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鹊归鸾》 第1章 病入膏肓 “碧桃,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病榻上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小姐,四月初二了。” “还有三天,我嫁入侯府便满一年。 “本以为是嫁得如意郎君,却落得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厉蓁蓁颤抖的手从脸颊上划过。 打从半年起,定北侯陆秉文便严令整个侯府,不许给侯夫人镜子。 昨日,趁陪嫁丫头不在,有人偷偷在门口放了一面小小铜镜。 “小姐,难道你已经……” “我已经看过自己的模样了,与想象中差不多,形如夜叉,色如茄瓜。无妨,相貌而已。” 碧桃愤愤起身,“是哪个不长心的下人犯了疏忽,我这就去禀告侯爷。” “没用的……” 厉蓁蓁听说陆秉文这半年来一直宠爱妾室杨氏。 听说那是个嚣张跋扈又来历不明的歌女,恃宠而骄。 镜子应该就是她的手笔。 碧桃正要开门,门开了。 一位穿着华贵的美妇人和孙婆婆先后闯进来。 厉蓁蓁了然,这便是传说中貌美又嚣张的杨氏。 “妹妹早该来探望姐姐,可侯爷不许,说姐姐患重病,形容大变。 “侯爷怕姐姐状似妖怪的模样吓到妹妹,也是怕姐姐的怪病沾染妹妹。” 厉蓁蓁将死之人,不气不恼。 孙婆婆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上前。 “妹妹心疼姐姐,特意差人重金买来补药。孙婆婆,伺候夫人服药。” 碧桃拦在孙婆婆身前: “戚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他的疗法极为严格,切忌服用其他……” 孙婆婆把药放在桌上,转身给了碧桃一个耳刮子。 碧桃站直,依旧挡在厉蓁蓁身前。 杨氏捂嘴咯咯娇笑: “姐姐真是好胆量,竟然没在对镜之时把自己吓死。我若是这副尊荣,早就自我了断了。 “姐姐生不如死,妹妹心有不忍,这补药能帮姐姐即刻解脱。” 孙婆婆一脚踹开碧桃,再度端起汤药,阴笑靠近: “夫人,今儿个这药您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厉蓁蓁强撑着苦涩的笑脸道: “妹妹何苦如此心急,我这条命早就被阎王登记在册,不过是早几日晚几日的区别。” “早几日晚几日,对姐姐来说并无二致,对妹妹来说却是天壤之别。 “妹妹已然来晚,这最后的机会绝不会放过。姐姐,喝药吧。” “姐姐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便是再度转世为人,都会记着回来报偿妹妹的美意。” 厉蓁蓁气若游丝,这话却也说得掷地有声。 碧桃倏地起身,抢身于孙婆婆面前,端起汤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喝完,碧桃得意畅快: “夫人病入膏肓,既是千金难求的补药,便无需浪费在夫人身上。 “奴婢照顾夫人一年,辛苦得紧,却不得奖赏,这补药权当是赏赐给奴婢了吧。” 在场众人瞠目结舌。 孙婆婆反应过来,又是一个耳刮子招呼过去。 碧桃一口汤药呕出来,喷在孙婆婆和杨氏身上。 杨氏惊叫,仿佛那汤药能够渗透衣衫,渗入皮肤一般,匆匆逃离。 厉蓁蓁强撑身体用力,从床榻上跌下,艰难爬到碧桃身边。 “碧桃,你这是何必,我已经是将死之人……” 碧桃又呕了几次,呕出大半黑色汤药,蜷缩抽搐。 “小姐,奴婢打算假死,回厉府请大统领来救小姐。 “小姐病得蹊跷,大夫越治越严重,定是侯爷……” 厉蓁蓁哭着摇头: “傻姑娘,母亲和妹妹都曾前来探望,可她们只说让我安心养病,说这是父亲的意思。 “你本可以在我死后寻个好出路的,这是何苦?” “夫人是继室,二小姐是继妹,她们对小姐……定是他们并未把小姐的事如实转告大统领。 “小姐,你一定要撑住。碧桃一定能撑到回厉府,对大统领秉明一切。” 门外嘈杂,孙婆婆带领着四名仆役折返回来,一席草席丢在地上。 厉蓁蓁眼见碧桃闭眼,一动不动,便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襦裙盖住碧桃呕出的大半毒药。 碧桃用性命为她拼一线生机,她绝不能辜负。 “快把人给我裹了,丢去乱葬岗。” *** 这两日,厉蓁蓁都坐在窗前盯着朝华殿的院门。 她等到了来人,却不是父亲。 厉夭夭脚步轻快,笑意盈盈走到厉蓁蓁面前: “姐姐失望了吧,来的不是父亲。 “妹妹奉父亲之命前来嘱咐姐姐,安心在侯府养病。” 厉蓁蓁如坠冰窟。 她心痛的不是自己没能得救,而是碧桃的一条性命竟换来如此结局! “碧桃呢?”厉蓁蓁咬着牙问。 “碧桃这个贱皮子,竟然假死,硬是从乱葬岗连滚带爬,爬回了厉府。 “父亲听了她的胡言乱语,气得下令将她杖毙。到最后,也不知她是死于杖责还是毒发。” 厉蓁蓁急火攻心,一口血呕出来。 “碧桃的尸首呢?” “碧桃口出狂言,竟然污蔑姐姐的怪病是定北侯一手炮制。 “父亲下令,暴尸悬挂于菜市口,以奴才背主的罪名接受百姓唾骂羞辱。” 厉蓁蓁一把抓住厉夭夭的衣袖: “你们明知道这不是污蔑! “你们早知道会是这样,所以当初你本已经抢走了嫁入侯府的机会,却又拱手相让!” 一年前上元节灯会,陆秉文与厉蓁蓁惊鸿一瞥,捡到了厉蓁蓁绣的手帕。 第二日陆秉文便亲自登门求娶手帕的主人。 陆秉文才貌双绝,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 厉蓁蓁对他一见钟情。 可无奈亲生母亲早故,继母给父亲吹枕边风,硬是颠倒黑白,说手帕是厉夭夭所绣。 单从样貌来看,厉蓁蓁英姿飒爽,厉夭夭则是柔媚袅娜。 想来男子都喜欢窈窕淑女,原本厉蓁蓁已经认命。 却在下聘书前一日,父亲厉高远突然良心发现,说是昨晚厉蓁蓁的生母托梦,责怪他毁了他们女儿的好姻缘。 如此这个嫁入侯府的机会才又还给厉蓁蓁。 “想必父亲就在那时得知了定北侯真正用意,他竟以我母亲托梦为由,亲手把我推入地狱!” 厉蓁蓁早就对父亲起了疑心,只是自欺欺人,不愿承认。 可怜碧桃仍相信父女连心,相信父亲只是被继室母女迷惑,以命相博。 “唉,我也好奇定北侯为何要如此折磨娶回家的夫人,父亲为何默许。 “我也问过父亲,却惹来父亲一顿责骂。 “姐姐,你临死前可一定要问个明白,不要当个糊涂鬼。 “若是问到了,别忘了给妹妹托个梦啊。” 厉夭夭笑着扬长而去。 第2章 真以命换命 亥时,陆秉文带着名医戚千志一同前来,继续施行放血疗法。 厉蓁蓁每日服下他特制的汤药,每隔七日放血一次,引出淤毒。 这一次,戚千志的匕首割在厉蓁蓁遍布刀痕的手臂上,放血的时间格外长。 厉蓁蓁眼看着深红色的血液不断滴落在白瓷碗中,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点点死去。 “这根本不是在救我,是在害我,到底是为什么!” 厉蓁蓁抓住陆秉文,发出鬼魅般的吼叫。 厉蓁蓁想活,人之将死才知道自己有多想活。 她想活着得一个答案,活着看那些践踏她的仇敌死! 陆秉文喜形于色: “要不是为了救我的至爱,我怎么会娶你这么个男人婆?本侯懒得浪费口舌,你便当个糊涂鬼吧。” 仿若须臾之间,又好似千年之久。 厉蓁蓁再度睁开眼,眼前近在咫尺之人还是陆秉文。 厉蓁蓁本能抬臂,双手猛地箍住陆秉文的脖子,死死掐住,运全身力道于手掌之间。 陆秉文处变不惊,也不怒。 倒是厉蓁蓁自己惊愕不已。 她的怪病好了吗?怎么会有如此力气? 陆秉文是武将之后,轻松反手控制住厉蓁蓁,宠溺柔声细语: “柔儿,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便可白首不相离,厮守一生。” 戚千志上前,跪地大声恭贺: “恭喜姑娘,大事已成,您身上的血藤之毒已经彻底解了!” 厉蓁蓁四下打量,她置身于一间陌生而又特殊的居所。 这房间一半是华丽奢靡的寝殿,另一半是铁链牢狱,十分诡异。 柔儿是谁,这是哪里,血藤毒又是什么? 厉蓁蓁心中每当升起一个疑问,脑子里便自动呈现答案。 “柔儿”名唤穆绾柔,是四年前因通敌叛国被判灭门的前任鸿胪寺卿穆澄之女。 穆绾柔倾国倾城之貌,陆秉文对她一见倾心,冒死罪救下穆家姐妹。 当夜,陆秉文便以救命之恩胁迫穆绾柔以身相许。 穆绾柔却是个刚烈性子,宁死保清白,服下了随身携带的毒药血藤。 然而让穆绾柔始料不及的是,这血藤之毒却不是什么立即毙命的剧毒,而是慢性毒药,让人备受折磨。 但好在,却也让陆秉文不敢近身。 穆绾柔频频寻死,陆秉文便改造了这秘密寝殿用以囚禁。 第四年,陆秉文寻来西域名医戚千志解毒。 戚千志提出了一个以毒攻毒之法—— 寻一女子为药人,每日服下毒药冰清草,用身体化毒,使药性入血。 再把这“药血”给穆绾柔服下,如此持续一年,便可解毒。 一开始,穆绾柔抵死不肯饮血。 陆秉文便在穆绾柔面前凌虐折磨她的妹妹穆芙清。 穆绾柔心疼妹妹,无奈顺从。 她只求解了毒,陆秉文能够兑现诺言,放妹妹自由。 厉蓁蓁了然:原来陆秉文口中的至爱女子和她一样,都是陆秉文随意揉捏践踏的苦命人。 不可思议的是: 一心求死的穆绾柔本应活着,却死了; 一心想活的厉蓁蓁本应死去,却活了,活在了穆绾柔的躯壳里。 真真是以命换命! 陆秉文啊陆秉文,你千方百计换来的命,却不是你痴恋的穆绾柔,而是你弃如敝履的厉蓁蓁。 既然我活过来了,那么你便离死不远了! 苍天有眼,我重活一次的使命便是为世间除恶! 厉蓁蓁惊喜问戚千志: “真的?你是说,我彻底解了毒,可以重新活一次了?” 戚千志朗声答:“千真万确!” 厉蓁蓁放声大笑,痛快肆意,笑到泪流满面。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过生不如死,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陆秉文试探凑过来: “柔儿,经历这些年的苦楚,你可是想开了?不再拒我恨我了?” 厉蓁蓁还是躲闪:“是,但我需要一点时间。” 厉蓁蓁满腔愤恨,需要时间接受这个新身份,接受仇敌的亲近。 当然,陆秉文若是想要肌肤之亲,那是万万不行的。 厉蓁蓁新婚当夜便委身于这个龌龊恶毒小人,恶心至极; 好不容易换了个没有被陆秉文玷污的干净身子,她定要守住。 “也好。那你便在此休养两日,正巧我这两日要忙公务。” “我要见我妹妹,这两日便让她来陪我吧。” “这……” “你果然还是没有善待她?她是不是已经……” “当然没有。罢了,那便让她过来吧。” 一炷香之后,一道青绿色轻盈身影进门,来人直直扑进厉蓁蓁的怀里。 “姐姐,太好了,你的毒全解了,我们姐妹终于能够团圆了!” 厉蓁蓁推开穆芙清,注视着女子含泪的眼: “是啊,这一切真是多亏了那个药人。 “她若是在事成之前便被自己的模样吓死了,或者是毒发身亡了,那我又得重新开始,又是一年。” 穆芙清眨巴着大眼睛,不懂姐姐为何在重逢时刻先提及那药人。 厉蓁蓁笑着抚摸穆芙清的脸颊,似是好久不见,姐妹情深。 穆芙清却被看得、摸得毛毛的,小声试探: “姐姐,有何不妥吗?” 厉蓁蓁很想回答: 不妥!你本该是陆秉文要挟姐姐的人质妹妹,竟然在这寝殿外摇身一变,成了妾室杨氏; 你一心想要毒死药人,让亲姐无法解毒,你便得陆秉文独宠。 何谓早几日晚几日于你来说是天壤之别,现下全然明了。 若不是你,碧桃便不会死。 既如此,那便先由你这“药人”来解我这一腔愤恨之毒吧。 直接为碧桃报仇,杀了穆芙清吗? 也不妥。 厉蓁蓁既得了上苍恩赐的第二次生命,也应该给那些作恶之人一次改过的机会。 不消多,只一次。 若这穆芙清能得上天垂怜庇佑,陡然开窍,幡然醒悟,那厉蓁蓁便顺应天意,放她一码。 如若不然,厉蓁蓁便替天行道。 厉蓁蓁瞬间有了谋划,提议: “清儿,如今我的毒也解了,我们一起逃吧。” 穆芙清眼珠子滴溜溜转,似是在思考应对之策。 她自然不想逃。 “姐姐,我们是罪臣之女,侯爷说了,城门还张贴着我们的画像。 “而且陛下把搜捕我们的任务派给了那个心狠手辣的皇城司指挥使——溯王殿下。 “我们若是落在他手上,定会生不如死。” 厉蓁蓁幽幽地道:“生不如死的滋味我知道,妹妹却还是不懂的。” 第3章 姐姐聪慧 “对呀,而且一旦我们被发现了,会连累当初冒着死罪搭救我们的侯……” 穆芙清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口吐真言,赶忙捂嘴。 厉蓁蓁假装听不出穆芙清的真正含义: “连累最好!若是能让他在溯王的诏狱中受尽酷刑,也能解你我心头之恨。 “至于咱们姐妹,若是逃得掉,也是一线生机,总好过余生都做陆秉文的笼中鸟,苟活于世。” 穆芙清忽地笑了,像是恍然大悟: “姐姐说的是。可我们如何逃出侯府呢?” “清儿,你想办法给我弄到一剂剧毒,最好是断肠草之类。 “后天晚上陆秉文回来,我会假意顺从讨好,亲手为他熬制他最爱的槐花粥,把毒药下在粥里。 “彼时,你需要准备好咱们逃跑的细软,在殿外等候。 “等到陆秉文毒发,侯府大乱,我就前去与你汇合。” 穆芙清难掩欣喜之色: “还是姐姐聪慧。放心,我一定能弄到断肠草。” 厉蓁蓁心道:我当然放心,几日之前,就是你弄来的剧毒汤药害死了碧桃。 穆芙清离开后,厉蓁蓁佯装不舒服,遣门外的婢女小昕去叫戚千志。 戚千志提着药箱匆匆跑来。 “戚大夫,感谢这一年来你的悉心治疗,只是你可知道,你救的到底是何人?” “您是侯爷心尖上的人啊。”戚千志极尽能事地阿谀。 厉蓁蓁走到戚千志身前,浅笑问: “我这个心尖上的人,姓甚名谁?” “在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姑娘身体无大碍,在下告退。” 见戚千志要逃,厉蓁蓁叫道: “你知道我是谁,我是罪臣之女,漏网之鱼,穆绾柔。” 戚千志一愣,不可思议地瞪着厉蓁蓁,惊讶她这个逃犯为何突然自报家门。 “戚大夫,你是定北侯的共犯,窝藏罪臣之女。 “而我的毒也完全解了,你再无用武之处。你说,侯爷还会留你到几时? “或者说,你也是侯爷心尖上的人?” 药箱落地,戚千志双手颤抖。 “为今之计,唯有你我二人合作。 “让我的毒还未彻底清除,保我清白之身;让你仍有用武之地,保你一条性命。” *** 早朝过后,英武殿内。 献帝宴玄彰单独召见定北侯陆秉文,以及献帝的十九弟、皇城司指挥使——溯王宴芜。 陆秉文与溯王皆二十二岁,皆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俊美郎君。 “十九,这些时日你追查赃银下落辛苦了。官吏贪墨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我大献建国不过二十余载,立国之本为民心安定。 “不是已经抓了一个知府了吗?诏狱那套你最在行,快审快结,这两日朕就要一个结果。至于失窃的脏银,罢了吧。” “臣弟遵旨。”宴芜不动声色,行礼应承。 那知府早已指证他的主子,京城中某二品大员,他今早递上去的折子里也明确了。 而献帝的旨意却是在二日之内审结。 其中含义再明显不过——这二品大员,献帝保了。 他早有预料,也早就习惯如此处置方式。 每次他这个皇兄交给他的案子,他总能抓到一些小喽啰,也总是仅限于此。 “对了,那两条漏网之鱼,还在水中逍遥自在?”献帝收起笑脸,不怒自威。 “臣无能,还未将穆氏二女缉拿归案。” 宴芜说着无能的话,却全无卑颜奴膝的架势。 “看来这搜捕罪臣之女的差事,急需一个帮手。 “十九,你便与定北侯合作,三月之内,朕定要看到……” 宴芜打断献帝,高声道: “三月之内,臣弟必定让陛下看到这二女的尸首。” “尸首?”献帝咳嗽一声,表示不满。 “陛下,大献立国不过二十余载,追捕罪臣之女就有四载,这本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怕是百姓们会杜撰出许多荒谬话本,比如罪臣穆澄仍有党羽收留此二女云云,民心不安。” 宴芜说到此,不着痕迹地朝陆秉文轻微转身。 陆秉文余光看到宴芜的细微动作,悄无声息吞了口唾沫。 “所以,臣弟有把握,三月之内,以此二女尸首了结此案。” 献帝吃瘪,胸膛剧烈起伏。 “也罢。三月内,穆澄通敌卖国案就此彻底了结。朕不希望再听到有关此案任何言论。” 陆秉文快步退出英武店,一心只想着快回侯府。 “定北侯留步,本王想要请定北侯去皇城司商议一下接下来如何缉捕逃犯。” 宴芜快步而来,一脸让人不寒而栗的招牌假笑。 “殿下不是对此案早有打算了吗?要如何行事,全凭殿下一句话,在下马首是瞻。” “也好。哦对了,近些时日本王才听说定北侯夫人身患怪疾,深居简出。 “定北侯岳父也未曾亲自去侯府探望,定北侯也未请宫中御医前去诊治,夫人更未曾回过娘家……” 陆秉文面露怒色,打断道: “皇城司探事司负责的是民情舆情,怪案奇事,不想竟然探到了一品侯府!” 宴芜耸肩,无所谓地挑眉轻笑: “侯爷虽贵为一品侯,但也是大献子民,逃不过这个‘民’字。 “更何况,皇城司本就有为陛下伺察监察百官臣子、皇亲国戚之责。” 陆秉文理亏,无所辩驳,只好嘴硬: “这是定北侯府家事,不劳溯王殿下操心。” 宴芜笑道:“想必侯夫人必定是倾国倾城之貌,所以侯爷才怕被外人觊觎。 “本王见过的美人不少,无一入眼,想要一睹侯夫人芳容而已。 “再过几日便是厉统领寿辰,届时本王应该就能见到侯夫人了吧?” 陆秉文抿嘴绷脸,与笑吟吟的宴芜对视。 片刻后,他松懈笑道: “届时在下定会为拙荆引荐溯王殿下。” *** 陆秉文推门而入。 厉蓁蓁起身相迎。 “柔儿特意亲自下厨,答谢侯爷救命之恩。”厉蓁蓁满脸堆笑,迎合讨好。 “柔儿可是想开了?”陆秉文眼神锐利,死死盯着厉蓁蓁。 “是。柔儿既然已经焕然一新,便想要好好活着,珍惜眼前人。” 陆秉文干笑两声,打量桌上饭菜,面露疑色。 第4章 反间计 “柔儿手艺生疏,侯爷见笑了,但无论如何是柔儿一片心意。” 陆秉文默默坐下,丝毫没有要进食的意思。 陆秉文不动筷,厉蓁蓁也不能动筷。 “我听小昕说,晚膳该有桂花粥,怎么……” “本来是有的,可是柔儿在煮粥的时候尝了一口,怎料被热粥烫到; “情急之下又打翻了盐罐,一锅粥就这样废了。” 陆秉文狐疑打量厉蓁蓁,随即欣慰道: “幸而你改了主意,弃了那锅粥。” 厉蓁蓁莞尔一笑:“话说回来,即便不是打翻了盐罐,也得弃了那锅粥。 “柔儿尝了一口,味道有些苦,许是那槐花还未成熟……” 话音未落,厉蓁蓁突然呕出一口鲜血。 陆秉文大惊失色,忙差人去找戚千志。 戚千志诊脉之后,震惊慌乱: “侯爷,姑娘中了断肠草毒!” 陆秉文涨红脸,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中毒剂量不大。姑娘,你吃过什么东西,且只服食了少量?” “我还未进晚膳啊。”厉蓁蓁莫名其妙。 陆秉文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槐花粥!” 厉蓁蓁恍然:“所以那苦味不是槐花的问题,而是断肠草?” 陆秉文一把揪住戚千志的衣领,“你可有把握能解?” “姑娘服食剂量小,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戚千志不敢直视陆秉文。 “只是什么?”陆秉文怒斥,“快说!” “只是刚刚在下切脉,发觉断肠草的毒性似是勾起了姑娘体内还未清除的冰清草。两种毒性混在一起……” 陆秉文目眦欲裂,“你解不了吗?” “给在下一些时日,定能解。 “只是这段时日内,毒性散于腠理,侯爷切不可与姑娘亲近。” 陆秉文强忍怒意,“她体内怎会还遗留有冰清草之毒?” 戚千志苦着一张脸,怯怯回答: “姑娘体内的冰清草毒本无大碍,至多三个月便可自行消散。 “在下以为此等小事不必告知侯爷,免得侯爷忧虑。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姑娘在这侯府之内会中了断肠草毒!” 陆秉文盛怒之下抓起桌上茶壶,朝着戚千志的方向砸过去。 厉蓁蓁委屈哭泣,转移话题: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在侯爷最爱吃的槐花粥里下断肠草?” 话音刚落,穆芙清气势汹汹闯进来。 看到地上摔碎的茶壶,她压住上翘的嘴角,扑到陆秉文身边: “侯爷息怒,还请侯爷手下留情!” 陆秉文绷着脸,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并不回应。 穆芙清柔弱无骨地依附上陆秉文: “侯爷一定要原谅姐姐,姐姐虽一直执迷不悟,总归会被侯爷的诚心感动的。 “姐姐,侯爷对你一片真心,你不要再辜负侯爷啦。” 厉蓁蓁又吐了一口血: “清儿,你在说什么啊?怕是你刚刚进来,还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戚千志适时解释断肠草之事。 穆芙清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姐姐,明明是你说要在槐花粥里下毒,毒死侯爷,然后同我一同趁乱逃离侯府!” 厉蓁蓁瞬间落泪,心痛地揪住胸口衣衫: “清儿,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你为何……” 陆秉文一把甩开穆芙清,冷冷瞪着她。 “侯爷,你一定要信我,我才是你的枕边人啊!”穆芙清楚楚可怜。 “枕边人?哼,怪就怪我不该被你蛊惑,让你爬上了我的床,生出这许多痴妄之念!” 厉蓁蓁又心痛望向陆秉文,“原来你们早就……” 陆秉文面露愧色: “柔儿,并非我自愿,而是你的好妹妹灌醉了我。 “她的样貌与你有几分相似,你又一直拒我恨我,我才……” 厉蓁蓁恍然道: “我懂了,妹妹此番定是为了我牺牲,毕竟过去我一心求死,曾多次求清儿帮我解脱。 “清儿为了成全我,代替我去侍奉你,还不惜以杀害那药人的方式帮我解脱。 “她曾去给那药人偷偷送去镜子,想要让她被自己骇人样貌吓死。 “一计不成,她便又生一计,去逼那药人服毒,却毒死了她的婢女。 “若是从前,我都理解。可自从我彻底解毒后,身心舒爽,便再无寻死之心。 “我这几日一直同她说,是天意如此,让我活下去,与侯爷厮守。清儿为何又……” 陆秉文讶然,又恍然大悟: “难怪,孙婆婆支支吾吾说不出那丫头是缘何而死,草草就把人丢去了乱葬岗。 “柔儿,你的好妹妹果真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既然你的毒解了,她便想要栽赃你意图毒死我,想让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却不想你打翻了盐罐,弃了那锅粥。” 穆芙清面色煞白,匍匐在陆秉文脚下哭诉: “侯爷,清儿没说谎,清儿对您的心,苍天可鉴!” 厉蓁蓁又是一口鲜血吐在鸳鸯被上。 “若真如你所说,柔儿在槐花粥里下毒,又怎么会自己中毒?”陆秉文反问。 “她故意的!她假意提出下毒逃跑的计策,就是为了引我入瓮!” “柔儿一直疼爱你这个妹妹,又怎么会以自己的性命去构陷你?” 穆芙清被问住了,无言以对。 陆秉文坐在床边,爱怜道: “柔儿,你只有我了,懂吗?至于那妒恨成魔的毒妇,怕是留不得了。” “不要!清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亲人,她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好,我答应你,留她一条性命。”陆秉文嘴角一挑,弦外之音甚是骇人。 穆芙清伴随陆秉文身侧四年,见过他的雷霆手段,了解他的心狠手辣。 她面如纸色,吓到失语。 厉蓁蓁佯装看不懂陆秉文阴恻恻的神态,感恩陆秉文的宽容。 两个随从拖着穆芙清瘫软的身体出去。 厉蓁蓁服下戚千志亲自熬煮的汤药。 递回药碗时,顺势把原本藏于被褥之间破掉的鱼鳔塞进戚千志的药箱。 几次吐血,厉蓁蓁都是趁陆秉文不注意咬破灌注鸡血的鱼鳔。 这注血的鱼鳔正是戚千志所供。 待到房间内只剩厉蓁蓁一人,她目露精光,嘴角上扬,心道: 穆芙清,你果然不负我望,自寻死路。 否则的话,还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呢。 你怕是要生不如死了,莫怪我没有当初你的“美意”,不给你个痛快。 第5章 竟成了自己的替身 翌日一早。 厉蓁蓁去找婢女小昕,敲侧击打听另一个陪嫁丫头月莲的去向。 月莲是碧桃的亲妹。 碧桃出事前后,她刚巧被罚去浣衣房,现在应该已经得知主子和姐姐的死讯了。 正打听着,戚千志带着月莲前来。 月莲被绳索束缚上身,一脸倔强不忿。 过去一年,厉蓁蓁样貌骇人,两个丫头却从未展露出一丝嫌恶,只有心疼。 厉蓁蓁曾几次提出为她们赎身,放她们自由。 她们却偏要守在厉蓁蓁身边无微不至。 月莲的亲姐为救她而死,她理所应当承担起保护照顾月莲一生的责任。 “戚大夫,她是?” “她是月莲。侯爷的意思,从今往后由她跟小昕一同伺候您。” “为何要绑?” “月莲是从前侯夫人,哦,就是那个药人的陪嫁丫头。 “侯爷让这丫头服下蛊毒,需每月定时服下解药方可活命,以免她斗胆伤害夫人。 “待到她亲眼见过蛊虫发作后再做打算,是否松绑。” 厉蓁蓁望向月莲,强忍心痛问:“为何非要她来伺候?” “侯爷的意思是,由她每日与您讲述药人的种种。 “您是侯爷心尖上的人,侯爷要您彻底摆脱过去的身份,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换言之,顶替那位药人。” 厉蓁蓁冷笑,“样貌不同,如何顶替?” “再过几日便是厉大统领的寿辰,侯爷会与您一同前往贺寿。 “届时有了厉大统领在众人面前接受您的叩拜,世人便皆会认定,您就是厉蓁蓁。” 厉蓁蓁强忍一腔怒火质问: “厉大统领为何会配合?他就不在乎自己亲生女儿的死活吗?” 疑问刚出口,厉蓁蓁已经在穆绾柔的记忆中找到了答案。 “其中缘由,侯爷也未曾告知啊,只是让在下如此解释。 “在下也会随同,向众人解释,正是在下研制的朱颜丹致使夫人样貌和声音有所变化。” 厉蓁蓁看了眼月莲,“再加上这个丫头一旁伺候,便天衣无缝了。” 戚千志点头,“是,总之侯爷已经为夫人打点好一切。” “哼,他还真是有心了。” 厉蓁蓁突然话锋一转: “之前你的配合让我十分满意,你我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戚千志连连点头:“夫人有什么吩咐,在下都会从命。” “很好,那你便解了这丫头的蛊毒吧。” 厉蓁蓁延续穆绾柔的善良脾性,顺势提出这个要求。 “那蛊毒的配方是吴执事给侯爷的,在下不知道配方,无从着手调配解药。” “你不能从每月的解药中分析配方?”厉蓁蓁不死心,想求个更简单的解毒之法。 “如此便需要在下分解解药,那么月莲便失了此月份的解药压制毒性,一日之内,毒发身亡。” 厉蓁蓁无奈挥手,打发戚千志离开。 侯府执事吴朗坤是陆秉文的心腹,与陆秉文狼狈为奸。 厉蓁蓁把这个名字也记在了内心的复仇账本之上,排在陆秉文前面。 月莲冷哼一声:“用不着你假惺惺装好人。” 月莲同厉蓁蓁一起长大,又一样被厉府所弃。 在月莲看来,亲如姐妹的主子含恨而终,亲姐碧桃也惨死。 她无依无靠,深陷虎口,又身中蛊毒。 厉蓁蓁又怎么忍心这可怜的丫头独自承受这一切? “月莲。”厉蓁蓁走到月莲身侧,想要开口直接道明身份。 月莲被束缚上身,腿脚自由,趁厉蓁蓁不备,抬腿冲着厉蓁蓁的肚子踢过去。 厉蓁蓁本能转身避开,顺势以肩膀撞击月莲。 月莲失了平衡,向前冲出去好几步。 厉高远是武将出身,武功高强。 他本不许女儿习武,说女子习武无用,嫁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才是正途。 厉夭夭也说,习武会失了女子柔媚,身上的皮肉都硬硬的,遭男子嫌弃。 厉蓁蓁却口出狂言,说女子习武强健保护的都是自己,自己活得健康安全才最重要。 于是打从十岁起,她便偷偷拜师厉府的孔教头,暗中习武。 两个贴身丫头里,碧桃文静,倒是月莲灵巧好动,跟厉蓁蓁一起偷学。 过去一年间,月莲曾提议由她硬闯出侯府,回厉府求救。 厉蓁蓁告诉月莲,她寡不敌众,贸然突围只有失败。 莫不如藏巧于拙,选对时机,出人意料,一击即中。 如今,月莲哪怕被绑也要出此下策,就是为了一击即中,为她的主子报仇。 “若是要施展孔教头独创的梅花擒拿手,需得解了绑才行。”厉蓁蓁为月莲解绑。 月莲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怎么知道孔教头和梅花擒拿手?” “傻丫头,因为我与你一同师从孔教头啊。” “你……”月莲彻底懵了。 “月莲,往后数日,不是你为我讲述厉蓁蓁的种种,而是我为你讲述,用以自证,我,就是厉蓁蓁。” 侯府花园的假山藏着一扇石门,门后隧道通往地下密室。 被陆秉文关在密室的人,都是一些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 陆秉文有的是花样去折磨他们,不比溯王的诏狱逊色。 戚千志引领着厉蓁蓁和月莲一路向下,仿佛进入阿鼻地狱。 穆芙清被关押在一处狭窄坑穴之中,坑穴四壁遍布尖刺利刃。 烛火之下,厉蓁蓁看到那些利刃闪着寒光,穆芙清的身上尽是血痕。 “月莲,若你不肯乖乖配合,好生伺候,这便是你的下场。”戚千志拉月莲到坑穴旁,为她照亮。 月莲吓得瑟瑟发抖,别过头不敢看。 下方穆芙清气急败坏地大吼: “穆绾柔,你好狠的心!原来你一直都在装善良。什么姐妹情深,都是你演的!” 厉蓁蓁被逗乐: “清儿,这话你是怎么有脸说出来的?一直在我面前演戏的,不正是你吗?” “你怎么会知道我一定会将断肠草的事告知侯爷?” 厉蓁蓁咋舌,“不想当糊涂鬼啊?也好,我便给你个明白。 “我早就看出你对我的嫉妒之心。我所谓的逃跑不过是一个对你的试探。 “我给过你生机,若是你没有倒戈反水,那么昨晚大家便都会相安无事。 “只要你日后安分守己,我便留你一条性命。”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反水?事先服下少量断肠草?” 第6章 药人鬼上身 厉蓁蓁似是得意忘形,笑道: “是呀,我怎么知道生死两条路,你如何抉择呢?再简单不过,我有眼线啊。” 戚千志轻咳一声,提点厉蓁蓁小心说话。 “你一直被囚,怎么可能有眼线?况且我与侯爷说这事儿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一个孙婆婆!” “妹妹聪慧,我的眼线就是孙婆婆。” “不可能,你根本从未见过孙婆婆,况且孙婆婆对我一向忠心。” 厉蓁蓁得意大笑: “再忠心也敌不过一个‘利’字。 “的确,我没有机会见孙婆婆,所以便拜托戚大夫替我收买。” 戚千志急得跺脚,“夫人,您话多了!” 厉蓁蓁佯装失言,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抱歉戚大夫,是我忘乎所以了。但我有补救的法子,无碍。” “居然连戚大夫也被你……” 穆芙清过于激动,一个不小心又被刀刃割出几道血痕。 她顾不得疼痛,仰头大叫: “穆绾柔,你如此待我,对得起父母亲吗?你曾在他们面前发誓,一生护我周全!” 厉蓁蓁收敛笑意,幽幽地道: “的确,但我也说过,姐姐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便是再度转世为人,都会记着回来报偿妹妹的美意。这话,妹妹忘了?” 穆芙清怔住,许久不动。 “这话,这话是那药人对我说的!你……” 穆芙清又望向月莲,“当时这丫头不在,是谁告诉你的?” “穆芙清,若不是你在亲姐面前假装被凌辱,让她为了你放弃原则饮血解毒,我便不会沦为药人,不会惨死。 “你才是害死我的罪魁祸首!如今我兑现诺言,还魂来报答你了。” 厉蓁蓁以自己的身份立场恐吓。 穆芙清狂叫:“你不是我姐姐!你是那药人厉蓁蓁!鬼上身啦!” 厉蓁蓁又回归穆绾柔的口吻: “妹妹果然聪慧,居然能够预见侯爷让我顶替厉蓁蓁之事。只可惜,妹妹的聪慧,来得晚了些。 “从此,我便在上面作侯夫人,逍遥快活,荣华富贵;你呢,只能在这下面生不如死。” 穆芙清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全身剧烈颤抖。 疼痛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每一个动作,都会让她的身体千疮百孔。 “月莲,这便是蛊毒发作。”戚千志不忘此次前来的主要任务,及时讲解。 “时辰一到,她体内已经孵化的成千上万的蛊虫便会苏醒,于经脉之中游走,由内而外啃食血肉。 “这坑穴中的利刃割破经脉,会释放一部分蛊虫,她便不会毒发致死,还能挺到下一次毒发,如此往复。 “她因为妄图伤害夫人,才落得如此境地。 “你若识时务,认新主,再无伤害夫人之心,便不会与她同样下场。” 月莲点头如捣蒜。 厉蓁蓁示意戚千志借一步说话。 “戚大夫,刚刚抱歉,是我得意忘形,光顾着气她吓她,口不择言了。 “以免她以后有机会在侯爷面前多嘴,暴露你我合作之事,她这舌头和手筋,怕是留不得了。” 厉蓁蓁早有打算,要在穆芙清面前说出那番前世恐吓之言,一解心头之愤。 但为免穆芙清日后多嘴,或者是用写字的方式让陆秉文起疑,厉蓁蓁再度利用戚千志。 所谓失言,其实是故意。 如此一来,戚千志为求自保,也必须配合。 “夫人放心,此事我今日之内便会办妥。”戚千志别无选择。 “对了,夫人是如何知晓那药人对杨氏说过的话?”戚千志试探提问。 “清儿怕是被吓坏了脑子,竟然忘记了,这话正是几日之前她告诉我的。” “想来是蛊毒入脑了吧。”戚千志附和。 “对了,孙婆婆也留不得了,割了她的舌头,打发她离开京城吧。” “在下也正有此意。” 厉蓁蓁与松了绑的月莲同回朝华殿。 小昕和其他下人一同向厉蓁蓁行礼,正式改了口。 “奴婢/奴才们给夫人请安。” 朝华殿内焕然一新,从前厉蓁蓁用过的大到床榻小到茶盏,全都换新。 厉蓁蓁身处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朝华殿,望着镜中陌生、娇艳如花、风华绝代的自己,无限怅然。 厉蓁蓁屏退其他下人,拉着月莲的手坐在床上。 “月莲,碧桃的仇,我们只报了一半。父……厉高远下令杖毙碧桃,他也是仇敌。 “当然,还有陆秉文,我要让他如同我当初一样,生不如死!” 月莲惊愕,“小姐,定北侯的仇自然不在话下,可您是女儿,难道还想……” “倒反天罡?”厉蓁蓁的双眼中燃起仇恨之焰,“有何不可?” “厉高远既然心肠歹毒,弃我如敝履,又下令杖毙为我求救的碧桃,我便不再认这个父亲!” “可是他毕竟是……” “月莲,我重活一次,从未如此清醒。 “什么父子、君臣、夫妻、主仆等级,都不是上位者随意倾轧下位者的特权。 “上天给我这重生的机会,不是让我大度原谅,宽恕罪人; “而是苍天有眼,看不惯这不公世道,看不得坏人得意,让我替己讨公道,替天行公道。” “小姐,月莲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小姐说的一定没错。月莲对小姐唯命是从。” 厉蓁蓁为月莲解释了穆绾柔的身份,这个身份一旦暴露,还未复仇,就会被缉拿归案,在劫难逃。 “月莲,切不可心急,眼下敌我势力悬殊,需徐徐图之,见机行事。” “月莲还是不懂,大统领是二品大将军啊,哪怕定北侯是一品侯,他也不至于送小姐……” 这个问题,厉蓁蓁已经在穆绾柔的记忆中找到了答案。 “并非官大一级压死人,而是厉高远以为陆秉文持有他和同党死罪的把柄。” 四年前,被献帝派去屠穆氏满门的正是厉高远。 穆澄自称被构陷,请求厉高远能帮他把真正通敌卖国官员的罪证上呈陛下。 厉高远却烧了穆澄的证据,承认他也参与其中,当着穆绾柔的面杀了穆澄。 随后,陆秉文现身,诓骗厉高远他找到了穆澄的证据备份,威胁厉高远放人。 第7章 殊途同归的仇恨 “再后来,戚千志提出解毒方法。陆秉文为了讨穆绾柔欢心,提出父债女偿,要娶厉高远的女儿作为药人。 “没想到穆绾柔并不领情,并说罪不祸及子女。 “只可惜,陆秉文执意如此。 “厉高远为保同党和自己,必须要送一个女儿去死。二选一的抉择之中,他终是选了我。” 月莲替厉蓁蓁不平,“一定是继夫人吹了耳边风!” “确实是因为厉夭夭有个不依不饶的生母,我没有。 “有生母,就意味着会去探望,有人心疼,想要解救,如此便有麻烦后患。 “其实在厉高远心中,我和厉夭夭都是可以舍弃的棋子。他心中只有利益算计,毫无父女亲情。” “小姐,月莲愿为小姐分担,您尽管手刃陆秉文,至于厉高远,就交给月莲。” 厉蓁蓁参透了月莲的苦心:“你不愿我承担弑父的罪孽?” 月莲握住厉蓁蓁的手: “虽说厉高远死有余辜,但我怕小姐日后回忆,终归难安。莫不如由我亲手为碧桃复仇。” “月莲,我并未打算直接手刃他。 “一来,直接杀了他太过便宜他,他该受凌迟车裂之刑; “二来,凭什么他和他背后通敌卖国的奸佞不落得个遗臭万年的结局? “凭什么他牺牲女儿以求自保的卑鄙丑恶不大白于天下?” “小姐,莫非你要给穆氏翻案?” 厉蓁蓁坚定道: “我占了穆绾柔的身躯,总归有愧。她也是个苦命人,又是忠良之后。 “若我不为穆氏平反,便无法安于这副皮囊之中。她的仇,我的仇,说到底,殊途同归。” *** 定北侯府青灯斋内。 侯府老夫人殷佩瑜正闭目打坐,静静聆听戚千志的汇报。 殷佩瑜是陆秉文的嫡母,陆秉文是她唯一的孩子。 自从八年前老侯爷过世,她一直不问世事,安居青灯斋吃斋礼佛。 戚千志讲述完毕,殷佩瑜睁开眼,嘴角挑起不明所以的神秘笑意。 “贤侄辛苦。” “姑母救命之恩,侄儿无以为报,唯有听从姑母派遣,唯命是从。” “很好,接下来你便继续佯装被她拿捏,尽力配合,日日来与我细细禀报。 “我倒是要看看,这小丫头还有多少心机筹谋,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 马车内,厉蓁蓁与陆秉文并肩而坐。 陆秉文握着厉蓁蓁的手。 戚千志为自保,只能声称厉蓁蓁体内的毒性已经减少,日常接触不会有碍。 厉蓁蓁的手攥拳,在陆秉文的手掌中不住发抖。 “别怕,我已经打点好一切。 “整个侯府,只有厉高远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其他人都只道你是因为朱颜丹才样貌大变。” 怕?厉蓁蓁哪里是怕? 她是因为与陆秉文接触而恶心,为马上就要见到厉高远而亢奋。 “厉高远知道她女儿的命拿来换了我的命,一定恨不得杀了我吧?” 陆秉文安抚:“放心,我已经与他达成协议,你们双方互不侵犯,相安无事,这样对彼此都好。 “所以柔儿,你也要答应我放下仇恨,才能平安、与我长长久久。” “侯爷放心,我从未如此清晰明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但是侯爷却叫我有些不放心。” “哦?” “侯爷,从此世上再无柔儿,您得唤我蓁蓁。” 车队仪仗声势浩大,厉蓁蓁与陆秉文牵手踏入厉府大门。 厉高远是禁军统领,寿辰宴请的都是同僚及其家眷,还有两位皇亲国戚,皇子公主。 皇子是不请自来,厉高远又无法拒之门外的溯王。 陆秉文告知厉蓁蓁,溯王此行就是冲着她厉蓁蓁来的,必须小心应对。 公主则是当今太子最为宠爱的亲妹,皇后嫡出的六公主。 厉蓁蓁的及笄礼,六公主宴淑翎就曾前来厉府做客。 宴淑翎当年还未及笄,与厉夭夭走动频繁。 两人一拍即合,在厉蓁蓁的胭脂水粉里加了料。 导致厉蓁蓁在及笄礼上面痒无比,忍不住用手去搔,起了红疹。 台下宴淑翎笑称厉蓁蓁抓耳挠腮的样子像极了耍猴表演的猴子,笑得花枝乱颤。 厉蓁蓁颜面尽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仓皇逃跑。 从此她的及笄礼便成了京城达官贵人公子小姐的笑柄。 日后每次有人家办及笄礼,都会拿她的丑事当做谈资笑料。 碰过胭脂水粉的只有厉夭夭,厉蓁蓁知道此事主谋定是她。 厉蓁蓁要去找厉夭夭理论,却被厉高远拦住。 厉高远道出其中厉害: 此事牵扯六公主,而六公主看上了厉高远唯一的儿子厉徐图。 为了让厉徐图日后顺利当上驸马爷,他们家谁也不能得罪六公主。 当年厉蓁蓁吃下了这个哑巴亏,每每想起都会胸闷郁愤。 如今,六公主已经请献帝赐了婚,再过两月便是婚期。 暮色之下,厉府正殿灯火通明,宾客满座。 宴席开始之前,大家彼此客套寒暄。 厉蓁蓁跟随陆秉文一一拜会问好,来到了溯王面前。 这是厉蓁蓁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溯王,长身玉立,翩翩出尘,剑眉星目,俊美绝伦。 就连京城第一公子的陆秉文在他面前都逊了几分,成了陪衬。 只是他嘴角挂着淡淡玩味笑意,眸子冰寒,全身散发让人不敢靠近的慑人气势。 这位溯王身世传奇: 溯王母亲身份低微,早年病故。 他在冷宫中被太监养大。 14岁那年,他舍命为献帝挡刀,伤及根本,无法延续子嗣。 献帝这才想起了这个十九弟,委以重任,赏他一世荣华权柄,当做偿还。 厉蓁蓁暗自感慨:这样好看的男子却是半个太监,真是暴殄天物。 “见过溯王殿下。”厉蓁蓁行礼问候。 “侯夫人好生面善啊,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陆秉文面色凝重,“美人多相似,殿下美人看得多了,花了眼吧?” “美人看得不多,倒是美人画像看了不少。 “侯夫人的样貌,倒让本王想起了最近,哦不,是这四年间频频看过的某张美人图。” “殿下见多识广,应知世上多有相似之人。 “且拙荆的样貌是患病治愈后有所变化的,变成何等模样,全凭天意。” 溯王被逗乐,“天意?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侯爷最清楚。” 第8章 以退为进 “殿下,借一步说话?”陆秉文试探性指了指屏风。 溯王率先转身朝屏风而去。 厉蓁蓁并不忧虑。 之前陆秉文就曾跟她提过,溯王宴芜是个可以用钱收买的皇城司指挥使。 献帝给他这个官职就是为了给他开一条敛财的通道。 就在几日前,陆秉文已经收到了宴芜的暗示,对方开了一个价码。 陆秉文默许之后,宴芜便撤了城门口张贴的人像。 这两人应该是去屏风后磋商收买事宜了。 “姐姐!” 厉夭夭款款而来,近距离打量厉蓁蓁的脸,眼中掩不住的醋意: “妹妹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姐姐如今闭月羞花之貌,可真是柳暗花明了。” 厉夭夭从前还是庶出时便总喜欢与厉蓁蓁争高下,明里暗里给她找晦气。 姐妹俩每次发生争执,厉夭夭总会在父母亲出现之前蛮横不讲理; 在父母出现之时瞬间落泪,委屈巴巴地说姐姐管束惩戒妹妹是天经地义。 每当此时,她的母亲郑氏便会先下手为强,先动手惩戒厉夭夭。 父亲便会笑呵呵打圆场,阻止郑氏,心疼厉夭夭。 他们一家三口如此你来我往,厉蓁蓁被排除在外。 厉蓁蓁一根筋,不依不饶,不懂示弱,非要在父亲面前争个对错,辩个分明。 每当厉蓁蓁摆事实讲道理时,一旁厉夭夭都会用哭声盖住厉蓁蓁的声音。 父亲最终都会息事宁人。 从前厉蓁蓁总以为这结果是打平,没有输赢。 如今恍然:恶人作恶却没有得到惩戒,真相没有分明,这就是恶人赢了。 怪不得父亲更喜欢懂得以退为进,以伪装示弱、栽赃构陷达成目的厉夭夭。 因为厉夭夭更像他。 “是啊,还以为我们姐妹再见,会是在妹妹的梦里呢。 “如今不必托梦,妹妹也该明白其中奥秘,不再好奇了吧。” 厉夭夭假笑,抬头刚好看到六公主,忙笑脸相迎,掩不住的阿谀谄媚之态。 厉蓁蓁向六公主宴淑翎行礼。 几年未见,骄横的六公主转了性子,温婉客气地与厉蓁蓁寒暄。 “殿下,这便是太子殿下送您的那块鸳鸯同心如意配?” 厉夭夭望向宴淑翎腰间的玉佩,满眼艳羡。 宴淑翎摘下玉佩,拿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展示: “没错,你看,这玉石洁白无瑕,雕工巧夺天工,是世间罕见的宝贝。 “皇兄特意送给我,庆贺订婚之喜。” 厉蓁蓁也跟着作惊叹之态。 宴淑翎把玉佩塞给厉蓁蓁: “蓁蓁,这雕工精细,可得近一些才能看得清楚。” 厉蓁蓁双手接玉佩,看过后又双手奉回。 “果然是巧夺天……” 话未说完,因为已经还到宴淑翎手中的玉佩竟然从她手心一滑,掉落地上,摔成四瓣。 厉蓁蓁心下苦笑,真是本性难移。 她厉蓁蓁是历经生不如死和生死浩劫之后涅盘重生的; 而这两个还在庭院里钻营那些争风吃醋、栽赃诬陷、红口白牙的小打小闹。 真是好笑。 厉夭夭惊叫:“姐姐,你怎能如此疏忽?这可是太子殿下赠与的宝贝!” 宴淑翎也叫:“厉蓁蓁,你是故意的。你居然还记恨及笄礼上的旧恩怨。 “如今以为飞上枝头,成了侯夫人,就敢明目张胆跟本宫作对了?” 厉蓁蓁以退为进,假装有口难辩,急得一时间语无伦次。 六位年长的夫人被叫声引来,毕恭毕敬地询问状况。 厉夭夭说了玉佩之事。 厉蓁蓁叹了口气,收起刚刚又急又怒,百口莫辩的架势,低头默默不语。 厉夭夭不免惊讶,为何厉蓁蓁还不辩驳。 在她的设想中,厉蓁蓁该像以往一样,矢口否认,并且对所有人宣称她已经把玉佩还给六公主,是六公主不小心摔了玉佩。 六公主会按照她们之前商议好的,捡起碎掉的玉佩,小心拼凑,委屈哭泣,说对不起太子一片心意。 厉夭夭也会在旁作证,称亲眼看到是厉蓁蓁故意摔碎玉佩; 厉蓁蓁还趁大家没有凑近之前说了‘她现在是侯夫人,有夫家撑腰,要回来报从前及笄礼上的怨仇’的话。 如此一来,夫人们哪怕仍心有疑虑,表面上也得站六公主那边。 厉蓁蓁不但自己颜面全无,还会丢了厉大统领和定北侯的面子,事后一定会被父亲和夫君责怪。 但眼下,厉蓁蓁并未如她们预料中那样,厉夭夭和宴淑翎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病了一年,大病初愈,身子虚得很,手脚还不太听使唤。 “这摔碎的玉佩,我赔。还请殿下恕罪。” 厉蓁蓁示弱,低眉顺目,带着点怯怯的哭腔。 宴淑翎和厉夭夭对视,都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临场发挥。 “你赔得起吗?这可是我皇兄赠与的礼物,独一无二。” “那我便寻全京城,哦不,各国最厉害的工匠修复。” “笑话,修复也不能让它恢复如初!” 厉蓁蓁更加委屈,“赔也不是,修也不是,事已至此,还请殿下明示,我该怎么办。” “你还敢问我?”宴淑翎气得挥舞手臂,完全失了公主仪态。 厉蓁蓁淡淡的,目光呆滞无神地望着宴淑翎和厉夭夭。 “说话呀!哑巴了?”宴淑翎沉不住气。 “殿下想听什么?” “你……”宴淑翎只觉自己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诸位夫人,侯夫人打碎了本宫的玉佩,还请诸位做个见证,帮本宫讨个公道。” 厉蓁蓁挤出几滴眼泪,小声嘀咕: “蓁蓁惶恐,赔也不是,修也不是,道歉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蓁蓁不知如何是好,还请诸位夫人提点一二。” 厉蓁蓁抛给围观者的题无解,因为怎么都不是。 厉蓁蓁观察六位夫人的神态之时,无意间瞥见一张熟面孔: 那男子三十岁上下,小鼻子小眼,左脸鬓间一枚豆大的黑痣; 他正独自一人徘徊,侧对着她们,目光低垂,专心致志。 厉蓁蓁不认识此人,熟悉感来自穆绾柔的记忆。 第9章 把事情闹大 八年前,穆澄任职四方馆使。 穆绾柔十二岁,喜欢女扮男装,在四方馆内扮成小厮,听往来的各国使臣商贾讲各种奇闻异事。 穆绾柔把自己的见闻编纂成一本书,起名《四方奇闻异事录》。 “此男子名为戴营,乃津国布商; “身高六尺有余,面黄瘦削,贼眉鼠眼,左脸鬓间一枚黑痣尤为明显。 “虽为布商,却精通口技,擅伪装模仿他人声音,男女老少皆能以假乱真。 “遗憾此技能未能用于正途,曾隔纱帘冒充竞争同行,开罪布行,以夺取商机。” 穆绾柔编着的那本《四方奇闻异事录》中如是描述。 一个小小津国的布商,怎么可能受邀前来为禁军大统领贺寿? 厉蓁蓁决定暗中关注。 “殿下,这玉佩之事全凭您一句话,您如何吩咐,想必侯夫人都会答应。” 一位夫人提出了解决之法。 “是吗?”宴淑翎满脸尽是挑衅之色,“什么都答应?” “是。”厉蓁蓁毫不犹豫。 “我要她赔,用朱颜丹来赔。”宴淑翎伸出手,现在就要。 厉蓁蓁当下掏出腰间小瓷瓶,放到宴淑翎手上。 此举又一次惊呆宴淑翎和厉夭夭。 她们本以为开出这个条件,厉蓁蓁理所应当会拒绝,她们便有了由头继续发难。 “你这么轻易就给,本宫不信。你怎么证明这就是朱颜丹?” 宴淑翎终于找到了说辞,仰着脸质问。 “吃了一年朱颜丹的人是我,我就是人证。再不然,可以把戚大夫叫来证明。” 宴淑翎又无言以对。 厉夭夭赶忙帮腔:“姐姐,你可要想好了,这丹药吃下去,若是公主有个好歹,你可是死罪!可莫要连累父亲!” “也对,这药吃了,要受常人难以承受之苦一年之久才能改头换面。 “且到底变成何等模样,全凭天意,殿下千金之躯,不能吃。” 厉蓁蓁也伸出手,想要回瓷瓶。 宴淑翎执拗不肯给,“笑话,你答应要以朱颜丹赔的,岂有要回去之理?” 厉蓁蓁鼻子一酸,使出了当年厉夭夭的制胜招数——委屈哭泣。 “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到底该如何是好?蓁蓁无能惶恐,请求夫人们指点。” 远处宾客也停止寒暄,朝这边看过来。 一时间,殿内只能听到厉蓁蓁的哭声。 几位夫人毕竟经验丰富,早就看穿了其中的道道,窃笑公主幼稚、无理取闹,但嘴上也只能说那些大人有大量的囫囵话。 “殿下,此事全凭您一句话,还请殿下明示。”夫人们还是这句话。 宴淑翎眼见着所有人都瞧着自己,等着自己明示,骑虎难下,一怒之下抬手指向殿外莲池: “好,那你跳下莲池,跳下去我就原谅你。” 厉夭夭暗叫不妙,忙伸手拉住厉蓁蓁,临阵倒戈般劝说宴淑翎:“公主,不可。” “怎么?这会儿你又心疼自家姐姐了?”宴淑翎骄横,话已出口,没了退路。 “不是的,殿下,我姐姐她大病初愈,您让她……岂不是……” 这次语无伦次,不敢明说的变成了厉夭夭。 宴淑翎美丽却实在愚蠢,“还说不是,你还真心疼她啊?那你当本宫是什么?” 正中下怀。 厉蓁蓁正愁如何才能把事情闹得更大,趁她们说话间抬腿便往外走,不给她们后悔的机会。 几位夫人想要拦又不敢拦,犹豫之间,厉蓁蓁已经走到大殿门口。 宴芜正巧从屏风后出来,抬手拦住急匆匆的厉蓁蓁。 “厉大统领即刻便到,侯夫人这是有什么急事,非要此时离席啊?” “跳莲池。” “什么?”宴芜错愕,怀疑听错。 厉蓁蓁越过宴芜,直奔莲池。 宴芜不拦,只原地伫立,抄手准备看好戏。 彼时的厉蓁蓁和宴芜,包括所有围观之人皆不知,这看似女儿家小闹剧的波折,实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守在殿外的月莲见状赶忙上前,“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厉蓁蓁小声道:“说我要跳莲池,动静再大些,我要报及笄礼上的仇。” “不好啦,侯夫人要跳莲池!快来人啊!” 月莲这么一叫,把殿内所有人都叫了出来。 厉蓁蓁走上小拱桥最高处,望向下方围观众人。 “今日蓁蓁奉六公主殿下之命,跳莲池谢罪!” 厉蓁蓁高声宣布,又把刚刚因为大病初愈,体虚手软,无心摔碎玉佩,以及自己如何都不是的过程讲了一遍。 众人唏嘘,全都明白闹剧源于六公主骄横跋扈,不依不饶。 陆秉文匆匆上桥,一把抓住厉蓁蓁,“身子还未痊愈,决计不可!” “六公主殿下的命令,我怎敢不从? “况且三弟与殿下已有婚约,我身为长姐,为了三弟也得跳。”厉蓁蓁提高声量。 陆秉文高声劝诫:“糊涂,你若是真的跳了,殿下和三弟会成为京城笑柄!” 陆秉文一语惊醒梦中人,宴淑翎恍然大悟,后悔万分。 宴淑翎喜欢厉徐图,所以自然会跟厉徐图的一母同胞,二姐厉夭夭走得近。 自然而然与厉夭夭一起针对厉蓁蓁。 当初及笄礼的闹剧就是厉夭夭提议的。 此次厉夭夭找她,她想也不想便答应以玉佩之事为难厉蓁蓁。 可如今事情闹这么大,没有按照她的预想发展,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而且反倒变成她这个公主蛮横不讲理,故意为难未来夫家长姐了。 宴淑翎看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如芒在背,无所适从。 “身为长姐,我自愧不如二妹夭夭,能讨得六公主殿下欢心; “今日二妹好心请殿下与我鉴赏美玉,我又一时大意,扫了殿下的兴致。 “蓁蓁自知过错,愿跳莲池向殿下赔罪!” 厉蓁蓁猜到宴淑翎此时进退两难,正急着找台阶。 她好心提点,让宴淑翎明白厉夭夭才是挑唆她的罪魁祸首。 宴淑翎六神无主,根本听不懂厉蓁蓁的提点。 宴芜不知何时站在宴淑翎身后,苦笑道: “翎儿,你若是肯听你皇兄的话,修身养性,多读书,也不会轻易被人利用,置自己于如此境地。” 第10章 借刀杀人 “十九皇叔?”宴淑翎听到熟悉的声音,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皇叔,求您看在我皇兄的面子上,帮帮翎儿,眼下可如何收场啊。” 宴芜把玩腰间玉佩,穗子甩动,朝着一旁厉夭夭的方向: “桥上那位不是已经给你指了一条退路了吗?” 宴淑翎如同当头棒喝。 这个玉佩栽赃的计划是厉夭夭提的,敌视厉蓁蓁的也是厉夭夭。 凭什么厉夭夭坐山观虎斗,不痛不痒,自己却成了恶人,进退两难? “十九皇叔,我该怎么说?” 宴淑翎纵然明白被人利用,仍不知道如何破局。 宴芜指了指宴淑翎的眼睛,又指了指一旁专心看桥上的厉夭夭的眼睛。 宴淑翎醍醐灌顶。 “厉夭夭!本宫并未亲眼看到侯夫人打碎玉佩,是你告诉本宫,你亲眼所见。 “本宫现在怀疑,是你故意说谎,陷害侯夫人。” “殿下,您……”厉夭夭万万想不到同盟会突然调转矛头刺向她。 “你还敢狡辩?” 宴淑翎打断厉夭夭,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只能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宴芜。 宴芜抬手搔了搔脸颊,与宴淑翎对视,见对方仍一脸懵懂,又搔了另一边脸颊。 宴淑翎再次醍醐灌顶。 厉蓁蓁及笄礼后,宴淑翎曾对太子绘声绘色描述厉蓁蓁的丑态。 过于得意说漏了嘴,说出了此事是厉夭夭提议,她帮着寻药粉,厉夭夭把药粉加入胭脂水粉之中。 当时宴芜也在,听到这些时破天荒对宴淑翎动怒,摔了茶杯。 “本宫想起来了,那年侯夫人及笄礼,本宫亲眼所见,你在侯夫人的胭脂水粉中做了手脚; “当时本宫便想要告发你,是你跪地求饶,本宫一时心软。 “当时本宫问你缘由,你说是因为嫉妒。 “如今你无事生非陷害侯夫人,恐怕正是因为嫉妒侯夫人的美貌。 “本宫心思单纯,没想到竟然被你利用!” 厉蓁蓁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傻公主终于开了窍。 “殿下,夭夭没有,您怎能……” 厉夭夭想要辩解反驳,却轮到她有口难言,总不能说实话吧? 宴淑翎不给厉夭夭说话机会: “你闭嘴,本宫不想再听你巧言令色!侯夫人,本宫一时糊涂,还请侯夫人赶快下来。” 厉蓁蓁拿乔,站在原地不动,“蓁蓁惶恐,不知如何是好。” 宴淑翎咬唇,又回头看宴芜。 宴芜使了个眼色,让宴淑翎上去亲自去请。 虽然心里万分不愿,为了收场,宴淑翎也只能亲自上去把人给请下来。 “殿下可是想明白了?”桥上,厉蓁蓁笑问。 宴淑翎心里憋屈,也只能回:“我都这样了,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刚从小拱桥下来,厉蓁蓁便迎上了厉高远、夫人郑香芸,以及厉徐图。 厉蓁蓁迎上前,目光死死盯住厉高远,藏在襦裙下的双手攥拳,不住颤抖。 “父亲,母亲。”厉蓁蓁行礼,声音有些抖。 厉高远上前一步,扶厉蓁蓁站直。 二人目光相接,尽是冷厉。 “刚刚的一切,为父在小亭内看了个真切。蓁蓁长进了啊。” “在侯府一年,蓁蓁学到许多,懂得了安身立命之法。 “今日争端并非蓁蓁主动挑起,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厉高远欣慰点头,“你懂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很好。” “不仅如此,蓁蓁还懂得,人若犯我,虽远必诛。”厉蓁蓁毕恭毕敬,言辞犀利。 陆秉文咳嗽一声。 郑香芸上前两步,卑微求情: “夫君,夭夭年幼无知……” “你不必为她求情。夭夭禁足一月,你好生替我教训一下这个恃宠而骄的荒唐丫头。” 因为这场风波,厉高远面色难看,寿宴气氛颇为尴尬。 厉蓁蓁不愿陆秉文一直跟在身侧,也想在厉府找个地方透气,便以想要梳洗换衣为由,带着月莲再度回闺阁。 陆秉文本想要跟,又被厉高远叫住,说是要与他聊聊如何管束夫人之事。 厉蓁蓁与月莲走到从前居住的沁园门前,正巧碰上迎面匆匆而来的十二名舞姬。 她们各个身着赤色纱裙,以团扇遮面,看方向应是直奔正殿表演助兴。 擦肩时,一名舞姬手中团扇在她们面前一甩。 一团白色粉末扑面而来,香中带臭,不像是一般的熏香。 厉蓁蓁余光瞥见身旁月莲的身子一歪,马上就要栽倒。 是迷药! 厉蓁蓁脑中闪过“将计就计”四字。 明明没有晕厥感,仍学着月莲,闭眼瘫软。 有人扶住了她无力的身躯,把她拖进沁园。 厉蓁蓁对沁园内的布局了如指掌,虽闭眼装晕,仍能一路感知方位。 两名舞姬把她和月莲带去了粮库。 厉蓁蓁突然睁眼,出其不意,手刀砍在搀扶自己的那名舞姬脖颈。 另一名舞姬刚要出手,厉蓁蓁及时施展梅花擒拿手,两招之内制服捂嘴。 “说,谁指使你们的,意欲何为?” 厉蓁蓁手上力道稍稍放松,让对方说话。 舞姬瞪着惊恐的眼,一个劲儿摇头,想要呼救。 厉蓁蓁只好再击晕这名舞姬。 厉蓁蓁舀了一碗冷水泼在月莲脸上。 月莲迷迷糊糊苏醒。 “月莲,能动吗?” “小姐,我没事,一定是厉高远想要杀你,你快逃吧。”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你放心,偷袭者用的不是毒,而是迷香。 “这个又甜又臭的味道在穆绾柔的那本书中也有记载,是来自津国的迷香。 “厉高远心思深沉,即便要我死,也会另有让陆秉文无话可说的筹谋。” “是何筹谋?”月莲强撑问。 “恐怕是我在侯府刚刚用过的那招——借刀杀人!” “啊?”月莲惊吓之余又清醒了几分,“别管我,小姐快逃。” “不,若我是他直接要杀的人,刚刚就不只是迷药了。 “恐怕,我先是他借的那把刀,而后才是他借刀要杀的人。” 月莲更加听不懂了。 “总之他想让我不知所踪,我偏偏要现身。 “月莲,我先带你藏身于沁园的假山山洞,你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第11章 明目张胆暗传信息 厉蓁蓁把月莲背到山洞之中。 这是小时候她与月莲碧桃捉迷藏的老地方,鲜有人知。 随后,她回到粮库换上舞姬的纱裙,以团扇遮面,快步朝正殿赶去。 “怎么这么慢?”队伍后方的舞姬瞥了一眼厉蓁蓁,“秀儿呢?” 厉蓁蓁不答,正巧乐声响起,舞姬登场,她便跟在最后,一同进场。 厉蓁蓁以扇遮面,跟随前面十名舞姬入场,最后找到自己的位置。 “咦?这队形好奇怪,好像是少一个人啊。” “是啊,十一人,居然单数?” “幸好侯爷不在,若是看到寿宴献舞如此敷衍,怕是又要动怒了。” “侯爷呢?” “怕是在教训那个恃宠而骄的荒唐丫头?哈哈。” 舞姬们也都发现了厉蓁蓁不对劲,趁着变换队形,几次想要拨开团扇看清她的容颜,都被厉蓁蓁躲过了。 厉蓁蓁终于得空好好思考一个重要问题—— 为什么这津国的迷香只对月莲有效,自己明明也结结实实吸入了不少,为何丝毫没有眩晕感? 疑念生出没多久,答案便在记忆中自然呈现。 五年前四方馆内,穆绾柔以小厮的身份从一名西域商人手中买下了血藤毒。 商人说:“此毒名为血藤,无药可解,但一旦解了,便可百毒不侵。” 穆澄听女儿转述自相矛盾的话,认定商人是骗子,没当回事。 穆绾柔不愿相信自己被骗,一直随身带着毒药,想着日后找机会证明。 没想到后来却有了另一番用处。 现在回想,商人并非骗子,自相矛盾的话也是另有玄机的实话—— 药人的血不算是药。 这么说来,厉蓁蓁现在百毒不侵? 就连迷药也不侵? “哎呀,这舞简直没眼看啦,这跳的是什么呀? “停,你,说的就是你,你就是个滥竽充数的!” 厉蓁蓁回过神,这才发觉一位夫人已经站在面前。 厉蓁蓁放下遮面团扇,嫣然一笑。 “侯夫人?您这是……” “蓁蓁自知刚刚惹父亲忧虑,所以献舞聊表歉意,讨父亲欢心,只是没想到……” 宴芜讥讽:“没想到献舞变成献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遗憾,厉大统领并不在场。” 厉蓁蓁刚刚滥竽充数之时便注意到宴芜,一直在找机会接近传递信息,却一直无法靠近。 那么莫不如趁此机会,明目张胆地传递。 厉蓁蓁怒视宴芜以表不满。 陆秉文招手:“溯王殿下一向如此心直口快,你不必在意。快过来坐。” 厉蓁蓁不理会陆秉文,佯装被讥讽后恼羞成怒。 她气势汹汹走到宴芜面前,敷衍行礼后,把团扇放在宴芜面前的桌上。 结果失了分寸,团扇碰倒了宴芜的酒杯。 厉蓁蓁稍显慌乱,忙把酒杯扶起来,宽大的衣袖又碰翻了果盘。 她好一番手忙脚乱的忙活,才让桌上的东西各归各位。 宴芜先是不耐烦地看着厉蓁蓁忙活,随后目光炯炯,直直盯着她。 厉蓁蓁忙完了,抬头正视宴芜: “久闻溯王殿下赤口毒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厉蓁蓁抬手去整理鬓边碎发,不小心将桌上一粒葡萄籽沾在了鬓间,毫无察觉。 陆秉文过来拉住厉蓁蓁的手,“蓁蓁,莫要放肆。” “无妨。本王倒是很想听听侯夫人对本王的评价。” 厉蓁蓁继续口不择言: “蓁蓁听闻溯王殿下执掌皇城司,负责戒备皇城,明察秋毫,功勋卓着。 “两年前,有刺客混入使臣队伍,进宫觐见时行刺陛下。 “是您诛杀刺客于殿上。事后,陛下赏了您十万金。 “庆幸的是,刺客未能伤及陛下分毫;遗憾的是,刺客居然有机会进入英武殿。 “那十万金赏赐,溯王殿下可问心有愧?” 宴芜嘴角抽搐,目露寒光。 陆秉文瞪着厉蓁蓁,用力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厉蓁蓁做心虚状,有些后怕、后悔似的,再次行礼,道歉: “蓁蓁冲动失言,殿下大人大量莫要与小女子一般计较。” 说完,厉蓁蓁抓起桌上的团扇,拉着陆秉文回到他们的座位。 众人皆望向宴芜,等着看这个狠戾乖张的溯王是否会一如既往,丝毫不顾及时间场合和对方身份,有仇必报。 宴芜一怒之下推翻了桌上果盘酒杯菜肴,快步走出正殿。 众人发出惊叹,溯王竟然没有马上反击发难,只拿物件出气,甚至还被气走了。 陆秉文责怪:“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到了四年前父亲含冤而死,若是当时的皇城司能够明察秋毫…… “虽然当时这溯王还未执掌皇城司,可现在看来,他也是个贪官!” 陆秉文用力握住厉蓁蓁的手,柔声道: “不是说好放下过去吗?你呀,莫要再冲动了。” 宴芜走出正殿。 守在殿外的两名亲卫,金吉、金祥上前。 “去找统领府的护卫官,就说是本王的意思,马上加派人手巡防; “重点护卫此时不在殿内的宾客。” 金吉领命转身小跑离去。 金祥不解:“殿下,属下刚在门口看了个大概,没看出有何蹊跷,您为何突然要求加强巡防?” “有人暗示我,今晚可能会有人行凶。” “谁?怎么暗示的?” “你不是看了个大概吗?自己猜,猜不到罚奉。” “猜到有赏吗?” “没有。所以下次别问。” 宴芜回头,刚好看见陆秉文为他的侯夫人取下鬓间的那粒葡萄籽; 看见这位侯夫人不着痕迹地躲闪和强颜欢笑下掩藏的厌恶。 小拱桥事件时,宴芜就看出来了,穆澄的女儿不简单。 只是他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她的不简单。 就在刚刚,她假装过来找不痛快,假装碰倒了桌上酒杯,假装手忙脚乱收拾; 却以宽大衣袖做掩护,偷偷以手指蘸取酒水,快速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凶”字。 担心被预料中肯定会过来的陆秉文看到,她又以团扇遮盖,直到临走时才取走团扇。 只这么一个“凶”字,宴芜根本无法分辨具体何意。 说他为人凶悍也说得通,所以便需要听她的下文,对这个字作何解释。 第12章 死的竟是她 接下来厉蓁蓁的举例只有一个主题—— 宴芜愧对于皇城司使的职位,没能防患于未然。 而那粒沾在鬓间的葡萄籽也是刻意为之,恐怕是暗指凶手或被害者。 总结暗示: 有人即将在厉府行凶,需要他这个皇城司使在凶案发生前有所作为,阻止凶手。 “那个花钱买官,脸上有颗黑痣的金部郎中,叫什么来着?” “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啊,叫魏德明。” “找到他,盯住。” “是。” 金祥擅轻功,马上飞身上了一棵树,又从树上跳到房檐,占据高处,快速寻人。 厉蓁蓁光明正大地看正殿门口。 看到宴芜先派遣了一个手下,而后又跟另一个手下离开,总算松了口气。 宴芜这个皇城司使让厉蓁蓁摸不准。 她曾听闻过宴芜雷厉风行,惩治了不少贪官; 可也听闻宴芜惩治贪官时,总是故意不够彻底。 传言只要是贿赂足够,他便可在最后关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他铁面无私,那便是贿赂不够。 可今晚厉高远借刀杀人,栽赃嫁祸,怕是免不了有人要遇害; 她既然预测到了,便做不到坐视不理,只顾自己全身而退。 既然这方面有个专职的官员在场,那么无论对方是忠是奸,是贪是廉,她只要把消息传递给他了,便无愧于心。 厉蓁蓁一直有意无意盯着殿门的方向,没等到事发,倒是先等到了月莲。 月莲走路还有些摇晃,但还是撑着回到正殿,守在门外。 厉蓁蓁不顾陆秉文,径直出殿走到月莲身前。 “怎么样了?” “小姐放心,月莲无碍。只是刚刚回来时经过醉仙阁,看到府兵把守大门,里面好像是起了骚乱。 “我想要进去看看,可府兵凶神恶煞,用佩刀拦我。对了,那个溯王也在。” “走,去看看。”厉蓁蓁拉着月莲便要走。 “何事?”陆秉文叫住厉蓁蓁。 厉蓁蓁背对陆秉文,满脸嫌恶,一转头却还是笑脸相迎。 “侯爷,我想回沁园换下这舞姬的装束,重新梳妆,再休息片刻。” 陆秉文以为厉蓁蓁身体不适,点头答允。 厉蓁蓁先回沁园换下了舞姬的装束,后迅速赶往醉仙阁。 守门的府兵见到厉蓁蓁,非但不拦还请她进去。 “溯王殿下有请定北侯夫人。” 厉蓁蓁心情复杂,果然有人遇害。 这一次溯王又晚了一步,免不了揪住她这个事先知情的人不放。 宴芜坐在醉仙阁一楼正中,面色阴沉,放在桌上的手攥拳,微微发抖。 “溯王殿下找我何事?这醉仙阁是出了什么事吗?” “明知故问!” 宴芜突然起身,伸手掐住了厉蓁蓁的脖子。 一切太突然,厉蓁蓁吓得心脏狂跳。 “你怎么会知道今晚有人行凶?” 厉蓁蓁尽力去掰宴芜的手,脸憋得通红。 宴芜手上力道松了些,“说!” “殿下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知道?” “那个桌上的‘凶’字如何解释?” “殿下不记得了?您一怒之下,桌上什么都没有了。” 宴芜另一只手抓住厉蓁蓁的手腕,几步把她逼退靠在墙上,恶狠狠地道: “你可知今晚死的是谁?若我道出你早有预料之事,你牵扯其中,必死无疑!” 厉蓁蓁一只手被宴芜提起,一只手用力抵住宴芜的胸膛,怒道: “殿下早得我预告,却未能及时阻止凶案发生,怕是要与我同罪吧! “殿下睿智,又怎么会多生事端?” 宴芜用力,把厉蓁蓁拉到身前,附耳低语: “若你不是姓穆,单就顶替厉蓁蓁这一桩,本王便会要了你的命。” “这世上已无人在意厉蓁蓁。厉高远都能不在乎厉蓁蓁的死活,认下我这个女儿,殿下又何必追究?” 宴芜音量虽小,但铿锵有力: “本王会追究到底!说,厉蓁蓁在哪里?” “侯爷应该已经对殿下说过,她病故了。” “尸骨呢?” “不知道。” “殿下!”金祥匆匆赶来,见到宴芜几乎跟厉蓁蓁贴身,低头不敢看。 “怎样?”宴芜终于松手。 “没找到魏德明,人应该已经出了厉府。” “这个时候不知所踪,嫌疑最大。召集人手,全城搜捕!” 厉蓁蓁指着自己的鬓间问:“那人叫魏德明?” “你不知道?” “我以前在四方馆见过他,他是津国布商,叫戴营。 “一个津国布商出现在这种场合,我才起疑。” 宴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津国!” “有什么不对?” 宴芜恢复冷静,默不作答。 “六公主殿下——” 醉仙阁外传来婢女们拉着长调的哭喊声。 门外四名婢女都是宴淑翎的贴身丫头,哭倒一片。 厉蓁蓁震惊:“死的是宴淑翎?这怎么可能?” 怪不得宴芜如此激动,他跟太子关系密切,宴淑翎又是太子最疼爱的亲妹。 “为什么不可能?你到底知道什么?” 厉蓁蓁心乱如麻,难道是她猜错了?不是厉高远借刀杀人? 若是厉高远,杀谁也不能杀太子最爱的妹妹,未来的儿媳六公主啊。 还有两个月,厉徐图就是驸马爷了。 厉蓁蓁咬紧牙关,得再看看形势。 那四名婢女突然看到了厉蓁蓁,哭得更加厉害。 她们身后一对儿宾客夫妻看到厉蓁蓁,也怒目相对。 厉蓁蓁认识他们,他们是礼部尚书夫妻。 “溯王殿下,是她杀害了六公主!” 礼部尚书温沧海指着厉蓁蓁言之凿凿。 宴芜要上前。 厉蓁蓁一把拉住他: “他们一定会跟你说,他们亲耳听到是我杀害六公主。 “而且他们听到的一定是六公主殿下的声音,而非我的声音。” 宴芜皱眉,想要问缘由。 厉蓁蓁松手,率先走上前: “温大人,温夫人,二位何出此言?” 温夫人看到厉蓁蓁,畏惧地躲在夫君身后: “溯王殿下,我们夫妻二人亲耳听到,是定北侯夫人杀害了六公主殿下!” 四名婢女也齐声附和:“奴婢们也听到了!” “何时,听到了什么?”宴芜询问温氏夫妻。 温沧海答:“当时正是戌时更响,我与夫人正在醉仙阁下的亭台中饮茶解酒。” 温夫人继续:“只听醉仙阁二楼一声尖叫,六公主殿下大声呵斥: “大胆厉蓁蓁,你竟敢以下犯上掌掴本宫?本宫这就进宫,让父皇治你死罪!” 第13章 耳听为虚 四名婢女纷纷附和: “紧接着,殿下大叫‘放手’,又是几声扇巴掌的声音,殿下惨叫。” “殿下又大喊:玉佩的事,本宫已经不与你计较,你竟然还敢记恨本宫?” “我们赶忙上楼。二楼房门大敞,殿下胸口中刀,已经……” “殿下脸颊红肿,死不瞑目!” 温沧海怒视厉蓁蓁:“定北侯夫人,你这身装扮,似乎与之前不同啊?” 温夫人经丈夫提点,惊道:“定是杀人时染了血,所以不得不回去换下血衣。” 厉蓁蓁瞧了一眼宴芜,默不作声。 温沧海怒道: “侯夫人没想到吧,我夫妻二人不胜酒力,在此醒酒赏花,把你杀害殿下的过程听了个一清二楚!” 温夫人催促:“溯王殿下,还请马上缉拿定北侯夫人归案。” 宴芜招手叫来金吉,附耳说了两句。 金吉领命,快步离去。 厉高远和厉徐图匆匆而来。 不等他们询问,温氏夫妇便急于陈述案情。 厉高远不敢置信地瞪着厉蓁蓁。 厉徐图如暴躁野兽,扑向厉蓁蓁。 宴芜挡在厉蓁蓁身前: “案情尚未明晰,厉家公子便要在本王面前断案行私刑吗?” “还有什么不明晰的?温大人夫妇,还有四名婢女都是人证! “她还换了衣裳,这还不够吗?” 厉徐图情急之下要与宴芜动手,幸好厉高远及时拦住。 “蓁蓁,你该不会还在记恨及笄礼上的事?刚刚殿下已经上桥请你下来,为父以为,你的气该消了啊!” 厉蓁蓁气定神闲: “父亲,温大人夫妇和四名婢女只听到了六公主殿下的声音,并未听到我的声音;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不能算是铁证。” 温沧海冷笑一声: “侯夫人的意思是,行凶之人并非你,是六公主殿下以自己的性命构陷于你?” “的确是构陷,但是谁构陷我,还需要溯王殿下明察秋毫。” 厉蓁蓁望向正殿方向。 无人前来。 莫非刚刚宴芜吩咐护卫去守住了正殿?他想要争取时间,看看到底是何人嫁祸构陷她? 厉徐图痛哭:“我与殿下两小无猜,彼此钟情,得陛下赐婚,还有两月便是婚期!” 厉高远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我厉高远怎么会有你这样歹毒狂妄的女儿! “你犯下如此罪行,不单单自己死罪难逃,还要连累厉家和定北侯!” 厉蓁蓁还是淡淡地: “父亲,皇城司使溯王殿下还未下定论,您又何必如此急于给女儿定罪呢? “父亲可曾想过另一种可能,温大人夫妇听到的声音,并非是六公主殿下的,而是真凶的?” 宴芜醍醐灌顶,不禁对厉蓁蓁刮目相看。 温夫人怒道:“侯夫人可真会说笑,我们夫妇怎么会连六公主殿下的声音都听不出?” 温沧海冷笑:“老夫猜到侯夫人会以此说辞脱罪。但此案并非只有人证,还有物证。” 这倒是出乎厉蓁蓁的预料。 温沧海对宴芜说:“相信溯王殿下也看到了吧,六公主殿下手里死死握住的东西。” 宴芜点头,宣告:“翎儿手里紧紧握着的是——桃叶。” 厉徐图指着厉蓁蓁大叫: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这便是你名字的出处!还说不是你?” 厉蓁蓁苦笑,她是厉府的大小姐,先起名叫“蓁蓁”,偏偏小她几岁的妹妹要起名“夭夭”。 姐姐成了妹妹的陪衬,何其讽刺? 想到妹妹,厉蓁蓁随口道: “此物证亦并非铁证,也有可能殿下本是想抓别的什么,比如桃花,却因为体力不支只抓到了桃叶。” 厉高远怒发冲冠:“你走投无路,便随意攀咬吗?” 厉蓁蓁望着宴芜道: “溯王殿下,还请您派人带来蓁蓁的母亲、妹妹和夫君,为蓁蓁证明清白。” 厉徐图冷笑:“笑话,你就是杀害殿下的真凶,他们如何能为你证明清白?” 厉高远叹气道: “蓁蓁,你杀害的是六公主殿下,犯下的是杀头的死罪,即便是定北侯也保不了你!” 厉蓁蓁轻松道: “父亲此言差矣,此事无需定北侯,母亲郑氏便能保得了蓁蓁。” 厉高远满脸震惊,“胡言乱语!” 很快,一行人前来。 “定北侯,厉某家门不幸,对不住你了!”厉高远向陆秉文行了大礼。 不等陆秉文询问发生何事,温沧海夫妇抢先讲明。 厉蓁蓁走到郑香芸面前行礼: “母亲,还请您为蓁蓁作证,向众人说明,戌时前后,蓁蓁何在。” “这,夫君,温大人,温夫人,戌时正是歌姬献舞之时,蓁蓁她混在舞姬之中……” 厉高远不敢置信,双目圆瞪,“你说什么?” 陆秉文解释: “厉统领,这其中定有误会。蓁蓁为了之前与六公主争端惹您不悦之事愧疚,便在戌时化身舞姬献舞。 “献舞后,蓁蓁又在正殿逗留了两刻左右,遂与婢女月莲一同回沁园换下舞姬装扮。” 厉徐图大叫:“不可能!定是你们看错了!” 厉蓁蓁走到厉徐图面前:“三弟的意思是,眼见为虚,耳听为实?” “我……” 宴芜冷冷注视厉高远: “厉统领,本王和在场宾客皆可为证。杀害翎儿的真凶另有其人,且宾客之中独独少了一个金部郎中魏德明。” 厉高远面色阴沉,低头嘀咕: “这怎么可能?一个区区金部郎中,有何缘由会去谋害六公主殿下?” 宴芜直视厉高远:“厉统领放心,本王已经派人缉捕魏德明。 “他在这京城之中便如瓮中之鳖,落网只是时间问题。 “等抓到了人,诏狱严刑之下,杀人动机和手法,有无共犯等,由不得他不招。” 厉高远讪笑,高声道: “的确,在溯王殿下的密网之下,又怎会有漏网之鱼? “若真是魏德明杀害公主,他定跑不掉,必死无疑。” 温沧海疑惑道:“那老夫听到的声音是?” 温夫人夫唱妇随:“殿下手中的桃叶又是为何?”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远处传来厉蓁蓁十分熟悉的声音: “大统领,属下在婢女房中抓到一醉酒淫贼,自称金部郎中魏德明! “这厮欺负了婢女,还醉倒在其房中,有婢女为证!” 是孔教头的声音。 第14章 花叶指凶 厉蓁蓁正按捺内心汹涌,冷面欣赏厉高远的无措困惑。 孔教头的声音传来,好似一计重拳打在胸口。 什么醉酒淫贼,什么婢女作证,再明显不过—— 厉高远要保下魏德明,不让其落在宴芜手中,招供他为幕后主谋! 厉蓁蓁怎么也想不到,从小教授她武功的师父与厉高远是一丘之貉。 想想也对,孔教头效忠的是厉高远。 他从前对她好,是因为她是厉府的嫡长女。 今晚,孔教头一直在暗中关注醉仙阁,随机应变。 刚刚,他得了厉高远的暗示,很可能就是那句“他定跑不掉,必死无疑”; 便按照事先与厉高远商定的计划,抛出魏德明的清白证据。 厉高远诡计多端,狡兔三窟,比想象中还要难对付。 孔教头拎着魏德明前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婢女。 “奴婢小翠,并非被魏大人欺负。奴婢是自愿,魏大人已经答允纳小翠为妾室。” 魏德明醉醺醺,东倒西歪:“厉大统领,下官要为小翠赎身,还望成全。” 厉蓁蓁暗暗苦笑,你情我愿的男女之事,即便是宴芜也没法追究。 厉高远嫌恶挥手,让孔教头把人带下去。 “定北侯夫人有诸多人证,魏德明也有人证,那这……” 温沧海冥思苦想,没有答案,只能迷惑望着宴芜。 宴芜刚要开口,却被厉高远抢了先: “既然真凶绝不可能是蓁蓁,温大人夫妇和四名贴身婢女也不会听错公主的声音;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恐怕是……” 厉高远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目光迅速盯住一直躲在最后方的厉夭夭。 “父亲,恐怕是什么?到底是谁害死了殿下?”厉徐图情急之下抓住厉高远的衣袖。 厉高远左右为难,三缄其口,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厉夭夭。 厉夭夭莫名其妙。 “还是刚刚蓁蓁的话提醒了我,殿下要抓的不是桃叶,恐怕是桃花,只是因为体力不支才……” 厉蓁蓁冷冷道:“父亲,您说过,切不可因为走投无路随意攀咬!” 厉高远瞪了厉蓁蓁一眼,转向宴芜: “若是夭夭的话,那么便可完美解释一切不合理之处。” 郑香芸和厉夭夭面色惨白。 厉高远为难后豁出去似的,心痛道: “不久前的玉佩纷争,便是夭夭使性子,与六公主殿下一同针对蓁蓁; “结果反倒失了面子,二人心怀不忿,故技重施,想要再度栽赃蓁蓁。” 温沧海顿悟:“莫非是六公主殿下在二楼看到了我们夫妇,所以故意大声叫嚷?” 厉高远痛苦闭眼点头: “当时夭夭就在二楼,本是做戏掌掴六公主殿下; “可殿下哪里受得了这等侮辱,二人起了争执。 “夭夭想起了莲池旁殿下拿她顶罪担责之事,愈加愤怒,一时失手…… “夭夭逃走后,六公主殿下并未断气,为了指证凶手,这才想要去抓花瓶中的桃花; “但只抓到了桃枝上的桃叶便断了气。” 厉夭夭跪倒在厉高远脚下,哭喊:“父亲,不是我!” 厉徐图怒斥:“你还敢狡辩?若不是如此,还能是如何?” 宴芜冷声问:“厉夭夭,戌时你在哪里?” “戌时?父亲罚我闭门思过,我一直在闺阁之中啊!” “何人能作证?” “不知为何,侍从和婢女都不在……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 一大早,厉蓁蓁便找到陆秉文: “侯爷,我想去皇城司的诏狱探望厉夭夭。” “厉夭夭如此境地,你无需再扮演姐妹情深。” “侯爷不觉得昨晚之事蹊跷吗?若我被当做杀害六公主的凶手,必死无疑。” 陆秉文皱眉,“你怀疑这一切都是厉高远所为?” “我以厉蓁蓁的身份身负杀害公主的死罪,你们的约定未破,你便没有理由与他撕破脸,不是吗?” 陆秉文斟酌片刻,还是摇头: “不会。一来,厉高远一心攀附太子,六公主与厉徐图大婚在即。 “他若有心栽赃,随便杀一个臣子或夫人皆可。 “二来,是厉高远大义灭亲,指出厉夭夭为真凶。 “他若有心栽赃,大可以事先安排好一无关痛痒的替罪羊。” 厉蓁蓁无奈摇头,“反其道而行之,你便不会怀疑,不是吗?” 陆秉文又沉思片刻,还是笑着摇头: “我知道你仇视厉高远,夫人,放下吧。” 厉蓁蓁审视陆秉文,想要看穿他此话到底是假意还是真心; 他是真蠢还是装蠢。 厉蓁蓁不依不饶,非要去皇城司找厉夭夭确认一番才能心安。 陆秉文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心上人对自己撒娇的威力,答应陪同前往。 皇城司内,宴芜要求单独询问厉蓁蓁,书写供述后签字画押。 陆秉文虽不情愿,但毕竟有求于宴芜,只能同意。 “魏德明能学翎儿说话,以假乱真?”宴芜开门见山。 厉蓁蓁没想到宴芜的脑袋里有点东西,竟然猜到了这一点。 “是,我曾在四方馆亲眼目睹他的能耐。只要稍加练习,就能以假乱真。” 宴芜攥拳,强忍怒意: “怪不得,昨晚他一直徘徊在翎儿附近。 “厉高远果然是狠角色,为了这个计划,不惜牺牲儿子的大好姻缘,厉家的前程。 “当然,这两者都能牺牲,又何况一个区区厉夭夭。” 厉蓁蓁惊喜,“你相信厉高远是幕后主使?” “怎么,定北侯不信?”宴芜挑眉,玩味反问。 “至少表面上不信。” “明哲保身,倒是定北侯的一贯作风。” “真的不抓魏德明?”厉蓁蓁还抱有希望真凶伏法。 宴芜耸肩,“厉大统领要保的人,本王暂时动不了。” “若是查明了他的津国身份呢?” 宴芜白了厉蓁蓁一眼,“侯夫人要教本王做事?” “不敢,我只是不愿厉夭夭做替罪羔羊。” “你与厉夭夭非亲非故,只管自己全身而退即可,何必多事?” “多事?溯王殿下能眼睁睁看无辜之人担下如此重罪,我不能。” “你不能,又能怎样?” 厉蓁蓁走近宴芜,仰头直视其双眼,郑重道: “我想与溯王殿下做一笔交易。” 第15章 给她一次重生机会 “交易?没想到本王会跟定北侯府做两笔交易。 “同样是保一条人命,定北侯给出的价码,怕是侯夫人给不出。” 厉蓁蓁莞尔,“我给的不多,但却是殿下最想要的——厉蓁蓁缘何而死,尸体何在。” 宴芜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眉心深锁,哑着嗓子,一开口竟是颤音: “成交。” 厉蓁蓁讲了自己作为药人的种种。 待到讲完才陡然发现宴芜双眼湿润,满面悲凉。 厉蓁蓁再度疑惑,她跟宴芜并无交集,为何他会如此在意自己? 回过神,宴芜已经由悲转怒,猩红着眼步步逼近。 厉蓁蓁步步后退,直到墙角,退无可退: “并非我自愿,是……” “穆芙清呢?”宴芜咬牙问道。 “在侯府的私牢中,承受蛊毒之苦,生不如死。” “陆秉文,厉高远。一个是夫君一个是父亲,哼,很好。” 厉蓁蓁在宴芜眼中看到了冷厉杀意。 “我听府上仆役说过,他们把厉蓁蓁的尸体丢去了乱葬岗。 “虽然已经有些时日了,但应该很好找。” 厉蓁蓁难掩心酸,有个人能给自己收尸也是好的。 “好找?” “是,这个时节皮肉应该已经腐烂,只残留一副——乌骨。” 诏狱地牢,厉蓁蓁单独面对厉夭夭。 “夭夭,姐姐知道你好奇心重,不忍让你当个糊涂鬼,特来答疑解惑。” “哼,幸灾乐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杀了六公主,是你嫁祸于我!” 厉夭夭狼狈不堪,但身上无伤。 厉蓁蓁讲述了她和月莲被舞姬迷晕,以及魏德明会口技之事。 “厉夭夭,你有点小聪明,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厉高远为了保住魏德明这个真凶,不惜牺牲你。” 厉夭夭一脸倔强: “一派胡言,父亲有何理由为了嫁祸你而杀害六公主?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怀好意,想要离间我与父亲。” 厉蓁蓁被逗乐: “你犯的是杀头死罪,若不是厉高远大义灭亲,搞不好要连坐的。 “你都这副田地了,我有什么必要离间你们父女? “厉高远冷血无情,为了他自己,当初能牺牲一个女儿,如今就能牺牲另一个。” 厉夭夭大叫:“我不信!” 厉蓁蓁丢下一把从宴芜那里要来的匕首: “厉夭夭,我知道你无辜,不忍看你枉死,给你指一条生路。 “你用这把刀割掉自己的舌头,制造咬舌自尽、畏罪自杀的假象。 “我已经拜托溯王殿下准备好能让人暂时闭气假死的药,给你服下后,带你的尸体进宫交差结案。 “待到陛下确认你这个杀害他宝贝女儿的凶手已咬舌自尽,溯王便会带你的尸体离开。 “十二个时辰后,你会在城门外的树林里苏醒,身上有一百两的盘缠。 “从此你便不再是厉夭夭,不必再被当做棋子操控,过你自己的崭新人生。” 厉夭夭狂笑:“厉蓁蓁,你当我傻吗?你会这么好心帮我?” “哼,小人之心。路我给你指了,你爱走不走,生死随你。” 厉夭夭声嘶力竭大叫: “要我割舌头?你妄想!要我隐姓埋名当个乡野村妇,不可能! “我是名门贵女,我是无辜的,父亲母亲定会救我!” 厉蓁蓁本以为厉夭夭冥顽不灵,自寻死路,没想到第二日,她便听说厉夭夭畏罪自杀。 她很快就能化身乡野村妇,洗尽铅华,重活一次了吧。 厉蓁蓁欣慰,她给予生机的人又一次不负她所望。 又过了三日,一大早,陆秉文忧心忡忡进了厉蓁蓁的寝殿: “溯王派人来传信,要你亲自带着银票去溯王府,还特意嘱咐不许我跟,否则交易作罢。” “我去便是。” 陆秉文抓住厉蓁蓁的手,顺势把她揽入怀: “溯王觊觎你的美色,他别有用心!若不是我们受制于他,我绝不会让你……” 厉蓁蓁厌恶至极,趁着打断陆秉文的时机推开他: “侯爷,你多虑了,那溯王就是半个太监。” “他只是无法生育,并非无法……” “放心,我是定北侯夫人,背靠定北侯府和大统领,他不敢的。” 陆秉文派了心腹吴执事随行,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厉蓁蓁看得出,陆秉文并不信任她。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清晨阴雨连绵。 厉蓁蓁心情沉重,默默祈祷宴芜已经寻到了自己的尸骨。 王府护卫引领她们三人一路穿梭廊亭,来到一处雅致的小庭院。 进庭院之前,护卫拦住了月莲和吴执事。 厉蓁蓁跟随护卫金吉,穿过清幽静谧庭院,来到一处厢房门前。 推开门,眼前竟是灵堂和棺椁,牌位上正是她的名字。 没写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就只是“厉蓁蓁”。 宴芜全身湿透,遍布泥浆,头发凌乱,狼狈不堪,正襟危坐,双目无神。 他竟是亲自去乱葬岗寻尸骨吗? 归来之后都没来得及好好梳洗一番吗? 厉蓁蓁设想雨夜之中,宴芜独自一人在乱葬岗的尸首间穿梭; 挖掘翻找那些浅埋的、层层叠叠的尸骨,逐个辨认检查…… 找到那一副被毒浸入骨的乌骨带回之后,他便一直守在这灵堂之中,如刚刚那样发呆。 厉蓁蓁走到牌位前,点香祭拜。 “你欠她一条命。若你不是穆大人遗孤,不是受蒙蔽胁迫,我定让你为她陪葬。” 宴芜走到厉蓁蓁面前,虽嘴上说着狠话,却以亲属身份给祭拜者回礼。 厉蓁蓁惊得后退两步,她不是被宴芜的狠话吓到,而是不解宴芜到底与自己有何渊源,竟以亲属自居。 “你和厉蓁蓁……” “不关你的事。” 宴芜身上散发着尸臭味,绝美的容颜被化不开的仇恨阴云覆盖,极为骇人。 厉蓁蓁却没有丝毫嫌恶之感,不退反进,上前一步,脱口而出: “你想为厉蓁蓁报仇,杀了陆秉文?” 厉蓁蓁看得出宴芜眼中滔天的恨,她直觉那不是伪装。 但她不能表明自己与宴芜同仇敌忾。 宴芜正邪未明,也有可能与陆秉文沆瀣一气,故意试探她。 她不能赌,她赌不起。 “杀了他?那不是太便宜他了?为了这样一个货色自毁前途,不值得。” 宴芜绕厉蓁蓁一圈,上下打量,挑眉微笑: “本王要做的是——夺他所爱。” “殿下说笑了。”厉蓁蓁后退一步。 “是不是说笑,你且看着吧。” “银票我已交给护卫金吉,就不打扰殿下了。”厉蓁蓁本能想逃。 “等一下,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宴芜收起挑逗的口吻,长叹了口气。 第16章 逛青楼 厉蓁蓁并不回头:“何事?” “本王在乱葬岗时,正巧碰上厉府的仆役来弃尸,你猜是谁?” 厉蓁蓁不解,能是谁? “厉夭夭。”宴芜自嘲苦笑。 “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难道你没有……” “本王说到做到,已经安全把她送出城门,怕是她自己又跑回了厉府寻求庇护。 “但厉高远却是万万容不得她这个变数了。” “不可能,她既然能狠得下心割了舌头,便是信我,又怎么会自投罗网?” 宴芜再度叹息: “并非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舌头,是本王亲自割的。 “这个厉夭夭蠢笨不堪,根本不屑于你我为她铺就的活路。 “但这笔交易本王与你做定了,便由不得她自寻死路。” 厉蓁蓁嘲笑道: “也好,至少临死前她能够明白我并非骗她,也不算是糊涂鬼了。” 回到侯府,正赶上戚千志来送补药。 “夫人,侯爷心急得很,严令在下十日内彻底解了夫人身上的毒。 “如若不然,侯爷便要寻别的大夫前来为夫人诊治。” 厉蓁蓁了然: “也对,如今我有了厉蓁蓁的身份,不必拘泥于你一个大夫。 “而一旦别的大夫诊治得出结论,我并未中什么断肠草毒,体内的冰清草毒也全解了……” 戚千志跪倒,苦苦哀求:“侯爷必定会马上杀了在下啊!” “届时你为了自保,便会把我供出来。”厉蓁蓁替戚千志说了后半句。 “在下别无选择,十日后定会告知侯爷夫人身体完全恢复。” “行了,我知道了。” 戚千志一走,月莲焦急万分: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别急,我有办法。月莲,你去找吴执事安排备车,我要出门。” 陆秉文原本是不想让厉蓁蓁自由出入侯府的。 可厉蓁蓁以被囚四年,极度渴望自由为由,央求撒娇。 陆秉文便把心腹吴执事指派给厉蓁蓁。 若要出门,必须有他随行。 月莲表情古怪,不情不愿地应了。 厉蓁蓁这才回想起早上这一趟来回,月莲就一直躲闪吴执事。 厉蓁蓁突然想起从前卧床时,侯府执事吴朗坤也来过几次朝华殿。 他每次来,碧桃和月莲都是战战兢兢,目光躲闪。 从前厉蓁蓁备受折磨,没有精力去追究,只是问过一嘴。 当时两个丫头都说吴执事的样子凶,她们怕。 厉蓁蓁一把抓住月莲,问道:“那个吴朗坤是不是打过你们?” 月莲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咬着嘴唇不答。 厉蓁蓁的心抽痛,哽咽着道: “你从小习武,切磋武艺难免受伤,哪怕伤得再重再疼,都不见你掉过眼泪。 “所以并不是打骂,对吗?” 月莲委屈大哭: “小姐,那吴朗坤就是个禽兽,我与碧桃,都被他下药迷晕后…… “不单单是我们,侯府很多婢女都被……” 厉蓁蓁为月莲拭泪,“这事儿陆秉文知道吗?” “怎么不知?小姐可还记得从前府上有个叫铃铛的婢女? “她被吴朗坤欺负之后,就去找侯爷告状,结果……谁也没有再见过她。” “也对,都是一丘之貉。看来收拾这个败类,是不能指望另一个败类的。” 厉蓁蓁爱怜抚摸月莲的脸颊,心痛道: “月莲,是我对不住你和碧桃,若不是跟我嫁到侯府,你们也…… “当初我自顾不暇,没有能力保护你们。 “如今,你便等着看吴朗坤的下场吧。” 月莲握住厉蓁蓁的手: “小姐,他是侯爷心腹,在这侯府内除了侯爷,谁也奈何不了他。 “而且他武功高强,心思缜密,跟了侯爷十年,侯爷非常信任他。 “怕是不似穆芙清那般好对付,一个不小心……” 厉蓁蓁安抚月莲: “放心,我说过,你我安全永远排在复仇之前。我一定会想个周全的法子。 “月莲,你可知这个吴朗坤有什么习惯或癖好?” “吴朗坤知道府上的婢子们恨他入骨,所以吃食上非常小心,随身带着银针。 “至于癖好,就是好色,听说京城所有的青楼里都有他的相好。” 厉蓁蓁惊喜: “青楼?真是天助我也。 “月莲,你去准备两套男装。我们这就去逛青楼。” 厉蓁蓁和月莲换上男装,坐在车辇之中。 “吴执事,”厉蓁蓁掀开幕帘,“下月月莲的解药,可否提前给我一粒?” 吴朗坤一怔,“夫人,恕卑职不能从命。侯爷怕您心软,特意嘱咐过卑职。” 厉蓁蓁绽开笑容,“很好。” 吴朗坤惊异,脱口而出:“很好?” 的确很好,这吴朗坤也不负厉蓁蓁所望,抓不住他肮脏人生中的最后一线生机。 厉蓁蓁嫣然一笑: “侯爷跟你说,怕我心软,却跟我说,怕你心软呢。 “所以我才如此试探。如今看来,是侯爷多虑了。” 放下幕帘,厉蓁蓁脸上的笑渐渐淡去,转为阴狠。 车辇停在京城最大的青楼揽芳华门前。 “夫人,您为何要来这种地方?”吴朗坤拦在厉蓁蓁身前。 “寻人。” “何人?” “从前的贴身婢女盈盈。 “我听说她也侥幸逃脱,改名换姓,藏身于京城青楼之中。” 吴朗坤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追问: “夫人如何得到消息?” “侯爷问起我自会说。就不必向你禀报了吧?”厉蓁蓁冷声反问。 吴朗坤不敢再问,也不敢违抗,只能跟在身后,进入揽芳华。 鸨母一见是吴朗坤,热情相迎,招呼着吴朗坤的相好去二楼厢房准备着。 吴朗坤脸色难看,一再谢绝。 鸨母这才看出眉眼高低,今儿的正主是厉蓁蓁。 “我想听琉璃姑娘抚琴。”厉蓁蓁给月莲使了个眼色。 月莲掏出一枚银锭子。 鸨母见钱眼开,收了银子便招呼安排。 “公子,您是生面孔,怕是有所不知,琉璃姑娘卖艺不卖身……” 厉蓁蓁微微一笑,“我买的就是她的艺。” 吴朗坤还想要跟。 厉蓁蓁把他和月莲都拦在门口。 “琉璃姑娘在京城欢场数年,姐妹无数,我想找她打听盈盈的去向。 “人多口杂,尤其是吴执事似乎是这里的贵宾,你们在,她怕是不敢说。” 第17章 醉缠欢 琉璃不愧是揽芳华头牌,姿色倾城,仪态万千。 “听说公子出手阔绰,又是定北侯府的贵客,原本奴家还担心公子要坏了规矩。 “如今看来,倒是奴家多虑了。奴家能卖于公子的,只能是艺。” 琉璃也算是识人无数,一眼便看出了厉蓁蓁是女儿身。 厉蓁蓁坐在琉璃对面,报了一曲小调名,抬手请她抚琴。 就着琴声,厉蓁蓁娓娓道来: “琉璃姑娘,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姑娘再吃惊也好,琴声莫停。” 琉璃的手抖了一下,琴声未停。 “六年前在四方馆,姑娘曾化身熏香铺老板娘,从津国商人那里买过——醉缠欢。” 琉璃的弹错了一个音。 “而且一买便是足足一斤的量。 “我还听到了你与津国商人的对话。 “你重金购买;津国商人保证这香在献国只卖你一人。 “有关醉缠欢的存在,他绝对保密。 “我曾好奇,姑娘通过这醉缠欢赚了不少,为何还未能给自己赎身?” 琉璃冷哼一声,琴声一转,从宛转到急促。 “转念一想,要么是姑娘并未通过醉缠欢赚多少,要么就是姑娘并不想离开这欢场; “因为只有在这里,醉缠欢才有销路。” 醉缠欢是迷香,功效便是使人意乱情迷,昏睡,醒来把梦境当做现实。 至于会做什么梦,取决于是何人何事使其意乱情迷。 从前穆绾柔年纪尚轻,在四方馆听了二人谈话和醉缠欢的功效,却听不懂。 出嫁前,厉蓁蓁曾在茶馆里听过几个男子闲聊。 他们说京城有些残暴显贵,总喜欢强迫青楼中的卖艺女子卖身。 若女子不从,轻则殴打女子,重则设计陷害其家人。 有些苦命女子宁死不从。 鸨母们便会去找琉璃姑娘去当说客。 琉璃姑娘巧舌如簧,只要是经过她单独劝解的,全都认命,从了。 有些姑娘已经攒够了银两,给自己赎了身。 琉璃姑娘也因此在京城欢场中有了名望。 厉蓁蓁好奇,这琉璃的口才怎就如此厉害? 于是她曾偷换男装,来过这揽芳华,听琉璃抚琴,与她聊天。 交流之下,厉蓁蓁也不觉她口才如何过人。 当时她还很瞧不起琉璃,斥责了一番。 如今,穆绾柔记忆中熏香铺老板娘的声音,与厉蓁蓁记忆中琉璃的声音吻合。 再联系醉缠欢的功效,这口才之迷也就解了。 “你想怎样?”琉璃终是沉不住气了。 厉蓁蓁诚恳道: “我知晓醉缠欢的秘密已经多年,从未透露一字。 “如今我也并无恶意,只是想要求购醉缠欢罢了。” 琉璃凌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 “我原本以为这种东西只有我们这些沦落风尘的苦命女子需要。你也需要?” 厉蓁蓁正色坚定道:“是。我身不由己,为保清白,非要不可。” 琉璃琴声愈加高亢: “你可知醉缠欢的存在一旦暴露,会有多少姐妹遭殃,甚至是丧命? “那些衣冠禽兽,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厉蓁蓁放下身段,由衷为当年误会斥责琉璃而后悔,诚挚道: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此次只为求姑娘帮忙救我于水火之中,绝无要挟之意。 “无论姑娘是否应允,我都会继续保守醉缠欢的秘密。” 琉璃直直瞪着厉蓁蓁双眼,许久之后才放下防备: “看来无论身份高低贵贱,我们女子终是逃不过身不由己的命运。” “是但你可知,使用醉缠欢须有足够信任的姐妹配合才行? “否则熏香之下,你自己也不能幸免。” “我有信任之人。” 厉蓁蓁说的是月莲,但很可能她用不到月莲。 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试试,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百毒不侵。 “我可以帮你,前提是你也愿意帮我。这件事,也只有你这样尊贵身份的人才能做得到。” 琉璃抬眼,严肃注视厉蓁蓁。 “一定尽全力而为。” “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妹妹毓琴,一个月前莫名失踪……” 琉璃抚琴不停,哭着讲述。 厉蓁蓁蹙眉听完: “天子脚下,竟然纵容人牙子横行。琉璃姑娘放心,我一定尽全力追查,找到令妹。” 琉璃抚琴不停,让厉蓁蓁自己去暗格里取醉缠欢。 “同为女子,我信你,但愿你不要食言,不要让我失望。” “我绝不辜负你的信任。” 厉蓁蓁收好醉缠欢,又掏出一枚金元宝放在桌上。 “从前帮那些姐妹,我也未曾收过一文钱。虽说你是贵女,但也大可不必。” “我知道琉璃姑娘不为钱财,否则这么多年,你早就重获自由身了。 “你卖艺赚来的银钱,大概是一点不留,全都用来买醉缠欢了。 “这黄金,权当我替姐妹们感恩姑娘。还有,也是想请姑娘再帮我一个忙。” 琉璃的琴声又归于平缓,淡淡问:“何事?” “我身边有人盯梢。所以我想请姑娘现下便派人去替我买一样东西。” “何物?” 离开揽芳华,厉蓁蓁便提议要去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吃名菜。 吴朗坤沉着脸,总觉得刚刚在揽芳华有不妥,但又不敢追问。 包间里,店小二上了菜,热情招呼,多看了厉蓁蓁两眼。 待小二离开后,厉蓁蓁叹了口气: “月莲,待会儿再上菜的时候,你去门口接,别让这小二再进来。” 月莲笑道:“是。夫人风华绝代,哪怕是男装打扮,也着实惹人注目。” 等到菜肴酒水都上齐,吴朗坤掏出银针,一一测毒。 等了片刻,银针未变色,他这才示意厉蓁蓁可以动筷。 “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放心,戚大夫说我身上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 “三日前,我便可以与侯爷同桌进膳了。” 吴朗坤和月莲都不敢落座。 厉蓁蓁假装愠怒: “本想着贿赂你们一番,让你们回去后不要告诉侯爷青楼的事。 “现在看来,你们是非说不可了。” 一听这话,月莲赶忙落座表态: “月莲不敢。月莲谢夫人好意,定守口如瓶。” 厉蓁蓁满意微笑,又问吴朗坤: “吴执事呢?可否让我安心信任?” 吴朗坤当然愿意,只有取得了厉蓁蓁的信任,才能更好完成监视任务。 他没有理由拒绝,当即坐下。 厉蓁蓁起身,亲自给吴朗坤和月莲倒酒: “侯爷不喜欢我再沉湎于过去,所以我私下寻婢女盈盈的事,二位一定要对侯爷保密。” 厉蓁蓁又分别端起三人的碗,依次用大汤勺为三人舀了蟹肉蛋羹到碗中。 第一碗给自己,第二碗给月莲,最后一碗舀得最多,给了吴朗坤。 第18章 美人醉 厉蓁蓁在朝华殿等待月莲。 月莲推门进来: “小姐,我等在门口,抢在吴朗坤前面向侯爷禀告了今日行程。 “我按照你说的告诉侯爷:在酒楼里吴执事劝酒; “你我明明没有贪杯,却不胜酒力,很快便喝醉昏睡,大概睡了半个时辰。 “我还按照小姐的吩咐,特别强调了,那酒格外香甜。 “侯爷听后脸色很难看,比听到你去青楼找盈盈还要难看。 “我离开的时候,正好碰上吴朗坤,这会儿他应该正在书房对侯爷禀报呢。” 厉蓁蓁了然微笑: “你去找戚大夫,就说我想找他问问解毒的事儿。 “途经书房的时候,你声音大点,让陆秉文听到戚大夫刚好经过。 “不出意外的话,陆秉文会马上叫戚大夫进去给吴朗坤诊治。 “八成也会让戚大夫给你诊脉。” 月莲领命离开。 厉蓁蓁独自饮茶,默默等待。 运气好的话,碧桃和月莲受辱之仇,今晚得报。 一炷香的功夫后,月莲和戚千志一同前来。 “怎么这么慢?”厉蓁蓁假装不悦。 戚千志躲闪厉蓁蓁的目光,并不答话。 “刚刚经过书房,侯爷让戚大夫给吴执事诊脉,这才耽搁了。”月莲解释。 戚千志冲厉蓁蓁神秘微笑,又看了看月莲。 “戚大夫,月莲同你一样,都是我信任之人,有话请直说。” 戚千志冲厉蓁蓁竖起大拇指: “夫人好手段啊!” “刚刚途经书房,月莲丫头说丢了荷包,止步不前,请我帮着寻。 “侯爷听到我刚好经过,便叫我过去给呕吐不止的吴执事诊脉。 “诊脉之前,我便推测吴执事是中毒迹象。 “但吴执事坚称绝不可能,他平日里的吃食都会以银针试毒。 “说呕吐定是因为吃食不洁引起,无需诊脉,只需回去休息即可。” 厉蓁蓁继续演戏: “吃食不洁?不会吧,今日我与月莲和吴执事共同进食,我们的身体并无不妥啊。” 月莲接茬:“没错,所以侯爷也让戚大夫给我诊脉来着。” 戚千志继续: “在下给月莲和吴执事分别诊脉。月莲的脉象没问题,倒是吴执事……” “他怎么了?”厉蓁蓁明知故问。 “他中了断肠草毒。” “你是说,我们三人吃食一样,却只有吴执事中了断肠草?” “是,中毒剂量很小,哪怕不服药,吐个几日之后也可自愈。” 厉蓁蓁问:“然后呢?侯爷怎么说?” “然后,侯爷让月莲描述那酒的味道。” 月莲接茬: “奴婢如实描述,那酒的味道香甜,才喝了一杯,就觉身子发烫,头晕目眩。 “本来奴婢还想留下听听下文,可侯爷却打发奴婢去外面等着。” 厉蓁蓁又转向戚千志:“然后如何?” “在下实话实说禀报侯爷,月莲描述的怕是青楼里常用的美人醉。 “这种药下在酒里,大多用在那些刚烈女子身上,使其昏睡后…… “醒来时,木已成舟,也就接受现实了。” 厉蓁蓁笑道: “青楼里的美人醉,我身上才有的断肠草毒……你是说我被那吴朗坤给……” 戚千志再度竖起拇指表示钦佩,笑道: “侯爷命在下不可多言,夫人务必要装作不知道啊。月莲丫头,你也要守口如瓶啊。” 厉蓁蓁继续问:“然后呢?” “侯爷震怒,马上命人绑了吴执事,这会儿怕是正在拷问。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 大仇得报。 戚千志凑近,虚心请教: “夫人,您这断肠草毒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下到一向谨慎的吴执事的吃食中啊?” 厉蓁蓁微微摇头,幽幽地道: “戚大夫,我的手段,我希望你永远也无需知道。懂吗?” 戚千志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在下与夫人是同船之人,一损俱损,绝不会出卖夫人,绝无机会领教夫人的手段。” 厉蓁蓁满意点头: “我自然也不会出卖戚大夫。但还恳请戚大夫帮个忙。” “只要在下做得到。” “还请戚大夫努力接手吴朗坤手中蛊毒解药,担下为月莲每月发配解药之责。” 戚千志顿悟: “夫人放心,待到拿到解药,在下有信心在三月之内,解了月莲身上的蛊毒。” 厉蓁蓁挤出一丝苦笑:“多谢戚大夫。” 戚千志离开后,月莲忧心忡忡地问: “小姐,那吴朗坤必定会竭力否认,称是你陷害他。 “吴朗坤效忠定北侯十年,若是定北侯信他怎么办?” 厉蓁蓁丝毫不慌,信心十足: “正是因为吴朗坤跟了陆秉文十年,陆秉文才足够了解他。 “陆秉文知道他在吃食上万分小心,更加知道他生性好色。 “从前吴朗坤只对婢女们下手,陆秉文便以为他绝不会生出熊心豹子胆,敢碰他的女人。 “可如今,他会恍然大悟,以为连溯王宴芜都觊觎我的美貌,更何况是吴朗坤这么一个好色之徒? “他会认定,即便是我身上余毒未解,这个淫贼也会禁不住诱惑,冒险为之。” 月莲还是忧虑: “若是定北侯派人去揽芳华询问,鸨母和姑娘们否认给过他美人醉,可如何是好?” “放心,琉璃姑娘答应了,会帮我说谎,说是吴朗坤找她买了美人醉。” “这琉璃姑娘可真是好人,不但差人帮小姐去买断肠草,还冒险为小姐欺瞒定北侯。” 厉蓁蓁微笑点头: “琉璃的确是好人,但冒险帮我欺瞒,倒不全是因为这个。 “她也有求于我,我们是互帮互助。 “只有她先说谎保住了我,我才能帮她找妹妹。” 月莲终于是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但还是苦着一张脸,接连叹息。 “月莲,此时吴朗坤定是生不如死,你和碧桃的仇算是报了; “你的蛊毒也能很快彻底解了,为何还愁眉苦脸?” 月莲瘪嘴要哭: “我们的仇是报了,可却是小姐用自己的清誉名节为我们报的。” 厉蓁蓁笑着敲了一下月莲的额头: “傻丫头,我的清白还在。况且这世上也只有陆秉文以为我的清白不在了。 “陆秉文这奸诈小人怎么看我,我们何必在意? “若是他真的为此厌弃了我,不再碰我,那我倒是赚了呢。” 月莲询问厉蓁蓁与琉璃具体聊了什么。 厉蓁蓁如实讲述。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马上噤声。 第19章 当面下毒 门开了,是怒火中烧的陆秉文。 看得出,他想要强装镇定,可一腔怒火烧红了脸,根本掩饰不住。 厉蓁蓁打发月莲出去,给陆秉文倒茶: “侯爷,你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吗?” “你今日去了揽芳华?”陆秉文沉声问。 厉蓁蓁怯怯别过头,不敢面对陆秉文。 “为何?”陆秉文高声追问。 厉蓁蓁小声嘀咕: “月莲这丫头,竟然敢去找侯爷告密!看我不收拾这臭丫头!” “你怎知一定是月莲告密?”陆秉文挑眉。 “除了她没别人!”厉蓁蓁假装失言,说完便捂嘴。 “为什么不是吴朗坤?”陆秉文心痛发问。 厉蓁蓁吞了口口水,“吴执事不会的。” “你说你听闻婢女盈盈侥幸逃生,藏身青楼,从哪里听说的?” 厉蓁蓁央求道: “侯爷,不要再追究此事了好吗?” “琉璃姑娘跟我说,根本就没有疑似盈盈的女子。 “我不打算找了,这事儿就过去吧。” “是谁告诉你盈盈还活着,藏身青楼?”陆秉文还是这个问题。 厉蓁蓁咬唇,“我答应过他,不能说的。” “是吴朗坤对吧?”陆秉文咬着牙问。 厉蓁蓁惊异,脱口而出:“侯爷怎么知道?” 陆秉文愤怒答道: “吴朗坤在揽芳华有相好,他以盈盈的事诓骗你过去,就是为了……” “为了什么?”厉蓁蓁故作懵懂。 陆秉文闭眼深呼吸,“为了当差期间与相好私会。” “诓骗我?也就是说,盈盈没有……” “是,当晚穆府只有二人生还。夫人,不要再找了。 “至于说诓骗你的吴朗坤,我已经将他逐出侯府。” 厉蓁蓁假装因为希望落空、盈盈之死伤心。 二人沉默不语。 门外护卫敲门。 陆秉文出去。 厉蓁蓁附耳偷听。 “侯爷,已经找揽芳华的琉璃确认,今日吴执事的确找她买了美人醉。 “还说吴执事曾经数次去揽芳华找她买美人醉。 “吴执事说是要用在侯府那些不识抬举的婢子身上的。 “琉璃姑娘本不想卖,却遭吴执事恐吓,不得已才……” 陆秉文恶狠狠地道:“私牢的那口缸也空了好久了,装满吧。” 第二日一大早,厉蓁蓁让月莲去厨房做了一碗蛋羹带上。 再度找来戚千志,请他带她们去私牢。 厉蓁蓁一边走一边向两侧牢笼望去,很快便找到了一口大缸。 “戚大夫,你跟月莲去看看清儿吧。我去给吴执事送口吃的。” 戚千志见厉蓁蓁一脸阴狠,忙嘱咐: “夫人切不要冲动行事,侯爷的意思是,不能让吴朗坤轻易死去。” “放心,这一点上,我跟侯爷不谋而合。 “我只想替府上的姑娘们泄愤,出一口恶气而已。发泄了,才能身心顺畅。” 戚千志表示理解。 厉蓁蓁接过食盒,见二人远去,才进入牢房。 房中一口大缸,上方仅能见一颗头颅。 厉蓁蓁走近,朝缸里面匆匆一瞥。 只见吴朗坤的四肢变形,乱七八糟地折叠在缸中。 可想而知,四肢骨头全断了。 “还能说话吗?”厉蓁蓁放下食盒,敲了敲缸,吵醒了昏睡的吴朗坤。 吴朗坤一见是厉蓁蓁,随即张大嘴想要大叫。 借着烛火,厉蓁蓁看到他嘴里空空荡荡。 不但没了舌头,连牙齿也被拔光了。 厉蓁蓁咋舌: “侯爷的心还真是狠,你追随尽忠十年,在他眼中还不及一个女人。 “苍天有眼,报应不爽,让你毁在女人手中。” 吴朗坤身躯扭动,嘴巴张得更大,想要从缸里爬出来。 厉蓁蓁伸出手指放在嘴边: “嘘——不要再浪费力气了,你知道,没用的。还是听我说吧。” 厉蓁蓁缓缓打开食盒,取出蛋羹和羹匙。 “吴执事,你一定很奇怪,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吧? “尤其奇怪,你怎么就中了断肠草毒?你明明用银针测过所有入口的东西啊。” 厉蓁蓁举起羹匙,以羹匙背面凸起蘸取地上半凝固的血迹; 然后又用羹匙舀了一勺蛋羹,放在吴朗坤嘴边。 吴朗坤瞪着厉蓁蓁手中那碗蛋羹,当头一棒,双眼通红。 羹匙里面的蛋羹干干净净,倒是碗中的蛋羹上沾染上了羹匙背面的血迹。 厉蓁蓁笑意盈盈,娓娓道来: “蟹肉蛋羹是我点的;月莲是我的人,取菜时把毒撒在了汤勺背面; “第一碗蟹肉蛋羹舀在最中央,第二碗舀在旁边,都没有毒; “第三碗,你的,舀的正是染毒的部分。 “吴朗坤,你想不到吧,我是在你试毒之后,当着你的面给你下了毒。 “这种下毒方式注定了毒量很小。不过正好,我要的就是毒量很小。” 吴朗坤目眦欲裂,恨不得马上手撕了厉蓁蓁。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晃头,一次次用额头撞击缸沿。 厉蓁蓁笑着收起蛋羹,转身往门口去: “你一定想问,断肠草是哪里来的吧。 “给你留个谜题,下次来我再告诉你。你争点气,一定要活到我下次来喔。” *** 青灯斋内,殷佩瑜听完戚千志的汇报,手中茶盏洒了大半。 “这小女子当真了不得,不过区区一月有余,竟然把秉文身边最宠信的两人送下私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姑母,接下来我们如何行事?” “既然她给秉文制造了两个空缺,那我就正好补上。 “去给妙菱传信,让她做好准备回侯府。 “还有,告诉崔展,随身保护监视侯夫人的任务,他务必顶上。” *** 两日后,陆秉文带来了崔展护卫。 陆秉文说他明日起程前往大献和漠北边境,巡视驻扎在边境的定北军。 他每年都要出这趟公务,今年稍有提前,半月之后归来。 归来之后刚好可以与已经彻底解毒的厉蓁蓁洞房花烛。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只要厉蓁蓁出府,便由崔展随行护卫。 崔展武功高强,且为人正直不近女色,是陆秉文能够放心的人。 厉蓁蓁猜到出了吴朗坤这事儿,陆秉文面对她可能会别扭,甚至心生厌恶。 没想到竟然厌恶到了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步。 也好,厉蓁蓁正好可以趁这半月时间完成与琉璃的约定。 琉璃冒险为她欺骗陆秉文,她势必要为琉璃找到妹妹。 第20章 猪头书生 琉璃的妹妹名叫蒋毓琴,18岁,是个技艺精湛的绣娘。 姐妹俩父母早故,相依为命。 琉璃为了还父亲生前欠下的债沦落风尘。 为了不连累妹妹的名声,姐妹俩只能暗中往来。 蒋毓琴有个情郎名叫费晨儒,是个穷书生,一心想要考取功名。 一个月前,费晨儒陪同蒋毓琴在宵禁之前给客人送绣品。 回程途中,蒋毓琴瞧见夜色中有一老妇人跌倒,箩筐里的橘子散落一地。 老妇让费晨儒帮忙捡散落的橘子,让蒋毓琴搀扶她到避风处休息。 等到费晨儒捡完了所有橘子,再回身时,老妇和蒋毓琴都没了踪影。 费晨儒追到一条窄巷中,遭四五个男子伏击,被打得鼻青脸肿,手臂骨折。 他想去报官,可是伤得太重,说话都困难。 只能花钱求人去给揽芳华的琉璃传信。 琉璃收到口信,赶往费晨儒的家。 费晨儒说虽然当时天色已晚,但他还是记住了那个牙婆的相貌。 等到他的伤势好一些,能够拿得住画笔了,他便可以把记忆中的牙婆画下来。 到时候再去京兆府报官,有了画像,官府就可以全城缉捕人牙子团伙。 琉璃曾偷偷跑到京兆府门前,打算马上报官。 却在衙门前看到了衙役驱赶殴打其他想要击鼓报官的百姓。 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三户人家都与她一样,家中有未出阁的女儿被人牙子拐走。 可官府只抛下一句,已经在缉捕人牙子,便打发了他们。 将近一个月过去,琉璃再没收到费晨儒的口信,本想去费晨儒家中看看,却被鸨母阻拦。 所以厉蓁蓁现下要做的就是替琉璃去找费晨儒。 若是官府仍旧不管不顾,厉蓁蓁便把画像拿给皇城司使,溯王宴芜。 费晨儒的家位于京城偏僻的废弃小巷中,那里居住的都是一些衣不果腹的穷苦人。 厉蓁蓁和月莲仍旧是男装打扮。 厉蓁蓁给随身护卫崔展的解释仍旧是寻找从前的婢女盈盈。 刚拐进巷子,厉蓁蓁便瞧见前方两个粗鄙男子。 看言行举止,像是这一片的地头蛇,要去找人催债。 厉蓁蓁不想惹事端,便跟他们保持距离。 不想这两人的目的地竟与厉蓁蓁相同。 前方不远处的破院子里传来对话声: “费晨儒,还钱!” “我是真的没钱啊,二位大哥,再通融几天吧。” “没钱?行,可我兄弟俩不能白跑一趟!” “对,老规矩,没钱就陪我们哥俩练练拳脚吧。” 语罢,院子里传来拳打脚踢和费晨儒的惨叫声。 街对面一个破衣烂衫的老者咋舌: “可怜啊,不过半月,费晨儒足足挨了三次打啊。 “好好一个白面书生,都给打成猪头啦。” 厉蓁蓁加快脚步,冲到院门前大喝一声:“住手!” 两个地痞回头一看,先是一惊,而后淫笑: “呦,俊俏小郎君!” “怎么?想要替费晨儒跟我们兄弟练练拳脚?” “小郎君细皮嫩肉,我们兄弟俩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厉蓁蓁对崔展使了个眼色。 崔展一看就是练家子,上前两步,架着手臂,按照厉蓁蓁的吩咐冷声道: “皇城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下,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皇城司”一词一出,两个地痞和费晨儒都是一惊。 两个地痞果然惹不起,仓皇逃走。 厉蓁蓁暗喜,看来打着皇城司的名号就是好办事。 费晨儒被打得站不起身,爬着向厉蓁蓁而来: “你们真是皇城司的人?可你,你好像……” 厉蓁蓁知道,月莲男扮女装还能蒙混过关; 可自己这张脸,这声音,明眼人马上就能看穿性别。 “怎么?皇城司就不能有女官?费晨儒,我们是为蒋毓琴一案而来。” 费晨儒扶着墙勉强站起来:“你们收到我的信了?” 厉蓁蓁正眼打量费晨儒,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的确,好端端一个书生,面目全非,鼻青脸肿,着实凄惨。 看来费晨儒还留了个心眼,不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京兆府,还想到了皇城司。 厉蓁蓁索性顺着费晨儒说下去: “是,收到了,这次我们来就是找你确认案情。蒋毓琴的案子,你有没有上报京兆府?” 费晨儒急得气喘,急得说不出话来。 崔展把人扶进房中,给他倒水,帮他大致查看伤势。 费晨儒这才冷静下来讲述。 原来他早在半月前便已经大致恢复,画了牙婆画像,去京兆府击鼓鸣冤。 在京兆府,师爷让他再画牙婆。 费晨儒凭借着记忆又画了几张,可却张张不同: 有的像费晨儒的邻居婆婆,有的像费晨儒经常光顾的包子铺老板娘。 费晨儒这才意识到,自己挨打时伤了头,记忆错乱。 也是因为如此,他又在府衙挨了板子。 回来之后,费晨儒借钱去看郎中,只希望能尽快恢复记忆,画出真正牙婆样貌。 结果却因为还不上钱,被地头蛇殴打。 “大人,是小人的错。 “小人以为记住了牙婆的长相,便托人把画像和诉状送给了皇城司的逻卒。 “给大人们添了麻烦,还请大人恕罪!恳请大人能调查此案,助小人寻回心上人!” 厉蓁蓁趁费晨儒讲述之时在破旧屋舍内四处巡视。 屋内一片狼藉,想来费晨儒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根本没有力气打理房间。 “没有画像,这牙婆踪迹便无从查起。 “看来,这案子皇城司也是无能为力。” 厉蓁蓁无奈摇头,招呼月莲和崔展离开。 费晨儒忙下床,谦卑恭送,又说了一通给大人们添麻烦的客套话。 走到院子里,厉蓁蓁捡起了地上一根柴火: “费晨儒,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费晨儒忙不迭摇头:“都是小人咎由自取。” “这话倒是大实话。” 厉蓁蓁突然扬起手中木柴,朝着费晨儒的头顶砸去: “不如我来帮你脱离苦海!” 费晨儒还未反应过来,便迎头一棒,晕倒在地。 月莲和崔展全都被厉蓁蓁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一惊。 “夫人,您这是?”崔展瞠目结舌。 第21章 冒名顶替 “把人绑起来。” “夫人?”月莲莫名其妙,“这费晨儒已经如此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厉蓁蓁用眼神催促崔展。 费晨儒被崔展熟练地五花大绑。 厉蓁蓁一盆水泼过去。 费晨儒转醒后发现自己被绑,连声求饶: “大人,小人知错了!画像之事,确实因为头部遭重击,记忆错乱……” 厉蓁蓁打断费晨儒: “真的知错吗?我只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想好了再回答。” 费晨儒一愣,再度高声求饶: “大人饶命,小人不该劳烦皇城司!” 厉蓁蓁无奈摇头: “冥顽不灵,既然你非要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你,把你关入诏狱,严刑拷问。” 费晨儒大吼: “天道不公啊,京兆府和皇城司不思缉捕人牙子,就只会拿我等平民苦主施淫威!” “这倒是大实话,只不过,你才不是什么平民苦主,你根本就不是费晨儒。” 厉蓁蓁这话一出,其余三人全都震惊。 厉蓁蓁走到书桌前,指着上面凌乱蒙尘的笔墨纸砚: “费晨儒是个穷书生,一心考取功名,想必是十分爱惜文房四宝的。 “可是你却放任宣纸掉落地上,毛笔随意散落。” 费晨儒辩解:“我受伤,无暇顾及这些!” 厉蓁蓁指着灶台旁的盘碗: “你能顾及刷洗盘碗,却顾及不到这些?” 费晨儒伸着脖子大叫: “我是故意的,因为记忆错乱,画不出牙婆样貌,从前读过的书也忘记了大半; “加之毓琴下落不明,我自暴自弃,不打算再读书考取功名!” 厉蓁蓁弯腰,把用来垫桌脚的砚台拿起来,翻过来看了一眼,笑道: “这砚台下方刻着一个‘琴’字,定是蒋毓琴赠与费晨儒的礼物。 “你若真的是费晨儒,还惦念着蒋毓琴,又怎么会如此对待她送你的礼物? “你们在京兆府牢狱中对真正的费晨儒严刑拷打,问了许多有关费晨儒之事; “却独独没有问及定了终身的男女之间,有无互送礼物。” “这,我也是故意的!为了寻毓琴,我落得如此地步,一气之下才拿她送的定情物……” 厉蓁蓁把砚台举到他面前:“看清楚,什么字都没有。” “你……” 厉蓁蓁的怀疑始于她承认自己皇城司的身份时。 原本厉蓁蓁还以为,费晨儒看穿了她女子身份,会猜测她是琉璃的姐妹。 可当她自称皇城司女官后,对方却没有一点怀疑。 “公子,他若是假冒的费晨儒,为何邻居们不曾认出?追债的地头蛇也认不得?”崔展问道。 “还是那位老者的话给了我提示。 “他说半月间,费晨儒被追债地痞打了三次,好好一个白面书生被打成了猪头。 “一月前,费晨儒被人牙子暴打;半月前又去京兆府告状,回来时又挨了一顿打; “回来半月,若不是一再被打,脸上的伤肯定是会好转的。 “若是好转,邻居们自然会发现此人并不是费晨儒。 “可若是费晨儒惹上了地头蛇,隔三差五来追债; “一来,邻居们不敢招惹事端,必定不敢登门探望; “二来,他脸上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邻居们便不会发觉,他根本不是费晨儒。 “也就是说,那两个地头蛇正是被他雇佣来,以催债之名,定期殴打他的。” 崔展仍旧不解:“为了伪装成费晨儒,竟然不惜如此,究竟是为何?” 厉蓁蓁蹲在被绑男子面前: “是啊,你的主子给你派了这么一个苦差事,你也心甘情愿挨打交差,到底是为何呢?” 男子松了一口气,继续狡辩:“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就是费晨儒!” 厉蓁蓁丢下手中砚台,任凭它砸在男子脚上。 男子痛得龇牙咧嘴。 厉蓁蓁把砚台捡起来,再一次用力砸向他的脚。 这一下,脚骨断裂。 男子惨叫。 厉蓁蓁满意微笑: “为何,你自己早已经告知于我们了,还要继续装吗?” “我哪有!” “你不惜受皮肉之苦,也要在此假扮费晨儒,日复一日,为的就是等皇城司的人前来。” 男子惊恐,连脚上疼痛都暂时忘记。 “你们严刑拷打费晨儒,问他是否还有其他人看过他画的牙婆画像。 “费晨儒受不了酷刑,只能告诉你们,他做了两手准备: “他画了两张画像,一张由自己带来京兆府; “另一张交给了皇城司的逻卒,请逻卒上报探事司使。 “你伪装费晨儒在此,就是为了等皇城司的人来,由你亲口告知,画像无效。” 月莲顿悟:“难道京兆府不但不想抓到这个牙婆,甚至还想要保护这个牙婆?” 崔展皱眉道:“为了保护一个牙婆,竟不惜如此?莫非这牙婆与京兆府……” 厉蓁蓁悠哉去书桌旁取了一只毛笔,再度回到男子身前,用毛笔去戳男子淤青的眼。 男子痛得大叫求饶:“大人饶命!” “你们可曾饶费晨儒一命?”厉蓁蓁咬着牙问。 男子瘪嘴,愣了一下才叫道:“这都是廖捕头的命令,小的们只是服从命令啊。” 厉蓁蓁的心一沉,费晨儒已经死了。 “服从命令?哼,你们本可以选择拒绝为虎作伥! “可惜了,你竟是白白受了这许多苦楚。我们并不是皇城司的人。 “费晨儒在严刑之下没有说实话,反倒是说了谎,想要为自己谋取一线生机。 “他根本不认识什么皇城司的逻卒,根本没有第二张画像。 “他本以为你们会让他回家等待皇城司的人,暗中监视。 “没想到,廖捕头舍得你这个手下,以你去冒名顶替费晨儒。” 男子瞠目结舌: “既然费晨儒没有给皇城司画像,你们也不是皇城司的人,为何会来此?” 厉蓁蓁心痛不已。 费晨儒受尽严刑拷打,却没有透露琉璃知道画像之事。 护不住心上人,他抵死也不能连累心上人至亲。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厉蓁蓁手上用力,毛笔插入了男子右眼之中。 男子嘶吼惨叫,血流满面。 “我说过要帮你脱离苦海,从今日以后,你便再也不用在此挨打等待了。 “我成全你,送你去见皇城司的人。 “你们这些鹰犬爪牙不是惯会折磨人吗?我送你去诏狱里进修一番,学学新手段。 “至于你这只眼,就留在此,给费晨儒做祭品吧。” 第22章 好友之死有蹊跷 马车停在皇城司门前。 厉蓁蓁让崔展去通秉求见溯王殿下。 厉蓁蓁第一次见宴芜穿着皇城司使官服——威严睿智,气势逼人。 “见过溯王殿下。” 厉蓁蓁直视宴芜片刻,想起了上次见面时宴芜的狼狈模样,目光躲闪。 宴芜走到厉蓁蓁面前: “本王听说定北侯上奏陛下,自请提前去巡视北境定北军。 “放着家中如花美眷不理,这是何道理?” “侯爷做事自有他的道理,蓁蓁不敢揣测。” “不敢?侯夫人谦虚了,本王看来,侯夫人胆色过人,心狠手辣。 “你带来的那厮,右眼的伤不超过半个时辰。” 宴芜说着,突然抓住厉蓁蓁的手腕,把她的手提到面前。 厉蓁蓁的袖口染血。 厉蓁蓁笑道:“若是比起京兆府的手段,亦或溯王殿下诏狱中的花样,蓁蓁自愧不如。” 厉蓁蓁简单说明情况,但却隐去她与琉璃的约定,只说是偶然遇见这不平事。 “此人是重要人证,将来可用于指证廖捕头或其背后之人。 “蓁蓁想来想去,还是放在殿下这里最合适。 “蓁蓁恳请殿下追查京兆府,寻牙婆下落,救失踪女子。” 宴芜挑眉,仍不松手,而是稍稍用力把厉蓁蓁拉得更近: “查朝廷从三品官员,如此费力不讨好之事,本王为之,有何好处?” 厉蓁蓁自由的那只手抵住宴芜胸膛,难掩愤怒: “父母官本应为民做主,却反过来残害百姓,为包庇人牙子残暴打死报官者。 “殿下身为皇城司使,难道可以坐视不理?任由恶人恶行在天子脚下肆虐?” 宴芜松手,回头去望高处自己的官座,自嘲道: “天子脚下?哼。” 厉蓁蓁看不懂宴芜这副神态背后深意,继续使用激将法: “殿下到底是不想管,还是管不了?” 宴芜不接招:“管不了。” 厉蓁蓁冷笑:“官官相护。” 宴芜挑眉: “我护京兆府尹?你太抬举他了。 “我查案,但求清晰明了。你对我诸多隐瞒,各种线索真假难辨。所以管不了。 “若想要我管,你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宴芜黑白难辨,厉蓁蓁可以拿自己去冒险赌,却无权拿琉璃去冒险。 “也罢,当初六公主殿下的案子,殿下管了,也等于是没管。 “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来。” 若是换做他人如此讥讽,宴芜必定发难,可面对厉蓁蓁,他似乎自觉理亏。 “也好,我正想看看,定北侯夫人到底多大能耐。 “你送来的人,我可以暂时帮你在诏狱里养着。 “待到有一日你查清真相,提审犯人之时,再把人还给你。” 回侯府休整半日,厉蓁蓁准备了拜帖,酉时出门,直奔京兆府尹赵云卓的家宅。 厉蓁蓁与赵家算是颇有渊源。 此次登门正好可以以好友叙旧为由。 十四岁,厉蓁蓁进入国子监女学堂,与赵云卓的女儿赵丹蓉一见如故。 赵丹蓉是庶出,生母身份卑微,只是个通房丫鬟。 父亲厉高远几次提醒厉蓁蓁不可与她过于亲近,否则会失了身份。 反而是有意让厉蓁蓁与赵云卓的嫡长子赵鸿才多多接触,说他们二人才匹配。 接触是接触了,厉蓁蓁暴打了这个赵鸿才一顿。 赵鸿才这个暴戾纨绔,仗着父亲的权势和偏宠,在国子监里欺压家世弱于他的同窗,尤其是赵丹蓉这个庶妹。 他隔三岔五便会主动找茬,以欺侮赵丹蓉为乐。 厉蓁蓁看不惯,挺身而出,却被赵鸿才调戏,动手动脚。 一怒之下,厉蓁蓁飞起一脚,踹在赵鸿才的裆部。 赵鸿才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地时只哼哼了两声便疼晕过去。 事后,厉蓁蓁本以为将此事告知父亲,父亲会替她出头,找赵家清算调戏之罪。 没想到厉高远竟想要息事宁人。 厉蓁蓁拗不过父亲那些官场以和为贵的大道理,硬着头皮跟随厉高远登门道歉。 厉蓁蓁偷听到厉高远与赵云卓私下商议婚事,父亲竟然想要把她嫁给赵鸿才! 她自知靠自己无法拒绝这门婚事,便偷偷钻进赵鸿才的房间。 趁赵鸿才卧床休养,她以匕首要挟赵鸿才主动拒婚,否则成亲之日,便是赵鸿才断根之时。 赵鸿才吓得面色煞白,直呼厉蓁蓁是疯婆娘,倒也坚决不肯娶。 “哎呀,定北侯夫人,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赵府当家主母赵夫人亲自来迎接厉蓁蓁。 “赵夫人客气了。前阵子我久病卧床,甚是想念丹蓉。如今病愈,特来找丹蓉叙旧。” 赵夫人嘴角抖动,尴尬不语。 “丹蓉不在?好阵子没听到丹蓉消息,莫非是嫁人了?” 赵夫人苦着脸道: “不是嫁人。唉,丹蓉这孩子命苦啊,一年前在府中失足落水,溺亡了。” 厉蓁蓁心口闷痛,忍不住怒视赵夫人。 十四岁那年,赵丹蓉曾下水救过溺水孩童。 她精通水性这一点并未告诉府中任何人,只有厉蓁蓁知道。 赵夫人见厉蓁蓁眼神锐利,急忙解释: “唉,本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既然侯夫人与丹蓉交情匪浅,想来是该如实告知的。 “其实并非是单纯溺水,而是殉情。 “丹蓉与府上杂役暗通款曲。我们自然是竭力反对。 “他们二人眼见活着无望厮守,便一起跳湖殉了情。” 厉蓁蓁当年与赵丹蓉一见如故,正是因为二人性情相似。 她深知私奔可能,殉情绝无可能。 赵丹蓉之死绝对另有隐情。 莫非是一向以欺侮赵丹蓉为乐的赵鸿才下的毒手? “我想去丹蓉的故居缅怀。” “没问题,我这就带您……” “不劳烦赵夫人了,我之前来过,认识路。再者,也是想独自缅怀。” 赵夫人了然,行礼退下。 三人行走于游廊,直奔赵府最华贵奢靡的庭院。 “庶出的小姐,从前住这么奢华的庭院?”崔展疑惑问道。 “当然不是。”厉蓁蓁目光坚定,加快脚步。 眼看到了庭院门口,厉蓁蓁驻足,坐在游廊栏杆上,任凭清风拂面,做小女儿姿态,摆弄一缕秀发。 她在等猎物上钩。 第23章 先占了他的便宜 那年的调戏之罪,厉高远未能替她讨回公道不说,她还不得不给赵鸿才道歉。 如今想来,仍觉愤懑憋屈。 当年所有人都无视了赵鸿才对她的轻薄,都把重点放在了她骄横无礼打人上。 如今,她便让当年情景再现。 她现在是堂堂定北侯夫人,看看有谁还敢追究她打人之事,妄图息事宁人。 等了片刻,猎物终于出现。 “月莲,你去找赵夫人,就说我伤心过度,有些晕。 “请她找府上大夫一同前来,总之能叫来的人越多越好。” 月莲快步离去。 “夫人,莫要被占了便宜。”崔展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觉得不妥。 “放心,我反客为主,先占了他的便宜。”厉蓁蓁挑眉笑道。 崔展一惊,在他看来,只有男子占女子便宜之事,反之是不成立的啊。 “崔展,你先去那边守着,我不叫你名字,不要过来。” 崔展迟迟不肯挪步。 “怎么?你要坏我的好事?”厉蓁蓁冷声反问。 崔展转身走开。 赵鸿才迎面而来。 几年过去,他倒是有了些长进,人模狗样,金玉其外。 “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啊?” “呦,这是谁家的俏公子啊?” 赵鸿才双目圆瞪,除了在青楼,他哪里遇到过这样口出狂言的女子? “有意思。看你这装扮,非富即贵,敢问姑娘是?” 厉蓁蓁大方走到赵鸿才面前,挥动手帕从对方脸上划过: “许久不见,赵公子竟然连我都不认得了?” “这么说,我与姑娘是旧相识?” 赵鸿才一把抓住厉蓁蓁的手帕,放在鼻子前用力嗅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厉蓁蓁。 “颇有渊源的旧相识,赵公子仔细想想。” 厉蓁蓁说着,目光向下,最终停留在赵鸿才腰部之下。 赵鸿才登时燥热难耐,张开双臂扑了过来。 厉蓁蓁一个闪身,绕到他身后,朝来时路方向望去。 人还没来,看来还得周旋一番。 “赵公子真的想不起来?我们是国子监同窗啊。” 厉蓁蓁一面说一面若即若离、忽近忽远地挑逗。 赵鸿才感叹女大十八变,猜了一个又一个同窗的名字。 终于,月莲带着赵夫人一行人向这边走来。 厉蓁蓁只是打眼一看,看不清还有谁,只看到一行人有七八个。 人多,很好。 厉蓁蓁上前一步,左手臂绕过赵鸿才的脖子,笑着凑近。 赵鸿才吞了口口水,急不可耐就要吻上来。 厉蓁蓁左手用力,让赵鸿才不得后退; 右手攥拳,以最硬的指关节部位迅速击打在赵鸿才的喉结上。 同时报上名讳:“我是——厉蓁蓁!” 赵鸿才痛得眼泪瞬间涌出来,却因为喉部重创,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声。 他瞪大眼,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名字。 厉蓁蓁转身就跑。 赵鸿才愤怒难当,抡起拳头追了过来。 厉蓁蓁脚下慌乱,几次差点就被赵鸿才抓住衣衫,逃跑途中不忘挤出几滴眼泪。 眼看赵夫人他们只有四五丈的距离,厉蓁蓁假装脚上踉跄,让赵鸿才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刺啦一声,衣袖被赵鸿才扯破。 厉蓁蓁的右臂瞬间裸露大半。 还来不及反应,厉蓁蓁便看见眼前有个东西急速飞过,打在赵鸿才的鼻骨。 赵鸿才被击倒仰躺,鼻血空中喷洒。 他倒地后才发出惨叫,捂着流血的鼻子几次想要站起来,头晕目眩,几次躺倒。 击中赵鸿才的武器是一把折扇,扇面上疾风劲草的花样很眼熟。 这不就是宴芜的折扇吗? 抬头望向疾步而来的一行人,果然有宴芜。 “才儿,我的才儿!”赵夫人心痛不已,几步跨到赵鸿才身前蹲下查看。 宴芜脚步不停,几步走到厉蓁蓁身前,单手摘下披风,顺势一甩,包裹住厉蓁蓁的肩膀,遮住她裸露的半条手臂。 “怎么回事?”京兆府尹赵云卓脸色阴沉,强压愤怒。 宴芜怒视赵云卓: “怎么回事赵大人不是已经亲眼所见?若不是本王及时出手,令公子怕是闯下大祸。” 厉蓁蓁哭哭啼啼: “我几年未曾来过赵府,以为记得路,可还是迷了路。 “碰见赵公子,他问我是谁。我如实回答。 “谁知赵公子还记得当年的恩怨,对我欲行不轨。 “我情急反抗,误伤到了赵公子的喉咙。 “他气急败坏,看样子是要杀了我一样。” 赵鸿才在母亲的搀扶下终于站起来,听厉蓁蓁如此解释,急得张大嘴想要反驳。 众人只听到了他咿咿呀呀,不知所云。 赵鸿才跺脚摇头,憋得满脸通红,再加上满脸血迹,煞是滑稽。 赵云卓冷哼一声: “记得当年恩怨的人怕是定北侯夫人吧?今天这一遭,就是为了找犬子报复!” 厉蓁蓁收敛泪水,莫名其妙: “赵大人怕是忘记了,当年也是我伤了赵公子,我理亏,才跟随父亲来道歉啊。 “是赵大人和赵公子大人大量,原谅了当年蓁蓁的鲁莽。 “要说报复,也该是赵公子报复我,哪有我报复的道理?” 赵云卓语塞,不知如何应对。 倒是赵夫人因为心疼儿子,失了分寸,指着厉蓁蓁大叫:“就是你报复!” “我有何理由报复?”厉蓁蓁快问。 “因为你记恨才儿当年轻薄你!”赵夫人快答。 赵云卓想要阻止夫人,已经晚了。 厉蓁蓁只觉憋了四年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四年了,她被赵鸿才轻薄的事无人提及,无人在意,仿佛从未发生过。 “原来赵夫人知道啊,那为何当初绝口不提? “还心安理得接受我的道歉?甚至想要撮合我与这个登徒子成婚? “敢问赵大人赵夫人当年是何居心,如今又是何居心?” 赵夫人的脸憋得跟赵鸿才一样通红,她的喉咙没有受伤,却也被厉蓁蓁无形的手掐住,一个字说不出。 宴芜在厉蓁蓁面前伸出手。 厉蓁蓁了然,捡起了宴芜为救她丢掷出去的折扇,拍拍上面尘土,放在宴芜手心。 宴芜甚是满意,开口道: “既然赵夫人承认了当年赵公子轻薄之罪,我们也亲眼所见刚刚赵公子欲行不轨; “那么赵公子便由本王押解回皇城司,秉公惩治。” 第24章 女鬼赌约 “殿下!”赵云卓噗通一声跪下,“还请殿下手下留情,下官一定严惩犬子!” “若是赵夫人没承认当年你们夫妻二人的包庇之罪,本王也许还会相信赵大人能秉公严惩; “当年赵大人已经手下留情,如今我再手下留情,于理不合啊。” 赵云卓似乎有所顿悟,压低声量: “殿下,下官愿表明惩戒犬子的诚意,具体多少诚意,只需殿下一句话。” 厉蓁蓁担忧宴芜见钱眼开,毕竟他有过多次这样的先例。 她不自觉抬头去看宴芜的脸色。 “定北侯府是否也有诚意呢?”宴芜玩味看着厉蓁蓁。 “今早蓁蓁不是已经把诚意送到殿下手里了吗?” 厉蓁蓁提醒宴芜,赵云卓这个京兆府尹涉嫌包庇牙婆,很可能与人牙子掳劫女子罪行脱不开干系。 即便是官官相护,宴芜也不该护一个极可能马上倒台的狗官。 “赵大人,定北侯府的诚意更得本王的心。” 宴芜抬手,勾了勾手指。 不远处的护卫金吉金祥快步走到赵鸿才左右,硬生生从赵夫人手中夺下了赵鸿才。 赵鸿才还想反抗,换来的便是金吉金祥二人的拳脚。 赵夫人发疯一样想要去护住赵鸿才,被金吉一把推开。 “你们这是做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就是区区一女子,轻薄了便轻薄了,能怎样?” 厉蓁蓁皱眉,走到赵夫人面前: “你也是女子,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怎么说不出口?女子本就低贱,我儿轻薄你,那是瞧得起你!” 厉蓁蓁冷笑:“赵夫人,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这话。” “哼,你给我机会?厉蓁蓁,你这个恶毒女人,陷害我儿,总有一天,我……” 赵夫人话没说完,因为赵云卓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赵夫人自知低贱,被夫君打了,马上匍匐在夫君脚下认错。 厉蓁蓁喃喃道:“朽木不可雕,很好。” 众人离开,游廊上只剩厉蓁蓁和宴芜。 “多谢殿下出手解围。” “即便我无动于衷,你也吃不了亏。 “你躲闪赵鸿才的身法不错。没想到,穆氏女儿居然也习武。” “不过是些皮毛,防身而已。殿下嘴上说管不了,可还是来了。” 厉蓁蓁感受着披风上宴芜的温度,又一次想起了那日从乱葬岗回来的宴芜。 “侯夫人可不要自作多情,本王来这,不是为你。” “是为了人牙子的案子?”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最近数日,宵禁之后,有更夫频频看见漂浮鬼影,还是个女鬼; “女鬼几次都消失在赵府围墙附近,怕是就藏身在赵府之中。” 厉蓁蓁好奇:“这种事皇城司也管?” “有人装神弄鬼,非管不可。 “而且本王也很好奇,很想亲眼见一见这个更夫口中形如夜叉的女鬼。” 藏身在赵府的女鬼? 厉蓁蓁陡然想到了赵丹蓉,莫非她还活着? “若是抓到了女鬼,还请殿下莫要伤害,叫我前去看看。” “听更夫说,女鬼面目骇人,仿佛遭受地狱火刑,眼球突出,牙床外露。 “更夫看后日日噩梦,一病不起。你还是不看为好。” 厉蓁蓁默默苦笑,再形如夜叉,状如妖怪的脸她也见过。 不但见过,她还是在对镜之时见过。 那一年不人不鬼的日子,她也生生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殿下可愿与我打个赌?抓到女鬼尽管带我去看,我若露出半分惊惧之色,任凭殿下差遣。” “若本王输了呢?听你差遣?”宴芜来了兴致。 “不敢差遣殿下,殿下答应我一个条件即可。” “一言为定。” 二人正想要商议具体条件,金吉金祥回来复命。 宴芜打算趁天色暗下来之前搜寻赵府。 赵府一个自称姚婆婆的下人也来请厉蓁蓁去客房更衣,说是赵大人的意思。 厉蓁蓁、月莲和崔展三人跟随姚婆婆,去到了一间客房。 姚婆婆请厉蓁蓁在此等候,叫月莲随她去取几件衣裳过来,供厉蓁蓁挑选。 她极为客气,极尽讨好能事。 想来是赵云卓看出了厉蓁蓁与宴芜颇有交情,想要让厉蓁蓁松口求情。 崔展守在门外,厉蓁蓁脱下宴芜的披风,安心在房中等待月莲带衣裳回来。 这一等却是好久。 崔展敲门:“夫人,姚婆婆来报,月莲丫头出事了!” 厉蓁蓁推门,瞧见姚婆婆变了脸,趾高气扬,仿佛胜券在握。 糟糕,他们并不是想要讨好,而是打算玩交换的伎俩! 厉蓁蓁让姚婆婆带路,赶往月莲所在。 快步来到一处寝室,赵夫人上座,月莲被两个家丁一左一右钳制。 地上是散落的几件襦裙,一只南珠金钗。 “定北侯夫人,你的丫头碧莲犯了偷盗大罪! “她趁我专心挑选衣裳之际,偷了我的金钗藏于衣物之中,妄图带走。 “幸好我及时发现,人赃并获!” 月莲被冤,眼含热泪,倔强仰头: “我没偷金钗,赵夫人,你对我家夫人怀恨在心,栽赃陷害!” 赵夫人狂妄大笑,走到月莲面前抡起手臂便要扇巴掌。 厉蓁蓁抬手去拦,一把抓住赵夫人的手腕,用力一推。 赵夫人一个踉跄。 厉蓁蓁步步逼近: “赵夫人,你动不了我,便拿我的丫头出气。 “你以为这样,我便会为了保住月莲,否定刚刚的供词,让你的宝贝儿子免于牢狱之灾?” 赵夫人露怯,却强撑气场: “怎么?这丫头不是与你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吗?你不保? “还有,我劝你还是好好看看这金钗,这可不是寻常玩意儿,价值连城!” 厉蓁蓁见赵夫人一直冲自己使眼色,让自己去仔细瞧瞧地上金钗,便让崔展捡起来送上。 这金钗果然极为贵重,金丝玫瑰,造型逼真,做工细致,但这并不是最耀眼的。 金钗最特别之处在于那颗硕大圆润、光泽温润、反射七彩光晕的南珠。 赵夫人又恢复气势,稳操胜券般,高声道: “定北侯夫人可要看清楚,想清楚。 “月莲丫头偷盗金钗之事,是否要闹大,闹到溯王殿下那里!” 厉蓁蓁没有心思体味赵夫人的弦外之音,她满脑子都是穆绾柔那本《四方奇闻异事录》其中一页插画。 第25章 两道鬼影 这只金钗是南疆进献给大献的贡品之一。当年由南疆使者带入京城。 负责接待使者的正是时任四方馆使的穆澄。 所以穆绾柔有幸在旁观赏。 她惊叹于那颗硕大南珠,因此把金钗画了下来,想着以后也找工匠仿制一只。 皇家贡品怎么会在京兆府尹夫人手中? 是陛下亲赐的吗? 不,若是陛下亲赐,这赵夫人一定早就说了。 “崔展,去请溯王殿下前来。”厉蓁蓁毫不犹豫吩咐。 赵夫人震惊,情急之下要去夺厉蓁蓁手中金钗: “你可要看清楚,这金钗若是真的落在溯王手里,查到出处…… “你若放过我儿,金钗之事便当做没发生过!” 厉蓁蓁高举金钗躲闪赵夫人: “赵夫人放心,我看得很清楚,这只南珠金钗乃皇家贡品。 “如今你们赵家是罪上加罪,先有赵鸿才轻薄调戏定北侯夫人之罪; “后有你赵夫人偷盗私藏皇家贡品之罪。” 赵夫人不敢置信,嘴巴大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直到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她才回过神,语速极快道: “什么私藏,你明明知道这金钗是何人所赠……你,你应该知道的!” 厉蓁蓁还来不及反应赵夫人话中深意,宴芜已经进来。 “本王听说,有人栽赃侯夫人的贴身婢女。 “而且这月莲丫头还与侯夫人一同长大,情同姐妹。” 宴芜冷厉的目光中泛着杀气,进来之后便挡在月莲身前。 厉蓁蓁明白,为何此时宴芜比自己被赵鸿才轻薄时还要愤慨。 因为自己在他眼中是顶替厉蓁蓁的外人,差一点就是仇人。 而月莲却实实在在与厉蓁蓁一同长大,情同姐妹。 厉蓁蓁把金钗递给宴芜,说明了金钗来历。 宴芜惊异: “南疆贡品?本王记得,陛下并未赏赐给赵府任何他国进献贡品啊。 “赵夫人,你如何说?” 赵夫人仍旧是不可置信的神态,眼神一刻未曾离开厉蓁蓁: “你,你为何?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们是夫妻……” “住嘴!”赵云卓风风火火赶来,一道疾风一样窜到赵夫人身前,又是一巴掌。 “夫君!妾身错了,妾身以为……” 赵夫人挨了打,又习惯性跪倒,卑微如尘埃。 “蠢,蠢不可及!”赵云卓气得又给了赵夫人一脚,把她踢开。 “妾身只想救才儿,妾身顾不得那么多啦!” “还不快滚?” 宴芜摇头: “不能滚。赵夫人涉嫌偷盗皇家贡品,要带回皇城司仔细审问。 “好消息是,赵夫人,您可以与令郎一同在诏狱作伴了。 “坏消息是,男女不同监。” 赵云卓再度上前,卑微鞠躬,低声道: “偷盗皇家贡品可是死罪,为救贱内,下官不惜代价,还请殿下感念我们夫妻伉俪情深……” 宴芜被逗乐,指了指赵云卓刚刚踢过的赵夫人的小腿: “赵大人对令夫人还真是情深。只是若此案做实,便不只是赵夫人一人死罪这么简单。 “赵大人为求自保,人之常情,只是又何必拿什么伉俪情深做幌子呢?” 宴芜一招手,金吉金祥火速上前带走了赵夫人。 厉蓁蓁后知后觉,总算明白了赵夫人的深意: 她哪里是想要栽赃月莲偷盗金钗,她只是以月莲做幌子,引出这枚金钗而已。 赵夫人的计划是: 厉蓁蓁看到这枚金钗,就会认定赵家也握有定北侯府的把柄。 厉蓁蓁受到要挟,就会败下阵来,表面上以保住陪嫁丫头为名,去给赵鸿才求情。 这支南珠金钗,是陆秉文送给赵云卓的! 赵夫人知道金钗来历,以为定北侯夫妻也会像他们夫妻一样毫无保留; 厉蓁蓁做了一年多的定北侯夫人,理应知道此事。 赵云卓拍了拍塞得鼓囊的衣袖,冲宴芜使眼色: “殿下,借一步说话。” 宴芜与赵云卓一同出门。 月莲留下,伺候厉蓁蓁换下被撕破衣袖的衣裳。 “小姐,我听说溯王特别贪财,之前定北侯为了小姐花费了三十万两白银; “若是赵云卓也拿的出这些,他会被收买吗?” “不知道,但若他真的被收买,便是我的敌人。” 片刻后,宴芜敲门。 进来后示意厉蓁蓁屏退左右,单独谈话。 “赵云卓反应异常,强行打断赵夫人。说说吧,此钗是何来历?” 厉蓁蓁犹豫是否言明利害,出卖陆秉文。 “信不过我?” 厉蓁蓁心道:是信不过你,谁叫你名声不好? “本王刚刚拒绝了赵云卓行贿。赵家母子,皇城司诏狱收定了。” 宴芜甩了甩衣袖,以示其中并无银票,两袖清风。 厉蓁蓁又想起溯王府灵堂之中种种,决定一赌试善恶。 “那金钗是南疆贡品,我见过。 “赵夫人的意思,金钗是陆秉文赠与他们赵家,我应该知情。” 宴芜挑眉:“但你却不知情?” “我与陆秉文还未到那个地步。” 宴芜上前一步,低头凝视,戏谑问道: “现下是什么地步?” 厉蓁蓁仰面迎视:“向殿下出卖夫君的地步。” 宴芜嘴角微微上翘,转瞬即逝。 “殿下,鬼影出现!”门外传来金吉的叫声。 宴芜旋即推门而出。 金祥已经施展轻功先追了出去。 宴芜冲门口的崔展丢下一句: “保护好你家主子。” 便同金吉一起施展轻功紧随而去。 “我们也过去瞧瞧。”厉蓁蓁抬脚就要跟。 崔展抬手阻拦:“夫人,鬼影身份莫测,莫要涉险。” “徘徊在赵府的女鬼,并非身份莫测。我必须要亲眼瞧瞧。” 厉蓁蓁打掉崔展的手,刚要朝宴芜他们去的方向追去,察觉到身后游廊处一道白色轻影飘过。 若是人装神弄鬼,绝不可能刚刚朝南方而去,转眼又出现在北方。 除非是真的鬼。 抑或是两个人。 “追。”厉蓁蓁当即转身,去追主动现身在自己身后的那个。 月莲和崔展跟在身后。 三人加快脚步,身前白色身影忽隐忽现,明显对赵府地形极为熟悉。 来到花丛之中,厉蓁蓁彻底跟丢,无助朝周遭叫道: “丹蓉,是你吗?我是蓁蓁。” 第26章 亲王也身不由己 厉蓁蓁变了相貌,为自证引赵丹蓉现身,她吐露只有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你曾救过一溺水孩童。孩童母亲误会,以为是你害他坠湖; “她在你的右肩咬了一口,留下了深可见骨的牙印!” 厉蓁蓁是此事亲历者,也是她极力向孩童母亲证明赵丹蓉清白。 但赵丹蓉觉得此事令她心酸心寒,曾让厉蓁蓁起誓,绝不告诉第三人。 果然,此话一出,白影又现。 这一次她不再飘忽不定,而是徐徐远去,似是故意让厉蓁蓁跟上。 厉蓁蓁想也不想,率先跟上。 白影消失于花丛之后。 厉蓁蓁来到跟前,才发现花丛后是一面石壁。 伸手一推,石壁中轴转动,裹着厉蓁蓁的身体朝内而去。 石壁转门狭窄,一次只容一人进入,把月莲和崔展隔绝在外。 应是那白影驱动机关,转门锁死,彻底分隔厉蓁蓁与月莲崔展。 转门之后漆黑一片,厉蓁蓁伸出双手摸索: “丹蓉,我知道是你。” 白影在不远处点燃火折子,指引厉蓁蓁跟过去。 “丹蓉,你没死,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殉情的!” 厉蓁蓁丝毫不怕,快步跟上,想要与昔日好友马上相认。 “别再靠近了。”白影止步,发出嘶哑刺耳的声音。 厉蓁蓁一怔,本能停下。 这声音断不可能是赵丹蓉啊。 白影转过身,她的面部罩着一面白色丝绢制作的面具,只露出口鼻眼。 她用火折子点燃墙壁上的烛台,站在火光下,缓缓扯开衣襟,裸露右肩。 厉蓁蓁缓步向前,借着光亮看清了那疤痕。 当年那位母亲下了死口,疤痕虽淡了许多,但仍能看清形状。 那位母亲的牙齿参差,留下的咬痕独一无二。 眼前人就是赵丹蓉无疑! “丹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放了一把火,烧毁了自己的脸,熏坏了嗓子,变成这等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才能够假死,与其他焦尸一起被抬走,逃离魔窟。” “魔窟!”厉蓁蓁心痛,原来这些日子丹蓉同她一样,饱受折磨,置之死地而后生。 赵丹蓉在墙壁上摸索,扭动机关,身侧的石门开启。 她闪身进去。 厉蓁蓁跟上去,进来时刚好看到赵丹蓉点了烛火。 不大的石室之中全是木箱。 赵丹蓉打开其中之一,金灿灿的元宝。 她又随手打开一箱,耀眼璀璨的珠宝。 “这些是赵云卓搜刮的民脂民膏?” 厉蓁蓁料到赵云卓会是贪官,没想到贪了这么多。 “有一部分是,还有一部分,连同那只南珠金钗一样,都是皇家贡品。 “当年我就是因为无意中发现了这间石室,发现了这些财物,才被赵云卓给……” 厉蓁蓁正在思考所谓“魔窟”到底是什么地方,只听石室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很快,来人现身,居然是另一个白衣女鬼和宴芜。 宴芜扼住她的喉咙,威胁她带路,来到此处。 “李涟!”赵丹蓉看到来人,情急叫道。 “蓉儿,抱歉,是我技不如人。”白衣女鬼开口,竟是男子声音。 宴芜摘下李涟的面具,果然是个样貌平平的男子。 “果然是两个——装神弄鬼的人。 “侯夫人,还不到我这边来?” 厉蓁蓁原地不动: “殿下,丹蓉不会伤害我。 “她故意,哦不,是他们故意把我们引来这里,绝无恶意。” 宴芜瞥了一眼木箱中的财物,问:“为了给我们看赵云卓的罪证?” 赵丹蓉干笑两声,用颤抖的手揭开面具: “若要说罪证,我也算!” 那是一张比厉蓁蓁中毒一年间还要恐怖的脸: 烧伤疤痕遍布全脸,嘴唇、鼻子和眼皮都有所缺失,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厉蓁蓁丝毫没有惊惧,只觉无限心疼。 “偌大的京城,我竟找不到一个能为我讨还公道,愿意为我与京兆府尹为敌的官! “我走投无路,才只能选皇城司使,溯王殿下赌一把!” 宴芜苦笑:“本王贪腐名声在外,看来你是真的别无选择了。” 李涟无奈道:“民间对溯王殿下褒贬不一,有人说你惩治贪官毫不手软; “也有人说你只敢抓那些小喽啰,更加位高权重的官给了你贿赂,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也曾去找被贪官迫害的百姓私下问过,他们都从殿下那里得了补偿,还说您也是身不由己。” 宴芜皱眉苦笑,“这些人还真是多嘴。” 厉蓁蓁注视宴芜,莫非他真的是身不由己? 堂堂亲王也会身不由己? “即便李涟这么说了,我仍不敢轻易拿余生残躯去赌; “因此,我们便商议夜晚出行,让更夫目睹鬼影所在,看看是否能把你引来。 “但即便你真的亲眼所见这间藏匿赃物的密室,我仍担心你被赵云卓收买,你们沆瀣一气。” 赵丹蓉指着这些金银财宝。 “没想到,不光是你来了,蓁蓁也在今日造访,还在游廊上闹了那么一出。 李涟担心赵丹蓉嗓子不适,替她解释: “当时我就在附近,目睹全程。 “我没想到溯王殿下竟然会拒绝赵云卓的好处,坚持秉公处理赵鸿才! “而且看上去,溯王殿下与定北侯夫人关系颇为……” 李涟不知如何形容,生怕说错了话。 宴芜彻底松开李涟的喉咙,戏谑追问:“颇为什么?” 李涟不敢接茬,生怕惹急了阴晴不定的宴芜,全盘皆输: “我回来告诉蓉儿,溯王殿下不为贿赂所动,我们的戒心又少了几分。 “再后来,赵云卓来到这里,取了大量银票,执意行贿。 “我偷偷跟着他,又目睹了在溯王殿下毫不手软缉拿了赵夫人; “并且再度拒绝赵云卓的贿赂!” 赵丹蓉望向厉蓁蓁: “通过李涟的描述,我更加确认,你与溯王殿下关系匪浅。 “这才想要冒险一搏。我们二人分别把你们二人引来此处,开诚布公。” 宴芜把李涟推向赵丹蓉,随后迅速把厉蓁蓁拉到自己身边。 石室之中仍是两个阵营: 李涟和赵丹蓉手拉手,眼含爱意地望着彼此。 他们是一对儿。 宴芜太过用力,导致厉蓁蓁撞到他怀中。 他们并不是一对儿,只是关系匪浅。 第27章 囚女石窟 厉蓁蓁万分动容,李涟丝毫不嫌弃面容惨烈的赵丹蓉,反而视若珍宝。 见厉蓁蓁好奇他们二人关系,赵丹蓉解释: “李涟本是赵府护卫。赵夫人说我与杂役私通,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我与李涟的确私定终身。 “我死里逃生,历尽千辛万苦回到京城,想办法给李涟传信。 “有了他的帮助,我才能寄居在我从前的家,仇人的家!” 厉蓁蓁震惊,赵丹蓉居然同她一样,被自己至亲所害! “丹蓉,就只因为你发现了赵云卓贪赃的秘密,他就把你……” 赵丹蓉摇头: “都怪我当初太过天真,竟然妄图劝说父亲改过自新,还要求他把搜刮的财物返还百姓。 “他当时假意同意,让我放松警惕。 “我喝了姚婆婆煮的甜汤后便晕了过去。再度醒来,身在木箱之中,一路颠簸,被送到了一处秘密所在。” 赵丹蓉描述,那应该是位于京城周边距离十几里的高山上的石窟; 被人为加工过,形成了难以逃脱的迷宫。 赵丹蓉刚被人从木箱中提出来,就丢进了石窟之中。 随即有人从外面按下机关。 石窟悬门坠下,其中是无尽黑暗。 与赵丹蓉一同被囚于此的还有十六名少女,她们来自京城和其周围州县。 交谈之下才知道,她们年龄相似,最小14岁,最大18岁,都是被掳劫而来。 又过了十几日,有人陆续送来了四名少女。 凑够了二十人,她们被迷香迷晕,再度装箱运走。 赵丹蓉醒来时,已经身在漠北。 她们都被安排住在漠北与大献边境军队的营帐之中,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好多姐妹被凌虐致死,有的不堪受辱自戕。 从未有人活得过三个月。 赵丹蓉这才得知,每年大献都有人贩卖二十名少女和大献皇家贡品给漠北。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父亲,大献京兆府尹赵云卓。 赵丹蓉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 “在石窟中,我与姐妹们分析被带去石窟的路程时间,大概猜测了石窟所属方位。我在这张图上画出了区域。 “若溯王殿下愿意,可派人搜寻,只是那里应该有人暗中守卫,敌暗我明,凶险异常。” 宴芜想也不想便接过图纸: “此案重大,若破了是大功一件。本王没理由拒绝。” 厉蓁蓁观察宴芜,只见他眉心紧锁低头看图纸,双手紧紧捏住图纸,微微颤抖。 他丝毫没有好大喜功的贪婪神态,而是与自己一样,强压怒火。 “殿下肯接手此案,李涟感激不尽; “还有一事,李涟斗胆想要请定北侯夫人帮忙。” “李涟,没用的。不必开口。”赵丹蓉的语气里似乎带着点责怪。 “只要我能办到,必定帮忙。”厉蓁蓁义不容辞。 李涟拍拍赵丹蓉的手,还是开口: “我听说您的样貌是服食西域名医研制的朱颜丹……” 厉蓁蓁一腔热情被“朱颜丹”三个字浇灭。 “丹蓉,我真的很想帮你,但这世上并无朱颜丹,那不过是陆秉文的谎言罢了。” 厉蓁蓁不知如何解释,也不想让赵丹蓉得知自己的悲惨遭遇,只能言尽于此。 赵丹蓉树皮一样的面部抽动,似乎是自嘲的笑: “即便有,也只能改变正常人的容貌。我本不报希望。 “是李涟,若不亲口问问,总是不死心。” 正说着,宴芜抬手,紧张道:“有毒气!” 四人急忙捂住口鼻。 赵云卓眼看秘密暴露,密室的出入口被赵丹蓉从内部锁死,他便从通风口释放毒气! 厉蓁蓁走到赵丹蓉面前,询问她开门的机关如何操作。 “不行,机关就在通风口附近,那里毒气最浓,你不能去。” 宴芜不容置疑: “我去!告诉我机关如何操作。” 赵丹蓉快速说明。 厉蓁蓁牢记心中,跟在宴芜身后跑出石室。 宴芜发现厉蓁蓁跟上来,本想开口斥责,但无奈闭气不能说话,只推了厉蓁蓁一把。 厉蓁蓁不理会宴芜,越过他,一口气跑到来时的入口,按下机关。 石门转动,仍是只能出入一人,厉蓁蓁不敢贸然出去。 宴芜做了个手势,让厉蓁蓁稍等,释放毒气的人看到石门开启,毒气散出,一定会后退。 他等了片刻,闪身出去。 厉蓁蓁紧随其后。 李涟搀扶着赵丹蓉紧接着出来。 花丛中正在混战,宴芜的护卫与赵云卓的护卫以及京兆府的衙役对战。 月莲和崔展在一旁观战。 厉蓁蓁招手把他们叫来,吩咐崔展: “找到姚婆婆,别让她逃了。” 宴芜目光锐利,一眼便看到躲在花丛后观战的赵云卓。 他施展轻功,先踩踏了一名衙役的肩膀,顺势夺了他的刀; 随后越过花丛,直接落地在赵云卓身后,把刀架在赵云卓的肩上: “赵云卓犯下贩卖人口、杀人灭口、偷盗贡品的死罪,已经被本王缉拿,尔等还不住手?” 众人停手。 赵云卓眼看大势已去,不顾脖子被刀刃划破流血,跪在宴芜脚下: “溯王殿下,您怎么到这儿寻什么女鬼来了? “密室里的一切,下官可以解释,咱们从长计议,定不会让殿下空手而归!” 宴芜冷哼一声: “空手而归?你们赵家一家三口,外加府衙众多共犯,本王是满载而归啊。 “赵云卓,本王要找的女鬼已经找到,就在你眼前,你可敢抬头看一眼?” “怎么可能?”赵云卓抬头,只一眼便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赵丹蓉步步上前,走到赵云卓面前,让他把她的脸看个清楚,阴森道: “父亲,好久不见,丹蓉拼死回来,给您尽孝了。” “不可能,不是丹蓉,丹蓉不可能还活着。 “到了漠北,没人能活着回来! “你是谁?你是丹蓉的什么人?殿下,摘下她的面具,治她装神弄鬼之罪!” 宴芜一脚踹翻赵云卓: “还是你——摘下面具吧。又或者到了诏狱,本王亲自剥掉你一身脏皮!” 崔展押着姚婆婆来到厉蓁蓁面前。 姚婆婆一脸无辜委屈:“抓老奴做什么啊,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28章 打定主意救人 厉蓁蓁仔细打量姚婆婆的脸: “姚婆婆,你跟费晨儒给皇城司那张画像上的牙婆一模一样。” 姚婆婆万念俱灰,跪地磕头: “都是赵大人吩咐老奴去做的,老奴愿指证赵大人,饶命啊!” 厉蓁蓁松了口气:“还真是你。” 宴芜忙于审讯、抓捕赵云卓的爪牙,还要封锁赵府,以防有人趁乱逃跑。 赵丹蓉单独与厉蓁蓁叙旧。 “丹蓉,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指证赵云卓之后,我便会与李涟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倒也逍遥快活。恭喜你,马上就能大仇得报。” 赵丹蓉抚摸自己的脸颊,苦笑道:“我还以为你看到我的样子会害怕。” 厉蓁蓁不愿讲述自己的过往,转移话题: “其实我这次插手牙婆掳劫少女之事,也是为了帮一个朋友的忙。” 厉蓁蓁没有透露琉璃的名讳,只说了帮她寻妹妹,得知妹妹情郎已死之事。 赵丹蓉有感而发: “即便我变成今天的样子,相比于那些死在异乡的姐妹,我已经是万分幸运。” “丹蓉,那些女子真的都已经……” “我们那二十名女子抵达时,之前的献国女子一个不剩。 “但我也不能说她们全都遇难,我不就是其中的例外吗? “至于那位蒋毓琴姑娘,她刚刚失踪一月? “如此,有一定的几率她还滞留在石窟之中。” 厉蓁蓁打定主意,不但要救石窟里的女子,那些已经被送往漠北的也要救。 “你可知道,漠北是否有大献的细作?” 为了几名少女便要求大献出兵攻打漠北不现实,最佳办法便是通过细作把人救出。 “漠北军首领认定一定有,也曾派人搜查,但查不出具体是谁。” 门外宴芜敲门催促: “赵姑娘,你与李涟在结案之前便暂住皇城司吧。” “多谢溯王殿下。” 赵丹蓉拉住厉蓁蓁,附耳低语: “以防万一,有件事我并未向溯王坦白。我只信你。 “若最后时刻溯王还是倒戈,请你务必替我那些枉死的姐妹伸冤!” 厉蓁蓁信誓旦旦:“一定!” 赵丹蓉与厉蓁蓁耳语了几句。 厉蓁蓁震惊之时,赵丹蓉开门离去。 “有必要如此尽职尽责地扮演吗?”宴芜进屋,语带调侃。 厉蓁蓁明白宴芜嘲讽之意,不屑道: “我就不能是真情流露吗? “赵丹蓉命运凄惨,赵云卓罪行滔天,无论我是谁,都无法冷漠相待。” 宴芜感慨: “有月莲那丫头,你了解厉蓁蓁的诸多背景,大可以以假乱真。 “月莲对你似乎也是忠心不二,完全忘了旧主。” 厉蓁蓁讲了月莲身中蛊毒,她一心帮忙找解药的种种。 “月莲是好姑娘,她知道我也是不由自主的苦命人。 “我们两个孤苦伶仃之人彼此依靠有何不可? “对了,过些时日,侯府的戚大夫会给我他研制的解药,以防万一,还请殿下找人验明真伪。” “义不容辞。”宴芜想也不想便答应。 厉蓁蓁明白,宴芜在意月莲的生死,还是源于他与厉蓁蓁的渊源。 虽然厉蓁蓁根本不明白,他们之间何来渊源。 厉蓁蓁抬腿要走。 宴芜一把抓住她,凑近狐疑道: “我从未见过有人闭气的时间胜于我,或是等同于我。 “当时谁也不知毒性如何,你为何敢于冒险?” 厉蓁蓁得意仰头,自信回视宴芜: “因为我对自己闭气的本事有自信。 “巧了,我也从未见过有人闭气的时间胜于我。” 厉蓁蓁是真的得意,因为她再度验证了,她就是百毒不侵。 宴芜审视厉蓁蓁许久,想要在她眼神中捕捉到一丝心虚。 可他只看到了绝对自信。 “有意思。本王竟不知道穆氏女儿习武,善于闭气,胆色过人,最重要的,工于心计。” 厉蓁蓁莞尔: “说到胆色过人,殿下该不会忘了我们的赌约吧?” 宴芜耸肩:“我承认,你看到‘女鬼’颜面之时毫无惧色。你赢了。” “那我便斗胆向殿下提要求了。殿下带人去搜山时,务必带上我!” 宴芜强硬拒绝: “开什么玩笑?赵丹蓉说了那里有人把守,十分凶险! “不要以为你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便所向披靡了。 “再者,你演友情深厚的戏码到这份上也已经够了。 “去那种地方,你还想演给谁看?” 厉蓁蓁不疾不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莫非想要反悔食言?” 宴芜被逗乐,一步步把厉蓁蓁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挑眉魅惑道: “我不是君子,人尽皆知。” 厉蓁蓁既然躲不开,索性勇敢仰头迎上宴芜: “哦?我却觉得殿下今日表现,确为君子。 “尤其是得知女子被囚被贩被辱,殿下的愤怒溢于言表,发自肺腑。 “况且,我若不去,石窟内遗留的铁证,殿下绝对找不到。” 厉蓁蓁也算是案件亲历者,作为人证,跟着宴芜回了皇城司,在客房里小憩了两个时辰。 天亮之后,她独自下诏狱去探监。 诏狱中的赵夫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眼神空洞,失了魂一样喃喃念着宝贝儿子的名字。 “赵夫人,可还安好?”厉蓁蓁坐在了赵夫人监室外,面带笑意地客套。 赵夫人眼神聚焦,看清楚是厉蓁蓁,发疯一样冲过来。 只可惜,她铁链束身,无论多么努力都够不到厉蓁蓁。 “你们是故意的,不是说男女不同监吗?为什么要把我同那……” “那什么?那个淫贼吗?赵夫人不好意思讲出口? “是我拜托溯王殿下安排的。殿下说就在三天前,皇城司才抓到一个采花大盗。 “就好像是特意为赵夫人准备的。” “你们卑鄙无耻!”赵夫人羞愤难当。 厉蓁蓁佯装不明所以,挑眉惊奇: “赵夫人,你不过就是区区一女子,轻薄了便轻薄了,能怎样? “我们卑鄙无耻?难道不该是那淫贼卑鄙无耻吗? “哦对了,你本就低贱,淫贼轻薄你,那是瞧得起你。 “况且你的宝贝儿子也是淫贼,所以你自然不觉得淫贼卑鄙。” 赵夫人大叫:“我是京兆府尹的妻子,四品诰命夫人!” 厉蓁蓁微笑摇头:“你是——即将被夫君连累,一同处以绞刑的阶下囚。” “不会的,我夫君有定北侯照拂,只要等到定北侯回来……” “赵夫人,你以为我这个定北侯夫人为何会卷入你赵家的案子中? “为何不惜让溯王查到金钗出处也绝不松口求情? “我夫君自有办法全身而退,拿你们赵家做替罪羔羊,了结此案。” 第29章 他值得一个宫刑 “不会的,你骗人!我们与定北侯同气连枝,他一定会保我们。 “是你,你想为赵丹蓉报仇,巴不得我们死! “你这女人吃里扒外,蠢不可及,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同窗便出卖夫君!” 厉蓁蓁知道与这蠢妇讲不清道理,嫌恶道: “赵夫人,游廊上我给过你一次机会,收回那些荒唐话; “你不肯,结果便是如今自食恶果。 “现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指证赵云卓和定北侯; “若你能抓住这次机会,我保你不被连累,留你一条性命。” 赵夫人像是听了多么荒唐的话,嗤之以鼻: “我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 “你居然会以为我会为了独自苟活而出卖夫君?对一个夫人最大的侮辱莫过于此!” 厉蓁蓁也一副听了荒唐话的惊讶神态: “赵云卓对你动辄打骂,你居然认为他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赵云卓还真的没说错,你蠢,蠢不可及。” 赵夫人自豪仰头,自我感动,流下热泪。 “既然你非要去争一个连坐的刑罚,我便成全你吧。 “只可惜了赵鸿才,他虽然也是个淫贼,从前对丹蓉诸多欺侮; “但他又蠢又色,应该没有参与掳劫贩卖女子的罪行之中,原本罪不至死。” 赵夫人登时止住眼泪,终于想到了宝贝儿子的死活问题。 厉蓁蓁见此招奏效,再接再厉: “赵鸿才还未成亲吧?可惜了,赵家无后。你这赵家的夫人还真的是对得起赵氏列祖列宗。” 厉蓁蓁说完快步就走。 赵夫人情急之下大叫:“等一下!你起誓赌咒,说到做到?” 厉蓁蓁转身,当即起誓: “我本就憎恶连坐刑罚,你们若未曾参与其中,我保你们母子二人活命。” 厉蓁蓁差人请来宴芜,让赵夫人当着宴芜的面指证。 在得到宴芜保证留他们母子性命承诺后,赵夫人供述: 密室中的皇家贡品都是陆秉文给的。 他们经常在密室中会见交接。 有一次,陆秉文见赵夫人对那只南珠金钗爱不释手,便赠与赵夫人。 陆秉文的意思是,他主动给他们好处,他们可以收; 可若是他们私下贪了他贪来的宝贝,他绝不与此等人为伍,必除之。 皇家贡品由赵云卓负责运往漠北。 掳劫来的女子则由赵云卓负责运送到城外指定地点;再由陆秉文的人接手,运往漠北。 漠北那边交易所得,全都由陆秉文按插在漠北的细作接收,此环节赵云卓完全不知情。 赵夫人签字画押之后,宴芜指示狱卒仔细监管。 赵云卓的嘴硬的很,被掰断了几根手指,扒了几颗牙齿,烙了几个印章,还是死不认罪。 他还指望陆秉文能把他捞出来。 现在最重要的证人就是赵夫人。 “姚婆婆审得怎么样了?”厉蓁蓁问。 “姚氏是牙婆,只负责掳劫女子送到城外。她也不知道石窟的具体位置。 “每次从她手里接手押送的人都不一样,她并不认得。 “回来之后,我打算带她去定北侯府拜访。” 厉蓁蓁顿悟:“你怀疑押送之人是定北侯府的护卫?” “极有可能。若是真能认得出,又是铁证。”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也许她从琉璃那里求得的醉缠欢根本没机会使用。 陆秉文这个败类刚一回京城,就得来这阴森的诏狱里好好享受一番。 然后下地狱! “赵鸿才真的没有参与其中?”厉蓁蓁问。 “已经用过刑了,是个软骨头,承认曾强抢民女的奸淫之罪。” “你说得对,赵鸿才又蠢又色,赵氏夫妇不放心,所以他根本不知情。” 厉蓁蓁惊讶: “我与赵夫人谈话时,周围明明没人,殿下怎么知道我说过什么?” 宴芜颇为得意: “这诏狱里的门道深得很,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厉蓁蓁反而放心。 宴芜有自己的渠道能够掌控诏狱中所有囚犯,陆秉文便没有机会杀人灭口。 厉蓁蓁咬着后槽牙道:“既然赵鸿才自己认了罪,那这个淫贼值得一个宫刑。” 宴芜挑眉:“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厉蓁蓁耸肩,理所应当道:“我只答应保他们母子活命,又没答应保他们赵家留后。” *** 青灯斋内,殷佩瑜颤抖着听完崔展汇报这几日的种种。 “侯夫人与溯王总是私下交谈,卑职能听到的极为有限; “他们应该是在怀疑侯爷与赵云卓共同谋划倒卖贡品,掳劫贩卖女子之事。 “老夫人,侯夫人要跟着溯王殿下去寻找囚禁女子的石窟,是否要阻止?” 殷佩瑜回过神,怒道: “我只知道他在做见不得光的买卖,最多是盗取皇家贡品倒卖各国; “怎么也没想到,他跟赵云卓一起做的,竟然还有人口的买卖! “那些女子好生命苦……” 殷佩瑜太过激愤,呼吸剧烈,咳个不停。 戚千志赶忙搀扶殷佩瑜平躺,为她施针: “姑母,切不可动怒,您的身子……” 殷佩瑜很快呼吸平缓,喃喃念叨: “同为女子,我怎么能不动怒?这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好儿子!” “目前只有人证,卑职可想办法陪同侯夫人进入诏狱,暗中灭口。 “可如若石窟内还囚有女子,卑职该如何行事?” 殷佩瑜陷入两难: “即便能解救出被囚女子,也未必能指证秉文。先不要轻举妄动。 “至于诏狱,那不是你想进就能进得去的地方,在那里杀人灭口更是难于登天。 “秉文安插在皇城司的细作自会负责此事。至于这位侯夫人……” 殷佩瑜长叹一声,颇为遗憾地道: “这姑娘命苦,从前我还想着能护则护。 “但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她野心不小,留着她早晚祸及秉文。 “秉文再荒唐邪恶,也是我的血脉。” “正好秉文不在京城。既然去了荒郊野外,那么意外走失,或是被野兽叼走,那都是常有的事。” 崔展领悟,行礼退下。 休整半日,厉蓁蓁便得到通知,午后出发。 赵丹蓉说在石窟内闻到过炸药的味道。 宴芜猜测如果对方狗急跳墙,怕是会炸山销毁证据。 所以他只挑了十名武功高强的亲兵,外加金吉金祥两个亲卫,秘密寻山,偷袭致胜。 厉蓁蓁本想独自前往,但月莲执意要跟,崔展更是甩不掉。 一行人低调出发,乔装成商贾夫妻与家丁出了城门; 快马加鞭,花了半天的脚程来到了图中标注区域,在山下树林暂停休息。 第30章 他们是那位的左膀右臂 厉蓁蓁仰头眺望陡峭嶙峋的高山,望洋兴叹。 宴芜抄手站在厉蓁蓁身边: “这片区域中只有这座山有可能暗藏石窟。 “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散,两三人一组,以夜色为掩护,寻找上山的路。 “如果有人为修建的台阶,或者是使用人力的升降工具,那么无疑,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夜色渐浓,宴芜下令大家分头寻找上山路径。 宴芜与厉蓁蓁、月莲一组。 山脚下,三人偶遇了与崔展组队的一名亲兵。 “崔展呢?”厉蓁蓁问。 那名亲兵不答,看着宴芜。 “荒郊野外的,意外迷路或跌倒昏迷,都是常有的事。 “反正他身边还有一人照看,无碍。” 厉蓁蓁了然:此次行动至关重要,宴芜不允许崔展染指。 一个时辰后,宴芜听到了属下模仿夜莺叫声的信号,顺着声音方向寻去。 山脚下,穿过一小片树丛,便可见人为修建的台阶。 攀登到一丈的高度后,有一处平台,上方绳索垂下,悬着一个最多能容下两人或一只木箱的藤篮。 厉蓁蓁分析: “这里果然常年有人把守,如果上方无人转动机械,下面的人便无法乘坐藤篮上去。” 宴芜摸了摸峭壁,道: “我与金祥先以轻功上去,合二人之力驱动机关。 “金吉和肖勇先上藤篮,等确认了上方暂时安全侯夫人和月莲再上来。” 厉蓁蓁抬头看着宴芜矫健的身躯消失在夜色中,突然一阵心慌。 万一崔展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提前知道此行目的,派人传递消息; 他们此次行动暴露,上方有人埋伏怎么办? 她不想让宴芜死,至少在她还没弄清楚自己与宴芜到底有何渊源之前不想。 况且,这么好看的男子,死了怪可惜的。 片刻之后,藤篮晃动。 金吉和肖勇上去之后,藤篮上升。 再之后藤篮又垂下,厉蓁蓁与月莲乘上。 抵达几丈高的上方平台后,厉蓁蓁第一眼便看到两具死尸和不远处的山洞入口。 厉蓁蓁点燃火折子,看清楚了宴芜的脸,有被石壁划伤的伤痕,手上的伤痕更多。 厉蓁蓁摘下头上发饰丝带,用眼神示意宴芜伸手。 宴芜本在观察周遭环境,眼神扫过厉蓁蓁此举,先是一愣,随即面容柔和,缓缓伸手。 “多谢。”宴芜的声音几乎低到听不到。 金祥伸出自己遍布伤痕的双手,酸溜溜地看了一眼,又背到身后。 等到人手齐全,众人纵队进入山洞。 才走不一会儿便有了分叉,不得不再度分头行动。 厉蓁蓁和月莲跟在宴芜身后,屏住呼吸,金祥殿后。 突然,不知是谁触动了什么机关,上方倾泻水流,四人被彻底浇透。 四个人身上的所有火折子都再也无法使用。 “放心,只是清水。我们还是被发现了。” 宴芜说着,拉住厉蓁蓁的手。 厉蓁蓁并未反抗,而是紧紧拉住月莲的手,并示意月莲拉住金祥。 “黑暗之中怕是要分散我们逐个击破,大家千万不要松手。” 厉蓁蓁话音刚落,前方有人来袭。 宴芜听声辨位,率先迎战。 黑暗甬道之中,厉蓁蓁无法分辨对方几人,只能尽力抵抗。 一旦动手,四人必不可免松了手,被分散开来。 等到厉蓁蓁击退敌人之后,无尽黑暗中又恢复了安静,他们四人应该已经被分隔开了一段距离。 “殿下?月莲?”厉蓁蓁小声呼唤。 不远处传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来人为男子,似乎腿脚受伤。 “是我。”宴芜的声音。 厉蓁蓁松了口气,朝声音的方向上前几步,伸手摸到了对方。 对方在黑暗中跟厉蓁蓁一样的姿势,双手在前探索。 厉蓁蓁触碰到对方手上缠绕的丝带。 “你腿受伤了?”厉蓁蓁情急,并未像以往那般称呼“殿下”,语气里全是关切。 “小伤,无碍。” 对方靠近,声音低沉暧昧,用那只被丝带包裹的手去摸厉蓁蓁的脸颊。 厉蓁蓁的关切之情瞬间几乎消失殆尽,这宴芜居然如此大胆。 难道也是情急之下真情流露? “蓁蓁,你有没有伤到哪?” 厉蓁蓁陡然一惊,瞬间出招,直击对方喉咙。 “啊!”对方发出短促惨叫,已非宴芜的声音,接着便是匕首出鞘的声音。 厉蓁蓁蹲下,从下方出招,测算出对方匕首的位置,伸手抢夺匕首,顺势一划,割断了他的脚筋。 绵长的惨叫声响彻甬道。 宴芜从未叫过她厉蓁蓁,他以为她是穆绾柔。 即便是他有心帮着隐瞒,也不愿称呼这个名字,反而总是称呼厉蓁蓁最讨厌的——定北侯夫人。 能够模仿宴芜声音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此人必定是擅长口技的魏德明。 又是靠近的脚步声,急促的呼吸声,又是宴芜的声音: “没事吧?” 厉蓁蓁迈过魏德明,伸手去触摸,摸到了遍布伤痕的掌心,顺势握住那只手。 “没事,魏德明假扮你引我靠近,幸亏他说错了话,让我瞬间看穿。” 宴芜温热的大手紧紧包裹厉蓁蓁的手,比之前还要用力,生怕她再次脱手。 “是魏德明?怪不得,偷袭者非要扯掉我手上的丝带。 宴芜从厉蓁蓁身前挤过去,顺着声音摸到惨叫魏德明的身体,搜出一只火折子点燃。 眼前龇牙咧嘴的正是贼眉鼠眼的魏德明。 “带我们去囚禁女子的石窟。”宴芜脚踩魏德明脚踝伤口,左右碾动。 魏德明连声答允,强撑起身,一蹦一蹦地在前方带路。 宴芜手执匕首抵在他背后。 又是一个分叉口,魏德明跌倒在地: “不行了,真的走不动了。容我包扎一下伤口吧。” “你不是厉高远的人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效命于陆秉文?” 厉蓁蓁胆寒,莫非厉高远与陆秉文的关系并非受制与牵制? 魏德明在地上蠕动,换了个方向,不敢直面厉蓁蓁: “是,我效命于厉大统领,也效命于定北侯。 “他们俩本就是那位的左膀右臂。” 厉蓁蓁和宴芜不自觉移动身位,正面魏德明。 “那位?是谁?”宴芜与厉蓁蓁一样,激动不已。 “那位——” 魏德明突然伸手用力锤地上一块凸起的圆石。 厉蓁蓁只听头顶传来巨响,瞬间一面石门便从眼前砸了下来。 第31章 图他身子暖 他们根本来不及向前一步,本能后退躲闪。 须臾之间明白过来,是魏德明故意引他们进入石门另一侧的范围。 魏德明故意提及他们最在意的人和事,让他们全身心投入,放松对他的警惕。 宴芜从袖中甩出一条软鞭,缠在了魏德明的手腕上。 他用力一拽,魏德明的身体在地上滑行。 宴芜的目的是把魏德明也给拽进来,但石墙下降太快,他只拽进来魏德明的一只手。 骨骼碎裂的声音和石门砸地面的声音一同响起。 火折子被石门下坠的气流熄灭,周遭又归于绝对黑暗。 厉蓁蓁后怕,她刚刚瞬间冒出一个念头,快速躺倒,滚出去。 幸好她没这样做。石门下降太快,一个不小心,她便如魏德明的手臂一个下场。 宴芜重新吹亮了火折子,拆掉魏德明裸露出的手上的丝巾,单手叠好,揣进怀中。 “石门厚重,落下后我们连魏德明的惨叫声都听不到一点,可见呼救无用。 “事已至此,恼怒无益。走吧,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宴芜说着便转身。 厉蓁蓁却抓住宴芜拿着火折子的手: “若这里就是囚禁女子的石窟,那便绝对没有别的出路。” “这里就是?怎么确认?”宴芜望着厉蓁蓁握住自己手腕的手。 厉蓁蓁回头,示意宴芜看角落的稻草,又握着宴芜的手,高举火折子,去照面前的石门上方。 随着火光上移,光滑的石门上开始出现划痕。 一看便是用石块在上面涂写刻画上的,乍看之下歪歪扭扭乱七八糟,定睛一看,那分明都是字。 厉蓁蓁最先看明白的三个字是蒋毓琴。 再往上看,密密麻麻全是歪七扭八的字! “那些被囚的女子知道自己可能有去无回,不愿冤屈石沉大海,所以在此留名; “她们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发现她们留下的冤屈名录,为她们讨还公道!” 厉蓁蓁声音颤抖,眼含热泪。 当初赵丹蓉在她耳边说这些时,她便震撼到无以复加。 如今亲眼目睹,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宴芜不敢置信,把火折子举得更高,仔细查看: “这密密麻麻怕是有数百之多!若是如赵丹蓉所说,每年20名,那岂不是……” “丹蓉她们查过,当时是三百四十个名字,如今应该是三百六十。 “此案可能要追溯到十几年前,涉及数百女子所负血债。 “所以丹蓉跟我说,一定要我亲自前来,确保这证据大白于天下。” 宴芜的呼吸颤抖,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终不忍再看,转身一拳打在墙壁上。 厉蓁蓁和宴芜大致扫视这个一丈见方的空间,坐在潮湿的稻草上休整。 宴芜感慨: “把名字留在石门上方,囚禁她们的人才没有机会发现; “因为这里是只有被囚之人在石门降下之后才能摸到的地方。姑娘们很聪明。” 厉蓁蓁抚摸稻草,想象着无尽黑暗中女子们在这里彼此相伴; 她们一点点摸索墙壁,摸到石门上的名录; 她们哭着用石块刻下自己的名字; 她们猜测着前路凶险,凶多吉少; 她们幻想着自己能够逃出生天,回家团聚…… 石窟内潮湿阴暗,再加上之前他们俩都被水浇透,此时厉蓁蓁已经打起了寒颤。 火折子渐渐燃烧殆尽。 “别怕,我的人早晚会发现外面魏德明的尸体,开启机关救我们出去。” 厉蓁蓁冷得厉害,贴近宴芜,不管不顾地抱住他,往他怀里钻。 宴芜惊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别想多,图你身子暖一些罢了。” 宴芜索性用力环抱住厉蓁蓁:“你也别想多。” “那你图我什么?” “图你是穆大人的女儿,穆大人于我有恩,否则……” “否则就凭我顶替了厉蓁蓁这一条,你就会要了我的命! “这话你说得不腻,我听得都腻了。 “刚刚在甬道里,魏德明假扮你,之所以要抢你手上的丝巾,说明他看到了我为你包扎; “他以为我们之间产生男女之情,所以才会叫我‘蓁蓁’,还要摸我的脸。 “他哪里知道,溯王殿下从未叫过我这个名字,要么是称呼侯夫人,要么就是没有称呼。” 宴芜的手在厉蓁蓁手臂上来回搓,下巴顶在她的额头,动作亲密,暧昧不明。 可一开口却是冷冰冰: “你不就是定北侯夫人吗?不然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穆绾柔?” “那倒不必。你就叫我榛榛吧,莽莽榛榛的榛榛,意为草木丛生。 “同音不同字。这样既能与厉蓁蓁区别,外人听来,也不会对我的身份起疑。” 厉蓁蓁六岁那年读诗经,知道了妹妹起名夭夭,意指桃花,而自己的名字是陪衬的桃叶,那时便缠着厉高远改名。 厉高远当然不同意。 厉蓁蓁便退而求其次,说那就改个同音不同字的榛榛,这样外人称呼也不必有变。 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厉高远否决。 宴芜低头,抬起厉蓁蓁的下巴,于黑暗中四目相对,打趣道: “草木丛生?那岂不是跟我的名字呼应?莫非那魏德明并未看错?” 宴芜的名字是母亲取的,一个“芜”也取了草木茂密繁盛的意思。 母亲希望他虽身为杂草,也能顽强自由生长,野火烧不尽。 厉蓁蓁虽看不到宴芜,但却能够感受对方的气息近在咫尺,吹在脸上,痒痒的。 加之身体感受到宴芜温热硬朗的肌肉,心跳加速,面颊火辣。 “随你自作多情,反正我们很有可能等不到你的援兵到来便丧命于此。” 宴芜的手抖了一下,“何出此言?” “丹蓉跟我说,这石窟顶部有一巴掌大的通风口,每日定时打开关闭; “打开时能够感受夜风,有时还能看到夜月明星。” 宴芜抬头,果然什么都看不见,也丝毫感受不到风。 也就是说,若是救兵来得不及时,或者干脆救兵已经全军覆没,他们怕是要活活在这里憋死。 这么一想不要紧,他仿佛真的感到有点喘不上气。 “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要说话。”宴芜霸道下了命令。 “如果我们真的出不去,临死前你一定要告诉我,你跟厉蓁蓁到底有何渊……” 宴芜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捂厉蓁蓁的嘴,听她这么说,手又缩了回来。 “傻瓜,真要到临死的时候——根本说了话。” 第32章 不要和离要丧夫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蓁蓁在宴芜的怀中醒来。 她不敢再睡,生怕这一次睡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 厉蓁蓁艰难走到石门前,捡起地上一块石子,抬手去刻。 “你在做什么?” “学这些苦命女子,趁还有力气,刻下名字。 “多年以后也许会有我们这样的人前来,为这些留名的女子和我们讨还公道呢。 “殿下也刻一个吧。” 宴芜觉得厉蓁蓁丧气得很,“不刻。” 片刻之后,宴芜摸索上前,站在厉蓁蓁身侧,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两人又回到稻草之上,心照不宣地双双躺下,等待着死亡或救兵。 又不知过了多久,宴芜陡然听到石门开启的声响,他警惕上前,做好应战准备。 “崔展?” 拿着火折子站在门外的救兵竟然是崔展,而且只有他一人。 “与你一起的肖勇呢?” “我腹痛不止,肖勇陪我守在山脚下。可你们迟迟未归,我们便想要上来增援。 “肖勇轻功不济,我便自己上来了。” 宴芜惊异,崔展的轻功竟然这么好。 “侯夫人呢?”崔展向里面望去。 宴芜刚想要转回头去接昏迷的厉蓁蓁,突然想到什么,停在门外。 “她在里面,你快去把人抱出来。” 崔展刚要抬脚,也缩了回来: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不合适吧?” 厉蓁蓁踉踉跄跄从黑暗中挪出来,气息微弱,却难掩愤怒: “看来我若不自己出来,怕是要饿死在里面了!” 宴芜的目光碰上厉蓁蓁的怒气冲冲,不自觉退了回来,扫视了一圈周围,惊道: “魏德明呢?” 崔展指了指角落里的断肢: “刚刚我没注意,踢了一脚踩发现是一截手臂,地上还有干涸血迹,应该是断臂求生。” 宴芜扼腕:“又被他给跑了。” 天色渐亮,三人在迷宫一样的山里寻找,找到了受伤、昏厥和死去的亲兵。 其中有一人拼死守住了炸药,避免了凶徒炸山。 大家回到山脚下驻扎休整,宴芜派人回去叫增援; 他要足够的人手,把那扇重达千斤的石门给卸下来,带回皇城司。 金吉不解:“殿下,若是石门上刻有证据,拓印下来不就行了吗?” 宴芜摇头: “若是一张轻飘飘的纸,便可轻易摧毁抹杀; “只有沉甸甸的巨石才能承载她们所负冤屈,罪魁祸首所负罪恶。 “那道门,是她们的墓碑,是她们所受苦难的见证,本王要把它立在皇城司; “总有一天,这碑会立在它该立的地方。” 厉蓁蓁在马车上与月莲一同换好衣裳,二人坐在湖边对着湖面梳妆。 “小姐,这么说,您这次是九死一生!” 月莲听厉蓁蓁讲述完,后怕惊出一身冷汗。 “相比较那三百多名女子,我已经是万分幸运。” “什么?竟有三百多?”月莲惊叫。 “是,每年二十名女子,这掳劫贩卖女子的罪行,怕是要追溯到十多年前……” 厉蓁蓁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呼吸声,惊得话未说完便转身。 崔展就在她们身后,不过两尺距离。 厉蓁蓁震惊,崔展武功了得,她和月莲也都是习武之人,却丝毫没能察觉崔展靠近。 若不是她及时察觉,崔展在她们身后只需双手同时出击,一掌便能取了她们性命; 再把她们推入湖中,毁尸灭迹。 厉蓁蓁断定,崔展刚刚就是想要除掉她们。 崔展是隐藏高手,可无声无息接近,必定也是听力一流。 从前她与宴芜的对话,这崔展怕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崔展知道他们在怀疑陆秉文,为保主子,他预备趁此机会让她们俩在山中消失! “崔展,你……”月莲也意识到危险,挡在厉蓁蓁身前。 “卑职是想来询问夫人,可否允许卑职前去山上帮忙?” 被发现的崔展惊得面色煞白,回过神后才慌忙开口。 厉蓁蓁挥手:“去吧,若是有人拦你,你就说是我同意的,溯王殿下应该会应允。” “是。”崔展转身,脚步沉重。 “小姐,你怎么放他走了?他刚刚明显就是要偷袭我们。幸亏小姐发现及时。” “并非我听力一流及时发觉,而是崔展不小心漏了呼吸声; “他这样的高手,不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除非他听到了让他震惊的消息。” 月莲歪着头,回想刚刚: “三百多名女子和持续十多年的罪行吗?这个消息的确震惊。” 厉蓁蓁起身,拉着月莲朝山脚下跑去。 她要亲自去看看崔展看到那石门上的名录之后,是何反应。 崔展已经对她们动了杀心,不能留。 可若是这样一个绝世高手能为她所用,那就必须要留。 厉蓁蓁眼睁睁看着崔展施展轻功,轻而易举便上了山。 她们乘坐藤篮,抵达石窟门前时,崔展已经进入。 不久后,石门开启,竟是两个人把崔展给架了出来。 “应该是惧怕密闭环境,没多久他就呼吸不畅,头晕目眩,晕过去了。 “真是的,知道自己有这毛病,就别进来啊,耽误事。” 厉蓁蓁清楚看到,崔展紧闭双眼,眼角还挂着泪。 他哪里是惧怕密闭环境,他是急火攻心,悲伤过度。 那名录之中怕是有崔展失踪十多年的至亲。 若是知道自己一直效命的定北侯,竟然是延续十多年前罪恶的奸佞之徒,他不急火攻心才怪。 一天后,厉蓁蓁随同宴芜的队伍回到皇城司,她匆忙去见赵丹蓉,告知此次行程收获。 可还未等二人聊多久,只听门外大乱。 厉蓁蓁和赵丹蓉赶去骚乱中心——诏狱门前。 只见宴芜面色铁青,挥动鞭子鞭笞跪成一片的狱卒。 厉蓁蓁顿感不妙,走到金吉身边问道: “是不是赵家人出事了?” 金吉苦着一张脸:“不止是赵家人,诏狱里全部犯人都中毒身亡!” 厉蓁蓁心灰意冷,能够指证陆秉文的人都死光了; 为了杀人灭口,连带上诏狱里的全部犯人。 怪不得宴芜如此愤怒,这说明他的皇城司里也混入了陆秉文的细作! 又或者,宴芜本身就与厉高远和陆秉文一样,也是“那位”的左膀右臂? “那位”会不会就是四年前穆澄查到的通敌卖国的朝中大员? 赵丹蓉苦笑:“原来如此,此案也同以往溯王办的案子一样,点到为止。” 李涟在一旁安慰:“至少赵云卓一家人算是伏法了。蓉儿,放下吧。” 赵丹蓉依偎在李涟怀中,微微点头,又对厉蓁蓁道: “蓁蓁,陆秉文其心可诛,早晚天诛地灭,你务必要早日与他和离,莫要被他牵连。” 厉蓁蓁言不由衷: “放心的,我会的。” 厉蓁蓁要的是丧夫,不是和离。 既然王法不能奈何陆秉文,那么便由她来充当陆秉文的王法。 第33章 先下手为强 厉蓁蓁从未见过宴芜如此暴怒,与不久前石窟内相拥的宴芜判若两人。 尽管有些怵,厉蓁蓁还是必须要去问个明白。 偏殿门口,金吉金祥守着,一个愁眉苦脸,一个愤慨攥拳。 金吉抬手拦住厉蓁蓁: “侯夫人,您最好不要进去。殿下现在就是个火药桶,别说一点就着,是一看就着。 “皇城司除了跟着咱们上山的那些人,即便是后赶到的增援,都在殿下怀疑范围之内。” 金祥按下金吉的手臂: “让侯夫人进去,不会炸。” 厉蓁蓁敲门,无人应。 她直接推门而入。 “定北侯夫人,非请自入男子寝殿,不合适吧?” 宴芜冷冰冰的声音从屏风那边传来。 厉蓁蓁隔着屏风看到了宴芜赤裸的轮廓。 他在更衣! 她进来的真是时候。 厉蓁蓁本能转身。 “怎么?果真是图我的身子——” 说话间宴芜已经穿上长袍,走到厉蓁蓁身后。 “暖一些?” 厉蓁蓁转身面对宴芜,不满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宴芜眸如寒潭,嘴角挂着虚伪笑意: “无妨,早就习惯了。” 厉蓁蓁问出最为在意的疑问:“从前那些点到为止的案子,也都并非你所愿?” “愿与不愿又如何?结局已是如此。 “我会好好守着那石碑,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再清算他们的罪行。” 厉蓁蓁审视宴芜,推测着他此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是否与他们同流合污。 宴芜看出厉蓁蓁眼中深意,不动声色道: “你不信我。” 厉蓁蓁耸肩,语带讥讽: “信与不信又如何?结局已是如此。 “皇城司内的细作,殿下可有怀疑对象? “我与赵夫人的谈话,殿下一清二楚,不是说诏狱内的门道很深吗?” 宴芜面色愈加阴沉: “所以细作绕过了诏狱,在厨房里下手,毒死了全部犯人。 “本王的诏狱不能空着,已经把相关人关了进去,严加审问。 “若他们露出破绽,必定不得善终。” 说到细作,厉蓁蓁便询问了宴芜漠北是否有大献的细作,她想要救蒋毓琴及其他女子。 “有无大献细作不知道,但有我的人潜藏其中。此事交于我吧。” 厉蓁蓁强调: “六公主之死,赵家被灭口,殿下两次未雨绸缪,却落得如此结局,令人唏嘘遗憾。 “若殿下能救出最近刚刚被卖入漠北的姑娘们,便可抵消眼下颓势,榛榛必当重谢。” 宴芜闭眼,强压怒火,面容紧绷,片刻后恢复如初: “看来,我若是没能搬回这一局,怕是要被你看扁了。” 厉蓁蓁微笑。 男子果然好面子,宴芜尤甚。 宴芜饶有兴致问道:“如何重谢?” “殿下做主,榛榛绝无异议。” 厉蓁蓁暗想,话先说了,到时视宴芜提出何等要求,再随机应变。 厉蓁蓁行礼告辞,推门之前,宴芜叫住了她。 “石窟内,你认定自己根本不会死,对吧?” “殿下何出此言?” “你刻下的名字是厉蓁蓁。若真以为死到临头,又何苦再演?” 厉蓁蓁暗自苦笑。她是真的以为又要死一次,真的想留下名讳。 她就是厉蓁蓁啊。 “有殿下在,榛榛认定必能逃出生天。” 厉蓁蓁灿然一笑,再度告辞。 待到厉蓁蓁离开,宴芜才对着门的方向低语: “这一次,我必定一雪前耻,让你刮目相看。榛榛。” 半月过去,厉蓁蓁没能等到宴芜已经揪出细作的消息; 也没能等到三百多名女子的石碑公之于众; 更加没有等到献帝看过赵夫人画押的供词后下令严查此案; 却等来了陆秉文即将回京城的消息。 这天,厉蓁蓁照例去青灯斋门前请求拜见侯府老夫人; 不出所料,她又一次被老夫人贴身亲信茹婆婆拒绝。 理由还是老夫人一心吃斋礼佛,不问世间事,不见世间人。 回去路上,月莲发牢骚: “这老夫人若真的想要出世,为何不去山上当尼姑?” 厉蓁蓁皱眉望着月莲,长长叹息。 “小姐,可是有何不妥?” “月莲,那日在湖边,崔展怕是真的要杀害你我。 “若不是我提及了掳劫贩卖女子的罪恶可追溯十几年之事,怕是你我已经…… “陆秉文身在边境,鞭长莫及,杀我的命令怕是老夫人给崔展下的。” 月莲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什么不问世事,原来是个恶毒老妇!” “我们出发之前只短暂回侯府收拾,当时我便闻到了崔展身上有一股独特熏香混着药香的味道。 “今日来求拜见,不过是想要再度确认一番。” 月莲领悟:“是青灯斋的熏香药香?” “是,当时时间紧迫,崔展却还要去青灯斋汇报,并且未来得及吹散身上味道; “由此暴露了他是老夫人心腹的秘密。 “也就是说,老夫人得知我在追查之事会害定北侯府万劫不复,对我动了杀心。” 月莲忧心忡忡:“侯府危机重重,小姐,等到戚千志给了我解药,我们就马上逃吧。” 厉蓁蓁爱怜抚摸月莲的脸颊,又是叹息: “傻姑娘,这解药之事,怕是也悬了。 “我也是最近才得知,老夫人来自西域,与戚千志同源; “这些年她一直旧疾缠身,都是戚千志负责诊治的。 “当时我以解毒之后戚千志便没了用处威胁他,他是假意受我胁迫; “他是老夫人的人,陆秉文动不了他。” 月莲终于明白厉蓁蓁为何连连长叹: “老夫人有心除掉小姐,戚千志又是老夫人的人,那他该不会……” “待到陆秉文回来,戚千志怕是要对他坦白一切,到时就看陆秉文会不会留我这条性命了。” 月莲急得跺脚: “小姐,局面如此,你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快逃吧!不然,去找溯王殿下?” “不能逃。一来,不能事事都指望溯王; “二来,你的蛊毒还未彻底解了,我不可能丢下你独自逃跑; “三来,这侯府夫人的位置我只有继续坐着,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放心,眼下并非死局,既然我已提前预知,便可先下手为强。” 第34章 腹背受敌 陆秉文归期一大早,厉蓁蓁便带领侯府下人一起在门前迎接。 马车停在门前,众人行礼恭迎之下,走出马车的却并非陆秉文,而是对儿母子。 女子看上去比厉蓁蓁年长一些,冰肌玉骨,蕙质兰心; 虽样貌并不太出众,但气质高雅,平添动人姿色。 女子牵着一四五岁男童,怯生生的,样貌与陆秉文有七八分相似。 原来陆秉文一直养着外室。 外室母子为何在此时回府? 是陆秉文对她这个失了清白的夫人失去了兴趣,还是老夫人有心让外室回来争正室之位? 女子上前行礼,毕恭毕敬道: “妾柳氏妙菱,给夫人请安。璨儿,快来给你母亲请安。” 幼童懵懂,拉着柳氏衣襟,躲在她身后问: “不要。娘亲不就是璨儿的母亲吗?她是谁?” 柳氏慌忙捂住璨儿的嘴,嗔道:“不许胡说。” 幼童扒开柳氏的手,撒泼大叫:“璨儿没胡说,璨儿只有一个母亲一个父亲!” 果然来者不善,借孩童之口隐晦宣战—— 这定北侯府的主母之位,她柳氏势在必得。 厉蓁蓁抚摸璨儿头顶,俯视笑道: “不许怪我们璨儿,哪里是我们璨儿胡说? “这都要怪侯爷,回程一路上都未曾教过璨儿嫡庶尊卑礼数。 “我们璨儿这么聪明伶俐,若是教了哪怕一次,也不会当众失言失礼。 “璨儿,这次不怪你,母亲不会罚你,别怕。 “但侯府也有侯府的规矩,你既然是侯爷的庶子,坏了礼数等于坏了侯爷声誉; “若是有下次,不管是否有人教你或没教你,母亲罚的也只会是你。 “到时候可不许哭鼻子喔,越哭罚得越狠。” 璨儿被吓得一言不发。 柳氏哑然,她从陆秉文那里听说的侯夫人不是这种性格脾性啊。 “侯爷呢?”厉蓁蓁笑眯眯问柳氏。 “侯爷入宫述职,明日午后才能回府,特命妾身母子先行回府。” “侯爷也真是的,先斩后奏,又没能与你们一同回来; “不知道的,还当他是惧内呢。” 厉蓁蓁刚回寝殿不久,月莲便推门进来: “小姐猜得没错,柳妙菱母子果然去了青灯斋,畅通无阻。 “刚进去不久,就听里面传出祖孙的笑声。不用说,这柳妙菱也是老夫人的人。” 厉蓁蓁苦笑:“腹背受敌啊。陆秉文明日午后归来,在这之前,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行。” 柳妙菱母子当晚便宿在青灯斋旁的垂青阁。 老夫人早就命人收拾好距离自己最近的庭院,刚刚起名挂上牌匾。 她们丝毫不掩饰彼此之间的关系,看来这位老夫人如今是要正式入世,明摆着做柳氏后盾,参与主母之争了。 一早,柳妙菱携子先给老夫人请安,而后便来给厉蓁蓁请安。 厉蓁蓁当着下人的面与柳妙菱客客气气,还以先来后到之说称呼其“姐姐”。 柳妙菱没了昨日的惊讶,想必是昨天见识过了厉蓁蓁的能耐,也从老夫人那里听说了她的本事。 “既然如此,那么妾就斗胆以姐姐自居啦,妹妹。” 柳妙菱笑意盈盈,拉住厉蓁蓁的手。 厉蓁蓁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运筹帷幄和胜利在望。 柳妙菱经过昨晚之后似乎变了个人,收起了谨小慎微,似乎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厉蓁蓁更加肯定,老夫人已经授意戚千志,等待陆秉文一回来便揭露她的真面目。 厉蓁蓁提出去花园散步。 柳妙菱欣然相陪。 厉蓁蓁正琢磨着如何行事,柳妙菱便挥手暗示璨儿。 璨儿突然朝另一个方向跑。 柳妙菱赶忙让下人去追。 花园中仅剩她们二人,以及几步之遥的月莲。 “妹妹,听老夫人说,妹妹这阵子同那溯王殿下走得很近呢。 “若是侯爷回来得知,必定恼怒。 “夫人也真是的,怎生如此失了分寸,这传扬出去,侯爷的脸面何在?” 厉蓁蓁微笑摇头: “侯爷定会信我清白,因为我在侯爷心中是清白大于天的女子。 “倒是你,常年居于外,侯爷大多时候不在身侧。 “侯爷心里怕是诸多怀疑,秘而不宣罢了。 “若不是璨儿的样貌与侯爷如此相似,怕是要连他的身世也诸多揣测呢。” 柳妙菱瞬间变脸,怒道:“你竟敢怀疑璨儿的身世,毁我清誉!你好恶毒的心!” “毁我清誉,好恶毒的心?”厉蓁蓁笑着重复这句话,意味深长。 柳妙菱闪身于前,陡然抓住厉蓁蓁的手腕,不依不饶。 厉蓁蓁本能轻轻一甩。 柳妙菱夸张大叫,整个人向后方弹出去,转了一个圈后,撞在一旁假山上。 她的额头特意选了一个没有凸起的平面,用力撞了上去。 登时额头流血。 她伸手去摸,吃痛龇牙,又望着厉蓁蓁得意一笑。 “血?夫人,妾身即便说了什么惹您不悦,您也不能下如此毒手啊!” 柳妙菱大叫,想要引来不远处的下人。 厉蓁蓁冷笑走近,与柳妙菱面对面: “怎么?就这点老掉牙的能耐?我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新的花招。 “我光想着如何应对更高级的计谋,没想到,就这? “这世间有太多女子被仗势欺侮,身心俱损; “而你,养尊处优,却为了争名夺利而不惜自损。 “看得我实在气急。既然你这么喜欢苦肉计,喜欢受伤流血; “那么我来成全你,把戏演得更足些!” 说着,厉蓁蓁一手抓住柳妙菱的头发,控制她的头,朝着假山又一次撞了上去。 这一下,柳妙菱额头伤口扩大,汩汩流血,整个人瞬间昏厥。 厉蓁蓁故意用手沾去少量血液,又嫌恶地在裙摆上蹭去。 “妙菱——” 一声呼喊,让厉蓁蓁回过神抬头望去。 迅速奔跑而来,满脸心疼关切的竟是戚千志。 戚千志扑到柳妙菱身前,抱住她瘫软的身子,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其额头伤口,又怕弄疼她似的。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明哲保身,小心谨慎,恭敬顺从的戚大夫? 很明显,他对她有情,情急之下真情流露,不受控制。 “穆绾柔!” 戚千志怒视厉蓁蓁,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我早该料到,你会如此心黑手狠。我刚刚目睹全部,定会如实向侯爷禀报! “所有一切,如实禀报!” 第35章 抢占先机 戚千志抱着柳妙菱离去后,厉蓁蓁拉上月莲就跑。 “走,趁戚千志诊治柳妙菱脱不开身,我们去定安门。” 崔展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也跟在身后。 厉蓁蓁余光瞥了一眼尽职尽责的崔展。 刚刚假山下发生的一切,怕是又都被他尽收眼底。 车辇内,厉蓁蓁又把血迹擦在脸颊上,把头发弄乱,让自己更显狼狈。 “小姐,就怕崔展会坏事。” “他不一定会坏事。即便他有心从中作梗,也无妨。” 月莲还是忧虑: “我还是有些担心,既是外室,又生了儿子,陆秉文对他们母子肯定是有感情的。万一…… “小姐,势头不对你就快逃,不用管我,等到溯王殿下归来,你们再来相救即可。” 厉蓁蓁苦笑,这丫头哪里来的自信,就把溯王当成了她们的退路了呢? “月莲,碧桃为救我而死,我绝不可能丢下你。放心,此局我有些把握。 “我赌陆秉文对穆绾柔的感情更深,得不到的,总是要比得到的更宝贵。” 皇城门外,厉蓁蓁站在马车前,一脸凝重地等待陆秉文。 不多久,陆秉文与同僚有说有笑地走来。 一看到如此模样的厉蓁蓁,他立马与同僚告辞,快步而来。 “夫人,你这是……” 厉蓁蓁泪如泉涌,几经挣扎才艰难开口:“秉文……” 陆秉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再加上厉蓁蓁的楚楚可怜,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揉捏了一般。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厉蓁蓁哽咽发问。 陆秉文松了一口气,又面露欣喜之色: “怎么?夫人吃醋了?” 明显陆秉文误会了。 厉蓁蓁用力摇头:“柳妙菱母子之事我不怪你,毕竟她们在我之前,我曾经又那样对你。” “那你所谓何事?”陆秉文又莫名其妙。 厉蓁蓁双手抓住陆秉文的手,迫切问道: “那日在酒楼,我和月莲喝下的酒里有什么? “为什么我们会如此不胜酒力,才一两杯就醉得不省人事?” 陆秉文面色一沉,反手握住厉蓁蓁的手: “只是一般的迷药。吴朗坤想要私会相好,所以迷晕了你们。 “他生性好色,当差期间也难以自制,所以……” 厉蓁蓁一把甩开陆秉文: “你说谎,你的样子分明就是说谎。 “果然是这样,她没有骗我!她说得对,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陆秉文眼见厉蓁蓁情绪失控,忙把她拉上车辇之中,命令崔展驾车回侯府。 “夫人,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厉蓁蓁双目空洞,喃喃自语: “我就知道,她没骗我,否则你不会突然提前去边境; “否则不会带他们回来;否则吴朗坤不会突然消失;否则戚大夫看我不会如此古怪。” 陆秉文用力摇晃厉蓁蓁: “夫人!到底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厉蓁蓁双目聚焦,深情望着陆秉文: “秉文,是我对不起你,那四年,我固执己见; “好不容易想开了,却又丢了清白,我无颜再面对你。 “苍天对我如此不公,我一直最珍视的东西,却被这样轻易夺走!我以生无可恋。” 陆秉文心疼不已,抱住厉蓁蓁。 “秉文,放手吧,我已配不上你,纵然我可以用余生去弥补你,可我始终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陆秉文捧着厉蓁蓁的脸,不能自已地想要吻上去。 厉蓁蓁别过头,咬着牙道:“还请侯爷赐我一死以求解脱,成全所有人。” “你在胡说什么?我冒着死罪救你,守了你四年,又怎会…… “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跟你胡言乱语?戚千志吗?” 厉蓁蓁心如止水: “我已是将死之人,不愿牵扯他人。侯爷不必再问。” 抵达侯府,陆秉文跳下马车,抓住月莲的手腕怒问: “到底怎么回事?夫人怎会变成这样?” 月莲惊恐万分,结结巴巴:“这,奴婢不敢说。” “说,否则本侯杀了你!” “侯爷饶命,奴婢说,在花园,柳姨娘,夫人…… “她们都去追小少爷,奴婢离得远,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陆秉文甩开语焉不详的月莲,怒视崔展:“你说。” 崔展刚要开口,柳妙菱的婢女春杏哭着跑出来,跪倒在陆秉文身前: “侯爷,您可回来了,您快救救柳姨娘吧!柳姨娘流了好多血,快死啦!” 陆秉文双目圆瞪,不敢置信:“到底怎么回事?” 春杏抬头望向厉蓁蓁,控诉哭喊: “是夫人,夫人抓着柳姨娘的头去撞石头,她要撞死柳姨娘! “若不是戚大夫及时赶到阻止,怕是柳姨娘已经……” 陆秉文更加不敢置信地瞪着厉蓁蓁。 厉蓁蓁仍旧如灵魂出窍般,毫无反应,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陆秉文疾步进门,急着去探望柳妙菱。 厉蓁蓁则是向后转身,打算远离侯府。 “夫人,您去哪里啊?”月莲大叫。 厉蓁蓁仿佛听不见,全然不理会。 陆秉文心痛不已,一把抓住厉蓁蓁: “不许你再说傻话,当年我不许你死,如今更不许!” 厉蓁蓁如行尸走肉,被陆秉文一路牵到垂青阁。 床上柳妙菱的额头包裹着白布,浸出血。 她已经苏醒,面色煞白,嘴唇抖动,双目含泪,眼巴巴望着陆秉文,我见犹怜。 她一言不发,却胜似千言万语。 戚千志噗通跪在陆秉文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侯爷饶命,戚某犯下大错,才连累柳姨娘如今受此重伤,险些危及生命!” 陆秉文一脚踹翻戚千志,怒道:“是你多嘴,对吧?” 戚千志来不及思索陆秉文这句“多嘴”为何意,急着控诉: “侯爷,夫人解毒之后,并未中断肠草之毒;是夫人威胁戚某配合她佯装中毒。 “夫人此举一来为嫁祸那杨氏,二来则是为避免与侯爷圆房! “她从未真心对侯爷,还如从前一样憎恨侯爷,只不过虚与委蛇,一直在演戏!” 陆秉文身体摇晃,不可置信地回望厉蓁蓁。 厉蓁蓁一改之前的心如止水,惊愕瞪眼,还是一言不发。 “还有那吴朗坤,也是被夫人陷害的! “既然夫人从未中断肠草毒,那么吴执事又怎会因为轻薄夫人而染毒? “是她们主仆二人合作,在酒楼中给吴执事下毒!” 第36章 更高级的苦肉计 月莲听戚千志提到了她这个“仆”,站出来反驳: “戚大夫,你最清楚吴执事每次进食都会以银针测毒。 “还请戚大夫告知月莲一个方法,如何下毒,才能只毒吴执事一人?” 戚千志瘪嘴: “这……夫人诡计多端,从前陷害杨氏可见一斑。戚某不如夫人,想不到如何下毒。 “夫人此举也是为了给月莲复仇,只因那吴执事色欲熏心,曾欺侮过月莲。 “除此之外,也可使侯爷心生厌恶,继续延迟与其圆房。 “侯爷,她一直在算计你,借侯爷之手铲除异己啊! “早晚有一天,她会对侯爷和小少爷下手,此女子狼子野心,侯爷留不得啊!” 月莲愤愤不平,反问道: “戚大夫,若真如你所说,夫人不愿与侯爷有夫妻之实,那么应该庆幸柳姨娘归来才对; “甚至应该帮助柳姨娘争宠,把侯门主母之位让与柳姨娘。 “那夫人又为何会与柳姨娘起了争执,造成如此局面? “还有,戚大夫为何之前不说,要等到夫人身上的断肠草毒全部散去之后才说这样的话? “现在就算再找其他大夫来为夫人诊治,也诊不出任何证据,等于死无对证啊。” 戚千志哽住,把矛头转向月莲: “你这丫头,就因为夫人答应为你彻底解了蛊毒,你便如此维护吗?” 月莲恍然大悟,惊恐地给跪地的戚千志跪下: “月莲并非维护,只是道出心中疑惑而已。 “月莲的解药还要靠戚大夫每月发放,请戚大夫原谅月莲多嘴。” 戚千志又一次无言以对。 陆秉文审视戚千志,问道: “戚千志,夫人如何要挟得了你?你有何把柄落在她手上?” “夫人以解毒后戚某便没了用处,又知晓其真实身份,侯爷怕是会灭口为由要挟。” “老夫人的身体一直由你照料,你明知道本侯不会卸磨杀驴。” 戚千志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是老夫人授意他假意被要挟,想要顺势看看这被囚了四年的小女子有何目的吧? 陆秉文接连深呼吸,调整情绪,冷静思考,面容随之缓和,他转向厉蓁蓁: “夫人,你可有话要说?” 厉蓁蓁从震惊中脱离,又恢复刚刚的万念俱灰,在众人瞩目之下开口: “一切正如戚大夫所言。我无话可说,请侯爷治罪。” 陆秉文震惊,继而了然苦笑: “夫人,你这又是何苦?” 戚千志看清了眼前局势,他已节节败退,却不甘认输,爬到陆秉文脚边,又是几个响头: “侯爷,切不可再被她蒙骗啊! “戚某发誓,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虚言,便受尽那私牢中所有酷刑,生不如死! “夫人,你也见过私牢酷刑,你敢以此发誓吗?” 厉蓁蓁缓缓垂眼看向戚千志,莫名其妙: “我已承认你的指控,为何要发誓?” 戚千志一愣,再去看陆秉文,万念俱灰。 陆秉文俯视戚千志的眼中泛着杀意: “你忘了吗?夫人为保清白不惜一死。你居然说她会拿自己的清白构陷吴朗坤? “戚千志,是何人何事,让你棋行险招,以自己的性命做赌,非要置夫人于死地?” 戚千志连连喊冤,除了把额头磕得血肉模糊,再无其他办法表清白。 陆秉文抬眼去看惊恐到忘记流泪,一言不发的柳妙菱: “当时假山旁只有你与夫人二人,你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一向温婉善良的夫人气急攻心,做出一反常态之事?” 柳妙菱不顾受伤虚弱,也爬下床跪地哭诉: “侯爷,妙菱冤枉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啊! “不信,可以问他!崔展,你告知侯爷,当时到底是何情形。” 顺着柳妙菱所指,众人望向门口的崔展。 陆秉文招手让他过来: “本侯命你保护夫人,当时你可在附近?” 崔展行礼,冷静道: “属下当时与夫人相隔一座假山,只看到夫人推了柳姨娘,听不到二人谈话。” 柳妙菱不敢置信,死死瞪着崔展:“你,你怎会……你竟敢背叛……” “柳姨娘慎言,卑职效忠侯爷,何谈背叛?”崔展怒视柳妙菱。 戚千志得空思考,似乎明白了崔展明哲保身的原因—— 厉蓁蓁先发制人,他和柳妙菱慢人一步,此局输得彻底,已无转圜余地,崔展不愿陪葬。 为了不让柳妙菱多言,戚千志豁出去,冒险给柳妙菱使了个眼色,偷偷指了指自己。 柳妙菱马上会意,丝毫没有犹豫,矛头直指戚千志: “侯爷,是戚千志,是他教我说那些的! “妙菱深爱侯爷,听说侯爷迷恋夫人,自然会心生醋意; “戚千志便是看出了妙菱对侯爷一片真心,想要与侯爷二人厮守的私心,所以才…… “妙菱不知道戚千志与夫人有何仇怨,要如此构陷,还以为所言属实; “妙菱本意只想要让夫人自惭形秽,远离侯爷而已; “刚刚戚千志所言这些,妙菱根本不知情。妙菱也是被他利用了啊!” 陆秉文瞥了柳妙菱一眼: “你如此善妒,不宜留在府中,柳姨娘这个身份,你终是不配。 “城东有一处宅子,你跟璨儿马上搬过去。 “本侯会定时派人去接璨儿回府团聚。柳氏,不得入府!” 柳妙菱痛苦闭眼,泪流满面,不知是头痛还是心痛,晕倒在地。 “至于你!” 陆秉文恶狠狠瞪着戚千志: “便应了你的毒誓,去私牢里体会一下何谓生不如死吧。” “来人,送戚千志下私牢!” “慢着!”一苍老虚弱的女声传来。 厉蓁蓁望向门口,等着看老夫人殷佩瑜的真面目。 殷佩瑜在茹婆婆的搀扶下缓慢前行,废了好大力气才走进来。 陆秉文冷眼瞧着,并不搀扶,敷衍行礼,不屑道: “母亲,你久居青灯斋,不问世事,何苦为了一个区区戚千志破了你自己定下的规矩?” “秉文,我的身体只有交给戚大夫照料才能勉强维持,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吧。” “你的面子?哼。” 厉蓁蓁惊异,没想到陆秉文母子关系如此怪异: 陆秉文对生身母亲颇为不屑;殷佩瑜对唯一的儿子唯唯诺诺。 第37章 致胜原因 殷佩瑜苦涩一笑,转而上下打量厉蓁蓁: “果然倾城之貌,怪不得能让秉文如此痴迷。 “果然七窍玲珑,怪不得能玩弄秉文于股掌之间。” 厉蓁蓁欠身行礼,而后直视殷佩瑜,这个先后两次想要除掉自己的仇人之母。 陆秉文怒道:“母亲慎言。” 厉蓁蓁暗喜,殷佩瑜太不懂拿捏人心,在这一点上,绝对是她的手下败将。 即便寻常母子关系,也没有哪个主君喜欢被母亲当众面刺,讽刺愚钝,被人玩弄的。 更何况是本就对母亲非常不屑的陆秉文? 殷佩瑜叹了口气,语气稍稍强硬: “没了戚千志,我不出一月便会气绝; “你今日处死戚千志,便等同于处死你的生身母亲! “你若执意为一女子如此,如何面对悠悠众口,又要这女子如何面对悠悠众口?” 陆秉文抿嘴,犹豫着去看厉蓁蓁。 厉蓁蓁为了保持自己善良、与世无争的形象,此时不得不表态: “若侯爷为我担不孝骂名,我更加罪孽深重。” 陆秉文牵起厉蓁蓁的手,疼惜道: “你如此单纯心善,若没有我在旁保护,如何面对这些阴险设计? “如今真相大白,有我为你主持公道,不许再说那些死不死的话了,懂吗?” 厉蓁蓁感动落泪: “侯爷,若不是你如此信任,我当真生无可恋。 “此事不宜再追究下去。请侯爷从轻发落,就此了结吧。” 陆秉文把厉蓁蓁揽入怀,冷冷注视殷佩瑜: “戚千志身为医者,望闻问切倒是用不到腿脚的。 “本侯只毁他双腿作为惩戒,不耽误照料母亲病体。母亲可还满意?” 殷佩瑜蹙眉抿嘴,还想说什么,却被陆秉文阴恻恻的眼神逼得把话咽下去,无奈点头。 陆秉文吩咐崔展: “以防戚千志自行接骨,崔展,你用榔头击碎他的双膝。” 崔展为表忠心,毫不迟疑,行礼后便指挥下人把人带走,他去取榔头。 “慢着!”殷佩瑜又叫住崔展。 “母亲!”陆秉文恶狠狠唤着本该是最亲密的称呼。 殷佩瑜发自肺腑,苦口婆心: “秉文,戚千志的腿不足惜,我只是不希望你被阴险女子蒙骗利用,日后想起懊悔自责; “她所设计种种,无非是不愿与你做真夫妻。 “若要验证,其实很简单。既然她看似万念俱灰,死都不怕,大可与你今晚圆房。 “如若她再以身子不洁为由推脱,那么其心可鉴。 “戚千志的腿,大可留过今晚。是留是断,明早再做决定不迟。” 陆秉文稍显动摇,充满期待地再度望向怀中厉蓁蓁。 厉蓁蓁从陆秉文怀中脱离,淡淡走向月莲: “月莲,伺候我沐浴更衣。”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全都惊诧不已。 陆秉文则是惊喜多于惊诧。 *** 青灯宅内,崔展跪在殷佩瑜面前,为刚刚明哲保身谢罪。 “不怪你,你当时那么做是对的。 “秉文已经鬼迷心窍,你若是再为戚千志和柳妙菱说话,就会被认定与他们同谋。 “这穆绾柔当真了不得,轻而易举便折了我手下最得力的两个心腹; “如今只剩你一人,须得更加小心。” 崔展问道: “老夫人,稍后侯爷肯定会询问卑职侯夫人这些时日的种种,卑职是否如实禀报? “说!”殷佩瑜愤愤攥拳,砸向双膝。 “可若是卑职告知侯爷,侯夫人怀疑他与赵云卓的案子相关,等于再度强调侯夫人留在侯府别有用心; “侯爷会信吗?会不会认为卑职与他们一样构陷侯夫人?” 殷佩瑜怒视崔展: “怎么?你怕了?戚千志可是连一双腿都豁出去了!” 崔展跪地: “老夫人对崔展有再造之恩,崔展愿为老夫人肝脑涂地。” “很好。你现在就去,天黑之前,告知侯爷实情。 “若你能成功,戚千志的腿也就能保得住了。这一局,必须赌!” “是。” 崔展默默退出,关门后面容沉重。 在老夫人心中,他与戚千志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 厉蓁蓁在浴桶中放松身体,长长吐出一口气。 月莲屏退其他下人,近身伺候,为厉蓁蓁擦拭后背,低语道: “小姐,太好了,这一劫平安度过。 “刚刚陆秉文跟我说,以后我的解药他亲自给。 “只不过经过这一遭,咱们跟老夫人是彻底结怨了; “她对小姐的恨意更浓,日后手段定会更加阴险狠毒。” 厉蓁蓁摆弄水中花瓣,淡淡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与她和戚千志柳妙菱本无纠葛恩怨; “可他们若是非要为了陆秉文以命相搏,为求自保,也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月莲凑到厉蓁蓁耳边: “小姐,你怎么会有把握,陆秉文信你不信他们呢?” 厉蓁蓁微笑解释: “越自负的人越憎恶忠言逆耳,只愿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戚千志所指控种种,无一不在讽刺嘲笑陆秉文蠢笨不堪,被一小女子两次玩弄,借刀杀人; “更重要的是,这小女子的目的之一是为了逃避与他同房。 “这是大男子万万不愿相信,更不可为外人道的屈辱。 “在这一点上,我们占了优势。 “再加上抢占先机,为陆秉文先展示出他们手段的动机; “等到他们发难,无需我多说,陆秉文就会自行思考这其中缘由。 “最终得出结论,无论是假山旁告知我被轻薄,还是戚千志的指控; “都是为了让我主动或被动丢了侯门主母的位置,好让给柳妙菱。 “戚千志他们只懂灌输,殊不知灌输不如启发。 “只有让陆秉文自己思考得出的结论,才是他自己更喜欢,也更愿意相信的。” 月莲恨不得拍手称快: “小姐,真有你的。哦对了,还有一点,也是我们必胜的原因之一。 “那就是他们认定小姐是穆绾柔。戚千志指控的种种,是穆绾柔那样的性子做不出来的。” 厉蓁蓁用手指朝月莲脸上弹水花,笑道: “我们月莲是越来越聪明了。 “我教你的那些话,一遍就记住不说,那么多人面前,还讲得自然而然,演得炉火纯青。” 两人想要嬉闹,又马上各自捂嘴,无声地笑。 厉蓁蓁心想,若是没有那醉缠欢,怕是此时她与陆秉文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第38章 七夕相会 入夜,厉蓁蓁焚香,等待陆秉文前来。 月莲刚刚来报,陆秉文与崔展密谈许久。 厉蓁蓁猜测,这是陆秉文终于腾出空去询问崔展自己这阵子的行程了。 不知道崔展是否会知无不言。 陆秉文一进门,厉蓁蓁便谨慎察言观色。 陆秉文看她神态并无不妥。 厉蓁蓁为彼此斟酒,与陆秉文对坐,拘谨紧张。 陆秉文举杯,要与厉蓁蓁行交杯酒。 梦回洞房花烛那夜,厉蓁蓁恍惚间难掩悲愤。 “怎么?”陆秉文挑眉。 “我想到了厉蓁蓁,大婚夜,你便是这样与她喝了交杯酒吧? “可她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让我同她一样与侯爷交杯,我怕。” 厉蓁蓁楚楚可怜,蹙眉欲哭。 陆秉文赶忙安抚: “好,不交杯,都听夫人的。” 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听崔展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夫人很是忙碌,还差点命丧石窟?” “侯爷,我正要说起此事。我在坊间听说了蒋毓琴失踪案件,便去探访那书生费晨儒……” 厉蓁蓁把能说的大致说了一遍,最后总结: “那些女子着实可怜,我想要为她们讨还公道,本以为有了那道石门为证,可以让罪人伏诛; “可没想到,赵云卓一家竟然莫名其妙死在了诏狱之中。 “哼,溯王办案一向如此,总是点到为止,半途而废。 “他那诏狱是何等森严?怎么就让人下了毒? “我看什么细作下毒不过是敷衍我的说辞,实则杀人灭口的就是他。” 陆秉文面露疑色:“何出此言?” “定是他像以往一样,收受了赵云卓同党的贿赂。 “侯爷,我不甘心这案子就此了结,你能不能查清同党身份,治罪溯王? “这样一来,不但能拿回我们给他的钱财,还能让他永远无法泄露我身份的秘密。 “如此,我才能安心。” 陆秉文的嘴角一闪而过满足的笑意,随即马上皱眉: “夫人,溯王深受陛下宠信,你也知道,他为陛下挡刀,断子绝孙; “想要与他为敌,怕是还没搬倒他,反而先让他泄露了你身份的秘密。 “听我的,以后不要再招惹他了。” 厉蓁蓁暗暗松了一口气,看陆秉文的反应,崔展并未如实禀报。 厉蓁蓁更加有信心策反崔展,为己所用。 这样一个绝世高手,若是经过了这次是非考验,懂得良禽择木,绝对是厉蓁蓁最得力的助手。 厉蓁蓁气恼砸了桌面,指桑骂槐: “哼,狗官。” 陆秉文一缩脖子,尴尬笑笑,转移话题: “咦?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我特意挑选的熏香,与这美酒一样,为我与侯爷助兴。” 陆秉文早就急不可耐,“助兴”一词更是点燃了他的欲望之火。 他揽腰一把抱起厉蓁蓁走向床榻。 厉蓁蓁故作娇羞,在床上躲躲闪闪,欲拒还迎。 她给出的理由是,第一次紧张,还有因为吴朗坤的事,心有芥蒂。 终于,陆秉文体力不支,昏昏欲睡,栽倒后除了喃喃念着“柔儿”,双臂胡乱在空中挥舞,其余动弹不得。 厉蓁蓁却清醒异常。 她又一次确认了迷香对她无效。 伏案睡了一夜,厉蓁蓁浑身酸痛。 刚伺候送走了陆秉文去上早朝,就听青灯斋那边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厉蓁蓁瞬间清醒,与月莲交换眼色,心照不宣: 陆秉文临走时嘱咐崔展,对戚千志施刑。 厉蓁蓁让月莲去亲自看看是否作假。 月莲很快便回来,称千真万确; 陆秉文还特意让全府下人围观,就是为了杀鸡儆猴; 告诫所有人,构陷侯夫人就是如此下场。 厉蓁蓁更加确定,崔展并未告知陆秉文,她怀疑他是赵云卓的同党。 一连三日,陆秉文夜夜留宿厉蓁蓁的朝华殿。 但厉蓁蓁却敏锐观察到陆秉文一日不如一日满足。 终于第四日,陆秉文没有再来。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一旦得手,便也就如此而已。 再者,不知道陆秉文自己是否知晓承认,但他骨子里就是嫌弃厉蓁蓁失了清白。 第五日,陆秉文下朝之后便去了城东的宅子,与柳妙菱母子相聚。 乞巧节夜晚,京城张灯结彩,人流如梭。 陆秉文与几个同僚相约花船饮酒,各自携眷。 他有心显摆,特意要厉蓁蓁盛装打扮,艳冠群芳。 听着同僚及妻子夸赞厉蓁蓁绝代风华,他一边谦虚一边享受。 厉蓁蓁耐着性子陪陆秉文应酬,好不容易才从花船下来,与陆秉文一同赏灯夜游。 陆秉文微醺,在摊市上买了孩童玩具和糖人,说是要给璨儿。 等待吹糖人时,厉蓁蓁只觉身后有人拉扯她的衣袖,回头一看,是个一脸严肃的幼童。 厉蓁蓁刚想安抚幼童不要着急,安心排队,幼童便往她手里塞了一只小荷包。 厉蓁蓁了然,幼童懒得排队,想要让她代买糖人。 可厉蓁蓁刚拿到荷包,幼童便转身跑了,跑到一男子身边后,两人迅速隐没于人群。 厉蓁蓁想了想,还是没追,打开荷包。 里面只有一张小纸条,写着:佟记布庄。 落款处画的是几根随风飘摇的草叶。 厉蓁蓁马上想起了宴芜手中折扇的扇面。 宴芜回来了! “怎么了?”陆秉文回头询问。 厉蓁蓁赶忙攥住纸条,微笑摇头:“没事,人多,碰了一下而已。” 厉蓁蓁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竟然不自觉笑出了声,这才引得陆秉文注意。 “侯爷,我刚询问了一下,那边的佟记布庄最近上了新料子新衣裳,我想去买几件。 “试穿什么的,怕是要耽搁很久,且那边人多,就不劳烦侯爷相陪了。” 厉蓁蓁说着,用眼神指了指陆秉文手中的玩具。 陆秉文了然,赞叹厉蓁蓁大度懂事,让崔展务必跟随保护。 等到了佟记布庄,厉蓁蓁以让月莲伺候试穿为由随同,把崔展隔绝在外。 掌柜亲自捧着华贵衣裳为厉蓁蓁带路,一路来到一间隐蔽厢房门口,又拦住了月莲。 厉蓁蓁独自进门,只一眼,她便看到了宴芜右脸颊上的疤痕。 “殿下受伤了?”厉蓁蓁快步而去,凑近仔细打量那伤痕深度,揣测疤痕是否能完全消退。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留疤,着实可惜。 第39章 他的腰很好 宴芜阴沉着脸,躲开了厉蓁蓁的打量。 “无妨,小伤。狡诈小人偷袭,并非技不如人。” 厉蓁蓁偷笑,又迅速收敛笑容,急切问道: “人救回来了吗?” 宴芜抬眼冷冷瞪着厉蓁蓁: “你就不问问我是否还有哪里受伤?” 厉蓁蓁尴尬笑笑: “殿下武功超群,自然只受了这等皮肉小伤,我若问了,岂不是小瞧殿下?” 宴芜冷哼一声: “巧舌如簧。此次行动不宜打草惊蛇,我只带了四个亲信前去; “幸好不辱使命,十名失踪女子,全数带回。” 厉蓁蓁狂喜。 宴芜却眉心紧锁: “包含六具残尸,我已经吩咐属下秘密寻找亲属,暗中送回尸体安葬。” 厉蓁蓁仿佛高处坠落,失落瘫坐在椅子上,片刻后又燃起希望: “蒋毓琴,她……” 宴芜调整坐姿面对厉蓁蓁: “她还活着,瞎了一只眼,刚一回来便急着与亲姐和情郎相聚。 “我派人暗中接琉璃姑娘回皇城司与其团聚,告知了费晨儒的死讯。” “你见过琉璃了。” “是。我自称受人所托,前往漠北搭救大献女子。她并未询问,我是受何人所托。” 厉蓁蓁欣慰,琉璃同她一样谨小慎微,没有告知宴芜她们之间如何达成互助。 许是琉璃猜测,她求购醉缠欢就是用来应付宴芜的吧。 “乞巧节,侯夫人好雅兴与定北侯挽手赏灯饮酒,远远望去,真似一双璧人。 “本王刚一回京城便听闻同僚议论,定北侯最近格外春风得意; “好似重回新婚燕尔,洞房花烛,夜夜流连夫人的温柔乡。” 宴芜阴阳怪气,白了厉蓁蓁好几眼。 厉蓁蓁试探道:“殿下,不满?” “想到我在漠北千钧一发,刀山箭雨,流血断骨之时,你正与始作俑者陆秉文榻上缠绵,我如何能满?” 宴芜一怒之下摔了手边茶杯。 厉蓁蓁不能泄露醉缠欢的秘密,只能眼睁睁看着宴芜生气,无言以对。 “你这个女人,未达目的,还当真是什么都舍得出去。” 厉蓁蓁故作可怜: “我也是逼不得已,若我不就范,怕是小命难保。” 厉蓁蓁简单叙述了戚千志联合柳妙菱的指控,她若再守身如玉,定会引起陆秉文怀疑; 届时怕是被打碎双膝的就不是戚千志,而是她了。 宴芜攥拳,骨头咯咯作响,咬着牙听完叙述,对厉蓁蓁的怨气消了大半。 “即便这样,你还要留在侯府?” “月莲的蛊毒未解,我怎么可能丢下她?我若走了,她便再无用处,无人可护。” 宴芜叹息:“没了戚千志研制解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殿下可能寻到厉害的医者研制解药?” “即便能寻得到,按照你的说法,若想要分析蛊毒配方,需分解每月一粒的解药; “月莲没有解药,当日便会毒发身亡。” 厉蓁蓁咬唇,内心纠结两难,无法做出决定: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能让月莲熬过一次毒发,只是……” “有方法?”宴芜惊喜。 “只是此方法太过危险惨烈,我得问问月莲是否愿意。 “如若她愿意,到时还得请殿下帮忙。总之还是恳请殿下先帮我们寻技艺高超的医者。” “放心,我已有人选,找到便会请回府里,好生养着,待你们前来。” 厉蓁蓁行了个诚意十足的礼。 “你可还记得当初诺言?” “当然记得,若殿下把人救回来,我必重谢。如何重谢,全凭殿下做主。” “那你可还记得我说过要夺陆秉文所爱?” 厉蓁蓁苦笑点头:“殿下该不会是想……” “是,我要你与陆秉文和离。” “与定北侯和离,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啊。” “那是自然,此事我来安排,你需配合。” 厉蓁蓁的为难全写在脸上,惹得宴芜更加怒火中烧。 “你不愿意?” “待到月莲的毒彻底解了,我才能带她离开侯府。” 宴芜的火气有所消退:“一言为定。你若食言,我必会让你后悔。” 厉蓁蓁赔笑,再度行礼告辞。 转身离开时,她才突然意识到,打从她进门,宴芜就一直坐着,没离开过椅子。 他以往可不是这样的习惯,而是动不动就又是贴近,又是抓手腕的。 “哎呀!”厉蓁蓁突然身子一歪,向左侧栽倒。 宴芜一拍桌子借力,飞身而来,以身体护住厉蓁蓁: “中了暗器?” 厉蓁蓁苦笑:“崴了脚。” 宴芜想要发作,又无从发作似的,只能又狠狠白了厉蓁蓁一眼。 厉蓁蓁不急着起身,而是静静望着宴芜,等着他先起身再搀扶她。 见宴芜迟迟没有动作,厉蓁蓁道:“殿下,我崴了脚,劳烦殿下扶我起来。” 宴芜躲闪厉蓁蓁目光,无奈闭眼,似乎是在积蓄全身力气,艰难缓慢起身。 起身到一半,他终于还是吃痛,没忍住伸手去扶面前的厉蓁蓁保持平衡。 厉蓁蓁与宴芜一同起身,迅速抱住他向前倾斜的身体,任凭宴芜沉重宽大的身躯依靠她。 “流血断骨,”厉蓁蓁的声音有些抖,“你刚刚说漏了嘴。” 宴芜不知道是无言以对,还是痛到说不出话,只把力气用在尽全力自己站立上,想要摆脱厉蓁蓁。 “骨伤在腰?可会留下病根……” “不会!”宴芜打断厉蓁蓁,嘴硬强调,“本王的腰很好,你大可放心。” 厉蓁蓁憋笑,心里嘀咕: 宴芜已经是半个太监,无法延续子嗣了,万一腰也不能用了,那才真真是暴殄天物。 厉蓁蓁搀扶宴芜回到椅子上坐好,又替他擦拭脸上汗珠,行大礼感谢告辞。 刚一出门,月莲便附耳低语: “小姐,我能肯定,这一次崔展没跟过来偷听。” 厉蓁蓁轻抚月莲一本正经的小脸,默默心疼。 两人来到布庄前厅,正好看到崔展提着大包小裹。 “卑职料到夫人会空手而归,但来都来了,必定要买些什么。 “卑职不愿再让夫人耽搁时间,便自作主张,为夫人挑了几件,付了银两。 “不知卑职的眼光,夫人可会满意。” 厉蓁蓁走到崔展面前微微一笑:“非常满意。” 三人提着大包小裹穿越人群,忽听不远处传来男子哭喊: “胖丫,我的胖丫——” 第40章 循香毒蜂 “胖丫?”厉蓁蓁脸色一变。 “怎么了?”崔展询问。 厉蓁蓁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 “买糖人之前,有个大婶非要卖给我一只香囊;她盛情难却,我便买下挂在腰间。 “可刚刚去布庄的路上,有个胖丫头撞上我之后就迅速跑开; “然后我就发觉腰间荷包和香囊全都不见了。” 崔展道:“京城中的确有些幼童窃贼。是卑职失职,害夫人损失。” “丢了东西不要紧,还是去看看这个胖丫是不是偷了我的那个胖丫头吧。” 三人急匆匆朝人群聚拢之处行进。 崔展开路,挤开围观人群,进入中心。 只见一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怀抱一七八岁女童,正是刚刚撞上厉蓁蓁的胖丫头。 “怎么回事?”崔展问身旁一对儿青年男女。 “我刚刚亲眼所见,有一只蜜蜂叮咬了这孩子,她拍死了蜜蜂,然后就晕倒了,七窍流血。” “她一倒地,怀里掉出来好多荷包、首饰之类的,看样子是个偷儿。” 崔展上前,去探男子怀中胖丫的鼻息。 没有鼻息。 獐头鼠目的男子仰头哭喊: “报应啊!我不该让女儿去做偷儿,要报应就报在我身上啊!” 月莲身边一老者大叫: “不是报应,是不久前肆虐津国和越国的毒蜂,已经飞到咱们献国啦!” 月莲问道:“老伯,什么毒蜂啊?” “我有亲戚在越国,前阵子写信告诉我,他们那突然出现了毒蜂,被蛰的人都会七窍流血; “少则两三日,多则七八日,便会窒息而死。说这毒蜂是从津国飞到他们越国的。 “这不,又飞来咱们这啦!” 厉蓁蓁微微摇头:“可这胖丫却是即刻毙命,怕不是什么异国来的毒蜂。” 厉蓁蓁掏出一枚银锭子,走到那男子身边低声道: “你既然说这是报应,便不要再做窃贼了。 “胖丫在天有灵,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做个正经行当。 “这银子你拿去做本钱,再去把胖丫安葬了吧。” 男子抬头,莫名其妙:“你是?” “刚刚胖丫偷了我的东西,我追了她几步; “若不是如此,想来她也不会走这条路,碰上毒蜂。 “我心中有愧,聊表歉意。” 男子再度痛哭,紧紧抱着胖丫: “有愧的是我,是我这个爹对不起胖丫啊!” 厉蓁蓁把银子塞进胖丫手中,趁对方不注意,捡回了那只香囊,强忍泪水转身逃离。 “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啊?”月莲一路追来。 厉蓁蓁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崔展的面道出实情: “这胖丫,怕是替我遭了难。” 崔展瞬间洞悉:“香囊有问题?” “没错,毒蜂肯定是循着独特香味而来,若不是胖丫偷了我的香囊,死的就是我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异国而来的毒蜂,而是——郑香芸。” 月莲惊道:“大统领夫人?” “月莲,你忘记了吗?数月前是你亲口告诉我,有关厉氏姐妹、赵氏和毒蜂的事。” 月莲一拍额头:“对呀!” 其实月莲什么也不知道。 厉蓁蓁十岁那年,与年幼厉夭夭玩耍。 厉夭夭自己摔断了腿,小小年纪就懂得栽赃陷害,非说是厉蓁蓁推了她。 厉蓁蓁当然不认。 当时郑香芸惺惺作态,打了厉夭夭,对她说: “夭夭,不许说谎,说谎是会遭天谴报应的!” 厉夭夭仰着头大叫:“夭夭没说谎,不怕天谴报应!” 当晚,厉蓁蓁便被蜜蜂蛰伤,伤口红肿,全身滚烫,半睡半醒,疼了足足三天才好转。 厉夭夭幸灾乐祸,说这就是厉蓁蓁说谎的天谴报应。 厉高远对厉蓁蓁的态度急转直下。 厉蓁蓁卧床几日,他都不曾前来探望。 郑香芸则是趁着厉蓁蓁半睡半醒的晚上,偷偷潜入厉蓁蓁的房间,偷走了她被蛰时穿的衣裳。 后来厉蓁蓁才想起来,那衣裳打从浣洗之后拿回来,便有一股异香。 不用说,毒蜂就是郑香芸的安排,她偷走衣裳就是毁灭证据。 “这次的事,很可能是郑香芸故技重施。她或者她的心腹,应该是懂得饲养毒蜂之术。 “莫非是厉高远对她说了什么,让她相信六公主的案子是我所为,嫁祸害死了厉夭夭?” 崔展紧张道:“可要告知侯爷?” 厉蓁蓁摆手: “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没有证据。 “所以我才会以银两安抚胖丫父亲,而不是带他去报官,给他平添麻烦和危险。 “待到以后有了证据,罪人伏法,再去告知他真相,以告慰胖丫在天之灵。 “崔展,毒蜂的事你先不要张扬,我先自己想办法。” 厉蓁蓁清楚,告知陆秉文又如何?他跟厉高远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是那位的左膀右臂。 他们俩各怀心思,暗中行事,不会在明面上因为她翻脸。 回程一路,厉蓁蓁都恨得牙痒痒。 她恨郑香芸太傻,居然会被真正害死女儿的厉高远蒙骗,被他利用充当对付她的棋子,一旦失败,就又是弃子。 否则这种事,厉高远怎么不交给他的独子厉徐图? 她恨郑香芸太狠,居然会使用毒蜂在如此热闹的乞巧节下手; 香囊味道扩散,难保不会累及无辜。 她只知道自己的女儿惨死,她身为母亲痛不欲生,要报复,却不在乎别人家的儿女死活。 胖丫的仇,她厉蓁蓁来报! 回到侯府,下人来报,说是陆秉文今晚不回来了,让厉蓁蓁无需等待。 厉蓁蓁假装失落,实则暗喜。 即便有醉缠欢,她也不愿意强忍恶心与陆秉文虚与委蛇。 朝华殿内,厉蓁蓁按部就班梳洗后躺下,待到独自一人之时,她撩开里衣去检查自己的腰间。 果然,悬挂香囊的位置有一红豆大小的红点。 她也被毒蜂蛰了,伤口红肿。 怪不得这一晚她总是觉得身子沉重,头痛恶心。 但直到刚刚,这种症状全然消失。 毒蜂对她造成的反应仅限如此。 她第四次验证了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 厉蓁蓁身体独特,不畏惧郑香芸的毒辣手段; 崔展又武功高强;但月莲不同。 厉蓁蓁准备先解决月莲蛊毒的问题,把她安排在宴芜那里,她才好安心去对付郑香芸。 一大早,厉蓁蓁叫来月莲密谈: “月莲,眼下有个办法,但是需要你吃点苦头。” 第41章 为她揽重责上身 月莲了然微笑: “私牢里穆芙清那样的苦头是吧?月莲受得住,全凭小姐安排。” “我之前问过戚千志,此举非常危险; “需要在你毒发之时,由高手为你割开血脉经络,必须要恰到好处; “如此才能释放蛊虫,日后又好恢复。” 月莲点头: “月莲明白,下手轻了,蛊虫出不来,我得毒发而死; “下手重了,我受伤严重,可能很快毙命,或日后难以恢复。 “就像是那穆芙清,已经筋脉寸断,血竭而亡。 “没关系,我可以承受。一来,我受不了体内有那种恶心的东西; “二来,只有我的毒彻底解了,我与小姐才有可能彻底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厉蓁蓁抱住月莲: “你放心,若是溯王找的医者医术不行,或者是找不到手上有分寸的高手,我绝不冒这个险,不会让你白白受罪。” 厉蓁蓁等了三日,终于等来了金祥。 金祥出现在朝华殿屋脊,来去匆匆,只飘落一只信封。 厉蓁蓁展开一看,又是简短一行字和那个野草图案的落款。 “神医暂居王府数日。” 又过了两日,到了月莲领取解药的日子。 厉蓁蓁亲自从陆秉文手中拿到一粒小小解药,仍不死心地撒娇问道: “侯爷,就不能多给一粒吗?万一下月侯爷忙于公务不在府中……” 陆秉文捏着厉蓁蓁的下巴,笑道:“不行。” 待陆秉文去上朝之后,厉蓁蓁准备出门。 婢女小昕匆忙拦下厉蓁蓁,捧着一身衣裳道: “夫人,您要出门的话,还请穿这身衣裳。” “为何?”询问的同时,厉蓁蓁闻到了衣裳的味道,与刚刚陆秉文身上的味道一样。 “这是什么特殊的熏香?”月莲凑近嗅了嗅。 “不是熏香,是药皂浣洗过的。最近京城常有毒蜂出没,这药皂的味道能够驱赶毒蜂。避免被蜇伤。” 厉蓁蓁惊异:“毒蜂?” 毒蜂不是郑香芸用来除掉她的武器吗?怎会扩散? “可有人伤亡?” “有的,听说最近三日,已经死了六人了,还有十几人中毒卧床,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 “京城内人心惶惶。听说这毒蜂是越国那边飞来的。 “所以侯爷托人从越国那里买来了药皂。听说越国人就是靠这药皂挺过了蜂灾。” 厉蓁蓁狐疑,难道真是她误会了郑香芸? 不,不对,小昕口中的毒蜂蜇人与津国和越国的蜂灾一样,并非是马上毙命; 可乞巧节那夜胖丫的的确确是当即毙命。 厉蓁蓁特意为月莲和崔展也索要了药皂洗的衣裳,换好出门。 溯王府内每隔几丈的距离便放置香炉焚香,味道特殊。 领路的金吉介绍,这香料正是那位神医研制,如同从越国引进的药皂一样,可以驱逐毒蜂。 厉蓁蓁让崔展在花园中等待,带着月莲去见面神医。 虽然神医穿着常服,但厉蓁蓁一眼便认出,惊讶道:“林大人?” 林鸿是献帝最看中的御医,专门给献帝、皇后、太子和受宠的皇子公主看病和调养身子。 “见过定北侯夫人。”林鸿微微点头示意。 厉蓁蓁感激地望着林鸿身旁的宴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恭恭敬敬双手献上那粒解药,行大礼感谢。 待到林鸿和月莲离开,厉蓁蓁又对宴芜行大礼: “殿下对月莲的这份恩情,我们无以为报……” 宴芜打断厉蓁蓁: “怎么是无以为报?我们不是说好了,一旦月莲的蛊毒解了,你便与陆秉文和离吗?” 厉蓁蓁顾左右而言他: “殿下的腰怎么样了?林大人可下了诊断?” 宴芜走向厉蓁蓁,步态身姿毫无异常: “我说过了,我的腰很好,你大可放心。” “殿下又不是医者,要听林大人说才算。” 宴芜冷哼一声: “你若不信,大可去问林大人。我的腰伤可会留下病根,是否影响日后……” 厉蓁蓁抬头仔细打量宴芜的脸,打断宴芜道: “疤痕浅淡了许多,想来可以完全消除,那我便放心了。 “月莲怕是要在溯王府养伤直至痊愈才能跟我回去,这段时间还劳烦殿下好生照料。” “这个自然没问题,只是,你要怎么给陆秉文交代月莲的去向?” “我会说月莲被毒蜂蜇伤,我留她在医馆诊治。” “你身边有个盯梢的崔展,陆秉文怎会相信你这番言论?” 厉蓁蓁自信微笑: “不必担心崔展,他定然不会出卖我。” 宴芜突然抓住厉蓁蓁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前,面色铁青,怒道: “连崔展你都能收买?为了达成目的,你果真是什么都能牺牲,对谁都能牺牲!” 厉蓁蓁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宴芜居然误会她以色相收买崔展。 她难掩怒火,直视宴芜冷冷道: “我们女子成事,就一定是因为以色侍人? “没想到溯王殿下也如此小人之心,当真让人失望。” 宴芜松手,后退两步,眼神躲闪,嘴上还是不服输: “崔展那样的人,应该很难被金钱收买吧?” 厉蓁蓁白了宴芜一眼,本来是懒得解释崔展的种种; 但想到宴芜能请得动林鸿为月莲一个婢女解毒,她还是解释清楚,打消了宴芜的疑虑。 宴芜长长舒了一口气:“即便如此,你仍要心存警惕,万事谨慎。” 厉蓁蓁沉着脸点头,怒火难消。 宴芜怎么可以这样想她?难道她在宴芜眼中就是那样的形象? 二人尴尬沉默了许久,厉蓁蓁主动开口: “对了,可有寻到为月莲释放蛊虫的高手?” “无需寻,近在眼前。” “你?” “怎么?小看我?若是没有十足把握,我才不会揽这等责任上身。 “一旦失败,你怕是会因为月莲怨我恨我一辈子吧?” “那是自然。”厉蓁蓁爽朗回答。 “她是与厉蓁蓁一同长大的婢女,情同姐妹,若是她有个差池,我也无法向厉蓁蓁交代。所以你大可放心。” 听了这话,厉蓁蓁才彻底安心。 金吉前来禀报: “殿下,月莲姑娘毒发了!” 宴芜即刻起身,快步从厉蓁蓁身侧擦肩而过。 厉蓁蓁一把抓住宴芜: “刚刚是我态度不好,殿下大人大量……” 宴芜眉眼温柔,微笑拍了拍厉蓁蓁抓住他手臂的手背,大跨步迈出殿门。 第42章 一面之缘的牵绊 厉蓁蓁在门外浑身颤抖。 屋内月莲的每一声惨叫都让她心痛不已。 她仿佛回到了身为厉蓁蓁的那一年,每日承受病痛折磨; 仿佛又看到了碧桃中毒后大口吐出毒药,说要回侯府请厉高远前来救她的场景。 不知不觉中,她全身被冷汗浸透,满面泪水。 许久之后,月莲逐渐安静下来。 林鸿和府上的婢女进入房间为其包扎伤口。 厉蓁蓁也想跟进去,却被出门的宴芜拦住,拉走。 “月莲说了,不想让你看到她受伤的样子。这丫头怕你心疼。 “我答应她,务必拦住你,等到她苏醒恢复一些了,你们再见面。” 厉蓁蓁心痛到浑身无力地靠在宴芜身上。 不知不觉中,她感受到了宴芜环绕她的手臂颤抖。 抬头一看,宴芜脸上豆大汗珠,右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殿下辛苦了。”厉蓁蓁又一次动容。 宴芜苦笑,招手叫金祥来搀扶自己: “我先去休息,你休整一下再回侯府。” 厉蓁蓁一直等到林鸿和婢女们出来,仔细询问了月莲伤势,这才稍稍安心。 林鸿说他仔细检查过月莲伤势,并未伤及根本,只要休养得当,便可恢复如初。 宴芜的武学造诣颇深,对人体经络穴位掌握准确,手上力道分寸精准。 但此番下来也着实废了不少心神元气,再加上他身上旧伤未愈,也需休养些时日。 厉蓁蓁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凭借着上次的记忆,直奔那处幽静庭院,她自己的灵堂。 金祥守在门口,说明宴芜果然是来了这里。 “侯夫人,殿下说了,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哦。” 厉蓁蓁并未停步,迈过门槛,径直而去。 金祥并未阻止。 灵堂房门虚掩,飘出焚烧香烛纸钱的味道。 “金祥真是越发大胆了。”宴芜背对厉蓁蓁,继续焚烧。 “金祥说了,殿下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是我要硬闯。 “我料到殿下会来这里,告知厉蓁蓁月莲的事,这就是殿下所谓的休息。” 宴芜叹了口气,把灵位前焚烧的位置让给厉蓁蓁,自己坐到一旁。 “我告诉厉蓁蓁,她的丫头如今有你真心疼爱照拂,她在天有灵,尽可安心。” 厉蓁蓁接替宴芜,一面焚烧纸钱一面闲话家常般不知第几次询问: “殿下与厉蓁蓁到底有何渊源,竟值得您为她的丫头如此辛苦?” 宴芜沉默,眼神落寞哀伤。 “莫非,你们私定了终身?” 宴芜被逗乐,苦笑摇头: “私定终身?厉蓁蓁恐怕认都不认得我。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 “于她而言,我不过是她人生一匆匆过客; “可于我而言,她却是穿透密布阴云照在我身上的一缕光。” 厉蓁蓁再三回忆,还是不明所以,继续试探求解: “也对,若是你对她真的有情,又怎会眼睁睁看她嫁作他人妇?” 宴芜大方承认: “我是对她有情,也曾想过凭借亲王身份提亲,但……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愿日后连累她。后又得知她对陆秉文芳心暗许。 “当时我想,既然他们郎情妾意,那么我就此放下执念,不现身打扰,默默祝福他们永结同心,权当赠与她大婚贺礼。 “没想到,一念之差,竟然害她落得如此地步。 “我对蓁蓁有愧,今生已无力偿还。若有来世……” 厉蓁蓁心情沉重,设想着自己的另一番景象,另一种人生,难免也对宴芜心生怨气: “不得已的苦衷,日后连累,指的是殿下无法延续子嗣? “就只因为这个,就甘心放手? “殿下怎么不去亲自问问厉蓁蓁,也许她并不在意! “殿下若现身打扰,陈情表白,厉蓁蓁未必会选那陆秉文。” 宴芜惊异注视厉蓁蓁: “你不在意?” “这有何妨?人活一世,难道就是为了繁衍生息? “殿下若为国为民、忠肝义胆、功勋卓着,难道不比留下世代承袭王爵的子嗣更有意义?” 宴芜对厉蓁蓁刮目相看: “你如此恣意潇洒,倒不似平常姑娘家的心性。” “我相信厉蓁蓁也定是如此。” 宴芜耸肩道:“我也相信。所以我所谓的苦衷与连累,并非指这个。” “那是……” 宴芜抬手打断厉蓁蓁: “榛榛,你若想知道我的底细,那得先成为我的人。成为我全心信任、能够托付身家性命的——妻子。 “所以,还问个不停吗?” 厉蓁蓁嘴角抽动,干笑两声。 冷静下来再度分析,这事儿怕也怨不得宴芜。 陆秉文名声口碑在外,是京城第一公子; 而宴芜阴鸷贪婪,恶名在外,是京城贵女最不想嫁的权贵。 即便宴芜现身表白,她也还是会选陆秉文。 休整一番,厉蓁蓁恢复如常,带崔展一同离开溯王府。 “崔展,月莲在街市上被毒蜂蜇伤,我送她去医馆医治,病愈才能回侯府。懂吗?” “卑职明白,”崔展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名为邵氏的医馆,“月莲姑娘就在那治疗。” 回府途中,厉蓁蓁看到多处聚集百姓,有的是在排队求购药皂; 有的是在官府前跪倒一片,请求官府救命,因为他们穷困潦倒,根本没钱购买价高的药皂; 有的则是当街抢夺药皂,混战一片; 还有一些百姓不分青红皂白,聚众殴打蜂农,火烧蜂巢; 称是蜂农饲养的蜜蜂与越国来的毒蜂杂交,才让京城毒蜂泛滥。 厉蓁蓁下车,指挥崔展搭救被打的蜂农,驱赶放火的百姓。 百姓们不依不饶,即便有人被崔展拳脚伺候,仍不罢休。 厉蓁蓁理解他们: 毒蜂肆虐,他们原本生计受到影响,为了活命还得高价购买药皂,真的是没了活路; 一腔怒火不敢对不作为的官府发泄,只能寻同样是毫无招架之力的蜂农发泄。 要想制止混乱,让这些百姓散去,武力镇压无用,赠以能够解他们燃眉之急的银两才是正解。 最后,厉蓁蓁散去了随身银两,身上珠翠,这才换得众人散去。 厉蓁蓁让崔展帮蜂农收拾残局。 看着零星几只没被烧死的蜜蜂,她突然来了主意。 “崔展,你抓几只蜜蜂,寻个容器装上带走。” 翌日一早,厉蓁蓁才一送走去上早朝的陆秉文,便叫上崔展出门。 “崔展,你去装几块药皂,再提一些礼品,随我回娘家。 “这会儿我那位大统领父亲也去上朝了,我要与母亲弟弟单独叙旧。” 第43章 天谴测试 “呀,大小姐怎么回来了?” 厉府的下人们热情相迎,有的接过崔展手上礼物,有的要去通传郑香芸。 “先不要打扰母亲。我这一路风尘仆仆,先回沁园梳洗一下,再去找母亲请安。 “对了,那些药皂给三弟送过去,算作我这个长姐的一点心意。” 回到沁园,厉蓁蓁给崔展使了个眼色。 崔展得令,出门后施展轻功飞上屋脊,消失无踪。 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厉徐图果然气势汹汹而来。 厉蓁蓁早有预料,郑香芸身为主母,不会自降身份前来,只会等厉蓁蓁去给她请安。 但厉徐图不同,他沉不住气的性子十多年了也未改掉一点。 “厉蓁蓁!你还有脸回来?” 厉蓁蓁笑着起身相迎: “我回自己的娘家,夫君也未阻止,天经地义啊。” “你害死六公主殿下和二姐,是厉家的罪人!” “我害死她们?三弟何出此言啊?当时可是有母亲和众多宾客为我作证。”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同伙! “你对六公主殿下和二姐记恨在心,便用计害死公主,嫁祸二姐。” “当时可是父亲大义灭亲,你这也能怪到我头上?真是欲加之罪。” “是你先以桃花攀咬二姐,父亲才会被你误导!父亲糊涂啊!” “是三弟糊涂,被父亲误导啊! “若真是如你所言,你能想得到,难道溯王和太子想不到吗? “六公主是太子宠爱的亲妹,皇帝皇后宠爱的公主,而溯王殿下又与太子交好; “他们为何不治我的罪给六公主报仇?” 厉徐图哑然,显然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总之除了你,没有别人!你一直记恨六公主和二姐,就是你。” 厉蓁蓁无奈摇头: “你呀,何时才能长大啊?平日里多食一些猪脑,以形补形吧。” 厉徐图气急,伸手去掐厉蓁蓁的脖子。 厉蓁蓁用力打下他的手,飞起一脚踢得他连连后退。 “厉蓁蓁,你作恶多端,你会遭报应的!” 厉蓁蓁忍俊不禁,她终于等到了厉徐图这句话。 “的确,报应天谴之类从前在我身上有过应验。” 厉徐图经过提醒,马上想起来: “对,你害二姐受伤那次,你说谎便遭了天谴报应,被毒蜂给蜇伤了。” “没错,那次是我自作自受,活该受罪。如今京城恰好毒蜂泛滥,刚好可以再度拿来测试。” “测试?” 厉蓁蓁抬手起誓: “我厉蓁蓁在此发誓,若我真的用计害死六公主和厉夭夭,那么便会遭毒蜂蛰咬,中毒身亡。” “哼,你身上穿着药皂洗过的衣裳,而且整个厉府都弥漫着药皂的味道,哪会有毒蜂?” “简单,这闺阁中很多我从前的衣裳,搁置许久,根本没有药皂的味道。 “我换上,置身于花丛中。若我清白,便不会被毒蜂蛰咬,若我罪有应得,便会遭天谴报应。” “好!若你真敢如此,我便信你三分又如何?”厉徐图得意忘形,“换衣裳吧。” “慢着,三弟,我为表清白,拿命来赌,你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厉徐图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是你不信我啊。 “我实话告诉你,杀害六公主殿下的是金部郎中魏德明; “为包庇魏德明,给他制造假证,并且以厉夭夭顶罪的是咱们的父亲。” 厉徐图又要动手,大吼道:“一派胡言,你竟敢大逆不道,污蔑父亲!” 厉蓁蓁摆好架势。 厉徐图捂住刚刚被踢的胸口,不敢靠近: “厉蓁蓁,你疯了吧?竟然口出如此狂言?” “你既如此相信父亲,可愿为父亲作保?” “什么作保?不懂你什么意思。” “你也换上我这沁园里的衣物,与我一同置身于花丛中。 “让毒蜂,或者说天谴来证明真相。 “若我是凶手,天谴会降在我身上;若父亲是罪魁祸首,天谴便降在为父亲作保的你身上。 “你可有胆量一试?” 厉徐图一连吞了好几口口水,踌躇不定,最终还是下定结论: “不可能,父亲没理由伤害六公主殿下,更加不可能拿二姐顶罪!” “既然你如此笃信父亲,大可与我一试;若是你不肯,那就说明在你心里,父亲确有可疑。” 厉徐图登时挺直腰板,拍着胸脯打包票: “父亲光明磊落,大义灭亲,是我心中的大英雄,我自然相信父亲!” 厉蓁蓁鼓掌: “不愧是父亲的好儿子,有胆色,不输我这一介女流,来吧,换衣裳。” “换就换,还怕你不成?” 厉徐图转身冲门外旁观这一切的下人们道: “去给我找一套男装来。” 厉蓁蓁阻止: “不行,他们都是你的人,这会儿出去找男装,肯定会在衣裳上做手脚。 “公平起见,你就得穿我这里的女装。” “穿就穿,为了让你这凶手遭天谴伏诛,小爷我穿一回女装又如何?权当为民除害有所牺牲了。” 二人各自换好衣裳,来到沁园花园之中。 下人们生怕毒蜂真的飞来,退后七八丈的距离;但又不甘错过天谴好戏,留下围观。 只有一人偷偷离去,似是通风报信。 厉蓁蓁与厉徐图并肩而立,暗暗嘲笑厉徐图: 三弟啊三弟,我这个长姐对你也算仁至义尽,经过这次教训,比你吃多少猪脑都管用。 “厉蓁蓁,你若是中毒而死,可怪不得我。” “厉徐图,你若是被毒蜂咬了,也怪不得我,若是大难不死,你该知道去怪谁。” 厉徐图警惕望向四周,不断转圈,偶尔几只蝴蝶飞过来,都能让他吓得跳起来。 “厉徐图,你如此紧张,到底是不相信天谴报应呢?还是没那么相信父亲呢?” 厉徐图似是被说中了心事,眼神闪躲: “不玩了,小爷穿女装的事若是传出去……” 眼看厉徐图打了退堂鼓,厉蓁蓁忙抬手做眺望状,似是在观察远方可有毒蜂飞来。 “啊——”厉徐图突然捂着腰部大叫一声。 “三弟!”厉蓁蓁赶忙去查看厉徐图的后腰,同时悄悄打开衣袖中瓷瓶的盖子,放出一只蜜蜂。 第44章 火烧蜂巢 “毒蜂!”厉徐图也看到了那只蜜蜂,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远处下人们也四散逃跑,边跑边叫: “不好啦,毒蜂!毒蜂蛰了三公子!” 厉蓁蓁小心拔掉厉徐图后腰的银针,塞进瓷瓶,心道: 隔这么远,如此纤细的银针,崔展竟能使出如此力道,真乃世外高手。 “图儿,我的图儿!”郑香芸慌乱跑来,扑在厉徐图身上。 厉蓁蓁在一旁故作慌张: “母亲,这毒蜂怕不是天谴报应吧?三弟会不会难逃一死?” “是你,你在这衣裳上做了手脚!”郑香芸怒指厉蓁蓁。 “被毒蜂蛰了,便是衣裳有问题吗? “这么说来,当年我被毒蜂蛰伤时,也是穿了母亲送我的衣裳啊。” “厉蓁蓁,你蛇蝎心肠,竟敢害我图儿,我向你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来人,快,快把图儿送上马车!” 厉蓁蓁转身就走,却被人一把从后方抓住。 紧接着,一只手帕捂在她的口鼻之上,刺鼻的味道瞬间充斥整个头部。 厉蓁蓁稍稍回头,正是刚刚离开去通风报信的那个侍从。 厉蓁蓁晕倒在地,感觉到自己被那侍从背起,也送上了马车,半躺在厉徐图身边。 紧接着便是一路颠簸,耳边是郑香芸急促紧张的呼吸声,还有时不时的祷告: “苍天在上,菩萨显灵,请保佑我图儿安然无恙。 “若此次图儿免遭奸人所害,大难不死,信女必定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日日斋戒……” 厉蓁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奸人难道不知自己就是奸人吗? 自己满身罪孽,还有脸求神拜佛,说什么日日斋戒,可笑愚蠢至极。 都说毒蜂是从异国而来,可厉蓁蓁总觉得多年前以毒蜂害自己的郑香芸可疑。 于是便想着拿她最宝贝的儿子测试一番。 如今郑香芸反应迅速,目的地明确,不就是证实了厉蓁蓁的猜想? “田之繁,快给我儿解药,他被毒蜂蛰了!” 马车停在一处荒郊木屋前,郑香芸跳下车直奔木屋。 那名亲信侍从依次把昏迷的厉徐图和厉蓁蓁挪出车辇。 厉蓁蓁不敢贸然再睁眼,只静静聆听。 “怎么会?令公子没有穿药皂浣洗的衣裳?” 是个中年男子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急促脚步声。 “图儿被这妖女蒙骗,换上女装,这才被……唉,你快些为他解毒吧!” “厉夫人放心,我这里有迅速解毒的解药,令郎马上便可苏醒。” “夫人,厉蓁蓁如何处置?”侍从问道。 “把她给我丢进蜂房,给毒蜂做养料! “待到她被毒蜂布满身体,疼痛苏醒后,她就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是。” 侍从扛起厉蓁蓁快步行走。 厉蓁蓁耳边蜜蜂的嗡嗡声愈加响亮。 侍从把厉蓁蓁放在地上。 厉蓁蓁睁眼瞧见他正在换上养蜂的特制服装。 厉蓁蓁趁他罩上头罩,听力不佳,轻轻起身,捡起地上一石块,站在他身后。 侍从全副武装,一回头,正好迎上厉蓁蓁的石块。 “崔展,火折子。”厉蓁蓁伸出手。 崔展从附近一棵树上轻轻跃下,落地的同时,火折子也放在了厉蓁蓁手心。 “还是属下来吧,免得伤到夫人。” “还是我来,你有别的任务。” “什么?” 崔展刚问出口,任务便自己跑来了。 那田之繁急匆匆朝蜂房而来,大声叫嚷: “王护卫,人送进蜂房了吗?快,快护送夫人公子离开。 “公子根本没有中毒,这怕是那贱皮子的计谋,估计援兵马上就……” 田之繁话未说完,因为他已然看见了厉蓁蓁他们,转身就要跑。 崔展跃起落地,站在田之繁对面。 田之繁伸手进怀中,不知道要掏出什么淬了毒的武器; 崔展的手刀劈在田之繁的脖子上。 田之繁瞬间瘫软倒地,怀中一瓶子掉落,盖子摔掉,爬出一只毒蝎子。 毒蝎子刚爬了几步,厉蓁蓁一块石头砸下去。 “害人的毒虫,该死! “崔展,你把田之繁和那王护卫送去皇城司,告诉溯王,毒蜂的蜂巢被我一把火烧了。” 崔展不动,担心厉蓁蓁一人在此不安全。 “若我真的死在这里,你不也能跟老夫人交差了吗?” 厉蓁蓁打趣,捅破了她与崔展之间那层窗户纸。 崔展苦笑,索性坦白: “夫人死了,谁来查清十五年前究竟是哪个狗官负责掳劫女子的勾当?” “溯王殿下可以。” 崔展微微摇头: “属下只亲眼见过夫人的计策谋略。 “同为女子,夫人更能对那些苦命女子感同身受,为其申冤复仇之心更胜溯王。” 厉蓁蓁拍拍崔展的肩膀: “信我,就按照我的吩咐行事。” 崔展不再废话,吹了声口哨,树林中他的马迅速奔来。 厉蓁蓁做了个简易火把,点燃蜂房四周后迅速赶往马车处。 郑香芸正费力把仍旧昏迷的厉徐图拖拽上车,自己也钻进车辇之中,大声呼喊: “王护卫!” 厉蓁蓁举着火把缓步而来: “王护卫和田之繁已经在去诏狱的路上,怕是来不了了。 “母亲,还是蓁蓁来护送你们母子一程吧。” 郑香芸恨不得把眼珠瞪出来: “你这个歹毒的贱皮子,你害死我的夭夭,如今还要害死我们母子,我跟你拼了!” 郑香芸母兽一般嘶吼着冲过来。 厉蓁蓁只伸手拿火把便轻易挡住了她。 “郑氏,看在你也是被厉高远蒙蔽,失去了女儿的份上,我给你一次机会。 “只一次!若你坦白自首,指证厉高远策划毒蜂谋利一案,我给你留一条活路。 “若你执迷不悔,我现在就送你上路,为胖丫报仇。” 郑香芸像是听了天大笑话: “胖丫?那个替你遭了难的小贼?” “果然,你当时就在附近。郑氏,当时街市人潮熙攘,你释放毒蜂害我,就不怕伤及无辜?” 郑香芸满脸不解: “伤及无辜又怎样?只要能杀了你,让几个贱民陪葬又何妨? “你怎么说也是厉府嫡长女,侯府主母,为区区一个平民小贼胖丫报仇?你疯了?” 第45章 不让她做糊涂鬼 厉蓁蓁挥舞火把,些许火星子落在郑香芸身上,吓得她不断后退大叫。 厉蓁蓁步步紧逼,直至把郑香芸逼到车辇前,退无可退: “疯的是你和厉高远,以毒蜂害人,以药皂牟取暴利,鱼肉百姓,伤天害理,罪不容诛! “既然你死不悔改,我这就送你上路,去与你的厉夭夭团聚!” 郑香芸眼看火把便要点燃自己和车辇,殃及车里昏迷的厉徐图,赶忙服软: “别,蓁蓁,我答应你,你放过我,我一定指证你父亲! “是他,津国和越国的毒蜂都是这田之繁培育的,田之繁是你父亲和夫君的手下; “药皂的暴利,你父亲和定北侯五五平分啊! “我在这其中不过是起了一个介绍的作用。那年蛰伤你的毒蜂就是我从田之繁那里买的。 “三年前,你父亲找我问田之繁的下落,我从中引荐,他们才共同策划了毒蜂暴敛的计划。 “这三年,他们在津国和越国赚得盆满钵满,但始终不满足,又在献国建了蜂房……” 厉蓁蓁反问: “你是说,当年你以毒蜂害我之时,厉高远便知道那不是什么天谴报应,是你所为?” 郑香芸连连点头: “我也是三年前才知道的。你父亲其实什么都知道,我和夭夭那些小伎俩,根本瞒不过他。” 厉蓁蓁早有预料,如今得到确认,却还是颇为心酸。 原来那些年她努力向厉高远证明自己的诚实正直,全都是白费。 “很好,这些证词你到了诏狱如实写下来,签字画押,将来很有可能御前亲审; “若你有所退缩,或反悔翻供,我仍旧会为胖丫和那些被毒蜂害死的百姓复仇,取你性命。” 郑香芸连连点头,赌咒发誓绝不食言。 厉蓁蓁熄了火把,看着蜂房已经烧得差不多,示意郑香芸上车,她来驾车。 “郑氏,你可知你的宝贝女儿厉夭夭如今何在?” 厉蓁蓁一边驾车一边与郑香芸闲聊。 “什么意思?”郑香芸怀抱着昏迷的厉徐图,警惕而愤怒地问道。 “你日日拜祭的坟墓,里面埋着的不过是一具顶替厉夭夭的死囚尸体; “真正的厉夭夭尸身被你的好夫君丢弃于乱葬岗。” 厉蓁蓁简明扼要讲述了真相,最后总结: “我也曾给过厉夭夭一条活路,只可惜,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她闯进去; “她的地狱,便是她的好父亲,你的好夫君!” 郑香芸怒吼: “不可能!我已经答应你指证你父亲了,你为何还要以如此恶毒的罪名诬陷他?” “是不是诬陷,若你有机会回厉府,审一审厉高远的亲信,说不定就能找出负责抛尸乱葬岗的一两个。 “你若真的想要为厉夭夭复仇,大可把厉高远这些年的罪行尽数揭露。 “厉高远酷刑丧命之时,你也算是大仇得报,对厉夭夭有个交代。” “不可能,你血口喷人!”郑香芸从后方扑过来,去掐厉蓁蓁的脖子。 厉蓁蓁回手一巴掌,扇得郑香芸的头撞在车撵内的座位棱角,鲜血涌出。 “郑氏,你养尊处优,我可是从小习武。 “莫说是你,即便是你这个同样从小习武,但频频偷懒,贿赂教头去给厉高远交差的儿子清醒着,也不是我的对手。” 郑香芸痛哭流涕: “厉蓁蓁,你好狠的心!竟然如此编排你的亲生父亲!” 厉蓁蓁微笑,不疾不徐道: “厉夭夭当初也不信我,结果如何? “我不指望你这等愚蠢货色能够瞬间开窍,你愿意如何认定,我无所谓; “反正到了阴曹地府,你自会了解我不愿让你当个糊涂鬼的好意。” 郑香芸慢慢爬到厉蓁蓁身后,狐疑问道: “你敢发誓,若有虚言,下阿鼻地狱吗?” 厉蓁蓁刚要开口,郑香芸的手迅速捂住她的口鼻。 又是那熟悉的味道。 那样浸了迷药的手帕,郑香芸在车辇之中也藏了一只。 厉蓁蓁用力勒紧缰绳,马匹急停。 郑香芸身子歪斜,但仍努力保持平衡,手上力道丝毫未减。 她在等厉蓁蓁昏迷,只要厉蓁蓁昏迷了,她便能反败为胜。 可是她等了许久,厉蓁蓁仍然直直坐着。 “你……” 厉蓁蓁抬手,用力捏住郑香芸的手腕,一把甩开: “郑氏,你跟厉夭夭不愧是母女,同样不可救药,不珍惜我赐予你们的唯一一次生机。 “既如此,我便兑现诺言,现下就送你上路,即刻为胖丫和被毒蜂所害的百姓报仇!” 厉蓁蓁不等郑香芸反应,迅速拔下头上金钗,插进郑香芸的喉咙,又迅速拔出。 温热鲜血喷涌,小部分喷溅在厉蓁蓁脸上;大部分落在厉徐图的脸上。 厉徐图大叫一声,弹跳起来,缩在车辇角落。 他一直在装晕! “不要杀我,长姐,我什么都没做,我没参与,你饶了我吧!” 厉蓁蓁掏出手帕,擦拭面上鲜血,又凑近为厉徐图擦拭: “你看看你,穿着女装,狼狈可笑,假装昏厥指望母亲保护; “惊醒后又是如此卑微怯懦,怎堪父亲厚望?” “长姐,我错了,饶命,你若饶了我,我发誓,绝不复仇,绝不透露你杀害母亲一事。” “真的?” “真的,我发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厉蓁蓁确认郑香芸已经断气,下了马车: “三弟,长姐没疯,不会滥杀无辜。本也没想害你。 “况且你今日助我找到毒蜂蜂房所在,算是大功一件。 “可你既然已经发誓,长姐便顺水推舟,记下你这誓言,也给你一次生机。 “今日郑氏是畏罪自戕,你我皆为证人。 “若你出卖长姐,不必天诛地灭,长姐亲自来取你性命。” 厉徐图瑟瑟发抖,看着厉蓁蓁仿佛看到了地狱恶鬼: “长姐,你何时变成这等模样,你被恶鬼附身了吗? “还是那朱颜丹不仅仅会改变相貌,还会改变心性?” 厉蓁蓁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本以为毒蜂的大本营已经被烧毁,养蜂的田之繁也已被囚,蜂毒也有解药,京城蜂灾可就此结束。 然而厉蓁蓁还是轻视了厉高远与陆秉文的贪婪奸猾。 第46章 半个太监 最近几日,厉蓁蓁都忙着四处分发毒蜂的解药。 很快,京城里再没有中了蜂毒苦于得不到有效救治的百姓,但却多了许多皮肤起红疹的病患。 崔展打听后回来禀报: “夫人,是之前使用药皂驱避毒蜂的百姓们,他们身上起了红疹,奇痒无比,苦不堪言。 “当初卖药皂的医馆已经关门,老板失踪; “如今又冒出来一家药铺,说研制出了可以治疗红疹的药膏。” 厉蓁蓁问道:“侯府有人起红疹吗?” 崔展摇头:“没有。侯府的药皂是侯爷带回来的,与医馆面向百姓出售的有所不同。” 厉蓁蓁怒道:“原来如此,他们专门在卖给百姓的药皂里加了料!” “是啊,虽然现在没了蜂灾,百姓却还是要继续散尽家财。那药膏因为是独家售卖,价高得很。” “岂有此理,天子脚下,这事儿就没有哪个官管管吗?” “日日有百姓去京兆府击鼓,官府无视; “那些被红疹折磨没钱买药膏的百姓聚众游行,抢劫药铺; “官府的人倒是马上就到,或者殴打镇压,或是把人押走。” 厉蓁蓁恨得牙痒痒:“去溯王府。” 月莲的伤势好转,虽然还是痛,但已经可以下床在房间内走动。 厉蓁蓁亲自为她擦身换药,喂药,过程中一直强忍眼泪。 “小姐,哪能让你来伺候我啊?”月莲拗不过厉蓁蓁,但却无法安心承受。 “那一年间,你和碧桃便是如此照料我的。 “你们不嫌弃我面目骇人,溃烂发臭,总是强忍泪水,等到避开我才小声哭泣。 “那段日子足以让我铭记一生,你们对我不离不弃的恩情,我也永生难忘。” 月莲流着泪摇头:“怎么能说是恩情?那都是我们该做的。” “傻丫头,哪有什么该与不该。若真有,你们本该听我这个主子的,早早另谋出路啊。 “你们舍不得抛下我,这就是恩情。 “月莲,等你身体好转了,就不要回侯府了,在溯王府寻个差事吧。” 月莲握住厉蓁蓁的手: “小姐在哪里月莲就在哪里,若是小姐来溯王府,月莲才来。” 厉蓁蓁知道当下她也拗不过月莲,便转了话题: “林大人有没有说解药研制得怎么样了?这些时日王府的婢女伺候得可还好?” “小姐放心,林大人日日来为我诊脉,说解药研制顺利,下次毒发之前定能研制成功; “王府的婢女们伺候得很好,而且这些时日,月莲也跟她打听了许多溯王殿下的事。 “小姐想听吗?” 厉蓁蓁不以为然:“若是婢女都知道的事,定然不是他的底细,听不听都行。” 月莲捂嘴偷笑: “这溯王殿下二十二岁了,没有夫人没有妾室,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厉蓁蓁苦笑道: “那是因为溯王殿下受过伤,等于半个太监; “唉,苍天不公啊,同样是二十二岁,陆秉文作恶多端,正室侧室外室儿子都有了; “可怜溯王殿下,目前什么都没有,将来也绝不会有儿子。” 月莲遗憾,愁眉苦脸: “竟然是这样?我还以为小姐与他是良配,可托付终身呢。 “唉,真是可惜,浪费了殿下芝兰玉树的容貌。” 门外传来金吉的咳嗽声。 厉蓁蓁推门一看,宴芜和两个护卫都在。 宴芜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看来是一得知厉蓁蓁来了,便径直而来。 结果却听到了两个姑娘家如此议论。 并且两个贴身护卫也在场听了个一清二楚。 厉蓁蓁面色尴尬,躲闪宴芜锐利的眼神。 “药皂后遗症和高价药膏的事,陛下可有解决办法?” 二人单独相处后,厉蓁蓁急着问询结果。 “陛下命翰林医官院研制成本更低的药膏,在这之前,只能维持现状。” “那医官们怎么说?” “他们说没有多大把握,只能尽力,大概可能要一个月吧。” “那田之繁和王护卫可招认指证厉高远和陆秉文?” 宴芜点头: “可即便如此,他们人微言轻,仅凭两个人证不足以扳倒这两个位高权重的高官。 “我试探了一番,陛下并不接招,只命我尽快解决京城困局。 “你总说天子脚下如何如何,现在的状况是,若这里不是天子脚下,我反而能够……” “殿下慎言。”厉蓁蓁见宴芜提到“天子”之时满脸不屑,出言提醒。 宴芜愣了一下,笑问: “怎么?担心我因为狂悖之言犯下大逆死罪?” “陛下让殿下解决京城困局?”厉蓁蓁追问。 宴芜不满厉蓁蓁转移话题,抓住厉蓁蓁的手腕,一字一顿再度问道: “你可担心?” 厉蓁蓁哑然失笑: “自然担心。我担心殿下的腰,殿下的脸,殿下的性命。” “就是不担心我的名声?” “殿下何意?” 宴芜把厉蓁蓁拉到身前,面带愠色,低头凝视: “谁告诉你本王是半个太监?这种话你竟敢跟婢女当做笑料谈资?” 厉蓁蓁委屈:“殿下为陛下挡刀,伤及根本,无缘子嗣,这事儿人尽皆知啊。” 宴芜皱眉咬牙,恼羞成怒:“人尽皆知,也并无半个太监这种说辞!” 厉蓁蓁承认,这个说法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但绝对贴切啊。 但男子面子是大,这种时候不能激怒溯王。 “我错了。”厉蓁蓁故作可怜,卑微认错。 宴芜一把甩开厉蓁蓁:“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你大错特错。” 厉蓁蓁又巴巴地走到宴芜身前,再度提问: “陛下让你尽快解决京城困局?” 宴芜刚想不耐烦回答,突然意识到厉蓁蓁两次发问,一定别有深意。 稍作思考,他瞬间内心明亮。 “哼,原来如此。陆秉文绕了这么大一圈,不惜把在他国的罪恶生意经带回故乡,就是为了这个!” 厉蓁蓁了然,宴芜与她不谋而合。 “殿下可愿成全陆秉文?哦不,应该说是,成全京城无辜百姓?” 宴芜不假思索又把问题抛给厉蓁蓁: “那要看定北侯夫人是否愿意成全本王了。” 第47章 虚伪奸商 陆秉文早出晚归,风尘仆仆,说是在翰林院与医官们一同分析药膏成分,急着为京城百姓解燃眉之急。 厉蓁蓁为陆秉文宽衣解带,尽妻子之责: “侯爷如此为百姓殚精竭虑,劳累辛苦,真是百姓之福。” 陆秉文面不改色接受厉蓁蓁的夸赞: “只可惜,我不通医术,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出谋划策。 “医官们的研制过程并不顺利。那曾记药铺的老板虽然已经透露配方,可这其中有一味珍贵药材,难以替代。” “这可如何是好,我这几日目睹百姓困境,着实心痛。医官们可有大致时限?” “找不到足够的那味药材,怕是谁也说不好日子。” “百姓们等不起啊,必须尽快解决才好。侯爷可有什么好办法吗?” 陆秉文刚要张口,又叹息着把话咽了下去。 “我们夫妻一体,侯爷对我也要有所隐瞒吗?”厉蓁蓁假装生气。 陆秉文握住厉蓁蓁的手,诚挚道: “曾记药铺的老板手中囤有不少那味珍贵药材,也可雇人日夜赶工加工成药膏; “只是这些都需钱财。人家也是生意人,官府不能强行要求其不计回报。 “陛下也曾想过从国库里拿这笔钱,可大献立国不过二十余载,这些年边防和赈灾已经花得难以收支平衡。 “不久前赵云卓密室里的那些钱财刚好拿去充盈军备。” “陛下爱民如子,又不愿横征暴敛,国库所剩无几……” 厉蓁蓁连连点头,内心鄙夷:好一个爱民如子。 “本来定北侯府是有些积蓄的,若是那三十万两还在,我定然会取出应急,先救百姓于危难。” 厉蓁蓁恍然大悟,自责道: “怪不得侯爷有苦难言,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若不是我害侯爷破费了那三十万两白银,百姓们就能早日摆脱红疹之苦。” 陆秉文把厉蓁蓁抱在怀中,柔声安慰: “这怎么能怪你呢?” 厉蓁蓁用力挣脱,愤怒道: “都怪那个贪官宴芜!若不是他狮子大开口,今日百姓们也不会苦不堪言!” 陆秉文轻拍厉蓁蓁后背,安抚道: “夫人不要动怒。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难题。 “若是有办法让溯王拿出这三十万两救百姓就好了。” 厉蓁蓁连连摇头: “不可能的,宴芜一向贪婪,这些年受贿贪墨的钱财不计其数,肯定是一毛不拔。” 陆秉文苦笑道: “溯王是贪了不少,但说不定,他并不是一毛不拔。 “若是有个他看重的人去对他言明利害,动之以情,说不定……” 厉蓁蓁歪头疑惑道:“溯王看重的只有钱财,哪有什么人?” 陆秉文直勾勾看着厉蓁蓁: “夫人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溯王殿下觊觎你的美貌。” 厉蓁蓁腾地站起,惊恐到连连后退: “侯爷是想让我去劝说溯王?” 陆秉文摆手否认: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绝无强迫你做什么的意思。 “我只是目睹百姓受苦,慌不择路,胡言乱语,夫人,你千万不要当真。” 厉蓁蓁万般纠结,踌躇不定,挥手无力道: “侯爷,我想一个人静静,今晚就不侍寝了。” 陆秉文表示理解,随即离开朝华殿。 随着房门关上,厉蓁蓁的神态由纠结瞬间变为冷漠,心道: 果然,陆秉文和厉高远,甚至是献帝,都瞄准了宴芜手中的钱财。 献帝给了宴芜一个肥差,但却不是白白给的,时机一到,他便想办法收割。 他吃准了宴芜面冷心热,看不得百姓受苦,让他尽快解决,便是催促他自掏腰包。 陆秉文给了宴芜三十万两白银,也是心有不甘,想方设法拿回。 果然,一旦得手,从前最珍贵的、能够以三十万白银换取的女人,如今也能当做商品,拿去再换回那三十万两。 陆秉文可真是个奸商。 毒蜂、药皂、药膏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厉蓁蓁和那三十万两白银,在他手中周转一番,白得了美人身心。 一早,崔展便来催促厉蓁蓁出门,说是昨晚陆秉文下了命令,务必要让厉蓁蓁再亲眼目睹民间疾苦。 厉蓁蓁带上所有值钱物件和所能支配的银两,先去了当铺,随后赶往曾记药铺。 曾老板对外宣称药膏有限,物以稀为贵,价格水涨船高。 有点家底的百姓掏空了家底,平日里只够温饱的百姓只能生生硬抗。 厉蓁蓁眼看着幼童因为奇痒无比把自己搔挠得血肉模糊,心痛难忍,便先用自己的全部钱财给这些人买了药膏。 百姓们听闻定北侯夫人愿意倾囊相助,口耳相传,有更多人聚拢而来,跪在厉蓁蓁脚下哭嚎磕头。 “各位,我厉蓁蓁在此承诺,明日一早必定带足够银两而来。 “请各位明日辰时在曾记药铺门前排队等候领取药膏; “也请曾老板准备足量药膏,辰时派发。” 厉蓁蓁信誓旦旦,这才在崔展的保护下全身而退。 侯府门前,陆秉文穿着官服焦急等待,见厉蓁蓁归来,长舒一口气: “夫人,最近外面不太平,你还是不要外出为妙。” 厉蓁蓁梨花带雨,做出艰难决定: “侯爷,我决定了,去求溯王殿下慷慨解囊,救京城百姓!” 陆秉文惊讶,随即摆手否决: “不行,你是定北侯夫人,我怎能……” “侯爷,你的颜面我的名誉固然重要,可京城百姓接连受毒蜂和红疹所累,苦苦挣扎; “我们怎么能明哲保身,坐视不理? “即便侯爷从此厌弃了我,我也在所不惜!” 陆秉文对厉蓁蓁刮目相看,不顾身份尊卑,郑重给厉蓁蓁鞠躬行了个大礼: “夫人大义,我敬重还来不及,又怎会厌弃?” 戌时,厉蓁蓁已经在小昕的服侍下换上了轻纱锦衣华服,画上了些许风尘气的浓妆。 小昕和崔展一同护送厉蓁蓁前往溯王府。 拜帖送上,溯王府护卫惊奇不已,定北侯夫人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前来拜会? 金吉带路,引领厉蓁蓁一路来到宴芜寝殿门前。 “侯夫人,殿下正在沐浴,请侯夫人——进去伺候。” 第48章 要演就演全套 屏风另一侧,宴芜正在浴桶中泡着。 厉蓁蓁停步不前,下意识捂住心口,平复渐渐躁动的心跳。 “既然来了,还不快来伺候?” 宴芜的手臂在水中划过,随后搭在浴桶边缘。 水流声让厉蓁蓁更为紧张,双脚灌了铅一样。 此时此景,她想到了与陆秉文的洞房花烛夜,瞬间便湿了眼眶。 她告诫自己不可多想,否则定会失态。 厉蓁蓁来到浴桶旁,看到了水汽氤氲之中宴芜裸露的胸膛,呼吸之间高低起伏,她不自觉别过头。 “殿下演过头了吧?”厉蓁蓁责怪。 “怕不是学了你?侯夫人演着演着便全情投入,真情流露,舍身忘己; “本王也是一样。既然要演,就要演全套,尽职尽责。 “浴巾在此,给本王擦背吧。” 宴芜转动身躯,将后背展露于厉蓁蓁面前。 厉蓁蓁鼓起勇气下定决心,颤抖着手拿起搭在浴桶上的浴巾,慢慢抬眼去看宴芜的背。 宴芜的肩背宽阔结实,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从未懈怠。 厉蓁蓁面红耳赤,默默惊奇: 怪了,她从小跟着孔教头和禁军一起习武,那些大老粗们动辄赤膊,她早已见怪不怪; 怎么如今看宴芜赤了个上身便如此别扭,不敢直视? “怎么?石窟之中,你可没有这么矜持啊,忘记了对本王投怀送抱之时了?” 宴芜语气中带着调侃笑意。 厉蓁蓁豁出去,准备把这场戏演到底。 只是浴巾刚要碰触宴芜的背,她又停了下来。 宴芜背上有伤,大概四五条纵横交错,每一条都有深有浅,看样子就是最近造成,刚刚愈合。 热水雾气升腾,包裹着宴芜的身躯,让厉蓁蓁看不真切。 她下意识凑近,想要把疤痕看得清晰,推测出是何种武器造成。 “你在做什么?好痒……” 宴芜身体向后,想要转身。 厉蓁蓁因为凑得太近,猝不及防,一张脸贴在了宴芜的背上。 宴芜的动作停止,彻底僵住。 厉蓁蓁赶忙后退,不自觉伸手捂唇。 宴芜这才转过来,也不知是热水澡泡的,还是因为刚刚的接触,面颊泛红,双耳更红。 “我只是想看清楚你背上的伤是何武器造成的,仅此而已。”厉蓁蓁急着澄清。 宴芜定睛一看厉蓁蓁的脸,忍俊不禁。 厉蓁蓁想起小昕为她画的浓妆,猜到这会儿那些胭脂水粉有大半都蹭在了宴芜的背上,自己精美的妆容此时都成了笑话。 她狼狈转身,掏出帕子擦拭。 “是藤条,漠北军设置了机关,一旦踩踏,便会有藤条弹出,尽管我们已经尽全力躲闪,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不少。” 宴芜说得轻描淡写。 厉蓁蓁却在脑中设想当时场景,设想布满尖刺的藤条抽在背后是如何感受。 “很疼吧?” “怎么,心疼了?”宴芜的正经不过须臾之间,又恢复了那副调侃挑逗的口吻。 厉蓁蓁索性诚实承认: “是,就如同看到月莲身上的伤一样心疼。月莲是被我连累才…… “殿下也是受我嘱托,才去漠北救人。” 宴芜又难得正经,义正言辞道: “即便没有你,我也会去。所以你大可不必自责愧疚。 “这伤,是为深陷漠北魔窟的大献女子挨的,不是为你。 “要说亏欠,是我这个吃着朝廷俸禄的皇城司使,大献皇子欠了她们;你并不欠我什么。” 厉蓁蓁内心动容,转身直面宴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宴芜的眼神渐渐由严肃转为戏谑,又举着浴巾,用眼神示意厉蓁蓁继续伺候。 厉蓁蓁接过浴巾,为宴芜擦背。 “殿下说得对,我不必愧疚,大可直面这些伤痕。” 宴芜这番为她免责的话她很受用。 她不愿欠宴芜什么。 厉蓁蓁手上力道大了些。 宴芜背部肌肉紧绷,不知是紧张,还是伤口刚刚愈合,大力擦拭还会痛。 厉蓁蓁太过紧张,呼吸急促,一个不小心,浴巾掉落浴桶。 “谁掉的,谁捡。” 宴芜又转身直面厉蓁蓁,勾着嘴角用眼神指了指浴桶内水面之下。 厉蓁蓁明显感到自己被宴芜调戏了,奇怪的是却不似被赵鸿才那样的登徒子调戏那般愤怒。 她只觉心脏悸动不已,身体发烫,呼吸急促,曾经不吃亏的心气和伶牙俐齿的口才全都荡然无存。 厉蓁蓁鬼使神差般忘记了拒绝,顺从地把手伸进了水中。 宴芜似笑非笑,眼神似是粘在了厉蓁蓁脸上,饶有兴致捕捉她任何细小表情变化。 厉蓁蓁也盯着宴芜。这张好看的脸总是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此时如此近距离,她刚好可以仔细打量欣赏。 厉蓁蓁的手在水下一点点前进后退,小心摸索,生怕摸到了不该摸的什么。 终于,她碰触到了布料,松了一口气,用力一抓,便想要提出来。 提不动! 厉蓁蓁再一摸,这哪里是浴巾,而是宴芜的裤子! 宴芜强忍笑意,终究是忍不住。 “你穿了裤子!”厉蓁蓁又羞又恼,哪有泡澡还穿着衣裤的? “失望了?”宴芜挑眉。 厉蓁蓁恢复如常,愤怒拍打水面,转身便要走。 这热气氤氲暧昧不明的房间,这趁机挑逗戏弄她的宴芜,她都必须马上逃离。 厉蓁蓁大脑空白,全然不顾她与宴芜商议好的计划,猛地推门。 门外婢女小昕、崔展、金吉金祥全都在,望着厉蓁蓁那张妆容毁了一半的小花脸,被水溅湿的纱裙,全都惊得张大嘴。 突然,厉蓁蓁被身后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拉回去。 她不知道第几次直直撞进宴芜怀中。 不同的是,这一次宴芜裸着上身,全身湿漉漉。 门外金吉金祥火速一边一个把门关好。 宴芜紧紧抱住厉蓁蓁,低头注视,以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更深露重,你穿得这么少,又差不多湿透,出去怕是要着凉; “留下,图我身子暖,可好?” 厉蓁蓁本能以双臂挡在胸前,隔绝她与宴芜的胸膛。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发怒了。 宴芜凑到她耳边低语: “门外那么多人看着呢,别忘了,王府还有陆秉文的细作; “当初提议演这出戏的人,此时要反悔,拆了戏台,功亏一篑?” 的确,当初是厉蓁蓁提议将计就计的,可是她压根没想到,会面临如此局面啊。 可转念一想,人家宴芜说得也没错,若是不把戏做足,让陆秉文起疑,他便不会上钩。 侧头一看,窗外旁观人影还在,屋内有灯,他们怕是把他俩的动作位置看得一清二楚。 罢了,演到底吧。 宴芜突然揽腰横抱厉蓁蓁,朝床榻而去。 第49章 天意如此 床幔落下,小小空间内厉蓁蓁与宴芜近在咫尺。 “刚刚那一幕,应该能让陆秉文确信,他的计划顺利。 “我既然已经美人在怀,便会信守承诺,拿出那三十万两白银。” 厉蓁蓁与宴芜保持最远距离,抱膝缩在一角。 宴芜与厉蓁蓁坐对角,笑吟吟望着她: “你不是说我是半个太监,既如此,你至于吗?” 厉蓁蓁刚刚近距离与宴芜对望时,连对方的胡茬都看得一清二楚。 宴芜今晚的样子,怎么看都与太监不沾边。 厉蓁蓁喉咙干涩,无言以对,只不停吞口水润喉。 “放心,我真的是半个太监,你安心睡下就好。” “那你呢?” “我就在这里坐着,保证你明早醒来,我的姿势位置,分毫未动。” 厉蓁蓁打定主意,一晚不睡。 她先是这样坐着,大概一个时辰后,开始变换姿势,舒展筋骨。 对面宴芜却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不动,也无任何不舒爽的神态。 “别硬撑了,躺下吧。”宴芜淡淡地,眼皮半耷拉着,似乎就快睡着。 厉蓁蓁侧躺,背对宴芜蜷缩身体,仍强撑精神。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不过一晚不睡而已,不算什么。 厉蓁蓁就这样心怀警惕地侧躺,直至天明。 期间她曾偷偷睁眼去看宴芜。 他果然还是那个姿势,靠在床角,面容沉静,呼吸均匀,不知道是睡是醒。 卯时更响,厉蓁蓁起身,面对石像一般的宴芜,默默感慨: 莫非还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真是如此,当真可惜。 宴芜睁眼,见厉蓁蓁正打量他,微微一笑,似乎是看穿了厉蓁蓁内心所想。 “榛榛,不是你想的那样。” 厉蓁蓁下床: “别以为你知道我心中所想,我的底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摸清的。” 让小昕伺候重新梳妆之后,厉蓁蓁匆匆取了银票,赶往曾记药铺赴辰时之约。 百姓们已经把曾记药铺围得水泄不通。 药铺曾老板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厉蓁蓁果真来了,当即让伙计开道,迎她进入。 药铺一楼摆放着整整十箱药膏,足够京城半数百姓治愈红疹。 这三十万两到手,曾老板愿意奉上手中全部药膏和原料,日后京城内有谁因为使用药皂起了红疹,诊断对症后,他都会免费发放药膏。 厉蓁蓁对此甚是满意,将手中木盒交到曾老板手中。 曾老板打开木盒,看到厚厚一沓银票,双眼放光,赶忙取出一一验看真伪。 辰时刚过,曾老板走出药铺大门,大手一挥,指挥手下分发药膏。 有些百姓担心排在后面领不到,起了骚乱。 皇城司的护卫及时赶到,制止骚乱,维持秩序。 领到药膏的百姓朝着定北侯府的方向跪拜: “多谢定北侯救命之恩,定北侯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厉蓁蓁身在药铺二楼,把种种场景尽收眼底,不屑道: “牺牲的是我,来送银票的也是我,他们却要感谢定北侯。” 崔展在一旁长叹一声: “因为夫人是定北侯夫人,您所做的一切都代表定北侯。也怪不得他们误会。” “若是有一日,他们知道自己千恩万谢的定北侯就是害他们的罪魁祸首,不知如何懊悔。” “夫人成竹在胸,那一日应是明日。” 厉蓁蓁警惕望向崔展。 她和宴芜的计划莫非又被这听力一流的崔展听到了? “你放心,陆秉文下狱之后,我定争取让你亲自去从他口中问出十五年前犯下滔天罪行的人是谁。” “多谢夫人。” “药铺伙计人手不够,你也下去帮忙吧。” 崔展不疑有他,领命下楼。 厉蓁蓁刚刚上来时便注意到了二楼的药房仓库。 这会儿药铺伙计都在外面忙碌,药铺里空无一人,再支走崔展,她便可单独行动。 厉蓁蓁悄悄进入药房,在四面墙的药柜之间快速寻觅。 没有她要找的那味药。 不应该啊。 曾老板是为陆秉文做事的,这曾记药铺就绝对不是寻常药铺,肯定有各种毒药。 厉蓁蓁失望之余突然想到,既然是毒药,那必定是藏匿起来的。 她仔细观察药柜,发现门边的一小排药柜似乎比其他更为厚重。 费力挪开之后,果然发现背部还有暗格。 其中一只暗格抽屉上刻有药材名称:冰清草。 厉蓁蓁大喜望外,心道: 陆秉文,天意如此,我又怎能逆天而行? 厉蓁蓁午后回到侯府。 听闻陆秉文已经上朝归来,想要去见上一面。 贴身护卫却告知陆秉文心情不佳,谁也不见。 说是谁也不见,其实就是不想见她厉蓁蓁罢了。 自己的夫人,被他自己送出去,一夜未归,他不嫌恶才怪。 厉蓁蓁的失落不是装的。 若陆秉文真的对她弃如敝履了,那么以后如何有机会在其饮食中下冰清草? 厉蓁蓁回朝华殿等待崔展。 晚膳前,崔展来报: 陆秉文的亲信带着一四方包裹从后门入府,进入陆秉文的书房。 二人许久之后才出来。 计划顺利进行,陆秉文上钩了。 厉蓁蓁屏退左右,独自来到侯府围墙下,用力朝外面抛掷了一把榛子。 一炷香的功夫后,婢女小昕跑来禀报: “夫人,侯爷在侯府门口被溯王殿下给拦住啦!皇城司的护卫把侯府整个包围啦!” “这么晚了,侯爷还要出门?” 厉蓁蓁假装抓不到重点,“侯爷不在府上用膳,难道是要去柳姨娘那里?” “哎呀夫人,这会儿就别在意柳姨娘了。 “溯王殿下来势汹汹,说是要缉拿侯爷啊!” “什么?”厉蓁蓁大惊失色,匆忙赶去。 刚来到庭院,厉蓁蓁便碰上陆秉文和宴芜一行人前往正殿。 想来是陆秉文好面子,不愿在门口与宴芜交涉,被人看了热闹。 “殿下到底何意?说是皇城司办案,办的是什么案,凭什么办到本侯府上?” 宴芜面带微笑,好脾气道: “不急,再等等。相信很快,侯爷便会恍然大悟,本王到底为何而来。” 厉蓁蓁进入正殿,默默坐到陆秉文身边,并未向宴芜行礼。 厉蓁蓁这场戏还得演下去,假装憎恶宴芜这个辱她清白的浪荡王爷。 宴芜不满皱眉。 陆秉文嫌恶地瞥了一眼厉蓁蓁,无声责备,似是在说: 难道是你让宴芜不满,让他后悔交出了那三十万两白银? 第50章 赤练蝶鳞粉 正殿内气氛紧张,众人沉默不语。 突然,厉蓁蓁惊叫一声: “侯爷,你的手……” 陆秉文的双手起了密密麻麻一片细小的红点。 “小昕,快去取我从药铺带回来的药膏!” “不必了。侯爷的手上并非是药皂引起的红疹,而是——侯爷中毒了。” 宴芜抬手,金祥带着一人进入正殿。 那人正是曾老板。 金祥举起曾老板双手,同样是密密麻麻的红点。 “曾老板,你是药铺老板,应该清楚,你和侯爷的症状并非是药皂所至。” 宴芜说着,冲曾老板使了个眼色,让他自己对陆秉文解释。 “侯爷!”曾老板跪地痛哭。 “我与侯爷都接触了赤练蝶的鳞粉,中了赤练毒啊!” 陆秉文愤怒起身: “你胡说什么?本侯与你并不相识,你休要胡乱攀咬!” 宴芜走到陆秉文面前: “本王在那些银票上涂上了赤练蝶的鳞粉,肉眼无法看见,但只要是亲手摸过银票之人,必会沾染,无能幸免; “曾老板一一验看,自然会中毒。可是本王不懂,侯爷又怎么会摸过这些银票? “莫非是这些银票被送来了侯府,被侯爷一一验看辨别真伪?” 趁陆秉文惊愕无措之际,宴芜又走向厉蓁蓁,毫不拘礼地牵起她的手,抬到面前仔细打量,轻轻抚摸: “幸好,侯夫人还算乖,听从本王的嘱咐,没有去碰那些银票; “否则这双纤纤玉手若是也变成那等模样,本王可是会心疼的。” 厉蓁蓁一把抽回手,怒道: “你竟然设计我们!” 宴芜眉心深锁,满脸不悦,似在责怪:你还演上瘾了?现在已经无需再做戏了! “定北侯,赤练蝶之毒的解药就在本王手中。” 宴芜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 “本王随身只带了这么一瓶,是给你,还是给曾老板呢? “其实迟一点解毒也无妨,无非是多受些苦楚,再迟一些才会毙命。 “若定北侯坚称没碰过那些银票,也就没有中毒,那么自然无需这瓶解药。” 陆秉文怒目圆瞪,气愤攥拳,走到宴芜面前恶狠狠道: “宴芜,原来银两和美人,你都要!何其贪婪!” “这话原封不动回赠定北侯。 “来人,搜查定北侯府,务必找到罪证银票。” 金吉领命,一抬手,皇城司护卫纵队而来,于正殿门前兵分四路,朝各个方向而去。 “或者,定北侯此时认罪自首,主动奉上银票。本王手中这解药,便先给你服用。” 陆秉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跪地的曾老板突然一声惨叫,倒地翻滚,红点从脖子蔓延到脸上。 他不断抓挠身体和面颊,留下一道道血痕。 “痒,好痒啊——” 曾老板在地上蠕动翻滚,还不忘爬到宴芜脚下: “殿下,给我解药吧,我认罪,我全都认! “我指证定北侯,是他给了我药膏配方。根本没有什么名贵药材,药膏成本低得很! “我赚到的钱都得上交定北侯啊!” 宴芜一脚踹开曾老板: “不急,让你也好好尝尝这些时日百姓之苦。 “本王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种能够让人奇痒无比的毒药,当然要让尔等好好享受一番。 “定北侯,你比曾老板晚些接触赤练蝶鳞粉,想必还要等一会儿才会毒发。 “是认罪自首换取解药,还是想要步曾老板后尘,你自己选。” 宴芜说谎了,他根本不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赤练蝶鳞粉。 御医林鸿就在他府上,他亲自去询问索要,拿到赤练蝶鳞粉轻而易举。 陆秉文眼睁睁看着曾老板自己抓破皮肉,惨烈恐怖,抓挠之深,即便解毒,伤痕也不可能完全褪去。 陆秉文咬着后槽牙道:“我认!银票就在我书房的密室之中。” 宴芜做了个请的姿势。 厉蓁蓁跟随众人来到书房门前。 不多时,金吉提着用方巾包裹的木盒出来。 陆秉文走到宴芜身边,低声道: “宴芜,我劝你想清楚,这三十万两白银的出处缘由若是上奏陛下,你也是同罪。” 说完,陆秉文望向厉蓁蓁。 “所以呢?”宴芜饶有兴致。 “所以今日之事,你我可私了。三十万两归你,美人,也归你。 “我认输认栽,换殿下办案又一次点到为止。” 厉蓁蓁扑到陆秉文身前,泪眼涟涟: “侯爷,你怎么能就这样把我拱手他人?” 陆秉文转身,不愿面对厉蓁蓁: “你怪不得我,谁叫你这些时日如此不安生,招惹到溯王殿下,让他对你起了非分之念; “我不过是刚刚袭爵不久的定北侯,又如何争得过皇子亲王?” 厉蓁蓁执拗道: “反正我不绝不离开侯爷!” 陆秉文狠心反问: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我中毒身亡?” 宴芜咳嗽一声: “二位何必争执不休?本王又没答应私了。” 陆秉文沉着冷笑: “殿下,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番,私了,你还有三十万两白银与美人; “若是上奏陛下,这些银钱充公,更无美人在侧。 “陛下雷霆之怒之下,我反正是死路一条,必定会道出定北侯夫人真身秘密; “届时,你们二人同我共赴黄泉!” 面对陆秉文的恐吓,宴芜不为所动: “定北侯夫人的身份当初在厉大统领寿宴上,已经得到了确认。 “你临死之前胡乱攀咬,以为陛下会信? “金吉金祥,拿下罪臣陆秉文!” 陆秉文不敢置信,但也清楚再与宴芜纠缠无益,便转而去迫切凝望厉蓁蓁: “夫人,救我!” 厉蓁蓁故作慌乱,欲开口向宴芜求情。 宴芜再度不悦抬手阻止厉蓁蓁: “定北侯夫人免开尊口,你求不求我,救不救他,最后结果都是一样—— “银两或归本王或充公;但侯夫人,一定归本王。” 计划顺利,宴芜绑了陆秉文带走。 可她心里总有一股不安涌动,直觉陆秉文不会如此轻易被扳倒。 既然是沆瀣一气,那么厉高远八成会保他。 即便厉高远因为穆绾柔这层关系不愿保他,“那位”也会出手。 厉蓁蓁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正午,终于等来了宴芜的消息。 第51章 不能和离 金吉前来请厉蓁蓁去溯王府。 宴芜端坐在书房,还未换下官服。 厉蓁蓁看到宴芜阴沉面色,知道糟糕的预感应验。 “是哪位大臣替陆秉文求情?”厉蓁蓁想要推测“那位”的身份。 宴芜不屑冷笑: “没有大臣替陆秉文求情。我并未上今日早朝。 “陛下的意思,什么时候我想开了,不与他做对了,再允许我上朝。” 厉蓁蓁恍然: “你昨夜连夜进宫觐见?” “我是连夜进宫,但却是被陛下紧急召见的。 “若非如此,我定然会在今日早朝公布陆秉文和郑香芸的罪行!” 厉蓁蓁了然,还是走漏了风声,消息第一时间传入宫中,献帝要保陆秉文。 溯王身边的细作果然了得! “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大献建国不过二十余载,民心尚未稳定,这次的事刚好可以以朝廷划拨三十万两白银作结。这样反而能够稳固民心。 “反之,若是公布真相,让百姓知道这些时日的毒蜂和药膏事端由朝廷一品侯爵,二品统领夫人一手策划; “民心不稳,甚至可能引发暴动,国将不国,盛世不再,那么我便与郑香芸和陆秉文一样,是祸国的罪人。” 厉蓁蓁瞠目结舌,千言万语只汇成四个字发泄: “岂有此理!” “哼,我当时也是这四个字,后果是结结实实挨了我那位皇兄的一巴掌,还说要以以下犯上的罪名斩了我。 “他当然不能真的斩了我。毕竟我于他有救命之恩,为了他的好名声,他也得留着我这条命。 “若是从前,我便也顺从皇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他见我毫无退让之意,便使出了致命一招,我根本无法招架。” 厉蓁蓁好奇: “既然不能斩了你,那还有何致命招数?” 宴芜终于缓缓抬眼,意味深长凝视厉蓁蓁。 厉蓁蓁仿佛胸口挨了一拳,步步后退: “我?陛下要杀了我?” 宴芜闭眼,无力道: “陛下虽未言明,但暗指之意再明显不过,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知道陆秉文把你藏于侯府四年,以你顶替厉蓁蓁; “更加知道我以女死囚顶替穆氏姐妹,收了陆秉文那三十万两白银。 “看得出,他也是刚刚知晓此事,怒火正盛。” 厉蓁蓁苦笑: “是厉高远。我那个好弟弟还是食言,告诉了厉高远,我以他为饵,查到蜂房,杀了郑香芸之事。 “我早料到会是如此,料到厉高远早晚会明目张胆地对付我; “只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借陛下之手,让你、我和陆秉文全军覆没。” 宴芜无奈点头,又轻蔑摇头: “可厉高远没想到,陛下不愿打破这个平衡,个个都想要维护,让毒蜂之案就此了结。 “陛下并不想要你死,因为对他来说,你活着更有用处,牵制我的用处。 “他以你的性命要挟,要我放了陆秉文,就此作罢。 “他对陆秉文和厉高远各自罚奉三年,收回他们手中一半兵权,算作给我的一点交代。” 厉蓁蓁急切问道:“你答应了?” 宴芜挑眉:“你来告诉我,我怎么不答应?就此反了吗?” 厉蓁蓁想要去捂宴芜的嘴,但为时已晚,宴芜的嘴太快了。 厉蓁蓁并未太过愤怒,石窟的案子她就得出了结论,王法收拾不了陆秉文和厉高远。 “刚刚我已经亲自放了陆秉文。临走时,我们达成了协议。 “陆秉文与你和离,此案到此为止,我不再追究。” 宴芜来到厉蓁蓁面前,低头注视: “你答应过我,月莲的蛊毒一旦彻底解了,你便配合我,与陆秉文和离。 “林大人说再有几日便能研制出解药。现在到了你履行承诺之时。” 厉蓁蓁后退两步,不敢抬头直视宴芜,她食言,她理亏。 “抱歉,我不能和离。还请殿下成全。” “成全你和陆秉文?” 宴芜终是没忍住,双手捏住厉蓁蓁双肩。 “是成全我。我只有留在陆秉文身边,才能亲自复仇,亲眼看着他重走一遍我当初的路。”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厉高远一定会告诉陆秉文你的真正目的,你在陆秉文那里已经没了胜算!” 厉蓁蓁用力挣脱宴芜: “厉高远本就有害我之心,又秉明陛下我的真实身份,他已经跟陆秉文翻了脸。 “我赌陆秉文信我,不信厉高远。” “拿你的命赌吗?留在我身边坐享其成不好吗?” 宴芜步步紧逼,又气又无措,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难以把控的女子。 厉蓁蓁原本还理亏气弱,听到这话不再后退,伸出手抵住宴芜: “你帮我,我感激不尽;但你若想代替我,架空我,不行。” 她厉蓁蓁重活一世是回来亲自复仇的,不是让她躲在宴芜身后做坐享其成的娇娘子的。 况且她在这世上唯一能够全心信任的人,只有她自己。 宴芜一只手抓住厉蓁蓁双手手腕,举高,按在身后墙壁上,用自己宽大的身躯把厉蓁蓁包围在墙角之中。 “若我执意,强行把你从陆秉文那里夺过来呢?” “若陆秉文休了我这个妻,我自有办法让他再度迎我回侯府,哪怕做个侍妾又如何? “若殿下想要效仿当年的陆秉文,把我当个没有思想的物件软禁在王府,我也自有办法……” “住口!”宴芜打断厉蓁蓁,“不许你拿我与那种宵小之辈相提并论。” 厉蓁蓁意识到自己失言,她明明知道宴芜不会那样,他与陆秉文云泥之别。 “我只是一想到你在陆秉文身边,与他……” 宴芜低头,靠近再靠近,直至二人双唇只有分毫之距。 厉蓁蓁望着宴芜深潭般清澈又魅惑的眼,轻颤睫毛,感受着宴芜呼出气息在自己唇前散开; 她不自觉沦陷,闭眼,等待着、期盼着、猜想着即将降临的湿润和触感。 突然,她“看”到了自己面如夜叉的脸,“看”到了自己的血滴落,“看”到了自己与陆秉文的洞房之夜。 一切的一切,就是从那夜陆秉文的一个吻开始的。 她的沦陷,她上一世的惨死,就是因为沉沦于一个男人的霸道与温情。 厉蓁蓁突然睁眼,别过头躲避宴芜: “殿下,我不是厉蓁蓁。” 厉蓁蓁相信,这简单一句话,就如一盆冷水迎面浇下,能瞬间熄灭宴芜呼之欲出的热情,自己蠢蠢欲动的火苗。 第52章 必须争宠 宴芜慢慢松手后退,一脸释然,仿佛在说: 是啊,我怎么忘了?她不过是厉蓁蓁的替身而已,是我入戏太深; 我真正在意的人应该只有厉蓁蓁,而她已经香消玉殒; 如今有人愿意以身犯险给她复仇,我有何理由阻止? “好,本王成全你。若日后你需要本王帮忙,尽管开口。 “本王自当尽力相助。不为你,只为厉蓁蓁。” 宴芜豁然开朗般,轻松自然。 “多谢殿下成全,日后殿下有需要榛榛相助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你我目的趋同,理应互帮互助。” 厉蓁蓁逃也似的行礼告辞,前去探望月莲。 *** 一连七日,陆秉文对厉蓁蓁避而不见。 陆秉文没有提和离,应该是宴芜兑现他成全厉蓁蓁的承诺,并未逼迫陆秉文和离。 但在陆秉文眼中,厉蓁蓁已经是残花败柳。 他甚至都懒得来跟她解释药膏和那三十万两的事。 陆秉文彻底厌弃了她。 这日,小昕哭丧着脸前来禀告: “夫人,柳姨娘又有了身孕,侯爷接柳姨娘回府啦。” 厉蓁蓁不动声色: “知道了。” “夫人!您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怕是柳姨娘就要取代您的位置啦。” 厉蓁蓁并未责备小昕失言,挥手让她下去。 她要好好想想,如何争宠。 是的,她要重新赢得仇人陆秉文的宠爱,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与陆秉文同桌吃饭。 冷静复盘,厉蓁蓁后知后觉: 为何陆秉文对她的兴趣消退得如此之快?仅仅是因为柳妙菱吗? 自然不是。 那是因为陆秉文以为她已经被吴朗坤玷污,在占有她之前便心存芥蒂。 因为有了芥蒂,在醉缠欢的作用下,陆秉文的梦境并不欢愉。 之后又有了她在溯王府过夜之事。 如此基础之上,若要挽回,难上加难。 颓势之下若想要取胜,唯一法则便是利用自己的优势,敌方的劣势。 厉蓁蓁相比较于柳妙菱的优势便是容貌。 当初穆绾柔之所以无意中招惹上陆秉文,也正是因为她令他一见倾心的天香国色。 厉蓁蓁为自己画上精美妆容,身着陆秉文最喜欢的湖蓝色襦裙; 一早一晚,趁陆秉文回垂青阁和上早朝的时间,在附近漫步。 第一天,她让陆秉文远远地匆匆一瞥,注意到她的存在。 自己却装作根本未曾看见陆秉文。 第二天一早,她的位置稍稍靠近,怀抱一束鲜花,让陆秉文隔着娇艳花朵,把她的脸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自己扔装作没注意到陆秉文,快步离去。 第二天傍晚,厉蓁蓁换了个方位,在昏黄暮色中与陆秉文对望; 随即马上转身逃离。 第三天一整天,厉蓁蓁闷在朝华殿,不曾出门。 第四天一早,厉蓁蓁换上素色衣裙,未施粉黛,在花园搜集清晨露水。 陆秉文上朝并不会途经这处花园,可他却还是绕路而来,只为看上一眼厉蓁蓁。 崔展告诉厉蓁蓁: 昨日陆秉文没见着厉蓁蓁,假装随意问过他,夫人是否身体抱恙。 崔展按照厉蓁蓁事先吩咐,若是陆秉文问起,便说最近未曾关注她,不知道。 厉蓁蓁挑了一些华贵的首饰衣裳配饰,让小昕代替她拿去当铺当掉。 小昕不肯,说没了这些,厉蓁蓁怕是更加无法与柳姨娘争宠; 柳姨娘那边的赏赐越来越多,花团锦簇; 厉蓁蓁这边本就冷清,若是当了这些更显寒酸,不如拿来收买人心。 厉蓁蓁执意要当。 小昕不情不愿地去了。 回来后向厉蓁蓁禀报,东西她已经在汪氏典铺低价当出。 第五日是特别的日子,中秋节。 五年前的中秋节,当时正值旱涝,粮食减产,京城许多百姓饥肠辘辘,艰难度日。 穆绾柔连同几个交好的名门贵女一起,在街市中搭了个台子; 以表演嫦娥奔月节目为由聚集百姓,实则是为了免费分发月饼。 出落成花容月貌的穆绾柔换上了嫦娥装扮,却不愿登台表演出尽风头,而是默默在角落分发月饼。 陆秉文恰逢经过,没有像其他贵公子一样注意台上的风光姿色,反而是看到了台下明眸善睐、巧笑盼兮的“小嫦娥”。 明明是未施粉黛,却如粉妆玉琢。 明明是有心掩藏美貌,却怎么都遮不住百媚千娇。 她更与那些有心借表演吸引贵公子,为自己寻个好姻缘的其他贵女不同; 她心地纯善,面对穷苦百姓毫无嫌恶,落落大方,热忱宽待,更似天上仙女,圣光笼罩,不染凡尘。 陆秉文特意换装,装作寻常布衣,排队领取月饼。 正午,厉蓁蓁让崔展去捉一只白兔放养于花园,设法让陆秉文注意到即可。 傍晚出门前,崔展来报,陆秉文看到白兔后怔怔出神。 厉蓁蓁便有了八分把握,今夜陆秉文定会出门。 夜晚的京城花市灯如昼,家人相伴出游,赏灯游湖。 厉蓁蓁再度化身嫦娥,站在点心铺门口,为购买月饼的客人打包月饼。 因为有了厉蓁蓁这位姿色耀眼的“嫦娥”,门口前排起长龙。 买月饼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一睹“嫦娥”的倾城容姿。 大家口耳相传,排队的人越来越多。 只要陆秉文今晚出门,便会注意到此处。 果不其然,面前一名少年不依不舍地提着月饼离开后,厉蓁蓁便与陆秉文四目相对。 陆秉文也来排队,重温五年前中秋夜的初识场景。 厉蓁蓁眼波流转,双目湿润,一开口,也尽是怯懦委屈: “公子,十文钱一个,数量有限,最多三个。” “怎么不是赠与了?”陆秉文声音沙哑。 一旁的点心铺老板不悦道: “公子可真会说笑,我们这小本生意,哪能平白无故就免费赠月饼? “十文钱比起去年是涨了些,但既然是请了‘嫦娥’来贩售,客人们赏心悦目,多了两文钱也是理所应当。 “再说了,这两文钱也不是全都进了我们自家口袋,嫦娥姑娘还要分走一文钱呢。” 厉蓁蓁羞愧低头,泪水打在手中月饼之上。 陆秉文掏出一锭银子:“要一个。” 厉蓁蓁颤抖包好一只月饼,连同银子一同塞进陆秉文手中: “这月饼赠与公子。” 老板急了,刚要开口,却被厉蓁蓁摇头阻拦。 老板定睛去看陆秉文穿着长相,会心一笑: “二位莫不是嫦娥吴刚下凡,否则怎会如此相配?简直天作之合啊! “公子,如此貌美嫦娥,世间难寻,您可千万莫要错过,让别人抢了去啊。” 陆秉文紧紧攥着手中月饼,叹息转身,步伐沉重,背影忧郁。 厉蓁蓁忙活一晚,疲累不堪,换下嫦娥装扮,穿回素衣; 按照约定给了点心铺老板一锭银子,承诺若真的成就了她与贵公子的好姻缘,定当重金酬谢。 第53章 以己之长攻其短 临睡前,崔展隔着房门禀报: 陆秉文果然找他问了厉蓁蓁卖月饼的缘由。 崔展按照厉蓁蓁的吩咐,说夫人似乎有自己的打算,他问过,夫人不说,只是神色落寞,唉声叹气。 从这天起,厉蓁蓁不再出没于垂青阁附近,但仍能每日与陆秉文匆匆一瞥。 陆秉文或不自知,或自知,已经开始主动寻她。 每次对视,都是厉蓁蓁先仓皇转头逃避。 这种心照不宣,不期而遇,你寻我躲的游戏,陆秉文似乎乐在其中。 这日,厉蓁蓁等待陆秉文离府上朝之后低调出府。 她先是拿着随身玉佩去了汪氏典铺,低价典当了玉佩,又与汪老板私下聊了一炷香的时间。 随后前往溯王府探望月莲。 月莲的伤好了一大半。 林鸿已经研制出解药,需要等月莲身子彻底恢复,下次毒发时服下。 届时林鸿也会在场,一方面是判断月莲是否彻底解毒,一方面,若是有什么差池,他好及时处理。 “小姐,你和林大人谈了这么久,是不是解药的事……” 月莲等在门口,见厉蓁蓁过来忙拉住她的手,焦急询问。 “放心,一切顺利,再过几日你就可以回到我身边,下月月初我们一起过来服下解药。” 回到房间,厉蓁蓁急切问询: “最近一切可好?溯王府的那些婢女们伺候得还好?” 月莲神色闪躲,低头不语。 “伺候得不好?” “是,远没有从前那般体贴热情。我也奇怪呢,便趁着林大人诊脉时问过缘由。 “林大人一心只有医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就又去问了金吉,我以为是我说错做错了什么。” 厉蓁蓁爱怜地为月莲整理头发: “傻瓜,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金吉怎么说?” “金吉说,小姐得罪了溯王殿下。殿下很生气。 “殿下心情不好,府上的下人们就得小心翼翼。 “殿下下令,以后王府内不许提及小姐。谁提了,就要重罚。 “我是小姐带来的,那些婢女们当然就见风使舵,虽是不得不伺候,但却没了好脸色。” 厉蓁蓁叹了口气:“溯王殿下,最近……” “听金吉说,殿下最近不上朝,每日有半日时间呆在诏狱,以用刑折磨犯人为乐,比从前还要狠厉阴鸷。 “尤其是中秋夜,殿下独自一人出去,回来后喝得酩酊大醉。” 中秋夜。 莫非她费心与陆秉文重现初识的场景,全都被宴芜看在眼里? 厉蓁蓁又想起上一次与宴芜那个功亏一篑的吻,五味杂陈。 她有点后悔,不管日后怎样,那次应该让彼此得逞的。 不然现在也不会总有一种亏了的感觉。 与月莲商议好她日后回府后的说辞之后,厉蓁蓁打道回府。 “崔展,柳姨娘那边最近可好?”厉蓁蓁一边刺绣一边问崔展。 “不好。柳姨娘多次去找老夫人告状,但老夫人都让她稍安勿躁; “老夫人告诫柳姨娘、戚千志和我,皆不是夫人对手,切不可轻举妄动; “否则便很可能如上次戚千志一样的下场。 “老夫人说眼下侯爷因为溯王之事已经嫌弃夫人,夫人对侯爷也并无真心; “二者早晚会和离,他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厉蓁蓁苦笑,原来她一直等不到柳妙菱先动手,是因为老夫人老谋深算,没有必胜把握,宁可蛰伏。 “柳姨娘如何应对?” “柳姨娘认定夫人并非对侯爷无意,她说侯爷最近对她越发冷淡,心猿意马; “老夫人问及缘由。柳姨娘说,是因为她貌不如人。 “先天如此,她即便再努力装扮,在侯爷看来,不过是东施效颦。 “老夫人强调,让柳姨娘绝不可在侯爷面前指摘夫人,否则会适得其反。 “中秋夜,侯爷并未去垂青阁,而是宿在书房。 “柳姨娘气得砸了花瓶,吓坏了小公子。”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她每日一早一晚,在陆秉文与柳妙菱相处前后现身,为的就是让陆秉文有所对比。 一早,陆秉文面对柳妙菱一整晚,突然看到厉蓁蓁的容貌,便会顿觉眼前一亮,再回想柳妙菱的姿色,昨夜陪伴欢愉,不过尔尔。 一晚,陆秉文在与柳妙菱会面之前先看到了厉蓁蓁,再回到垂青阁面对柳妙菱,也会兴趣索然。 柳妙菱即便再迟钝,也能发现陆秉文的日渐冷待,难怪她诸多不满,想要找老夫人帮忙,或是赶走或是除掉厉蓁蓁这个劲敌。 “你这几日多盯着柳姨娘一些,她应该就快沉不住气了。 厉蓁蓁又整理了这两日连夜赶工的绣品,交到崔展手中。 “对了,把这些绣品交给小昕,让她拿去当掉。 “还有这个,是给你的。” 厉蓁蓁取出一只金镯子。 崔展后退:“夫人莫要折辱在下。” 厉蓁蓁自然知道崔展最想要的是什么。 可纵然他视金钱为粪土,现实中却是处处少不了这粪土的作用。 崔展可以说不要,但她却决不能不给。 她的御下之道便是想亲信之人所想,尽力做到周全,方能保证其忠心。 “你拿去当了,银钱随身带着,以备日后你我不时之需。” 崔展这才收下。 又过了两日,厉蓁蓁正在房中刺绣,崔展在窗外敲了两下窗棂。 厉蓁蓁移步到窗边倾听。 “柳姨娘发呆,过于用力,把小公子从秋千上推落。小公子流血昏迷。 “柳姨娘却不许春杏声张,悄悄把小公子带回房中,先是叫了戚千志去。 “然后春杏又去找小昕,两人在房中密谈了一会儿。” “知道了。”厉蓁蓁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柳妙菱发呆,怕不是在思考如何对付她; 失手让璨儿受伤,正好给了柳妙菱契机。 柳妙菱绝对会违逆老夫人的意思,抓住这次机会,不让自己的宝贝儿子白白受伤流血。 不多久,垂青阁那边热闹起来。 厉蓁蓁又在陆秉文归来的必经之路上徘徊等待,一如往常,不慌不乱。 陆秉文瞧见厉蓁蓁,稍作迟疑,迈步而来,看样子是想与厉蓁蓁破冰。 春杏大叫一声:“侯爷,小公子出事啦!” 陆秉文震惊转头,丢下厉蓁蓁快步朝垂青阁而去。 很快,陆秉文身边的护卫亲自来请厉蓁蓁前去垂青阁。 第54章 学她们主仆配合 还是垂青阁的寝殿,不同的是这次受伤躺在床榻的不是柳妙菱,而是璨儿。 柳妙菱守在床前,涕泪横流,心疼得无以复加,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真的要为这个可怜母亲动容落泪。 春杏见厉蓁蓁前来,刚要抬手指着厉蓁蓁控诉; 却见厉蓁蓁一抬眼,眼神凌厉,不自觉软了下去。 “侯爷,春杏亲眼所见,春杏以身家性命发誓,确是夫人把小公子从秋千上推了下去。 “小公子荡秋千,嫌柳姨娘推得轻了。夫人路过,便说代替柳姨娘去哄小公子。 “我与柳姨娘便退在一旁,看夫人推小公子。 “夫人推得越来越用力。小公子害怕大叫让夫人停手,我们也去劝夫人; “可就在这时,夫人突然发力,小公子的手抓不住绳索,被抛了出去。” 柳妙菱一个劲儿摇头,但还是等春杏说完才开口责备: “春杏,不许胡说!” “奴婢没胡说,柳姨娘,你为何要包庇夫人?她想要害死你和侯爷的孩子啊!” 厉蓁蓁忍住不笑。 这柳妙菱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现学现卖,想要效仿上一次的厉蓁蓁和月莲,来一招主仆配合以退为进。 “你这贱婢,怎可胡言乱语?当时夫人不在场,只有你我二人,是我,都是我不小心!” 柳妙菱上前,给了春杏一巴掌。 “侯爷,您莫要听这贱婢胡言乱语,当务之急还是璨儿的安危要紧。” “请大夫了吗?” “是,春杏本想去找戚千志那个罪人,但妾不愿惹侯爷不悦,便差人去外面请大夫,这会儿也应该快到了。” “你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这些,当然是璨儿要紧!” 陆秉文去到床前,仔细打量璨儿,检查其身上擦伤。 说话间,下人带来了大夫,是京城最大医馆的名医曹大夫。 一番检查后,曹大夫得出结论: “小公子身上只是皮肉伤,未伤及筋骨。 “关键是头部的伤,如能平安度过今晚,说明颅内瘀血可自行吸收,便可恢复。 “哦,只是恢复之后,怕是也会想不起发生事故之前的种种细节。” 厉蓁蓁了然,曹大夫说“想不起细节”之前,明明是接收到了柳妙菱的眼神暗示。 柳妙菱派人去请的大夫,自然得说她想要听的话。 “在下这就去给小公子配一些化瘀的药。欸?小公子的手怎生如此用力攥拳?” 曹大夫起身,让出身位,指着璨儿的右手给陆秉文看。 陆秉文狐疑弯腰,去掰开璨儿的右手小拳头。 厉蓁蓁看得真切,并没怎么用力,就掰开了小手。 璨儿的掌心有一颗金珠。 “这是……”陆秉文蹙眉。 春杏突然大叫: “当时夫人佩戴着那条金玉蝴蝶璎珞,小公子大叫让夫人停手的时候,曾回头用力去抓夫人,抓到了夫人的璎珞。 “小公子被抛出去时,抓散了夫人的璎珞,金珠和玉珠洒落一地。就连那蝴蝶都飞进了附近草丛。 “侯爷,春杏没说谎,您若不信,大可去差人去寻。想来夫人即便事后去捡了,也总归有漏下的,藏在草丛之中。” 柳妙菱又是一巴掌: “春杏,你为何如此多嘴!” “柳姨娘,春杏看不得你和小公子受委屈!” 陆秉文冲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秋千架附近寻证据。 而后,陆秉文用极其失望的目光望向厉蓁蓁。 所有人都望向厉蓁蓁,想看她如何解释。 崔展的目光冷冰冰。但厉蓁蓁看得出,他有所期待。 她得暂时让崔展失望了。 “侯爷若信我,那是我的福气;侯爷若是不信我,我不怪侯爷。只怪我与侯爷缘浅,命运捉弄。” 厉蓁蓁说完,眼神扫过一旁的春杏。 这丫头还是太沉不住气,竟然露出了得意神态,仿佛在说: 我还当你有什么能耐,就只是这?这次,你彻底完了。 很快,陆秉文手下归来,不需说什么,只摊开手展示掌心内的金珠玉珠以及那特殊的花丝蝴蝶,便算是禀告。 这条璎珞是陆秉文请尚宫局的司珍亲手打造的,世上仅此一条,他作为大婚礼物赠与他心中的穆绾柔。 陆秉文捏着厉蓁蓁的下巴,恶狠狠道: “没想到你也能做出此等卑劣勾当。为何?” 陆秉文一句“为何”让柳妙菱登时心里一凉,她生怕厉蓁蓁给出的缘由是“嫉妒”。 陆秉文对厉蓁蓁本就有死灰复燃之势,若是让他认定厉蓁蓁为他争风吃醋,怕是难以自持,更为动情。 春杏却得意忘形,脱口而出: “夫人嫉妒侯爷宠爱柳姨娘,嫉妒柳姨娘有小公子,而她什么都没有。” 柳妙菱怒视春杏。 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地想给这个蠢丫头一巴掌。 “嫉妒?”陆秉文的眼神暖了一些。 厉蓁蓁知道,陆秉文盼着她承认确是源于嫉妒。但她不能,那不符合穆绾柔的心性。 “无论是缘何而起,侯爷厌弃我,我认。请侯爷治罪吧。” 厉蓁蓁明面上似是在说璨儿之事,实际上却是在讲她与陆秉文之间的嫌隙。 当初明明是陆秉文把她当成个物件进献给宴芜,换取那三十万两白银。 如今二人关系至此,陆秉文怪不得别人。 可厉蓁蓁却说她认,她不怪陆秉文,甚至连陆秉文残害百姓的事儿都不介意了。 陆秉文看着这张让他魂萦梦牵、痴迷了四年的绝美容颜,让他就此放弃,他做不到; 可让他像从前那般,他也做不到。 纠结之下,陆秉文无力挥手: “将夫人关于柴房。今夜过后,若是璨儿好转,此事就此作罢,不再追究; “若是璨儿……本侯必当公平处置。” 夜里清冷,厉蓁蓁身着单薄,在柴房里瑟瑟发抖。 子时刚过,柴房门开,崔展抱着被褥,提着食盒进来。 “侯爷的吩咐,送来这些。” 厉蓁蓁苦笑接过被褥,包裹自己。 “夫人可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无需做。” “夫人打算就这么吃了这个哑巴亏?这不像您的风格。” 厉蓁蓁成竹在胸: “这个亏,我非吃不可。我今日吃的亏越大,日后陆秉文就会越懊悔。 “所以,我倒是希望他不要心软,送这些过来。” 崔展试探: “那条璎珞本该是由小昕拿去当铺的吧? “可需使小昕露出破绽?” “为时尚早。况且时候一到,真相自会呈现。 “老夫人眼皮底下,此事你不宜过多参与。” 崔展微微皱眉,想起了不久前老夫人声色俱厉,要他去赌戚千志双腿。 戚千志一早被他打碎了双膝,当晚,他便被老夫人以办事不力为由鞭笞惩戒。 “明日一早,无论小公子伤势如何,都一定是伤重危险。夫人保重。” 厉蓁蓁微笑:“正合我意。” 第55章 有喜了 那些糕点,厉蓁蓁碰也没碰,尽管她饿得肚子咕咕抗议。 清早,春杏进入柴房,一盆水泼在厉蓁蓁身上,一副小人得志嘴脸。 “夫人,小公子昨夜并未好转苏醒,侯爷盛怒,不许你出这柴房。 “侯爷让奴婢来转告夫人,小公子何时好转,夫人何时离开柴房。 “若是小公子有个好歹,要夫人陪葬。” 春杏看了厉蓁蓁身上裹着被褥,身边还有食盒,绷着脸喘粗气。 她一把掀开被子,丢在门外,又踢翻了食盒,将里面原封未动的糕点踩扁。 她突然想到什么,匆匆而去。 过了会儿又提着腥臭、滴着水的被子回来。 春杏竟然把被子丢进池塘里浸泡过又取出。 “今晚风凉,夫人可要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别着凉了。” 厉蓁蓁强装可怜,看着春杏自鸣得意的丑态,想象着她即将面临的悲惨结局。 “春杏,这一切是你家主子的主意,还是你自己主动以身入局,拿自己性命作赌?” 春杏叉腰,一脸懵懂:“什么?” “你们主仆一唱一和,你演黑脸,好人她做。 “事情若成,你记功一件。事情败露,你死罪难逃,她安然无恙。 “这么一笔不划算的买卖,是你心甘情愿做的,还是她让你非做不可?” 春杏终于回过味来,呆呆作答: “是柳姨娘让奴婢…… “夫人果真好口才,奴婢差点着了你的道! “哪有什么事情败露?你害小公子受伤,证据确凿!” 厉蓁蓁无奈摇头: “跟着一个不知道心疼你的主子,是你时运太差,不是你的错。所以,我想给你一次机会。 “你明知这是你家主子构陷于我。若小公子昏迷这些时日,你能心存善念,善待于我,让我少遭受些苦楚,日后我定向侯爷求情,饶你一命。 “可若是你是非不分,助纣为虐,也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哈哈。”春杏狂妄大笑。 “善待?奴婢自当善待夫人,这两日,夫人便好生在此养着。 “奴婢定会让夫人少遭受些苦楚,尽早解脱。” 厉蓁蓁无奈摇头,同情地最后看了一眼春杏。 给你机会你不要,那便怪不得我了。 “小昕呢?我要见小昕。” “小昕几日之后便会去柳姨娘身边伺候,这会儿巴结柳姨娘,帮着照顾小公子正忙着呢,哪有功夫来见你?” “那你便替我传个话给她。看在这些时日她伺候得还算凑合的份上,我也想给她一个机会。 “若是她愿意,趁夜前来相见,我给她指一条活路。” 春杏仿佛听了天大笑话: “夫人怕是昨晚着凉,坏了脑子?或者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怎么净说些胡话啊? “夫人,今夜的确会有客人前来探望,您准备着吧。” 中午,小昕送来了一碗馊饭。 不出所料,她也猖狂拒绝了厉蓁蓁给她的最后生机。 还说她是良禽择木而栖,说厉蓁蓁已经被陆秉文彻底厌弃,又不懂得争宠,跟着厉蓁蓁这个永无翻身之日,又不舍破费收买人心的主子,她也就注定只能是个“贱婢”。 入夜,厉蓁蓁拔下头上簪子,等着登门的“客人”。 璨儿年幼,昏迷时不能进食,做娘亲的再怎样也会心疼,顶多也就让其昏睡两日罢了。 所以今晚就是柳妙菱除掉厉蓁蓁的最佳时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厉蓁蓁猜想,若她是柳妙菱,就要把事情做得像意外,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一条毒蛇进来。 夜深人静,厉蓁蓁于黑暗中瞪着一双警惕的眼,侧耳聆听。 子时刚过,门外窸窸窣窣,有人来了。 听脚步和呼吸声,是春杏无疑。 厉蓁蓁做好准备应对,却不想被放进来的并不是什么蛇,而是十几只蝎子。 既然曹大夫已经被柳妙菱收买,那么这些蝎子应该就是能够入药的毒蝎吧。 厉蓁蓁出手迅速,先刺死了最先接近自己的一只,并把簪子留在毒蝎尸体上。 随后,她鼓起勇气以柴火挑起一只,装进食盒中,盖好盖子。 厉蓁蓁丢弃柴火,引得毒蝎朝角落而去,而后施展轻功从空中飞跃至门口; 小心开门,确认周遭无人之后离开,关门。 没了厉蓁蓁这个主子,朝华殿无人值夜。 厉蓁蓁悄悄回去,换上夜行衣,又提着食盒前往垂青阁。 早前她便观察得知了春杏的住处。 春杏是柳妙菱的陪嫁,心腹,因此有单独的卧房。 此时春杏正安睡于房中,睡梦中频频笑出声,以为明日一早便可帮助主子除去劲敌,从此荣华富贵。 厉蓁蓁戳破窗纸,打开食盒,引毒蝎进入房中。 不多时,垂青阁大乱。 厉蓁蓁趁乱回到朝华殿,去厨房找了些吃食,换上原来的衣裳,又绕去假山,学着戚千志开启机关,进入陆秉文的地下私牢。 这里夜晚只有两人轮值守夜,清醒的那个也总是打盹偷懒。 厉蓁蓁只要不弄出大的声响,便可在此躲到辰时守卫交接。 辰时,厉蓁蓁买通的那位也该到了。 “这不是夫人吗?” “等一下,我听说夫人谋害小公子,被侯爷囚在柴房啊,怎么会在这里?” 厉蓁蓁被吵醒,睁眼看着面前两人。 “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厉蓁蓁松了一口气,边起身边道:“二位拿我去交差吧。” 一个踉跄,厉蓁蓁跌倒,闭眼装晕。 两个护卫不知如何是好,一个留下,一个去通秉陆秉文。 不久后,厉蓁蓁感觉自己被抬回了朝华殿,躺在柔软床榻之上。 陆秉文急不可耐: “曹大夫,快来给夫人诊治!” “这……”曹大夫犹豫不决,不肯上前。 “你还犹豫什么?本侯说过,璨儿的伤恢复了,便不再追究。 “如今侯夫人还是侯夫人,你竟敢抗命不遵?” 曹大夫支支吾吾。 “曹大夫,你医术高明,定要救救夫人啊! “要是夫人也同春杏一样,被毒蝎蛰了,那可如何是好?” 柳妙菱也来了。 “是。”曹大夫这才上前,为厉蓁蓁搭脉。 厉蓁蓁只感到曹大夫的手突然一抖,慌忙缩回。 “如何?”陆秉文焦急询问。 “这……”曹大夫还是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快说!”陆秉文呵斥。 曹大夫也不知道是被吓到,还是意识到大事不妙,下意识便下跪: “侯爷,侯夫人——有喜了。” 明明是报喜,曹大夫却喊出了报丧的凄惨之势。 柳妙菱没忍住惊呼一声,竟也像极了哭丧。 第56章 御医作证,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厉蓁蓁“怀孕”了。 想要从柳妙菱那里把陆秉文的宠爱争回来,柳妙菱没有的美貌,她有;柳妙菱有的孩子,她也要有。 “柔……夫人,夫人!” 陆秉文一时间没回过味来,待到反应过来,又惊喜到失了分寸,差点当众叫出“柔儿”。 厉蓁蓁被陆秉文摇晃,慢慢睁眼,见到面前是陆秉文,泪水瞬间涌出来: “侯爷,柴房里突然冒出好多蝎子,我好怕,拼了命才逃出来! “我好怕,不知道能躲在哪才能活命,只好去了……” 陆秉文心疼地把厉蓁蓁抱在怀里,不断轻抚她的背,柔声道: “不怕不怕,那些蝎子都已经抓到了。都是我不好,害你差点……也差点害了我们的孩子。 “夫人,原谅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之前的种种,好吗?” 不等厉蓁蓁开口,柳妙菱咳嗽一声。 门口传来小昕怯怯的声音: “侯爷,奴婢曾陪同夫人去溯王府,亲眼所见夫人与溯王殿下举止亲密。 “二人于房中共度一夜,夫人腹中胎儿也有可能是……” 陆秉文的笑容僵住,双拳紧握。 柳妙菱见陆秉文动怒,有了把握和胆量乘胜追击: “侯爷,此事关乎侯府血脉,还是要仔细一些的。” 陆秉文轻轻松开厉蓁蓁,走到柳妙菱面前,停顿了一下,招呼小昕: “你过来。” 小昕快速上前。 陆秉文突然飞起一脚,又把小昕踢回了原来的位置。 “溯王14岁护驾有功,伤了根本,无法生育,这是有宫中数位御医作证的。 “你竟敢声称夫人腹中胎儿是溯王的?是何居心!” 小昕委屈,偷偷去看柳妙菱的反应,却也不敢辩解什么。 厉蓁蓁委屈哭泣,越哭声音越大,终于引得陆秉文回到身边,再度把她揽入怀中。 厉蓁蓁趁机凑到陆秉文耳边: “侯爷,从前我不说,是以为侯爷彻底弃了我。加之受到溯王威胁,我怕。 “如今我怀了侯爷的骨肉,却是不得不说了。 “其实那夜溯王并未得逞。他不单单是无法延续后嗣的半个太监,实际与太监无异。 “他威胁我,不许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尤其是侯爷。” 厉蓁蓁在心里默默给宴芜道歉: 宴芜啊宴芜,莫要怪我。 为了我的计划,我连自己的名声都可以牺牲,更何况是你的? 况且,我说的兴许就是实情,因为在床榻之上,一整晚,面对倾世绝色、软玉温香,你确确实实无动于衷,我俩清清白白。 陆秉文惊喜万分,语无伦次: “当真……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他……” “侯爷,璨儿醒了吗?我是不是不用再回柴房了?侯爷可愿饶我一命?” “醒了,你放心,璨儿无碍。璨儿的事我不再追究。” 陆秉文这才反应过来: “什么饶你一命?夫人何出此言?” 厉蓁蓁自顾自小声嘀咕: “侯爷命崔展送来被褥和糕点,我本还以为侯爷顾及情分; “可后来侯爷又派春杏过来,踩烂糕点,以池塘之水浸泡被褥,不就是想要饿死冻死我吗? “还有那些蝎子,太过刻意……整个侯府,除了侯爷,还有谁胆敢以此毒辣手段置我于死地? “况且那些毒蝎,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找到,带入侯府的。此事,只有侯爷做得到。 “侯爷为了璨儿,一心想要我死,我不怪侯爷。 “若不是我早就察觉到自己怀有身孕,一死又如何?” 陆秉文气得浑身颤抖,瞪着柳妙菱问道: “昨晚全府下人一起逮那些来历不明的蝎子,为何就只有你的贴身丫头被毒蝎咬伤? “崔展是我的人,自然听从我的吩咐;可春杏是你的陪嫁婢女,自然唯你命是从。 “我何时吩咐过她去做那些?是谁给了她胆量假借我的命令去行那种恶毒手段?” 柳妙菱跪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哭诉: “侯爷,这都是春杏自作主张,妾不知情啊! “妾整夜守着璨儿,哪有功夫去顾及春杏做了什么? “春杏这丫头头脑简单,却也是看着璨儿出生长大的; “如今看到璨儿受到如此伤害,心痛之下才会一时昏了头。” “还请侯爷看在春杏是在为璨儿鸣不平,一时冲动的份上,留她一条性命吧!” 陆秉文抱着厉蓁蓁的手臂稍稍松了些,并不与厉蓁蓁对视,显然有些动摇。 璨儿毕竟也是他的儿子,金玉蝴蝶璎珞为证,厉蓁蓁确实要害他的儿子。 “曹大夫,你不必为那个贱婢解毒,让她自生自灭吧。” “多谢侯爷!”柳妙菱松了一口气。 厉蓁蓁当然知道,这个命令一下,春杏必定死不了。 柳妙菱会私下找曹大夫或其他大夫为春杏解毒。 自生自灭?恐怕春杏还是没有这个机会。 厉蓁蓁估摸着,那位辰时就该来的人怎么还不到?莫非是被府上下人拦住了? 不该啊,她提前嘱托过,若是有人拦他打发他,以银两开路即可。 门外陆秉文的护卫进来禀报: “启禀侯爷……” 陆秉文呵斥:“什么要紧的事,非要此时来报?” “有一汪氏典铺的老板前来告发夫人身边的婢女小昕。” 陆秉文强压怒火:“这算什么事?也值得来打扰本侯?” 眼看着陆秉文如此愚钝,厉蓁蓁不得不出言提醒: “典铺?莫非是……” “怎么?”陆秉文询问同时,抬手示意那个护卫留下。 “侯爷,这些日子,我以为您厌弃了我,又想到我害侯爷破费太多,所以便让小昕拿了些首饰绣品去当。 “一来是为侯府减轻些用度;二来,也是为日后我们母子做打算。 “可是小昕每次带回来的银两都不多,我便怀疑是典铺欺负她一个小丫头不识货。 “还曾问过她,是哪家典铺。可小昕支支吾吾不说。 “怪了,既然是典铺欺负小丫头不识货,故意压低价格,又怎会前来告发?” 陆秉文吩咐护卫: “把典铺老板带过来。” 小昕眼见事态不妙,一个劲儿瞧着柳妙菱,想要寻求她的庇护。 厉蓁蓁只觉小昕蠢到好笑。 柳妙菱连自己的陪嫁婢女都舍得下,又怎么会为了一个见风使舵,讨好她不久的婢女冒险求情? 护卫捧着一只小木箱前来,放在陆秉文面前,掀开盖子。 里面尽是厉蓁蓁吩咐小昕去当掉的物件。 厉蓁蓁大致扫视一眼。 小昕私藏了她命她去典当的首饰,这一点厉蓁蓁早有预料。 没想到的是,小昕胃口太大,藏了近乎一半。 厉蓁蓁还料到,小昕可能会被柳妙菱收买,或主动投诚,以厉蓁蓁的贴身物件为证行构陷之事。 她本以为会是男女之事的构陷,污她名节之类。毕竟陆秉文最为在意这点。 没想到柳妙菱会如此大意,自己伤了儿子,以此栽赃。 第57章 早有布局 汪老板弯腰低头,卑微上前,跪在木箱后,先做了番自我介绍,而后叙述: “启禀定北侯,草民也是昨日经过一懂行先生的提点,这才知晓这些物件原来是来自于定北侯府。 “当初那丫头只说是寻常员外家的夫人使唤她来贱卖这些,为的是攒够细软,与情夫私奔。 “本想着昨日那丫头再来之时问个清楚,可是却没等到。 “草民思来想去,侯府夫人怎会与人私奔?定是丫头偷盗了夫人的东西私下贩卖,所以前来告发。” 陆秉文随意翻动箱子里的物件: “全都在这?你没有私下留存一两件值钱的?” 汪老板磕头: “侯爷明鉴啊,草民愿以身家性命发誓,全都在此。” 厉蓁蓁对汪老板的表现非常满意。 当初厉蓁蓁先是拿东西让小昕去当,并未指定去哪家典铺。 小昕自己选了这家汪氏典铺,回来告诉厉蓁蓁。 上次去溯王府之前,厉蓁蓁便去了汪氏典铺,以十两金收买了汪老板。 她命小昕日日去汪氏典铺,若是哪日小昕没再去,汪老板便于第二日辰时去侯府告发。 若是侯府还未事发,厉蓁蓁就亲自打发汪老板。 若是侯府已经事发,汪老板便派上用场。事成之后,还有十两黄金。 厉蓁蓁特意嘱咐汪老板,前来告发之时,绝不可与她有眼神交流。 这汪老板索性低着头做恐惧状,不跟任何人有眼神交流,也不让任何人看清楚他的神态。 这一点上,汪老板可比曹大夫强了太多。 “去搜小昕的房间!”陆秉文下令。 小昕已经抖若筛糠,一会儿看看柳妙菱,一会儿看看厉蓁蓁。 她终于大彻大悟,她赌输了,很可能输掉一条命。 很快,护卫抬上一只比汪老板带来的还要大一些的木箱,掀开盖子,里面珠光宝气。 陆秉文只看了一眼,轻蔑道: “那条金玉蝴蝶璎珞,就是从这其中选取的吧?说,是谁指使你陷害夫人?” 小昕吓到发不出声音,涕泪横流,只回头望柳妙菱。 柳妙菱也委屈落泪: “侯爷,不是妾,妾发誓没有指使小昕如此啊!” “不是你,会是谁?” “是春杏!当时妾在一旁,是春杏在推璨儿荡秋千,是她一个不小心伤了璨儿。 “妾当时顾不得许多,就带走了璨儿。 “等到妾想要处置春杏的时候,她却告诉我,她已经收买了小昕,安排妥当,将此事嫁祸在夫人身上。 “妾自然不许,可当时真的是心乱如麻,只担忧璨儿。 “等到侯爷前来问询时,妾也怒斥过春杏胡言乱语,还打了她巴掌,侯爷忘了吗?” 陆秉文上前,给了柳妙菱一巴掌,怒道: “那后来你为何不澄清?” “妾当时满心只有璨儿安危,看到璨儿手中金珠,护卫寻回的璎珞,妾真的慌了。 “是妾的私心,妾以为隐瞒实情,侯爷因为疼爱夫人,也只会小惩大诫而已; “但一旦说出实情,与妾一同长大的春杏必死无疑,就连小昕也难逃死罪。 “妾可怜两个丫头出身可怜,只是一时糊涂……” 厉蓁蓁看不得柳妙菱如此虚伪嘴脸,明明是拿两个丫头顶罪,卑劣狠毒,却说出这种话。 “侯爷,当时事发紧急,柳姨娘急着寻曹大夫诊治璨儿还来不及,又怎会策划这些? “若不是曹大夫医术高明,璨儿怕是要有性命之忧,我怕也会被冤枉死。 “好在如今璨儿能及时醒来,我也躲过了那些毒蝎。” 厉蓁蓁一番话只为提点陆秉文两件事:曹大夫,毒蝎。 陆秉文不负厉蓁蓁所望,总算是开了窍,叹息道: “你刚刚说,无人有胆量和本事能把毒蝎带入侯府。 “哼,柳氏请来的大夫,便有这个胆量和本事。 “曹大夫,你若现在说实话,本侯饶你不死。” 曹大夫见东窗事发,痛哭求饶: “侯爷,草民也是被胁迫的啊,春杏以草民妻女威胁,若是不从命,便要了我们一家三口性命啊!” “区区一个婢女,就能让你如此恐惧?胆敢犯下毒害侯府主母的罪行?” “这……”曹大夫转头去看柳妙菱,虽一言不发,但所控之人再明显不过。 厉蓁蓁和柳妙菱全都眼巴巴瞧着陆秉文,等待这个侯府主君做出裁决。 但二者也都清楚明白,此局即便柳妙菱惨败,也不会丢了性命; 没办法,她有璨儿,更加有肚子里的保命符。 既然结果无法更改,那么厉蓁蓁自然要做这个顺水人情: “侯爷,曹大夫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保护妻女,情有可原,请您为我们的孩子积善缘,放过他吧。 “至于柳氏,侯爷更要手下留情,她毕竟是侯爷的枕边人,孩子的生身母亲。” 陆秉文闭上眼: “若不是夫人为你求情,本侯必定留不得你。 “当初就不该接你们母子归来,险些害了我侯府嫡子! “来人,护送柳姨娘母子回城东老宅。 “曹大夫杖责二十。春杏和小昕,杖毙。” 众人散去后,陆秉文回到床边,深情抚摸厉蓁蓁的面颊,激动到眼眶湿润: “柔儿,你知道的,我对你一往情深,才会因为溯王之事嫉妒伤心; “没想到因为我的冷落,差点害了你和我们的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错。 “从今往后,我定千倍万倍偿还弥补。不要怪我了,好吗?” 厉蓁蓁强忍恶心,点头钻入陆秉文怀中。 她是真的怕陆秉文会吻她。 怎奈陆秉文似乎是下了决心,双手扶肩,正面厉蓁蓁,深情对视,慢慢靠近。 厉蓁蓁想到了不久前与宴芜也是如此。 不同的是,面对宴芜,她小鹿乱撞,期待憧憬。 而面对陆秉文,她恶心。 即便因为陆秉文刚刚说的,有数位御医作证,以及自己那晚的经历,她已经有八成把握,宴芜作为男人是残缺的,甚至可能就是个太监; 而眼前陆秉文有柳氏为证是真男人。 可厉蓁蓁宁愿与宴芜亲热。 厉蓁蓁起了本能反应,吐舌干呕,顺势推开陆秉文。 “柔儿!”陆秉文紧张,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怀孕的正常反应,又绽开微笑。 “这几日都是这样,侯爷还是不要靠近,免得沾染秽物。” 厉蓁蓁当初去找林鸿索要能够制造假孕脉象的药物时,就已经盘算好了: 此举一箭双雕,既能挽回陆秉文的宠爱,让他日日与她共同进膳,方便她下冰清草毒; 也又有了由头,以孕期反应或保胎为由拒绝陆秉文的亲热。 “柔儿,你怀有定北侯府的嫡子,这是天大喜事,我预备宴请同僚,昭告天下! “尤其要请溯王前来,我要让他眼睁睁看着你我恩爱,即将诞下子嗣,狠狠羞辱他。” 厉蓁蓁点头。 无妨,反正林鸿会告知宴芜,她根本没有怀孕。 第58章 赴宴 青灯斋内,殷佩瑜一怒之下砸了戚千志端到面前的药碗。 “糊涂,不,是蠢笨,蠢笨不堪! “我说过,穆绾柔就是在等她出手,盼她出手,逼她出手; “她若真的出手,就是着了穆绾柔的道,她根本不是穆绾柔的对手! “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就是不听!” 崔展在一旁承受殷佩瑜的怒火,等她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开口: “是属下没能提早预料,请老夫人责罚。” “是要罚你。茹婆婆,去取皮鞭来。” 崔展乖乖跪下,背对殷佩瑜,承受鞭刑。 两次,他都主动提出受罚。 出卖对他有养育之恩的殷佩瑜,他无比纠结难过,身体上的痛反而能减轻一些内心的愧疚。 溯王府。 金吉手执请帖,在殿门前犹豫再三,还是迈步进去。 “殿下,定北侯府派人送来一物,请您过目。” 宴芜于高座之上,心不在焉,看也不看金吉,随意伸手,示意金吉送上来。 金吉却迟疑着一动不动。 “殿下,动怒有损身子。漠北之行后,您身上诸多旧伤内伤,本不应再劳累动用内力,可为了月莲那丫头,您又逞能。 “林大人再三嘱咐,切不可动肝火……” “少废话,什么东西?” 金吉犹豫再三,还是呈上请帖。 宴芜接过,翻阅后登时全身抖动,一个不小心,扯烂了请帖。 金吉忙捡起请帖,下意识想要拼凑。 “滚。”宴芜无力吐出一个字。 金吉废话不说,转身恨不得飞出去。 宴芜手抖,尽力控制,端起手边茶杯,想要喝一口茶压制翻涌心绪。 怎奈无法自控,捏碎了茶杯。 瓷杯碎片割破掌心,鲜血汩汩流出,滴落于桌上地上。 宴芜却毫无察觉,心中只有一句: 为了达成目的,这个女人真是什么都肯牺牲。 许久后,宴芜才感受到手心痛楚,松开瓷杯碎片,任其掉落地上。 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条还染着血痕,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带。 上一次他的手因为攀爬峭壁受伤,她就是用这条丝带为他包扎的。 如今,他的手伤得更重。 她却与他们的仇敌夜夜缠绵,腹中怀有仇敌之子。 宴芜不想,可是脑中全是他们二人缠绵悱恻的亲热情景;厉蓁蓁大着肚子,陆秉文侧耳贴着倾听胎儿动静,两人挽手,温馨甜蜜…… “金吉!” “是。” 金吉又恨不得飞身进来,生怕慢一点让宴芜怒火更盛。 “把这个拿去烧了。”宴芜使用内力,轻飘飘的丝带打在金吉身上。 他是真的着急,不愿多看这东西哪怕片刻,懒得等金吉走来走去,又不听话地动用内力。 “是。” 金吉捡起丝带,又恨不得飞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宴芜突然回过神。 “金吉。” 无人回应。 “金吉!回来!”宴芜提高音量,同时起身快步追出去。 追到门口放眼望去,早已没了金吉的踪影。 宴芜的心一沉,这小子动作太快了吧。 金吉就在门边的梁柱后方,咳嗽了一声。 宴芜惊吓之余,也松了口气。 柱子后伸出金吉的一只手,手上捧着那条丝带。 宴芜取回丝带。 “滚。” 金吉跳出来:“属下伶俐,有赏吗?” “滚远点!” 宴芜把丝带叠好塞回胸前里衣之内,长长吐出一口气。 突然,胸口一阵疼痛,随之一股热流涌上来。 宴芜强忍,始终没能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金吉还未走远,看到这一幕赶忙飞身回来,扶住宴芜,叫道: “快去请林大人!” *** 崔展安排了马车,去医馆接月莲回府。 陆秉文见月莲归来,只仔细打量了面部和脖子,确实没有红疹之后便放了心。 这几日,侯府内热闹非凡,张灯结彩,全都在为三日后的夜宴准备。 厉蓁蓁亲自伺候月莲沐浴,仔仔细细检查了她的伤口。 看到伤口全都愈合,疤痕不大,这才彻底放心。 “这些时日,溯王殿下可好?”厉蓁蓁假装无意闲聊。 “不太好。我听林大人说,殿下从漠北回来,元气大伤; “为了给我释放蛊毒,又伤神伤身的。 “本来在林大人的调养下,伤好了大半,可前几日又吐了血。” “吐血?伤到肺腑了?” “不知道,我问过金吉,可他不答,反而是白了我好几眼。” 厉蓁蓁连连叹息,这宴芜怎么就总是受伤? 14岁那年伤了男人根本,成了半个或一整个太监不说,漠北回来又伤了腰; 如今又伤到元气肺腑,吐了血。 苍天赐了他一副好皮囊,就不肯给他一个好体魄。到底是公平还是不公平啊。 反正暴殄天物是肯定的。 *** 定北侯府夜宴。 陆秉文与厉蓁蓁亲自站在侯府门前迎客。 受邀的宾客大多都是上一次厉高远寿宴的那群朝廷大员,妻女家眷。 宴芜的马车停驻门前,金吉先行前来奉上请帖。 被扯烂后又强行拼接的请帖。 陆秉文难掩喜色,嘱咐手下定要好好收藏溯王的请帖。 厉蓁蓁心道: 宴芜表面生她的气,实际上还不是配合自己表演了吃醋愤怒?让陆秉文不再怀疑她腹中孩子所属? 男子也惯会口是心非。 宴芜下车,悠哉走到陆秉文厉蓁蓁面前,却是笑面相迎。 “恭喜定北侯即将喜获麟儿。本王特意送上厚礼。”宴芜指了指马车。 金祥从中取出一只木盒,打开展示。 一件金丝软甲。 厉蓁蓁心头一热,宴芜在尽可能护她周全。 陆秉文与宴芜客套一番,请宴芜进入。 全程,宴芜都没看厉蓁蓁一眼。 时辰快到,又一马车前来,从中跳下一灵动少女,蹦蹦跳跳前来: “定北侯,宴芜哥哥到了吗?” 陆秉文笑着摸了摸少女的头: “清河郡主别来无恙啊,你刚从永州归来,舟车劳顿,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怎么可能不来?宴芜哥哥来,我就来。” 说完,少女熟不拘礼,也不搭理厉蓁蓁,也不送上礼物,急匆匆跑进门。 厉蓁蓁心里没来由地,不太喜欢这个清河郡主。 第59章 好浓的醋味 最后抵达的是厉高远和厉徐图。 厉蓁蓁上前行礼: “父亲别来无恙。 “三弟,母亲虽作恶多端,害了许多京城百姓,但到底是你的生身母亲,她伏法,你难免伤心; “可要保重身体,节哀啊。” 厉徐图仗着有厉高远撑腰,对厉蓁蓁颇为不屑: “拜长姐所赐,二姐和母亲接连而去,只剩我与父亲相依为命。 “陛下盛怒,对父亲罚奉降品,我们厉家风光不再,长姐却独善其身,在定北侯府风生水起。” 厉蓁蓁对厉徐图失望至极。 郑香芸死前她说的那些话,这愚孝的傻儿子是一点没听进去啊。 “三弟,二妹和母亲接连而去,那是因为她们犯下滔天罪行,一个是杀害六公主的凶手;一个是借毒蜂残害诸多百姓的罪人。 “她们伏诛乃是天理昭昭,三弟怎么怪都怪不到我头上来。 “倒是三弟,你也犯下了一宗罪,你可清楚?” 厉徐图轻蔑一笑: “笑话,我有什么罪?” “食言而肥。三弟怕是忘记了当初发下的毒誓吧?长姐可是没忘呢。 “而且长姐我与你不同,言出必行。” 厉徐图还想斗嘴,厉高远抬手阻拦,转而对陆秉文赔笑: “这姐弟俩从小就喜欢斗嘴,侯爷见笑了。” 陆秉文皮笑肉不笑,请他们进门。 来到正殿入座之前,厉徐图趁厉高远不备,绕到厉蓁蓁身后,语速极快低语道: “你不是我长姐,你是害死长姐,取而代之的罪臣之女。我定会杀了你,为二姐、母亲和长姐复仇!” 众人入席,陆秉文得意洋洋,高声说了些客套话,率先举杯。 随后便是献舞上菜。 厉蓁蓁时不时瞥向不远处宴芜的位置。 明明是一个人的席位,那清河郡主偏偏要挤过去,挨着宴芜坐下。 大多数时候是清河郡主滔滔不绝,宴芜目光空洞,静静倾听; 少数时候,宴芜简单回复一两个字。 宴芜还是看也不看厉蓁蓁。 陆秉文把厉蓁蓁当做稀世珍宝般向众人展示,又带着她一一去敬酒。 他们来到宴芜席前。 宴芜并不起身,本还小口啜饮,见他们前来,一饮而尽。 陆秉文以戏谑轻蔑的眼神望着宴芜: “想必溯王殿下此时一定非常后悔吧? “不过本侯能够理解,美人当前,心动不已,便觉原本做不到的事,似乎也能做得到了。 “殿下过于自信,结果呢?在美人面前丢了男人最看重的颜面; “还出言威胁,让美人替你保守秘密。 “怎知夫妻之间身心皆是亲密无间,根本没有秘密。 “殿下的力不从心,本侯知道了,深表同情。” 宴芜低着头,隐忍不发。 厉蓁蓁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得到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抖动。 一旁的清河郡主霍嫣然却听了个七八成明白: “宴芜哥哥,你莫要听定北侯胡言乱语。 “这侯夫人有什么好?空有一副皮囊而已,根本不懂你的好。 “嫣然愿嫁给宴芜哥哥,没有孩子又如何,你我二人厮守一生就好啦。” 宴芜无奈闭眼,仍旧一言不发。 陆秉文忍不住笑出声: “嫣然,你才刚及笄,不懂这其中……不只是没有子嗣那么简单; “本侯愿与你做赌,等你再年长几岁,定然不会再怀揣如此想法。 “你久居永州,怕是不知道,京城贵女最不想要嫁的,就是溯王殿下。” “不用赌,我明日就去请陛下赐婚去。”霍嫣然仰着头,自豪道。 厉蓁蓁真的听不下去了,这种时候最好的打断办法就是害喜。 厉蓁蓁突然捂嘴干呕。 一直低头不语的宴芜终于抬头,今晚第一次正眼去看厉蓁蓁。 厉蓁蓁看得真切,宴芜眼中分明就是关切。 厉蓁蓁假装呕得厉害,借故离开,引得陆秉文也跟上去。 “侯爷,我想回去稍加休息,换身衣裳,月莲陪我就好,您留下招待贵客吧。” “也好。若是哪里不适,马上让月莲叫郭大夫。” 陆秉文又请了一个他信得过的郭大夫常住定北侯府,直至厉蓁蓁分娩。 厉蓁蓁回到朝华殿,无心换衣梳洗,无心做任何事,只是不住叹息。 月莲递上湿水的巾帕,见厉蓁蓁根本毫无察觉,便夸张长叹一声: “唉——好浓的醋味啊。” 厉蓁蓁回过神,白了月莲一眼: “小丫头,你懂什么?去,把那件金丝软甲拿来,我穿上试试。” 厉蓁蓁把金丝软甲穿在里衣和外搭之间,对镜之时不自觉发问: “不会真的去找陛下赐婚吧?” “赐婚便赐婚呗,难不成,小姐将来还想要嫁给溯王殿下?他可是个……” 厉蓁蓁刮了月莲的鼻头:“你呀,该懂的不该懂的,你都懂。” 厉蓁蓁不急着回正殿,反而是在院子里抬头赏月。 突然,身后风起树动。 二人一回头,寒光乍现,一柄长剑直直向厉蓁蓁刺来。 二人分别向两侧躲闪。 月莲躲开了。 但因为对方冲着厉蓁蓁而来,厉蓁蓁终是没有完全躲开。 长剑从厉蓁蓁右臂划过,割破了衣衫,被金丝软甲抵挡。 来人一身夜行衣,继续使出杀招,招招都避开月莲,直冲厉蓁蓁。 月莲小声惊呼:“孔教头!” 她认出了教授她们武功的师父的招数。 月莲几次想要挡在厉蓁蓁身前,却全都被孔教头推走。 厉蓁蓁哪里是师父的对手,节节败退,若不是有金丝软甲,怕是早就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宴芜的折扇飞来,打在孔教头的长剑之上。 长剑偏了方向,否则便会刺入厉蓁蓁的喉咙。 宴芜随即飞身而来,与孔教头过招。 这是厉蓁蓁第一次亲眼见识宴芜的身手,惊觉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武功竟然比孔教头还高。 一招一式,都不像是寻常章法,倒像是有世外高人从小教授。 孔教头几招下来,不断败退,索性逃走。 宴芜并没有追击,反而是霸道拉过厉蓁蓁,查看她右臂伤口。 “放心,幸好有你的金丝……” 厉蓁蓁话说到一半,宴芜一口鲜血吐出来。 第60章 他竟然不知道是假孕 厉蓁蓁情急之下忘了尊称: “宴芜!” 宴芜右手随意擦了嘴角,抬头注视厉蓁蓁: “你叫我什么?” “月莲跟我说过,你伤了元气,在王府吐过血。我以为过了这些时日,有林大人诊治,你应该好了啊。” 宴芜推开厉蓁蓁: “我的身体,不劳侯夫人操心。” 厉蓁蓁不明所以,还是凑过去搀扶: “既然伤了元气,就不该贸然动手。” “不该?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一剑刺死? “这都要怪你,明知道厉高远也来了,就该有所警惕。 “怎么说都是有了身子的人,周遭竟然连个护卫都没有。 “崔展呢?居然也不在暗中守着?” 厉蓁蓁本想掏出帕子为宴芜擦拭嘴边鲜血,一听这话,动作僵住。 “林大人没跟你说?” 宴芜再次推开厉蓁蓁,不耐烦道: “说了,我伤了元气,不可动用内力。 “孩子,你打算生下来?” 厉蓁蓁与月莲交换眼神,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林鸿居然没告诉宴芜厉蓁蓁向他要了假孕药的事。 这个林鸿,还真是除了医术之外的事,全都不放心上啊。 这么说来,宴芜认定她怀了陆秉文的孩子! 这么说来,陆秉文刚刚说了那些诛心的话,宴芜不是在表演心酸失落,而是真情流露! “这孩子——我绝无可能生下来。”厉蓁蓁算是说了实话。 因为根本生不出来。 “那你预备如何处置?你可知月份大了,再打胎危险有多大? “一个不小心,你的命也保不住!” 厉蓁蓁看宴芜一本正经的紧张模样,突然想要试探一番: “既然如此,还是生下来吧。在他记事之前,陆秉文肯定就已经死了。 “那之后,我再给孩子找一个好父亲言传身教,定然不会让他与陆秉文一样卑劣。” 月莲在一旁嗤之以鼻: “小姐说得容易,好父亲哪有那么容易找得到?有哪个男子愿意养别人的孩子?除非……” 厉蓁蓁直勾勾盯着宴芜。 宴芜反应过来,比月莲还要嗤之以鼻: “笑话!你不要指望我。我绝对不可能去养你跟陆秉文的孩子,除非我……” “除非你什么?”厉蓁蓁追问。 宴芜那个“死”字的口型都已经做出来了,那个“死”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除非我疯了。” “既如此,请殿下去找林大人,帮我要一副打胎药,我尽快服下,打掉这不该来的孩子。” 宴芜竟然没有立刻应允,反而为难犹豫,敷衍道: “再说吧。” “宴芜哥哥——”霍嫣然的声音传来。 厉蓁蓁把手帕塞进宴芜手中,意为让他自己擦拭嘴角血迹,她得马上离开。 可是这么一塞,厉蓁蓁碰触到了宴芜手中的疤痕。 她展开宴芜的手去看,不是攀爬峭壁的旧伤,分明是新伤。 “这……” 月莲拉着厉蓁蓁:“小姐,快走吧。” 厉蓁蓁不愿真的远走,拉着月莲藏身在树后偷看。 宴芜随便擦拭了一下嘴角血迹,把手帕塞进怀中。 “宴芜哥哥,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出来透透气,好像是迷路了。回去吧。” “不急,既然都出来了,那嫣然陪宴芜哥哥在这一起透气吧。 “正好,有些话,嫣然想要私下与宴芜哥哥说。” 宴芜不耐烦:“何事?” 霍嫣然神秘兮兮,先朝四下瞧了瞧,确认无人之后兴奋道: “宴芜哥哥,你看看这是什么。” 霍嫣然从腰间荷包取出一块小小纸片,递到宴芜手中。 宴芜神情急剧变化,紧张问道: “你从哪弄到这东西的?” “宴芜哥哥忘记了?我们一家久居永州,才回京城不久。 “我父亲想要购置一处便宜宅子,可京城寸土寸金,哪有便宜的? “结果还真被我们找到了一处,就是前任鸿胪寺卿穆澄的家宅。 “虽说四年多前,那里被厉大统领屠了满门,是十足的凶宅。可正因为如此才足够便宜。 “况且我父亲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当下便买了。 “这几日我在宅子里四处闲逛,结果发现了枯井石壁上藏着暗格,暗格里只有一本书。” 霍嫣然用眼神指了指宴芜手中纸片。 “这便是那本书封皮的一部分,已经变得有些脆,我一个不小心,就扯下来这么一角。” “书呢?” “自然是被我藏起来了。宴芜哥哥想要?” “把书给我,留在你那里,始终是祸端。” 霍嫣然摇头晃脑: “那本书的确不简单,我简单翻阅了一下,竟然是穆澄的女儿穆绾柔所着; “内容都是一些她在四方馆内的见闻。只看这部分呢,还着实有趣,但也只是有趣而已。 “可那上面还有另一人笔迹所做的注解。笔体苍劲有力,像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所写。” 穆绾柔的记忆中,她的那本《四方奇闻异事录》根本没有注解。 霍嫣然说有上了年纪男子的笔体做了注解,书又被藏到了枯井暗格这种只有穆府人才可能得知的隐秘之处。 做注解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穆澄。 “把书拿给我,我应该认得注解的笔体。” 宴芜与厉蓁蓁不谋而合,他曾见过穆澄的字,自信能够分辨。 霍嫣然努嘴摇头: “那可不行,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能轻易给你。除非……” 宴芜不耐烦:“除非什么?” “除非你明日一早就去找陛下赐婚,你我结为夫妻后,自然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啦。” 宴芜被逗乐,仿佛霍嫣然是个无知幼童说了笑话般: “嫣然,婚姻大事岂是能拿来开玩笑讲条件的? “我再郑重说一遍,那本书是罪臣所属,你留着是祸端; “上面若是有注解,那就是更了不得的祸端。 “穆澄的宅子不是凶宅,但其中却暗藏着足以让你们步穆家后尘的危机!” 霍嫣然噘嘴跺脚,撒娇耍赖: “宴芜哥哥就会吓唬我,我不管,反正若想要那本书,就得跟我成亲。” 宴芜耸肩,无所谓道: “罢了,反正你们霍家如何,与我无关。 “书我不要了,是留着看或者烧了以绝后患,随你。” 霍嫣然委屈,眼眶湿润,楚楚可怜: “宴芜哥哥,娶我就那么难吗? “你知不知现在京城里都在传言,你觊觎定北侯夫人。 “他们说你没有自知之明,明明不算一个完整男子,却还要跟京城第一公子抢夫人! “只要你娶了我,流言不攻自破。反正你也是要成亲的,就不能娶我吗?” 第61章 还是没人告诉他 宴芜莫名其妙,反问道: “谁说我一定会成亲?既然不算完整男子,索性终身不娶。” “可我又不在乎!” “我在乎。” 见宴芜要走,霍嫣然一把抓住他: “若是那定北侯夫人和离之后,要嫁于你,你也不娶吗?” 宴芜张口,本想要回一句“不娶”,但这两个字却很难出口。 若厉蓁蓁没有在那棵树之后偷听,他应该就能说得出了吧。 霍嫣然等了许久,却仍旧没能等到这两个字,狠狠抹了把眼泪: “宴芜哥哥,你好好想想吧,若是要那本书,除了娶我,别无他法。” 霍嫣然哭哭啼啼地跑开。 宴芜呆在原地,似乎仍在思考刚刚的问题。 月莲小声问厉蓁蓁: “小姐,若是溯王殿下求娶,你嫁吗?” 厉蓁蓁本能就想回一句“不嫁”,但宴芜近在眼前,她又怎么都吐不出这两个字来。 厉蓁蓁捏了捏月莲的脸蛋,“多嘴。” “殿下,那本书至关重要!”厉蓁蓁快步走向宴芜。 “自然重要,否则穆大人不会藏。” “那上面的注解至关重要!我也是刚刚听到有注解才想起来: “陛下下令屠门前一个月,父亲曾翻阅过我的那本书; “当时父亲的神态便有些异样。他嘱咐我,这书绝对不能让外人看到。 “我当时只是以为我的文笔贻笑大方。可从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那本书。 “可现在想想,书就是被父亲藏了起来。 “而且打从那之后,父亲神神秘秘,似乎在暗中调查什么。” 宴芜眉心深锁: “怕是穆大人在书中发现了四方馆内的蹊跷之处,顺藤摸瓜,查到了通敌卖国者的身份。 “穆大人写了奏疏上呈陛下,但不知为何,奏疏未能上达天听,反而让对方察觉,抢占先机,把这个罪名安在了穆大人身上。” “所以此书至关重要,殿下一定要取得此书!” 宴芜眯眼调侃: “你的意思,让我娶了霍嫣然?” “自然不是,你既然不喜欢霍嫣然,若为了一本书娶了她,既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自己。” 宴芜挑眉问:“还对不起谁?” 厉蓁蓁咽了口口水:“没谁了。” “书是你写的,写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与其要我去对不起三个人,不如你自己好好回忆一番,说不定能够自行找到蹊跷之处。” 厉蓁蓁也是这么想的,不由得点头,完全没注意到“三个人”。 宴芜见厉蓁蓁默认了他所言的“三个人”,眼神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喜悦。 厉蓁蓁的目光又一次扫到宴芜的手: “对了,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宴芜把手背在身后: “不小心被茶杯割伤而已。” “日后小心点。” “哦。” 宴芜随口一应,回过神才又桀骜道: “本王的手,不劳侯夫人操心。” 厉蓁蓁忍俊不禁。 月莲扯了扯厉蓁蓁衣袖: “小姐,快回正殿吧。” 当晚,厉蓁蓁故意接连干呕,说闻不得陆秉文身上的酒味,又一次成功打发陆秉文离开。 陆秉文丝毫不疑,毕竟柳妙菱搬离侯府之后,他一直宿在朝华殿,一直与厉蓁蓁共进晚膳,恩爱甜蜜。 而对厉蓁蓁而言,陆秉文在她这里吃饭,才有资格留宿。 若是不在这吃,便别想在这睡。 醉缠欢量少,得省着点用。 一连数日,厉蓁蓁都小心在两人共同的吃食中下了少量的冰清草。 若是陆秉文一次性服下大剂量冰清草,要么是死了个干脆,要么是被发现及时救治。 前者厉蓁蓁心里不痛快,后者厉蓁蓁自己恐怕想要求个痛快都不能了。 厉蓁蓁要的就是陆秉文像她那一年一样,日日少剂量服毒,日渐虚弱,毒入骨髓,等到发现时,为时已晚。 厉蓁蓁要把陆秉文软禁在朝华殿,她曾经的床榻之上,日日给他镜子欣赏,日日割开他的皮肉放血。 月初,又到了月莲领取解药的日子。 从陆秉文那里拿到解药后,厉蓁蓁带上月莲和崔展前往溯王府。 月莲需在林大人身前服下彻底解毒的解药,若是有什么差池,林大人可及时处理。 正午,月莲蛊毒发作,痛苦不已。 林鸿给她服下解药。 月莲痛到痉挛,在地上不断翻滚。 厉蓁蓁忍不住想要去抱着月莲,都被宴芜阻止。 阻止便阻止吧,宴芜还瞪了厉蓁蓁两眼,满眼都是责怪。 林鸿也说了,此时若是有人靠近怕是会被月莲伤到。 此时解药正在杀死月莲体内苏醒的蛊虫,蛊虫濒死反抗,这番苦楚是必定要承受的。 厉蓁蓁默默在心里告诉月莲: 月莲,很快,你、我和碧桃的仇很快就能报了陆秉文的那一份。 我会让他也尝尝这番滋味,你我二人日日欣赏他毒发生不如死的惨状。 终于,月莲渐渐平静。 林鸿诊脉,面露喜色,冲宴芜和厉蓁蓁点头。 厉蓁蓁喜不自胜,忘乎所以,竟然在溯王府指挥起了婢女去准备酒菜,她要好好庆祝一番。 婢女们不知所措。 宴芜一个眼神,她们才敢从命。 四人入席,厉蓁蓁首先斟满一杯酒,起身准备致谢。 宴芜一把抢过厉蓁蓁手中酒杯,换了一杯清水。 其余两人尽是莫名其妙,望着宴芜。 “看什么?榛榛有孕在身,自然不能饮酒。 “亏你们一个是大夫,一个是贴身婢女,一个比一个糊涂大意。” 厉蓁蓁惊讶望着林鸿,意为:你还没告诉他? 林鸿也惊讶望着厉蓁蓁,意为:你还没说? 月莲来回惊讶望着厉蓁蓁和林鸿,意为:你俩居然都没告诉他? “殿下,我不是让你代我去找林大人要一副打胎药嘛?你没要?” 宴芜面带愠色: “我不是也说过,打胎有危险。况且你身在侯府十分凶险,这孩子也算是你的护身符。” 厉蓁蓁试探:“殿下不在乎我生下陆秉文的血脉?” 宴芜依次望去,面前三人看自己的眼神如此怪异,面子上挂不住,不屑道: “笑话,这关本王何事?” 厉蓁蓁没饮酒,饭菜也只吃了几口便撂了筷子。 她本也不打算吃,就是想饮酒庆贺而已。 毕竟待会儿回侯府还得与陆秉文一同进食。 宴芜不动声色,把一盘醋溜白菜往她面前挪了挪。 林鸿举杯,以宽袖遮挡笑意。 月莲则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宴芜起身离席。 第62章 夜会索吻 夜晚,金吉敲门禀告: “殿下,林大人请您过去。” 宴芜心情糟糕,懒得见人。 “告诉他本王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可是林大人说,有些话他现在说已经晚了,若是再晚,殿下怕是要砸了他的药箱。” 宴芜懒得回应。 “林大人还说,事关定北侯夫人。” 金吉话音刚落,面前房门突然打开。 若不是他让得快,怕是要跟宴芜撞上。 宴芜全然失了从前的礼节,直接推门而入。 林鸿正在称药材,头也不抬。 “殿下可曾扪心自问,当真对儿女私情全然没有兴趣?” “林大人何意?”宴芜大概明白,明知故问。 “太子殿下一直盼你能够找到心悦之人,相知相守。老臣亦是如此。 “可你总是说你心如止水。若不是老臣亲眼所见,怕是真的会信。” 宴芜坐到林鸿对面: “林大人于我有恩,我虽不愿听,但却不能不听您的教诲。您请吧。” 林鸿抬头,慈祥微笑: “谈不上教诲,只是——前些时日侯夫人向我求了一副药,服下即可造成假孕脉象。” 宴芜原本还耐着性子恭恭敬敬,一听这话,倏地一拍桌子,愤怒起身: “林鸿,你怎么现在才说?” 话出口,脸上的愤怒却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笑意。 不等林鸿反应,宴芜转身快步而去,到了院子里,干脆又施展轻功飞上房檐。 林鸿继续摆弄他心爱的药材: “说了多少遍,别用内力,别用轻功,就是不听。” 宴芜施展轻功翻越定北侯府围墙,一路躲闪巡逻护卫一路朝朝华殿而去。 等到了朝华殿门前,他才后知后觉,已经是亥时,他们夫妇应该已经睡下。 又或者还未睡,而是正在缠绵…… 宴芜皱眉闭眼,自责为何如此鲁莽,万一真的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那岂不是自找苦吃? 刚要转身折返,身侧闪过一人影,对方出招。 宴芜与其过招。 两招过后,发觉彼此旗鼓相当。 定睛一看,正是崔展。 崔展也看清了宴芜,收招退后,并不张扬,甚至还指挥即将要过来的护卫去相反方向巡逻。 宴芜松了一口气,厉蓁蓁果然得了崔展的人心。 “殿下找夫人?” “也不是什么急事,算了吧。” “侯爷已经睡下,夫人还未睡,若是有事,此时正好交代。殿下随我来。” 宴芜拿不准这是否是崔展的圈套,可是脚上却不自觉跟了上去。 朝华殿果然亮着灯。 厉蓁蓁看着床上酣睡的陆秉文,听着他口中时不时念着的“柔儿”,嫌恶地翻了个白眼。 本以为日日如此会习惯,可是一想到陆秉文的梦境里有她,还是觉得恶心。 既然伏案睡不好,厉蓁蓁索性不睡,一边刺绣一边努力回忆穆绾柔那本书中的内容,白日里再以身子沉为由补觉。 “夫人。”门外是崔展的声音。 厉蓁蓁马上起身开门:“何事?” 崔展用眼神指了指侧面:“溯王。” 厉蓁蓁惊讶不已,但想要宴芜此时冒险闯侯府找她,定是有不得了的事,于是赶忙关门前去。 刚拐过转角,厉蓁蓁便在一股强大力量控制下身不由己,硬生生栽进宴芜怀中。 纤弱身躯被宴芜宽大胸膛包裹,有力的双臂环绕,丝毫动弹不得。 宴芜低头,双眼炯炯,霸道吻下来。 厉蓁蓁顷刻间一片空白,不自觉仰头去迎。 但最后关头,她还是清醒过来,别过头躲开了。 她不久前与陆秉文一同进食,怕是嘴巴里还残留有冰清草。 虽然不知道分量还残留多少,但宴芜伤了元气,正虚弱,她不愿因为自己再给他的身体雪上加霜。 宴芜被婉拒,有力的臂膀瞬间松懈下来。 他第一次不管不顾,融了内心那座冰山,正视一直逃避的情感,鼓足勇气表达,便遭此无情婉拒。 他三分愤慨七分心痛道: “也对,你自然是不愿与我亲近。 “刚才与陆秉文行鱼水之欢,这会儿与我这半个太监两相对比,自然嫌弃得很。” 厉蓁蓁抬头与宴芜对视: “当然不是!” 宴芜决绝转身。 厉蓁蓁本能从后背抱住他: “宴芜,我从未嫌弃过你。” “那么便是同情可怜我?” “只是觉得可惜……” 厉蓁蓁后悔,怎么就把最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了呢,不该这么说的。 宴芜脚步向前。 厉蓁蓁用力抱住。 “你这个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想要利用我帮你拿到那本书,帮你父亲翻案,才会如此吧? “你刚刚的本能反应已经暴露了最真实的你。 “你不是厉蓁蓁,自然没有那么憎恨陆秉文。 “你留在他身边,到底是为了复仇,还是不舍这个痴迷了你四年的男人?” 宴芜用力掰开厉蓁蓁的手,挣脱她的双臂: “从今往后,你休想再利用我。” 厉蓁蓁眼睁睁看着宴芜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内心空空的,说不出的酸楚。 回到房间,厉蓁蓁走到床榻前,掀开床幔,怒视带着笑容酣睡的陆秉文。 她真想现在就阉了他,向宴芜证明。 第二日陆秉文去上朝后,厉蓁蓁找崔展密谈: “崔展,有个忙,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忙。” 本来这件事宴芜去做最合适,无奈昨晚宴芜误会了她在利用他,怕是不会再帮忙。 “夫人请讲。” “我需要你潜入穆……我家的老宅,暗中寻找被清河郡主藏起来的一本书。” 崔展听完厉蓁蓁的简要介绍,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帮我,是想要我查清楚十多年前掳劫女子罪行的罪魁祸首,为你的至亲报仇; “我父亲的冤案看似与此事无关,但这其中却是暗藏联系。 “在石窟中,魏德明亲口说过,厉高远和陆秉文是‘那位’的左膀右臂。” 崔展反应迅速,抓住了重点: “那位?” “是,我怀疑‘那位’就是陷害我父亲的罪魁祸首,他才是真正的卖国贼。 “有关他的身份线索,极有可能就藏在那本书之中。” 崔展毫不犹豫:“今晚我便去。” 第63章 鬼面胎 当晚,厉蓁蓁等到丑时。 崔展前来敲门。 厉蓁蓁悄悄来到约定的隐蔽处,急切问道:“如何?” 崔展摇头: “我碰到了溯王殿下,他同我一样,也是去偷书的。我们皆是空手而归。 “我们都偷听到了霍嫣然与其父亲霍刚的对话。 “霍嫣然责怪霍刚不该烧掉那本书;霍刚说那本书就是祸端,早晚害得他们一家步穆家后尘。 “霍嫣然不知是不是赌气,说烧了也没用,她已经把书中内容背了下来。 “她要再把记忆中的内容记录下来,换取与溯王的姻缘。 “霍刚情急之下打了霍嫣然,恨她为何执着于一个全京城贵女都瞧不上的——半个男人。 “后来霍嫣然哭着跑回闺房。溯王殿下跟了进去。” 厉蓁蓁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了。” “你……” 厉蓁蓁刚想说:你怎么不跟进去。 反应过来及时止住了。 她怎么能让崔展大晚上闯姑娘家的闺房? 但宴芜闯了。 也不知道他昨晚是不是宿在那里。 这些时日厉蓁蓁都在回忆穆绾柔那本书中内容。 可穆绾柔记录得随性,又足足写了两年多的时间,内容又杂又乱。 没有提点或者线索的话,她一点点回忆,总是不得要领,搞不好需要她根据记忆重新编纂一本副本。 但如此一来太过费时费力。 厉蓁蓁琢磨着该怎么去与霍嫣然走动,从她口中打探一些穆澄的注解,找到书中关键线索。 白昼里补觉,到了夜晚,厉蓁蓁又一面刺绣一面回忆。 崔展再度敲门。 厉蓁蓁开门:“有事?” 崔展面色颇为尴尬,指了指寝殿侧面:“还是溯王殿下。” 厉蓁蓁万分惊异,她怎么也没想到,宴芜还会来。 他的气这么快就消了吗?想通了,是他自己误会了? 厉蓁蓁快步前去,又如上次一样被宴芜霸道拉入怀中。 宴芜眼中没了上次的含情脉脉,冷漠疏离,但是动作却与上次全然相同。 他仍旧桎梏厉蓁蓁,低头吻下来。 厉蓁蓁今晚也服食了低剂量冰清草啊! 还是转头躲开。 “我可以被你利用,但公平交易,你也得有所表示吧? “吻我,我就告诉你书中关键注解。” 厉蓁蓁惊喜转头直面宴芜: “霍嫣然告诉你了?” “那是自然。” 厉蓁蓁笑容变了味,讥诮道: “昨夜闺房之中,殿下也是如此有所表示,才换来霍嫣然陈述注解的吗?” 宴芜捏着厉蓁蓁的下巴,抬起: “是又如何?” 厉蓁蓁用力挣脱宴芜怀抱。 宴芜用力把厉蓁蓁抱得更紧: “本王想要的,便一定要得到。你若不从,大不了本王每晚前来; “或者,更早一些,赶在陆秉文还未睡之前,赶在你们夫妇缠绵之时; “扫了你们的兴致,坏了你们的好事。” 厉蓁蓁望着宴芜冰冷容颜,闪着寒光的双眼,却没了初见时的恐惧警惕; 经过这许多,如今她只觉宴芜故作乖张好色的模样幼稚好笑。 厉蓁蓁忍住笑意,把头靠在宴芜胸前,双臂向上一滑,从宴芜脖颈两侧划过,于颈后交叠。 她娇滴滴依偎在宴芜怀中。 宴芜没想到厉蓁蓁会突然如此,一时间全身僵硬不知如何应对。 “殿下,榛榛暂时只能如此表示。 “待到榛榛真正离开侯府之后,任凭殿下处置。” 为了获取关键的注解内容,先哄哄他吧。 宴芜冷哼一声,伸手按在厉蓁蓁脑后,让她的头更加贴近自己,抱得更紧。 “你这个女人,为达目的真的是不择手段。 “也罢,谁叫本王就是吃你这一套。 “但今晚你如此浅尝辄止,本王能给你的交换筹码,也就只有三个字。” 厉蓁蓁抬头,期待着那三个字。 宴芜却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左胸: “谁要的东西,谁自己取。” 厉蓁蓁毫不迟疑,伸手进入宴芜长袍对襟之中,于外袍里衣的夹层中摸索。 宴芜微微蹙眉。 厉蓁蓁的手指隔着里衣从胸前来回摩挲,却似乎是搔进了他的里衣之中,皮肤之下,狂跳的心脏之中。 厉蓁蓁摸到一张被折叠成小小方块的纸片,取出,当着宴芜的面展开。 “鬼面胎?” 纸条上只有这三个字。 记忆瞬间涌入脑中,厉蓁蓁想起了有关这三个字的种种记述。 宴芜紧盯厉蓁蓁的面部变化,满意微笑,松开怀抱。 厉蓁蓁拉着宴芜去到无人的偏殿,悄悄进入关门,并不掌灯。 门上投射出崔展的影子。 有崔展守着,厉蓁蓁甚是安心,凑近宴芜低声讲述。 穆绾柔化身小厮在四方馆两年多,第一次听闻这个词是在最初半年。 一名大献本地的贾老板来四方馆采购西域商人带来的丝绸。 贾老板与西域商人相谈甚欢,酒席微醺之时,便讲了这个“鬼面胎”的故事。 说是大献的一位侍郎大人的爱妾怀有身孕。 侍郎在爱妾怀胎六月之时,特意请了画师去府上给他们画像。 二人坐在府上正殿高位,侍郎的手轻轻搭在爱妾隆起的腹部。 画师技艺高超,画得惟妙惟肖。 侍郎把此画挂在书房书桌正对面,伏案书写之余,一抬头便能看到。 有一日夜间,侍郎于书房中挑灯夜读,偶然间抬头,却见画中爱妾的肚子上赫然呈现出一张鬼面! 鬼面青面獠牙,俨然地狱恶鬼。 侍郎当即吓得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画像恢复如初。 侍郎以为是他眼花。但那日之后府中怪事频出,正室夫人提议找法师前来作法。 法师轻易便发现了画作蹊跷,一番作法之后,画上爱妾的肚子在众人面前呈现鬼面。 法师说,是有一个生前作恶多端的恶人即将要投胎成为侍郎的儿子,此魔胎一旦降世,全府上下不得安宁,不得善终。 开始侍郎不信,但随后侍郎的老父亲便病故。 侍郎信了,听从法师的话,请了大夫给怀胎七月的爱妾打胎,最后一尸两命。 贾老板讲得吐沫横飞,却惹得邻桌的津国纸商发怒。 津国纸商一怒之下暴打了贾老板一顿,威胁他日后若再讲这等怪力乱神、危言耸听的杜撰故事,他定然割了他的舌头。 第64章 好心机的礼物 再度听鬼面胎的故事,是一年之后。 这次是大献本地的一位段老板随口一提。 越国画商听闻,以段老板危言耸听会损他利益为由,也暴打了段老板一顿,并威胁其若再讲此故事,便杀他全家。 第三次,是四方馆一个小厮提及此故事,贾老板第一次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便在场。 这个小厮为了彰显自己人脉广阔,有亲戚在朝廷官员家里当差,扬言打听到了这个故事中的侍郎是何身份。 小厮说,这个故事并不是以讹传讹的杜撰怪闻,而是千真万确。 当时四方馆内有一名大献本地的商贾贵公子在场。 他主动找到小厮,并没有像津国和越国的商人一样,对小厮大打出手; 而是给了他一锭银子,请他日后不要再提及此事,否则会有损大献声誉,不利于各国商贸往来。 穆绾柔随后在书中一笔带过: 自打那次之后,她再未曾见过这个小厮,认定小厮是拿着那锭银子去赎得自由身,做小买卖,当小老板去了。 要说单单一个怪力乱神的故事,似乎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当时穆绾柔也只当听了个故事。 让厉蓁蓁介怀的是,津国、越国和献国三个商人听到这个故事后的反应。 一个听上去就像是杜撰的故事而已,值得他们大打出手和花费一锭银子? 想要弄明白此事与陷害穆澄的卖国贼的联系,就得先找到当事人问个清楚。 厉蓁蓁在穆绾柔的记忆中搜寻,大概想起了津国、越国和献国贵公子以及小厮的模样。 但若想要寻到这三人,怕是不是容易。 莫不如先去找找故事里的侍郎大人。 毕竟大献的侍郎还是有限的,数年前死了爱妾的侍郎大人更是有限。 厉蓁蓁讲述完毕,观察宴芜的神态。 “清河郡主怕是只告知殿下‘鬼面胎’三个字吧?” 宴芜本沉浸在思考之中,听厉蓁蓁这样说,才意识到自己泄了底。 厉蓁蓁了然: “殿下的神态明显是第一次听闻鬼面胎的种种,足见清河郡主并未认真翻阅过那本书; “大概就是大致翻阅了一番,只记住了注解最多的部分,有这么三个足以让人印象深刻的字。 “也对,我父亲笔体苍劲,擅长草书,他的字,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家是看不懂的。 “所以殿下今晚前来,根本不是让我有所表示,换你透露关键内容; “而是诓我说出鬼面胎的详细内容。” 宴芜索性承认: “成功诓骗你的感觉,还不错。” “殿下这一趟来可真是赚了,既从我口中知晓了书中关键内容,还在这侯府之内,与定北侯一墙之隔的地方,占了侯夫人的便宜。” 宴芜得意地捏着厉蓁蓁的下巴: “亏得太多,自然想要赚回来。这种感觉,本王怕是上瘾了。” 厉蓁蓁仰着脸并不挣脱,反而享受着于晦暗之中近距离欣赏宴芜的脸。 “殿下,这种小事对探事司而言不在话下吧?是不是明日便能查到这位侍郎大人的身份?” 宴芜苦笑,又一次低头压下来: “我们俩,还真是注定要互相利用。 “若想要知晓答案,你需有所表示。” 厉蓁蓁无奈,还是低头躲避。 宴芜这一次没有执着于厉蓁蓁的唇,轻吻在她的额头上。 厉蓁蓁丝毫不躲。 “明日午时,你去光顾佟记布庄,询问是否有新到的流光锦,若是有,便买下来。” 厉蓁蓁点头,退后一步,隐晦送客。 宴芜离去后许久,厉蓁蓁仍在原地,一边轻触额头一边回味。 不知不觉中,厉蓁蓁嘴角酸痛,回过神才后知后觉,自己一直在傻笑。 她决定再加大一些冰清草的药量。 *** 午时一刻,厉蓁蓁、月莲和崔展三人来到佟记布庄。 佟老板一见厉蓁蓁,亲自招待,并未收取厉蓁蓁银钱,主动打包流光锦,恭敬送到厉蓁蓁手上。 末了,佟老板又在包裹上郑重放置一只锦盒。 厉蓁蓁以为锦盒之中就是她想要的侍郎大人的身份,冲佟老板点头示意。 回到车辇中,厉蓁蓁打开锦盒。 本以为又是一张字条,却出乎预料,是一条银色花丝翡翠眉心坠。 月莲见厉蓁蓁对着这条眉心坠发呆,便凑近观察琢磨: “是溯王殿下在跟咱们打哑谜吗?” 厉蓁蓁的双颊攀上两团红晕。 宴芜想要厉蓁蓁记住昨夜额间一吻,并且时时刻刻都能想起那一吻。 月莲近在咫尺,厉蓁蓁的满脸娇羞尽收眼底。她忍住笑意道: “这做工好精致啊,翡翠晶莹剔透。不愧是溯王殿下,出手就是大方。 “小姐,我帮你戴上?” 厉蓁蓁正犹豫要不要戴,月莲手上麻利,已经为她佩戴上了。 厉蓁蓁感受着那枚翡翠坠子贴在额头的清凉触感,只觉额头酥酥麻麻,心跳愈发地快。 这个宴芜,好深的心机! 厉蓁蓁仔细检查过锦盒,在夹层中找到一张纸条,还是宴芜的字迹和落款: 吏部侍郎杜宗翰。其爱妾庞亦歆与他青梅竹马,十一年前胎死腹中,不治而亡。 这位杜宗翰,厉蓁蓁不认得。 厉高远寿宴和陆秉文不久前宴请,他都未曾出席。 厉蓁蓁也从未听厉高远和陆秉文提到过他,看来是个低调的官。 今日陆秉文又去城东的宅子探望柳氏母子,不到天黑不会回府。 厉蓁蓁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前往拜会,探查一番。 她让崔展去打听了杜宗翰的府邸位置,准备了拜帖前去。 距离杜府门前还有一段距离,厉蓁蓁透过窗子看到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从府中走出一衣着华贵的妇人,与一不到十岁的黄口小儿,前后上车。 崔展听力一流,告诉厉蓁蓁,听下人们的称呼,他们正是杜宗翰的妻子与嫡长子。 正好,厉蓁蓁此行找的就是这位杜夫人。当即吩咐崔展一路跟上。 月莲问道: “小姐,咱们不是去找侍郎大人吗?为什么要跟着夫人和幼子?” 厉蓁蓁提点: “今早我不是给你讲过鬼面胎的故事吗? “你现下好好想想,爱妾一尸两命,谁是受益者?” 月莲稍加思索便得出答案:“正室夫人!” 厉蓁蓁赞许点头,继续解释: “画像放在书房,只有府里的人才有机会做手脚。 “府上笼罩鬼神阴云,同样是府里的人才有机会制造频出的怪事。 “最后,侍郎的老父亲病故,还是自家人有机会杀人于无形。 “别忘了,提议请法师的是正室夫人,法师自然是她的人。 “既然爱妾是青梅竹马,那么这个正室夫人自然嫉妒憎恶,为保正室地位,极有可能策划如此阴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