将她定罪! “慢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陈宝珠勾起唇角,玛瑙终于来了。 酒楼里刚有人出事,她便让琥珀去家里叫玛瑙来了。 官兵来的时候,她又提前在店里给玛瑙留下了纸条,上面用只有她俩才看得懂的密语,让她去求周若尘带她进宫面圣,求了一道圣旨下来。 “你是何人?”徐升面上已经有了不耐烦的神色。 玛瑙抬了抬下巴:“我是陈娘子的贴身婢女。” 她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娘子,若知道只是个婢女徐升根本不会听她把话说完。 “来人,将这个扰乱公堂的奴婢一并抓了!”他恼羞成怒道。 他越是急躁,陈宝珠越是高兴,只有这样他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我看谁敢?”玛瑙大喝一声,拿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徐升心下一惊,忙跪了下来,陈宝珠也跟着跪下。 外面看热闹的百姓,更是连看一眼圣旨都不敢,纷纷跪下以额触地。 “徐升接旨!”玛瑙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闻明珠楼下毒案深感震怒,今令丞相周若尘与爱卿共查此案,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刚宣读完毕,周若尘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回家换了身官服,来晚了。”他缓缓走至徐升面前,行了个礼“还望徐大人见谅。” 陈宝珠望着一袭红色官服的男子,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敢,不敢。”徐升已是满头大汗。 “徐大人不怪罪就好。”周若尘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不知大人审到哪一步了?” 整个朝廷的人都知道周丞相是皇上的人,如今圣上派了他过来,很明显是要保下陈氏了。 徐升擦了擦汗,走到公案前坐下:“刚谈到作案动机,下官认为此案虽然认证物证皆在,但嫌犯动机不明,故还没能定案。”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面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徐大人刚不是已经认定陈氏是凶手了吗,如今为何又说没能定案了? 有好八卦的人指了指坐在旁边的周若尘:“你前些日子没听过那个传言吗?” “什么传言?” “听说周丞相和陈氏有一腿。” “怪不得这个周丞相一来,徐大人就变卦了。”周围人恍然大悟。 站在旁边等人的琥珀听不下去了,叉腰怒道:“我家娘子和周丞相清清白白,你听清楚了如今是圣上让他来查的,这姓徐的变卦难道不是因为他心虚吗?” “你胡说,徐大人最是公正,他才不会心虚呢!” “既然他这般公正,变卦又与旁人有何干系?” “你......” 眼看两人都要打起来了,徐升拿起惊堂木用力一拍:“肃静!” 琥珀瞪那人一眼,才再次看向了公堂上,周围的百姓也都安静下来。 “周丞相您看?”刚才百姓们的对话给了徐升灵感,他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仿佛自己真是被逼迫的一般。 周若尘并不将他的把戏放在眼里:“既然徐大人觉得嫌犯动机不明,便派人去查她在明珠楼下楼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徐升本以为他会直接维护陈氏,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让自己去查陈氏下毒的动机。 “下官接到案子便派人去查了。”他朝外喊了一声,“来人!” 随后就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捕头,那捕头倒是和徐升长得有五六分相似。 徐升吩咐道:“徐直,将你查到的都跟丞相大人说一遍。” 周若尘挑眉:“你徐家的人?” “举贤不避亲嘛。”徐升嘿嘿一笑,“这是下官的堂弟,如今刚满十八,身手却十分了得。” 陈宝珠扭头扫了一眼旁边的男子,看上去确实是个练家子,脸上还有一道从眉头到嘴角的疤,看上去十分狰狞。 她打量徐直的时候,徐升也在打量她。 一般的娘子看见徐直,都会被吓到,陈氏不仅没被吓到,还敢直勾勾盯着他看,自己一开始确实是轻敌了。 “禀大人,属下查到陈氏身边的丫鬟玛瑙,是五毒教之人。”徐直双手抱拳,低着头道。 徐升与他打着配合:“这与陈氏下毒的动机有什么关系呢?” “众所周知五毒教是一直是一个令朝廷头疼的存在,这些年陛下也多次派兵去围剿五毒教,却都未伤其根本。”徐直抬起头,“可就在最近的一次围剿中,五毒教的左使被杀,算是我朝第一次在围剿五毒教上有所收获。” “你的意思是,陈氏下毒是为了替五毒教报仇?”徐升压抑着声音里的喜悦问。 陛下对于五毒教的态度,那是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的,若陈氏与五毒教有这层关系在,即使自己立即把她杀了,想必陛下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这一局,他赢定了! “我是五毒教的人,跟我家姑娘有什么关系?”玛瑙神色肉眼可见变得慌张起来,她在害怕自己的身份,连累了她的救命恩人。 当初要是没有姑娘,她早就死在五毒教的人手上了。 徐升站了起来:“陈氏明知你是五毒教的人却不报官,还将你带在身边,帮着你下毒报复朝廷命官又有何不可?” 玛瑙摇头:“不是这样的,你胡说!” “来人,将这两人收押关进天牢!”徐升一声令下,徐直就要对陈宝珠动手。 玛瑙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她看向坐在一旁的周若尘:“周丞相您说句话啊,我家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吗,她怎么可能下毒害人啊?” 周若尘也被玛瑙是五毒教的人惊住了,徐直能查到必定是借了齐府的力量,他此刻做什么都是在把把柄往外面送。 见他许久没动静,玛瑙心一横:“姑娘,我带你出去。” 陈宝珠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莫要轻举妄动。” “可他们......”玛瑙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徐升怕人真的跑了,连忙喊道:“快抓住她们,莫让她们逃了!” “等等!”陈宝珠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77章 认识人证 一阵寒风吹进来,公堂内的温度又低了一些。 徐升握了握冻得僵硬的手,只想早些结束这个案子,回去将他新收进房的美妾,抱在怀里暖暖身子。 有了五毒教的事,他行事便愈发没有顾忌。 “等什么?”他看都没看陈宝珠一眼,“给我将犯人锁了,扔进天牢。” “看来徐大人是半分都没将本官放在眼里了。”周若尘原打算直接让暗卫劫人,现下也因为陈宝珠出言,改变了主意。 徐升冷哼一声:“周丞相莫不是要徇私枉法?” 他想得明白,就算拿不到陈氏下毒的证据,可她身边的玛瑙是五毒教的人,她就必死无疑。 “陛下让我来查明珠楼下毒的案子,如今案情并未明了,徐大人就要将嫌犯关押。”周若尘直勾勾地盯着徐升,“徐大人莫不是想替什么人掩饰?” 他虽不知陈宝珠要说什么,但他直觉只要给她说话的机会,她定有办法脱身。 “我掩饰什么?”徐升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这若不是在公堂上他怕是已经跳起来了,“还请周丞相慎言,下官可经不起这样的诋毁!” 周若尘轻嗤一声:“徐大人若什么也没掩饰,为何不愿意听陈氏把话说完呢?” “她一个跟五毒教有牵扯的人,说的话有什么可信的?”徐升不为所动。 周若尘倒也没有继续逼他,他颔首:“既如此,本官定会如实禀明陛下,明珠楼的案子是徐大人跟本官的看法不一样。” “这......”徐升有些心虚,若是这小子到时候去陛下面前给自己上眼药,那他以后的日子岂不是不好过? 齐家那边的人也能看见自己的难处,即使真没将陈氏的罪定下他也尽力了,最多被那边骂上几句不中用,还不至于丢官。 在心里权衡好利弊,他咬牙道:“下官便卖丞相一个面子,听听陈氏还有何狡辩之词!” 陈宝珠冲周若尘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才再次开口:“徐大人可知道,这一次陛下为何能重创五毒教?” 徐升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颤抖着嘴唇开口:“总不会是你告诉陛下的吧?” “徐大人不愧是京兆尹,当真是聪明绝顶呐。”陈宝珠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徐升第一次觉得被人夸了这么难受,他倒是宁愿自己蠢笨一些。 总是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他还是赞扬了一句:“大晋若是多一些你这样明事理的百姓,不知能减轻陛下多少负担。” 这个时候,玛瑙才想起几天前,自家姑娘突然跑来问自己五毒教的事,还问自己想不想报仇。 原来那个时候,姑娘就将五毒教的一切告诉了陛下,她当时还好奇姑娘一个弱女子,怎么替自己报仇呢! 如今看来,姑娘这招借刀杀人倒也是用得十分顺手。 看着面前跟吞了苍蝇一般的徐升,她心里也觉得畅快无比,这个老东西刚才竟然想直接将姑娘给绑了。 “即便如此,明珠楼的案子也与你脱不了干系!”一直没说话的徐直开了口。 陈宝珠挑眉,见过血的人心理素质就是好,这种时候了他还能稳住阵脚。 经堂弟这么一提醒,徐升也冷静下来,他看向周若尘:“周丞相,徐直的话可有道理。” 他眉眼间皆是挑衅,仿佛刚在瘫坐在椅子上的人不是他一般。 “陈娘子,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周若尘略过他直接看向了陈宝珠。 陈宝珠福了福身道:“除了草民没有杀人动机外,这个证人草民也认得。” 她话音落下,那证人本就低着的头,更是恨不得埋进自己的胸腔中去。 徐升皱眉:“你认识他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想当着我和周丞相的面威胁他?” “大人莫急。”陈宝珠扬起唇角,“我认得他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前两日这人曾与我的贴身婢女琥珀发生过口角,他当时还扬言要让明珠楼关门!” 她的话若是真的,那这个证人的证词就有待查证了。 徐升有些恼,也不知道这齐家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人证,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破绽! “我家姑娘说得对,我认得他。”琥珀指着跪在地上的人证,“那人是福瑞楼的店小二,我跟他吵架那天好多人都看着呢,他说要让明珠楼关门的话,听见的人可不少,官老爷随便打发人去问问,都能打听到。” “我那天就在附近,好像确实听见有人吵架。”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议论起来。 “我哥哥就在那附近摆摊,我那日去找他正好也听见了。” “你们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这么看来这个人证确实跟那天的人有点像呢。” “肃静!”徐升再次拍响了惊堂木。 下面又是一静,他看向陈宝珠:“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你没有下毒。”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咬紧陈氏是下毒的凶手再将人关起来,到时候人病死在牢中也不关他的事。 等她一死,再将明珠楼下毒的案子往她身上一推,陛下就是有心保她也没用了。 “可我能证明这个人证所说皆是栽赃!”陈宝珠扭头看去,“你说你亲眼看见我往锅里投毒?” 那人证此刻已经开始心虚了,他胡乱地点头,一双眼睛却根本不敢看过来。 “去过明珠楼的人都知道,明珠楼的后厨外人根本就不能进,更不可能有人能看见后厨的场景!”陈宝珠已经想好了,她这话定会让明珠楼所有人都变成嫌犯。 但她不得不这样做,才有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果真,徐升立即就抓住了重点:“就算如你所说,这证人说的都是假的,毒不一定是你下的,但你明珠楼的后厨外人不能进,嫌疑人也在你明珠楼里。” 陈宝珠点头:“所以还请徐大人给民女三日时间,若下毒之人真在明珠楼,我绝不会姑息!” “你当我傻啊陈氏?”徐升冷哼一声,“你明珠楼里所有人都有嫌疑,其中自然也包括你,让嫌疑人去找凶手,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明珠楼里的所有人,民女都十分熟悉,排查起来相对轻松。”陈宝珠不疾不徐地说道,“再者,您的人随时都可以盯着我,我也没机会逃跑不是?” “何必那么麻烦,我直接将明珠楼的人都抓起来就成。”徐升大手一挥。 第78章 找到下毒的人了 明珠楼里炭火烧得旺盛。 翡翠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着,她感觉炭火似乎烤到了脸上,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滚烫的脸颊。 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寒意,她才继续说道:“近日天气寒冷,我才不觉得他大白天蒙着面巾奇怪,还顺口问了他老冯怎么没来。” “他是如何回答的?”陈宝珠知道下毒的八成就是这个人了。 翡翠思索了一番才答道:“他说老冯病了,自己是他邻居,便帮他跑了一趟,” 这套说辞确实不容易引人怀疑,在当下邻居偶尔帮个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陈宝珠心下一沉,老冯该不会已经被杀了吧。 “风行和翡翠随我去老冯家,如烟你留下来看看还没有其他线索。”她吩咐道。 琥珀一听没有自己,立即就急了:“姑娘,我呢?” 陈宝珠见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叹了口气:“你也跟我们走吧。” 琥珀立即破涕为笑,屁颠屁颠跟着自家姑娘上了马车,她和翡翠分别坐在陈宝珠的两旁,风行在外面赶车。 “姑娘,您能不能告诉奴婢,玛瑙是怎么拿到圣旨的啊?”琥珀闪着一双星星眼。 玛瑙拿着圣旨进公堂的模样,简直太帅了! 陈宝珠突然想起自己个陛下做的那个交易,随口糊弄道:“许是陛下给周丞相面子呢?” 琥珀点点头:“也对,玛瑙跟奴婢一样只是个婢女,陛下定然是看在周丞相的面子上,才下了这道旨意。” 两人没聊一会,就到了冯家的宅子前。 琥珀和琉璃先下了马车,才转身将陈宝珠扶了下来。 冯家住在杏花胡同里,这边的住户多是贩夫走卒。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路上还能看见许多刚收摊的人,正在往家里赶。 风行上前敲响了冯家的大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 “风郎君,翡翠娘子?”老冯露出疑惑的神情,“你们怎么来了?” 他又看向陈宝珠:“不知这位娘子是?” 老冯面色红润,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生病了的样子。 “我是明珠楼的东家。”陈宝珠暗自松了一口气,人还活着就好。 老冯一听是明珠楼的东家,立即将几人请了进去。 “不知东家亲自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他有些心虚,今天一大早儿子说要帮自己去送菜,他还高兴了一整天呢。 陈宝珠在椅子上坐下:“不知今天替您去送菜的人是谁?” 那个小王八蛋又惹祸了! 这是老冯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但他向来老实也不敢包庇自家儿子,便实话实说道:“是小的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他若是惹了什么祸您尽管告诉小的,到时候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小的绝不逃避。” 陈宝珠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老冯果真是个老实人,只是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外面把天都捅破了吧? “不知您儿子现下在什么地方呢?”她问。 老冯一愣,那小兔崽子送完菜到现在还没见着人影,莫不是又跑去赌坊了! 他神色数变,最后操起墙角的扫帚,略过几人一路小跑了出去。 “跟上。”陈宝珠对风行道。 风行点头,立即朝着那个矮小的背影追了出去。 “姑娘,他这是做什么去了?”琥珀一脸迷茫。 陈宝珠摇头:“翡翠,你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改变了主意,“琥珀,你去打听一下老冯儿子的情况。” 翡翠虽是几个丫鬟中最年长的,却不善与人打交道,让她做做饭做做秀活还行。 让她去打听消息,怕是半个时辰她都还没说出一句话。 “姑娘稍候片刻,婢子去去就来。”琥珀双眼亮晶晶的。 陈宝珠颔首,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琥珀走后,陈宝珠又在刚才的地方坐了下来,她还让翡翠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这惬意的样子若是被旁人看了去,怕还以为她是来游玩的。 任谁也想不到,她身上还背着明珠楼所有人的安危。 翡翠也在心底感叹,自家姑娘这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两人没有等太久,琥珀就带着打听到的关于老冯儿子的消息回来了。 陈宝珠倒了杯水递给她,琥珀接过茶杯一口气灌了下去,才开口:“姑娘,我打听到老冯的儿子叫冯世忠,这些年来一直沉迷赌博,之前还欠了赌坊不少钱呢。” 竟是个赌鬼? 能被齐府收买却也不奇怪了,只是这么大的是齐府竟然找了个赌鬼来,岂不是太草率了? “接着说。”陈宝珠预感还有后续。 琥珀撇撇嘴,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姑娘。 “听说冯世忠从前还是个读书人哩,还跟一个贵女生了情愫,后来不知怎的再也没见过那个贵女来找他,再后来他才开始沉迷赌博的。”她解释道。 这小丫头为了卖关子,还藏着这么个惊天大瓜呢。 陈宝珠有些无奈,但这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她便也由着她去了。 “有没有问到那个贵女是谁家的?”她问。 琥珀摇头:“这奴婢就不知了,附近的人只说,从前经常看见一辆豪华的马车来杏花胡同找冯世忠,却没见过人。” 陈宝珠皱眉,这个女子究竟是谁,齐府跟这个女子又是否有关系?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老冯和风行回来了。 “东家,求求您帮小的找找儿子。”老冯一进门就跪在了陈宝珠面前。 琥珀还以为他要对自家姑娘不利,一个闪身就护在了她身前。 “你刚才没找到他?”虽是疑问句陈宝珠却说的肯定。 老冯点点头,他本以为儿子又去了赌坊,本想去把人抓回来,可赌坊的人却说根本就没见过他。 陈宝珠思索了一番,才问道:“从前跟你儿子来往的那个女子是谁?” 老冯眼神闪躲:“这件事跟我儿子失踪没有关系!” 陈宝珠却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你又要让我帮你找儿子,又不给我线索,你让我如何帮你?” 老冯面色一僵,在保守秘密和找到儿子间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在心底下定决心。 第79章 找到下毒的人了 明珠楼里炭火烧得旺盛。 翡翠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着,她感觉炭火似乎烤到了脸上,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滚烫的脸颊。 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寒意,她才继续说道:“近日天气寒冷,我才不觉得他大白天蒙着面巾奇怪,还顺口问了他老冯怎么没来。” “他是如何回答的?”陈宝珠知道下毒的八成就是这个人了。 翡翠思索了一番才答道:“他说老冯病了,自己是他邻居,便帮他跑了一趟,” 这套说辞确实不容易引人怀疑,在当下邻居偶尔帮个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陈宝珠心下一沉,老冯该不会已经被杀了吧。 “风行和翡翠随我去老冯家,如烟你留下来看看还没有其他线索。”她吩咐道。 琥珀一听没有自己,立即就急了:“姑娘,我呢?” 陈宝珠见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叹了口气:“你也跟我们走吧。” 琥珀立即破涕为笑,屁颠屁颠跟着自家姑娘上了马车,她和翡翠分别坐在陈宝珠的两旁,风行在外面赶车。 “姑娘,您能不能告诉奴婢,玛瑙是怎么拿到圣旨的啊?”琥珀闪着一双星星眼。 玛瑙拿着圣旨进公堂的模样,简直太帅了! 陈宝珠突然想起自己个陛下做的那个交易,随口糊弄道:“许是陛下给周丞相面子呢?” 琥珀点点头:“也对,玛瑙跟奴婢一样只是个婢女,陛下定然是看在周丞相的面子上,才下了这道旨意。” 两人没聊一会,就到了冯家的宅子前。 琥珀和琉璃先下了马车,才转身将陈宝珠扶了下来。 冯家住在杏花胡同里,这边的住户多是贩夫走卒。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路上还能看见许多刚收摊的人,正在往家里赶。 风行上前敲响了冯家的大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 “风郎君,翡翠娘子?”老冯露出疑惑的神情,“你们怎么来了?” 他又看向陈宝珠:“不知这位娘子是?” 老冯面色红润,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生病了的样子。 “我是明珠楼的东家。”陈宝珠暗自松了一口气,人还活着就好。 老冯一听是明珠楼的东家,立即将几人请了进去。 “不知东家亲自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他有些心虚,今天一大早儿子说要帮自己去送菜,他还高兴了一整天呢。 陈宝珠在椅子上坐下:“不知今天替您去送菜的人是谁?” 那个小王八蛋又惹祸了! 这是老冯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但他向来老实也不敢包庇自家儿子,便实话实说道:“是小的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他若是惹了什么祸您尽管告诉小的,到时候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小的绝不逃避。” 陈宝珠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老冯果真是个老实人,只是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外面把天都捅破了吧? “不知您儿子现下在什么地方呢?”她问。 老冯一愣,那小兔崽子送完菜到现在还没见着人影,莫不是又跑去赌坊了! 他神色数变,最后操起墙角的扫帚,略过几人一路小跑了出去。 “跟上。”陈宝珠对风行道。 风行点头,立即朝着那个矮小的背影追了出去。 “姑娘,他这是做什么去了?”琥珀一脸迷茫。 陈宝珠摇头:“翡翠,你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改变了主意,“琥珀,你去打听一下老冯儿子的情况。” 翡翠虽是几个丫鬟中最年长的,却不善与人打交道,让她做做饭做做秀活还行。 让她去打听消息,怕是半个时辰她都还没说出一句话。 “姑娘稍候片刻,婢子去去就来。”琥珀双眼亮晶晶的。 陈宝珠颔首,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琥珀走后,陈宝珠又在刚才的地方坐了下来,她还让翡翠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这惬意的样子若是被旁人看了去,怕还以为她是来游玩的。 任谁也想不到,她身上还背着明珠楼所有人的安危。 翡翠也在心底感叹,自家姑娘这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两人没有等太久,琥珀就带着打听到的关于老冯儿子的消息回来了。 陈宝珠倒了杯水递给她,琥珀接过茶杯一口气灌了下去,才开口:“姑娘,我打听到老冯的儿子叫冯世忠,这些年来一直沉迷赌博,之前还欠了赌坊不少钱呢。” 竟是个赌鬼? 能被齐府收买却也不奇怪了,只是这么大的是齐府竟然找了个赌鬼来,岂不是太草率了? “接着说。”陈宝珠预感还有后续。 琥珀撇撇嘴,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姑娘。 “听说冯世忠从前还是个读书人哩,还跟一个贵女生了情愫,后来不知怎的再也没见过那个贵女来找他,再后来他才开始沉迷赌博的。”她解释道。 这小丫头为了卖关子,还藏着这么个惊天大瓜呢。 陈宝珠有些无奈,但这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她便也由着她去了。 “有没有问到那个贵女是谁家的?”她问。 琥珀摇头:“这奴婢就不知了,附近的人只说,从前经常看见一辆豪华的马车来杏花胡同找冯世忠,却没见过人。” 陈宝珠皱眉,这个女子究竟是谁,齐府跟这个女子又是否有关系?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老冯和风行回来了。 “东家,求求您帮小的找找儿子。”老冯一进门就跪在了陈宝珠面前。 琥珀还以为他要对自家姑娘不利,一个闪身就护在了她身前。 “你刚才没找到他?”虽是疑问句陈宝珠却说得肯定。 老冯点点头,他本以为儿子又去了赌坊,本想去把人抓回来,可赌坊的人却说根本就没见过他。 陈宝珠思索了一番,才问道:“从前跟你儿子来往的那个女子是谁?” 老冯眼神闪躲:“这件事跟我儿子失踪没有关系!” 陈宝珠却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你又要让我帮你找儿子,又不给我线索,你让我如何帮你?” 老冯面色一僵,在保守秘密和找到儿子间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在心底下定决心。 第80章 冯世忠的过往 夜幕降临,冯家却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等着老冯说出那女子的身份,陈宝珠直觉这件事跟冯世安的失踪有着极大的关系。 老冯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才缓缓开了口:“那女子是当今圣上的宠妃齐贵妃。” 齐贵妃本名齐素华,是国公爷最小的女儿。 她当初进宫前与冯世忠一见钟情,齐家自然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 可冯世忠也算是争气,在春闱中一举夺得了榜眼的称号,那一年的状元是周若尘。 本以为可以迎娶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了,齐国公却在发榜那日将齐素华送进了皇宫。 那之后,冯世忠便开始一蹶不振,再也没有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陈宝珠虽然十分同情两人的遭遇,但明珠楼所有人的命都系在她的身上,由不得她生出半分同情心来。 “那之后,您儿子跟齐府的人还有联系吗?”她问。 老冯摆摆手:“齐府怎么可能在跟我们家的人有联系,他们巴不得我们家的人都消失了才好。”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齐素华已经进宫当了嫔妃,这段往事齐家自然希望可以掩埋一辈子。 以齐家的手段,冯家人应该一个都留不下来的,这中间齐素华一定还做了别的努力。 “那您儿子最近可有见过什么陌生人?” 陈宝珠认为,冯世忠不可能莫名其妙去明珠楼下毒,这中间一定有齐家人的授意。 老冯思索一番,突然说道:“有的,前两日有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来找过世忠。” 他当时还以为是赌坊的人,只拿着扫帚将人赶了出去。 “您对他可还有印象?”陈宝珠忙问。 老冯皱眉,当时那中年男子和儿子在院子里聊天,自己从外面进来看见有陌生人,害怕是来找儿子去赌钱的,根本没注意他长什么样,就将人赶了出去。 “没有了。”他摇摇头。 陈宝珠心下有些遗憾,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她不情愿地站起身:“外面天已经黑了,您快早些休息吧。” “世忠他……”老冯语气急促。 陈宝珠冲他安抚的笑笑:“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儿个一大早问就让人替您去找令郎,您也可以去齐府打听打听。” 老冯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儿子这些年虽然沉迷于赌博,他脑子对儿子的印象却始终停留在他中榜眼那一年。 陈宝珠见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离开了冯家。 回去依旧是风行赶的马车,陈府门口的灯笼闪着红色的光。 南清菀和陈鸿深站在大门口,直到陈宝珠的马车出现在视野里,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老爷和夫人对姑娘真好。”琥珀的语气里带着羡慕。 她如今虽然有姑娘宠着,可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她的父亲不提也罢。 陈宝珠只觉心里好似堵了一团棉花,爹娘对她越好她心里就越是愧疚。 “爹爹,娘亲……”她声音里带着哽咽,拎着裙角小跑着扑到了两人身上。 夫妻俩只以为女儿是因为在外面受了委屈,都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抚。 陈鸿深更是哄孩子般说道:“宝珠不哭,爹爹给你请了全京城最好的讼师,只要咱们没做亏心事,谁想冤枉咱闺女都不行!” “你爹说得对!”南清莞撸起袖子,“宝珠你放心,他们若硬是要栽赃给你,我南家也不是吃素的!” 她今天一听说明珠楼出事了,就去了公堂外面。 那京兆尹一听就不是来审案的,他每一句话都在给女儿挖坑,明晃晃地想把罪名扣在女儿头上,简直不要脸! “娘亲去找了外祖?”陈宝珠心下微惊。 她两世都没有见过南家的任何人,小时候父亲就不让自己打听外祖家的任何事,说是怕母亲伤心。 如今娘亲竟然为了自己,回去找了娘家的人。 南清莞眼神闪了闪:“我是去找了你外祖,不过不是专门为了你的事去找的,离开家这么些年了,我也想她们了。” 这些年南家确实给她写了不少信,但她根本没有脸回信,更没有脸提起自己是南家的女儿。 当初为了和陈鸿深在一起,她自私地抛弃了生养自己的父母。 这些年夫君的事业有了起色,儿女也长大成人了,夫君多次劝自己回去与父母缓和关系,可她也因为愧疚一直拖着。 如今因着女儿的事不得不回去求父亲,她原以为父母会责怪自己,没想到父亲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陈宝珠撇见母亲不断变化的脸色,已经红了的眼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这件事了了,女儿参加完除夕宴,就跟娘亲一起回去看外祖。”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看见女儿的笑,南清莞心里的愁云立马散开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陈鸿深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面前的困难在一家人的团结面前,似乎都变得轻飘飘了,天上的月亮也懂事地藏进了云里。 虽然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做,陈宝珠这一夜却睡得十分安稳。 “姑娘,该起床了。”琥珀眼见着太阳越升越高,终于忍不住将睡梦中的陈宝珠叫了起来。 虽然姑娘平时都要睡到晌午才起来,可如今是特殊时期,徐升那个糟老头子只给了三天时间,姑娘这多睡一会可就多一分生命危险呐! 她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了,姑娘却安静地起床任自己给她收拾。 “琉璃,你去让人将冯世忠的画像画出来,着人去药店问问谁见过他,我用完早膳要见到他买药的那家药店掌柜。”陈宝珠打了个哈欠。 站在一旁的琉璃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姑娘,您找药店掌柜得做什么?”琥珀一脸疑惑。 陈宝珠垂眸:“如今线索都断了,只能看看能不能从药店掌柜那边打听出什么线索了。” 琥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是姑娘聪明,奴婢就想不到呢。” 陈宝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呀,竟会说些好听的,逗我开心。” 经琥珀这么一打岔,她心里舒坦了许多。 冯世忠的失踪,让案子越发像一团乱麻,所有的线索几乎都在这里断了。 只希望琉璃能找到药店掌柜的,并将他带回来吧。 第81章 又死人了? 琉璃并没有让陈宝珠等太久。 “姑娘,琉璃回来了。”琥珀眼睛亮了亮。 陈宝珠放下手中的勺子,她早膳才刚用到一半。 “药铺掌柜的出事了?”她问。 听见自家姑娘这么问,琥珀才注意到进来的只有琉璃一个人。 陈宝珠为了早点见到药铺掌柜,特意在前厅用的早膳。 琉璃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我们刚到杏林斋,掌柜的就被人暗杀了。” 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中,不过她们应该查对方向了,只是可惜了药铺掌柜那个无辜的人。 “他们越是害怕,就说明我们离真相越近了。”陈宝珠看向琥珀,“咱们再去一趟杏林斋,你去把风行和子轩、子墨他们叫上。” 他们几人的武功比一般家丁护院要高上许多,再加上是从地下斗兽场出来的,不说以一敌百以一敌十是没问题的。 姑娘第一次带上了所有的护卫,琥珀知道这次去杏林斋定是危险重重,她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跑去叫人了。 杏林斋在东街中间的位置,陈宝珠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官差将药铺封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将附近堵得水泄不通。 “姑娘,咱们还要进去吗?”琥珀看着堵在马车外的人,有些不确定地问。 陈宝珠没有回答,她的视线落在两个小乞儿身上。 他们看上去年纪都不是很大,大的那个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小的那个怕是只有五六岁。 两人虽然都在极力隐忍,可陈宝珠就是能感觉到他们心底的悲伤。 “风行。”她朝外面叫了一声。 风行凑近车帘问:“请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有多少人跟着我们?”陈宝珠问。 风行一路过来都在观察,跟着他们停在这里的大概只有三人,原本就在这附近的也只有两人。 “五人。”他回答的肯定。 五个人监视几个弱女子已经不少了,在他们眼里最难对付的应该就是五毒教的玛瑙,风行他们平时并不在人前展露武功,都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店小二。 “你可有把握越过他们,去将那两个孩子带进陈府?”陈宝珠用下巴点了点那两个小乞丐。 风行顺着她下巴的方向看去,两个小乞丐在一群百姓中,并不十分起眼,一般人也不会注意到。 “属下可以易容过去,不过需要有个人出来代替一下属下的位置。”他压低声音说道。 易容? 陈宝珠听说许多江湖人士,确实会一些特殊手段,却没想到自己捡来的护卫竟然也会这些东西。 “你让子轩替一下你。” 过来的时候,是风行和子墨赶车,子轩只远远地跟在车后面,若是真有人对陈宝珠不利,他还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风行思索了一番又问:“陈府可有密道之类的?” 他带着两个孩子回去,定然会被在附近监视的人看见,虽然能解决却也要耗费些精力。 陈宝珠比了个让他过来的手势,风行附耳过去。 “你去后山的林子能看见许多树,从左往右数第二十五棵树,你从那棵树的右边进去,大概走五十步左右就能看见一个山洞,山洞旁边有个机关你按一下,就可以直接到陈府的厨房了。”她仔细交代。 陈府这些年累积下了巨额财富,陈鸿深不仅打造了许多密室,还修建了不少地下通道,这只是其中的一条。 且这些通道的出口随时都可以变化,所以她并不怕风行会将密道的入口告诉别人。 “属下知道了。”风行一如既往的话少。 他离开了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 “你不是找子轩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陈宝珠皱眉,这人也太不靠谱了吧。 面前的男人嘴角抽了抽:“属下是子轩。” 陈宝珠和琥珀都瞪大了双眼,子轩和风行的个子本就差不多高,如今五官竟然也变得一模一样,再加上他刻意板着一张脸,连气质都像了七八分。 “姑娘,可以回去了吗?”子轩第一次被两个娘子盯着看,有些尴尬地问。 陈宝珠一眼就瞟到了他红透了的耳朵,忍不住想逗弄他一下。 “你这张脸,可以给我摸摸吗?”她眼里露出期待的神色。 不等子轩拒绝,周若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三天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天了,陈娘子竟还有心情在这里调戏下属,当真是好心态呐。” “过奖过奖......”陈宝珠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周丞相怎的在这里?” 周若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左右不是来摸属下脸的!” 陈宝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遭人烦呐。 “姑娘,咱们快回去吧,一会还有事情要做。”琥珀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忙出声替自家姑娘解了围。 陈宝珠就坡下驴:“那周丞相您先忙,民女就先回去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 他听说杏林斋的掌柜没了,担心她出事,放下手上的公务便来看她。 她倒好,一会调戏属下一会急着避开自己。 “正好,我也去看看案情进展。”周若尘哪里肯放过她,反正公务已经扔下了,才看一眼哪里够? 陈宝珠面色僵了僵,然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丞相爷费心了,辛苦您跟在马车后面了。” 看着她吃瘪的模样,周若尘的心情突然变得愉悦,他好脾气地点点头,然后骑马跟在了陈府的马车后面。 不到半刻钟,陈宝珠就后悔了。 俊朗无双的丞相爷难得骑一次马,路过的小娘子们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 这一路上,陈宝珠隔着马车都能感觉到娘子们的敌意,眼神若能杀人她怕早就死了千万次了。 “姑娘,到了。”子轩的声音仿佛天籁一般,将她解救了出来。 陈府大门是开着的,陈宝珠跳下马车就朝着家里奔去,生怕慢了一妙就被后面的眼神撕碎了。 “姑娘,风行已经在花厅等你了。”她一进门,等在门口的翡翠就迎了上来。 竟然比自己还快,这人莫不是会什么妖术? 陈宝珠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往花厅赶去,她有预感这两个小乞丐能帮助她找到关键线索。 第82章 冯世忠的下落 陈宝珠穿过前院,来到花厅。 屋内风行双手环胸靠在柱子上,两个小乞丐一脸局促地站在他身侧。 “都站着做什么,坐啊。”陈宝珠笑着走进了花厅。 小乞丐从没见过这般貌美的娘子,一双眼睛都看呆了。 风行一把揪起小乞丐,将他俩放在椅子上。 “姑娘让你们坐,你们就坐。”他面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陈宝珠有些无奈:“你慢点,别吓着他们了。” 随即她又温柔地看向大一点的那个乞丐:“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姐姐想问你几个问题好不好?” 她本就生得貌美,如今面上又挂了笑,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小乞丐点点头:“你问就是了。” 陈宝珠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你认识杏林斋的掌柜对吗?”她直奔主题。 小乞丐点头:“他救过我弟弟的命,我和弟弟在杏林斋住过一段时间。” 他和弟弟初入京城时,弟弟受了风寒他却没钱买药,是杏林斋的王掌柜伸出援手救下弟弟。 那之后他和弟弟,就留在杏林斋帮忙打下手。 直到半个月前,王掌柜莫名其妙将他兄弟二人赶走了,他们不放心便每天去杏林斋偷偷看一眼。 “你们为什么会离开?”陈宝珠不解。 小乞丐如实交代了事情的原委,又歪着脑袋思索了一番,才说道:“我也是今日听闻王掌柜的死讯,才知道他将我和弟弟赶走的用意。” 这王掌柜倒是个心善之人,陈宝珠心下叹了口气,就是不知他为何会被卷入这场阴谋之中。 “王掌柜赶你们走那天,有什么异常吗?”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可怜不相干的人,明珠楼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她身上。 小乞丐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片刻后,他抬起头说道:“他赶我们走那天没什么异常,不过前一天确实有些古怪,有个男子找王掌柜买了些药,然后等那男子走后他就关了店门,还说了些奇怪的话,第二日我正常去药铺帮忙,傍晚时分他就将我兄弟二人赶了出去。” “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陈宝珠的心提了起来,她有预感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小乞丐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脱口就答了出来:“他说他这一辈子只欠了别人一样东西,如今该还了。” 他当时还追着王掌柜问,他究竟欠了别人什么,但王掌柜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开口了。 “风行,快去把冯世忠的画像拿过来。”陈宝珠对靠着柱子上的男人说道。 风行颔首,不一会儿就从外面拿进来一幅画像。 陈宝珠指着画像上的人问:“你看看,那日去找王掌柜买药之人是他吗?” 小乞丐靠近画像仔细看了看,才点头道:“是他,他记得很清楚那人眉毛里面有颗黑痣。” 当时他还盯着那颗痣看了好一会儿呢。 不等陈宝珠再看口,那小乞丐惊叫出声:“杀王掌柜的,也是这个人!” 他和弟弟今日像往常一样,再次偷偷去杏林斋看王掌柜,却看见一个人匆匆从药铺出来。 那人带着个斗笠帽檐压得很低,衣角处沾了些血迹。 “你这话可当真?”陈宝珠问。 小乞丐指着冯世忠的画像道:“我虽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但他手上的胎记和这画里的一模一样。” 只要找到冯世忠,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陈宝珠一脸期待地问:“你可知这人从杏林斋离开后,又去了哪里?” 这一次,小乞丐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 “你可是有什么顾虑?”陈宝珠问。 小乞丐咬了咬下嘴唇,说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人去了哪里,但是你要答应收留我的弟弟。” 说罢,他神色忐忑地看着陈宝珠。 王掌柜死后他们便没有了落脚之处,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弟弟还那么小,不能跟着自己做一辈子乞丐。 “我答应你。”陈宝珠原本就打算将两人收留下来,如今他的条件是收留弟弟而不是自己,即使他耍了些心眼她也没那么讨厌。 小乞丐用力吐出一口浊气,他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弟弟,眼里满是不舍。 “哥哥,你不要二毛了吗?”坐在椅子上的孩子小嘴一撇,就哭了出来。 小乞丐忍着声音里的哽咽,轻声哄道:“二毛乖,等你长大了哥哥就来接你回家。” 二毛哭得更凶了:“不要,二毛要和哥哥在一起。” “二毛你要听话,跟着这位神仙姐姐,以后就可以天天吃肉了。”小乞丐语气温和地说道。 许是听见有肉吃,二毛止住了哭声:“那哥哥也跟二毛一起留在这里吃肉好不好?” 小童的声音奶声奶气,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好......哥哥答应你,不过哥哥还有事情要做,二毛先自己去外面玩一会好不好?”小乞丐心虚地将眼睛移到了别处。 二毛歪头想了一会,才眨巴着大眼睛:“那哥哥忙完了,要来找我哦。” 小乞丐之前在杏林斋帮忙的时候,也经常将二毛放在后院让别人帮忙照顾,所以他一点也没有怀疑哥哥会抛下自己。 陈宝珠朝站在旁边的琉璃点点头,她便带着二毛去了外面的小花园。 小乞丐也没有再卖关子,那人从杏林斋里出来后,我看他身上有血迹觉得很可疑,便偷偷跟在他身后。 我发现他出城后,去了城外的一个宅子,那宅子的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进了宅子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你可还记得那宅子的地址?”陈宝珠问。 小乞丐点点头:“我一路上都留了记号,应当是不会错的。” 陈宝珠看向风行:“你叫上子轩和子墨,咱们出一趟城。” 以冯世忠对齐贵妃的痴情,他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上京。 “我给娘子带路。”小乞丐主动跑到了前面。 “你坐在马车上吧。”陈宝珠直接在陈府里面上了马车。 外面都是监视自己的人,若让他们看见了小乞丐,他怕是活不过今晚。 小乞丐进了马车后,小心翼翼地缩在角落里,生怕自己将车里的白狐狸毛垫子弄脏了。 第83章 城外 陈宝珠看着角落里黑黑的一团,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大毛。”角落里的小乞丐瓮声瓮气地答。 陈宝珠:“......” 兄弟俩的名字当真是草率,日后征求了他兄弟二人的同意,定要给他们换个好听些的名字。 “你饿了吗?”陈宝珠拿起一块梅子糕,“过来吃些东西吧。” 张大毛眼睛亮了亮,撑着身子就准备站起来,却在看见雪白的狐狸毛后犹豫了。 陈宝珠将手里的梅子糕往前递了递:“这狐狸皮垫子垫在车厢内,本就是给人踩的,脏了便脏了。” “我真的可以踩吗?”张大毛低头看了眼自己黑黢黢的双脚。 陈宝珠这才注意到他没穿鞋子,一双小脚上面长满了冻疮,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溃烂了。 刚才急着知道冯世忠的情况,倒是忽略了这些东西,她面上露出愧疚的神色。 “琥珀,我车里有一双未穿过的鞋子,你暂且给大毛穿上吧。”她指了指旁边的箱笼。 琥珀瞟了一眼张大毛的脚,哪有将自己的绣鞋给小乞丐穿的啊? 姑娘不在意这些细节,可自己作为她身边的第一丫鬟,不能不替她考虑。 “姑娘,这里便是东街了,奴婢下去给他买一双鞋就好了。”她提出建议。 陈宝珠自然知道她的担心,便点点头:“快去快回。” “姑娘放心,奴婢去去就回。” 说罢,琥珀便让风行将马车停在了一家鞋铺前。 她跳下马车便直奔目标而去,姑娘还急着去城外找冯世忠呢! 突然,她感觉面前一黑,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 等她再次看清面前的一切时,才发现撞了她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正准备离开,琥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这个人怎么这般没礼貌?”她怒道,“撞了人就跑,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那男人浑身一僵,随即笑着回头:“娘子对不起,在下赶时间没注意,若有冒犯还请娘子见谅。” “这还差不多!”陈宝珠松开口,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多谢娘子!”那男人冲她拱了拱手,匆匆消失在了人群中。 等人走远了琥珀才想起来,自己还要去给张大毛买鞋,赶紧冲进了旁边的鞋铺,随意挑了一双就跑回了马车。 “怎的这么久?”陈宝珠问。 琥珀面露尴尬的神色:“奴婢去买鞋的时候被人撞了,没忍住便跟他理论了几句。” 不必多问,陈宝珠也能想到自家小丫鬟咄咄逼人的模样。 她轻笑一声:“快给大毛穿上吧。” 琥珀拿着些走到张大毛面前,蹲下身子就准备给他穿鞋。 “我......我还是.....还是自己来吧。”张大毛一张黢黑的脸立即红了起来。 琥珀也不勉强,将手上的靴子递了过去。 张大毛拿着靴子摸了又摸,他从前只在那些大户人家见过这样的鞋子,从不敢想自己也能拥有。 “姑娘,您看他那傻样。”琥珀露出嫌弃的神色,又走到了他身边。 陈宝珠瑶瑶头,这丫头总是这般嘴硬心软的。 琥珀一把抢过张大毛手上的鞋,动作轻柔地给他套了上去。 “靴子是用来穿的,不是用来抱在怀里的。”她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张小毛是个聪明人,他能感觉到琥珀怕弄疼自己,故意放柔了动作。 “多谢这位姐姐。”他笑着道。 琥珀翻了个白眼:“谢我做什么,我只是看不习惯你这么磨磨唧唧的。” 说罢,她又坐到了陈宝珠身旁,陈宝珠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咯咯直笑。 “姑娘,已经出城了。”风行的声音传进了马车。 陈宝珠收了笑:“跟踪的人都解决了吗?” “子轩和子墨都现身了。”风行惜字如金。 子轩和子墨负责在后面清理尾巴。 他们都现身了,就说明跟踪的人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你出去给风行指路吧。”陈宝珠对张大毛说。 他在沿途做的记号只有他能看懂,即使告诉了风行也没有用。 张大毛穿上新鞋仿佛不会走路了,他连滚带爬才坐到了车沿上。 想象中的笑声并没有传来,风行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往哪边走了?”面前出现了三条岔路,风行问道。 张大毛指了指中间那条路:“走这里。” 寒风打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刚才的尴尬也被这风给吹散了。 在张大毛的带领下,马车停在了一个不大的宅子前。 陈宝珠跳下马车后,示意风行去敲门。 黑色的大门被敲得砰砰作响,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确定那人是进了这里?”陈宝珠看着门上面的蜘蛛网质疑道。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有人住的样子,黑色的木门随着风行的拍打,不断有灰尘扬起。 张大毛却神色坚定的道:“是这里没错了,我等人进去了还特意在门边也留了记号。” 他上前指了指门边的一个奇怪的符号,那是他亲手刻上去的不会有错。 “既如此,风行你直接把门撞开吧。”陈宝珠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大门,这对于风行来说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果真如她所料,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面前的木门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陈宝珠伸出右手扇了扇面前的灰,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面放着几个几个架子,上面似乎还晒了些药材。 “姑娘,您站在我身后。”风行伸手护住了陈宝珠。 琥珀朝里面看了一眼,院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陈宝珠的心立马提了起来:“有埋伏?” 风行摇摇头:“属下闻到了血腥味。” 血腥味? 陈宝珠面色一变,她一把推开风行,大步朝着前面的房间走去。 “姑娘,您等等我!”琥珀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留在了原地。 陈宝珠推开紧闭的房门,面前的场景令她手脚冰凉,脸上的血色也跟着退了个干净。 “姑娘,您怎么不进去。”琥珀在她身后看不清房内的景象。 陈宝珠侧了侧身子,露出里面的场景。 “啊——”琥珀尖叫一声,差点晕过去。 第84章 冯世忠死了? 大的房间里,冯世忠躺在屋子的正中央。 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直地盯着门外的方向,脖颈处有一条恐怖的刀痕,鲜红的血顺着他的脖子一直流到了门槛处。 风行越过陈宝珠走了进去,他蹲在冯世忠面前探了探:“尸体还有余温,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从陈府到这里的时间刚好是一个时辰。 陈宝珠脊背发凉,除了在外面监视的人,齐府竟连陈府的下人都收买了! 之所以有这样的怀疑,是因为陈府没有新进的丫鬟,上一世陈府与齐府也没有任何联系。 “去附近打听一下,这里的主人是谁,最好能画出那人的画像,”陈宝珠吩咐道。 琉璃没来,打探消息的任务就落在了琥珀身上,但她不擅长丹青只能向旁边的风行求助:“风大哥,麻烦您陪我跑一趟了。” 说是求助,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恳求的意思。 风行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模样,微一点头就朝着隔壁走了过去。 “唉,你等等我。”琥珀后知后觉地跟了上去。 张大毛见两人都走了,才哆哆嗦嗦上前:“娘......娘子......咱们......咱们要不还是......还是去外面等着吧。” 陈宝珠瞟了一眼房中的场景,知他是第一次见这样血腥的场景,心里觉得害怕。 “不如你跟我聊聊你的事吧。”她抬腿朝外走去,边走还边起了个话头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张大毛抿了抿嘴唇:“小的只是个乞丐,没什么好聊的。” “你父母呢?”陈宝珠随口问道,“听你说话也不像上京人士,他们如何忍心让你们这么小便远离故土?” 张大毛神色暗了下去:“他们都死了。” 上京的乞丐中,有许多都是因为其他地方天灾逃难过来的,可最近三年都没听说哪里有天灾,陈本就是随口一问,这个答案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眼看琥珀她们还没回来,她又随口问道:“你们为什么不留在自己的家乡呢?” 张大毛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的家乡没人了。” 陈宝珠面露惊疑之色,本是随口一问再次让他想起了伤心之事。 “天灾无情,还请节哀。”她安慰道。 “不是天灾!”张大毛抬眼,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陈宝珠脑子里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这么大规模的死人,她下意识便以为是天灾。 如今对方却说是人祸,她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恰好此时,琥珀她们回来了。 “姑娘,这是那人的画像。”风行将一章画了人像的纸递了过去。 陈宝珠接过来瞟了一眼,立即肃了神色。 “姑娘认识这人?”风行问。 琥珀也凑了过去,这个冰块脸画好以后,根本不给自己看! “这......这不是......不是赵太师府上的......赵管家嘛。”她瞪大了双眼。 随即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大喊一声:“我刚见过他!” “他在哪?”陈宝珠问。 琥珀指着画像:“就在......就在东街,我去给张大毛买鞋的时候,撞到的那个人就是赵管家!” 难怪当时会觉得面熟,想了半天没都没想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他,如今看见画像脑子里才有了些许印象。 陈宝珠看了一眼天色,忙上了马车:“风行,现在就进城,快!” 风行二话不说跟着坐在了马车边,拉起缰绳。 琥珀和张大毛见陈宝珠神色严肃,也不敢耽搁立即跟着上了马车。 风行扬鞭朝马屁股抽取,那马吃痛直接带着马车奔出去好远,速度上去了车内却依旧十分平稳。 几人进城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白天热闹的东街此刻也安静下来,冬日里许多店铺关门都比较早,琥珀去的那家鞋铺也早就关门了。 陈宝珠跳下马车,仔细观察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鞋铺旁边的成衣铺子上。 “赵管家当时应是从这件成衣铺子出来的,他进去换了衣裳出来的时候太过紧张,才不小心撞到了你。”她脑子里想象着当时的画面。 琥珀瞪大双眼:“姑娘怎么跟亲眼看见的一样?” 陈宝珠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了风行:“你可能查出赵管家的去向?” 如今她身边可用之人并不多,能信任的也就身边的几个大丫鬟,还有这几个护卫。 几个护卫虽然刚认识不久,但她央求父亲帮忙查过,他们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如今她们几人的性命是绑在一起的。 “能是能,只是......”风行面上有些为难,“只是如今线索太少了些,若要查到赵管家的行踪,必然要花费些时日。” 如今只剩下两日,要在这么短的时日大海捞针,他确实没有把握。 这个结果陈宝珠也想到过,她并不觉得意外:“你只需尽力便好,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若是找人的话,小的或许可以帮娘子。”张大毛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虽然只来了上京一年,但这边的许多乞丐都与他有些交集,只要有银子应该问题不大。 陈宝珠眼神亮了:“你有办法?” 张大毛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办法是有,不过可能需要些银子。” 琥珀立即警惕起来:“你小子不会是想趁机骗我家姑娘的银子吧?” “才不是呢,我是真的想帮姑娘。”张大毛有些着急,“毕竟以后我弟弟还要仰仗姑娘照顾呢。” 不等琥珀再次开口,陈宝珠将他拉到了一旁:“我信他,你去取些金叶子来吧。” 陈家最不差的就是银子,若当真被骗了她也认了,但若他真能找到赵管家,自己就赚大了。 琥珀相信自家姑娘的判断,扯下随身的荷包递了过去。 张大毛打开荷包一看,一袋子金灿灿的金叶子晃花了他的眼。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要不了这么多。” 都是些乞丐,一些碎银子便够了,给多了反而会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这是给你的。”陈宝珠弯起唇角,“若当真找到了人,你便也留在陈府吧。” 她的话好似从天而降的大奖,砸得张大毛头晕眼花。 第85章 找人 翌日一早。 张大毛来到一条阴暗的巷子里,巷子两旁坐着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 “张大毛,你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问。 那少年肤色黝黑,脸上还有一道鞭痕。 张大毛拎起手上的食盒晃了晃:“铁蛋哥,我有事想找你帮忙。” “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让你带了赵记烧鸡过来?”铁蛋一双眼睛都粘在食盒上了。 从前张大毛也会找他们做些事,都是些十分简单的事,最多就是带几个包子或者馒头。 张大毛将食盒递过去:“事成之后,我请你和兄弟们在明珠楼吃一顿,并且还有银子拿。” 铁蛋接食盒的手一顿:“你这是要兄弟们的命啊?” 张大毛知道他们误会了,忙解释道:“也没有那么危险,只是这次背后的东家比较有钱。” 他脑中突然浮现出城外那具尸体,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皮。 “你先说来听听。”铁蛋自小就在各色人手下讨生活,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张大毛将袖中的画像拿了出来:“东家需要知道这个人的下落。” 铁蛋拿着画像看了半晌也没有说一句话。 “铁蛋哥,这单生意你接还是不接啊?”张大毛试探性问道。 铁蛋将画像折起来,插进腰带里:“这单生意,我接下了。” “你们打探消息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些,莫要被人发现了。”张大毛最终还是提醒了一句。 铁蛋心下微动,干他们这行的,从没有人在意过他们的死活。 这傻小子究竟知不知道,他这么一提醒,自己可能就不接他这单生意了。 “消息什么时候要?”他问。 张大毛惊喜道:“最迟今日黄昏。” 他都做好了铁蛋不接这一单的准备了,毕竟他们这些乞丐最是惜命了。 “酉时,带上银子来找我。”铁蛋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大毛激动地点点头,赵管事的行踪应是十拿九稳了,这帮乞丐找人还是有一手的。 “别傻乐了,去准备银子吧。”铁蛋拎起食盒,“还有明珠楼的酒席。” “这就去,我这就去。”张大毛一边往陈府跑,一边笑着说道。 铁蛋摇摇头,可当真是个傻小子啊。 张大毛回到陈府的时候,陈宝珠才刚起床。 “事情都办妥了?”她问。 面前的少年一脸喜色,想必事情的进展应当还算顺利。 张大毛点点头:“已经约定好酉时去拿消息了。” 风行那边也一大早就出去了,他应当也是去查赵管事的下落的。 陈宝珠按了按眉心,找人的事情她帮不上忙,但抓内奸的事她倒是可以试一下。 她看向站在旁边的琥珀“你去把咱们院里的下人都聚集在一起,就说我有事要与她们说。” 自己去找冯世忠的消息,几乎与她同时出府,她只需要知道谁当时来了自己的主院就好了。 “姑娘,人已经聚齐了。”琥珀回来禀报。 陈宝珠颔首:“给我搬套桌椅过去,再准备些茶水。” “已经准备好了,姑娘直接过去便好。”翡翠的声音传了进来。 琥珀去聚集院里下人的时候,她便悄悄退出去准备好了桌椅,还备好了茶点。 陈宝珠忍不住弯起了唇角,从小到大她都是这般事无巨细地照顾着自己,能重来真好。 “咱们快出去吧,姑娘。”琥珀没来由感觉到一阵危机,赶紧上前搀住陈宝珠的胳膊,将她往外面带。 翡翠忍俊不禁,这小丫头莫不是又怕自己把她第一丫鬟的称号抢走了。 桌椅摆在了廊檐下,上面除了茶点外,还贴心地准备了暖手炉,椅子上也垫了厚厚的貂皮,看上去就很暖和的样子。 陈宝珠脚步轻盈地走了过去,她先是拿起桌上的暖手炉,才施施然坐在了椅子上。 院中的下人们已经冻得有些受不住了,陈府的待遇虽然不错,但她们也只能穿普通的棉服。 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站一会儿,便觉得浑身骨头都被冻僵了。 “你们可知,我今天为何将你们聚在这里?”陈宝珠扫了一眼站在院中的下人。 她面罩寒霜,语气也十分冰冷,本就寒冷的天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奴婢不知,但请姑娘责罚。”院中的下人们哆哆嗦嗦地答道。 姑娘从不曾苛待下人,如今生了这么大的气,必定是因为她们当中有人犯了错。 陈宝珠用力拍向桌面:“你们当中竟然出了背主之人!” 她话音一落下,院中所有下人都跪了下去。 在陈家当差工钱比别的地方高上许多不说,活还比别的地方少,因此没人愿意莫名其妙丢了这份差事。 “奴婢们定然配合姑娘找出这叛主之人!”有丫鬟咬牙切齿道。 她就不明白了,这么好的差事为什么还有人想不开,要去做那叛主之事。 “很好。”陈宝珠看了过去,“就从你开始吧凌霜,说一下昨日未时末申时初,你在何处做什么,可否有人证明?” 凌霜脊背一僵,陈府的差事本就轻松,这山茶苑的活就更少了,她昨日无聊便去了别的院找好姐妹玩耍,这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啊。 她偷偷瞟了陈宝珠一眼,生怕姑娘觉得自己偷懒,就将她赶出去了。 “你们平时有多少活,我都是知道的。”陈宝珠一眼就看出了她为何犹豫,“你只需如实说来,我自有判断。” “奴婢未时去了夫人的院子,她院里的宝儿和紫馨都能替我作证。”凌霜心虚的说道。 陈宝珠并不在意府中养了些闲人,前提是她们的忠心。 “你先去旁边站着吧。”她让琥珀记了下来,一会还需要去跟宝儿和紫馨核实。 随后,她又问了几个人,都没什么疑点。 眼看着院里的下人都快被问完了,几乎所有人都能说出自己在哪,也都有人证且人证都不止一个。 陈宝珠闭了闭眼,这件事竟是自己想简单了。 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凌霜的声音响了起来:“姑娘,奴婢有话说。” “说。” “奴婢是在去夫人院里的路上遇见宝儿的,她好像是朝着山茶苑的方向来的。”凌霜一脸认真。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么好的差事不能丢! 第86章 叛主之人 翠珠是南清菀院里的一等丫鬟,很早便跟着她了。 陈宝珠给了琥珀一个眼神,琥珀立即会意悄悄出了院子。 “你的消息很有用,赏。”她又看向凌霜。 站在旁边的琉璃立即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她。 凌霜接过银子眼里闪着光,这样好的主子,她要跟一辈子!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她面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陈宝珠颔首:“你先去旁边等着吧。” 其他下人见凌霜拿了赏银,都自告奋勇说起了她们的发现。 一个叫小云的丫鬟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云也是母亲院子里的人,昨天有人看见她从山茶苑出来,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是何时进去的。 “琉璃,你去将这个叫小云的婢女找来。” 翠珠跟了母亲许多年,她没有背叛陈家的理由,这个小云就不同了。 她是三年前进的陈府,当时并没有查到她的家里人,这才在母亲院里做了个洒扫丫鬟,三年了也都没能进得了内院。 “姑娘,翠珠姐姐来了。”琥珀带着个二十五六岁,妇人装扮的女子走了过来。 这人便是母亲身边的翠珠了,她前些日子刚成了亲。 陈宝珠手上的暖炉已经有些凉了,她将暖炉放在桌子上才说道:“再等等吧。” 琥珀眼里闪过一抹好奇,但很快便被她按了下去。 平时她虽然喜欢问东问西的,但关键时刻还是知道轻重的,有些事不适合在这么多人面前问。 琉璃很快就将小云带了过来,陈宝珠挑眉:“怎的这般快?” 山茶苑离母亲的院子虽不算远,可琥珀才刚回来,琉璃便带着人回来了,这速度却是过于快了一些。 “奴婢刚出山茶苑,便遇见了小云,她说有事找您。” 陈宝珠将视线移了过去,小云猛地跪在了地上:“还请姑娘救命!” 她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莫不是她知道暴露了,故意演了一出戏? 陈宝珠有些不确定,不过她好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你想让我如何救你?”她面不改色地问。 小云一看有戏,忙竹筒倒豆子般说道:“奴婢前些日子在街上遇见个算命先生,那先生说奴婢近日有一场生死劫,需要这天下最富贵的女子才能解,奴婢一想,天下最富贵的女子不是您嘛......”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现编出来的,但小云眼里的着急却是真心实意的,她是真的遇见了那个算命先生,也是真的信了他的话。 陈宝珠一时有些无语,等了好一会儿她才问:“你如何觉得天下最富贵的女子是我?” 小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奴婢想的,是那算命先生提点的。” 这算命先生的目的可当真是毫不掩饰啊! “算命先生可说了,我要如何才能帮你解这生死劫?”陈宝珠问。 小云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的三角符:“先生说,只要在三天内将这个放在您的枕头下面便好。” 琥珀上前将她手中的三角符拿过来,递给了自家姑娘。 陈宝珠拿起三角符打量了片刻,并没有看出什么不一样,她又将三角符拆了开来。 那符竟不像其他符那般,两面都画了咒语,而是一面画咒语另一面写了许多字。 看完符纸上的内容,陈宝珠的手都有些颤抖。 这齐府当真是不择手段,这符纸若放进自己的卧室,哪怕她查出了背后下毒之人,陈家怕是也难逃覆灭的命运了。 “你可还记得给你算命那人的容貌。”陈宝珠将符纸肉作一团,咬牙切齿地问。 小云不知道姑娘为何突然生气,懵懵懂懂地点了头:“奴婢记得。” “琉璃,你带她去找翡翠。” 翡翠在绘画上面有些天赋,又格外擅长画人像,经她手画出来的人几乎跟本人没什么差别。 传递消息的人既然不是小云,便只能是翠珠了。 陈宝珠转眸,翠珠成婚不过一个月,如今梳着妇人头,眉梢眼角却没有多少新婚的喜庆,眉眼间反而多了一丝化不去的愁容。 “为何要这么做?”她问。 翠珠并没有打算否认,她跪在下上:“奴婢有奴婢的苦衷,姑娘莫要问了,要打要罚翠珠都认了。” 她面上没有丝毫的恐慌之色,似乎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我问你为何要这么做?”陈宝珠提高了音量,她声音里带着嘶哑,“你就没想过,母亲知道了会有多难过吗?” 早在她出生前,翠珠就跟着母亲了,那段最苦最难熬的时间,也都是她陪着母亲熬过来的。 提起南清菀,翠珠眼底有了一丝裂痕,她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奴婢对不起夫人的救命之恩。” 那一年,临安城闹饥荒。 翠珠的父母为了儿子能活下来,就在去上京的路上将她抛在了半道上。 寒冬腊月她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了好几天,最终因为长时间饥饿晕倒在了路边。 是跟着陈鸿深出去进货的南清菀救了她,那时候陈家也穷得叮当响,但只要南清菀有的,她都会给翠珠准备一份。 “你是不肯说原因了?”陈宝珠没了耐心。 恰在此时,琉璃带着小云回来了,她将画好的画像递了过去。 “这是......赵管事!”琥珀惊叫道。 陈宝珠让小云去找翡翠的时候,心里就有了猜测,如今不过是证实一下罢了。 她眼角的余光一直观察着跪在地上的翠珠,并将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看得一清二楚。 “你认识赵管事?” “不认识。”翠珠立即否认。 陈宝珠弯起唇角:“有此地无银三百两那个味道了。” 翠珠面上露出懊恼的神色,她索性紧咬下唇一个字都不打算说了。 “你不说也没什么关系,我的人仔细查查你,也能知道你做了些什么。”陈宝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要不,就先从你刚嫁的夫君查起吧。” 说是查一下,实际上却是在威胁。 翠珠抬起头,面上露出惊恐之色:“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姑娘......您别......求您放过他。” 运气倒是挺好,一下就猜到关键之人了。 “这就要看你怎么做了。”陈宝珠不为所动。 第87章 出尔反尔 翠珠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 “我的夫君是赵管事的儿子赵鹏,他前些日子被人绑走了,那人说只要我传递一次消息,便会放了我夫君。”她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了。 夫人救了她的命,可她成婚前就和赵鹏在一起了,如今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她不能让孩子没了爹。 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陈宝珠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个世道女子生存本就艰难,若是家里的男人没了,她们孤儿寡母以后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可有母亲护着她们顶多被人说几句闲言,她却为此差点让陈家家破人亡。 “赵管事让小云往我枕头下面放符纸的事,你知道吗?”她压下想掐死翠珠的冲动问。 重活一世,家人是她的底线。 若符纸的事跟她有关系,她不介意手上沾了血。 翠珠不知那符纸上写了什么,赵管事告诉她只是普通的符纸,可看姑娘的表情那恐怕不只是一张普通符纸。 “我和赵管事不熟,我夫君是他在外面养的外室生的,若他找上门我压根就不知道夫君还有个父亲。”她尽可能地将事实说出来。 赵府的一个管事都养得起外室,难怪圣上容不下赵家了。 陈宝珠冷了神色:“那符纸上是废太子写给陈家的信,你当真不知?” 她虽没见过废太子的字迹,但对方能把这符纸放在她枕头下,必然仿得有八九分像了。 “怎么会?”翠珠瞪大双眼,额头上冒起了冷汗,“赵管事说那只是普通的符纸啊,怎么会是废太子的信?” 废太子曾是圣上最喜欢的儿子,后来却因为刺杀皇帝被贬为庶民,如今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陈宝珠冷哼一声:“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让人将东西放进陈府,你可当真是愚蠢至极!” 她这般生气也是替母亲不值,这些年来她们表面上是主仆,母亲却是将她当妹妹一般照顾的。 翠珠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她一心只想着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没想到赵管事背后之人竟歹毒至此。 她突然感觉小腹一阵坠痛,有什么东西从身下流了出来。 “血......姑娘......她流血了!”琥珀指着翠珠叫道。 报应倒是来得快,只是可惜了一条生命。 “去把玛瑙叫过来吧。”陈宝珠对呆在一旁的琥珀说道。 玛瑙平时几乎都呆在药庐,很少能在其他地方看见她。 翠珠痛苦地捂住小腹,她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脸上眼泪和鼻涕都混在了一起,那副模样别提多狼狈了。 陈宝珠上前拍了拍她的背:“我不会杀你,你可要长长久久地活着啊。” 她的后半生都将在悔恨以及失去孩子的痛苦中度过,比起死她应当更害怕活着。 翠珠眼神呆滞她突然不明白,自己做这些是为什么了。 她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夫人了,孩子也没了。 陈宝珠命人将她抬去偏院后,去了前厅。 时间不早了,无论风行还是张大毛的消息,都该回来了。 她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属下无能,请姑娘责罚。”风行在外面抖落了满身的风雪,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请罪。 找不到赵管事,她们都得死,责罚他又有什么用? 陈宝珠给琥珀一个眼神,琥珀忙上前将风行扶了起来。 “无碍,再等等大毛吧。”她故意露出轻松的神色。 “风行都查不出来,他一个小乞丐怎么可能查到?”琥珀撇撇嘴。 在她心里,风行是无所不能的。 几人就这么在前厅里等到了半夜,烛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小子一定是拿钱跑路了。”琥珀愤愤道。 陈宝珠看向长风:“你怎么看?” 长风没有说话,却也是默认了琥珀的想法。 “罢了,本就没把希望放在他身上。”陈宝珠站起身,“都回去歇着吧。” 风行颔首,转身出了门。 琥珀上前扶住自家姑娘:“姑娘,您说赵管事是被人胁迫的,还是......” 陈宝珠摇头,当初去赵府虽跟赵管事有过几面之缘,却对他这个人不甚了解。 “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又何必在这里费心猜测。”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明日,便是最后一天了。 雪下了一夜,陈宝珠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银白。 “姑娘,官府的人来了。”琥珀匆忙从外面推门进来。 陈宝珠从床上坐起来:“官府的人来做什么,离她和徐升的约定不是还剩一天吗?” 琥珀在帘子外拍了拍身上的雪,才进了卧室。 “我也是这么问的,那官差却说徐大人已经给了您两日时间了,你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再给你一天也是浪费。”她学着那人说话的表情。 陈宝珠皱眉:“先给我梳洗吧。” 一番梳洗后,她带着琥珀去了前院。 来人竟是徐直,看来徐升是铁了心要食言了。 “陈娘子好大的面子,竟让我们兄弟等了这么久。”徐直怒气冲冲地说道。 陈宝珠好似没看见他的愤怒一般,抬腿朝外走去。 “你去哪?”徐直忙追了上去。 陈宝珠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停下:“不是来带我去县衙的吗,怎么你还想留在陈府混顿午膳吗?” 徐直愣在原地,他本以为要费些口舌,提前准备了许多说辞,如今一个字都没说就把人带回去了,他只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难以抒发。 陈宝珠却管不了那么多,三两步踏上了马车。 此时,她满脑子都是一会要如何应对徐升,总不能真带着明珠楼的人去赴死吧。 马车很快就到了京兆府,外面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群众,很明显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要将自己定罪。 陈宝珠挑帘下了马车,抬腿走进了京兆府。 “陈氏宝珠,你好大的面子!”徐升拿起惊堂木拍了下去,“竟让本官等了你这么久。” 为了让人看出他对案子的重视,他早早地就坐在公堂之上了,却没想到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陈宝珠福了福身:“草民与徐大人约好了明日,您却今日就将我唤来了,草民准备不及时来晚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第88章 账本 徐升一心只想着早点结案,懒得与她费这口舌之争,他直入主题:“你可找到明珠楼下毒之人?” 陈宝珠摇头。 “你可找到下毒之人不是你明珠楼的证据?”他又问。 如今他敢这般嚣张地问自己,定是觉得自己已经没了翻身的余地。 陈宝珠掀起眼皮看向坐在公案后面的人。 徐升这一手确实打得她有些猝不及防了,但她也不是没有半分准备,只希望那人不要辜负自己才是。 “确实找到些证据,但如今人证皆死于非命。”陈宝珠如实答道。 如今只要能拖到那个人来,自己便有机会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了。 “这么说起来,也就是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了?”徐升挑衅道。 陈宝珠点头:“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民女有些物证还请大人一观。” 她之前在冯世忠家等冯叔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几封书信,信里交代的便是让他去明珠楼下毒的事。 “如今没有人证,这些信件谁知是不是你伪造的?”徐升看完信中的内容脸色大变。 陈宝珠早知他会这样说,她冷笑一声:“是不是我伪造的,徐大人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休要拖延时间,如今认证物证齐全,你这般拖延时间究竟是何居心?”徐升能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坐这么久,也不是个蠢的,很快就发现了她的意图。 陈宝珠眼底浮现出一抹讥诮:“你说的人证,便是那日那个说在明珠楼后厨,亲眼看见我下毒的店小二吗?” 徐升面不改色:“你不需要扯那么远,如今你下毒之事已是事实,莫要再狡辩了。” 不等陈宝珠替自己辩解,他重重地拍下惊堂木:“陈氏宝珠在明珠楼的吃食里下毒,导致多名朝廷命官中毒,认证物证皆已查明,根据大魏律例判斩......” “不知徐大人所说的人证物证在哪里?”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徐升脸上血色立即退了下去,他颤颤巍巍起身迎了上去:“不知南国公驾临有失远迎。” 陈宝珠扭头朝身后看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走了进来。 这......便是外祖父吗? 可他如今不过五十多岁,为何看上去竟这般苍老。 “我问你人证物证在哪?”那老者拂袖走了进去。 如今朝堂上有大半人都是南家的人,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太子被废后,圣上对南家人的补偿。 徐升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硬着头皮让人呈上了墨玉散:“这是在明珠楼搜出来的,至于人证......” 他给了徐升一个眼神,徐升立即出了公堂,不一会儿他便带着那日的店小二过来了。 “这便是人证了。”徐升嘿嘿一笑。 南国公将眼神挪到陈宝珠身上:“你就被这么点东西逼的还不了手了?” 他语气里带了些失望,这丫头身上怎么一点都没有菀儿那股傲气呢。 “自然没有。”陈宝珠余光瞟到一抹白衣,她弯起唇角,“是这位徐大人判案草率,不愿意给我辩解的机会,也不知道他这般想置我于死地,是不是为了想包庇真正的凶手。” “你胡说!”徐升梗着脖子,“本官已经给了你两日的时间,你没查到任何证据,难不成要让文官等你一辈子?” 南国公索性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她倒要看看这个小丫头还有什么后手。 “谁说我没查到任何证据了?”车宝珠勾起唇角,“就是不知道徐大人敢不敢让民女将证据呈上来了。” 徐升心虚地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国公爷,根本不敢拒绝,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本官有什么好怕的,你若是查到什么尽管呈上来便是!” 陈宝珠等的便是这句话,她扭头看向门外的白衣少年,冲他点点头。 周若尘接到她的信号,抬腿走进了公堂。 “周丞相,你怎么来了?”徐升一脸警惕。 周若尘在南国公下面坐了下来:“圣上派本官来查此案,本官还没问徐大人为何升堂不通知本王呢。” 徐升一滞,他本想快速将陈氏的罪名定下,之后周丞相再想翻案就难了。 “开始吧。”周若尘并不看他,而是将视线落到了陈宝珠身上。 她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交领短袄,下配一条同色系织金马面裙,外面罩着件白色圆领比甲。 几缕碎发调皮的散落在额头,让她的美貌少了几分攻击力,给人一种柔和的错觉。 “禀大人,民女查出却有人在明珠楼下毒,下毒之人是送菜的冯世忠。”陈宝珠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脊背挺得笔直。 徐升眼角余光扫着坐在下面的两个人,硬着头皮问:“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陈宝珠拿出一本账册:“这是杏林斋的账册,上面有冯世忠买药的记录,买药的日期是半月前。” 半个月,刚好便是墨玉散的调配时间。 那些人杀王掌柜,为的就是这账本。 他们不知道的是,王掌柜此人素来做事谨慎。 这些年,他的账本一直都是两本,一本被冯世忠毁了,另一本则缝在他的枕头里。 张大毛去找人之前,将这本账册交给了陈宝珠。 “光是一本账册,杏林斋的掌柜可在?”徐升眼里闪过一丝精明。 陈宝珠不改色地答:“死了。” “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要不是堂下还坐着国公爷和周丞相,徐升怕是要笑出来了。 她嘴里说出来的所有人都是死人,哪怕有再多的物证也没什么用。 陈宝珠抬起下巴:“还请徐大人宣人证上堂。” “人证是谁?”徐升面露诧异之色。 “张大毛、赵管事。” 张大毛去找人之前,陈宝珠就告诉了他,若是找不到人就让周若尘带他进宫,去找齐贵妃。 如今周若尘来了,就说明赵管事已经被他带了出来。 “徐直,你去将人证带进来。”徐升等了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吩咐道。 若只有周若尘一人,齐府的人或许还会来帮忙,可如今还多了国公爷,齐府那边怕是不会露面了。 国公爷是大魏最大的世家,周若尘又是寒门之首,真不知他们为何能为了个陈氏,心平气和地在这里坐这么久。 第89章 水落石出 徐升心里的疑惑,怕是没人能替他解答了。 南清菀和国公爷的关系,在今天之前连齐府都没查到。 “大人,人证带进来了。”徐直带着一老一小进了公堂。 两人一进来就跪了下去:“草民张小毛,赵德见过大人。” 在外面替陈宝珠捏着一把汗的琥珀,看见张大毛的时候,下巴都惊掉了。 “陈氏,这便是你说的人证?”徐升指着跪着的两个人问。 陈宝珠瞟了他们一眼,张大毛还穿着之前的破衣裳,脚下的新鞋看上去像是偷来的。 赵管家身材圆润,却也是一身狼狈。 她收回视线,点头道:“是。” 徐升松了一口气,这两人定是她花银子买来的,凭借自己这么多年的官威,吓一吓就能让他们说出实情。 齐府虽然让他帮忙处置了陈宝珠,却没告诉他这个案子的细节,因为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便说一说吧。”他故意做出耐心聆听的模样,就是为了找到破绽。 陈宝珠颔首,她举起手中的账本:“这个账本便是张小毛,带我从王掌柜枕头里取出来的。” “他是如何得知的?”徐升问。 “张小毛曾在杏林斋帮工,大人随便遣个人去都能打听到。” “那我是不是可以怀疑王掌柜是他杀的?”徐升冷笑一声。 琥珀在公堂外都能看清他那嚣张的嘴脸了,她恨不得冲进去将他的嘴撕烂。 陈宝珠却出人意料地淡定,她将目光移向了赵管事:“因为杀人的是冯世忠,这位叫赵德的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陈氏说的可是真的?”徐升指伸手指着她问。 赵德低下头:“她说的句句属实。” “你又是如何得知?”徐升提高了音量。 “因为是我,以冯世忠父亲的性命威胁,让他去明珠楼下毒的。”赵德的语气里有了愤恨,“后来我怕事情暴露,便让他去杀了王掌柜,再将他灭了口。” 徐升心下微叹,也不知这陈氏给了他多少银子,竟让他心甘情愿担下了这死罪。 他觉得窝火却只能继续问:“你说是你为了嫁祸陈氏,可既然你都敢杀人了,为何不直接杀了陈氏?” 赵德抬眼看向陈宝珠,他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却掩不住他眼底的恨意。 “死了岂不是便宜她了?”他冷哼一声,“我要让她死得身败名裂!” 他虽然有演戏的成分在里面,但陈宝珠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确实是有恨意的。 “不知赵管事为何如此恨我?”她问出心底的疑问。 赵德红着眼睛道:“小公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他却死在了你的明珠楼,你说你该不该死?” 竟然是因为赵子安! 或许他受齐府胁迫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另一部分是真的想替赵家报仇吧。 “你是如何与冯世忠联系的?”徐升试图找到他说假话的证据。 赵德的话却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他说的都是真话。 “我与他除了第一次见面,都是书信联系。”他看向徐升,“冯世忠的父亲中了毒,隔一段时间便需要解药。” 老冯确实中了毒,只不过那毒是齐府下的。 徐升颓然的靠在了椅背上,他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这个案子的结果都定了。 “赵德已经承认了是他陷害我,不知大人还觉得民女有罪吗?”陈宝珠适时问道。 不等徐升开口,南国公起身道:“案件已经非常明了了,你还不赶紧回家,一个女子这般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陈娘子可以离开了。”周若尘也起身说道。 徐升本想再以核实证据的借口拖她几天的,但如今丞相爷和国公爷都发话了,硬生生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他此刻只觉得心中郁结难消。 陈宝珠冲公堂里的人福了福身:“那民女便告辞了。” 南国公也起身随着她一同出了门,只留下徐升在公堂上生闷气。 “琥珀,你去接上张大毛咱们回家。”陈宝珠走到公堂外,对一直等着的琥珀道。 南国公走至她身旁,摆出一副臭脸。 “老夫这般过来救你,你连一句谢都没有吗?”他冷哼一声。 陈宝珠挑眉:“不知您救我什么了,人证是我自己找的,物证也是我找的。” “你以为我不在,这个徐升能这么轻易放了你?”南国公一张脸拉得老长。 陈宝珠却并不怕他吗,甚至还挑衅道:“您就算不来,周丞相也会替我做主的。” 她心里对南国公其实是有怨的,上一世娘亲她们落得横死街头的下场,南家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若不是这一世母亲提起,她又去查了一下,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外祖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南国公。 大魏十大世家之首,连见了圣上都不用下跪。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跟你母亲一样没良心!”南国公一甩衣袖离开了。 琥珀带着张大毛走了过来。 “你做得很好。”陈宝珠眼底带着笑。 张大毛如今才算真的送了一口气,这两天他先是见了丞相爷,后又见了圣上最宠爱的贵妃。 若是放到几天前,他在梦里都不敢梦到这些大人物。 陈宝珠见他没说话,知他是被吓到了。 “你可愿跟着我?”她转移了话题。 张大毛瞪大双眼,他原以为陈宝珠说要收留他,只是为了让自己替她办事,为了弟弟他还是尽全力去办了。 如今看来竟然是真的,他用力点点头:“但凭姑娘差遣。” 陈宝珠扫了一眼四周:“上车说吧。” 张大毛和琥珀一起跟着她上了马车。 “我需要你能利用上京的乞丐,建立一个情报网。”陈宝珠眼眸沉沉。 这一次她就是吃亏在消息上面,若是能有这么一张消息网,即使跟上面的人谈判,手里的筹码也要多上许多。 张大毛抱拳:“姑娘放心,小的定不负姑娘所托。” 陈宝珠颔首:“跟了我以后就不要叫张大毛了,就叫张随羽吧。” “谢姑娘赐名。”张随羽跪在马车上。 “你弟弟就叫张随安。”陈宝珠又补充了一句。 不等张随羽继续说话,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发生了何事?”陈宝珠问。 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有人拦车。” 第90章 报酬 陈宝珠和琥珀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茫然。 这个时候来拦车的究竟会是何人? 她犹豫片刻还是掀开车帘出了马车,马车前站着的人却让她愣住了。 竟是周若尘身边的仲帛衍! 他来找自己做什么,陈宝珠收起心中的疑惑下了马车,走了过去。 “陈娘子,我家郎君有请。”仲帛衍恭敬地拱拱手。 不是刚才在公堂见过了吗,周若尘有什么话为何不能直接说了,偏要多此一举? 陈宝珠按下心底的疑惑,对琥珀说道:“你们在这等着我,我去去就回来。” “姑娘。”琥珀皱眉,“你跟周丞相孤男寡女见面,传出去岂不是毁了名声?” “无碍。”陈宝珠摆摆手,并不把自家丫鬟的话放在心上。 她跟周若尘私下见面,毁的该是他的名声才对。 琥珀无法只能默默退回到了马车上。 陈宝珠跟着仲帛衍进了附近的一家茶楼。 茶楼很大,他们穿过大堂上了二楼,来到一个雅间外。 “我家郎君在里面等您。”仲帛衍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宝珠推门走了进去,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内室的男子。 周若尘依旧穿着一席白衣,只是上面的暗纹似乎跟刚才不一样了,他右手边摆着两个白玉茶盏,整个人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陈宝珠走到他对面坐下:“不知周丞相找民女所为何事?” 周若尘将身边的白玉茶盏推了过去:“自然是来索要报酬的。” “报酬?”陈宝珠扭头看了过去,“什么报酬?” 话一问出口她便后悔了,自己请他帮了两次忙,确实忘记了给他好处。 只是他想要什么? 周若尘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陈娘子当真是贵人多忘事。” 陈宝珠尴尬地咳了两声,才试探性问道:“不知周丞相想要什么报酬?” “以后莫要叫我周丞相了,可直接唤我周郎”周若尘的声音带着磁性,好像那蛊惑人心的妖怪。 陈宝珠的脸立即红了起来,但是让人帮了忙人情总归是要还的,这其实也就是熟悉一些的人之间的称呼,并不是什么很难为情的事。 “这样就行了?”她有些不确定,毕竟他帮的忙可不算小。 周若尘欣赏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轻笑一声:“这么简单我岂不是很吃亏?” “那你还要做什么?”陈宝珠脑子里立响起之前琥珀的话:姑娘,周丞相对您有意思! 他先是让自己改了称呼,接下来该不会要让她以身相许了吧? “陈娘子作何这副表情。”周若尘眼底也染上了笑意,“在下不过是想让陈娘子陪在下过个除夕罢了。” “除夕?”陈宝珠面露疑惑之色,“你难道不跟家人一起过吗?” 周若尘没有说话,他垂眸看向了手中的茶杯,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此时,他好似和周围的一切都隔绝了开来。 从侧面看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人。 良久,他才抬头说道:“我娘亲已经去世六年了,我爹......我已经不记得他的长相了。” 陈宝珠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般破碎的模样。 “对不起。”她心中有愧,反复斟酌一番才继续道,“除夕那日,我需要先去皇宫准备宫宴,出宫可能会比较晚了,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明珠楼等我。” “不嫌弃。”周若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陈宝珠狐疑地看着他,她总觉得自己似乎上当了。 周若尘并不打算给她反悔的机会,他端起桌上的白玉茶盏,浅啜一口立即转移了话题:“尝尝?上好的云山雪雾。” 云山雪雾! 陈宝珠瞪大双眼,这茶可是比敬亭绿雪还要好上一些,她之所以只喝敬亭绿雪就是因为买不到云山雪雾。 以她陈家的财力,一年最多搞到一两的茶叶,周若尘竟然能随意拿出来给宴客? 虽然客人只有她一个,但她是晚晚舍不得的。 “看着我作甚,不想喝?”周若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宝珠收起眼底的震惊,状似随意地端起茶杯。 她本来打算只喝一小口的,毕竟首富家的千金不能这般没见识,但这茶实在太好喝了,她一会儿一小口,一会儿又一小口,白玉茶盏里的茶很快就见了底。 “再来一杯?”周若尘像话本里勾人的妖怪,蛊惑着她。 陈宝珠立即点头,随即又摇头:“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太给爹爹丢人了,她起身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茶楼。 周若车望着拎着裙摆朝外的小姑娘,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郎君当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仲帛衍抱着双臂走了进来。 他内力深厚,刚才两人在里面的谈话,他一字不落的都听了去。 周若尘懒懒地朝椅背上靠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仲帛衍跟了他这么多年,倒是很少看见他对哪家娘子另眼相待过。 “属下冒昧问一句,这陈娘子有何特别?”他一双眼睛真诚地看了过去。 “她......对我很特别。” 周若尘却看向了窗外,当初自己刚到京城准备春闱。 一日,他出去买纸笔却被一群混混拦了下来。 那群混混非要让他交出一百两银子,否则就要将他卖了。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为了躲避继母的追查,跟着母亲一起来了上京。 别说一百两银子了,就连买纸笔的钱都是母亲省吃俭用存下来的。 “大哥,这小子长得眉清目秀的,不如将他买去南风馆?”一个混混笑得一脸猥琐。 他到现在想起那几个混混的表情,还是一阵恶寒。 就在他感到无比绝望的时候,一辆马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你们若是求财,这一百两我给了,若是非要抢人那可能就会人才两空了,阁下若是聪明人定然知道该怎么选。”一个女童的声音从马车中传了出来。 那群人也不是傻子,拿了五百两银票就赶紧离开了。 “你是来参加春闱的学子吗?”这是陈宝珠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当时的她也不过十岁左右。 周若尘点头:“谢谢你。” 陈宝珠弯腰捡起地上的纸笔递给他:“纸还能用,不过笔已经断了。” 周若尘接过纸笔,心疼地触摸着断成两半的毛笔,那是娘亲带病给人浆洗了许多衣服才换来的。 “这个给你。”陈宝珠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同时,周若尘眼前还多了一只崭新的毛笔。 第91章 准备宫宴 冰雪未消,寒风凛冽。 上京城内却洋溢着节日的喜庆,人人都在家门口挂起了灯笼,钉上了桃符。 陈宝珠带着琥珀、琉璃、翡翠、玛瑙和几个护卫,以及熬了七天的骨头汤。 骨头汤里放了许多香料,且七天里需保持火一直不灭,最后将一大桶汤慢慢熬成了一小锅。 那味道任谁喝了都会终生难忘。 几人一路行至司膳房前,却发现本该开着的大门紧闭着,里面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这是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 也是,本该司膳房准备的除夕宫宴,圣上却交给了自己,换做任何人心里都会不舒服。 陈宝珠抱着双臂,朝四周看了一眼,突然瞟到角落里的一片衣角。 她微微勾起唇角:“风行,将司膳房的门给我撞开。” 她故意提高了音量,好让躲在后面的人也能听见。 风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踏上台阶,一步步朝着司膳房的大门走去。 “姑娘,这可是在宫里!”翡翠担心自家姑娘会受罚。 陈宝珠伸出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将目光重新落到了风行身上。 风行已经走到司膳房的大门口了,他抬起右腿就准备往门上踢去,那动作一看就没有留任何力道,这一脚若真踢下去,司膳房的门必定保不住。 “慢着——”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宝珠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从刚才的角落里跑了出来。 “你是何人,竟然敢让人毁坏司膳房的大门?”他额间青筋暴起。 陈宝珠并不在意她的态度,温温柔柔地说道:“圣上让民女来准备晚宴,司膳房却房门紧闭不见一人,为了不耽误一会的晚宴,我自是要努力一些的。” 她话里没有一句指责,却处处都在说司膳房的人玩忽职守,做饭的时间点却没有一个人在岗。 “你的意思是我们故意为难你了?”那男子恼羞成怒。 陈宝珠笑得甜美:“你们是吗?” 习惯了宫中说话的弯弯绕绕,猛地遇见这么个直接问的,那男子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是谁在外面吵吵?”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男子眼睛一亮:“师父,您出来了?” 陈宝珠顺着他的视线瞧了过去,司膳房的大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门口站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个子不高身材有些肥胖,整个人看上去憨态可掬。 “再不出来,你们就要将我这司膳房掀了。”老头冷哼一声。 那男子三两步了过去:“这可跟徒儿没关系,若不是徒儿拦着,您这司膳房恐怕早被那人拆了!” 陈宝珠也拎起裙摆走了上去:“民女若是不让护卫将门踢开,你们便打算让圣上晚上喝西北风?” “大胆,圣上岂容你这般侮辱?”那老头怒火中烧,一个小小民女竟是这般嚣张。 陈宝珠却掏出皇帝给她的令牌:“我劝韩司膳还是好好配合民女准备晚宴吧,否则陛下若是怪罪下来,你可担待得起?” 她进宫前就让风行查过了,司膳房共两位司膳,一位姓韩脾气古怪厨艺却很好,另一位姓李却终日见不到人,圣上也从未怪过他玩忽职守。 “看来你也不是没有准备。”韩司膳冷哼一声,甩袖进了司膳房。 陈宝珠带着琥珀等人也跟着走了进去,平日里明珠楼客人少,她们卖的又几乎都是卤肉,后厨便只有翡翠和琉璃两个主厨。 琥珀擅长做糕点,玛瑙可以保证端上去的吃食不会被人下毒。 在这宫里她们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就会招来灭族之灾。 “去准备菜吧。”陈宝珠吩咐道。 几个丫鬟应了一声,便开始去忙了。 陈宝珠准备用暖锅作为今天的主菜,这寒冷的天气吃上一口暖锅,简直不要太幸福。 再加上卤牛肉、卤猪蹄、卤猪头,还有她花了十二个小时做出来的黄焖鱼翅,以及翡翠的拿手菜樱桃肉,最后配上琥珀的松子百合酥、玫瑰木樨千叶糕等甜品。 这顿宫宴虽没有之前的豪华,她却能保证这将是之后的几十年里,圣上最怀念的一顿饭。 “姑娘,我们找不到菜在哪里。”琉璃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她刚才问了一圈,每个人给她说的地方都不一样,她挨个跑了一遍没一个是对的。 “韩司膳,您这是何意?”陈宝珠将目光移向在旁边看戏的老头。 他躺坐在椅子上,望着高处:“我能有何意,无非是将司膳房让给您准备除夕宴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别说一个啥都不懂的黄毛丫头了,就凭她也配抢自己的活? “圣上的令牌使唤不动你司膳房的人是吧?”陈宝珠语气里带了怒意。 眼看着离开宴的时辰越来越近,她若是晚了惹圣上不高兴了,那陈家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韩司膳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话可不能这样说,只是你用圣上的令牌压着大家去做事,他们心中肯定会有怨言,在司膳房大家都是用实力说话的。” 他话里话外都带着挑衅,就差把看不起陈宝珠几个字写脸上了。 “对,我师父说得对!”刚才那男子附和道,“你一个商贾之女,凭什么使唤我们?”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 这里的人大多数都还是有官阶在身上的,如今要被一个商贾女用圣上的令牌压着,自然是没一个服气的。 “那我们就比比厨艺吧。”陈宝珠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她直接用晚宴要用到的樱桃肉来比赛,时间应该会很充足。 这道菜虽是翡翠的拿手菜,可在陈家覆灭了的那些年,她还有力气的时候都在反复做着几个丫鬟的拿手菜,她的樱桃肉甚至早就超过了翡翠。 “她说她要比什么?”韩司膳掏了掏耳朵,故作不可思议地喊道。 他旁边的男子也浮夸的笑了起来:“她说她要比厨艺,在司膳房跟您比厨艺哈哈哈哈。” 周围聚集了不少人过来,都跟看啥子似的看着陈宝珠。 韩司膳做了四十多年厨子,他如今是整个皇宫除了御膳房的刘疱长之外,厨艺最高的。 陈氏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要跟他比厨艺,在这些人看来她不是疯了便是傻了。 第92章 比试 司膳房外飘起了鹅毛大雪,路过的小太监缩了缩脖子,将双手揣进了袖中。 司膳房内韩司膳挽起袖子,将他徒弟准备好的食材放进了锅里。 “韩司膳竟然拿出了他最拿手的佛跳墙,那陈娘子必输无疑了。”旁边一个胖子低声说道。 另一个稍微瘦一点的男子附和道:“这陈娘子当真不自量力,竟然敢和韩司膳比试厨艺。” 在他们眼里一个是司膳房最好的厨子,且拿出了这辈子最拿手的菜,陈宝珠不可能有半分胜算。 “我听说当年,韩司膳可是靠着这手佛跳墙,打败了御膳房的刘疱长,若不是他其他菜式稍弱一些,如今怕也已经是御膳房的疱长了。”那胖子又继续道。 旁边的议论声根本没有避着陈宝珠,那些人言语里的嫌弃之意也都没有隐藏。 “等会他们就知道姑娘的厉害了。”琥珀撇撇嘴。 陈宝珠从小就喜欢吃,且她在厨艺上又有些天赋,但凡是她吃过的菜都能自己做出来。 “你快帮我把准备好的食材拿过来。”她无奈道。 琥珀乖巧地将一块五花肉递了过去,陈宝珠拿起五花肉放进锅里炙皮,然后再放进凉水里面去除腥臭味。 她动作熟练,仿佛这道菜已经做了千万次一般。 “姑娘怎么看上去比我还熟悉樱桃肉的做法啊?”翡翠在旁边都看呆了。 虽然她们都知道陈宝珠会做饭,且在这方面十分有天赋,但她真正做饭的时间屈指可数。 琥珀一脸崇拜:“她可是姑娘耶,什么不会做?” 陈宝珠没空理会丫鬟们说了什么。 她将去过腥的五花肉切成了肉丁,然后往锅里倒了少许油,放入冰糖开始炒糖色。 大魏的菜多是水煮出来的,这样炒糖色的方法还是陈宝珠年幼时,跟着爹爹去海外学到的。 后来她喜欢上了吃翡翠做的樱桃肉。 原本里这道菜面真的会放樱桃,但她不喜欢樱桃有些酸的口感,便去除里面的樱桃加上了这道工序。 虽然樱桃肉里面没了樱桃,但那一粒粒肉丁看上去就像一颗颗樱桃,她便没有改名。 “你看她在做什么?”旁边人看见陈宝珠炒糖色,忍不住惊讶道。 韩司膳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歪门邪道。” 宫中也不乏这样没有能力的人,总想着靠旁门左道应该他。 因此,他也最是看不上这样的人。 他们的话陈宝珠充耳不闻,只专注在面前的这道菜。 她将炒好的糖放在旁边备用,又往锅里倒了适量的油,随即把切好的肉倒了进去,用锅铲翻炒了两下。 一股肉香飘了出来,却不及旁边佛跳墙的香味。 “陈娘子,你这做法我们虽没见过,但看上去就不好吃啊。”韩司膳的徒弟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琉璃已经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了他名叫南岸,是安国公的长孙。 “你好歹也是我家娘子的表哥,这般幸灾乐祸做什么?”她面上露出不满的神色。 表妹? 他什么时候多了个表妹? “你胡说什么?”他皱眉,怎么还有人乱攀关系呐。 南岸一直在宫中,南清菀和南家的关系也没人告诉他,因此他还并不知道陈宝珠是他的表妹。 “我是不是胡说,你回去问问你家人就知道了。”琉璃双手环胸,一副不想理傻子的表情。 南岸翻了个白眼,重新回到了韩司膳的身旁。 “师父,您赢定了。”他凑过去说道,“陈娘子那道菜看上去就不好吃。” 韩司膳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赢个小娘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若不是为了除夕宫宴他才懒得做这样的比试呢! 他今年已经五十九岁了,明年便要致仕了,若是不能主持这最后一场除夕宴,怕是会抱憾终身呐。 “嘿嘿,师父说得对。”南岸忍不住拍起师父的马屁。 他当初就是因为吃了一次佛跳墙,回去后怎么都忘不了那个味道,这才千方百计进司膳房拜了师。 陈宝珠没有听见师徒的对话,她将放好佐料的五花肉放进了砂锅,煮沸后调成小火开始熬制。 韩司膳那边也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只等着将锅里的汤汁熬入味。 一旁看热闹的见还要等一会儿,干脆去了旁边的廊檐下,几十个人凑在一起开起了赌局。 “你觉得谁会赢啊?”司膳房的新人还有些犹豫。 南岸掏出一锭金子扔了过去:“当然是我师父了,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其他司膳房的老人也都纷纷买了韩司膳,尤其是有幸吃过佛跳墙的,更是拿出了所有例银。 “你们都说韩司膳的佛跳墙好吃,可究竟有多好吃呢?”一个女子弱弱地问道。 她是司膳房的新人,家里人为了每个月三两的例银将她送了进来。 南岸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抬起下巴:“这你就问对人了!” 他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一脸期待地望了过去。 “那味道,简直令人毕生难忘。”南岸闭上双眼,“至今我都记得第一口那个鲜味,仿佛让人仿佛置身大海一般,随之而来的香味又仿佛把我拉到了另一个世界......” “浮夸。”琉璃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她扔了一锭金子过去,“我买我家姑娘赢。” 那锭金子孤零零躺在陈宝珠的名字下,开赌局的是先前说话的胖子。 他摇了摇头,这丫头还是太盲目的相信自家主子了,这么大一锭金子怕是要打水漂了。 南岸被打断了心里很不爽,他正准备和琉璃理论,外面就传来了一个公公的声音。 “陛下驾到!” 整个司膳房的人都赶紧跪了下来,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了天威。 “平身吧。”熙和帝迈着随意的步伐走了进去。 陈宝珠依旧站在砂锅旁等着樱桃肉出锅,韩司膳也恭敬地站在了一旁。 “朕听说你们在这里比试,谁赢了?”熙和帝面上露出好奇之色。 韩司膳低着头,恭敬道:“比试结果还没出来。” 熙和帝一脸期待地看着两人:“不知二位可有什么赌注?” 韩司膳已经开始冒冷汗了,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谁赢了谁就主持今晚的除夕宴。”陈宝珠实话实说。 “大胆!”熙和帝怒道,“除夕宴由明珠楼承办,是朕亲自下的旨意,你二人是想抗旨吗?” 第93章 比试结果 韩司膳和陈宝珠立即跪了下去。 戏文里常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是陈宝珠重生后第一次感受到恐惧,面前的男人仿佛动动手指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之前在明珠楼,许是熙和帝收敛了气势,让她觉得皇帝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好怕的。 可如今,帝王的威压压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都跪着做什么?”熙和帝缓和了语气,“快起来吧。” “民女、微臣不敢。”二人异口同声。 有太监搬了椅子过来,熙和帝一撩衣摆坐了下去。 “你们不起来,这比试可要如何进行下去?”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怒意,陈宝珠和韩司膳依旧不敢抬起头。 “可是要朕亲自扶你们起来?”熙和帝再次开了口。 陈宝珠和韩司膳赶紧爬了起来。 因动作过快韩司膳感觉一阵眩晕袭来,险些栽倒在地,南岸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扶住。 “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弟。”虽是夸赞的话,熙和帝语气里却并没有夸赞的意思。 韩司膳稳住了身形:“承蒙陛下圣恩。” “你们比赛何时结束?”熙和帝转了话头。 “微臣的佛跳墙已经可以出锅了。”韩司膳看了一眼冒着白烟的锅。 陈宝珠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才开口:“民女还需要半个时辰。” 熙和帝点头:“可找好评审?” 他话音落下,二人皆愣住了。 最后还是陈宝珠反应稍微快一些:“原本是互相品尝的,如今圣上来了,民女斗胆请您给我们评价一下。” 韩司膳在旁边听得汗流浃背,这小娘子当真是大胆,哪里有让圣上做事的道理。 熙和帝哈哈哈大笑两声:“朕当你是真的害怕朕,如今看来却也未必。” 陈宝珠:“......”她真的怕啊! 只是爹娘从小对她的教育,就让她觉得自己从不低人一等,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普通百姓,最后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一想到大家最后都会死,死了以后都是装进棺材里,且以她陈家首富千金的身份,棺材应该不会太差,她说起话来就又有了底气。 “别傻站着了,朕就给你们评一回吧。”熙和帝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他看向陈宝珠,“只是你们的赌约得改,这宫宴的事还是得你明珠楼来。” 韩司面上闪过失望的神色,他有自信赢那个小丫头,但如今圣上亲自开了口,他怕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那就我若输了,任韩司膳处置。”陈宝珠自信地勾起唇角,“韩司膳若是输了,就去明珠楼替我掌勺可好?” 自打官员中毒之后,即使她没有任何嫌疑,明珠楼的生意还是受到了影响,原先的常客都没几个了。 若是韩司膳去了明珠楼那就不一样了,他虽是司膳房的可也算是圣上的御用厨师,以后再有人想去闹事也会掂量掂量这背后的关系。 “你倒是狡猾。”熙和帝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陈宝珠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低下了头。 她的打算虽然被看穿了,但她若是表现得太过精明,圣上必定起疑,她若适时展露些少女心态,结果又会有所不同。 果真,很快熙和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韩杰,你觉得如何?” “微臣但凭陛下安排。”韩司膳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他也知道圣上这般说了,定是已经有了决断。 熙和帝点头:“那就依陈氏所说,只是你若输了又如何?” 他扭头看向陈宝珠,眸子里仿佛有一汪潭水,深不见底。 圣上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他定然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只是他想要什么呢? 陈宝珠垂下眼皮,自己之前还跟她做了个交易,保证整个陈家不会跟上京的任何世家扯上关系,才换来一份圣旨。 如今他想从世家手上夺权,只要陈家这个钱袋子不支持世家,他还能从陈家身上得到什么呢? “还请圣上明示。”她实在想不到,干脆问了出来。 熙和帝转了转拇指上的青玉扳指:“近日北方遭到雪灾,你若输了陈家便需要捐些钱财和物资,由你亲自押送过去。” 陈宝珠心头微震,今天这场比试自己只能输了,可她的樱桃肉但凡吃过一次的人,没有一个不惦记的。 当初被称为北冥仙人的姜之礼,因为吃了一次她做的樱桃肉,甚至想替她改命。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了吧,离开时还说了句:可惜了。 “时辰差不多了,还请圣上品鉴。”她僵硬着身子把砂锅里的樱桃肉倒进了盘子里。 一颗颗红色的肉块,裹满了料汁,看上去晶莹剔透,跟樱桃几乎一模一样。 熙和帝拿起玉箸,夹起一块肉送进口中。 半晌,他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樱桃肉入口即化,上面的汁水铺遍满个舌头,微微的酸甜口感刺激着整个味蕾。 “你也尝尝。”他对旁边的韩司膳说道。 韩杰还是第一次在熙和帝面上看见这样的表情,他拿起旁边的玉箸在盘子中间,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顿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愣住了。 “如何?”熙和帝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韩杰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他不得不承认这樱桃肉确实比自己的佛跳墙好吃,但圣上明显是奔着陈家的钱来的啊。 旁边的人也感觉到了氛围不对,但没有敢说话,都只能用眼神交流。 熙和帝往椅背上一靠:“这樱桃肉虽好吃,却比不得韩司膳的佛跳墙,终归还是太年轻了些,缺了些火候。” 韩杰松了一口气,还好圣上没有逼着自己表态。 “恭喜韩司膳了。”陈宝珠面上露出不服气,却又不得不隐忍下来的表情。 熙和帝瞟她一眼,终究是个小娘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一会的晚宴,这道樱桃肉就不要上了。”他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以后也不要再做了。” 陈宝珠小脸拉得老长:“民女知道了。” 熙和帝却并没有因为她的态度生气,反而笑着说道:“你要是能办好除夕宴,韩司膳还是可以随你去明珠楼。” 这是打一棒子又给个甜枣? 陈宝珠立即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圣上这话可当真?” “君无戏言!” 第94章 美人计 夜幕初临,宫中的宫灯都还未点亮。 周若尘缓缓走进福安宫,除夕宴还没开始,里面除了忙碌的丫鬟太监一个人都还没来。 他环视了一圈,今年的宫宴不像往年那般,一人一个长条桌,而是换上了圆桌。 整个福安宫摆了几十个圆桌,这场面看上去倒是颇为壮观。 “快看,是周丞相。”有小丫鬟露出欣喜的表情。 旁边的人也面露惊讶:“他不是从不参加任何宴会吗,今日怎么?” 自打周若尘当上大魏的丞相以来,想嫁给她的女子就不在少数,那些女子为了跟他培养感情,四处参加宴会就是希望能与他结识。 却从没有人在任何宴会上见过他的身影,后来那些女子也才慢慢消停了下来,如今能在除夕宴上看见他,这情形堪比见了鬼。 “听说齐家那位才女回来了,周丞相莫不是为了她来的?”先前那个丫鬟激动道。 她旁边的丫鬟眼睛亮了亮:“你说的可是齐国公二房家的长女齐嫣?” “正是!” 齐嫣十二岁便成了上京第一才女,其容貌当时虽还未长开,却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她十三岁那年生了场大病,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 后来,有个云游的老道长将她救了下来,还说她若想活命,便只能去庙里住到十八岁方可回京。 齐家夫妇不相信,将老道长赶了出去,不曾想齐嫣突然又病倒了,且一天比一天严重。 齐国公不忍自己最疼爱的孙女香消玉殒,死马当作活马医连夜将她送去了城外的永安寺。 说来也奇怪,第二天齐嫣的身体就恢复了。 齐家人这才信了那老道长的话,让她住进了永安寺,一住就是五年。 “也不知她如今长开了是何模样。”那丫鬟感慨道。 “连周丞相都能被她吸引,想必定是国色天香了吧。”另一个丫鬟一脸羡慕。 “外面都忙成什么了,你们两个小蹄子还有空在这看丞相爷呢?”管事妈妈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若尘回头便看见两个小宫女低着头,被管事妈妈指着骂,他摇摇头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暖锅已经摆好了,福安宫也开始陆续进人了。 “这是什么啊?”有人进门看见这样的阵仗,露出诧异的表情。 旁边去过明珠楼的,双眼已经开始放光了:“这是明珠楼前些时日流行的暖锅,那滋味简直绝了。” 此时圆桌上的锅炉都摆好了,菜也上得差不多了,陈宝珠带琥珀几人将熬了七天的骨头汤抬了进来。 “那是什么?”有人伸长脖子问。 陈宝珠没让他们等太久,命几个丫鬟将骨头汤一一倒进了每一桌的锅里。 “她这是将我们当牲口喂呢!”齐安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 他话音落下,整个大厅都沸腾了起来,大家都是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这样的吃法,有的人难免会觉得不够庄重。 林侍郎附和道:“齐三郎说得对,哪有宫宴是等着厨子每个桌子舀一勺的啊?” 陈宝珠看着几个护卫抬着的桶,以及丫鬟手里的瓢默了默。 好像......确实有点像喂牲口啊,她心虚地解释道:“二位误会了,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这汤熬了七日,只有等大家坐上了桌子立即倒进去,然后点火煮开再烫肉菜口味才鲜美。” 她话音落下四周响起抽气声,陈宝珠挑眉:“这些人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些吧。” “不是的姑娘。”她对面的琥珀小声提醒,“刚进来一个美人。” 这表情也太夸张了吧,陈宝珠嫌弃地转过了身。 一个肌肤如玉,五官精致的娘子迎面走了进来,她的眼睛好似会放电一般,眼波流转间便让人沉了进去。 “这是仙女吧。”陈宝珠眼睛都看直了。 琥珀已经从震惊中醒过来了,看见自家姑娘这副模样,她觉得有些丢脸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穿过人群站在了周若尘面前:“不知我可以做郎君这桌吗?” 两人皆穿着白衣,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美得好似一幅画。 “男女有别,娘子应该坐女子那桌。”周若尘声音冷淡。 因为吃的是暖锅,所以陈宝珠安排座位的时候,除了周若尘和圣上都是一家人一桌。 “这应是齐国公的二孙女齐嫣。”这个时候琉璃四处八卦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陈宝珠只觉得嘴里有些涩,她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觉得二人十分般配。 齐嫣仿佛没听见一般,她弯起唇角直接坐在了周若尘对面。 她这一笑,整个福安宫都好似比刚才更亮了些。 “陛下驾到。” 公公的唱和声将周若尘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熙和帝走至高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才笑着说道:“大家都起来吧,今日朕和大家一起吃个晚宴,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谢主隆恩。”地上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熙和帝看向陈宝珠:“你就先坐在周爱卿那桌吧。” 他状似无意地瞟了齐嫣一眼,眸中划过一抹厌恶之色,这齐家人竟是想对自己的人用美人计。 陈宝珠神色一僵,这些世家的人个个自诩高贵,圣上却让她一个商贾女跟他们一同用膳,他们不敢对圣上如何,便只能将怒火都洒到自己身上了。 “陈氏。”熙和帝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不悦,“你是觉得跟周丞相一桌委屈你了?” 陈宝珠立即跪了下去:“民女不敢。” “不敢就座过去。”熙和帝冷哼一声。 陈宝珠只能硬着头皮坐到了周若尘身旁,她冲两人尴尬地笑笑。 “陈娘子这除夕宴准备的东西倒是别致。”齐安最先开了口。 隔壁桌的徐升附和道:“齐三郎说的是啊,上百年来咱们除夕宴上可从未吃过这种东西呐。” 两人的话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如今汤还未煮沸没什么味道,众人看着一锅汤和旁边的生肉,只觉得有些寒酸了。 “这东西能好吃吗?”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 熙和帝却并不阻止,只静静地在一旁看戏。 “陈氏,你不是上京首富家的千金吗,你们家除夕就吃这种东西?”齐贵妃一脸嫌弃地看着面前的暖锅。 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95章 除夕宴 陈宝珠起身行了个礼,才开口:“除夕最重要的不是吃什么,而是一家人团聚,这暖锅虽比不上山珍海味,却能拉进一家人的关系。” 这些都是她胡诌的。 对于她来说,宫宴准备山珍海味是很难脱颖而出的,她要得到圣上的认可就需要拿出不一样的东西。 如今看来圣上对除夕宴还算满意,他应该也是想要一些创新了,毕竟要论做山珍海味,宫里的御厨可做了一辈子了,根本轮不到自己。 “巧言令色!”齐贵妃冷哼一声,“一会儿若是不好吃,本宫拿你是问。” 陈宝珠拱拱手:“娘娘尽管放心,包您满意。” 陛下都觉得好吃的东西,谁敢不满意? 熙和帝看时辰差不多了,举起手中的酒杯:“咱们喝一杯,便开宴吧。”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所有人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丫鬟开始往锅里下菜,汤的香味逐渐充斥着整座福安宫,甚至有人咽起了口水。 “皇兄,福宁来晚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了进来。 陈宝珠抬头便见以为三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进来,她自称福宁应是圣上唯一的妹妹福宁长公主萧岚了。 长公主自打驸马去世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公主府许久都未出过门,世人都在感叹她对驸马的深情时,却传出她之所以不出公主府,是因为府中养了不少面首。 她的名声也突然从天上掉到了地上。 熙和帝倒是发自内心地疼爱这唯一的妹妹,他弯起唇角笑意到达了眼底:“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 她已经好多年没参加过除夕宴了,这个时候出现却让人有些意外。 福宁公主扭着腰肢走上前:“福宁将之前您赏给我的面首,带来给您看看。” 她一边说还一边用余光打量周若尘。 陈宝珠一眼就看见了她眸底一闪而过的遗憾,她心酸得好似喝了一缸子醋。 熙和帝:“......” 这种事倒也不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他桌上还有许多弹劾福宁的折子呢。 “公主慎言。”粱御史站着起来,“您身为一国公主,岂能这般......这般放荡!” 这已经是很重的话了,但朝中之人已经有许多都对福宁公主不满了,她身为公主不守妇德,就是给天下女子做了个不好的榜样。 “梁御史,朕看该慎言的应该是你才对!”熙和帝声音里有了怒意,但他却不能真将他如何。 这些御史台的老顽固最难对付,即使他今天杀了梁御史,明天还有张御史李御史的。 “皇兄莫要生气,他们若是不喜欢,福宁以后便不将面首带出门便是。”福宁公主轻笑一声,“但这次已经带来了,就吃个晚宴再回去吧。” 她自顾自在陈宝珠身旁落了座,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贴身丫鬟将人带进来。 粱御史站在中间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 长公主的言行虽然不妥,但她已经表示不会再上街抢人了,自己若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更何况圣上好像真的发怒了。 “粱御史回去坐着吧。”熙和帝给了他个台阶。 粱御史心下松了一口气,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很快,福宁身边的丫鬟就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身材高大,如墨般的黑发不像其他人那样完全束起来,额间还留着两缕长发,衬得他整个人多了几分风流。 陈宝珠却暗暗攥紧了手心,顾远阳那张脸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怀瑾,快过来坐。”福宁长公主冲他招招手。 顾远阳是带罪之身,他曾经的名字自是不能用了的。 周若尘瞟了一眼陈宝珠苍白的脸色,心里蓦地一疼。 他最近事情太多了,一时忘记将顾远阳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她,没想到两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 “你愣着做什么?”福宁长公主语气冷了下来,“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怀瑾猛地看见陈宝珠,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这样的宫宴她无论如何都是没资格出现的。 “奴不敢。”他恭顺的低着头,乖巧地在福宁长公主旁边坐下。 陈宝珠一直盯着他,并没有错过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怨恨。 福安长公主摸了摸他的头发:“只要你乖乖听话,想要什么本宫都能给你。” “奴定会好好服侍公主。”怀瑾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 陈宝珠此刻对他的厌恶到达了顶点,一个为了往上爬什么都能出卖的人,也配叫怀瑾? “陈氏,你好像对本宫的怀瑾有意见啊?”福安长公主凑到了陈宝珠耳旁。 陈宝珠脊背微僵,她瞪大双眼:“草民不敢。” “你若是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人......”福宁长公主冷哼一声,“我便挖了你的眼珠子。” “公主请用膳吧。”周若尘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福宁抬眼望去:“你心悦于她?” 她的话直白又突然,桌上的几人都屏住了呼吸。 周若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示意丫鬟将烫好的牛肉,放在了福宁长公主的碟子里。 怀瑾此刻的注意力都在陈宝珠身上,这个原本属于他的女人,如今没有了自己却依然过得很好,他不甘心! 凭什么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她却可以过得这般潇洒,还得到了丞相爷的青睐。 “怀瑾。”福宁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掐了进去。 怀瑾吃痛回神,他眼底划过一抹惊恐:“奴......奴走神了。” 福宁看向陈宝珠:“陈娘子,我的面首总是看你,你觉得我该不该杀了你呢?” 她眼神里带了杀意,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了一般。 “他看我你将他杀了便是,杀我做什么?”陈宝珠心里害怕,但她直觉自己若是表现得害怕,只会死得更快。 “哈哈哈哈哈......”福宁大笑起来,“你倒是个妙人。” “民女谢殿下夸奖。” “脸皮也有些厚。”福宁面上露出恶趣味的表情,“过几日我在府上办个宴会,邀你过来玩可好?” 陈宝珠恭敬道:“那民女就在家等殿下的帖子了。” “你不害怕?”福宁撑着下巴。 陈宝珠知道她是问自己怕不怕名声被毁,毕竟跟她走得近的能是什么正经人呢。 “不怕。”她答。 第96章 除夕 除夕宴辰时结束,陈宝珠跟着众人一起出了福安宫。 “不知陈娘子之前答应在下的事还作不作数?”周若尘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他说的应是自己之前答应和他一起过除夕的事。 “周丞相不去跟齐二娘子约会,跑来找我做什么?”陈宝珠撇撇嘴。 周若尘面上露出委屈的神色:“说好了以后要叫我周郎的,怎的又叫我周丞相了?” 他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讲话啊? 叫什么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该是齐二娘子吗? “让你的齐二娘子叫去吧。”陈宝珠扭头就走。 周若尘非但没生气,还跟了上去。 他嘴角微微翘起:“你这是吃醋了?” “吃醋?”陈宝珠瞪大双眸,“我吃什么醋,我是看你一把年纪了还单着,作为朋友替你着想罢了。” 说罢,她心虚地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那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周若尘语带笑意道。 他究竟是怎么当上丞相的,圣上给他安排的差事他能找到重点吗? 陈宝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能考上状元,莫不是走了后门? “你用这副眼神看着我作甚?”周若尘一脸无辜。 “没事。” “那你答应我的事?”周若尘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眼里满是期待。 陈宝珠想起那天他说自己没有家人的时候,面上失落的表情,心突然就软了下来。 她干咳两声:“我爹娘在明珠楼准备了酒席,你跟着一起来吧。” “那就多谢陈娘子了。”周若尘颔首。 明珠楼外挂起了火红的灯笼,门前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南清菀和陈鸿深站在门口。 陈宝珠掀开马车帘跳了下去:“爹爹娘亲,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不在屋里等?” 无数次这样的时刻,爹爹和娘亲都会在门口等自己,上辈子她却一直觉得理所应当。 南清菀将手中的暖炉放到她手上:“你第一次进宫,我和你爹爹哪里放心得下?” 陈鸿深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眼里的担忧却没少半分。 陈宝珠接过暖炉,只觉得那温度一路从掌心暖到了心窝。 她怕自己忍不住掉下泪来,忙转移了话题:“爹娘,周丞相之前帮了女儿不少忙,今日除夕女儿便请他来家里过个节。” 南清菀所有注意力都在自家女儿身上,经她这么一提醒才看见她身旁的周若尘。 陈鸿深倒是看见了,但是一想到这小子打自家女儿的主意,他心里就不痛快。 “伯父、伯母。”周若尘朝夫妻二人拱了拱手。 南清菀忙虚扶了他一下:“周丞相有礼了,您帮了我家宝珠就是帮了陈家,不过是一顿便饭而已,莫要客气。” “行了,别在这里站着了。”陈鸿深转身朝屋内走去,“饭菜都准备好了,快进来吃饭吧。” “对对......外面冷,快进屋再聊。”南清菀笑着将两人引了进去。 明珠楼二楼有一间不对外开放的雅间,名唤百花阁。 是陈宝珠当初专门为家人准备的。 百花阁占了整个二楼的四分之一,是明珠楼最大的一间雅间。 周若尘跟随几人走了进去,雅间里正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那圆桌比宫宴上的还要大,少说也能坐几十人了。 桌上已经摆好了各式各样的菜,陈慕南背对着门用手点着桌上的菜。 “大哥,你在做什么?”陈宝珠刚没看见哥哥,还以为他在家里看书呢。 自打赵子安死了以后,林耀文跟着退了学,只剩下那些跟随者也都老实了。 有了可以安心读书的环境,哥哥又变成了曾经那个书呆子,经常拿起书便是一天不吃饭。 陈慕南惊喜地转过头:“我看有没有漏掉妹妹喜欢吃的菜。” 陈宝珠扫了一眼桌面,上面她喜欢的菜几乎都摆齐了,还有父亲母亲喜欢的菜,就是没有哥哥喜欢的。 这么一看,她就知道是谁准备的了,她无奈地叹口气:“哥哥准备了所以人喜欢吃的,为何不准备自己喜欢的?” “这些菜我都爱吃。”陈慕南嘿嘿一笑。 陈宝珠皱眉:“胡说,这里的菜有一半你都不爱吃,你爱吃的卤猪头、清炖肥鸭、荷包里脊可是一道都没有。” “咱们是一家人,没得让你委屈自己讨我们开心的道理。”南清菀站在女儿这边。 陈鸿深点头:“琥珀,去再做几道大郎喜欢吃的菜来。” 这些对陈宝珠稀松平常的事,却深深地触动了站在旁边的周若尘。 他曾经也有过一段这般美好的时光,那时候父亲对他和母亲宠爱有加,每次都会把鸡腿留给自己和母亲。 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会平凡又快乐地过一辈子,直到有一天父亲当上了县令,他带着一个女子回了家。 那以后,他的生活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周丞相还站着做什么,快来坐啊。”南清菀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周若尘回神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陈宝珠一家人已经坐在了桌子旁。 他瞟了一眼空着的主位,笑着道:“伯父伯母今日将我当成来府上吃饭的晚辈就好,不必这般客气。” 说罢,他一撩下摆在陈宝珠旁边坐下。 陈鸿深嘴角抽了抽,这臭小子盯自家大白菜盯得够紧啊。 南清菀却笑弯了眼:“周丞相......” “伯母叫我阿尘便好。”周若尘打断了她的话。 这本是一件极不礼貌的事,他做起来却并不让人讨厌。 南清菀唇边的笑意更深了:“阿尘啊,伯母是想让你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 “晚辈记下了。”周若尘颔首。 南清菀对他愈发满意,她就喜欢这样大大方方的男子,不像顾远阳那般虚伪。 想到前女婿,他面色都变了,心里只觉得晦气得很。 “大家快动筷子吧。”她赶紧掐断了自己继续想那晦气玩意儿的可能。 饭桌上的一家人好不热闹,周若尘偶尔插几句话,却也觉得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快乐了。 在南清菀第三次给他添饭时,他终于忍不住拒绝了:“伯母,晚辈实在吃不下了,先前在宫里已经吃过一顿了。” 陈宝珠很少见他这副无措的模样,恶趣味冒了出来:“娘,周郎君定是不好意思,先前我们在宫宴上啥也没吃上,且饿着呢。” 南清菀在她的期待中又给周若尘添了一碗饭,陈宝珠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 “姑娘,不好了姑娘——”琥珀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跑进来。 陈宝珠收了笑:“何事?” “奴婢刚才去叫随遇来吃饭,他好像不见了。”琥珀因为是跑着过来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第97章 张随羽失踪了 陈宝珠猛地站了起来,琥珀这般急匆匆赶过来,就说明她们已经找过了却没找到人。 究竟是谁将他掳了去? 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陈宝珠决定先回去问一下张随安,他们来京后的一些情况自己还不甚了解。 “周郎君,家里出了事我便不送您了。”她下了逐客令。 周若尘颔首:“陈娘子若有需要,虽是可遣人来丞相府找在下。” 陈宝珠以为他只是客套两句,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急匆匆和父母告了别赶回去找人。 周若尘看着女里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她什么时候才能相信自己啊。 夜幕笼罩着整座上京,马车压过白日里积压下来的雪,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陈宝珠坐在马车中,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张随羽之前一直在杏林斋,究竟有谁会对他感兴趣呢? 难道赵管事还有同伙,因为他在公堂上替自己说话,被人报复了? 真是这样的话,她能想到的便只有徐升了,但他真的会做这么蠢的事吗? “姑娘,到了——”外面传来车夫的喊声。 陈宝珠收回思绪,挑起车帘下了马车。 回到府中她直奔张随安的住处,她没有给哥俩另安排住处,直接让他们和风行几人住在了松风院。 “姑娘,您回来了?”风行内功深厚,感觉到有人来了就早早的等在了门口。 陈宝珠颔首:“去将随安带来吧。” 她面上浮现出疲惫的神色,风行欲言又止,随后去了张随安的房间。 松风院的丫鬟因着陈宝珠进屋坐下,又给她上了茶。 风行没让她等太久,不一会儿就带着个小团子走了进来。 陈宝珠转眸,张随安已经不似刚来时那般黑黑瘦瘦了,如今洗干净了换了干净的衣服,看上去唇红齿白的,倒是比很多人家的郎君都可爱。 “你还记得和哥哥来上京之后发生了什么吗?”她顾不得铺垫直接问道。 张随安眼里满是不安地问:“姑娘,我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哥哥说了要讨这个娘子的喜欢,才能有肉吃有锦被盖,他怕惹姑娘不高兴这才忍住了没有哭。 陈宝珠惊讶于面前孩子的敏锐,她点点头:“你哥哥失踪了,所以你要将你们来上京以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我,尤其是你们跟谁发生过矛盾。” 张随安小嘴撇了好几次,最后才奶声奶气地开了口:“我和哥哥是半年前来上京的,王掌柜收留我们前,我们一直以乞讨为生......” 陈宝珠耐心听完了他说的所有事,惊讶于他小小年纪记性竟然这般好。 从他给的信息来看,张随羽兄弟在上京得罪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切只能等明日了。 “明日一早,你们就带着人去找随羽。”陈宝珠看向旁边的风行,她早上起不来便提前安排下去了。 风行拱手:“姑娘放心。” “带随安回去吧。”陈宝珠瞟了眼缩在椅子里的孩子,她心下一软,“你今晚陪着他睡吧。” 不等风行回答,她便带着琥珀离开了松风院。 她上一世虽然遭遇了各种各样的不公,但如今依旧存着一丝对陌生人的恻隐之心。 她不知这样做是对还是错,若张随安兄弟是好人,那便是他运气好,若他们是坏人最后会害了陈家,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为今日的行为后悔。 琥珀跟在自家姑娘身后,总觉得她怪怪的,好像她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一样。 “姑娘——”她心里有些害怕。 陈宝珠脚步顿了顿,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琥珀总觉得她在这般走下去,就要消失了。 慌乱间她想起门房刚送来的小匣子,她伸手从袖袋里掏了出来。 “姑娘,这是门房刚送过来的,说是周丞相的人给的。”琥珀声音里带着颤抖。 门房说这是周若尘在姑娘走后送来陈府的,刚才姑娘在问张随安话,她便替姑娘收了起来。 陈宝珠接过匣子,她葱段般的手指轻轻拨开了上面的卡扣,里面躺着一根玉簪。 玉簪上面还有一张折成方块的纸,她拿起上面的纸,随手将装着玉簪的匣子递给了琥珀。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张纸,上面几个大字让她心下微颤。 “做当下觉得对的事便好。” 陈宝珠牵起唇角,他竟然在饭店就注意到她的异常了,他怎么比自己还了解自己啊? 琥珀见她不再是刚才那副模样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伸长了脖子想看清纸条上面的字,姓周的怎么一张破纸条就能让姑娘变回来啊。 自己第一大丫鬟都搞不定的事,怎么被一个外人搞定了? 不行,她抽空一定要去找周若尘取取经! 陈宝珠余光瞟到她迷茫的脸,心中的乌云散去不少。 “先回去休息吧,明日里还要去找张随羽呢。”她想好了,这两兄弟是她救回来的。 就凭他们对王掌柜的情谊,自己也不该怀疑他们,若日后当真是自己看走了眼,那她也不后悔今日救下了他们。 至少这一刻,她是愿意的。 翌日一早,风行等人就出了门。 他命陈府的下人拿着张随羽的画像四处询问,又去找到了铁蛋。 “你是谁?”铁蛋一脸防备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他们的行踪基本上只有熟人知道,这男人轻易找到他们的老窝,不得不让他害怕。 风行扫了眼乱七八糟的破庙,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你认识张随......张大毛?”他问。 铁蛋面上的警惕更甚:“你也是来找张大毛的?” “也?”风行抬眸,“还有谁找你打听过他的行踪?” 铁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拔腿就想跑。 风行根本不给他一点逃跑的机会,他一把拽过铁蛋的衣领。 “你若老老实实说了,我便饶你一命,你若不说......”他话没说完,威胁之意却很是明显。 铁蛋看着面前的男人,腿肚子都在发抖,这个人好像比昨天那些人更难对付。 可那些人也不是他敢得罪的啊! 他面上露出纠结的神色:“我若告诉了您,那些人不会放过我的。” 第98章 张随羽的下落 铁蛋知道那些人想杀他是轻而易举的,之所以留下自己的命,也是不想将事情闹大。 但自己若是说了不该说的,就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留着自己了。 “你若说了,我能保证你可以活着,你若不说,我也能保证你立马死在这。”风行语气冰冷。 他曾在斗兽场待了那么多年,身上的气势放出来还是有些吓人的。 再加上,此刻他手中的刀已经抵到了铁蛋的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从脖子传到了全身,铁蛋感觉有条毒蛇正对自己的脖子吐着杏子,她浑身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 见他一直没说话,风行的刀又往前送了送,铁蛋只觉得脖子处一痛,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说......我说......”他惨白着一张脸,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击垮了。 风行并没有收回刀,只是把刀往外挪了几分。 铁蛋颤抖着说出一个让人意外的答案:“是公主府的人。” 竟然是公主府的人! 他们抓张随羽做什么,这件事难道是冲着姑娘来的? 风行将铁蛋往地上一扔,转身就抛出了破庙。 “唉......你说要保我的!”铁蛋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去杏花胡同找一户姓柳的人家,他们会安排的。”风行朝身后扔出一块玉佩。 铁蛋接过玉佩拿在手中打量了一番,玉佩通体盈透,上面刻着的麒麟栩栩如生。 那威风凛凛的模样,让人看了便生出几分敬畏。 风行并没有看见他变白的脸色,一路回到了陈府。 “公主府?”陈宝珠诧异地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昨日公主才说了要邀请她参加宴会,没道理绑了自己的人啊。 “你如何查出来的?”她又问道。 风行将和铁蛋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当然隐藏了杏花胡同的事。 陈宝珠右手手指在桌面敲打着,秀眉微蹙:“看来今日公主得去公主府一趟了。” 她需要去查探一下这件事的真伪,再确定抓随羽的是公主还是顾远阳。 啊不,他现在叫怀瑾。 “风行,你随我走一趟。”她起身朝外走去。 琥珀赶紧追了上去:“姑娘,您忘记奴婢了。” 马车在公主府门口停下,风行上前叫开了公主府的大门。 “你谁啊?”门房扫了眼他身后的马车,一脸不耐烦。 风行递出拜帖:“我家姑娘是陈府的,昨日在除夕宴上与您家公主投缘,今日特来拜访,烦请您通报一声。” “又是来攀关系的。”门房摆摆手,“走走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配来公主府攀关系。” 他见风行生得俊朗,只以为他想通过陈家娘子进公主府,自荐枕席成为公主的入幕之宾。 琥珀上前怒道:“嘿,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家老爷可是京城首富!” 在她眼里能赚到那么多钱,可比生来就享有荣华的贵族厉害多了。 门房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商贾之女,也配得见公主天颜?” “我呸,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琥珀双手叉腰,“不过是公主府一条看门的狗,也敢折辱额家姑娘?” 她这话似惹怒了门房,两人在公主府门前对骂起来。 陈宝珠正准备上前阻止,就听见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传来:“何人喧哗?” 她话音落下,门房立即止住了骂声,面上血色也跟着退了下去。 “易嬷嬷。”他刚还昂起的头颅立即垂了下去。 陈宝珠转眸,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映入眼帘。 她梳着妇人髻,一张脸又大又圆,眉上还有一颗黑色的肉痣,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易嬷嬷目不斜视地走到陈宝珠面前:“您就是陈娘子吧?” 她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双眼睛却让人琢磨不透。 陈宝珠颔首:“是。” 敌不动我不动,她总觉得面前这个嬷嬷比公主还不好糊弄。 易嬷嬷面上突然露出笑来:“您就是陈娘子啊,怪不得公主一回来便让我准备请帖,竟是这么个妙人。” 妙人? 陈宝珠都懵了,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就看出来自己是个妙人了。 “您是来找公主的吧?”易嬷嬷看出了她的不解,“公主身份虽然高贵,可这上京敢与她相交的贵女却是少得很,您竟因为公主随口的一句宴请,第二日便上门拜访了,不是妙人是什么?” 陈宝珠恍然大悟,她瞟了眼易嬷嬷手中的烫金请帖,勾起唇角:“嬷嬷这是准备往哪去?” “去您府上送请帖。” “这不就对了。”陈宝珠轻笑一声,“公主觉得与我投缘,第二日便下了帖子;我觉得与公主投缘,第二日上门来拜访又有何不可?” 易嬷嬷反应过来,大笑道:“公主看上的人果真有趣!” “嬷嬷过奖了。” “几位随我来吧。”易嬷嬷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宝珠几人在门房的注视下进了公主府。 琥珀路过门房的时候,还朝他做了个鬼脸。 公主府很大,冬日里虽看不到百花争艳,但一路走来也能看见寒梅映雪。 几人穿过垂花门,走了好几会儿才到公主的院门口,上面用草书写着揽月阁几个大字。 “你们先在这里稍等片刻,老奴去通报一声。”易嬷嬷撂下这句话便匆匆走了进去。 陈宝珠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圣上最喜欢的小公主啊,这揽月阁修跟真的能摸到月亮一般。 她不经意瞟到风行的表情,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更显得旁边看呆了的琥珀和自己没见识了。 她有些好奇,风行曾经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了。 “陈娘子,公主请您进去。”易嬷嬷的声音打断了陈宝珠的思绪。 她回神朝着揽月阁走去。 阁内十分宽敞,连楼梯都很宽敞,主仆三人并排着走都没有什么问题。 陈宝珠感觉从没有爬过这么高的楼,小腿肚子都打颤了还没到。 她忍不住腹诽:公主不是金枝玉叶吗,平时走两步路都要坐软娇,没事爬这么高做什么? “公主最是喜欢爬楼梯,她说一点点从低处爬到高处的感觉,很好。”似是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易嬷嬷开了口。 陈宝珠心里咯噔一下,她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吧? 第99章 和乐公主 伴随着忐忑的心情,陈宝珠终于爬到了揽月楼楼顶。 不等她休息片刻,和乐公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可是第一个敢让本宫等这么久的人。” 陈宝珠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不是被吓的,是真软。 “公主恕罪,民女平时疏于锻炼。”她顺势请罪。 和乐公主摆摆手:“过来坐着吧,别动不动就跪着,左右也不是诚心的。” 陈宝珠手一撑便站了起来,随即又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身姿之矫健,易嬷嬷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 旁边的琥珀和行云简直没眼看。 “陈娘子这可不像疏于锻炼的模样啊。”和乐公主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陈宝珠脊背微僵,她顾不得还没喘匀的气,赶紧转移了话题:“不知公主找民女何事?” “不是你来府上找的我妈?”和乐公主没有再纠缠她锻没锻炼的事。 陈宝珠松了一口气,她笑着道:“您看我都糊涂了,昨日您说要在公主府举办宴会,民女便想着先来拜访一下,以免到时候丢了您的脸。” 她来之前就想好了,以宴会的名头参观公主府,再让风行伺机查探随羽在哪里。 “你丢脸与本宫何干?”和乐公主右手撑着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陈宝珠身子往前倾了倾:“世人都知道您的面首是民女的前夫,民女怕到时候不小心走岔了道,遇见了我那前夫,别人会觉得我俩余情未了,到时候解释起来也麻烦。” “放肆!”和乐公主一掌拍在桌子上,茶盏里的茶水荡开了一圈涟漪。 她虽竭力表现出愤怒的模样,眸子里却没有半分怒意。 陈宝珠十分配合地瑟缩了一下脖子:“公主恕罪,民女并没有别的意思。” “说说你今日来公主府的真实用意吧?”和乐公主冷哼一声。 她语气虽不怎么好,但却能看出心情不错。 自古上位者都喜欢掌控全局,自己在她面前越蠢她便越开心。 陈宝珠普通一声跪了下去:“民女......民女前些日子收了个弟弟......被......被怀瑾的人抓了回来。” 她从进门就察觉到了抓随羽的不是公主的人,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 毕竟,她还没蠢到会觉得一个敢养面首的公主会在乎名声。 陈宝珠之所以先提了自己和怀瑾的关系,就是要让公主第一时间想到,怀瑾抓随羽是为了报复她。 其实他若是想报复,告诉公主一声,公主定然会答应。 可他错就错在瞒了公主! 上位者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养的狗擅作主张。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怀瑾将一个大活人绑紧了公主府,她却没有收到半分消息。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哪个上位者能忍得了这样的事呢? “当初与他和离是损了他的颜面,可哪个女子能容忍自己心爱的男子,在外面有了孩子呢?”陈宝珠又添了一把火。 怀瑾堂堂世子被一个商贾女提了和离,想要报复合情合理。 和乐公主腾地一下站起身:“他竟然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今天这个公道本宫替你讨了。” “公主您别冲动,她竟然能在您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就说明公主府的人被他收买了大半,您就这么去找他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怎么办?”陈宝珠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 “他敢!”和乐公主下巴微抬,眼神倨傲,“我可是大魏和乐长公主。” 她虽不笨但一直在别人的呵护下长大,做事习惯了蛮横霸道,从不拐弯抹角却是没什么心机的。 “公主,不知您可愿听老奴一句话。”一直站在旁边的易嬷嬷开了口。 陈宝珠知道她的话可比自己的好用多了,便默默坐了回去。 “您说。”和乐公主语气柔和了下来。 易嬷嬷是她的奶嬷嬷,从小照看她长大,这么多年全靠她出主意,自己才能过得这般肆意。 “这位陈娘子说得有道理,如今还不知道公主府有多少他的人,咱们还是不宜将动静闹得太大。”易嬷嬷叹了口气。 她之前就跟公主提过,要防止那些面首有异心,公主怕是半分都没放在心上。 和乐公主厌厌地坐了回去,按她的想法抓来打杀了便是,可嬷嬷说不行许是真的不行吧。 “那就依嬷嬷的。”她搭耸着眉眼。 易嬷嬷满意的点点头,公主太单纯了,好在还算听话。 “你好大的胆子!”她突然看向了陈宝珠,“竟敢拿公主当枪使!” 方才的一切公主没看出来,她可看得一清二楚。 这小娘子心机深沉,根本没有十几岁该有的天真。 陈宝珠一开始就知道没那么容易逃过嬷嬷的眼睛,她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才说道:“民女不过是想救回我的弟弟罢了。” “就这么简单?”易嬷嬷不信,她会为了一个人来的弟弟得罪公主府。 陈宝珠粲然一笑:“嬷嬷是人心见得多了,才会觉得别人做什么都要有目的了,民女不过是家里只一个兄长,从小便羡慕那些家里姊妹众多之人,又见随羽可怜才将他二人认作弟弟。” 她的话真假参半,任谁来了都不会起疑。 “老身便姑且相信你。”易嬷嬷思索一番说道。 陈宝珠毕竟是京城首富之女,她今日来公主府许多双眼睛都看见了。 若当真死在公主府,陈家怕是散尽家财也要咬下公主一块肉了。 这,才是她不得不相信的理由。 陈宝珠心知肚明却并未拆穿:“多谢嬷嬷信任了。” 她来之前就想好了,陈家虽然只是商贾之家,可陈家的财富足够多,多到他们哪怕生来就是贵族,也不敢跟陈家鱼死网破。 “不知道陈娘子有何计划。”易嬷嬷问。 陈宝珠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她一双眼睛慢慢睁大,连嘴都张开了。 “陈娘子好计谋啊。”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和乐公主在旁边着急道:“什么计划,还不能让本宫知道啊?” 陈宝珠和易嬷嬷对视一眼,皆露出神秘的表情。 第100章 打草惊蛇 陈宝珠轻笑一声:“这件事要做成的话,关键还在公主身上。” 和乐公主看了自家奶嬷嬷一眼,易嬷嬷冲她点点头。 “你尽管说来。”她抬了抬下巴。 陈宝珠并不介意她的态度,公主嘛生来便习惯了高高在上。 “烦请明日公主想办法托住顾......怀瑾。” “放肆!”和乐公主拧眉,“你竟敢指使本宫做事!” 她盯着陈宝珠,胸口不停起伏着,那模样像是真的动了气。 “公主息怒。”易嬷嬷见状忙上前帮她顺气,“陈氏虽出生低微,但这件事总归是为了咱们公主府,您便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 和乐公主这才想起,怀瑾竟然在自己眼皮子低下收买了她的人,一个供她玩乐的东西竟想翻身做主人。 这么一对比起来陈氏好像也没那么过分了,她很快就做出了选择:“我可以拖住怀瑾,但你帮公主府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图吧?” 不等陈宝珠回答,她又说道:“不要说是为了报复,以你和离的手段要报复早就报复了。” 易嬷嬷也有些好奇,她有些期待陈宝珠会怎么回答。 不得不说,公主有段虽然差了些,但还是很敏锐的。 要说救随羽,她可以等公主府办宴会的时候,制造些混乱再让风行带着子墨兄弟将人救出来。 至于报复嘛,那就跟不可能了。 她并不觉得死了比在公主府当面首更痛苦了,怀瑾越是活得没尊严她应该是越高兴的。 “民女不过是好奇罢了。”陈宝珠实话实说。 她想知道这一次,怀瑾背后的人还是不是六皇子。 “好奇?”和乐公主面露诧异之色,“好奇什么?” “好奇究竟有什么比做公主的入幕之宾,还要有吸引力。” 显然,和乐公主被陈宝珠这句话取悦了。 她掩唇咯咯直笑:“我倒是没想到,陈娘子还有这般哄人开心的手段呢。” 一旁的易嬷嬷跟她的反应恰好相反,她眼底露出嫌弃的神色,商贾家养出来的娘子果真上不得台面。 “易嬷嬷现在便去准备吧,民女也不好在府上叨扰久了,这便离开了。”陈宝珠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和乐收了笑:“你们还没告诉本宫,你们打算如何做呢。” “等民女走后便让易嬷嬷告诉您吧。”陈宝珠起身冲她行了个礼。 易嬷嬷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上前一步凑在和乐公主耳边,将整个计划都说了一遍。 “陈氏年纪虽不大,做事却是缜密。”她点评道。 和乐公主露出兴奋的神色:“嬷嬷快去准备吧,本宫还等着看好戏呢。” 易嬷嬷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道:在外人眼里做事狠辣,性子乖张的公主,如今还是一副孩子心性。 自己若有一天离开了,她又该如何自保啊。 “嬷嬷?”和乐公主见她许久都没有动作,晃了晃她的衣袖。 易嬷嬷回神:“奴婢这便去准备。” 公主府这一夜注定不太平,府中所有下人都收到了一封信。 信中写着“明日辰时,公主府后花园凉亭,有任务。” 落款是怀瑾的私印。 而怀瑾本人,正被公主召进了寝宫。 冬日的夜晚似乎都格外漫长,这一晚除了被蒙在鼓里的怀瑾,许多人都辗转反侧。 忠于公主府的下人,一心想等天亮去告状;忠于怀瑾的人,一部分因为这封信没有他们之间特殊的暗号,怀疑是假的却不敢去公主寝宫打扰;另一部分却觉得怀瑾定是有急事,毕竟字迹确实是他的。 卯时初,易嬷嬷蹑手蹑脚来到角门处,偷偷打开了紧闭着的大门。 陈宝珠带着风行和子墨、子轩三人悄悄进入了公主府。 “老奴这就带你们过去。”易嬷嬷低声道。 陈宝珠颔首,做了个让她先走的手势。 易嬷嬷回忆,转身朝府内走去。 天还未亮,四周的一切景色都很模糊,只能看见脚下白茫茫的一片。 为了不被绊倒,陈宝珠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脚下。 很快她们便来到了公主府后花园,易嬷嬷早就在凉亭里准备好了银炭,以及一些其他能够取暖的物件。 陈宝珠扫了眼四下漏风的凉亭,对她的准备很是满意。 “公主已经按计划带着怀瑾出府了。”易嬷嬷走到她对面,“这边就由老奴陪着您吧。” 陈宝珠颔首,这本就是之前商量好的计策,就是不知那些信能骗来多少人。 “一会过来的人,还请嬷嬷查一下他们是否自愿,再行处置吧。” 她以前就听说过,和乐公主性格乖张,婢女不小心打碎了个花瓶,都会被杖毙。 更遑论这些背主之人,只是有些人身份低微,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怀瑾的手段,她上辈子就领教过了。 他最擅长以家人的性命做要挟,让人替她做事了。 “您放心,老奴心里有数。”易嬷嬷是个聪明人。 这次来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若全都打杀了,就算陛下有心想保和乐公主,她也难逃一些皮肉之苦。 两人没了话题,凉亭内突然安静下来。 揽月楼却比任何一日都要热闹,许多下人都挤在了门口。 想告状的人,被告知公主带着怀瑾出去了,只能心急如焚的等着殿下回来。 想找怀瑾的人也因为他的离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两波人,都聚在都揽月楼,她们都希望公主和怀瑾回来后,可以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出去。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天已经逐渐亮了起来。 后花园也陆陆续续迎来了它的客人们。 因为是冬天,几乎所有的花都没开,很少会有人来这边。 今日却有所不同,易嬷嬷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心里的石头不断往下沉去。 这个凉亭的位置很好,在下面几乎看不见上面的情形,再加上面积够大,风行将过来的人绑在一起,都堵上嘴巴,那些人便不会发现异常。 一个时辰过去了,公主府大半的人几乎都被绑在这里了。 陈宝珠神色复杂的看着易嬷嬷:“人比预想的还要多,这里面肯定还有没来的。” 子墨听见她的话有些头疼:“没来的要怎么抓啊?” “不抓。” “那费这么大的劲儿做什么?”子墨不解,这些人一看就是些跑腿的。 陈宝珠涂了口脂的嘴唇一张一合道:“自然是要打草惊蛇了。” 第101章 背后之人 “打草惊蛇?”子墨更懵了,“这么大动作就是为了打草惊蛇?” 陈宝珠摇摇头:“是也不是。” 子墨翻了个白眼:“您怎么跟那寺庙里的老和尚似的,说个话都不说清楚。” “这都是些叛主之人,我帮公主找了出来,这是救随羽的条件。”陈宝珠看了眼朝凉亭走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弯起了唇角。 子墨这才注意到,风行竟然不知道何时离开的。 他一脸诧异的看向子轩。 子轩耸耸肩,一脸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至于打草惊蛇嘛。”陈宝珠望向下面的枯枝,“时辰到了你便明白了。” 她话音落下,风行便带着随羽过来了。 “姑娘,人已经救出来了。”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陈宝珠看着比起之前更加瘦弱的张随羽,心生愧疚之心。 若不是跟了自己,他也不必受这样的苦。 “这可比我之前在外边乞讨的时候,舒服多了。”张随羽笑嘻嘻道。 他倒不是在安慰陈宝珠,做乞丐的时候每天吃不饱穿不暖不说,每天乞讨来的吃食还要被别的乞丐抢走,在这里虽然也吃不饱穿不暖,但好歹有得吃还有干干的稻草可以睡。 陈宝珠叹息一声:“那人抓你作甚?” 张随羽瞟了易嬷嬷一眼,摇摇头:“他什么也没说,我到现在也就见了那人一次,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 他这是有事情瞒着? 陈宝珠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起身道:“后面跟踪的事,就让风行去做便好。” “娘子这是要走了吗?”易嬷嬷皱眉,昨天不是这样说的啊! 她不是好奇怀瑾背后之人是谁吗? “我弟弟如今这副模样,我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事?”陈宝珠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张随羽惯会看眼色,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成了姑娘的弟弟,但他立即身子一软就晕在了子墨怀里。 子墨被这突然起来的重量压了个趔趄,的亏有点武功底子才稳住了身形。 这小子,明明离风行那么近,为啥不往他身上倒啊? “得知了他背后之人,要如何做便看你们自己了。”陈宝珠虽然在跟易嬷嬷说话,目光却像是黏在了张随安身上,“毕竟,那是你们公主府和怀瑾以及他背后势力的事,我一介草民也不方便再参与了。” 易嬷嬷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此刻正温柔的看着那个昏迷的男孩。 但她知道,弟弟只是陈宝珠脱身的借口罢了,她比想象的还要聪明。 罢了,既不愿意卷进来,她便不勉强了,也算是替公主结个善缘。 “陈娘子慢走,日后多来公主府做客,我们公主似是很喜欢您。”她面上又挂上了得体的笑。 陈宝珠颔首,莲步轻移,朝着原路出了公主府。 “现在可以说,怀瑾为何抓你了吧?”上了马车,她才问道。 张随羽掀开车帘朝四周打量了一圈,确定是安全的才开口:“那人询问我家乡之事。” 陈宝珠心头一震,她忽然想起张随羽当初说过,他家乡的人都死了,是人祸! 这件事究竟是与怀瑾有关,还是与他背后的六皇子有关呢? “能跟我讲讲你家乡之事吗?”她试探性地问道。 虽然知道这样可能会勾起他的伤心事,但这件事若跟怀瑾还有六皇子有关,她就不得不多打听一些了。 张随羽垂下了眼眸,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了几分:“我的家乡在北方的一个边陲小镇,名唤青石镇。以前大家都过得很快乐,可自从换了里正后一切都变了,家里的男丁都被他们抓去服了役。” “有一户人家里的女眷在乱葬岗看见了她夫君,那里还有许多熟人的尸体,惊怒之下她一直状书将里正告到了县衙,谁知他们官官相护,那女子被县长判了诬告,最后死在狱中,后来......后来......” 他仿佛想起了十分恐怖的事,痛苦的抱着脑袋哭了起来。 陈宝珠早已听得面色铁青,那些人也太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了,竟然做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 她轻轻地摸了摸张随安的头:“没关系,不愿说便不说了。”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经历了些什么,但想必一定是惨绝人寰的。 张随羽却缓缓抬起了头:“不,我要说,我想将那些狗官做的事告诉姑娘,这样我若是死了,还有人能知道青石镇发生过那样的惨案。” 陈宝珠有些心疼,此刻的他像极了头愤怒的小狼。 “后来,里正害怕还有人会跑出去告状,便将所有男子都抓到了一个矿场上,然后一把火......一把火烧了整个青石镇。”他因为是男丁逃过一劫,但是那天晚上他的姐姐、母亲、祖母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那些女子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陈宝珠气得脸都发白了,她虽知道掌权者轻视人命,却从不知道人命还可以这样被践踏。 “后来,我爹和叔叔一起将我和随安救了出来,他们却死在了那些官吏的长刀之下。”张随羽放生痛哭起来。 陈宝珠安静的守着他,等他情绪平复以后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按理来说,那些人让你们去采矿,要的应该是劳力,你弟弟年纪尚幼为何也进了矿场?” 张随羽瞪着猩红的双眼:“因为他们要等他长大,这个矿场需要源源不断的劳动力,青石镇那点人根本就不够!” 竟是这样的原因,他们愿意花时间等孩子长大,那这项工程便不会是短期的。 马车终于到了陈府门口,陈宝珠先跳了下去,又让子墨将张随羽抱了下来。 几人刚准备进门,便看见一支仪仗队在她们身后停了下来。 随即,那仪仗队领头的人走了过来:“陈娘子,接旨吧。” 陈宝珠认得他,当时在福安宫吃饭时,他就站在陛下身边。 此刻,他的身边还站着周若尘。 这难道不是让自己去北边护送赈灾款的圣旨吗,他来做什么。 心里虽有诸多疑惑,她还是缓缓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陈氏宝珠温婉端庄,行之有礼,特封为宁安郡主,替朕前往青石镇慰问灾民。” “钦此!” “青石镇!”陈宝珠好似被浆糊户主了一般。 第102章 难道命运真的无法被改变? 宣旨的公公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陈宝珠下一步动作。 开口催促道:“接旨吧,宁安郡主。” 陈宝珠回神,忙将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圣旨。 “有劳公公了。”她起身给琥珀使了个眼色。 琥珀会意,忙从袖中拿出一包金叶子递了过去。 宣旨的公公接过荷包颠了颠,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宁安郡主去青石镇多带些护卫吧。” 许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他又提醒了一句,才带着浩浩荡荡的宣旨队伍离开。 人都离开了,陈宝珠才看向依旧留在原地的周若尘。 少年身着月牙白暗花鹤纹锦袍,衣摆处正准备展翅高飞的仙鹤,随着寒风翩翩起舞,颇有几分仙人之姿。 陈宝珠微微晃了神,心脏也跟着不听话的剧烈跳动起来。 “陈......安宁郡主。”周若尘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几步,“在下正好有公务要前往青石镇,不知可否同行?” 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陈宝珠鼻尖传来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木质香,只觉心里的那只兔子都快跳出来了。 “我需要准备一下,三日后出发吧。”她一口气说完,逃似地朝府内跑去。 周若尘看着消失在门口的狼狈背影,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这个小狐狸,紧张成那副模样还能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事,看来自己的男色也不怎么样嘛。 他一边为陈宝珠答应与他同行高兴,一边又为自己没能让她丧失判断的能力感到失望。 “郎君,您准备把陈府的大门看个洞吗?”一刻钟后,仲帛衍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周若尘的笑僵在唇角,他冷哼一声:“三日后,你接手华安的工作,让他随我去青石镇。” 仲帛衍立即给了自己的嘴一巴掌:“郎君息怒,是属下多嘴。” 他怎么就忘了,当初仲华安就是在陈娘子成亲的时候,调侃郎君被分配去刷马桶的啊! “现在知道错了?”周若尘冷笑,“晚了!” 说罢,他抬腿便离开了。 “郎君,属下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不要让属下去刷马桶啊——”仲帛衍拔腿就追了上去。 他这一声穿透力十足,坐在山茶苑的陈宝珠好奇地朝外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声音?” 旁边的琥珀面色惨白:“听着像是什么野兽的叫声。” “上京怎会有野兽?”她摆摆手,“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琥珀还在好奇地伸长脖子朝外面望,忽然她眼睛一亮。 “姑娘,风护卫回来了。” 陈宝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风行正跟着翡翠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已经看到怀瑾背后的人了吗? 那人会是六皇子吗? 陈宝珠不自觉揪起了衣摆,她重生后第一次有了这般紧张的时刻。 说实话,他并不希望怀瑾和六皇子合作,他们一个善于谋一个有权势,又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对付一个已经够难了,要同时对付两个她还当真没有把握。 “姑娘。”风行拉回了她的思绪。 陈宝珠看着面前的黑衣少年,沙哑着嗓子问:“可看到他背后之人是谁了。” “怀瑾唤他六皇子。” 风行将后续的事一一讲了出来,他言简意赅。 大意就是陈宝珠离开后没多久,公主和怀瑾就回了公主府。 怀瑾回府意识到事情败露了,利用剩下的人逃出公主府,一路跑到了六皇子府上。 和乐公主将剩下的下人一网打尽,又去六皇子府上闹了一番,最后六皇子为了保下怀瑾与和乐公主闹翻。 陈宝珠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跌坐回榻上。 “姑娘!”琥珀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她。 风行不动声色地收回伸了一半的手,说道:“姑娘莫怕,风行定会保护好您。” 陈宝珠并不是害怕,她只是觉得无助,自己费了那么大的精力才让顾远阳变成了怀瑾,本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没想到命运还是让他们联手了。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她扶额道。 琥珀从没见过自家姑娘这副模样,她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姑娘,奴婢哪儿也不去,奴婢就在这陪着您!” 她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陈宝珠。 风行和琉璃也没有动,两人面上也都露出担心的神色。 “我让你们出去,你们听不见吗?”陈宝珠的语气比平时还要平静。 三人却感受到了藏在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皆是一震。 “姑娘有事唤我一声便是,我就在门口。”风行率先离开了房间。 琉璃和琥珀虽不情愿,也怕真的惹怒了姑娘,只得行了个礼默默跟了出来。 所有人都离开后,陈宝珠蜷缩在榻上,将整张脸埋在臂弯。 她回来的这些日子,改变了许多事,可怀瑾还是和六皇子合作了。 难道结局真的无法改变吗? 一想到爹娘横死街头的场景,她便如坠冰窟。 陈宝珠的房门一直到傍晚才打开。 “姑娘,您没事吧?”三人齐齐望了过来。 她们竟在这里守了一下午,! 陈宝珠看着几人冻地发红的鼻尖,说道:“我们去歇着吧,让厨房给我准备些晚膳,我饿了。” “唉——好......好,奴婢这就去。”琥珀笑着朝小厨房跑去,琉璃和风行也随之离开。 陈宝珠望向云层中微微露出的霞光,心里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绝望将她整个人包裹得密不透风,是透过窗棂洒进来的阳光将她捞了出来。 既然阳光都能穿破层层障碍来到自己身边,那她勇敢一些又有何妨? 大不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再死一次。 这一次,不让爹娘死在自己前面不就好了。 她闭眼享受着夕阳洒在脸上的感觉,好似又重新活了一遍。 “宝珠——宝珠——快让娘亲好好看看。”南清菀急促的喊声从院外传了进来。 陈宝珠凝眉,母亲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着急? 她抬腿朝着院外走去,刚到门口就被一个黑影撞了个趔趄。 “唉,宝珠,你没事吧宝珠。”南清菀一手将女儿捞了回来。 “娘亲为何这般着急?”陈宝珠不答反问。 南清菀皱起了眉:“我刚听说圣上封你为郡主,还要替他去北方巡视灾情?” 第103章 外祖 陈宝珠摸了摸鼻子,心中没来由生出些许愧疚。 当时她一心只想着能保下陈家,又遇见随羽失踪的事,就忘记了要提前告诉爹娘。 “是不是圣上逼你的?你告诉娘亲,娘亲替你做主!”南清菀面露焦急之色。 娘亲这是急糊涂了,那可是圣上! 陈宝珠轻声安抚:“娘亲放心,有风行他们陪着,周丞相也会去,女儿不会有事的。” “那可是北方啊,你长这般大都没离开过上京。”南清菀看着娇花一般的女儿,忍不住哽咽起来,“你说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可让娘亲怎么活啊?” 陈宝珠握住娘亲的手:“不过是去送些赈灾银,只要带上足够多的护卫,不会有事的。” 她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安慰母亲,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一趟是去送赈灾银的,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盯着陈家的银子。 “你是不是把你娘当傻子?”南清菀抽出手,“你一个弱女子去送赈灾银,圣上就没想让你活着回来!” 是啊,羊入虎口焉能活? 圣上眼中她是羊,银子也是羊,他想用自己钓出背后隐藏的虎狼。 陈宝珠眸中迸出骇人的光,她可不是羊,她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这一次,她要替哥哥挣下一个自由,替爹娘杀出一条出路! “只要提前做好安排,定不会有事的。”她挽着南清菀的胳膊朝房中走去。 走之前,她给了琥珀一个眼神。 琥珀立即会意,她将附近的下人召集在一处道:“刚才的话,若是传出去办个字,你们所有人都等着被发卖吧!” 她挺着胸脯,小脸严肃地盯着每一个人,那模样颇有几分骇人。 “不公平啊!”一个瓜子脸的女子站了出来,“若是别人说出去了,凭什么连累我们。” 琥珀转眸,认出了面前的女子,是凌霜。 “公平?世间之事又岂有公平的了的?”她冷哼一声,“你们之间若发现有人管不住嘴的,可以互相检举,检举的情况若属实,检举者可以继续留下。” 凌霜眼神亮了:“这倒是公平许多。” 琥珀扫了众人一眼:“可还有异议?”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摇摇头。 房内窗户旁,陈宝珠母女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琥珀也能独当一面了,娘亲可放心了?” 她故意留琥珀处理此事,便是想让南清菀知道她身边并非没有可用之人。 当初琥珀可最是不靠谱的,如今做起事来也像模像样的。 “我如何能放心?”南清菀红了眼眶,“娘明天就让你外祖带娘进宫,娘去求你姨母,大不了陈家的财产娘全捐出去,这个劳什子郡主咱们也不做了!” 别家女儿若是做了郡主,父母恨不得敲锣打鼓四处炫耀,哪里还会管女儿的死活? 可见娘亲是真的疼爱自己,陈宝珠更坚定了要保住陈家的心。 “娘亲莫要因为我连累外祖和姨母他们。”陈宝珠弯起唇角,“您便相信女儿一次罢。” 或许之前想要活下来会很难,可如今周若尘要跟自己一起,她就不信熙和帝会不管他的丞相! 如今打压世家,提拔寒门可是仅凭周若尘一人在朝堂上撑着。 “谁怕你连累了?哼!”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陈宝珠抬眼望去,只见父亲带着祖父走了进来。 “爹——”南清菀忙迎了出来,“您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自从上次明珠楼的事后,她和娘家的关系就缓和了不少。 南国公捋了捋胡子:“火都烧到眉毛了,还说什么?” 他语气虽不好,眉眼间却能看出担忧。 陈鸿深怕自家娘子和岳丈吵起来,忙道:“我刚从外面回来,就见岳父骑着马往陈府赶,想必也是担心宝珠。” 陈宝珠挑眉,她这个祖父年轻时在战场上立了些军功,回京之后便从未再骑过马了,许多人都当他是没了从前的血性。 “祖父即便担心,也不该闹市纵马的!”陈宝珠拧眉,“明日不知又会有多少折子参您。” 这些年,南府本就因着太子之事如履薄冰,圣上又想扶持寒门打压世家,正愁找不到南府的错处呢。 南国公摆摆手:“无碍,老夫因为亲外孙女的事着急,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可比你爹娘镇定多了,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他露出欣慰的目光,看着陈宝珠的眼里都是满意。 “爹爹!宝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您叫我如何不担心?”南清菀皱起了眉头。 陈鸿深深以为然,圣上这次不仅要陈家的钱,还想要她宝珠的命啊。 南国公连眼神都没给他们夫妻一眼,而是继续盯着陈宝珠:“宝珠,说说你的想法。” 他目光中透着期待,还有一丝紧张。 陈宝珠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但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陈家的财富太多了,如今国库空虚,陈家的财富却还在源源不断地累积,圣上必然不会做事不管,所以他出手了。” 南国公眼睛都亮了:“继续说。” “如今他让我去北方赈灾,给我封了郡主的封号却又没给我封的,一是削弱了陈府的财力,可以以我为饵钓出那些贪污赈灾银的人,若是我活着办好了这件事,功劳却是皇家的,最终不费吹灰之力就收了渔翁之利。”陈宝珠冷笑一声。 “啪啪啪——” 房间里响起抚掌的声音,南国公满眼赞赏:“不愧是我南国公的孙女,可想好对策?” 他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当初拆散爹爹和娘亲的时候可没考虑过自己。 尽管心里不舒服,陈宝珠还是说道:“出城时我会安排四路人马从东西南北出去,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哪怕真的被找到了,对方的人数也不会太多,至于青石镇......到了才知道里面的情况,我会尽量安排得周全些。” 她自己带的人在加上圣上的人,顺利把赈灾银送过去应当不成问题。 至于青石镇,那应该也是周若尘这次去的目的地。 第104章 离京 “好!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南国公扔出一块玉佩,“青石镇外二十公里有个黄石村,里面的村民都是我年轻时的战友,你可拿此玉佩让他们送你进青石镇。” 陈宝珠接过玉佩看了一眼,玉佩的材质不算上乘却被磨得很光,能看得出来它的主人时常将它拿在手中把玩。 “那外孙女就不客气了。”她笑得眉眼弯弯。 南国公满意地点点头:“我南家这么多子孙,也就你还有老夫年轻时的风采了。” 他当然看出了自家外孙女说青石镇没有准备是假话了,她的神情可不像对青石镇没有一点了解的样子。 南清菀却急了:“爹爹,宝珠不懂事,您怎么能纵着她呢。” 眼见她急得都要哭出来了,陈鸿深忙上前安抚自家媳妇儿:“夫人,宝珠已经长大了,她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咱们举全家之力支持她就好了。” “可是......”南清菀眼泪顺着脸颊留了下来。 她也知道这是圣上下旨,她也知道女儿如今长大了,不再需要她们的保护了。 “可圣上针对的是南家,他既然想要钱,大不了咱们把所有钱都给他,只要能换下女儿的安全。”她哭得声嘶力竭。 房间里的几人都沉默了,连一生刚硬的南国公都红了眼眶。 “娘亲,若陈家没了钱财,才是更加没了活路。”最后还是陈宝珠开了口。 一个无权无势却有赚钱本事的人,陈家的下场只会更惨。 南清菀又何尝不知,可她无法心安理得地让女儿一个人,去换取整个陈家的安危。 陈宝珠拉起母亲手:“娘亲,您这样我在路上去担心的。” 知道她心意已决,南清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娘亲在家等你回来,你定要平安。”她勉强扯起一抹笑。 几人又是一阵沉默,最后陈鸿深提出要去给女儿准备最好的镖师,山茶苑才安静下来。 这几日,陈家人在镖师上砸了不少钱,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 这一天,天还没亮山茶苑的门就响了起来。 “大郎君?”琥珀惊讶。 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大郎君了,连姑娘被封郡主那天都没见着他,怎的今日过来了。 心里虽有诸多疑问,她还是因着陈慕南去了陈宝珠的房间。 “妹妹,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他喊道。 陈宝珠从里间出来,就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背着个小包袱站在桌前。 “哥哥这是干什么去了?”她秀眉微蹙。 哥哥最是爱干净,平时衣服上有点灰都受不了,如今这副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甚至以为面前这个是个假的。 陈慕南摆摆手:“不重要,你先看看这个。” 他神秘兮兮的将背上的小包袱解下来,放在桌子上,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包袖箭。 陈宝珠:“......” 哥哥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就是为了去做这袖箭? 她都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哥哥,爹娘给她准备了数十种不同的袖箭。 “你不喜欢?”陈慕南见她面上毫无惊喜之色,小心翼翼地问。 陈宝珠干笑两声:“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说谎,她还把小包袱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陈慕南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当妹妹是高兴过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我要走了,爹娘说了你的计划,我就不去送你了,以免露馅。” 陈宝珠颔首,她已经和爹娘商量好了,既然要分四路就不要去送了。 陈慕南离开后不久,陈家先后有四路人马,分别从东西南北四个门出了城。 在陈府门口盯梢的人都傻了,他们一时不知该跟哪一队,只能随便跟两队再回去禀报。 陈宝珠的马车很顺利就出了城,周若尘早早的就带着人在城外等着她了。 “宁安郡主,在下的马车坏了,不知可否与你同乘?”他一脸为难地问。 陈宝珠掀开马车帘,看见缺了一个轮子的马车默了默,这马车看着不像刚从城里出来,倒像是刚从土匪窝里出来的。 堂堂丞相府的马车竟然这么破,也不知他的俸禄都用在哪了。 心里虽这般想着,她嘴上说出来的话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周郎快请上车,你我同为圣上办事,就应该互帮互助。”她刻意咬重了互帮互助几个字,就是在暗示他之后遇见危险,可不要只顾着自己逃命。 周若尘哪里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他颔首:“宁安郡主放心,周某跟同僚从来都是互帮互助的。” 站在一旁的仲帛衍嘴角抽了抽,自家大人当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故意挑了辆破马车弄坏了不说,还扯什么喜欢互帮互助。 也不知道推同僚出去挨板子的是谁,推同僚出去触圣上霉头的又是谁。 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好不容易逃脱了刷马桶的工作,他可不能因为一个表情栽在这里。 就在他发呆的这段时间,周若尘已经坐上了陈宝珠的马车。 马车空间还算大,两人对坐着也不觉得拥挤。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他上来以后陈宝珠就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她默默撩开了车窗帘。 “宁安郡主可是不舒服?”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寒风灌进陈宝珠的衣领,她瞬间清醒了不少,如今陈家如履薄冰,自己竟还有心情去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她懊恼地放下马车帘,闷闷地道:“无事。” 周若尘立即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了,问道:“宁安郡主可是想家人了?” 陈宝珠转眸,面前的男子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从他上马车后并没有一丝逾矩,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为了不让暗中跟踪的人发现,即使他的马车没坏,自己也是要让她上自己马车的。 如今为何要因为自己控制不住心中那点欲望,迁怒于他呢? “听不惯你叫我宁安郡主,你还是叫我陈娘子吧。”她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既然她不想说,周若尘也并不勉强。 他认定陈宝珠是因为舍不得家人才难过的,便给她讲起了北方的事情。 马车里的氛围,逐渐比刚才好了不少。 第105章 遭遇劫匪 寒风凛冽,马车在厚厚的雪面上压出两道车辙印,很快又被大雪掩盖。 陈家的车队已经这般走了半个月了,眼看路程已经过半,镖师们也都已有了疲累之色。 “晚上去城里修整一下,再买些干粮吧。”陈宝珠冲赶车的风行道。 这些日子为了赶路,他们几乎没有去过客栈,眼下已经离上京很远了,那些人要追来也需要些时日。 风行把陈宝珠的话传给镖头后,队伍里发出一阵欢呼声。 他们虽经常出去走镖,却没有一单像这单一样苦,不过这一单的钱就够他们跑几十单了,这也是赶了这么久路,没有一个人心里不痛快的原因。 “休息归休息,大家还是不能有半分松懈,务必保护好姑娘和货物。”风行交代道。 镖头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壮汉,名唤胡彪。 胡彪从前是个百户,被冤入狱出来后便开了镖局,这么多年只要是他亲自护的镖,便从没有发生过任何闪失。 “郎君放心,我手下这帮兄弟知道轻重。”他眼底闪着自信的光。 风行点点头,再次回到了陈宝珠的马车上,架着马车跟在队伍中间。 “你说,咱们这一路是不是太顺利了?”陈宝珠撑着头问周若尘。 半个月来,竟没有任何人发现她们,路上也没有任何埋伏,很难不让人怀疑背后之人在酝酿大招啊。 周若尘手里握着一卷书,眼皮都没抬一下:“敌在暗我们在明,他们不动咱们就引蛇出洞,陈娘子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这人竟直接就把自己的计谋看穿了? 这个时候去城中,确实是想让下面的人休息一下,但她也准备露露脸将暗处的人引出来了。 毕竟这么久过去,那些人早就该发现其余三辆马车里不是她了。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周若尘再次开了口:“放心吧,那些人没我这般聪明,定是察觉不到你的想法的。” 这人莫不是个能听见自己心声的妖怪,陈宝珠狐疑地盯着他的脸敲了半晌。 “我并不能听见你在想什么,也不是妖怪。”周若尘看书的姿势都没变。 陈宝珠:“......”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周若尘翻了一页手中的书,才说道:“你日日跟我一起,这两天你莫名变得有些急躁了,再加上昨天夜里,你偷偷跟风行嘀咕了好长一段时间,今天又做了去城中修整的决定,但凡长了脑子都能推出来。” 仅凭这么点蛛丝马迹便能推算出这么多东西? 陈宝珠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这是在骂自己没长脑子? “你骂我!”她指着周若尘怒道。 她话音刚落马车就猛地停了下来,陈宝珠一个没坐稳就扑到了周若尘怀里,好闻的木质香传入鼻尖。 “小心。”低沉悦耳的声音传入了耳里。 周若尘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了起来,才朝外问道:“发生了何事?” “前面似乎有劫匪。”风行的声音传了进来。 听见劫匪两个字,陈宝珠才从刚才的愣神中回过神来,她一颗心微微揪了起来。 她虽死过一遭,却到底是个闺阁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周若尘看出她眼底的恐惧,轻声道:“陈娘子莫怕,在下会护着你的。” 他的声音像是一剂良药,有着让人镇定的功效。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打杀声,陈宝珠忍不住掀起窗帘的一角, 外面两拨人早已厮杀在了一起,有几个劫匪正朝着马车的方向走来,风行和子轩子墨三人,分别护在了马车的三个方向。 “他们过来了!”陈宝珠声音都抖了起来。 周若尘见状坐到了她的身边,将她的手握在了手中。 冰凉的小手传来陌生的温度,陈宝珠竟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了,她回握住那个微暖的大手,感觉手中的温度一路暖到了心里。 “我们只劫财,你们若是放弃抵抗留下钱财,我们必不会伤害你们。”一个粗犷的声音传进了马车。 那些劫匪一眼便看出了做主的人在哪,也算是观察入微了。 陈宝珠却觉得这个声音格外熟悉,她定定地盯着那张带着面巾的脸。 “怎么了?”周若尘发现了她的异样。 陈宝珠喃喃道:“这个声音我在哪里听到过,这张脸我似乎也见过。”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闪过,她却根本抓不住。 “别着急,慢慢想。”周若尘温柔地低声道,“我尽量帮你托着他们。” 其实有更简单的方法,陈宝珠露个面对方或许就会露出马脚,但他舍不得用她去冒险。 “里面的人同不同意,说句话!”那粗犷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 周若尘朝外面看了一眼,两方人马各有死伤,暂时还是对方占优势。 “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他的声音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 外面的人先是一滞,随即大笑起来:“老子管你是谁呢,这是老子的地盘,今天任你是谁都别想全须全尾地离开这。” 这人很是嚣张,周若尘却找到了他言语里的破绽。 “既然你说这是你的地盘,你又为何一口上京口音?” 他的话好似一个惊雷在陈宝珠脑中炸开,也成功惹怒了外面那个声音粗犷的汉子。 “既如此,老子也留不得你了。”他大喝一声,“全杀了,一个不留!” 陈宝珠却突然掀开马车帘,站在了马车边上。 “慢着!”她直勾勾地盯着刚才说话的汉子。 那人在看清她的脸后,也明显楞了一瞬,陈宝珠便是在这一眼确定了那人的身份。 “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要不咱俩做个交易?”她比起刚才明显放松了下来。 那汉子眸光闪了闪:“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看在你貌美的份上,老子可以把你带回去做压寨夫人。” 他话音落下,周若尘立即变了神色,他死死的盯着那人眼里迸发出可怕的杀意。 “你这是什么眼神?”那汉子的马往后退了一步,“还想杀了我不成?” 陈宝珠却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周若尘,他眉间染上了几分厉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变成吃人的恶魔一般。 第106章 收了一群小弟 “杀你又何妨?”周若尘的声音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冷上几分,“暗七,一个不留!” 他话音落下,七个穿着黑衣的暗卫瞬间出现在马车前。 这些暗卫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的,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陈宝珠是他的底线。 “暗卫!”那汉子再次往后退了退,作势准备逃跑。 周围激战的人们也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惊讶于,大魏最年轻的丞相竟然敢养暗卫。 陈宝珠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这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今日过后,不知道熙和帝的案桌上,会增加多少参他的折子。 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大魏的世家,他的胜算本就不大。 如今为了保下自己,再次雪上加霜。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担忧,周若尘低声安慰道:“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不知是不是他语气太过温柔,陈宝珠鬼使神差点点头,这一刻她选择相信他。 周若尘再回过头的时候,那汉子已经被打得完全没有了还手的能力。 他被一个暗卫一脚踢到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爬起来。 就在一个暗卫拿着剑一步步走过去的时候,那个汉子开口了:“陈娘子,我们也是收钱办事,你若愿意让周丞相饶我一命,我和我的兄弟定为你肝脑涂地!” 他们作为土匪,在观察力这方面还是十分敏锐的,即便在混乱中也能察觉出,谁才是那个真正做决定的人。 陈宝珠对周若尘点点头,留着这个人却是会有隐患,但她直觉这个人说的是真话。 说来她与这个汉子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如果记得不错这个盗匪头子,便是常去明珠楼吃饭的串脸胡。 当初还纳闷来着,一个穿得这般朴素的人,哪里来的钱去明珠楼消费,如今倒是知道原因了。 “回来吧,暗七。” 周若尘一声令下,七个暗卫立即小时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要不是地上躺着的一片盗匪,陈宝珠都要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多谢陈娘子。”那汉子挣扎着跪在地上,“小的冯威,愿携兄弟听候您的差遣。” 他倒是会算计,跟了自己不仅保住了小命,他和他兄弟以后的出路也算是找到了,毕竟陈家最不差的就是钱了,是断然不会亏待他们的。 陈宝珠并不计较这些,她如今有更重要的话要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冯威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那人来找我时蒙着面,只说这里是你们去青石镇的必经之路,让我们提前在这里埋伏,等你们过来把银子抢了便好。” 陈宝珠瞟了眼他心虚的眼神,索性坐回了马车:“既如此,你们也没什么用了,不如就埋在这儿吧。” 似是没想到她一个小娘子,竟这般不好糊弄,冯威烦躁地站起身踢了踢脚下的雪,最终还是妥协了。 “陈娘子莫急,小的还没说完。”他往马车边挪了几步,继续说道,“那人虽蒙着面,但是小的派人去跟踪了他,见他进了林府。” 林府? 陈宝珠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林府?” “户部侍郎家。”周若尘在旁边提醒道。 竟是林晚晚她爹,陈宝珠垂眸,看来这次牵扯的官员不少,之后的每一步都要更谨慎些才好。 “小的该说的都说了,不知陈娘子可愿意给我们一个效忠的机会?”冯威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若不是家乡遭了难,他们也不会一路流亡到上京,最后落草为寇了。 如今的大魏,除了上京还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其他地方天灾人祸,老百姓早就苦不堪言了。 如今有做好人还能吃饱饭的机会,他们又如何还愿意回去继续当草寇? 陈宝珠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眼里的期待,若是没有出上京她定然会拒绝的。 但从上京一路走来,她看见了太多衣不果腹的百姓,也见识了太多冻死的白骨。 就当是做好事罢,远的没办法,眼前的还是能救上一救的。 “你们以后可以跟着我。”陈宝珠平静地扫过一众盗匪,“但跟了我便不能再做那伤天害理之事了。” 她话音落下,许多人眼底都露出惊喜,好像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冯威更是红了眼眶:“姑娘安心,我们兄弟虽谋财却从不害命,这一趟也是林家的人同意只要钱,我们才接下来的。” 陈宝珠很难想象,这个六尺大汉若是在自己面前哭出来,她该如何做。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调侃道:“你刚才不还说要杀我们吗?” 冯威立即给了自己一大嘴巴子,又指天发誓:“姑娘明鉴,我等只是吓吓您,最多把你们打晕,哪里敢真的杀人呐。” “是吗?”陈宝珠一副我不信的表情。 “告诉姑娘,我们是真的想杀她吗?”冯威大喊一声。 站在四处的盗匪忙附和道:“不是,我们头说了不可伤人性命。” 陈宝珠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镖局的人确实不多且都只受了伤。 “还有一件事。”她抬眼,“刚才你们可看见了什么?” 冯威立即反应过来,忙摇摇头:“小的们是因为打不过镖局的人,才自愿归降的。” 陈宝珠十分满意,她又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镖头。 胡彪会意,拱拱手:“冯老弟说的是。” 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陈宝珠看了眼天色,冬日里天黑得早。 “快些收拾一番进城吧。”她吩咐道。 胡彪和冯威恭敬地行了个礼,才会清点好各自的人马,朝着进城的方向走去。 “你便这般相信冯威?”坐回马车周若尘问。 陈宝珠摇头,倒也不是那么相信,但她总觉得冯威还没到那种十恶不赦的地步。 这些自然不是凭着她的几面之缘瞎猜的,而是翡翠跟她讲过很多次,冯威英雄救美,以及给小乞丐分牛肉的故事。 她相信一个对陌生人有善意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晚些时候,你让胡彪多观察一下冯威吧。”陈宝珠用行动展示了对冯威的不完全信任。 “属下知道了。” 安排好这一切,她心里才踏实下来,这一关总算过去了,今夜进城也能睡个好觉了。 第107章 进城 车马一路踏着风雪走进了桃源镇。 为了在城门关闭前赶进城,车队一路上都没有休息片刻,一行人刚好卡在城门关闭前一瞬进城了。 此时天将黑未黑,城中还有不少行人正在匆匆往家赶,陈宝珠挑开车帘欣赏起街边的场景。 卖东西的小贩几乎都收摊了,只留下一些零零碎碎的痕迹,路上的行人虽在往家赶,脸上却都洋溢着笑容。 “看见什么了,这般喜悦?” 温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似有热气喷洒进耳里。 陈宝珠浑身一僵,面上很快便染起一层红霞。 周若尘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身后,他的手撑在窗口,那姿势好似将自己圈在了怀中。 “没......没什么。”陈宝珠差点咬了舌头。 “你不觉得这里给人的感觉,跟桃源镇这个名字很是匹配吗?”周若尘言语间没有半分暧昧,认真描述着自己的所见。 陈宝珠顿觉自己过于敏感了,或许别人只是被外面的烟火气吸引,一时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呢? 她努力将自己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才开口:“确实如此,但周郎是不是离我太近了些?” “近吗?我觉得刚好。”头顶再次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陈宝珠确定他是故意的了,脸上的红霞又悄悄爬了上来。 仿佛没看见怀中女子的局促,周若尘只认真盯着外面的风景看。 “你什么意思?”良久,陈宝珠才呐呐开口。 周若尘正准备顺势表明自己的心意,外面便传来风行的声音:“姑娘,桃花源最大的酒楼已经到了。” 两人间暧昧的氛围被打散。 陈宝珠懊恼地抬起头,却撞进一个铁一般的胸膛里。 “疼吗?”周若尘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问。 低沉悦耳的男声扰得陈宝珠方寸大乱,她胡乱地摇摇头,拎着裙摆逃似的下了马车。 周若尘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微扬起。 好心情的他连下马车的步子都轻盈了不少,看得提前下车的陈宝珠直皱眉。 他这是看自己笑话呢? 果真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只分狗男人和长得好看的狗男人。 此刻,沉浸在自己喜欢的女子,也可能喜欢自己的喜悦中的周丞相,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小二,酒楼的客房我们全包了,再将好酒好菜都备上。”陈宝珠怒气冲冲地走进酒楼,在柜台用力一拍。 她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又拉着一张脸。 掌柜的立刻皱起了眉:“娘子若是想闹事,怕是找错了地方吧,您闹事前合该打听一下,临仙楼这背后的东家是谁。” 知他误会了,陈宝珠也没做解释,掏出一沓银票拍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一双眼睛都看直了,一千两一张的银票他虽见过,却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一沓。 “娘子请跟我来。”他立即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 这种见钱眼开的人陈宝珠见多了,面上并没有因为他的变化,生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她跟着掌柜的来到了天字一号房,在门前站定。 “这间客房我们东家一般不往外租,除非是特殊的客人。”掌柜的一边开锁一边笑嘻嘻说道。 门被打开了,陈宝珠扫了一眼里面的陈设,雕花床、太师椅、八仙桌应有尽有,且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上面的雕花也都十分精致;还有许多玉石摆件,古董花瓶等等。 虽比不得上京的客房,但在桃源镇这样的小地方,能有这么一间房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掌柜的再给我的兄弟们准备好房间吧,这一间我要了。”陈宝珠心情比刚才愉悦了不少。 掌柜的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他扭头却撞进一双冷若寒霜的眼里。 “这位郎君,可是有什么不满?”他一改刚才的盛气凌人,恭敬问道。 周若尘摆摆手:“你去给他们安排房间吧。” “那您?”掌柜的一脸疑惑。 “自然是跟我娘子住一间了。”周若尘一本正经道。 仲帛衍在后面憋的都快内伤了,早就进了房间的陈宝珠听见他的话,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掌柜的立即笑着给了自己一嘴巴:“您看小的这没眼力劲儿的,竟没发现那位娘子是您夫人,郎君勿怪。” 周若尘被他嘴里夫人两个字取悦了,好心情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天子一号房。 太不要脸了,仲帛衍在心里默默吐槽。 他真怕主子因为厚脸皮,回去被陈老爷打了,想想他家芝兰玉树的丞相爷,被打得满院子跑的画面就受不了。 不等他往深了想,掌柜的就带着他们去了各自的房间。 门外终于安静下来,陈宝珠这才看着坐在对面的周若尘问:“周郎可是发现了什么?” 她也不是个傻子,上京城中盛传周丞相不近女色,二十多了没有成亲便罢了,身边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更是有人传出他有断袖之癖。 这么一个人,突然提出跟自己一间房,她并不觉得对方是想占她便宜。 “你不觉得桃源镇太富了些吗?”周若尘右手轻敲着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惯用动作。 陈宝珠颔首:“可这与你与我住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周若尘指尖顿了顿,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觉得这家酒楼有问题,这个天字一号房也有问题。” 莫不是他看出了这酒楼背后的东家不简单? “哪里有问题了?”陈宝珠闪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周若尘半晌没说出一个字,难道他要说凭直觉? 这不得被打出去啊! 可他该怎么告诉陈宝珠,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陈宝珠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莫不是诓我的?” “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了。”周若尘故作高深。 陈宝珠最终还是妥协了,两人在房间草草用了晚膳,便一人睡塌一人睡床早早的歇下了。 夜半时分,门口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床和塌是正对着的,陈宝珠警惕的睁开了眼睛,她对面的周若尘也同样睁开了眼睛。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陈宝珠不安的心逐渐被安抚下来。 第108章 刺杀 夜静得可怕。 门外的动静突然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烟。 周若尘一个翻身从榻上起来,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一手捂住陈宝珠的, 手心传来温软的触感,喷洒在掌心的热气,一路传到了心底。 不知是不是房中的炭火烧得太旺,周若尘只着了件单薄的中衣,背上却起了一层薄汗。 月光从窗缝穿进房中,正好打在陈宝珠面上。 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处,周若尘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门栓落地的声音打散了房中暧昧的气氛。 先进来的是两个黑衣人,他们一步步朝着床的方向挪过来。 周若尘顺势拿起桌上的烛台,待人影一靠近便砸了过去。 许是对方提前放了迷药,没料到里面的人还醒着,躲避不及被烛台砸了个正着。 接着月光,周若尘能清楚的看到,那人额头有血渗了出来。 他把陈宝珠护在身后,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两人,仿佛一只护着幼崽的母狼。 他的动作惹怒了那两个黑衣人,另一个拿起剑就往周若尘心窝处捅去。 陈宝珠眼疾手快,拿起床上的枕头便砸了过去。 玉枕砸在剑上发出哐当一声,随即摔被摔得四分五裂。 “走——”周若尘趁着二人晃神,拉起床上的陈宝珠就往门外跑。 他早就规划好了从房间到门口的路线,就是在等这一刻。 电光火石间,他还不忘捞起床上的被子。 两人赶紧追了出去,却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你安排的?”陈宝珠看着面前跟暗卫打得有来有回的两人问。 周若尘摇头:“我本以为你白天露了财,酒楼的人会冲着你的钱来,才与你住在了一处,现下看来这酒楼的老板,应是与那些想杀咱们的人联手了,又或者说他们本就是一伙的。” 两人说话间,先前受伤的黑衣人已经被暗卫控制住了,另一个还在殊死搏斗。 陈宝珠立即明白了过来,那两个黑衣人一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而此刻他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任何人过来,想必是去对付胡彪他们了。 想到此,她面露焦急之色:“糟了,胡彪他们有危险!” 周若尘叹了口气,小姑娘聪明是聪明,总归还是经历太少了,那些跑江湖之人的嗅觉,跟他比起来只好不差。 掌柜的估计也是这般想的,才只派了两人来刺杀他们。 “等把另一个黑衣人抓住了,咱们再去胡彪那边也不迟,他走镖这么多年没失过一镖,你当信他。”他柔声安慰。 陈宝珠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他说得对,爹爹那般看重胡彪,他必不可能是个草包。 不等她继续开口,另一个黑衣人也被暗卫控制住了。 “烟雨楼刺杀从无败绩的传说,怕是要被打破了。”周若尘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烟雨楼? 陈宝珠不可思议地看过去,她上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小时候在爹爹讲的故事里听到的。 传说烟雨楼是一个神秘的杀人组织,任何人只要有钱就可以去楼里买别人的性命,无论对方是谁只要银子给到位,就没有他们不敢杀的人。 最让人害怕的是,烟雨楼成立的一百多年来,从来没有失手过。 朝廷派了好几次兵去镇压这个组织,都无功而返。 熙和帝上位后,对烟雨楼的打击更甚,最后楼主不得不出面与朝廷讲和。 最后两边定下井水不犯河水的规定,朝廷不再管烟雨楼的事,烟雨楼也不可接任何刺杀朝廷命官的单子。 两边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十多年,如今这烟雨楼究竟想做什么? “呸——”那黑衣人啐了一口,“若不是雇主没跟楼里说你私养了暗卫,我们怎么可能失手?” 周若尘并不恼他的态度,两片薄唇一张一合间便定了二人的生死。 “杀了吧。” 他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手却轻轻覆上了陈宝珠的双眼。 在猜出二人是烟雨楼的刺客前,他还有一丝侥幸的,如今对方既然已经承认了身份,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去问雇主的身份了。 烟雨楼的雇主,杀手都是不知道的,这也是对方买烟雨楼杀手的原因之一吧。 处理好一切,周若尘牵起陈宝珠的手,回房去穿好衣裳才去了临仙楼的一楼。 此时,临仙楼一楼被烛火照得灯火通明。 一群人被捆住手脚,缩在柜台处。 冯威扛着把大刀在大堂来回踱步,胡彪正带着人准备去支援陈宝珠。 二人在楼梯处与他们碰了个正着。 “胡镖头这是准备去救我们?”周若尘挑眉。 胡彪先是盯着陈宝珠打量一番,发现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我们刚把掌柜的等人控制起来,对方人数太多才拖到了现在,万幸二位都没事。”他如实道。 对方的人是他们的两倍,若不是冯威带来的人挡了大半,这一次怕是要栽了。 “辛苦胡镖头了,带我去看看吧。”陈宝珠上前两步。 胡彪颔首,带着二人去了大堂。 陈宝珠一眼就看到了被捆住手脚的掌柜的。 “你背后之人是谁?”她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一双美目一动不动地盯着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小娘子这是何意?”掌柜的咽了口口水,“小的只是一时财迷心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根本没有什么背后之人!” 这是要力保后面的人了? 陈宝珠扫了一眼所有被捆在大堂的人,说道:“一时财迷心窍便能找来这么多人,掌柜好本事啊。” “娘子谬赞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小的多使了些银子,自然能找来这些人。”掌柜的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不愧是做掌柜的,说起话来倒是滴水不漏。 这些人虎口处有茧子,个个都是练家子,不是当兵的便是捕快,又或者是二者皆有。 “放肆!”陈宝珠冷了神色,“给你活命的机会你不要,便等着受死吧。” 她的目光划过其他被捆着的人:“你们中若有人说出自己知道的,我定以重金相酬,并且保证你们不会被灭口。” 许是她的神色太坚定,有些人试探性问道:“若对方是官员,您也能保证我们的性命?” 第109章 桃源镇 大堂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有掌柜的破口大骂道:“王志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救回来的?” 很快他的嘴就被一条汗巾堵住了,胡彪还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 陈宝珠压住往上翘的嘴角,看向了掌柜的口中的王志。 他整个人瘦瘦小小的,那张脸一看就是一副小人像,嘴角还长着一颗硕大的痦子。 若不是为了问出幕后之人,她当真不想和这种人多说一个字。 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周若尘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尽管说来,本官自会替你做主。”他的声音似冰雪未消。 陈宝珠却感觉一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愣愣地盯着面前那张宽厚的脊背,不自觉弯起唇角。 王志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你能是什么大官?” 周若尘太过年轻,许多人在他的年纪还没考取功名呢,不怪会遭到质疑。 “丞相。”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一丝起伏。 掌柜的却瞬间像被抽走了魂魄一般,一双眼睛变得空洞无神。 王志却恰好与他相反,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你当真是丞相?” 周若尘颔首。 “那太好了。”王志笑得一脸谄媚,“丞相大人明鉴,这临仙楼背后的东家是桃源镇的里正大人。” 里正? 难不成这背后之人便是桃源镇的里正? 周若尘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王志不敢卖关子,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小的傍晚时分还看见里正大人来过临仙楼。” 事情已经十分明了了,只是这里正大人为何要杀他们? 难道青石镇的事也有他的一份? 周若尘摩挲着下巴,仔细思考。 “大人,说好的赏赐呢?”王志笑嘻嘻地凑了过去。 胡彪伸手拦住他,然后将一荷包的金叶子扔了过去。 这是出门前陈宝珠给的,为的就是给这种人打赏。 王志结果荷包伸手在里面翻了翻,笑得见牙不见眼。 “娘子果真大方,小的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还请保护好小的。”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胡彪忍住一刀捅死他的冲动,看向还在沉思的周若尘:“丞相爷,这些人该怎么办?” 他指了指地上绑着的一堆人,不知该杀还是该放。 “要我说都打晕了扔出去。”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冯威开了口。 这些人都是受人指使,但又确实刺杀了他们,不如小惩大戒一番。 他声音洪亮,终于将周若尘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可知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他看向还在欣赏金叶子的王志。 一个小小桃花镇不可能有这么多打手的,加起来得有六七十号人了,整个桃源镇的居民才一两百人。 “不清楚,许是里正养的私兵。”王志猜测道。 他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砸下来,将所有人都定在原地。 周若尘转身与陈宝珠对视一眼,二人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惊惧。 他一个小小里正断没有胆量私自练兵,所以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又有何目的? 陈宝珠忍住恶心上前两步问:“你可能为你说的话负责?” 王志一愣,他曾听里正和掌柜地聊起过这件事,说是什么练兵需要花银子,让他想办法多赚些钱。 他当时没想那么多就离开了,如今也没有证据,自然不敢随意承担这个责任。 看见他这副不确定的表情,掌柜的案子松了一口气。 他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本不会被任何人看见,可周若尘恰好在他松气的一瞬间看了过去。 掌柜的心跳瞬间加快,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完了的时候,对方却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你们可是里正养的私兵?”陈宝珠直接问他们。 那群被捆着的人没一个说话的,她不停地用金钱美女引诱他们。 “你这样问是问不出来的。”周若尘扭头看向胡彪,“把他们放了吧。” 被捆着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蒙了,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胡彪也一脸疑惑地看了过去,只有陈宝珠眼底满是信任。 “就如冯威所说,他们本就是受人指使,冤有头债有主。”周若尘一脸真诚。 胡彪无奈只能让人给他们松绑,然后将人送了出去。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陈宝珠指了指缩在一起的掌柜的。 周若尘打了个哈欠:“先关进柴房吧,以后再做处置。” 胡彪等人押着掌柜的离开了大堂,陈宝珠的几个丫鬟侍卫也都相继离开。 “咱们也回去歇息吧。”周若尘抬腿朝着二楼走去。 等人消失在楼梯口,陈宝珠才反应过来这人又去了自己房间! 她追进去的时候,周若尘已经躺在榻上打起了呼。 翌日一早,周若尘便带着陈宝珠去了桃源镇的街上。 一切还和昨日一样,街道两旁的商贩已经摆好了摊子。 陈宝珠好奇地在每个摊子旁转悠着,看见喜欢的便买下来。 他们身后的风行等人,手里都大包小包拎满了。 仲帛衍抱着比他人还高的物品,挪到了周若尘身边。 “主子,能不能让陈娘子不要再买了啊,属下实在是拿不了了。” 他因为看不见前面,走起路来都有些歪歪扭扭的。 旁边的风行等人也都一脸期待的看着主仆二人。 显然他们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周若尘双手一摊面上露出副无奈的表情。 仿佛害怕仲帛衍看不见,还故意大声道:“宝珠喜欢什么便买,你哪里那么多废话?” 陈宝珠一脸迷茫地看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她话音落下,吓得风行几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 仲帛衍也默默将本就摞得很高的物品,又往上托了托。 恰在此时,一个捕快打扮的人走到了他们面前,他在周若尘面前站定。 “敢问这位可就是丞相大人?”他拱了拱手问道。 周若尘颔首:“不知你找本官是为何事?” “并非小的找您。”那捕头面上了带着笑,“是我家老爷找您。” “你家老爷是?”周若尘明知故问。 捕头好脾气地说道:“我家老爷正是这桃源镇的里正。” “既是里正相邀,还请带路。”周若尘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宝珠与他对视一眼,鱼儿上钩了。 第110章 里正 里正家在桃源镇最繁华的桃源街,门口两个石狮子栩栩如生。 陈宝珠和周若尘并肩进了里正家。 一进门,便能看见门口种着的迎客松,翠绿非常。 “里正家可真气派!”她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捕头面上露出得意之色:“那是,整个桃源镇就属我们里正的住宅最气派了呢,不是我吹牛,便是在上京你也看不见这么豪华的宅子。” 他语气里带着轻慢,只觉得这个小娘子虽是京城来的,却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知丞相大人为何会将她带在身边。 “这么大的有三进了吧?”她眼里闪烁着羡慕的光。 捕头不屑道:“三进才多大啊,里正这宅子可有四进呢,里面小花园、凉亭、假山啥都有哩。” 以里正的俸禄来看,买个三进的宅子都不轻松,他这宅子竟是四进的。 陈宝珠还想再多问一些,抬头却发现三人已经到了正厅。 主位上坐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长得肥头大耳,几乎看不见他身下的椅子了。 “里正大人,这就是丞相大人了。”捕头上前两步说道。 里正面上露出和善的笑,却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世人都说丞相大人俊朗非凡,如今一看果真玉树临风呐。” 他的目光肆意在周若尘身上打量着。 陈宝珠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知里正大人找我家相爷来,所为何事?”她垂眸掩去眼底的不悦。 这老男人话里话外都在说周若尘的容貌,太轻浮了些。 “哟,这位美貌的小娘子是谁啊?”里正仿佛刚看见她一般。 周若尘皱眉将陈宝珠拉至身旁:“这是本官未过门的娘子。”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捕头诧异地抬起了头。 刚才见这小娘子买东西时,什么都要拿起来看半天,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竟是丞相爷的未过门的娘子。 自己刚才岂不是将未来的丞相夫人给得罪了,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嘴撕烂。 “下官听说丞相爷不近女色,这怎么突然冒出来个未过门的娘子啊?”里正摸着下巴,眼底都是试探。 周若尘揽着陈宝珠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才说道:“本官的私事,何时需要四处宣言了?” 他眉间染了几分厉色,语气也冷了下来。 里正和捕头都被他的气势镇住了,二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陈宝珠还沉浸在,他说自己是他未过门的娘子的震惊中。 房间里一时静得只剩几人的呼吸声。 周若尘见效果已经达到了,这才收起身上的气势:“不知里正找本官来,有何指教?” 里正额间渗出冷汗。 他一开始根本没把周若尘放在眼里,一个才二十多岁就当上丞相爷的少年郎,又是寒门出生,定是圣上为了恶心世家推出来的草包。 把他叫过来不过是想给他个下马威罢了,可如今他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不像个可以轻易拿捏的。 “下官姓赵,名赵文寂,丞相爷可直呼下官名讳。”赵文寂起身拱了拱手,“下官请您来,是为了给您接风,说指教简直折煞小人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站在一旁的捕头使眼色,捕头赶紧转身跑了出去。 “接风就不用了,本官倒是有些话想问你。”周若尘将话头接了过来。 终于进入主题了,陈宝珠回过神来,将眼神移到了里正身上。 赵文寂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丞相爷这是要就昨夜行刺之事,找自己算账啊! “昨夜之事,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他一张胖脸皱在了一起。 周若尘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本官还没说要问你什么啊?” “丞相大人明鉴啊,下官是贪财了些,却没想过要你们的命啊!”赵文寂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昨天听临仙楼的掌柜的来报,说是有一个小娘子带着一群人住进了酒楼,那小娘子出手十分大方,一行人押的货物看上去应也是价值不菲的。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商队路过桃源镇,临仙楼的掌柜得会提前来知会自己一声,然后将钱财弄到手。 他再配合掌柜的,让那些人求告无门,那些人损失了钱财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本以为这次也一样,谁知道师爷一大早来告诉自己,那不是扑通商人竟是当朝丞相。 他便想着试探一下这位丞相爷的态度,如今看来自己怕是难逃一死了。 对了,师爷! 赵文寂眼神亮了亮:“丞相若是不信,可以唤我的师爷齐青川来,他可以替我证明。” 自古以来都没有当官的让自家师爷作证的,陈宝珠竟一时不知,是他蠢还是把周若尘当傻子了。 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 这师爷竟然姓齐,莫不是齐家的人? 显然周若尘也跟她想到了一处,直接让他去把这个齐师爷传过来。 “平时齐师爷都是住在衙门里的,很快就能过来了。”赵文寂没话找话道。 周若尘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一坨肉:“起来说话吧。” “下官跪着就好......跪着就好。”赵文寂擦了擦额角的汗。 天知道他不是不想站起来,而是腿软了已经站不起来了啊。 很快,刚才去传齐师爷的下人就回来了。 见他是一人回来的,赵文寂急道:“不是让你去请齐师爷了吗?他人呢?” 那下人面露难色:“奴婢并没有在衙门里找到齐师爷,捕快们都说今天就没见过他。” 这怎么可能? 齐师爷自从来了桃花镇几乎没怎么出过门,最多就是闲时来家里找自己喝杯茶。 如今他既没有来找自己,也不在衙门,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周丞相,定是这下人偷懒没去找,下官再让别人去请他。”赵文寂不死心道。 周若尘摆摆手:“不必了,你去一趟临仙楼让我的人把掌柜的带过来。” 说罢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那下人偷瞄了一眼赵文寂,见他没有阻止才接过玉佩再次出了门。 “不知相爷传孙掌柜来做什么?”赵文寂心虚地问道。 周若尘并不打算吓他,实话实说道:“本官唤他来只是为了印证一些猜想,你不必害怕。” 第111章 齐师爷 “昨日夜里是齐师爷带来的人手,他跟小的说人都是里正大人叫来帮忙的。”孙掌柜站在大厅中间。 他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上,脸上也脏兮兮的,许是夜里没睡好,眼袋都快掉到嘴角了。 “胡说!”赵文寂怒道,“本官何时让他带人过去了?” 孙掌柜耷拉着脑袋:“草民蠢笨,这才相信了齐师爷的话啊!” 他一边说,一边挤出几滴眼泪来。 “他这般说,你便信了?”周若尘问。 一般传话之人都会携带一些信物,否则不会有人傻傻地光凭对方一张嘴就什么都相信。 孙掌柜叹口气:“草民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齐师爷先是跟里正一起来的,两人走后没多久,他又返回来还带了许多人,说是里正看了那娘子身边的人太多,怕草民失手特让那些人来助我。” 赵文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昨日齐师爷陪本官回来后,又说有事要出去一趟,本官问他去哪也不肯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活像在唱双簧。 周若尘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将目光移向了赵文寂:“这么说,齐师爷带去的人,不是你吩咐的了?” “天地良心呐,下官是贪财了些,其余的却是一概不过问的。”赵文寂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丞相大人可以去打听一番,衙门里的事几乎都是齐师爷再管,下官每日里只需要吃吃喝喝便好。” “你是如何当上这桃源镇里正的?”周若尘冷哼一声。 赵文寂闹闹后脑勺:“下官也不瞒着您,下官的父亲是桃源镇里正,正是他举荐下官的。” “即使有人举荐,你又是如何能在这混吃混喝的?”周若尘不解。 赵文寂压低了声音:“我父亲认识齐家的人,齐国公给下官提了个要求,便是让起青川做下官的师爷。” 难怪圣上要打压世家,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桃源镇也能看见世家的身影,更遑论其他地方。 陈宝珠秀眉微蹙,这齐青川究竟是齐家的什么人,当初她专门查了齐府并没有听说这号人啊。 “齐青川与齐府是何关系?”心有灵犀般,周若尘下一刻便问出了她心底的疑惑。 赵文寂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才低声道:“齐师爷是安国公的私生子。” 安国公齐肃的私生子? 陈宝珠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副吃到了大瓜的表情。 倒也不怪她吃惊,上京人人都说安国公宠爱妻子,一辈子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就更别说妾室了。 如今直接冒出来个外室子,这要是被上京那些人知道了,不得编出几十个版本的故事,又能养活一批说书人了。 周若尘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他压下扬起的嘴角:“既如此,本官便先走了,至于你们最好老实些,以免罪加一等!” “相爷要不留下来用个晚膳再走?”赵文寂笑得一脸谄媚,“下官已经给您准备好接风宴了。” 周若尘摆摆手:“不必,本官还要带我未过门的夫人再逛逛桃源镇。” “那下官便不好打扰二位了。” “走吧宝珠。” 陈宝珠从善如流,起身跟着周若尘一道出了里正府。 见两人都已消失得没影了,赵文寂才吐出一口浊气。 “还不快来扶本官起来!”他怒道。 孙掌柜忙上前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企图将那一坨肥肉从地上扶起来。 可他一夜未睡,今天一天又只喝了白粥,根本就没有力气。 结果就是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还滚作一团。 “里正,小的已经按您的吩咐......”刚离开的捕头,一进门便看见这样刺激的一幕。 他一时不知道该继续进去还是该转身出去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本官扶起来!”赵文寂恼羞成怒。 捕头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连忙三两步上前将两人扶了起来。 孙掌柜刚起身,就被赵文寂一脚踹翻在地上:“你个没用的东西,什么事都做不好。” 他踹完一脚不解气,又上去补了好几脚,才喘着粗气重新在主位上坐下。 “交代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捕头拱拱手:“里正大人您放心,便是狄公在世也查不出来。” “让你准备的晚上那小子不去,咱们就自己去吧。”赵文寂道,“你去把兄弟们叫上,就说本官请他们吃饭。” 饭都定好了,不吃也是浪费,倒不如用来收买人心。 “那丞相那边?”捕头试探性问道。 赵文寂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丞相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毛头小子。” “里正说得对,这里是桃源镇是您的地盘。”捕头奉承道。 赵文寂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大手一挥:“去临仙楼。” 孙掌柜捂着被踢肿了的屁股,跟在两人身后。 他们口中的毛头小子此刻已经回到临仙楼了,他叫来几个暗卫:“你二人去查一下齐青川的踪迹,以及这些年他在桃源镇都做了些什么。” 两个暗卫拱手:“是。” 陈宝珠在他对面坐下:“这么说,你并没有相信赵文寂的话?” “你信了?”周若尘不答反问。 陈宝珠与他对视,两人眼底皆露出一丝笑意。 “姑娘,你们就不要打哑谜了,这里正究竟是不是背后之人?”琥珀没跟着去,在酒楼等结果等得抓心挠肝的。 琉璃端来一碗燕窝:“姑娘刚回来,你就不要缠着她了。” 陈宝珠端起燕窝吃了两勺,放下碗笑道:“还是我家琉璃贴心。” 琥珀“切”一声,赌气般出了房门。 “不知周丞相觉得背后之人可是里正?”陈宝珠扭头看向周若尘。 她心里是有些猜测的,昨夜来刺杀的人分明是冲着她二人的命来的,齐青川却有最大的嫌疑。 可她总觉得,赵文寂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若他真是个草包,捕头便不会对他那般毕恭毕敬,就是不知刺杀的事他究竟有没有参与。 周若尘摇头:“还不清楚。” “那咱们明天去查查这个里正?”陈宝珠眼睛亮闪闪的。 周若尘却摇头:“他若真是背后之人,咱们去查他反而会适得其反。” “那咱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当然不能。” “所以咱们要做什么?” “逛街。” “......” 第112章 尸体 陈宝珠和周若尘在桃源镇一连逛了好几天。 赵文寂派了好几波人跟踪,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索性便将人撤了回来。 这天一大早,周若尘带着陈宝珠都来到了城郊。 马车刚到一条小河边,就听见有人大喊:“快来人呐——” 两人在马车中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陈宝珠撩开马车帘,找到了呼叫的那个人。 “将马车靠过去些停着。”她对风行道。 风行依着她的要求,将马车停在一棵树的后面。 陈宝珠抬眸望去,这才看清了那人。 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他穿着粗布麻衣,此刻正焦急地四处张望。 许是因为他声音里的焦急太过明显,不一会儿周围干活的人便聚了过来。 他朝着河里指了指,就有人跳入了水中,不通水性的人便撑着竹竿在水里划拉。 “过去看看吧,应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陈宝珠看清那些人从河里捞上来一个人,才确定他们确实不是赵文寂的人。 这些人看上去都不是练家子,他们一看就是时常与农作物打交道的人。 周若尘颔首,跟着她上了马车。 两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有人惊讶道:“这不是齐师爷吗?” 陈宝珠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瞬间红了眼眶。 “老人家,尸体都被泡成这副模样了,你是如何认出他是齐师爷的?”她走到老头面前问道。 不怪她有此疑问,实在是那尸体已经被泡得面目全非了。 干瘦老头瞟了一眼沈宝珠:“娘子不是本地人吧,齐师爷手臂上有个红色的胎记,跟这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竟是因为胎记认出来的? 陈宝珠的目光再次移到了尸体上,果真看见那被泡得发胀的手臂上,有一片刺目的樱红。 “你倒是胆子大。”周若尘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的小娘子如她这般大的时候,看见一只死老鼠都会被吓得惊魂失措,她这般盯着尸体还能谈笑自如,也不知那顾府究竟让她受了多少委屈! 眼前的尸体被一抹白挡住了,陈宝珠弯起唇角:“许是我天生胆子就大?” 她前世看着自己的丫鬟被活活打死,又亲眼看着哥哥被砍去双手双脚做成人彘,哪一幕不比一具尸体让人害怕? 只是有人愿意帮她挡住眼前的尸体,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周若尘冷哼一声,扭头跟那干瘦老头打听起齐青川的事。 “老人家,在下看您认出齐师爷后很是伤心,您跟他可熟悉?” 他本就生得好看,又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那老头便没了防备之心。 “齐师爷跟我桃源镇的所有人都熟悉,他来这里的三年,对我们普通老百姓更是好得不得了。”他抹了一把眼泪,“他虽是师爷却没有半分架子,还时常帮着乡亲们种地,谁家有事去找他,他也是从不推脱。” 这倒是跟之前暗卫查出来的一样,既然齐青川是个如此爱护百姓之人,便不可能替齐家养私兵。 否则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养私兵就意味着有人要谋反,打起仗来最终受苦的也只会是百姓。 “让让——都让让——” 一个粗噶的男声打断了周若尘的思绪。 他抬眼望去,身边刚还围在一起的百姓四散开来,一瞬间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穿着捕快服饰的男子正气势汹汹往这边走,他身后跟着的不是赵文寂又是谁。 “看来走不了了。”陈宝珠凑过去低声道。 她话音刚落,赵文寂就越过尸体来到了二人面前。 “不知丞相大人和夫人怎会在此?”他试探之意十分明显。 “这些天镇上逛腻了,本打算今日来城郊玩上一玩,明日便离开了。”周若尘揽过陈宝珠,“不曾想,却遇上这样的事,这便是里正大人治下的桃源镇吗?”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镇上即使治安再乱,也不可能有师爷死了好几天才被发现,他若是太过于平静,反倒会让人生疑。 赵文寂眸光闪了闪:“丞相大人息怒,是下官失职,还请您给下官一个机会,找到杀死齐师爷的凶手!” 他说得义愤填膺,一副真找到凶手定会将对方大卸八块的表情。 周若尘却冷哼一声:“本官给你的机会还不够多吗?” 赵文寂握紧双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那模样活像下一刻就要一刀捅死他一般。 陈宝珠死死地盯着他,预想着他若真要动手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刺杀周若尘的时候,他却松开了拳头,面上露出讨好的笑:“相爷教训的是,可眼下重要的是先查出齐师爷的死因,” “你刚还在说要找到杀人凶手,如今怎的又要开始查死因了?”周若尘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赵文寂啪就给了自己一巴掌:“下官也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还请相爷莫要往心里去。” 周若尘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一甩衣袖带着陈宝珠离开了。 两人坐上马车走出好远,赵文寂身边的捕快才上前问道:“大人为何不索性......” 他话没说完,只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反正桃源镇山高皇帝远,就算他是丞相爷,自己落水溺死了也怪不得别人头上。 “你当都是齐青川那个不受宠的外室子吗?”赵文寂冷哼一声,“蠢货!” 捕快知道他的脾气,只能不停扇着自己,不停说道:“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赵文寂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便没有继续惩罚他。 “把齐师爷抬回府衙,以失足溺水结案吧。”他吩咐道。 捕快立即点头哈腰道:“小的这就去。” 安排好一切,赵文寂才吹起口哨,慢悠悠往回走。 所有人都离开以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来个人影。 他盯着赵文寂的背影看了许久,身侧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如此反复好多次,直到视线中的人成了个模糊的小黑点,才朝着陈宝珠二人离开的方向跑去。 第113章 周丞相被抓 桃源镇的天气比不得南方。 如今已是春天了,外面还洋洋洒洒飘着雪花。 陈宝珠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 “风护卫一大早又不知跑哪里去了,真是会偷懒。”琥珀一边整理被子,一边不停朝她坐着的方向偷瞄。 自己进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姑娘就一直这么坐着,连姿势都没变过,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陈宝珠回头,无奈道:“下次有什么便直接问,这可不像你。” “害,早说嘛,憋死奴婢了。”琥珀麻利地把刚拆的被子重新叠好,走到了自家姑娘身旁,“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是在替周丞相担心吗?” 前几日,早上过来伺候姑娘起床时,周丞相都是在房间的,今日却没有见着他。 陈宝珠又重新看向了窗外。 担心他么? “或许吧。”她没打算瞒着琥珀。 昨天两人从城郊回来,就重新怀疑上了赵文寂。 孙掌柜是他的人,陷害齐青川也不是说不过去。 若要说那些私兵都是齐青川的,先不说他在哪里练的兵,若要不被赵文寂发现,他需得控制住整个桃源镇。 可这两天自己和周若尘逛下来,发现大家对里正还是挺尊重的,他的存在感并不弱。 “他是丞相爷,身边又有暗卫在,应不会出什么事的。”琥珀将自认为最有说服力的一番话说了出来。 陈宝珠此刻倒是有些羡慕小丫头的单纯了。 她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一大早,周若尘就说有事要出去一下,他应该是怕连累自己,一个人去找证据了。 “既如此,姑娘就不要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了。”琥珀接着劝她。 不等陈宝珠说什么,琉璃便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她顾不得规矩,边跑边喊道。 琥珀皱眉:“琉璃姐姐平时最是重规矩,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竟让你连体面也顾不得了。” 是啊,琉璃比自己还要重规矩,她此刻的表现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 陈宝珠的心不断往下沉,她故作镇定地问:“发生了何事?” “奴婢早上出门打听到,早上相爷带着一个女子去了府衙,到现在都没出来。”琉璃面上露出慌乱的神色,“现在,里正的人已经将临仙楼围起来了。” 陈宝珠绞紧手中的帕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周若尘带去的女子应是他找到的人证,敢带着人证去衙门物证应该也在他身上。 里正如今派人保卫临仙楼,想必是他不愿意拿出物证,赵文寂这是想用自己威胁他。 “现下咱们能用的人还有多少?”她抬眸看向自己的两个丫鬟。 为今之计,自己晚一刻落到赵文寂手里,周若尘便多一分逃出来的胜算。 “奴婢是卯时末出的门,其他人的情况不甚了解。”琉璃露出尴尬之色。 琥珀思索了一番才开口:“如今酒楼只剩下子轩和子墨,冯威一大早带着他的兄弟出门了,说是丞相交代他们出门办些事。” “胡彪那边,他的兄弟许多都负了伤,也被安排去医馆治疗了,如今所剩不过十余人。” 临仙楼里竟只剩下这么点人了,自己若盲目抵抗只会让这些人白白丢了性命。 “赵文寂带了多少人?”陈宝珠问。 琉璃不假思索答道:“奴婢回来的时候大致看了一眼,约莫五六十人。” 他倒是看得起自己,竟带了这么多人来。 “你们去告诉子轩子墨还有胡彪,让他们带着人先离开这里。”陈宝珠看向自家的两个丫鬟,“赵文寂要的是我,你们走了他一时也不会去追。” 琉璃和琥珀忙跪了下来:“奴婢誓死跟着姑娘,还请您不要赶我们走。” 两人倒是很少有这般默契的时刻,陈宝珠上前托着她们的手臂,将二人扶了起来。 “你们听我说,赵文寂抓我是为了用我威胁周若尘,只要他一日不交出证据,我就是安全的。” 她的语气好似有抚慰人心的作用,琥珀和琉璃都冷静了下来。 “你们若都被抓了,谁来救我们?”陈宝珠循循善诱,“只有你们在外面,才有机会将我和周丞相救出来。” 琥珀很快就被说服了,她点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定会想办法将您救出来的。” 陈宝珠见琉璃面上有犹疑之色,问道:“琉璃,你可还有什么疑问?” 赵文寂就要来了,她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安排好自己的人。 “奴婢,唉......奴婢就是想问,若是周丞相将证据交出去了,姑娘您会怎么样?”琉璃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她知道自家姑娘心悦周丞相,可她不愿姑娘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男子的真心,毕竟她已经赌输一次了。 陈宝珠松了一口气,不是别的问题就好说。 “我相信周丞相,他不会。”她回答的肯定,语气里没有半丝怀疑。 “可是......” 陈宝珠打断琉璃的话:“周丞相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只要捏着证据,赵文寂就不会拿他怎么样,他若是想活命就不会交出证据。” 她赌的不是感情,而是人性。 “赵文寂抓我都带了五六十人,就说明他手上远不止这些人。” “如今在这桃源镇说他只手遮天也不为过,以他的权势还留着我和周丞相的性命,就说明周丞相拿证据威胁了他,让他不得不将我抓起来威胁周丞相。” 她话音落下,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主仆三人对视一眼,这下怕是一个人都跑不掉了。 就在她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子墨从窗外飞了进来。 “属下带姑娘离开。”她冲陈宝珠拱手。 眼看门已经快被人从外面砸开了,琥珀和琉璃将八仙桌并着一些家具都挪到了门后面。 “桃源镇是赵文寂的地盘,带着我一个都跑不了,你带着琥珀和琉璃先走,找机会再来救我。”陈宝珠对子墨道,“在你们来救我之前,我会想办法活着。” 她话音落下八仙桌又朝里面挪了半寸,子墨只能抱起两个丫鬟从窗外跳了下去。 “砰——”的一声,八仙桌被震得四分五裂,屋内扬起一片粉尘。 第114章 被抓 赵文寂带着几个人闯进了天字一号房。 陈宝珠端坐在榻上,目光平静地盯着这些不速之客。 “不愧是丞相爷未过门的娘子,大难临头了还能这般淡定。” 赵文寂大笑着抚掌,脸上的横肉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抖动着,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会走路的肉球。 陈宝珠忍住胃里翻涌:“里正大人过奖了,本郡主代天子巡视青石镇,路过桃源镇的时候出了意外,也不知您是否承受得住。” 她可没说谎,圣旨上明晃晃地写着,让宁安郡主替圣上前往青石镇慰问灾民,替和代不过一字之差。 他倒要看看这桃源镇里正究竟有多大胆子,当朝丞相发生意外很正常,但若再多一个郡主呢? “她说她是郡主,哈哈哈哈哈......”赵文寂笑得更加放肆了,“不过是个商贾之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瞬间收起了笑,目光森然的盯着陈宝珠,语气比之刚才还要嚣张几分。 陈宝珠变了脸色,他比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桃源镇离京城怎么说也有小半个月的路程,他竟在短短几天内就查清了自己的身份,连齐家和丞相都不放在眼里,想必背后之人定是哪位皇子了。 “来人,将咱们的宁安郡主请去府衙!”赵文寂大手一挥。 很快,他身后便走出来两个穿着捕快衣服的男子,两人伸手欲将陈宝珠押住。 陈宝珠冷哼一声:“我自己会走!” 两个男子被她的气势震慑住,抬眼看向了赵文寂。 桃源镇毕竟是个小地方,这些捕快一辈子都待在这里,连接触外人的机会都很少。 陈宝珠怎么说都是圣上亲封的郡主,他们若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怕是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没用的东西。”赵文寂冷哼一声,“还不滚回去。” 两个捕快松了口气,赶紧再次站到了他的身后。 陈宝珠起身:“带路吧,里正大人。” 赵文寂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来了临仙楼,回去的时候队伍里却只多了个女子。 周围的百姓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一路从临仙楼到府衙,竟没有一人停下来看热闹。 陈宝珠垂眸,这桃源镇里正平时怕是不少干这样的事。 她突然想起,那日在城郊发现齐青川尸体之事,赵文寂一来所有百姓都散了。 百姓们怕的恐怕不仅仅是官差,更是他这个桃源镇里正。 “宁安郡主,你可知周丞相把那东西藏在哪里了?”赵文寂突然凑到陈宝珠耳旁问。 脖颈处有热气喷洒而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恶臭挤进鼻端,比起死了好几天的齐青川还要臭。 陈宝珠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皱眉往旁边挪了挪:“什么东西?我听不懂里正大人在说什么!” 她浑身写满了嫌弃,赵文寂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贴心的往旁边挪了挪。 “本官也是替宁安郡主不值啊,你跟那周丞相虽还未定亲,却也算是郎有情妾有意。”他话锋一转,“可他倒好,一大早就背着你跑去找了百合姑娘。” 陈宝珠挑眉,这是准备用离间计了? 一个看上去跟草包一样的里正,会的倒是挺多的,可惜他低估了自己和周若尘之间的默契。 想来那百合姑娘便是证人了,她故意露出生气的表情:“你说什么?他竟然背着我去找其他娘子?” 赵文寂见她这副模样,心道有戏。 “宁安郡主有所不知,那百合姑娘可是桃源镇最大的青楼里的花魁,那小脸蛋长的哟......”他又添了一把火。 陈宝珠果真如她想的一般,被气得柳眉倒竖。 “这个负心汉,我定要让他好看!” 赵文寂继续引诱道:“对,定要让他好看,只要您将他准备的证据给下官,下官定会帮郡主报这个仇!” 都说女人吃起醋来六亲不认,如今看来当真如此,还有些恐怖呢。 “不急。”陈宝珠面罩寒霜,“里正大人还是先带我去看看这对狗男女吧。” 赵文寂立即警惕起来。 他盯着面前的女子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此刻就是个被醋意包裹住的小女孩,才放下心来。 “宁安郡主虽下官来。”他弓着身子做出请的手势。 陈宝珠跟着他到了一间厢房门口,她倒是没想到,赵文寂不仅没把周若尘扔进牢里,还给他准备了上好的房间。 她推开门,这些日子朝夕相处的白衣郎君,被人捆在了椅子上。 他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额间还有几缕碎发,衣领微微敞开,那模样倒是有几分风流。 “你对他做了什么?”陈宝珠顾不得继续演戏,扭头揪起赵文寂的衣领质问他。 她一开始就觉得,这个里正看周若尘的眼神不正常,如今见他这副模样被绑在椅子上,心里窜起一股无名怒火,恨不得立即就将面前这坨肥肉剁成肉泥。 赵文寂捏住她的手腕:“好你个婊子,竟敢骗本官!” 他一把掰开陈宝珠的手,将她整个人扔了出去。 “宝珠!”周若尘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赵文寂,你敢......” 陈宝珠后背撞在椅子的扶手上,疼得龇牙咧嘴, 赵文寂好似没看见一般,他上前两步站在周若尘面前:“本官说过,你若不交出证据,本官就当着你的面,一点一点将她折磨致死。” “你若是胆敢动她一根指头,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明天就会被呈到圣上面前,六皇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情急之下,周若尘反倒平静了下来。 这一次轮到赵文寂震惊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你怎知......”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他忙转移了话题,“不如咱们各退一步,本官答应你放了宁安郡主,你和证据一起留下。” 他越说到后面语气越是猥琐,打量周若尘的目光也愈发下流起来。 “你做梦!”陈宝珠噌的一下,挡在了周若尘的前面。 她背上的疼痛虽已缓解了些,这个动作还是让她吃了些苦头。 赵文寂略带嫌弃地收回视线:“那就这么耗着吧,左右本官有的是时间。” “我答应你。”周若尘的声音传进了所有人耳里,“我和证据可以留在这里,你必须放了宝珠。” 第115章 厮杀 “你疯了?”陈宝珠猛地转过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等周若尘回答,赵文寂立即凑上前来:“相爷一言九鼎,可莫要骗本官。” 他笑得猥琐,一双绿豆眼里流露出贪婪的光。 陈宝珠被他的眼神恶心得不行,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把这俩绿豆挖出来。 “你不许答应!”她再次挡在了周若尘面前。 这个动作似乎惹怒了赵文寂,他一把掐住陈宝珠的脖子。 “本官的耐心可是有限的,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陈宝珠整个人几乎被举了起来,脖子上的大手缓缓收紧,吸入胸腔的空气也越来越少。 “赵文寂,你放开她!”周若尘眉间染上了怒意,“否则,我让你全家给他陪葬。” 赵文寂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丞相大人真会说笑,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还想让下官的全家陪葬?”他虽这般说,却还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在拿到证据前,他并不打算惹怒周若尘。 陈宝珠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有那么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你大可以试试。”周若尘虽然被绑着,可气势却一点不输,“本官能让那些证据出现在圣上面前,自然有办法让你全家替宝珠陪葬。” 陈宝珠是第一次仔细听他唤自己的名字,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好听是怎么回事? “下官答应你,这便放了宁安郡主。”赵文寂心虚地移开了眼。 他最讨厌的便是周若尘这副模样,待得到他后定要让他匍匐在自己身下求饶。 周若尘颔首:“待宝珠出了桃源镇,本官自会交出证据。” “相爷爽快!”赵文寂贪婪地在他面上看了一眼,才准备拉着陈宝珠离开。 电光石火间,一道银色剑芒朝着赵文寂飞来。 他虽然胖,却比想象中灵活,连滚带爬躲过了好几只箭。 陈宝珠见状,忙跑到周若尘身后,替他将捆住的绳子解开。 “先离开这里。”她眼底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 周若尘颔首,拉着她就准备朝门外跑去。 赵文寂朝两人扑过来:“想跑,不如先问问下官同不同意。” 两人松开牵着的手,往旁边一让,他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快走,他们应该撑不了多久。”陈宝珠一眼就看出了射进来的那几箭,都是猎户打猎时用的箭。 她提前让风行去隔壁镇上请了些打手,如今看来怕是只请来了些乌合之众,要抵挡赵文寂的私兵,还是有些难处的。 周若尘再次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出了厢房的门。 外面两方人马正在厮杀,他们的打斗声引来了更多的人。 很快风行这边就被赵文寂的私兵压制住了,子轩子墨身上也都挂了彩。 “姑娘,丞相你们快走。”风行大喊一声,“这里交给属下就好。” 他眼底划过一抹决然,用力握紧手中的剑,将陈宝珠和周若尘护在身后。 子轩和子墨不知何时也过来了,他们也挡在了前面。 “姑娘,当初您救我们一命,如今便当是还给您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陈宝珠眼里双眼通红:“你们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姓赵的要抓的是我,你们三个快走!” 是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实力,才让所有人都陷入了险境。 隔壁的清远镇上有几家商户是爹爹的至交,她让风行去请他们帮自己找些打手来。 那都是些做大买卖的人,合作的镖局都是些厉害之人,家里养的打手也不会太差。 有的人家里甚至还养着不少江湖游侠,对付一些私兵应是绰绰有余。 毕竟这不是正规的军队,偷偷摸摸的训练,战斗力应不会太强。 陈宝珠本以为,若能将那些打手全请来再加上风行三人,定能保住自己和周若尘的性命。 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天真了,那些私兵虽然战斗力不强,但胜在人数多。 估摸着得有两三万了,除了院子里死伤的,外面还站着黑压压的一片。 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见尽头。 “一个都别想跑!”赵文寂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除了周丞相和宁安郡主,其他人一个活口都别留!” 士兵们听了主子的命令,全都朝风行几人扑了过去。 耳旁全是刀剑刺进皮肉的声音,陈宝珠眼睁睁地看着风行三人挨了一刀又一刀。 “风行!”她眼看着一把长枪,朝着风行的心脏捅去。 那个位置无论他怎么躲都躲不过去,电光石火向子轩扑了过去。 “不要!”陈宝珠几乎喊破了音,若不是周若尘拦着她恐怕已经扑过去了。 风行一手继续抵抗着士兵的攻击,一手抱住子轩试图将他带出敌人的攻击。 然而,对方的人太多了,他的刀口已经卷了起来。 “对不起子轩,是我害了你。”陈宝珠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周若尘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此刻他只想将赵文寂千刀万剐。 短短一瞬,风行和子墨又挨了好几刀。 赵文寂在旁边看得心花怒放:“好!把他们全杀了,全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冲士兵们喊一边大声笑,等这些碍眼的东西都死干净了,周丞相就是他的了。 届时,待自己从他手中拿到证据,就将他囚禁在府中。 若是玩腻了,送去那小官馆便好。 他将目光移向周若尘,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才缓缓走至他面前。 “周丞相,宁安郡主很伤心啊。”赵文寂贪婪的目光依旧黏在他脸上,“不如,您直接交出证据,下官这就放了那两个护卫。” 说话间,一群士兵已经将风行等人制住了。 陈宝珠浑身一僵,她缓缓从周若尘的怀里挣脱出来,双眼赤红地盯着面前的肉球:“要杀便杀,哪里来这么多废话,只是等我死后你最好每天晚上睁着眼睛睡觉。” “敬酒不吃吃罚酒。”赵文寂冷哼一声,“杀!” 他话音落下,控制住风行和子墨的士兵立即举起手中的长枪,朝两人的心脏刺去。 陈宝珠不忍看他二人在自己面前殒命,立即闭上了双眼。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赵文寂得逞的笑声,而是“哐当”一声,长枪落地的声音。 第116章 得救 有风从脸上刮过,陈宝珠缓缓睁开眼睛。 原本被几个士兵按在地上的子墨和风行,此刻重新获得了自由。 不知从哪里来的银甲士兵,加入了这场打斗中。 那些私兵虽然数量庞大,且接受过一定训练,却从未上场杀过敌,很快便败下阵来。 赵文寂转身想跑,陈宝珠立即指着他喊:“别让姓赵的跑了!” 她话音落下,立即有士兵上前将人按在原地。 “你个臭娘们儿,老子就该一刀宰了你!”赵文寂眼见跑不了了,破口大骂道。 反正他已经被抓了,终会受到他该有的惩罚,陈宝珠懒得与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她收回目光,才看见面前多了个骑着马的男子。 男子皮肤黝黑,穿着一身银色铠甲,应是那群银甲士兵的领头之人。 “多谢将军援手。”她朝男子行了个礼,“敢问将军贵姓?” “在下殷虎,宁安郡主客气了,我本就是桃源镇的守军,维护这一方城池的安稳是我的职责。”那男子从马上下来,拱拱手,“更何况这一次还要多亏了周丞相。” 桃源镇隶属息国与大魏的交界处,故有守军驻扎在此,只是他们一般都驻扎在城外。 “我与殷将军有些交情,这才想到找他来帮忙。”周若尘解释道。 殷虎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周老弟,你竟学会了解释?” 他一双眼睛在陈宝珠和周若尘身上来回打量,那表情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 几人闲聊间,士兵们已经将战场都清理好了。 陈宝珠朝殷虎屈了屈膝:“您二人先聊,我过去看看我朋友。” 在她心里,已经把风行几人当做了朋友,自己只是给他们发了点月钱,他们却愿意为自己拼上性命。 等人离开后,殷虎笑着撞了撞周若尘的胳膊:“周老弟,快说说你跟宁安郡主的事。” 他们是六年前认识的,那是周若尘刚中了状元,被圣上派到桃源镇历练。 彼时,他还是个不起眼的普通百姓。 一个恶霸看上了他妹子,想强行占有她,他一怒之下和那恶霸在家门口打了起来。 那恶霸家里有些势力,第二日便叫了一群人上门寻仇。 他和妹妹都想着直接一死了之算了,却被周若尘救了下来。 至此,两人也算是认识了。 可他们认识的这些年,殷虎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有过笑脸,更别说主动解释了。 “殷将军,这赵文寂就先交给你了,我们还要赶着去青石镇。”周若尘以拳抵唇,干咳一声。 “那不行!”殷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周老弟,你是知道我的,让我打仗还行让我审人,我怕一不小心把人给打死了。” 本就是为了转移他注意力的话,目的已经达到,周若尘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周某答应留下来审问赵文寂,您先将人都安排好,我随后就到。” 殷虎松了一口气,立即去清点还活着的人了。 把人打发走,周若尘抬眼四处搜索一番,终于在假山旁找到那抹娇小的身影。 陈宝珠正蹲在子轩身旁抹眼泪,那个叫玛瑙的小丫鬟,正在替子轩疗伤。 琥珀几人在替旁边的伤员上药。 周若尘抬腿走过去,他轻轻将陈宝珠搂进怀里:“宝珠,你莫要再哭了,玛瑙医术这般高明,子轩定不会有事的。” 他瞟了眼躺在地上,一张脸白的像鬼一般的男子,心里有些发虚。 温暖的怀抱将陈宝珠包裹住,她忍不住放生大哭起来。 “你若是骗我,你就是小狗。” 周若尘很少见她这般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勾起唇角:“好,骗你是小狗。” 她语气温柔,仿佛在哄小孩一般。 就在此时,子轩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醒了!子轩醒了!”琥珀最先看到,忍不住大叫一声。 陈宝珠忙推开周若尘,朝地上的人看去,果真见他一双眼睛睁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她似乎从子轩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控诉? 开心之下她顾不得多想,只激动道:“玛瑙说了,她的金针若是能让你醒过来,哪怕只是片刻,你都有救了!” 一边说她还一边看向玛瑙,玛瑙颔首肯定了她的说法。 子轩翻了个白眼:“我......我伤成......伤成这样......你们还在我......我面前......卿卿我我......我气都被你们......气醒了。” 他的伤很严重,短短一句话好似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他那副不说不行的模样,逗笑了几个小丫鬟,陈宝珠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红着小脸转移了话题,“玛瑙,你不是说施针后他若转醒,便可抬去房里医治了吗?” 玛瑙颔首。 “那还不快去。”陈宝珠心虚地往旁边看了看,“我再去看看风行他们怎么样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厢房。 周若尘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再次弯起了唇角。 厢房里。 风行和子墨已经上好了药,他们的伤都是些皮外伤,只是打到最后力竭了才被控制住。 “姑娘,子轩怎么样了?” 她一进门,风行和子墨就异口同声问道。 陈宝珠皱眉:“他伤得比你们重一些,不过有玛瑙在,应是无碍。” 子墨一听就要从床上坐起来,可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还请姑娘让我去看看子轩。”他气息有些不稳,胸口剧烈起伏着。 陈宝珠被他这不珍惜自己身体的动作惹怒了,冷哼一声:“子轩又不会跑,等你们养好伤,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实在不行我给你们一天假,你俩对坐着看一天也行。” 子墨:“......”姑娘这是在生什么气? 陈宝珠上前查看了两人的伤口,又跟伺候的丫鬟确定了他们确实没事,转身打算离开。 “姑娘这便要走了吗?”一直没说话的风行问道。 陈宝珠脚步一顿,嗯了一声:“你们既然没有大碍,便好好休息罢。” 出了厢房,她脚步一转就绕到了另一边。 来的路上有人给她塞了张小纸条,说有人在凉亭等她。 第117章 下场 院子里的尸体已经被抬了出去,剩下的叛军也被胡威军拉去登记好了。 周若尘走到殷虎身边,拱了拱手:“还请殷将军把赵文寂带去大堂,我连夜审出来也好早日去青石镇。” “周老弟先去,我随后就把人带过来。”殷虎嘿嘿一笑。 周若尘颔首,抬腿朝大堂走去。 殷虎照着他的吩咐,冲院里的士兵大喊一声:“曾副将听令,挑几个登记好的叛军再带上赵文寂,跟我去大堂,剩下的人原地休息!” 他声如洪钟,跟刚才嘻嘻哈哈的模样判若两人。 曾副将领命挑了几个一看就很好审的人,又让属下押着赵文寂走了过来。 殷虎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一行人去了大堂。 周若尘早就坐在案桌后等着了。 “赵文寂,你养私兵还强抢男子,这些年利用临仙楼替你敛财,害了不少人的性命,你可知罪?” 赵文寂没有了之前的嚣张,他眼底尽是绝望。 “丞相大人,下官知错了。”他跪着往前走了两步,“求求您放过下官吧,下官给您道歉。” 他一边说还一边磕头,脑门都磕破了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周若尘并没有因为他满脸是血,就生出同情之心。 “给我道歉有何用?”他冷哼一声,“你该道歉的人已经死了,要不你就下去跟他们道歉?” 赵文寂的心不断往下沉,随即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冷静下来。 “下官道歉是因为绑了您和宁安郡主,跟您说的那些罪名可没有关系。”他摊开双手,“这也怪不得下官啊,有人说你们是假冒的,下官只能将你们先抓起来,好好查查了。”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好像周若尘才是那个犯罪之人一般。 “你胡说,我跟周老弟认识六年了,他就是如假包换的丞相爷!”殷虎是个暴脾气,他恨不得一脚踢赵文寂脸上。 赵文寂此刻像个无赖:“可下官并不认识周丞相啊,误判也是很正常的。” “那你养的私兵呢?” “什么私兵?”赵文寂立即否认,“那些都是桃源镇的百姓,他们都是自愿来帮下官忙的。” 殷虎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把他的脸皮撕下来做护甲,怕是可以带枪不入吧? “普通百姓一来就来三万人?”他揪住赵文寂的衣领,“整个桃源镇才多少人?” 赵文寂双手扶住他的手,哆嗦着道:“下官平时爱民护民,得知下官需要他们自然就都来了。” 眼看着殷虎已经举起了右手,周若尘连忙阻止:“还要劳烦殷将军去狱中,帮我把一个叫百合的女子请来。” “好!” 殷虎放下举在空中的拳头,又放下揪着赵文寂的衣领,转身欲朝门外走去。 “人我已经带来了。”陈宝珠的声音传了进来。 所有人都朝着门口望去,她身边跟着个琼鼻樱唇的女子。 “他不是死了吗?”赵文寂猛地站起来:“你是如何找到她的!” 自己不是命人将她杀了吗? “姓赵的,老娘没死你很意外吧?”百合眼底划过一抹讥诮,“派人杀了青川,又妄图将我也杀了?” “可惜了,你派来的草包看上了老娘的美色,这才让老娘有机会逃了出去。” 赵文寂惊讶过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好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完了! 全完了! “百合,将你跟我说的事,都说一遍吧。”周若尘并不打算放过赵文寂。 百合闻言,跪在地上。 “奴家本是青楼的花魁,蒙青川不弃,替奴家赎了身。”她提起齐青川,语气都温柔了下来,“奴家本以为,可以和青川过上平凡人的日子,可青川却总是拒绝奴家。” 说到这,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陈宝珠轻轻环住她的肩,想要给她一些依靠。 百合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一日,奴家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跟他说清楚,未经他允许便来了这府衙,不曾想奴家......奴家竟看见这个畜生,正在糟蹋青川。” 她指着赵文寂的手都在发抖,她虽在青楼长大,见过不少龌龊事,可那天的场景她毕生难忘。 在场所有人看赵文寂的目光都变了。 尤其是陈宝珠,她不敢想如果周若尘落到他手上,会是怎样的情节。 她抱着百合的双手,变得冰冷。 只有周若尘的神色,从始至终未变分毫。 “那之后,青川开始疏远奴家,直到几天前的一个黄昏,他跌跌撞撞跑回家,塞给奴家一大笔银子,还有一封信。”百合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第二日,他就失踪了。” “直到在河边发现青川的尸体,我才确定他被害了。” 说到这里,百合已是泣不成声。 “那封信,百合姑娘已经给本官了。”周若尘从袖口的夹层处,取出一封信展示出来。 确定大家都看见之后,他才问道:“赵文寂,你在桃源镇练私兵,可是为了谋反?” “下官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赵文寂抵死不认。 跪在他身侧的百合冷笑一声:“青川发现赵文寂私自练兵的地方,才被灭了口,事后奴家去了信中所说的地址,想必现在还有那些士兵生活过的痕迹。” “丞相若需要,奴家可为丞相带路!” 如今认证物证都有了,哪怕赵文寂再想抵赖也没办法了。 他整个人重新匍匐在地:“丞相大人,下官招......下官全招了......还请大人能留小的一命。” 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还妄图活命! 周若尘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一点都不显:“那要看看你所招的,值不值了。” 赵文寂咬咬牙:“下官背后之人正是......” 不等他说完,一只羽箭直直的插入他的喉咙中。 瞬间毙命,没有留下一丝抢救的机会。 屋中所有人都追了出去,可外面什么都没有,那一箭就跟凭空射出来的一半。 “周老弟,你要小心啊,他背后之人可不简单。”殷虎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屋中全是上过战场之人,却无一人发现这个射箭之人,想想当真让人后怕。 周若尘颔首:“他若杀我,我必死无疑。” 此人真是背后之人吗? 第118章 离开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殷虎上前问道。 周若尘重新走回大堂,四下扫了一圈,才开口:“对方只灭口了赵文寂,说明剩下的人什么也不知道,让人在他身上搜一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背后之人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没有证据便不能告知圣上。 殷虎依着他的话,让人在赵文寂身上搜索一番,除了些银票什么也没搜出来。 “可还需去他的住处搜搜?” “不必,在这之前我便已经让暗卫去搜了。”周若尘摆手。 他刚被带到此处时,暗卫便想带他离开,他却将计就计拖住了赵文寂。 若不是几个暗卫一无所获,他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还险些拖累了宝珠。 想到这,他面上露出愧疚之色。 “贼人狡猾,周老弟莫要往心里去。”殷虎以为他因赵文寂的事愧疚,出言安慰道。 周若尘默了默,也不打算解释了。 殷虎以为他还在较劲,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周老弟放心,哥哥定替你找到这背后之人!” 他虽不善于审讯,可桃源镇最近来了什么生面孔,他还是能查到的。 之前不管,是因为他相信里正能管好这里。 如今看来确实是疏忽了,以后还是要关注着后方的,以免外敌打进来令自己腹背受敌。 想着想着就想远了,他自然也就错过了周若尘微微抽动的嘴角。 待他回神,周若尘早已恢复了平常那一本正经的模样。 “年纪轻轻就一副老头样,若不是生了副好皮囊,我看你这辈子媳妇儿都讨不到。”殷虎露出嫌弃的神色。 周若尘瞥了眼陈宝珠的方向,认真思索了一番自己是否真的太过无趣。 殷虎皱眉:“你别偷看弟妹,她指不定就是被你这副皮囊给骗了。” 他话音落下,陈宝珠的小脸瞬间便红透了。 “你别听殷将军胡说,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口无遮拦。”周若尘掩嘴轻咳一声。 陈宝珠肃着小脸转移了话题:“咱们什么时候去青石镇?” 若不是她那张红彤彤的小脸,周若尘还真以为她不在意呢。 看着她假装正经的模样,周若尘只觉一颗心软成了一片。 “我今晚回去将桃源镇发生的事,呈报给圣上,明日一早就可以出发了。”他耐心道。 陈宝珠颔首,殷虎却不干了:“怎么走得这么急?为兄还没请你和弟妹吃饭呢!” 这么多年未见,殷将军还是这般热情。 周若尘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殷将军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此番去青石镇是为公务,不便久留。” “既如此,为兄就不强留你了。”殷虎大手一挥,“下次见面,再请你喝酒!” 周若尘和陈宝珠还是回了临仙楼,那里的掌柜的已经被抓,但是凑合一晚还是可以的。 “为何殷将军唤你弟弟,你却以官职唤他。”回房间的路上,陈宝珠忍不住问道。 这个问题她困惑了许久,殷将军对周郎甚是亲密,周郎也是真的把他当兄长,却只唤他殷将军。 周若尘睫毛颤了颤:“或许,对我来说兄长不是什么好人吧。” 陈宝珠脚步一顿,扭头看向他的侧脸。 男人平时冷硬的面孔,此刻却透出点点脆弱,仿佛轻轻一碰便会消失在这世间。 “何故如此看我?”周若尘语气中带着不悦,仿佛一只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 陈宝珠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别人心疼他呢? 十六岁就考中状元,又生得一副仙人之姿,上京城的人谁见了不得夸他一句人中龙凤? “想......想起了我的阿兄,他可是个顶好的人。”她随口胡诌道。 周若尘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也快去休息。”陈宝珠拎着裙子一路小跑,回到了天字一号房。 孙掌柜被抓,赵文寂已死,两人便不再假装夫妻。 她依旧住在天字一号房,周若成住进了隔壁的天字二号房。 跟在两人身后的仲帛衍见他们进房,才探出一颗脑袋来。 他双手环胸,盯着自家主子紧闭上的房门,频频摇头。 “没想到啊,没想到,主子竟也学会欲擒故纵了,啧啧啧......” 这一夜,所有人都还算睡得安稳。 殷虎一大早就带着一壶酒,等在桃源镇门口给周若尘和陈宝珠送别。 “为兄是桃源镇的守军,不便送你二人出城,便在此同你们喝下这送行酒。”他拿起托盘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陈宝珠和周若尘闻言,也都端起托盘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周老弟,你们此行去青石镇,怕是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你们。”殷虎红了眼眶。 周若尘又何尝不知,若说这桃源镇是九死一生,那青石镇能不能生还是个问题。 这一次,是圣上因为自己主动要求与宝珠同行,动怒了。 他原本的目的地,是桃源镇。 “殷将军放心,我一定活着回来。”他故作轻松道。 殷虎却叹了口气:“走吧!” 队伍缓缓朝北边行去,因着还有伤员,原本一日的行程生生走了两日才到。 青石镇不比桃源镇繁华,两镇之间虽隔得不远,陈宝珠却感觉像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此时还不到晌午,路上却几乎没什么行人,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 陈宝珠见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女子,上前欲问她哪里有酒楼。 那女子却在看见她靠近的一瞬间,扭头就跑进了旁边的小院子里。 “这些百姓好像怕我们。”她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周若尘颔首:“不知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几乎都是女子。” 陈宝珠皱眉:“我家有个弟弟,他曾是青石镇人,据他所说这里的男子,应都被送去了矿场。” 她记得随羽之前说过,这里的人一夜之间都被烧死了,那这些百姓又是哪里来的? 陈宝珠转身让琥珀去把张随羽叫了过来。 “姑娘唤我何事?”张随羽问。 陈宝珠指了指那些紧闭的院门:“你去多敲几户人的家门,再仔细看看,她们之中可有你认识之人。” 第119章 青石镇 张随羽依着陈宝珠的要求,去了最近的几户人家,挨家挨户地敲了门。 几乎没有一户出来开门的,若不是亲眼看着那女子进了院子,陈宝珠都要以为里面没人住了。 “这该如何是好?”她们初到青州,连个可以问话的人都没有。 周若尘依旧在观察青石镇的街道,听见她问自己,才收回了视线。 “你看这些房子,几乎都是新修的。”他指了指街道两旁的房子。 陈宝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那些房子都有翻修过的痕迹。 她把张随羽之前的经历复述了一遍,又继续道:“这么看来,这些房子翻修过也就不稀奇了。” 周若尘摇摇头:“这样便更奇怪了,你看那些房子,虽也是翻修过的,但一看就是近一个月内才修好的。” 他指着张随羽刚敲到的那家房子,那后面的一排,几乎都还能看见被烧过的痕迹。 陈宝珠好奇地往前挪了几步,看得更清楚些后,心中也有了疑惑。 圣上给的旨意是来青石镇赈灾,这里虽看上去荒凉些,却不像刚遭受过灾祸的样子。 反倒跟长时间没人居住似的,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姑娘,没有一户开门的。”张随羽回来时已是满头大汗。 陈宝珠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也不知道慢些,这么冷的天还跑出这许多汗。” 她不仅对外称随羽和随安是他的弟弟,实际上也是打心底里将二人当成了弟弟。 除了他们身世可怜外,经过杏林堂那件事,她更看出来兄弟二人品性都是极好的。 张随羽不好意思地胡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往后退了一步才低着头道:“小的刚看见了进院子的那个娘子,她不是青石镇的人。” 他走的那天夜里,青石镇里一片哀嚎,那样的大火不该还有活人才对。 “只有一个人不能说明什么,你已经离开青石镇许久了,有嫁娶之事很正常。”这话是周若尘说的,他语气有些不悦,眼神一直盯着陈宝珠手中那条白色手帕。 陈宝珠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点头道:“周郎说得对,所以咱们得想办法让他们自己出来。” “姑娘可是已经有了办法?”张随羽眼睛亮了亮。 被抢了话头的周若尘狠狠瞪他一眼,才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陈宝珠的视线一直在张随羽身上,自然又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无论何时,百姓对免费的东西都不会不感兴趣。”她自信地勾起唇角,“这里看起来没什么商铺,给银子是没用了,不如将带过来的牛肉干等物品发给他们。” 这次过来赈灾,她不仅带了银子,还带了足够的食物和衣物。 “这个注意好!”张随羽忍不住拍手,“小的这就去让胡叔卸一部分肉干,再卸一部分袄子下来。” 一路上,他一直跟在胡彪的队伍里,听他讲大江南北的趣事,两人几乎成了忘年交。 “你都叫他胡叔了,何事叫我阿姊啊?”陈宝珠有些不乐意了。 张随羽一双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了:“您救了我和弟弟,随羽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也是愿意的,断不敢与您姐弟相称,平白辱了您的名声。” “你弟弟都唤我阿姊了,你就不能跟你弟弟学学吗?”陈宝珠翻了个白眼,“年纪轻轻倒像个小老头,古板得很。” 她知道张随羽这样,是因为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许多不寻常的事,恐怕这辈子都难改过来了,但她还是希望有一天,这个孩子可以活得轻松些。 “弟弟不懂事,以后我会教育他的。”张随羽一本正经道。 “嘿,你个小王八蛋,故意气我是不是?”陈宝珠只觉脑仁一跳一跳地疼。 周若尘见状连忙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对张随羽说道:“办正事要紧,你先去让胡镖头把东西拿过来。” 这也算是给陈宝珠一个台阶下,毕竟她也不能真把这个臭小子怎么样。 张随羽如蒙大赦,他朝两人拱拱手,转身就朝车队跑去。 不一会,张随羽和胡彪一行人,将带来的肉干和袄子全部搬了过来。 琥珀她们几个小丫鬟也跟了过来,只留下玛瑙照顾几个受伤的护卫。 “这些东西太多了,今日毕竟刚来,先少给一些吧。”陈宝珠看着面前,摞得跟小山一般高的袄子和肉干说道。 肉干都是羊肉的。 出门前,爹爹找人一份一份打包好,一份一斤足足准备了一个月的量。 袄子也是,每人两件换洗的。 胡彪做事爽快,也不抱怨。 他对属下道:“袄子留一套,肉干留六百斤,剩下的全搬走。” 属下领命,立即开始将袄子和肉干分出来,再次运了回去。 他们倒不是脾气好,而是陈家实在给得太多了。 “翡翠,你和随羽把这些袄子还有肉干整理好。”陈宝珠吩咐道。 没被派到活的琥珀和琉璃齐声问:“姑娘,那我呢?” 陈宝珠无奈的笑笑,别家的丫鬟生怕做多了吃亏,她家的倒好这还抢起活来了。 “你们去叫乡亲们出来领羊肉干和袄子。”她眼底露出一抹笑意。 两个小丫鬟脆生生应了声是,齐齐朝着那一排百姓的住处跑去。 如今虽已立春,青石镇的雪依旧没停,吹来的风也跟刀子似的,刮得脸颊生疼。 琥珀一边叫门,一边搓着被冻得通红的小脸。 “什么肉干?你们莫不是想骗我?”院子里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琥珀也不生气,这要是换成她,她也是不相信的。 “我家姑娘是宁安郡主,圣上派她来巡视青石镇,顺便抚恤一下灾民的。”她耐心解释道。 院子里安静下来,随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琥珀松了一口气,总算相信了。 还不等她一口气出完,里面就泼出一盆水来。 她一个闪身躲了过去,随即就听见刚才那个声音骂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骗到老娘头上来了,啊呸!俺们这才没什么灾民哩,还说不是骗子。” 琥珀无法,又换了好几家都是同样的结果。 琉璃那边也没好多少,两人在路口碰面,皆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第120章 青石镇百姓 寒风凛冽,陈宝珠裹紧了身上的狐皮披风。 肉干和袄子都已经在临时找来的桌子上摆好了,却不见一人过来领。 “娘子,琥珀她们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该不会遇见什么麻烦了吧?”翡翠望着远处的民宅区,一脸担忧。 她话音刚落下,就见两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可是不顺利?”陈宝珠迎上去问。 不知是冻得还是急的,两个丫鬟都小脸通红。 琥珀点点头:“奴婢和琉璃去敲了许多户家门,百姓们都觉得咱们是骗子。” 她气息还没有喘匀,尽量简单地说出了两人刚下的遭遇。 陈宝珠思索一番,才指着桌上的肉干和袄子道:“你们带些肉干过去,一户先发一份,再告诉他们出来领的话,还有袄子,且一人一份。” 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周若尘,眼里露出赞赏的神色。 陈家的几个丫鬟,也都纷纷惊叹于自家姑娘的狡猾,啊不......聪明。 那都是些普通百姓,即便警惕性再高,肉干拿到手,总有那贪心的人会先忍不住相信。 一旦有人真的领到了,其他人自然也会跟着过来领了。 “奴婢们这就去,姑娘且等上一等。”休息了一会,琥珀又恢复了往日里活泼的模样。 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地从桌子上,拿起一份份打包好的肉干。 她们每个人都是几乎拿不下了,才一路小跑着去了刚才的民宅区。 这边应该是青石镇最繁华的地带了。 陈宝珠大概估了下,这里住了得有五六十户人,青石镇一半的人都住在这了。 “你是如何想到这种办法的?”周若尘没话找话。 他从前只觉陈宝珠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有些不同于其他女子的聪慧。 如今看来,她不仅聪慧,似乎还深谙人心。 陈宝珠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随口胡诌道:“从前跟父亲出门,遇见过相似的事情,便学了下来。” 她说得真诚,周若尘也没有起疑。 “陈伯父当真厉害。”他说了几乎恭维的话。 对他来说,只要不是在顾家学会的就行。 毕竟要做到这般熟悉人性,就说明她曾受过许多伤害。 这,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两人又有的没的聊了两句,终于看见民宅那边有人走来。 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身材微胖,衣服上有几个补丁,看上去却并不邋遢。 陈宝珠拿起两份肉干,一件袄子。 “您是最先过来的,所以多送您一份肉干。”她笑着把东西递到妇人手上。 那妇人接过肉干闻了又闻,确定跟刚才那个小娘子给的一样,脸上才有了笑意。 紧接着,她又打开了另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蓝色碎花小袄,在身上比了又比。 陈宝珠见状,往前凑了凑:“明天还会在这里送别的,娘子记得来拿。” “哎哟,您莫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帮助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那妇人立即笑出了牙花子。 此刻,她已经完全放松下来。 陈宝珠顺势问了一句:“我们晚上想找个地方歇歇脚,不知这青石镇可有客栈?” “不知道。”那妇人不停晃动双手,“我刚来青石镇,对这里又不熟。” 说罢,她立即捂住嘴,眼底划过一抹惊恐。 “那您......” 不等陈宝珠说完,那妇人抱上刚领的肉干和袄子就跑了。 “她这是心虚了?”站在一旁的周若尘挑眉。 这么大个青石镇,有那么一两个外来人口,并不是什么怪事。 可她的表现却太反常了,由不得他不多想。 陈宝珠盯着那妇人的背影看了好久,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看上去是有些心虚呢。”她点点头。 不等两人继续聊,那边就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为什么陈婶拿了两份羊肉干,只给我们一份?”女子的语气带着质问。 陈宝珠抬眼望去,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的女子,正怒气冲冲地瞪着琥珀。 那女子的年纪应该与自己差不多,许是因为长期吃不饱饭,身材有些瘦削。 脸颊两边的肉都凹了进去,脸色也有些蜡黄,但她看着琥珀的眼神,却像是一头看见猎物额度野兽。 她口中的陈婶应是刚才那个妇人了,陈宝珠抬腿走过去。 “咱们这里是有规矩的,每天第一个来的就会送两份肉干。”她冷眼看向女子,“你自己没别人来得早,还想享受一样的待遇,这是何道理?” 女子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刚才还一副要吃人的眼神,如今立马变得跟小白兔一般乖了。 “那你们也没有说啊。”她嘟起嘴,陈宝珠甚至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委屈。 这个镇上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一个小姑娘竟也如此善于伪装。 陈宝珠百思不得其解,索性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女子问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是圣上派来赈灾的宁安郡主,里正跟上面反映,说青石镇年前遭了雪灾,上面已经派了三批赈灾银下来了,你们可有收到粮食?” 许是没想到她会问得这般直接,那女子在原地愣了好长时间,才含糊道:“许是发过了吧。” “许是?” 陈宝珠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立即指出她话里的问题。 那女子眸光闪了闪:“是发过了,当时是我母亲去领的,所以我忘了。” 她说话时,眼睛四处飘着,就是不敢直视陈宝珠。 “你刚才忘了,这么快便又想起来了?”她的谎言过于拙劣,站在旁边的周若尘都忍不下去了。 那女子一过来就注意到这个穿白衣的男子了,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他整个人,好似跟地上的雪融在一起,甚至比霜雪还要冷上几分。 她小脸有些红:“就是......就是刚......刚想起来。” 两人交谈间,陈宝珠的注意力被几个男子吸引了。 她来青石镇这么久,就没见过一个男子,那些来排队领肉干的也都是女子。 不等她多想,走在最前面的玄衣男子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想必这位就是宁安郡主了吧。”他拱了拱手。 “您是?” “青石镇里正秦礼。” 第121章 接风宴 秦礼的话音落下,刚还在排队领肉干的百姓一哄而散。 与周若尘对话的女子,也抱着袄子和肉干一溜烟跑没影了。 “秦里正,这您是不是需要跟我解释一下?”陈宝珠指了指空荡荡的四周。 虽然许多地方的百姓,对当官的都有天然的敬畏,但是吓成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秦礼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宁安郡主有所不知,她们家里的男人白天都会出去干工,这个时辰想必是家里的男人回来了,这才急着回去看看。” 陈宝珠深深地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怪不得刚到的时候,见镇上只有女子没有男子,我还觉得奇怪呢。”她点头。 随羽说那些男子都去挖矿了,可她没有证据,也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以免打草惊蛇。 “不知秦里正过来,所为何事?”一直站在陈宝珠身后的周若尘走到了她的身旁。 秦礼先是一怔,随即眼底露出惊艳的神色:“想必这位就是周丞相了?果真如传说中一般,是个神仙人物啊。” 他毫不掩饰对周若尘的欣赏,一双眼睛仿佛粘在了他身上一般。 刚经历过桃源镇赵文寂的事,陈宝珠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往左前方挪了几步,恰好挡住了秦礼的视线。 秦礼面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他还是第一次看男子看出神呢。 “下官是来请二位去接风宴的。”他右拳抵在唇边干咳几声。 接风宴? 陈宝珠环视周围一圈,街道上连个酒楼都没有,去哪里给他们接风。 许是她眼底的疑问太过明显,秦礼拱手道:“下官已经在家里给二位备好了酒席,保证你们吃得尽兴。” 所以青石镇是真的没有酒楼了? 这么大一个镇,没有老百姓生活的营生,当真诡异。 她扭头看了周若尘一眼,用眼神询问是否要去赴宴。 两人一路从上京到青石镇,已经培养出了不小的默契。 周若尘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还请秦里正带路。”陈宝珠做了个请的手势。 琥珀她们几个小丫鬟,在听见里正说有接风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那些没发完的袄子和肉干,也都已经重新打包好放到了马车上。 “宁安郡主家的下人,动作可真麻利。”秦礼笑着转身沿来路返回。 她这是在嘲讽自己? 陈宝珠眼里窜起小火苗,上去就想跟他理论一番,却感觉胳膊被人拽住了。 她回头就撞进了周若尘带着笑意的眼里,顿觉心跳漏了一拍。 “莫要与他争论,这秦里正一时看不出深浅。” “我与他争论便是要试试他的深浅。”陈宝珠不服气。 周若尘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你又怎知他不是在试探你?” “那我就更要给他一种无脑草包的印象了!” 陈宝珠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骄傲地扬了扬小下巴。 周若尘无奈:“可我不希望别人把你当成傻子,若非要有这么个觉得,我去装傻也不是不行。” 他说得一本正经,陈宝珠却听得火冒三丈。 他一个十六岁就中了状元的丞相,装傻谁信啊? “你故意的?”他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周若尘没忍住戳了戳她的腮帮子:“好了,我就是不想你跟他走得太近,我总觉得她对你有什么企图。” 这话倒是中听多了,可他设这个接风宴不就是有企图嘛? “你觉得他有什么企图?”陈宝珠一脸真诚地问。 周若尘摇头:“暂时还不知,等去了他家才知道。” 这也是这顿接风宴非去不可的原因。 “宁安郡主、周丞相,你们再走慢些怕是要天黑了。”秦礼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二人。 因着他是步行来的,陈宝珠和周若尘也就没有坐马车。 本以为很快就到了,不曾想一行人走了两刻钟还没到。 “请问里正究竟住在何处,怎么这般久还没到?”陈宝珠反客为主。 “就在前面了。”秦礼下意识回道。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随后来到一处庭院。 这里跟刚才那些街道似乎不是同一个地方,路面被扫得很干净,一点雪印子都没有。 秦礼上前推开院门,陈宝珠眼底划过诧异的表情。 她好似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里面亭台水榭应有尽有,假山溪流也都被打理得很干净,甚至还随处可见黄色的腊梅。 “秦里正的庭院倒是雅致。”她随口恭维了一句。 秦礼拱手:“下官平时喜欢动手摆弄这些,里面的大多数东西都是自己弄的,跟上京那些大宅子是不能比的。” 他话说得谦虚,陈宝珠却从他面上捕捉到一丝得意之色。 “秦里正当真是厉害,竟然连修建庭院都会。”她眼里闪着光,似乎对秦礼崇拜极了。 原来这人喜欢被夸啊,那她可太擅长了。 小时候为了跟着爹爹出门,闭着眼睛瞎夸的事她可没少做。 秦礼果真被她夸得心花怒放,愈发得意起来:“这不算啥,一会下官给宁安郡主看一下,下官新雕刻的翡翠摆件,那麒麟简直栩栩如生。” 他倒是会自吹自擂。只是他一个小小里正,如何买得起玉石,更遑论能雕刻出一只麒麟的玉石。 “秦里正果真有才华,在玉石上雕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您说得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陈宝珠继续给他戴高帽子。 秦礼恨不得立即带他去看那麒麟摆件,可今天摆宴的另有其人,若是去得晚了,自己这里正怕是也到头了。 他强颜欢笑:“不急,咱们先吃饭,吃完饭下官再带你们去看。” 陈宝珠没有错过他面上的神色,对这顿饭就更加好奇了。 一行人跟着他来到碧陶轩,这边似乎是专门宴请用的,两旁的小几上已经摆放好了食物。 秦礼在最前面的位置上坐下。 陈宝珠适时露出诧异的神色:“秦里正为何不坐主位?” “今日宴请您二人的另有其人,下官不过是个作陪的罢了。”他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两人在他对面坐下,陈宝珠问:“不知是何人相邀,竟能让秦里正让出家里的位置?” 不等秦礼回答,门口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抱歉,让二位久等了。” 陈宝珠和周若尘寻声望去,皆是一惊:“是你?” 第122章 鸿门宴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 男子的容貌清晰地映在两人眼里,陈宝珠不自觉将双手握成拳。 “顾郎君。”秦礼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被六皇子救下的顾远阳。 多日未见他比起之前更加清瘦了,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幽暗的光芒。 他身着一袭红衣,弯着唇角走上了主位。 “不知你是以什么身份坐在这里的?”周若尘先发制人。 许是没想到向来寡言的周丞相会率先发问。 顾远阳愣了一瞬,才开口:“下官如今是云和县的知县。” 他从袖中拿出一本文书,交给旁边的小厮。 “周丞相,这是我家郎君的任职文书。” 小厮捧着文书三两步走到周若尘面前,等着他接过文书。 青石镇是隶属于云和县的一个小镇,如今他们要在这里行事,怕是更难了。 陈宝珠心里一阵烦躁,这人当真是阴魂不散。 若是可以,她当真想一刀捅死这个男人。 她胡思乱想间,周若尘已经确定了任职文书的真假。 “顾知县因何给我们办接风宴?”他问。 顾远阳面上挂着笑:“下官与您二位毕竟是旧事,你们到下官的地盘上来,下官自是要尽些地主之谊的。” 他刻意咬重了地主之谊几个字,面上还露出得意的神色。 “你跟宁安郡主有旧,只需单独宴请她便可,本官跟你可不熟。”周若尘冷哼一声。 顾远阳:“......” 这人在朝中做事,都是这般直来直往吗? 他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奈何对方官职比他大,再生气也只能忍着。 陈宝珠在旁边看着他逐渐涨成猪肝色的脸,心中的郁气才褪去了些。 “周丞相慎言,我与顾知县早就没什么交情了。”她故意露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周若尘掀了掀眼皮:“宁安郡主教训的是。” 他平时在朝中对谁这般低声下气过? 顾远阳好奇地打量着二人,上京那边传来的密信,说这两人之间不清白。 他进门就观察了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现下,周若尘的态度却让他起了疑。 “知道就好。”陈宝珠冷哼一声,抬眼看向顾远阳,“何时开饭啊,怀瑾?” 话说出口,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伸手捂住嘴,无辜地眨着大眼睛。 坐在主位上的顾远阳眼神蓦地一暗,眼底的情绪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出来。 许久之后,陈宝珠没有等来他的怒气,只听他吩咐一声:“开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丫鬟们鱼贯而入。 片刻时间,刚还空空如也的桌面就摆满了食物。 陈宝珠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竟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宁安郡主可还满意?”顾远阳嘴角带着笑意,眼底满是期待的问。 这是? 美男计? 陈宝珠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他从前最擅长的把戏。 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傻子了。 “顾知县倒是有心,只可惜我早就不吃这些东西了。”她语气淡淡的,眉宇间露出厌烦的神色。 厅里立即安静下来,秦礼为了缓解尴尬,笑着圆场:“是下官没准备妥当,只托人打听了宁安郡主从前的爱好,却忘了人的喜好终究是会变的。” 陈宝珠挑眉,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和顾远阳的过去啊,怕是要让他帮个倒忙了。 “是啊,人的喜好总归是会变的。”她轻笑一声。 如她所料,顾远阳只觉这句话刺耳极了。 他面罩寒霜,语气也冷了下来:“变了又怎么样,能喜欢上第一次的东西,就会喜欢上第二次!” “顾知县当真是自信。”陈宝珠嗤笑一声,毫不掩饰眼底的讥诮。 顾远阳唇色变得惨白:“宁安郡主还是先用膳吧。” 陈宝珠也不继续气他了,看他这模样怕是自己再多说一句,他就该直接去投胎了。 气死朝廷命官的罪名,她暂时还担不起。 她挑着桌上的几样菜,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这些菜她早在离开顾府那天,就再也没吃过了,如今觉得味道也不过如此。 “两位既然已经吃好了,便看看下官为你们准备的节目吧。”顾远阳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陈宝珠正用帕子擦着嘴,听见他说话才发现周若尘也吃完了,自己是吃得少,他怎的也这般快? 莫不是不合胃口? 这般想着,她抬头看了过去。 周若尘面前的盘子几乎都空了,她甚至看不出来,每个盘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陈宝珠:“......” 顾远阳见她盯着周若尘发呆,忍不住扣了扣桌子。 陈宝珠回神:“天色不早了,就不看节目了吧。” 她在这里待得一点也不痛快,顾远阳时不时开一下屏,她只觉得恶心。 “宁安郡主这是不给下官面子?”顾远阳皱眉,“您也知道,下官脾气不算好,到时候你们在青石镇办事不顺利,可莫要来找下官。” 威胁! 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陈宝珠怒道:“我办的可是圣上交代的差事,你若阻拦,可想过后果?” “下官可不敢阻拦,宁安郡主莫要冤枉下官。”顾远阳一脸无辜。 陈宝珠从没见过他如此无赖的模样,气得想上去撕烂他那张带着笑的脸。 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对方这般想激怒她,定没安什么好心。 她往椅背上靠了靠:“既如此,还有什么节目,便都上上来吧。” 许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妥协了,顾远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顾知县盯着我做什么,不是说有节目吗?”陈宝珠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莫不是诓我的?” 当真是宴无好宴,吃得她一肚子气。 顾远阳回神,拍了拍手。 门外立即走进来一群舞姬,她们脚步轻盈,体态优美,一看就是从小练起的。 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培养出一群这般优秀的舞姬,看来这次六皇子那边是下血本了。 只是不知,他们意欲何为? 随即,有什么东西从脑中划过,她吃惊地看向周若尘的方向。 这莫不是另一个美人计? 可周若尘在上京就传出,对女子不感兴趣的传言,如今他们又是在做什么? 第123章 我心悦之人是你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来,丫鬟们将厅中的蜡烛全部点燃。 霎时间,整个大厅被照得如白日般亮堂。 音乐声起,舞女们随着音乐起舞,她们在灯光下变化出各种阵型,却根本看不出脚步移动的痕迹。 秦礼连连称奇,甚至忍不住鼓起了掌。 “啪啪啪——” 掌声将陈宝珠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扫了眼厅中的舞姬,她们的舞姿确实优美。 随即她又朝周若尘的方向看去,却直直地撞进了那双桃花眼中。 他此刻的模样,好似除了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陈宝珠只觉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呼吸也不自觉急促起来。 主位上的顾远阳将一切看在眼里,只觉胸腔中怒火难平。 这个贱人果真是喜欢上别人,才跟自己和离的。 果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看见长得帅气的郎君就往上贴。 从前是自己,现在是周若尘。 她也不回去照照镜子,周丞相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和离过的女子! 舞姬们一曲舞毕,都站在厅中等赏钱,这是之前顾远阳和她们商量好的。 “你们还站在这做什么?”秦礼见没人说话,忍不住问道。 领头的舞姬屈了屈膝:“听说这里有位上京的大人物,上京人都大方,故妾在此等赏钱。” 果真是冲着周若尘来的! 陈宝珠只觉跟吃了只苍蝇般恶心,顾远阳这一辈子除了男女那点事,就没别的了是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顾远阳的声音响起:“不知周丞相打算赏她们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还挤眉弄眼的,那模样甚是猥琐。 周若尘连眼皮都没抬:“顾知县莫不是问错人了,本官可不是上京人,她口中上京的大人物该是宁安郡主才对。” 他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石化在当场,秦礼更是一口酒吐了出来。 “宁安郡主这般盯着我做什么?”周若尘继续道,“莫不是舍不得那点赏钱。” 他可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陈宝珠抽了抽嘴角,随手掏出一锭银子让琥珀递了过去。 明明是对他的算计,最后怎的是自己买单? “多谢宁安郡主打赏。”领头的舞娘接过银子,原本尴尬的神色被笑容代替。 顾远阳终于回过神来,他试图说得直白一些:“青石镇苦寒,相爷不需要红袖添香吗?” “顾知县没听说过,本官不好女色?”周若尘继续语出惊人。 这一次,顾远阳成长了,他眼皮都没眨一下:“下官还准备了男子。” 他一脸谄媚地盯着顾远阳,像极了青楼里的老鸨。 陈宝珠已经准备好听见更惊人的话了。 周若尘果真没让她失望,她义正言辞地指责道:“你竟有此癖好,当真是不成体统!” 说罢,他趁着顾远阳愣神间,起身就走。 陈宝珠忙拎着裙子小跑着跟出去,舞姬们也都捂嘴离开。 刚还十分热闹的大厅,瞬间只剩下顾远阳和秦礼,以及他们的小厮。 烛火烧得噼啪作响,墙上映出火苗跳动的影子。 顾远阳握紧拳头:“他可当真是欺人太甚!” “顾大人,您别生气。”秦礼劝道,“他是大魏最年轻的丞相,脾气古怪些也是正常的,您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误了殿下的大事啊。” 这次六皇子叫他过来,就是为了拉拢周若尘,再重新赢得陈宝珠的芳心,借机得到陈家的家产。 顾远阳烦躁地摆摆手:“我自由分寸,何时需要你来提醒我了?” 他是六皇子直接派来的人,秦礼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默默地闭上了嘴。 另一边,陈宝珠已经跟着周若尘出了秦府。 她借着月光看清身边的人,确定他没有因为刚才的事生气,才开口问道:“你这么老了还没成亲,可有心悦之人?” 她虽偶尔能感觉到周若尘喜欢自己,却又怕自己自作多情,故有此一问。 回应他的却是男人突然凑近的脸,他的睫毛几乎贴到了她脸上。 “我很老吗?”他薄唇轻启,声音沙哑又性感。 跟在他们身后的下人都转过了脸,只琥珀时不时偷瞄一声。 陈宝珠只觉一股热气喷洒在脸上,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不自觉往后退一步,希望以此让自己的大脑更清楚些。 周若尘哪里肯放过她,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嗯?说话。” 他的大手掐着陈宝珠的腰。 陈宝珠只觉腰间传来的温度有些灼人,胡乱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何意?”周若尘没有半分松手的意思。 “不老,一点也不老的意思。” 似是终于从她口中听见满意的答案,周若尘缓缓松开了搂着她细腰的大手。 “确实有心悦之人了。”他的笑意从眼底划出。 陈宝珠却没反应过来,她愣了一瞬:“啊?什么?” “我说,我心悦之人是你。” 这句话,周若尘憋在心底六年了,他终于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说了出来。 陈宝珠只觉心跳漏了一拍,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耳中反复传来那句,我心悦之人是你! 她颤抖着嘴唇,想要说我也心悦你,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周丞相莫要开玩笑。” 周若尘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在月光的照耀下,更让人觉得心疼。 陈宝珠心虚的别开眼,仿佛这样就不知道他的难过了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不管不顾,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可一想到上一世的结局,她又有些退缩了。 或许周若尘是个好人,他不图陈家的财产,真心喜欢自己。 但更大的可能是,如琥珀所说,他也看上了陈家的财产。 自己不能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再次搭上陈家一家人。 “我没有开玩笑。”周若尘的话很轻,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陈宝珠整颗心都揪起来,面上却一点也不显,她将头偏得更远了。 这一偏,却看见了个小女孩。 为了摆脱这不受自己控制的气氛,她抬腿走到了小女孩面前。 “小娘子,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温柔些。 那小女孩没说话,只朝角落里又缩了缩。 第124章 小女孩 青石镇夜里的温度比白天还要冷。 小女孩看上去八九岁的年纪,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脚上的鞋还破了洞,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趾。 陈宝珠伸手将小女孩拉过来,又脱下身上的狐狸毛披风,披在她身上。 “你为何会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人呢?”她再次问道。 许是她声音温柔,又给了小女孩披风。 小女孩眼底的警惕稍稍褪去:“俺是来找娘亲的。” 她的声音带了些沙哑,应是长时间未说话造成的。 琥珀别的不行,伺候人的事却做得很是顺手,她从车上拿来水囊递给自家姑娘。 “来,先喝口水。”陈宝珠拧开水囊上的盖子,将水囊递到小女孩嘴边。 小女孩咽了口口水,最后却把头扭向一旁。 她这是害怕自己在水里下药?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经历了何事,心思才会这般重。 陈宝珠叹了口气:“水是干净的,不信你看。”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水囊喝了两口。 小女孩这才接过水囊,咕咚咕咚地灌下几口,喝完还打了个嗝。 陈宝珠从她手中接过水囊:“这么晚了,你怕是找不到娘亲了,不如你告诉我们你的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可好?” 小女孩紧咬着下唇,不作声。 陈宝珠看了眼黑黢黢的四周,也不忍心将她一人留在这里。 “你若不想回家,先跟我们回去,明日再去找你娘亲可好?”她小心翼翼地问。 小女孩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又盯着自己身上的披风看了一会,最终还是点点头。 陈宝珠总算松了口气,她还真怕这小女孩不跟自己回去,把她丢在这里,她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车队借着月光,一路行至一个宅子门口停下。 这是陈宝珠他们去赴宴的时候,冯威去租来的宅子。 说租也不那么合适,他和兄弟们四周打听了一圈,没人认领这宅子,里面也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便谎称租到宅子了。 宅子不大不小,住她们一行人刚好。 一夜过去,阳光透过云层,照进了屋内。 窗花的影子映在地上,给屋中平添了几分生气。 陈宝珠坐在榆木雕花桌前用早膳,琥珀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姑娘,不好了。”她声音急促,“昨天夜里带回来那小娘子发热了。” 早上,琥珀本想叫那小丫头来用早膳,却被陈宝珠拒绝了,她本想着小姑娘太累了,让她歇息一会也罢。 如今自己都起来,小丫头却还没起,她这才让琥珀去看看的,这一看还真出事了! “可有叫玛瑙过去看看?”陈宝珠虽心下着急,却也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什么。 琥珀点头:“奴婢过来的时候,玛瑙已经去看了,奴婢想着这事还是需要跟姑娘知会一声的。” 这几个丫鬟确实省心,陈宝珠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这才起身匆匆去了小女孩的房间。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玛瑙已经给小姑娘扎过针,又喂过药了。 “如何了?”她问。 玛瑙福了福身:“一个时辰后,便会退烧了。” 陈宝珠颔首,她走到小女孩床前。 女孩小脸红扑扑的,双眸紧闭,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看上去可怜极了。 “你先下去吧,我在这守着。”她声音很轻,生怕大声一点就会把小女孩吵醒。 玛瑙看了眼替小女孩擦拭汗水的陈宝珠,嘴角微微扬起,当初姑娘也是这般救自己的。 彼时,她被五毒门的人追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姑娘也是这般守了她一整夜,才将她救了下来。 “玛瑙,你愣在这里做什么?”刚进门的琥珀问。 她的声音不算小,吓得玛瑙一个激灵,她伸出食指在嘴唇上碰了碰,又指了指坐在床边的陈宝珠。 琥珀连忙捂住嘴,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玛瑙摇摇头,背起药箱离开了。 “有话便说。”陈宝珠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琥珀的声音,不得不主动询问。 她进门的模样明显是有话要说,倒是难得她肯憋这么久。 “是周丞相,他遣人来叫您。”琥珀刚才收完碗,便打算过来找姑娘,半道上却被仲帛衍截住了。 听见周若尘的名字,陈宝珠立即想起昨天夜里的事,忍不住红了脸。 她别扭的别过脸:“来人可说周丞相找我何事?” 琥珀向来是个粗心的,也就没注意到自家姑娘的异常。 “说是周丞相邀您下午去青石镇逛逛。”她将仲帛衍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达出来。 这一次,陈宝珠却没有多想,她并没有忘记来青石镇的目的。 原本她只需要将物资交到百姓手中,再将白银给里正,就可以回家了。 但她答应过随羽,要替他找到父母被害死的证据,替他们报仇。 “你去告诉他,下午晚些时候再出去,昨天夜里带回来的小娘子发热了,我得等她好些了再去。”她跟琥珀说着话,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白色的帕子,几乎被小女孩脸上的汗水完全浸湿,她又从怀中拿出另一条帕子,继续擦拭。 琥珀默默退出了房间,将自家姑娘的话带给了仲帛衍。 一个时辰后,小女孩的额头果真没那么烫了,她缓缓睁开眼。 见她醒来,陈宝珠高兴地叫来玛瑙。 “是你救了俺吗,姐姐?”小女孩第一次主动开了口。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之前的防备。 陈宝珠颔首,她指了指玛瑙:“这个姐姐是很厉害的大夫,是她救了你。” 小女孩看向玛瑙的眼里满是崇拜。 玛瑙红了眼眶,姑娘说她是很厉害的大夫! 从小到大,她听见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小娘子不好好学绣花,偏要去学医,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哟。 正因如此,她才一气之下去五毒教学了毒。 “谢谢姐姐。”小女孩声音虚弱,语气却满是真诚。 玛瑙绷着脸:“不客气!” 说罢,再次背着药箱离开了。 小女孩面露诧异之色:“姐姐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她是太高兴了。”陈宝珠弯起唇角,“许是害怕高兴的哭出来,这才赶紧跑出去躲起来了。” 小女孩没听懂,她思索了一番才开口:“俺想了一下,或许俺找到娘亲,也会高兴地哭出来。” 第125章 变化 小女孩一双眸子闪着期待的光。 “那你要快些好起来,这样才可以去找娘亲。”陈宝珠语气温柔地哄着她。 小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俺一定好好喝药,好好吃饭。” 她看陈宝珠的眼神不再警惕,甚至多了几分信任。 这样的感觉还挺特别。 陈宝珠试探性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春杏,家住石河村。”春杏这一次没有丝毫隐瞒,连自己家住哪都说了出来。 没想到她的态度竟转变得如此之快,陈宝珠摸了摸她的小脸。 “你娘为何会在青石镇呢?”她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 小女孩摇头:“俺也不知道,俺们村好多人都来了青石镇。” 青石镇的外地人难不成都是石河村的? 莫不是秦礼杀了青石镇的村民,圣上又派了自己来赈灾,他便将石河村的人转移了过来? 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一片的当官的怕是都联合在一起了。 六皇子的势力竟大到这般地步了?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能继续问道:“她们是一起来的吗?” “不是,先是村子里的男人过来,后面才是女人。”春杏想也没想就摇摇头。 难不成周边村子里的男子,也被秦礼送去挖矿了? 陈宝珠压下心中的巨浪,替春杏掖了掖被子:“你先在这里休息,姐姐有事出去一趟。” 她要把这件事告诉周若尘,只凭自己的身份,根本无法替随羽救出父亲。 春杏听话地闭上眼睛,陈宝珠不太放心,离开后叫了玛瑙去守着她。 整个宅子都不算大,陈宝珠穿过一个抄手游廊,就到了周若尘的宅子门口。 “宁安郡主请进。”仲帛衍一看见她便引着她往厅中走去。 陈宝珠面露诧异之色:“不用进去通报一声吗?” “不用。”仲帛衍摆手,“郎君说了,您来了直接带您进去。” 堂堂丞相大人,当真是...... 陈宝珠脚步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小的就送您到这了。”仲帛衍在一个房间外停下,“这里是郎君的书房,他平时不允许外人进去的。” “那我......” 不等她说完,仲帛衍就打断了她的话:“您不是外人。” 说罢,他扭头就消失在拐角处。 陈宝珠:“......” 犹豫片刻,他还是觉得青石镇的事是大事,耽搁不得,才敲了敲房门。 “进。”里面传来熟悉的男声。 陈宝珠推门走了进去,虽是个临时书房,布置得倒也雅致。 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倒是跟他的风格很衬。 周若尘坐在书案旁写着什么。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地问:“何事这般着急,连书房的门也敢敲了?” “不知周丞相的书房里有什么秘密?”陈宝珠忍不住问。 对面的人显然没想到来人是自己,他诧异地抬起头,嘴里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都说了唤我周郎。” 这主仆二人当真是...... 想到石河村的事,她敷衍地喊了一声:“周郎。” “书房中没什么秘密,都是些朝中之事。”周若尘见好就收。 陈宝珠点头,说明来意,又问:“若青石镇的官员都是......都联合在一起,你能管吗?” 周若尘默了默,将桌上的折子拿起来,递了过去。 陈宝珠接过折子,越往后看她心里越是震惊。 “昨夜回来我便猜测,整个云和县都被六皇子纳入麾下,却苦于没有直接证据。”此时只有他二人,周若尘完全把对六皇子的怀疑说了出来。 只可惜,圣上与自己之间,终究产生了隔阂。 “那你这折子?”陈宝珠问。 “本想递给圣上,可没有证据又怕落得个诬陷皇子的罪名。”周若尘到如今的地位并不容易,当初没有权势时,身边都是恶人,他决不能再落得那般地步了。 陈宝珠颔首,他在朝中没什么根基,他的家人似乎也都是地方上的小官,没有助力在官场上自然如履薄冰。 “那你约我去逛青石镇,可有何原因?”她需要知道他的想法,才能在关键时刻与他配合。 周若尘敛眉:“现在没有证据,但是多接触接触百姓,后面的人总会坐不住的。” 他这次明面上是陪着陈宝珠来赈灾的,实际却是有人举报秦礼私采铁矿,圣上让他来查明情况。 这件事本不归他管,是圣上恼他,才将这个随时可能丢了性命的差事,交给他。 “那还等什么?”陈宝珠抬腿朝书房外走去,“现在就去。” 是谁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 她这表情怎么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拖后腿的? 周若尘敢怒不敢言,默默跟着她一起上了街。 两人又去了昨天那条街。 有意思的是,原本死气沉沉的街道,如今充满了小贩的吆喝声。 街道两旁的店铺也都开了起来,成衣铺、鞋铺、香粉铺子琳琅满目。 陈宝珠都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她随意走到一个摊位前,拿起上面的小玩意儿看了看。 “这小娃娃最是适合娘子了,要不您买一个回去,放在书桌上、梳妆台上、小几上都好看的嘞!”老板娘说得唾沫横飞,跟昨天那些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百姓,似乎也不是同一批。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问。 “老板娘何时来的,昨天怎么没见你?”陈宝珠故意问。 老板娘有些胖,说话的时候眉眼都带着笑,看上去颇为喜气。 此刻,她面上的笑却僵了一瞬,才说道:“我在这里十几年啦,昨日是我们青石镇的一年一度的祭祀日。” “祭祀日?” “娘子是外地人,恐怕不知道,青石镇除了每年的清明节,还有个祭祀日。”老板年解释道,“这一天,百姓们都会去祭祀家中已故的亲人。” 她的话虽然合情合理,陈宝珠却没有完全相信:“可为何,昨日镇里好像还有许多人?” “那些都是每家故意留下的人,你们没发现她们都关在自己家里,不愿意出来吗?”老板娘反问道。 陈宝珠颔首,她才继续说:“那是因为,她们在家里等着亲人的亡魂。” 昨日那些人是有些奇怪,但若真如老板娘所说,却也是合情合理的。 第126章 神秘 初春的风,夹带着阵阵寒意,直往人衣领里面钻。 陈宝珠和周若尘又去了几个小摊打听,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回答。 若是没有随羽之前所说的,她们或许真就信了这套说辞。 可现下,陈宝珠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心尖。 那些人,竟然只用了短短一夜时间,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想给她们展示的样子。 这样的势力,如何让人不害怕。 显然,周若尘也跟她想到了一处。 “咱们之后行事,怕是要格外小心了。”他附在陈宝珠耳边低声说,“那些人在这青石镇只手遮天,你我带来的人手根本不够用。” 这里摆摊的摊贩、酒楼的老板、街边的乞丐都是他们的人。 两人在这青石镇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些人的监视中,说他们是羊入虎口也不为过。 陈宝珠对他的话表示认同:“既然什么都问不出来,倒不如回去养精蓄锐,等风行他们的伤养好了,再做其他打算。” “那之后的几日,咱们按时将物资发了,就在家休息吧。” 两人达成共识后,在外面随意吃了点东西,便一起回了宅子。 周若尘刚回到住处,就发现桌面上多了封信封。 他拿起信封打量一番,上面红色的火漆将信封得很严实。 他叫来仲帛衍:“这信是何人送来的?” “小的并未看到有人进来。” 仲帛衍看见周若尘手中的信封,被吓了一跳。 这宅子的守卫虽不似相府那般严,但进来了个大活人,还往主子房间放了一封信,他却没有半分察觉。 这还是让他感到后怕,万一来人不是送信而是刺杀,那主子尸体都凉了,他恐怕还不知道。 想到这,他脸色已是铁青,嘴唇也少了几分血色。 “你先出去吧。”周若尘摆手。 仲帛衍却不肯离开:“属下就在这哪儿也不去。” 知他是想保护自己,周若尘也不忍责怪,由着他像尊雕像般守着自己。 阵阵寒风从窗外吹进来,炉子里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 周若尘转身走到榻旁坐下,才拆开手中的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 “请丞相大人今晚亥时,后花园一会。” 信上只有这么一句话,连个署名也没有。 信纸是最普通的信纸,字迹也是完全陌生的。 对方究竟是何人? 又为何会约自己见面? 周若尘百思不得其解。 “郎君,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仲帛衍见自家主子表情纠结,忍不住问道。 周若尘没有回话,只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仲帛衍接过信快速扫了一眼,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主子万万不可去赴约啊,且不说不知道对方是何人,他将时间定在亥时,地址又是整个宅子中最荒凉的地方,无论他图什么,他都是个见不得光的人。” 周若尘的想法,恰好与他相反。 对方既然能在他的卧室来去自如,却又没有伤害自己,说明对方不是冲着他的性命来的。 “我倒是好奇,对方会是谁。”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一口,心里对晚上的见面隐隐期待起来。 仲帛衍一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反正信上又没说只允许主子一个人去,到时候自己跟着去保护他就好了。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泥里便立即没了踪影。 陈宝珠回到院中就坐在花窗前发呆,直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他才回了神。 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她看见琉璃一脸焦急地走了过来。 “何事这般慌张?”她问。 琉璃拎着裙子小跑到她身边,低声道:“姑娘,顾知县刚派人来传话,说是请您明日午时去一趟醉香楼,他想跟您聊一下赈灾相关的事宜。” 这青石镇的里正是秦礼,按理来说赈灾事宜要谈也是跟他谈,顾远阳这是什么意思? “他可还说了别的?”陈宝珠不信,他要单独跟自己谈赈灾之事。 琉璃摇头:“那人传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顾远阳如今做起事来,当真是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陈宝珠想不明白,便也不想了。 “明日带上随羽,再去问问周丞相有没有空。”既是赈灾之事,她多带两个人不算过分吧? “那奴婢这便去问周丞相。” “明日再去吧,反正约的是午时,也不着急。”陈宝珠见外面下着雨,不忍自家丫鬟冒雨出门。 琉璃瞬间明白了自家姑娘的苦心,眼眶一阵温热。 这年头,能遇见姑娘这般好的主家,可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外面的雨断断续续下到了天黑,雨滴打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戌时末,周若尘撑伞出了院子。 仲帛衍走在他前面,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灯笼。 周若尘白色的靴子,踩在湿哒哒的青石板上,偶尔带起的泥点子脏了他的鞋面。 他皱了皱眉,若不是心中好奇,他是断不可能下雨出行的。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来到了这座宅子的后花园。 说是后花园,其实只是挨着墙边上挖了个小池塘,又在周围种了几棵树。 如今,那些树也都枯死了。 主仆二人走到池塘边上,便看见枯树后站着个黑影。 黑影看上去跟仲帛衍一般高,身材魁梧,一看便是时常练武之人。 “阁下便是给我写信之人?”周若尘开门见山。 黑影没有否认,他从树后走了出来。 “约丞相大人来此见面,是想请大人帮我一个忙。” 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周若尘却觉得很是耳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在哪里听过。 “你又怎知我一定会帮你?”他不明白,这人的语气为何这般笃定。 那黑影沉默了半晌,缓缓扯开蒙着面的黑巾。 “因为你说过,我是你的伯乐,这一辈子你都会为我所用。” 随着面前黑影缓缓扯下面巾,周若尘瞳孔微缩。 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六年前,一个翩翩公子站在自己对面。 “若这篇文章果真出自你手,哪怕将大魏的天捅个窟窿,孤也会帮你保住这状元郎的称号。” 那时候,周若尘刚参加完春闱,却因朝中无人,被别人顶替了会元之名。 而当朝太子找到他,说出了上面那段话。 此后,他青云直上;他却被撵进了泥里。 第127章 赴约 记忆中的轮廓,逐渐与面前之人的容貌合在了一起。 “太子殿下的恩情,臣无一日敢忘。”周若尘深深地作了一揖。 虽说他今日的地位,都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爬上去的, 可若是没有太子,自己怕是连这官场的门票,都摸不到。 “如今,我已是庶民之身,当不得你这一拜。”太子上前虚扶了他一把:“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当初是被何人陷害的,如今有了些眉目,但我的身份有些不方便,不得已才来麻烦周丞相。” 当初,他被诬陷与圣上宠妃有染,圣人一怒之下赐死了宠妃,又将太子贬为庶民。 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只对外称太子病重不能见人。 这件事,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 周若尘当初得知这件事后,只觉皇家无情。 昨天还捧在手心的女子,今天便能赐死;昨天还是最宠爱的儿子,今天就能贬为庶民,永远不得回京。 “当初,太子殿下被贬,微臣便觉此事太过蹊跷,私下查了一番,发现涉事之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根本无从查起,这些年也没放弃四处探查,不知殿下需要臣做些什么?” 似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为自己的事情在奔波,太子红了眼眶。 他拍了拍周若尘的肩膀:“我查出,当初引我去偏殿的老嬷嬷是六弟府上的,你也知道我如今不能回京,能信得过的便只有你了。” “殿下的意思是,让我找到这个老嬷嬷,替您翻案?” 太子摇头:“你能帮我找到那老嬷嬷就好,后面的事我自己来。” 他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也不会来找周若尘。 毕竟这般做法实在是有点挟恩图报的意思,非君子所为。 “微臣定当竭力而为。”周若尘悄悄松了口气。 一开始,他还以为殿下也成为了,圣上那种玩弄权术之人。 毕竟以他如今的身份,不可能在对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来找他帮忙。 现在看来,太子还是当初那个太子,谦谦君子,光明磊落。 太子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我如今已不是太子了,周丞相唤我许郎君即可。” 他这是连姓氏都换了? 周若尘心下微酸,这个傻太子不会翻了案,圣上就会像从前那般疼爱他了吧? 他那般聪明,怎么会不知自己当初被贬,里面有圣上的手笔? 否则,圣上怎么可能问都不问,便将他定了罪? “周丞相不必替我惋惜,对我来说当不当太子都可,我之所以要翻案,只是不希望母亲,因我受到别人的诋毁。”却如他所想,太子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这个理由,确实有些出乎周若尘的意料之外。 “太子殿下恕罪,是微臣狭隘了。”他面露羞愧之色。 太子叹口气:“唤我许郎君。” “许郎君。”周若尘从善如流。 太子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月亮也悄悄从云层里探出了头。 主仆二人借着月光,回到了院中。 “明日我出城一趟。”周若尘道。 “是为了太子的事吗?” 两人见面时,仲帛衍就守在附近,他们的对话,自是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不许在外面提起太子。”周若尘皱眉。 他既已经答应了要帮忙,便不会让太子因为属下陷入危险之中, 仲帛衍知道郎君这是真的生气了,他赶紧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目的已经达到,周若尘缓和了神色。 他又拿起案桌上的笔,写了些什么,才去睡觉。 翌日,雨过天晴,太阳早早地便钻出云层,照得整个青石镇暖洋洋的。 街上卖早餐的已经支起了摊,出门干工的男人们,三五个坐在一起,等待着一日当中的第一顿饭。 从不早起的陈宝珠,大概这辈子都很难看见这样的烟火气了。 “姑娘,已经巳时正了,再不起床该赶不上顾知县的邀约了。”琥珀掀开水红色的纱帐,对着正睡得四仰八叉的陈宝珠说道。 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爱睡懒觉,且这睡姿嘛...... 啧啧—— 一言难尽。 陈宝珠只觉眼皮有千斤重,本来早起就很烦,还要去见自己讨厌的人,她索性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姑娘——”琥珀无奈,只能使出了绝招——狮吼功。 最后好歹是把陈宝珠叫了起来,洗漱早餐用了半个多时辰。 吃完早餐后,陈宝珠坐在桌边喝起了茶。 “随羽已经在马车上等您了。”琥珀委婉提醒。 “周郎呢?” “琉璃一大早就去叫了,说是有事出门了。” 他能有什么事? 陈宝珠懒得去想,拎起裙摆起身出了门。 主仆三人堪堪踩着午时的点进了醉仙楼。 “几位这边请。”店小二见有人来,热情地迎了上来。 陈宝珠几人跟在他身后进了酒楼,楼内陈设还算雅致,桌椅也都是新的,倒是符合顾远阳的风格。 “带我们去山茶阁吧。” “原来是山茶阁的客人,里面那位郎君已经来了一个时辰了。”小二十分热情的说道。 陈宝珠在心中冷笑:这人还像从前一般,一旦定下目标,什么苦都吃得下去。 当初,他为了哄好生气的自己,三伏天硬是在山茶苑门口站了三个时辰,最后晕了过去。 谁看了不说一句,他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啊,堂堂侯府世子,屈尊给他一个商贾之女道歉。 晃神间,店小二已经带她们来到了山茶阁的门口。 陈宝珠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插着许多山茶花,顾远阳正坐在主位上,微笑盯着自己看。 他今日将头发全部束了起来,身着一件大红色云纹广式飞肩束腰长袍,衬得他愈发唇红齿白。 从前,陈宝珠最喜欢看他着红衣,如今却觉得刺眼。 她缓缓走到顾远阳对面坐下:“顾知县说要与我商讨赈灾之事,还非要约在这醉仙楼见面,不知是为何?” 顾远阳对等了她一个时辰的事只字不提,反倒是情意绵绵地看着她。 “宝珠,我后悔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失去你的每一天,我都过得很痛苦。” 第128章 是她勾引我的 阳光透过窗棂打在顾远阳身上,陈宝珠却没有了从前的心动。 此刻,他只觉面前的人恶心至极。 “顾知县若是为了说这些,我看咱们也没什么可以聊的了。”陈宝珠起身,抬腿朝外走去。 顾远阳忙伸手拉住她的衣摆:“你如今。竟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好得很......” 他说得咬牙切齿,似乎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大卸八块。 陈宝珠懒得与他继续纠缠,用力扯了扯被握住的衣袖,却发现根本扯不出来。 她怒气直冲天灵盖,索性拔出头上的簪子,朝衣袖上划去。 顾远阳惊讶之下,松开了手。 “你当真如此痛恨我?”他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当初,是林晚晚那个贱人勾引的我,她利用与你手帕交的身份,时常来侯府勾引我,若不是她手段太过下作,我又怎会背叛于你。” 陈宝珠都被他气笑了,当初还说和林晚晚是真爱,如今就成了别人手段下作。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更何况你与林晚晚认识我之前,就勾搭在了一起,你当真以为纸能包住火吗?”她薄唇轻启,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顾远阳面上的痛苦之色被惊讶代替:“你怎会知道?” 她怎会知道? 上一世,她躺在床上快死了的时候,林晚晚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包括他们是怎么设计于她,怎么让她爱上顾远阳,又怎么傻兮兮的亲手奉上钱财,去养那一群白眼狼的。 当然了,这些她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冷哼一声,抬腿继续朝门口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顾远阳握紧了拳头,殿下交代的事,自己若完不成,恐怕当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你最好想清楚了,青石镇是我的地盘,倘若你今天走出这个大门,我就有办法周丞相明日病死在这里。”他的语气没有一丝感情。 离开的脚步顿了顿,陈宝珠回头:“他是一国丞相,又是圣上身边得宠之人,若是不明不白死在青石镇,别说是你了就是你背后之人,也得脱一层皮。” 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顾远阳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圣上让你来赈灾,是冲着你性命来的,周若尘为了护着你,惹怒了圣上,他如今早就不是圣上身边的红人了。”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陈宝珠。 周若尘竟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才跟着陈家的车队来青石镇的? 可笑自己当初,还因为车队里有大魏的丞相,躲在暗处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而感到庆幸。 原来,她能活下来全靠着周若尘在替她遮风挡雨。 陈宝珠闭上双眼,藏住眼底的狂风暴雨。 待她重新睁开眼时,眼里已恢复了清明。 “说吧,你想如何?”她再次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见她回来,顾远阳眼神变得阴鸷:“你果真是为了那个野男人才跟我和离的!”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可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些地头蛇都是顾远阳的人,她忍! 陈宝珠深吸一口气:“与你和离关周丞相什么事,那时候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不认识?”顾远阳冷哼一声,“你们分明早就有了首尾。” 这人今日让自己来酒楼,就为了给她泼脏水? 陈宝珠愈发不解:“你今日叫我来,究竟有何事,总不会是为了和我吵架的吧?” “自然不是为了跟你吵架,只是一想到还有别的男子惦记你,我就觉得心痛难耐。”顾远阳眼底划过一抹安然。 六皇子让他重新赢得陈宝珠的芳心,如今光靠着从前那些手段怕是不行了,只能来点猛药了。 “你没事吧?”陈宝珠问。 顾远阳眼神亮了亮,这么多年她还是吃软不吃硬啊,这招果真有用。 他心中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面上却还是一脸受伤的表情:“我没事,你不用管我,当初是我不懂事,将你气走了,如今这些都是我该守着的。” 他受着啥了? 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还当上了县官,陈宝珠只觉自己能力不足,不能看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的神情落在顾远阳眼中,便是心疼他伤心难过。 “宝珠,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顾远阳突然握住陈宝珠白嫩的小手。 陈宝珠吓了一跳,猛地收回了手。 “你做什么?”她面露惊恐之色。 顾远阳的手僵在半空中,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温软触感便消失了。 “我忘记我们已经和离了,你害羞也是正常的,你放心,等我重新调回京城,就再去陈府提亲。”他脸上挂着笑,语气温柔极了。 陈宝珠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自己从前竟会被这样的人迷得七荤八素,可当真是见识太少了。 “你有病吧,谁害羞了?”她实在忍不了了,大不了陪周若尘一起死在这青石镇,去地下做一对鬼夫妻,也算是善终了。 顾远阳却只觉得她是在跟自己耍小性子,上前就想把人抱紧怀里,陈宝珠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 “宝珠,你别闹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他眼里露出丝丝宠溺。 陈宝珠只觉得自己快吐了,她嘴角噙着一丝讥诮:“赶紧把你那副表情收一收吧,这里没有外人,大可不必再演什么深情的戏码,为了我陈家财产,你可当真是煞费苦心。” 与其再听他那些恶心的话,不如拆穿他的想法,撕下他虚伪的面皮来得痛快。 刚才,可当真是委屈自己了。 “我都自己跟你道歉了,你何必还出言侮辱于我?”顾远阳双眼赤红,一步步朝陈宝珠逼近。 感受到浓浓的杀意朝自己袭来,陈宝珠拔腿就想往外面跑。 顾远阳毕竟是男子,快她一步挡住了她离开的方向,一把握住了她雪白的脖颈。 随着脖子上越收越紧的力道,陈宝珠只觉呼吸愈发困难起来。 风行他们受了伤,今日出来她便只带了随羽和琥珀,看来自己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陈宝珠的视线越来越迷糊,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这一世经历的所有事,都一点点清晰起来。 顾家人、公主府、太师府......还有周若尘,最后的定格在父母的笑脸上。 第129章 我来接你回家 就在陈宝珠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顾远阳的手松开了。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像一条快要渴死的鱼。 耳边传来打斗的声音,时不时有桌椅从面前飞过,她却看得不是很清楚。 待她平复好呼吸,立即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宝珠,你还好吗?”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里“我来接你回家。” 陈宝珠反复睁眼闭眼,面前的一切才重新清楚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周若尘面上露出慌张的神色。 她伸手想替他抚平皱着的眉头,却觉得整个胳膊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她张了张嘴,却只做出了“我没事”这几个字的嘴型。 周若尘见状跑得更快了,他此刻恨不得自己长双翅膀飞起来。 他因为紧张,甚至连马车都忘了坐,一路抱着陈宝珠跑回了他们暂时落脚的宅子。 “快去叫玛瑙。”他一脚踢开陈宝珠的卧房门,对跟在身旁的琥珀道。 玛瑙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风行他们,白日里几乎都不在陈宝珠的院子。 在家守院子的琉璃和翡翠见姑娘这副模样,也都赶紧跟进了屋里。 周若尘轻手轻脚将陈宝珠放到了床上,又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琉璃和翡翠见他脸色难看得紧,也不敢问发生了何事,只一人端了凳子过去,另一人倒了一杯热茶。 周若尘在凳子上坐下,端过热茶看了眼,说道:“换成白水。” 他此时的气场太过吓人,琉璃和翡翠只想赶紧离开,便一起出门去了小厨房。 “你说,周丞相不会一怒之下,把咱俩给咔嚓了吧?”琉璃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翡翠翻了个白眼:“让你少看些话本子你不信,如今把自己看傻了吧?” “那一会儿,你自己送水进去。” “不行!”翡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虽然周丞相不至于要了她的小命,但他那模样也太吓人了,站在那里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那总不可能再一起回去吧?”琉璃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厨房里一直烧着热水,两人说话间,水已经打好了。 “抓阄吧。” 翡翠随手在地上捡起两根稻草,将其中一根掰断了,然后握在手上。 “你抽吧,抽中长的那根就不用去。” 琉璃知道水是给姑娘准备的,怕耽误时间,随便扯了一根。 “长的!”她眼神亮了亮,声音都破音了。 翡翠虽心里不想去,但想到是给小姐喝的,便爽快地端起水朝卧室走去。 “水已经凉好了,可以直接喝的。”她把水递了过去。 两个人抽签的时候,顺便把碗放在凉水里冰了冰。 周若尘接过碗,轻轻晃醒了陈宝珠。 “来,先喝口水。” 他右手穿过陈宝珠的后脖颈,轻轻将她整个人扶了起来,另一只手将水递到了她的唇边。 陈宝珠喉咙受了伤,每做一次吞咽的动作,就如被刀划过一般。 一碗水,喝了半天也没有动一点,周若尘却没有半点不耐烦,他揽着陈宝珠就像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玛瑙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若不是心里担心自家姑娘,她当真不忍打扰两人。 “周丞相,我来给姑娘看看。”她上前两步,走到床边。 周若尘连忙端着碗,让出了位置。 玛瑙将药箱放在凳子上,拿出脉诊放在床边,给陈宝珠把起脉来。 几息后,她皱着的眉才终于松了开来。 “姑娘的身子没有大碍,奴婢开个方子,您喝几天便好了。” 陈宝珠颔首表示她知道了。 “她为何不能说话?”周若尘还是有些不放心。 玛瑙走到旁边的圆桌旁,一边开药方一边说:“姑娘的喉咙受了刺激,喝了我开的药,两三日便可说话了。” 听她这么说,周若尘终是松了一口气。 他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一直守着陈宝珠。 玛瑙开好方子交给琥珀,让她出去拿药,自己直接去了厨房,等着给自家姑娘煎药。 “周丞相,您回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奴婢们。”琉璃和翡翠劝道。 陈宝珠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他头发有些凌乱,平时一尘不染的白衣也有了脏污,看上去倒是颇为狼狈。 她说不了话,用手比画着。 “你说你要睡觉了,让我出去?”周若尘很艰难的看明白了她的意思。 陈宝珠用力点头,一不小心拉到了喉咙上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周若尘面上露出无奈的神色:“你慢些,扯到伤处疼的还是自己。” 话虽这么说,他却恨不得自己能替她承受这份疼痛。 陈宝珠眼里闪着泪花,她只觉自己现在的模样狼狈极了,伸手扯着周若尘的衣摆,把他往外赶。 周若尘怕她动作太大伤到自己,赶紧顺着她的意思,离开了。 “郎君,那些人都抓到了,要怎么处置?”一直等在门口的仲帛衍,见自家主子出来,连忙上前问。 “都杀了。”周若尘语气寒凉。 仲帛衍脚步一顿,郎君从前最讨厌的便是,上位者轻飘飘一句话,便定下了别人的生死。 他待下人温和,与百姓亲近,从没不问缘由害过任何人的性命。 时间长了,他都要以为郎君和他们是一样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家郎君是大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是可以随意操控别人命运的人。 “那......顾知县呢?”他追上去问。 周若尘没有片刻犹豫:“先关着。” 有六皇子在,他确实不能拿顾远阳怎么样,但让他吃些苦头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总该让姓顾的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仲帛衍面上露出焦急之色:“可是郎君,这里是青石镇,咱们能关他多久啊?” 周若尘当然知道,明天秦礼就会来要人,但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了。 他没有回话,只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回房换了身衣服。 “顾远阳属下的尸体,你找人全部送去秦礼家门口。”换好衣服,周若尘对守在门口的仲帛衍说。 敢动他的人,他便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个大魏丞相不是个泥捏的。 仲帛衍见他脸色不太好,问道:“您这是准备去哪?” “去柴房看看顾远阳。” 周若尘的语气仿佛夹杂了冰渣子,又冷又扎人。 第130章 送去公主府当男奴 天色将黑未黑,周若尘推开柴房的门,缓步走了进去。 顾远阳衣衫凌乱,头发也乱七八糟的,脸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见周若尘进来,他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奈何手脚被捆,他直挺挺就倒在了地上。 “周若尘,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 “识相的,就赶紧把我放了!” “否则有你好看的——” 他喊得声嘶力竭,周若尘却静静地看着他。 “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顾远阳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周若尘上前两步,蹲在他面前:“自然在想,给你个什么样的死法,才能让你走得安心。” 顾远阳脏污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惶恐之色。 他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会的,你不会杀我的,我是六皇子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若杀了我必定与他结仇,就算你是大魏的丞相,可他是君你是臣......” 当今圣上子嗣本就不丰,将太子贬为庶人后不久,三皇子遭遇刺客一命呜呼。 如今六皇子是圣上唯一的儿子,将来这大魏的主人只会是他。 想到这,顾远阳哈哈大笑起来:“周若尘,你动不了我也不敢动我。” 他在自己的性命一事上,却是有几分聪明的。 周若尘确实恨不得一刀砍了他,可因为六皇子他不得不妥协。 六皇子那个人睚眦必报。 他若真杀了顾远阳,六皇子或许会因着自己丞相的身份,放过他。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万一有一天圣上不在了,还不知道六皇子会如何报复。 自己倒无所谓,可若是连累了宝珠,他怕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我确实不会杀你,也不会折磨你。”周若尘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顾远阳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他将捆着的手往前伸了伸:“快给爷松绑,到时候爷少在六皇子面前说你几句坏话。” 周若尘并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要上前帮他解开的绳子的意思。 他一席白衣站在柴房里,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愈发显得坐在地上的顾远阳狼狈不堪。 “你这副模样装给谁看啊,穿得再白也改变不了你就是个低贱的庶民!骨子里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哈哈哈哈哈......” 顾远阳被他刺激的说话越发口无遮拦起来。 周若尘并没有生气,他面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你出生确实比我高贵,可我凭着自己的本事坐上了丞相的位置,而你,马上连给人当狗的资格都没有了。” 顾远阳的笑僵在脸上:“你什么意思?不是说不会杀我吗?” “我确实不会杀你,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周若尘怜悯地看着他,“我这个人,从不屑于做那些肮脏的事,可你碰了不该碰的人,该死。” 他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顾远阳终于感觉到了害怕:“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就不怕六皇子吗?” “我怕啊。”周若尘勾起唇角,“所以我告诉公主的人,你晚些会出现在青石镇东街的后巷里。” 他声音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让顾远阳如坠冰窖,他不敢想自己若是落在公主的手上,会有怎样的下场。 “我只是派人将你扔了出去,你碰到了公主府的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周若尘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远阳只觉得他的话像是催命的咒语,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 他艰难地跪在地上,又将整个身子匍匐在地:“周丞相,求您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公主府那些变态的玩意儿,他从前见过许多,每一个被公主玩腻了的男人,都在那些东西下活得生不如死。 只要公主不承认带走了自己,六皇子也拿她没办法。 想到这,顾远阳的脸色更难看了。 周若尘却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你不是喜欢权利吗,不是想往上爬吗,往后的日子你就在公主府,做最低贱的男奴吧。” 他话音落下,顾远阳面上露出绝望的神色,整个人直挺挺倒在地上,双腿间有骚臭的液体流出。 周若尘皱眉捂住了口鼻,他突然觉得乏味,起身吩咐了守门的几句,就离开了。 他原本是心疼陈宝珠受伤,想来这里折磨罪魁祸首一番,可他来了柴房才发现,看他痛苦的表情倒是比打他解气多了。 “郎君,那些人都送到了里正府。”办好差事的仲帛衍早就等在了门口。 周若尘颔首,继续往前走。 仲帛衍很少看见这副模样的主子,他平时虽也冷漠,但到底还有一丝人气。 今日这模样,若非他生就一副仙人之姿,怕会被人误以为是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公主府那边的人可来了?”周若尘突然问道。 仲帛衍点点头,随即他发现自家主子并没有看见,只能开口道:“已经用特殊渠道将消息送去公主府了,那边说公主的封地在附近,一天之内定能过来人,让咱们晚些时候将人送过去便好。” 周若尘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不过即使公主府没法派人来,他也会想办法将人送回上京的公主府中。 如此,也算是省下了他不少人力。 “晚上你亲自去送吧。”他淡声吩咐。 “是!”仲帛衍拱手。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去了陈宝珠的院子,琉璃和翡翠守在门外。 “你家姑娘如何了?”周若尘上前问。 琉璃福了福身:“回丞相,姑娘喝过玛瑙送过来的药,已经睡下了。” 既如此,他也不便进去了。 周若尘颔首,离开了陈宝珠的院子。 回到院中,他直奔书房开始处理公务。 亥时末。 仲华安匆匆敲响了周若尘的房门。 “进。” 片刻后周若尘略带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好了郎君,秦礼带人将宅子围起来了。”仲华安喘着粗气,禀报道。 周若尘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顾远阳送出去了吗?” 犹豫片刻,仲华安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公主那边的人说要晚些到,帛衍跟他们约定好丑时将人送去。” 言下之意就是人还在府里了。 周若尘手指扣了扣桌面:“你去将秦礼请去前厅。” 第131章 上门要人 周若尘穿好衣裳,走到前厅之时,秦礼已经喝了一盏茶了。 “周丞相来得这般迟,莫不是在拖延时间?”秦礼脸色铁青。 周若成并没有急着反驳,他缓步行至主位上坐下,才开口:“秦里正将本官这小院围得水泄不通,本官拖延这点时间又有何用?” 他的话并非毫无道理,为了救出顾远阳,他将手上能用的人都带来了,甚至还去临镇借了人,否则也不会来得这般晚。 “下官此次前来,便是想问问,周丞相将顾知县如何了?”他冷哼一声。 这是为了顾远阳,要跟自己撕破脸皮了? 周若尘掀了掀眼皮:“秦里正的话,我倒是听不懂了,这是顾知县的地盘,我能将他如何?” 说罢,他不慌不忙端起桌上的茶水,浅啜一口。 “下官家门口的尸体可是您派人送去的?”秦礼反问。 周若尘没有半分犹豫,便点了头:“确实是我让帛衍送去的。” “那些都是顾知县的护卫,您将他们都杀了,还敢说顾知县的失踪跟您没有半分关系吗?”秦礼压着怒意质问道。 “那些人都是顾知县的护卫?”周若尘面上露出诧异之色,“他们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当朝宰相,难不成是受了顾知县的授意,他要造反不成?” 说到后面他面上泛起微微的红,语气里也开始有了怒意。 在一旁伺候的仲华安嘴角抽了抽,从前倒是没发现自家主子演技这般了得。 秦礼更是被气得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体面,他藏在袖中的拳头握了松,松了又握,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打人的冲动。 周若尘见状,又添了一把火:“秦里正若是找到他,定要将人带到我面前来,我可要当面问问究竟是他想造反,还是他背后之人想造反!”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秦礼的怒意,他一个激灵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人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想到六皇子说的,这个大魏的丞相深不可测,他还以为是夸大之词。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可他竟然能云淡风轻说出那些话。 “下官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只是街上有百姓看见,顾知县被您带回了院子,下官才来问一问。”他垂眸藏住眼底的惊骇。 周若尘也不拆穿他,而是淡淡地说道:“本官早就遣人将他放出去了,秦里正连这也没查出来吗?” 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面上的表情无辜极了。 秦礼却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之所以敢带着这么多人,将这宅子围起来。 就是因为几日相处下来,周若尘给他的感觉就是个谦谦君子,脾气也十分温和。 再加上上面的人传来消息,说他已经失了圣心。 可如今看下来,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失了圣心,指不定身上带着什么秘密任务呢。 “许是下官的人失误了,还请丞相爷莫怪。”秦礼起身朝他行了礼。 说罢,他便带着人离开了,一个顾远阳还犯不着跟大魏丞相对上。 更何况,上面的任务是拉拢这位丞相爷,可不能将人得罪死了。 “就......就......就走了?”仲华安面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周若尘深深地看着秦礼离开的方向,面色越发沉了。 “郎君,看需要派人跟着?”仲华安实在有些不放心,总觉得这个秦礼有些反常,大张旗鼓地来又只是口头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不必。”周若尘摆手:“晚些时候,你和帛衍一起去送人。” 这个秦礼比顾远阳狡猾多了,他可不想出任何幺蛾子。 “属下领命。”仲华安拱手。 这一夜,周若尘睡得并不安稳。 夜里,仲帛衍来过一次,告诉他顾远阳已经送到了公主府的人手上。 翌日一早。 周若尘直接去了陈宝珠的院子。 “丞相爷,您稍等一下,我们姑娘刚起身。”琉璃引着他去了偏房。 陈宝珠倒是没让他等太久,一盏茶就出来了。 “今日可好些了?”周若尘嘴角噙笑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鹅黄色圆领袍,外罩白色披风,倒是少见她穿这么鲜亮的颜色。 陈宝珠走到他对面坐下,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今日好了许多,可现下我声音实在是不太好听。” 竟然已经可以发声了! 玛瑙的医术果真了得,还说三日才能说话,如今才一日过去,便有了起色。 宝珠身边有医术这般好的人,周若尘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要出去逛逛?”周若尘问。 陈宝珠提笔在纸上写道:赈灾之事,可耽误不得。 “我已经安排帛衍和华安去办了,这些事你不用操心了。”周若尘就知道她会担心这事,早早的便吩咐下去了。 更何况,这青石镇有没有受灾还是另一回事,趁着这两日正好可以查查。 陈宝珠恰好跟她想到了一起,她在纸上写道:那你陪我去石河村走走,正好带上春杏和随羽。 春杏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玛瑙治疗风寒之症还是很厉害的,一副药下去烧就完全退下去了。 再加上春杏年龄不大,恢复起来也是格外快,她早上还来看过陈宝珠。 周若尘颔首:“没问题,不过我还需要去跟秦礼打个招呼。” 与其偷偷摸摸走,到时候被发现,还不如走得大方些,让对方找不到阻拦的借口。 陈宝珠明白他的意思,在纸上写下:那我在家里等你。 周若尘看着纸上的几个字,只觉一股暖流划过胸腔,不知何时才能真的在家里看见她。 见他走神,陈宝珠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 周若尘回神,立即看见了面前放大的人脸,他想到自己正在想的事,忍不住尴尬地别过脸。 陈宝珠却以为他是觉得自己离得太近了,忙松手回到了座位上。 “那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周若尘几乎是逃着出了门。 陈宝珠只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却不知他为何会这般。 思索了一番,没有结果,她便放弃了。 她拍了拍身旁的琥珀,又在纸上写道:将这些写过字的纸,全部拿去烧了。 虽然上面也没写什么,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琥珀颔首,拿起那些带字的纸,就离开了偏房。 第132章 石河村 周若尘回来得比意料之中快。 “我在去秦礼家的路上,遇见他了。”他主动解释了一句。 陈宝珠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中莫名觉得开心。 从她认识周若尘以来,便知道他是个不爱解释的人,可他对自己总是特别的。 “什么事这般高兴?”周若成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弯起了唇角。 陈宝珠摇头,起身朝宅子外面走去,周若尘忙跟了上去。 随羽已经将马车赶到了宅子门口,琥珀和玛瑙也等在了马车旁。 青石镇到石河村不过十几里路程,半个多时辰马车便停在了石河村村口。 “怎么不走了?”周若尘问。 随羽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前面好像过不去了。” “我下去看看。”周若尘对陈宝珠说道,“你先在车里等我,外面风大,再着凉就不好了。” 他目光缱绻,语气温柔。 若仲帛衍在,定会以为见鬼了,他家的万年铁树,开起花来竟是这般肉麻! 陈宝珠面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她想说自己可没那么娇弱,可随即又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紧张,心尖泛起丝丝甜意。 她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处处被家人宠着的时候。 “可以吗?”见她久不说话,周若尘心中有些忐忑。 他知陈宝珠与别的女子不一样,怕他误会自己把她当累赘,曲解了他的心意。 陈宝珠收回准备拿笔的手,笑着点点头。 周若尘见她神色没有异常,悄悄松了一口气,才掀开马车帘下了马车。 面前这个村子实在是,破旧了些。 他原以为张随羽说的过不去是有什么东西拦着,却没想到他说的过不去是真的过不去。 面前的木头牌坊摇摇欲坠,上面写着石河村几个字的红色颜料已经褪色了。 牌坊后面是条河,河上面是只能容下一人通过的小木桥。 小木桥在风中晃晃悠悠的,周若尘甚至怀疑,上面若是多占几个人,这桥会不会直接从中间断了。 他抬腿朝桥上走去,走近了才发现,木桥下面还有粗粗的铁链撑着,一时半会儿应是塌不了。 “这石河村倒是与别的村子不同,我还是第一次见有村子的村门,修在河前面的。”上了马车,周若尘将所见说与陈宝珠听。 这石河村处处透着古怪,他觉得还是准备充分一些来,会更好一些。 陈宝珠却拿起笔写道:已经来了就进去看看吧,咱们是以送春杏回家的理由来的,若现在回去岂不更惹人怀疑? 周若尘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只要多注意些,又有暗卫在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 琥珀和玛瑙在马车停后,便带着春杏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了。 而她们的车夫仲帛衍,此刻正一脸嫉妒地看着张随羽。 凭什么自己不能给自家郎君和未来的夫人赶车! 也不知道这一路,自己又错过了多少郎君的开屏时刻,这让他回去怎么跟兄弟们吹牛? 张随羽看见他气鼓鼓的模样,只觉得莫名其妙。 周若尘却压根没注意到自家属下的小情绪,他牵起陈宝珠的手。 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他心疼地将她整个小手都包在手里,试图将这个小冰疙瘩焐热。 “木桥太小了,虽然下面有铁链子,但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还是两人一组通过。”他心中柔肠百转,面上却并没有任何变化,井井有条地安排着一切。 其他人很快便两两组好队,等着通过木桥。 周若尘对他们的表现还算满意,牵着陈宝珠转身朝桥对面走去。 通过木桥后,面前是一片空旷的平地。 几人面上露出疑惑之色,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村子,没有房屋没有居民,啥也没有。 “还要往前走,才是石河村。”春杏的声音传进几人的耳朵里。 陈宝珠这才想起来她们还带了个本地人,她拉了拉周若尘的衣袖。 周若尘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蹲下身子与春杏平视:“你知道石河村的村口为何修得这么远吗?” 按理来说,村口的木头牌坊一般都是修在入口处,石河村的却修得这般远。 若是不熟悉这里的人,过了木桥看见这么大片空土地,只会以为石河村遭遇了什么变故,整个村子已经消失了。 春杏摇头:“从前,那个木头牌子不在这里,是有个当官的跟村长说了啥,村长才把木头牌子移过去的。” 中间竟还有这样的事,可这一片空地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地几乎可以容下一个村子的人了。 “那你知道咱们现在站的地方,以前是做什么的吗?”周若尘问出心中的疑惑。 春杏眼中有几分落寞:“这里从前是白云村,可是一个月前就变成这样了,里面的人也没了。” 从前,她最喜欢的就是来白云村玩。 两个村离得很近,正好她家住在运河村村尾,走两步就到白云村了。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一个月前的某一天,她一觉睡醒就看见白云村成了一片平地。 那一天,家里也只剩下了她自己。 陈宝珠和周若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里从前竟然是个村子,而一个月前,正是圣上下旨让她们去青石镇的时候。 青石镇的事似乎越来越复杂,牵扯的村子也越来越多。 “若想要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看来咱们只能在石河村住几日了。”周若尘提议。 陈宝珠颔首表示认可。 春杏自告奋勇:“哥哥姐姐,你们可以住在我家,我家的房子还是很多的。” 她家条件不算好,但是没有和二叔他们分家。 现在所有人都不见了,二叔他们又没有孩子,住在他们家也是可以的。 几人跟着春杏终于看见了石河村。 比起外面的木牌匾,石河村里面的房屋要豪华不少。 从上京一路过来,陈宝珠也路过了许多村子,那些村子里额度房子几乎都是用土垒起来的。 石河村却跟许多镇子上一样,房屋都是用石头做成的,房顶还盖着青瓦片。 “这就是我家啦。”春杏一副小主人模样。 陈宝珠抬眸,面前的房子比她想象中大许多,前面还有个小院子。 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看得出来主人家很勤快。 第133章 发现 石河镇不算大,春杏带着陈宝珠几人出去逛了一圈。 奇怪的是,如今才刚过申时,她们逛了许久却没遇见过一个人。 “石河镇的人平时都是以何为生?”周若尘问道。 春杏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答:“从前,爹爹上午会去种地,娘亲会绣花拿去镇上卖。” 听上去与普通村子并无不同。 可现在这石河镇连只鸡都看不见,怎么想怎么反常。 还不到一刻钟,几人就把整个村子逛了个遍。 周若尘有些头大,无论查什么,总要有人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这石河镇连个活物都没有,换了神仙也难查到这里发生过些什么啊! “村长爷爷,是村长爷爷!”春杏欢快的声音响起。 周若尘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银白色头发的老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蹒跚而来。 他身上的衣服有五六个补丁,怎么看也不像个村长。 老人走到几人面前,先是摸了摸春杏的头:“娃啊,你不是去找你娘亲了吗,怎么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群外人?” 他语气中对陈宝珠几人的不喜太过明显。 春杏赶紧将自己的遭遇讲了一遍,又说道:“她们都是好人。” 村长深深地看了几人一眼,将春杏护在身后:“你们接近小妮子,究竟有什么目的?” 琥珀是个暴脾气,尤其是现在姑娘不能说话,被人误解她心里不舒服急了。 “嘿,我说你个老头怎么不识好歹哩,我家姑娘要钱有钱,要身份如今也是郡主了,会图她一个乡下丫头啥?”她叉着腰,气得柳眉倒竖。 玛瑙很少与人做口舌之争,现下也忍不住替自家姑娘辩解一句:“我们几个丫鬟,都是姑娘救回来的,她怎么没图我们什么?” 见两个小丫鬟已经把该说的说得差不多了,对面若是个讲理的,便无需再多说什么,他若是个不讲理的,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 周若尘索性站在旁边,等着看他的反应。 许是两个丫鬟面上的表情太过真诚,维护陈宝珠的意味也很是明显,村长眼里的怀疑散去。 他慌忙朝四周看了一眼,才凑到周若尘低声说:“你们既然不图什么,就赶紧离开石河村!” 四周明明什么也没有,他这是在看什么,难不成还有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人? 周若尘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面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我们陪着春杏回来,是因为她生病了想家,想回来住一晚上,明日还要接着带她去找娘亲的。” 村长低头看了春杏一眼,试图从她嘴里得到真话。 春杏虽不知哥哥为什么要骗村长,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俺在外面睡不着,想睡一下家里的床。” 周若尘悄悄松了一口气,老村长的注意力全在小姑娘身上,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春杏是孩子我不方便说。”村长将周若尘拉到一边,声音更低了几分,“这里不太安全,如果你们被那些人发现了的话,这辈子就葬送在这里了,趁他们还没发现,你们赶紧走!” “他们是谁?”周若尘面露诧异之色。 村长急道:“知道的越少越好,你还这么年轻,该跑还是赶紧跑吧。”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壮汉的声音传来:“来了石河镇还想跑?你个老东西,让你出来找人,你倒好还把人往外面赶。” 周若尘扭头就看见一个黑壮的男子,手里拎着根拇指粗细的鞭子走了过来。 村长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赵工头,饶命啊......我......我就是看这几个人穿得这么好,一看就是大人物啊!” 他一边说一边把头磕得砰砰响,地面虽是土却也还算坚硬,不一会儿他额头上便渗出了鲜血。 陈宝珠赶紧上前想将人拉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急得她啊啊叫了两声。 “哟,还是个哑巴啊哈哈哈哈......”那个被叫做赵工头的男子大笑一声,“哪个大户人家,舍得让家里的哑巴娘子独自出门?” 他用打量货物般的眼神,扫了几人一眼。 在他看来,他们不过是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假纨绔,跟家里人吵了架跑出来的。 这样的人虽然不能干活,但是他们容貌不错,卖去妓院应该能赚上一笔。 想到这,他语气不屑地说道:“你们莫不是偷了大户人家的衣裳,逃到了这里?” “你最好收起你脑子里的任何想法,否则......”不等周若尘说完,陈宝珠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若只是他自己,他定会将计就计,可他不希望陈宝珠陷入任何危险的境地。 哪怕这一次,他的七个暗卫都在,帛衍和华安也在。 他甩开了被拽住的袖子,冷声对壮汉说:“你现在离开,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他气场全开的时候,还是能唬住人,周围安静了一瞬。 那大汉才哈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爱看戏,那戏台子上的东西看看就算了,还真学下来,这不是闹笑话吗?” 他刚过来的时候就观察了,这一行人中只有后面那两个人有些功夫,只要把兄弟们叫过来缠住那两个人,其他人根本跑不掉。 尤其是这个小白脸,一点武功都不会,说起话来倒是嚣张。 周若尘面罩寒霜,他刚准备开口,陈宝珠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冰冷的唇触碰到温软的掌心,周若尘只觉一阵电流从体内划过,脑子里立即忘记了要说什么。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壮汉吹响了口哨,立即从四面八方涌出十来个壮汉。 “把他们绑了,带到山上去。”壮汉吩咐道。 赶来的一个汉子有些犹豫:“大哥,上面的人说了,不许带无关的人上山。” “每次都是你,上面的人说不许就不许,你到底是谁的人?”壮汉一巴掌拍到那汉子脑门上。 汉子被拍得眼冒金星,不敢继续反驳,只能硬着头皮上去绑人。 仲帛衍和中华安护在几人前面,与那些人缠斗起来。 陈宝珠已经用行动证明了她的决定,周若尘只能由着她了。 仲帛衍两人也不傻,打了一会没见主子叫暗卫,便假装不敌被按在地上。 第134章 矿山 壮汉命人将几人捆起来,又蒙上了双眼,才带着他们往山上走。 “大哥,您想把他们卖了赚钱,把人扔村子里就行了,为啥要带到山上去啊?”路上,那个挨打的汉子一脸不解地问。 他的声音很有特色,陈宝珠一下就听了出来。 随即,她又听见“啪”的一声,紧接着壮汉的骂声传了过来:“你个蠢货,把他们扔村里,他们要是跑了,回家叫了人来,岂不是暴露了咱们的位置?” 这壮汉还怪谨慎的,他就没想过自己惹的可能不是一般人吗? 陈宝珠感觉走了许久,直到她的小腿都有些酸了,前面的人才停了下来。 之后,便有一双手替她解开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 长久的黑暗之后,突然闯进来的光,让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双眼。 她等着眼睛慢慢适应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们此刻置身在一间堆满茅草的房间内,那些将她们绑来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木门应是从外面锁上的,窗户也都被封死了,导致屋内的气味并不是那么好闻。 陈宝珠皱眉:“随羽,这里是你之前说的矿山吗?” 她嗓子还没有恢复,发出来的声音仿佛破了的锣,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在场的人却没有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 张随羽有些不确定地道:“我们当时是晚上去的矿山,先是坐了一段时间马车,然后上的山,跟今天走的应该不是同一条路。” 他们来时虽然被蒙着双眼,但他一路上手却没有闲着,当时他去矿山的路上,可没有这么多草。 “既如此,那就找机会出去看看再说吧。”她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等待时机,陈宝珠从来都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 琥珀却是个急性子,她整个人滚到陈宝珠脚边:“姑娘,您别想这些了,奴婢给你把绳子解开,咱们还是想办法逃出去吧。” 她一边说,还一边张嘴去咬陈宝珠脚踝上的绳子。 那绳子绑的死结,光靠着她的嘴,怕是咬到天荒地老,也咬不开。 这傻丫头,陈宝珠将双腿挪到另一边,面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你先起来。” “姑娘?”琥珀眼底露出疑惑的神色,“您不想出去了吗?” “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我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如何出去?”陈宝珠不答反问。 这些琥珀确实没想过,她一心只想着赶紧让姑娘出去,却没想过她该如何出去。 将她面上的疑惑之色尽收眼底,陈宝珠压低声音道:“所以,咱们要齐心协力,想办法一起出去。” “姑娘可是有办法了?”琥珀双眼亮晶晶的,眼底没有半分怀疑。 这个傻丫头,虽然做事冲动了些,对她倒是信任得紧。 陈宝珠弯起唇角:“先睡觉吧,晚些时候有的忙。” 她这话是对所有人说的,现在是白天,无论她们做什么都太引人注目了,不如晚上等所有人都睡觉了,她们再行动。 周若尘最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靠在一旁的草垛上就闭上了眼睛。 他的白衣上面已经有了脏污,脸上却是干干净净的,他虽在柴房却像是置身宫殿般潇洒。 陈宝珠撑着头,看他看得有些入迷,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壮汉的声音吵醒的:“吃饭了,起来吃饭了——” 他的声音很洪亮,比大相国寺那口老钟的声音还要吵。 陈宝珠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她动了动手,表示自己没办法吃。 “你张嘴就行,老子喂你!”壮汉语气不善。 陈宝珠环视四周一圈,所有人的手都被绑着的,有些人已经吃完了,有些人面前同样看着一个人喂他们吃。 这些人可不像一般的山匪,做事情太谨慎了。 “看啥呢,赶紧吃!”壮汉把馒头往她嘴边塞了塞。 陈宝珠被迫张开嘴,勉强吃完了一整个馒头。 这些人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给她们喂完馒头,多一刻都没有停留。 “这些人训练有素,而且并不容易套话。”仲帛衍的声音响了起来。 陈宝珠抬眸,当即被他肿着的双眼惊了一下。 “你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她脱口问道。 仲帛衍顶着两个灯泡眼抱怨:“我刚才就是想跟给我喂馒头的人,聊两句探探底,谁知道刚说了两句话就被打了。” 说到后面他越想越委屈,整个人都耷拉了下去。 陈宝珠默了默,如果她没记错,刚才给自己喂馒头的到是那些人的老大,他当着别人的老大探别人的底,还有命在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丑时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你们那个时候出去摸一下外面的情况。”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仲帛衍一听有任务,立即将被打的事忘了个干净,他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周若尘颔首,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他也乐得清闲。 “暗七!”他又唤了一声。 他面前立即出现了七个人,恭敬地跪在他面前。 琥珀怀疑自己眼睛花了,她用力地揉了揉双眼,又抬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些人是藏在哪里的。 “晚上你们跟帛衍和华安一起去,这里留两个人就行。”周若尘吩咐道。 暗卫齐刷刷地应了一声“是”后,又消失了。 琥珀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再一次瞪大了双眼。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周......周丞相,您......您这么多......这么多暗卫,为何......为何还要由着......由着我们家姑娘......被抓?” “这便要问你们家姑娘了,不过她现在不宜说话,你还是等她好了再问吧。”周若尘把球踢给了陈宝珠。 琥珀将目光移到自家姑娘身上,又觉得周丞相的话有道理,最后只能默默闭了嘴。 心里的疑惑却没有减少半分,她只觉得整个人难受极了,一晚上瞟了陈宝珠好几百次。 终于到了丑时,小柴房里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几声。 陈宝珠知道帛衍和华安开始行动了,她怕不小心吵醒守在门外的人,她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 第135章 夜探矿山 “吱呀——”一声,门开了。 陈宝珠借着月光,隐约能看见两人的人影,蹑手蹑脚出去了。 门口两个人睡得很沉,根本没听见任何响动。 仲华安和仲帛衍两人用手势交流,一人探查一边,再加上五个暗卫,也都各自有了自己的探查方位。 几人就像鱼跃入海,纷纷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们约好半个时辰后,再重新在这里集合,一同回去复命。 仲华安和几个暗卫回来得都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只剩仲帛衍未归了。 几人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心中难免焦躁。 此时,正被他们惦记着的仲帛衍,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掉到了一个洞里。 他试了好几次都没爬上去,原本打算认命地在洞里躺平,等着人来救自己。 就在他靠在洞壁上的时候,只听“轰隆”一声,他身后的洞壁变成了大石门,缓缓打开了。 仲帛衍吃惊之余,想到探查的任务,赶紧拿出火折子走了进去。 他走得格外小心,这洞很长也没有人把守,他走了不知多久才隐约听见有人声传来。 嘈杂的人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铁器碰撞的声音。 仲帛衍连忙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更加小心地朝里走去。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点点火光,里面的位置比他站的地方稍微宽一些,有许多人正在洞壁上挖着什么。 他又往前凑了凑,想看清楚这些人究竟在挖什么。 突然,有脚步声从他背后靠近。 仲帛衍只觉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的脚步声上,右手本能地握住了腰间的刀。 “一步......两步......三步......”数到第十步的时候,他拔出刀朝后面砍去。 那人一个漂亮的闪身躲过他一击,随即握住了他的手腕。 “帛衍,是我!” 仲华安的声音传进耳里,仲帛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脱力了。 他手一松,手中的刀立马往地上掉去。 那一瞬间,他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忙弯腰去抓自己的刀。 仲华安反应比他快一些,在刀落在地上之前,握住了刀柄。 两人长舒一口气,仲帛衍靠着洞壁支撑,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好有你。”他低声感叹。 还不等仲华安开口,就听有人大喝一声:“你们在这干什么?偷懒是吧?” 说着就要将手中的鞭子抽过来,仲帛衍赶紧喊道:“大人饶命啊,俺们就是想过来方便一下。” 他学着春杏额度口音,猛地一听还真像那么回事。 “下面的地方还不够你们方便?”那人把鞭子甩得啪啪作响,“你们怕不是想逃吧?” “哎哟,这您可冤枉俺们了,您就是给俺们一百个胆子,俺们也不敢逃啊!”仲帛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模样像是被吓破了胆。 仲华安跟他合作多年,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趁着拿鞭子那人的注意力都在仲帛衍身上。 他一个跨步上前抢过那人手中的鞭子,再一把勒住他的脖子。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拿鞭子那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没了气息。 “不能让人发现这具尸体!”仲华安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 他们刚来这里便死了人,那些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仲帛衍胡乱将脸上的眼泪抹干:“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我在这守着,你去找些酒来。”仲华安思索片刻后,开了口。 “可是怎么出去啊,我试过原路返回的话,那个大坑根本爬不上去。” “暗七的人在上面等着。” 仲帛衍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就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出去。 他和仲华安一起完成过无数次任务,在需要动脑子的事上面,他从来都是无条件相信仲华安的。 暗七的人果真在仲帛衍掉下来的洞口处等着,见他过来便扔下绳子,将他拉了上来。 “这里你们都摸清楚了吗?”上来后,仲帛衍立即问道。 “摸清楚了。” “你们可知道哪里有酒?”仲帛衍语气愈发急促。 “西边有个酒窖。” “南边的厨房里也有。” 华安只说要一坛酒,厨房那边晚上也不会有什么人过去,取酒的话会比酒窖更方便。 毕竟有酒窖的地方,都有专人看守,一不小心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带我去厨房吧。”仲帛衍对其中一个暗卫道。 取酒的过程十分顺利,两人不到一刻钟就再次回到了洞口。 “你们继续在这守着,我还要再下去一趟。”暗卫有自己的隐藏方式,仲帛衍并不怕他们会被人发现。 他抱着一坛子酒,再次通过那条长长的甬道。 仲华安靠墙坐在地上,那个拿鞭子的人依旧安静地躺在地上。 “喏,你要的酒。”仲帛衍将酒坛子递过去。 仲华安接过酒坛打开酒封,掰开那具尸体的嘴,往里面灌了些。 仲帛衍皱眉:“他这也喝不进去啊。” 仲华安没理他,又用手伸进坛子里,舀出些酒洒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用力将尸体从地上扶了起来。 仲帛衍见他吃力,赶紧上前搭把手。 两人将尸体往前推了推,仲华安先是示意仲帛衍蹲在角落里,随即站在尸体身后,利用尸体将自己整个人挡住。 最后学着那人的声音喊了句:“痛快——” 下面的人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来,蹲在地上的仲帛衍屏住呼吸,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仲华安用身子支撑着尸体,右手提起酒坛浇在尸体身上。 从下面只能看见一个人影,拎着酒坛往自己身上淋下。 “那人在做啥呢?” “不知道。” 下面越来越多的人都注意到了上面的动静。 “你,上去看看。”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随便指了一个人,他手中也拿着一根鞭子。 被指的人心里不愿意,却不敢违背,挪动着脚步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人群中一阵骚乱,他抬头恰好看见一团火,从上面掉了下来,那个人影也没了! “发生了啥?”拉过身旁的人问。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低着头走路了。 “那个人把自己点着了,然后就跳下来了。” “他为啥会自己烧自己?” “不晓得,看上去像是中邪了。” 第136章 买家 这一晚的事,像是长了翅膀般,传遍了山里的每个角落。 不仅如此,接连几日过去,每晚都会有人说看到了鬼魂。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姐夫,那些村民现在咋打都不去干活了,这可咋整啊?”一个干肥头大耳男子跪在地上。 他口中的大哥叫王大壮,是这山上的老大,也是将陈宝珠她们抓来的那个壮汉。 “你没管好手下的人,现在还来问我咋整。”王大壮一脚踢在男子胸口,“王四,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老子早就一刀宰了你!” 王四的姐姐是他的老婆,当初替他挡了一刀,没救回来早早的便离开了人世。 这些年他一直记着这件事,不仅没有再娶妻生子,还一直把她弟弟带在身边,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王四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胸口:“姐夫,我觉得问题出在你带回来的那群人身上,福安山这么久了都没有出现任何事,那些人一来就发生了这些怪事,肯定是他们不吉利,那鬼魂说不定是冲他们来的!” 他这么一说,王大壮也觉得两者之间,或许真的有什么联系。 他翘起二郎腿,右手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们口中的那群人,此刻正聚在一起,谈论着昨天晚上装鬼的事。 那天晚上仲帛衍回去后,将他们遇见的所有事说完。 陈宝珠立即想到,可以让他们每晚去山里装鬼,将这里原本有序的一切都搅乱。 只有将有序的东西打乱,她们才有机会做更多的事情。 “砰——”的一声,门从外面被踢开。 刘大壮带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打扮得十分妖娆,面上的粉扑了好几层,也盖不住她脸上的黑斑,那张唇更像是刚吃过人一般,红得刺眼。 “这几个人,你看能给多少钱。”刘大壮当着几人的面问。 陈宝珠脑子里立即浮现出,菜市场上卖牲口的场景,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那妇人扭着水桶腰,走到陈宝珠面前,捧着她的小脸翻来覆去的打量了一番,随即又走到周若尘身边,许是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抬起的双手僵在半空中,最后隔着老远比画了一下。 这一圈看下来,她笑得合不拢嘴:“大壮啊,这一次你可捡到宝了,那一男一女可以一人可以给五十两银子,剩下的嘛一人十两差不多了。” 她话音落下,王大壮双眼都泛起了光,以前那些人最贵的才卖三两银子,这次的一个都顶之前的好几个。 想到这,他连日来被鬼魂搅乱的心,都平静了不少。 他摊开手掌,妇人从衣袖里拿出一叠银票,放了上去。 “慢着,我有话想跟这位壮士说。”陈宝珠的嗓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声音如潺潺溪水,让人听了只觉心旷神怡。 妇人对她更加满意了,她们那种地方,声音好听可是加分项。 床笫之间,好听的声音可是能增添不少情趣,这样一来就能换来不少回头客呢。 “有什么好说的?”王大壮不耐烦道。 陈宝珠没开口,那妇人却生气了:“你怎么这么不懂怜香惜玉呢,小娘子有话说你就听着,这么凶做什么?” 许是不好得罪了买家,刚才还一脸不耐烦的王大壮,态度缓和了不少:“有啥话你就说吧。” 妇人见他态度好起来了,自觉离开了柴房,还贴心地替他们把门关上了。 不愧是老鸨,收买人心倒是有一手,自己若真被卖给了她,这人还没去就欠了她人情了。 陈宝珠收回视线,示意王大壮靠近一些。 周若尘虽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还是因为两人的距离过于近了,心里有些不舒服。 王大壮把头凑了过去。 陈宝珠低声道:“山里的鬼魂,我能收。” 她声音空灵,再加上她刻意为之,让人觉得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出来的。 “少跟老子装神弄鬼。”王大壮冷哼一声,“老子杀了那么多人,真有鬼见到老子也要绕着走。” 陈宝珠神色未变:“若我说,这个鬼魂是阿桂呢?” 阿桂是王大壮的老婆王桂,他们都曾是王家村的人,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后来村长的儿子看上阿桂,便与父亲一起算计王大壮,污蔑他打死了村里的大夫。 整个王家村,只有那一个大夫,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去那里看病。 这一下,王大壮成了众矢之的,村里人都喊着要烧死他。 阿桂找机会将他救了出来,两人一路私奔到福安山。 王大壮靠着一身力气,劫富济贫,中途还收了不少小弟。 两人也过了一段开心的日子,直到阿桂为了救他死在歹人的刀口之下。 这些都是周若尘的暗卫,这些日子查出来的消息。 “你如何知道......”王大壮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王桂替他挡刀的事,当时知道的除了王四,没一个人还活着。 这些人才来几日,连跟王四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难道这些真的是阿桂的鬼魂说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陈宝珠的脸,似乎想从她身上发现些什么。 陈宝珠眼神不闪不避,唇角挂着浅浅的弧度。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面前的小娘子,跟庙里的菩萨有几分相似。 王大壮一个激灵,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还请神女告知,阿桂为何要杀周大鹏。” 周大鹏便是那天晚上被仲华安勒死的男子。 陈宝珠故作高深:“我需要做一场法事,问一下阿桂才知道。” “我这就让人去准备,神女需要啥尽管开口。”王大壮边说边解开了陈宝珠手腕上的绳子,“这几日对神女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陈宝珠摆手:“无碍,我若真想离开,你根本关不住我。” “您竟是主动被绑的?” “我算出福安山有场大劫,届时会有不少人殒命,因不忍见生灵涂炭,故跟着这几位小友前来看看。”陈宝珠说得一本正经。 她的话打消了王大壮最后一点怀疑,神女怎么能跟着公子哥在一起呢? 解开几人的绳子后,王大壮带着他们出了柴房。 第137章 法事 “唉,这就说完啦?”妇人还等在门口,见几人出来,赶紧迎了上来。 王大壮掏出一叠银票,退还给她:“这几人不卖了,银票还你,多出来的算你的跑腿费。”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没给妇人半分讨价还价的机会,就转身离开了。 到手的摇钱树就这么飞了,妇人只觉心里堵了一团棉花,让她喘不上来气。 王大壮是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她不敢上去问,但这几个被卖的她不怕啊。 妇人一把拉住陈宝珠的衣袖:“娘子,你究竟跟王大壮说了啥,他咋说变卦就变卦啊?” 她与王大壮打交道这些年,深知这人的品性,虽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会出尔反尔。 “我能给他的,自然比这一百多两银子值钱。”陈宝珠随口忽悠了一句。 妇人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这才注意到面前女子身上的衣裳,用的都是比金子还贵的布料,头上那根看似普通的玉簪竟然是羊脂白玉。 刚才在柴房中竟盯着她的脸看了,如今看清楚了她的穿着,倒是庆幸王大壮不卖了。 “是民妇冒犯了,还请娘子莫要怪罪。”妇人面上露出谄媚的笑。 陈宝珠最是喜欢和聪明人讲话,她之所以多说这么一句,也是不想老鸨坏了自己的事。 “我今日只当没见过你。”她道。 妇人瞬间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 等人走远了,几人才继续朝大堂的方向走去。 王大壮怕他们找不到路,还特意在前面等着。 “这大堂可真气派!”琥珀一进门就看见了主位上那张虎皮,眸中露出羡慕的神色。 陈宝珠拍拍她的脑袋:“你还想当山大王不成?” “儿时的梦想嘛,嘿嘿。”琥珀揉了揉被拍的脑门。 王大壮在主位上坐下后,几人在下面的几个椅子上落了座,随后便有人为他们奉了茶。 “去把王四叫来。”王大壮吩咐进来奉茶的小厮。 不一会儿,王四便小跑着进了大堂:“姐夫,你找我?” 这王大壮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若他相信自己了,这个时候应该让她们回自己房间休息,若他不相信,也该将他们卖了,而不是把他们聚集在大堂里,又叫来这么个草包。 “这几个人你认识吗?”王大壮的声音,将陈宝珠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这是为了确定自己所说的,是不是这个叫王四的告诉她们的。 幸好当时帛衍扮鬼时,用了琥珀给的迷尘,这人就算想破脑子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印象。 迷尘是一种可以致幻的迷药,无色无味,第二天只要喝了水就会被排得干干净净。 更重要的是,中了迷尘的人,本身不会有任何感觉。 “不认识啊。”王四被问得莫名其妙,这些人究竟是谁,姐夫问自己做什么? 王大壮跟他相处多年,这小子没啥心眼,去厨房偷壶酒出来都会心虚。 难不成,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高人? 这高人还让自己给碰上了? 他拇指和食指不停摩挲着下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宝珠。 “你先下去吧。”王大壮挥挥手。 许久之后,他才下定决心:“神女准备何时做法。” 成了! 陈宝珠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她伸出右手装模作样地掐算一番。 琥珀哪里见过这样的姑娘,险些没忍住笑出来,为了不被别人看见,她一颗脑袋都快埋进胸里了。 “我算好了,明日子时正是做法的好时候。”陈宝珠收起右手,一本正经道。 说明天是为了有准备的时间,这个准备的时间也不宜过长,否则便容易露出破绽。 “那便听神女的,不知您做法需要写啥东西?”王大壮问道。 陈宝珠摆手:“这个不急,等我回房写好清单,再让丫鬟给你送过来。” 王大壮觉得这样也行,便唤人进来将她们领去自己的房间。 一路上陈宝珠与周若尘都没有任何交流,两人看上去就跟不认识一般。 “姑娘,这里可比柴房好太多了。”琥珀一进房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这房间虽然没有上京的大,摆件也没有那么奢华,可胜在干净。 床上睡着总是要比地上睡着舒服的。 陈宝珠见她这么开心,实在不忍心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明天子时之前,你把这个背下来。”等了许久,她才将写好的纸条递了过去。 琥珀的笑僵在脸上,她隔着老远都看见了纸上密密麻麻的字,那些字够她背一个月了。 陈宝珠肃了神色:“这些东西关乎所有人的性命,你切记不可敷衍了事。” “所有人的性命?”琥珀瞪圆了双眼,接过那张纸看了起来。 上面都是王桂的生平,以及她平时行走坐卧的小习惯。 见她认真了,陈宝珠才松了口气,琥珀性子虽跳脱,但认真起来还是靠谱的。 且她从小便擅长模仿,让她来扮演被阿桂上身,再合适不过。 傍晚时分,陈宝珠随便写了些黄纸蜡烛之类的,让玛瑙送了过去。 王大壮还算靠谱,第二天晌午之前,就让人将东西全部送了过来。 “背得怎么样了?”用过午膳,陈宝珠问。 琥珀点头:“都背会了,昨儿夜里和仲帛衍一起去了王四的房间,他真把我当成他姐姐了。” 既然能骗过王四,想必可以糊弄过关了。 “晚上,你只需把这段话说出来就可以了。”陈宝珠从袖中掏出一张纸。 上面的字不多,琥珀很快就记了下来。 亥时末。 陈宝珠找了一片空地,又让人搬来一张长条桌,将蜡烛香炉摆了上去。 她还特意换上了,让王大壮买来的白色纱衣,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此时,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了。 终于到了子时,陈宝珠拿出画好的黄符,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喝了一口酒喷在上面。 霎时,手中的符着起了大火,将整个空地都照亮了。 围观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谁也没看见那火是从哪里来的,只觉得她是真的有神力。 陈宝珠将大家的表情尽收眼底,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重头戏马上就要来了。 第138章 阿桂 轮圆月挂在天上,福安山中却因为一场法事,还没安静下来。 陈宝珠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吹散了空中的符纸灰。 然后她拿起桌上的桃木剑,蘸了点朱砂点在琥珀头上。 刚还眼神灵动的少女,模样立即呆滞起来。 随着陈宝珠的动作结束,琥珀抽搐了两下,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倒是真有些本事,可即便如此我就会放过她们了吗?”她伸手指着在场的人,面色诡异极了。 王四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王大壮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女子,明明还是琥珀的脸,为啥声音却变成了阿桂的? “你......你是阿桂吗?”他声音颤抖,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 陈宝珠用桃木剑拦住了他继续往前的脚步:“你身上阳气太重,靠近了只会让她魂飞魄散。” 王大壮骇了一跳,忙往后退了几步。 “我是阿桂又如何?”琥珀脸上有泪滑下来,“你不帮我报仇便罢了,还跟仇人合作,害我死不瞑目,我要杀了你——” 她越说越激动,语气里满满的恨意,让王大壮心疼又无措。 “阿桂,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伸出双手往前走了两步,又赶紧退了回去,“杀你的仇人,我已经亲手送他去见阎王了!” 琥珀冷哼一声:“真正害死我的,是秦礼!” “这不可能!”王大壮不停摇头,“要不是阿礼,现在兄弟们还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是他带着我们在福安山挖矿,兄弟们才过上好日子。” 当初,王桂死后,他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买醉,也是秦礼带着他走出来的。 “当年,他知道了福安山有矿,来投奔了几次都被赶走,他就故意撺掇黄庆那狗贼来跟你抢地盘!”琥珀虽是照着姑娘给她的信息背的,却说得声情并茂。 她这么一说,王大壮突然就有了印象。 当年,他刚占领福安山不久,确实有手下来报,说有人来投奔。 但是那时候,他不想再扩大势力了,便拒绝了。 那人也是个有毅力的,连着半个月每天都来,而他有自己的原则说不要就是不要。 突然有一天,那人就不来了。 随即,黄庆便时常派人来骚扰福安村,双方从小摩擦逐渐演变为大规模厮杀。 而阿桂为了救自己,被黄庆一刀捅死了。 他一怒之下,杀了黄庆这事才算平静下来。 那之后,他便一蹶不振,秦礼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既然是这样,你为何不直接杀了秦礼,而是要先杀周大鹏?”王大壮问。 周大鹏就是那天被仲华安勒死那个男子。 “他该死!他趁你不在强暴了我。”琥珀双眼通红,看向跪在地上的王四,“还有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姐姐被强暴,他也该死!” 王大壮缓缓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胖子:“她说的可是真的?” 王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姐夫,我当时年纪还小,我......我也害怕呀我......” 王大壮一脚踢在他胸口:“你害怕,你害怕就亲眼看着你姐姐被人糟蹋?” 他无法遏制胸腔里的怒意,反手拔出插在腰间的大刀。 “姐夫......您放过我吧......求求您了......”王四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 他这副窝囊样非但没让王大壮消气,反而令他的怒意更盛。 “老子这就送你下去给你姐姐道歉!”他举着刀,朝王四砍去。 姐姐! 对,王四一边躲下王大壮这一刀,一边朝琥珀的方向跑去。 “姐姐,求您劝劝姐夫吧,咱们家可就我这一棵独苗啊!”整个福安山上空,都飘荡着他的喊声。 陈宝珠眼皮跳了跳,赶紧拿出桃木剑,在琥珀的眉间再点了一下。 真让他跑过来,露馅了可就不妙了。 毕竟琥珀虽然学得有几分相似,却也经不起近距离观察,能蒙混过关还是靠着晚上看不清。 琥珀立即意会自家姑娘的意思,她又像刚才那般抽了抽,眼中立即露出茫然的神色。 “姑娘,奴婢这是在哪?”她声音虚弱,一句话说完就直直朝着地上倒去。 在人群中看热闹的仲帛衍嘴角抽了抽,这演技不去戏园子当真是屈才了。 陈宝珠赶紧伸手将人扶住:“刚才,王桂借用了你的身子,所以你会觉得累,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说得跟真的似的,周围人都啧啧称奇,只有王四傻了眼。 他还指着姐姐救自己呢,怎么就变成了这个小丫头。 “看来王郎君还有家事要处理,我就先带小丫头回去休息了。”陈宝珠的视线在王四身上瞟了一眼。 王大壮颔首:“神女慢走。” 陈宝珠一手抓着琥珀的胳膊,一手揽着她往回走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一哄而散,只剩下王大壮和王四。 “姐夫,你真相信那些人啊,她们定是在装神弄鬼!”王四借机挑拨。 王大壮没说话,一刀就结束了他短暂又窝囊的一生。 “大哥,王四说得有道理啊。”一个精瘦男子道。 “不重要!”王大壮拿出帕子仔细将刀上的血擦干净,“石头啊,明天去把秦礼叫回来吧,他在外面呆的时间够久了。” “您真相信那些人的话,要处置二当家吗?”石头有些着急。 当初秦礼提出他们可以以采矿为生,不必再去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他甚至还找好了买家,采出来的矿石直接就可以换成银子。 王大壮感谢他带领兄弟们过上好日子,便将这二当家的位置给了他。 “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您不要被他们蒙骗了!”见他不说话,石头更着急了。 王大壮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许久没见他了,我想与他喝酒了。” 听他这么说,石头才松了一口气:“小的这就去给二当家传信。” 看着离开的背影,王大壮陷入了沉思。 当初他虽带着兄弟们劫富济贫,却从没害过人性命。 可自从秦礼来了以后,他们确实不用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了,可迫害的对象,却成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 他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第139章 二当家 王大壮看着自己的双手,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若不是今天听见了阿桂的声音,他怕还意识不到自己早就忘记了初心,竟然就这么不人不鬼地活了这么多年。 就让一切,都在自己手上结束吧。 翌日。 琥珀还因着昨天晚上的事激动不已,嘴里喋喋不休:“姑娘,奴婢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扮成另一个人,您都不知道奴婢当时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快速地在陈宝珠头上挽出一个漂亮的发髻。 “你这话都说了上百次了,就不能心疼心疼姑娘的耳朵,莫要再说了吗?”旁边的玛瑙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少拿姑娘说事。”琥珀翻了个白眼,“你那是心疼自己的耳朵。” 两个丫鬟在一起,几乎没有不掐架的时候。 陈宝珠却并不生气,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许是上一世一个人在后院待得太久,她很害怕孤独,这样的打闹,会让她觉得身边有人气。 “姑娘,周丞相来了。”门外王大壮临时找来的婆子,敲响了房门。 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陈宝珠心下好奇,起身出了里室。 “带他进来吧。”她在主位上坐好,才对外面的婆子说道。 两个丫鬟这才停止了争吵,跟上去一左一右站在了陈宝珠身后。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周若尘跟在婆子身后,缓步行至屋内。 他鸦羽般的头发一半束起,一半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雪白的衣袍随着他的走动,翩翩起舞,宛如仙人临世。 “周郎这么早过来,就不怕被人看见?”话一出口,陈宝珠就后悔了。 这怎么说得跟偷情似的? 她本意是现在还在福安山,在这里的人眼里,她们根本就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一大早见面是不是有点不妥? 周若尘笑得暧昧:“宝珠若是害怕被人看见,我下一次偷偷来就好。” 陈宝珠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整个人也仿佛置身在蒸笼之中。 “周丞相慎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恼羞成怒地道。 周若尘适可而止,转移了话题:“我的人查到,王大壮派人去请秦礼了,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便来请你一同去看戏。” 秦礼知道他二人的身份,所以确实没有必要再装不认识了。 陈宝珠一时间有种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的憋屈,这个人总是能挑起自己的情绪,又轻轻地揭过去。 偏偏他说的还都是正事,她气鼓鼓地道:“那就请周丞相带路吧。” 这是真生气了? 周若尘摸了摸鼻子,他起身走到陈宝珠面前问:“你可还在因我刚才的话生气?” 他从未跟女子打过交道,只在帛衍送的画本子里看到,女子都喜欢这种带点坏的男子。 他总觉得这样有些不尊重女子,可帛衍说这一招十分管用,他当真是信了他的邪! “你跟个浪荡子似的出言调戏我,我还不能生气了?”陈宝珠声音哽咽起来,“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这样,周若尘顿时慌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宝珠你别哭,我绝对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他耳尖微红,“是帛衍说这样可以让娘子心动,我......我心悦你......也想让你心悦于我。” 说罢,他还以拳抵唇咳了几声,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陈宝珠破涕为笑,若是朝中那些人看见他们的丞相爷,跟个傻小子似的,不知道会不会惊掉下巴。 “他的话你也信,也不知道当初是如何考中状元的。”她嗔道。 见她不生气了,周若尘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考状元也不考怎么哄娘子开心啊。”他眉眼都带着笑意。 陈宝珠起身行至他身旁:“不是要去看戏吗,还不走?” 说罢,也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抬腿往外走去。 “所以你心悦我吗?”周若尘迈着大长腿跟了上去。 陈宝珠偷偷弯起唇角,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周若尘还不死心:“心悦我吗?” 陈宝珠点点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周若尘一个愣神没有跟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回京之后可以上门提亲了。 “还去不去了?”陈宝珠回头望了过去。 周若尘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眼底的笑意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的意气风发。 他本就该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啊,也不知道从前都经历了些什么,平时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若是没有那副俊朗的容貌,怕是没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两人还没走到大堂,就见王大壮在集结手下了。 陈宝珠拉住一个匆匆往那边赶的人问:“你们这是准备去做什么?” 那人看清抓自己的人是谁后,面上的不耐烦被恭敬取代:“听说秦礼那个叛徒,带着官兵来围剿福安山了,还说大哥掳走了朝廷命官。” 他这是知道控制不住王大壮了,准备将他捉拿归案,再换一批人来福安山采矿! 陈宝珠与周若尘对视一眼,匆匆朝着他们集合的地方跑去。 “你打算带着你的兄弟,去跟他硬碰硬吗?”周若尘问。 他的到来似乎让王大壮有些意外:“你竟然还没逃,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不会。”周若尘语气笃定。 “你倒是自信。”王大壮哈哈哈大笑起来,“你就是秦礼口中那个大官吧。” 虽是疑问句,他却说得肯定。 周若尘没有否认,他指着已经集合完毕的队伍说道:“你若不想他们平白无故的丧命,就按我说的做。” 众人却道:“大哥,我们不怕死,跟那狗贼拼了。” “拼了!” “拼了!” “......” 王大壮伸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你也是当官了,有什么理由帮我。”他问。 周若尘实话实说:“他要的可不止是你的命,我若是死在你们手上,也怪不了他,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包括你们的九族。” 他话音落下,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王大壮问。 “大魏的丞相。” 王大壮心下一沉,秦礼这个王八蛋,是想让自己和兄弟们替他背锅! “您可是已经有了计策?”他可以死,却不能害了兄弟们。 第140章 王大壮之死 福安山的风,吹得周若尘衣袍猎猎。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那一双又一双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 周若尘朗声道:“王大当家的,你若是信我,便只带着一半人去迎战即可。” 秦礼带来的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官兵,而王大壮的手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正面对上毫无胜算,只能用些计谋了。 “你这不是让我们大哥去送死吗?”石头率大喊一声。 人群立即躁动起来,王大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这样,你就可以保住他们了?”他颤抖着嘴唇问。 周若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去跟秦礼的人打,但是不要真的打。” “这是何意?” “你们只需要跟他的人随便打一下,然后佯装不敌,往后山那边跑就行了。” 王大壮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拱拱手:“多谢。” 说罢,他点了一支四十来人的小队出来。 “你们跟我迎敌,剩下的听周郎君调遣!” 他将一切安排好,就带着那四十多个人离开了。 周若尘缓步行至王大壮刚才站着的地方:“剩下的人,跟我去后山。” 那些人虽然心里不大情愿,但王大壮已经下了命令,他们也只能按吩咐行事。 陈宝珠跟着大部队去了后山,她瞬间就明白了周若尘的想法。 如今虽已是春天了,可福安山上的气温比福安山下低许多,长期在这里生活的人,抵御风寒的能力要比山上强许多。 “你们去多抬几桶水来。”周若尘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宝珠转眸,大家已经开始布置陷阱了。 这林子里都是枯枝,若是不熟悉的人进来,当真要迷了路。 这些长期在此地生活的人,寻常也会来这林子打些野味吃,在他们原本的陷阱上进行改进,速度比预计的快了很多。 陈宝珠也带着琥珀几人,做起了力所能及之事。 另一边,王大壮带着一批人马,已经到了山门口。 秦礼身后的是穿着铠甲的官兵,黑压压的一片。 “王大壮,快把周丞相交出来!”秦礼面露愤怒之色,“尔等山匪在此为非作歹,如今竟绑了大魏丞相,当真是胆大包天!” 王大壮身下的枣红色汗血宝马往前走了几步,他伸出右手轻柔地抚摸着马儿的头。 “二当家的,这才出去几天就连家都不认了?”他嘴角噙着一丝嘲讽。 “休要胡说!”秦礼眸光闪了闪,“兄弟们,随我一起杀进去,把丞相爷救出来!” 他这是怕自己的话乱了军心,毕竟当官的跟土匪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王大壮声音更大了:“秦兄弟啊,若是没有哥哥我,你能坐上这里正的位置吗?” 秦礼并没有回话,而是抽出腰间长剑,直接刺了上来。 王大壮猛地往左一偏,险些从马上摔下去。 “你倒是隐藏得深,认识这么久,我竟不知道你会武!”他既然知道周若尘要做什么,就会努力替他争取时间。 见二人已经打起来了,下面的人也不甘示弱,刚还分站在两边的人,很快便打作一团。 秦礼在空中挑起一个剑花,再次朝王大壮刺了过去。 “我会的还多着呢。” 他看上去毫不费力,剑尖落下之处却传来破空声。 王大壮打架没什么招式,就靠一股蛮力。 秦礼却不同,他的剑法是从小开始学的,每一剑都是杀招。 二人打了十几个回合,秦礼终于找到时机,一剑刺向王大壮的心脏。 王大壮举起大刀堪堪挡住这一剑,他只觉虎口发麻,整个人从马上摔了下去。 “大哥!”石头见状,想上前帮忙,却被几个小兵缠住。 秦礼骑马走到当大壮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哥,弟弟这就送你去见嫂子。” 他举起长剑刺了下去。 王大壮自知躲不过这一剑了,他脑中划过与阿桂胜过的那几年,心中愧疚万分。 “阿桂,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大壮哥却不能替你报仇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久之后,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耳边却响起“叮——”的一声。 王大壮猛地睁开眼,那柄刺向自己的长剑,正安静地躺在身侧。 秦礼的右手上插着一只箭,鲜血浸湿了月白色的衣袍。 “仲护卫,我是来救丞相的,你为何伤我?”他因为疼痛,嘴唇有些发白。 仲帛衍斜睨他一眼:“你是来救我家郎君还是来杀他的,你心里清楚。” 秦礼眼神骤变:“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赶紧逃?” 他伸手将右臂上的箭尾掰断,面上的笑变得诡异起来。 “你当真觉得凭着区区几十个山匪,能护住你家丞相爷?” 仲帛衍看着一边倒的局势,面色一变。 对方少说也有二百人,这四十个人顶得已经够久了,再耽误下去怕是一个也活不了了。 他用力一夹马腹,越过秦礼将王大壮拉上马。 “快让兄弟们撤了。” 王大壮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喊一声:“兄弟们,快撤!”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刚还在打架的人,立即脱身朝着之前商量好的后山跑去。 “里正大人,我们要追吗?” “追!” 若是平时,秦礼定不会再追了,可自打周若尘来了以后,他就吃了不少瘪,如今还伤了手臂。 愤怒之心,让他失去了判断力。 他们一路追进山林,不停有士兵踩到机关,秦礼这才清醒过来。 “撤——” “快撤——” 他现在想跑却是晚了,周若尘带着剩下的人,从隐藏处走了出来。 此时,那些士兵已经没有了战斗力,有的踩中了陷阱掉了下去,有的被泼了冷水,沁骨的寒凉让他们行动都困难。 “我倒是小看你了。”秦礼这个时候已经平静下来,“我竟然会觉得大魏丞相不过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悲凉,似乎因为知道了自己必死的结局,开始自暴自弃了。 就在这时,一支长箭朝着秦礼飞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王大壮起身替他挡下了这支箭。 “大哥——”秦礼最先反应过来,哀嚎一声。 第141章 铁矿买家 这一次,仲帛衍发现了那射箭之人,一个闪身追了上去。 秦礼抱着怀里的人,哭得撕心裂肺。 “你为何要替我挡这一箭!”他质问道。 可王大壮再也没办法回答他了,他趴在秦礼身上,已没有了半分气息。 “外面站着不安全,去屋里吧。”周若尘吩咐道。 这一次射箭的人,跟射杀赵文寂的应是同一人,希望帛衍能将人带回来。 石头带着几个人把王大壮的尸体抬了起来,又押着秦礼朝大堂走去。 “你说,这一次他们能供出谁来?”陈宝珠并排走在周若尘身侧。 自从两人确定心意后,她说话也没了那么多顾忌。 周若尘沉吟片刻:“不好说,顶多是青石镇的事情完结了。” 陈宝珠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扳倒六皇子。 见她面上遗憾,周若尘忍不住问:“你跟六皇子可是有仇?” “我跟他能有什么仇?”陈宝珠立即反驳,“我一个商贾之女,跟一个皇子能有什么仇?” 她否认得太快了,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周若尘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陈宝珠被看得有些心虚,她将脸别到了另一边。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王大壮平时议事的大堂。 “多派些人守在外面,再派些人将你们掳来的百姓带出来。”周若尘对石头道。 他打算直接在这里将事情审问明白,以免夜长梦多。 石头指使人将王大壮放在长凳上,又带着那些人去了矿洞。 陈宝珠做完法事,福安山当天夜里就没了鬼魂作祟,百姓们也没了不去矿洞的借口。 “说说吧。”周若尘坐在王大壮平时的位置上。 趁着那些百姓还没来,他打算先审审秦礼,这件事上,应该不会有人比他知道的更多了。 秦礼眼神迷离,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陈宝珠见状,问道:“你难道就不想替王大壮报仇吗?” 听见王大壮三个字的时候,他麻木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一开始,他虽是为了铁矿接触的王大壮,可这几年朝夕相处下来,他早就把王大壮当成大哥了。 脑中浮现出他在福安山生活的日子。 他觉得野味有膻味,大哥专门下山去胡人那买来香料;他生病了发烧,大哥整宿整宿地照顾他;他说想吃混沌,大哥半夜下山让村民给他做了一大碗混沌。 那时候他就在想,就这样跟兄弟们生活一辈子也不错。 “我只知道那人是京城中人,具体是谁就不清楚了。”他喃喃开口。 他口中的人应是指使他做这事的人,周若尘想起顾远阳,心中不解。 “你与六皇子又是何关系?”他问。 秦礼摇头:“我与六皇子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京中那人来信,说要让我配合顾远阳将您招揽至他麾下。” 当时他那么急着去救人,也是害怕顾远阳在青石镇出了事,上面会怪罪下来。 陈宝珠眸光暗了下来,果真如周若尘所说,这件事根本就牵扯不到六皇子。 他就说以六皇子的谨慎,怎么会这么快就暴露了身份。 “说说你在青石镇做的事吧。”周若尘沉吟片刻,再次开口。 秦礼一点没藏着掖着:“我本是个秀才,一心想入朝为官。一日,我遇见个老人家,他告诉我这福安山有座铁矿,需要我想办法帮助朝廷将矿石卖出去,若差事办得好了,自会给我在朝中谋个官职。” “你也不是个蠢人,如何会信那样的无稽之谈?”周若尘心下不解。 “有青石镇上一任里正作保。” “说说你们的分工吧,有哪些人参与?”周若尘又问。 秦礼没有半分犹豫:“我主要负责青石镇这边,一开始石河村的村民就够了,后来买家需求量越来越大,我就开始从村子周边抓人去,再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才把镇子上的人都送来福安山了。” “参与的人我并不清楚,我们会在固定的地点放信件,但是彼此都不认识。” 周若尘皱眉:“你可知道买家的信息?” “不清楚,每次都是我把货放到固定的地点,买家派人去取了以后,会把银子放在同一个地方。”秦礼实话实说。 “一般何时交货?” “正是今晚。” 周若尘猛地站起身:“你速去准备,今夜若能抓到取货之人,我定让你看到杀害王大壮的人在你之前行刑。” 秦礼所犯之罪太过严重,免不了一死,这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 “好。” 夜色笼罩下,群山环绕。 秦礼带着周若尘来到福安山脚下的白云村。 “我们把东西放在这里就要离开了,不然对方是不会出现的。”他低声道。 周若尘环视一圈,这是一片空地,周围什么也没有。 难怪要在把白云村夷为平地,竟是为了交易铁矿。 “走吧。” 这次的箱子里装的不是铁矿,而是他的暗卫。 两人去了旁边的石河村,春杏家还亮着灯。 那日一别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春杏,如今看来她还是安全的。 周若尘和秦礼随便找了间空屋子,进去等消息。 “这样真的能行吗?”秦礼擦了擦手心的汗。 当初,他好奇对方身份,留了几个人在白云村,第二天就看到了那几人的尸体。 周若尘比他淡定多了,他斜倚在椅子上:“我先睡会儿,半个时辰后叫我。” 他对自己的人就这么自信? 离交货的时候还剩两刻钟,从白云村到石河村也差不多要走一刻钟,他那几个暗卫捉活口只需要一刻钟? 自己当初找的人,可都是有名有姓的江湖人士,都尽数被杀了。 也不知他这自信是从哪里买来的。 然而想归想,他是不敢说出来的,只能乖乖地坐在旁边等着那边的消息。 这半个时辰,是秦礼人生中最漫长的半个时辰,他感觉自己在房中走了成千上万个来回,外面才终于有了响动。 他轻轻晃了晃周若尘的肩膀:“周丞相,快醒醒。”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出去看看吧。”周若尘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门边。 秦礼一把拦着他:“先别开门,万一是买家的人呢?” 第142章 南国太子 烛光打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映在门上。 周若尘好心解释:“外面若是买家的人,早就直接闯进来了。” “此话怎讲?”秦礼还是一脸懵。 周若尘伸手拉开了房门:“因为他们不瞎,两个人对他们是造不成任何威胁的。” 随着房门打开,一阵凉意扑面而来,秦礼顿觉脑子清醒了不少。 “唉,我知道了,外面能看见咱俩的影子,若是敌人他们定会破门而入。”他兴奋地大叫起来。 这么个蠢货,是如何在青石镇只手遮天了这么久。 周若尘看向院中,有三人正被暗卫押着跪在地上,其中一人似有不服,还在不停挣扎。 “先把那个不老实的打晕了吧。”他抬了抬下巴。 秦礼嘴角抽了抽,这位丞相爷做事当真是不拘一格。 暗卫一个手刀下去,刚还剧烈挣扎的人,突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周若尘满意地走到另外两人面前,借着月光打量起来。 他二人虽然穿着大魏服饰,可他们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唇也较大魏人更厚一些,是标准的南国人长相。 其中一个留着串脸胡,胡子还有些微微发黄,另一个要瘦一些,眼睛确实淡蓝色的。 “南国人?”周若尘有些意外,“与你们交易之人是谁?” 他语气中有一丝不可察觉的急迫。 一路查下来,他对幕后黑手早已心知肚明,却没有半点证据指向那人,这两人是他最后的机会。 今天之前,周若尘一直觉得,六皇子只是个为了皇位到处算计之人,就算最后他当了皇帝也没什么。 毕竟纵观历史,哪一任皇上不是靠算计得来的,只要他能治理好国家,他就是个好皇帝。 可身为皇子,他竟然为了一己之私与别国合作,这些经他手卖去南国的铁矿,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插向魏国将士胸膛的利剑。 这道理,他不信六皇子会不明白。 “他们竟然将铁矿卖给了南国人......”秦礼一个踉跄,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此刻只觉五雷轰顶,整个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他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 周若尘没有理会他的崩溃,继续盯着那两个被迫跪着的南国人。 两人没有回话的意思,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周若尘却一点也不慌,他走到昏迷的那人面前,用脚在他脸上踢了踢。 “你们若是不说,我就把他带去喂狼。”他语气森冷,让人听了便觉毛骨悚然。 周若尘虽不知道这人是谁,却能感觉到他地位不低。 被押着的两人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了,可他们的眼神还是会动不动就瞟向这人。 且他虽换上了粗布麻衣,脚上的鞋子确是南国宫廷之中的贵人才能穿的款式。 那两人果真抬起头,他们皆露出惊恐的表情,还有那么一丝不可置信。 “看来他对你们确实很重要啊。”周若尘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要不你来说说?” 他指着蓝眼睛的南国人,并将身子微微靠了过去。 周若尘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俊朗的外表非但没让人轻松下来,反而更让人害怕了。 一阵风吹来,蓝眼睛男子打了个寒战,他倒是不怕自己死,就怕面前这个仙人般的男子,真的将顾凌风扔去喂狼。 顾凌风便是被打晕的那个男子,也是他们南国的太子。 晚上来拿货的本来只有他和燕青,可太子非要来大魏看看,两人不敢抗命只能将他带了过来。 谁知道遇见了这样的事! 若太子真被喂了狼,他的家人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他的夫人刚生下他的长子,他的妹妹刚议了亲,婚期定在半年后。 想到这,若不是被押着,他怕是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我也不知道,与我们交易之人是谁。”蓝眼睛认命般说道。 周若尘却是不相信的,这么大的交易,他们若是不了解清楚对方的底细,这笔生意根本谈不成。 他索性抽出一把刀,在躺在地上的男子身上比画起来:“也不知道狼最喜欢哪块肉,我先割上一块去喂喂。” 他语气认真,手中的刀也毫不留情地割开了那南国人的衣裳,眼看他手中的刀就要戳破那人的胸膛了。 “我说,我说——”蓝眼睛的南国人大声喊道。 周若尘手中的刀一顿,缓缓离开了那人的胸膛,他抬眼望去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蓝眼南国人颤抖着嘴唇:“那人跟我们见面时,是带着斗笠的,但我们的皇帝陛下查到,他是你魏国的户部侍郎,姓林。” 他一个小小侍郎,哪里吞得下这么大块肥肉? 周若尘心里不屑,可他知道只能查到这了,六皇子好歹是皇子,只要没有证据他就不能在圣上那里提半个字。 而这些人的口供,最多动一批上京的官员,到时候各方势力定会重新洗牌。 自己也只能那时再找六皇子的破绽了。 “带回去吧。”他对暗卫说。 南国的太子怎么都要放的,但他既然敢来大魏,便要让他吃些苦头再走。 福安山灯火通明,陈宝珠提着灯笼等在山门口。 她来回踱着步子,几里之外都能感觉到她的焦躁。 周若尘看着那一抹倩影,不自觉弯起了唇角。 “宝珠——”他用力一夹马腹,马儿便带着他跑到了山门口。 陈宝珠从琥珀手中拿起一件黑色大氅:“福安山上比山下要冷一些,你莫要冻着了。” 她将大氅披到周若尘肩上,又细心地给他系上带子。 “你特意在此等我吗?”周若尘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陈宝珠眼底眼泛起笑意,没有说话却是默认了。 周若尘眼中笑意更盛:“快进去吧,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 两人相携一起去了福安山的大堂,仲帛衍早就等在那里了。 “去将他们的公共录一份,再关起来。”周若尘一坐下,就指着几个南国人对暗卫说。 暗卫领命,连带着秦礼一起带了下去。 等人走后,周若尘又问:“射箭之人,可抓到了。” 仲帛衍面上有些为难:“抓是抓到了,可他什么也不肯说,属下审了许久他也只说看到你才会说。” 他堂堂丞相身边第一护卫,还是第一次这么简单的差事都办不好呢。 第143章 少年杀手 周若尘的脸在烛光的笼罩之下,看不清神色。 他右手撑着下巴,声音里倒是没有怒意:“将人带来吧。” 仲帛衍松了口气,主子不怪罪就好。 这般想着,他飞快地跑出大堂,将那射箭之人带了回来。 周若尘瞟了一眼躺下站着的人,是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郎。 他额前两缕碎发垂下,脸颊上还有一道口子,衣裳也有些破了。 可他整个人看上去并不显狼狈,反倒是有几分风流。 “你为何杀赵文寂?”周若尘问。 少年在大堂中央站得笔直,眼神没有半分闪躲:“有人花钱买他性命。” 他声音没有少年人独有的气息,反倒有些沧桑。 “那人是不是也买了我的命。”周若尘语气里没有半分疑问。 少年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得这般直接。 “你这一单,我没接。” 这边是承认了,可他为何不接这一单? 许是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少年再次开了口:“六年前,你救我一命,这一命算是我还你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周若尘才觉得,面前的少年好像是有那么几分眼熟,却又想不出究竟在哪里见过他了。 “六年前,我被仇人追杀逃到了桃源镇,是你救了身负重伤的我,又替我摆平了追杀我的人。”少年解释道。 周若尘这才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 他当时看见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时,莫名想到自己被人追杀的日子,便动了恻隐之心。 将人收留回去,才知道要杀他的人,竟然是他父亲派来的。 “你伤好后不辞而别,还说你母亲被人杀了,你要回去替她申冤,如今杀你母亲之人可以伏法?”周若尘仿佛完全忘记了面前之人是个杀手,竟和他聊起了往事。 少年眸光暗淡下来:“杀我母亲之人早就死了。” 他面上并没有大仇得报之后的快意,反倒隐隐透出一丝落寞。 周若尘不解:“既如此,小兄弟为何闷闷不乐,还去做了杀手?” “因为杀我母亲的是我的父亲,而我手刃了生父。”少年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没有一丝波澜。 不知为何,周若尘竟有些心疼他。 严格来说,自己的母亲也是被父亲害死的,可他却没有那个勇气手刃生父。 如今也不过是互不往来,维系着表面上的和平罢了。 “你用不着拿这副怜悯的眼神看我,我这一生虽然过得辛苦,却也算是恣意。”少年笑得爽朗,可他眼中分明没有半分笑意。 原本应该鲜衣怒马的年纪,竟已活得这般沧桑。 周若尘替他觉得可惜,可他是这大魏的丞相,心里再不情愿也要将他绳之以法。 “对了,买我杀你的买家是户部尚书吴明德。”少年似乎想起什么,笑声戛然而止,“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吧,竟然会去烟雨楼买我这个等级的杀手来杀你。” 烟雨楼的杀手是分等级的,最次的是丙字楼的人,也就是周若尘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一批,那些人是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 其次是乙字楼的,这些人算是烟雨楼比较厉害的杀手了,他们的名字是根据鲜花取的。 最厉害的要数甲字楼的杀手了,甲字楼总共只有三位杀手,他们出手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且他们可以自己决定接不接单,若被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拒绝的单子,烟雨楼便不会再接这一单。 “你是烟雨楼的?”周若尘有些意外,怪不得身手这般好。 少年含笑拱手:“烟雨楼苏风眠见过周丞相。” 周若尘向来淡定的脸上有了裂缝,竟然是烟雨楼甲字楼的天才杀手苏风眠,传闻他十七岁便成为烟雨楼第一杀手,迄今为止从没有失手过。 而他十七岁成名那一单,杀的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吴越。 “你是故意被抓的?”周若尘问得十分笃定。 苏风眠笑起来:“丞相不愧是十六岁便能考中状元之人,什么都瞒不过您。” “不知阁下意欲何为?”除了知道面前之人的真实身份后,有一时诧异之外,周若尘的面色再也没有了丝毫变化。 “丞相就不怕我对您不利?” “你若想对我不利,我如今怕是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少年生的唇红齿白,笑起来更是人畜无害:“我不想继续待在烟雨楼了,特来请丞相指条明路。” 周若尘其实是理解他的,如果有机会谁愿意做个不见天日的杀手呢? 可他身上背了太多条人命,自己身为大魏丞相实在帮不了他。 “我杀的都是些该杀之人。”苏风眠看出他的纠结,主动解释道。 周若尘沉吟片刻:“这跟你杀的什么人没有关系,那些犯了错的人,自有律法处置。” “可那些律法处置不了的呢?”苏风眠眼眶通红,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当初他带着状纸将父亲告上公堂,那官老爷收了父亲的钱,说自己子告父是为不孝,打了他三十大板结案了。 而父亲霸占母亲的嫁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往家里抬,短短几年时间,就将母亲的嫁妆挥霍一空。 最后甚至因为母亲不愿意回娘家去要钱,活生生将母亲打死了。 他在山上跟着师父学艺,听见消息赶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娶了新夫人。 周若尘皱眉:“律法惩治不了的毕竟是少数,若都像你这般有仇就杀了,这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那些少数,我为什么不能代劳?” “强词夺理!” 眼看着两人就快要吵起来了,一直坐在旁边没出声的陈宝珠站了起来。 “你若真不想做杀手了,不如跟了我。”她唇边挂着浅笑,整个人看上去温柔极了。 “小娘子竟不怕我?”苏风眠吹了吹额前的碎发,“只是我若跟了你,到时候你怕是会同时被朝廷和烟雨楼盯上,到时候你绣花逗鸟的小日子可就没了。”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招惹这样一个人,可危险与机遇并存,如今龙椅上那位对陈家虎视眈眈,自己若一辈子不犯错,保不齐他就会暗地里下黑手,身边厉害的高人越多,她和家人才越安全。 第144章 离开青石镇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其他的事无需你操心。”陈宝珠目光坚定的盯着苏风眠。 周若尘一脸不赞同:“宝珠!” 陈宝珠却并不理会,只盯着面前的少年。 见她神色认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苏风眠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陈宝珠露出个欣慰的笑,在他肩头拍了拍:“今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被一个小娘子拍着肩膀说这种话,苏风眠总感觉有点奇怪。 被两人忽略的周若尘黑了脸,他一把抓起陈宝珠的手腕,将她拉到一旁。 “你疯了?”他这次是真生气了,“你不知道他的身份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危险吗?” 陈宝珠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答应把他带在身边!”周若尘只觉一股无名之火,直冲天灵盖。 陈宝珠伸手抚平他皱着的眉:“你便相信我一次,我自有办法。” 见她眸中满是坚定之色,周若尘知道劝说无用了,便只能无奈同意。 “谢谢。” 第一次被除了家人以外的人支持,陈宝珠心中莫名有些触动。 “咱们回去就成婚吧。” 她眉目舒展,眼中流露出点点情意。 周若尘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原地,半天都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样的场景他幻想过千万次,却从没想过是在这样的地方,由陈宝珠说出来。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陈宝珠佯装生气:“怎么,不愿意?” “没有,没有不愿意。”周若尘用力摆手,“我只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况且,况且......这样的事应该让男子来说。” 他白玉似的脸已经红透了,甚至额间还渗出点点汗珠。 陈宝珠莞尔:“你我既已确定了心意,谁说不一样?” 从小母亲便告诉她,喜欢就要表达出来,万不可因为女子的身份便羞于表达。 这世间,无论男女,都有表达自己心中所爱的权利。 这也是上一世,无论外面说得多难听,她都敢于追在顾远阳身后的原因。 “你说得对,回去我就上你家提亲去。”周若尘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对他来说,能娶陈宝珠为妻,比当初考上状元还让他开心。 在旁边目睹全程的苏风眠,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是在说我的事吗,你们怎么扯到成亲去了?”他撇撇嘴。 两人这才发现,声音似乎有些大了,即使站去了旁边,他们的对话也被苏风眠听了去。 陈宝珠清了清嗓子,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你以后就是我的护卫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这护卫当的可当真没有眼力见。”周若尘在旁边煽风点火。 苏风眠一张娃娃脸涨得通红,这两口子真让人讨厌,他气得一甩衣袖离开了。 这一夜,过得还算安静。 若不是第二日,陈宝珠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人前的话,根本不会有人去打听前一晚发生的事。 苏风眠觉得,自己昨晚的气不能白受,遂将两人的事“不小心”透露给琥珀和琉璃了。 作为惩罚,陈宝珠带着他去给村民们发粮食了。 秦礼等人虽已伏法,可福安山上的村民还需要安置,在上面派人来接替里正的位置前,周若尘暂时接管了这里的一应事务。 陈宝珠本就是来赈灾的,更不可能将带来的东西再带回去,否则圣上怕是要定她个抗旨的罪名。 两人一合计,便将福安山上的人带了下来,有家的村民便直接回了家,一些原来住在白云村的村民,和没有家的,都统一安排到了青石镇。 村民们在山上挖了这么久的矿,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伤害,陈宝珠便将带来的粮食和衣物拿出来,算是给他们一些补偿。 她们在西街圈了块空地出来,搭了个临时的棚子,周若尘在旁边为百姓登记造册。 “大家排好队,老弱妇孺来这边。”陈宝珠喊道。 百姓都还算配合,一上午便完成了大半的统计,带来的粮食也已经发放得差不多了。 眼看着越来越少的粮食,排在后面的几人为了领到粮食,扭打了起来。 陈宝珠忙让苏风眠去将几人分开,他哪里做过这样的事? 走到几人面前,他比画了半天却无从下手,这些百姓太瘦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把他们的骨头捏碎了。 苏风眠无奈地抬起头,陈宝珠三两步走到他身边,对着打得正酣的几人说道:“你们再打下去,真就没有粮食了。” 几人立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骨碌爬了起来。 苏风眠眼睛都看直了,就.....这么简单? “我既承诺过所有人都有,就不会说谎。”陈宝珠声音温和,“这些发完后,下午还会有一批。” 那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说道:“万一你们走了怎么办?” 陈宝珠并恼他们不信任自己,她指了指正在埋头写字的男子:“看到他了吧?” 几人点头,眼中皆是迷茫。 “他是大魏的丞相爷,不把你们安顿好,他是不会离开的。”陈宝珠又说道。 这时,几个百姓眼中的警惕才消失了。 对上京的人来说,周丞相是十六岁中状元的天才少年,可对普通百姓来说,他是替寒门说话为百姓做事的好官。 他们信他。 一连半个月,陈宝珠都随周若尘在青石镇安排百姓的生活,她根据家里的经商经验,帮助不少百姓开起了店铺。 周若尘也专门根据青石镇的情况,制定了新规。 他还特向圣上请求,免去了青石镇三年的税租,在两人的合力帮扶下,青石镇百姓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辛苦你了。”周若尘眼里含着笑,伸手替陈宝珠擦去额间的汗水。 天气已经逐渐变暖,转眼就到了该回京的日子。 周若尘将一切事宜都交给了新来的里正,特意挑了个早上和陈宝珠离开。 不曾想,原本应该还在睡觉的百姓,都自发站在街道两旁,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 天还未亮,周围的一切都还看不太真切。 “多谢周丞相和宁安郡主,青石镇永远欢迎你们!”不知是谁大喊一句,随后所有百姓都跟着喊起来。 一行人在百姓此起彼伏的感谢声中,离开了青石镇。 第145章 回京 回去的路比起来时不知好了多少倍。 路面上的雪已经融化,道路两旁的树也有了绿意,连路边的小野花都冒出了头。 越接近上京,陈宝珠面上的急迫之色越浓。 周若尘觉得好笑:“前些日子可没见你这么急着回家。” 陈宝珠坐直了身子,苏着一张小脸。 “那是知道急也没用,如今家就在眼前,想想马上能看见爹娘了,我还有些紧张呢。”她一双眼睛放着光,面前已经浮现出爹娘等在家门口的场景了。 周若尘揉了揉她的发顶:“回去换了衣裳,我来接你。” “接我做什么?” “进宫复命啊。” 陈宝珠拍了拍脑门,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多亏有周若尘,不然皇帝不得治他她个大不敬之罪? “多谢你提醒。”她说。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周若尘一双眸子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俊美的脸上也带着笑意。 陈宝珠几乎看呆了去,她一直喜欢美的东西,但是一个男人能美到这种程度,她总觉得不够真实。 尤其是一个这般貌美的男子,竟然心悦自己,甚至处处迁就。 “你为何会对我这般好?”一个没忍住,她就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周若尘没有片刻犹豫,就说道:“因为心悦你很久了。” 当初琥珀就说过,从太傅那里得知周丞相心悦她,难不成那个时候他心里就有自己了? 可为什么呢? 那个时候他刚和顾远阳和离,正是狼狈的时候。 而他,是上京女子心中的最佳夫婿,是地位卓然的翩翩少年郎。 “很久是多久?”她问。 周若尘含笑看着她:“久到我还不是这大魏丞相的时候,甚至还没考上状元,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来上京参加春闱的学子。” 他的回答让陈宝珠大吃一惊,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面对这样的回答她还是有些意外的。 六年前自己不过十岁,她印象中根本没见过周若尘。 毕竟她若是那时候就认识了这么美貌的少年郎,后来便不会被顾远阳迷得神魂颠倒了。 周若尘眼里的星光一点点碎裂开来,面上挂着无奈的笑:“你不记得那时候的我,也很正常,毕竟那时候我还是个,谁都能上来踩上一脚的蝼蚁。” 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没了聚焦,似乎透过自己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不知为何,陈宝珠感觉心像被针扎了一般,她忍不住上前将周若尘抱在了怀里。 感觉到怀中人身子的僵硬,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出格了,她平时虽做事大胆,却也是第一次主动跟男子有这般亲密的动作。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怀里的人一点点变得柔软。 “那时候,我和母亲被继母派出的人追杀,走投无路之下从临安来到了上京。”他说起自己的过往,语气没有半分波澜,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那个时候母亲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却还要替别人浆洗供我学习。一日,我出门买纸笔,却在回去的途中遇到一群公子哥,他们弄坏了我新买的纸笔,我气不过就和他们吵了起来,他们人多便将我按在地上揍。” 说到这,他语气变得轻快起来:“那天,我以为自己会被他们打死,可是,你来了。” 陈宝珠心下微动,她当初去大相国寺上香,回家途中确实救了个小男孩。 可他当时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衫也被扯烂了。 她看不惯那些人以多欺少,就顺手救下被打的少年。 这件事转头就忘了,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大事。 “你竟然记了这么久。”她还是挺意外的。 周若尘轻轻推开陈宝珠,仰头看着她。 那时候她还没有长开,有些婴儿肥,笑起来却很好看。 一双小小的梨涡,成了他后来每一个休息之余的痴心妄念。 终于,他成为了大魏最年轻的状元,一时风光无两。 可他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考上状元后他又努力往上爬,终于坐上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就在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心爱的女子家求婚时,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却已经嫁作人妇。 “一点也不久。”周若尘的声音似一声叹息,“我还要记一辈子的。” 陈宝珠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忍不住弯起唇角:“你这个傻子,那天若是别人,也会救你的。” “可那天偏偏是你救了我,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周若尘伸手抱住她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肚子上。 他这模样跟平时那个高冷的丞相爷一点也不沾边,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小狗。 陈宝珠哪里受得住他这般撩拨,她此刻只觉得他说什么有道理,她们之间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过话,陈宝珠甚至靠在马车壁上睡着了。 “宝珠,快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周若尘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宝珠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在何处。 “到家了。” 听见这几个字,陈宝珠才清醒过来,她眼中的迷茫被兴奋代替,伸手就掀开了马车帘。 大门前却没有爹娘的身影,只有管家陈叔伸长了脖子,朝马车这边望来。 陈宝珠眼中的兴奋一点点散去,整个人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 “或许你爹娘被什么事绊住了,才没来接你。”周若尘扶着她下了马车,还贴心安慰道。 听他这么一说,陈宝珠立即恢复了精气神:“是了,爹爹和娘亲定是遇见麻烦事了,我得赶紧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说罢,她三两步走到陈管家面前,只留下周若尘在原地。 “姑娘,老奴替老爷夫人来接您了。”陈管家冲她拱拱手。 陈宝珠虚扶了他一把,才问道:“爹爹和娘亲如何了,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还不等陈管家回答,就有一个女子匆匆从陈府跑出来,她一边跑还在一边嘤嘤哭泣。 “如烟?”尽管女子脸上的妆都哭花了,陈宝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整个上京,能与她比美的怕是也只有周若尘了。 第146章 绝食 柳如烟穿了一件银白色软烟罗广袖长裙,随着她的跑动,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好看的弧度。 “东家,您回来了?”她停下脚步,眼神亮了起来。 陈宝珠回京的事,只有爹娘知晓,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并没有告诉柳如烟。 “你这是怎么了?”她上前拉住柳如烟的手。 两人认识这么长时间,她从未在外人面前露出过半分软弱的神情,更遑论是这般在外人面前哭了。 她不问还好,这么一问柳如烟再次哭了起来。 陈宝珠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只能伸手轻拍着柳如烟的后背,以示安抚。 她心里担心爹娘,却又不能将柳如烟一个人扔在这里。 许久之后,像是终于发泄完了,柳如烟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重新抬起了头。 “慕楠他......慕楠他说再也不想看见我了。”她说话断断续续的,鼻音也比平时浓了许多。 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周若尘,见不是什么大事,这才骑着马去了宫里复命。 陈宝珠知道哥哥是喜欢柳如烟的,他应该不会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才对。 “我不在的这几个月,究竟发生什么了?”她问。 柳如烟正准备回答,就被旁边的陈管家打断了。 “姑娘,这门口也不是聊天的地方,您不如带着如烟姑娘回院子再聊?”他开口提醒。 陈宝珠瞟了眼时不时看过来的路人,觉得管家说得有道理,便冲他颔首然后领着柳如烟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出去了几个月,山茶苑没有一点变化。 粉白的茶花开满了整个院子,有风吹过,便是一阵芳香袭来,令人心情愉悦。 陈宝珠从前最喜欢坐在院中,泡一壶茶,一坐就是一下午。 “姑娘回来了?”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她一双手绞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局促。 陈宝珠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一阵酸涩。 这个妇人是她的奶嬷嬷胡氏,当初自己看上了顾远阳,她极力反对。 那时候,她正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时候,胡嬷嬷念叨的次数多了,她心里觉得烦就将人送去了庄子上。 上一世,爹娘死的时候,是她替爹娘收了尸。 不知因为愧疚还是什么,知道她去青石镇前,才让人将胡嬷嬷接了回来。 陈宝珠不敢看她,心虚地别过脸:“我与柳娘子有些话要说,劳烦嬷嬷帮我准备些茶水来。” “唉。老奴这就去。”尽管她刻意压制了,声音里的愉悦还是没有藏住。 陈宝珠没有看她,也能清楚地知道她此刻一定弯着双眼,甚至挤出了几根眼角的鱼尾纹。 “咱们便在这里说吧。”她在茶花旁边的榻上坐了下来。 柳如烟低头看了一眼,才在她对面的矮凳上坐下。 那是她平时在茶园看书时,琥珀坐的地方。 “姑娘和那位嬷嬷......” 柳如烟话还没说完,陈宝珠就打断了她:“说说你和哥哥的事吧。” 她的抗拒之意很明显,再加上两人本来就是要聊陈慕楠的事。 柳如烟便没有继续追问,她叹息一声:“你走的这几个月,慕楠时常会去明珠楼帮你看店,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起来。” 说起陈慕楠,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眼底也不自觉露出些许情谊来。 “我们时常一起喝酒,聊天,店里没事的时候,他还会带我去逛街,看戏,听曲儿,那是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声音也十分轻柔,似是害怕声音大了,便会将这一切美好的东西打碎了。 陈宝珠并没有打扰她,只等着她说接下来的事。 柳如烟收起笑容:“大概是一月前,林耀文总是去明珠楼骚扰我,慕楠看不过便跟他动了手。” 结果不言而喻,哥哥是个读书人,他又怎么可能打得过整日混迹赌场的林耀文。 只是...... “林耀文不是被林侍郎关起来了吗?”陈宝珠问。 当初赵子安的事之后,林耀文虽然没进大牢,但是林侍郎觉得他是个祸害,担心他给林家惹出大麻烦,便将他关了起来。 柳如烟摇头:“不知为何,一个月前那林耀文就重新出现在上京了。” “那哥哥和他打架是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一次是三天前,也就是这次过后,慕楠他便如何都不肯见我了。”柳如烟一边说,还一边用帕子擦拭眼泪。 这么说的话,定然是因为三天前还发生了别的事,毕竟哥哥不是那种因为被打了,就躲着自己心爱姑娘的人。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陈嬷嬷端着茶碗走了过来,她安静地将茶碗放在两人面前,便默默站在了一旁。 “对了!”柳如烟指了指桌上的茶碗,“三天前,慕楠跟林耀文打完架之后没多久,林耀文的下人又来请他去茶楼喝茶。” “哥哥去了?” 柳如烟颔首:“他喝完茶回来便将自己关在院中,谁去都不见,今日更是说出再也不愿见我的话。” 提起这件事,她的眼泪又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好似永远都流不完。 陈宝珠拿出绣着红色茶花的帕子,起身替她拭泪:“林耀文定然跟哥哥说了什么,你先别急,我去竹园看看。” 柳如烟一把从她手上拿过帕子,擤了擤鼻涕:“没用的,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伯父和伯母已经在他门口守了三日了,这三日他滴水未进。” 陈宝珠:“......” 她不擅长安慰人,便对旁边的胡嬷嬷道:“劳烦嬷嬷替我照顾一下如烟姑娘,我去看看哥哥。” 陈宝珠说罢,直接转身去了竹园。 竹园外面与她走时并无不同,就连青石小路两旁的竹子都没什么变化。 直到靠近主院,才有了些许不同。 平日里,哥哥的院子最为安静,今日却十分嘈杂。 还未走近,陈宝珠便听见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慕楠,有什么事你跟娘亲说好不好,不要将自己关在里面啊。” 话音落下后,跟着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看来哥哥是铁了心要寻死了,陈宝珠忍不住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第147章 小像 夕阳的余晖洒下来,整片竹林都好似笼罩在一片金色之中。 陈宝珠穿过大片竹林,在哥哥的院门处停下。 此时,母亲正侧脸贴在哥哥的房门上,用力听着里面的动静。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她也能感觉到娘亲心中的不安。 而父亲则是站在母亲身后,他像一座巍峨的大山一般,除了沉默再无其他。 陈宝珠三两步走至两人身后:“娘亲既然这般担心,为何不直接破门而入?” “宝珠,你回来了。”南清菀伸手将身子撑了起来,“慕楠说若是我们破门,他便立即死在我们面前。” 最是爱美的娘亲,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衣裳也有了褶皱,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 陈宝珠又将视线移到了旁边的父亲身上,陈鸿深冲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印象中随时都乐呵呵的爹爹,上一次这副表情还是自己要嫁给顾远阳的时候,她只觉心口一阵闷疼。 “陈慕楠——”陈宝珠用力地踢了踢门,“你究竟遇见了何事,说出来我和爹娘都会帮你想办法的!” 她声音里带着怒意,这怒意不是对陈慕楠,而是对自己的。 她气自己重活一世,竟还不能护家人周全,还让哥哥和爹娘这般伤心难过。 房间里先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又响起陈慕楠虚弱的声音:“宝珠,你莫要管我了,我就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连死都没有勇气......” 陈宝珠心里的闷疼逐渐转为撕裂般的疼痛,她的哥哥究竟遭受了什么,才让他这般绝望。 “哥哥,你听我说。”她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你才不是废物,在宝珠眼里,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以外最厉害的男人,我从小便以有你这样一个哥哥,感到荣幸。”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小时候经常跟别人炫耀,我有一个读书很厉害的哥哥,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 在她很小的时候,确实是这么想的。 上一世,她是在林晚晚的挑唆下,才开始对哥哥逐渐没有了耐心。 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呜咽声,随即那呜咽声变成了嚎啕大哭。 陈宝珠靠坐在门上,等着哥哥恢复平静,无论遇见什么事,将情绪发泄出来总好过一直憋在心里。 陈鸿深也揽着南清菀站在一旁,两人的神色明显松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陈宝珠往后一仰靠在了靠在了一人的腿上。 陈鸿深夫妇赶紧上前,一边将女儿扶起来,一边上下打量着儿子。 陈宝珠在父母的帮助下,站起身。 哥哥比她走之前消瘦了不少,眼窝深陷,脸颊上的肉也少了不少。 原本清风朗月的少年,此刻看上去却是狼狈不堪。 陈宝珠刚一张嘴,泪水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心中对林耀文的恨意疯长,恨不得立即一刀解决了他。 “宝珠莫哭。”陈慕楠手忙脚乱地替妹妹抹去泪珠。 南清菀见儿子愿意出来了,还知道关心妹妹,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胡乱往脸上抹一把:“你许久没吃饭了,我让人去给你准备些粥,你们兄妹俩好好聊聊。” 说罢,她转身朝厨房走去,离开前还顺便带走了陈鸿深。 陈宝珠拉着哥哥回房间坐下。 她原本想直接问林耀文做了什么,但看了哥哥的模样,她实在不忍心问,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哥哥,我去青石镇的这几个月,你可有想我?” 她不擅长聊天,平时和哥哥呆在一起,大多数时间都是哥哥在说。 “自然是想的。”陈慕楠声音沙哑。 说罢,两人陷入一阵沉默,陈宝珠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她以为会一直这般沉默下去的时候,陈慕楠开了口:“林耀文给我三天的时间,让我与如烟断了联系,否则便会将那些小像散布出去。” 说到后面,他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整个人恨不得埋进地里。 陈宝珠心下震惊,她虽不明白哥哥说的小像是什么,却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今天才与柳姑娘说那些话,是因为舍不得?”她一针见血。 陈慕楠想笑,扯了扯唇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是啊,舍不得。” “既然舍不得,又为何要妥协?” “因为那些小像被发出来,会让你和爹娘被人指点,更会让如烟觉得失望。”陈慕楠语气激动起来。 这些日子与如烟朝夕相处,他几乎都忘记了那件事,如今想来自己又哪里配得上她那样的好姑娘。 斟酌再三,陈宝珠还是问道:“哥哥可愿告诉我,小像的内容?” 陈慕楠别过脸,不想妹妹看见自己面上的狼狈,那样不堪的内容他哪里说得出口? 当初,赵子安和林耀文他们去喝花酒,而他是他们的钱袋子。 时间长了,他难免心中怨恨想要报复,可他那点小把戏非但没让那群人惧怕,反倒让他们变本加厉起来。 直到那一日,赵子安和林耀文再次跟一群人去了花楼。 他们在酒里下了药,逼着他喝下去。 片刻后,他只觉浑身燥热难耐,他惶恐地看着面前的几人,却只在他们脸上看见了嘲弄之色。 随后,一个花娘被带进了房间。 他在药的作用下,当着那群人的面,与花娘做了那样的事。 赵子安还让人将这一切画了下来,无论他怎样苦苦哀求,他都不肯烧了那画册。 他还记得,当时赵子安用画册拍着他的脸,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一条狗,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否则这本册子我保证上京人手一份。” 赵子安死后,不知为何这册子落到了林耀文手上。 “哥哥?”陈宝珠晃了晃他的胳膊。 陈慕楠回神:“是我与花娘的春宫图。” 他本不想说出这些污了妹妹的耳朵,可即便他不说,今天之后,上京也会人手一份。 与其到时候妹妹亲眼看见,还不如自己提前说了,妹妹也不会因为好奇,再去看那腌臜男的东西。 第148章 释怀 陈宝珠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想过所有可能,都没想过小像上画的是这个。 以自己对哥哥的了解,他是不会去那种地方,还被人画下了小像。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一切都是林耀文那群人逼的。 她实在无法想象,哥哥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承受了怎样的委屈。 “宝珠,哥哥是不是给你丢人了?”陈慕楠缓缓扭过头,一脸灰败的看着她,“都怪我太弱了......” 他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陈宝珠只觉得心被揪着疼,她颤抖着嘴唇:“哥哥,你为何要这般想?你才没有给我丢人呢,且这件事并非出自你的本意,错的是那些害你的人,他们羞辱了你到头来还要怪你不够强,可你只是出生不如他们,往后的时间还很长,你又怎知以后你还会不如他们?” 她的哥哥,当然不会不如那些纨绔。 赵子安已经死了,林耀文也快了,剩下的那些人,报应还在后面等着呢。 “是这样吗?”陈慕楠抬头看着陈宝珠,眼里一点点亮了起来,“我真的可以,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吗?” 陈宝珠仰头,将眼泪憋了回去,她从前觉得要保住陈家,一定要让他入朝为官。 如今却觉得,只要家人能平安,自己辛苦一些又有何妨。 家里没有当官的人,她便想办法让朝中当官的人,被她驱使。 “当然了,你可是宝珠从小崇拜到大的哥哥。”她故作轻松道。 陈慕楠终于咧开嘴:“宝珠,谢谢你。” 门外响起南清菀清脆的声音:“儿子,娘亲给你煮了粥,你先吃一些。” 她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白粥,旁边还有些开胃小菜。 “你饿了三天,可不能吃那些大鱼大肉,你的胃会受不了的,到时候胃出了毛病可就麻烦啦,我当初有个朋友......”她一边将粥摆在桌上,一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摆好饭菜,陈慕楠却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他直勾勾地盯着母亲。 南清菀摸了摸脸:“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莫不是老娘又变美了?” 她骄傲地抬起下巴,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活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陈宝珠却只觉得眼眶发酸,娘亲并不是个话多之人,只有在特别伤心的时候,才会这般喋喋不休。 上一次,亦是在自己嫁给顾远阳那日。 这般想想,自己可当真是不孝啊。 “娘亲都听见了吧。”陈慕楠故作轻松地问。 “我......” “一份粥和这点菜,并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而且......”陈慕楠瞟了眼门外,“你们也进来吧。” 他本就不是个蠢笨的人,这样简单的事都不需要推测。 房中安静了一瞬,门口的人缓缓挪动着步子,一点点露出了真容。 陈宝珠眸中的意外一闪而逝,门外并不只有一个人,除了她早就猜到的父亲外,还有——柳如烟。 “咳,儿子呀,我们也不是故意偷听的,就是给你送饭过来,听见你们正在聊天,我们也不好进来打断。”南清菀的解释有些苍白。 她们在门口偷听,就是故意的! 毕竟哪有父母不关心儿子的处境,他不愿意说,她们便只能偷听了。 陈宝珠重活一世,知道父母的难处,虽然偷听确实不太对,但她还是替爹娘说了话。 “爹娘也是担心你。”她握住哥哥的手。 陈慕楠却条件反射地将她的手甩开了:“我......别碰我......脏......” 他不敢看自己的妹妹,更不敢看爹娘。 南清菀心疼的上去抱住儿子:“胡说什么,脏的是害你的人,你一点也不脏!” 陈慕楠浑身一僵,自从他十四岁以后,母亲就没有再抱过他了。 温软的怀抱,让他的心逐渐平静下来,鼻端传来母亲独有的香味,他只觉又回到了儿时,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日子。 陈宝珠与父亲对视一眼,二人又同时看向了柳如烟。 女子一双美眸从进门起,就一直粘在哥哥身上没有离开过,她眼底除了心疼再无其他。 真好啊,哥哥以后会长长久久地被人爱着吧。 那些侮辱过哥哥的人,就让自己去处置吧,反正她本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双手脏了便脏了吧。 母子二人终于分开,陈慕楠突然问道:“宝珠,你今日回京,不需要去宫中复命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陈鸿深夫妇这才想起来,女儿是从青石镇回来,是该去宫里一趟的。 这是两辈子以来,父母第一次忘记自己的事,可她却觉得开心。 这说明,自己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孩子了,他们相信她能处理好自己的事。 “圣上那边说了,我这一趟辛苦了,允我明日再入宫。”她笑着解释。 陈慕楠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不然我就罪过了。” 可不是罪过了嘛,要真因为他的事耽误了妹妹,圣上怪罪下来,整个陈家都得倒霉。 “哥哥莫要想那么多了,我是有分寸的。”陈宝珠瞟了眼依旧盯着哥哥的柳如烟,说道,“我还有些事,你与柳娘子谈谈吧。” 她刻意柳娘子三个字,陈鸿深夫妇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两人随即便跟着女儿出了竹园。 房间里,只剩二人四目相对。 “你便是为了这样荒唐的理由,说要与的划清界限?”柳如烟语气愤愤。 陈慕楠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 “前段时间,是我逾越了。”他垂眸。 那段日子美好得像做梦一般,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自己肮脏的过往。 柳如烟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脸还是那张脸,却不复那些日子的神采飞扬。 她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想必郎君也是嫌弃我的。” “此话怎讲?”陈慕楠面露焦急之色。 柳如烟故意垂下眼眸:“奴家曾在花楼里做花娘,每日里弹琴跳舞供人赏玩,你心里可是觉得我不干净?” 听她如此贬低自己,陈慕楠上前一步,在她面前站定:“你沦落花楼非你本意,都是为生活所迫,我又岂会嫌弃?” “那你......可是本意?” 陈慕楠怔怔地看着面前女子,她竟为了开解自己,自揭伤疤! 第149章 进宫 四目相对,陈慕楠终究没舍得再将柳如烟赶走。 在他将小像的内容告诉妹妹的时候,就做好了决定。 他放不下柳如烟,哪怕即将面对的是所有人的嘲笑。 更何况,他在乎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只要她们不嫌弃自己,那他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自然不是。”他眼神坚定,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柳如烟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现在不赶我走了?” “不了,我想让你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陈慕楠用力摇头。 柳如烟瞧着面前男子忐忑中带着期待的眼神,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她抬起下巴:“那你可要十里红妆迎我入门,万不可因为我是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就怠慢我!” 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事,比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还令人高兴了。 陈慕楠瞬间便将小像的事忘在了脑后,他不停点头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 “傻样。”柳如烟嘴角噙着笑意。 好一阵过后,陈慕楠才想起来要去告诉父母。 “如烟,你跟我一起去见见爹娘吧,婚姻大事还得父母同意才是,可不能委屈了你。” 柳如烟微笑着颔首,与他一起去了兰香苑。 春日里,兰花开得正盛,红的白的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两人穿过走廊,在主院门口停下。 “碧兰,劳烦你进去给母亲通报一声,就说我有事想见她。”陈慕楠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他面上还带着些不正常的红晕。 春兰是当初翠珠离开后,南清菀重新提拔上来的一等婢女,做事尚算灵活。 她冲陈慕楠笑道:“夫人现下正空着,郎君快随奴婢进来吧。” 陈家的规矩没有那么大,只要各院的主子没有在忙重要的事,奴婢都可以直接将人带进去的。 春兰推开门,带着两人去了雅室。 南清菀此刻正斜倚在榻上,随意翻看着手中的账本。 “娘亲。”陈慕楠上前轻声唤道。 南清菀正在担忧儿子的事,突然听见儿子的声音,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她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眼睛:“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陈慕楠深呼吸一口,右手握住柳如烟的手上前一步,跪了下去。 “儿子想娶如烟为妻,还请娘亲成全。”他说这话时语气坚定,大有一副母亲不同意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南清菀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倒不是她想棒打鸳鸯,而是刚还沉浸在儿子被人欺负的巨大悲伤中,现在又得知儿子要娶媳妇儿了,两人情绪有些转换不过来。 可她这模样看在陈慕楠眼里,就是她不愿意自己娶柳如烟了。 “娘亲,儿子这辈子只求您这一件事,我和如烟是真心相爱的。”他一边说,一边把头磕得砰砰响。 南清菀这才回过神,她赶紧从榻上下来,心疼地扶起儿子。 “你这傻孩子,娘亲哪里说不同意了?”她捧起儿子的脸,替他揉了揉额头,“疼吗?” 若不是碍于母亲还在,陈慕楠真想抱着柳如烟转一圈。 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刻,除了妹妹出生那天,就是今天了。 见儿子只会傻笑,南清菀无奈地将两人扶起来。 “慕楠性子有些木,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你日后多担待着些。”她拉起柳如烟的手说道。 这么轻松就得到了婆母的认可,柳如烟很是高兴。 她回握住南清菀的手,笑道:“伯母您放心,我既选择嫁给慕楠,便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儿子走出了阴影,未来的儿媳又这般懂事,南清菀笑眯了眼。 兰香苑发生的这一切,陈宝珠并不知道,她这些日子在路上已是十分疲倦,回来还来不及休息又碰上哥哥的事。 好不容易解决了一切,她回到山茶园就倒头大睡。 直到第二日,琥珀叫她起床进宫面圣,她才不得不离开了温暖的大床。 “琥珀,看看还有多久到。”坐在马车里,陈宝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琥珀掀开马车帘子。 此时,正是上早朝的时辰,路上挤满了进宫的马车。 琥珀凭着感觉估摸了一下距离,回头道:“还有不到一刻钟的路程。” 当初陈鸿深为了远离上京的官员,特意挑了离皇宫比较远的宅子,这才导致她们走了许久还有这么远。 “那我再眯会。”陈宝珠感觉一双眼皮好似千斤重,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早起来了。 很快,马车就到了宫门口。 陈宝珠虽然有个郡主的头衔,却也只能步行去太和殿。 “姑娘,皇宫可真大。”琥珀四处张望,对见到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陈宝珠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收着点,仔细得罪了贵人。” 她上辈子随顾远阳进过一次宫,因为多看了一眼当时的齐贵妃,就被嬷嬷掌嘴了。 她还记得那个嬷嬷对她说,她能活下来全仰仗着世子妃的身份。 在她之前有个宫女直视了贵妃的容颜,当场就被挖了眼睛,扔去了毛球的笼子里。 毛球是年初陛下送给齐贵妃的老虎。 这宫里就是权利至上,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人命在那些上位者眼里,可太轻贱了。 “这是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挡了娘娘的路!”一道尖锐的声音令陈宝珠回过神来。 她低着头侧过身子,余光便瞟见了一张她最不想见的脸——齐贵妃。 琥珀还算机灵,学着自家姑娘的姿势,低头侧过身去。 “娘娘恕罪,臣女鲜少进宫,不懂宫里的规矩,若是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开恩。”陈宝珠朝车驾的方向跪了下去,她只觉手脚一片冰凉。 若是别的嫔妃,这事到了这里就算是过去了。 可这是齐贵妃,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跋扈,皇上甚至最喜欢的也是她的跋扈。 最重要的是,她是齐家人!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陈宝珠顺从地抬起头。 车驾上的女子带着满头珠翠,衣服上的花也全是用金线绣出来的。 奇怪的是,她给人的感觉并不艳俗,反倒有种恰到好处的华贵气质。 她打量齐贵妃的时候,齐贵妃也在打量她。 “你这张脸我倒是挺喜欢的。”她笑容变得诡异,“不如把它剥下来送我?” 第150章 恶鬼 一阵风吹来,陈宝珠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那感觉好似被一只恶鬼缠上。 “娘娘说笑了,臣女这张脸皮还得留着去给圣上复命。”她硬着头皮继续道,“娘娘这般在意圣上,想必也不会做令圣上为难的事吧?” 她刻意将圣上两个字咬得很重,是提醒也是威胁。 齐贵妃似是被气得很了,她一个用力就折断了手上的护甲,护甲落在地上的声音并不大,周围所有的下人却都屏住了呼吸。 “我倒要看看,真将你面皮剥了,圣上会不会觉得为难。”她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拖下去!” 她周围却没有一人敢动,如今齐贵妃的势力如日中天确实不假,可陈宝珠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又刚赈灾回来有功在身。 若真让人死在宫中,齐贵妃顶多是被禁禁足,他们这些下人就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啊。 “还愣着做什么?”齐贵妃用力拍着轿辇旁的扶手,“不过是圣上随口封的一个郡主,就把你们吓成这样,都要反了是吧?” 一直跟着她的下人都知道,她这是真的动怒了。 死在圣上手下还能留个全尸,可齐贵妃的手段,那是能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啊! “娘娘息怒!” 她们一边喊着,一边朝陈宝珠扑了过去。 琥珀想也没想就起身护在自家姑娘前面,陈宝珠也起身朝齐贵妃看了过去。 两人的视线越过一群下人,在空中交汇。 倒不是陈宝珠不怕死,对面换了哪个嫔妃她都会示弱,可她面对的人是齐贵妃。 哪怕自己的态度低到泥里,对方也不会饶了她,与其死得没有尊严,倒不如不卑不亢。 她将一切都做到位了,即使死了,齐贵妃也会脱层皮。 是的! 她的命,只够换齐贵妃脱层皮。 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昧着良心也要得到权势的理由。 琥珀虽略有些拳脚功夫,却也不敢真对齐贵妃的人动手,且她又势单力薄,很快就被那些人控制住了。 陈宝珠没有反抗,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押着她,准备离开。 “慢着!”齐贵妃的声音再次传来。 两个小太监的脚步一顿,转过身等着主子下一步指示。 齐贵妃用帕子捂嘴笑道:“我改主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只要陈宝珠不死,他们这些人才有活着的希望。 “不用拖下去了。”齐贵妃眼波流转,“就在这里剥吧。” 押着陈宝珠的两个小太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他们朝四周看了一眼。 娘娘莫不是疯了? 这里可是宫道,随时都可能有朝臣路过的啊。 陈宝珠都忍不住看了齐贵妃一眼,圣上捧着她是为了让她犯下大错,好整治齐家。 她倒好,巴巴的就把自己家人的命送上去了。 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蠢。 自己今天来宫中复命,圣上不可能不知道,可这么久了还没遣人来找她,很明显他对这件事是喜闻乐见的。 自己前脚死了,圣上后脚就会来替自己报仇,这般想想倒也不算亏。 齐贵妃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满脸抗拒,却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陈宝珠面前。 “宁安郡主,老奴也是身不由己,您到了下边,可不要怪老奴。” 说罢,她取下手上的一根银簪,一点点靠近了陈宝珠的脸颊。 “不要!”琥珀大喊一声,“姑娘——” 她一双眼睛已经红透了,却怎么也挣扎不开身后的桎梏。 陈宝珠缓缓闭上了眼,她不想临死前还让人看见她眼中的害怕。 能活着,谁想死呢? 银簪冰凉的触感从脸颊处传来,随后她感觉到一阵刺痛。 琥珀绝望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陈宝珠脑中家人的脸一一划过,最后定格在周若尘。 少年本该笑得恣意,他的眉间却总是隐有忧愁。 许多次,陈宝珠都想伸手替他抚平紧皱的眉,可碍于男女有别,她从未那样做过。 今后,怕是也再不能了。 一滴泪,从她眼角划过。 说好回京便成亲的,自己恐怕要食言了。 “住手!”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陈宝珠只听哐当一声,银簪落在了地上。 她缓缓睁开眼,面前的嬷嬷早已经跪在了地上,齐贵妃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一个身着红色宫装的女子,正端坐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轿辇上。 “皇后姐姐怎的过来了?”齐贵妃笑得娇俏,却并没有要从轿辇上下来的意思。 皇后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无礼,勾唇道:“本宫若是再不来,后宫怕是要被你当自家后花园了。” 齐贵妃的笑僵在脸上,她这两年在宫中横行惯了,还从未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过。 从前她做那些事,因着有圣上宠着,皇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如今怎么? “黄嬷嬷,传本宫懿旨,将今日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各打三十大板,齐贵妃禁足一月。”皇后并不管她如何想,直接下了命令。 这可把黄嬷嬷高兴坏了,齐贵妃仗着圣上的宠爱,在后宫呼风唤雨。 皇后却从来不争不抢,下人们都道是皇后怕了齐贵妃,宫中甚至流传出圣上准备废了皇后,立齐贵妃为后的流言。 她们这些下人也因着这层关系,被齐贵妃宫里那些人打压,过得是苦不堪言。 “走吧,跟我领罚去吧。”黄嬷嬷走到齐贵妃的一众奴婢面前。 那些奴婢平时虽然跋扈,可当着皇后的面,还是不敢说什么的。 尤其是齐贵妃都没开口,她们就更不敢说什么了,只能低着头跟黄嬷嬷离开。 齐贵妃到底不敢跟皇后正面硬刚,她用力捏紧了裙角,咬牙道:“回宫!” 圣上虽然不喜这个皇后,却向来给她面子。 当年齐贵妃刚受宠半年,无论她做什么圣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有一次,她没忍住在圣上面前说了一句皇后的坏话,圣上当场便甩袖离开。 整整一个月,都没再去过她的宫中。 若不是齐贵妃豁得出去,怕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臣女多谢皇后救命之恩。”齐贵妃离开后,陈宝珠跪地感谢。 “快起身吧。”皇后语气亲昵,“宝珠快去圣上那里复命吧,有空来坤宁宫坐坐。” 第151章 面圣 陈宝珠惊讶地抬起头,皇后却已经坐着轿辇离开了。 琥珀忙跑过来将她扶了起来。 “姑娘,您的脸......”她声音哽咽起来。 陈宝珠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无碍,回去让玛瑙配点药便好,好歹命还在。” 琥珀拿起帕子,一言不发地替她擦拭脸颊上的血迹。 虽然姑娘说的没错,可她还是心里堵得慌,凭什么那些掌权之人,一句话便能定别人的生死。 他们这边的事,很快便传到了熙和帝耳中。 今日上朝,大臣们没有什么事禀报,只等着陈宝珠和周若尘私下给他汇报青石镇的事。 他早早地便退了朝,等在书房中。 初听齐贵妃为难陈宝珠,他心里却是有期待的。 齐家势力太大了。 “派人去接一下宁安郡主吧。”熙和帝淡淡道。 他几乎忘记了,陈宝珠是皇后的侄女,若不是周若尘提醒,险些就酿成大错了。 他虽是皇帝,可若同时得罪了两个百年世家,那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奴婢这就去。”熙和帝身边的大太监何公公,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片刻后,何公公领着陈宝珠进了书房。 “臣女拜见圣上。”陈宝珠一进门就跪下行礼。 “快平身。”熙和帝面上带着笑,“赐座。” 陈宝珠乖巧地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才缓缓抬起头,她还故意把有伤疤的那边脸,朝向皇帝那边。 熙和帝这下想装看不见都不行,他面上露出夸张的表情:“宁安,你的脸怎么了?” 这个老狐狸,还演起来了? “陛下恕罪!”陈宝珠猛地起身跪在地上,“臣女本不该顶着这张脸来见您的,可想着青石镇的事还需要有个交代,这才不得已让圣上看见了臣女的被齐贵妃划破了的脸。” 桌案后的熙和帝眼皮跳了跳。 “竟是齐贵妃做的?”他露出诧异的表情,“你放心,朕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否则这有功之人竟被后宫嫔妃如此对待,传出去让大魏子民怎么想?” 说罢,他又看向何公公:“还不快把宁安郡主扶起来!” 陈宝珠被搀扶着再次坐回了刚才的位置,才泪眼莹莹地看着熙和帝:“圣上对臣女真是太好了,以后若是有用得着臣女的地方,臣女一家定当肝脑涂地。” 皇帝能用得上他们一家的地方,也就是钱财上了,她这话一说,也就是暗示了以后陈家的财产,都可以供皇家使用。 熙和帝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虽然没有拔出齐家这颗眼中钉,却获得了一个一栋的金库。 因此,她看陈宝珠也愈发顺眼起来:“此次去青石镇,你和周爱卿都辛苦了,以后皇家的酒便都由你们陈家供吧。” 这算是当上皇商了? 只是皇宫的御酒,从前都是齐家供的,圣上这是要让陈家彻底沦为齐家的眼中钉啊! “宁安这是不愿意?”见她半天不说话,熙和帝冷了神色。 陈宝珠一个激灵,都说伴君如伴虎,她可算是体验了一把。 “臣女愿意......太愿意了。”她尴尬地笑了两声,“臣女这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有没有反应过来。” 听她这么说,熙和帝面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今日,你在齐贵妃那里受委屈了,日后再进宫,可以直接坐马车到太和殿,中途不必为任何嫔妃让路。”他朝何公公使了个眼色。 何公公立即会意,掏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陈宝珠接过玉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以后进宫的次数不会少,若是再碰见齐贵妃,她还真不敢保证全身而退。 如今有了圣上的玉佩,又得到他的许可,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臣女谢陛下隆恩。”她这次是真心感谢。 熙和帝摆手:“说说青石镇的事吧。” 实际上,陈宝珠在青石镇的一举一动,他早就了解了。 如今,让她说也不过是走个形式。 陈宝珠自然知道这一点,她挑着重要的事讲了,又特意详细地描述了林侍郎让人私下买卖铁矿的事。 “圣上,这件事本与臣女赈灾之事毫无关系,但臣女意外卷进了这场阴谋中,臣女便不忍看您被这些朝之蛀虫蒙蔽!”她说得义正言辞。 周若尘却在旁边弯起了唇角,他未来的夫人当真是睚眦必报。 熙和帝连连点头:“想不到宁安一介女子,竟有这样的觉悟,此乃我大魏之福啊!” 他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几人都知道,林家怕是要倒大霉了。 可这一切,林家人却没收到半点风声。 林耀文甚至大摇大摆去了陈府。 “把你家大郎君叫出来!”他对着门房喊道。 门房一看这人就是来找麻烦的,哪里敢去叫陈慕楠。 他冲林耀文拱手:“郎君来得不巧了,我家大郎出门了。” 换做他人听见门房这般说,便会选择离开了。 可林耀文不信,他扬起马鞭就朝门房打去,门房躲避不及,被抽打在地。 他冷哼一声跳下马,越过蜷缩在地上的门房,直接闯了进去。 “让你们家大郎君来见我,否则我就一把火烧了陈府!”林耀文对着陈府的下人们喊道。 他的话传进陈慕楠的耳里时,他正在竹影院看书。 柳如烟则在旁边绣花。 “昨日是他给我的三日之期,我没去找他,他竟找上门来了!”陈慕楠怒火中烧。 柳如烟伸手附在他的手上:“他是冲我来的,不如我去见见他。” 陈慕楠反手握住她的手,摇头。 “我是你的夫君,遇见危险,哪有躲在你身后的道理?”他的语气温柔极了。 柳如烟只觉一颗心都被融化了,心中对林耀文的恨更加深了几分。 “那我陪你去。”她眼神坚定,在心中做好了陪面前男人面对一切的准备。 陈慕楠眉目舒展开来,家人和爱人都这般支持自己,真要面对那样的恶魔,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 两人携手去了前院。 林耀文看见他们牵在一起的双手,只觉无比刺眼。 他二话不说,就将手中的鞭子朝两人挥了过去。 陈慕楠一把将柳如烟拉至身后,生生接下了这一鞭。 被打之处的衣服立即破了个口子,恰好能看见里面皮肉绽开的模样。 第152章 我爹是户部侍郎 陈慕楠肩膀上血淋淋的伤口,似乎取悦了林耀文,他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他才饶有兴致地看着陈慕楠:“想不到你这个怂包也有这么有种的时候。” 陈慕楠浑身肌肉紧绷,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子。 “这般看着我也没用,柳如烟我要定了。”林耀文收起手上的鞭子,“你一个商贾之子,拿什么跟我抢?” 他语气中满是不屑,看向柳如烟的眼神也是势在必得。 陈慕楠侧了侧身子,将柳如烟挡在身后。 “说好的,你将那画册传出去,就不与我抢如烟了。”他低声道,“画册......你想传便传吧。” 说出这句话,他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林耀文冷哼一声:“爷现在后悔了,画册我会找人传出去,柳如烟我也要定了。” 陈慕楠猛地抬起头,他瞪大双眼,目光好似凝固了一般,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男子。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人无信而不立,却不想这世间还有人,能这般理直气壮地出尔反尔。 “你做梦!”柳如烟缓缓上前,“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 她站得笔直,瘦弱的身躯挡在陈慕楠前面,却好似一座山般不可动摇。 林耀文心中震了震,若说之前想要柳如烟,只是为了找陈家人的麻烦,现在他是真的想要这个女人了。 “你若是死了,我就每天折磨你的心上人,让他生不如死。”他威胁道。 柳如烟脊背僵了僵,她第一次感到这般绝望,整个人好似掉入雪窟之中,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陈慕楠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愤愤地盯着林耀文:“我与如烟已经定亲,哪怕你是侍郎家的郎君,也没有抢别人妻子的道理。” “慕楠说得对,大不了我们就去告官,我就不信这么大个上京,没人管得了你!”柳如烟好似找到了支撑,涣散的眼神再次聚起了光,让她不再惧怕前方的路。 林耀文却笑得猖狂:“你大可以去告我试一下,看看谁敢管?看看那些当官的,是愿意得罪一个商贾,还是愿意得罪一个侍郎?” 在他看来,两人就是太过理想主义。 他虽然只是个庶子还不得父亲喜爱,可真出了事他那个好父亲,依旧会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千方百计保住他。 上京官员之间,还不是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商贾和侍郎,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更何况,上京这些官员个个比猴还精。 “告就告,你真当我不敢?”陈慕楠也算想清楚了,若他一味地软弱下去,对方只会更加得寸进尺,倒不如豁出去拼他个鱼死网破。 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林耀文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他扬起鞭子就朝陈慕楠抽去:“左右你去京兆府告状也是挨板子,不如我先把你打趴下。” 有父亲兜底,他做起事来便更加肆无忌惮。 手中的鞭子,一鞭又一鞭地朝陈慕楠抽去,柳如烟心疼地扑到他身上,想帮他挡一下。 那鞭子却像长了眼睛似的,每一鞭都落在了陈慕楠身上。 “别打了,我求求你别打了。”柳如烟哭着跪在林耀文腿边,哀求道,“我答应跟你走,求求你放过慕楠吧。” 她本就生得貌美,如今这么一哭,整个人更显楚楚可怜。 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鼻头微微发红,让人看了便忍不住心疼。 林耀文停下挥鞭的动作,伸手将人扶起来,揽在怀里。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他声音温柔,仿佛刚才那个持鞭打人的不是他一般。 柳如烟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在花楼做了多年花娘,她依然能在讨厌的人面前,笑得眉眼弯弯。 陈慕楠是个读书人,哪里经得住这般鞭打,他躺在地上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今儿小爷高兴,便饶你一条狗命了。”林耀文心情愉悦地揽着林如烟,打算赶紧回家洞房。 他这些年荒唐事做过不少,不差这一件了。 “你怕是走不了了。”门口响起陈宝珠的声音,“在我陈家打了人,还想全身而退,不知是你高估了你林家在上京的地位,还是低估了我陈宝珠的能力!” 她语气平静,眼中却好像有一场海啸,掀起狂风巨浪,要将里面的所有人吞噬进去。 林耀文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随即他勾起嘴角,似在嘲笑自己竟被一个女子震慑住了。 “陈娘子......啊不......宁安郡主的口气倒是大。”他面上的神情陡然变得嚣张,“我今天不仅打他,还要打你,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耐我何?” 说着就扬起鞭子朝陈宝珠脸上打去,破空声响起,柳如烟吓得捂住了眼睛。 她不敢想象,这一鞭落下去,被打之人会是怎样的皮开肉绽。 然而,想象中的痛呼声并没有传来,她忍不住睁开眼睛。 陈宝珠依旧站在刚才的地方,连根头发丝都没动一下,她面前正站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少年一手握着鞭子的尾部,眼中露出鄙夷的神色。 “啧啧啧,打女人的男人可真不是个东西。”他说起话来也毫不留情面。 林耀文面露诧异之色,这一鞭子他几乎用了十成的力气,普通人即使能接住,也会受些伤。 面前的少年却接得如此轻而易举,他心里打起了鼓:“你是何人?” “苏风眠。”少年笑得一脸憨厚。 林耀文往后退了一步,颤抖着声音:“你是烟雨楼甲字楼的杀手!” 苏风眠收起脸上的笑,吹了吹额前的头发:“没想到我这么出名,不过你说错了,我如今是宁安郡主的护卫。” 风行他们之前受了伤,虽然已经养好了,身体还是有点虚,陈宝珠最近出门,便都只让他跟着。 确定了他的身份,林耀文跟看见鬼了一般,扭头就朝门外跑去。 陈宝珠一个眼神,苏风眠立即落在了他面前。 “你......你这是做什么?”林耀文咽了口口水,“我爹可是户部侍郎,我若是在陈家出了事,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153章 林府倒了 苏风眠好似没听见他说什么一般,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往陈宝珠脚边扔去。 陈宝珠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径直朝着陈慕楠的方向走去。 “玛瑙,快看看哥哥伤势如何。”她努力压制着胸腔里的愤怒。 此刻,陈慕楠正趴在地上,背上是一片血肉模糊。 玛瑙将药箱放在地上,仔细检查了他的状态。 “郎君这伤看着吓人,好在没伤着脏腑,日后只要好生休养,不要沾水便不会有什么大碍。”她边说边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瓷瓶,仔细地将里面的药粉,洒在陈慕楠背上的伤口处。 刚还奄奄一息的人,立即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柳如烟见状忙跑了过去,她想将人抱紧怀里,却无从下手。 陈慕楠额头上的汗,水似的往下流,一张俊脸白得跟鬼一样。 “大郎君,你忍着点,我这可是上好的金疮药,一克值千金呢。”玛瑙皱眉。 陈宝珠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哥哥还能叫得这般大声,想必确实问题不大。 她捡起林耀文掉在地上的鞭子,反手就抽了过去。 林耀文还没反应过来,肩头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你敢打我?”他看向陈宝珠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一个商贾之女,竟敢对朝廷命官的儿子动手,她难道不知道,只要爹爹动动手指头,就能让陈家的生意做不下去?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她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陈宝珠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打了你又如何,你爹如今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心情管一个庶子?” “不可能,我爹可是户部侍郎,你一个商贾女如何知道朝廷的事?”林耀文瞪大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陈宝珠只觉他如今的模样可笑至极,突然也没了继续跟他掰扯的兴致,她将鞭子扔给柳如烟。 “总归是他欠你们的,这口气便由你替哥哥出吧,只要人活着,随便打。” 说罢,她往后退了一步,将场子空了出来。 柳如烟接过鞭子,一步步走到林耀文面前,她使出全力挥出鞭子。 “啪——”鞭子打在皮肉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林耀文打了陈慕楠多少鞭,她便还回去多少鞭,一鞭不多一鞭不少。 这边刚打完,周若尘便带着一队人过来了。 他瞟了眼趴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二话没说便命人将他抬了出去。 “林府已经被抄了。”周若尘走到陈宝珠面前,“林侍郎贪污的数目巨大,又涉嫌通敌叛国,所有家眷都会被处死。” 六皇子当真是有本事,都这样了,林侍郎还能替他守口如瓶。 也不知,这林家究竟图啥。 “等我忙完手上的事,便来陈家提亲。”周若尘见陈宝珠走神,俯身贴在她耳边说道。 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处,周围的下人都懂事地看向了别处。 感受到耳边喷洒的热气,陈宝珠只觉心如擂鼓,脑中一片空白。 周若尘似乎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起身时面上还挂着笑。 “收队。”他对仲帛衍道。 他的语调带着轻快,倒是有了几分少年郎的模样。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也不过短短一刻钟。 陈宝珠着人将陈慕楠送回了房,陈鸿深夫妇才匆匆赶了回来。 陈慕楠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床上,浓密的睫毛微微都懂,想来梦里也遇见了不开心的事。 柳如烟守在他的床边,默默流泪。 南清菀一回府,就匆匆跑到了竹影院。 “慕楠怎么样了?”她一进门就问道。 陈宝珠瞟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哥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将母亲拉到了旁边的偏房,掏出帕子替她将额上的汗擦去,才开口:“哥哥上完药已经睡着了,娘亲莫要担忧。” 南清菀面上露出自责的神色:“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和你爹爹竟然没能及时赶回来,真是委屈你了。” “娘亲可莫要这般说了,您和爹爹还要忙一大家子的生计,总不能让你们日日守着我和哥哥。”陈宝珠柔声安慰,“若不是被外面的事绊住了,您还会扔下我和哥哥不管不成?” 南清菀眼眸动了动,女儿到底还是了解她的,她却是被外面的事绊住了。 今儿一大早,城东那家成衣铺子的掌柜就来家里跟她诉苦,说是店里来了个夫人,像是故意去闹事的。 那夫人脸生,他不好处理,自己这才跟着去处理了。 本以为很快就能解决了,谁知那夫人蛮不讲理,非要店里的镇店的那件七彩琉光裙。 这七彩琉光裙是用特殊布料做成的,在阴暗处看是白色的,一旦有光照在上面,立即就会变成彩色的,且裙上的色彩,还会随着穿它的人每走一步,不停变换。 可这布料有个缺点,就是穿在身上会让皮肤像被针扎般难受,因此这件衣裳只用作展览,并不对外出售。 南清菀解释的口干舌燥,那位夫人却依旧要买,还说她若是不卖便让人砸了她的店。 最后,她实在没辙了,只能让掌柜地把衣服取下来,给那位夫人试一下。 那位夫人试完后,虽不再提要买裙子的事了,却以裙子伤了她为由让南清菀赔银子。 若是价格合理,南清菀也愿意花钱消灾,奈何那夫人张口就要一百两金子,她气得直接报了官。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自然错过了家里的事。 “娘亲这是怎么了?”陈宝珠见她面色不善,问道。 南清菀叹息一声,将上午的事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来,又轻哼一声:“那夫人还是新上任的户部侍郎家的,听说是从临安那种小地方来的,也难怪这般不体面!” 以后她陈家在京城中的铺子,再也不会做这户部侍郎家的生意了! 陈宝珠垂眸盖住眼底的讥诮:“那咱们以后,就不做这户部侍郎家的生意了。” 这林家刚倒,接替他位置的人就来了,当今圣上当真是不简单呐,她一边哄着母亲,一边在心里感叹。 南清菀眼神亮了亮:“不愧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跟娘亲倒是想到一出了。” 陈宝珠嘴角扯起一笑,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她没记错,周若尘也是临安人吧,这新上任的户部侍郎跟他可有关系? 第154章 继母 周若尘将从林府查抄的两百万两白银送进宫中,回到府上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比起平时的冷清,今日的相府格外热闹。 平日里,他的活动范围几乎都在内院,后院一直处于荒置状态。 现如今,却隐有声音从后院传来。 周若尘沉了面色,他一路穿过垂花门,借着月色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往日荒凉的后院,多了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道路两旁还种上了树。 再往前走,后院的正房门口挂了灯笼,房中被烛光照得透亮,两个面生的小侍女守在门口。 周若尘脚下的步子一顿,不用再往前他也知道里面住的是谁了。 “明日一早,我要看到这院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心中一阵烦躁,大步离开了后院。 仲帛衍只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好似直接从春天到了冬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郎君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大的情绪波动了,也不知这后院来的人究竟是谁。 他心中的疑惑,第二日便有了答案。 “你算个什么东西,让你家主子来见我。”后院的正厅中,一位三十多岁的美妇人端坐在主位上。 仲帛衍立在堂中,额间隐隐冒着细汗。 一大早,他按照郎君的吩咐,前来将人请出府。 不料,院里的人是个软硬不吃的主,两人在这里僵持了一个时辰了。 美妇人是他家郎君的继母刘翠翠,时下人们注孝道,熙和帝也以孝治天下。 他自然不敢直接将人打出去,对方也吃准了这点,打算就这么跟他耗着。 “我倒是第一次见这般不要脸之人,你是没有家还是家里没人了?”周若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仲帛衍好似等到了救星,他惊喜地朝门外望去。 周若尘依旧穿着一袭白衣,脚步不疾不徐地朝着大厅走来,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生气了! 一直端坐在主位的刘氏突然起了身:“尘儿来了?快进来坐。” 她三两步迎了上去,面上带着和善的笑,眼底也露出慈爱的目光,俨然一个心疼孩子的好母亲。 周若尘一个侧身避过了她伸上来的手。径直走到主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看来周夫人是听不懂我的话了,来人——”他朝门外喊道。 刘氏收回落空的手,顺势将鬓边的碎发缕至耳后,面上看不出半分尴尬的神色。 “尘儿这是还在生母亲的气呢?”她笑得一脸宠溺,“都是当丞相的人了,还这般小孩子脾气,难怪圣上要让我和你爹爹来上京照顾你呢。” 言下之意,就是她住进相府是圣上钦点的,若把她赶出去就是抗旨。 周若尘只觉跟吃了苍蝇般恶心,他昨日就收到了父亲被任命为户部侍郎的消息,本以为他们会自己找地方安置。 如今看来,圣上还是因为宝珠的事,对自己心生嫌隙。 可他如今还需要自己替他办事,便让父亲带着继母来上京牵制自己。 看来自己这些年当真是太谦和了,让当今圣上以为他是什么软柿子,竟把手伸到了自己府上。 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那个位置换个人来坐! “既是圣上的意思,你们就住在这里吧。”周若尘的声音似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字里行间都透着彻骨的冷。 刘氏脸色白了几分,面上扯出个勉强的笑:“你父亲要将手中的公务交接完才能来,算算日子明日也该到了。” 这是搬出父亲来威胁自己了? 连圣上他都不怕,那个老东西算什么? 周若尘勾起唇角,眼角眉梢都透着讥诮:“既然他不愿意安享晚年,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能干那等不孝之事,硬逼着父亲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说罢,他懒得继续跟一个妇人逞口舌之快,起身一甩衣袖离开了。 仲帛衍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刚离开,就有个妙龄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真当自己是根葱了,敢这般对母亲说话。”妙龄女子眸中喷射出愤怒的火光。 刘氏抬起头,慈爱地朝她招手:“鸳儿,快来母亲这里。” 被唤作鸳儿的女子,是她的小女儿周染鸳,如今刚满十四,长得娇俏可人,一张小嘴最会哄人,颇受她的喜爱。 “母亲倒是好脾气,白白让鸳儿心疼这一遭。”周染鸳气鼓鼓地坐在了刘氏旁边的椅子上。 她一想到以后都要住在这里,就觉得浑身难受! 刘氏轻声呵斥:“以后说话不能再这般口无遮拦了,他如今好歹是丞相了,你父亲在他面前都要伏低做小呢!” “可是......”周染鸳突然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立即露出个甜美的笑,“母亲放心,日后鸳儿定然时时敬着大哥哥。” 她的声音清脆,语调微微上扬,让人听了就莫名觉得心情好。 刘氏露出个满意的笑,她的鸳儿还是这般聪慧。 周染鸳看母亲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又问道:“可母亲为何要让表姐嫁给大哥哥呢?” 她和表姐刘娇娇关系十分要好,这一次来上京前,母亲却跟父亲提起,要把表姐许配给周若尘。 她可不想自己最喜欢的表姐,嫁给一个孽种,再说了父亲母亲都不喜欢他,表姐若是真嫁了,岂不是往火坑里跳? “这不是今非昔比吗?”刘氏叹了口气,“如今你大哥哥已官至丞相,你的两个哥哥,日后的官途还得靠着他,只有你表姐将他的心笼络住了,你的哥哥们自然能平步青云,咱们陈家也有望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周染鸳恍然大悟,忍不住露出佩服的神色:“母亲的手段果真高明,鸳儿受教了。” 母女俩相视一笑,都幻想起了日后在上京的好日子。 “不好好,夫人不好了!”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进来。 刘氏皱眉:“什么事这般着急?都说了,以后在京城不能像在临安了,遇见一点事就这般大呼小叫,没得让人家笑话。” 丫鬟心中不屑,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是赵姨娘,她让小厮把人家店砸了,这会正在打听您的住址呢。” 这个赵姨娘,仗着老爷疼爱,一来上京就惹事,昨天才因为买衣裳的事被抓,刚捞出来又跑去砸人家店! 第155章 莫不是家黑店 刘氏匆匆赶到丫鬟口中的酒肆时,四周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姐姐,你可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她拉过一个身材略胖的妇人问道。 能在这里看人闹的人,自然是喜好八卦的。 妇人这下可来劲儿了,她把头凑了过去:“听说是个外省来的夫人,因为桂花酒肆不接待她,她就把人家店砸了,这会儿被掌柜地找人扣下了,且有好戏看了。” 她边说边捂嘴笑,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这酒肆是开门做生意的,为何会把客人拒之门外呢?”刘氏面露好奇之色。 妇人神秘兮兮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夫人昨日闹事的成衣铺子,是京城首富陈家的,陈夫人当场就表示,以后再也不做那夫人家的生意了,这京城的铺子大半都是陈家的,那夫人日后若是要在上京长住,日后且想花钱都难咯。” 听了这话,刘氏险些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幸亏她身旁的丫鬟眼疾手快,又有周染鸳在旁边扶着。 她这才刚来上京一天,许多东西都还没有置办呢,总不能还从临安去搬吧? “这陈家好生嚣张,偌大的上京,便没人管得了吗?”周染鸳声音里有了怒意。 刚说话的妇人却是一脸不赞同:“小姑娘,你可莫要乱说,本就是那位夫人有错在先,做生意讲究个你情我愿,陈家的东西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再说了,陈家人每月都在城郊施粥,还办了德善堂,慈幼院等等,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 这些穷人可真可悲,人家有钱人指缝里漏点,就觉得他们是好人了,也不知道自己想想,有钱人的钱还不是从她们这些穷人身上赚来的。 周染鸳轻嗤一声:“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这点小恩小惠就把你们收买了?” 她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 在临安,那些商贾见了周家的下人都是毕恭毕敬的,来了上京,连个区区商贾都敢跟周家作对,以后她还怎么融入上京的京城圈子? 她虽不喜欢赵姨娘,可为了以后能混进上京的勋贵圈子,今天这个头她出定了! 那妇人翻了个白眼:“难不成要被你这样连小恩小惠都不给的收买啊?” 说罢,她一甩衣袖离开了。 周染鸳没功夫继续找她茬,扶着刘氏一起进了桂花酒肆。 应是没人打扫,酒肆一片狼藉,桌椅板凳都倒在路中间。 地上还有许多碎了的碗碟,旁边甚至有被牵连的食客。 赵姨娘与几个小厮被押在堂中,似是在等什么人。 周染鸳看了母亲一眼,刘氏朝她颔首,她这才上前问道:“敢问掌柜的这是?” 掌柜的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叟,他身形偏瘦,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了,看上去却很是康健。 “你是何人?”掌柜的不答反问。 “这是我家姨娘,她砸坏的东西我们照价赔偿,你先把人放了。”周染鸳微微扬起下巴,眼里满是不屑。 掌柜的是个人精,一看这样的人就不好惹,若是按照他之前的性子,让人赔了银子把人放了便是。 可昨日娘子交代了,若是今日有人闹事,直接把人扣下,遣人去请她。 他不敢私自做决定,只能按照娘子的吩咐,拒绝道:“这位娘子许是外乡人,不知上京律法严苛,对于这种刻意闹事,影响治安的人,若是被告,可是要坐牢的!” 被绑着的赵姨娘瞪大双眼,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奈何嘴里塞着抹布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染鸳瞟她一眼,顿觉火冒三丈。 她周家的姨娘,被人在众目睽睽下五花大绑,头发也乱七八糟得像个疯妇! 一个掌柜的还明嘲暗讽说她是乡下人,当真是欺人太甚。 她一脚踢开横在面前的长凳,怒道:“你这是不肯放人了?” “娘子莫要动怒,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掌柜的微眯着眼,“具体事宜,还得东家来了才能做决定!”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周染鸳怒火直冲天灵盖:“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区区商贾竟敢扣下朝廷命官的家眷,我爹可是新任命的户部侍郎,你们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临安那个小地方,指甲盖大小的官都能横着走,她并不知道上京这个地方,一个花盆砸下去都能砸死一片当官的,她那点威胁根本不够看。 “娘子口气倒是不小,别说区区户部侍郎了,就是当朝丞相来了,也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一个悦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掌柜的连忙迎了上去:“娘子来了。” 来人正是陈宝珠,她昨日便料到,母亲口中的夫人今日还会闹事,便提出要帮母亲分忧。 南清菀自是乐得清闲,将一应事务全权交给她处理。 周染鸳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即便升起腾腾妒火,一个商贾之女凭什么生得这般貌美? 她语带嘲讽:“有本事你当着丞相的面去说啊,背地里谁还不会说两句了?” 陈宝珠盯着面前的女子看了一瞬,倒是跟顾远阳的妹妹有些像,都生得一副尖嘴猴腮之相。 她对这样的长相有种天然的厌恶,索性扭过头去不看她。 “钱掌柜,损失可清算出来了?”她问。 钱掌柜捧着一本账本递了过去:“这位夫人总共毁坏的桌椅加起来是二十两银子。” “酒肆一天赚多少两银子?” “五百两。” “置办新的桌椅需几日?” “三日。” 陈宝珠接过账本随意扫了一眼,又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才拿着账本走到了刘氏面前。 “还请夫人看一下,您家姨娘对酒肆造成的损失总共是两千零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零头我便不要了。”她眉目含笑,语气温柔。 对于这种人,只让她赔二十两,过两天她便又来了。 只有一次让她家出够血,她才会害怕。 最重要的是让谁管着她,都不如让她家的正头娘子管着,来得有效果。 刘氏颤颤巍巍接过账本,这一次是真的晕过去了。 “你这莫不是家黑店?”周染鸳红着眼跑到母亲身旁,“砸了几张桌子讹上我家了,我定要让我家大哥哥封了你这黑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看上去可怜极了。 第156章 七日后,来陈府提亲 陈宝珠将旁边的凳子扶起来,坐了上去。 “那娘子快去叫你大哥哥吧。”她冷了神色,“今日要么交银子,要么你们一家就进大牢,再或者让你的大哥哥把我抓进去。” 陈家能在上京开这么多店赚这么多钱,还不与任何官员做生意,本就不是什么软柿子。 整个上京,真要说陈家有什么畏惧的,便只有皇权了。 “不必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宝珠转眸,周若尘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缓缓行至酒肆内。 “大哥哥!”周染鸳惊喜地站了起来,“大哥哥,这是家黑店,你快让人将她们全都抓起来!” 她眼眶通红,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跟早上骂人的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陈宝珠挑眉,她口中的大哥哥竟是周若尘。 有个丞相哥哥,也难怪她口气这般嚣张了,只是这个小姑娘似乎对自家哥哥不是很了解。 “这里是三千两银票,还请陈娘子莫要动气。”周若尘行了个礼。 他这是想做什么? 称呼变了就算了,还行这么大的礼! 陈宝珠连忙避开了,才接过仲帛衍递过来的盒子,她打开盒子瞟了一眼,便随意地盖上了。 “既然相爷赔了钱,人你就带走吧。”她给了掌柜的一个眼神。 掌柜的会意,立即让手下把人放了。 得到自由的赵姨娘立即号哭起来:“黑店啊,这是家黑店,以后再也不来了。” 事情解决完了,刘氏这才悠悠转醒。 周染鸳三两步冲到周若尘面前:“大哥哥,你为何要给这店家赔钱,你不是丞相吗,为何不直接把人抓起来?” 她此刻哪里还有刚才的可怜样,整个人跋扈又张扬。 周若尘看都没看她一眼,随意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开口:“我身为大魏丞相,自然是要为民请命的,又怎么能公私不分呢?” “那也不能给三千两银子啊!”周染鸳眼里的怒火还没平息,“几个桌椅,赔她五十两银子便罢了。” 周若尘扫了一眼四桌的狼藉,义正言辞地道:“身为官员家眷知法犯法,理应多赔偿些,再说了父亲当初那般宠爱刘姨娘,给了他许多好东西,拿出三千两也不算多。” 当初,刘氏是以姨娘的身份进得周府,哪怕如今已经被周亭安扶正了,他也一直没有改口。 周染鸳最不愿意有人提起母亲曾经是姨娘这件事,当初还因为这个,与临安好些官家女子发生过口角。 如今听周若尘提起,她只觉怒火中烧。 还不等她将怒火发泄出来,刘氏颤颤巍巍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些银子,你从哪来来的?” “自然是让丫鬟,去你和赵姨娘的枕头下面找到的,姨娘们惹出来的祸事,自然不能让我一个小辈承担不是?”周若尘一脸无辜。 坐在旁边的陈宝珠,险些没忍住笑了出来。 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般俏皮的一面。 不等她多想,就听见一声闷响,有肿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她扭头一看,赵姨娘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竟是昏死了过去。 随即又传来一阵呼叫声,刘氏也再次晕倒了。 酒肆里又乱成了一锅粥,陈宝珠按了按眉心。 周染鸳尖锐的声音传进耳里:“周若尘!你这样对母亲,父亲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刚还是大哥哥,这会儿就开始连名带姓地叫了,陈宝珠都有些心疼周若尘了。 摊上这么一家子人,难得他还没有长歪。 不得不说,他母亲可当真是个妙人,能在一滩烂泥里,将一颗明珠护得这般好。 “他又何时愿意放过我?”周若尘的声音似一声叹息,轻飘飘地淹没在一片嘈杂中。 周染鸳皱眉:“你说什么?”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周若尘又恢复了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子。 “还不快把两位姨娘带回去。”他低喝一声。 周染鸳被吓得一个激灵,仿佛被周若尘的气势震慑住了,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仲帛衍赶紧带着几个小厮,去把晕倒的赵姨娘和刘氏抬了出去。 刚还十分拥挤的酒肆,瞬间变得宽敞起来。 周若尘又扫了一眼赵姨娘带的几个家丁,一字一顿道:“这些人也没必要留在丞相府了,一人打二十板子,发买了。” 仲华安领命,带着几人将那些闹事的小厮带走了。 钱掌柜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连忙带着店小二去整理桌椅。 一时间,刚还热闹的大堂,就只剩下了周若尘和陈宝珠两人。 有风从外面吹来,带起陈宝珠额角的碎发。 周若尘伸手,替她将碎发别至耳后,才斟酌着开了口:“你我的婚事,许是要往后拖上一拖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家里的都是些什么样的豺狼,若这个时候迎陈宝珠进门,无异于将她带进火坑。 当初他一身污泥,满身贵气的她却没有半分嫌弃。 自己总不能因为她不嫌弃,就将她也拖进这一滩泥泞之中吧。 陈宝珠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莫不是想反悔?” 她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看着人的时候,好似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周若尘别扭的别开脸,在朝堂上当着圣上都能侃侃而谈的丞相爷,第一次结巴了。 “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他此刻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陈宝珠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她上前一步伸手把他的脸掰了回来,迫使他正视自己。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陈宝珠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可心悦于我?” 周若尘点头。 “你可想娶我?” 周若尘再次点头。 “那就对了。”陈宝珠面上露出个甜甜的笑,“明日去我府上提亲。” 明日? “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周若尘问。 他虽一年前就开始准备聘礼了,可家中到底没有长辈,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真要提亲还得请个嬷嬷帮忙看看。 他这么说,陈宝珠也觉得或许真的太着急了些。 “那边七日吧,七日后你来我家提亲。”她思索了一番才说道。 周若尘松了口气,院子里的人,七天的时间也够请出去了。 第157章 刘氏的帖子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便三日过去了。 逼着周若尘上门提亲的时候,陈宝珠一点也不紧张,现在反倒是紧张起来。 “姑娘,您能不能别一直在房间走来走去了啊。”琥珀一边嗑瓜子一边抱怨。 这几日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样子。 今日就更奇怪了,啥事情都不做了,就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陈宝珠停下步子,声音有些发紧:“周郎不日便要来府上提亲了,我还不能紧张一下吗?” 琥珀吐出嘴里的瓜子皮,面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我的姑娘啊,周丞相还要等四天才来提亲,您到时候再紧张也不迟啊。” 陈宝珠撇嘴,正欲继续替自己辩驳两句,琉璃手里捧着一张帖子走了进来。 “姑娘,相府的帖子。” 这个时候下帖子,应是周若尘那个继母的手笔。 陈宝珠接过帖子,翻开看了看,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按理来说,陈氏举办春日宴的目的是结交京中权贵,她的帖子应该发给那些官员的夫人们,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商贾之女。 “琥珀,准备一下,明日你和玛瑙陪我赴宴。”与其自己在这里猜测,倒不如亲自去看看,刘氏究竟有何阴谋。 无论相府是什么龙潭虎穴,她最后总是要去闯上一闯的。 琥珀应了一声,便起身去准备参加宴会需要的衣裳首饰了。 “姑娘,相府的春日宴不会有诈吧?”琉璃小心翼翼问。 “你有何想法?” “奴婢近些日子打听到,相爷和他爹关系不太好,当初她娘被休就是因为他的继母刘氏,且他这个继母当初还派人追杀过他呢,你说她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了相爷要娶您,才故意请您去春日宴的啊?” 怪不得周若尘当初看上去那般惨呢,就是不知道刘氏派人追杀他们母子,他那个便宜爹可知道? 见姑娘不说话,琉璃挠挠头:“姑娘,奴婢平日里都有好好干活,知道这些也是休息的时候,不经意间听见的,你可莫要生气啊。” 这丫头以为自己不满她四处八卦? 开什么玩笑,这八卦可帮了她大忙了,陈宝珠朝她招手:“琉璃啊,你觉得你家姑娘是那般小气的人吗?” 琉璃上前两步,摇摇头。 “这就对了,只要你该干的活干完了,其余时间想做什么,我自然是不管的。” “还是姑娘好。”琉璃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在明珠楼的时候,常常听见其他府邸的下人抱怨,主子管得严,啥都不许做。 自家主子不仅让她一个丫鬟去明珠楼掌厨,还给自己时间去八卦。 许是被她的情绪感染了,陈宝珠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琉璃,你既然这般喜欢八卦,以后就在明珠楼多和那些丫鬟太太们聊聊,指不定还有更多有意思的事呢。”她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没人才低声说道。 琉璃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原来姑娘也喜欢听八卦呐!” 陈宝珠正色道:“我那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那些官太太嘴里的八卦,可是能掌握京中官员动向的。” “是是是。”琉璃憋着笑,她此时还不知道,姑娘这小小的决定,会在未来起到多大的作用。 “你日后将打听好的八卦,整理出来,每三日交给我看一下。”陈宝珠思索一番,说道。 陈家在官场上没人,但是不能一点官场上的动向都不清楚。 况且,以后要给皇宫里供酒,多知道一些官员的喜好,也是有用的。 交代好一切后,琥珀也已经准备好了明日赴宴的衣裙和首饰。 另一边,周若尘刚回到府中,就得知了明日的宴会。 “刘氏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他按了按眉心。 这两日,为了让周亭安搬出去,他绞尽了脑汁。 最后,圣上一句:爱卿啊,他即使有再大的过错,也是你的父亲,儿子岂能记父亲的仇? 连朕都要孝顺母亲,爱卿这是比朕还大了吗? 这帽子扣下来,谁还敢再多说什么? 仲帛衍和仲华安两人互相撞着肩膀,谁也不愿意在此刻站出来触霉头。 周若尘用力拍向桌面:“都想去领家法吗?” 仲华安立即跪了下去:“属下不敢!” 仲帛衍反应虽然慢了些,却也跟着跪了下去。 “说!” “是那刘氏的侄女来了,听说......听说她是想......想在明日的春日宴上,宣布你俩的婚事。”仲华安硬着头皮道。 这个仲帛衍可当真是不要脸,明明说好猜丁壳,输了得禀报此事。 他小子倒好,出尔反尔不说还连累自己! 周若尘没有说话,他眸中一片幽深,黑色的通人中仿佛蕴藏着巨大的风暴。 一般这种时候,定然有人要倒霉了。 仲华安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开了口:“刘氏还请了宁安郡主,不知她想做什么。” “好,好得很!”周若尘一挥衣袖,“你去领二十板子。” 他这话是对着仲帛衍说的,仲帛衍立即捂住了隐隐发疼的臀部,昨天才挨了打还没好呢。 “怎么,不愿意?”周若尘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仲帛衍双手一撑就爬了起来,踉跄着往外跑去。 还跪在地上的仲华安悄悄松了口气,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还好自己硬着头皮说了。 不然此刻领罚的就是自己了。 “你先起来吧。”周若尘的语气好了不少。 仲华安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依着主子的吩咐站起来,恭敬地等着他接下来的吩咐。 “太子殿下让查的那个嬷嬷的行踪,查得如何了?”周若尘转了话茬。 圣人似乎习惯掌控别人了,他给过机会了,圣人好像并不需要。 仲华安脸色变了变,之前主子确实让帮忙找一个嬷嬷,但因为涉及太子,便从未过问过。 他拱手道:“目前确有了些眉目,但还没有太多的线索。” 周若尘面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多派些人去查,刘氏不是要办宴会吗,给南府也送张帖子去。” “可南府这几年,几乎没出现在任何宴会之上,属下怕......” “你送帖子的时候,将这封信一并送上即可。”周若尘打断他,并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第158章 春日宴 信是几日前写好的,直到今日周若尘下定决心。 外面日头正好,天上连云也看不见几朵,想必明日定然会是个好天气。 陈氏跟他也有相同的想法,此刻她正坐在院中的主位上,笑容和蔼地盯着坐在下首的女子看。 女子正是她的侄女刘娇娇。 刘娇娇穿了件粉色广袖裙,裙摆处绣了大片的芙蓉花,面上的神色却并不大好。 “姨母,一定要让我嫁给那个丧门心吗?”她的声音娇娇软软,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刘氏宠溺地笑着:“傻孩子,他如今已是大魏的丞相,嫁给他倒也不算是委屈你了。” 对于姨父这个大儿子,刘娇娇之前就有所耳闻。 非要跟着被休弃的母亲离开,连祖宗都不认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如今府里是姨母当家,她又如何会为一个外人打算,自己以后的生活岂能好过。 刘氏是个人精,一眼便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索性朝她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刘娇娇乖巧地起身,迈着小碎步上前坐在刘氏身旁。 “娇娇啊,你从小就没了父母,这些年一直在周府生活,姨母可是将你当做自己亲生女儿来疼的,还会害你不成?”刘氏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 刘娇娇垂眸,当初父亲沉迷赌博,一言不合就把气发泄在自己和母亲身上,就在她们母女二人几乎被打死的时候,母亲用力推开了父亲。 许是父亲从未想过一直懦弱的母亲会反抗,毫无防备的他被推得一个趔趄,脑袋撞在了墙上的钉子上,当场就没了。 母亲去投案前,将自己托付给了姨母,姨母承诺会好好照顾她。 这些年,姨母确实将她照顾得极好,表妹有的她都有,或许这婚事真是为了自己好呢? 刘氏见她半天不说话,决定以退为进,她叹息一声:“罢了,本就是为你找夫婿,你若是不同意,这婚事便作罢吧。” 她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遗憾,仿佛这真是一门顶好的亲事一般。 刘娇娇心里的防线彻底松了,她猛地抬起头:“不,姨母,娇娇愿意。” 反正都要嫁人,以自己的身份很难许到更好的人家,正如姨母所说,周若尘再不济也是大魏丞相。 况且姨母是不会骗自己的! 这想法,在她见到周若尘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十六年来,她从未见过长得这般俊朗的男子,一袭白衣被他穿得超凡脱俗,站在桃花树下,连花儿都失去了颜色。 刘娇娇站在长廊下,呆呆地看了许久。 “姑娘,快随奴婢去宴上吧,夫人怕是该等急了。”身后的丫鬟催促道。 一想到这场宴会,是姨母为了宣布自己与眼前男子的婚事,刘娇娇心里就跟灌了蜜一样甜。 她收回视线,匆匆朝着相府花园走去。 春日宴嘛,自然摆在春意最浓的地方。 陈宝珠踏进相府花园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跟周若尘的风格一点也不搭,他应是不会喜欢这些花红柳绿的。 “娘子便在这里坐下吧。”领路的小丫鬟,敷衍地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位置。 陈宝珠挑眉,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这样的手段可当真是幼稚,这种事怕不是刘氏能干得出来的。 琥珀却不干了,她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丫鬟:“这就是你们相府的待客之道?我家姑娘出去赴宴,何时有过这种待遇?” 她这话却是不假,陈宝珠很少参加宴会,但上京还没有任何官员家眷举办宴会,会给她安排这么个位置。 虽然自古以来,商贾就被人所看不起,但对于陈家他们也只敢在背后看不起,当着面多少还是会给些面子的。 毕竟普通商贾和上京首富还是有些差距的。 “这......这是主子安排的,婢子......婢子什么都不知道。”小丫鬟支支吾吾道。 琥珀双手叉腰,怒道:“我家姑娘心善,我却是不能让你们这般侮辱于她的,今天你必须给我家姑娘把位置换了,再跟她道歉!” 旁边的人听见动静,纷纷若有似无地朝着陈宝珠的方向看过来。 在座的都是各家的官太太,私下里八卦八卦没什么,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注意形象的。 不过,还是有些不太注意形象的夫人们,私下议论起来。 “侍郎夫人可是与陈娘子有仇?” “你们忘了前段时间,陈娘子和周丞相的事了?”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侍郎夫人想把侄女嫁给周丞相,偏偏周丞相又跟这陈娘子不清不楚的,这下有好戏看了。” “......” 刚到花园的刘娇娇,恰好听见周若尘跟陈家娘子不清不楚,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她三两步走到陈宝珠面前,正欲开口,身后就传来周染鸳的声音:“商户家教出来的下人就是没教养,这若是在周府,早就该被掌嘴了!” 琥珀一听更生气了,直接破口大骂道:“主家办事不地道,还指望客人有教养?真这般有教养,你跟我一个有话扯什么?” “你......”周染鸳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冲身后的护卫喊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打到她认错为止!” 几个护卫立即上前,想伸手去抓琥珀,陈宝珠却起身挡在了前面。 护卫不敢轻举妄动,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看向了周染鸳,等着她重新做决定。 “你这是做什么?”周染鸳皱眉,“是觉得我不敢打你?” “这边是你们周家的待客之道?”陈宝珠的声音冷了下来。 “这跟我周家的待客之道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管教下人不严,我好心替你管教,你怎的还好坏不分?”周染鸳眨眨眼,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陈宝珠。 好一招颠倒黑白,强词夺理。 陈宝珠都被她气笑了:“首先,琥珀不是下人,她与我一起长大,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其次,周娘子的手伸得太长了些,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来管了?” 她上前两步,走到周染鸳面前,拉起她细白的胳膊,眼里闪着幽光:“手伸得太长,当心被折断哦。” 第159章 人都走完了? 春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已经开始暖了,周染鸳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神色慌张地抽回自己手,盯着陈宝珠好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刘娇娇见状,一把拉过周染鸳将她护在身后,皱眉道:“你这娘子好生无礼,无论如何染鸳也是官家娘子,你一个平头百姓凭什么这般嚣张。” 她话音落下,琥珀嗤笑一声:“你怕是不知道,我家姑娘是圣上亲封的宁安郡主吧?你家主子把位置安排在这里,是觉得宁安郡主不配参加你相府的宴?” 这? 刘娇娇脸色煞白,她昨日刚到上京,还来不及去打听这些。 她忙看了表妹一眼,周染鸳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算是承认了陈宝珠的身份。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刘氏带着一众丫鬟仆妇走进了花园。 “都站着做什么,快坐啊?”她热情地跟大家打着招呼。 路过陈宝珠的时候,她皱起了眉头:“谁安排的位置,宁安郡主怎么能坐在这种地方?” “夫人恕罪,是奴婢一时疏忽了。”她身后的一个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刘氏冷哼一声:“带下去,重罚!” 她话音落下,立即有人上前将跪在地上的丫鬟押走了。 处理好一切,她才上前两步笑着道:“宁安郡主,您请上座。” 她说话的时候,还弯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模样恭敬极了。 周染鸳在旁边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陈宝珠瞟了一眼她指的主位,自己今天若是傻傻坐上去了,这些夫人心里能舒服吗? 她虽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可到底是商贾出生。 这里的夫人,有一大半都是世家出来的贵女,她们最是在意血统和规矩。 平日里为了钱可以给陈家一点面子,可真要让自己坐到她们的上首去,她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再者那个被押下去的丫鬟,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又怎么可能真的罚她。 这刘氏当真是把自己当傻子哄了! 陈宝珠微微侧过身子,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刘夫人若是不欢迎本郡主,大可以不下这个帖子,如今帖子下了又这般折辱于我,却是何意?” 刘氏的笑僵在了脸上,她似是没想到一个小娘子,不仅看穿了自己的计谋,还这般直白的讲了出来。 “宁安郡主这是何意?”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面上还露出一丝疑惑。 陈宝珠神色愈发冷了下来,这里坐着的夫人都是人精,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孰对孰错她们一眼便知。 但她们只会装糊涂,刘氏也正是摸准了这一点,才顺势也装起了糊涂。 “既如此,本郡主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陈宝珠一甩衣袖,转身便朝着花园外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刘氏面上露出得逞的笑,帖子本就不是她下的,在她的计划里今日便不该有这个人出现。 既然鸳儿下帖子想羞辱一下她,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理应好好配合一下。 不等她转身朝主位走去,离开的人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今日留在此处参加春日宴的夫人们,我陈家日后必不会再与你们做任何生意!”陈宝珠空灵的嗓音在花园上方响起。 院内一直看戏的夫人们瞬间变了脸色,一些个官员的俸禄并不算高,要养着一家人,都多少会做些生意。 陈家虽然不做官员家的生意,可若是家中妇人出面,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她们当中大部分人都与陈家有生意上的往来,若是因为一个宴会生意黄了,回去怕是不好交差。 这也是在上京,大家都会给陈家一点面子的原因。 最先起身的是太傅家的孙老夫人,她三两步走到刘氏面前:“刘夫人,我还有些事需要回去处理,便不叨扰了。” 她倒不是因为生意之事才离开的,早在周家小辈为难陈宝珠的时候,她就想离开了。 不过,碍于自家夫君与周若尘的情谊,她只能忍着。 无论他们父子关系如何,在明面上做老师的,还是要给他家人几分薄面的。 现下,有了这么好的借口,她再不走岂不是傻? 此时,刘氏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一边在心里嘲讽陈宝珠,一边笑着道:“您尽管去处理,可莫要耽误了家中的事。” 孙夫人颔首,随后缓缓朝花园外走去。 “各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刘氏转身露出笑脸,“翠屏,去将我私藏的醉金风拿出来,算是给各家夫人赔罪了!” 醉金风是临安最有名的酒,一年也就出这么一坛,好多人有钱都买不到,她还是无意间救了醉金风酿酒师的儿子,别人送来感谢的,要拿出来当真是有些肉疼。 在座的夫人们也都听说过这酒,只是跟即将损失的银子比起来,这酒的魅力似乎也没那么大了。 “不必了,我们也还有些事要回府处理。”这次出声的是六部尚书的夫人们。 这一下,刘氏才真正慌了神,可她又不能将几位夫人拦下来。 几位夫人自是不会等她的同意,只敷衍地行了个告别礼便匆匆离开了。 随后,剩下的夫人们也都陆陆续续离开了。 其中,有一部分是和陈家有生意往来的,另一部分是见风使舵的,如孙老夫人那样的,几乎没有。 “完了,都完了......”刚还容光焕发的刘氏,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 这是自己在京中举办的第一场宴会,以后她还怎么在上京勋贵圈子里混呐! 站在一旁的刘娇娇,想得确实另一回事。 这些人都走了,那自己和周丞相的婚事要怎么办? 她心里明白,周丞相不会愿意娶自己,姨母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也是想逼着他在大庭广众下同意。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姨母只是他的继母,私下里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如今所有人都走了,自己的婚事要怎么办? “呸,陈宝珠这个贱人,竟然搅和了母亲的宴会,我下次定要让她好看!”周染鸳的声音传进耳中。 刘娇娇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是啊,都怪陈宝珠那个贱人,害得自己与周丞相的婚事,就这么泡汤了! 第160章 偶遇外祖 陈宝珠从花园出来,一路上闲庭信步,好似身在自家一般。 “姑娘,周家当真是欺人太甚,周丞相嘴上说想娶您,却任由您在丞相府被人欺负,连个面儿也不露!”一路上琥珀的小嘴都没停过,一会儿骂刘氏,一会儿骂周染鸳,这会儿时连周若尘也恨上了。 若这是陈宝珠第一天认识周若尘,必然会如琥珀一般想,可他们在青石镇的日子,足以让她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琥珀见她沉默,摇了摇她的胳膊:“姑娘,您不会舍不得周丞相,连这样的委屈也能忍下来吧?” 当初姑娘心悦顾远阳的时候,成日里都在委屈自己,总盼着对方能看见她的好。 如今,姑娘该不会又变成从前那样吧? “你家姑娘可不是什么委屈都吃的人。”陈宝珠道,“今日这场春日宴,算是彻底断了刘氏融进上京勋贵圈的可能了。” 听她这般说,琥珀才后知后觉地蹦了起来,她眼里闪着崇拜的光。 “我就知道,我家姑娘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陈宝珠:“......” 这傻姑娘,哪里是自己厉害啊,厉害的分明是她的父母。 两人穿过垂花门,一路走到了府门口。 陈宝珠还没来得及上车,就被来人吸引住了目光。 “小宝珠,还不过来见过你外祖母。”南国公的声音,从马车上传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夫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虽然在极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却能从眼角眉梢看出来,她是打心底里开心。 若不是被礼教束缚着,她此刻怕是恨不得跑起来。 陈宝珠贴心地快步走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立即拉住了她的双手。 “你就是菀儿的闺女?”她抬起一只手,颤巍巍地覆上了陈宝珠的脸颊,“长得可真标致,比年轻时候的菀儿还要漂亮。” 她的声音带着些哽咽,一双眼睛满是怀念,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在透过自己,看别人。 陈宝珠知道,她是在想念母亲,自从母亲离开家到为了自己回家,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 外祖母白氏这是在遗憾,母亲离开的那些年,想从自己身上找找母亲当年的影子。 “老婆子,别忘了咱们来的目的,你要是舍不得这丫头,便让她去咱们府上小住几日便好。”南国公的声音再次从马车上传来。 陈宝珠皱眉,外祖父还是这般强势,竟也不问一下爹爹和娘亲的意思,直接就让她去府上小住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宝珠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宴会结束了咱们就回家。”白氏欢喜道。 宴会? 外祖母竟然会给刘氏面子,来参加一个户部侍郎夫人举办的宴会。 陈宝珠从里面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她眼珠子一转笑道:“祖母怕是不知道,这宴会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白氏诧异,“我才晚到了这么一小会儿,宴会怎就结束了?” 她一张老脸立即垮了下来,她本就不想来参加什么劳什子宴会,若不是为了越儿她又如何会跑着一趟? 如今当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见她脸色不太好,陈宝珠问道:“外祖母,可是身体不适?” 白氏摇摇头:“罢了,回府吧。” 说罢,她便牵着陈宝珠,朝陈家的马车走去。 这便是准备直接带着自己去国公府了? “国公爷,国公夫人,我家主子有情。”来人是仲帛衍,他鬓角处还挂着豆大的汗珠,一看便是从远处赶来的。 白氏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有些慌张地瞟了一眼国公府的马车。 过了许久,国公府的马车都没有一丝动静,她手心里已经渗出了汗来。 越儿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若真如周丞相在信中所说,越儿是遭人陷害,那些人定然不会放过越儿的! “老爷!”她催促道。 马车帘终于被打开,南国公面容沉静地下了马车。 “带路吧。”他声音有些沙哑。 陈宝珠见两人的态度这般奇怪,心中的好奇心又多了几分。 她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却被仲帛衍拦了下来。 “宁安郡主还是不要跟来的好。”他很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 陈宝珠却因为他这一举动,猜到了这件事必然跟太子有关系。 一阵凉意从脚底窜了起来。 上一世,被贬的太子被六皇子在上京抓住,随后便传出了太子要反的消息。 圣上大怒,当即便废了皇后,南家的几十口人也都被判了斩刑。 她心中着急,面上却愈发平静:“你若不让我去,我日后便永不踏入丞相府半步!” “这......”仲帛衍一时没了办法,他求助般看向南国公夫妇。 太子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并非不信任陈宝珠,而是这件事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陈宝珠将几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抢先一步说道:“我要替母亲守住国公府,您二老说什么都没有用!” 这些年,她的母亲虽然从未提起过娘家,可在那些与她独处的时光里,眼里流露出来的落寞与思念,做不得假。 那时候,陈宝珠年纪还小,时常看见前面还言笑晏晏的母亲,在所有人离开后,便一个人坐在软榻上发呆。 她屡次想上前去抱抱娘亲,却总是不敢。 后来,听哥哥说,母亲是在思念娘家人,她还好奇过外祖父外祖母都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几次接触下来,她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国公府,走向上一世的老路了。 许是她面上的神色太过坚决,仲帛衍不敢赌只能无奈地继续转身带路。 “既如此,宁安郡主便一起吧。”他只觉得前些日子刚被打过板子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白氏有心劝阻,却被南国公按住了手腕,之前青石镇的事上,他见识过陈宝珠的能力,也对她的性子有了些了解。 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便没有做不成的。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倒不如带上宝珠,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收获呢。 一路上,几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再开口,直到仲帛衍带着他们进了周若尘的院子。 第161章 小妾 周若尘斜倚在红木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 见一行人进门,他连忙起身迎接,看见陈宝珠时他愣了一瞬。 “主子,宁安郡主非要进来,属下拦不住。”仲帛衍尴尬地解释了一句。 周若尘冲他挥挥手,引着南国公夫妇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才看向陈宝珠。 “我刚才有些事,没注意到花园那边的动静,下面的人过来禀报时,你已经离开了,我眼下又有正事要做,便想着明日再去同你解释。”他声音有些发紧,面上尽是忐忑之色。 这次轮到陈宝珠愣住了。 她以为他会质问自己为何跟来呢,在心里琢磨了无数种回答,一句也用不上。 周若尘却以为她生气了,不肯与自己说话,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忐忑。 他顾不得礼数,一把拉住陈宝珠的手,紧紧地盯着她:“你可是生气了?” 南国公夫妇面上露出了然的神色,静静地坐在旁边盯着二人。 陈宝珠小脸刷地一红,她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我没生气。” 之后,她几步冲到外祖母旁边坐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她这是害羞了? 周若尘这才放下心来,他努力压下唇角的笑意,缓缓走到主位上坐下。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这话是对南国公夫妇说的。 他表现得一脸坦荡,与刚才那副神色慌张的模样,判若两人。 陈宝珠险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南国公夫妇自打看见如今女儿的生活,过得还算幸福,在晚辈的婚事上也不太操心了。 他们也只当没看见刚才的事,南国公直接问道:“你信里所说的,可是真的?” 周若尘颔首:“却是真的,且我这边也已经有些眉目了。” “这么说,越儿果真是遭人陷害的?”南国公身子往前倾了倾,“可否将收集到的证据,给老夫看看?” 坐在旁边的陈宝珠耳朵都快立起来了,果真如自己所想,他们要谈的是太子萧景越的事。 太子之前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如今周若尘提起他是被陷害的,再联系上一世的种种,不难发现陷害之人就是六皇子。 毕竟,太子刚因为谋逆被砍了头,紧接着六皇子就成了大魏的太子。 要说这中间没有联系,她是不相信的。 很快,周若尘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不是晚辈不给您看,只是如今证据还没到手。” “那你今日叫我们来的目的是?”南国公警惕起来。 虽说太子是他的外孙,但南府还有一大家子人,他可不敢带着南府几十口人的脑袋去赌! 周若尘知他是误会自己了,也不急着解释,只继续说道:“太子告诉晚辈,当初有个引他去偏殿的嬷嬷,是六皇子府上的,晚辈的属下虽并未查到那嬷嬷的踪迹,却得知她的小女儿如今是齐国公次子齐尧的妾室。” 他虽贵为丞相,想要见到别人家的妾室还是有些难度的,又不能打草惊蛇,便想着请南国公想办法办场宴,到时候再想办法接近她。 南国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正欲开口,陈宝珠却抢先一步道:“这件事交给我吧。” “不行!”房间里的三人异口同声道。 这样的情况在陈宝珠的意料之中,她端起旁边的茶碗喝了一口,才不疾不徐道:“我曾不止一次听母亲说过,她如今的自由是姨母换来的,如今宝珠有机会替母亲报恩,又岂有退缩的道理?” 她这么说乍一听确实没什么问题,但白氏却皱了眉:“当年,你姨母本就心仪当今圣上,即使失去自由那也是她心甘情愿的。” “即便如此,太子也是我的表哥,此事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无论如何也该尽一些微薄之力。”陈宝珠坐得笔直,一脸这件事我管定了的表情。 她一定要将此事揽下来,除了害怕南府走上一世的老路外,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六皇子一直觊觎陈家的财产,若是太子的身份恢复了,他做事也会多几分考量。 “你可有把握?”问这话的是南国公。 自打青石镇一事后,她对陈宝珠便多了几分欣赏。 白氏却不干了:“老爷,您问这话是何意,难不成真让她一个小娘子去做这般危险之事?” 南国公沉吟片刻,握住老妻的手:“夫人,宝珠如今已不是孩子了,她既然开了这个口,想必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计较。” 他的话听得主位上的周若尘直皱眉,这件事他一直瞒着宝珠,就是害怕将她卷进去。 陈宝珠却恰好相反,她立即附和道:“外祖父说得对,宝珠如今已经是大人了,外祖母就不要担心了。” 说罢,她又看向南国公:“外孙女听说齐尧后院有两位小妾,一位姓梁一位姓柳,柳氏是青楼出生,颇受齐尧喜爱,梁氏则正好相反。” 无论自己说有几成把握,外祖父都会担心,倒不如说一些齐府后院之事。 这些都是琉璃空闲时,与各家下人聊天闲聊时得知的,真要花时间去查却是未必能查出来的。 “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做吧。”南国公斟酌再三,终于松了口,“有任何需要,尽管告诉外祖父。” 白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陈宝珠截了话头:“现在宝珠便有一事相求呢。” “你说。” “不知祖父可能帮我弄一张墨香阁的票?”陈宝珠问。 墨香阁是上京的一家酒楼,想进去消费光有钱是不行的,还需要有门票。 而墨香阁的门票只给京中的世家,普通人想进去那是比登天还要难。 南国公没有半分犹豫:“这好办,只是你去墨香阁作甚?” “外孙女听闻,这梁氏平时几乎不出门,可墨香阁每月一次的诗会,她却从不落下。”陈宝珠凑过去,低声道。 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聊了起来。 聊得差不多了,这件事也就这般稀里糊涂地定了下来。 房中另外两人中途几次三番想插一句,都被她祖孙给挡了回去。 直到将几人送出府,周若尘也没有找到反驳的机会。 第162章 闹剧 四月伊始,春意正浓。 墨香阁门前车水马龙,一对门正童笑意盈盈与各方来客打着招呼。 陈宝珠从马车上下来,缓缓走至门口。 “娘子,烦请出示一下墨香阁的帖子。”一个门童上前,恭敬地举起双手。 陈宝珠刚把手伸进袖中,身边便传来一声嘲笑。 跟着一个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她一个商贾之女,怎么可能有墨香阁的帖子。” 她话音落下,路人纷纷看了过来。 他们的眼神中有好奇,有鄙夷也有不屑。 能来墨香阁的几乎都是百年世家,梁氏若不是有齐家在身后,也是断不可能拿到帖子的。 即便如此,她每次来诗会也会承受不少流言蜚语。 这也是陈宝珠好奇的地方,这墨香阁里究竟有什么,能让梁氏宁愿承受别人的白眼,也要每个月风雨无阻地走上这么一遭。 许是没有得到回应,那个女声再次响了起来:“没请帖还杵在门口做什么?” 陈宝珠今日的目的是结识梁氏,她不欲节外生枝,便只当作没听见,伸手从袖袋中拿出请帖,递给了门童。 门童伸手接过帖子看了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子里面请。” 不等陈宝珠动作,一道人影越过她直接抢走了门童手里的帖子。 “这帖子莫不是假的,我替你好好看看。”依旧是刚才那个声音。 陈宝珠这才看了过去,将她的请帖拿在手中仔细翻看的,不是周染鸳又是谁? 她今日应是特意打扮过的,妆容比起前几次看见,艳丽了不少。 身着鹅黄色广袖留仙裙,外面罩了件同色系纱衣,随着一阵风吹来,裙摆微微扬起,颇有几分仙气。 “周娘子可看清楚了?”陈宝珠声音冷淡。 周染鸳看都没看她一眼,揪着门童的领子问:“不是说墨香阁只允许世家的人进去吗,她一个商贾之女哪里来的帖子?你们这墨香阁莫不是名不副实?” 她这话一出,周围立即安静下来,纷纷将视线移到了她身上。 周染鸳十分享受被人注视的感觉,她微微抬起头,以便大家能更清楚地看见她美丽的脸。 “周娘子,这是对我墨香阁有意见?”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墨香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男子,男子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张嘴。 他嘴唇很薄,唇型却十分好看。 这人想必就是墨香阁的阁主容允了,听说这位阁主大人是个喜欢才子的人,他每月举办诗会,也是为了多结识些有识之士。 陈宝珠索性往旁边挪了一步,把事情交给这里的主人解决,她倒是乐见其成。 只是,她也不是个任人欺负了还不还手的性子,她最擅长的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趁着周染鸳的注意力被容允了,陈宝珠附在琥珀耳边交代了几句。 琥珀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她弓着身子穿过人群,悄悄离开了。 这点小插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大家的注意力都还在墨香阁门前的男女身上。 “你是......容允?”周染鸳红着脸颊问。 她此时哪里还有刚才的刻薄,整个人立即露出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 容允却是个不解风情的,他一把从周染鸳手中抢过帖子,仔细看了看。 “这帖子却是我墨香阁的,周娘子若是来参加诗会的,容某很是欢迎。”说到这,他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但你若是来找茬的,修怪容某不客气。” 从小到大,周染鸳哪里遭受过这样的待遇,在临安她去哪里都是众星捧月,来了上京先是在陈宝珠那里碰了钉子,如今一家酒楼的老板也对她如此不敬。 心中那点小女儿家的心思,立即被愤怒代替。 “难道不是你们墨香阁定的规矩在先,非世家不得入阁。”她伸手指向陈宝珠,“如今她一个商贾之女,凭什么能拿到墨香阁的帖子?” 容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懒地解释了一句:“她的外祖是南国公,南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百年世家,试问这整个上京,除了齐家还有哪个世家能跟南家相比?” 她这话说得周染鸳哑口无言,正当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人群突然一阵暴乱。 一直从哪扔过来一串鞭炮,刚还在看热闹的人四散开来,一时间墨香阁门口乱成一团。 突然,一个女子踩到了裙摆,朝着周染鸳扑了过去。 两人大叫一声,齐齐摔倒在地。 周染鸳只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她吃力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冲旁边的丫鬟喊道:“还不快扶我起来!” 丫鬟这才反应过来,忙弯腰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 此时,踩了裙摆那女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一边替周染鸳拍身上的灰,一边道歉:“这位娘子,实在对不住,刚才那鞭炮声突然响起来,我一时害怕没找着方向,这才冒犯了你。” 她穿着朴素,语气也诚恳,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这要是换了任何人,都不会再与她计较了,可偏偏她遇见的是周染鸳。 “给我抓住她,狠狠地打!”周染鸳尖叫一声。 跟着她来的小厮听见吩咐,纷纷上前。 那女子一听要打自己,吓得扭头就跑。 她比看上去灵活许多,小厮还没反应过来,她便穿过人群跑远了。 只留下几个小厮面面相觑,周染鸳心中的火气没处发,面色更加难看了。 琥珀冲陈宝珠眨眨眼,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走到了墨雨阁的门口:“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不知这个月的诗会还举办吗?” 容允颔首:“陈娘子请进。” 陈宝珠带着琥珀径直朝里走去,周染鸳见状匆忙跟了上去,一个商贾之女竟敢比自己先进去! 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一会诗会上定要让她好看! “娘子,请出示您的帖子。”门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周染鸳不耐烦地拿出帖子,扔了过去,门童却并没有要放她进去的意思。 “你这是何意?”她面露不解之色。 “娘子的帖子是假的。” 周染鸳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她一把抢过帖子翻了起来,这似乎确实不是自己带来的帖子。 那她的帖子呢? 第163章 墨香阁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又聚了起来。 “搞了半天,这周家娘子竟是贼喊捉贼啊!” “她闹这么一出,怕不就是为了掩饰自己拿假帖子的事吗?” “果真是小地方来的,当真是上不得台面啊。” “我就说她一个户部侍郎的女儿,哪里会有墨香阁的帖子?” “.....” 路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却毫无例外地传进了周染鸳耳中。 她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为了来参加墨香阁的诗会,她求了父亲许久。 最后她还是以,自己会在诗会多结交些对父亲有用的人为借口,父亲才去帮她弄来了这张帖子。 如今事情没办成,还把名声搞臭了,回去父亲非得打死自己不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帖子可能丢失的细节,最后她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一个女人的脸上。 “是她!”周染鸳一把抓住门童的胳膊,“是刚才将我扑倒那女子,一定是她调换了我的帖子。” 她双眼通红,喊的嗓子都有些嘶哑了。 门童却推开了她:“周娘子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周染鸳只觉火冒三丈:“我说我的帖子被刚才那个女人调换了,你跟我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我会看上你?” “姑娘所说不归我们管,我们只管客人有没有帖子,帖子是真是假。” 门童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说话也像是提前背好的稿子,活像个假人。 周染鸳抬头朝容允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地方却早已没了人影。 她心中又气又怒却也不能硬闯,只能跺脚离开。 就算把上京翻过来,她也定要找到那个女子,然后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此刻,被她惦记着的女子,七拐八拐地拐进了一个巷子里。 那女子伸手在面上拂了一把,刚还有些黝黑的脸,立即变成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 这张娃娃脸的主人,正是在陈记药铺的柳如意。 几个月过去,她跟着陈记药铺的掌柜得学会不少好东西。 这易容术便是其中之一。 “也不知道宝珠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柳如意叹了口气。 刚才匆匆一眼,也没太看清楚,下次定要好生看上一看。 她没太看清楚的陈宝珠,此刻正坐在墨香阁内,悠哉游哉地品着茶。 诗会已经开始了,容允端坐在大堂最高处,等着婢女将大家写的诗作送上去。 一会儿,他会和众人一起在这些诗作中,选出一个魁首。 这些魁首中,每年必然有一个会被太傅选中,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这也是上京文人墨客,喜欢来墨香阁比试的原因,至于来墨香阁的女眷们,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有的则是来选如意郎君的。 陈宝珠第十次端起面前的茶杯时,终于找到了梁氏。 她来之前见过梁氏的画像,鼻梁处有一颗痣,很容易辨认。 只是,她似乎一直都在盯着容允看,眼神里浓烈的爱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姑娘,您说齐府二郎君若是知道梁氏是来看荣阁主的,还会再给她墨香阁的帖子吗?”琉璃忍不住凑了过去。 她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了,琥珀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陈宝珠按了按眉心,她今日带琉璃来,是看中了她的交际能力,盼着她能在自己与梁氏结交时,与她的丫鬟多聊两句,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消息。 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看梁氏的眼神比梁氏看容允的眼神还要炽热,自己还如何去跟人结交? 果不其然,梁氏黑了脸,她朝小二招了招手。 两人说了几句后,小二便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小二便搬来一架屏风,隔绝了陈宝珠的视线。 看着屏风上大朵大朵的芙蓉花,陈宝珠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当真是作孽啊! 知道自己闯了祸,琉璃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姑娘,奴婢刚观得梁氏耳坠子少了一个,这是奴婢刚才混乱中捡到的。” 她摊开右手,掌心里安静地躺着一个翠绿色耳坠。 她原本想着将耳坠当掉,还能去买只烤鸡吃,如今自己惹下的祸事,也只能少吃一只鸡了。 陈宝珠倒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转折,她伸手从琉璃掌心拿起那枚精致的耳坠子,起身朝着那芙蓉屏风走去。 “你是何人?”梁氏面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这般盯着我不放,究竟所为何事?” 陈宝珠笑着摊开掌心:“夫人的耳坠掉了,刚才我家丫鬟盯着您看,便是在确定这耳坠子是不是您的。” 她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状,嘴角也微微翘起,看上去颇有几分天真,让人很容易就生出好感来。 闻言,梁氏立即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发现却有一边空荡荡的。 她看了眼站在旁边的丫鬟,丫鬟冲她点点头。 梁氏这才将陈宝珠手中的耳环拿了起来。 “多谢娘子。”她态度比刚才好了一些,却还是有些疏离。 陈宝珠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却只当没看见。 “不知夫人可介意与我同桌?”她试探性问道。 梁氏一脸歉意:“抱歉啊娘子,我习惯了独来独往,实在是不善与人交流。” 这便是拒绝了,本就是试探陈宝珠并不恼。 “夫人可莫要说什么抱歉的话,我就是随便问问。”她笑得眉眼弯弯,“这是我第一次来墨香阁,对许多东西都不太了解,便想着有个人能为我解答一番,见夫人面善这才斗胆问上一问的。” 她态度诚恳,年龄又不大,换做其他人早就放下戒备了。 梁氏却只是回了个淡淡的笑:“一会儿会有人解释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小二,他们也都可为你解惑。” 对方都这般说了,陈宝珠若是再赖在这里,怕是真要引得她的怀疑了。 “多谢夫人。”她欠了欠身,才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就在她坐下不久,梁氏那边的屏风便被撤走了。 原本以为会很顺利,却不想梁氏的防备心这般重,看来只能从长计议了。 陈宝珠一心想着如何与梁氏的关系更进一步,便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 直到“哐当”一声,茶碗落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第164章 意外 “娘子饶命,婢子不是故意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跪在陈宝珠面前,不停磕着头。 她旁边是一盏打碎了的茶盏,瓷片和茶叶铺了一地,隐隐还有茶香传来。 陈宝珠收回视线,将人扶了起来:“不过是一盏茶,哪里就需要你的命了。” 那丫鬟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被安慰到,她飞快地把手抽了回去,低着头道:“多谢娘子,婢子这就去为您换一盏茶。” “不必了,你先带我去换一身衣裳吧。”陈宝珠拦住她,指了指自己裙摆上的茶渍。 丫鬟眼神闪烁了一下,最后还是犹豫道:“娘子请跟我来。” 她弓着身子,在前面引路,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紧绷。 陈宝珠这才注意到,前面的女子瘦得不似正常人,她袖口处露出的手腕也只剩一层皮了。 一开始,她因为女子宽大的衣裳,便忽视了她不正常的身材。 现在想来,墨香阁几乎所有丫鬟,身上穿的都是这样宽大的衣裳,且她们的身材都十分瘦弱。 大魏并不是个女子以瘦为美的时代,上京的娘子们都认为,身上要丰满些才好看。 这墨香阁主的审美,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娘子,您便在这里换吧。”丫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宝珠这才注意到,她们已经来到一个厢房前,她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架子床,床边的窗户微微敞开。 “琥珀那个衣裳怎的这般慢。”琉璃在一旁抱怨道,“早知就我去拿了。” 一般贵女出门,马车上都会多备一套衣裙,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刻,不至于太过尴尬。 陈宝珠在床边坐下,笑着道:“你啊,一刻不说她两句,心里都难受。” “奴婢才没有呢!”琉璃微微扬起下巴,“奴婢说的可都是事实。” 她这一扬下巴,余光恰好瞟到窗外的春色。 陈宝珠见她神色不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透过窗户的缝隙,她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一张是梁氏的,另一张正是墨香阁的阁主容允。 两人站在一株桃树下,吻的十分激烈。 梁氏双手搭在容允的肩上,袖子划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粉白色的玉臂。 容允搂着她的腰,几乎将她整个人嵌进身体里。 “梁氏和容阁主竟然......”琉璃捂住嘴巴,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陈宝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容允二人离她们的房间并不远,应该就在后面的院子里。 若是被发现了,她们怕是不太好出去。 “姑娘,衣裳拿过来了。”琥珀从外面推门进来。 陈宝珠和琉璃对视一眼,两人面上都露出无奈的神色。 琥珀却一点都没注意到她们的异常,自顾自地走进房间,嘴里还念叨着:“这里的小二也太奇怪了,我给娘子送衣裳进来,他们还拦着地不让进,非说什么您不在这里,若不是奴婢会点拳脚功夫,还真被他们挡在外面了。” 这里竟不让进? 陈宝珠一把拉过琥珀:“你进门时,外面可有个丫鬟守着。” “丫鬟?什么丫鬟?” 陈宝珠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这是中计了! “快走!”她大声道。 琥珀一脸懵,她还想问些什么,却被琉璃拦了下来。 几人匆匆朝房间外走去,刚走到门口,陈宝珠就看见了一张最不想看见的脸。 “宁安郡主这是准备去哪呢?”容允逼着陈宝珠一步步朝后褪去。 他与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此刻的容允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周身都是阴冷的气息,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将面前的几人,全部吞入腹中。 琉璃和琥珀都吓得脸色惨白,若不是彼此搀扶着,只怕已经坐在地上了。 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将陈宝珠拉到身后护了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琥珀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我家姑娘......可是......可是郡主!” 琉璃也死死地盯着他,随时准备着和他拼命。 陈宝珠眼眶微热,上一世她们也是这般护着她的,只可惜那时候的自己,根本不懂。 她伸手拉开了两个丫鬟,对容允道:“本郡主自然是准备回家了,难不成你这墨香阁来得走不得?” 她不仅没有丝毫惧意,面上甚至带着笑,眼底露出不多不少的疑惑,到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宁安郡主误会了,容某是看您衣裳还没换,故才有此一问。”容衍收回了周身的冷气,又恢复了门口那副温柔做派,仿佛刚才那个恶鬼一般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陈宝珠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还有什么比恶鬼能瞬间披上人皮,更令人害怕的呢? 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为了更容易接近梁氏,她连苏风眠都没带,如今后悔却是没用了。 她偷偷将手中的衣裳撕开一个口子,尽量表现出一副淡定的模样:“许是下人粗心,准备的时候没注意,这衣裳也没法换。” 她举起衣裳,将被撕坏的地方展示出来,她的动作不大,只是扯开了裙摆处的线缝,几乎连声音也不曾发出。 那一个小口子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可对于她这样身份的娘子,不愿意穿也能说得过去。 容允瞟了眼破了个小洞的裙子,又将视线移向了陈宝珠的脸上。 “怪不得宁安郡主能从青石镇活着回来,确实比一般的小娘子有手段。”他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笑。 陈宝珠亦学着容允的样子,盯着他看。 “本郡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的语气冷了下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谁也不愿意退一步。 许久之后,容允扭过头走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既如此,本阁主也懒得与你再多说什么废话了。”他抬了抬手。 七八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就站到了陈宝珠面前,这些男子个个都是又高又壮,用来抓几个弱女子属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陈宝珠挑眉,他就这般害怕和梁氏的丑闻传出去? 不等她多想,几个男子就朝着她的方向扑了过来。 琥珀和琉璃想也没想,就挡了上去。 第165章 下毒 琥珀的那点拳脚功夫,在几个壮汉面前根本不够用。 琉璃更是一下就被抓住了,两个小丫鬟被押去了一旁。 那几个男子再次朝陈宝珠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一次,他们走得很慢,给她一种她可以跑掉的错觉。 陈宝珠却在原地站得笔直,她淡淡地看着容允的方向。 “容阁主,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可好?”她知道,这些人不会放过自己。 与其满足他们想要捉弄自己的想法,不如主动出击,将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容衍并没有叫停几人,语气轻蔑地道:“你觉得自己现在有资格跟本阁主谈条件?” “刚才或许是没有的,不过现在有了。”陈宝珠面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阁主此刻是否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她今日虽然没带苏风眠,却让玛瑙给自己配了毒药,刚才她趁着给容允展示衣裳上的破洞时,随着衣裳一起抖开的还有这无色无味的毒药。 这是一种来自南诏的毒药,是玛瑙之前逃命时了解到的,这毒药有个缺点就是必须下在空气中,且必须让被下毒之人在这个空间内,待上一定的时间。 “你对我究竟做了什么?”容允脸色大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陈宝珠此时已经被几个壮汉押住了,她轻笑一声:“也没做什么,就是给你下了点毒而已。” 容允三两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捏住她的脸。 “把解药交出来!” 陈宝珠朝着他虎口处重重咬下去,容允吃痛立即撒开了手。 “你这般拘着我,还想让我给你解药?”她冷哼一声。 容衍掏出白色帕子,捂住被咬伤的右手,咬牙切齿道:“你不给我解药,我便自己找。” 说罢,他伸手便要朝着陈宝珠身上摸去。 这人可当真是个疯子。 遇见疯子怎么办,当然是表现得比他更疯了。 “我身上可不止一种药,你需要一瓶一瓶地试吗?”陈宝珠嗤笑一声,“等你试完了,尸体都僵了呢——”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一副等着看他怎么死的表情。 容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陈宝珠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赶紧趁热打铁道:“只要你放了我和我的丫鬟,我立即给你解药,并且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 “我若将你们放了,你给我解药怎么办?”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信我一次。”陈宝珠勾起唇角,“毕竟等不起的是你。” “这是何意?” “你不觉得此刻腹部有些疼了吗?” 容允摸了摸腹部,他刚才感觉到了,小腹处传来一阵阵疼痛。 陈宝珠没放过他下意识的动作,好心提醒了一句“这不过是个开始,一会你便会觉得,肠子好似打成了结,再然后是浑身疼,那种骨头被碾碎的疼,够你难受一阵子了,最后爆体而亡,连全尸都留不下来呢。” 容允感觉一阵寒意从背后窜起,他心中的防线彻底被打破。 “放人!”他喊道,“快放人!” 几个壮汉闻言立即放了陈宝珠和她的两个丫鬟。 “给我解药。”容允摊开手。 陈宝珠翻了个白眼:“这里全是你的人,我若是把解药给你,岂不是白给你下毒了。” “你可以走,但是你的丫鬟不行。”容允警惕地看着她,“等我身上的毒解了,她们才能回去。” 陈宝珠看向两个丫鬟,琥珀率先开了口:“姑娘您先走,不用管我们。” 琉璃也朝她点点头,她们一开始就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别墨迹了。”容允感觉小腹的痛感越来越剧烈,忍不住催促,“她们不过是两个丫鬟,我扣着也没用,你不用担心送来了解药,我不放人!” 他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他既然选择了放自己走,就没必要再去做对琥珀不利的事了。 “我会来接你们的。” 陈宝珠对两个丫鬟说完,便转身顺着来时的路,出了墨香阁的后院。 墨香阁内依旧人声鼎沸,大家都在议论着这个月的魁首,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 陈宝珠匆匆穿过人群,离开大堂。 直到坐上马车,她依旧心有余悸,这次自己确实大意了。 幸好有玛瑙给的毒药,否则她今天怕是出不来墨香阁。 早上玛瑙来给她毒药的时候,告诉了她这个毒药的用法,以及中毒症状。 不仅如此,她还特意给几人服了解药。 亏她当时还觉得玛瑙多此一举呢,当真是重活一世,以为自己比别人知道得多一些,就不把那些人当回事了。 今日之事,也算是给了她当头一棒,日后行事得更小心些才是。 “姑娘,到了。” 车夫的声音传来,陈宝珠回过神,她挑起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苏风眠正抱着剑,在门口不停张望,见她回来他立即装出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你在这里等我吗?”陈宝珠走上前去问他。 “少自作多情了。”苏风眠轻哼一声,“我这是准备出门。” 陈宝珠点点头,一把拉过他的手腕:“那你陪我再去一趟墨香阁。” “唉——你松开——”苏风眠被拉得一个趔趄,“男女授受不亲,你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他的控诉并没有得到反馈,直到他被迫坐上了马车,手腕上那只魔爪才松开。 “你可有把握从墨香阁救出人来?”陈宝珠问。 她虽有解药在手,却也不能不留个后手。 苏风眠双手将剑抱在胸前:“就为了这点事,你就要拉我的手?” 陈宝珠忍住想动手打人的冲动,翻了个白眼:“琥珀和琉璃被容允扣下了。” “他怎么敢?”苏风眠肃了神色,“一年前,单主让我杀的人躲进了墨香阁,我去过一次。” 竟还有这事? 陈宝珠颇觉遗憾,她那个时候忙着追顾远阳,可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结果如何?”她一脸好奇地凑了过去。 苏风眠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如入无人之境。” 他这一副嘚瑟的表情,可当真欠打啊! 陈宝珠按住蠢蠢欲动的手,劝自己:看在一会儿,他还要救人的份上,暂且放过他! 第166章 送解药 第二次来到墨香阁,陈宝珠带着苏风眠轻车熟路地走到刚才的厢房前。 容允倒是守信,并没有为难她的两个小丫鬟。 “姑娘,您怎么又回来了?”琥珀急得往前跑了两步,却被一个壮汉伸出胳膊拦住了。 陈宝珠将目光移向容允:“容阁主这是何意?” 她本想着直接让苏风眠带解药来救人的,却又不放心,这才跟了过来。 容允面色惨白,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解药。” “你先把我的丫鬟放了,左右我们在你的地盘,还怕我不给你解药不成?” “放人!” 琥珀和琉璃得到自由,立即跑到了陈宝珠身侧。 “等我们放了安全信号,你再把解药给他。” 陈宝珠将一个瓷瓶递到苏风眠手中,立即带着两个丫鬟朝墨香阁外面走去。 此时,容允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为了尽快拿到解药,默认了她的一切行动。 几人出了墨香阁便直奔陈府的马车而去。 直到马车进了陈府,陈宝珠才拿出信号烟花,朝着天空中打去。 红色的礼花在空中炸开,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切,陈宝珠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你们今日受惊了,先回院中休息一番。”她对两个小丫鬟道。 “姑娘还要去哪里?”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陈宝珠面上露出担忧之色:“我得去松风苑让风行他们去接应一下阿眠。” 刚才情况紧急,她只想着快些救出湖泊和琉璃,没来得及多叫几个人一起。 虽然苏风眠说他去墨香阁如入无人之境,可墨香阁这几年也一直在扩张,早就不是他当初去的那样了。 “姑娘,您回去休息吧,松风苑那边奴婢跑一趟就是。”琉璃上前两步,示意陈宝珠看一眼自己身边的人。 往常这种事,琥珀定是争着做的,如今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整个人都蔫了。 这丫头估摸着是觉得连累了自己,心中难受。 差事交给琉璃,正好给自己留些时间安慰琥珀。 “也好,辛苦你了。”陈宝珠还不忘嘱咐了一句,“明日你便休息吧。” 琉璃颔首,转身离去。 “姑娘,您不用安慰奴婢,奴婢就是心里难受。”琥珀声音有些哽咽。 陈宝珠挑眉,这丫头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其实啥都知道。 “因何难受?” “奴婢若是再厉害一些,便不会让您受这样的委屈了。”琥珀由一开始的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陈宝珠上前将小姑娘揽进怀里:“你便是再厉害,也会有比你更厉害的人存在,再说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咦?姑娘说的好像有道理! 琥珀眨巴着大眼睛,眼珠还挂在睫毛上,面上的忧郁之色却已散去大半。 “姑娘就是姑娘,说的话总是这般有道理!”她眼中盛满了星光,语气里尽是崇拜。 陈宝珠:“......” 她就多余担心这么一遭! 一阵风吹来,扬起地上的落叶。 刚离开不久的琉璃又折返回来。 “姑娘,周丞相请您去明珠楼一叙。”她面上带着喜色。 不是让她去叫风行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是看出了她面上的疑惑,琉璃解释道:“奴婢刚去松风苑,苏护卫就回来了,是他告诉奴婢周丞相请您去明珠楼的。” 陈宝珠这才放下心来:“既如此,那我先去一趟明珠楼。” 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看向琉璃:“你先把琥珀带回去,叫上玛瑙和阿眠与我同去,我在马车上等着。” 有了前车之鉴,出门还是小心为妙。 琉璃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 琥珀虽然不愿意,却没有多说什么,乖乖跟着她去叫玛瑙了。 陈宝珠只在马车上等了一小会儿,苏风眠和风行便一起出来了,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玛瑙。 “姑娘,您没事吧?” 一上马车,玛瑙就拉着陈宝珠上下打量起来。 “无碍。”陈宝珠好不容易挣脱魔手,她理了理被抓皱的衣裳,面上露出无奈的神色。 玛瑙见她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作罢。 马车很快就到了明珠楼,柳如烟老远就看到陈府的马车了,她扭着小蛮腰迎了上来。 “东家可是许久都没来明珠楼了,如今若不是周丞相,我怕是还见不到您吧?”她边说边挤眼睛。 陈宝珠被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用咳嗽来掩饰尴尬。 “嫂嫂和哥哥的婚事定下来了吗?”咳了两声,她立即反客为主了。 柳如烟小脸瞬间红了个透:“东家瞎叫什么呢,我与慕楠还未行礼呢。” 小样儿,跟她斗! 陈宝珠得意起来:“嫂嫂可莫要着急,哥哥必定是想等自己考中状元,直接迎你做那状元夫人的。” “谁着急了?”柳如烟轻轻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我才不急着嫁人呢,在明珠楼做掌柜的,不要太自在!” 两人打闹间,便到了牡丹阁门口。 “你自己进去吧,周丞相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我便不打扰你二人了。”柳如烟眨眨眼。 陈宝珠颔首,推开紧闭的房门。 屋内飘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周若尘斜靠在软榻上,单手撑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陈宝珠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却还是把人吵醒了。 周若尘起身按了按眉心,他眼下一片青黑,看上去十分憔悴。 两人当初在青石镇,即使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他也没有这般狼狈过。 “你这是?”陈宝珠带着疑问,在另一边的软榻上坐下。 周若尘摆摆手:“无非是家里的一些事,再加上圣上最近给我派的公务有些繁重。” 忙成这样也要约自己来明珠楼见面,看来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要聊了。 “你叫我来,所为何事?”她问道。 “听说你今日去墨香阁出了意外,便想确认你是否受伤。”周若尘有些不好意思,“原本该上你家去看你的,可咱俩现在婚事还没定下来,我怕对你名声有碍。” 就这? 陈宝珠一时哭笑不得:“你这般辛苦,连休息的时间都不曾有,就是为了确认我是否受伤?” 周若尘颔首。 第167章 墨香阁的秘密 “你直接找个下人来府上问问不就行了吗?”陈宝珠不解。 周若尘不赞成道:“让别人传话,哪有自己亲眼看见放心啊,就是辛苦你了。” 他说到这,面上还有些愧疚之色。 陈宝珠只觉眼眶有些发胀,面前的男子虽然依旧丰神俊朗,可他眼里透出的疲惫,以及下巴上的胡茬,无一不在诉说着他这段时间的劳碌。 对此,他只字不提便罢了,还担心自己跑着一趟会累着。 原来也有人不计较为她付出多少,原来她也是可以被人爱着的。 “你生气了吗?”周若尘问得小心翼翼。 陈宝珠收回思绪,摇摇头:“我很开心。” 虽然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但周若尘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这些日子,你便不要再去接触梁氏了,她与容允走得太近了,我不希望你再遇到任何危险。”他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就算是丞相爷,消息来源也没有这么快吧? 自己刚撞破的奸情,他就知道了! 陈宝珠心中警铃大作:“你如何得知?” “我不放心你自己去墨香阁,就吩咐了暗七的几个人跟着你。”周若尘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那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为何不见他们现身?” “毕竟是暗卫,我吩咐了他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要现身的好。” 跟周若尘相处的这几个月,陈宝珠已经摸清楚了他这个人的行事方法,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大魏不允许私下养暗卫,周若尘敢明目张胆地用,定然早已经过了圣上的同意。 自己就不一样了,她身边出现暗卫的事,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怕又要惹来不小的麻烦。 陈宝珠也不是个喜欢抓着小事纠结的人,她话锋一转:“墨香阁还有别的秘密吧,不让我去接近梁氏,便是想让我远离那个秘密?” 有时候心悦的女子太聪明,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墨香阁这些年失踪了不少女子,有官家娘子也有百姓家的娘子,这些失踪的娘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都去过墨香阁。 而失踪的官家娘子,都是与墨香阁阁主容允关系密切之人。 无奈七年过去了,朝廷愣是没找到一点证据,能证明那些女子的失踪与墨香阁有关。 前些日子,礼部尚书的嫡女魏若菡失踪了,失踪前有人见她进了墨香阁。 礼部尚书是个混不吝,对这个嫡女十分喜爱,缠着圣上一定要找到自家的爱女。 还学起了御史台那些老家伙,扬言若是找不到爱女,就要一头撞死在金銮殿的大柱子上。 圣上不堪其扰,便将这个案子从刑部转到了周若尘手上。 周若尘不想骗她,又不想她卷入到墨香阁的案子里,索性闭上了嘴什么也不说。 “你既然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说上一说。”陈宝珠将小脸凑了过去,“墨香阁的侍女个个都骨瘦如柴,想必私下里定然受到了非人的待遇,她们并没有直接向客人求助,也许是因为被墨香阁用毒药控制的,这墨香阁背地里定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眼珠子转了转又补充道:“你因为容允不让我继续接触梁氏,难道是因为那些女子不是墨香阁买来的婢子,而是她们绑来的?” 得出这个结论,陈宝珠立即感到手脚冰冷,那么大个酒楼就开在上京的闹市之中,背后所做的竟然是这样的买卖。 怪不得那个婢女要引自己看见容允和梁氏的事了,她是想要救梁氏,还是想要帮着墨香阁挂卖自己? “你猜得没错,墨香阁那些婢子确实是拐来的,可能露面的都不是上京人士,刑部查了很多年,一点证据都没有。”周若尘叹了口气,既然她都猜出来了,自己再不承认也是掩耳盗铃,不如把话说开了。 “容允还是有些手段的,所以你要离他远一些。” 陈宝珠却摇摇头:“按你的说法,容允应该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才对,可他这般轻易就被我戏弄了,你不觉得奇怪么?” 经她这么一提醒,周若尘也有了同样的感觉,一个能在上京作案七年,都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下毒。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墨香阁里的容允是假的!” 既然他是假的,那真的又在何处? 让一个假容允露面每月诗会,真的容允又藏在何处? 一时间,他们二人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陈宝珠才开口:“不管怎么说,突破口还是在梁氏,假容允不可能无缘无故跟梁氏勾搭上,要么梁氏是他们下一个目标,要么梁氏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看来接近梁氏这件事,她是势在必得了。 “你想做什么?”周若尘急得站了起来。 陈宝珠挥挥手示意他坐下:“你先别激动,我心里有数的,他又不是真容允,我也跟他交过手了,你放心便是。” “我不同意!”周若尘面罩寒霜。 陈宝珠起身拉着他的衣袖撒娇:“周郎——你就答应我嘛——”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声音也比平时说话软上一些,周若尘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哪怕她此刻要坐圣上的龙椅,他怕是也会应下来。 “那你莫要逞能,有什么事立即向的求助。”他的脸色不算好,语气也有些硬邦邦的。 陈宝珠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她踮起脚在周若尘脸上啄了一下。 “周郎最好了。” 她是打心底里开心,重生以来一直困在仇恨里,如今却能为别的女子,做些事情。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她能以女子之身做些惠及女子的事情,如何能不让人高兴呢?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墨香阁的事你明日再去办吧。”周若尘逃似的出了牡丹阁。 他只觉心如擂鼓,一口气跑到了丞相府,还仿佛置身于梦中一般。 “主子,这是新收到的消息。”仲华安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将手中的一封信递了过去。 周若尘接过信封,迫不及待拿出里面的信,看了起来。 这是他让人去查的容允的身世,刑部那边查了七年都没结果,他只能找了特殊渠道。 第168章 簪子 所谓的特殊渠道,其实就是去找了烟雨楼的楼主莫羽。 烟雨楼除了是大魏的第一杀手组织,也是大魏最大的情报组织。 所有人都只知道楼主墨羽,却没人知道,周若尘才是烟雨楼背后的东家。 有些消息烟雨楼收了好处不能买卖,可作为东家还是有权知道的。 容允竟然是容佩的儿子! 周若尘有些意外,容佩是上一任户部侍郎,被人检举贪墨军饷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这个容允因为是外室所出,这才活了下来。 可据信上的内容来看,这个容允是个纨绔,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把墨香阁经营好的。 莫非这墨香阁的背后另有其人? “郎君——”仲帛衍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周若尘抬眼望去,一辆华贵的马车正缓缓朝自己驶来,这马车越看越眼熟。 同时朝自己这个方向而来的还有仲帛衍,他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月白的衣袍上沾着土,发髻也是摇摇欲坠的。 “你为何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了?”他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仲帛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问道:“郎君,您还说自己不会武功,方才跑的时候可以点不比轻功慢呢!” 周若尘:“......”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因为太过慌乱,竟然忘记了坐马车,一路跑着就回来了。 “郎君,宁安郡主刚才在明珠楼,莫不是送了您什么武功秘籍?”仲帛衍双眼放光,就差伸手去主子伸手搜了。 周若尘脑中立即浮现出明珠楼中的那一幕,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似乎依旧留有那温软的触感,就连他的心跳也开始不规律起来。 仲帛衍见他神色异常,凑了上去:“郎君的脸这么红,莫不是发热了?” 面前放大的脸让周若尘有几分不适,他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你胡说什么,本相只是......只是吃多了,想锻炼一下身体......对!锻炼身体。” 似乎是觉得这借口有些拙劣,他赶紧转移了话题:“派人盯着容允,一有异常立即来报!” “属下这就去办。”提起正事,仲帛衍立即肃了神色。 看着离开的背影,周若尘这才松了口气。 “宝珠那边,再多派两个暗卫去。”他对身侧的仲华安说道。 按墨香阁的行事风格,一连六年来每年只会对一个勋贵圈的女子出手,可今年已经失踪了一个魏若菡了,如今容允又去跟梁氏接触,要说这里面没点阴谋,说什么都不可能。 “是。” 仲华安离开后,周若尘才缓步回到自己院中。 天已经擦黑,院中的山茶花粉色的花瓣还隐约可见。 一阵风吹来,山茶花的香气萦绕在空气中,而后涌入鼻腔。 每当这时,他都会觉得莫名心安。 院子里的山茶花,是一年前种下的。 那时候,他才刚得知陈宝珠喜欢山茶,便将满院子都种上了山茶花,想象着她在花间嬉笑的模样。 如今花都开了,她却还未进府。 第二日一早,陈宝珠就座着马车出了门。 “姑娘,咱们这么早去珍宝阁做什么?”马车上琥珀一脸迷茫。 平日里,姑娘不睡到日上三竿是如何也叫不醒的,今日自己起身的时候,她竟然已经换好衣裳了。 陈宝珠打了个呵欠:“去珍宝阁自然是买首饰了。” 买首饰? 姑娘平时对这些东西也不感兴趣啊! 琥珀更加疑惑了,她正欲开口却发现自家姑娘已经睡着了。 马车一停下,她就迫不及待地拍醒了陈宝珠。 “姑娘,珍宝阁到了。”她一双眼睛亮闪闪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陈宝珠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她挑开马车帘看了一眼。 珍宝阁的大门已经打开,许是时辰还早没什么客人,门口迎客的小二正揣着双手与困意抗衡。 她撑着凳子站了起来,琥珀连忙上前扶着她下了马车。 两人刚到门口,刚还在打盹儿的小二,一双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不知姑娘喜欢什么样的首饰,小的这就带您去看。”他笑得一脸谄媚。 陈宝珠脚下的步子没有半分停顿,她直接走到了珍宝阁的大堂里,周围各类首饰琳琅满目,她却目不斜视。 “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她在一个白玉簪子前停了下来。 那簪子看上去十分普通,在这金碧辉煌的珍宝阁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个乞丐突然闯入了贵女们的花会。 小二扬起的嘴角垮了下去,簪子是独山玉的,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确实价格不菲,刻在动则几十两金的珍宝阁,它的价格确实太普通了些。 不过掌柜的确实吩咐过,若有人要买这簪子,需得经过他的同意。 这么个破簪子还要让自己跑一趟,小二越想越觉得心中烦躁,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看上去穿得挺富贵,竟这般穷酸,一个破钗子还想见掌柜的。” 他声音虽小,却一字不落地落在了主仆二人的耳朵里。 琥珀当场就叉腰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家姑娘也是你能编排的!” 她的声音不小,惊动了里面的掌柜的,这倒是省去了小二的麻烦。 “你知道我家姑娘是谁吗,就说她穷酸?”她骂了一句不解气,又继续说道。 掌柜的很快就来了,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袭红衣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楚楚动人。 “姑娘莫要动气,是家里的小二不懂事,我一会儿就收拾他。”她声音婉转,如山中黄鹂。 小二低着头,默默退到了一旁。 琥珀还欲说些什么,却被陈宝珠拦了下来,她今日的目标是那支白玉簪子,不想再节外生枝。 “无碍。”她指了指妆奁中的白玉簪子,“这簪子,我要了。” 掌柜的脸色僵了一瞬,才开口:“姑娘怕是来晚了,这簪子早就有人交了定金,今日就要来提货。” “这不是还没来吗?”陈宝珠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无论那位客人出多少钱,我出五倍的价。” 小二在一旁瞪大了双眼。 五倍! 这簪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面前的姑娘莫不是有病? 第169章 梁氏 老板娘面上露出一丝纠结的神色,毕竟开门做生意,谁都是为了赚钱。 这白玉簪子虽说价格不高,可要是一下子涨五倍,任谁听了都会心动。 陈宝珠见她面色犹豫,再次开口:“十倍。”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在场的几人却觉得如雷贯耳。 掌柜的立即笑开了花,她做生意这么多年,见过人傻钱多的,却不曾见过人这般傻,钱这般多的! “成交。”她毫不犹豫取出簪子,塞进了陈宝珠手里。 生怕她反悔似的立即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旁边的店小二都没看清楚。 琥珀磨磨唧唧从荷包里取出银票,十分不情愿地递了过去。 掌柜的接过银票在手上看了又看,确定银票没问题才松了一口气。 “还有件事想请掌柜的帮忙。”陈宝珠的声音幽幽响起。 掌柜的立即警惕起来,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衡量要不要答应。 陈宝珠轻笑一声:“掌柜的放心,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说来听听。” “晚些时候,先前的买家过来,你便告诉她想要这簪子,就来明珠楼找我。” “姑娘贵姓?” 陈宝珠摆摆手:“她去了明珠楼,自然有人引她来找我。” “姑娘放心,我定会帮您把话带到。”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事情交代完,陈宝珠便带着琥珀朝珍宝阁外走去。 店小二比起刚才殷勤了不少,连面上的笑都真诚了几分。 琥珀冲他翻了个百万,将他从自家姑娘身边挤走。 “你这是做什么?”陈宝珠面上露出无奈的神色。 琥珀轻哼一声:“谁让他狗眼看人低。” 她的声音并不小,旁边的小二尴尬地站在原地,没有继续跟上去。 两人坐着马车穿过几条街,终于到了偏僻的西街。 此时,路边的小贩已经支起了摊子,卖混沌的、卖面的、卖各种小玩意儿的排成一排,各种吆喝声穿进马车里。 陈宝珠再次闭上了眼睛,她手指摩挲着装白玉簪子的盒子。 想要接近梁氏,这个簪子或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上一世,她偶然间听说齐尧的两个妾室,因为一只白玉簪子打了起来。 她当时好奇,特意让院子里的丫鬟去打听了一番。 那个时候,她已经没了自由,顾远阳派了个丫鬟守着她。 平日里丫鬟对她并不好,会答应这个要求,也是为了出去玩耍。 她也就靠着那些趣事儿,一直苟活了许久。 据说柳氏打坏了梁氏的簪子后,梁氏盛怒之下将人杀了。 她当初还好奇,究竟是为了什么样的簪子,能杀人。 后来她无意间得知,那根簪子是梁氏祖母留下来的。 之前决定要去接近梁氏时,她便让琉璃去打听了这支簪子的来历。 琉璃很快就从梁氏的贴身丫鬟梅儿那里得知,梁氏的父亲好赌,把家里的财产都变卖了,其中就有那支白玉簪子。 梁氏从小是跟在祖母身边的,直到祖母去世才被母亲接回去。 那支簪子是祖母死前送给她的,算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这些年她四处找寻,终于在珍宝阁得到了一点消息。 梁氏也没让陈宝珠失望,她很快就找到了明珠楼。 “竟然真的是你!”梁氏盯着坐在软塌上的陈宝珠,语气并不是很好。 她若不是还惦记着那根白玉簪子,怕是扭头就走了。 陈宝珠往后靠了靠,面上带着笑意:“夫人快请坐。” 梁氏瞟了眼她旁边的位置,并没有动。 “你要多少银子才肯把簪子卖给我。”她浑身都写满了戒备。 陈宝珠并不在意她的无礼,唇角的笑意丝毫未减:“梁夫人觉得我像是缺银子之人吗?” 梁氏沉默了半晌,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妥协了。 “宁安郡主有什么要求可以直说,我若能做到定然万死不辞。”她语气坚定,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陈宝珠手上的珠宝盒子。 倒也是个重情义的,她这般想要簪子,必定是舍不下与祖母的情意。 陈宝珠都有些不忍心拿簪子做文章了,可是一想到墨香阁做的那些事,她的心又硬了起来。 每年那么多女子被墨香阁掳走,至今下落未明。 此番若是能将墨香阁一举拿下,也算是功德一件。 想到这,陈宝珠开了口:“也不是什么难事,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个人的消息,在帮我盯着一个人。” 梁氏皱眉:“我是不会背叛齐府的!” “我让你做的事与齐府无关。” “你说。” 陈宝珠叹了口气:“你是打算就这般站着与我聊?” 梁氏犹豫片刻,拎起裙摆在软塌的另一边坐下。 “我想知道你的母亲如今在何处?”陈宝珠见她坐稳,才再次开了口。 “我不知道!”梁氏一伸手就碰倒了小几上的茶杯。 琥珀连忙上前收拾一番,又重新上了一盏茶。 梁氏心虚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再次要补道:“我自出嫁后,便再没有与母亲联系过了。” 她脸上的笑有些僵,一双眼睛不自觉地瞟着坐在对面的陈宝珠。 “看来梁夫人也没那么想要这簪子。”陈宝珠从紫檀木首饰盒中,将那白玉簪子拿了出来。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白玉簪上摩挲着。 忽然,她伸出另一只手,作势要把簪子掰断。 梁氏心里一紧,伸手抓住了陈宝珠的手腕。 “宁安郡主手下留情,我只知道母亲住在城郊,具体的位置却是不知的。”她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陈宝珠见她神色没什么异常,知道她没有说谎,又问道:“你与容允接触的这些日子,可曾发现他的异常?” 梁氏脸色大变:“你问这话是何意?” 她语气带着怒火,猛地站了起来。 因为提前得知了梁氏为了这簪子可以杀人,陈宝珠并不担心她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好。”她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簪子。 梁氏心里窝火,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把簪子掉地上了。 “我都告诉你,你注意点别把簪子弄坏了。”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护在一旁。 第170章 异常 一阵风进来,吹起房中帘子的一角。 陈宝珠打开首饰盒,将那支白玉簪子装了进去。 梁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与容郎是三月前认识的,那时候我因为家主宠爱柳氏心中郁郁,便想着去墨香阁散散心。” 故事很老套,一个被冷落的妾室,遇见了一个体贴入微的郎君,两人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你可曾发现容允有何异常?”陈宝珠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才问。 梁氏思索一番后摇头:“并未发现他有何异常。” “你不觉得他对你太好了些吗?” 陈宝珠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若是突然冒出来一个与自己十分合拍的人,那定然是想图谋些什么。 “对我太好了些?”梁氏愣怔了一瞬,瞪大了双眼,“他从见我第一眼开始,便表现得十分了解我,我还感叹世间竟然有如此懂我的男子,这般想来他许是早就对我了如指掌了。” 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棂照在身上,她只觉得仿佛置身于冰窖中,手脚一片冰凉。 陈宝珠伸手握住她扶在小几上的手,继续引导:“你再想想可还有其他被忽视的细节。” 手臂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梁氏回过神来,她努力回想着与容允相处的细节。 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我与他虽已认识了三个月,真正相处的时间却并不算多,若非要说异常,那就是每次我跟他提起柳氏时,他的神色都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说不上来,有些向往?或者是怀念。” 身为一个女人,梁氏对这方面还是有些敏感的,她也曾质问过容允,可每次都被他搪塞过去了。 如今这么一分析,她只觉得气血上涌:“那容允莫不是柳氏故意找来勾引我的?” “不行,我得回府找她当面对峙!” 陈宝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激动。 “容允是墨香阁的阁主,柳氏若能使唤得动他,你回去又岂能讨得到好?” 梁氏起身的动作一顿:“那我就将此事告知家主!” “她一个妾室,如何避过齐尧的耳目,在外面混得这般风生水起?”陈宝珠叹了口气,再聪明的娘子被情绪左右了以后,都会变得这般莽撞。 梁氏一屁股坐回榻上,脸色灰败。 “怎么会……怎么会……” 她双眼呆滞,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逐渐蜷缩在一起。 陈宝珠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齐尧和她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才让她得知背后之人可能是齐尧时这般害怕。 “背后之人也未必就是齐尧了。”她劝道,“这也是咱们推测出来的,若想要知道真相,还需要你亲自去查探。” 似乎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梁氏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 她缓缓抬起头:“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周丞相查到墨香阁有拐卖女子的嫌疑,我便觉得你或许能帮上忙。”陈宝珠习惯将话说一半留一半。 梁氏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去:“你还想替太子洗清冤屈吧?” 看来她知道的却是不小。 陈宝珠虽然有些惊讶,却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和梁氏接触下来,发现她并不是个蠢人,能猜到自己的意图也不奇怪。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让她同意帮自己。 “这两件事我都可以帮你。”梁氏在她开口前说道。 看来她这是要让自己帮她对付齐家了,陈宝珠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 “你想要什么?”她问。 “宁安郡主果真爽快。”梁氏轻笑,“我要活着离开齐家,还要齐尧死。” 活着离开齐家不难,可若是齐尧死了,这就不好说了。 许是她自己也觉得这条件有些苛刻了,再次开口给了陈宝珠一颗定心丸:“宁安郡主不必如此为难,太子的冤案跟齐府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你只需要想办法让齐尧顶罪即可。” “齐府?”陈宝珠倒是没想到,齐府连这浑水都敢淌。 梁氏点头:“具体的我娘没说,但她有次吃醉了酒不小心说了几句,被我听了去,我这才得知太子是被冤枉的。” “这两件事我都答应你。”陈宝珠摸了摸手中的盒子,“事成之后,我会把这个白玉簪子送给你。” “那就多谢宁安郡主了。”梁氏起身转身离开。 “你有任何消息都可以送来明珠楼。”陈宝珠在她开门前说道。 梁氏脚步顿了顿,才继续朝门外走去。 等人离开,陈宝珠才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今日这根簪子果真没有白买,一下子便套出了这么多消息。 “琥珀,你去给我拿纸笔来。” 站在一旁的琥珀,立即从房间的另一边取了笔墨过来。 陈宝珠拿起毛笔,在纸上分别写下容允,柳氏和齐尧的名字。 这三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交集的人,从前也没听说过齐尧和容允有交集啊。 “柳氏从前在醉梦楼有个恩客,据说那个恩客曾为她一掷千金。”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里。 陈宝珠抬头,周若尘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对面的软塌上。 “你何时来的?”陈宝珠眼睛亮了亮。 “你与梁氏对话时,我就在隔壁。”周若尘边说边替她研墨。 茶楼的隔音不算好,牡丹阁一边靠着墙另一边的雅间是不待客的。 陈宝珠颔首:“那个一掷千金的恩客莫不是容允?” 容允的父亲当初是因为贪墨被砍头,能拿出那么多的银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相反,齐尧家是百年世家,根基深厚却也不会允许家中子女做那样的事。 “若真是如此,那我就更不明白了。”陈宝珠秀眉紧促,“齐尧身为男子,怎会让自己妾室曾经的爱慕者与她走得那般近?” 周若尘挑眉:“若是这个妾室只是个幌子呢?” “你是说柳氏的身份是个障眼法?”陈宝珠眨眨眼。 周若尘颔首:“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若要得知真相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陈宝珠立即起身:“我再去查查柳氏的身世。”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周若尘也跟着起身,跟她一起去了醉梦楼。 第171章 醉梦楼 醉梦楼位于东街最中心的位置。 此时时辰尚早,醉梦楼的大门紧闭,只在旁边开了个侧门。 陈宝珠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却被站在门口的老鸨拦了下来。 “这位娘子莫不是来错了地方?”她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声音却是娇滴滴的,让人听了只觉得浑身酥麻。 她眼眸一转,又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周若尘,扭着水蛇腰就想贴上去。 陈宝珠伸手将人拦了下来,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扔了过去。 老鸨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娘子里边请,只是这楼里的花娘们都还在休息,您怕是需要等上一等了。” “无碍。”陈宝珠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你也可以。” 话音落下,老鸨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 “老身年纪大了,又没什么才艺,怕是会扫了娘子的雅兴。”她干笑一声。 陈宝珠在大堂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许是天还没有黑下来的缘故,周围只有几个下人在摆放桌椅。 “我想跟妈妈打听点消息。”说着她又拿出一荷包金叶子放在桌子上,“我若是能从妈妈这里打听到想知道的事,这一包金叶子就是你的了。” 老鸨立即瞪大了双眼,来醉梦楼里消费的权贵不少,消息也最是流通,来这里打探消息的人不少,这么大方的她确实头一回见。 想必这位娘子打听的消息,应当不小。 她心中天人交战一番,最终还是妥协了。 “娘子想知道些什么?”她咬牙问道。 “齐家二郎君的妾室柳氏,是你醉梦楼的花娘吧?” 老鸨悬心里咯噔一下,这袋金叶子果真不好拿。 如今上京城里最大两个世家就是齐家和南家。 南家人低调,因此整个上京城可以说是齐家人只手遮天。 这位娘子查柳娘的事,若是被齐家人知道了,醉梦楼怕是要关门大吉了。 陈宝珠见她神色异常,猜到了她心中的顾虑,指了指周若尘:“这位是周丞相。” 老鸨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对方若是丞相,那她一个小老百姓,也确实没办法了。 “既如此,我便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吧。”她一边说一边瞟着桌上的荷包,“只是我一个小老百姓,要跟您说齐府的事,需要承担的风险有些大呢。” 陈宝珠毫不犹豫地再次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里面依然是装的满满当当的金叶子。 “柳娘是被老七卖来醉梦楼的,她只在这里呆了一年,就被齐家二郎君赎走了。”老鸨一点也不藏私,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在这之前,齐家二郎从没来过醉梦楼,反而是容家的郎君经常来,那时候我还以为柳娘会被容家郎君赎走呢。” 齐尧从没来过醉梦楼,却替柳氏赎了身,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这之前两人就认识了。 “你可知道柳氏的家庭如何?”陈宝珠问。 老鸨思索一番才开口:“醉梦楼买人从来不问过去,不过倒是听柳娘提起过,她从前的生活并不怎么样,从小就没了父亲,跟着娘亲一起生活。” 若真是如此,齐尧和柳氏之前又是如何认识的? 或许这件事可以问问将柳氏卖进醉梦楼的老七。 “你如今跟老七可还有联系?”陈宝珠问。 “有的有的......”老鸨笑眯了眼,“醉梦楼的姑娘,可都是他送来的呢。” 这么大个醉梦楼,就靠他一个人送人来,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许是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老鸨解释道:“老七跟许多牙人都很熟,他出的价格又比较高,因此有那些个卖女儿的,都会先问过他。” “那些女子自己可愿意?”问完后陈宝珠就后悔了,若不是迫不得已,又有哪个女子愿意走到这一步呢? 老鸨也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她捂嘴轻笑起来。 等笑够了,她才收起帕子道:“我的小娘子啊,您这就说笑了,穷苦人家靠着卖出去的女儿,可以生活好几年,她们自己的想法还重要吗?” 她见惯了那些卖女儿的父母,亦见惯了那些哭闹不止的女子,最后是如何一点点妥协的。 说起这些话来,她语气里也没有半分同情。 陈宝珠只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自心尖蔓延开来。 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最后还是将话题掰了回来:“妈妈可否告诉我,如何找到老七?” 这些姑娘们的现状她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倒不如先解决了眼下的困境。 “可以是可以,只是...”老鸨再次瞟了眼桌上的金叶子。 陈宝珠二话不说又给了她一锭金子,她才笑嘻嘻说道:“今日是交货的日子,他应该一会就到了。” 恰好此时,一个龟公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老鸨一拍大腿:“两位贵客随我来,这就可以见到老七了。” 陈宝珠和周若尘对视一眼,对方并没有反对之意,她才起身跟了上去。 醉梦楼比普通青楼要大上许多,老鸨带着两人穿过中间的舞台,从后门进了个院子,又绕过几个长廊,来到了一个花园里的亭子处。 亭中摆着个小几,小几旁坐着个干瘦的男子,男子的背有些佝偻,他的目光接触到陈宝珠时,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几人一进亭子,他便质问道“妈妈这是何意?” 老鸨甩了甩手中的帕子:“七郎莫慌,他们是买消息的主顾,想跟您买些消息。” 被他唤作七郎的男子,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你想知道些什么?” 陈宝珠拿出一锭金子放在他面前:“我想知道齐二郎的妾室柳氏,在进醉梦楼之前,她与齐二郎可认识?” “这......”老七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忍不住看了老鸨一眼。 老鸨翻了个白眼:“你看我作甚,知道什么就说啊!” 这么大个财神爷,她还指望着以后能多合作呢。 老七得到她的许可,这才说道:“不认识,不过柳氏是墨香阁那边卖给我的。” 墨香阁! 陈宝珠闹钟立即浮现出一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鸨确实恨不得两眼一翻晕过去,自己让他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可没让他把墨香阁捅出来啊! 第172章 灭口 陈宝珠只当没看见老鸨的模样,她看向老七:“墨香阁私下里还做这生意?” 老鸨在一旁用力使眼色,周若尘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 老七拿了金子心里高兴,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 他点点头:“贵客许是不知道,那墨香阁明面上又是茶楼又举办诗会,背地里可没少做这些勾当。” 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便能证明齐尧确实和墨香阁有关系了。 “去取些笔墨来。”陈宝珠对老鸨说。 老鸨意识到她这是要录口供,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娘子,我们只是做小本生意的,可不敢跟齐府沾上关系呐。” 不等陈宝珠说话,周若尘的声音先响了起来:“既如此,你就跟我去刑部大牢里说吧。” 他作势起身,老板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相爷饶命,草民这就去拿纸笔!”她几乎喊破了音。 刚还在状态外的老七,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紧张地看着两人。 周若尘瞟了眼被拉住的衣袖,随后从袖袋中抽出一把短刀,将那一片布料削掉了。 老鸨捏着一片袖角,整个人都在哆嗦,那刀若是再偏上半分,现下断的就该是自己的手指头了。 都说当今相爷做事狠辣,不近人情,她如今也算是见识到了。 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老鸨不敢再有片刻耽误,小跑着离开了亭子。 片刻的功夫,她就端着纸笔跑了回来。 陈宝珠把纸笔推到周若尘面前,拿起墨锭开始替他研墨。 她那一手字勉强能看,但若是用作录口供,就不够用了。 周若尘自然的接过纸笔,蘸了点墨便开始写了起来。 他写字的速度很快,且把老鸨和老七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了下来。 陈宝珠将口供分别拿给两人按下手印,吹干后收了起来。 “走吧,去齐府。”她笑得眉眼弯弯。 周若尘立即起身,与她并肩离开了醉梦楼。 老鸨和老七只觉得大难临头,却也不敢上前将人拦住。 眼睁睁看着马车朝着齐府的方向驶去。 齐府和醉梦楼隔了两条街,陈宝珠一块甜糕还没吃完,马车就停了下来。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的身份跟你进去也不合适。”她从袖中掏出刚才的口供。 周若尘颔首,他接过口供便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朱漆大门紧闭,太阳光照在上面闪着夺目的光彩。 周若尘上前拉起大门上的铜环轻轻扣了扣,清脆的声响在四周荡开。 不一会儿,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周丞相请进,小的这就带您去找老爷。”门房热情地招呼道。 周若尘之前因为公务来过几次国公府,他虽然在朝堂上与齐国公不对付,但这种大户人家最是体面,下人也不会因为那些事就给他摆脸色。 “本相是来找你家二郎君的。” 周若尘脚下的步子没有动,门房也因为他的话停下了脚步。 国公爷早就提醒了,这两日若是有人来找二郎君,就随意糊弄过去。 他还当是国公爷随口一提,如今看来,国公爷莫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他不动声色地换了方向:“小的先带您去前厅,再去请二郎君。” 周若尘从前来找齐国公的时候,也是在前厅,便没有觉得任何不妥。 “来人,上茶。”门房一走进正厅便大喊一声。 随着他声音落下,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便端着茶碗走了进来。 周若尘在前厅落座后,侍女赶紧上前把茶盏摆到了他的手边:“贵客慢用。” “相爷您稍候,小的这就去让人去请二郎君。”门房弓着身子,笑得谄媚。 得到周若尘的同意后,他立即从前厅退了出去,随手招来一个小丫鬟,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另一边,得知周若尘来府上找自己齐尧,一觉踢开了挡在面前的椅子。 “父亲这是何意?”他梗着脖子吼道,“那姓周的不过是个孤家寡人,咱们齐府百年世家,难不成还要怕他?” 齐国公从座位上弹起来,“啪——”的一巴掌打在齐尧脸上。 “你可知道,如今朝中有多少人跟周丞相有关系?区区六年他几乎把控了半个朝堂,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跟他正面对上?” “可如今他都找上门来了,难不成咱们还要躲着他?”齐尧心里不服,“圣上最是忌讳臣子结党营私,打不了我把他跟他的党羽都捅到圣上那里去!” 齐国公只觉得血气上涌,反手又是一巴掌:“蠢货!那些人都是圣上自己提拔上去的,他表面上跟那些人没有半分关系,若不是我的一个暗线无意间打听到这些,怕是打死我,我也想不到那里去。” 齐尧仰起头:“难不成我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为今之计就是你不要见他,多说多错,他见不到你自然无法从你这里知道些什么。”齐国公缓和了语气。 “可我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啊,姓周的那小子总会见到我的。” “无碍。”齐国公摆摆手,“等他出了齐府的大门,我会想办法让他再也来不了齐府。” 齐尧立即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要不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此刻的周若尘并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他已经坐在齐府前厅喝了三盏茶了。 “你们的二郎君还能不能来了?”他盯着进来送茶的侍女问。 侍女低着头,慌乱地摇晃,耳垂上的耳坠子也好似明白主人的心慌一般,跟着不规律地晃动起来。 “奴婢只是送茶水的,别的一概不知。”她声如蚊讷。 周若尘知道,齐二郎这是不愿意见自己了,他也不是个喜欢自讨没趣的人。 正常的渠道见不到人,他自然有别的手段能让齐二郎乖乖来见自己。 这般想着,他便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与此同时,他离开齐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齐国公耳中。 “你带人去办这件事吧。”他对旁边的齐尧说。 齐尧二话不说,就领着府中最好的打手,去了周若尘回家的必经之路设伏。 马车晃晃悠悠往前走,周若尘和陈宝珠在车内商量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突然,马车剧烈震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停了下来。 第173章 遇刺 马车外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 陈宝珠和周若尘对视一眼,周若尘给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虽然因着上次的事,她最近出门都会让苏风眠远远跟着。 可外面还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他一个人又是否能顶得住。 外面刀剑碰撞的声音逐渐减小,苏风眠掀开马车帘。 “周丞相。”他先是给周若尘打了个招呼,又看向了陈宝珠,“姑娘,留了个活口,可要审问?” 能在青天白日下刺杀当朝丞相的人,整个大魏也没几个。 更何况她们刚从齐府出来,这些杀手就跟了过来,很明显是想来个灯下黑。 陈宝珠摇头:“杀了吧。” 既然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能在这种时候被派出来,想必是问不出什么的。 与其浪费这个时间,不如想点别的办法。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打今儿起,我日日都去他府上。”周若尘冷哼一声,“我就不信齐尧能躲一辈子。” 如今也只能用这样的本办法了。 陈宝珠叹了口气:“罢了,先这样吧。” “我送你回去。” 马车甫一到陈府门口,琉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温太傅生辰宴,提前放在明珠楼的夜明珠不见了。”她声音有些哽咽。 自打明珠楼办了除夕宴后,许多勋贵人家为了彰显地位尊贵,也会把家中老人的生辰宴放在明珠楼举办。 明珠楼的菜不便宜,又经常出些新花样,最重要的是得到过圣上的夸奖,很好地将勋贵和普通人分开了。 因此,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明珠楼已经成为了勋贵们用来攀比的酒楼了。 至于温太傅,纯粹是手上有点闲钱,恰好可以支持自家学生的心上人罢了。 “老师?”周若尘有些诧异。 在他的认知里,他的老师可不是个这般铺张的人。 陈宝珠却是知道原因的,她干咳一声掀开马车帘下了车。 没得到回应的周若尘也跟着下了马车,他背着双手走到了陈宝珠身边。 “姑娘,那颗夜明珠可是大魏唯一的一颗,还是当年南诏国进贡的。”琉璃一看见自家小姐,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闯下这般大的祸事。 陈宝珠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先别着急,把事情仔细说出来。” 她的声音好似有魔力一般,让琉璃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回去再说吧,在外面站着也不像话。”陈宝珠又说道。 琉璃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她身后之人。 “你先去处理自己的事,不用管我。”周若尘立即道。 陈宝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把他忽视了。 “那我先去忙了?”她干笑两声。 周若尘离开后,她才拉着琉璃回到了山茶苑。 琥珀泡了茶端上来。 陈宝珠在软塌上坐下,看着琉璃:“那夜明珠遗失前,可有什么异常?” 明珠楼就那么几个人,那么大颗夜明珠总不可能凭空消失。 “张厨子说昨天夜里他起夜的时候,听见店里有动静,但是他去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了。”琉璃将柳如烟问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明珠楼里的人除了琉璃和柳如烟她们,都是跟了陈鸿深十几年的老人。 要说他们监守自盗,几乎不太可能。 “你去查一下老张家里的情况。”陈宝珠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琉璃面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后就依着自家姑娘的吩咐,离开了山茶苑。 整个明珠楼的人不多,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她觉得最有可能出问题的便是老冯了。 老冯最是孝顺,家里有个母亲,他若是偷夜明珠,最有可能就是为了她的母亲。 很快琉璃就回来了,事情跟陈宝珠想的差不多。 老冯的母亲已经病了一个月了,前些天给她赊药的老板突然不赊了。 “姑娘,冯厨子求见。”琥珀从外面打帘进来。 陈宝珠一开始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如今却是松了一口气。 “把他带去前厅。”她对琥珀道。 琉璃瞟了自家姑娘一眼,面上露出疑惑之色:“姑娘还愿意见他?” “他虽犯了错,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要夜明珠还在,再给他一个机会也无妨。”陈宝珠也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菩萨,老冯为了母亲一时有了邪念,也很正常。 只要他能及时发现并且加以改正就好,毕竟人的一辈子那么长,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 “姑娘慈悲。”琉璃垂眸。 两人刚到大厅,老冯就跪了下去。 “东家,小的来自首了。”他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陈宝珠从他身边路过,在主位上坐下。 “你做了何事?”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跪在地上的老冯沉默了一瞬,才哭着道:“小的偷了店里夜明珠,心里越想越后悔,这才前来自首。” 许是等得太久都没听见陈宝珠的声音,她偷偷瞟了一眼,再次说道:“小的任凭东家处置,只求东家莫要生气,小的愿意为自己的糊涂赎罪。” “好。” 老冯背脊僵了一瞬,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他直起身子,从袖中拿出夜明珠,举过头顶:“还请东家看在小的没有把夜明珠卖出去的份上,在小的被官府抓走后,替小的照顾家中老母。” 陈宝珠沉默了一瞬,老冯竟然用这样的方式,算计自己。 她又心寒又生气,一个跟了父亲十几年的老人,竟然宁愿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帮他照顾母亲,也不愿意开口求助。 “去把夜明珠拿来。”她压住心中火气,对身旁的琉璃说道。 确定了是太傅家的夜明珠后,她才再次开了口:“我不会将你送去官府,你的母亲陈家也会管到你,但是你,从今天起不再是明珠楼的一员了,且陈家的任何铺子都不会再录用你。” 说罢,她一甩衣袖离开了。 老冯面上的血色立即退了个干净,他想过一切可能,却没想到东家会把事做得这般决绝。 终究是自己小看了,这个年轻的东家。 他努力撑起身子,颤巍巍地离开了这个,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第174章 顶罪 一连几日,周若尘每天都要去齐府走上一遭,结果也都是一样。 直到温太傅生辰这日,齐尧不得不露面了。 明珠楼二楼的雅间里,安排的都是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 陈宝珠特意把周若尘跟齐府的人安排在了一起。 一顿饭下来,除了齐府的人如坐针毡。 尤其是齐尧,他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才好。 “齐二郎当真是来去无踪啊。”周若尘端起酒杯,“如今就连本相想见你一面,还要借着老师的面子。” 大魏丞相亲自敬酒,齐尧就是再浑蛋也不敢拒绝。 他颤巍巍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伸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相爷说笑了,下官最近生病了,这才刚好一些,原想着……想着去您府上拜访,这不是正好赶上温太傅的生辰宴了嘛。” “本相日日去齐府,竟不知道齐二郎生病了,这倒是本相的不是了。” 齐尧手一抖,碰倒了桌上的酒杯,酒杯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许是府里下人怕相爷担心,这才隐瞒了下官的病情,相爷若要怪罪就怪罪下官吧,府上的下人是无辜的。”他眸光闪了闪。 周若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扭头看向齐国公:“齐国公倒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相爷谬赞。” “可惜了……”周若尘拇指和食指捏着酒杯,轻轻转动。 齐国公面上的得意之色还没来得及收,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相爷这是何意?”他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周若尘不再说话,只静静地开始吃饭。 宴会结束,温太傅与各位宾客打过招呼后,携着老妻离开了明珠楼。 齐府几人也想跟着人流一起离开,仲帛衍却扣住了齐尧。 “相爷这是何意?”齐国公怒道。 周若尘依旧坐在刚才的地方没有动,他自顾自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国公爷莫急,本相不过是想与他聊聊天罢了。”他语气轻松地仿佛真的只是想聊天。 若齐尧不是被仲帛衍扣着的话,或许齐国公真就信了。 “哪有这样聊天的?”齐国公指着被押着的儿子,一张老脸气得通红。 周若尘摆摆手,仲帛衍立即松了手。 得到自由的齐尧拔腿就要朝门外跑去。 才刚跑了两步,他就感觉一股大力打到了自己的腿弯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 “齐二郎行礼莫不是行错方向了?”周若尘似笑非笑地盯着趴在地上的人。 齐国公心里觉得窝火,却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齐尧却顾不得那么多,他浑身气血上涌,腾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上前两步走到周若尘面前。 “姓周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的食指都要戳到周若尘鼻尖了,齐国公半分要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旁边的仲帛衍上前一把抓过齐尧的食指,稍微一用力就给他撇折了。 房间内立即响起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从始至终,周若尘面上都没有过任何表情。 “周丞相,就算你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也没有道理随意伤害我齐府郎君的道理!”齐国公一巴掌把桌上的碗碟拍得噼啪作响,“我国公府虽位卑言轻,却也容不得你这般放肆,老夫这就去圣上面前请他评评理。” 说罢,他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这就开始威胁上了? 好一个国公府位卑言轻,亏他说得出来。 周若尘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国公爷尽管告到圣上面前去,本相倒要看看刺杀当朝丞相是个什么罪名。” 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屋内的齐尧变了脸色,齐国公也停下了离开的步子。 他定定地盯着靠在椅子上的少年丞相,一张布满沟壑的老脸抽了抽,最终还是妥协了。 “不知周丞相究竟要如何做,才肯放过我齐府?”他昂了一辈子的头,终于在这一刻低了下去。 齐尧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父亲……” “闭嘴!” 齐国公紧紧地盯着周若尘,期待他能够网开一面。 墨香阁的事,他若不是真的有了人证物证,也不可能一连几日往齐府跑。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柳氏从外面跑了进来。 “相爷,墨香阁的事都是妾一人所为,二郎他并不知情。”她跪在周若尘面前,泪眼盈盈。 齐尧惊呼一声:“柳娘……” 齐国公一个眼刀飞过去,他到嘴边的话立即变成了:“什么墨香阁,你在说什么?” 要说他也是有些演戏天赋在身上的,这话说完以后,他也跟着柳氏跪在周若尘面前。 “周丞相,刚才冒犯您是下官不对,可柳娘说的那什么劳什子墨香阁,定是她为了救下官随口编出来的。”他语气急切,像极了一个维护爱妾的郎君。 柳氏却继续说道:“相爷明鉴,妾是因为太爱二郎了,才利用容允借着墨香阁敛财,甚至用禁术维持容貌不衰。” “柳娘你在胡说什么?”齐尧一把抓住她的手。 柳氏回握住抓着自己的手,嘴角挂着笑:“相爷若是不信,可以找容允来问话,二郎对墨香阁的事一概不知。” 周若尘明知二人在演戏,也没有办法拆穿,齐尧毕竟是国公府的郎君,证据确凿前他是无论如何也动不得的。 “说说墨香阁的生意吧。”他只能先从别处着手,看看是否能找到蛛丝马迹。 柳氏倒是没有隐瞒:“妾曾听说用贵女的鲜血沐浴,会使得皮肤细腻并且保持容颜不老,便起了这样的心思,后来进了齐府遇见二郎,我开始害怕自己有一天不再貌美,会失去二郎的宠爱,便找到了从前爱慕我的容允,他从来不曾拒绝过我任何事。” “为了不引起官府注意,墨香阁明面上还是茶楼,也沿用了之前每月一次的诗会,我除了用贵女的鲜血沐浴,还会买很多名贵药材来维持美貌,为了不断药妾又利用墨香阁做起了人口买卖的生意。” 周若尘的面色沉了下来,墨香阁的背后竟然做着这般肮脏的勾当,整个齐府哪怕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为过! “墨香阁七年前就开始每年抓走一个女子了,这你又要如何解释?”陈宝珠的声音自门口处响起。 第175章 婢女 房中几人皆将目光移向了门口。 陈宝珠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百蝶穿花榴仙裙,头发随意的挽起,倒是有几分慵懒的美感。 “你又是何人?”柳氏轻哼一声,“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她的问题也是本相想知道的。”周若尘的声音缓缓自房中响起。 柳氏一滞,终是缓缓开了口:“妾不知。” “好一个不知。”周若尘提高了音调,“本相是不是可以认为,墨香阁一直是齐尧在打理,直到你进了齐府,他才因为某些原因告诉了你这个茶楼的存在呢?” 柳氏面上的血色立即褪尽,她看了眼跪在身边的男子,立即摇头。 “相爷明鉴,妾是从一个美貌娘子那里接手的墨香阁,用贵女的血沐浴也是她告诉妾的,不信您可以去问容允,他能替妾作证。”她的声音带了鼻音,一张笑脸急得皱到了一起。 周若尘却没有半分心软,他淡漠地扫了跪在地上的两人一眼:“我自会去求证你话里的真伪,可你作为一个妾室,是如何在齐二郎对的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事,还没被他发现的呢?” 一般男子的后宅都有主母管理,妾室出府都需要牌子,更别说齐府这样的百年世家了,规矩只会更加严苛。 “二郎疼妾。”柳氏眼底满是柔情,“他因为妾在醉梦楼吃了苦,便允许妾在齐府随心而活,婆母说过几次都被二郎挡回去了,她便不再管了,婆母都不管了,主母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周若尘抬了抬手,仲帛衍立即上前将柳氏带了下去。 周若尘也跟着起身出了门,走之前他留下一句:“国公府当真好家教啊。” 语气有些阴阳怪气,齐国公却顾不得那些,比起整个儿子被砍头,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他还是承受得起的。 “照顾不周,还请国公见谅。”陈宝珠进来本是为了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如今见真凶逍遥法外,心中也挺不是滋味的。 齐国公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自顾自地扶起瘫在地上的儿子,朝门外走去。 陈宝珠握紧袖中的双手,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她一定要让墨香阁的姑娘们,看到应有的公正。 显然,周若尘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有了柳氏的口供,他即刻带着人去封了墨香阁,并将里面的婢女都集中在了大堂。 陈宝珠带着琥珀到墨香阁的时候,周若尘已经盘问了一圈那些婢女了。 结果却有些出人意料,那些婢女跟中了邪一样,竟没有一个人说自己是被迫的,甚至还替容允求起了情。 “这些婢女可有异常?”陈宝珠看了眼身旁的玛瑙。 她特意带了懂医术的玛瑙,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玛瑙上前查看了几个婢子的情况,她们的瞳孔都比正常人小一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手臂处有深浅不一的刀伤。 “若奴婢没看错,她们应该是中毒了。”她又仔细查看了婢女们的舌苔和锁骨,才确定道。 “中毒?”陈宝珠和周若尘都将目光移了过去。 玛瑙点头:“奴婢曾在西域见过一种毒,中了那毒的人便会认下毒之人为主,不会有半分忤逆主人的想法。” “此毒可有解?”周若尘问。 “这毒极为霸道,若中毒者心智坚定,奴婢或可一试,否则很可能在解毒过程中死去。”玛瑙如实说道。 心智坚定? 自己跟这些婢女又不熟,如何知道她们是何心性? 陈宝珠好看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小脸。 “若是中了毒,还能自救算得上是心性坚定吗?” 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直接越过玛瑙,又穿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终于,她找到了那张与脑海中一模一样的小脸。 几日过去,那张脸比之前更瘦了,整个人都脱了相。 陈宝珠伸手将女子拉到玛瑙面前:“替她解毒。” 这毕竟是官府的案子,玛瑙还是看了周若尘一眼,得到对方的同意,她才拿起一把短刀割开了女子的食指。 乌黑的血顺着指尖流出来,几乎流了小半盆那血的颜色才变红。 做完这些,玛瑙拿出一个红色药丸,给女子喂了进去。 大厅里立即响起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声,刚还站在面前的人,痛苦地在地上打起了滚。 她本就没什么颜色的脸,比刚才更加白了几分,散下来的头发也贴在了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陈宝珠不忍地别过了头,她命玛瑙找了个帘子过来,将女子挡在了里面,也算是给她留了些体面。 否则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若是想不开的,不活了也是有可能的。 大厅内女子的尖叫声时强时弱,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玛瑙进去给她把脉,却被她一把拉住手腕:“快……快去救我家小姐,求……求你。” 许是因为喊了太久,她的声音十分嘶哑,比陈府柴房的关门声还难听。 但此刻没人注意她的声音是否好听,周若尘一把掀开帘子:“你家小姐可是魏尚书的嫡女魏若涵?” 躺在地上的女子虚弱地点点头,她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随即晕了过去。 “她只是喊久了又一时急火攻心,出现了短暂失声且晕倒的情况,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玛瑙解释道。 周若尘和陈宝珠对视一眼,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的女子,眼底皆露出无奈的神色。 柳氏不愿说出魏若涵的下落,好不容易救醒一个,如今又昏了过去。 华安那边搜了这么久,也没有半分动静,周若尘按了按眉心,面上露出疲倦之色。 陈宝珠心疼地上前握住他的手:“别太担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周若尘低头望进她的眼里,烦躁的心立即平静下来。 两人就这般对视了一会,陈宝珠突然想到了梁氏,她或许能提供些蛛丝马迹。 “周郎,你可想过传梁氏过来问话?” 周若尘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与其在这里干等着,倒不如多问问相关的人员。 “去把梁氏请来。”他一声令下,仲帛衍立即跑了出去。 第176章 地窖 梁氏来得比预计早上许多。 “郎君,属下在去齐府的路上遇见了梁氏,她似乎有什么发现。”仲帛衍解释了他们回来得这般快的原因。 他话音落下,梁氏上前两步将一个红木盒子拿了出来:“这里面是齐尧与容允的往来书信,或许对你们有些帮助。” 仲帛衍接过红木盒子,递到了自家郎君面前。 周若尘瞟了那盒子一眼,才松开握住陈宝珠的手接过盒子,并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了那盒子。 里面果真如梁氏所说,都是些书信。 他把盒子放在桌子上,从里面随便拿起一张扫了一眼,然后递给了陈宝珠。 随后,他又拿起剩下的书信,大致扫了一遍。 “这里面竟然记录的都是那些女子的去处!”陈宝珠惊呼出声。 与其说这是两人的往来书信,倒不如说这是容允在给齐尧汇报工作,有了这些书信即便柳氏想顶罪,也是不能的了。 周若尘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上面记录着魏若菡的情况。 她是墨香阁今年绑走的贵女,如今被关在地窖里,为了保证血液的新鲜,容允一直用珍贵的药材吊着她的命。 书信上记录了取血的次数,一共需要七七四十九次,目前为止一共取了二十次左右。 “宝珠,魏娘子就交给你了,我再去一趟齐府。”他将手中的信件递了过去。 陈宝珠接过信件,扫了眼上面的内容,气得脸色发白。 同为女子,柳氏知道她用来维持容貌的东西,是这样制作出来的吗? “我这就去救人。” 她虽心中气愤,却也知道当务之急是要先去救人,自己早一分去,魏家娘子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墨香阁的地窖很好找,就在酒窖的下面。 陈宝珠拿出火折子吹了吹,火光将周围的一切照亮,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宁安郡主,还是让属下先走吧。”怕她有危险,周若尘特意让仲帛衍跟着。 这种时候,陈宝珠并没有一味地逞强,她略微侧了侧身子让出一条道来。 仲帛衍越过她,走到了最前面。 玛瑙坚持殿后,陈宝珠被两人护在了中间。 没走多远,三人右手边就出现了一道门,陈宝珠在墙上摸了摸,最后发现烛台有些松动,她用力拧了拧。 大门随即发出沉闷的响声,一阵寒意扑面而来,怕冷的玛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是冰窖!”看清里面的场景,仲帛衍惊呼一声。 平时也只有王公贵族才用得起冰块,这墨香阁竟有个这般大的冰窖。 “不对,有血腥气。”玛瑙鼻翼动了动,“是从冰窖里散发出来的。” 陈宝珠想也没想就进了冰窖,她举着火折子想要将里面的一切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一看,她骇得后退了一步。 冰窖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女尸,她们个个都骨瘦如柴,面色惨白。 “她们都是身体里的血被放干净后才死的。”玛瑙皱眉。 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如今看见面前的景象,陈宝珠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这可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啊,在齐府那些人眼里,人命竟贫贱至此! 哪怕不是为了陈府,她也不能让六皇子坐上那个位置,否则以他对齐府的纵容,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殃呢! “继续往前走,尽快找到魏家娘子。”她努力克制声音里的颤抖。 信上有些,魏家娘子和这些普通侍女没有关在一处,她的血更精贵些便给了她一个单独的房间。 几人又朝前走了没多远,就遇见了两个巡逻的人。 周若尘进墨香阁后,几乎将所有人都控制了起来,许是不知道还有地窖,才有了这两个漏网之鱼。 显然他们也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看见陌生的面孔,他们二话不说就朝着仲帛衍的面门打去。 仲帛衍一个侧身躲过一击,随后便三下五除二将两人控制住了。 “把这个给他们一人喂一颗,保证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不醒他们。”玛瑙从随身背着的包里,取出一个小药品扔了过去。 仲帛衍接过药瓶,从里面取出两粒红色药丸,在两人惊恐的目光中,喂进了他们嘴里。 刚还生龙活虎的两人立即瘫软在地,周围很快就响起了他们均匀的呼吸声。 玛瑙上前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人,确定他们是真的昏睡过去了,才引着陈宝珠往前走去。 甬道的尽头是一扇门,门上还挂着锁,仲帛衍上前劈开了锁,门后面竟是一个房间。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草药味闯入了几人的鼻端,陈宝珠险些吐出来。 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就是在这样的味道中度过的,那时候她已经不能下床了,顾家老夫人为了做面子工程,没少让大夫给她开药,她每天哪怕不吃饭,也要将那些黑乎乎的药汁全部喝下去。 “姑娘,您把这个放在鼻端。”玛瑙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她的鼻端。 那股难闻的药味立即被一股清雅的香味所代替,刚才那不适的感觉也消退了。 陈宝珠接过瓷瓶,才缓步朝房内走去。 这个房间很大,却因为修在地下的缘故,并没有窗户,她用手中的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仲帛衍想也没想就走到了最前面去。 陈宝珠端起桌上的烛台,试图将房间里面的情景看得更真切一些。 在仲帛衍的正对面,是一个紫檀架子床,外面罩着紫色纱帐,隐约能看见里面躺着个人。 陈宝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端着烛台一步步朝架子床靠近,撩开纱帐的瞬间,她险些打翻了手中的烛台。 床上的女子跟她之前见过的那些女子一样,都瘦得脱了像。 不同的是,女子身上插着奇奇怪怪的管子,里面还有血在往外面流,那些血最终流向了一个巨大的容器中。 容器是琉璃做的,里面的血液清晰可见。 “玛瑙——”她嗓子有些嘶哑。 玛瑙三两步上前,借着烛光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她冷静地取下了插在女子身上的管子,然后给她喂了许多药丸。 做完这一切,她才说道:“姑娘,这位娘子失血过多,怕是需要生血草,否则必死无疑。” 第177章 蠢货 “生血草?”陈宝珠眼底露出迷茫之色。 玛瑙思索了一番,用最好理解的话,说出了生血草的宝贵以及难得。 “生血草五十年才能长成一株,且都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十分困难,要救这位娘子需要在三天内,找到五百株生血草,否则怕是神仙来了也难救。”她的声音很轻,床上的女子却还是听见了。 她用力拉了拉陈宝珠的裙子:“多谢这位娘子搭救之恩,若涵还有个不情之请。” 旁边的仲帛衍立即皱起了眉,这娘子怎的这般贪心,她不会想逼着宁安郡主救她吧。 “你说。”陈宝珠却没他那般排斥,自己上一世躺在床上的时候,也希望有个人可以去救她,求生是人的本能。 女子接下来的话,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我不想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还请娘子能将我移到外面去,我想再见一见太阳。”一句话说完,她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玛瑙赶紧再拿出一把药丸,喂进了她的嘴里。 陈宝珠转眸,床上的女子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面上却依然挂着淡淡的笑。 她莫名想到后院里的那株小野花,去青石镇前她随意在墙边撒了些种子,从青石镇回来所有的种子都没活,唯独一株黄色的小花,从砖缝中冒了头。 之后,她悉心浇灌,那野花竟然长势良好,成了山茶苑中唯一不一样的品种。 “暗七,我知道你们在。”陈宝珠大喊一声,“烦请你们帮忙,将魏娘子抬出去。” 她原本想着直接让玛瑙把人背出去便好,可看见她这一身伤,还是希望她能舒服一些。 许久后,周围都没有动静。 陈宝珠索性从袖中拿出一把短刀,抵在自己脖子上:“你们不出来,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她话音落下,立即感觉右手一麻,手上的刀跟着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房中依旧没有任何暗卫的身影,仲帛衍顿觉周身温度都降低了。 天杀的暗卫,他们干事为啥遭殃的是自己啊。 “宁安郡主稍等一会,属下这就出去找人,顺便再带个软轿来,也好让魏娘子坐得舒服些。”他硬着头皮道。 陈宝珠没理他,反倒是看了玛瑙一眼,得到同意后才略一颔首。 仲帛衍瞬间松了一口气,转身朝着原路返回。 很快,他就带着几个抬着轿子的人走了回来。 在一群人的努力下,魏若菡终于被抬到了墨香阁的大厅里。 “魏娘子放心,我一定会让玛瑙治好你。”陈宝珠轻声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般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魏若菡用力扯了扯嘴角:“娘子莫要为难自己,我曾经听说过生血草,那草药非常珍贵,又岂是两三天能凑齐的。” “你只需要安心养病,草药的事交给我便好。”陈宝珠握住了她的手。 “好。”魏若菡没有再辩驳,只轻轻说出了这一个字,便昏了过去。 陈宝珠不忍再看软轿上的女子,她吩咐玛瑙带着魏若菡离开,才乘着马车去了齐府。 她要看着恶人被定罪,不然今晚她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齐府大门口围了许多人,马车很难再往前行了,陈宝珠只能跳下马车步行过去。 她穿过人群,一眼就望见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一抹白色身影。 “发生了何事?”她走到周若尘身侧,“你为何还在齐府外面?” 四周围观的人很多,有些是来看丞相爷的,有人是来凑热闹的。 总之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若尘面色不太好:“齐国公不开门。” 齐国公有宫里的贵妃撑腰,哪怕如今齐贵妃已经被禁足了,周若尘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砸了齐国公府的大门。 “这确实是有些棘手。”陈宝珠没想到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可让人去找圣上了?” 周若尘颔首:“去了有些时候了,人还没回来。” “圣上可是想包庇齐府。” “那也要问问本相同不同意。”周若尘冷哼一声。 他莫不是真想砸了齐国公府的门? 虽说已经给了齐府这么长时间了,他也将事情告知圣上了。 可毕竟圣旨没下,他若真这般做了,还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有反贼进了国公府,为保国公爷安全,本相只能得罪了。”周若尘抬了抬右手。 一群护卫装扮的男子,立即抱着根圆木桩子就朝齐府大门砸去。 撞门的声音并未响起,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齐国公一撩衣袍走了出来:“周丞相,这是欺我国公府没人了?” 周若尘拱手:“齐国公言重了,本相这是为了您好,毕竟人证物证都有了。” “本郎君岂是你一个乡巴佬说捉拿就捉拿的?”齐尧怒气冲冲跑了出来。 齐国公按了按眉心,好端端的他来添什么乱? 周若尘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只装作没看见。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字字铿锵,“本相出生确实不高,却以维护百姓利益为己任,断不会因为你是勋贵子弟,就网开一面!” 他站得笔直,如松如柏,屹立在百姓前面,仿佛永远不会弯了脊梁。 陈宝珠被面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住了,周围百姓也都自发鼓起掌来。 只有齐国公面色铁青,更让他恼火的是齐尧接下来的话。 他不屑地扫了一眼周若尘:“我姐姐可是圣上最宠爱的贵妃,你凭什么动我?” 蠢货! 当真是蠢货! 齐国公气的直吹胡子,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出来? 相较于他的气愤,陈宝珠却是松了一口气,就凭他这句话,圣上想保他怕也是保不了了。 “我虽在朝中没有根基,却也不会任凭你这样的蛀虫祸害百姓。”周若尘一甩衣袖,“哪怕是拼着头上的乌纱帽不保,本相也要将你绳之以法!” 若在此处公布了齐尧的罪名,他怕是更难脱罪了。 “齐二郎经营墨香阁......” 齐国公立即打断了周若尘:“周丞相,有什么事进府再说吧。” 他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儿子在外面做的那些事,他多少知道些。 周若尘却丝毫不给面子,继续将墨香阁的事,公布了出来。 姗姗来迟的熙和帝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处,上下不得! 第178章 定罪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缓缓在齐府门口停下。 陈宝珠悄悄瞟了一眼坐在软轿上的熙和帝,他那张脸比自家书桌上的砚台还要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跟着所有人一起跪了下去。 片刻后,头顶传来熙和帝的声音:“都平生吧。” 待到所有人都重新站起来后,他才幽幽地看了周若尘一眼:“周爱卿如今审案子,都不在公堂了,这么大的案子就在外边审了,你可是觉得刑部大堂太小了?” 陈宝珠心下觉得好笑,这老皇帝当真是爱面子,这么大个案子,他最先做的不是问责齐府,而是责怪周郎将案情,在大庭广众之下抖了出来。 她毫不怀疑,若是百姓们不知道这个案子,熙和帝会直接将这件事按下去。 “臣惶恐!”周若尘拱手,“这个案子实在太过恶劣,下官破案心切这才坏了规矩,还请圣上责罚。” 他嘴上说着惶恐,面上却是一派淡然的模样,熙和帝愈发觉得心里堵得慌了。 可比起齐尧犯下的案子,周若尘所犯的错根本就不值一提。 为了维护百姓心中的好形象,他冷哼一声:“下不为例。” “圣上英明。”周若尘话锋一转,“想必圣上也已经知道了齐二郎所犯之事,还请圣上圣裁。” 熙和帝本来就一肚子火,如今还要亲自判齐府的罪,心中愈发不快了。 齐府如今在朝堂上的势力不可小觑,他虽然早就有心除之,却没想过自己亲自动手。 原本周若尘这个丞相就是用来挡枪使的,现在怎么自己反倒成了那把枪了? “爱卿如何想?”他又将问题抛了回去。 周若尘哪里肯让他这般轻易脱身,他扫了周围的百姓一眼:“微臣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如何想。” 熙和帝抬眸,围在齐府外的百姓们,都露出了气愤的表情。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请圣上莫要徇私!” “斩立决!” “斩立决!” “诛九族——” 熙和帝一个激灵,差点从软轿上掉下去。 若再任由他们喊下去还不知道能喊出些什么,他忙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墨香阁的事都是齐二郎一人所为,齐国公等人概不知情,念在齐府这些年劳苦功高,判齐尧斩立决,齐国公教子无方罚俸一年!” 他话音落下,刚还一脸嚣张的齐尧立即慌了。 他一把拉住齐国公的胳膊:“爹爹救我——爹爹救我啊!” 陈宝珠在旁边冷眼看着,那么多人的性命,竟然只需要他一人赔。 自己安排的“百姓”,没能让熙和帝重罚齐府,如今齐国公莫不是还想保下齐尧? 很快,她的猜想就得到了印证。 齐国公用力一挥手,将齐尧甩在了地上,然后朝前走了几步。 “圣上,犬子确实做了错事,老夫愿意对他害过的所有人家做补偿!”他颤巍巍跪了下去,“老夫拢共就两个儿子,还请圣上饶犬子一命,日后老夫定然好生管教。”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似乎真的可以为了这个儿子放弃一切般。 他越是这样,熙和帝心中越是害怕,若是齐国公真的举全府之力也要保下齐二郎,自己这皇位怕是也坐不稳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周若尘开了口:“自古以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圣上念在齐府对大魏的贡献,已经做出了让步,国公爷怕是不好再得寸进尺了。” 齐尧却直接蹦了起来:“我爹爹和圣上说话,你一个乡巴佬有什么资格插嘴?” 熙和帝的面色立即沉了下来,无论如何周若尘都是自己亲封的丞相,齐府的郎君竟敢当着自己的面,这般诋毁他。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齐二郎这般嚣张,是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啊! 他越想越气,冷哼一声:“齐国公,朕就再替你破一次例,判齐二郎秋后问斩吧。” 说罢,不给齐国公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摆驾回宫了。 周若尘抬手:“将人贩压进刑部大牢。” 齐尧此时已经被吓得瘫坐在地,齐国公也是没有任何立场再护着自家儿子了。 圣旨已下,他只能在儿子问斩前再想办法了。 这般想着,他一甩袖回了齐府。 “爹爹——” “爹爹救我啊——” “你别走爹爹——” 齐尧喊得声嘶力竭,齐国公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留半分。 等人被压着去了刑部,陈宝珠才上前两步,走至周若尘身边。 “现在距齐尧问斩还有段时间,这期间若是齐府的人将他救走了,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了?”她面上多了几分担忧。 周若尘握了握她的手:“我自有办法让他月底前被处斩。” 得到他的承诺,陈宝珠放下心来。 “走吧。”周若尘牵着她的手,朝马车上走去。 “这是要去哪里?” “梁氏说要带咱们去见她母亲。” 陈宝珠瞪大双眼:“梁氏什么时候脱离齐家的?” 这些日子,两人一直在跟墨香阁的案子,他竟还有空余的时间帮梁氏离开齐府! 周若尘弯起唇角:“是梁氏自己聪明,我只给她提了个建议。” 陈宝珠愈发好奇了,她眨巴着双眼盯着身旁男人完美的侧脸。 周若尘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抵唇轻咳一声,才说道:“我让梁氏去柳氏面前说自己爱上了容允,齐尧恼羞成怒自然就让她离开了。” 没想到堂堂丞相爷还懂这些弯弯绕绕,他面露疑惑之色:“梁氏跟柳氏说这些,齐尧为何会知道?” “柳氏让容允勾引梁氏,本就是为了齐二郎,”周若尘耐心解释,“如今得知梁氏变心了,柳氏自然恨不得立即告诉齐尧。” 陈宝珠恍然大悟,她自诩聪明,在感情上却总是不开窍。 若非如此,上辈子也不会被顾远阳和林晚晚欺骗了。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城门口,一早就等在那里的梁氏见两人下车,赶紧迎了上去。 “二位再不来,怕是天都要黑了。”她扫了眼被夕阳染红的天抱怨。 周若尘却并未生气,上前两步道:“还请娘子带路。” 第179章 静安师太 梁氏的母亲住在城外的一座尼姑庵里。 几人沿着城外的小路,走了好一会才看见庙门。 陈宝珠活了两辈子,竟然第一次知道这里有座尼姑庵。 梁氏轻车熟路地上前敲响了庵门,开门的是个小尼姑。 “梁施主。”她眼睛亮了亮,似乎见到了极为亲近之人。 梁氏从袖中掏出一包糖,递了过去:“妙圆小师傅好。” 那个叫妙圆的小尼姑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双眼睛圆溜溜的,跟葡萄一般大。 她笑眯眯地接过糖包,眼角扫到周若尘和陈宝珠时,面上的笑立即僵住了。 “他们是谁?”她往后退了一步,面上露出警惕之色。 梁氏笑着握住她的手:“妙圆小师傅莫怕,他们是我的朋友,今日特地陪我来见母亲。” 妙圆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打量起了两个陌生人。 周若尘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挡在了陈宝珠前面。 “这般小气做什么?”妙圆撇撇嘴,“贫尼又不是登徒子。” 梁氏哈哈大笑起来:“妙圆小师傅见谅,我这个朋友年纪这般大才找到夫人,宝贝些也不奇怪。” 陈宝珠在后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周若尘却肃着一张脸,转移了话题:“还请这位妙圆小师傅,带我们去见见伯母吧。” 他总觉得这小尼姑一点也不像尼姑,性子太活泼了些。 还有这尼姑庵也是,建在这般偏僻的地方,怎么看怎么奇怪。 尤其是她看宝珠的眼神,不像是对陌生人的好奇,倒是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你这次带来的朋友可当真无趣。”妙圆轻哼一声,转身从院内走去。 梁氏想也没想就跟了进去,周若尘和陈宝珠却没有动。 “二位还不进来吗?”最前面的妙圆扭头问。 周若尘牵起陈宝珠的手,抬腿走了进去。 尼姑庵跟想象中的一样,有个不大的院子,后面是一排排厢房。 两人被带到一个厢房门口,妙圆道:“静安师太就在里面了。” “静安师太?” 梁氏解释道:“母亲因为前太子的事心中有愧,这些年一直在这里苦修,算是抵罪。” 她的话陈宝珠只信了一半,这尼姑庵表面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可小尼姑的衣服料子却很好。 许是她们说话声音过大,门从里面被打开。 一个跟妙圆差不多年纪的小尼姑探出了脑袋:“师太请二位施主进去。” 陈宝珠和周若尘对视一眼,确定可以进去以后,才抬腿跟着小尼姑进了厢房。 厢房跟外面比起来,跟换了个世界一样。 整个房间的家具都是上好的花梨木,房内还燃着沉香。 静安师太正坐在窗边捻佛珠,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来,打在她的身上,好似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陈宝珠和周若尘走到她的对面坐下。 “这位便是周丞相吧?”静安师太睁开了眼睛。 周若尘并不意外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梁氏带自己来见她,想必什么都会提前告诉她。 他微微颔首:“还请冯嬷嬷能将当初太子被陷害一事告知于我。” 静安师太似是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又多看了他一眼。 许久之后,她才开了口:“那个时候,贫尼还是六皇子的奶嬷嬷,齐贵妃也还只是齐妃,圣上整日里除了柔妃那里那也不去,眼看着太子又越来越得民心,齐妃便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又继续道:“齐贵妃趁着太子进宫,让贫尼将太子骗去了偏殿,她又买通了柔妃宫中的宫女,迷晕了柔妃,并将其提前安置在了偏殿,最后的事情想必你们也知道了。” 陈宝珠不解,太子是如何被骗去偏殿的。 显然,周若尘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他低沉的嗓音在旁边响起:“不知嬷嬷是如何将太子殿下引过去的?” 静安师太手中的佛珠突然被扯断了,珠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叹了口气:“太子是中了一种叫做驭魂散的毒。” “驭魂散?” “驭魂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只需要吸上一点,就能短暂地失去神志,贫尼当时就是用这个毒药去控制太子的。”静安师太一瞬间仿佛老了好几岁,眸中也闪起了泪花。 陈宝珠垂眸,若自己是齐贵妃,绝不可能容冯嬷嬷活到现在。 她既然活着,身上必定是有能牵制齐贵妃,乃至整个齐府的东西。 静安师太看穿了她的想法,解释道:“贫尼当初用这件事威胁齐贵妃,让他们给蓉儿一条活路,之后便假死躲在了这个尼姑庵里,这么些年若不是他齐府先对贫尼的蓉儿不义,贫尼也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 蓉儿就是梁氏了,陈宝珠嘴角扯起一抹讥笑:“静安师太这些年,确实白修行了,六根这般不静倒也不怕佛祖怪罪。” 静安师太沉默了一会儿,起身站在窗边:“贫尼当初给太子下药,也是为了蓉儿,齐贵妃承诺若是太子倒了,便让六皇子娶蓉儿为侧妃,最后出尔反尔让蓉儿做了齐二郎的妾!” 这般看来她却是有些天真了,以齐贵妃的野心,怎么可能将六皇子的侧妃之位,留给一个奴婢的女儿。 她让齐尧纳了梁氏也算是聪明了,冯嬷嬷的女儿能嫁个体面的管事都不错了,一朝进了齐府也算是麻雀变凤凰了。 这也是冯嬷嬷没有继续闹下去的原因吧。 “您如何保证,自己假死后齐贵妃不会杀了梁氏呢?”陈宝珠心中疑惑。 静安师太盯着窗外,淡淡地答:“贫尼当初用自己的死,换来蓉儿下半生的无忧生活,在这之前贫尼告诉齐贵妃,若是蓉儿平安无事,太子的事这辈子都会随着贫尼埋进地底,若是蓉儿出了事,太子被陷害的事立即就会传到圣上的耳朵里。” 齐贵妃被禁足一个月,还没出来就听说了齐家的事,她最关心的还是梁氏的去处。 “听说齐二郎被抓之前,就把梁氏赶出了齐府。”一个穿着宫装的丫鬟,瑟缩着脖子道。 齐贵妃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精致的五官上有了裂痕。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几乎咬紧了后槽牙。 第180章 齐贵妃 一众宫人们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刚才回话的小宫女一个没注意,跪在了碎瓷上,她疼得额上冷汗直流,也愣是咬着下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鲜红的血迹自她的膝盖晕染开来,像一朵绽放的红色玫瑰。 齐贵妃心中的气这才消了一些,总算有能让她看得顺眼的人了。 “起来吧。”她瞟了眼这个有些面生的小宫女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一边颤巍巍地起身,一边答道:“奴婢喜儿。” “喜儿——”齐贵妃重复着她的名字,而后话锋一转,“从前怎么没在瑶光殿见过你?” 喜儿低着头解释:“奴婢是在外面洒扫的。” 瑶光殿是后宫中仅次于未央宫的宫殿,里面的宫人少说也有好几百个,一个洒扫的宫女不认识倒也算正常。 可是她又是如何得知梁氏的事的? 齐贵妃面上露出怀疑的神色,喜儿立即说道:“还请娘娘屏退其他人,奴婢自会给您一个满意的解释。” 她身材十分瘦削,刚才跑进来的时候脚步声很大,不像习武之人。 齐贵妃快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才挥了挥手示意房间内的宫人们都退下。 等宫人们全部离开后,喜儿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递了过去。 齐贵妃从她手中接过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终确定是爹爹经常握在手中把玩的那一枚。 她面上的神色才松了下来:“父亲这是何意?” “前些日子娘娘被禁足,齐国公不放心,特意托关系将奴婢调来了您的院子,以便于给您多一分助力。”喜儿双手交叠在身前,毕恭毕敬地答。 既是父亲送来的,必然不是个普通的宫女,齐贵妃突然来了兴致:“你能给我什么样的助力?” 喜儿也确实没让她失望,一开口就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奴婢能让娘娘三日内解除禁足。”她眼底闪着自信的光。 齐贵妃自认为了解熙和帝,那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还从未有人改变过他做下的决定。 且这些日子她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圣上非但没有心软,甚至说出了再闹就多禁足一月的话。 可看见喜儿面上的自信,她又忍不住想要相信她一次。 “三日后,娘娘若是还没被解除禁足,奴婢自会以死谢罪。”喜儿再次给她吃下一剂强心丸。 如今的情况怕是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了,她若是成功,自己就能重获自由了,她若是失败,对自己也没啥损失。 这般想着,齐贵妃终是点了头。 “娘娘这几日便在瑶光殿静候佳音吧。”说着,喜儿福了福身出了瑶光殿。 她从宫殿出来,一路哼着小曲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此时正是宫女们忙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的包袱里拿出来一个牌位,动作轻柔地在上面擦拭着。 “娘娘,喜儿一定会替您报仇的,您在下面也要保护喜儿啊。”喜儿抹了一把早已泪湿的小脸,定定地盯着手中的排位看。 眼前的牌位逐渐变成了一个美貌女子的脸,她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对谁都好。 有时候,喜儿甚至觉得在娘娘眼里,自己和圣上也是一样的,她从来不轻视任何一个人,也不愿意像后宫其他女人那样去争宠。 可明珠就是明珠,哪怕她什么也不做,圣上依旧会被她吸引,甚至一度只宠幸她一人。 若不是齐贵妃那个贱人,她的娘娘会一辈子幸福的吧。 喜儿只觉得心脏被一股大力攥紧,她只能用力抱住怀里的牌位,才能稍稍缓解一些疼痛。 许久后,她擦干眼泪,不舍地将牌位放进了包袱里,又将包袱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桌边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了一阵子。 而后,她将写好的东西折了起来,再次推门走了出去。 一刻钟后,柔宁殿上方飞出去一只信鸽,偌大的皇宫中却无一人注意。 周若尘和陈宝珠从尼姑庵回来后,就一直负手站在窗边,直到一只信鸽朝着他飞来。 看了信中的内容,他唤来仲帛衍:“吩咐下去,明日按计划行事。” “是。” 天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官道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被汗水浸透官府的官员。 这些人都是接触不到上京权利中心的小官,他们这会儿想起早朝上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 见着周围没别人,才敢后日同伴低语几句。 大家议论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早朝时朝臣们竟然都在替齐尧求情,里面还不乏圣上亲自提拔上去的官员。 熙和帝气的连早朝都没开完,就扔下一众朝臣离开了。 陈宝珠得知这些的时候,正在山茶苑中看书,陈慕楠饶有兴致地在她旁边滔滔不绝。 “哥哥觉得这是齐国公的手笔?”她反问道。 陈慕楠摇头:“齐国公能在朝中呼风唤雨这么些年,不像是会做这种蠢事的人。” 自古就有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说法,齐国公若是不懂这些,齐府怕是早就灭亡了。 “那哥哥以为真相如何?” “许是圣上要对齐府下手了。”陈慕楠压低了声音,“那些圣上亲手提拔上来的人,帮齐尧说话,定是圣上为了扳倒齐府,给自己找的借口。” 哥哥都这般想,想必其他人也这般想吧。 陈宝珠垂眸,难怪周若尘年纪轻轻就能坐上丞相之位呢,在他的棋盘上连当今圣上都是他的棋子。 可当真是胆大包天啊! “妹妹可是觉得有何不对之处?”陈慕楠见她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 陈宝珠抬眸:“哥哥可想过,若当真扳倒了齐府,大魏岂不是只剩南府一家做大了,圣上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吗?” 帝王术讲究一个制衡,这也是这么多年圣上能容忍齐府的一个原因。 “南府在朝中虽也有人,南皇后却只有废太子这一个儿子,齐府就不一样了,齐府有六皇子。”陈慕楠一下就点出事情的关键之处。 陈宝珠捏紧了手里的书,她还真有些期待,周若尘接下来的棋要怎么下了。 若是圣上一怒之下砍了齐府一家,他又要如何替太子翻案。 第181章 齐尧的下场 这两日,几乎整个上京城都在传,圣上顶不住压力要赦免齐尧的罪行了。 议事厅内,熙和帝坐在议事厅的书案前,神色淡定。 “周爱卿觉得朕该如何做?”他扫了眼坐在对面的人。 周若尘一席红色官袍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面对圣上突然提出的问题,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微臣认为朝堂上的大臣都站在齐国公那边,此时圣上若是坚持原来的判法,怕是会引起朝堂动荡。”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 熙和帝立即黑了脸:“周爱卿也认为朕应该向齐府妥协?” “臣惶恐。”周若尘立即起身拱手,“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微臣是不希望圣上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熙和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 他放下手中的笔,又挥退了旁边的太监,才说道:“爱卿不会真以为朝堂上的人,都是他齐国公的吧?” 周若尘适时露出震惊的神色:“这些都是圣上的安排?” “齐府的势力大得让朕有些害怕。”熙和帝对周若尘的反应十分满意,便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想法。 他手上的用的人都是周若尘安排的,自然不可能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只是周若尘昨天晚上收到了另一则消息,齐家大郎去办公差的途中遇见了祥瑞,此时正带着祥瑞往上京赶呢。 信里的内容不多,但他清楚这祥瑞若是真的进了京,齐府的地位只会比现在更高。 他也不是没想过派人去拦截,只是派出去的几波人都没了音信。 他面上露出忧虑之色:“不知圣上是否听说了,齐大郎似乎在去兖州办公的途中,发现了祥瑞。” 刚还胜券在握的熙和帝立即紧张起来,他整个人往前倾了倾:“这消息你是从何处得知,消息可做得真?” “本是微臣的友人去兖州游玩无意间听见的,微臣得知消息后便派人快马加鞭去探查此事,昨天夜里才得到确切消息,今日进宫也是为了此事而来。”周若尘从袖中拿出那封信件,放在了他面前。 熙和帝拿出信件扫了一眼,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周若尘见状,连忙走到案桌旁扶住他:“圣上莫急,为今之计咱们只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爱卿有何高见?”熙和帝仿佛找到了救星,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袖。 他此刻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突然抓到了一块浮木,哪怕这个浮木上全是钉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抱紧浮木。 周若尘也没有辜负他,立即便说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圣上可以借朝臣们这些日子的作为发怒,将齐尧斩立决,然后再将禁足的齐贵妃放出来,并恢复往日的盛宠,算是给齐府一个交代。”这是他在得知齐大郎带回祥瑞的时候,想到的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毕竟要诛九族的话是需要些时日的,保不齐齐大郎就回来了,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只是砍了齐尧,不仅在官员面前立了威,还给了齐府一个警告,随后再放出齐贵妃,也算是给了点甜头了。 有齐贵妃这层关系在,齐府只会对圣上感恩戴德,至于齐尧嘛,死了也就死了。 熙和帝松开他的衣袖,拿起桌上的笔:“朕这就拟制,监斩人就由南国公来做吧。” 这样的处置方式既维护了自己手中的权利,又让齐府不至于太生气,他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只是周若尘没想到,竟然提前将南府卷了进来。 齐国公的怒火不能发泄在圣上身上,便只能冲着南家去了。 思索一番,他弯腰行礼道:“微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熙和帝拟旨的手微微一顿,问道:“先说来听听。” “微臣前几日出去游玩,不小心在城外迷路了,寻路的途中竟发现了一座尼姑庵。”周若尘语速很慢,似在讲故事一般,“微臣心下好奇,便敲门进了那尼姑庵,却在里面见到了一个人。” 熙和帝被他勾起了兴趣,他抬起头:“此人朕也认识?” “那人正是六皇子的奶嬷嬷冯氏。”周若尘瞟了眼窗外的人影,压低了声音。 冯嬷嬷此人熙和帝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关乎于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当初便是这个老嬷嬷,第一个发现废太子和柔妃的奸情。 “你的不情之请可是与太子有关?” “是。” 熙和帝面色沉了下来:“朕一直以为周相是个聪明人。” 当初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太子是个完美的皇位继承人,再加上他是皇后所出,背后又有南家那样一个百年世家撑着,换做任何一个帝王,都会有所忌惮。 这才让齐贵妃有了空子可以钻,当年那件事是帝王想废了他。 周若尘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如今也一样,都是大势所趋罢了。 “若是没有齐大郎带回祥瑞这件事,那尼姑庵里的静安师太便只会是个老尼姑,微臣也定不会将这些事说与您听,只是如今......”他点到为止。 熙和帝不可能容忍齐府一家做大,可没有了太子的南府,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这个时候。自己再提出废太子是被人诬陷的,即使证据不足,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立即恢复废太子的皇子之位。 就如当初将太子贬为庶民一般。 果不其然,熙和帝的神色缓和了下来:“越儿这些年也受苦了,便由你亲自去接他回来吧。” 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了过去。 周若尘接过玉佩,转身离开了议事厅,接太子的事越快越好,迟者生变。 等到太子安全回京了,之后的事便都好说了。 这般想着,他一刻不停地出了皇宫。 熙和帝将处决齐尧的圣旨,和赦免齐贵妃的圣旨同时颁发下去。 宣旨的太监先去了天牢,瑶光殿那边齐贵妃已经坐不住了,遣人叫来喜儿。 “你这个贱婢,不是说本宫最多第三天,就会被解除禁足吗?”她质问道。 喜儿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娘娘莫急,今日才是第三日,若要处罚奴婢也请等过了今日再说。” 第182章 砍头 齐贵妃的目光落在喜儿脸上。 她如今的年龄已经不是少女了,比起自己怕是还要大上一两岁,也不知父亲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人。 这般大的年纪了,没出宫不说还只是个洒扫宫女。 “一切都是国公爷的安排。”喜儿好似能看透她心中的想法一般,不等她问便主动回答了。 齐贵妃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试探性问道:“你会读心术不成?” 喜儿轻笑一声:“娘娘说笑了,奴婢会的不过是这宫中的生存之道罢了。” 自己为何会有这般荒谬的想法? 若这个小宫女真的会读心术,又何必在父亲手底下讨生活,以她的姿色要讨好圣上也不是问题。 齐贵妃收回目光,她按了按眉心:“本宫有些乏了,你就在这里候着,若是解除禁足的圣旨今日没来,你便自绝于此。” “是。” 喜儿乖巧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了过去。 齐贵妃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心里也没有刚才那么气了,她扶着旁边的丫鬟起身,准备朝里室走去。 就在此时,一个丫鬟带着传旨公公走了进来。 “贵妃娘娘,咱家是来宣旨的。” 他的声音有些刺耳,可听在齐贵妃眼中却是天籁,她上前两步跪在了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齐氏克己复礼,温柔贤淑,前因家中之事连累,被罚禁足。朕细思之,贵妃向来端庄,却要因家人之过受罚,朕心有不忍,特赦其罪,解除禁足。钦此!”太监将圣旨内容大声宣读了一遍。 齐贵妃将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圣旨。 宣旨公公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贵妃受累了。” 齐贵妃得到了解除禁足的圣旨,心中欢喜,立即让身边的丫鬟递给宣旨公公一个荷包。 “王公公,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她倒也不是对谁都这般客气,主要还是这位公公是陪着圣上一起长大的,在熙和帝心中还算是有些地位。 王公公瞟了眼丫鬟手中鼓囊囊的荷包,叹了口气:“娘娘还是莫要急着谢咱家了,咱家刚宣完另一道圣旨,齐家二郎君被判了斩立决。” 齐贵妃面上的笑僵住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信,以齐家如今的地位,圣上还会判弟弟斩立决。 “圣旨当真是圣上下的?”她不可置信地问。 王公公颔首:“两份圣旨都是咱家刚从议事厅带出来宣读的,按理说咱家是不能跟您说这般多的,可当初国公爷对奴才有救命之恩。” 竟是如此,齐贵妃一脸错愕,难怪她这些年总觉得这位公公对自己不同,竟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贵妃娘娘若是想平安,便呆在瑶光殿哪也不要去。”王公公还是提醒了一句,才急匆匆离开了。 解除被禁足的喜悦立即被悲伤所代替,她们家中几个兄弟姐妹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尤其是齐二郎,说是齐贵妃亲手带大的也不为过。 当初齐尧年纪小,父亲忙于朝堂之事,哥哥又在学堂上学。 两个没人管的小孩子,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就多了不少,即使那时候齐尧还是个奶娃娃,齐贵妃也愿意跟他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喜儿——”她大喊一声。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她总觉得那个叫宫女,或许可以帮自己。 喜儿闻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不知娘娘唤奴婢有何事?”她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若是之前,齐贵妃哪怕真的解除了禁足,也会遣人回去问问这个宫女的身份。 可齐尧的事让她方寸大乱,唯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年纪稍微有些大的洒扫宫女身上。 喜儿沉默了一瞬,才说道:“娘娘现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如王公公说的那般,在瑶光殿里待着,哪也别去啥也别做。” 她话音落下,一记响亮的耳光就打了下来,护甲刮破了她的脸,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你不是很厉害吗?”齐贵妃吼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留你何用?” 周围的宫人被吓得立即跪了下去。 喜儿一改之前的听话,她伸手摸了摸被打的地方,面上没有半分害怕:“娘娘若想让整个齐家给齐二郎陪葬,尽可以杀了奴婢,再去圣上面前哭诉一番,届时奴婢定在下面备好酒菜,恭候娘娘。” 她的话虽然有道理,齐贵妃心里却不舒服,可一想到自己解除禁足令这件事,跟面前这个宫女有关,她便只能将气撒在其他宫人身上。 一时间瑶光殿里人心惶惶。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齐尧,此刻正被囚车押着去了刑场。 陈宝珠得知了这一消息,立即就带着琥珀去刑场了,她倒要亲眼看看这个禽兽,是怎么人头落地的。 还有就是,公告上的监斩人是外祖,她是有些不放心的。 东市街口的菜市场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百姓们对于熙和帝的决定赞不绝口,纷纷称他是个一心为民的好皇帝。 陈宝珠从马车上下来,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此时,齐尧已经跪在了法场中央,他双手被绑在身后,嘴里还塞着一团布,那表情看上去很是不服。 南国公也已经就位,他时不时偏过头与身边之人聊上两句,整个人轻松得好似来度假一般。 陈宝珠默了默,看来自己的担心好像有点多余了,当事人跟啥事都没有一样,显得自己很没见过世面。 这个时节的太阳已经有些灼人了,周围的百姓却因为对齐尧被砍头这件事充满了期待,没有一个离开的。 南国公在众人的期待中,拿起令签扔在地上。 令签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刽子手伸手取下了齐尧后脖处的亡命牌,随后喝了口烈酒喷在刀上,而后举起刀朝着他的脖子砍去。 想象中的血腥场景却并未来到,齐尧人头落地前刽子手的刀先掉了地上,他的身边还插着一只箭羽。 那箭羽的尾部还在抖动着,刽子手的面上血色尽退,那箭再偏一点就插在他的喉咙里了。 “保护南国公!”周围涌出一群穿着甲胄的士兵,将整个法场围了起来。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突然冒出许多黑衣人。 第183章 表哥 周围的百姓吓得仓皇而逃,刽子手也跑到旁边躲了起来。 南国公却依旧是刚才的姿势,仿佛笃定了这些黑衣人带不走人贩一般。 “南国公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这般境地下还能泰然处之。”领头的黑衣人拱手道。 这人劫个法场还要先吹嘘一下对手,属实给陈宝珠看懵了。 一直远远跟着的苏风眠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姑娘可别觉得他蠢,这人是甲字楼中最顶级的杀手,他这是已经胸有成竹了。” 齐府为了这么个畜生,倒是舍得下本钱,也不知道外祖能不能顶得住。 “你对上他的话,有几成胜算。”陈宝珠低声问。 苏风眠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不到两成。” 这跟必输有什么区别? 风行他们几个连苏风眠都打不过,就更别说这个甲字楼中最顶级的杀手了。 就在陈宝珠忧心忡忡的时候,一个拿着长剑的少年落在了齐尧身侧。 少年一袭红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头发高高地在脑后束起,他右手执剑左手拎着酒壶,往那一站随性极了。 他这样的人仿佛就是为了江湖而生的,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却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你这人当真是嚣张,敢在我南家人面前劫法场。”少年下巴微扬,眼里的光亮极了。 刚还一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南国公,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上前几步喊道:“阿辞,你何时回来的?” 少年灌了一口酒道:“刚回京,得知外祖在这里当监斩官,便过来凑凑热闹。” “臭小子,这么多年了还一点都没变!” “嘿嘿,外祖倒是变年轻了。” 两人竟是这般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劫法场的黑衣人似是受到了侮辱,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长剑就朝法场中央的少年刺去。 没人看清少年的动作,他不仅躲开了黑衣人的那一剑,还瞬间移动到了黑衣人的面前,手中长剑朝着对方心脏处捅去。 黑衣人用尽全力往旁边一闪,刀剑还是刺入了他的皮肉,只是稍微偏了那么几寸。 其他黑衣人见对手如此强大,二话不说扭头就跑了。 陈宝珠在旁边看得惊心动魄,哪怕黑衣人的脸上带了面罩,她也能感觉到那人面上的震惊。 “这人竟然一招就制服了甲字楼的头号杀手顾言,太不可思议了。”苏风眠的嘴里都能放下一个鸡蛋了。 陈宝珠却啧啧两声:“怪不得你当初要脱离烟雨楼,这些人逃跑都不管同伴,属实不讲义气。” 少年抽出佩剑擦了擦,并未理会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转身走到了南国公身旁。 很快,就有人上前将黑衣人拖了下去,并且重新找来了刽子手。 南国公只当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再一次扔出了令签。 这一次,再没了任何人的阻拦,齐尧的人头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落了地。 总算能给墨香阁那些女子们一个交代了! 陈宝珠这才安心地转身,准备离开刑场。 身后却传来男子爽朗的声音:“表妹留步。” 声音有些熟悉,陈宝珠回想起刚才那位少年,他唤外祖祖父,想必这声表妹是在唤自己了。 想到这,她转过身去,面前果真是刚才的红衣少年。 少年此时正龇着一口大白牙,冲自己笑呢。 “表哥万安。”她行了个平辈礼。 少年摆手:“表妹莫要理会那些劳什子虚礼,我可是特意为你回的上京。” 为了自己回来? 陈宝珠眨眨眼,面上露出迷茫之色。 “宝珠,你可莫要被这混小子忽悠了。”南国公不知何时走到了少年身后,“你这表哥从前就没个正形,如今出去野了几年,怕是更加肆意妄为了。” 他话里话外都是贬低的话,看向少年的眼里却都是欣赏,陈宝珠当下心中就有数了。 “我可没瞎说。”少年嘻嘻一笑,“从前祖父说南家人里,只有我跟他年轻时最像,如今却在信里说我是第二像的了,最像他的成了表妹你,我可不得回来看看?” 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并不惹人生厌,陈宝珠捂嘴轻笑。 南国公站在一旁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等笑够了他才在少年头上拍了一巴掌:“你个臭小子!” 做完这些,他似乎觉得自己在外孙女面前太凶了,一把将少年拉到身前,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你表哥南序辞,三年前离开上京,说是要出去游玩一番,这一走就是三年。” 怪不得刚才外祖看见他那般激动,竟是三年不曾回来过了。 “不知这三年,表哥可遇见了些什么好玩的事?”陈宝珠顺着外祖的话,扭头问南序辞。 倒不是她真的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她只是想如南国公所愿,假装自己没看见他打表哥的画面。 虽然不知道外祖父为何会在意这些,作为晚辈她配合就是了。 南序辞自然明白她的用意,哈哈一笑:“我这三年遇见的事可多了,说一个月也未必说得完,表妹不如去南府小住几日?” 陈宝珠知道他的邀请,是为了缓解母亲与南府的关系,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可说好了,我明日就去南府找表哥。”瞟了眼旁边一脸期待的南国公,她又说道,“如今爹爹和娘亲也在上京,怎么说也该陪着娘亲回娘家住一阵子。” 出嫁的女子回娘家会被别人看不起,可若是有夫君陪着那就不一样了,若是这夫君还带了足够多的礼物,那就更不一样了。 前些日子外祖父就让自己去南府了,当时她还没想好。 但是得知母亲已经与娘家和解了,这次她才应了下来。 “那明日我就在南府等着表妹和姑父姑母了。”南序辞眼底露出对她的欣赏。 “时间也不早了,想必外祖父与表哥多年未见,也有许多话要说,宝珠就不打扰了。”陈宝珠冲两人笑笑,随后转身上了马车。 爷孙俩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身朝着南府而去。 “臭小子,这次回来可是为了太子?”回到南府,南国公直接将人带去书房问道。 南序辞没有否认,他从小与太子一起长大,在他心里明君当如萧景越。 第184章 南府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直到门外女子的窃窃私语传进来,南国公摆摆手示意南序辞离开。 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南家二房人。 南国公一共两子一女,大儿子南淮安,二儿子南淮悯,三女儿南清菀,小女儿南淸润。 南序辞是二房夫妻俩唯一的孩子,如今得知他回来了,都急着见上一面,这才挤在了书房门外。 “阿辞,快来让母亲看看。”南淮悯的夫人王氏,红着眼眶伸出双手。 她如今不过三十多岁,两鬓却已经有了白发。 南序辞心中愧疚,三两步走过去:“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他声音有些颤抖,犹豫着搂住了自己的母亲。 “哼,你还有脸回来!”负手站在一旁的南淮悯冷哼一声,“你可知你母亲因为你离家的事,日日以泪洗面?” 南序辞浑身一僵,心中愧意更盛。 当初他离京也是因为不放心太子,这些年为了应对六皇子的追杀,他早已疲惫不堪。 直到今年,他培养出来保护太子的人,已经开始顶事了,他才逐渐和家里人恢复联系。 顾及到自己跟在太子身边,害怕将南家人卷进来,这才只给外祖父报了平安,鲜少与家人联系。 “是儿子的不是,让父母担心了。”他除了道歉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南淮悯还欲开口,却被王氏打断了:“阿辞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少说两句不行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松开搂着南序辞的手,转身怒视自家夫君。 “这怎么还成我的错了?”南淮悯委屈极了,转而瞪了儿子一眼。 南序辞挠了挠后脑勺,面上的愧疚变成了迷茫。 父亲瞪自己作甚? “别理你爹了,快跟娘一起去见见你外祖母,她得知你回来可高兴坏了。”王氏理都没理自家夫君,拉着儿子就朝寿安堂走去。 寿安堂里有个小菜园,国公夫人白氏喜欢安静,平时没事就喜欢捣鼓她的菜园子。 王氏带着南序辞走进院子的时候,老太太正拿着锄头在菜园子里扒拉,旁边所有丫鬟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紧张得恨不得自己进去替她锄才好。 而她的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瞟向院门口,一株草扒拉了半天一点没动。 南序辞忍不住弯起唇角,祖母三年前就是这样,没想到三年过去,她倒是一点也没变。 “母亲,我带辞儿来看您了。”王氏笑嘻嘻地上前道。 白氏状似不经意地“嗯”了一声,从菜园子里走来,然而把手里的锄头递给一个高个子的丫鬟。 做完这一切,她才说了句:“来屋里坐着再说吧。” 若是不熟悉她的人,还以为她不喜欢二房一家呢。 可南序辞早就从她微微翘起的嘴角,得知了她现下心情如何。 他从前也以为,祖母年轻时是上京有名的才女,难免心高气傲了些。 年纪大了些才知道,祖母只是不善于表达。 譬如她刚才去菜园子锄地,实际上就是她想早些看见自己,可她却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 话说回来,外祖母若不是这样的性子,当初也不至于同大姑母闹成那样。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给你祖母磕个头。”南淮悯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寿安堂。 南序辞回神,他这才注意自己已经站在大堂里了,祖母、母亲还有父亲也都在各自的位子上落了座。 “祖母莫生气,孙儿是突然想起了大姑母,这才走了神。”他实话实说。 白氏微微皱眉,南淮悯夫妻俩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 往常一提起三妹,母亲定然会勃然大怒。 虽说前些日子听说她们母女已经和解了,却也没人敢去试探。 南序辞仿佛没注意到房间里的低气压,往前走了两步:“表妹还说,明日要和姑父姑母回南府小住几日呢,姑母定然是想祖母了,嘿嘿。” 偌大的房间针落可闻,南淮悯夫妇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可左等右等都没等来想象中的勃然大怒。 “她还知道回来。”白氏轻哼一声,“我还以为她利用完南家,就不知道这里还住着她的亲人了呢。” 南淮悯夫妇听她这般说,却是将心放回了原处,两人同时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只要母亲没有向从前那般发怒,一切便都还有的商量。 王氏怕儿子再说出不该说的,连忙接过话茬:“三妹是您的亲生骨肉,从前您还总说她跟您年轻的时候像呢,既然像您那必然是顶好的人,又怎么可能做那些白眼狼才会做的事呢?” 说完这些她又觉得不太妥,接着补充道:“从前三妹不愿意回家,定然是因为妹夫没有混出名堂,怕扫了您面子,如今妹夫成了大魏首富,她这才敢来见您呐,” 白氏垂了眸,菀儿确实是最像自己的,有主见也有自己的魄力。 当初她还是姑娘的时候,也是一眼就看中了南国公,家中人全都在反对,母亲说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他不小心死在外面了,自己就成了寡妇。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嫁了,虽然结果不错,夫君疼爱,也没让她当寡妇。 可她不愿意女儿也在婚姻上做这样的豪赌,毕竟这里面运气的成分太大了,她希望女儿能一辈子顺遂。 而不是跟着这么个被家族除名的商人,四处奔波颠沛半生。 想到这,她又有些生气了,连三年不见的孙子回来的喜悦,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我乏了,你们退下吧。”她怕说出不好听的话,干脆下了逐客令。 见他脸色不好,二房一家也愿意继续在这里自讨没趣,三人行了礼便匆匆离开。 “你说你没事提你姑母作甚?”出了寿安堂南淮悯就皱起了眉头,“你明知她们母女不和,还非要提这些,莫不是故意惹你祖母不快?” 南序辞无辜地眨眨眼:“父亲怎么能这般说呢,儿子明明是为了祖母能早日与姑母重归于好啊,难道您希望祖母整日里都挂念着这件事?” 这三年他虽然不在府中,可也知道祖母心里的疙瘩。 近些年,祖母的身体也愈发差了,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说这不是心病他都不信。 第185章 母亲的娘家 南淮悯的面色这才好了些,臭小子出去三年当真是长大了,都会考虑这些事了。 他扭头看向自家夫人:“劳烦夫人去跟大嫂说一下吧,也好有些准备。” 王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大嫂谢氏心里对三妹是有些怨气的。 当初三妹离开南家的时候,谢氏刚进门没多久,母亲因为心中郁结,没少给她脸色瞧。 虽说后来母亲明里暗里也给她表达过歉意,可她还是将这笔账记在了三妹头上。 如今,她当着南府的家,三妹若是住进来,她怕是第一个不答应。 到时候要是闹出些什么幺蛾子出来,再把母亲气病了,世子爷又要跟她吵架。 现在整个南府,能跟她说上话的,也只有自己这个弟妹了。 “夫君放心,我这便去。”她笑着应下。 王氏离开后,留下父子俩不尴不尬地聊了两句,才各自回了自己的去处。 南家这边因为南清菀要带陈鸿深回府,各自都忙着去准备,陈家也因为这件事忙碌起来。 “娘亲,这么多东西怕是十几辆马车也装不完吧。” 院子里堆的小山般高的各种箱子,给陈宝珠一种她们要举家搬迁的错觉。 南清菀忙着清点院中的物件,头都没抬一下:“你懂什么,这可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正式回家。” 陈宝珠知道自己是说不通了,于是转眸看向了这个家名义上的家主——她的父亲。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差点当场昏过去。 她的父亲此刻正抱着两个名贵花瓶,笑嘻嘻地看着在院中清点东西的母亲:“媳妇儿,看看这花瓶怎么样?” 他手中的花瓶是摆在自家大厅的古董,已经用了好些年了,平时别人摸一下他都要翻脸的。 “这个不错,放进来吧!”南清菀语调微微上扬,眼底闪着兴奋的光。 陈宝珠拍了拍额头,决定任由她们去。 她的放纵导致了第二日一早,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外面的摆件几乎空了,甚至连庭院里名贵些的树都被移走了。 “家里昨夜遭贼了?”她一脸迷茫。 琥珀心中的疑惑不比她少:“姑娘您知道的,奴婢夜里睡得沉。” 直到两人走到门口,看见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队伍,才恍然大悟。 “还不快上车,就等你了!”南清菀焦急的声音从马车上传来。 陈宝珠拎起裙角小跑上马车,车里竟然坐了三个人。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才问道:“今日书院放假吗,哥哥怎么回来了?” 不等陈慕楠回答,南清菀就开了口:“我让他请假了,第一次回家可不能少一个人。” 陈宝珠瞪大双眼,这些年母亲该有多想回南家啊,她竟把这件事看得这般重要。 甚至重过了哥哥的学业,母亲莫不是忘记了,过几日就是春闱了? 她不忍在这般高兴的时刻扫母亲的兴,便扭头用眼神问哥哥:春闱可准备好了? 陈慕楠一眼就看出了妹妹的担心,他微微颔首,给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陈宝珠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这次耽误了哥哥的科考,等母亲回过神来又该自责了。 “这回外祖和外祖母该放心了。”她笑眯了眼,“母亲不仅带回了这么多东西,还带回去一双懂事的儿女。” 南清菀戳戳她的额头:“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真是不害臊。” 陈鸿深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盯着马车上的妻子和儿女,面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在南府门口停下,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雕刻得惟妙惟肖,眼睛似铜铃般大小,微微张开的嘴里露出锋利的牙齿,似乎随时都要将来人咬碎一般。 百年世家的门楼高大宏伟,站在面前有种压迫之感,牌匾上的南国公府几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一看就不似出自凡人之手。 陈府的马车这般扎眼,还没到南府消息就传了过来。 因此陈家的小厮还没来得及上前叫门,厚重额度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南清菀的眼眶立即红了,自己当初与夫君私奔,本以为父亲母亲今日会让自己走侧门,毕竟普通人家发生了这样的事,家里人都会选择与这个女儿一刀两断了,更遑论南府这样的百年世家了。 如今让她走正门,她心中的愧疚反倒是更深了几分。 容不得她多想,南国公就携着老妻白氏走了出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大房和二房的所有人。 这样的阵仗,可以说只有南皇后回家省亲的时候,才有的。 “爹爹,娘亲......”南清菀三两步上前,握住了父母的手。 她刚一开口,眼泪就蓄满了眼眶,为了不在二老面前哭出来,她硬生生地将想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陈鸿深赶紧上前轻抚了抚他的背,冲南国公夫妇行了个大礼:“岳父岳母好。” 随后又与大房和二房的人一一打过招呼,态度不卑不亢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南国公面上露出几分满意之色,白氏面上的神色也好看了不少。 陈宝珠兄妹对视一眼,也都赶紧上前行礼:“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乖孩子!”白氏总算露出些笑容,“许久不见,有没有想祖母啊?” 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没什么表情的,对人这般温柔还是头一次,谢氏心中冒起酸水。 “我刚才还在想,父亲和母亲当真是疼爱三妹,我寻思着他们年纪大了,走来走去的也费精力,就与他们商量,让他二老在大厅里等着便好,可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她上前两步捂嘴轻笑,“如今看来却是我想岔了,原来母亲疼爱的另有其人啊。” 男淮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皱眉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赶紧带着三妹一家进府,你也知道父亲母亲年纪大了,还让他们在外面站着,这个家你若是当不好就别当了。” 他的话无异于一个耳光扇在了谢氏面上,刚还趾高气扬的人瞬间蔫了下来。 谢氏神色尴尬地对陈宝珠一家道:“三妹三妹夫,快随我进府吧。” 南清菀也不是个记仇的性子,她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准备跟着一起进去。 身后却传来一声唱喝声:“皇后娘娘到——” 第186章 姐妹情 陈宝珠抬眼望去,软轿上走下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 当初在宫中匆匆一别,并没有注意她是何模样,现在看来她与母亲却是有七八分相像的。 单从长相上来看,两人五官区别不大,气质上却截然相反。 母亲更加随性些,皇后娘娘却是贵不可攀。 “参见皇后娘娘!”除了南国公夫妇,一众人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南皇后扶着太监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缓缓开口:“平身。” 她话音落下,南家人才稀稀拉拉地从地上爬起来。 南国公瞟了眼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又瞟了眼跟来的宫人,欲言又止。 “父亲、母亲,咱们进去说吧。”最后还是南皇后先开了口。 南清菀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就想上前去叙旧,却碍于人太多且对方并没有给她任何眼神,又退了回来。 陈宝珠在旁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叹了口气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先进府再说吧,娘亲。” 愣在原地的南清菀回神,她拍了拍女儿的手,抬腿朝着南府里面走去。 陈鸿深和陈慕楠默默跟在后面,仿佛不存在一般。 南府虽然不算奢华,但毕竟是百年世家,院子很大,假山错落,清泉汩汩。 春日里,院中花木也算茂盛,陈宝珠随着母亲穿过垂花门,又拐了几个弯来到了南府的前厅。 在南皇后的示意下,所有人都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娘娘怎的今日回来了?”刚坐下南国公就迫不及待地问。 “你们去外面守着。”南皇后将身旁的宫人谴走后才继续道,“本宫听说姐姐回来了,特意回来瞧瞧。” 她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半分亲昵之感。 南国公面上露出尴尬之色,当初因为大女儿逃婚,他不得不将小女儿送进太子府,保全南府。 虽然后来得知小女儿确实对太子有意,可这么些年来他依旧觉得愧对于这个小女儿。 “姨母果真像娘亲说的一样温柔。”陈宝珠笑眯了眼,“我如今才知道,母亲为何总是在我和哥哥面前念叨姨母了,想必这些年姨母也很想念娘亲吧。” 她好似并没看出南皇后面上的疏离,自顾自地讲着从前的事。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家里日子也还算不得富裕,可每年六月十六娘亲都会做上一份枣泥糕。我当时不明白,只觉得枣泥糕好吃,便每年都盼着那一日早些到来。长大以后,我才从娘亲那里得知,六月十六是姨母的生日,枣泥糕是姨母最喜欢吃的甜点。”她的声音似乎有魔力,所有人都忍不住听着她说。 南皇后面上的神色好了不少,她依旧抬着下巴并不给南清菀眼神,可眼底已经没了刚才的冷漠。 南国公听出了外孙女的用意,立即笑道:“你娘亲小时候为了学枣泥糕,还点燃了家里的厨房呢哈哈——” 被夫君和一双子女知晓了过去的丑事,南清菀面上一红:“爹!您说好要替菀儿保密的。” 当时她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本想着在妹妹生辰宴上露一手,不曾想是真漏了一手。 这件事她觉得丢人,便央求着父母不要告诉妹妹,这个秘密一藏就是几十年。 如今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爆出来,她也顾不得与妹妹修复关系了,只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突然有些头疼,便先不陪你们了。”说着她便要朝门外走去。 不等她踏出房门,身后就传来一声哽咽:“阿姐——” 声音不大,南清菀却觉得整个人好似被定住了一半,再也无法向前半步。 脸颊上有些许凉意,她伸手胡乱抹了一把,才缓缓回头。 南皇后起身,朝着她的方向走来:“阿姐可知,我气的是什么?” 似乎没想到她第一句话是这个,南清菀愣了一瞬,才沙哑着嗓子道:“你是气阿姐这些年从未与你联系。”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做!”南皇后双眼通红,大声吼道。 这些年,她在后宫中早就学会了情绪不外泄,可这一刻她还是没忍住。 南清菀嘴唇蠕动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我不能让你因为一个跟人私奔的姐姐,而一直被人看不起,只要我不与你联系,不与家里联系,上京的勋贵们很快便会忘记我这号人,你和南府才不至于一直被人戳脊梁骨。” 她知道自己当年冲动的行为,已经给南家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如今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弥补当初犯下的错,可她也不愿意妹妹心中一直有个疙瘩。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过话的南鸿深,在夫人说出这番话后,默默走到了她身旁,冲着南家的每一个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件事,你们要怪就怪在下吧。”他面上露出愧疚之色,“菀儿当年是为了我才离开南府的,而我作为男子竟然同意了她与我私奔,如今想来当真是混蛋。” 陈宝珠很少看见父亲这样正经的模样,哪怕是在谈生意的时候,他也是吊儿郎当的,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却又对一切都这般胸有成竹。 南清菀眼里露出感激的神色,当初她虽名声受损,可夫君却从未让她吃过半分苦,哪怕最穷的那几年,她身上穿的也都是上京才能买到的绫罗。 南皇后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刚缓和下来的神色,又重新紧绷起来。 从前无论有再多的人,阿姐的目光都只会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冷哼一声回到位置上坐下:“确实该怪你,若没有你本宫可不会这么多年见不到阿姐,既然你主动认错,便去领五十大板吧。” 南清菀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五十大板下去就算是个健壮男子,也未必承受得住,就更别提夫君了,闰儿这是想要她的命! 陈宝珠一把按住准备上前求情的母亲,上前跪在南皇后面前:“还请姨母放过爹爹,就当是我提前从您那里讨得恩赏了。” 一屋子的人都觉得她疯了,谢氏更是出声揶揄:“宝珠啊,你可知道你面前坐着的是当朝皇后,跟你平时接触的那些阿猫阿狗可不一样,你怎么能跟娘娘讨价还价呢?” 第187章 恩赏 陈宝珠并没有给她任何眼神,她抬眼望着面前穿着华贵的女人。 南清菀意识到女儿说了什么,赶紧拉过她护在身后:“皇后娘娘恕罪,宝珠被我宠坏了,还请您莫要往心里去。” 许是因着她没有开口替陈鸿深求情,南皇后的脸色又好看了几分。 这时候,白氏开了口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娘娘许久不曾归家,一回来就喊打喊杀的,这是在表达对南府的不满吗?” 整个南家,却是只有她敢这般对当朝皇后说话了,南皇后也不会真的同她计较,她这个脾气南府上下无人不知。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越发冷了。 陈宝珠忍不住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我前些日子,替太子找到了有人陷害他的证据,如今周丞相已经去接他回京了,不知这件事可否换得娘娘的恩赏呐。” 她语气轻快,打破了房中的安静。 为了保护太子的安全,这件事一直都是在暗中进行的。 要不是她估摸着时间,太子今天就能抵京,哪怕爹爹真被打板子她也是不敢乱说的。 “你是说越儿他......他要回京了?”南皇后颤抖着嘴唇,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盛气凌人。 她如今不过三十岁左右,却只有萧凌越这么一个儿子,原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如今却得知他即将回来,眼泪不自觉就流了出来。 不等陈宝珠回答,外面就响起了公公尖锐的嗓音:“娘娘,陛下召您回宫,说是有件喜事同您讲。” 南皇后忍不住看向陈宝珠的方向,她刚说完太子已经回京,圣上就召自己回宫,这样的巧合由不得她生出些许期待。 “若太子当真回来了,本宫就不再为难你父亲。”说罢,她一甩衣袖离开了。 这个时候,南序辞才敢开口:“表妹这可是一招险棋。” 他向来害怕小姑母。 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一次她的笑脸。 南国公也表示赞同,只有南清菀笑着摸摸侄儿的头:“你小姑母才不会滥杀无辜呢,阿辞还是不了解她。” 刚才那一瞬间她因为关心夫君,差点乱了阵脚,现在却是想明白了。 润儿虽然已经贵为皇后,可她依旧是自己的妹妹。 从前与夫君在外做生意,总有些什么也不懂的男子来买朱钗,她一眼就看出了那些人是妹妹派来的。 “听说小姑母与您关系最是要好,如今看来却是让人羡慕。”既然知道了表妹没事,南序辞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陈宝珠垂眸。 表哥的担心并非多余,倘若南皇后是真的想赶尽杀绝,那么今日太子若是没有回京,怕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南清菀并未注意到女儿的异常,她面上挂着笑:“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多与你的太子表哥相处一下,自然就知道他有个多伟大的娘亲了。” 前些年,她虽然不在上京,却也一直关注着南皇后和太子的消息。 “我和太子表哥可是一起长大的呢。”南序辞面上露出敬佩之色。 姑侄俩正聊得开心,白氏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这么些年没回家,你竟是沾染了这么多恶习,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吗?” 南清菀这才想起,进了房间后,自己还没与父亲母亲以及哥嫂见礼。 “是女儿一时高兴忘了形,还请母亲责罚。”她立即起身,行了一礼。 陈宝珠从前就听说外祖母最是重规矩,母亲若真是受了惩罚,怕是又要回去瞎想了。 想到这,她连忙起身跪在白氏腿边撒娇:“外祖母,母亲也是因为见到家人开心,这才失了分寸,您真要罚就罚她在娘家多住些时日,好让她损失几笔生意。” 她敢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与外祖母相处下来,发现她对自己好像格外宽容。 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这是个和蔼的到老太太,与所有人眼中严厉的老太太都不同。 连外祖父都觉得奇怪,还悄悄跟自己提过几次呢。 “你这猢狲!”白氏的语气宠溺,还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那就依你。” 老太太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柔和起来。 陈宝珠顺势转了话头:“那孙女带主母去看看母亲带来的礼物,她可是准备了一整天呢。” 她眼里透着期待,一双眸子看人的时候闪闪发光。 白氏哪里还忍心拒绝,她撑着椅子的扶手缓缓起身,陈宝珠忙站起来扶着她。 祖孙俩就这般旁若无人地离开了大厅,留下一屋子人目瞪口呆。 “外祖母这会儿也不讲规矩了?”南序辞最先开口。 大房的几个子女也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他们一直没敢说话,就是因为祖母是个重规矩的人。 俗话说多说多错,为了不被家法伺候,她们也是一个字都不敢乱说。 如今,一个外人却能得到白氏这般照顾,自然有人心中不满了。 其中,最不满的当属大房庶女南姝华了。 她虽是庶女,可在南府的四个孩子中,她却是最得宠的。 她的母亲元氏本是官家娘子,却因为父亲犯事,被卖去了花楼。 国公府世子,也就是她爹一眼就相中了她娘,当场便替她赎了身,带回府娇养着。 托娘亲的福,她的吃穿用度比普通人家的嫡女还要好。 若不是有外祖父在上面压着,爹爹怕是早已休了那谢氏,让娘亲做了世子妃。 “妹妹,你可莫要使小性子。”她身旁一个粉色衣裳的女子低声道,“宝珠表妹一看就是祖母的心头肉,你若闹起来怕是要吃亏。” 南姝华翻了个白眼:“你怕她我可不怕,一会我就会让她知道,谁才是南家的主人!” 她自小就飞扬跋扈惯了,如今来了个比自己受宠的,自是容不下的。 粉衣女子再次劝道:“妹妹还是退一步吧,无论怎么说,你也要替元姨娘考虑啊。” 一提起元氏,南姝华眼底立即就喷起了火。 “我倒要看看这个小贱人能嚣张多久!”她扭头就朝门外走去。 南国公见南姝华神色不对,开口问道:“姝月,姝华这么气冲冲的是准备去哪啊?” 她口中的姝月就是刚才的粉衣女子,全名南姝月。 南姝月和南姝华一样,都是妾室的女儿。 两人唯一的不同便是,南姝月的娘亲不受宠,这些年她光是活着,就用尽了全身力气。 第188章 闹鬼 南姝月乖巧摇头:“姝月不知。” 南国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继续追问。 孙女们的品性他多少都是有些了解的,只要她们不闹出大事,他一般都不多过问的。 “老大媳妇,你先带菀儿去她的院子吧。”他摆摆手。 外孙女把老妻哄出去后,剩下的就是南清菀夫妇和南家人了,干坐在这里也是无聊,不如让她们早些安顿下来。 陈宝珠带着白氏在库房看到天已经擦黑了才回房,外祖母兴致很高,她也乐得哄老人家开心。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却是有些乏了,在浴桶中坐了接近一个半个时辰,换了好几次热水,才在琥珀的再三催促下出来。 她三两下绞干了头发便迷迷糊糊地睡下了,睡梦中她迷迷糊糊感觉有风吹进来。 此时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可夜半时分还是有些凉的。 “琥珀,把窗户关上。”她嘟囔了一句。 等了许久也没有动静,她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琥珀趴在旁边的榻上睡得四仰八叉,两边的窗户不知何时都被打开。 陈宝珠无奈摇摇头,起身披了件衣服朝床边走去。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树影打在地上像是怪物的影子,她赶紧伸手准备拉上窗帘。 这时候,突然从上方掉下来一个倒挂着的女鬼,一张脸惨白眼睛处还留着血泪,头发垂在下面,被风一吹就四处散开。 随着女鬼的出现,周围还传来了不少奇怪的声音。 陈宝珠被骇的后退了一步,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虽然自从她重生后,就开始对这样的事抱着敬畏之心,可她从始至终都相信冤有头,债有主。 自己这样一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尚且知道只找害了自己的人报仇,她不相信这些怨鬼,不找害了自己的人反而来找她这样一个人。 若是真有这样的鬼,那么只可能是人装的。 想到这,装作害怕的样子跑回床边,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重新跑到窗户旁边,将瓶子里的药粉全部到了出去。 随即外面就响起一阵惨叫声,那“女鬼”也瞬间消失了,刚才那些奇怪的声音也被阵阵惨叫声代替了。 药瓶里装的是琥珀给她的毒药,她只知道能让人的脸奇痒无比,虽然半个时辰就会好,可脸上也会因为痒忍不住去挠,留下一些伤疤。 这便算是她做这样的事的下场了。 陈宝珠打了个哈欠,重新回到床上睡下。 这一次,她却有些睡不着了,自己才刚在南家住下,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害自己了。 这个人究竟是谁,她又为何要这么做? 想了许久,她也没有得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就这般一直熬到了天亮。 昨天白氏就说了,让大家早上一起去她的院子用膳。 陈宝珠索性将琥珀叫了起来,反正睡不着了,倒不如早些去祖母那边。 “姑娘,您怎的这副模样?”琥珀揉了揉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此刻的姑娘眼下挂着一片青黑,一张小脸几乎成了蜡黄色,怎么看怎么憔悴。 陈宝珠默了默,她怕吓着小丫鬟,便不打算将昨夜的事告诉她,只随口胡诌道:“许是换了床睡不习惯,过几日便好了。” “确实有这样的说法。”琥珀点点头,“就是不知姑娘何时染上这样的恶习的。” 陈宝珠:“......” 一番打扮后,主仆俩出了门。 白氏已经坐在餐桌上了,南清菀夫妇坐在她下首处。 陈宝珠和琥珀在下人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琥珀低声问:“下人不是说老夫人起得晚,让咱们辰时末再来吗?” 陈宝珠敛眉,她们怕是被人骗了。 若不是昨天夜里没睡着,今天铁定就来晚了,虽然外祖母未必会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 到时候,自己便会因为这些小事,在她心里的地位越来越低。 “宝珠这么早就来啦?”白氏看见外孙女,笑弯了眼,“你娘亲还说你爱睡懒觉,这不起来的挺早。” 陈宝珠回神,笑着应道:“外孙女这是惦记了外祖母,想您想得睡不着。” 她的话把白氏逗的哈哈大笑。 陈宝珠知道,自己只有让外祖母习惯自己散漫,且不算十分规矩的模样,以后才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对自己有所改观。 这般想着,她小跑着坐到了白氏身旁。 南清菀脸都吓白了:“宝珠快起来,那里不是你能坐的。” 陈宝珠眨巴着大眼睛,伸手拉着白氏的胳膊:“女儿想跟外祖母坐在一起嘛,在家里不也是这般嘛,娘亲总说一家人开心便好,若是有那么多的规矩,活着岂不是得累死。” 南清菀脸色更白了,她不断瞟着首位上的人,见她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提着的心才松了下来。 可母亲最是讲规矩的人,若是女儿太不讲规矩,难免惹她厌烦。 在心中权衡片刻,她还是给陈宝珠使了个眼色。 白氏却摆摆手:“宝珠说得对,家人之家不必讲那些规矩。” 南清菀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了,能让在母亲面前坏了规矩,切还不被责罚的,怕也只有女儿了。 可刚进来的大房一众人却不知道,还没看见人,谢氏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这商贾出生的就是不懂规矩,我说妹子,你怎么不好好教教,哪有小辈坐在长辈上首的道理。”她声音里满是轻蔑。 不等南清菀开口,白氏便重重地拍向桌面:“是我让宝珠坐在这里的,你有什么不满就直接告诉我,不必这般阴阳怪气。” 谢氏立即噤了声,蔫巴巴的在自家夫君旁边坐下,他们的儿女确实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另一边。 随后二房几人过来,虽然面上有震惊之色,却没有说什么。 只南序辞酸溜溜的提了一句:“外祖母果真偏心表妹。” 他语气没有半分妒忌之意,反倒逗笑了一桌子的人。 一顿饭吃得十分压抑,期间陈宝珠一个字也不敢说,就怕自己被大房的人看不起,连累了父母。 “听说昨天夜里,宝珠表妹房里闹鬼了。”饭后,南姝华说道,“莫不是从外面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第189章 被绑架 她话音落下,房间里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后南序辞一脸八卦的看向陈宝珠:“表妹,华表姐说的可是真的?” 饭桌上只有他是真诚的想知道这件事的真假。 其余人都神色各异,南府虽然比起上京别的府邸要干净许多,后院里却还是有些污糟的事。 作为在后院生存多年的谢氏和王氏,一下子就听出了端倪,就更别说白氏了。 南府的男子就更不用说了,都是在朝廷上做事的,后院这些小儿科也瞒不住他们的眼睛。 南清菀更是心疼女儿,也顾不得在娘家,不能抹了她们的面子,冷冷看向谢氏:“大嫂倒是养了个好女儿,年纪轻轻便什么事都能做得这般得心应手了。” 她的话算是直接打了谢氏的脸了,换做谁家的主母也忍不了,可南府有白氏压着,谢氏也不敢太过分。 南姝华却不一样,她从小被娇养惯了,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 “姑母这话却是说错了,我南府干干净净,怎么偏就表妹来了才闹鬼?”她咄咄逼人。 南清菀本就不是个擅长吵架的人,如今对方这么一说她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宝珠也觉得母亲跟小妹吵架,传出去有些不好听,到时候被人说了她又要难过好久。 她索性在母亲开口前说道:“是人是鬼还未可知呢,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说到这,她深深地看了南姝华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跟在华表姐身边的可不是这位婢子吧。” 她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了南姝华背后的奴婢身上。 看见她身后之人的时候,白氏一张老脸立即沉了下来:“你今日为何带的是梅儿,雪儿呢?” 雪儿是南姝华的贴身婢女,整个南府的人都知道,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带着那丫头。 南姝华心下一紧,她心虚地朝四周瞟了一眼:“雪儿她......雪儿她......她病了......对1病了。” 这话说出来却是没有一个人信的,她太心虚了! “昨天夜里,我给那个“女鬼”脸上下了毒,想必她今日没法出来见人吧。”陈宝珠勾起唇角,点到为止。 这毕竟是南府的家事,自己一个外人只需要陈述事实就好,多说多错。 白氏一巴掌拍向桌面,震得碗碟乒砰作响。 南姝华被吓得一个激灵,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瞟到南姝月身后的丫鬟也不是她常带的那个。 “三姐的丫鬟也换了,祖母为何只盯着华儿不放?”她伸手指着对面的女子。 南姝月今日穿了件素色长裙,头上也没有多余的首饰,安静坐着的时候,很容易就被所有人都忽略了。 “我没有害人。”她一脸惶恐,“珍儿昨天夜里就请假回家了,门房可以替的作证的。” 她一双眼睛里立即蓄满了泪水,仿佛轻轻一碰,泪水就要从眼眶里冲出来了一般。 “南华月,你能不能要点脸啊!”南姝华立即尖叫道,“从小你做了错事,就用这副模样赖在我头上,偏偏有些蠢人还只信你不信我!” 她话音落下,南姝月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眼。 “够了!”白氏呵斥一声,“姝华,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做了什么坏事都往你姐姐身上推?” 谢氏按住即将爆发的女儿,她也不信这件事是南姝月做的,虽说两人都是妾室的女儿,南姝华却是更受宠一些。 从小就什么都敢做,扮鬼吓人这样的事,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不如这样吧母亲,让她俩抄一百遍女戒以示惩戒。” 白氏思索一番,觉得两个外孙女都有错,便点头同意了。 可南姝华不干了,她直接站起身:“我不同意,我为何要因为没有做过的事受罚?” “行了,别闹了!”南世子喝道。 她平时虽宠爱女儿,却也不愿因为这样的事浪费时间,如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他并不像把精力耗在这样的小事上面。 见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也不站在她这边了,南姝华更坚持自己的想法了。 她扬了扬下巴:“你不是说给那婢女下毒了吗,如今我们就把婢女叫来,看看谁的婢女脸上有问题!” 这话是对着陈宝珠说的,也是对旁边的南姝月说的。 “这......”南姝月犹豫片刻,“我的婢女请假回家,还未回府。” 南姝华却是摆手:“无碍,我们直接去她家便好。”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简单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南姝月怯怯的看了白氏一眼。 白氏思索一番,看向了陈宝珠,她毕竟是这件事情的当事人,还是要过问一下她的意见的。 陈宝珠颔首,她也想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主使,究竟是姐妹两的谁。 毕竟还要在南府多住些时日,若是一直这样敌在暗我在明怕是日子也不好过。 “我也去!”南序辞急着知道后续,自告奋勇道。 南华月眸光闪了闪,垂眸掩去眼底的不安。 “既如此,咱们便走吧。”南姝华立即起了身。 几人跟在她后面一起出了门,南序辞是男子不好与她们同乘,便自己一辆马车跟在了她们的马车后面。 一路上,马车里的几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马车从繁华的商业区逐渐走到了林间小路。 突然,陈宝珠她们坐的那辆马车一个拐弯,没入一条小路。 不等几人出声,就出来几个黑衣人,将她们几人全绑了起来,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老手了。 后面的南序辞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不见了几个姐妹的踪影。 他忙下车寻找了一圈,绑匪的手法十分娴熟,且对这边地理位置也十分熟悉,将一切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 仅凭他自己的话,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找到几个姐妹。 这般想着,他只能重新坐上马车,准备回家与家人们商量一下,在带着家丁出来寻找。 这么大片山,必须要有专业的人来,才有机会找到她们。 第190章 难不成你会遁地? 陈宝珠在其中一个绑匪抗在肩膀上。 那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十分吃力,与刚才动作利索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神色微动,这些人不是专业绑匪,他们绑自己不是为了求财。 这般想着,在看见苏风眠的时候,她立即给对方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远远跟着便好。 至于周若尘的那些暗卫,只要自己的人不动,他们就不会贸然出现。 蒙面人扛着她走进一个山洞,里面早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陡然进入到一个黑暗的地方,陈宝珠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 山洞里除了几个蒙面人,还有南姝华。 她此刻被绑得跟个粽子一般,嘴还被捂上了。 见她也被带进来了,南姝华激动地想要上前,却被人一把按了下去。 “你们轻点,若是将我表姐弄伤了,就休想从南家要到赏银!”陈宝珠故意做出一脸傲慢的表情。 她此刻越是表现得无知,对方的防备心就越小。 她刚才没有直接让苏风眠救她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她是和南府两姐妹一起出来的,若是撇下她们自己逃走,外祖父心中对她的好感定会减半。 此后,自己若是还想靠着太子,怕就难了。 蒙面人听她这么说,冷笑道:“真是个小丫头片子,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呢,哈哈哈哈哈——” “大哥你别说,我都有点心疼她了。”另一个人的眼里满是戏谑。 陈宝珠却好似没看见一般,顺着他的话问:“既然心疼我,为何不早点将我放了?” 她问得真诚,一双眼睛闪着疑惑的光,好似一个求知若渴的小二。 旁边的南姝华急得都想骂人了,无奈嘴被堵住了,只能在旁边不停地翻白眼。 蒙面人也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几人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陈宝珠呆呆地站在一旁,一副还在状况外的表情。 “那人还说这个小娘子聪明,这般看来她还真是谨慎过头了。”刚被唤老大的人一脸嫌弃。 站在南姝华旁边的立即附和道:“那人也不过是个娘子,整日里只知道绣花的小娘子,又岂能跟您这样的人比。” 被叫做老大的男子,对于他的夸赞很是受用,神色肉眼可见变得得意起来。 想必他口中的人,就是绑架自己和华表姐真正的幕后主使了。 陈宝珠朝洞外面瞟了一眼,问:“大哥,我们一起的是三个人,你们将我另一个表姐送去哪了?” “管好你自己吧。”被唤作老大的男子冷哼一声,随即他又看向另一个蒙面人说道:“你带人守着这里,我先去找那人拿另一半银子,这两人你按之前商量好的处置便好。” 蒙面人恭恭敬敬地抱拳:“属下领命!” 等他们的老大离开后,蒙面人拿着一条麻绳将陈宝珠绑了起来,推到了南姝华旁边坐下,随即他又拿出来一条汗巾。 皱巴巴的汗巾已经被用得有些发黄了,一股恶臭味钻进鼻端,陈宝珠险些吐出来。 这些人塞嘴也不知道拿点干净的布,这个时候她有点同情南姝华了,嘴里塞的竟然是这种东西! “慢着!”她声音都变了调。 发黄的汗巾停在半路上,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何事?” 陈宝珠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馊的,她一张小脸皱在了一起:“大哥,我有银子,您能不能不绑我啊?” “不能!”那人想也不想就拒绝。 “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们两个弱女子跑了不成?”陈宝珠索性用起了激将法,“不会是对自己的能力不自信吧?” 山洞里立即安静下来,蒙面人一双眼睛几乎喷出了火,随后他将手中的帕子往地上一扔,又上前解开了捆住二人的绳子。 旁边的蒙面人上前阻止,却被他挡了回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有什么本事,从我李虎手上逃出去!” 这人陈宝珠眉尾动了动,这人怎么还自报家门啊? 不等她多想,刚获得自由的南姝华扯开嘴里的汗巾,就扶在旁边吐了起来。 “世家小姐还真是娇弱,才被绑这么一会儿,身体就受不了了。”刚才上前拦人的蒙面人一脸嫌弃,“幸亏李大哥给她松绑了,再多绑一会儿岂不是要死在这了,那咱们可就摊上大事了。” 陈宝珠二人毕竟是国公府的小姐,他们无论求的是什么,都不可能真要了两人的命。 李虎摆手:“好好看着人吧,别把心思花在拍马屁上了,人不见了仔细老大扒了你们的皮!” 旁边的蒙面人立即站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南姝华第一次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十分不自在。 她没了平时的嚣张,一步步挪到陈宝珠旁边,在她耳边低语:“咱们该怎么办?” 南姝月的消息怕是一时半会儿打听不到了,一直在这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主动出击。 陈宝珠思索一番,喊了一声:“苏风眠——” 旁边的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外面进来的一个影子打晕了。 “先把人绑起来,再询问月表姐的踪迹。”陈宝珠一边说,一边捡起刚才被扔在地上的绳子。 苏风眠见状赶紧上前去帮忙,南姝华还没搞清楚状况,整个人傻了一样呆在原地。 “上来帮忙啊!”陈宝珠冲她喊道。 南姝华心里虽不愿,身体却已经开始行动了。 等她将绳子拿在手中的时候,才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怎么就这般听话了! 陈宝珠没有注意到她不断变化的脸色,把蒙面人都绑起来以后,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放在李虎鼻端。 很快,李虎就睁开了眼睛。 他跟看见鬼了一样瞪着苏风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得到陈宝珠的同意,苏风眠才开了口:“你抓人之前怎么不先打听一下,陈家娘子身边可是有个很厉害的护卫呢。” 怎么可能没打听,为了顺利得手,他们甚至在刚才的路上演练了无数次。 可这护卫也太神出鬼没了些吧! 他们事先就确定了这个护卫并没有在南府现身,又跟了这么一段路什么也没发现,这才动的手! “难不成你会遁地?”他试探性问道。 第191章 青山口 此刻的苏风眠在李虎面前,就是高深莫测的神仙。 毕竟遁地术这样的东西,他也只在小时候,娘亲给他讲的话本故事里听说过。 “我只是会一些普通的隐藏之法,你周围还有几个暗卫呢!”苏风眠朝天上指了指。 李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四处看了一圈,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什么也没看见! 陈宝珠见差不多了,才走到他面前问:“你们把我另一个表姐送去哪里了?” 这个时候,李虎已经被完全吓破了胆,他颤颤巍巍地说道:“她......是她出钱......出钱让我们绑的你们!” “什么?”南姝华尖叫一声,“怎么可能?” 她的反应在陈宝珠意料之中,因为她也被吓了一跳。 印象中,南姝月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从自己进南府起,她就一直跟在南姝华身后,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这么说起来,闹鬼的事也跟南姝月脱不了干系了? 只是自己跟她也算是第一次见面,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她为何会这般仇视自己? “她为何让你绑架我们?”陈宝珠又问。 反正都招了,李虎这会儿回起话来也没什么顾虑了。 “我们几个都是在城西做贼的,那位娘子找到我们老大,给了我们一些钱财,只说让我们将你们绑一夜,第二日再放回去。”他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说了出来。 这是想坏华表姐和自己的名声了? 同为女子,她竟歹毒至此! 陈宝珠握紧双拳,正准备开口南姝华就怒道:“那个贱人现在在哪?” 因为愤怒,她一张小脸已经被憋得通红,胸口也不停起伏着。 李虎瞟了陈宝珠一眼,发现她也在盯着自己,这才说出一个地名:“青山口。” 这个地方陈宝珠倒是听说过,好像是城外的一座山脚下,她一个闺阁女子,去那里做什么? “你先帮我把华表姐送回去,我去青山口瞧瞧。”她思索一般,最后做出了决定。 那边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呢,万一华表姐有个三长两短,她可不好交代。 “那你自己注意。”南姝华虽然骄纵,却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冲她颔首。 苏风眠有些不放心,却也不敢违背自家主子的命令,带着人离开了山洞。 陈宝珠按照一些模糊的印象,朝着青山口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穿过了许多小树林,终于找到了她曾在一本游记里看到的青山口。 青山口就在上京城外不远处,却能出现在游记上,必然有它特殊的地方。 游记上记载,城郊出有两座大山,山上的树木常青,两山的夹缝中有个入口,从入口处进入便是另一个世界。 陈宝珠从前多次想来实地瞧瞧,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被耽误了,不曾想却在机缘巧合下来到了这里。 她毫不犹豫地走到了两山之间的入口处,刚进去没几步,一阵凉风就吹了过来。 春日里竟然有了些许凉意,她双手环抱着胳膊,快速往前走去。 不一会儿,面前的景色豁然开朗,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村子。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些日子让玛瑙四处寻找的生血草,在这里竟然可以种出来。 “娘子这是迷路了?”有村民上前问。 这里虽然与外面的世界不太相通,偶尔也会有迷路之人,因此村民并不觉得奇怪。 陈宝珠回神,面前站着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她正挎着个篮子看着自己。 这村子不算小,若是要靠着自己,怕是很难找到南姝月。 想到这,她笑得眉眼弯弯:“我是来找人的。” 妇人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娘子来这里找何人?” 青山口的村民都没有外面的亲戚,她若不是一个小姑娘,笑起来又这般好看,怕是要被当人歹人打一顿了。 陈宝珠叹了口气:“我阿姐前几日出门不见回,有人看见她从这里进来了,我这才寻了过来。” 她语气真诚,面上的担忧也不似作假,一辈子生活在青山口的村民,哪里见过外面的尔虞我诈,立即就相信了她。 “娘子若是来找阿姐的,那我确实听说了,前几日有一对夫妇在青山口住下了,听说那位夫人还是位官家娘子呢。”妇人一边热情地招呼她往里走,一边说道,“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妹妹来看她,怕是会高兴的不得了。” 陈宝珠跟在她身后,顺着她的话说:“我和阿姐的关系最好了,她若是能看见我,想必定会开心的。” 两人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下,妇人拍了拍院门:“容夫人,快开门。” 她声音很大,里面很快就有了动静,一阵脚步声传来,院门被人打开。 南姝月看见陈宝珠的时候僵了一瞬,随后便立即准备关门。 陈宝珠眼疾手快,立即扒住了门框,笑着道:“阿姐莫要害怕,我不是来抓您回家的。” 听见妇人叫容夫人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若是对方关门,自己该如何应对。 “你在说什么?”南姝月神色慌张,“谁是你阿姐,我不认识你!” 陈宝珠急得都快哭出来了:“阿姐何必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我不会告诉爹爹和娘亲你与容郎君私奔后,藏在这里的事。” 她一把拉住刚才敲门的妇人,泪眼婆娑地说道:“这位姐姐,您快帮我劝劝阿姐吧,阿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如今却要跟那个容郎君在外奔波,我这个做妹妹的心疼她。” 她说得情真意切,别说那个妇人了,就是南姝月都要相信自己是她亲姐姐了。 “容夫人,你妹妹也是好心,有什么事你们姐妹俩坐下来好好谈谈,可莫要这般僵着了。”妇人将陈宝珠的话当成了真,好言劝道。 “她......我......”南姝月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一把将陈宝珠拉进了屋子。 妇人面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她笑着道:“你们姐妹俩好好聊,我回去了,有空来家里玩啊。” 南姝月只想赶紧将人打发走,好找机会收拾陈宝珠。 她乖巧地点点头,随后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