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穿越大明带木匠皇帝大杀四方》 第1章 丑师爷 在 2024 年 3 月的某一天,西南某市的人行道上,一辆如同脱缰野马的车,将一名中年男子撞飞。 死者叫侯平,现年三十六岁,已经无业半年,未婚,临死前总资产为5591.04元。 侯平疑惑的看着自己高高飞起的身体,以三千六百度的超高难度飞跃至半空。 短暂又悲哀的三十六年的人生如电影快镜头般飞速在脑海内晃过。 只因长相太过普通(个人感觉),前二十六载,一直在象牙塔中跪舔各色女神,却都未能如愿,最终只能埋头努力,修成一枚学霸。 本以为出了象牙塔,凭他的才学本事就能混得风生水起,然而实现生活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凭着过硬的本事,他确实光荣的考进了国家某个研究所,成了一名普通研究员。 但也因为长相不受人待见,进了单位后就一直被人边缘化。 直到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都未曾享受过其他同事们的风光。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半年前辞职。 当然,辞职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当时第101次相亲,遇上了那个愿意跟自己结婚的对象。 女孩微胖,长的很好看,关键是不嫌弃自己过于普通的外貌。 唯一的问题就是交往还不到一个月,陪她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发现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女孩说他的命真好,七个月就可以当爸爸,别人都要十个月。 可是一切来的都是那么突然,侯平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因此犹豫的时间就稍微长了一些。 然后女孩愤怒的骂了一句‘渣男’,之后哭着跑了。 从此两人再未相遇,也不知道那个‘善良’的女孩还在不在人世。 如果没有那一个月的恋爱史,自己的存款应该还有六位数吧? 唉,算了,这苦逼的一生,就这样结束其实也挺好。 但是唯有两个遗憾令他无法心安。 第一个当然是年迈的父母赡养问题。 而另一件让人遗憾的事,则是此生都没找到一个人愿意陪他完成对‘莎士比亚’的文化探索。 …… 沉寂的黑暗虽然漫长,但黎明破晓总会到来。 人生也是如此,沉寂久了,总会有爆发的时候。 只是到那时,你是否还是原来的你,那就没人知道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侯平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回来啦! 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发觉周围无比陌生。 头上是一顶破了洞的麻布蚊帐,身上盖着露出了半截棉絮的被褥,还有隐约能看见大洞的破旧木屋。 这里的一切都跟自己记忆中的世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我这是……穿越了? 突然,脑袋一阵胀痛,无数的记忆涌进了脑海。 侯平,字顺安,湖广岳州府人。 万历38年中了秀才,时年才15岁,一时被乡里传为神童。 后面又参加了两次乡试,均不中。 于是经乡里有人介绍,得到了京师名儒刘宗周的首肯收其为徒。 可是等到他千里迢迢的跑到了京城来拜师才知道,刘宗周早就辞官返乡。 侯平家本就不富裕,因其小有才名才被乡里乡亲们捐助了这一路上求学的盘缠。 现在盘缠用尽,进退两难,只能去同乡会馆寻求帮助。 但他只有秀才的身份,长的又尖嘴猴腮,左鼻角还有个拇指大的痦子。 形象过于瘆人,在会馆里也不怎么受待见。 幸好他的才学功底扎实,这才有个老乡愿意给他举荐另一位名儒为师。 侯平屁颠屁颠的跑去那位名儒府上拜师,结果那位名儒一看到他的长相后立马就毁约了。 如果只是毁约也就算了,关键那家伙还给了一个评语,直接把侯平打入了地狱: “你形貌若此,倘若真让你高中,岂不要惊了圣驾?” 自此,再也无人肯资助侯平,仅靠着那点癛粮和膏火艰难度日。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眼看着即将饿死,听说新上任的漷县知县招师爷,他也就放下架子过来应试。 他的才学自是没什么问题,顺利的通过了应试。 只不过知县老爷对他的长相实在看不上眼。 就让他做了专替知县起草各种文字,兼管县内童学的书启师爷。 工作既苦又累,地位也远在账房、钱粮、刑名三大师爷之下。 侯平被分了这么个苦差事后,心里苦闷,预支了一些薪水后买了些酒肉回来,结果一个人喝闷酒给喝死了。 不过也刚好让几百年后的同名灵魂有了个归宿。 …… 侯平融合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前世身的记忆。 苦逼的出身那是一模一样,但是论长相,肯定是后世的自己要略强。 至少脸上没有那么大的痦子,看着就让人无比膈应。 唉,这苦逼的身世,别人穿越无不是高富帅或者白富美,怎么轮到自己,就是一地狱难度的苦逼出身? 在等级森严的大明,被安上师爷这两个字就已经前途尽毁,不过就算不当师爷,就凭这长相,也难以有前途。 只是既然都活过来了,总不能再去自杀吧?生活还得继续…… 看看窗外天色微明,按大明律,乡县的早衙时间为5—7点,也就是卯时。 卯时一到县衙里就会打梆,上司开始按卯册(即名册)查点人数,称为“点卯” 此时三班六房、胥吏衙役等人就要听候点名,俗称“应卯”。 官吏要到衙署签到,称“画卯”。 师爷非县衙的正式编制,倒是不用这么麻烦,只需要在知县上班前赶到县衙就行了,最晚大约也就是7点左右。 这对于3点起床,5点上班的大明朝的公务员来说已经是很晚了。 不过对于习惯了后世 9点才上班的侯平来说也实在太早了点。 换句话说他现在就得苦逼的去上班了,而且还是全年无休的那种,简直惨无人道。 这鬼畜般的大明,可真是狠哪,比996更没人性。 侯平叹了口气,打了盆水洗脸,结果一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尊容,早餐应该是可以省了。 ……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点点。 侯平在衙口与知县陈应龙撞了个正着。 陈应龙年四十,一直在寒窗苦读,眼看进士无望才活动了个知县的职缺。 又知道自身的才干不足,才想找几个经验老道的师爷一同理政。 侯平的文笔在这次应试的人里面算是独树一枝,因此即便长相差点,也被陈应龙点中。 只是没想到他第一天上班就敢迟到。 在大明迟到可不是小罪,罚俸只算小惩,鞭刑,杖刑也只是一般,最严重的都有可能杀头。 侯平慌忙行礼:“大……大人,早。” 陈应龙阴沉着脸,那犀利如刀的眼神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了去。 自己请的师爷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丢的可是他的人。 如果现在再批评他,那无疑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当即只能冷哼一声:“去吧。” 侯平如释重负,慌忙的往后衙的‘夫子房’跑去。 第一天早衙就迟到,实在尴尬到了极点。 陈应龙看着侯平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后悔任用这个人了。 此子文章写的是还不错,但毕竟太年轻,常言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古人诚不欺我。 别看陈应龙名义上是知县,实际上他现在只不过是个空架子。 在他上任之前,漷县已经三年没有知县和县丞,大小事务都是主簿周荣和典史张鹏掌管。 他才刚上任没几天,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出了差错闹出笑话。 若是折了自己的威信,进而让周荣和张鹏找到由头名正言顺的把自己架空,那可是太难受了。 没想到日防夜防,第一个掉链子的竟是新招的师爷。 陈应龙心里哀叹了一口气,只恨自己时运不济。 随即走进衙门,开始了一天的早衙公务。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侯平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的事情不到中午就在衙门里传了个遍。 所有人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蹲茅坑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已经在背后叫他丑师爷了。 当时冲动的就想上去跟他们理论一番。 只是随即想了想,还是算了,这外号也算是名副其实吧。 第一天上班啥也没干,主要是陈知县自己都还没上手,自然也没活让他们处理。 接下来几天也很清闲,上了五天的班,就写了两封文书。 工作还是挺轻松的,唯一的问题就是陈应龙看他的眼神更加厌恶了。 不过这几天他上班也是中规中矩,没让人再找着任何的把柄。 第六天早衙,有人到衙门报案,是城东富户陈家主母在家中被人奸杀。 陈家主是远近闻名的木工大匠,常年在外奔波挣钱,三个月前从三河县传来噩耗,他在那边被人谋杀。 想不到这才过了三个月,刚刚寡居的妻子又出了这种事,着实令人唏嘘。 典史张鹏带人紧急奔赴现场,不多久就押回来一男一女两个疑犯。 男的是有秀才功名的书生王荣,女的是陈家管家周二的儿媳夏菊。 王荣和夏菊两人通奸已久,邻里几乎人尽皆知,但是唯独陈木匠一家人和管家周二父子等少数人被蒙在骨子里。 陈家主母被奸杀之后,张鹏带人一到现场就接到周围邻里的举报,说是王荣和夏菊两人合伙杀了陈家主母。 说的也是有鼻子有眼,随后张鹏就把人给押回来了。 二人能让邻里群情激愤,可见其平日的为人必然是劣迹斑斑,这才会一出事就被人举报。 陈应龙上衙提审了王荣和夏菊两人。 公堂之上他坐在主审位,但是因为没有办案经验,真正问案的是张鹏和刑名师爷赵志尚。 刚开始王荣和夏菊两人死活都是不承认的,但是在衙门门口围观的群众都一口咬定就是他们干的。 虽没有详实的证据,但张鹏在问了几句之后还是吩咐差役动了酷刑。 上刑不过两刻王荣便便认了罪,而夏菊则面如死灰,一语不发。 犯人认罪,问案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而且似乎所有人都很满意。 但是侯平旁听了整个问案过程,听得直皱眉头。 他虽然没有办过案,但看过的破案电视剧可是不少。 这案子办的也实在太草率了一点,直到现在也根本什么证据都没有。 那群急吼吼的百姓,口口声声指认这两人就是凶手,但是真要问谁愿意出来指证,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大家都是意测,没人看见王荣杀人,更没有人拿得出王荣杀人的证据。 此案真要是那两人所为,自然皆大欢喜,但是如果是冤案,陈应龙的前途可就悬了。 这可是人命案子,真要定了罪,两个疑犯最轻也要判个秋后问斩。 大明的死刑可都是要复审的,现在只有两份供词做为证据,根本经不起推敲。 若上面来人复审时翻了案,陈应龙最起码也要丢官罢职,搞不好还有牢狱之灾。 到时候自己的饭碗可就要砸了呀。 想到这里,侯平不禁有点急躁起来…… 第2章 保饭碗 以侯平现在的这副尊容,想找口饭吃那是真不容易。 陈应龙这口饭要是被砸了碗,怕是玩完的可能都有。 别刚穿越就被饿死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王荣、夏菊已经认罪,案子基本上就算是定了。 不过陈应龙没有急着宣判,而是先让人把犯人押下去,等候发落。 倒不是他听出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是第一次就遇到这么大的案子,心里没底,下意识的紧张。 大明重视人命,漷县属于顺天府通州治下,两条人命,顺天府肯定是要派人下来复审的。 稍有差错,他可是吃罪不起。 最主要的是刑名师爷也是新聘用的人,不像钱粮师爷陈忠和账房师爷陈义,都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知根底。 赵志尚能通过陈应龙的考校,对大明律法自是烂熟于胸。 但是对断案的本领怎么样,却是要打个问号。 陈应龙把四位师爷都叫到了内堂,这是他上任后重中之重的第一战,自然要全力应对。 别看衙门里有这么多人,能让他做为依靠的,实际上只有自己请的四个师爷。 “赵师爷,你觉得此案能否定罪?” 赵志尚也是秀才出身,年过三旬自觉举人无望,这才苦读刑律典籍做了师爷。 其实就是年纪大了,要养家糊口,没钱继续苦读了。 “回大人,以学生愚见,乡民群情激愤,应该不会有错。” 陈应龙听了赵志尚的话,还是感觉心里没底。 大明官位就那么多,举人多如牛毛,想做官不花钱打点是万万不行的。 为了这个漷县县令他花了 1万多两白银打点关系才得到了位置。 这还是因为漷县是通州四县中唯一的下等县。 按太祖皇帝的划分,县分三等。 年缴纳粮食10万石以上为上县,县令6品;6万石以下为中县;3万石以下为下县,县令7品; 按现在的市价,1两银子可买2石糙米。 就算把税粮全吞下来,也要近两年才能回本。 但是他能把税粮全部吞没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早早的就丢了官,他只能是血本无归。 想到这里,他又把头看向了另外两名师爷。 陈忠轻轻摇了摇头:“老仆不懂问案,实在是不知道这案子要如何查验。” 陈义也只是轻轻摇头,没有吱声。 陈应龙轻轻叹息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一般地道:“那就这么判了?” 说话时怔怔的看着赵志尚,似乎是等着他给自己一点信心。 赵志尚只是对律法很熟悉,他也没有断案经验,没想到碰到的第一个案子就这么棘手,心里也难免有些打鼓。 压力山大,在陈应龙的逼视下,一时也不敢作答。 侯平在旁边看着四人的表演,尴尬想找地缝钻进去。 原本他还打算等到陈应龙问自己的时候再说话,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打算问他。 明明屋内是五个人,他愣是被其他人给集体忽略掉了。 唉,就算是因为自己长的丑,不受待见,但也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嘛, 没听过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侯平心里暗恨,但是又无可奈何,为了饭碗不会被砸,他只能硬着头皮出声道:“大人,学生以为就此定案太过草率,虽然本案看似有很多百姓指证,但多是道听途说的流言。本案仍然欠缺有效的实证,可以说是人证、物证俱无,仅凭一张供词就判了两条人命,只怕复审之时会起波澜。” 陈应龙尚未说话,赵志尚却先跳起来了,他把侯平的说话看成了争功的行为,自然就急了眼:“黄口孺子简直一派胡言,你才多大年纪?懂问案吗?连刑律都搞不清楚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话未说完,陈应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赵先生别急,不如先让顺安把话说完,如果他说的没有道理,先生再训斥也未晚。” 赵志尚这才低头称“是”,但愤怒的眼神恨不能把侯平撕碎。 陈应龙押下了赵志尚后才转头笑眯眯的看着侯平:“顺安,那你以为这案要如何查起?” 侯平拱了拱手,恭敬的答道:“回大人,查案的第一步是勘验现场,通常现场可能会留下关键的证据,比如鞋印、指纹等,不过张典史已经勘验过现场,并没有带回来这些证据,就算现在再去,只怕案发现场也已经被破坏了,找不到什么有效证据了,不过既是尖杀案,那凶手应该会留下许多线索在尸体上,所以学生以为,要想找到确凿的证据,就要找仵作验尸。” 一听验尸大家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请忤作验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死者为大的观念根深蒂固,要说服家属同意验尸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其次,忤作都是由贱民充任,他们没有单独验尸的资格。 所以验尸现场必须有衙役,以及官员指派的人来监督。 陈应龙能信得过的人有谁?无非就是现在屋子里的这些人。 最后,真正有验尸技术的忤作并不好找,一般有这种技术的人都被府衙,州衙这些上级部门给征用了, 漷县只是个下等县,想找一个懂验尸的仵作何其困难。 赵志尚此时已经一脸冷笑:“黄口孺子,仅凭一张利口说教,验尸岂是你说验就能验的?且不说验得成验不成,就算被你验成了,就一定能验出铁证吗?到时候验不出罪证,你如何跟死者家人交代?如何对期盼严惩王荣和夏菊的父老乡亲们交代?” 说着他又向陈应龙一拱手:“大人,这种不知轻重的黄口小儿才不堪大用,以危言耸人听闻,乱人心神,请大人尽快将此人驱逐之,迟则为祸至深啊。” 陈应龙神色阴沉,他到不是怕验不出东西来。 对他来说,真要是验不出东西,就把事情推到侯平头上,再将他逐出衙门就足以平息民怨。 如果家属还是不满,那就自己去找侯平的麻烦,与他无关。 实际上他此刻更多的是担心这件事能不能办好,又要找谁去办的问题。 陈忠、陈义都是家里的老仆,他们可没本事办好这件事。 再看看赵志尚狗急跳墙的样子就知道,他也没这本事。 难道自己去? 可是自己能行吗? 再说验尸这么晦气的事情,自己堂堂县令,又怎么能亲自去监督? 陈应龙为难的看着几名师爷,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顺安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谁去监督仵作却是难办,众位都是我陈某人的心腹,本县初来乍到,能相信的人只有诸位,谁愿意担此重任?” 侯平刚才下意识的就说出要验尸的话来,说完后他才想起现在身处的环境,不禁有点后悔。 这在后世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但是放到现在可是要承担极大风险的事。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保住饭碗,说不得也只能拼一拼了。 “大人,这验尸即是学生提出,自然当由学生承担,不过学生人微言轻,只怕跟家属那边的交涉会有困难,大人您看……” 陈应龙哈哈笑道:“顺安才高八斗,能有你出马,那本官也就安心了,跟家属交涉的事,本官自会亲去,你只需跟忤作去寻找证据便可。行了,赵先生,顺安,你们就回夫子房休息一下吧,我跟两位陈夫子在商量一下钱粮的事。” 侯平和赵志尚拱手告退。 等两人走的远了,陈应龙才看了看陈忠道:“陈忠,你去外面找些人,把侯平要提议验尸的事情散布出去,一定要让百姓相信,是他在本官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能找到真凶,本官迫于无奈才答应了他要验尸的要求;陈义,你去跟陈家沟通一下,他们家好像只剩一个十来岁的小姐了吧?做主的应该是那个叫周二的管家,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他们同意验尸,本官总觉得张鹏把这案子办得太容易,只怕其中会有猫腻,可惜本官不懂办案,不然也用不着受一个小小典史的气。” 陈忠点点头道:“老爷,侯平长的其貌不扬,但他今天说的话条理清楚,我看不像是信口开河的样子,若这案子真能被他找到真凶,您也就不必再担心张典史了。” 陈应龙点点头:“那也得他能过了这一关再说,真要查不出来东西,本官可是保不住他的。” …… 陈家的案子突然又说要验尸,顿时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要知道此时陈家主母都已经收殓入棺,再开棺就是对死者极大不尊重。 更何况陈家主母又是一位美貌的少妇,验尸必然要脱光她的衣物。 在把贞节看得无比重要的大明,这更是一种严重的亵渎。 一时间舆论四起。 又因王荣是本县秀才,家境不错,漷县的百姓于是纷纷咒骂陈应龙收了王家钱财想为其翻案。 陈应龙也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顿时骑虎难下,幸亏提前安排了陈忠去引导舆论把事情都推到了侯平身上。 再加上中午的时候,王荣的老父亲又到衙门里击鼓鸣冤,他这才找到借口强行把验尸的命令发布了出去。 验尸的地方就在陈家灵堂。 侯平带着仵作和衙役赶到灵堂后,首先面对的就是周二、周通父子无比愤怒的目光。 然后一个身材微胖的女孩冲来对着侯平就踢打道:“坏人,滚出我家,你为什么要欺辱我娘……” 这个胖胖的小女孩正是陈家的小姐,侯平一脸尴尬道:“小妹妹,我不是要欺辱你娘,你娘含冤而死,我是要为你娘申冤。” 陈小姐怒道:“呸,大家都说你是坏人,色胆包天,想侮辱我娘尸身,不要脸。” 侯平顿时心里一惊,这话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分明是有人想阻挠验尸才会恶意中伤,当即凶恶的吼道:“这话是谁教你说的?乱说话是要坐牢的。” 第3章 流言 陈小姐显然被侯平愤怒的眼神给吓到,下意识的就回头看了一眼周通。 周通赶紧跑上来道歉,并把陈小姐拉了回去:“对……对不起啊,我们家小姐年纪还小,又悲伤过度,大人别往心去。” 侯平挥挥手,不再理会,只是把他的这一番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将闲杂人员都赶出灵堂后,侯平带着衙役和忤作上了三炷香后开始验尸。 随行的忤作确实极为不专业,仅仅只会查验一些皮外伤,勉强能判定一下死亡时间,再高深的东西就不会了。 忤作把尸身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死者死亡时间约在今日四更左右,颈项有明显掐痕,与窒息而亡的死因吻合,周身有多处损伤,划痕,与被奸淫时反抗所造成的伤害相似,下体也有被侵犯过的痕迹,以小人看来,死者是在被奸淫时反抗,凶手阻止其呼喊才将其掐死。” 侯平还在等候下文,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仵作的下文,便忍不住问道:“这就没了?” 忤作一脸懵逼:“啊?没了呀,死者就是被奸杀的啊。” 侯平顿时哭笑不得,这尸验的……还真是草率啊。 这边张鹏已经吩咐人准备盖棺,侯平急忙打断道:“等等,我要查看尸体。” 张鹏诧异的看了侯平一眼,讥讽的说道:“侯师爷也懂验尸?还是说真像外界的传闻那样,有不轨企图?” 听张鹏说的这么难听,侯平怒声回怼道:“懂不懂,验过才知道。忤作,跟我过来。” 说着便强拉着仵作重新回到尸体身边。 侯平并不懂高深的验尸技巧,之所以要硬着头皮自己来验,完全是因为忤作不给力。 如果按着忤作的验尸结果报上去,那就等于这尸白验了,而且他还要背上莫大的骂名,最后饭碗也得丢。 现在骑虎难下,只能强忍着恶心自己动手,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死者的脸庞,又看了看十指, 别说还真让他看出了一些东西,最后又盯着死者的下半身研究了半天,总算是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里慢慢成形,只是还欠缺了一些关键的证据。 只不过侯平想不到的是,他的此番作态已经激怒的周围的所有人,张鹏怒骂道:“侯师爷,你到底还要看到什么时候?那东西就这么好看吗?花些银两青楼女子就可任凭你随意观赏,陈家主母已经死了,死者为大,能否尊重一下死者。” 此时一个胆大的差役也是看不过眼,冷嘲热讽道:“我听闻世间有一种怪癖,名曰:恋尸癖,莫非侯师爷便有此癖好?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劝师爷最好还是收起你那令人恶心的癖好。” 其余的差役们也都纷纷目光不善的冷笑。 侯平知道是自己对着死者身体看了太久时间犯了众怒。 可是验尸到了这一步,已经容不得他退缩半步,当即也是大喝一声道:“此案并非奸杀,而是处心积虑的谋杀案。” 众人都被侯平的这声大喝给惊住了。 如果真是谋杀而不是奸杀,那张鹏可就丢人丢大发了,这案子可是他审的。 “侯爷师,大伙的眼可都不瞎,这明摆着的奸杀案,岂是你空口白牙就能翻转的?” 侯平冷笑:“我既然敢说是谋杀,自然就有谋杀的证据,忤作,开膛。” 一声‘开膛’将众人都惊呆了,要知道验尸也是有分等级的。 普通的验尸一般都不会破坏尸身,一旦破坏了尸身,找出罪证也就罢了,找不出罪证的话,那可是要担上罪责的。 张鹏顿时怒急道:“住手,侯平,别以为仗着有陈大人撑腰就能为所欲为,人死为大,死者已矣,不让她入土为安也就算了,你还想让她连尸身都不能完整,何其歹毒。” 侯平也是急了,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要是给不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证据,那等待他的,可就不仅仅是有没有饭吃的问题了,而是还能不能有机会吃饭的问题。 “张典史,如果不是你办事不利,也不需要我开膛取证。把这么明显的谋杀案判成了奸杀案,还破坏了线索最多的第一现场,逼得我不得不出此下策。须知尸体也会说话,事到如今,也只能让尸身来指认凶手了。” 侯平的话顿时就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的人本就迷信鬼神之说,此刻又身处灵堂,加上侯平本就长相丑陋诡异又恐怖,现在更是说出了这番能通鬼神的话来,直接就把在场众人给吓尿了。 就连办案多年,见惯了尸体的张鹏也不禁感觉到周围阴风阵阵,差点就要站立不住,惊恐的叫道:“你……你……你要让死……死……死人,说……说话?” 此话一出,侯平身边的忤作也是惊恐的道:“死……死人说话?师……师爷莫不是有法……法术?” 侯平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前世电视剧中的台词会将众人吓成这样,不过也正好让他们不敢阻止自己验尸。 但是这种事情如果不早解释清楚,到最后只会越描越黑,于是就只好说道:“死人当然不会说话,但是她会留下凶手作案的证据。忤作,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膛。” 张鹏还想阻止,可一时间又没胆子上前,犹豫了半天,终于壮起胆子走上前去。 然后就看见忤作已经把死者的胸、腹都划开了。 张鹏冲上前来刚好看了个清楚,什么心、肝、脾、肺、肠子全都落入眼中。 即便是见惯了死人的他也难免一阵恶心反胃。 尸体的胸膛已开,现在说什么都晚上。 张鹏当即愤恨的一甩袖子:“侯平,你实太过于胆大妄为,我一定会去知县大人那里,告你一个不敬尸身的罪名。”说完急驰而去。 几个张鹏的亲信衙役也跟在他身后一同走了。 剩下一班普通衙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谁起了头,大伙都纷纷退出了灵堂。 现在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侯平总算得以安静的验尸。 结果全部如同他之前所猜测的那般,这案子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随后,侯平命忤作把死者的胸腔缝合,又穿好衣服合棺入殓。 然后便带着灵堂外等着的衙役去周围邻里走访、问话。 最终确定心中谜团之后,让衙役对陈府进行了搜查,重点搜查了周二、周通父子两人的居所。 果然搜到了一些他想要的证据。 至此,案情基本清楚,但是想要定凶犯的罪,还缺了关键的凶器。 但此时侯平已经没有时间再寻找凶器了。 这边陈应龙已经顶不住压力,派人前来召他回去问罪。 虽不甘心,但侯平也只能带上搜到的物证回到了衙门。 此时衙门外面已经被无知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都在说侯平色胆包天,猥亵陈家主母的尸身。 更离谱的还有传言说侯平有恋尸癖,甚至还爱吃人。 总之传闻一个比一个离谱。 由于担心受到百姓围攻,侯平都没敢走正门,而是从偏门进了衙门。 此时内堂里陈应龙已经等的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这次侯平能够破案也就罢了,如果不能破案,那么他必定会受到影响,搞不好要丢官去职。 见侯平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走进内堂,陈应龙立刻起立迎上前去:“顺安,怎么样可有查到什么铁证?” 侯平点点头:“大人稍安,学生已经破案,也找到了一些罪证,只可惜还差了几样关键的铁证,未能寻到,等学生找齐了罪证,就可以开堂审理此案了。” 接着侯平把自己的推测和找到的相关证据都一五一十的告知。 有了侯平的保证和案情分析,陈应龙总算是心中有了底。 加上又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即便外面民情再如何汹涌,他也有了力挺侯平到底的底气:“好,顺安,案子既然已经查到了这个地步,没理由这样半途而废,你且放手去做,明日午时之前,任何的言论你都无须理会,务必将所有迷团全部破除,本知县倒要看看到底是那些牛鬼蛇神在背后搞鬼。” 侯平心里长舒了口气。 他最怕就是陈应龙是个没担待的人,会抗不住压力草草让他定案。 以他手上现有的证据,其实还有不小争议,结案也是能结的,但很多地方仍有疑团说不清楚。 现在陈应龙能顶住压力再给他一晚的时间,足够他把心中的迷题一一破除,当即便拱手道谢: “多谢大人,那学生现在就带人前往查证,明日午时之前,必定返回。” 侯平匆匆带着衙役走了。 陈应龙等侯平走的远了些后,望着他的背影低声道:“陈忠,你以为这个侯平所说可否属实?” 身旁的陈忠眼角跳了跳,轻声的回道:“回老爷,这侯平虽然长的其貌不扬,但的确有通天的本事,他说的有理有据,依老仆看有七成的可信度。” 陈应龙点点头: “本官也以为颇为可信,本官不擅断案,此人正好弥补这块短板,现在张鹏又在四处散布他的谣言,我看不如再添一把火, 借着这个机会,把典史的司职抢回来,剩一个周荣,孤掌难鸣,就好对付多了。” 陈忠微笑点头:“老爷高明,老奴这就去让人出去传言,侯平乃包龙图转世,今晚就要夜审阴曹,还陈家的枉死冤魂一个公道。” …… 漷县百姓原本对丑师爷那可是群情激愤,恨不能将之生吞活剥才痛快。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舆论风向忽然就变了。 大家都在传言:别看侯平长的丑,其实是真正的龙图转世,有日判凡世,夜审阴曹的能力。 刚开始自然没人相信这些话,但是架不住说的人多啊。 所谓众口铄金,这种套路古人可是玩的贼溜。 除此之外,县衙还发布了告示,明日正午升堂问案,所有关心此案的百姓都可在衙门口旁听…… 第4章 拖延 典史是由吏部指派的专司掌管缉捕、监狱的佐杂官。 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长兼任监狱长,只是没有品阶。 如果县内并无朝廷委派的知县、县丞和主簿,典史也会全权代管理政。 至于审案,有其它官员,但是其它官员又碰巧不懂这方面的业务,典史也能靠着专业技术轻易的拿捏领导。 毕竟在此时的时代,断案水平最能体现一个基层县令的治政水平。 可是如果知县有断案的本事,或者身边有能断案的能人,典史如果不夹起尾巴做人,就只能等着挨收拾了。 此时突然有侯平能日判凡世,夜审阴曹的传言流出,张鹏立马就坐不住了。 日判凡世,夜审阴曹的说法他自是不信,但是这传言说明了另一个问题。 侯平很有可能是个断案高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现在的行为可就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横跳了。 张鹏知道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当天下班回家就跟家里的黄脸婆一商量,就连夜上陈应龙住的衙门后院请降。 “大人,有件事需要向您请示。” 陈应龙有些诧异,张鹏这大半夜的跑来衙门,说有件事要请示,这里面的意味,可就耐人寻味了。 “哦,不知张典史有何事要这么急着来上报啊?” “大人,王捕头今年已经过了甲子年,实在不适合继续担任捕头一职,这种人事任免的大事,属下不敢擅专,还请大人您拿个主意。” 陈应龙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张鹏是什么意思,当即心花怒放道:“哦,原来是此事,不过王捕头已经在衙门里干了二十年,急切间本官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顶替。不知张典史可有什么人选推荐?” “回大人,属下目前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此等大事不可操之过急,不如就再等等吧,等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再行委任。” “是,大人,属下也没有别的事了,就此告辞。” 说着张鹏就此离开。 做为整个衙门里人事权柄最重的典史,没想到张鹏会来主动找自己认怂,陈应龙心情大好。 不过现在还没到放松的时候,侯平明日正午之前不能带着证据赶回来的话,那张鹏依然会有反水的可能。 一切都要等到此案尘埃落定,才能成为定局。 …… 午时将近。 漷县县衙外面已经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陈应龙急的满头大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就要到午时了,但是依然没有看到侯平的身影。 陈义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进来,陈应龙急忙迎了上去:“怎么样,顺安回来了吗?” 陈义大口喘息着摇摇头: “老仆去了城外三十里,但是没有迎到人,只有一个衙役提前回来了,说侯师爷可能要晚上两个时辰,让大人务必拖延时间。” 陈应龙脸色铁青:“两个时辰?侯平到底在搞什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真是岂有此理。” 此时陈忠匆匆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老爷,午时已到,外面的百姓都等不及了,再不升堂怕是要压不住了……” 陈忠话没说完,赵志尚又从外间慌慌张张的冲进了内堂:“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周二和周通带着陈家家丁抬着棺椁到了衙门口,扬言昨日县衙对陈主母开了膛,今日要是不给一个说法,陈主母在天之灵难安,无法下葬,他们也就走不了了。” ‘啪’ 陈应龙猛的以掌拍案,心知拖不下去了,当即怒吼道:“这两个贼子好大的狗胆,公堂重地,岂能容他们放肆。传令下去,即刻升堂。” 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些后怕,不该相信侯平啊,可是告示昨天就已经发布出去了,现在想不升堂都没有借口。 …… 肃穆的公堂,头顶着“明镜高悬”的匾额,三班衙役十人分列两班手执杀威棒站定。 陈应龙身着官服,一身青袍上面绣着象征七品官阶的鸳鸯图案。 头上还戴着乌纱帽,端坐在桌案之后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升堂” 三班衙役顿时将杀威棒敲的绑绑作响,齐声高喊:“威——武——。” 原本因为人数众多,喧闹不堪的大堂立马安静了下来。 升堂之前说说笑笑的没事,如果升了堂还敢喧哗吵闹,那可是要吃棍棒的,杀威棒可不只是摆设。 人群安静下来,眼见威武喊完,周二迫不急待的跳了出来,大声喊道:“请大人为小民作主,昨日……” 陈应龙大喝一声打断了周二的喊叫声:“大胆,何人在此喧哗?本县尚未问案你就出来乱喊一通,真当本官的杀威棒是摆设不成?” 周二知道自己是喊得急了一点,按理是要等到县令大喊完‘何人有冤,可上前申辩’,然后才能出来喊冤申诉,刚才他确实是出来的急了些。 “抱……抱歉大人,因为我家主母惨死,又被人无故……” 陈应龙不等周二说完,便再次打断道:“即有冤情,也应有礼守序,岂不闻先来后到吗?今次念你初犯,且不与你为难,先退到一旁。” 说完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百姓,高呼一声:“昨日击鼓鸣冤者何人?还不速速上前来诉说冤情?” 王荣的老父亲急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高声呼喊道:“大人,是草民喊冤……” 陈应龙面露微笑,两个时辰而已,那就‘拖’吧,拖到侯平回来,一切都好说。 为官三字诀‘拖’‘推’‘抢’。 ‘拖’字诀乃为官三字箴言之首,陈应龙对此也是深有研究。 虽然实战经验不丰,但好在理论储备充足,就是不知道顶不顶得住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煽动…… …… 此时侯平已经带着收集到的证据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为了破案保住自己的饭碗,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从漷县跑到三河县,调取了两个多月前陈家家主在此遇害的案件卷宗,确认了心中的疑惑后又匆匆忙忙的赶回来。 来回跑了近百公里的路,说实在的,这事放在后世也就是打个电话的事,但是放在现在,不跑过去一趟是真的不行。 幸好一切顺利,三河县的知县也很好说话,给他们行了方便。 侯平一行才得以尽快回赶,只是由于路程太远,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近两个时辰,也不知道陈知县顶不顶得住。 他只能一路心急如焚,快马加鞭的疾驰而归。 也多亏了原主是个骑马高手,他只是稍微适应了一下就能策马飞奔,不然这一趟根本就赶不回来。 …… 公堂上,陈应龙为了拖延时间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先是以王荣老父为由,任其以极其恶心的奇慢速度读了三遍状纸,引得衙门内外百姓一阵嘘声。 听完王父的状词,便又提审了王荣和夏菊,命他们自证清白。 从程序上也能说的过去,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是不给周二发难的机会。 先提审的是王荣:这人除了喊冤以外,根本就拿不出任何能证明自己无辜的证据。 当然,证明他就是案犯的证据也不充足。 这人一出来受审就引来围观百姓的咒骂,说他不要脸,光天化日的就对别人媳妇又搂又抱。 除了在周家父子面前装一装之外,根本不避讳外人。 而周二父子也是太过老实,不管别人怎么提醒,他们就是一根筋的维护着夏菊和王荣,说读书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周围邻里都特别的痛恨这人。 一对老实父子,被人这样欺辱,谁能看得过眼? “王荣,案发当晚你不在自家家里,为何要跑去陈家?” 王荣支支吾吾,他去陈家的目的谁不清楚?只是没人说罢了。 “我……这……我……我……冤枉,真的冤枉啊。” 除了喊冤,就再也说不出半个屁来,周二双目含泪怒吼道:“王秀才,老汉我一直敬你是个文人,以礼相待,从不敢怠慢你半分,谁知你人面兽心,竟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害了我家主母,枉你的还读过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周二此番话一出口,顿时衙门口围观百姓群情激涌。 “打死他……” “严惩王荣……” “一定不要放过王荣……” “求青天大人做主……” …… 场面一度失控,不过也正好让陈应龙抓住了机会,以维护秩序的名义又拖延了几十分钟。 好不容易把公堂上的秩序稳定下来,陈应龙接着提审夏菊: “夏菊,本官再给你一次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如果你一直这样保持沉默,那本官也救你不得。” 夏菊也面如死水,这两日可是把她吓坏了。 之所以她和王荣被认定为奸杀陈家主母的凶手,主要原因就是本不该出现在陈家的王荣当天出现在案发现场,而且还被不止一人给看见了。 王荣大清早的从陈家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其实他为什么会在陈家出现,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是没人会给这种人作证,大家只会更加痛恨,并笃定他就是凶手。 夏菊背德在先,本就受尽了邻里白眼,别人都只道她是被一对老实父子蜜罐里泡着养活的女人。 殊不知她一直承受着守活寡的苦楚,跟周通成婚三年,实际上两人一直是聚少离多,直到一年前。 莫名其妙的就和王荣有了私情,其实她一度也很害怕,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一死了之。 可是又下不了手。 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习惯了。 现在东窗事发,实际上于她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一年来,她之所以越来越胆大妄为,其实也是一种想作死的表现。 她想知道周家父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她出了轨。 可惜,不管她如何胆大妄为,那两父子都总有种种理由视而不见。 直到现在她都没想不明白,他们两父子既如此相信自己,为什么又总是对自己不闻不问? 三年夫妻,形同陌路,说出去谁信? 就连跟她通奸的王荣都不肯相信自己的遭遇。 所以昨日王荣被张鹏用刑,屈打成招后,她就一语不发,一心求死。 此刻衙门口的百姓辱骂声、喊杀声四起,夏菊的情绪突然就彻底崩溃,冲着公堂大喊道:“是,是,是,都是我干的,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第5章 公堂 陈应龙被夏菊的突然认罪给整懵逼了。 明明是叫你自辩,没有让你认罪啊,这还怎么审? 陪审的主薄周荣一脸微笑,简直想给夏菊点十二个赞。 随后便一脸嘲讽的看着陈应龙,眼神中充满了看热闹的心思。 小样,现在人犯主动认罪了,看你怎么死。 张鹏则是一脸错愕,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心思顿时又活络了起来。 周二和周通则是喜出望外,猛的大声嘶吼道:“菊(媳)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主家母待咱家可不薄啊——” 这声撕心裂肺的控诉,声泪俱下,把一对忠仆演绎的淋漓尽致。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都被这父子二人的表演给感动的不行,纷纷出声声援二人。 陈家的遗孤,陈小姐也是突然冲出人群闯入公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痛哭失声道:“大人,凶手已经认罪,求大人重判凶手斩立决,以慰我娘在天之灵。” “斩立决” “斩立决” “斩立决” 衙门外忽然响起一致的呼声。 陈应龙顿时脸色铁青,手也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此判决一下,他立刻威信扫地,只怕从此在县里就要抬不起头来了。 可是现在人犯在未用刑的情况下主动招认,这案子也就不用再审了。 此时他心里已经无比后悔,真是错信了侯平,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在众人的逼视下,他颤抖的手只能缓缓往签筒伸去。 一支令签已经被他捏在了手中,现在只要他将令签丢出去,那一切就成了定局。 可是他不甘心啊,侯平明明说可以翻案的…… 怎么就……她怎么会自行认罪? “斩立决” “斩立决” “斩立决” 民众的呼声越来越烈,周荣脸上已经露出胜利的笑容。 周二父子在一副悲伤的面孔下隐藏着欣喜若狂,跪在地上的陈小姐再次哭求道: “请大人为我娘亲做主,严惩凶手,更要严惩昨日辱我娘尸身的丑师爷……” 此话一出,陈应龙彻底绝望了,当即大喊一声: “斩……” 此时,突然从后堂冲出一个人来,气喘吁吁的大吼一声: “暂时休息一盏茶的时间,稍候再审……” 侯平终于赶了回来,喊出这句话后,人几近虚脱,几个衙役慌忙把他扶进了内堂, 此时陈应龙突然又看到了希望,将令签插回签筒,冷哼一声: “审了数个时辰,本官要稍事休息一盏茶,回来再宣判。”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本陈应龙有着满腔的火气,不过进内堂查看了侯平的情况后,什么火气都没了。 侯平的大腿两侧都磨的血肉模糊了,可见这半天一夜他有多艰难。 可是形势不等人,他现在还不能休息。 陈应龙让人请来大夫给侯平上药。 又找来一辆木轮车,待会让人推着休息好了的侯平上堂。 本来说好了只休息一盏茶的功夫,结果足足休息了一柱香的时间。 而此时,衙门口围观的百姓就更多了,甚至连围墙上都坐满了人,恐怕已经下不千人。 一个案子能引得上千人旁听,这绝对是漷县建衙以来从未有过的先例。 放眼天下恐怕也都是少有的景象。 如果平日里,衙役们肯定会将他们哄下去,但是现在这种时候,谁都不敢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一旦激起民变,谁也担待不起。 陈应龙重回公堂,看到百姓人数的增加,眉头直跳。 心里明白这是有人在向自己施压,随后冷哼一声,一拍惊堂木: “升堂” “威——武——” 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周二立即跳了出来喊道: “大人,夏菊已经认罪,请大人为我们主母做主,立刻判她斩立决。” 陈应龙一声冷笑:“大胆周二,你父子二人谋财害命,杀害陈家夫妻,又企图用陈小姐谋得陈家产业,你们处心积虑数载,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不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此话一出,顿时人群中一片哗然,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 陪审的周荣和张鹏两人也是一脸诧异,这案子要是坐实了,可以说称得上是一桩奇案了。 周二一脸悲愤的哭喊道:“狗官,你怎么能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至此?原告变被告,真凶都已认罪你都还要胡乱攀咬,王家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草菅人命?” 这话看似在控诉,实则是说给周围百姓们听的。 他企图用舆论来影响陪审的官员。 陈应龙不为所动,冷静的喝道:“周二,你能处心积虑这么多年谋害家主,本官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容易认罪,侯师爷,请你把这两天所查到的证据和案情一一说明,让被此二人蒙蔽的百姓都看看清楚,这对父子到底是什么货色。” 侯平坐在轮椅上,向陈应龙拱了拱手:“是,大人” 衙役把他推到了公堂中间。 侯平高声道:“昨日,我奉令对死者的尸身进行查验,经过仵作检验,发现其身上有多处在反抗过程中所造成的擦伤和淤青,由此判断死者在死亡前可能与凶手有过激烈的搏斗。 但是通常女子与人撕打,都喜欢用指甲抓,在这么激烈的反抗中,死者的指甲中应该会有一些凶手的皮肤毛发等残留物,若是没有这些,最少也会有身上凶手身上的麻布纤维这数的脏物。可是我查看了死者的双手,发现异常的干净整洁,于是心中有了疑惑。 跟着我又仔细查看了死者的面容,发现其眼角、嘴角、耳后、鼻梁等处都有充血,想必在场有人知道,如果砒霜中毒死后会七窍流血,死者脸上出现这种症状让我怀疑她有可能生前中了砒霜的毒,只是中毒的剂量并不足以致人于死亡,所以才会有这种现像。 因此我命仵作对尸体开膛,果然在死者的胃中发现了少量混有砒霜的食物残渣,正好验证了我的第一个猜测,死者确实生前就中了毒,砒霜中毒后人会有恶心、呕吐、腹痛、头痛、眩晕,身体麻木等症状。 试问一个人在这样的状态下又如何能与凶手发生激烈的搏斗呢? 那么死者身上的伤痕又是怎么来的? 只有一个解释,是被人刻意弄上去的,目的自然是故布疑阵,让衙门的差没那么容易追查到真凶。” 侯平这番话有理有据,也做不了假,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忍不住窃窃私语。 周二冷哼一声道:“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那跟我又有何关系?夏菊都已经承认她是凶手了,她和奸夫先下毒,后奸杀,难道还要通知你一声?笑话。” 侯平微笑道:“这就是为什么说是你们父子二人处心积虑的原因。夏菊之所以承认自己是凶手,是因为她也受了你们父子二人的蒙蔽,甚至到现在她都还在认为是自己对不起你们父子俩,殊不知,她是你父子二人是千挑万选才选中的替罪羊,一个傻姑娘罢了。” 此言一出,周围人群一片哗然。 周二大吼道:“荒谬,世人都知道我父子二人皆对她极好,岂是你信口雌黄就能颠倒黑白的?我看你一定是收了王家的钱财,想为王荣翻案,无所不用其极,单凭一张利口翻案,你休想。” 侯平轻笑:“谁说我只凭一张利口?我当然有办法证明你父子二人的虚伪,你说你们对她极好,那我问你们,夏菊生辰几何?且不说八字,单说那天就行。” 周二和周通面面相觑,他们确实都不记得夏菊的生日,见两人语塞,侯平也不多等,又说道: “好,就算你们不知道她是六月初四的那天生日,那总该知道她爱吃什么吧?” 此时周通急忙辩解道:“对,六月初四,我当然知道她的生辰,只是刚才一时没想起来。” 侯平见周通中计,顿时哈哈大笑:“还敢说你们父子对她极好?夏菊的生日我又如何会知道?六月初四只是我随口而言,你急吼吼的跳出来要证明你知道她的生辰,可见你不仅是不知道她的生辰是那天,就连月份都完全没有印象,你们已经结婚三年,朝夕相伴了三年的枕边人,若是真的珍惜她,又岂会不知道?” 吃瓜的百姓何曾见过这种问案方式,顿时纷纷叫好。 “说的好。” “说的太好了。” 广大的围观妇女们也都被侯平的最后一句话给深深的触动了。 “若是珍惜,又岂会不知?” “这侯师爷虽长的丑了点,但的确是个好男人。” “他……是懂女人的。” 此时,她们再回头看自己男人的时候,眼中都带了点火星,怕是晚上回去也要学着侯平问上一问了。 看这架式,不知道今晚要有多少庄稼汉要被揪耳朵了。 原本一面倒的舆论就此颠倒了过来。 其实能让人相信的除了证据还有情感。 在场的多数人已经因为情感而更愿意相信侯平了。 周通一张脸羞的通红。 周二也是满脸尴尬,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转瞬就恢复了过来:“任你说破了天也改变不了她承认自己是凶手的事实,更何况她不守妇道,人尽皆知,你就算如何诡辩也改变不了。” 侯平摇摇头轻叹一声:“我从没有说过要改变什么,她确实违背了妇德,但是在这里,我想为她说一句公道话,根据我的查证,她在与王荣通奸之前,已经守了两年活寡。 经我查证,周通在三河县有一房小妾,且这名小妾还为其生了一子,前两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在三河县生活,直到八个月前他才返回了漷县,但也几乎没有与夏菊同过房,周二、周通你们为了营造一个委屈的受害好人形象,确实煞费苦心,但是你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过由不及,演得太过,就会变得很假。” 第6章 破案 侯平扫了一眼周围的百姓,然后大叫道:“我知道在场的诸位,肯定有很多人都明里暗里的提醒过这父子二人,想让他们多注意点夏菊与王荣的关系。对吧?” 周围的百姓之中有很多人都不自觉得点头。 “对啊,我们都提醒过。”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管你们怎么说,这父子二人都始终全面的维护着那两人的声誉?” 百姓们又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这是因为他们根本什么都清楚,远比你们知道的要多得多,如果不是他们有意撮合,甚至王荣和夏菊这两个人根本连相识的机会都不会有。” 此话一出,瞬间引爆了全场,这可真是太劲爆了。 公公和丈夫撮合媳妇(儿媳)找野男人,这瓜吃得——可真香。 就连陈应龙、周荣、张鹏等几个官员也都是听的兴致盎然。 周二已经气急败坏的叫道:“你简直胡扯,世间哪有人会做这种事?” 侯平淡淡的笑道:“是不是胡扯你自己最清楚。大约在一年前,你以请王荣代笔写书信的理由将他请到家中,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王家人尽皆知,这里就不得不提出一个疑问。 周二,你虽无功名但也能读书识字,学生看过王荣所写书信,也看了你给别人写的书信,可以断定你的文采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花钱请一个比自己文采差的人写信,说说你所图为何?” 周二嘴硬道:“我……我只是……不方便自己写罢了。” 侯平点点头:“也算是个说法,不过你为什么又没把周二写的书信寄出去?你总共请他写了三封书信,但是一封都没有送走,全在家里放着,昨日已经全被衙役搜得,不知这是为何?” 周二此时心中已经有些慌了,但嘴上还是硬顶道:“我只是欣赏王荣的书法,所以放在家里做临摹之用。” 侯平突然一声大喝:“也算是个说法,但为何他与夏菊勾搭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找他写过东西?还说你不是居心叵测?试问,王荣与夏菊通奸,周围邻里人尽皆知,唯独你们父子毫不知情?明明白白那么多人都明里暗里提醒过,偏偏你父子二人只要有人在你们面前提及此事,就脸红脖子粗的为他们争辩,一次、两次或许过可说是信任,但须知三人成虎,这一年多来在你们面前提起的人何止三人,怕十人百人也不止吧? 你们真就相信她到了这种地步?哼,恐怕未必吧。古有先贤说过,你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这话用在你们身上犹为合适,如果不是在刻意伪装,根本就解释不通你们为何对如此明目张胆的通奸行为视而不见。” 其实这种不合常理的事也不是没人怀疑过,只是没有证据,加上他们父子二人塑造的老实人形象确实成功,这才把大家骗过。 现在被侯平点破之后,都渐渐的回过味来,民众此时再看周二的眼神便多了一些被愚弄后的愤怒。 正襟危坐的陈应龙此刻满脑子都在思索:到底是那位先贤说过‘你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这句哲言。 想不到自己苦读圣贤书四十余载,竟然还有这样的知识盲点,连如此箴言都没有印象。 侯平侯顺安厉害,知识量竟比自己这个举人还要广博。 见到周围人群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了变化后,周二脸色急变: “你胡说,怎么会有人让自己媳妇与人通奸?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大家伙都来评评理,他这分明就是欺负我们父子老实。” 周二一通撕心裂肺的哭吼,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怒目圆睁,仿佛真是被冤枉了的老实人,已经处于要即将爆发的边缘。 可是他的这一通作态之下,周围响应他的百姓却是寥寥无几。 侯平冷笑道:“周二,我劝你别再利用大家的善良和同情心来愚弄大家的智慧?因良善和淳朴可能会被你蒙蔽一时,但是你须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就算没有我,大家最终也能将你丑恶的真面目看穿。” 周二怒啊道:“你血口喷人,再说我又为什么要去害我家主母?我家主待我不薄,主母也是对我信任有加,我为何要害她?” 侯平叹息一声道:“你还敢问为什么?当然是你们父子贪心不足,想将陈家家产据为己有。” 此时周通大吼一声:“你放屁,我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再说了,就算主母不在,家产也不会落入我们父子手中啊。” 侯平点头:“的确不会落入你们父子手中,但是家产都会落入你身边那位陈小姐手中。” 说着他一指周通和陈小姐的握在一起的手道:“众位乡亲,请看,周通和陈小姐二人此时依然双手握在一起,而且是十指紧扣,此种握手方法,通常只有热恋中的情人才会如此,如果是其它关系,就算要握手,也是两手横握在一起,而不会像他们这样。” 周通赶紧甩开了陈小姐的手,此时他已经彻底慌了。 陈小姐被周通甩开手后下意识的往他身旁靠了靠,把一个小女生对男人的依赖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下任谁都能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了,此时被衙役押解在一旁的夏菊突然长啸一声:“周通,难怪你回来一年都不肯碰我一下,原来是早就移情别恋。枉我一直以为你是暗中知道了我与人通奸,嫌弃我脏才不肯碰我的,我真是瞎了眼,瞎了眼啊……” 此话出口,大家顿时都明白看似老实的周通,根本不是好东西。 身为下人,勾搭主家小姐,虽说这种事不少,但也是违背道德的事。 周二情知已经瞒不住了,索性也不装了:“就算通儿与小姐有了私情,这又能证明什么?主母一向喜欢通儿,如果她知道通儿和小姐有私,只怕成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阻止?” 侯平冷哼一声道:“是,如果只有你们家主母在的话,或许确实她会受到蒙蔽,毕竟你们父子二人太会演戏,但是她却不是一个人,之所以你们要杀她的原因,是因为陈家主母怀上了陈家主的遗腹子,如果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是男孩,那你们的所有心机将全部枉费,如果是女孩,你们的家产,也要瞬间缩水一半。 正因为如此,你们才不得不下此狠手,当然,你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别的手段,比如用药物堕胎,可是你们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并未敢找真正的大夫开专用的堕胎药,这样做太惹眼,所以你们只是以各种名义去药店购买了能诱发堕胎的散药, 如红花、麝香等,县内大小药铺,都有你们的购药记录。 你们赖不掉,只是你们的计划始终没有成功,陈主母腹中胎儿一直怀的安稳,但是最终还是被你们杀害了。” 侯平说完,周围的百姓已经群情激愤,谁都没有想到看似老实的周二父子似忠实奸。 周二脸上终于难掩惊慌之情:“你有何证据证明?全凭一张口没有任何的实证。” 侯平冷哼一声:“昨天衙役从你家中搜了半包未用完的砒霜,以及红花、麝香等物,另外还有三封王荣写的书信,当然,仅凭这些,就定你的罪你肯定不会服气。 所以昨日我连夜赶往了两个多月前,陈家主遇害的三河县,找当地的衙役调取了陈家主遇害案的卷宗,我本以为陈家主遇害,或许也是你们父子所为,想找一点蛛丝马迹,结果出忽我意料,陈家主案件的卷宗很清楚,虽然凶手并未落网,但也确实与你们无关。 正当我失望的时候,却意外得知了一个情况,陈家主本是三河县人,因为娶了一个漂亮的老婆,一直对其看的极为着紧,这事在三河县有很多人都知道,五年前陈家主发了家后,举家迁居到漷县,他曾找过三河旧友帮忙介绍管家,别的要求都没提,只是提了一点,必须是不能人道的男人。 这个消息也解开了我另一个困惑。 但凡夫妻都知道,行房之后,女子的身体就会混入男人的气味,就会变成一种刺鼻的异味,这种异味如果不洗澡就无法清除,陈家主母的身体虽然有被侵犯过的痕迹,但是我与忤作验尸之时发现,陈家主母的尸身上完全没有混入男人的异味。 所以我当时也很纳闷,还以为是自己鼻子出了问题,后来我又发现其私处附近还有一处小的印记,看起来有些像一朵梅花图案,当时我就更加困惑,这印记看起来也不像胎记,又怎么会印在这个地方,直到知道了陈家主找管家要求是不能人道的时候才彻底想明白。 凶手因不能人道,只能用别的物品来替代,那处印记应该是那件用来替代的物品所造成,而直到刚才在公堂看见你的时候,我才找到了那样物品。 周二,你腰间的那杆烟枪便是你用来侵犯陈家主母的物品,对也不对?不管你承不承认,只需对比烟枪上的图案是否与尸身上的印记相同,一切便能真相大白……” 此时周二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确实用的就是那杆烟枪,原本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天衣无缝,没想到终究还是露出了最大的破绽。 辩无可辩之下,他也只能低下了头来。 陈应龙此时兴奋的一拍惊堂木,抽出一支令签大声喝道:“大胆周二、周通,你们父子二人谋害主母,现在罪证确凿,衙差何在,还不将此二人拿下,搜出证物,听候发落……” 第7章 醉仙楼偶遇 陈家主母的奸杀案成功告破。 周二、周通父子被判斩立决,已经收监。 王荣和夏菊因通奸罪被判了杖刑。 因此案情节之离奇,成为漷县百姓茶余饭后的热点话题。 陈应龙也凭借破获此案的威信,成功在县衙立足。 无论是张鹏还是周荣都不敢在明面上和他叫板,衙门里的其他差人也无人再敢对他阳奉阴违。 漷县百姓都称他为陈青天,成了名副其实的县太爷。 侯平名气暴涨,被人称为游神师爷,关于他的传说已经神乎其神,更有无知百姓传言他是地府阴差在阳间的化身。 而关于他侦破案件的过程也被传闻传的面目全非,几近神话。 什么日行千里,冤魂报案,夜审阴魂等故事都传的有鼻子有眼。 就连他鼻子上那颗大痦子,也被漷城百姓称为‘善恶鉴’。 传说‘善恶鉴’遇到坏人就变绿,侯平正是凭此宝分辨出周二是杀人凶手。 总之传言越来越离谱,而侯平的生活虽然确实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但是改善也不大。 本来,凭借着此案的功劳,理应可顺理成章的接下刑名师爷的职责。 但是陈应龙却没有调整他分管的工作,反而是将他雪藏了起来。 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安抚张鹏,同时也给周荣释放一个不想夺权的信号。 简单的一个权谋手段,就让他彻底在县衙立住了根底。 只是苦了侯平,立了大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 不过他现在虽然依旧是书吏师爷,待遇却比其他三人都要高一些,也算是陈应龙对他一种变相的补偿吧。 同时,他也成了陈应龙十分倚重的左膀右臂。 鉴于这次因破案磨伤了大腿,陈应龙特别允许他在家休养几天,又派了两个妇人照顾他的起居, 并还给了五两银子的赏钱,这可抵得上他三个月的薪水了,对于现在的侯平来说,绝对是笔巨款。 在家休息了五天,伤势好转的差不多,侯平便回衙门上班。 刚好顺天府派来复审的官员也到了县衙。 陈应龙带着张鹏和侯平将此案的案件卷宗和案件的侦破过程,都跟两位上官详细的解说了个清楚,引得两人啧啧称奇。 老实说,想以目前的刑侦手段,侦破这么复杂的案件,其难度不小。 上面派来的复审人员都是办案高手,自然也知道这案子办的有多么不容易。 陈应龙这一次大大的露了一把脸。 送走州里和府里的复审官员,心情大好,看了侯平和张鹏两人一眼笑道:“县里破获陈家尖杀案,顺安居功至伟,万里啊,你这个主管缉捕的典史是不是应该好好表示一番?” 张鹏一脸献媚的笑道:“大人,侯师爷办案如神,以后县内的大小案件多有仰仗,正好听说后日通州城里的醉仙楼会请京城的花魁玉娘子登台献艺,不如卑职做东,咱们且去打个茶围,大人和师爷才高八斗,说不准还能有幸……” 张鹏话未说完,陈应龙就一本正经的拒绝道:“不妥不妥,还是你和顺安自去便是,本官身为一县父母,怎能去那种烟花之地?” 侯平心里如同猫抓,身为一个现代人,谁不对青楼神往? 不过现在老板都说不去了,他如果说去不是打老板的脸? 于是只能心里哀叹,面子上赶紧摆摆手道:“学生苦读圣贤书,又岂能不听圣贤教诲,烟花之地还是罢了吧。” 张鹏听两人这么一说,便装出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大人和师爷真不愧是读书人的表率,那明日放值,卑职在城里的万福楼订个桌,恭候大人和师爷大驾?” 陈应龙点点头:“如此甚好……” …… 侯平自从听到醉仙楼要请花魁玉娘子之后,就不知道怎么的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 想来是原主刚到京城那会就听闻了玉娘子大名,只可惜始终无缘相见。 不,应该说是无钱相见,见花魁的时间还是有大把。 打花魁的茶围起步就要二两银子,如果是当红花魁,起步至少得五两银子,这笔钱都够普通百姓家一年的花用了。 原主自是拿不出这么多钱,但是也不影响他对花魁的向往。 侯平穿越前靠着和‘五姑娘’左右互搏度过了三十六个孤寂的寒暑。 穿越后又长成这副自己看了都反胃的尊容,如果想依靠恋爱来解决妹子的问题,只怕又得和上辈子一样。 幸好,在大明有发达的‘共享情缘’业务,只需稍稍的花点钱财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重点是还合法,不需要像后世那样要躲躲藏藏。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今日就是通州城里醉仙楼请花魁的时间。 苦熬到了放值,侯平赶紧回家换了身衣服,带上全部家当,骑上了快马,夺路而出。 心里头在使劲呐喊:醉仙楼,我来了。 …… 醉仙楼 通州城内最高档的青楼,虽比不上京城的四大名楼,但是也远比一般青楼有排面的多。 侯平刚一进楼就被这熙熙攘攘的人群给震撼了,这热闹的场面,能堪比后世医院里的人流量了。 周围全是身着轻纱单衣的小姐姐,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 脸上都化了精致的妆容,完全不比后世称为‘奇技’的化妆术差,各个看起来都很精致漂亮。 实在难以想像,青楼里的普通女子都有这种姿色,那花魁得美成什么样子? 他已经有些按耐不住的想直接就找一位漂亮小姐姐畅谈一夜的人生和理想了。 但是一想到玉娘子的名头,不禁又忍了下来。 大堂中间有一张大圆桌,圆桌边已经坐了十几位富家公子。 在这张桌子坐下来的人都是要打玉娘子茶围的人,找了个小姐姐问明了情况,他也在桌边空旷一些的位置坐了下去。 这趟出来,主要是就想见识一下花魁的魅力,自是没道理就这么算了。 眼看侯平在圆桌坐下,原本那个还想勾搭他的小娘子马上就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本以为长成这副尊荣的人多半是不会冲着花魁来的,那她晚上也就能多点收入。 长得丑没什么紧要,重点是有钱入账就行。 谁料这人竟也是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也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尊荣。 都长成这样了还想什么花魁啊? 那能是你的菜? 实际上自打在圆桌上坐下,侯平就成了焦点。 几乎所有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不时还有人在掩嘴轻笑。 不用想,肯定是在嘲笑他自不量力的。 侯平本来就是抱着长见识的心态来的,也没想过要跟花魁做进一步的深入交流。 于是对这些指指点点充耳不闻,后来索性把头埋了下去假装睡觉。 开始也确实是在假睡,但不知不觉就真的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炮响,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睡眼惺忪的伸了个懒腰,抬头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老脸,下意识的就打个招呼:“啊欠——,咦,陈大人,你好啊。” 喊完侯平就愣住了,看到周围热闹环境才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可是这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怎么会是……知县陈应龙? 他不是说今晚要回家省亲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应龙一张老脸已经涨的通红,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尴尬的吗? 前两天张鹏提议来打花魁茶围的时候,他可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的。 而且他一直以来,都在为自己营造一个好相公,正气凛然的好官人设。 现在这些人设都在瞬间崩塌。 其实在来之前陈应龙还是做了一些准备的。 把县衙里有经济实力来打茶围的人都打发出去做事了,怕的就是出现现在这样的尴尬局面。 可是谁曾想,千算万算,把侯平给算漏了。 不过他也有些想不通,侯平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敢跑来打茶围的? 他身上满打满算应该就五两银子,也就是…… 等会,他该不会以为打茶围只要五两银子就可以了吧?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侯平在大事上精明能干,但是在小事上经常稀里糊涂。 想通了侯平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后,陈应龙心下稍安。 至少知道他不是处心积虑的要抓自己小辫子的人,丢人不怕,就怕丢人还惹麻烦。 当即尴尬的回了一句:“顺安,还真是巧啊。” 嫖妓遇领导,到底是自己尴尬还是领导更尴尬? 侯平把头皮屑抓的满天飞舞也没想明白。 此时花魁玉娘子的身影已经缓缓出现在楼道口,陈应龙低声说了一句:“玉娘子出来了,咱们先打茶围,一会儿出去再说话。” 侯平也慌忙应了一声:“哦,好” 随后也把目光投向了楼道口,果然楼道口旁边站着一位穿着与众女不同的小娘子,手中还提着一个茶壶,正深情款款的一步一步走下楼来。 看到旁边众人的欢呼声,此女应该就是花魁玉娘子本尊了。 侯平不襟有些失望,单说长相,此女也就是中上之姿,远远称不上沉鱼落雁之貌。 甚至就在大厅里就有好几个小姐姐都有不输、甚至要略胜一筹的姿色。 实在看不出她到底是凭什么得到诺大的名声。 只见玉娘子款款走来,赤足踏上圆桌,以莲花之姿坐下,环视一圈,轻声问道:“哪位官人想喝这杯头茶?” 头茶就是茶围的第一杯茶,这是能给花魁留下最深印象的茶,通常都是要被人争抢的。 尤其是第一次来打茶围的公子哥,想要尽快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那‘头茶’便非抢不可。 玉娘子话音刚落,便有一位身材较胖的公子拍了十两银子在桌面:“今儿这头茶我来喝……” 第8章 打茶围 胖子公子得意不过三秒,另一位公子‘嗤’笑一声: “十两银子就想喝头茶?怕是刚从乡下进城的土包子吧?” 说完从袖口丢出了一块五十两的银锭,哐当一声落在桌面。 一时间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倒不是说银子太多把人吓到了,像玉娘子这种身价的花魁,在往年,头茶争到上百银两子也只是寻常事。 但是一般超过十两银子都会用银票,十两银子就是一斤,五十两就是五斤,谁会随身带着这么重的银锭啊?今日算是看到奇葩了。 玉娘子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今时不同往日,往年的话五十两她还真就未必入得眼内,但是如今年老色衰,原意在她身上花上五十两巨款的主顾已经不多见了。 只是想要收下这银锭,也不容易。 单手没那么大的力道能拿起银锭,用两只手拿吧,就得把茶壶放下。 按规矩,放下茶壶就得选今晚的入幕之宾。 五十银虽然也不少了,只是茶还没开始卖呢,这一壶茶卖完,怎么也得有百八十两银子。 不过头茶争到五十两已经是个很高的价格了,显然没人愿出比这更高的价格。 好在不多时,一位中位文士起身道:“赞玉美人:玉骨冰肌天与瘦,春风秋月为谁留,只今惟有黄昏梦,犹绕巫山十二楼。敢问玉姑娘,小可是否能饮此头茶。” 玉娘子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如果真就把头茶倒给公子哥,那得尴尬死。 “奴家,谢先生谬赞。” 说罢,便将头茶倒给中年文士。 …… 此时,侯平也大概搞懂了打茶围的意思。 就是花魁出来卖一壶茶,卖完后能给花魁留下深刻印象的就能获得邀约,进入花魁的房间里做进一步的了解。 至于进了房间以后能到什么地步,还得看你本事。 主打的就是一个饥饿营销。 一般来说,能进入房间,便离最后一步也就不远了,但实际上还得花大把的银子才行。 侯平估量了一下自己这副容貌,恐怕就算能进了房间,想上她的床,八成也是没戏。 想睡花魁并不容易,花魁的培养不易,就算青楼老鸨一般也不会太为难她。 除非是有通天的势力,否则无法强迫。 当然,大部分花魁也没那么高的操守,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玉娘子一壶茶卖完,然后弹唱了一曲之后翩然而去。 大圆桌坐了四、五十人,花魁手里的茶壶也不过两个巴掌大小,也就能倒个十来杯,这么点茶根本不够分。 侯平和陈应龙都没能喝上一杯。 能喝到茶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才,有才还得有貌,不然花魁也不会正眼看你。 就像那位喝到头茶的文仕,最后不也没能进入花魁的房间,倒是那位拍出了五十两银锭的公子哥进了房间。 其实今晚打茶围的这桌,最有实力的当属陈应龙无疑了。 但是碍于当着侯平的面不好发挥,最后也只能眼巴巴的着玉娘子翩然而去。 …… 二更天,也就是差不多后世晚上十点左右,侯平和陈应龙联袂从醉仙楼中出来。 因互为牵制,谁也没有机会独自上楼吃一顿海鲜大餐。 侯平好不容易来一趟青楼,银子花了大半却没有吃上一口海鲜大餐,心里那个郁闷就别提了。 相比之下陈应龙倒是要看得开多了,毕竟那点银两只是小钱。 他是冲着玉娘子的名头而来,只是见了真人之后才发现有些名过其实。 如果真是能令他怦然心动的女人,以他的性格就算是当着侯平的面,也一定要将其拿下。 没拿下的原因,主要还是觉得玉娘子不够资格让自己出手,所以出来后倒也还算是心平气和。 “顺安啊,你可有住处?” 侯平老实的摇摇头:“回大人,学生没有住处,正打算连夜赶回去呢。” 陈应龙摇了摇头:“这么晚了,这路上出了事怎么办?算了,就去本官家中暂住一晚,明日一早,咱们便一同回县衙吧。” 侯平有些犹豫:“这……会不会打扰……” 陈应龙摆摆手:“没什么打不打扰的,对了,待会我夫人要问起咱们今晚……” 侯平赶紧抢答道:“哦,今晚学生跟大人一起调研走访了州里五家私学的情况,准备对县里的童学也做相应的改革。目前正在紧张的筹划之中,最近一段时间可能都会比较辛苦。” 陈应龙抬手给了侯平一个大拇指:“顺安有九窍心思,真是一点就透,走走走,跟本官回家去。” …… 陈应龙的老婆王氏,是个看着就很精明的女人。 对着深夜归家的两人一顿盘问。 但是奈何陈应龙心理素质过硬,侯平又演技到位,硬是没能看出任何破绽,最后也只能放二人去睡觉。 此后一夜无话。 …… 第二天,五更刚过两人便要起床赶路。 侯平本想自己骑马走,结果陈应龙非要拉他一起坐车。 最后拗不过,只能按领导的意思,两人同乘一辆车赶往县衙。 这待遇可真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要知道就算是陈义跟他干了几十年也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侯平在衙门里的地位直线上升,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陈义和陈忠对他的态度变的恭敬,时不时要刺他两句的赵志尚也是不敢再多放屁话。 一般人都不敢跟他多说两句话。 也就是张鹏有事没事就会过来找他闲聊两句。 侯平也懒得管其它人的看法,反正他只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便可。 …… 书启师爷的主要职责是文书拟定兼管县内童学。 就是帮助知县写文章,代表知县到县内县童学教书。 童学是最低级别的官办学校,并不等同后世的小学。 想入县内童学必须得通过最低级别的童试。 童试分三步进行“县考”、“府考”和“院考”。 能通过县考的就可称为童生,也就是能成为童学的正试学员。 县考由知县主持,一般每年都会举行若干次考试,每次淘汰一定比例,至达到规定名额时送至府考。 府考由知府主持,再按规定名额取中,参加院考。 院考才是正式入学考试,也在府城举行,由本省学政亲临主持。 按规定的学额录取后,就能成为本府学或本州学的生员。 生员俗称秀才,成为秀才后,才能称作是读书人,也有参加正式科举考试的资格。 之后如果再参加乡试中了举人,便有资格做官。 侯平有秀才功名在身,教童学自是有资格的。 地方官学的学习内容,不外乎《四书》、《五经》及理学着作,以及朝廷规定学习的推进教化的读物,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八股文训练。 对于这些,得益于原主的基础功底扎实,倒也能算是经验丰富。 县学是教化重地,也县内精英的聚集地,更是文治政绩的必争之地。 之前陈应龙新官上任威望不足,对于县学这种容易出纰漏的地方能放则放,尽量求稳。 将主要精力先放在衙门内部的整顿上面。 如今借破案的之机,他的威望已经初步建立起来,想要更进一步扩大影响,就必须借助县学的口碑传播了。 这个口碑的建立,就是看侯平能不能帮助县学的童生顺利通‘府试’、‘院试’。 毕竟县内秀才的数量是最能体现文治政绩的数据指标。 侯平来到县学,先去夫子房拜见了教谕林茂。 “学生侯平侯顺安拜见林老夫子。” 林茂年逾古稀,在县学任职已有十来年,为人古板刚正,在整个通州都有着不小的威望。 教谕直属礼部,与知县属于不同的行政体系,掌握了一县礼教大事,比如年节祭祀都由教谕主持。 同时也是县内舆论导向的实际掌控者。 知县任期内的百姓口碑,基本上就是教谕说了算。 教谕常以“奉薄俭常足,官卑廉自尊”自命,也是表明他们不会与地方官府同流合污。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教谕便是朝廷安插在地方上的眼睛。 县学除了教谕外一般还设有两名训导,也是由朝廷任命的无品级官员。 除此之外,便是由县衙门出钱请来的特聘教师,称为嘱托。 侯平在县学的身份便是嘱托,属于地方衙门聘请的教职人员。 漷县的童生共两百九十五人,由于之前三年都没有知县,因此县学除了教谕、训导之外便无他人。 也就是说他们三人,平均每人要带近百名童生,可谓是任务繁重。 现在侯平到县学去帮忙,也是从一定程度上也缓解教谕和训导的工作压力。 林茂此时抬起眼皮翻了侯平一眼,对于最近声名鹊起的‘丑师爷’他自是有所耳闻。 不过以他的身份,也不会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师爷看在眼内。 “嗯,你就是侯顺安?能助陈知县破奇案,想来也是有些才学的。陈知县既然安排你过来了,那就先去试试吧,你去找周训导,协助他承教附学的学生。” 附学学生多为新生,年纪较小,人数也多,县学内三分之二以上的都属于附学学生。 侯平点了点头,不禁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又是个苦差事。 “是,林夫子,晚生告退。” 等侯平礼貌的退出夫子房后,林茂嫌弃的嘀咕一句:“陈应龙还真是什么人都敢用啊,这么年轻就敢出来,等闯出祸来看老夫怎么治你……” 第9章 县学的童生 侯平走到附学学生上课的大堂,大老远就听到课堂内传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荒唐,荒唐,荒唐……,如果脚下的大地是个球,那我们又是如何站立在上面的?那些西夷人惯会用歪理邪说惑人视听,你们都是饱读圣贤之书的有识之士,岂能跟乡间愚妇一样受那些西夷蛮子的愚弄?” 此时,学堂里传出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可是西方已经有一个叫麦哲伦探险家完成了环球航行,他用实际行动证实了大地就是圆的,而且学证明了海比大地更宽广。” 愤怒的声音再次吼道:“你如何确定他们说的就一定是真的?那个什么麦哲伦,谁知道他是谁?谁人又能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西夷人惯会偷窃我大明典籍,他们说的话,又能有几成可信?退一万步来说,就当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圆球,那我问你,那些西夷人却说这个球的各个地方都有人居住,一个球上,如何能在上下左右都站的住人呢?假设我们是处于球的上半部分,那球的下半部分是如何站在这个球上的?他们是不是应该掉下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显然说话的童生对这样高深的问题定是回答不出来的,顿时语塞。 周训导自以为戳破了谎言而正洋洋自得,这二人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出声,大堂内一时寂静无声。 侯平在门口听了一会,也渐渐明白了是怎么个事,竟是一个年幼的童生用西洋学说与周训导发生了冲突。 结果被周训导教训了,现在两人尴尬的僵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侯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周夫子,学生侯平,刚才已经去见过林夫子了,他让我来找您,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周训导刚把挑刺的学生压制了下来,此刻心情还算不错,听见侯平话后,也客气的招呼道:“哦,是侯师爷来了,你来的正是时候,最近县内的天主教徒猖獗,四处散布西夷人的那套歪理邪说,这班小子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整日净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读圣人经典,再这么下去,只怕今年的府试就要完蛋了。” 虽然他的身份要比侯平高上许多,但好歹侯平也是知县的身边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知县虽然管不了教谕,但是对于训导,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这刚一见面就看见自己在训学生,怕侯平会对自己有不好的印象,他也只能为自己辩解几句。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只能连连称是:“学生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众学子通过府试。” 周训导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侯平走上讲台前,然后对课堂内的近两百学生介绍道:“这位就是坊间传闻‘能日判阳间,夜审阴曹’,知县大人手下头号师爷侯平,也是你们今后的业师。” 台下童生们顿时一片哗然,显然大家都是听过侯平的名头,否则断然不会有此反应。 听完周训导的介绍,侯平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哪有地缝让他钻呢? 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大家招了招手:“大家好,我是侯平,坊间传闻当不得真,我跟大家一样,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没有那些什么能通鬼神的能力,今后还请大家多多配合我的工作,谢谢大家了。” 侯平如此平易近人的自我介绍,看得周训导直皱眉头。 传业授道,最怕的就是威望不够。 做夫子的一旦在学生面前没有了威望,那学生们就敢用一堆奇奇怪怪的问题把夫子逼疯。 显然周训导在这上面也是吃过不少苦头了的。 只见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提醒侯平两句。 但是话到临头还是放弃了,有些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是学不会的。 而且这种要树立威信的事情,也不适合当着学生的面提醒。 所以最终周训导转头对众学子说道:“今日是侯嘱托初次授业,你们可都要悉心听着,可不许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知道吗?” 众学子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句:“是,周夫子。” 周训导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客气的跟侯平说道:“侯师爷,那今日的课堂就交给你了,老夫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去处理,就先走一步了。” 侯平躬身相送道:“是,周夫子慢走,恕学生不远送了。” 等周训导的身影走远了,侯平才长舒了一口气, 当他再次转身回来面对众学子的时候,忽然发现众学生眼神跟刚才那种死气沉沉的眼神已经判若两人。 仿佛大家都活过来了一样,充满了灵动的感觉。 刚开始,侯平还挺开心的,教一帮灵动的学生,总比教一帮死板的书呆子要有意思些。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灵动学生们的恐怖。 “侯夫子,侯夫子……” 一帮的年纪小的学生立马就兴奋的大叫了起来:“给我们讲讲是您是如何侦破陈家主母奸杀案的可以吗?” 侯平想着要跟学生打好关系,便只能把自己的破案经过给众学生复述了一遍。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话说陈家三个月前,陈家家主在三河县……” 众学生们都听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跟侯平拉近了关系。 他们都是漷县周围较为富裕的那部分家庭的孩子, 当然,最富裕的那一撮人是不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入县学的,一般都是送去私塾。 但是这些富户集合起来的力量也同样不小。 课堂里的学子,年纪最大的已经快三十岁,年纪小的才八、九岁。 年纪相差这么悬殊的一群人坐在一个课堂里听课,其授课的难度可想而知。 侯平将整个案情都复述了一遍,在正式授业前先跟众学员有个基本了解,算是有了个非常不错的开端。 原本他以为自己今日一切顺利的时候,一个不合和谐声音从人群内传了出来。 “侯夫子是不是也觉得大地是圆的是歪理邪说?” 侯平转头看去,正是刚才被周训导狠狠教育了一通的那个十来岁的学生。 从他脸上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应该是对刚才周训导的说辞并不服气。 只是嘴上又说不过他,才被迫服了个软。 现在周训导走了,他可能觉得侯平应该要好对付一些,便又想跟他辩驳一番。 侯平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轻轻的摇了摇头: “并不是歪理邪说,只不过现在的大多数人都不能理解这些事情,我只能告诉你,有的时候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唯一能检验真理的,只有时间。等过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后,现在的人们不能理解的东西,在那个时候可能就变成了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所以遇到别人不能理解的时候,你只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只要你真的做了能得出了结论的相关研究,就已经远远超越了九成九什么都没做,但是却人云亦云的普通人。只要你做的研究足够多,就一定能超越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第10章 初次授业 侯平的一番回答立马惊呆了一众学生。 尤其是提问题的学生本人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对于大地是不是圆形的问题,在场的大多数人,打心眼里还是更认同周夫子所言。 盖天说一种非常古老的宇宙观,早在殷周时期就已经出现了。 即“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 这就是我们日常所说的“天圆地方”,中原大地上已经流传了上千年之久,也是最受普通百姓所接受。 在春秋战国时期起,主流学者之中出现了浑天说。 认为天上的恒星都布于一个“天球”之上,而日月星辰都附着于天球之上,不停的运转着。 盖天说和浑天说争论了很多年,直到唐朝时期,主流学者才逐渐支持浑天说。 浑天说虽得到当时的主流学者支持,但因不利于统治,并未让其流传到百姓之中。 这也就导致百姓还是普遍都以“天圆地方”言论为主导。 而地圆说则是近些年西方传教士在浑天说的基础上扩展出的一种说法。 然后在民间大肆宣扬,以获取信徒,宣传他们的宗教信仰。 漷县只是个下等县,没有什么专业的学者,自然也无人能为大家解释。 那个宣扬地圆说的学生,或许也并非就真的相信地圆说是真理。 之所以喜欢到处拿地圆说说事,只是年轻人听到了一套新奇的说词后,就会顺手拿来博人眼球而已。 他真实的目的,只是想看到别人听到‘地圆说’后的那种惊讶的表情。 可是没想到今天,竟会遇到了一个肯定‘地圆说’的人,怎么能不让人震惊? 尤其当这个人还是县学新来的夫子的时候,这份震惊就有了双倍效果。 所以当侯平说出出人意料的回答之后,反而把提问的学生都给整不会了。 “夫……夫子,您……您说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意思是……大地真是圆的?” 侯平再次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地圆说并非什么新奇的言论,实际上古以有之,东汉张衡在《浑天仪注》中写道:浑天如鸡子,地如蛋中黄,孤居于内,天大而地小。这‘地如蛋中黄’的意思,可不就是说大地是圆的吗? 前朝的赵友钦在《革象新书》中也写道:地体虽浑圆,百里数十里不见其圆,人目直注,不能环曲。试泛舟江湖,但见舟所到之处隆起,而水之来不见其首,水之去不见其尾。洞庭之广,日月若出没其中,远山悉在环曲下,不为障也。测北极出地高下,及东西各方月食之时刻早晚,皆地体浑圆,地度上应天度之证。 《元史·天文志一·西域仪象》中写道:其制以木为圆球,七分为水,其色绿;三分为土地,其色白;画江河湖海,脉络贯穿于其中;画作小方井,以计幅员之广袤,道里之远近。这西域仪象就是波斯人制作的大地仪象,虽然本夫子没有见过实物,但是根据其描述,可以知道其物为何。” 侯平之所以知道得这么详细,也多亏了原主的知识储备丰富。 地圆说其实在京城周边已经被提了很多年,在某些人的刻意引导下,真正的有识之士都对此保持了沉默。 这就使得许多好奇心重的新兴学子们讨论的比较广泛。 侯平来京求学也有近三年之久,自然也是听到过这套理论的。 并且也查找过相应的资料,这才是他能随口说出这么多资料的原因。 只不过这些资料并不能完全证明地圆说的真实性,更加不能解释地圆说的合理性。 不过对于穿越者侯平来说,地圆说自然是无可辩驳的真理。 所以学生既然问到了这个问题,他自然也不能违心的用谎言搪塞过去。 因此才会引经据典,把出处来源说的清清楚楚。 虽然他所说的书籍都非市面上常见的书籍,但是只要有心,也是能查到的,丝毫做不得假。 这样一番博学的解释把课堂内的学生们再次给震惊了,同时也把那位想拿地圆说博眼球的学生更加给整懵逼了。 他以为只有教会的人才会宣扬地圆说,但是万万没想到,原来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有先贤提出了地圆说。 这一刻,所有人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那个喜欢博眼球的学生更久久才从懵逼的状态回过神来,然后不由自主反问道:“可……可是,周夫子说大地若是圆的,那我们又如何能站立在上面呢?为什么不掉下去?而天圆地方之说古以有之,难道是错的?” 侯平笑了笑说道:“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过,现在我们说的天圆地方,与古人所说的天圆地方,可能根本不是一回事。大《大戴礼记·曾子天圆》中记载:曾子说,如诚天圆而地方,则是四角之不掩也。进而又解释道,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圆曰明。由此可见,天圆地方的‘天圆’指的是‘天时’,如六十甲子一般周而复始,而‘地方’的‘方字’则是指‘东南西北’的‘四方’观念。 而后人对其多有误解,简单理解成了天是圆的,地是方的,最后以讹传讹。 至于人站在大地这个球上为什么不往下掉,其实也没有多么神秘,皆因万物都有引力,我们被大地的引力牢牢的吸引住了,所以才不会往下掉,就像我们明明跳了起来,但还是会落回在地面上一样。” 话音刚落,学生们就一片哗然。 虽然侯平的话基本上没人能真正的理解,但是谁都明白他已经给出了一个解释。 无论解释的对或是不对,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围。 一个学生高声问道:“侯夫子,您所说的引力是什么?” 侯平看了那名学生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其他的人,知道大家都在等自己的答案,为了更便于大家的理解他便做了一个小试验。 他拉了一名学生过来,然后让他把头发披散,接着便用身上青袍的袖口在学生头上摩擦了一阵。 随后学生的头发便被静电带的一根根竖起。 “大家看到了吗?这个就是引力。一块普通的布,经过磨擦之后,就能把头发吸引起来,当然,这样的引力很小,只能吸起头发这种极轻的东西,而我们脚下的大地,它的引力很大,足以把我们的身体牢牢的吸引到大地上。其实最直观能感受到引力存在的东西是磁石,大家都知道两块磁石放在一起,有时候相吸,有时候相斥。其实磁石有两极,同极放在一起,就会相互排斥,异极放在一起,就会相互吸引,这个相互吸引的力,就是最直观的引力。” 侯平说的道理简单易懂,而且还用生动有趣的小实验让众学生大开眼界。 大家何曾见过这样的夫子? 一时间课堂里的氛围就变得热闹无比,学生们纷纷出言请教各种问题。 侯平也是来者不拒,耐着性子一一解答。 大多数学生的问题,其实都是一些常见的生活问题:比天为什么是蓝的,太阳为什么东升西落等等。 侯平凭借着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储备,自然也是对答如流。 至于学生们能不能听懂理解,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起码他都给出了一个答案,其他的夫子,遇到这类问题,除了发火别无他法。 相比起侯平每个问题都给出一个答案的做法,已经让学生感受到了他的与众不同。 一天的授业很快过去,但是兴致高昂的学生们直到天色渐入黄昏,才恋恋不舍的散去。 此时侯平已经说的口干舌燥,声音吵哑,见学生们都离开了,才总算是长吁了一口气。 最艰难的第一天授业终于是混过去了…… 第11章 发薪水了 踏着落日的红霞,侯平缓缓往租住的家中走去。 从县学到他家,刚好路过陈家的院子。 自周二、周通父子被判刑之后,陈家就只剩下陈小姐一人。 由于陈小姐年纪太小尚未及笄,县衙就派人去通知了远在三河县的陈家亲戚。 陈家的亲戚过来住了几天,就说要接陈小姐回三河县去照顾。 于是便把陈家的家财都打包带去了三河县。 本来陈家的院子也是要被卖掉的,但是因为陈家已经成了有名的凶宅,有钱人自是没必要去买座凶宅。 一般人家又买不起这么大的宅子,最后便只能荒废在这里。 据说带走陈小姐的是她大伯,走的那天陈小姐哭的可凶了。 侯平路过陈家门前,隐约间听到里面传来嘤嘤哭泣的声音。 然后发现陈家大门上的锁开了,门也虚掩着,便忍不住凑上去往里面看了一眼。 结果差点没把他的魂给吓没了,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孤零零的坐陈家院子里的石凳上。 哭声就是那个人影传出来的。 会哭的应该是人,侯平壮起胆的喊了一句:“你是何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影听到侯平的声音后缓缓转过头来,待看清侯平的样貌之后,怒吼了一声:“是你?” 此时侯平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影,竟然是本应该已经去三河县生活的陈小姐。 “咦,陈小姐?你不是被你大伯带去三河县了么?怎么会……。” 侯平话没说完,就发现身后来了两个男人,正是当初带走陈小姐的陈家大伯和陈小姐的堂兄。 陈家大伯一脸焦急的叫道:“唉哟,宁丫头,我的小祖宗,你可是让我们好找啊。” 说完又对侯平点头哈腰的道:“侯师爷,真是抱歉了啊,那个我这侄女前两天说想家了,就趁我们不注意,自己偷偷跑了回来,我跟她堂兄这一路好找啊。抱歉啊,给您添麻烦了。” 衙门里对陈家大伯的身份是经过核对的,都有乡民和陈家族谱为证,身份做不得假。 虽然陈小姐突兀的回到陈家,情形可疑,但是陈小姐已经被衙门判给了陈家大伯照顾,他们就是法定的一家人。 侯平身为外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哦,没有什么麻烦,我只是路过。” 此时陈小姐的堂兄已经到了陈小姐身边,挽住了陈小姐的胳膊。 陈家大伯见儿子把陈小姐带了过来,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教训道:“宁丫头,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跑回来干什么?以后三河县的陈家才是你的家,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大娘,嫌她啰嗦,但是她也是一片好心为你好,以后你可不能再这么跑了,要不我们怎么跟县老爷交代啊。这不是要急死我们吗?” 陈小姐一句话也没回应,只是用一种极度仇恨的眼神看着侯平。 然后就被陈家大伯和她的堂兄,一左一右,似是押解又似是搀扶着缓缓走远了。 侯平眼睁睁的看着陈家大伯再次把人带走,满心都是疑惑。 只是有再多的疑惑,现在都只能说是别人家家的家事,外人插手别人家事,自古都是大忌讳。 可是陈小姐那仇恨的眼神又一直让他觉得心情不宁,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追上去看看。 不过他追出了好长一段路,也没有发现陈家大伯三人的身影,只能无奈的放弃。 …… 接下来两天,侯平都在县学授业。 短短三天的时间,他就已经得到了众多附学学生们的喜爱与认可。 林茂和两个训导见侯平也没闯出什么祸事,加之府试在即,就把附学的授业任务完全交给了侯平。 而他们三人侧重点辅导其他有望通过府试、院试的重要学生。 在这种事情上,作为嘱托的侯平,是没有发言权的,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教授附学学生是不可能出什么政绩的,因此压力也比较小,只要不出什么差错就行。 侯平是个师爷,就算做出政绩,那也是知县的政绩,跟他本人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一入师爷行,便等于前程尽毁,这辈子,能得到的最好前景,也不过是在某个重臣家里当个幕僚。 所以政不政绩的根本无所谓,对他来说没有压力反而能轻装上阵,以平常心对待工作。 附学的学生要么是刚入学的新生,知识储备远远达不到参加府考的要求; 要么就是已经参加多次府考都没通过的童生,是已经基本被放弃了的童生。 所以都没有府考的压力,也就不用在乎学生们能不能学成。 而学生们也对这个一点架子都没有,还能有问必答的奇特夫子更加喜爱。 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大家竟然都在背后称侯平为‘问不倒夫子’。 仅从‘问不倒’三个字便可知道学生们对侯平有多么认可。 当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学生们这么高的认可,累肯定是要累一点的。 不过今天是正式发放薪水的时候,看着到手中的白花花银子,侯平便感觉这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现在的薪水是每月二两银子,算得上不错的收入了。 由于之前预支过部分银子,实际到手只有一两五钱。 然后张鹏那边额外给了一两银子,作为协助破案的补贴。 加上之前没花完的部分,他现在手中又有了五两银子的巨款。 单身男人身上有了钱,自然就会产生一些花花心思,所谓饱暖思那啥,就是这个意思。 自从在醉仙楼偶遇陈应龙后,这段时间他都没敢再想青楼的事。 一来怕再遇到熟人尴尬; 二来也是感觉手中的钱不太够,万一完事了发现没钱付款,被人暴打一顿可是万万划不来的。 不过现在有五两银子的巨款在身,怎么算,应该都是足够潇洒一夜的了。 去……,还是不……去呢? 真的是很难以抉择的问题啊。 放学后,侯平回到破旧的租房中坐了一会。 总感觉沃胸前的五两银子炙烈如火,仿佛一抹星火,要将他整个燎原一般。 那天在青楼里看到的轻纱曼妙的小姐姐们就仿佛印刻在脑海中一般,怎么也挥散不去。 心里就如同猫抓、狗刨一般难以忍受,冲动,烦躁的想发疯。 不行,忍不了,实在忍不了。 拯救失足女孩,是每一个有志青年义不容辞的责任。 囊中羞涩那也就罢了,现在有了钱,如何还能如此小气? 想到这里,侯平已经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即飞奔到衙门,借了匹快马就往通州城方向策马飞奔。 今晚,应该是个拯救她们的好时候。 看着侯平策马飞奔的样子,众差役的脑子里都充满了疑问:侯师爷这么急匆匆的赶往通州,莫非县里又出了什么大案子?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啊? 第12章 再遇陈小姐 时隔半个多月,再次踏足这里,侯平不禁感慨万千。 上次来遇到了陈应龙,害得他白花了二两多银子,别说海鲜大餐了,就连汤汁都没能喝上一口。 今天,一定要将失去的找补回来。 前世未尽的志愿,今生无论如何也要完成。 ‘莎士比亚’的悲剧,一定不能在今生重现。 站在门口,侯平用力的握了握拳头,心中恨恨的道:我——来——了。 刚进门,已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的老鸨就迎了上来。 “唉哟喂,这位公子看着面生的紧,应该是不常来我们醉仙楼的吧,要不要妈妈我给您介绍一下本楼的姑娘们啊?” 上次来醉仙楼,因为花魁的缘故从比较多,楼里是开放式的,客人也可以自由出入,因此便没有老鸨迎客。 现在花魁已经换场子了,醉仙楼里的客量明显削减了许多,为了留住每位过往的客人,老鸨自然便要出来迎客了。 侯平被老鸨的亲热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犹犹豫豫了半天,才说了个“好”字。 老鸨一看侯平这羞涩又猥琐的样子,立马就知道他是个新手。 通常新手都喜欢青涩一些或妖艳一些的女人,因此老鸨直接就叫了两个名字:“红红、翠翠,出来接客了。” “哎——,来了。” 从楼上厢房内走下来两个轻纱曼妙的女子,一个如盛花的玫瑰般妖艳妩媚;另一个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 两人一左一右抚着侯平的手臂,红色的玫瑰咯咯娇笑道:“呀,公子很面生呀,今晚要跟奴家好好亲近一番哟。” 侯平的三魂都要被勾走了,差点下意识的就要说好。 幸好这时另一只手也被轻摇了摇,只见如出水芙蓉般的玉人儿轻咬的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道:“哥哥,你……今晚要不要跟人家说说话呀?” 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把侯平的心都要化开了。 该死的,这实在太难以选择了。 侯平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猛吞了一口口水,有些不自信的问道:“那……那个过……过夜费要……要多少银子呀?” 红玫瑰轻笑道:“公子,奴家只要一两银子哟,她可是要一两五钱,比人家贵了一半哟。” 侯平暗里自计算了一下,姑娘的过夜费是一两,但是还要加上什么床铺费清洗费等乱七八糟的费用,算起来差不多就要一两五钱,另一个贵一点,但是二两银子也差不多能搞定。 也就是说,大概三两五钱,最多四两,那这两个姑娘就都…… 账算清楚后,胆气立马就上来了。 侯平咧嘴笑了笑:哼,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是成年人,所以我都要…… 正打算开口把两个姑娘都包下来的时候,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喝骂。 “啊,你个贱人,还敢咬老子,老子是出来寻开心的,不是来看你个死人脸的……” 跟着就听见‘哐当’一声,楼上一间厢房的门被一个胖胖的身影给撞开了。 跟着一个长毛大汉冲了出来,上前一把揪着胖女孩的头发就往老鸨这边拖了过来。 老鸨脸都吓青了,慌忙迎上前去道歉:“哎哟,三爷,您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呀,这该死的丫头到底干了什么?把您得罪成这样?” 那个叫三爷的大汉一脸怒色道:“庄二娘,老子是给不起钱还是怎么的?这贱货进门就在哭,一直在哭,什么好心情都被哭没了。本来哭一哭老子也就忍了,但是就在老子要办事前,这贱货竟敢咬了老子一口,你说这笔账老子该怎么跟你算?” 说着他亮了亮肩膀,果然上面有个带血的小牙印。 老鸨瞬间色变,高声道:“还不把这个贱货带下去,给我狠狠的教训,今天不扒下她一层皮来,你们一个个的就都别想好过。” 众打手也都知道这次庄妈妈是真的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多半是活不成了的。 此时侯平已经惊呆了,因为他刚才看清楚了那个胖女孩的长相,竟是那天被陈家大伯带走的陈小姐。 她不是应该被带回三河去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醉仙楼里。 瞬间有三个字在侯平脑海中划过。 吃——绝——户。 吃绝户古以有之,所谓的绝户,就是指男主人去世且家中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就会被认为是绝户。 这时候,男主原来的亲戚宗族就会强占家中的一切财产,并且欺负在世的妻子和女儿。 本来应该是去三河县生活的陈小姐出现在通州城的青楼中,显然不可能是她一个小女孩自己跑来的。 所以显而易见,她应该是被那个所谓的陈家大伯和堂兄给卖了。 也就是被三河陈家给吃了绝户。 难怪那天没有追上他们,原来他们离开自己视线后就换了方向,根本没有往三河县方向走,而是转道去了通州。 此时一个打手猛的拉住陈小姐的头,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砸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传遍了整个大厅。 一缕鲜血顿时从陈小姐嘴涌出,那模样凄惨至极。 侯平身为一个现代人,心中哪里能忍心看这个。 眼看她被打手抓着头发就要拖走,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仅凭心底的良知下意识的就喊了一声:“等一下。” 周围人群都是一脸奇怪的看着这个丑男人。 老鸨庄二娘也大惑不解的看着侯平问道:“哟,这位公子让您看笑话了,不过我很快就会处理好?您放心,咱们这儿的姑娘,都听话的很,这个小贱人才刚来,所以不懂规矩,放心,我会好好管教的。” 说着就对红红、翠翠使了个眼色。 然后两女就一声娇呼的拥了上来:“公子,来嘛,咱们上楼去玩。” 侯平犹豫的看了看两个美娇娘,又看了看可怜的陈小姐,终究是狠不下心不管:“庄妈妈,实不相瞒,我乃漷县陈大人的师爷,是为了追查一件案子才来了您这里,其实我就是专门为了寻访这位陈小姐而来。” 姑娘们一听侯平是公门中人,而且还是为了查案才来,顿时大失所望。 庄二娘也露出了一脸厌恶的表情道:“我管你什么漷县陈大人?这姑娘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有字据为证,不管你查什么案子都跟老娘无关,走走走,要查案别处查去,也不打听打听咱们酒仙楼是什么地方,莫说你一个小小的师爷,就算你们知县老爷来了,那也没用。来人,送客……” 眼见事情要遭,侯平赶紧叫道:“庄妈妈,此事关乎我家大人声誉,还请妈妈通容一下,这样吧,反正这位陈小姐今晚要接客,就当晚生点了她的牌,麻烦您给我们准备一间安静的厢房,待我问明案情缘由,明日回去禀报了我家大人后,左右都会给您一个交代。” 第13章 救人 当官的都把声誉看得重若生命。 如果此事真涉及到一位官员的声誉的话,不通融就算是把这官儿给得罪死了。 虽然以庄二娘的背景根本不需要把一位小小的七品知县放在眼中,但是开门做生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况侯平也说了,他愿意付姑娘的过夜费,既然有钱挣,也就没必要跟人死掐不是? 庄二娘上下打量了几眼侯平,然后犹豫了一下便说道:“这姑娘可还是个雏儿,这价格可不是一般姑娘们可比。” 侯平点头道:“是,是,没关系,您说个价格。” 庄二娘先是抬起了三根手指,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根:“破题儿要四两银子。” 侯平差点没把下巴给惊掉,刚才的红红、翠翠论姿色各方面都要远胜还处于青涩期的陈小姐。 她们才一两银子的过夜费,陈小姐虽然是个雏儿,但是一无才艺,二无技巧,在青楼里也属于最低级别的姑娘。 青楼姑娘分很多个等级: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者且容貌俊美者为顶级,顶极花魁便都是这个级别。 次一级的则要能读书识字、琴棋书画至少也要精通一两门且容貌脱俗者为高级,部分普通花魁便是这个级别。 再次一点的,则是能吹拉弹唱,能说会道者为中级,这个级别容貌要求只需端正,身段好便可。 还次一点的,则是姿色上佳,温婉可人的为中下级,这个极别多为侍女,专司陪睡业务。 最次的,则是陈小姐这种,一不读书识字,二无才艺嫎身,姿色身段还一般的女子,其本属于消耗品。 也就是卖完第一次,给熟客们尝过新鲜感之后,就会被当成丫头使唤。 万一那天惹得那位大爷或是楼里那位当红姑娘不高兴了,就算被打死也就白死了,因为有卖身契在,官府也是管不了这种事情的。 这样最低级的姑娘要四两银子,就算是破题儿,那也着实是黑了钱的。 其实陈小姐的破题费只要三两银子,庄二娘也是觉得能拿捏侯平,所以才临时加价。 现在价码已经开出来了,侯平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只能咬了咬牙,颤颤巍巍的把五两碎银子都掏了出来,心里欲哭无泪,看来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好人难做啊。 庄二娘几乎是用抢的,将侯平手中的银子拿走,然后笑嬉嬉的说道:“哎哟喂,公子好大方呀,多的就算是打赏了吧?多谢公子,哎——,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给公子送到厢房里去,就用东边的最里头那间厢房,快快,把人送过去。” “是。” 两个打手,一左一右的架起陈小姐就往楼上走去。 侯平对庄二娘拱了拱手道:“那个我……” 庄二娘一脸眉开眼笑的道:“公子快去吧,玩的开心点。”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也快步跟了上去。 看到侯平屁颠屁颠的背影,叫三爷的汉子骂了一句:“这么个痴货,怎么能当上师爷?呸……” 说完又转头看向老鸨:“庄二娘,今天碰上这么个痴货,也黑了这么多银子,老子的账怎么算啊?” 庄二娘一脸娇笑道:“哟三爷,瞧您说的,这不都托您的福吗?这样,今天找姑娘的银子就给您免了,您看怎么样啊?” 三爷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哟……” …… 侯平不知道别人怎么在背后编排自己,他紧跟在两个打手的身后,进了厢房。 打手把人押进厢房后退出了房间,侯平等打手走后反身关上门,然后回头,便看见陈小姐蜷缩在屋角,抱成一团在嘤嘤哭泣。 侯平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她几眼,透过她身上轻薄的纱衣,隐约可见遍布全身的伤痕。 可见这段时间她一定吃了不少苦。 陈小姐本名陈秀宁,今年不过才十二岁。 这么小的孩子在后世可能还在读小学,可是在这万恶的大明,已经被视为半个成人了。 通常被卖到青楼里的女孩子要长到十三岁才会被逼接客,接客称为“试花”。 这个年龄女孩大多都还没有发育好,一般青楼也很少会让有潜力的女孩这么早就出来接客。 多数时候都会等到女孩们来了月事,差不多十四岁的时候开始接客叫“开花”,是最普遍的接客年纪。 也有一些相貌好、才艺好的女子,凭借在老鸨跟前的面子,能拖到十五岁才会接客,被称之为“摘花”。 一般能守到“摘花”之年的女孩,基本上都有一争花魁的潜力。 陈秀宁现在就被庄二娘逼着出来接客,其实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陈秀宁的姿色一般,又过了最佳培养的年纪,通常值得花大力气培养的女孩,都是从八、九岁开始。 有些小的甚至六、七岁就开始培养了,过了这个年纪,再培养就有些晚了。 陈秀宁买来的时候就最多也只剩下两年的时间培养。 如果她在买来之前,就能读书识字或是在琴棋书画方面有一项专长,那老鸨可能还会考虑一下。 可惜她什么都不会,两年的时间又太短,根本培养不出什么高深的技能,所以对老鸨来说她就没有什么价值,根本不值得在她身上空费钱粮。 二是陈秀宁的实际年龄虽然小,但是又高又胖发育得比同龄女孩要早一些,可能与她家之前优渥的生活有些关系。 仅从外表上看去,已经像个大姑娘了。 庄二娘买她回来本身就是当丫鬟使的,所以只要有人买就卖了,毕竟能挣一分是一分。 因为青楼本身没花大价钱培养,所以卖的也便宜,这种姑娘基本都是给熟客送福利用的。 如果是青楼花了大价钱培养过的姑娘,那价格可就高了去了。 青楼精心培养的姑娘,第一次有个专用名词叫“疏拢”,起步价就得百两银子。 若是遇到相争,争上个几百上千两银子也是常有的事。 而像陈秀宁这种,第一次称为“破题儿”,一般也就比普通姑娘的过夜费高个两三倍左右。 侯平看到陈秀宁满身的伤口,心里对她也是越发同情。 如果当天追上了她们三人,可能她就不会被卖到这种地方来了,不过现在事至此,又能如何。 “陈……陈小姐,你没事吧?没想到你大伯他们会如此对你……” 陈秀宁缓缓抬起了头,一双红肿的泪眼死死的盯着侯平,眼神中充满了憎恨。 侯平有些迷糊,不明白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陈小姐,你……” 陈秀宁紧咬牙关不说话,看着这个丑陋的师爷心中无比愤恨。 其实她从头到尾她都知道是周二父子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之所以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她母亲在临终前教她的自保之法。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自以为是的侯平把周二父子给抓住了,而她也果不其然的落入了她们母女最害怕的悲惨境地…… 第14章 陈秀宁 实际上周二父子真正决定如此仓促的杀掉陈家主母,是因为陈家主母已经对他们父子起了防范之心。 自从陈家家主死后,周通对陈小姐就一日比一日殷勤。 陈家主母对此有了疑心,便暗地里跟陈小姐提过这事。 陈小姐也聪明,便与周通虚与委蛇,以此来令他们父子二人麻痹大意。 陈家主母暗地里其实也在想办法对付这父子二人,只是奈何苦于自己是个女人。 又是青楼出身,根本没有亲族外戚帮衬,而陈家主举家从中等的三河县迁往下等漷县,就知道他跟宗族那边的关系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因此陈家主母也是有心杀贼,但无力回天,终究是没有逃过歹人的魔掌。 所以事发当日,陈家主母在服下剧毒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 她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毒手了,所以就赶紧把陈小姐叫过来紧急交代了一番。 陈家主母自己就是被吃绝户才进的青楼,所以深知吃绝户的可怕,更知道青楼的可怕。 现在女儿又要跟自己落入一样的境地,怎么能不令她忧心如焚。 所以临死前她让陈小姐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跟着周二周通父子。 有他们父子在,为了合法谋夺陈家的家产,他们拼了命也会保护陈小姐的周全。 总比落入陈家宗族手中被吃了绝户强。 除此之外,陈家主母还帮女儿谋划了未来。如果周通对她不错,那她这辈子就认命,跟周通好好过活; 如果周通对她不好,那就想办法拖到十五岁,然后找个有实力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实在不行,就等到更年长一些,然后带些银子远走高飞,远离这是非之地。 可惜,陈家主母为女儿苦心谋划的生路,最终被侯平给破坏了。 虽说侯平是无心,但是终归是把陈秀宁送上了绝路。 所以陈秀宁如此恨侯平,不是没有缘由的。 她会落到现在这种境地,可以说是全拜侯平所赐。 此刻陈秀宁情绪失控的吼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你以为能破案就了不起了吗?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知道什么是真相,我要的只是活下去的机会,现在我活不成了,你开心了?满意了吧——?呜呜呜……” 听完陈秀宁的怒吼,侯平猛然想起当日验尸,她出面阻拦自己时的样子。 当时他觉得年纪幼小的陈秀宁能说出那些话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的结果。 只是此刻听完陈秀宁的这番话后,他才意识到,当时根本没有人教唆,就是她在阻止自己验尸。 想到这里,侯平惊疑的问道:“你……你一早就知道周二父子是杀人凶手?” 陈秀宁哭吼道:“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前有狼,后有虎,你觉得我父亲当年是为了什么才从三河县举家搬到漷县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呜呜呜……” 侯平心神巨震,此刻他站在了陈秀宁的立场上,仔细想了一下整件事对于她来说的最好结果是什么。 结果竟悲哀的发现,竟然只有周二父子活着,才是她最好的保护伞。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陈秀宁落入如今的境地,确实跟自己有很大关系。 当然,这没有对错之分,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抱歉……,陈小姐……,我身为衙门师爷,也不能莫视冤案发生……” 侯平心里也很难过,对陈小姐的遭遇无比同情,一个只想活下去的小女孩,能有什么过错? 房间中只剩下陈小姐抽泣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侯平猛然发觉陈秀宁那边怎么没有声音了。 只是房间里虽然有昏暗的烛火,但是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赶紧走过去看了一下,原来她竟是哭着睡着了,此时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 侯平把陈秀宁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自己靠在床尾休息。 思来想去,陈秀宁既然确实是因为自己才落入如此境地,自己是不是应该想个法子帮她脱身? 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谁叫自己心肠软呢? 不过这事,他自己肯定是没有能力解决的,他身边有能力解决这个事情的人,仅有知县陈应龙一人。 而且要说动陈应龙解决这个事情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因为陈家大伯是县衙派人联系的,现在此人把陈秀宁卖到青楼,已经是在打漷县县衙的脸面了。 漷县县衙丢了脸,就等于是知县陈应龙的丢了脸,所以出于维护官声的考虑,陈应龙应该会出面解决这件事。 否则这事一旦传了出去,轻则会让人认为陈应龙做事不负责任。重则会让人以为陈应龙没担当。 做官最重担当二字,一但被打上了‘没有担当’的标签,那这辈子的官路,就算是走到头了。 想通此中关节后,侯平心下稍安,至少还有机会把人救出去,不至于让他内疚一辈子。 只是把陈秀宁救出去之后该怎么办? 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想在吃人的世界里求活何其艰难。 侯平想了一宿也没想出一个妥善安置的办法。 不知不觉,一夜就过去了,外面传来了鸡鸣声。 侯平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了房门。 然后找了个值夜龟奴交代了几句,叫他们不要太早打扰陈秀宁,让她好好睡一会。 之后便离开了醉仙楼,骑上快马往漷县县衙赶去。 …… 7点,陈应龙刚进县衙,侯平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大人,您总算来了。” 陈应龙见侯平如此模样,奇怪道:“顺安,看你似乎一夜未睡,到底出了何事?” 侯平急切的道:“大人,出大事了,您可还记得那个陈家小姐?” 陈应龙听侯平说出大事了,心中也是一惊,顿时问道:“陈家小姐?她不是被她大伯接回三河县了吗?能出什么事情?” 侯平小声在陈应龙耳边说道:“昨日我偶然间得到一个消息,说是陈小姐被吃了绝户,人都被卖到了青楼,所以连夜赶往通州醉香楼查探了一翻,陈小姐果然在那里,这事要传了出去,咱们衙门的脸可就要丢光了啊。” 陈应龙闻言大怒:“好个胆大包天的陈家,他们怎么敢做出此等绝户之事……” 侯平急忙提醒陈应龙道:“大人,现在事情还没多少人知道,咱们得赶紧想个补救的办法,否则一旦传出去,怕是会伤了大人的官声啊。” 陈应龙也恍然醒悟过来:“对对对,顺安提醒的对,必须趁没人注意到的时候赶紧处理,否则后果堪忧。醉香楼是吧?本官这就亲自跑一躺。对了,今次真是辛苦你了,你也辛苦了一夜,先回去休息吧,我会派人去县学知会林夫子,今日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谢谢大人。” 陈应龙带着陈忠走了。 侯平也回家,本想着要睡一下,但是心中装着陈秀宁的事,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便干脆又回衙门等消息去了。 直到中午,陈应龙和陈忠两人才回了衙门,看其脸色就知道,事情应该是办砸了…… 第15章 利诱 陈应龙和陈忠回到衙门,陈秀宁没有带回来。 侯平迎了上去急切的问道:“大人,是醉仙楼不肯放人么?” 陈应龙抬头看了侯平一眼,黑着脸没有说话。 旁边的陈忠赶紧把侯平拉到一边,然后小声说道:“老爷累了,要休息一下,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侯平跟着陈忠到了一间偏房:“忠师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醉仙楼为何不肯放人?” 陈忠微微摇了摇头:“不是,醉仙楼同意放人,就是……价格实在太黑,老爷跟老鸨谈了许久,终是没有谈拢。” 原来是钱的事,侯平心下稍安:“不知那老鸨要多少钱才肯放人?” 陈忠伸出了一根手指:“一百两。” 侯平大惊道:“什么?一百两?她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 陈忠苦笑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老爷跟那老鸨好话说尽,最后老鸨也只答应以五十两的价格放人。” 五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陈应龙身为七品知县,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是折合纹银四十两。 一个粗使丫头,正常的市场价格也就一、二两银子,三两银子已经是顶了天的价格。 可是老鸨咬定五十两不松口,摆明了就是要坑人。 侯平苦笑道:“看来这老鸨摆明了是要坑我们一笔啊。” 陈忠也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所以这不是让人憋屈吗?” 侯平又道:“可是相比起大人的官声,这个亏咱们也得吃啊。” 陈忠尴尬的道:“侯师爷,你不管账房所以不知道,以咱们衙门的情况,哪里能拿得出这么大笔钱?本来老爷准备了二十两银子,已经是现在衙门能挤出来的全部银两,那另外的三十两上哪里找去?总不能让老爷自己出这笔钱吧?这么多钱可不是小数目,老爷出了又要如何跟家里人交代?” 侯平也一时无语。 陈秀宁的事虽然对陈应龙有影响,但说到底也是公事范畴,让他私人出钱确实说不过去。 而且三十两的确不是小数目,一般人根本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来。 遍观整个衙门,估计也只有陈应龙能拿出这些钱来,但是也绝对会让他伤筋动骨。 侯平心急如焚,除了陈应龙,他还真想不出能找谁来出这笔钱。 但是用什么办法去说服陈应龙出钱呢? 恐怕唯有利诱,只有让陈应龙相信陈秀宁身上有巨大的价值,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出这笔钱。 但是陈秀宁能有什么巨大的价值呢? 侯平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据陈家主被害的案件卷宗显示,他的被害原因,是有人想从他身上逼问出《鲁班秘录》的下落。 实际上这几年全国各地的已经陆续有多名工匠坊的成员遭到了毒手,所以顺天府已经并案处理, 虽然凶徒的至今未落网,但他的身份已经被调查的很清楚了。 而《鲁班秘录》是由工匠祖师鲁班所作奇书,自古就被列为禁书之一,据说原本早已经失传。 实际上历朝历代都有关于此书现世的传闻。 而在坊间也一直有个传闻:不学鲁班,难成大匠。 事实上,大多数的高级别的木匠都或多或少学过残缺的《鲁班秘录》。 但是要说谁学了《鲁班秘录》全本,那就有些扯淡了。 不过这些对侯平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让陈应龙相信陈秀宁身上有《鲁班秘录》,他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会把人救出来。 要知道此时的木工、铁匠可是个很能挣钱的职业,技术越高挣的钱也就越多。 一个学了《鲁班秘录》的木匠,其价值简直不可估量。 只是陈秀宁手中肯定没有《鲁班秘录》,真要是让陈应龙花了大价钱把人弄出来,然后又发现她并没有想像中的价值,到时候恼羞成怒可就麻烦了。 知县又称‘百里侯’,俗话说:抄家的知府,灭门的知县。 一个恼羞成怒的知县能干出什么事还真不好说,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孤女和师爷能承受得起的。 所以无论如何还要想办法帮陈应龙把银子挣回来。 而且还得从木工上下功夫,否则只怕会引起他的怀疑。 想了许久,侯平忽然想到一个东西,小时候他非常喜欢玩鲁班锁,因此记得许多鲁班锁的结构,如果把这些鲁班锁画成图纸,是不是就可以冒充残本的《鲁班秘录》了? 鲁班锁在后世纯粹被当成一种智力玩具,但是在这个时代,鲁班锁的用途可太多了。 一般的大户人家都会重金打造一两个奇特的鲁班锁来锁重要物件。 一些重要的秘密文书也都会使用鲁班锁来传递。 所以制造鲁班锁绝对是个能挣大钱的生意。 想到这里,侯平心中有了些底气。 …… 离开了偏房后,侯平走到了陈应龙的公房门口。 “大人,学生有要事禀报。” “嗯,进来吧。” 侯平进门之后故意把头探出门外,四下打量了一下,然后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把门关上。 这翻作派顿时就把陈应龙的胃口给吊起来了,他主动出声问道:“顺安这是何意?” 侯平走到陈应龙身边然后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大人,学生有个关于陈小姐的秘密要告诉大人,那个陈小姐身上,可能有重宝。” 陈应龙顿时惊疑的“啊”了一声,说气中有些许急切的问道:“是什么重宝?到底怎么回事?从头到尾给我仔细说说。” 侯平一见陈应龙此番模样,心里暗笑,看来鱼已经上钩了。 “大人,学生之前前往三河查陈家的案子时,得知了一个秘密,那陈家主是工匠坊有名的木匠,他的案件卷宗记载他被杀死是因为有人找他逼问早已经失传的奇书《鲁班秘录》……” 不等侯平说完陈应龙便惊怒的打断道:“什么?竟有此等之事?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之前不报?” 侯平一脸无辜道:“大人,这事可不能怪学生啊,传闻《鲁班秘录》早就失传了,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怎么敢因为一个未被证实的线索就上报给大人啊。” 陈应龙顿时“哦”了一声,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然后反问道:“那你现在上报,可是有了确实的证据?” 侯平摇了摇头:“回大人,此事学生还是不能肯定,但是昨晚我跟陈小姐聊了一夜,从她口中确实套出了一些可疑的情况,只是不能确定她说的就一定是鲁班秘录,据她所言,陈家主原本只是个普通木工,七年前得到了一本奇书,之后本领便突飞猛进,着实非常的可疑。且不论此书是不是到底是不是鲁班秘录,以陈木匠凭此书之技挣得诺大的家产,此书的价值必在万金之上啊。” 第16章 买书本 听到‘万金’两个字时,陈应龙眼睛明显亮了,一脸贪婪的道:“你确定真有这么值钱?” 侯平自信的道:“大人,只要陈家主确实是凭这份手艺挣下的家产,那此书的价值就只高不低。” 陈应龙一副口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显然是心动了,但是不一会儿又犹犹豫豫的问道:“那书会不会已经被凶手,又或是陈家的那个大伯得去了?毕竟陈家的家产都被陈家大伯给带到三河县去了。” 侯平赶紧给他吃颗定心丸:“绝对没有,虽然陈小姐极力的掩饰,但是学生可以确定那本书还在她的手中,只不过她谨慎的很,轻易不会对人透露半点消息,想来也是陈家主生前仔细叮嘱过,否则一个小女孩不会有这么高的警觉性。” 陈应龙此时眯起双眼,然后喃喃低语道:“看来这个陈家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醉仙楼了……” …… 陈应龙没有确切的告诉侯平要不要救人,但是侯平从陈应龙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他肯定是动心了。 这种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陈应龙自己去把人弄出来。 而侯平自己则要拼命的去把所谓的《鲁班秘录》给画出来。 想画一本‘秘录’,就算是残缺的,少说也得有个十几页吧。 现在可不是后世那种生产力大爆炸的时代,随随便便就能买到装订好的新书本。 十几页的书本,在这个年代少说也得值八钱银子,折合成铜钱也就是四、五百文左右。 虽然非是买不起的天价,但是也不是谁都能随便买得起的。 而他此刻身上就仅剩下五百文铜钱,着实囊中羞涩。 若是全花光了这个月吃饭都成问题。 想着昨日身上还怀揣着五两银子的巨款,没想到现在就已经是穷光蛋一个。 更重要的是,连‘海鲜大餐’的面都还没见着,钱就没了,能找谁说理去? 唉,自己造的孽,只能自己承受。 漷县只有一家卖书纸的店子,只有常用的宣纸和墨宝,并没有装订好的空白书本。 只能再去通州城找一找。 通州城的店铺就比较多了,不过找了几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成品书本。 转了一圈后,侯平到了一家名为“三才书斋”的书店。 掌柜的是个小老头,正抱着一本书在看。 侯平走上前去问道:“掌柜的,你们店里有没有装订好的空白书本?” 掌柜的抬起眼皮斜了他一眼道:“自己找吧,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说完便不理他了,继续低头看书。 这么做生意的掌柜,侯平还是第一次见到。 现在可不是后世那个商业发达,店大就能欺客的时代。 士农工商,商人最贱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没有后台的商人挣点小钱养家糊口也就罢了,敢挣到大钱就等着家破人亡的下场。 有后台的商人也要时刻的小心谨慎,一旦惹下了大麻烦,通常所谓的后台都是不会搭理你的。 甚至有时候还会为了跟你撇开关系,而落井下石。 被自己后台害至家破人亡的商人比比皆是。 所以大多数商人都是尽量不去得罪任何人,实在得罪了,也是宁愿自己吃点亏,换个好口碑息事宁人。 否则一旦事情闹开,最后吃亏的,也还是商人自己。 官府的正义,可是很少光顾商人群体的。 所以在大明朝,商人的态度永远都是热情、真诚、友善的,而‘无奸不商’四个字正是大明商人的真实写照。 相传,“尖商”一词出自财神赵公明的“无尖不成商”。 赵公明得道之前是个普通的米商,那时人们用“斗”和“升”计量粮食,一斗等于十升。 他卖米粮时,总是要把斗和升盛满后再添上一些,让米粮冒出尖来,以示分量够足。 也因此博得好口碑和回头客,生意越做越好。 临终之时,赵公明嘱咐子孙:“卖米要给足量,无尖不成商。” 后来人们效仿,无论是邻里之间借粮、还粮,还是去集市上买粮、卖粮,都会让斗、升里的米粮鼓起一个“尖头”。 于是就有了“无尖不商”的说法。 至于后世形成的‘无商不奸’风气,则是另一码事。 虽然掌柜的态度不好,但是因为这是最后一家店,侯平也只能将就。 四处翻看了一下,书店里最多的就是一本名为《双鹤轩诗集》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侯平拿起来翻看了一下,里面的诗词大多都是他没见过的。 也欣赏不出个好与坏,随便翻看了两眼就打算放下,然后猛然发现刚才压在手中这本书下面的那本好像没有字。 便抽出来翻了一下,果然里面都是空白的,这不正是他需要的空白书本么? 不过它跟诗集放在一块,恐怕是商家错放的,于是便想当诗集买下。 “掌柜,这本诗集多少钱?” 掌柜眼皮翻了翻,然后淡淡的道:“你是干什么的?买诗集做什么?” 侯平心里一阵‘卧槽’,第一次听见买个东西还要受到盘问的。 若不是只有这家店铺是他要的东西,他立马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学生觉得这诗集中的几首诗词非常值得揣摩学习,所以想买回家仔细品读。” 掌柜的眼神顿时亮了,马上眉开眼笑的道:“哦,原来你也是读书人啊,好,好,好眼光不错,拿走吧。” 侯平一愣,这个拿走是个啥意思? “掌柜,学生还没付钱呢,要多少钱?” 掌柜大气的一挥手:“区区铜臭,何足挂齿,拿走吧,好生揣摩学习,来年高中,也好光宗耀祖。” 侯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遇到这种好事,当即把空白书本往怀中一揣,然后大声道谢:“学生多谢掌柜厚赠,回去后必定好生揣摩,今日天色以晚,就此告辞,多谢掌柜。” 掌柜大气的挥了挥手:“嗯,去吧,去吧。” 侯平转身就骑上马跑了,一刻也不敢停留,生怕掌柜的反悔后又把书给要了回去。 但是书店掌柜显然完全没有在意这点小事,继续坐在店中看书。 不久,一个中年人提着个大包走进店里,然后对着坐在掌柜位上的老头行礼道:“老爷,我回来了。” 掌柜老头‘嗯’了一声问道:“唔,怎么样?是什么个情况?” 中年人道:“是誊抄坊那边的问题,他们同时接了老爷和汤大人的诗集,结果有人一不小心给抄混了。” 掌柜老头冷哼一声:“一帮成事不足的东西,以后你可要看仔细了,若是再将旁人的诗抄到老夫诗集中,老夫定轻饶不了你们。” 中年人连连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小人下次一定注意,每本都会仔细校对。” 老头点了点头:“嗯,行吧,你忙,对了,刚才有个书生喜欢老夫的诗集,老夫就送了他一本,你记个账吧。” 中年人清点了一下诗集的数量,疑惑的问道:“老爷,诗集的数量没有少啊。” 老头也有此懵道:“他明明拿了一本走啊?老夫亲眼看见他揣进怀里了。” 中年人赶紧清点了一下其它书本的数量,然后惊叫道:“老爷,那位公子可能拿错了,他拿的应该是还没有摘抄的空白本。” 老头当即恼怒的道:“看看你干的好事,怎么能把空白本放在外面呢?那书生回去看到好好的诗集成了空白本该多失望?行了,你记下他的特征,那书生长的其貌不扬,左鼻角还有个母指大的痦子,很好认,他若是来找你,就再送他一本诗集吧,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行了,我走了,以后做事多用点心……” 第17章 李代桃僵 花了三天时间,侯平把记忆中的鲁班锁结构都画成了图纸,将整本书画了个满满当当。 然后抽空去了趟陈家,找了个隐蔽的房渠藏了上去,又撒了点灰做为伪装。 这几天陈应龙没也没在衙门里出现,衙门内的一应事务都是由周荣代理。 第四天,陈应龙终于回了衙门上班,不过脸色十分难看。 快到晌午的时候,就派人去县学把侯平叫了回来。 侯平一进公房就看见陈应龙的脸黑成了锅底灰,心里就一个劲的打鼓,莫非陈小姐那边又出意外了? “大人,您急着找学生不知何事?莫非是老鸨不肯放人吗?” 陈应龙看了看侯平身后,然后起身关上门,走到侯平身边小声说道:“陈小姐我已经带回去了,这几天本官已经使尽了手段,但是她死活都不肯说出那本奇书的下落,如之奈何。” 侯平心头狂跳,战战兢兢的问道:“大人,您莫非是用了严刑逼问?” 陈应龙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此书如此重要,陈家主就是因此书而死,本官若是得了此书,万一消息走漏,岂不是要给自己招祸?所以此女断不可留啊。” 侯平顿时怒火中烧,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严刑逼供,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之前他只想着利用陈应龙的贪婪把陈小姐救出青楼这个火坑,但是他忘了陈应龙本身也是条恶龙,甚至他比青楼的老鸨更狠,竟压根就没打算让陈小姐活着。 此时心中的懊悔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本意是要救人,没想到结果反而害了卿卿性命。 侯平强压下胸中怒火,脑海中紧急思索破局之法,忽然灵光一现,于是赶紧说道:“大人,您想岔了啊,事实上恰好相反,陈小姐绝不能出事,反而还要保护好她,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相信,她手上的东西已经被三河陈家人拿走了。” 陈应龙听了侯平的话,然后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点头称赞道:“顺安此话,颇有几分道理,只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让陈小姐把书交出来。” 侯平拱手道:“大人,陈小姐把那本奇书视为保命灵符,用强硬手段威逼只能适得其反,以学生愚见,不如放她回家,然后选一能说会道的面善之人,伺机接近,待取得其信任之后再套出奇书的下落。” 陈应龙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试一试这个办法了,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自古都是这个道理:“好吧,就依顺安所言,不过这个主意由你所出,那便由你去套取陈小姐的话吧。” 侯平心中慌恐,在陈秀宁这件事上,他已经做的太多了,如果那本书再是从自己手中交去,只怕迟早会引起陈应龙的怀疑,便连忙拒绝道:“大人,学生的长像一看就能令人心生厌恶,由学生去套话,只怕是事倍功半,依学生见,陈忠师爷相貌中正慈爱,说话又得体,想必他去,必定事半功倍。” 陈应龙点了点头,实际上这事让侯平去,他还真的不放心。 只不过这主意是侯平出的,如果不让他去,怕是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 从心里来讲,即便他现在倚重侯平,但说到底侯平也仅是一个临时聘请的外人,跟陈忠、陈义这种跟在身边多年的老仆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普通的事自是无所谓,但是这种涉及到‘万金’重宝的事,自然还是让自家人去办比较放心。 侯平主动放弃这个立功机会,实际上也让陈应龙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于是顺水推舟道:“好,不过陈忠虽然也办事得利,但是智计远不如你,此事事关重大,你也要从旁协助,尽快将宝物所在问出来,本官给你们五天时间,无论如何也要了结此事。” 侯平点点头,然后拱手领命道:“是,大人,学生一定尽力而为。” …… 当晚,陈秀宁被陈忠送回了陈家的院子,同时还购买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侯平换了一身黑衣,扛着一个简易木梯,趁着夜色翻过了陈家院墙,避开了院内的两个看守衙役,然后摸进了陈秀宁的房间。 此时陈秀宁已经睡下,这几天她被严刑拷打,受了很多苦,所以一回来就睡下了。 侯平也顾不得许多,先捂住陈秀宁的嘴然后将她摇醒。 陈秀宁醒来,一看到侯平的脸顿时就想发出惊叫,但是发现嘴巴却被牢牢的捂住了。 她跟着就下意识的挣扎,但是年纪毕竟只有这么大,加上又受刑讯,身体本就虚弱不堪,根本挣脱不开。 最后眼中只剩下浓浓的恐惧和不安。 侯平见陈秀宁醒了,也赶紧出声安抚道:“想活命的,就乖乖的别出声,否则惊动了外面的看守,我们两个就都活不成了。” 陈秀宁历经家中巨变,心智较同龄要早熟许多,加上天资聪明,已经从侯平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善意。 因此虽然惊恐,但还是安静了下来。 侯平见她不再挣扎,心里便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轻声说道:“听着,现在与你接近的那个陈忠,是想从你手中得到一件东西,你与他应付两天,然后告诉他,东西就藏在厅堂左起第三根立柱的房梁上,只说是你父亲留下来的遗物,具体里面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听懂了吗?听懂了的话就点一下头。” 陈秀宁一脸疑惑,但最后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侯平继续道:“好,你记住了就好,千万别忘记了,我现在走了,你可千万别喊。” 陈秀宁再次点了点头。 侯平松开了捂着陈秀宁嘴巴的手,然后快速退出了房间,从来时院墙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翻了出去。 陈秀宁望着侯平远去的背影,心中渐渐平复下来,只觉得此人似乎对自己颇有善意。 两天后,陈忠果然找到陈应龙报喜,说是找到了宝物。 陈应龙得到侯平所画的鲁班锁图纸,然后找来自家会木工的下人鉴定此书价值。 陈家的下人对着书本研究了许久,然后回复陈应龙道:“老爷,此书中所载之图小人仅能识得一二,凭这两个物件小人可断言,此书虽不是鲁班秘录,但也的确与其有关,其价值不可估量。只是此书也甚是古怪,似乎是新近才临抄的新书,而且书中的许多文字与我们常用文字大相径庭,还有些奇怪的符号也颇为令人费解。一时半会小人怕是难以参悟透其中的玄机。” 陈应龙听到‘不可估量’四人字的时候就已经心花怒放,至于后面的话,只当成是下人水平不够,给自己找的一种托词。 “嗯,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 第18章 搬去陈宅 陈应龙得到了侯平所画图纸之后,他自己肯定是事先看过。 自然也知道此书的特异之处,往往越是特异的东西,其价值才会特别巨大。 现在又有得了木工下人的肯定,顿时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花了几十两银子,但是得到了一本价值不可估量的秘典,可以说是赚大发了。 东西到手,陈应龙也开始给这件事情善后。 先是派人到三河县衙门告发了陈家吃绝户,只不过吃绝户不犯王法,官府也管不着,只能在道德层面谴责。 但是陈应龙报官只是为了合理撤回之前把陈秀宁判给陈家抚养的判决,倒也没想过其它。 然后他又派人去三河陈家索要被侵吞的漷县陈家的财产。 已经瓜分了的财产三河陈家自是不可能吐出来,之后就是双方打嘴炮的拉扯战。 这样一样来,所有人都知道了陈秀宁的财产遗物都被陈家得去,只剩下孤家寡人被卖到了青楼。 知县陈应龙怜悯其身世,才将她赎了回来并带回了陈家。 这一行为让他在三河和漷县两地狠狠的收获了一波巨大的声望,百姓纷纷称赞他宅心仁厚,敢为民作主。 既得名,又得利,陈应龙这波简直血赚,自然也是心满意足。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又有了一个麻烦。 陈秀宁年幼,也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安全也没有保障。 陈应龙虽然把人弄回来了,但是总不能他自己一直养着吧。 现在谁都知道了陈秀宁是一个人住在陈家大宅,万一哪天谁人起了歹心,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反抗? 如果回来没几天就被人害了,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把人救了回来的陈应龙? 这段时间为了套取宝物,陈应龙派了两个衙差守在陈家,明面说是怕她被人所害,实际上是防止陈秀宁逃走。 现在宝物到手,再监视陈秀宁已经没有意义,两个衙差也自然也就要撤回来。 毕竟衙门里人手本就紧张,为了一个没有价值的小女孩浪费宝贵的人力,时间长了肯定会被人诟病。 可是撤回来之后,诺大的陈家就只剩下陈秀宁一人。 生活上面倒是还可以为其解决一下困难,但是安全方面,着实令人担忧。 “陈忠,陈小姐这几天还好吧?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回老爷,陈小姐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都是受的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也没有多严重。” “那就好,明天衙役就会撤回来,张鹏已经跟我说了几次他那边人手紧张,你看你是不是也一起撤回来吧。” 陈忠犹豫了一下,这两天他跟陈秀宁相处,对这个聪明的小姑娘还是很有好感,一听大家都要撤走,便忍不住提醒道:“大人,我们要是都走了,陈家就只剩下她一个小姑娘了,万一遇上歹人,只怕……。” 陈应龙也是心烦的道:“本官也正为这事犯愁呢,但是总不能一直派人护着她吧?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陈忠想了想道:“老爷,老仆倒是有个主意,陈家的宅子挺大的,住个两三个四口之家没问题,我看不如找两个可信之人租下她的宅子,一方面可以给她贴补家用,二来宅子里有人居住,万一遇着歹人也好有个照应。” 陈应龙顿时喜道:“不错,此计甚好,依你看,谁去较为合适?” 陈忠仔细想一下然的说道:“老爷,老仆细想了一下,好像衙门里合适的人就只有侯师爷一人,别人要么是本地人,要么已经在这里安了家,没理由去租住陈家的房子,只有侯师爷既不是本地人,也没有成家,听闻他现在还租住城郊的破房子中,陈家的房子无论是地段还是房子本身,都比他现在租住的地方要强得多了,让他去租住陈家的房子,合情合理。” 陈应龙顿时抚须大笑道:“不错不错,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好,那就这么办了……。” …… 侯平自从知道陈应龙派人去三河县后,就知道陈秀宁的危险已经解除了,他心里的内疚也稍减了一些, 为了能跟此事撇清关系,这段时间已经在极力的避免参与到此事任何后续事情的处理。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陈应龙竟把他找了过来,甚至还强行命令他去租住陈家宅子。 这么荒唐的命令侯平哪里敢接受,急忙抗辩道:“大人,此事只怕万万不可啊,学生尚未成家,陈小姐又是孤女,若是我与她同居一宅,时间长了别人怕是会说闲话的呀。学生大男人自是不怕这流言蜚语,但若是污了陈小姐的名声,日后她还如何许配人家?” 陈应龙一脸不悦道:“顺安,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陈小姐的安全,你也知道她是一个孤女,又住在凶宅之中,没有个男人去镇宅,她如何能住得下去?万一遇到歹人又如何自保?命都没了,名声还有何用?再说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真要有什么事情,本县作主,你就娶了她又能如何?行了,回去收拾一下今晚就搬去陈家住吧,陈忠已经跟陈小姐说过了,她会给你留门。” 侯平一脸哭丧,似乎是还想争取一下,但是陈应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要再抗辩就有些不识好歹了,所以最终也只能含着眼泪水认了。 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连夜搬去了陈家宅子。 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门外,侯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扣响了门环。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陈秀宁提着灯笼出来开门,抬头看了侯平一眼,然后赶紧又把头低了下来。 得亏天黑,要不侯平得尴尬的原地扣出一套房来。 “那个……陈小姐,是陈大人让我……。” 不等侯平说完,陈秀宁就急急忙忙说道:“我知道的,你跟我来。” 说着也不敢看侯平一眼,然后转身往里走去。 侯平把东西提进门,然后反身关好大门,之后就快步跟在陈秀宁身后往里走去。 见陈秀宁把自己引到了她家的主卧房,侯平一脸疑惑然后忍不忍问道:“陈小姐,这不是你住的地方吗?” 如果不是天色昏暗,侯平肯定会看见此刻陈秀宁的脸已经像个红透了的大苹果。 陈秀宁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道:“你……你可以就住偏房吗?我……我一个人怕……怕。” 听到陈秀宁的解释,侯平一想也是,就算是他一个人住这么大宅子估计都会受不了,她一个孤苦的小女孩独自住在这里,也的确是有些吓人。 想到这里,侯平也只能点了头道:“可以,只要你不会觉得我在这里会让你不方便的话,我是没有问题的。” 第19章 客印月 侯平进了偏房,然后开始收拾床铺。 陈秀宁挑着灯笼默默的守在旁边。 不多时,侯平收拾完,然后接过陈秀宁手中的灯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陈小姐,真是麻烦你了,现在天已经这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去洗把脸也睡了。” 陈秀宁低着头忤在原地,隔了好半晌才说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侯平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此事不能声张,你若真是感谢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我们两个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陈秀宁‘嗯’了一声,然后又犹豫了很久才道:“那个……,我……以后可以叫你侯大哥吗?” 侯平笑了笑道:“可以的,称呼而已,无所谓,陈小姐,你快去睡觉吧。” 陈秀宁咧了一下嘴:“侯大哥,你可不可以别叫我陈小姐,叫我秀宁或者妹子都行。” 侯平在陈秀宁的头上摸了一下笑道:“好,秀宁妹子,快去睡吧。我是真的撑不住了,明早还要去县学授课。” “嗯,好的,侯大哥好好休息,我先去睡了。” …… 有侯平租住陈家,陈秀宁的安全方面便不用担心。 接下来就是如何生活了,侯平给的那点租金肯定是养不活一个人的。 十二岁的年纪虽说不算大,但也算不上小,也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陈家是匠户,家中无地可种,陈秀宁的针织刺绣手艺又不太行,做不了最吃香的绣娘行业。 好在陈家还留了台坏掉的老式织布机没被拖走,侯平就帮着陈秀宁修好了织布机。 虽然织布是个辛苦的活,挣的也不多,但是总归还是能养活人。 熬过了最初的几天后,陈秀宁也慢慢适应了下来。 生活总算是归于了平静。 侯平在县学的生活是越来越如鱼得水,‘问不倒’先生的名号在学生中广为流传。 学生们的奇怪问题也被他解答的七七八八,现在只需按部就班的安心教学就好。 虽然给两百多个学生授课并不容易,但是好在现在的教学不像后全靠老师讲解,此时的教学大多数时间都是学生们自学,只有遇到难疑之时才会请夫子解惑。 所以侯平基本上每天只要带着大家读上一篇经典,之后就可以放任自流,任学生们自由发挥。 这样的生活虽然看不到前景,但是在这万恶的大明,能活着就不错了,哪能还要求这么多呢。 一天的教学又混过去了,侯平收拾好东西刚走出学堂,就看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抱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大鸟站在学堂门口呆呆的看着自己。 看男孩的衣着较为华贵,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侯平还以为是新来的童生,便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道:“你可是新来的童生?” 男孩摇了摇头。 侯平有些疑惑道:“你不是童生为何会跑来这里?你是谁家的孩子?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快点回去吧,要不你家里人会担心的。” 男孩怔怔的看了侯平好一会,才怯生生的问道:“请……请问您……您是‘问不倒’夫……夫子吗?” 侯平咧嘴笑了笑,搞了半天这小男孩是专门跑来找自己的?于是便笑道:“大概算是吧,你是有什么难题?” 男孩举起手中的木鸟道:“夫子,能不能告诉我,我的木鸟为什么不会飞呀?” 侯平哭笑不得,这个问题不是不能回答,只是太过复杂,就算说了他一个孩子也听不懂。 “这个木鸟不是鸟,当然不能飞呀。” 男孩一脸失望的说道:“那为什么鲁班做的木鸟就能飞?” 侯平见这男孩还满有工匠精神的,便不忍打击他的钻研精神,就跟他解释道:“你是说的鲁班木鸟只是传说,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谁都不知道,想要制作会飞的木鸟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要学的东西很多,并非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你学会,你若真想制造出会飞的木鸟,就要多读书识字,然后才能制造出会飞的木鸟。” 男孩脸上瞬间变成喜色:“夫子,您会制造会飞的木鸟,对不对?可不可以教教我?” 侯平刚要说话,一个美艳的妇人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一脸哭相,抱着男孩痛哭道:“小祖宗,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啊,吓死我了啊……,呜呜呜……。” 男孩一脸做错事了的表情,支吾的道:“客妈妈……我……。” 妇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将男孩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来:“小祖宗,天色都这么晚了,我们快回去吧。” 说着便拉着男孩要走。 男孩被拉了两步,然后倔强的甩开了妇人的手道:“不,我不回去,我要跟夫子学习制造木鸟。” 妇人疑惑的看了侯平一眼,然后一脸谨慎的问道:“你是何人?对我家孩子说了什么?”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道:“小生侯平,是知县陈大人的师爷,现为县学嘱托,刚才您家的孩子向我询问了他手中的木鸟为什么不能飞的问题,所以小生便为其解释了一番,然后他就吵着要跟我学习制造木鸟。” 妇人一听侯平是县学的夫子,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翩然施了一礼道:“原来是侯夫子,民妇客印月有礼了。” 侯平赶紧虚扶一把:“原来是客夫人不用多礼,快快请起。” 客印月直起身来,然后看了男孩一眼,转头对侯平为难地说道:“侯夫子,民妇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您真能制造会飞的木鸟,能不能教教我家孩子?” 侯平一脸为难,这倒不是他有什么私心或者是想坐地起价,而是真的做不到。 “实在抱歉了客夫人,不是小生有意推脱,实在是县学有县学的规矩,您家孩子不是童生,若是天天往县学跑,时间久了,怕是教谕大人会有意见。小生只是个嘱托,实在担不起其中这莫大的干系啊。” 客印月点了点头,冲着对男孩为难的道:“小祖宗,侯夫子说的对,这里是县学,能不能入县学要找教谕,他做不了主的。走吧,我们先回家,然后再想办法好不好?” 男孩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侯平:“夫子,我叫由校,你可以教我制作会飞的木鸟吗?” 侯平无可奈何的道:“抱歉了由校小朋友,我每日要在县学授课,就算想教你也没有时间,除非你能用功读书,早日考进了县学我才能教你哦。” 男孩点了点头,然后对客印月道:“客妈妈,我们回去吧。” 客印月见由校肯回去了,便长吁了一口气:“好,我们走吧。” 两人牵着手离开,侯平望着两个远去的背影,只觉得由校这个名字让人有些蛋痛。不过看起来还是个好孩子,就是有些目中无人且没礼貌,想必平日也被家里给宠坏了。只是由姓并不常见,漷县有由姓人家吗?好像没听说过,如果他不是由姓的话,这事可就奇了怪了……。 脑海中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侯平缓缓往陈家走去……。 第20章 永乐李家 侯平本以为不会再遇到由校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在县学里见到了他。 而且还是林茂亲自送他过来的。 “顺安啊,这位由校今后就是附学的学生,你带他去熟悉一下课堂吧。” 侯平哭笑不得,不过这种事情他也没有发言权,既然教谕都同意了,他也只能把人领回课堂去。 “是,大人,由校,你跟我来吧。” 说着就带由校往课室走去,走出不远,林茂又忽然把侯平叫住了:“顺安等等,你先过来一下,老夫还有些事情跟你交代。” 侯平恭恭敬敬的走了回来:“不知大人有何事吩咐?” 林茂附在侯平耳边道:“这个由校身份不明,但是是李家打招呼送来的,你可要看仔细了,别让他在学堂里出了什么问题,否则咱们谁也担待不起,懂吗?” 侯平一时间有些懵:“李家?什么李家?” 林茂一脸温怒的道:“什么李家?当然是永乐店的李家。这孩子是指名道姓的要跟你学,所以你要用点心知道吗?东西学不学得会没关系,重要是的,得让他开心。否则得罪了李家,你这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侯平顿时恍然大悟:“啊,是李家啊,怪不得……。好的,学生知道了,谢谢大人提醒。” 说完给林茂真心实意的鞠了一个躬。 林茂见侯平真的理解了,也挥手放他离开。 “行吧,快带孩子去课堂吧,用点心。” “是,大人,学生省得。” …… 漷县不大,也基本没什么权贵,毕竟这里靠近京城,真正的权贵都入京去了,怎么会留在漷县这种下等县里。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永乐店的李家就是这样。 李家是当今皇帝生母孝定皇太后李氏的娘家,妥妥的当朝第一等的权贵之家。 照理说这样的贵权之家就应该早就举家移到京城去,又怎么会留在漷县这种穷苦的小地方呢。 这里就不能不提到李太后了。 在李太后出生之时,李家祖上三代清贫。 到了李太后这一代,因家中有兄弟姐妹五人难以养活,所以在李太后十岁的时候,就被卖进了通州城的大户陈家,成为了陈家小姐的婢女。 李太后到了陈府后,陈家小姐对她不错,没有虐待和难为她,反而拿她当姐妹对待,除此之外还教她识字读书。 陈氏被选为裕王继妃后,她也以随嫁侍女身份进入了裕王府。 由于陈氏一直未有子嗣,在李氏十八岁时便让她做了裕王的媵妾。 一年后,李氏在裕王府生下裕王第三子朱翊钧,也就是当今的万历皇帝。 嘉靖帝驾崩后裕王即位,年号隆庆。 陈氏被封为皇后,李氏则为贵妃。 虽然陈皇后没有子嗣,但李贵妃并没有趁机抢班夺权,反而时时刻刻以陈皇后为尊,本本分分地照顾太子朱翊钧,并让朱翊钧以生母一样对侍陈皇后。 隆庆帝在位六年后驾崩,万历皇帝登基,母凭子贵,做为生母的李氏和嫡母的陈氏都成为了皇太后。 万历皇帝登基后,尊嫡母陈氏为仁圣皇太后居慈庆宫;尊生母为慈圣皇太后居慈宁宫。 李太后成为第一位嫡亲两宫并尊之初就上尊号的非前朝皇后。 由于万历皇帝登基时年仅十岁,因此朝政便由陈太后和李太后代掌。 而陈太后因身体原因无心政事,实际上的国朝大权便落在了李太后一人之手。 万历朝初期,李太后重用名臣张居正、冯保等,革除国朝弊病,使得大明重新焕发勃勃生机,万历中兴由此而来。 不过随着万历皇帝年岁渐长,李太后也渐渐退出,还政皇帝后不再干预朝政。 而大明的中兴之机也在万历皇帝亲政之后慢慢消散殆尽。 虽然李太后退出朝政,但是做为李太后的娘家人,自然也都受到了朝廷的重用。 其父李伟由锦衣卫都督同知晋爵为武清伯。 长兄李文全继承了父亲的爵位。 兄弟李文贵则被封为荣禄大夫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官居一品。 三弟李文松由御马监总管太监晋封指挥使。 最小的妹妹则嫁给了锦衣卫的正千户。 李家人都在京城为官,完全可以举家移居京城,但是李太后因崇信佛教,相信佛门因果说。 觉得李家既然是从漷县崛起,就一定有其因果在其中,于是让娘家人一直保留着永乐店的祖宅。 当然,这些年来,李家的祖宅也是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扩建,早就成了漷县一景。 只不过前些年,李家的祖宅都只有几个老仆和下人看守宅院,直到今年年初,李太后逝世,三弟李文松带着一家老少回到祖宅居住。 李文松为何回到祖宅,外人自是无法探知,但是李家人回来了,则是漷县人尽皆知的事情。 实际上陈应龙能成功增补为漷县知县,与李家人回来也有很大关系。 万历皇帝已经有近三十年不上朝,全国各地缺官不知凡几,他能单单通过漷县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的知县任免方案,就是因为知道李文松回到了祖宅居住。 他担心这里会因为没有官员治理而使得民生动荡,进而危及国舅一家人的安危。 由此可见在李太后在万历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侯平对李家的底细并不了解,李家明面上的背景就是李伟官居太师,而此时李家在建的工地就被称为太师府。 实际上整个漷县真正知道李家背景的恐怕都不超过五人。 不过不管李家背景到底到了什么程度,都远不是侯平一个小小师爷能得罪得起的。 侯平对由校还是有几分好感,只是在这个人命贱如狗的时代,别与豪门权贵有过深的牵扯,才是小人物生存下去的最好办法。 除非能取得他们的绝对信任,否则,地位越高的人就越危险。 …… 带着由校进了课堂,安排好他的坐位等事宜之后,侯平便领着学生读了一篇儒家经典,然后便让大家开始自学。 众童生要么读经典,要么写文章,只有由校一直傻呆呆的看着侯平。 面前放的一本《中庸》经典连翻都没翻过,一看就是新书。 面对这样的情况,侯平即便再不想和豪门有瓜葛,也必须上前问一问是个什么情况。 “由校,大家都在读书,你为何不读?” 由校低头看了看书本,然后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我识字不多,看……看不懂。”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哄堂大笑,这里是童学啊,连字都不识的人,怎么混进童学的? 侯平也是一脸诧异,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明显看着像是大贵族子弟的孩子竟然会不识字。 眼看在同学的嘲笑下由校的脸由红变紫,侯平担心会引起他的不快,赶紧出声喝止道:“你们在笑什么笑?有谁天生就会识字的?不过是比他早几日识字而已,有什么可骄傲的?” 这是侯平第一次对学生们发火,大家都被惊到了,于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家安静过后,由校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侯平扫视了众人一眼,高声道:“由校,你跟我出来一下,其他人继续读书……。” 第21章 会飞的木鸟 侯平带着由校到院子中间的石凳坐下:“由校,你跟夫子说说,你家到底什么个情况?一般大户人家的孩子,四、五岁就请先生启蒙了,怎么你到如今都还不识字?” 由校脸上神色尴尬,犹豫了半天才道:“我……我不喜欢识字。” 侯平脸上表情异常严肃的道:“不喜欢识字?所以你不喜欢识字就不学了?你父母都不管你?” 由校神色黯然:“我父亲每天都在寻欢作乐,从来没有管过我,我母亲是我父亲的妾室,也整天有一堆事情忙,所以也没有管过我。” 侯平脸上的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原来是这样,好吧,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然你已经来了县学,总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我先从识字教你吧。” 由校的神情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便急忙喊道:“不,不要,我是想跟夫子学做会飞的木鸟,不想学什么识字。” 侯平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一时间没控好自己情绪,对着由校便吼道:“连字都不认得还学什么木鸟飞?就算我教你又能学的会吗?你以为木鸟飞起来就只要雕一个木鸟的样子就行了吗?这里面涉及到流体力学、材料力学、结构强度、飞行器结构力学等数十种学科,岂是你一个连字都不识的文盲能学会的?” 由校被侯平的一通怒吼都给吓懵逼了,顿时泪水直在眼眶打转。 而侯平吼完就后悔了,正想道个歉补救一下,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他就发现自己也没机会反应了。 也不知道从来哪里突然就冒出来了两个身手矫捷的精壮汉子,一左一右的将他牢牢的扣压了起来,同时还有两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侯平差一点就要吓尿了,还好这时由校喊了一句:“你们干什么?下去。” 两个精壮汉子这才同时道了一声“是”然后便转身快速离开,不知所踪。 侯平活动了一下被两人扣得疼痛至极的肩膀,心中对由校的忌惮也达到了极点。 他毫不怀疑,刚才如果由校点了一下头,只怕此刻自己已经人头落地。 对于这种敢在学院里就公然杀人的权贵,侯平即便有心理准备,也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万恶的封建权贵,还真是草菅人命啊。 侯平心中苦笑,此刻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由校。 由校看侯平的样子似乎好了一点,便说道:“侯夫子,只要你肯教我制作会飞的木鸟,我就都听你的,你让我学什么就会什么。” 侯平此刻只想扇自己几个耳光,你说你没事招惹这个孩子干什么?现在骑虎难下,快活了吧? 犹豫了许久,侯平始终觉得跟在这种人的身边实在太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小命不保,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跟这个孩子有太深的牵扯,于是便说道:“是不是你只想学作会飞的木鸟就行了?” 由校犹豫了几秒后点了点头:“嗯。” “好吧,我现在就教你做会飞的木鸟……。” …… 出于对由校的畏惧,侯平觉得还是不要跟他有太深的牵扯为好。 所以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满足他的愿望,这样他就会自行离去,不会再纠缠自己了。 真正的古籍所记载的那种会飞的木鸟侯平肯定是不会做的,他只能是利用竹片做骨架,再沾上碎布,其结构原理大概类似于风筝一样。 只是多加装了一套利用牛筋扭力做为动力推进系统,使之能飞上一段距离。 基本上来说就是一个类似于上发条的飞行玩具,只不过外观做成了鸟的样子。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玩具,侯平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得亏当初上手工课的时候他没有偷懒,独力完过制作飞行器的手工作业。 要不今天还真不一定能做不出来这只会飞的木鸟来。 足足花了六个多小时,才总算是大功告成。 “行了,总算是做完了,现在可以试飞一下了。” 由校看着侯平手中的‘木鸟’,不,应该说是竹鸟,这只竹鸟比他想象中的样子要差了许多,一点也不美观。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侯夫子似乎很不擅长美工。 当然,只要这只竹鸟真的能飞,那么美不美观都是次要的。 此时侯平已经上好了‘发条’或者说是将牛筋拧到了最大。 然后将手中的竹鸟往天上一抛,竹鸟便开始扇动翅膀往前飞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钟声敲响了,刚好到了学堂放学的时间。 学生们纷纷从课堂里走了出来,刚好就看到了竹鸟在天上飞的这一幕。 刚开始牛筋的劲力足,所以竹鸟飞得很快,然后慢慢的力道越来越疲软,直到飞出了近百十米的时候,终于力竭从半空之中缓缓坠落到了地面。 从侯平的角度来看,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作品。 但是由校和一众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学生们都已经被惊呆了。 “飞起来了,真的飞起来了……。” 由校兴奋至极的跑过去把木鸟捡了回来,然后便冲着侯平大声呼喊:“夫子,你做的木鸟真的飞起来了,木鸟真的能飞起来,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太神奇了……。” 本来大多数学生都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被由校这么一喊,还有谁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顿时学生们开始相互打听,学堂宛如市场般吵闹。 侯平暗道一声倒霉,没想到刚好在试飞的时候下了课,现在被这么多学生看见了,连个掩饰的机会都没有了。 更倒霉的是这般吵闹终究是把最不想惊动的人给惊动到了。 林茂和周、刘两位训导联袂走出了夫子房。 林茂看到如此吵闹的场面,顿时面色温怒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现在已经是放堂时间,你们不尽快回家,还聚在这里吵闹是何道理?” 说完又看向侯平道:“顺安,这些学生聚在这里吵闹,你为何不制止?” 侯平正要张口解释,却不知那位学生突然高喊了一句:“侯夫子制作了一件会飞的木鸟……。” 不等学生喊完,周训导已经出声教训道:“荒谬,木鸟怎么能飞?放堂了还不回家,在这里吵闹不休,还编出如此荒谬的谎言,今日本夫子要罚你们抄十篇《大学》经典。” 这时又有一个学生高声道:“周夫子,我们没有说谎,那木鸟就在新来的那个童生手上,你若不信可以让他重新飞一次。” 此时所有人都把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由校。 周夫子冷哼一声,正要命令由校把木鸟交出来的时候,林茂一把按住了他。 然后他亲自走到由校身前和颜悦色的问道:“你是由校对吧?刚才他们说的可是实情?” 由校把手里的木鸟往身后藏了藏道:“这是侯夫子给我做的。” 林茂犹如一个不安好心的大灰狼般说道:“是,没人会抢你的东西,只是木鸟飞这么荒诞的事情,总归要亲眼见到过后才能相信,所以你可以飞一遍给我们看看吗?” 第22章 被教训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由校看了看侯平:“夫子,我可以飞一次吗?” 侯平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 由校顿时一脸兴奋的神色,然后学着刚才侯平的样子,将‘木鸟’身上的‘发条’拧紧,然后往天上一抛。 木鸟煽动着翅膀发出‘噗噗’的声音越飞越远。 所有人都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呆了。 林茂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一直到木鸟力尽,掉落在地上后,他才恍然惊问道:“顺……顺安,你……是对这木鸟施了法术吗?它……它真的飞了?” 侯平赶忙解释道:“大人莫要误会,子不语怪力乱神,学生堂堂读书之人,又岂会学那些旁门邪道?此物看似是一只木鸟,其实只是一只外型像木鸟的箭矢,利用了牛筋拧紧后舒散开来的力道,使得木鸟能够向前推进,就跟箭矢被弓弩射出去的道理一样。” 林茂听了侯平的解释,又将由校捡回来的木鸟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果然发现了木鸟背上的那条牛筋,这才相信了侯平的话,然后忍不住感叹道:“原来顺安还有此等巧夺天工的手艺,好好好,不愧是陈大人看中的人。” 说着便对众围观的学生们喊道:“木鸟只是侯夫子制作的一个机关物件,有兴趣的学生日后可单独找侯夫子请教,现在大家都散了吧,不要在学堂里吵闹。” 周训导和刘训导也赶紧帮忙驱散众学生。 学生们纷纷离开了学堂,此时客印月从学堂门外走了进来,由校喊了一声:“由校,是不是已经放堂了呀?我们回家去吧?” 由校回头对客印月点了点头:“嗯,客妈妈,我们这就回去。” 说完转头看着林茂道:“夫子,那个木鸟是我的。” 林茂这才想起自己手中还拿着木鸟,于是赶紧递到由校手中:“哦,不好意思,老夫刚才忘记了。” 由校接过木鸟,然后欢天喜地的对林茂和两位训导鞠了一躬:“谢谢夫子。” 说完又单独对侯平鞠了一躬道:“谢谢侯夫子,明日你是不是还会教我做木鸟?” 侯平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吓得瘫坐在地上:“不……不,木鸟的制作我已经全部教给了你,能不能学成全看你自己的领悟,之前就说过,制作木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要学的东西很多,但是不管学什么,识字都是基础,你如今连字都不识几个,我又如何能教会你更多?” 由校顿时神色黯然。 此是客印月不干了,指着侯平就怒喝道:“汰,你这丑男说的什么话呢?我家孩子向你学东西是看得起你,你到是好,还说起教来了,你是什么身份,我家孩子也是你能说教的?告诉你,可别不知道好歹,不我灭你九……。” 由校忽然大吼一声:“客妈妈,住嘴,我们回家。”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客印月见由校发火,也不敢再多说,只能恨恨的瞪了侯平两眼,然后转身跟在由校后面走了。 众人都被这一对奇怪的母子给弄懵了。 不过出于对李家的畏惧,谁也不敢多问。 此时学生们已经散尽,林茂也让两位训导先行离开,然后单独留下了侯平:“顺安啊,你跟老夫来公房一下。” 领导相召不敢抗拒,侯平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林茂身后进了教谕的专属公房。 “大人,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林茂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老夫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跟你聊聊。” 侯平在一张圆凳上正襟危坐。 虽然领导说是随便聊,但是他可不敢随便听啊。 “是,大人,您说。” 林茂抚了抚长须:“顺安,你当嘱托也有一段时日了吧?” 侯平点了点头:“再有两天,就满一个月了。” 林茂点点头:“嗯,老夫听闻学生们都称呼你为‘问不倒’夫子,可有此事?” 没想到学生们在背后给自己起的外号这么快就被领导都知道了,侯平有些尴尬的道:“这个……,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学生们没有当面这么称呼过我,所以学生也只是略有耳闻。” 林茂微笑道:“顺安啊,你还是这么谦虚。能为学生答疑解惑,是身为夫子的责任所在,不过呢,咱们县学是教书育材,为朝廷简拔栋梁的地方,主要还是为了帮助学生们通过院试,踏入科举大道才是正途。至于旁的奇淫技巧之事,就尽量不要在堂学时间内谈论,知道了吗?” 侯平心中无比苦涩,看吧,说好的随便聊聊,结果,果然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教训吗? “是,学生知道了。” 林茂见侯平认错的态度很诚恳,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你既知错,那今次的事情,老夫也就不再上禀陈大人那边了,不过日后你也要慎言慎行,别再舍本逐末才好。” 侯平眼皮跳了跳,心中也着实懊悔不已:“是,学生省得。” 林茂顿了一会又道:“对了,你对现在的教学安排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侯平摇了摇头:“回大人,学生对现在的工作安排很满意,毕竟学生年龄尚轻,欠缺实验历练,带附学学生正是合适不过。” 林茂这次是真正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今年的试子都是我们培养多年的学生,冒然分给你,并不合适,等下个月府试过后,老夫也会酌情给你分配几个好苗子,下次府试,你的学生便也会参加,这样你对陈大人那边也能有所交代。” 侯平鞠躬道谢:“谢大人栽培,学生定会肝脑涂地,以报国恩……。” …… 由校出了县学大门之后,便一直闷头走路。 客印月见他脸色如此阴郁,只以为是在生侯平刚才吼了他的气,便出声安慰道:“殿下,您也用不着跟乡下县学的一个狗屁夫子置气,如果实在气不过,听们就叫两个侍卫砍了他出气……。” 由校回头瞪了客印月一眼:“放肆,他是本皇孙的恩师,岂有你自作主张的份?” 客印月慌忙磕头请罪:“殿下息怒……息怒……,奴家刚才也是看见此人竟对殿下出言不逊,一时气不过,还请殿下开恩……。” 见客印月磕头如捣蒜,由校便也心软了,虚抬了抬手:“起来吧,以后对我恩师客气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本皇孙既然得了恩师真传,就应该尊师重道,何况恩师说的也对,想学到恩师的高深本领,确实是要先学会识字,否则其它的都是妄谈。” 客印月见由校不追究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把侯平的危险等级提升了一个级别。 “殿下真是宅心仁厚……。” 客印月本想拍个马屁,但是话没说完,就看见正前方飞奔而来一队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精壮汉子。 为首之人领头,众人单膝跪在由校身前禀报道:“启禀皇孙殿下,太子殿下命我等尽快护送殿下回京……。” 第23章 通州迷案 由校,只是一个名,他的姓是大明国姓,朱。 也就是说由校的全名为朱由校,正是当今太子朱常洛的长子。 朱常洛虽然贵为太子,但实则并不好过。 由于万历皇帝更加宠爱郑贵妃所生的儿子,也就是福王朱常洵,因此许多年前就有了废长立幼的打算。 朱常洛这个太子地位不稳,每日活的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触怒了父皇,坚定了他废长立幼的打算,那自己一家就彻底完蛋了。 当然,如果不是孝定李太后力挺,朱常洛的太子之位怕是也一早就被废了。 只是今年年初,李太后过世,朱常洛最大的靠山没了。 虽然李太后在过世之前强撑着病体逼迫皇帝答应让福王离京城去封地就蕃,断了他成为太子的念想。 但是直到她死前福王依旧还在京城滞留,也不知道一向宠溺福王的万历皇帝会不会后悔,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太后才会安排让自己的三弟,带着皇长孙朱由校回到祖宅居住。 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醒万历皇帝,牢记自己的嘱托; 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万一万历皇帝坚持废长立幼,那皇太子朱常洛多半是活不成的,把朱由校带去自己祖宅,也是想给他这一脉留下一点香火的意思。 现在朱常洛这么急着召朱由校进京,是因为万寿节到了,身为皇长孙自然不能缺席。 所以第二日一早,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朱由校踏上了进京之路。 途经县学的时候,朱由校叫停了队伍,然后下了马车,带着乳母客印月进了学堂。 本意是想去跟侯平告别,但是没想到侯平却被陈知县派人紧急叫走了。 朱由校也只能作罢,继续起程往京城而去。 …… 侯平一早到了县学,屁股还没坐热,陈应龙就派人来通知他赶紧回一趟衙门。 他着急忙慌的赶回衙门后,连口水都没喝,便又被陈应龙带去了通州。 在路上才得知,原来是通州出了一件大案,牵扯到了三条人命,原告是通州两个大富户人家,而被告则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此案情扑朔迷离,真相难明,其影响又颇为巨大,知州颜之学跟陈应龙情况相似。 都是刚上任不久就遇到了如此棘手的案子。 全力追查了近两个月,案件还是毫无进展。 两家原告见案件久久不能侦破,便对州府衙门施加了更大的压力。 颜之学正焦头烂额之际,判官赵国华就给他推荐破了漷县奸杀奇案的陈应龙。 赵国华正是当初前往漷县复审奸杀案的州府官员,而另一位则是顺天府派的官员。 于是颜之学便紧急派人召陈应龙过来协助办案。 顶头上司相召,陈应龙自然不敢不应,只是这么复杂的案子,以张鹏的水平自然是无法应付的,所以必须出动他的秘密武器才行。 就这样丑师爷侯平在被雪藏了一个月后,再度被迫出山办案。 两人到了通州衙门,陈应龙和侯平一起看了案件卷宗,看完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此案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超奸杀案的程度。 此案最初是通州大富刘员外家状告女婿,也就是秀才胡杨,说他谋害了自己的女儿刘欣月。 还说胡杨是因为挑剔、嫌弃女儿的嫁妆不够丰富,所以四处散布谣言说刘欣月与他人私通。 除此之外,胡杨还经常对刘欣月施以拳脚,甚至把她关在牢笼中折磨。 而最近他发现女儿神秘地失踪,所以来衙门告状。 刘员外坚信,女儿刘欣月定是被胡杨给害死了。 原本众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桩普通的失踪案,大家也没当一回事。 毕竟在这种通信不发达的年代,许多人都会因为一时激愤,离家出走,几年、甚至几十年不回来的情况比比皆是。 像这种没有明确被害人的案子,一般都会不了了之。 所以众人安抚好刘员外后,把胡杨召唤到衙门,本以为进行一番循例问话后此事也就算是完结了。 没成想,胡杨到了衙门后,面对衙门的问话与刘员外所言大相径庭。 据他所言,他因为家贫,迎娶了刘员外的女儿刘欣月。 但是刘欣月却一直对他心怀不满,频繁与他争吵,甚至要求离婚。 作为一个贫困的书生,为了延续家族的香火,他也只能忍辱负重,持续忍受着刘欣月的无理取闹。 可谁曾想,刘欣月见离婚不成,竟然背着他私通了别的男人。 更离谱的是,他还说刘欣月是与奸夫约好,趁着出门挑水的机会一起逃走了。 胡杨觉得自己满肚子委屈,明明都是刘欣月的过错,怎么能反而责怪到了他的头上。 胡杨的这一番话,又引出了一个通奸案,将此案的性质顿时就给提高了一个档次。 双方各执一词,又都无法提供确凿的证据,案件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由于刘员外是大户,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衙门只好暂时将胡杨收监,然后命人继续调查此事。 然而,第二天一早,就在胡杨家经常打水的井里出现了一具女尸。 尸体已经在井水中泡浸两天以上,变得肿胀发臭看不清面容,只能从衣物和头发来大致判断是个女子。 刘员外一听到消息,立刻就跑了过去,紧紧抱住尸体,痛哭流涕,声称这就是她失踪的女儿。 现在尸体已经出现,案件的性质再次被提高了。 颜之学也命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应对此案。 公堂之后,他带着打捞回来的尸体亲自提审了胡杨。 本以为在尸体面前能轻易逼迫胡杨认罪,但是万万没想到,胡杨竟一口咬定尸体并不是他的妻子刘欣月。 同时还提供了许多细节特征来说明,尸体与刘欣月的区别。 刘欣月身高壮大,秀发如瀑布般长长垂至腰间。 然而,这具尸体身材娇小,头发稀疏。 最为有力的证据,则是刘欣月的左脚缺少小指,而这具尸体的左脚确是完整的。 只是这些都是胡杨的一面之词,唯一能证明胡杨是不是说谎的只有刘员外一家人。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保证刘员外一家人会说真话呢? 无奈之下颜之学只能让忤作验尸。 经过一番细致的验尸工作后,发现这具女尸身上布满了新旧伤痕,明显是长期受到严重虐待的样子。 而这几乎是从侧面印证了刘员外说女儿长期受到了胡杨虐待的说法。 案件调查到这里,似乎已经很清楚了。 胡杨似乎正如刘员外所说一样,就是一个衣冠禽兽。 于是颜之学也不再克制,下令对胡杨用了刑罚,只是没想到,使得案件陷入了更复杂且尴尬的境地……。 第24章 扑朔迷离 原本以为胡杨面对酷刑,会乖乖的承认自己的犯罪经过。 但是没想到,在严酷的刑罚面前,胡杨却依旧坚称刘欣月没死,是跟人私奔了,而他自己则是冤枉的。 由于没有任何实证来证明胡杨就是杀害胡欣月的凶手,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此时刘员外已经领了尸体回去安葬。 为了不让女儿在下面孤苦伶仃,他还买了另一具尸体回来给女儿举行冥婚。 只是谁也没想到,巧得不能再巧的情况出现了。 刘员外买回来的那个尸体,竟然是胡杨所说与刘欣月私奔奸夫,也就是通州城另一富户徐员外家的小公子徐鉴。 下葬前被一个熟识的衙门差役给认了出来。 之前胡杨说徐鉴和胡欣月私通的时候,衙门就派人去徐家问过了。 徐家人一口咬定没有这事,还说徐鉴一直在京城求学,不可能与人私通。 现在徐家口中在京城求学的人成了一具尸体,顿时把徐家人也给整慌了。 于是他们也匆忙到衙门里来报案,也把矛头指向了秀才胡杨。 说是胡杨对徐鉴给他戴绿帽子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才把徐鉴给杀了。 颜之学赶紧命仵作对徐鉴的尸体进行验尸,结果却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徐鉴的死因竟是被活活饿死的。 把徐鉴尸体卖给刘员外的山民也称尸体是他们在官道上捡来的。 这一下,案件就陷入了一个死结。 据徐家人所言,徐鉴跟胡欣月勾搭已经有了半年之久。 不管家里人怎么劝,徐鉴都跟鬼迷了心窍一般,死活都要跟那个刘欣月好。 后来徐鉴还偷了家里的银两,跟刘欣月私奔,这些徐家其实一早就是知道的。 只不过徐家是书香门第,出了这么一个勾引人妻的逆子,自是引为大耻,不会轻易对外人说起。 如果不是徐鉴死了,徐家也不可能把这个秘密暴露出来。 徐家的话,证明了胡杨没有说谎,也就是说刘欣月是真的跟人私奔了。 虽然徐家口口声声说,徐鉴是被胡杨害死的。但是从徐鉴尸检的死亡时间来看,显然不可能是胡杨所为。 他在这段时间已经被衙门抓起来了,人在监牢又如何把人饿死? 况且徐鉴是走了很久后,在官道上饿死的,有许多路人为证,也就是说不存在被人关起来一说。 而且忤作验尸还验出徐鉴死前两肾亏虚的厉害,显然是过度纵欲所至。 也是间接导致其死亡的原因之一。 案件查到这里就进入了僵局,之后便再无进展。 侯平看完整个卷宗,也陷入了迷茫。 照理说刘员外和胡杨都是刘欣月最亲近的人,他们应该不会认错尸体。 但是偏偏两人各持一词,可以肯定的是,有人一直在说谎,但是说谎的人到底是谁,却是不好判断。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最有可能说谎的人是刘员外,只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刘员外说谎。 案件发展到现在,似乎都在印证胡杨的话不假,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他处心积虑的布局呢? 而且从动机来看,胡杨说谎的理由可比刘员外要充足得多。 看来想破此案,必须先解决一个谜团,就是那具女尸到底是不是刘欣月。 只有解决了这个谜团,这个案子才有可能被侦破。 合上卷宗,侯平伸了个大懒腰,然后轻摇了摇已经趴在桌案前睡熟了的陈应龙,细声道:“大人,大人……。” 陈应龙睡眼惺忪的醒来,缓了许久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哦,顺安啊,案件卷宗可有看完?有何收获?” 侯平恭敬的道:“回大人,学生已经看完卷宗,此案案情复杂,想要破案,就必须解决一个谜团。” 陈应龙惊问道:“什么谜团?”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必须先搞清楚那具女尸到底是不是刘员外的女儿刘欣月。” 陈应龙顿时就懵逼了。 在这个时代,最常用的认亲手段就是滴血认亲。 可是那具女尸怕是都已经腐烂了,还能上哪里去搞血液? “顺安,这刘欣月的家人所言都不可信,现在尸体恐怕都已经腐烂,我们又要如何确定她的身份?” 侯平自然也知道以现在的技术手段,在亲人都不能相信的情况下,想要验证一具尸体的真实来历是何其的困难。 但是好在除了滴血认亲外,他还知道另一种当下能用的认亲办法。 “大人,学生还知道另一种认亲的办法。” 陈应龙不禁好奇道:“哦,是何种办法?” 侯平一字一顿道:“滴骨认亲,只要让刘员外将他的血滴在那具女尸的骇骨上,就能知道那具骇骨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陈应龙低头沉思了片刻道:“滴骨认亲?《会稽先贤传》中确实有‘以弟血滴兄骨’认领尸骇的典故,《洗冤集录》也有收录此法,只是此种方法并未得到朝廷的法理认可。就算做了恐怕也难以做为呈堂证供。” 侯平拱手道:“此案扑朔迷离,学生也并无把握破案,但是如果能有办法证明那个女尸不是刘欣月,那这个案子就没有了死者,也就是说仅是一个普通的失踪案,至多也就是一个通奸案,不管能不能破,至少咱们的责任都会轻了许多,您说对吧?” 陈应龙哈哈大笑道:“不错,还是顺安想的周道,好,本官即刻去见知州大人,请他协调‘滴骨认亲’……。” …… 陈应龙面见颜之学,提出了用‘滴骨认亲’的鉴定法确认女尸是否为刘员外女儿的事情。 此事就算有颜之学出面也颇为棘手。 由于刘欣月与徐鉴生前本就两情相悦,刘员外又意外买到了徐鉴尸身为其冥婚。 于是徐家人也就默认了将两人合葬一穴的做法。 如今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女尸与徐鉴的尸体都已经入土为安,现在说要开棺验尸,两家家属又岂能轻易同意? 只是案子到现在迟迟无法告破,对颜之学的声望也是一个重大打击。 因此颜之学只能用高压姿态逼迫刘、徐两家同意开棺。 虽然刘、徐两家同意了再次开棺,进行‘滴骨认亲’的鉴定,但是也把知州颜之学的所有退路给断了。 逼得他无论如何也得侦破此案,否则无法给关注此案的通州父老乡亲一个交代,更没办法给徐、刘两家一个交代。 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不出意外的,意外还是出现了。 前去开棺取女尸骸骨的队伍,在打开了合葬墓之后,发现墓中棺椁仅有徐鉴一人的尸首,女尸竟然不翼而飞。 案情也由此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第25章 死局 本应该被安葬在墓穴中的女尸神秘失踪,把案件再次推入了死局。 谁又能想到会有人提前让女尸消失了? 看着那边哭得昏天暗地的刘员外,侯平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 从刚才打开墓穴时刘员外那意外的表情来看,如果他不是超级影帝,就是真的毫不知情。 而那边徐家人的表现虽然冷漠,但也符合他们该有的心态,毕竟刘家女儿已经出嫁,跟自己家单身的儿子合葬本就有违常情。 也就是考虑到人死为大,加上两人之间生前死后那该死的孽缘,徐家这才勉强同意将二人合葬。 虽然整件事上,徐家的态度都很勉强,但是既然已经同意二人合葬,也就没理由再把刘家女儿的尸体挖出来的道理。 至于胡杨,人还关在监牢之中,根本不可能出来偷走尸体。 侯平围着打开的墓穴反复查看,也看不出什么明堂。 回到衙门后,众将事情上报给了知州颜大人。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颜之学的恼怒,只是大家已经将所有与事件有关的人都问了一遍,没有丝毫有价值的线索。 女尸失踪,成了无头公案。 ‘滴骨认亲’这条路也彻底断了,查证女尸身份的这条线行不通了,案件陷入了死局。 晚上,颜之学为了给众人打气,设宴招待所有参与办案的人员。 酒过三巡后,陈应龙起身跟颜之学辞行:“知州大人,下官来通州已有三日,虽然下官也很想继续留在通州协助大人将此案迷雾一一破除,但是今日县衙来人禀报,县内有紧急公务需要下官亲自回去才能处理,因此下官明日必须一早返回县里处理公务,不过大人请放心,下官的师爷侯平会留下来继续协助州衙办案,大人别看侯平年轻,当初奸杀奇案就是他一手侦破的。” 说着他又对侯平说道:“顺安,本官回县里后,你留在州衙可要全力协助各位大人办案,若是敢有半分懈怠,看本官如何治你。” 侯平眼皮跳了跳,陈应龙就是要将他卖了? 心里恨得直想问候他母亲,但是表面上也只能恭谨的起身道:“是,大人,学生定当竭尽所能,全力破案。” 颜之学和赵国华脸都青了,他们哪里还不知道陈应龙是什么意思? 分明就是不看好此案能办下来,所以提前找了个借口跑路了。 至于留下个什么破师爷协助办案,鬼才相信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办案能力。 不过颜之学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威信扫地,强留陈应龙也只会令自己更尴尬,因此只能强忍心中不快道:“唉,陈知县客气了,大人前来协助我衙办案,已经是多有劳扰,既然县衙有紧急公务,理当优先回去处理。” 陈应龙端起酒杯说道:“下官谢大人体谅,只是下官此时离开,难免让人有临阵脱逃的嫌疑,所以下官这就自罚三杯,以表歉意。” 说完便果真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又斟酒一杯喝掉,如是两次。 虽然陈应龙的表现出了很足的诚意,但是在场无人为他的诚意有半分触动。 本来颜之学是为了给一众办案人员打气才举办的晚宴,因为陈应龙的请辞,气氛变得异常尴尬。 第二日四更天,陈应龙便匆忙赶回了漷县。 侯平被无情的抛弃在了通州衙门。 此时,衙门里的大多数人其实都已经对此案侦破不抱什么希望了。 只有侯平和颜之学两人,还在努力的寻找着可能的一线生机。 颜之学是因事关自己官声前途,不得不查。 而侯平,其实他也不想查了,但是不查不行。 陈应龙走之前给他留了二十两银子的办案经费,命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此案侦破。 看似是他对此案的重视,实际上是把所有的锅都丢到了侯平身上。 案子破了,他有这二十两银子的赞助经费怎么都能分走一杯羹。 案子没破,就是侯平办事不力,要杀要剐都去找他就行了。 侯平又能怎么办? 凉办。 案子还是要查,但是怎么查? 女尸身上无从查起,那就只能用逆推的方法去查男尸了。 据徐家人所说,徐鉴确实跟刘欣月私奔了,至于是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而且这条线,实际上也是通州衙门一直在查访的线索。 只可惜,这个时代一无监控,二无照片,仅凭简单的相貌特征描述调查两个人的活动轨迹,基本上等同大海捞针。 所以查到现在,也只查到有两个疑似是徐鉴和刘欣月的人,曾经在通州西北的一个小乡村居住过一段时间。 由于那对男女的自称并非是徐鉴和刘欣月,所以村民们也无法确定他们就是官差要找的人。 至于两人后来去了哪里,村民们无人知道。 唯一有些价值的线索,就是据村民所说,那两人曾经因为金钱的问题发生过争执,女人大声抱怨过男人没钱。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现在唯一的线索。 苦思瞑想之后,侯平还是主动找到了颜之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知州大人,学生综合目前所有线索来看,现在唯一的破局可能,就是前往疑似徐鉴和刘欣月居住过的村子周围去寻访,或许能有令人意外的线索。” 颜之学现在也是苦于没有破案的思路,现在侯平主动提出去寻找线索,他自然也无不答应的理由。 “顺安,你有此心很好,但不知要去多久?” 侯平想了想后咬牙道:“大约一个月左右吧。” 颜之学低头沉思片刻道:“好,就一个月吧,不过这么久的时间,出门办案不能没有经费,这样吧,本官私人再给你三十两银子做为此次处出办案的经费,另外在派两个身后娇健的快手随行保护你,若是途中有发现蛛丝马迹,也好及时应变,你看可行?” 果然这些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陈应龙是这样,现在颜之学也是这样。 他们现在都是打着破财消灾的主意了。 相比之下,颜之学比陈应龙还是稍微厚道了一些,至少他没有拿通州衙门的人来顶锅。 当然也有可能他是怕寒了衙门内其他人的心,所以才顺水推舟,推到了侯平身上。 而陈应龙眼也不眨的就把身边人给卖了,可见其天性凉薄。 此时似乎已经可以预见,若是一个月后回来案情还没有任何进展,那侯平铁定就要被安上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到时候一通追责下来,最轻也是个牢狱之灾,搞不好还要被发配边疆。 两个衙差,名为保护,实则是去监视、防止侯平中途逃走的人。 侯平心中苦笑,只能恭谨的道谢:“谢大人的鼎力支持,侯平此去必定会全力侦办,争取早日破案……。” 第26章 线索断了 通州衙门精心挑选了两个身手不错的快手跟随侯平一起查案。 他们一个叫杜武,一个叫董横。 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身手都还不错,但是不讨衙门领导喜欢。 侯平一见跟自己同行的是这么两位,心中对自己三人一个月后的下场不免又悲观了几分。 不管一个月后有什么样的下场,那也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现在就如此悲观为时过早。 侯平强打起精神,带着杜武和董横在疑似徐鉴和刘欣月最后出现的金盏附近走访。 寻访了半个月,也没有发现任何关于两人的新线索。 杜武和董横已经有些绝望了,他们也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两人为什么会被派出来跟侯平这样一个毛头小子一起查案。 什么寻找线索都是假的,找个借口让人背锅恐怕才是真的。 只是他们两人跟侯平不一样,家室都在通州,若是他们敢跑,那他们的家人说不得就要出来顶罪。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祸不及家人的说法。 恰好相反的是,一个犯罪祸及全家的例子比比皆是。 好在侯平的家人都远在湖广乡下,一个通州衙门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去祸及他的家人。 案件再次陷入困境,侯平仔细整理了这半个月来走访的情况。 据村民所言,男子离开村子的时候知道的人不少,但是女子什么时候离开村子的,就无人知道了。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所以女子离开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刻意的回避了所有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再找到这名女子。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女子走的时候有另外一个更吸引眼球的东西,导致别人没有注意到她。 顺着这个思路,侯平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就是男女租住的期间曾经有过一个京城的商队来过这里。 女子如果是跟随商队一同离开的话,因为商队本身有那么多人,自然没人会注意到他们中会不会多出一个人来。 想到这里,侯平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想办法说服杜武和董横跟自己一起沿着商队的路线去寻找商队的下落。 客栈里,侯平点了一桌好菜,又要了两壶好酒,然后热情的招呼杜武和董横两人吃喝。 反正办案的经费很足,又是两个狗官给的私钱,不花白不花。 若是一个月后,真的没有找出任何线索,只怕就没机会花这些钱了。 侯平端起酒杯:“杜哥、董哥,来,咱仨走一个。” 杜武和董横也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侯平连着跟两人喝了三杯酒后才说道:“两位大哥,小弟仔细想了一下现在的处境,现在唯一可能的线索就是那支从京城来的商队,我估么着那个女人应该是跟商队一起走的,所以才会没人发现她的踪迹,所以明日起,可能还要辛苦两位哥哥,陪小弟一起去寻访那个商队的踪迹,找到这只商队,或许就能找到那个女人的下落。” 董横冷哼了一声道:“侯老弟,其实这个案子基本上已经是个死局,咱仨都是被大人们推出来的顶罪羊。照我说,还费那劲干嘛?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咱们好好的乐呵乐呵算了,听说颜大人和你家陈大人都给了你不少银量,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趁咱们还活着花光他,留个有个鸟用?老杜,你说是不是?” 杜武看了侯平一眼,又看了看董横道:“侯老弟,看你年纪,应该是才进公门不久吧?” 侯平苦笑了一下:“是,马上就快两个月了。” 杜武点了点头:“果然如此,侯老弟,哥哥实不相瞒,衙门里每年都会有几个破不了的案子会找人背黑锅,只是今年轮到了咱们而已,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案子能破的希望渺茫。否则大人们也不会把我们推出来。当然,如果你坚持想拼一拼,我们兄弟也陪着你便是,但是说实在的,老董所言也不无道理,不如快活一天是一天,否则再过半个月,我们就是想快活一下,怕是都没有机会了。” 侯平抱拳道:“谢谢杜哥,小弟确实有些不死心,还请两位大哥跟小弟一起查访一下商队。如果这条线索也无果的话,剩下的时间,就像两位哥哥所说一样,咱们能快活一日是一日。” 杜武和董横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相继点了点头。 “行,侯老弟,哥哥们都听你的,你说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三人意见达成一致,侯平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此时这两人坚持不想查了,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在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接下来五天,三人寻访着商队的轨迹一路来到了京城。 对于偌大的京城来说,一个小小的商队根本难以被人注意到。 至此,线索完全中断。 侯平心头泛起了难言的苦涩,看来这黑锅他是背定了。 相比之下,杜武、董横两人虽然也要背锅,但是肯定要比他的责任小了很多。 如果他要被充军的话,那杜、董二人最多就是开除公职而已,或者再打几棍。 期限只剩下十天,这人海茫茫,破案基本已经无望。 黄昏时分,三人回到客栈,又点了一桌子酒菜和两壶酒。 虽有美酒佳肴在眼前,但是侯平吃的味同嚼蜡。 杜武知道侯平是因为最后的破案线索断了,所以才情绪不高,因此出声安慰道:“侯老弟,事以至此就看开点吧,这次回去,你顶多也就是个发配边疆,比起那些直接连命都没了的,已经算是很幸运了。这个狗世道就这样,咱们这些下贱人也别太把自己当人,能留条命就不错了,得过且过,别有什么太多的念想,不然想得多了,活的太累。” 董横咧嘴笑了笑:“侯老弟应该没结婚吧,哥哥我给你提个醒,趁着现在还有几天,赶紧尝尝姑娘的味道,真要被发配了,到了边疆军营,再想找个姑娘怕是这辈子都没戏了。” 侯平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忽然觉得他们说的好有道理。 现在唉声叹气有个毛用,该发配的还是得发配出去,没人会在乎一个下等人的死活。 自己不趁着现在及时行乐,难道还真要等到被发配以后跟上辈子一样么? 一辈子的左右互搏,悲催不悲催啊? 想到这里侯平猛的喝光了一杯酒,然后对着杜武和董横道:“两位大哥说的对,事以至此,即来之,则安之。现在离最后的期限还剩十天,反正经费充足,不用就得充公。当然去青楼的钱是不够,但是去勾栏还是足够咱们仨痛快到最后的。” 董横顿时兴奋的一拍大腿,然后叫道:“侯老弟,早就该这样了,今天我可是听人说了,这附近的勾栏子有个新来的叫月月窑姐可漂亮了,咱们晚上找她去……。” 第27章 勾栏美人 勾栏又作勾阑或构栏,是宋元戏曲在城市中的主要表演场所,相当于后世的戏院。 但是明代以后由于太祖皇帝不喜欢奢靡的社会风气,所以勾栏这样盛产靡靡之音的场所,就受到了大力的打击。 当然,这些东西虽然受到打击,但也并非是完全消失,只是换了个场所,换了种形式继续存在。 而青楼和象公馆就是它们最好的新寄生场所。 所以勾栏这个词到了明代,已经成为了妓院的代名词。 虽然同样是卖身,但是勾栏的姑娘和青楼的姑娘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首先是自由度不同,勾栏的姑娘大多都是良家女子,她们属于自由卖身。 虽然要给勾栏的老板一定比例的卖身钱,但是来去自由。 而青楼的姑娘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一旦入了那个坑,再想爬出来可就难了。 其次,勾栏里是非常纯粹的卖肉,不夹杂任何伤钱的感情。 而青楼里,则更注重的是感情交流,肉体交流通常都归于下等。 另外还有什么安全性、专业性、价格以及面对的客户群体等等不同。 用个后世的比喻来说,勾栏的姑娘当然于站街女,而青楼里美女则属于出入豪华夜总会所的模特。 酒足饭饱之后,侯平三人便来到了居住客栈附近的一处勾栏。 这个所谓的勾栏实际上是一排低矮的瓦房。 勾栏的老板是个老妇人,也是这些瓦房的房主,从衣着打扮来看,就知道她的生活也并不容易。 实际上大多数的勾栏都并非是以盈利为目的,恰好相反的是,许多勾栏的老板都是地道的好人。 他们许多人都是从最初收容了一些外地来的孤女,然后这些孤女又没法在城市中养活自己,最后无奈之下只能以身换钱,一切都只为了能活下去。 勾栏老板就是为这些可怜的女人提供容身之所的好心人。 至于为什么要收钱,在城市中做皮肉生意,肯定要面对衙门官差的盘剥。 勾栏老板若是没钱给官差们盘剥,勾栏还能办的得下去? 抽两成睡款,已经是勾栏老板非常善良的比例了。 当然,也有少数黑心的勾栏老板会抽的狠一些,但是一般抽到四成以上,那地方会很快就没有姑娘了。 侯平到的这个地方姑娘很多,这也能从侧面证明这个勾栏老板是个好人,不然也不会聚集这么多姑娘。 不过放眼望去,姑娘的质量确实要比青楼里的姑娘差的太多。 董横和杜武两人很快就从人群中挑了两个,而侯平却是迟迟下不去手。 虽说他自己长得丑,但是偏偏是个外貌协会的会员。 这里的很多‘姑娘’恐怕都不能称之为‘姑娘’了,称为大姐,甚至老阿姨也不为过。 而且俗话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 这里都是一群只为能活下去的女子,能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哪里还有什么打扮自己的心思呢。 董横见侯平迟迟拿不定主意,便一拍他的肩膀:“老弟,你咋还不挑啊?怎么的?这么多人都没有一个你能看得上眼的?” 侯平尴尬的支支吾吾,一时也不知道作何回答。 杜武用胳膊捅了捅董横:“干什么呢?师爷怎么说也是读书人,你以为跟我们这些糙汉子一样?赶紧的,问问老板那个叫月月漂亮姑娘在不在,叫出来瞧瞧。” 董横嘿嘿一笑,走到老妇人面前问道:“老鸨子,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叫月月的姑娘贼拉漂亮,能不能叫来看看。” 老鸨子上下打量了董横两眼:“月月是漂亮,但是她要的银子要高,你们出的起价钱么?” “不就是钱的事吗?真当老子给不起是吗?多少钱?” “在通铺过夜要五百纹,想带出去过夜则要一两银子。” 尽管事先有心理准备,这个价格还是把董横吓得倒吸一了口凉气。 一两银子可是青楼里姑娘的价格了,这里可是勾栏,有几个人能承受这么高的价格? 要知道他们找的姑娘,带出去也只要一百纹铜钱。 董横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侯平,见他眼中满是希翼的目光,顿时有了底气。 “就这点钱还好意思说,快点把人叫出来。” 老鸨顿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掉的只剩两颗门牙的漆黑牙龈:“好好,客官稍等,老婆子这就叫月月出来。” 老鸨步履蹒跚的走到最里面一间房,敲了敲门:“月月,有客官点了你。” 一声娇呼从房间中传了出来:“唉,来了……。” 仅听声音就能感受到此女与其它女子的不同。 随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从房中走了出来,立马就把周围的其她女人完全给比下去了。 侯平痴痴的望着这个高挑性感的大美女,眼珠子都差点要掉出来了。 真是漂亮啊。 董横扯着破鸭公嗓子嘎嘎嘎的笑了几声:“老弟,这回应该没话说了吧?” 侯平有点羞涩,心呯呯呯直跳。 杜武也笑道:“让她跟我们走,行吗?” 侯平抬头看了月月一眼,又赶紧把头低了下来。然后频频点头。 杜武哈哈大笑冲着老鸨道:“老鸨子,我们就要她们三个,今晚带回客栈过夜,多少钱?” 老鸨笑的都合不拢嘴:“一两三钱银子。” 侯平从怀里掏出一两五钱银子递到老鸨手中,低声道:“不……不用找了。” 老鸨顿时开心的把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然后叮嘱月月道:“丫头,今天碰到大主顾了,你可要好好的把人家伺候开心子,知道没?” 月月咯咯咯的娇笑道:“知道了,妈妈。” …… 怀揣一颗躁动的心,侯平领着月月回了客栈的房间。 月月倒是很大方的往床上一坐,然后性感的挑逗着侯平。 侯平两世为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有点把持不住,露出了一脸的猪哥相。 月月一见侯平这副模样,顿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过之后又床上一靠,双脚高高抬起道:“公子,你想不想为奴家脱鞋呀?” 侯平的魂都被这笑声笑没了一半,鬼使神差的就摸了上去。 捧着一只右脚就脱掉了鞋袜,露出一只晶莹剔透的柔嫩脚丫,捧在手中,哈喇子都要流到地上去了:“月……月,你……你的脚好……好美呀……。” 月月咯咯咯调笑道:“奴家就只有脚美吗?” 侯平慌忙答道:“不不,你的人更美。” 月月再次笑的前仰后合,显然,她是真的很享受这种被人爱慕的感觉。 笑罢,月月妩媚的一笑:“那你还等什么呢?春宵苦短呢……。” 侯平顿时明白过来,马上就去去脱她的衣服。 然而此时月月一把将他推开,然后仿佛撒娇般的说道:“干嘛呢?你才给奴家脱了一只鞋袜呢。” 侯平赶赔笑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怎么把一激动就给忘了。” 说完他便捧起了月月的左脚,然后缓缓的将鞋袜脱掉……。 第28章 都对上了 侯平激动的捧着月月的左脚,除掉了上面的鞋袜。 本想再仔细观赏一下她晶莹剔透的柔嫩脚丫,但是一眼望去,所有的欲火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只见那只晶莹剔透的左脚上的小拇指赫然齐根而断。 他曾专门将卷宗中关于刘欣月的所有相貌特征都仔细记忆过。 而胡杨说刘欣月的左脚没有小拇趾无疑是最明显的特征。 不过这个特征被刘员外和他的家人极力否认过。 侯平不敢断言他们谁说了谎,但是此刻月月的左脚小拇趾也齐根而断,这真的只会是一个巧合吗? 仔细想想,他们所住的这个客栈,正是商团最后消失的所在地。 也就是说商团很有可能是到了这里以后就自行解散了。 其实很多去乡下卖货的商团都是这样。 某个商家想把货卖到周边乡下,就会组织一些跟他有同样需求的其他商贩一起出发。 大家各卖各的货,去周边走一圈以后回来就自行解散。 直到再有人召集时才会再次聚到一起。 这样临时拼凑的商团规模不定,人员不定,甚至大多数人之间相互都不认识,所以一经解散,根本无从查起。 可能这才是他们在这里失去商团踪迹的主因。 因为商团回到这里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自行解散。 所以别人就算看见也不知道他们是一个商团。 如果金盏的那个女人的确是跟商团一起走的话,流落在这里就很合理了。 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富家女,没钱生活,去勾栏讨生活,似乎也很合理。 都这么合理,那这个月月会不会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刘欣月? 侯平捧着月月的脚,仔细的打量着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似乎卷宗上的每一个相貌特征都能对应上。 胡杨说她身材高大,可不是么。 此时的女人大多身高都只有一米五几,而这个月月,近一米七的身高,比许多男人都要高,可不是身材高大么? 还有长发及腰,月月的头发在头上盘了好大一个云鬓,如果垂放下来,恐怕都不只到腰上。 侯平越看越像,越看越惊喜。 月月见侯平捧着自己的脚看了半天,没有半点进一步的行动,当即嘟起嘴来嗔怪道:“公子,你是不是嫌弃人家的脚脚了?嫌弃人家没有小脚趾吗?” 侯平顿时反应过来,此时正好是套话的好时机啊。 于是赶紧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道:“哪里会嫌弃,月月姑娘的脚丫柔嫩丝滑、晶莹剔透、实在美不胜收,许是上天嫉妒它太过于完美,所以才会降下此等瑕疵,十全九美,此乃是天数也,只是我很好奇,月月的这又玉足到底有一个什么样的凄美故事。” “咯咯咯……。” 月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好半晌才从回过气来:“公子可真会说话,我哪里有什么凄美故事,就是小时候淘气,在外婆家玩的时候把脚伸进了舂米的卡槽里,然后就断了呗,外婆怕被我爹娘责怪,还不让我告诉他们。” 侯平心中狂震,之前他一直在想刘员外和胡杨肯定有一人说谎,但偏偏就是没有怀疑过两人可能都没有说谎。 因为刘员外的所有信息都来自于女儿的说词,所以他所知道的都是刘欣月想让他知道的。 而胡扬作为实际跟刘欣月一起生活的人,了解的是刘欣月的本性。 整个案情在侯平心中豁然开朗,而月月的身份也再无怀疑,肯定就是刘欣月无疑。 有了这个论断,侯平将连日来的阴郁情绪一扫而空,整个人顿时就轻松了起来。 此刻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会不会露出了马脚,然后把刘欣月给惊动了。 如果现在让她跑,那再想找到她可就千难万难了。 想到这里,侯平微笑着道:“原来如此,对了,月月姑娘可否想要先洗个澡?” 刘欣月明显有些意动,在客栈里洗澡可比在勾栏里要舒服多了。 只是她也怕自己洗澡的话可能会让侯平久等,到时候引起他的不满就怕难以哄到打赏钱了。 “可以吗?公子不怕久等么?” 侯平哈哈笑道:“怎么会,美人入浴乃人间盛景,我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久等呢?” 刘欣月听侯平口气,还以为他是想看自己洗澡,当即就欢笑道:“那好呀,就劳烦公子帮奴家沐浴了。” “不劳烦,这是我的荣幸。” 侯平站在门口,对店小二喊道:“小二,麻烦帮我准备一桶沐浴的水。” “好呢,公子稍等,马上就送上来。” 客栈有专门烧水的池子,用水只需要直接担上来便可。 不过一般桶浴用水都不少,要跑个四五趟才能担满一桶水。 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一般人可用不起。 洗一次澡的钱,都够普通家庭几天的伙食钱了。 如果是刘欣月自己,她肯定舍不得花这笔钱,不过有冤大头买单,不洗才是傻子。 很快店小二将水担了上来,装满桶后退了下去。 侯平笑道:“月月姑娘,你先洗着,我去我兄长房间取点东西。” 刘欣月也不疑有它:“好,那奴家给你留着门。” 侯平故作镇定的退出了房间,把门带上,然后猛的深吸了几口气,赶紧冲到杜武的房间。 此时杜武已经完事睡下了,而董横还在折腾。 侯平也顾不上这么多,直接把杜武叫醒了过来,然后把陪他睡觉的姑娘打发走。 两人又站在董横门口等着他办完事后,把另一个姑娘也打发走。 这时侯平才对两人说出了月月很可能就是刘欣月事情。 杜武、董横两人也是大吃一惊,他们是万万都没想到,侯平竟然嫖个姬都能破获奇案。 三人经过商量,由侯平进房去最后确认一次月月的身份。 办法很简单,只需突然叫她的名字,如果她真是刘欣月的话,肯定会有反应。 此时刘欣月还在泡澡,侯平假装漫不经心的走进房间随口问道:“还没洗完呢?” 月月‘嗯’了一声,然后娇声道:“公子要一起进来泡一泡吗?好舒服哦。” 然后侯平微微一笑,然后柔声说道:“我就不泡了,欣月姑娘,先起来吧。”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侯平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月月不是刘欣月,那这声欣月便很有可能被她听出来。 可是月月却浑然不觉,依言从浴盆中起身开始穿衣服。 “公子请稍等。” 侯平长舒了一口气,现在已经再无疑问。等刘欣月穿好了衣服后,他便缓缓开口道:“刘欣月,你可让我们找得好苦啊……。” 第29章 迷团解开 听到侯平的话后,刘欣月一脸惊恐的叫道:“你……你是谁?为……为什么要找我?” 此时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杜武和董横两人闯了进来。 杜武横刀在手喊道:“刘欣月,我们是通州衙门的捕快,奉知州大人之令带你回去调查一桩命案。” 刘欣月一听是通州衙门的捕头心中已经凉了半截,跟人私通逃跑是重罪,轻者要被鞭刑,重则进猪笼,唯一的活路就是丈夫不追究。 只是捕快都找到这里来了,显然是丈夫报了案,否则民不举,官不咎,并非一句空话。 “是……是胡杨报了官吗?想不到他还真做了一件男人该做的事。” 侯平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便问道:“听起来,你对你丈夫似乎有诸多不满啊?” 刘欣月惊恐的看着侯平:“你……你不像捕快,你是谁?” 杜武道:“这位是受我家大人邀请,协查办案的漷县侯师爷,正是他通过蛛丝马迹查到了你的行踪,这才一举将你找到。” 刘欣月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然后一点一点的老实交代了她的所有事情。 其实就是一段不幸的婚姻,最终造成了这种悲剧的结果。 刘欣月从小生活在富贵人家,喜欢被人宠、被人爱的感觉。 自从嫁给了胡杨之后,虽然也有过短暂的甜蜜,只可惜,两人巨大的生活理念差异,最终导致悲剧的发生。 胡杨是个穷书生,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而刘欣月则只想着要人陪,要人宠。 新婚燕尔之时,胡杨自然是愿意多花一些时间来哄刘欣月的。 但是生活久了,激情归于平淡之后,便觉得刘欣月太过磨人,严重影响了他读书考取功名。 于是两人的分歧越来越大,茅盾也越来越深。 而更为关键的是,两人之间没有孩子维系亲情,导致家庭始终处于一种随时破亡的危机。 真正导致两人关系破裂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一年前徐鉴的出现。 在两人闹得最凶的时候,徐鉴适时的出现在了刘欣月的面前。 因为一次意外落水两人邂逅,然后两个有着相似背景的人几乎是一见钟情。 徐鉴是个愿意在女人身上花心思的富家公子,而刘欣月也是一个极度缺爱的富家千金。 相逢恨晚的两个人一直死死克制着自己的情感,而这种压抑的情感又偏偏是最致命的。 为了能正常的和徐鉴在一起,刘欣月想尽了办法希望胡杨能把自己休掉。 可是胡杨想让刘欣月为自己传宗接代,死活也不放她离开。 就这样僵持了一年,在刘员外报案的前三天,胡杨因看见徐鉴和她私会,就大发了一顿脾气。 而此时的刘欣月其实跟徐鉴还一直在以礼相待。 受了冤枉后她就想着一死了之,然后就跑到了经常打水的井边,打算跳下去。 就在此时,徐鉴突然出现,把她救了下来。 就这样,伤心透顶的刘欣月在这一晚把自己交给了徐鉴。 只是天一亮,刘欣月就后悔了。 在这个把贞节看得重逾生命的时代,她根本无法接受此时的自己,这样一来反而更加坚定了她的寻死之心。 而徐鉴则一刻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就这样两人又度过了一天。 也是这一天,刘员外恰好来到胡杨家看女儿,正在气头上的胡杨没给这个岳父一点好脸色。 两人争执过后,刘员外就到衙门里报了案。 此刻的徐鉴和刘欣月都还在通州城里,直到第二天,水井中发现了死尸,外面都在传刘欣月已经死了,两人这才起了私奔的心思。 于是当夜徐鉴偷偷回了一趟家,偷了二十两银子,然后连夜带着刘欣月逃出了通州城。 两人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能走到哪儿算哪儿。 加上又都没有用钱的规划,二十两银子能经得起他们多久的糟践? 两人到了金盏后钱就不多了,然后租了个偏僻的房屋住下后,没过两天就彻底没钱了。 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两人之间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他们两人的这种两情相悦,是建立在有足够丰富的物质基础上的。 没有物质基础的支撑,什么情,什么爱都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点调剂。 而且人在饥饿的状态下,也不可能保持什么礼仪和教养。 两人出身富贵,又放不下身段行乞,只能靠采摘野果裹腹。 但这毕竟非长久之计,于是饿急了的徐鉴,最终还是为了吃饭,走上了出卖刘欣月的道路。 当时京城来的商队恰好在金盏设市。 徐鉴便找到了其中一个商贩,要跟他商量着用刘欣月的身体换吃食的办法。 商贩大喜过望,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于是徐鉴在商贩那里饱餐了一顿后,又带了吃食和酒水回到了租房里。 刘欣月浑然不知这是徐鉴用她身体换的吃食,竟还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结果真就如徐鉴所愿喝醉了。 而那个跟徐鉴合谋的商贩也如愿得到了刘欣月的身体。 中途刘欣月清醒过来,但是木已成舟,痛哭之后她也对徐鉴彻底死了心。 心里想着与其被别人卖,还不如自己卖,就这样她抛弃了徐鉴,跟着商队到了京城。 商队解散后商贩们也没人敢把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领回家,所以最终她只能流落到勾栏里讨生活。 侯平听完刘欣月的讲述,心中最大的疑惑总算是解开了。 这个案子中有着太多的巧合,最终导致大家错把两个案子当成了一个案子处理。 水井中的女尸根本是另一起案件的死者,结果被错当成此案的死者了。 这才导致案件扑朔迷离的真正原因。 而刘员外说谎的目的,想必是知道了女儿可能与他人私奔,担心引起非议,所以才选择将错就错,承认这具尸体是自己的女儿。 至此,所有谜团都解开了,案件中有太多巧合,加上刘员外的私心误导,最终导致案情扑朔迷离。 刘欣月失踪案成功告破,侯平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发配边疆了。 今天已经这么晚了,肯定是走不了,只能等明天天亮了再回通州。 杜武和董横押着刘欣月去了他们的房间看守。 侯平则可以安心睡个好觉,只是等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后,一股芬芳直扑鼻息。 此时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不能再蠢的错误。 好好的一顿海鲜大餐,都送到了嘴边,竟愣是被他自己给掀了桌子。 现在好了,人都被带走了,想吃也没机会了。 淡淡的美人余芳时刻刺激着躁动的青春荷尔蒙。 一股浓郁的懊悔之情顿如江水决堤。 “啪。” 侯平忍不住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大逼兜。 …… 隔壁的董横听到声音惊醒的问道:“老杜,你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侯师爷房间里传出来的。” 杜武翻了个身:“快睡吧,别疑神疑鬼的,许是侯师爷在打蚊子呢。” 夹在两人中间的刘欣月奇怪问道:“打蚊子怎么会用这么大力?” 杜武、董横顿时一起教训她道:“闭嘴,多事。” 第30章 又来买书 刘欣月被带回了通州衙门,失踪案成功告破。 颜之学差点没激动的晕死过去,不过由于之前已经弄混了案子,所以想要结案还必须弄清楚那具女尸的来历。 一个大活人突然失踪,不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以只需查一下案发那段时间还有没有其他人失踪便可。 果然一查就查到了,卖杂货的贾康在案发后曾到衙门里报过案,说是他家的下人卢氏失踪了。 卢氏是从山东跟随家主贾康来通州经商的,在这异地他乡举目无亲。 而贾康又性情暴躁,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就对卢氏毫不留情地施以暴行。 卢氏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最终选择了逃避。 就在刘欣月离开井边不久后,她就投身井中,离开了这万恶的人间。 世事就是这么巧合。 搞清楚了卢氏的身份后,关于她失踪的谜团就好解开了。 刘员外知道卢氏并非自己的女儿,当初是为了隐瞒女儿跟人私奔的丑事才想花钱买尸,办冥婚让人相信卢氏确实就是他女儿。 但是徐鉴的身份暴露后,他便万念俱灰,只以为女儿可能也已经饿死在了某地。 所有再次下葬的时候他就不愿意再在此事上花银子了。 把一切事情都往徐家人身上推,在他想来,这墓里埋的反正不是我女儿,怎么样他都无所谓。但徐家的儿子可是货真价实,所以就让埋尸的人去找徐家要钱。 徐家痛恨刘家女儿勾引自己的儿子,还害死了他,又怎么可能愿给钱。 不过总归这墓里有自家儿子,最终还是给了一半的钱。 埋尸的人只收了一半的钱,另一半钱刘员外根本不理他们,所以他们一气之下就把卢氏的尸体丢进了河中。 至于冲到哪里去了已经不可能再找到,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至此,整个案件全部都弄清楚了,由于案件并没有真正的被害人,也无需上报顺天府。 最终刘欣月被判了鞭刑,而书生胡杨也同意了与其离婚。 不过名声已经彻底臭了的刘欣月此时离了婚又有谁家敢要? 而刘家也因受到了她的牵累,在通州当地声名尽丧。 刘家本是从嘉兴迁来的,现在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事,一家人在通州已经呆不下去了,所以就动了回嘉兴的念头。 而刘欣月连累了家人,自觉得无脸面对他们,便独自去了京城。 侯平也因此案在通州扬名,整个通州衙门都知道了漷县来的师爷断案如神。 尤其是杜武和董横二人,基本上是逢人就吹自己跟着神奇的侯师爷如何如何。 在两人的口中,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侯平脸上的大黑痦子就会闪烁光芒,为他们指引方向。 正是凭借此宝,侯平才能在人海茫茫中寻找到了娼姬月月。 最后在夜审月月的时候,更是此宝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识破了她的真身。 而漷县关于侯平的大黑痦子是‘善恶鉴’的传言也适时的流传了过来。 就这样,侯平狠狠的收割了一波通州百姓的流量,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当然,侯平自己对此并不知情。 此时通州的事情已经了结,他正准备返回漷县去。 由于案件告破,颜之学也不好意思收回之前给出去的办案经费。 而侯平则更没有把进了口袋里的钱往外掏的道理。 现在他身上还有三十几两银子的巨款,所以在回去之前,他还想买些东西带回去。 首先就是要给自己买几本可以消磨时间的话本,然后再给陈秀宁带点小玩意当做礼物。 自己突然消失了近一个多月,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一个人在家怎么样了,怕不怕。 逛了几家书店也没有买到心仪的书,不知不觉侯平就走到了三才书屋。 中年掌柜立马便热情的迎了上来:“公子是要看书?还是买墨宝啊?” 侯平一看掌柜不是之前的那个老头,微微有些失望,上次来这里白嫖了一本空白书,现在这里换老板了,估计是再没这种好事情了。 “没事,你忙你的,我就是随便看看。” 中年掌柜此时看到侯平脸,顿时大吃一惊。 这人不就是老爷之前说的那个喜欢他诗集的公子么?于是赶紧问道:“这位公子,月前你是不是来小店买过一本诗集啊?” 侯平点了点头:“是来买过一次,不过当时店里是个老掌柜,学生应该没跟掌柜的见过吧。” 中年掌柜立刻笑道:“果然就是公子,那天店里的可不是掌柜,而是我家老爷,公子来买书的时候小人恰好出去办了些事情,回来的时候我家老爷说卖了一本诗集,但是小人一查诗集没少,但是少了一本空白抄本,估么着是公子拿错了。所以我家老爷让小人见到公子后重新送一本诗集给公子。” 侯平哭笑不得,难怪那天那个老头的态度这么奇怪,搞了半天人家压根就不是掌柜。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其实那天拿诗集的时候我也没细看,回到家才发现是空白本,不过想着是白送的,所以也就算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的事情。” 掌柜的点头哈腰道:“是,都是小人的错,为了省事,就把空白抄本压在成书的下面,没想到竟被公子错拿了。那正好今日公子来了,这本《双鹤轩诗集》就送给公子了。” 侯平拿着书籍,有些不好意思,本就是自己故意拿走的空白书本,现在人家不追究,反而还白送了一本,总这么白嫖人家的东西,似乎也不太好,于是就把店里的书又选了数本买下。 掌柜又贴心的给侯平打了个八折,一场双方都厚道的交易就此完成。 …… 侯平提着几大包东西终于回到了陈家,站在门口用力的拍了拍门。 “嘣嘣嘣。” 门内传来陈秀宁清脆的声音:“谁啊?” 侯平高声答道:“是我……。” 话音未落便听到门内传来一阵急促奔跑的声音,声音到了门口后忽然没动静了。 侯平等了一会,越等越奇怪,明明听到陈秀宁到了门口,怎么不开门啊? “秀宁,给我开门啊。” “吱呀——。” 门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低着头的消瘦身影。 如果不是之前听到了她的声音,侯平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身影会是陈秀宁的。 见陈秀宁一直低着头,侯平试探的问道:“秀宁妹子,你这是怎么了?侯大哥回来你不高兴吗?” 陈秀宁此时抬起头来一双红肿的双眼包含泪水的看着侯平吼道:“你还知道要回来吗?我都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呜呜呜……。” 第31章 回家 侯平此时才看清了陈秀宁的面孔,只见她面色苍白无血色,双眼红肿眼帘周围全是乌黑的眼圈。 可见她这一个月来肯定是整日担惊受怕,不然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陈秀宁这一个月来也的确过的十分艰难,吃不好睡不好。 因为侯平走的匆忙,也没有给她留下一些钱来,而她因为害怕,晚上不敢睡觉,导致白天的工作状态不好,织布的效率大打折扣。 像她这种在家织布再卖给布庄的小织户,必须把布送到布庄后才能拿到钱。 原本用老式织机生产的那点布所卖得的钱,也就能勉强够她糊口,现在工作状态下降,织布的速度慢了一倍不止,哪里还能养得活自己。 所以尽管陈秀宁省到不能再省,这一个月来还是勉不了饥一顿饱一顿,加上又睡不好觉,身体便急速的消瘦了下去。 看此时她的状态,如果侯平再晚回来几天,恐怕被饿死、累死在家中的可能性都有。 看到陈秀宁如此模样,侯平心中难受:“对不起,那天陈大人带我去通州办案,因为走的太匆忙,我才没来的及跟你交代一声。” 陈秀宁听到侯平是被陈应龙带走,知道他也是身不由己,心中的怒气消散了许多:“那你以后如果要出远门,一定要叫人给我带个话,不然……不然……。” 本想说不然‘以后就不让你回来了’,可是她猛然发觉现在其实是自己离不开他,要是他真不回来了该怎么办? 侯平没想到陈秀宁如此挂念自己,心中感动便忍不住把她抱了起来。 这一刻他是真把陈秀宁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对不起秀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陈秀宁猛然被侯平抱了起来,刚开始还有些惊慌和不适应,但是惊恐过后很快就被一股前所未有过的安全感包围。 她只觉得在这种安全的感觉下,好服舒,好困……。 陈秀宁反手搂住了侯平的脖子,本来只想在肩头靠一下,结果一靠上去那股沉重的睡意就如潮涌般袭来。 侯平抱了一会,发现陈秀宁竟趴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可见她确实累到了极致。 苦笑了一下,把门外的大包小包踢进门,然后关上门就把陈秀宁抱回了房间。 这一觉,陈秀宁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辰时才幽幽醒来。 侯平已经熬好了一锅青菜肉沫粥,就等着她睡醒。 “秀宁,醒了就过来喝粥。” 陈秀宁看见圆桌上的肉粥,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虽然在一起住了一段时日,但是由于县学内有食堂,侯平的日常伙食都在食堂里解决。 而陈秀宁则是在家里简单的吃点。 像今天这样侯平做好了饭等陈秀宁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所以她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侯……侯大哥,谢谢。” 侯平摇了摇头:“别说这种见外的话,以后我是就你大哥,你就是我亲妹子,来,过来喝粥。” 陈秀宁也着实饿的很了,便不再客气的走了过去,端起碗来仅两口就将一大碗粥喝光。 侯平要再去给她盛粥的时候,她却摇了摇头:“不……不要盛了,我已经吃饱了。” 虽然没有一起吃过饭,但是侯平却知道陈秀宁的食量不小。 今天只吃了这么一点就饱了,侯平不禁疑惑的道:“吃饱了?是肉粥不合胃口吗?” 陈秀宁摇摇头:“不是,肉粥非常好喝,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肉粥,我是真的吃饱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都这样,吃一点东西就饱了。” 侯平有此担心:“别是饿出病来了吧?不行,待会儿得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对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搞成这样,瘦了这么多?” 陈秀宁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给侯平简单的说了说。 侯平更加自责了。 而侯平也把自己的经历给陈秀宁当成故事讲了一遍,引得她惊叹连连。 两人的关系也更加拉近了不少。 下午,侯平找了个大夫给陈秀宁把脉,把出了一大堆的毛病,但是归纳起来就只有四个字,气血双虚。 通俗易懂的讲,就是不能伙食太差和太劳累。 一个壮实的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仅一个月的时间就整成个气血双虚。 虽说侯平也是出于无奈,领导相召不得不去,但是心中还是无比自责。 现在他把照顾好陈秀宁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心里也打定了主意,今后一定要好好补偿她。 由于这次事件完成的很漂亮,陈应龙也很大方的给了他三天假期。 趁着这个假期,正好在家里陪一陪陈秀宁,另外也要解决一些问题。 首先就是织机的问题。 原本侯平是想反正自己也养的得起陈秀宁,就让她别织布了。 只是陈秀宁坚持要织布,她想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侯平一想也是,在这个随时都朝不保夕的时代,能自己养活自己确实比什么都强。 虽然织布并非什么有前途的职业,但是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只不过用陈家的这台老式的织机操作起来既费劲,生产效率又极低,正是因为如此,陈秀宁才会落到此等模样。 所以侯平决定搞一台好的织机,去买肯定不现实。 这个时代一台好的织机往往能兴盛一个家庭。 因此就算有人发明出来了,通常也都会藏着掖着,谁又敢往外说? 更不可能敢往外去卖? 除非是万不得已,不然一般人可不敢把一个能提高工作效率的神器往外透露半个字。 否则一但消息走露,等待你的下场只有两个。 轻则被某个官员拿来当做政绩献给朝廷。 重则会被某个大族抄家灭族,然后将神器据为己有。 所以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在外面买到好的织机,而最好的织机,只会存在于属于朝廷的制造局。 想要有台好的织机,以侯平的地位根本搞不到。 不过有穿越者的金手指,他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侯平打算自己制造一台。 当然,让他完全设计一台全新的织布机他肯定是没这种本事的。 但是好歹前世也活了三十六年,女朋友是没谈过,旅游还是偶尔有过几次。 其中一些景区中就有老古董织布机,而这些能留传下来的老古董,也不可能是普通织布机。 那个时代的老古董,放在这个时代,那可都是妥妥的高科技产品啊。 所以侯平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决定自己动手造一台出来。 由于旅游去的时候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一遍,只能记住个大概的轮廓,具体的细节还是要仔细琢磨。 幸好还有这台老式织机作为参考,费了老牛鼻子的劲,在第三天晚上,才总算是给造出来了。 陈秀宁当场便试了一试,顿时兴奋的道:“侯大哥,你真的是太厉害了,怎么会想出来这么好的织布机?以后,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还能织出更多的布,谢……谢谢你,……哥——。” 第32章 林茂的邀请 陈秀宁的一声哥,差点没把侯平给整破防了。 自穿越过来之后,他就一直有种跟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的距离感,总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极不真实的梦境。 刚刚听到陈秀宁的这声哥,心中突然就多了一份牵挂,就仿佛是把他从虚幻的世界一下子带入了现实。 整个世界都变得真实起来,而且还让他有了一种自己属于这里的感觉,通常人们喜欢把这种感觉称之为家。 侯平抚了抚胸口,平抚了一下激荡的心情。 要是真在陈秀宁面前掉眼泪,多少会有些没面子,虽然他的面子并不值钱。 “你喜欢就好,只要你不会像以前那么辛苦就好。” 陈秀宁轻轻‘嗯’了一声:“谢谢哥。” 侯平在她头上摸了摸:“对了,这次回来我还带了些启蒙的书,反正有了这台织布机,你也不用整天织布了,空余的时间就识字看书吧。” 陈秀宁一脸惊讶的看着侯平,有些不敢相信道:“我……我可以吗?哥,你……你真的会教我识字?” 侯平理所当然的道:“当然啊,我本就是县学夫子,如果自己妹妹都不识字,那我这个夫子当的,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了吗?” 陈秀宁猛的扑到侯平怀中,泪眼汪汪的道:“谢谢哥。” 侯平把陈秀宁搂了搂:“傻丫头,你哭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不要对哥说谢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陈秀宁挣脱侯平的怀抱,擦了擦眼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哥,你忙了一天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热饭。” 说完便一溜烟的往厨房跑去。 侯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跑慢点,别摔了。” “哎,不会的。我看得见。” 此时的人大多数都有夜盲,所以天黑之后就只能睡觉。 只有少数生活优渥的富户人家,在入黑后还能搞些小活动。 当然了,通常也不会太晚,二更天,也就是9点多的左右,便基本都会睡了,就算是青楼也多在这个时间休息。 侯平活动了一下腰,按现在的天色来看,估计也快8点了。 稍微吃点东西就该睡觉了,三天的假期一晃而过,明天又要开始苦逼的教学生涯。 这该死的大明,五更天就要起床,真是个变态的时代……神烦。 …… 五更天不到,侯平就被早起的陈秀宁给喊醒了。 陈秀宁知道侯平有喜欢睡懒觉的毛病,怕他上班会迟到,所以提前喊了他。 还贴心的给他打好了洗脸水,做好了早餐。 侯平起床洗完脸看到桌上的早餐,犹豫了一下,便吃了起来。 以前他都是去县学食堂里吃的,但是今天陈秀宁都做好了,没有不吃的道理。 陈秀宁见侯平吃了早餐,心里很高兴便道:“哥,要不以后你都回家吃饭吧,或者我也可以给你送到学堂里去,反正家里离学堂也不远。” 侯平想了想笑道:“你要是不怕麻烦,那就做吧。” 陈秀宁高兴的点了点头:“好,哥,那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未时就给你去送饭?” 侯平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我回来吃,另外等我晚上回来,就开始教你识字。” “嗯,谢谢哥。” 侯平哼着小曲来到了学院。 一路上碰见的所有学生都在主动的向他问好。 “侯夫子早。” “早。” “夫子早。” “早。” “夫子,您终于回来了呀,早。” “哦,是啊,早……。” 侯平有点懵逼,以前学生们对他可没这么客气,这是什么个情况? 进到夫子房,遇到周训导和刘训导,两人见到侯平也是主动打招呼。 周训导跟侯平更熟一些,竟还主动的靠了过来搭话:“顺安回来了啊,这一趟通州之行很辛苦吧?” 侯平顿时有些吃惊,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通州那边的消息传回漷县来了。 不过三天前回衙门向陈应龙复命的时候都还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个事情,没想到短短三天就路人皆知。 “是有一些,不过总算是运气好,没有辜负大人的嘱托。” 周训导拍了拍侯平的肩膀:“你是好样的,对了,你还没去林大人那里吧,快去报个备吧,这会他应该已经到公房里了。” 侯平点了点头:“嗯,我这就过去。” “咚咚咚。” “进来。” “林大人,学生回来了。” “哦,顺安回来了,来,过来坐下说话。” “是,大人。” “嗯,这趟通州之行可还顺利?” “托大人的福,运气还算不错,顺利的完成了陈大人的嘱托。” “好,好,好,你能不焦不躁,保持这份谦逊很好。对了,这个月就是府试,过几天老夫跟周夫子、刘夫子会一同前往京城,陪同学生们参加府试,需要十数日方能回转,你留在学堂里可要好生看护其他学生,督促他们用功进学。” “是,大人,学生必当恪尽职守。” “嗯,你,老夫还是放心的。等府试过后,老夫也会酌情分配一些优秀的学生拜入你门下,明年府试,你便也有机会一露锋芒了。” “谢大人栽培。” “嗯,你先去吧。” 侯平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出门。 此时林茂忽然又把他叫住了:“顺安,先等等。” 侯平返身回来,恭敬的对林茂躬身行礼:“林大人可还有事吩咐?” 林茂略微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不知顺安可否想过留任县学?” 侯平心一动,听林茂的意思,他似乎是有意帮自己拿下一个训导的身份。 训导虽然收入不高,但好歹也是个官,正儿八经的朝廷编制。 无论如何也要比一个堪比官员家奴的师爷身份强。 而且通过这次的事件,侯平对陈应龙的为人其实也挺失望的。 跟在这样一个刻薄寡恩的主家身边,也难以得到什么前景。 可是侯平也不敢轻易离开陈应龙,一旦他选择主动离开的话,就会背上一个不忠的名声。 在这个时代,一个不忠的名声,是会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无论是经商还是找工作,都会四处碰壁不说。 就算才能出众,能人所不能,有机会得到一些大人物的青睐,但是却绝对不会得到其信任。 一个能力出众又不被信任的人,其下场通常都会无比凄惨。 因为一旦出事,他们就是家主最先丢出来的弃子。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同时要承担的风险也更大。 在这个百分之九十的人活不到老死的时代,风险大意味着什么不需赘述。 所以林茂的提议对侯平来说,还真真是一个艰难无比的选择……。 第33章 艰难的选择 侯平身为穿越者,自然知道大明最后是个什么结局。 李自成攻克北京,清军入关,都是未来发生的大事件。 可是对他来说这些事件都显的太过遥远。 天天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还有那闲功夫担心几十年以后的事情?真是吃饱了撑的。 当然,如果他穿越过来就是什么世子,皇子,皇帝的话,那他可能还会为了未来拼一拼。 但是现在他连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其它? 而且林茂的提议能让侯平心动的原因还有一个。 无论是造反的李自成,还是后来入关的清廷,对一个群体都是相当的优待。 可以说在整个明末清初的动乱年代,受影响最小的群体就是各地有教谕、训导身份的教职人员。 这些人,只要不是挺着脖子反抗到底的,基本都会受到各方势力的保护。 即便是乱兵,也很少有随便杀戮各地教职人员的情况出现。 成为训导,基本上这辈子就锁定在了这个小地方,但同时也给他的生命安全上了一份保险。 是继续留在陈应龙身边,保住自己的忠诚名声,面对未知的未来。 还是成为训导,留在这个小地方安安稳稳过完这可预见的一生? 侯平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张了两次口都愣是没说出话来。 林茂不知道侯平的想法,但是看侯平如此为难的样子只以为他是忠心于陈应龙。 “顺安可是舍不得陈大人?” 侯平犹豫了片刻,他心中确实有其它的顾虑,只是这个顾虑不方便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现在林茂主动给他找了个借口,他也就顺坡下驴了:“是……。” 林茂遗憾的摇头:“据老夫所知,陈大人与你只是临时的雇佣,非有师生情谊,如你这般身份的师爷,很难有出头的前景,转身效力于朝廷?虽然也难有什么进身之阶,但是好歹也算是正途,岂不比家奴强?” 师爷跟师爷也是不同的,通常师爷有三种。 一种就是类似于陈忠这种,是官员家中仆人充当的,这类人能力不强,但却是最受官员信重的人。 另一种就是跟官员有师生关系的,这些人大多是屡考不中的落第秀才,他们投靠官员后,往往干个几年之后会被官员举荐为官,只不过能被举荐的大多是武官。除非特别厉害的大人物,才能举荐级别不高的文官,知县基本上就是举荐的天花板了。 最后一种就是侯平这种,跟官员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纯粹的聘用关系。 这种师爷不管能力大小如何,很难得到官员信任,自然也就谈不上其它的东西。 做的好,官员多赏些银子,仁至义尽。 做得不好,随时赶走,让其背黑锅也无可厚非。 这也是为什么陈应龙可以那么心安理得的出卖侯平,而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实则大明的风气就是如此。 林茂说出家奴二字,其实已经有些言重了,由此可知他此刻心中的恼怒。 侯平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也就不以为意,只是拱手抱歉道:“对不起,是学生辜负了林大人的好意。” 林茂失望的摆了摆手:“罢了,你且去吧。” “是,学生告退。” 侯平退出房间,长吁了一口气,其实刚才他差一点就要答应林茂了。 但是最后关头,他还是选择了拒绝。 拒绝的理由只有一个,做训导的收入实在太底、太穷了。 大明的工资不高,低级别的官员俸??,基本上也就能养活一家老小。 训导是未入流的无品官,俸禄自然是最低的。 如果家中人口超过四口的话,那点俸禄甚至都养不活一家人。 所以大多数训导除了朝廷俸禄,还会靠给学生单独补习,额外挣一份收入补贴家用。 师爷的身份虽低,收入却远高于训导,同时也没有经商限制。 虽然这个时代的整体消费不算高,普通疾病的医疗费用也很低,但还是有许多大病是要花大价钱才能治好的。 而且除了看病,需要用到大钱的地方也还有不少,例如说结婚。 以他的相貌,估计没什么人愿意正常的把女儿嫁给他。 所以让他用高价买的话可能要现实许多。 可要做了训导的话,他就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来买媳妇了。 他又不能像一般的穷苦人家那样,用家里的姐妹去换别人家的女儿。 自己长成了这副德性,要是还没钱,那这辈子,又该悲剧了。 想到这些最头痛,要是这辈子万一也找不到老婆的话,估计还是得靠青楼里那些善良的小姐姐们。 这就是他拒绝林茂的唯一理由。 除此之外,可能在他心底始终还有那么一丝丝不甘平凡的心吧。 …… 侯平走进附学班的教学大堂。 近两百多人整齐划一的起身高呼:“侯夫子好。” 侯平吓了一跳,连忙挥手道:“坐,都坐下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学生们纷纷坐下,然后前排离侯平近的一些学生们喊道:“侯夫子,今天可不可以给我们讲一讲您是怎么破了通州奇案的故事。” 侯平顿时哭笑不得,原来他们这是在等着听故事呢? 不过好像这个要求他也没法拒绝:“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感兴趣,那我就说一说,不过真实的案子可没有外界传的那么邪乎,听了之后,希望你们不要失望才好。” 学生们顿时一脸兴奋的道:“谢谢侯夫子……。” 侯平苦笑一下,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喉咙,然后等学生们安静下来后缓缓开口:“话说……。” 整整一天的时间,侯平都在应付学生们针对案件侦破细节所提出的各种奇葩问题,简直比当初查案时还要累。 这一天下来,学生们总算是心满意足了,而侯平则差点累趴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堂时间,侯平赶紧跑回了家里。 关上门后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今天他可真是被那些学生们给缠怕了。 陈秀宁见侯平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迎了出来:“哥,你这是怎么了?” 侯平苦笑着解释道:“学堂里的那班小子,今天一天都在缠着我问通州案子的事,查案我都没感觉这么累过,差点被这班小子给整趴下了。” 陈秀宁掩嘴轻笑道:“哥,你怎么不跟别的夫子学一学,只要板起脸来,谁还敢问你啊?哪有夫子像你这样,被学生追着跑回家里来的。” 侯平笑了笑道:“板起脸来装腔作势的更累人,反正我这个夫子也就是个临时的,指不定那天就干不成了,干嘛要学他们,学生们只是好奇,又不是什么过错,也没必要这么严肃的对他们吧。” 陈秀宁连连点头:“哥,你真好,做你的学生,真幸福。” 侯平顿时一本正经道:“嗯,你觉得幸福就好,那陈秀宁同学,今天本夫子就要正式教你识字了哟。” 陈秀宁也一本正经的回道:“是,侯夫子,弟子一定会认真学习……。” 第34章 陈秀宁的想法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侯平拿着《三字经》逐字逐句的教陈秀宁读。 陈秀宁也读的很认真。 两人一直读到天色全黑之后,才放下了书本。 “行了,已经看不见了,今晚就到这里面,我去烧点热水,泡个脚了好睡觉。” 侯平起身,准备去厨房烧热水。 陈秀宁赶紧放好书本,抢先一步冲进了厨房:“哥,你累了一天,还是去休息一下吧,君子远庖厨,这些事情应该是我来做的。” 侯平笑着在陈秀宁头上摸了一摸:“谁告诉你‘君子远疱厨’是这个意思的?” 陈秀宁情绪低沉道:“以前我娘就一直跟我说,如果我以后要嫁了读书人的话,君子远庖厨,所以让我一定要掌好厨事,不然会被嫌弃。” 侯平噗嗤一声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君子远庖厨’并不是说不做饭的就是君子。庖是宰杀的意思,厨是血气聚集的地方,远离庖厨是要君子不要轻启杀戮和远离血气污秽之地。是强调君子应该具有仁爱和同情之心,尊重生命,不轻易杀生,哪里是让君子不进厨房?若是不让君子进厨房做饭,这不是要把君子饿死么?” 陈秀宁此刻看侯平的眼神里全是小星星:“哥,你好博学呀。虽然我说不过你,但是我还是不想让你进厨房,你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一会我把水烧好后给送到房间去。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吧。” 侯平被陈秀宁连推带搡,最后拗不过她,只能先回房间去:“好好好,你别推了,我自己回房,你把灯点上,不用省那点灯油。” 陈秀宁点了点头:“嗯,我省得哩。” 侯平摇了摇头,缓步走回自己的偏房。 躺在床上靠了一会,外面突然狂风大作,变天了,晚上可能有大雨。 他急忙起身去将房内的窗户都关了起来。 陈秀宁烧好水送进房间:“哥,水烧好了,你快洗吧。” 侯平‘嗯’了一声,走到盛水的脚盆边,先用麻巾擦了把脸,然后就准备脱鞋洗脚。 不过凳子有点高,侯平又有缺乏锻炼,脚有些抬不起来,所以脱鞋比较费劲。 陈秀宁眼疾手快,赶忙帮上前他脱鞋:“我帮你吧。” 侯平还没反应过来,陈秀宁就已经帮他把鞋脱完了,然后把脚按到了水里。 两世为人,除了前世的母亲,这还是侯平第一次被别人给自己洗脚。 虽然前世有许多洗脚城,但是对于收入不丰的他来说,一直不敢去那种地方消费。 就怕一不小心遇到黑店,会坑走自己那点微薄的存款。 此时感觉到陈秀宁的小手,在自己脚上划过,顿时让他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 “水不烫吧。” 侯平猛然清醒过来,然后心里便后悔不堪。 自己这是在胡乱想什么呢,秀宁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让一个孩子给自己洗脚? “秀宁,你快起来吧,我自己洗吧。” 陈秀宁倔强的道:“没事的哥,以前我娘亲会给我爹爹洗脚,我也会给我娘亲洗脚呢。我们不是一家人么?你干嘛还跟我这么见外呢?” 侯平一时语塞,只能听之尤之。 好在洗个脚也很快,等陈秀宁的手刚一放开,侯平就马上把脚抬了出来,胡乱在裤脚上荡了两下便穿上了鞋。 “哥,怎么不多泡一会?是水凉了吗?” 侯平吱唔道:“没……没有,水温刚好,那个你不是也要洗吗?我要洗太久了你还怎么洗?” 说着他就准备动手去脱陈秀宁的鞋子。 只是手刚一碰到陈秀宁的脚,她就已经提前把脚收回去了:“哥,我自己洗,你先回房休息吧。” 侯平的手抓了个空,尴尬的想在地上抠出一套房来,赶紧收回手来捂在鼻子上稍作掩饰:“唔,那个……我先去睡了哈。” 眼看侯平一溜烟的跑回房间去了,陈秀宁心里也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陈秀宁的出生其实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么美好。 三河陈家是个大家族,陈秀宁的父亲作为一个庶出子,在家族里受尽了冷眼。 陈秀宁的母亲出身青楼,也是在青楼里将她生下来的。 长到五、六岁的时候他父亲才筹到了足够的钱给她母亲赎身,同时也把她接了出来带回陈家。 只是他们一家三口在陈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冷眼,排挤,打压,受尽了人情冷暖。 所以陈秀宁的父亲迁居三河,更多的原因也是为了保护她们母女迫不得已。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陈秀宁自然不可能像普通女孩那么单纯。 加上此时的风气又是女孩早熟,一般长到八、九岁的时候家中的女性长辈就会开始教导她们男女之事。 因为有些出嫁早的女孩十岁就已经嫁为人妇了,八、九岁不教,很可能就没机会再教了。 至于教导的水平也是因人而异。 陈秀宁随母亲在青楼中长到了五、六岁,对于这种事情肯定要比良家女子知道的更多。 所以陈秀宁对男女之事懂的也比一般女子要多,否则她也不可能知道如何跟周通虚与委蛇。 现在她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想要在这吃人的社会里平安的活着,就必须找一个有能力保护她的男人。 虽然侯平其貌不扬,但是因为三番四次的出手救过自己,所以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成了唯一可信的人。 上一次侯平突然消失了一个多月,令她非常的后怕。 好在侯平现在回来了。 只是对于她来说,侯平的不告而别已经成为了心里的阴影了。 所以她现在想的,是如何让侯平不会轻易的离开自己。 这段时间,她其实一直在想办法如何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些看似自然的家中琐事,实际上许多都是她精心设计的。 当然,情节虽然是设计的,但是真情流露却也是不假。 因为侯平与众不同的待人方式,也让她深受感动。 但是目前来说,毕竟就只是感动而已,还谈不上其它。 刚才侯平伸手来抓她脚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警觉起来。 她想让侯平留在身边不假,但可没想过就要委身于他。 所以她才下意识的收回了自己的脚。 女孩的脚,岂是能随便让男人触碰的? 陈秀宁洗完脚,上床睡觉。 此时外面的天色也越来越阴暗,呼啸而过的风声如同野兽的嘶吼。 惊的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无奈之下她只能用轻薄的被子蒙在头上,希望能隔绝外界的嘈杂。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映的房间一片通明。 紧接着就是一声惊雷炸裂,吓得陈秀宁不由自主的小手一抖扯掉了被子。 此时外面连续的闪电照得房中明暗交错。 陈秀宁瞪大了双眼,只觉得屋中鬼影重重。 尽管她已经蜷缩在了床角用被捂住了全身,但是恐惧感还是越来越强烈。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传来。 陈秀宁的情绪终于完全崩溃,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啊——。” 第35章 送饭 侯平本来已经入梦,突然被一声尖啸惊醒。 睡眼惺忪的睁开眼来,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幻听了。 正在此时,外面又传来一声尖啸。 “啊——。” 侯平猛然清醒过来:“是秀宁,难道她出了什么事?” 当下顾不得许多,赶紧出门查看。 一出房门就看见陈秀宁蜷缩在床角抱着头在尖叫。 侯平慌忙冲上前去,试图让她清醒一些:“秀宁,秀宁……,你怎么了?冷静一些,发生了什么事?” 陈秀宁抬起头来,看着侯平,眼中的恐惧非但没有稍减少一些,反而被惊吓的更厉害了。 双手竟然还向着他的脸上抓来。 侯平恍然醒悟,该死的,怎么能忘记了自己这该死的颜值。 当即他赶紧别过头去,不敢让陈秀宁再看见自己的脸,然后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任她在自己的后背上胡抓乱撕。 他的嘴如同念经一般的在陈秀宁耳边轻轻呼唤:“秀宁……,秀宁……,清醒一点啊,我是哥哥……。” 也不知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还是陈秀宁因为看不见他那张脸就不再恐惧的原因,总之她慢慢冷静了下来。 不过外面依然还在狂风大作,暴雨雷鸣,侯平也不敢轻易放开陈秀宁。 最后只好靠在床边搂着已经安静下来的陈秀宁。 不知不觉两人就都睡过去了。 五更天,外面已经风停雨驻。 陈秀宁一觉醒来,发现侯平光着上半身,把自己抱在怀里,顿时就觉得羞愤难当。 他怎么可以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抱着自己呢? 而且看样子还抱了一个晚上。 这要是要外人知道了,自己以后还怎么嫁人? 于是赶忙气苦恼怒的坐了起来。 侯平被她起身的动静惊醒了,也晃了晃脑袋睁开了眼睛,隐约看见坐在旁边的陈秀宁嘟囔了一句:“哦,秀宁,你醒了啊?哎呀,这一夜……。” 侯平本想伸个懒腰,但是惊觉陈秀宁一脸气愤严肃的样子,当即打了个激灵:“秀宁,你这是怎么了?” 陈秀宁本想大骂侯平一顿,但是又怕真把他给骂走了,犹豫了半晌,也只敢恼怒的吼上一句:“你怎么可以不经人家同意就抱了人家一整夜?” “这个……我……你,你昨晚……昨晚……。” 侯平一脸尴尬,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说你昨晚被惊吓到神智不清吗? “那个……,昨晚……。唉呀,怎么都这个时间了,再不走怕是要迟到了。” 解释不清就不解释了,侯平找个借口落荒而逃。 陈秀宁本想再叫住他逼问,但是一抬头,却看到侯平的整个背上都满布鲜红的血痕,顿时就愣住了。 侯平跑了两步,才惊觉自己还光着上身又尴尬的返身回来。 小心翼翼的摸向还搭在陈秀宁脚上的衣服,摸到后猛的一扯,然后便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在偏房门口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回房后三下五除二的穿好衣服出来,又被绊了一跤。 陈秀宁看着他这仓惶逃窜的狼狈的样子,竟忍不住被逗笑了。 此时她才消了气,然后缓缓看向了自己的手,指甲里面都是鲜红的血痂和一些散碎的皮肤。 昨晚她也并非是完全失了神智,只是人在恐惧到极致的时候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此时关于昨晚的一些模糊的记忆也渐渐在脑海中回忆起来。 一股深深的内疚之情也渐渐在心底升起。 忽然,她又想起侯平连早饭都还没吃,便赶紧起身洗漱,想做好早饭给他送去,也算是对昨晚的补偿。 …… 卯时三刻,陈秀宁带着做好的早饭送往县学学堂。 为了不给侯平丢人,她还特意的把自己收拾、捣腾了一下。 县学不是什么机要重地,也没有什么门卫看守,陈秀宁直接就进了院子。 侯平昨天回家吃的饭,所以今天是她第一次来学堂。 也不知道侯平具体在那个堂室上课,只能一间房一间房的去找。 县学一共只有一座大堂和七个小房间。 小房间是给参加府试的学生授课的地方,而侯平则在最里面的大堂给附学生授课。 很快陈秀宁就找到了大堂,站在门口往里张望,一眼就看到了正站中央读着经典的侯平。 然后就向他挥了挥手,只是侯平根本没有往这边看过来。 离她最近的一个年纪小的学生见她一直在对侯平挥手,就忍不住小声问道:“大姐是要找侯夫子吗?” 陈秀宁点了点头,这一下学生不淡定了。 起先还只是在门口的小范围内传播,不一会就扩大到了整个课堂。 侯平此时正在解读经典的含义,学生们忽然就躁动起来,他不禁有些恼怒的吼了一声:“你们今天是怎么回事呢?课堂之上岂容喧哗,都不怕被堂规处罚吗?” 现在的课堂可不是后世那种熊孩子就能目无法法纪的时代。 入了县学,夫子就是天,堂规就是法,敢忤逆夫子,无视堂规的人,就算被打死了也无人敢多言半句。 甚至回到家族,还要给你一个祖谱除名的惩罚。 尊师重道,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道德准则。 当然,师也有分等级。 最初级的叫启蒙之师,主要是教学生识字启蒙,这种老师虽有师徒之名,但通常不会被认为是真正的师,只能算是有半师之谊。 而像侯平这样的,在大堂里给众多学生一起授业的,算是授业之师,也称入门之师,能称之为师,但通常只被认为有师生之谊,不会被学生和世俗尊为真正的恩师。 只有像林茂他们那样,把有潜力的学生收入门墙,授业、解惑、传道,悉心培养,才能被学生称之为恩师。 如果有谁敢忤逆恩师的话,通常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一但坐实了大逆不道的名声,仕途就等于向你关上了大门。 除了恩师之外,还有一种叫座师,座师虽然有个师字,但实际上只是走入仕途之后的利益结合。 政见相合,与仕途有益便认,反之,不鸟他就行。 侯平吼完一声之后,课堂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嘈杂了,他不由的更加恼怒。 真是泥人也有三分火,老虎不发猫,你当我是哈喽 K 踢。 他正待再度发火,这时也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侯夫子,师娘在门口等您。” “荒唐,我尚未婚配,哪来的师娘?” 话音刚落,他就瞥见了门口的陈秀宁,下意识喊出一句前世的口头禅:“卧槽……。” 然后慌慌张张的奔向门口。 “你……你怎么来了。” 陈秀宁被上百人围观,羞不自胜,把手中的食盒往侯平手中一塞:“你……你没吃早饭,我……我做好了就给你送了过来。” 侯平接过食盒:“你……其实不用送的,偶尔饿一顿,反而对身体有益。” 虽然嘴上说不用送,但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就在这时,只听课堂里的众学生突然一起喊道:“师娘好……。” 陈秀宁被这一声师娘吓的掉头就跑:“我……我先回家了。” 课堂里顿时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第36章 万寿节 自从陈秀宁给那次送饭之后,侯平就再也不敢让她去学堂了。 主要是学生们总是会半开玩笑的告诉他:“侯夫子,师娘好漂亮啊。” 虽然他也不停的解释道:“那是我妹子,不是师娘,你们别乱叫。” 但这个解释根本无人当一回事。 陈秀宁在漷县生活的时间比侯平早,陈木匠本身在漷县也小有名气,陈家又出了那种事。 虽然陈秀宁深居闺中见过她的人不多,但是知道她的人却是不少。 侯平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破了两个奇案早就把他送上了风口浪尖。 虽然在大人物眼中,他依旧只是个有用的工具人罢了,但是在百姓眼中,他已经是个不得了的神人了。 …… 府试通常在四月举行,今年由于孝定皇太后的丧期,顺天府的府试被推迟到了八月,与院试一同进行。 林茂和两位训导带着九十多个考生前往京城参加府试和院试。 漷县的府试已经连续好几年都排名垫底了。 这固然与三位夫子的教学有一定关系,但是更主要的还是学生本身的质量不过关。 漷县离通州城实在太近,仅十多里路程,再怎么说,州学的质量也比县学强,因此周边大多数天赋好的学生,都想办法去了通州求学。 何况通州还有一位大名顶顶的名儒李三才。 李三才历任南京礼部郎中、山东佥事、河南参议、南京通政参议、大理少卿等职。 万历二十七年,以右佥都御史总管漕运,巡抚凤阳各府,期间数次上疏陈明矿税之害,并裁抑矿税使。后以治理淮河有功,加官至户部尚书。 万历三十八年,有朝臣想要引李三才入内阁,但被忌惮他的大臣们群起而攻,一年后被迫引退回乡治学。 虽然他已经退出朝堂多年,但是在朝堂的影响力却是丝毫不减。 实际上每年都有人为他上书,请求皇帝复起李三才,只是被万历皇帝一概留中。 如今朝堂内因李三才而引起的争斗一日也未消停。 一个如此重量级人物就在通州赋闲,如何能不引得众潜力学子们趋之若鹜? 双鹤书院就是李三才建立的书院,所在地就在通州境内。 虽然双鹤书院的主要招收的对象是举人,但是天赋特别好的幼童他们也招收。 所以基本上通州周边的幼童都会优先送到双鹤书院测试一轮,没被选上的才会去别的地方求学。 而漷县县学,无疑是排名最靠后的选择。 在这样的情况下,漷县的府试成绩不理想,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这些也不关侯平的事,他现在只是个连编制都没有的代课老师。 连教府试生的资格都没有,三位夫子离开,对他来说,就无异于放假。 …… 八月对外界来说,最引人注目的自是秋试无疑。 但是对宫里的人来说,万寿节才是最紧要的事。 万寿节就是皇帝的生日,身为皇长孙的朱由校必须出面给皇帝贺寿。 今年并非大寿,不用太过耗费心思的准备精致礼物。 根据惯例,万历皇帝历也没有大摆寿席的习惯,生日基本都是一切从简。 只是对于太子一家来说,这种一切从简的宴席才是最可怕的。 尤其是今年最大的靠山李太后不在了,他们只能独自面对已经独霸后宫的郑贵妃。 就在十数日前,朱常洛又日常吃了郑贵妃的恫吓,回东宫后便了发狂,没想到就失手打死了妃子刘氏。 由于害怕被皇帝知道,他便命人将尸偷偷的带到西山挖了个坑草草掩埋。 刘氏是朱常洛第五子朱由检的生母,此时的朱由检年仅三岁。 朱由校回宫,刚好赶上这一出,因为可怜弟弟幼年丧母,所以回宫后的这几天他都一直带着弟弟一起玩耍。 而朱由检因年岁太小,此时也并不知道丧母意味着什么。 除了想妈妈的时候哭上一阵,其它的时间也跟哥哥一起耍的很开心。 朱由校原本有一个同母的亲弟弟,只不过在和朱由检差不多大的年纪的时候夭折了。 现在看着与亲弟弟临死时差不多的朱由检,就感觉到自己似乎跟他之间有种特别的缘份,因此也就特别亲近。 …… 九响炮响过后,宫内钟鼓齐鸣,礼乐奏响,万寿节的皇帝家宴即将开始。 朱常洛在东宫磨蹭到最后,便是再不情愿也必须动身前往赴宴。 由于太子妃已经于去年过世,他还没来的及立新的太子妃,因此陪在他身边则是皇长子的生母王氏。 王氏的身份不高,仅是一个五品才人。 但是母凭子贵,因为有朱由校这个皇长孙在,他的地位也并非一般人能轻易撼动的。 而最得朱常洛宠爱的两个李姓妃子都没能为他生下儿子,这也是他没有立太子妃的主因。 不过朱常洛由于长期受到郑贵妃欺凌,早已经养成了懦弱阴柔的个性。 就算是他最宠信的妃子,于他而言也只是个玩物和生育工具罢了。 他真正在乎的只是自己还能不能享乐,并不会对那个女人投入太多感情。 这么多年,其实他把每一天都当成是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天。 所以能舒坦就绝不劳累,能玩,就绝不努力。 什么媳妇、儿子,都是过眼云烟,反正末日一来,大家都要死。 这也是朱由校被放任自流这么多年的主要原因。 只是今天,他肯定是玩不成了的。 每年的万寿节,对朱常洛来说,都是一场在鬼门关打个转的恐怖游戏。 而今年这个游戏的难度还升了级,变得更为可怕。 …… 翊坤宫的寝宫之中 一个内侍走到了床边,细声提醒道:“陛下、娘娘,吉辰将至,皇子们就要来贺寿了。” 帷幔中,一个膘肥体胖的老人艰难的坐直了身子,然后大手挥了挥:“行了下去吧。” 内侍恭敬的退去:“遵旨。” 等内侍走后,一个风韵犹存的老妇和两个身段柔美的少女从床上坐起身来,忙碌的给老人穿起衣服。 穿好之后,两个少女便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老人站了起来。 在两个少女的搀扶下,老人一瘸一拐的走下床,回头一看,老妇竟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开口问道:“爱妃这是何意?寿宴就要开始了。” 外人很难想像,这个又胖又瘸的老人就是执掌了大明四十多年的万历皇帝。 而床上那个早已经青春不在的老妇就是他的宠妃郑贵妃。 郑贵妃其实只比万历皇帝小了五岁,如今也是四十五六岁的人了。 自然没法再跟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们相比。 不过能让皇帝专宠这么多年,没点手段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听到皇帝的问话郑贵妃非但没动,反而开始诉苦起来:“陛下自去吧,我怕待会忍不住会当众哭出来。” “爱妃,你这是为何?”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太子殿下定是第一个贺寿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臣妾向来胆小,待会被他一瞪,臣妾能不哭出来吗?受到惊吓是小,扰了喜庆事大,所以臣妾还是在这寝宫之中等陛下回来吧……。” 第37章 皇宫家宴 万历皇帝因身体巨胖,腿脚有残疾,为了维护皇帝的威严,便尽量不在朝臣面前露面。 这也是他几十年不上朝的主要原因。 实际上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他基本上都不会离开后宫。 所以通常万寿宴的地点自然也不会安排在别处。 往年设宴最多的地方就是郑贵妃所居的翊坤宫较多。 今年已经独霸了后宫大权的郑贵妃自然更不可能让万寿宴去别的地方举办。 宴席马上就要开始。 只是令万历皇帝没想到的是,翊坤宫的主人郑贵妃竟没有起身的打算。 虽然郑贵妃哭诉了一通道理,但是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都这么多年的老夫妻了,他自然知道郑贵妃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想找太子出出气,实际上他自己何尝不想找太子麻烦呢,只是身为皇帝不好动手罢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是对这个大儿子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 可惜这么多年想尽了办法,始终没能把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扶上太子的宝座。 对于一个掌控天下的皇帝来说,这样的结果就别提多憋屈了。 而作为这个让他如此憋屈的元凶,他自然是更加没有半分好感。 现在郑贵妃想找太子麻烦,他自是乐见其成。 “好吧,待会让太子亲自来请你赴宴,你可就不怕了?” 郑贵妃轻声道:“若是太子能亲来自来请臣妾的话,想必臣妾便没有那么怕他了。” “哼,那你在这里等他吧。”说完万历皇帝便转身让两个侍女搀扶自己出去。 走到外面翊坤宫大殿,凤椅上王皇后已经端坐其上,只是脸上冷若冰霜。 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要在一个贵妃的宫殿里为皇帝作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只是王皇后这么多年下来也都习惯了。 摊上了这样一个皇帝,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胳膊拧不过大腿,尽管心中再不怎么高兴,该走的过场还是要咬着牙走完。 皇帝独宠郑贵妃多年,宫内宫外人尽皆知,她虽身为皇后,但是在争宠上面已经一败涂地。 现在除了皇后的地位,她已经一无所有,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活的长久,牢牢的占据着皇后的位置。 这也是她能对郑贵妃所做出的最狠报复。 只要她还活着一天,郑贵妃就一天做不成皇后,要是死了,岂不是成全了那个贱人。 此刻万历皇帝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走到龙椅上端坐。 王皇后起身行礼,冰冷的脸上也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皇帝陛下,臣妾祝您万福金安。” 万历皇帝挥了挥手:“皇后不需多礼,坐,宣他们进来吧。” 总官太监高声宣布:“各宫妃嫔、皇子、皇孙入——宫——贺——寿——。” 朱常洛带着王才人和朱由校一路战战兢兢,已经来到了对他来说与鬼门关无异的翊坤宫殿外。 听到太监的宣召,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带妻儿入殿献寿。 “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愿皇后凤体康健,永葆青春。” “平身。” “谢父皇,谢母后。” “皇儿,郑母妃有些事情要交代你,你去寝宫听其教诲吧,顺便请她出来赴宴。” 朱常洛刚才进门时没有看到郑贵妃的身影,心里还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想她竟在寝宫内等着自己。 只是皇帝的命令已下,就算再不想去他也必须要去。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朱常洛通常都会把太子妃一起拉上,让她做个挡箭牌。 可是今年太子妃已经不在了,而王才人的身份又不够,哪里有资格进贵妃寝宫。 正焦急万分的时候,他忽然瞥见了身后的儿子朱由校。 顿时大喜,这不就是最好的挡箭牌么。 当即便拉着朱由校一起往郑贵妃寝宫走去。 万历皇帝皱了皱眉,正准备出声阻止朱常洛带朱由校进去的时候。 王皇后忽然开口道:“皇帝,今由校皇孙都已经有十岁了 ,咱是不是也该考虑立为皇太孙了呀?” 万历皇帝被王皇后问的一愣,回头见太子和皇长孙已经入了寝宫,这时再让他们出来肯定也来不及了,当即有些气恼的道:“万寿节上,你提这个是什么意思?真是扫兴。” 王皇后心中冷笑,不过她的目的达到,也就不以为意道:“是,臣妾思虑不周,恳请陛下降罪。” 现在她跟太子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哪一方完蛋,另一方都无法单独应对郑贵妃的淫威。 所以刚才太子带朱由校入寝宫的时候,她才会帮太子一把。 如果太子今天真是一个人进的寝宫,保不准就会出什么事情。 十几年前,郑贵妃就以种戏码陷害过太子一次。 如果不是当时的孝定皇太后力主公道,那一次太子可能就已经遭了毒手。 现在孝定皇太后刚走不过半年,郑贵妃就想故计重施,她身为名义上的后宫之主,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恶妃的毒计得逞。 朱常洛带着朱由校硬着头皮往寝宫走去,全身紧张的瑟瑟发抖。 朱由校见父亲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父王,我们不就是去见皇贵妃奶奶吗?您为何要如此紧张。” 宫里虽然一直都有关于郑贵妃欺凌太子的传闻,但是身为皇长孙的朱由校却是从未亲眼见到过。 主要是他年纪还小,这种事情通常都会避讳着孩子。 其实今天太子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谁来当挡箭牌了,他也不会把朱由校拉进来。 毕竟他要是完蛋了,朱由校也基本算是完蛋了,所以该弃卒保车的时候,一定不能心软。 朱常洛凶狠的瞪了一眼朱由校,然后便叮嘱道:“给我记着,待会不管郑贵妃让本太子做什么,你都要抢着做,知道吗?不然老子今日死在这里,咱们一家就全部玩完了。” 看着朱常洛那凶狠的表情,朱由校害怕的点了点头,父亲的暴虐他是深有体会。 太子经常从外面一回到东宫便大发雷霆,失手打下宫女、太监、妃嫔的事情时有发生。 所以从小他就很怕这个父亲,而这个所谓的父亲,也基本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实际上整个皇宫内,也就只有他的生母王才人和已故的皇曾祖母孝定皇太后,让他感受到过亲人的感觉。 两人踏入郑贵妃寝宫,朱常洛只敢站在门口高喊道:“儿臣给母妃请安,前来聆听母妃教诲。” 郑贵妃从床上坐了起来,抬眼看了门口的太子一眼,然后又看见了旁边的朱由校,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太子,你好大的胆子,怎么敢带未经同意就带皇长孙来本宫的寝宫?” 朱常洛当即就惊跪在地,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我……我,请母妃恕罪。” 这边朱由校见父亲这副模样,便挺身而出道:“回贵妃奶奶,是孙儿因思念您了,所以才央求父王带臣儿一起来恭请贵妃奶奶去大殿皇爷爷寿赴宴的,如果贵妃奶奶生气的话,就惩戒孙儿吧……。” 第38章 被打的皇孙 朱由校挺身而出,面对郑贵妃的威压不卑不亢,很有人君气度。 郑贵妃看见年仅十岁的朱由校有这样的气度,心中五味杂陈,心中的恼恨也越加强烈。 她做梦都想让自己的儿子,孙子能继承皇位,可是这个窝囊废太子一直死死的霸占着太子之位。 不管她用尽何种办法,即便有皇帝的支持,这么多年来也始终也没能把其拉下马来。 不过太子虽然地位还在,但是在她的威压下整日活的战战兢兢,毫无人君气度,也多少让她有些复仇的快意感觉。 实际上她今天还真没有打算把太子怎么样,只是想对其日常羞辱一番。 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给自己找一点乐子。 只是现在,看到年幼的朱由校表现出人君气度后,她的情绪竟然有些失控。 于是当即怒道:“好,既然你不怕死,那就过来吧。” 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乖乖的走到了郑贵妃的床前:“孙儿恭领贵妃奶奶责罚。” 郑贵妃见朱由校不求饶,还真就走了过来,当下也是怒火冲霄,当即就光着脚从床上一跃而下,一巴掌抽在朱由校的脸上。 ‘啪。’ 朱由校被这一巴掌打的都呆住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郑贵妃还真敢下手。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反抗这个贵妃奶奶,但是少年人的叛逆和不服气还完全在脸上呈现。 当即也一声不吭,一脸愤怒的死死盯着郑贵妃。 郑贵妃见他还敢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心中的恼怒又更盛一层。 又是左右开弓,‘啪,啪,啪……’。 一连抽了五六个耳光后,她感觉自己的手都有些生疼了,但是朱由校还是一语不发,双眼依然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此时的朱由校双颊已经被打得红肿充血,但是他依旧没有退缩,甚至身体还挺得更直了。 那样子就仿佛在说:就这样吗?来啊,来点更狠的,我不怕你,今天你弄不死我,来日我就会弄死你。 郑贵妃有些心慌了,她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真个在宫里把堂堂皇长孙打死啊。 实际上她现在就已经骑虎难下了。 朱由校的脸肿成这样,待会出去所有人都会看见。 他只需稍微哭诉两声,自己要如何解释才能服众,又能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而皇帝为了平息众怒,无论如何也必须对自己做出一些的惩罚。 这次可真是阴沟里翻船,被一个十岁的小娃子给欺负了。 此刻,郑贵妃已经不敢再对朱由校下手,而是扯着嗓子尖叫一声:“太子,你还不滚过来,把你这个逆子给本宫带出去。” 朱常洛本来已经被吓的几近虚脱,听到郑贵妃的喊声,也不知哪里来力气,挣扎着连滚带爬的往郑贵妃脚边爬去。 “母妃息怒……,母妃息怒……,儿臣这就过来,母妃……息怒,儿臣教子无方,回去后一定严加惩戒。” 郑贵妃看到朱常洛这没出息的样子,心中的怒气稍微平复了一点,然后大吼道:“还不快滚。” 朱常洛如蒙大赦,千恩万谢道:“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说着便拉着仍梗在原地的朱由校,点头哈腰的往寝宫外退去。 郑贵妃看到朱常洛这种没出息的样子,心中平和了不少。 然后她一低头,看见自己还光着的脚,心中一动便喊道:“等等,太子。” 朱常洛心中一紧,只能不情愿的转身道:“不知母妃还有何吩咐?” 郑贵妃往床上一坐,阴阳怪气的道:“刚才被你那个逆子气的连鞋都没穿就下了床,你说该怎么办呢?” 朱常洛一呆,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办?瞬间又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母……母妃以……为怎……怎么办好?” 郑贵妃冷哼一声:“过来,把本宫的脚擦干净,把鞋穿上,今天便就这么算了。” 朱常洛一听,简直喜出望外,当即躬身哈腰的走到床边,然后把郑贵妃的脚抱起来,仔细的用香巾擦拭了一遍,最后将鞋袜仔细的穿好。 “母妃,这样您看可以了吗?” 那样子和神态,像足了宦官。 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在郑贵妃心中升起:“哼哼哼,你还挺懂事的嘛,以前竟然都没有发现。” 这是朱常洛人生中第一次听到郑贵妃夸赞自己,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还带着些许感动,差点就要绷不住脸,被感动到落泪。 “儿臣谢母妃夸赞。” 郑贵妃点了点头:“恩,下去吧。” 朱常洛拉着朱由校走到寝宫外面。 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朱常洛突然一把将朱由校抵在墙上,恶狠狠的道:“你是怎么敢顶撞贵妃娘娘的?你想害死我们一家吗?你这该死的瘟神,待会出去,别人问起你的脸来,你就说自己撞的,知道吗?要是你敢说是贵妃娘娘打的,那我们一家就再无活路了,你知不知道?” 朱由校牙关紧咬心如刀割,刚才面对郑贵妃的殴打都没有流过的泪水,此刻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尽管他从来没有期望过眼前这个男人能像父亲对儿子一样的对待自己,但是他也没有想过这个男人有一天会把自己当成仇人一样对待。 朱由校饱含泪水的点了点头,此刻他已经心如死灰,这个皇宫,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父子两人回到大殿,众人都看到了朱由校的脸上又红又肿。 万历皇帝有些不悦道:“太子,孙儿,你们是怎么回事?” 朱常洛畏畏缩缩的道:“回父皇,刚才皇儿不小心撞在柱子上了。” 对于朱常洛的回答,根本就无人相信,于是大家都把目光看向朱由校。 朱由校由于脸被打肿了,说话有些吃力:“回皇……爷爷,孙儿冒……冒失,撞……撞了……柱……。” 万历皇帝听到朱由校的回答,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舒缓了下来:“行了行了,冒冒失失,成何体统。王才人,你先带皇孙回东宫去吧。让太医好好看看,以后别总这么冒失。” 王才人强忍着心疼的泪水,将朱由校护在身后,然后对着皇帝皇后行礼:“皇上,皇后,儿媳告退。” 万历皇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王皇后神情失望的道:“去吧,叫太医好生医治。” …… 王才人带着朱由校,刚走出翊坤宫泪水便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皇儿疼吗?这郑娘娘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朱由校给王才人擦了擦眼泪,支支吾吾道:“母……母亲,儿臣……不……不疼。” 王才人自责的道:“对不起皇儿,都是母亲没用,护不了你,还让你受了这种委屈。呜呜呜……。” 朱由校摇了摇头:“母……亲,不用自责,您……放心,儿臣会……把这场子找回来的。” 王才人一脸紧张的道:“皇儿,你可别干傻事,皇帝宠信郑贵妃,我们斗不过她的。” 朱由校咧了咧嘴:“会……有人……能帮……我们的……。” 说完这句话,他心中浮现了一张丑陋的脸,那颗黑大的痦子是那么的惹眼……。 第39章 烫手的山芋 八月底,顺天府今年的秋试结束。府试、院试也都一同结束。 几家欢喜几家愁,漷县的每年的府试结果都挺惨的,但是比起今年来,可以说是小巫见了大巫。 谁也没想到今年的情况会惨到这等地步。 往年的成绩再差,也还是会有那么一两个运气好学生通过考试。 今年九十六名参考学生,其中府试六十三人,院试三十三人。 已经是历年参考人数最多的一次,但谁也想不到,无论府试,还是院试,竟无一人过考。 如此凄惨的成绩,开创了漷县自立县以来,过考率最低的历史先河。 而且是已经低到不能再低的那种。 知县陈应龙得知这一情况后,气得当场摔了三个杯子。 大明政绩考核中,文教的考核是决定官员是否升迁的主要指标之一。 这第一年就挂了个大鸭蛋,还有个毛线的政绩。 而且搞出这样的成绩,他还能不能混到三年的考核期都是个问题。 因此他连夜通知取消了县内准备的迎接考生回归的欢迎仪式。 想想也是,还搞什么欢迎仪式,连一个通过考试的都没有,还欢迎,欢个Der啊? 林茂和周、刘两位训导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回来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 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愤怒的父老乡亲们逮住了。 虽然不至于被人殴打,但是一顿讥讽和嘲笑肯定是免不了的。 尤其是林茂,他的责任是最大的,他的学生已经是县学内资质最好的一批,也是教的时间最长的一批。 现在出了这种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按列考试过后会有一个为期五天的假期。 所有的学生都可以放假回家,但是夫子们却是要在公房内讨论得失。 陈应龙身为知县,县学也是在他的管辖之下。 这次秋试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然是不可能再稳坐钓鱼台了。 所以,这次的县学检讨会就是由他亲自主持。 “在坐诸位都是我县德高望重的前辈儒师,这次府试是我县历年来参考人数最多的一次,但是现在的这个结果,却是如此的令人痛心。不知道大家做何感想,也不知道县内的父老乡亲们做何感想。但是本官认为,今次的结果应该只是一个意外,也必须是个意外,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朝廷历来都是最重视文教之功,明年再出现今次的结果,那我们在坐的所有人,都应主动请辞。” 说到这里,陈应龙忽然一声暴喝:“侯平,给本官站起来。” 侯平吓了一跳,虽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 这可不是后世的打工,对领导不满还可以对吼两句。 他要是今天敢在这里跟陈应龙对吼,明日可能就会被陈应龙随便找个理由给办了,轻则发配边疆,重则小命凉凉。 陈应龙把侯平叫了起来,又扫视了另外三人一眼,然后恨恨的道:“本官问你,你来授业多久了?” 侯平恭恭敬敬的回道:“回大人,已经近三个月了。” 陈应龙再次怒喝道:“三个月就教出这种水平?亏得你还是个秀才,你这秀才的功名是如何拿到的?靠着贿赂考官才过的吗?” 侯平心中已经恼怒至极,虽然知道陈应龙这是在指桑骂槐,但是他还是感觉到非常不爽。 他甚至想大吼一句:老子不干了,你爱谁谁去,滚——。 可是为了小命着想,再气也得忍下来。 “对不起大人,是属下错了,以后会尽可能的辅佐好三位夫子做好教学工作。” 陈应龙这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后看向林茂道:“林大人,顺安在县学这边没给您添麻烦吧?” 林茂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如果考试这前陈应龙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他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参他一本。 但是现在自己有错在先,已经输了跟知县叫板的底气。 “陈大人,顺安很不错,就是之前老夫觉得他还年轻,可能会有毛燥的毛病,当然,这也是年轻人的通病,所以就想多打磨一段时间,不过他的表现非常优秀,沉稳,老成,可堪大用,所以老夫以为,可以给他加加担子。” 陈应龙又把头看向两位训导:“您二位认为呢?” 连林茂都投降了,刘、周两人又哪敢炸刺,连忙摆手道:“大人,顺安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夫子,短短的时间,就深受学生们爱戴,这样的人才不重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陈应龙得到了他想要的答复,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顺安年轻,本官一直怕他才不堪大用,现在得到了三位夫子的肯定,那本官也就放心了。顺安……。” “属下在。” “你以后可要好生跟三位夫子学习,明年的府试若是再如今年一般,看本官如何治你。” “请大人放心,属下必当竭尽所能,以报厚恩。” “嗯,知道就好,记得申时回衙门一趟,本官有其它事情交代。行了,你们继续讨论吧,本官先回衙门了。” 四人一同起身道:“恭送大人。” 陈应龙走后,林茂看了看两位训导,又看了看侯平,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道:“算了,就这样吧。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 申时,侯平回了衙门。 陈应龙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顺安啊,你一向能干,但是林茂这个老匹夫嫉贤妒能、顽固不化,对你的才能多有打压,在他的手下做事,本官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所以今次府试的结果对于我们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虽然还不知道会对县学造成什么影响,但是林茂这次丢了这么大的人,威望也是一落千丈,你得趁此机会,牢牢的把县学拿下来,知道吗?” 侯平心中苦笑,这又是一口好大的黑锅丢下来了。 现在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次放假之后,不知道会有少多童生退学,资质好的不用说了,肯定是要跑光的。 能留下一些什么货色,还真的是很难说。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年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大人,您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学生只能说,尽力吧。” 陈应龙一脸不悦道:“顺安,你怎么能说尽力呢?拿出年轻人的朝气,本官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会有办法将县学带起来的,要对自己有点信心。” 侯平心里想哭,我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我是对县学里的学生没信心。 “是,大人,学生尽力而为。” 陈应龙见侯平仍是没多少信心,也只能无奈的从怀里掏出了五十两的银票,然后塞进他手中:“顺安,你只管大胆去干,本官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这五十两你拿着,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本官只要明年的府试有五人通过便可,到时个本官还会再额外奖励你一百两,这回你可有信心了?” 侯平拿着五十两银票,就像拿着烫手的山芋,想收收不下,想丢又不敢丢,权衡之下,只能咬牙揣进怀里:“谢谢大人……。” 第40章 学生跑光了 五天的假期一晃而过,近百人参考抱蛋而归的后果也显露了出来。 复学后,林茂刚到学堂里,就有三个学生等在公房门外等着退学。 其后退学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整整一天,林茂啥也没干,就光给学生们办退学手续了。 这样的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要知道,是人都会给下意识的为自己错误寻找理由开脱,同时喜欢把错误归咎到别人身上。 这次府试,只要有一个人通过,大家还都不能把错误完全推到各位夫子的身上。 毕竟,只要有人能通过,就证明夫子的教导并没有问题。 别人能通过,你通不过,只能说明你没有别人努力,天赋没有别人的好。 但是全军覆没,夫子就有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尤其这次又是历年来参考人数最多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学生本人,亦或是学生家属,首先考虑的就是夫子的水平是不是出了问题。 其实别说学生了,就是不相干的人也都在怀疑林茂是不是老糊涂了,已经带不动学生了。 这样的传言一出来,谁还敢把自家孩子送往县学? 在这个时代,送孩子读一年书有多不容易,几乎是要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庭倾其所有。 所以大多数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是启蒙后在家自学,感觉读的差不多了,就去县学学上一年后再去参加升级考试。 能持续在县学读上三年的,只有极少数的富家子弟。 而这些富家子弟,来县学的目的通常又不是为了读书,大多都是年纪尚幼,在家里管不住的那种。 所以他们主要是送到县学里来,是为了约束和管教的目的。 富家子弟在真正要参考的时候,都会另请家教私下补习。 一般也不会跟随县学的大队人马去参考,通常会带着自己家的仆人自行前往府城考试。 他们就算通过了考试,也不会被视为地方官员的政绩。 地方官员的政绩,主要还是来自通过县学报考的农家子弟过考率来体现。 退学潮过后,林茂陷入了绝望,周、刘两人也同样是傻了眼。 但要说是最欲哭无泪的人,还得是侯平。 原本有近三百的学生,现在还留在县学的,只剩下不到五十人。 还基本上都是不满十二岁的幼童,十二岁以上的学生仅剩下八人。 而且这八个人的年纪都已经二十五岁以上,都是抱着最后再考一次,过不了的话就放弃读书的学生。 通常天赋好的考生,中秀才的年纪一般不会超过二十岁,就像侯平,十五岁就中了秀才。 天赋普通,但能特别努力的学生,二十四、五岁也差不多该中了。 过了二十五岁都没中的,说明天赋真的很糟糕,所以放弃读书,学一些算学之类的技能,养家糊口才是正途。 其实就算是这八个学生,也是在林茂三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才留下来的。 他们大多都是林茂三人教导了多年的亲传弟子,都是抱着尊师重道的想法,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对恩师落井下石才留下来的。 面对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侯平能怎么办?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侯平摸着怀中的五十两银票,心头无比苦涩。 难道真的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五十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别以为这五十两是给侯平个人的赏钱。 实际上陈应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要侯平不择手段,无论如何也要让五名学生通过明年的府试。 这钱就是使用手段的活动经费,说的再直白一点,就是让他去贿赂考官,帮学生作弊的钱。 其实府试、院试作弊,基本上算得上是常态。 朝廷对地方府衙的秀才名额是有严格的数量限制的。 也就是说不管有多少人参考,能通过的只有这么几个名额,除非有特殊的原因,一般是不会增加的。 所以地方衙门自然也是根据秀才名额来分配下面县城的童生名额,通常来说,每个地方都会分配一些名额。 不会像漷县的府考这样,出现挂蛋的情况。 今年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跟陈应龙脱不了关系。 通州办案,虽说最后侯平破了案,但是颜之学又不是傻子,陈应龙敢那么对他,他能不记恨么? 能不敲打一番吗?通过自己的影响力来影响府试结果,就是他用来敲打陈应龙的最好利器。 院试有中央人员监督,颜之学的影响力还达不到那个层次。 但这也是赶巧了不是,该是林茂倒霉吧。 既然名额都是规定的,那其中的操作空间自然也就很大了。 而且由于府试是地方府衙自行监考,根本难以杜绝当地势力其影响。 院试虽然多了两个朝廷委派的考官出题和监考,但是总的来说也还是地方府衙在管理。 所以这其中的可操作空间依然很大。 五十两不多,院试肯定是没戏,但是影响府试,还是勉强够的。 毕竟只是五个童生,只需要随便买通一个副考官,便足以完成。 而且也基本不用担心被抓住,因为大家关注的只是排名靠前那几十个名额。 他们是有希望通过院试,也就是有可能成为秀才的那一小撮人,其他人只是衙门用来平衡各方势力的工具罢了。 当然,这种事也要看出在谁身上。 在当地有钱有势的人,自然是不用怕的。 但是像侯平这种,无钱无势的人,如果被抓住的话,必然是要被当成典型重点打击。 侯平轻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可能走这条路的,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周训导唉声叹气的走过来,拍了拍侯平的肩膀:“顺安,林大人请你去一趟公房。” 侯平转身过来行了一礼:“哦好的,我马上过去。” 短短几天的时间,林茂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完全看不出他之前那种意气风发,老而弥坚的精神状态。 侯平跟周训导一起走进公房,里面除了林茂本人外,刘训导和八个成年的童生也在。 “大人,你找我?” 林茂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顺安,坐,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侯平走到椅子边并未坐下,只是站在旁边恭敬的鞠了一躬道:“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学生必定尽力而为。” 林茂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八个学生,然后道:“他们都老夫带了多年的弟子,不敢说有多高的天赋,但都是勤奋刻苦的好孩子,都是老夫无能,白白耗费了他们的大好时光,如今老夫已无颜也无力再继续教导他们,明年院试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能不能成,就看这最后一搏了。老夫知道顺安天赋奇高,十五岁便得中秀才,而且博学多才,所以想把他们都托付于顺安门下,还望顺安不要嫌弃他们资质愚钝,能悉心教导他们一年,若是明年能够高中,老夫和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一定给顺安立下长生牌位,大恩永生铭记。” 说着竟然就要起身给侯平下跪……。 第41章 重托 侯平万万没想到,林茂竟会给自己来这么一手。 他哪里敢接受林茂的跪拜,急忙一个箭步上前,牢牢的一把将他托住。 这要真跪下去了还得了,外界会怎么看他? 好在林茂也不是真要跪下,只是作势逼着侯平答应他的要求而已。 侯平能怎么办? 不答应,林茂就要跪。 答应吧,这八人考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结果,就算自己再教一年又能有什么用? 天赋这种东西,是教不会的。 周训导此时也开了口:“顺安,我们都知道你的能力,你就答应林大人吧,他们都老实肯学的孩子,相信在你的教导下,他们一定能在短时间内取得长足的进步。” 刘训导也帮腔:“顺安,林大人都已经如此了,难道你还不肯帮忙吗?你放心,今后在学堂里,我们都听你的,绝不会对你的教学有任何干涉。” 侯平此刻连哭都没有眼泪水。 这是普通的帮忙吗? 这是在帮忙背黑锅啊,想想看,明年这八个人如果又没能过院试,最后被迫全体辍学,别人会怎么说? 这个侯平根本就没什么水平嘛,八个人连一个通过的都没有,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到时候林茂再出面做个好人,把所有过错推到侯平身上,侯平就算全身长嘴也解释不清楚啊。 可是现在又能怎么办? 林茂现在是在逼宫啊,不答应,他就真跪下。 长辈给晚辈下跪,上官给属下下跪,在这个孝治天下的时代,只要真跪了,侯平出门就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万一遇到过于激动的百姓,直接被人捶死在路上也并非不可能。 拒绝,立马就死,答应,还有一年的时间,这根本就不是选择题啊。 “大人,你别这样,学生答应你就是了。” 林茂泪眼汪汪的道:“顺安,谢谢……谢谢你啊。” 说着就对八个学生招了招手:“来,你们快些过来,过来拜见侯夫子。” 八人中有四人的神色并不恭敬,侯平看在眼中,心中一动立马说道:“等等,你们先别急着拜我,虽然学无先后,达者为先,但是诸位都要比我年长,今日我收下各位,实属迫不得已。拜一个比自己年幼的人为师,的确是一件让人觉得尴尬的事情。但其实我收下诸位,也很尴尬。为了以后出现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教你们一年,不管一年以后如何,我们都不再以师徒相称,但是这一年之中,你们须敬为我师尊,遵从我的教导,我所布置的学习任务,你们必须悉心接受,不管再苦再累,都必须完成。胆敢有半句怨言,我便会将你们直接逐出门墙,同时还会取消你们的童生学籍。希望你们能明白,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不管再苦再累,也就一年的时间,你们可听清楚了。如果有谁不愿意的话,现在可以退出,否则一但拜了我,便再无退路。” 八人相互看了看,有一人首先打起了退堂鼓,对着林茂一躬身:“恩师,我……我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继续读书,家中已经给我找个了账房的活计,我……我……。” 林茂挥了挥手:“去吧……。” 此人如逢大赦,立马退出了公房。 剩下七人,再无人退出,恭恭敬敬向侯平行了拜师礼。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好,你们既如我门,今后我肯定也不会私藏,必然会悉心教导你们。也就一年的时间,希望你们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来,你们都有过院试的考试经历,对其考试内容也都熟悉。我也就不多言了,明日我会对你们的水平进行一个摸底测试,你们都去准备一下吧。” 七人同时说道:“弟子谨遵师命。” 说完便都退去了房间。 侯平神情严肃的对林茂一拱手:“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课堂了。” 林茂神情尴尬的笑了笑:“顺安,自便。” 等侯平走后,周、刘两人顿时着急的道:“大人,刚才您没跟侯平说附学生们的事,这意思是还让侯平带着?那我们怎么办啊?以后干什么?” 林茂深吸了口气:“你们还嫌不够丢人的吗?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祈祷,明年的府试院试不要有人通过,否则,我们三个都将万劫不复,只有明年的情况依然如今年一般,我们才有可能争回县学的大权,让陈知县铩羽而归。现在你们知道该干什么了吗?授业,那是侯平的事,懂吗?” 周、刘两人瞬间领悟:“大人的意思是,咱们只要负责给侯平捣乱就成了?” 林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老夫可没说过这话,要干什么,怎么干,你们自己琢磨去,老夫自今日起,潜心向道,以后没事,就不要来找老夫。去吧,把门带上。” “是,大人,属下明白……。” …… 离开公房后,侯平的内心简直想抓狂。 院试考试分两场,初试和复试。 初试:写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诗一首。 复试:写四书文一篇,五经文一篇,以及《大诰》考题若干。 初试主要是看考生的基本功,也就是识文断句的能力。 别以为这很容易,要知道此时的书写格式可是没有标点符号的,稍微不注意就会写岔了字词,通篇文章写下来,只要错了一处,可能整篇文章都会变得狗屁不通。 秀才的基本要求是能把一篇文章写通顺,其实重点在于细心,文章一般不会很长,三五百字便可以了。 毕竟四书五经也只有这么多内容,能出的题目也只有这么多,而刷题又是每个学生的基本功。 有些小说中,主角穿越回古代后,靠着刷题的技能就可以教出无数的举人和进士。 真是个笑话,古人刷题可是比现代人要狠多了,实际上除了不熟悉四书五经和《大诰》的新手学童,大部分旧的考生日常学习就是刷题。 想想看,那些七、八十岁的童生,一生要刷多少题? 所以真正决定能不能过考的主要因素,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学生自身的天赋,外加一点运气。 也就是看你的文章是否符合当地主考官的心意。 当然,前题是基本功要过关,也就是要文章语句通顺,没有大的疏漏,和引起歧义的地方,也没有错别字之类的情形出现。 另外就是卷面是否整洁也能不能过考重要指标之一。 如果考生的卷面一塌糊涂,可能考官都不会看你的文章就直接将其打入了落选名单。 想帮几个长年都考不过院试的童生通过院试,其难度不下于第一次攀登珠穆朗玛峰。 不过好在也不是全无机会,只能是尽可能的利用这一年的时间拼一拼了。 能不能成侯平心中全无把握,也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第42章 安排 七个童生,最大的三十一岁,最小的也有二十七岁。 这些人如果再想换去别的书院,根本不可能有其它学院会接收。 所以林茂说的也不是谎言,如果这一次他们再考不过的话,也的确没有读下去的必要了。 毕竟本身天赋不行,只能依靠老师的指导。 可是林茂有了挂鸭蛋的成绩,其本上算是指望不上了,如果侯平也不行的话,他们也没有能力再找到其他名师。 再读下去除了空耗银粮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自然也就读不下去了。 侯平说要做个摸底测试,自然也不是开玩笑,所以第二天一早,便到学院对七人进行了测试。 测试内容是比照着院试的初试内容来进行的。 也就是写两篇四书文,作一首五言六韵的诗。 经过一天的测试,七人的摸底结果出来了。 梁建章、汪鸿云、李浩歌、唐雨星四人的文章出现了语句不通的问题,但是仔细检查,发现都是因为错字、少字、粗心等问题造成。 费英彦、宋鸿熙两人文章通顺,但是诗词没写完,想必也是实在憋不出来。 最后一人袁修为,卷面一塌糊涂,但是仔细看,文章、诗词都还过得去,可见基本功还算是扎实。 如果能改掉卷面不整洁的毛病,他通过的机会是几人中最大的。 看到这个结果,侯平也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写作能力有问题。 都这个年纪了,还无法写出一篇通顺的文章出来,基本上都是天生理解能力有问题的人,根本不是凭后天努力就能克服的毛病。 这样的人,根本没法指导,好在七人中也没有这样的人出现。 “袁修为,你偏爱草书,但是你的性恪本身狂放,两相加成以后,导致你的字体虽豪放但难以辨认。单从书法的角度来说,你的字写的还算不错,但是从考试的角度来说,你的字给考官增加了辨认难度,所以从今天开始,你的所有功课,都必须要用楷书书写。” 袁修为有些不服气,但是想起昨天侯平的话后,也只能点头称是:“是,学生知道了。” 侯平又看向费英颜和宋鸿熙两人:“你们二人的文章尚可,但是诗词未写完,想写出一首传唱千古的名诗,讲究的是天赋。这个我没法教你们,但是要作应考的诗嘛,倒也不难。今后我会重点训练你们用工式,写应景诗的办法,虽然写不出什么名词美句,但只是应付考试的话,应该还是够的。” 费英颜和宋鸿熙两人都是缺诗才的人,听到侯平有办法帮他们提高写诗能力,自是喜出往外谢:“多谢恩师。” 侯平又看向梁建章、汪鸿云、李浩歌、唐雨星四人:“你们四个问题都有粗心的毛病,文章中不是错字就是少字,要不就是顺序颠倒,明日起,我会教你们一套名为标点符号的东西,以后你们写文章注上标点符号,这样就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文章哪里出了问题。” 四人都是一脑壳疑问,标点符号是什么玩意? 怎么都没听过? 不过不管怎么样,侯平能帮助他们改掉毛病就是好事,所以四人也一起道谢:“多谢恩师。” …… 九月,朝堂之上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已经赋闲多年的李三才再次遭到御史的弹劾。 起初是御史刘光复弹劾他盗用皇木二十二万根营建私邸。而且说李三才吏部官员结党,他想任用的,吏部就为他推举。 李三才就上疏申辩,请求皇帝派遣宦官下来调查。 万历皇帝没有回应。 随后给事中刘文炳、御史李征仪、工部郎中聂心汤、大理丞王士昌等人也都开始攻击李三才。 其中李征仪和聂心汤因为李三才推举才得以入朝为官。 被自己提携的人背后捅刀子,谁人受的得了? 李三才气愤异常,再次向朝廷请求登记家产。 万历皇帝依然没有回应。 刘光复再次上疏,并说李三才侵夺官厂为自己的园苑。 御史刘廷元率部属又接着上奏,巡抚潘汝祯继续上奏弹劾。 不久,巡按御史颜思忠也上疏证实刘光复所说的内容为实情。 这一次,李三才已经愤怒至极,请求各位大臣一同勘查,同时还上疏乞求皇帝亲自审问。 被这样指名道姓后,万历皇帝再也没办法漠视,就安排了李征仪、聂心汤和兵部给事中吴亮嗣一同前往通州调查。 从这个调查的人员安排其实就可以看得出来,李三才已经引起了万历皇帝的反感。 否则也不会派三个对头去调查他,李征仪和聂心汤就不用说了。 能主动与自己的推荐人撕破脸皮,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最后的这个吴亮嗣,这次虽然没有弹劾李三才,但是他其实是楚党的领袖人物之一。 而李三才之所以被攻击的主要原因,因为他是东林党的重要人物。 现在朝中东林党已经引起了其他各党派的集体反感。 而挑起这场党争的,正是李三才本人。 当然,这样神仙打架的事情,跟侯平这样一个小小的师爷,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一个人正在削尖了脑袋硬往里挤。 陈应龙自从得到了侯平伪造的那本奇书之后,就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把其利益最大化。 卖掉换钱,无疑就是暴殄天物,可是往上送他又没有门路。 而且这种专业性极强的东西如果送的不好,还有可能起反效果。 所以东西到手后他才迟迟没有出手。 但是这次前往通州张家湾李三才家的调查小组,让陈应龙感觉到机会来了。 三个调查主官聂心汤身为工部郎中,把这本疑似《鲁班秘录》的书献给他,简直是再适合不过了。 张家湾虽然隶属通州,但是正好处于通州与漷县中间,这么近的距离,来回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所以当调查小组刚到张家湾一处客栈下榻的时候,陈应龙就带着拜帖求见了聂心汤。 聂心汤也是很好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漷县知县来求见自己干什么? 虽然他在京城任职,但是级别不高,一个五品的工部郞中在京城里根本没有话语权,不过是给别人当炮灰的角色。 陈应龙当然也不是想让聂心汤能帮自己什么,他真正的目标是想投靠刚刚升任尚书的原工部侍郞林如楚。 “聂大人,下官陈应龙有礼了。” “陈大人客气了,请坐,不知大人下拜帖求见本官是有何见教?” “是这样的,聂大人,下官偶得一本奇书,书中多有机关奇巧之术,但是下官对此道不通,所以想请大人帮忙鉴定一下其价值几何。” 聂心汤一听这话,心中失望,甚至想张口骂人,请他帮忙鉴定一本书,你当自己是谁呢。 只是心中虽然不快,但是对方好歹也是位七品知县,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更何况这种不用损失什么的免费人情,不送白不送:“行吧,陈大人把书拿来,本官看看就是。” 第43章 调查大人物 陈应龙把书拿给聂心汤。 聂心汤拿起书只是看了两眼就被书中的内容给惊住了。 “这……这……这……,陈大人此书你是从何处得来?” 陈应龙立马懵逼:“大人,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聂心汤一脸严肃的道:“陈大人,此书本官必须收走,明日本官就会马上回京转呈尚书大人。” 陈应龙顿时心花怒放,他要的就是这个目的,当即说道:“聂大人只管拿去,不过不知道大人可不可以为下官解释一下到底这本书有什么玄机?” 聂心汤见陈应龙如此好说话,当即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拿走了人家的宝物,要是一个说法都没有,也确实说不过去。 “实不相瞒,此书中涉及到多种当下传递军用情报的鲁班锁解构图,倘若此书被人得去,将这些鲁班锁的破解之法宣扬出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且此书中的文字甚是古怪,不像是我们中原的文字,倒是其中的不少文字与西夷文字颇为相似,实在令人疑惑,所以陈大人也要做好准备,尚书大人肯定会派人下来追查此书的来源,如果此书中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最好尽快处理。” 陈应龙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书会这么重要:“聂大人说笑了,此书来路干净并非脏物,不过确实因为此书发生过一起命案。” 聂心汤点了点头:“如此就好,实不相瞒,本官拿着这书献上去肯定是大功一件,这本书既然是陈大人赠与我,那我也不能白拿此书,现在我就给你指一条升官发财的机会,李三才这次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的。你身为漷县知县,离他家这么近,若是你能现在上书弹劾此人,上面必然就会有大人物关注到你,到时候你的晋升之路就会畅通无阻。” 陈应龙顿时大喜:“多谢聂大人指点……。” …… 离开了调查组下榻的客栈,陈应龙心中举棋不定。 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聂心汤告诉他这个消息的目的非是为别的,而是让他缴纳一份投名状。 只要他缴了,就等于是站在了他们的阵营,那他上面的那些大人物便能注意到自己。 只要被大人物们关注到了,飞黄腾达自然也不在话下。 同时他也知道这是一场豪赌,李三才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心中非常清楚。 以他的身份,弹劾这样一个大人物,就必须得做好粉身碎骨的打算。 更为关键的是,他不知道最后谁会胜出,现在看似是李三才正在被群殴。 但是真正能决定胜负的只有万历皇帝一人而已。 皇帝的心思谁知道呢? 像这种给皇帝留下过深刻印象的人,谁都不能保证能将他一捧打死。 如果没打死他,等他再次得到皇帝任用的时候,曾经想着要打死他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自己是如何回到衙门的,陈应龙没有半分印象,他满脑子都是该如何选择。 想了许久,他最终也只想到了一个办法,如果要弹劾的话,就实事求是。 听闻李三才刚正不阿,如果他的弹劾的内容是基于实事的话,那么就算日后李三才复起,他也能凭借着不畏权贵的名声自保。 如果是胡编乱造,只怕日后遭到报复的时候,可就要彻底完蛋了。 想通了这一点,陈应龙就派出了赵志尚前去张家湾调查李三才的不法行为。 赵志尚当场就吓尿了。 找死也没有这么个找法,让我去调查李家,你是怎么想的? 所以赵志尚当场就拒绝了。 赵志尚就是漷县本地人,并不好拿捏,陈应龙也不敢过于逼迫。 陈忠陈义又能力不够,自然没办法派遣。 容易拿捏,能力又强的侯平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无奈之下,陈应龙也只能把侯平找来。 侯平又被推出来顶锅,心中十二万头草尼马飞过。 既被生活强那啥,无力反抗,就只能闭眼忍受。 强忍心中的不痛快,侯平带着两个衙役出发了。 到了张家湾后,三人人生地不熟,只能在周围四处打听。 只是李家是什么人,他们在张家湾打听李家,这不是就老寿星吃砒霜了吗? 果然不到一刻,就被一帮李家的家丁给围住了。 碍于三人都有公职身份,李家的家丁倒也不敢随便对他们动用私刑。 只是一顿捆绑押解是免不了的,最后自然也要被送到李三才面前处理。 “你们是哪里来的官差,到处打听老夫所为何事?” 李三才开口问话,押解三人的家丁才把手上的劲道散去。 侯平得以解脱,挣扎的直起身来,抬头看了一眼李三才,顿时惊叫一声:“啊,是你……。” 李三才看清侯平的样子,也是惊叫一声道:“怎么是你这个丑书生?老夫的诗集可有拿到?” 侯平顿时就想拱手行礼,但是双手被绑,挣了两下挣脱不开,只好说道:“原来您是李大人,都怪学生冒昧,错把大人当成了掌柜,月前学生又去了一趟书铺,掌柜的重新送了学生一本诗集。谢大人厚赠。” 李三才‘嗯’了一声对家丁挥了挥手:“解开。” 两个家丁顿时上前将侯平和另外两个衙役身上的绳子解开。 侯平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重新对李三才深深施了一个学生礼。 李三才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拿到老夫的诗集已有月余?可有翻看?” 侯平再次弯腰行礼:“大人厚赐,学生如何敢不翻看,最近学生还带着弟子们在一同研学。” 听到侯平看过,李三才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听到侯平说他还带着弟子研学的时候,李三才吃了惊,然就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便一脸不高兴道:“你小小年纪就收了弟子?莫非是蒙童?你是把老夫的诗集教给蒙童启蒙?蒙童又要如何研学?” 侯平解释道:“李大人误会了,学生的弟子都是童生,年纪最小的也有二十七,只因天赋差了一些,考了多年都未得中茂才,刚好学生得了大人的诗集,为了提高他们的诗才,这才抄给他们做为研学之用。” 李三才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不管怎么样,自己的诗能被更多人欣赏都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只是侯平的话把李三才给彻底搞糊涂了:“听你的口气,似乎是县学训导,既然如此,你带着两个衙差在张家湾四下打听老夫又是为何?” 侯平不敢有所隐瞒,只能老老实实的回道:“回大人,学生是漷县陈大人的书启师爷,这次是奉了我家大人的命令来打听李大人的生平事迹。” 李三才冷哼一声:“什么打听生平事迹,我看是让你们来找老夫的罪证吧?老夫行事光明磊落,不怕你们污蔑,哼,真是虎落平阳,现在连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都想骑到老夫头上,老夫还如何能忍……。” 眼看李三才怒火中烧,越说越气,眼看情绪就要失控,侯平急忙大声喊道:“大人,面对诋毁切记冷静,别被情绪所蒙蔽,用事实说话,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才是对诽谤最好的反击……。” 第44章 李三才 原本怒不可遏的李三才听完侯平的一番话后瞬间警醒过来。 能做到户部尚书的人又岂能是庸才,之前只是被情绪左右了思想,才会频频出错。 而他身边的人,根本无人敢对其劝解,反而只会顺着他的脾气说话,火上浇油。 道理无人懂吗? 当然不是,懂这个道理的人多了,但是身份不同,说的效果也不同。 做为李三才的身边人,如果他们敢劝他冷静,首先就会被怀疑立场。 而此时的侯平说这话,则正好合适。 首先,他是被人推出来当枪使的,属于中间、偏敌对的立场。 其次,侯平跟李三才之间有一书之恩,半师之谊。 所以他可以被视为是一个敌方的内应。 敌人那边的自己人劝说冷静,必然不能忽视。 因此李三才才会被侯平的话警醒,而警醒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巨大的错误。 这些年来,李三才受到的诽谤实在太多了,而他耿直的性格,又迫使他急于为自己辩解,就这样一步步掉入了别人的陷阱。 李三才被朝臣群起而攻,跟他巡抚凤阳各府期间数次上疏陈明矿税之害,并裁抑矿税使之事脱不开干系。 矿税是明朝的一个税种,指专门对一些种类的有色金属征收的特别税。 万历二十四年,万历皇帝为了增加宫中的收入以应付日益庞大的开支,开始派遣太监采矿。 一开始只是在直隶,很快就遍及河南、山东、山西、浙江、陕西等处。 因为开矿内监们既不懂堪舆,也不可能懂地质学,所谓的开矿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遍及全国的敲诈勒索运动。 其常用手法是寻找当地富庶人家,随口指称其家地下有矿脉,或是其家祖坟下有矿脉,使用各种招术,总之要敲诈出一笔巨额财富出来方才罢休。 而太监们的主要敲诈勒索对象是谁呢? 商人。 能通过经商成为一方富甲的人,他们的背后,一定有官员的保护。 但是因为明朝商人的社会地位低贱,官员并无人敢在明面上保护商人。 所以最后官员就只能作死的弹劾矿税的弊病,企图让皇帝撤销矿税政策。 只是不管官员如何弹劾,万历皇帝都坚持不撤销矿税。 而税使则更加肆无忌惮的敲诈豪商巨富。 李三才做为反对矿税的急先锋,别人都只是写奏折反对,他却付诸于了行动。 裁抑矿税使,这是何等重大的举措,由此也可看出,他对矿税的深恶痛绝。 但是矿税又牵扯到了太多人的利益,这些被损害了利益的人,不攻击他还能攻击谁? 实际上皇帝对李三才已经足够容忍了。 当年李三才被上千封奏折弹劾,皇帝都隐而不发,李三才自己却连上了十五道奏疏请求辞职。 万历皇帝依然没有任何回复,最后李三才气不过,就自己卸任走了。 这在大明,已经是大逆不道的重罪,若是换成太祖皇帝,他就算被抄家灭族也毫不为过。 即便是这样,万历皇帝依然没有怪罪他,而是默认了他主动退休的事实。 由此也可以看出,在万历皇帝心中,对李三才的人品还是能被信任的。 今年,因之前有万历皇帝想重新启用李三才的传言,这才使得朝中又掀起了新一轮的倒李潮。 为了对其进一步加以构陷,刘光复编造了盗用皇木,结交内侍的罪名。 如果李三才能够冷静应对的话,这些罪状实际上都经不起推敲。 本身万历皇帝也并未放在心上。 反而是李三才自己,面对诽谤失了方寸,急于出声为自己辩解。 接连上了三封奏折为自己申诉。 最后还指名道姓请求皇帝亲自审案,这才是他失了圣眷的真正原因。 别人诽谤你,你不找自己的原因也就罢了,反而把自己的不满指向了皇帝,这不是滑稽吗? 而单从这件事上来说,皇帝已经是无比的纵容和保护你了。 难道满朝就你一个人是正直敢言的大臣? 别人就都是奸妄? 大明有不因言获罪的传统,所以对于御史言官,就算皇帝明知他们冤枉你,也没有办法处置。 朝中重臣,又有哪位大臣没被攻忤过? 就算身为皇帝,不也常常被言官们冤枉吗? 李三才冷静下来后,渐渐就想通了这其中的玄机。 然后他仔细打量了侯平几眼:“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又当了知县的师爷?” 侯平听见李三才声音平静,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刚才他是真怕这老头会一怒之下会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到时候把自己三人嘎了,那可就白死了。 “回大人,学生侯平,字顺安,祖籍湖广……。” 把自己的来历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一遍后,李三才摇了摇头:“原来是这样,以你的才学,做师爷……,可惜了,可惜老夫现在自身难保,不然定要为你举荐。” 侯平拱手道道:“多谢大人抬爱,学生也无什大才,仅知道一些浅显的道理,大人只是一时被情绪蒙蔽了理智,才会乱了方寸,相信这些些许的挫折,大人只要悉心应对,很快就能化危为安。” 李三才点了点头:“小友说的不错,老夫确实应该仔细思量一下如何应对,杜管家,你带老夫的这位小友四处走走转转,一切如实相告便可以了。我们李家行得正坐的稳,不怕任何人来调查。” 站在李三才身后的一个中年人赶忙出来躬身道:“是,老爷,这位侯师爷,您跟我来。” 侯平对李三才鞠躬道:“谢李大人,学生告退。” 李三才微笑着点了点头,等侯平一行人走远了,他眼睛瞬间眯起,口中喃喃自语道:“刘光复、李征仪、聂心汤你们这些卑鄙小人,若不是侯顺安的提醒,老夫差点再次着了你们的道。你们想让老夫退出朝堂是吧,那老夫偏偏就要重回朝堂让你们好好看看……。” …… 侯平和两个衙役在杜管家的引领下把李家上上下下都转了个遍。 随后,杜管家又把李家的所有产业都给侯平仔细了解说了一遍。 李家确实比一般人家有钱,但是他们的钱来历干净,都是经营所得。 虽说朝廷有明确的法律规定,官员不得自营商业,不得参与商事活动。但是李三才如今赋闲,并无实职官身,所以也算不得违法行为。 带着调查结果,侯平返回了县衙。 陈应龙对侯平的调查结果自然是很不满意,但是他之前已经说了,务必实事求是,所以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由于没有实证,陈应龙一时没敢按聂心汤说的上书弹劾李三才。 两天以后,工部尚书派的人果然来了漷县调查。 陈应龙将自己知道的都如实相告,调查的人又到了陈家,找到陈秀宁求证。 陈秀宁早就得到侯平的授意,自然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调查人员走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而陈应龙的奏折最终也没有动笔。 第45章 朱由校上学 又平安的逃过一切,侯平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得亏这段时间为了提高费英彦、宋鸿熙两人的诗才,确实是研读了李三才的那本《双鹤轩诗集》,否则还真有可能过不了李三才那一关。 陈应龙越来越危险,让侯平都有些后悔之前没答应林茂的邀请了。 到底要怎么才能摆脱陈应龙对自己的控制呢? 现在他身上有近百两银子,对于有钱人来说,这点钱肯定是算不上什么的。 但是普通人,一家人一个月也花不到一两银子,所以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够十年花用的巨款。 要不干脆带着钱跑回老家去? 侯平只是想了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些钱有五十两是陈应龙给他买通考官的银子。 如果他敢带着钱跑了,陈应龙只需要找人制造个案子,然后就通把他全国通缉。 所以就算回到老家,他也逃不出陈应龙的魔掌。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两个办法逃离陈应龙的魔掌。 第一个办法,让陈应龙觉得自己没有价值,然后请辞,他就有可能同意。 这个办法显然不太可能,以他现在在陈应龙心里的地位,这个机会相当渺茫。 第二个办法,就是寻找一个更高级的靠山,让陈应龙不得不放过自己。 只是新问题是如何能保证新领导就一定会比陈应龙强? 如果他比陈应龙更狠,自己也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炕。 所以,这其实就是个无解的死局。 …… “何谓:天命之谓性?意思是说:人的自然禀赋就叫做‘性’……。” 侯平正在大班教援附学生中庸,扭头就看见大堂的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呆了呆,然后便对着众学生吩咐道:“你们先自己读会儿书,本夫子有些事情处理。” 说完也不理学生人的交头接耳,走到了学堂门口:“由校?你不是退学了吗?” 朱由校恭敬的给侯平行了一个师礼:“侯夫子,对不起,那天家中有急事把弟子召走了,本来想给夫子告个别的,但是那日夫子恰好又不在学堂里,所以才没能给夫子留下音信。” 侯平摇了摇头:“这个不重要,你现在回来是想做什么?” 朱由校认真的道:“我想拜夫子为师,恳请夫子收我为徒。”说着就想行拜师礼。 侯平急忙将他托住,这个孩子可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存在,他哪里将其收入门墙。 师可不是这么容易拜的,徒也不是这么容易收的。 师徒等同于父子,自己连这孩子的身家背景都不清楚,哪里敢收为徒弟? “别,你本就是县学学生,而我也是县学的夫子,如想跟我学习,来县学上课即可。” 朱由校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夫子,可是我不识字,不知道能不能跟同学们一起上课?” 侯平想了想:“这样吧,每天我会抽出半个时辰来单独教你识字。其它的时间你就跟同学们一起学,如果觉得自己跟不上的话,便自学识字如何。” 朱由校躬身道谢:“多谢夫子。” 侯平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人:“那今日你可要进去听课?” 朱由校点了点头:“嗯,要的。” “那好,跟我进来吧。” 侯平引着朱由校走了进去,众学生立马安静了下来。 侯平指着一个魁梧的男孩道:“由校,你去坐那边张文烶的旁边。” “是。”朱由校往张文烶身旁的空位上走去。 侯平又道:“张文烶,你是我们班学习最好的,由校底子比较差,现在坐你同桌,你可要好好的帮助辅导他哟。” 张文烶看着魁梧,实际上跟朱由校差不多年纪,少年人都好显罢,侯平让他辅导同桌,无疑是对他最大的肯定,当即脸上就洋溢着得意的样子:“夫子放心,我张文烶最叫义气,一定好好帮他,喂,由校,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这个班里,除了夫子,就数我懂的最多。” 朱由校皮笑肉不笑:“张同学,谢谢你哦。” 侯平压了压手:“好了,我们继续上课……。” 县学门口,客印月见朱由校走进了大堂里面,顿时气得跺了跺脚。 以前朱由校都是她整天陪着去四处玩耍,读书什么的,从来不放在心上。 朱由校身为皇长孙,宫里自然是安排了启蒙师的。 只是由于没人监督,启蒙师又不比太师太傅之类的大人物,根本就不敢管他。 加上客印月为了讨好他,整天怂恿其翘课,这才是导致朱由校至今还识不得多少字的主因。 侯平上次通过一个竹鸟,成功的激发了朱由校的学习欲望,加上万寿节那天他又受到了郑贵妃的羞辱,让他有了强烈的报仇欲望。 都说仇恨能让人变强,这话一点都没错。 此时的朱由校就是这样,仇恨塞满了他的脑子。 所以他放弃了玩耍,只想要学习后变强,然后报复郑贵妃。 …… 十一月天气逐渐转凉,侯平抽了一天时间,带着陈秀宁前往通州城买一些御寒的衣物和棉被。 两人租了一辆马车,然后到了通州城逛了一圈,买了许多东西, 眼看天色渐晚,两人也心满意足的回家。 刚出城不远,就看见前方挤了一堆人,马车无法通行,侯平只好下车看看怎么回事。 人群中间躺着两个身着朴素的女人,在他们对面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旁边还有两个衙差。 侯平看清这两个衙差的样貌,下意识的就叫了一声:“杜哥,董哥,原来是你们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衙差正是之后跟侯平一起办案的杜武和董横。 杜武回头看见侯平,也是惊喜的叫道:“侯师爷,你来的正好,咱们兄弟正为难呢。” 董横也道:“是啊侯老弟,这也太巧了,大家伙都让一让,让漷县的游神师爷来审一审这个案子。” 围观的人一听漷县的游神师爷要现场断案,顿时一片哗然。 游神师爷的名头可是最近几个月通州城内最响亮的名头。 他要断案,谁人能不好奇? 原本没有围观的路人也都纷纷驻足观看,原本就拥堵的道路彻底堵死了。 中间的围观群众已经纷纷往两边挤了挤,让开了中间通道等侯平进圈。 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侯平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中间:“杜哥,董哥,你们这不是为难小弟吗?这天都快黑了,我还要赶回去呢,哪有时间断案啊。” 杜武笑道:“老弟,你们别谦虚了,就是一点小事,连案子都算不上。有老弟您出马,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解决。” 侯平心中苦笑,只恨这该死的神探名头。 “行吧,杜哥,到底什么事?” 杜武指着地上贵妇道:“这位赵员外的夫人,说她们两个偷了她的东西,我们也确实在这两位小姐的包中发现了她说的东西,但是这两位小姐却说那东西是她们的,双方僵持不下,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46章 见财起意 听完杜武的话,侯平也只能硬着头皮请两个身着朴素的女子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其中一个看着年长的女子犹豫的了一下,还是将包中引起纠纷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支非常精美的玉簪,一看就知道其价值不菲。 不知道为什么,在接过女子手中的玉簪查看时,侯平发现这名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就是忽忙之间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现在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因此没时间细想,只能拿起玉簪仔细查看了一下。 两个衣着朴素的女人,包中竟有如此贵重的玉簪,看起来确实非常的可疑。 侯平看完玉簪问那个不知名的年长女子道:“这位姑娘,这么名贵精美的器物不可能出自普通匠人之手,想必是那位大师的作品。不知姑娘可否说一下这支玉簪的来历?” 女子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抱歉,这只玉簪是许多年前一个的朋友所赠,我也不知道其来历。” 赵员外夫人这时突然高声叫道:“这是偷来的东西,你们当然说不出来历,这支簪子是我家老爷从苏州子冈珠宝工坊买回来的,据说是陆子冈大师生前的遗作,我家老爷可是花了一万两银子才买下来的,因为人家名字中有个玉字,所以他又请了珠宝工坊的匠人加了个玉字上去,今天带着这支玉簪出门,本想显摆一下,没想到竟被偷了,快把玉簪还给我。” 侯平听着赵夫人的话,然后又仔细看了一下玉簪,簪身上面果然有个小巧的玉字。 似乎也间接证明了这只玉簪真是赵夫人的。 说的很流畅,似乎有理有据,乍一听也没有什么破绽,但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对。 “这位姑娘,你对这支玉簪真的一概不知吗?” 女子跟同伴对视了一点,神色有些紧张:“这支玉簪是……是一个故人送给我的,因为太过贵重,妾身便一直妥善的收藏了起来,并不知晓它的具体来历。” 女子语焉不详,这样的情况下就很难认定这东西是她的了。 但是侯平心里却觉得这玉簪应该是这位姑娘的。 只是要怎么证明呢? 两个女子相互望了望,看得出来她们很紧张,但是这样的表现也让不明真相的群众以为她们是作贼心虚。 而此时的赵夫人见侯平也是一脸为难,立马就变得趾高气昂的叫嚣起来:“你们还不把这两个敢偷姑奶奶簪子的贼人给抓起来,还等什么呢?” 面对咄咄逼人的赵夫人,杜武和董横一脸为难。 此时,董横忽然拉了拉侯平的衣服,轻声在侯平耳边道:“老弟,这个赵夫人家里是开当铺的,他们家惯会做局讹人东西,玉娘子今天遇到她也是倒霉,你赶紧想个法子帮帮她。” 听了董横的话,侯平这才明白,怪不得大家都僵持在这里,原来他们早知道东西是这姑娘的……。 等会,刚才董横说玉娘子……。 侯平这才又仔细的看了看这名年纪稍大的那名女子,这一看还真是。 难怪刚才就觉得这女子非常眼熟,搞了半天,原来是在醉仙楼有过一面之缘的花魁玉娘子啊。 那这支玉簪,是她的东西也就毫不奇怪了。 忽然,侯平脑中又想到了什么,然后再仔细拿起玉簪看了看,心中豁然开朗。 “赵夫人,你说这只玉簪是你的,这簪上的玉字也是你家老爷请工匠为你刻上去的可对?” 赵夫人一脸自傲的点了点头:“当然了,我家老爷最宠我了。” 侯平笑了笑又问道:“敢问赵夫人您的本名叫什么?” 赵夫人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道:“谢玉春,怎么了?” 侯平将玉簪还给了玉娘子道:“可惜了,名字不对,这支玉簪就不可能是你的了。” 赵夫人脸上骇然色变,大怒道:“你这丑师爷是什么意思,别仗着有点名气就信口雌黄。我家老爷在这通州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你要是敢不把话说清楚,姑奶奶就叫你知道厉害。” 说完人群中挤进来三个壮汉,站在了她的身后。 果然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财,要是拿不出证据证明这玉簪的归属,玉娘子肯定是保不住这玉簪了。 侯平心中叹了口气,然后问玉娘子道:“姑娘,可否把你的名字说出来?” 玉娘子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妾身姓佟,名玉。” 侯平摇了摇头:“我问的不是你的本名。” 玉娘子脸色瞬间变了:“你……什么意思?” 侯平深吸了口气:“听闻京城望香阁有一花魁,名为玉瑶,姑娘可否认得?” 玉娘子和她身后的那个年轻姑娘同时色变,玉娘子当即把玉簪丢给了侯平急道:“你……我是佟玉,不是什么玉瑶,簪子我不要了,让开,让我们走。” 围观的人群一听是京城名楼的花魁,顿时都发出一阵惊叹,然后许多人都变成了异样的眼光。 而赵夫人则更是一脸轻蔑之色:“我当是两个什么玩意,原来是青楼出来的脏东西。难怪会手脚不干净。怎么,偷了本夫人的东西的,被抓住了就想一走了之?想的美,你们两个还不把这两个脏东西押回衙门里去,还等什么呢,真要老娘告到知州大人那里,让你们吃顿板子才成?” 杜武和董横脸色难堪的看着侯平,心中的怨气可不是一星半点。 他们都是玉娘子的粉丝,就是想帮她一把才把事情拖下来。 以玉娘子的身份,一旦入了衙门,能出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就算最后运气好出来了,只怕也要丢掉半条命。 本以为侯平能够帮玉娘子洗脱偷盗的嫌疑,没想到,嫌疑没洗掉不说,还当众把她的身份戳破。 若是玉娘子仍是青楼花魁倒也不怕,但是从她现在的打扮就能看出,肯定是已经跳出了那个火坑。 没有强大势力的庇护,像她们这样的人,一但身份暴露,很快就会成为被人肆意欺凌的对象。 杜武和董横嗔怪的看了侯平一眼,然后扭头对玉娘子道:“玉姑娘,对不住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赵夫人见两个衙差终于要抓人了,一脸得意:“脏东西进了衙门,看你们怎么死。” 侯平拦住杜武和董横两人道:“我说过了,这玉簪不是赵夫人的,既然不是赵夫人的,她们就没有偷窃,你们有什么理由带她们回衙门?” 杜武和董横一听,对啊,如果能证明东西是玉娘子的,他们也没理由抓人啊。 杜武急道:“侯老弟,你就快说吧,到底如何证明那玉簪子是玉娘子的。” 赵夫人此时也急了,害怕到手的宝贝要飞,当即恶狠狠的道:“你这丑师爷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这玉簪的来历姑奶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就是我的东西,我劝你识相一点,我们通州赵家可不是好惹的,你要是识相的话,等我们老爷回来了,大家还能交个朋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第47章 微雕 人的名树的影,其实侯平一出现的时候赵夫人就有些紧张。 后来看到侯平拿起玉簪也没能拿出证据的时候才松了口气,态度也越发嚣张。 反正对她来说,只要把这事闹进衙门,那玉簪成为自己囊中之物就成了定局。 只是杜武和董横一直不抓人,这才让她很是恼火。 赵家在通州的确实有一定的势力,但是还没大到能当街明抢的地步。 可惜,之前她不知道玉娘子的身份,要是知道了,直接抢了就是。 一个无依无靠,从青楼出来的从良女子,抢了也就抢了。 可是现在已经被这么多人围观,现在想抢也来不及了。 更没想到的是,半路还杀出来个丑师爷,似乎还有办法证明那簪子不是自己的东西,这下就令她坐立不安了。 面对赵夫人的威胁,侯平不为所动。 他在漷县,有名气有身份,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师爷,但好歹也是一县之主的亲信,一个通州的小家族还动不了他。 “赵夫人,你说这玉簪上的玉字是你家老爷请子冈珠宝工坊匠人给你加上去的对不对?” 赵夫人心虚的道:“是又怎么了?” 侯平冷笑:“你说谎,这个玉字不可能是后来雕刻上去的,而且它也不可能是陆子冈大师的作品,更不会出自子冈珠宝工坊,据我所知,这只玉簪应该出自江苏常熟一位王姓的雕刻大师之手。” 赵夫人色厉内荏的叫嚣道:“你说是谁就是谁,你有什么证据?” 侯平将手中的玉簪一扬:“你以为这玉簪上的玉字就只是一个玉字这么简单吗?难道你没有看到,这个玉字下面的一点有些特殊?” 赵夫人道:“有什么特殊的?不就是多了一些凸点吗?” 侯平摇了摇头:“这叫微雕,这个点中其实还隐藏了一个“瑶”字,也就是说这个玉字,其实包含了‘玉’和‘瑶’两个字,只是因为‘瑶’字过于复杂,所以雕的太细,肉眼几乎看不清楚,才会被你忽略了。虽然我无法判断这支簪是何人送给玉娘子的,但的确是别人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赵夫人恼羞成怒道:“你都说了,肉眼几乎看不清楚,那你又怎么知道那是个瑶字?如果是个别的字呢?” 侯平笑了笑:“我是说了几乎,几乎的意思就是还有例外,恰好我就是那个例外。” 赵夫人顿时怒火中烧:“你是在耍我?给我打。” 身后的三个壮汉立马冲上前去就要动手。 杜武和董横两人往侯平身前一挡,杜武抽出钢刀喝道:“眼看事情败露,就想当街明抢?你当我们是死的。” 把侯平打一顿不要紧,跟官差动手,赵家的打手还没那么大胆子。 赵夫人冷笑道:“什么事情败露,这丑男人自己都说了,别人都看不清楚,只有他一个人看得清,他分明跟这两个窑姐是一伙的。什么狗屁微雕,肉眼都看不清的东西,如何雕刻?分明就是他们为了谋夺财物夺姑奶奶的宝物,才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想唬我,你作梦。” 侯平也是真怒了:“好,你这人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刁妇,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巧夺天工的微雕。” 说完后,侯平到城门口找卖烧饼的老头买了一点面团,然后将玉簪上的玉字小心的印到面团上,然后慢慢拉伸面团把字放大。 前两次都失败了,字体变形至无法辨认,但是第三次成功的瑶字放大到了肉眼可以辨认的地步。 周围有识字的人立刻惊呼出来:“瑶,是瑶字,那个点……真的是个瑶字,太神奇了……。” 此话一出,真相已经不言自明了。 赵夫人咬牙切齿的指着侯平:“你……你……,老娘记住你了,等我家老爷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走……。” “噢噢噢……。” “走啰,走喽,噢……。” 在围观一群一片起哄声中,赵夫人带着打手灰溜溜的逃走了。 虽然赵夫人诬陷了玉娘子两人,但是她们也不敢追究,否则以她们的身份,进了衙门,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侯平也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将玉簪还给了玉娘子。 玉娘子接过玉簪,眼神中无半分感谢,是只神情慌张的道:“现……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侯平神色尴尬的道:“对不住了,刚才如果不点出姑娘的身份,在下没办法证明这簪是你的。” 如果刚才不点破玉娘子的身份,就凭她们现在的穿着,就算点出她们的名字,也无法证明玉簪是她们的。 这事最难的地方,其实是要证明她们能拥有这么名贵玉簪的合理性。 杜武和董横对玉娘子道:“玉姑娘,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以后,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吧。” 玉娘子强挤出了一句:“谢……谢谢三位……。” 说完便拉着另一个不知名的少女仓惶离去。 事情解决,人群散去。 侯平对杜武和董横两人一抱拳:“两位大哥,今日太晚了,下次再到通州,定要请两位喝酒。” 杜武点了点头:“老弟,今天真谢你了,要是咱们兄弟真把玉娘子带回去了,估计她这身就白赎了。” 董横也惋惜的道:“就是青楼自此便少了一位花魁,少了许多念想,可惜啊。” 侯平笑道:“董哥,就算有花魁,也不是咱们这种人的菜,都是那些大人们的玩物,咱们也就能眼馋而已。行了,不跟两位大哥多聊,舍妹在还马车中等候,小弟先走一步啊。” “快走吧,再不走,天真的要黑了。” …… 辞别了杜、董两人后,侯平回到了马车上。 陈秀宁紧张的问道:“哥,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侯平把刚才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陈秀宁气愤的道:“这个赵夫人,还真是不要脸。” 说完她的肚子就发出‘咕’的一声。 侯平便忍不住取笑道:“怎么你生气还能促进食欲的吗?” 陈秀宁顿时脸红,然后娇嗔的用小粉锤如雨点般落到侯平的肩膀上:“还不是都怪你,去了这么久,晚膳人家就吃了一点点东西,怎么经得住饿嘛。” 侯平假装躲避,实际上很享受这样亲密的关系:“好了,城门那边有卖饼子的,我去买两个,你等我一会。” 说着他便出了车篷,然后往城门走过,卖饼的老头已经收摊走了,只剩下一家卖云吞的老婆婆也正在收摊。 侯平上前给老婆婆说了一下,老婆婆看炉子里还有火,便给他煮了两碗。 侯平把马车赶了过来,让陈秀宁下车一起吃完云吞,两人再次上路。 深秋季的夜晚来的快,这么一耽误,天真的就黑下来了。 虽然侯平和陈秀宁都没有夜盲,但是也不敢走的太快,只能优哉游哉的慢慢走回家去了。 车辆行至半路,前面方草丛忽然出现异动。 也不知道是动物还是什么。 侯平有此紧张,从马车中抽出了事先准备的武器,一把粪叉。 将粪叉握在手中,侯平才有了些底气,然后问大声喝问了一句:“谁在躲那里?出来?” 没有人回答,忽然一只兔子从草堆中跳了出来。 侯平莞尔一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车厢里陈秀宁也问了一问:“哥,怎么了?” “没事,一只兔子。” 侯平话音未落,忽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啊——。” 第48章 带回家 惨叫的声音就在刚才有异动的草丛不远处,侯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秀宁在车厢中惊恐的问道:“哥,是什么声音?” 侯平紧张地道:“不知道,你别出来,我上去看看。” 陈秀宁害怕地道:“哥,你……你快点回来。” 侯平嗯了一声:“嗯,你就在车上等我。” 好在听声音似乎是个女人,侯平勉强壮起胆子紧握住粪叉,一点一点的往草丛深处探去。 前方隐约看到了个影子,侯平举起粪叉就喊道:“谁,谁在哪里,说话。” 没有声音。 侯平急道:“快说话,不说话,我……我可是要插了啊,到时候伤到了可别怪我。” 就在侯平准备插下去的时候后,一个身影突然从草堆中站了起来:“别……别插。” 侯平一眼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正准备上前询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女孩忽然惊恐至极的惊叫道:“啊……,别……别过来……,别过来……。” 侯平顿时醒悟了过来,这女孩能看清自己的脸。 这该死的颜值,侯平只好言说道:“姑娘,你别误会,我不是坏人……。” 说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女孩更加疯狂的惊叫道:“走开……走开……,不许过来……救命啊……。” 这荒郊野外的,又这么晚了,哪可能来人呢,只是女孩这么喊,侯平也不敢再靠近女孩。 这时陈秀宁已经从车厢中出来,走到了侯平身边:“这位大姐,你别紧张,我哥哥样子虽然丑了一点,但不是坏人,你不用害怕。” 说着陈秀宁往前走了两步,侯平一把将她拦住:“你别过去。” 陈秀宁忽然指着草丛前面叫了一声:“那边地上还躺了一个人。” 侯平顺着陈秀宁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草丛下面有一双脚,脚下还有一滩污渍,似是血迹,脚的上半身则整个都藏在了草丛里。 那是死人还是活人?侯平的心再次提高到了嗓子眼,把手中的粪叉高高举起:“躲在草丛里的是谁给我出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女孩再次尖叫:“啊——。” 草丛中忽然出现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小芸,别再喊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算了吧,我也逃得累了。过来扶我站起来。” 叫小芸女孩进草丛把人扶了起来,两人搀扶着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侯师爷,想怎么样,我们主仆二人都凭你处置,只求你不伤我们性命便可。” 侯平这才看清,这两人正是在城门口先他们离开的玉娘子两人。 因为两人都换了衣服和装扮,所以刚才看见小芸的时候他才没能认出来。 “怎么是你们,你的脚……怎么受伤了?” 小芸仇视的看着侯平道:“你当众把我家小姐的身份揭穿,害得我们一路都被人尾随,于是我们两个弱女子只能变换行装东躲西藏甩掉他们。走到这附近的时候天太黑了,我家小姐不慎摔了一跤,就把脚摔伤了。” 侯平一脸歉意的道:“对不起,刚才那种情况,如果我不戳破你的身份,根本没办法证明玉簪是你的,抱歉了。” 玉娘子苦笑了一下:“谢谢你帮了我们,这是我的命,如果侯师爷没有别的事,那我们就走了。” 侯平摊了摊手道:“姑娘请自便。” 玉娘子和小芸见侯平真没有留难自己的打算,也是长舒了口气,两人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去。 陈秀宁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有些难过,然后出声道:“两位姐姐等等。” 玉娘子回头诧异的看着陈秀宁道:“这位姑娘还有何事?” 陈秀宁跑上前去:“两位姐姐应该是没有地方可去对吧?” 玉娘子和小芸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无尽的苦涩。 “天下之大,自有我们主仆的容身之处。” 陈秀宁道:“两位姐姐,我姓陈,名秀宁,家住漷县城郊,家人都去世了,家中的财货也都被亲族瓜分了,仅剩下一座大宅子,现在我也是孤苦一人,若是两位姐姐不嫌弃,就跟秀宁回去,至少也有能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玉娘子疑惑的看着侯平:“刚才听你叫这位侯师爷为哥,你们……。” 陈秀宁笑道:“我叫他哥是因为他救过我,现在租住在我家,我们不是真正的兄妹。” 玉娘子和小芸对视了一会,又看了看自己的脚,最终点了点头:“那就打扰秀宁妹妹了。我叫佟玉,她叫卫小芸,你可以叫我阿玉,叫她小芸就行。” 陈秀宁高兴的道:“太好了,佟玉姐,小芸姐,有你们跟我一起住,我哥不在的时候,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陈秀宁要带谁回家侯平也没有发言权,见三人达成了一致,便提醒道:“走吧,先上车再说,再晚野兽要出来了。” 卫小芸和陈秀宁把玉娘子扶上了车,侯平怕马车负载过重,只好走路。 听着车厢里三个女人的叽叽喳喳,心里忍不住有点小激动。 能跟花魁同住一个屋檐下,是不是有机会……嗯哼。 …… 一行人走的很慢,回到陈府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 然后便给玉娘子处理一下腿上的伤,伤的不轻,膝盖脱臼,小腿还有很长一道被树叉划拉出来的伤口。 现在天色太晚,也只能简单的处理一下,等天亮了再请大夫医治。 不过玉娘子和卫小芸去当铺典当那么贵重的玉簪,肯定是身上没有钱了。 所以侯平早上去县学前特意给陈秀宁留了十两银子,让她去请大夫给玉娘子治腿。 以前给陈秀宁银子的时候她都不收,今次给她二话没说就收下了。 侯平还是挺高兴,陈秀宁虽然一直以来表现出跟他很亲密的样子,但其实还是有着较深的戒备,他能清楚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那种距离感。 这种距离感其实是女人对不喜欢的男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戒备。 除非女人对男人有好感,或者是爱上了那个男人,否则不可能消除这种距离感。 对此,侯平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他只要陈秀宁能接受自己的照顾就够了。 …… 县学里,侯平的威严一日比一日强。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每年的府试时间都是在四月份,陈应龙的目标是五个人通过府试。 也就是说离现在只剩不到半年的时间,所以现在侯平对学生们也是越来越严格。 根据目前的成绩,他选出了十个有机会考过府试的学生重点培养。 然后对其他人则要稍微宽松一些。 让他惊喜的是由校的进步非常快,完全出乎了意料之外,短短两个月便将常用字基本上都学会了,如果能在三月份之前学完四书五经的话,搞不好也有机会考一考府试。 安排好附学生们的学习任务后,侯平便来到了七个弟子的小班课堂。 刚站上讲台准备开讲的时候,小班的教室走进来两个老头。 侯平抬头一看诧异的叫道:“李大人,您怎么来了。” 第49章 论道 课堂里忽然走进来两个老头,七名弟子不认识,但是侯平认识其中的一人。 正是之前见过一面的李三才。 李三才一脸微笑道:“你讲你的,我跟这位老友也就是随便听一听。” 侯平心中苦笑,虽然不知道坐在李三才身边坐着的老头是谁,但是能跟这种人物坐在一起的,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现在这情况就像后世两个院士级别的大佬,跑来旁听小学老师讲课。 这已经不是给压力的问题了,而是分明是要把人压死啊。 深吸一口气,侯平调整了一下心态,不管如何,课还是要上的。 “行吧,那晚生就献丑了。今天我们还是要说一说如何写出一篇好文章,首要就是明确主题和目标,四书文虽有规定文章内容的出处,但是四书包罗万像,我们不可能用短短的数百字就能面面俱到的解释,只能选其中一个主题,阐述自己的心得和看法,重点,你们要记一下,要符合‘程朱理学’的体系以内……。” 侯平侃侃而谈,一口气讲了半个时辰。 刚开始,确实受到两个老头的影响,有些紧张,但是习惯了以后也就不再去想他们了,而是按着自己的思路,教学生们如何应对考试的方法。 好不容易一堂课上完,侯平已经是口干舌燥。 这时候李三才起身哈哈大笑起来:“顺安这堂课真是精彩,用你说的方法去院试,通过的几率会增大许多,存之兄,不知老夫这位小友可还能入得了你法眼?” 李三才身边的老头起身道:“单从应付院试来说,此法的确有效可行,但是有取巧之嫌。读书一途,还是应该勤奋刻苦,博学广记才行,用此等手段,即便通过了院试,后面还有更难的乡试、会试,所以此法并不可取。” 侯平听的冷汗直流,就凭这几块料,能过了院试就不错了,还乡试、会试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过乡试。 李三才笑道:“院试都没过,谈乡试会试也太早了,来,老夫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东林书院的山长高攀龙高老夫子。” 侯平想过李三才身边的老头身份不简单,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会骇人到这等地步。 这就是妥妥的当代最牛逼的大儒啊,也是朝中东林党人的精神领袖。 而东林党是什么? 是当今天下最大的舆论导向机构,而且朝野勾结一家独大,朝堂之上,官声好的几乎都是东林党成员。 仅凭这一条,就可以看出东林党到底有多可怕。 梁建章、汪鸿云等七名弟子都傻眼了,原本他们以为侯平就是个普通的师爷,怎么也想不到,连东林书院的高夫子都会来听他的课。 至于李三才,虽然也很牛逼,但是对比起高攀龙来,名气上还是要差了许多。 侯平心中苦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李三才要把这尊大神给召来。 心中虽不喜,但是表面上还是要恭恭敬敬对高攀龙恭敬的行礼:“晚生侯平见过高老夫子。” 高攀龙淡淡的‘嗯’了一声:“道甫兄跟老夫说他有个小友,机敏过人,可惜入错了行当,成了师爷,老夫就说可以前来看上一看,今日一观,小友确实机敏,就是不知对当世时事的见解如何,不知可否与老夫坐而论道?” 妈的鬼才想跟你们东林党论什么道,谁不知道东林党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大明亡国的罪魁祸首。 跟你们论道,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可是侯平能拒绝吗? 且不说别的,单是身为长辈,邀请一个晚辈论道,晚辈胆敢拒绝,首先就要戴上一个不敬长辈的帽子。 更何况还要加上大儒的身份,再加上东林党魁的身份,都不敢想像真要拒绝了之后,他会被人骂成什么德性。 “长者之邀敢不从命,不过这里是晚生弟子的课堂,咱们还是去旁边的课室论道吧。” 说着侯平便对弟子们吩咐道:“你们好生学习,切不可偷懒。李大人,高夫子,这边请……。” 侯平带着李三才和高攀龙到了隔壁的课室,将三张课桌围成三角后请两人落坐。 “高老夫子,李大人,不知两位前辈,想与晚生论何时事?” 高攀龙捻了捻胡须,沉吟道:“不知顺安对当朝陛下对加征榷税有何看法?” 李三才心中一惊,诧异的看了高攀龙一眼,没想到他会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 侯平心中叫苦,榷税可是那么好谈的? 明朝之初,太祖皇帝为了尽快复兴商业活动,将商税定的极低,但三十税一的政策显然是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需要。 可是发展到万历朝时期,大明朝已经承平日久,经济发达,商路畅通,货殖繁茂。 而且自张居正一条鞭法改革之后,大明朝的商业达到了空前鼎盛的状态。 在这样的背景下,三十税一的商税政策显然就不合时宜。 万历皇帝可能是洞悉了其中的问题,于是在万历二十四的时候就加征了矿税,之后又陆续加征了门肆门摊税、盐税、商税等。 榷税,指的就是万历皇帝加征的这部分商税、矿税、门肆门摊税、盐税等工商税的总称。 与普通的税收不同的是,榷税都是万历皇帝派的宫内的太监去收取的,钱收回来之后也不是进入户部,而是直接进入了内库,也就是皇帝自己的小金库。 而且由于太监们本身文化素质不高,良莠不齐,横征暴敛的情况时有发生,而做为榷税的重头税种矿税,则更是所谓贤臣名仕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当代的贤臣名仕们的眼中,榷税无疑误国害民的恶法,是万历皇帝为了满足一己之私,大敛天下之财的罪恶手段。 但是侯平可是从后世来的穿越者,不会被当前的历史迷雾蒙蔽。 为什么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大明国事还是稳如泰山。 而天启、崇祯之后,国事便一日不如一日。 榷税,就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的大明灭亡的罪魁祸首,党争。 所谓的党争,就是指的东林党大肆打压其他党派,进行的党同伐异的政治斗争。 东林党到底是什么,后世普遍认为,认同东林学院,同情并支持东林学派观点的人就是东林党。 但是东林党的真正面目,其实是以商业活动为手段敛财的官僚集团。 为什么东林党人多以江南籍居多,因为当前整个大明的经济中心就在江南沿海一带。 自隆庆五年(1571年)起,西班牙人在吕宋建立了马尼拉城,之后美洲大陆的白银每隔两三年就会通过海贸流入大明的东南沿海地区。 使得大明市面上流通的白银每年都在以数十上百万两的速度增长,这些海量的白银既促进了大明商业的大力发展,但同时也成为了大明朝廷的一剂催命毒药。 第50章 东林党 要搞清楚马尼拉的白银为什么会成为大明的催命毒药,首先就得搞清楚一个困扰大明朝的死局。 这个问题就是大明朝的官员薪俸问题。 由于太祖立朝之时,中原大地饱受战乱之苦,加上本身太祖皇帝就是贫苦农家出生,对官僚集团向无好感的太祖皇帝制定了一个在他看来已经很高,但实际上并没他想象中那么高的薪水。 成祖篡位后,为了证明自己的合法地位,经常以祖法不可改为借口搪塞大臣,最终导致‘祖法’这个概念成为了后世大臣用来阻挠皇帝变革的最强杀器。 所以太祖制定的薪俸就在这样一个背景下给固定下来了。 这样的薪水对于一个百废待兴的新兴帝国来说也还算过得去,但是当帝国承平久了,经济繁荣起来以后,这点薪水就太不够看了。 如果大明官员都只靠着朝廷的俸禄过活,大多数人连养家糊口都成问题,就更别说其它了。 所以终大明一朝,贪腐问题都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根本原因就在于不贪不行。 这个问题真的就没有人发现吗? 当然不是,只是官员们本身不想改变。 想想看,动动手指头就能挣到大笔的钱财,又何须靠朝廷增加的这那点俸禄过活? 万历朝之前,大明的官员小吏,无论大小,几乎都是靠着贪腐的钱财来养家糊口。 但是万历朝中期,这种情况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江南地区出身的许多官员气节高涨,完全不贪不腐,一心为公。 但是仔细研究这些官员就会发现,他们大部分都是来自江南富庶地区的士子。 而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马尼拉海贸,白银大量流入大明的直接或间接受益者。 比起当官贪腐的那点银子,做贸易挣的一点零头都要比那点钱多。 所以这群人为何能不贪? 无非是吃饱了看不上那点残羹剩饭罢了。 江南商人凭借着海贸得来的便宜银子,将内陆地区的存储货物购买一空。 然后等物价高涨的时候又把货物卖回去,如是几个来回,内陆几省的财富几乎都被他们洗劫一空。 而大明朝廷又没有相应的法律、税务制度来约束他们的行为,最终导致这样的情况持续恶化。 万历皇帝的榷税设立,有效的扼制了这种情况。 想想看就知道了,榷税的目标主要是商人。 内陆省份的商人因地理位置的原因,吃了先天的亏,根本不是江南商人的对手。 所以这段时期内活跃的商人,几乎都是江南地区的大商,自然而然,就成了榷税的最大受害者。 所谓的明末资本主义萌芽,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形成,萌芽不萌芽的先且不说,但是资本的确已经形成。 东林党,便是资本变相影响政治而衍生出来的产品。 至于朝堂之上的什么浙党、楚党、齐党、秦党、阉党,基本上可以视为一个统称,旧党。 东林党和旧党最大的区别,东林党是依靠商业活动敛财的官僚集团。 而旧党,则仍旧是依靠贪腐,或者说依靠吃、拿、卡、要来维持官员体面生活的官僚集团。 所以在东林党与旧党之间的斗争之中,尽管旧党人多势众,还有万历皇帝的鼎力支持,但是由于东林党们天生就站在了道德的至高点,能得到百姓的舆论支援,因此才会虽有惊而无险。 为什么东林党对万历皇帝加征榷税有如此大的反应,因为那就是在从他们的口袋里抢钱。 搞清楚这些关系之后,对东林党的政治诉求就很容易理解了。 当然,此时的东林党远不是十几年后的那个祸国殃民的东林党。 东林党中也不全都是漠视民生的伪君子。 气节一词,还是能在现在的许多东林党身上体现出来。 而此时的东林党与旧党之间的斗争,也才刚刚开始,而斗争的导火索,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坐一旁的李三才。 高攀龙开口就要侯平谈榷税,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论道了。 而是要侯平在同党和敌人之间选择一个立场。 侯平只觉得头痛,虽然明知高攀龙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但是他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见解实话实说。 “长者有问,晚生不敢不答,只是晚生才疏学浅,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还请前辈见谅。” 高攀龙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这是他的习惯,每当专心致致的时候,便都是这样的一副姿态。 “学生以为,当今陛下收取下令榷税,虽然有殊多弊病,但是就当前朝政的局势而言,显然是功要大于过的。” 高攀龙眼睛精光一闪,瞬间一声怒喝:“你说什么?如此坑民害民之法,也叫功大于过?” 李三才也被侯平的这个回答给弄懵了。 在他想来,侯平身为百姓,自是知道民间疾苦的,而太监们为了收榷税,常常逼得百姓家破人亡,侯平不可能不知道。 他又无官身,不需要为了升官而违心的帮助皇帝歌功颂德,因此他能说出榷税功大于过,简直是不可思议。 “顺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老夫当年巡抚凤阳各府,徐州由宦官陈增、仪真由宦官暨禄收商税,扬州由宦官鲁保征收盐课,沿江由宦官邢隆征收芦课税,蔓延千里。矿税使任用奸徒,伪造印章,所到之处如追捕叛乱和逃亡者一样公然抢夺,官吏与其理论,陈增便公然数次凌辱官吏。如此横征暴敛,你竟然说这是功大于过?” 由于高攀龙的怒喝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此时原本在其它课堂内读书的学生们都纷纷放下课本,悄悄蹲在论道课堂的外面偷听。 朱由校更是趴在窗户上探出了个小脑袋往里张望。 侯平起身向高攀龙和李三才行了一礼道:“晚生事先已有声明,只谈自己的看法,不论对错,如果前辈认为晚辈的观点能够入耳,听听即可,若是认为晚辈的观点不堪入耳,那便不说也罢。” 高攀龙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将老夫的军?哼,如此害民恶法,都能被你说出个功大于过来,老夫现在倒是想听一听,到底是怎么个功大于过。” 李三才也是一脸愤愤不平道:“侯平,今日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夫也是饶你不得。” 侯平深吸一口气:“既然两们前辈有兴趣听,那晚生便将自己的看法说上一说,诚然,榷税在收取的过程中,滋生了许多的恶行犯罪,但是比起榷税的用途来,晚生以为,这些罪行,尚可在接受的范围以内。” 高攀龙讥讽道:“这个说法倒是新鲜,难道无辜百姓的死伤,还比不起当今陛下在后宫享乐重要?” 面对高攀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侯平的怒气也终是忍不住了:“高老夫子,晚生敬你是前辈,但是身为当代大儒,说话可不能只凭个人的好恶,凡事都得讲证据,榷税可能确实有一部分花在了后宫享用上面,但是更多的,是补贴在了空虚的国库之中,你们做为曾经的朝中重臣,不可能比我一个乡野秀才知道的还少吧……。” 第51章 谁是民 “二十四年十月,陛下下令征收矿税,而当年的正月十五,我朝与倭国议和协议失效,邢玠、杨镐、麻贵等再次东征朝鲜,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彼时国库空虚,前方将士在缺衣少粮的情况下,要如何抵挡狼子野心的倭寇大军进犯?晚生不知道矿税是不是因此战而收,但是却可以肯定当年收上来的矿税有很大一部分补贴给了此战将士。 倭寇之凶残就不用我再说明了吧,一但当时前方战士战败,倭寇顺势侵我大明,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我朝将士最终能将倭寇打回倭岛,矿税之功,不容忽视。” 高攀龙和李三才都是一脸诧异的看着侯平,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山野县学的秀才,竟能知道此等大事。 要知道这种事就算朝中重臣,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人也大有人在。 就连高攀龙对这件事情,也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一战,但具体有多激烈,打到什么地步,便所知不详。 李三才震惊的望着侯平:“顺安,此事发生之时,你应该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娃子吧?怎么会知道此等朝中大事。” 侯平敢把此事说出来,自然也想好了托词:“实不相瞒,此事在我朝看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对于倭寇和朝鲜两国,却是改朝换代的大事。我曾结实过一位来自朝鲜的士子,他跟我就此战展开过讨论,所以知道的比普通人多一些。” 高攀龙此刻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而是把侯平当成了一个同等的对手来看待:“就算当年起征矿税事出有因,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倭寇早已经退回了倭岛,如今皇帝依然在横征暴敛,税监一党残民害民之举,数不胜数,其功早已经抵平,何来功大于过之说。” 侯平淡然道:“高夫子莫非忘了播州之役?杨应龙叛变西南半壁江山动荡,朝廷动了二十多万大军,消耗了数百万的银两,这钱从哪里来?” 高攀龙脸色难看。 侯平继续反客为主问道:“高老夫子口口声声为民,敢问在高夫子眼中的民,是那些人?是与晚生相同,每日为了三餐温饱而辛苦奔波的市井小民,还是那些为富不仁,欺行霸市的豪商巨富?” 高攀龙冷哼一声:“豪商巨富是民,市井小民同样是民,何来区别。” 侯平大声喊道:“恐怕未必吧,我朝太祖时期,山西曾发生过一个案子,洪洞县有一个老实农民,娶了一个叫史灵芝的女子为妻,两人相濡以沫,生了三个子女,生活虽然艰苦,但两人相互扶持,日子也还坚持的下去。突然有一天,县衙的大人门跑到老农的家中,告诉老农,跟他相处了几年的老婆是一个叫唐闰山的人的未婚妻,并且不由分说便将史灵芝带走了。 农民都傻眼了,跑到县衙去打听怎么回事,原来史灵芝小时候定过一门娃娃亲,但是未婚夫很小的时候死了,丈夫死了小叔子还没有婚配,所以史灵芝就应该是小叔子的未婚妻,这是元朝时留下来的收继婚习俗。而那个叫唐闰山的人,则正是史灵芝未婚夫的小叔子,此刻正在镇江当兵。 由于唐闰山烂赌成性,将自己当兵挣的钱全都输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眼看自己年岁过大,又一穷二白,根本无人肯嫁给他,于是他想到了兄长定的那门娃娃亲。最后他将此事上报了兵部,然后兵部批准后下发了洪洞县。责令洪洞县衙门将史灵芝带去镇江跟唐闰山完婚。 农民苦苦哀求知县,并告诉他说自己跟史灵芝已经结婚几年,育有三个孩,如果把史灵芝带走了,他的孩子们怎么办?知县说,收继婚是礼,兵部指令是法,于礼于法,他都要将史灵芝送到镇江完婚。至于农民和孩子,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想办法。” 高攀龙哼了一声:“前朝恶习,不可取。” 侯平横了高攀龙一眼,继续说道:“农民不愿失去妻子,请求知县将妻子还给他,言语之间有些激动,说道:大人,你要为小民做主,不能糊涂啊。知县当场勃然大怒,以咆哮公堂的罪名将农民打了二十大板,农民一瘸一拐的回家,看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亲人的劝说下,农民决定继续上告。 先到了平阳府,农民把状子一递上去,知府说把史灵芝许配给唐闰山是兵部的意思,无论你同不同意,都必须遵从。农民不甘心,又跑到太原去告状,但是山西布政使直接把农民给轰了出来,还说他是野蛮的刁民。一个老实农民为了讨回自己的老婆,不断上访在这些官员眼中就是刁民,世间可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吗? 事情发展到此时,恐怕一般人早就放弃了,幸亏农民坚定,坚持到了最后,用了两个多月,来到南京敲响了登闻鼓。御史将农民的状纸送到太祖皇帝手中,太祖皇帝接见了农民,问明情况后,当即下令发还农民的妻子。同时传令刑部严惩那些让农民吃过苦头的官员。事情发展到这里,应该结束了,不知两位大人以为对不对?” 高攀龙和李三才不由自主的都点了点头,李三才道:“此案在记载在大浩之中,老夫记得农民应该叫姚小伍吧?可惜的是当时刑部官员处理不当,导致太祖皇帝大开杀戒。” 侯平又看向高攀龙:“高夫子以为呢?” 高攀龙道:“此案颇为令人惋惜,如果放到现在,断然不会如此判案。” 侯平淡然道:“这个案子的诡异之处在于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官员想迫害过农民,在这个案子里,大部分的官员都只是在照章办事。如果按照太祖皇帝的旨意去办,那这个案子牵连的官员就会太多,由于涉及到太多官员,刑部就想要拖延,想等太祖皇帝消了火之后再从轻处理。 为了把案子拖下去,他们把文书层层下发到洪洞县,命令县衙找当年给史灵芝配娃娃亲的媒人,农民迟迟接不到妻子,找到刑部官员要人,刑部官员说,这是照章办事的规矩,必须找到媒人,解除当年的娃娃亲婚约,才能证明农民跟史灵乏的婚姻是有效的。 好在太祖皇帝圣明,得知了此事的消息后龙颜大怒,京城,天子脚下,官官相护都到了如此地步,那他看不见的地方又到了何种地步?于是自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等数十个朝中一级大员被处死,后果不可谓不惨烈。” 高攀龙点点头道:“一件芝麻小事,连累如此之多的国之栋渠身损于命,着实令人惋惜。但是你说这个案子出来,不知道跟矿税是否是恶政有何关联?” 李三才也疑惑的道:“不错,顺安,此案的确令人有许多惋惜之处,但是怎么看都与矿税利弊无关吧?” 侯平大笑的道:“怎么会无关?你们忘了刚才我问过你们,到底你们眼中的民,到底是我,是如故事中的农民一般的市井小民,还是那些对官员有利,欺行霸市的豪商巨富才是民?” 第52章 恼羞成怒 高攀龙怒喝道:“侯平,老夫已经说了过,市井小民是民,豪商巨富同样是民。” 侯平也怒了,怒声喝道:“高老夫子,你妄为大儒,睁眼说瞎话脸不红气不喘,如果在你们这些大人物看来,我等市井小民是民的话,为何在刚才的故事中,不见你们对农民的遭遇有半分同情?反而惋惜太祖皇帝杀戮过重?将你们所谓的国家栋渠杀的太多。” 高攀龙狡辩道:“那农民最后接回了自己的妻子,有何处需要同情的?” 侯平怒喝道:“因为那是你们想让别人看到的结局,而真实的结局,是那个农民因为一场无妄之灾,差点丢了妻子,为了讨回妻子,他历尽千辛万苦,耗了一年的时间才夺回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妻子。这一年的官司,让他们本就贫困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接回妻子后的农民只能靠借贷渡日,而最后更是被高额的利贷,逼得家破人亡。 一个老实农民,勤恳劳作了一辈子,在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情况下,落得如此下场,但是在别人的口中,他竟奇迹般的有了个幸福美满的结局。而将这个老实农民逼到家破人亡的官员们,却都叫起了自己的冤屈,他们真的冤枉吗?在我看来看他都死有余辜,太祖皇帝千古一帝,只有他老人家,才是真正能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好皇帝,可惜,这样的皇帝,只怕世间再难出现。” 李三才道:“侯顺安,你此话未免过于偏激了,老夫当初巡抚凤阳也办过不少市井小民的案子。” 侯平淡然道:“敢问大人,你办的案子是市井小民多呢,还是商贾豪绅更多?” 李三才一时语塞,犹豫了一会还是老实的说道:“是商贾豪绅居多。” 侯平又问道:“李大人说,在巡抚凤阳期间,矿税使横行各地,所到之处如追捕叛乱和逃亡者一样,他们追捕的对象,可是如我一般的市井小民?” 李三才不敢回答,高攀龙张了口嘴,但最终也没敢出声。 侯平冷笑道:“在你等这些大人物眼中,如我这般的市井之人,何时是民过?同样,在矿税税使的眼中,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市井之徒自然也没有资格被他们敲诈勒索,他们的目标只有当地的士绅豪商巨富。而你们口口声声说的恶政,正是把这些富人之钱财,搜刮到皇宫内库的政策。高老夫子,不知我说的可对?” 此刻侯平也是动了真火,连谦称都懒得使用了。 门外的学生们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想不到侯平竟然把当世第一的大儒怼的哑口无言。 而趴在窗户上的朱由校此刻脑袋里只回荡着一句话:我朝太祖千古一帝,只有他老人家,才是真正能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好皇帝,可惜,这样的皇帝,世间再难出现。 高攀龙此时已经不想再和侯平论道下去了,侯平把他们自我标榜的道德伪装无情的戳破,这样的局面前所未有。 堂堂东林党党魁,东林书院的山主,在漷县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被一个二十岁出头,奇貌不扬的丑师爷说的哑口无言,这说出去都要笑掉人的大牙。 不甘心就此失败的高攀龙再次把话题拉回原点:“我们说的是榷税的利弊,就算如你所说一样,榷税的主要征收对像是士绅豪商巨富,但是士绅豪商巨富也是朝廷的子民,市井小民不应该被无故侵害,难道他们就应该了?” 此刻,高攀龙已经不敢和之前一样咄咄逼人了,而是尽量心平气和,用一个长者的姿态与侯平说话。 侯平不为所动,只是淡然道:“不知高老夫子可有听过一个道理。” 高攀龙道:“老夫不知你要说的是何道理。” 侯平淡然道:“一家富贵千家怨,不知道高老夫子有没有想过,在你眼中的这些士绅豪商巨富们,他们的财富是怎么来的?” 高攀龙道:“先辈勤勤肯肯,积数代人之功积累下来巨额财富。” 侯平忍不住噗嗤一笑,然后讥讽道:“高老夫子还是这么不诚实,如果只要勤劳就能至富,那这个天下最不应该贫穷的就是农民,可事实上历朝历代,就没有农民富裕过。至富的手段有很多,最佳捷径是做官,无论是贪污受贿,还是巧取豪夺都是官员,以及官员家属们至富的不二法门。” 这下高攀龙像是找到了底气:“老夫生平最恨为官不廉者,凡我东林书院所出之人,敢于贪污受贿,老夫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侯平没理会他,继续说道:“除了作官,至富还有第二条捷径,经商。相信高老夫子对经商并不陌生吧,相信在高老夫子家中,或明或暗有不少从事商业活动的亲属吧?” 高攀龙想抗辩,但是侯平说的是事实,如果没有那些亲属的资助,他哪里有钱办东林书院。 侯平继续道:“士农工商,皆是国之支柱。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如果各司其职,那么国家就会兴旺发达,但是为什么自古以来中原王朝都要重农抑商,因为古之贤者都知道商道,封印着一个无比恐怖巨兽,这头巨兽一但放出来,就会毁灭所有人,而现在,我大明已经初现……。” 此时高攀龙突然一声暴喝:“够了,道甫,此子妖言无状,大言不惭,危言耸听,实乃一大妖人,不足与吾论道,榷税横征暴敛,坑民害民,岂容他如此诡辩,今日到此为止,老夫告辞。” 侯平早就动了真火,也不再忍让,反唇相讥道:“好一个当世大儒,如此涵养,实在令人不耻。自己分明收了豪商巨富的好处,四处为其站台鼓动无知百姓与朝廷对抗,却硬是要把自己标榜成为民请命的道德楷模,真是可笑至极,又端的是无耻之极,百姓疾苦不闻不问,富家狗死却能哭天抢地,好一个沽名钓誉的当世大儒,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金钱的奴才。” 高攀龙气的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但又说不过侯平,只能恼羞成怒的甩袖而去。 “存之兄……。” 李三才追到门口,然后回头看侯平一眼,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追了下去。 门然众学子看着被侯平气跑了的两个老头,当着他们的面不敢起哄,但是等他们出了县学院子的时候,便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如果说以前大家对侯平指导都还心存疑惑。 但是今天侯平跟当世最大的大儒论道,都骂了他个狗血淋头,对方连口都不敢还,如此实力,怎么能不让众学子们喜出望外。 别的不说,就单是梁建章、汪鸿云等几个弟子,此刻都对自己的院试充满了信心。 能有一个堪比当世大儒的人教自己,岂有不中之理? 在所有欢呼的人群中,只有一个孤单的幼小身影,望着人群陷入了沉思:商道怪兽是指什么?高攀龙为何要怒……? 第53章 放假了 侯平虽然将东林党魁怼了个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但是由于当时只有县学内的附学生和几个弟子听到,所以也并未流传到外面。 所以这件事后,带给他唯一的好处就是县学内的学生们更加尊敬他了。 能让学生们更听话,也算得上是个意外收获了。 年关将至,县学也到了放假的时候。 侯平也终于可以歇息几天了,已经连续上了快两个月的班,再不休息一下,实在要扛不住了。 这几个月,陈应龙似乎是为了让他全力应对明年的府试,所以基本上都没有找过他做其它事。 李三才自那次追着高攀龙走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县学,想必也是对侯平失望了吧。 不过侯平也不在乎,比起跟东林党的伪君子虚与委蛇,还不如在陈应龙这种真小人的身边。 至少真小人想害你的时候,都有迹可寻,而伪君子将你卖了可能你还在帮他数钱呢。 反正以他的身份,最终也只有被利用、被出卖的命,不可能获得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们的信任。 所以其实对他来说在哪儿都一样,相比起小地方因为势力简单,反而还要相对安全一些。 就比如高攀龙来说,如果在大地方的话,他要对付侯平,可能也就一个眼神的事。 但是在漷县这种小地方,他的势力反而没那么容易渗透进来。 上完节假前的最后一天课,侯平宣布了春节七天假的相关安排,众学生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朱由校抱着书本,犹犹豫豫的在侯平面前转了两圈,似是有什么话想开口,但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侯平看了他一眼便主动问道:“由校,你是有什么事吗?直说便是。” 朱由校走到侯平面前,然后低着头到:“夫……夫子,七……天的假有些太长了,我……我怕自己的学业会荒废,可不可以……您帮我……。” 侯平诧异的道:“你是说想让我给你补习?” 朱由校点点头:“我……我可以付银子给您的。” 侯平犹豫了一下,想起前几天刚跟由校聊过四月份参加府试的事情。 当时朱由校并没有答应下来,说要好好想想,现在他来找自己补习,看来是有要参加府试的打算。 “你是打算参加府试了?” 朱由校摇了摇头:“没……没有,我……我只是怕假放的太长了,会耽误学业,府试……太难了。” 原来他是没有信心,侯平摸了摸他的头:“行吧,不过放假我也不会来县学,你去我家里找我吧,每日辅导你三个时辰吧,应该就差不多了。” 朱由校顿时兴奋的点头:“谢谢夫子。” 这时张文烶突然也冲了过来,一手搭在朱由校的肩膀上道:“不行不行,由校想追上我,夫子,我也去你家中补习。” 侯平苦笑一下,张文烶是他最看重的学生,也是通过府试机会最大的学生,也不好拒绝,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行吧,明日辰时以后,你们到我家中来,补习到申时结束。” 这时又有两个学生围了过来,侯平不等他们开口赶忙摆手道:“不许开口,现在是放假,你们要是都要找本夫子补习,那这假,本夫子不就白放了吗?而且你们跟由校的情况也不一样,他的功课并未全部学完,你们都的功课已经学完了,回家自己也能学习,真想学,就在家里自学,有疑惑的记录下来,等放假回来再找本夫子解答。” 学生一片唉声叹气,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侯平说的是事实,只能一脸惋惜的放弃了。 大家解散之际,久未露面的林茂和周、刘两位训导忽然出现。 “顺安,待会来老夫公房一趟。” “是,大人。” 等学生们都走后,侯平收拾好东西,走进了林茂的公房:“大人,您找我?” 林茂三人对望了一眼,周训导说道:“是这样的,顺安啊,今年县学里的学生太少,所以咱们商量了一下,想趁着年假这段时间,去各乡走访一下,看看能不能将一些潜力不错的学生劝回来,你年轻力盛,所以这件事便想交由你去办。” 侯平心头的火蹭的就烧起来了。 什么叫年轻力盛,现在县学就自己一个人在教学,这三个老东西基本上都不在县学内出现。 好不容易放了假,突然跑来叫自己去搞什么走访,这分明就是想累死自己。 不等侯平开口,刘训导补充道:“顺安,我们知道你这段时间带学生也辛苦,所以我们也不能让你白跑,林大人跟我和周训导也凑了三两银子,当做是你走访的补贴,应该也不算难为你了吧?” 三两银子的确是不少了,可是侯平现在手上有近百两银子,这个时代小县城里商品不丰,没有太多能花费银子的地方。 唯一需要大把银子消费的青楼,以他现在的名气,又不方便去,所以要这么多银子有毛用? 面对三个领导的逼宫,侯平心头冷笑,想用钱来堵自己的退路是吧,好,那就用钱解决。 “三位大人,对于此事,学生本当义不容辞,但是诚如大人们所知,学生已经不堪重负,若是再不休息一下,学生只怕自己的身体会吃不消,虽然不能出力,但是此等涉及县学兴旺的大事学生也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愿意捐助五两银子,大人还是另请人去吧。” 说完侯平从怀中掏出五两碎银子放在桌上:“学生今日授了一天的课,确实累了,就先行告辞。” 也不等三人回应,侯平转身离开,心中满满都是无奈。 林茂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的确是打着累死侯平的主意,所以情愿咬紧牙冦从本就不富裕的俸禄中挤出三两银子,本以为能把侯平所有的后路都堵死,结果没想到,侯平竟然能拿出五两银子,将此事又推回来了。 周训导难以置信道:“这侯平就是一个书启师爷,怎么能拿得出五两银子?” 刘训导疑惑道:“莫非他私下收了学生们的孝敬钱?” 孝敬钱是一些富裕家庭为了让学堂里的夫子能多照顾一下自己的孩子,私下给额外费用。 朝廷为了避免形成行贿的风气,有明令禁止教谕、训导私下收取教敬钱。 林茂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现在学堂里留下来的学生,除了张文烶家还算富裕,其他人家境都只是普通,不可能出的起孝敬钱。” 周训导拿起桌上的五两银子,为难的道:“大人,现在怎么办?侯平给了这么多银子,咱们也没理由再逼他走访了,可这事说出去了,总不能不做吧?” 林茂想了想:“你们两人年轻,就辛苦一下吧,一人二两银子,前往乡下走访,老夫年老体衰,就拿一两银子,走访县城周边的地方。” 周、刘两人顿时大喜:“多谢大人……。” 林茂心中叹了口气,虽然没能整到侯平,但是让他吐出这么多钱来,想必也能让他心头滴血吧。 但愿能影响到他的教学心态吧……。 第54章 被挑逗了 无缘无故,丢了五两银子,就算是有再好的涵养,心中也总是会愤愤不平。 可是再不平又能怎么办呢? 以侯平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根本没有能力跟教谕掰手腕。 别说是他,就是知县陈应龙都不一定掰得过教谕。 要不是这次的府试、院试影响过于恶劣,陈应龙根本没胆子把侯平推出来收拾县学大权。 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家中,家里的三个女人正围在织布机前忙碌。 侯平没想去打扰她们,准备绕道回自己的房间。 现在他已经搬到客房去住了,主房则是三女人住着,玉娘子跟陈秀宁一起睡,卫小芸则住了侯平之前睡的偏房。 “哥,你回来了。”陈秀宁看见侯平回来,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 玉娘子和卫小芸也跟在陈秀宁的身后:“侯公子。” 侯平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陈秀宁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有个事情想麻烦哥。” 侯平笑道:“跟哥有什么客气的,什么事说吧。” 陈秀宁回头看了玉娘子和卫小芸一眼道:“哥,那个……,玉姐和小芸姐……,想请你再帮她们做两台织布机。” 侯平皱了皱眉头,有些犹豫。 以现在这台织布机的速度,其实足够养活她们三人,如果再加两台,就已经比得上一个小型的织制工坊的产能了。 玉娘子见侯平神色为难便道:“要是侯公子为难的话,就不用了吧,反正这一台织机也能够我们三人的花用了。” 侯平歉意的对玉娘子笑了笑:“抱歉玉姑娘,你也知道这台织机的效率,如果再加两台,就比得上一个小工坊了,这么多布产出来,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虽然我在县里有些小名气,但终究不过是知县大人的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万一引起了大势力的觊觎,我只怕自己护不了你们的周全,若是织机泄漏出去,只怕更是取祸之道。” 说着侯平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十两银票递了过去。 “这段日子我忙于县学里的事情,也没时间过问你们的情况,你们想加机器,应该是不够银子花用吧,这银子你们先拿着去用着,不够了再找我要,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相逢,我们能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前世想必有纠缠不清的缘分,所以你们也不用跟我客气。” 玉娘子本想拒绝,但是她确实需要钱买些女人的私房用品,加上侯平说的诚恳,也就不再矫情。 “那奴就多谢侯公子了。” 说着便走上前去,双手接过侯平的银票,一双纤纤玉手习惯性的在他手心中划了一下。 侯平顿时双眼大睁,忍不住就震‘惊’了,心里头有万马奔腾,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不过显然玉娘子没想那么多,那个划手心的动作仅仅是个……职业病。 陈秀宁见侯平突然发呆,连着叫了两声:“哥……,哥……。” 侯平还沉醉在梦幻之中。 陈秀宁大喊一声:“哥——。” 侯平猛然惊醒,然后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忽忙慌乱的掩饰道:“干……干什么?” 三女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侯平一脸尴尬,当即便转身逃走。 陈秀宁急忙叫道:“哥,你今天要吃夜食吗?我去给你做。” 侯平不敢停留,依然往自己的住房跑去:“不用了,明天我放假,待会我自己去炒饭吃。” 看着侯平狼狈的身影,三女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笑过之后,卫小芸对玉娘子道:“小姐,侯公子好像对你有些好感呢。” 玉娘子止住了笑容,惋惜的道:“侯公子是个好人,可惜妾身薄柳之姿,又年老色衰不配伺候他。不过小芸,你要是愿意的话,倒是可以一试,你跟我这些年,我一直没让你梳拢,侯公子样貌差了一些,但是个好男人,你若愿意的话,我是愿意成全你们。” 卫小芸顿时打了个冷筋:“咦,不要了,人家本来就胆小。” 陈秀宁也止住了笑容,转身往厨房走去。 玉娘子急忙追上去道:“秀宁妹妹,你是要去给侯公子热饭吗?” 陈秀宁点了点头:“是啊,哥,喜欢吃炒饭,我去给他做一点。” 玉娘子道:“秀宁妹妹,你可不可教姐姐做那个蛋炒饭?今天侯公子的夜食就让姐姐来做,可以吗?” 陈秀宁想了想,点头道:“玉姐姐是不好意思拿了我哥的银子吧,行吧,那今天就让你给我哥炒饭吧。” 玉娘子神色有些尴尬,顿了顿道:“谢谢秀宁妹妹了。” …… 侯平回到房中,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只觉得腹腔有股洪荒之力在躁动不安,仿佛不受控制。 这该死的青春荷尔蒙。 费了十龙九象之力,总算是把那股躁动强压了下去,正打算去厨房炒饭,门突然开了。 三女一同进了屋,玉娘子站在最前面,端着盘子炒饭放在桌上:“侯公子,奴家刚刚叫秀宁妹妹教人家炒饭,也不知道炒的好不好,你能帮奴家试试吗?” 侯平有点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好,放桌上就可以了。” 玉娘子像是松了一口气:“谢谢侯公子,奴家告退。” 陈秀宁也道:“哥,我们先回去休息了哦。” 侯平点点头,忽然又想了起明日要给学生补课的事:“等等,那个明日我有两个学生会来家中补习,假期他们应该都会过来,那台织机要先收起来。这段时间你们就先不要织布了。” 陈秀宁‘啊’了一声:“不织布怎么挣钱啊?” 侯平又掏出十两银子的银票:“这钱你先拿去用,不够了再跟我要。” 如果是以前,陈秀宁一定会推辞,可是今天看到玉娘子都拿了,她就不客气的收了。 “谢谢哥,那我们先回去睡觉了,你吃完了也早点休息吧。” 三个女人离开了房间,侯平关上门,对着桌上的蛋炒饭陷入了沉思。 玉娘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又会流落青楼。 一个能为自己赎身的青楼花魁,其心性必定坚韧的可怕。 这样一个心性坚韧的女人,为什么会甘愿留在陈家? 虽然这样的福利非常‘奈斯’,但是要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去想其中的原由,只怕不会简单吧。 …… 大明皇宫 朝清宫外,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跪在宫外等候万历皇帝的召见。 跪了近半个时辰,司礼监掌印太监李恩踏着碎步偏偏而来,轻听在骆思恭耳边咕了一句:“陛下心情不好,令他不开心的事能拖就拖,不能拖的就简。” 骆思恭低声回道:“是好事,陛下听了兴许会高兴的。” 李恩点了点头:“那你随咱家进来吧。” 万历皇帝斜靠在龙椅上,扶着额头,似乎在睡觉。 李恩轻轻走到身边轻声说道:“陛下,骆指挥使来了,说是有能让陛下高兴的事。” 万历皇帝抬起头,看了骆思恭一眼道:“哦,什么事,说来听听。” 骆思恭赶紧跪奏道:“启禀陛下,高攀龙进京后又突然离京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第55章 上达天听 东林书院又称“龟山书院”,由杨时创建于北宋政和元年,之后被‘废弃’。 十年前,顾宪成、高攀龙等学者,被他罢免官职后,就回到了无锡重建了东林书院。 没几年,就成为了江南地区人文荟萃之地、议论国事的主要舆论中心。 东林书院内悬挂的名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也得到了全国民众较为广泛的认可。 而东林书院的八位主讲,被人称为‘八君子’,都有忧国忧民,敢言直谏,为官清廉,不受贿赂的清名。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治学讲学,也就算了。 但东林八君子只是在借讲学之机养‘望’,实际上他们有着很深的政治诉求。 要求革除朝野积弊,振兴吏治,且肆意抨击朝廷政策,尤其是对矿税政策的反对声音尤其强烈。 万历皇帝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早就看透了这些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们打的什么小九九。 矿税如今早已经成为国库的支柱,在没有其它办法代替之前,根本不可能将其废除。 但是这帮人在江南民间的呼声太高,他怕动了他们之后会引起整个江南地区的动荡。 另外顾宪成跟考定皇太后的关系莫逆,也是他不敢动他们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因此虽然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但也只能硬生生的忍着,这么多年下来,东林书院早就成为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两年前顾宪成病死,万历皇帝还以为他们会有所收敛。 但是没有想高攀龙当了山长之后,东林书院反而跳的更高了,而且言论较顾宪成在时更为激烈。 今年六月份的时候,他得到锦衣卫密报,东林书院的人在四处串联,企图逼迫他重新启用李三才,这可是真的把他给气到了。 一个小小的书院,竟然意图左右朝中官员的任免,这还得了? 于是九月份的时候,对刘三才新一轮的攻击便开始,其实就是他暗中指示李恩安排的,目的就是先下手为强。 一个被人攻击的,一身污名不清的官员,看你们这些自诩君子的东林党要怎么推荐。 直到上个月,高攀龙突然进京,他还以为决战的时候要来了,都做好了应对一轮狂风暴雨的准备。 结果高攀龙突然又忽忙离京而去,这下让他憋了好久的大招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老难受了。 所以就安排了锦衣卫去调查此事,到底高攀龙为何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启禀陛下,高攀龙来京,应该是为了李三才的事情而来,所以他一来就去李三才家。只是在李家住了一天之后,李三才就把高攀龙带去了漷县县学,见了一个叫侯平的嘱托,据皇长孙的护卫所言,高攀龙要跟……。” “等等……,你刚才说皇长孙的护卫?一个县学,皇长孙怎么会在那里?” 万历皇帝有些生气,他不喜欢太子,恨屋及屋,自然对这个皇长孙也没什么好感。听到朱由校竟会跟这事有关系,顿时便起了疑心。 李恩赶忙上前解释道:“陛下,李进带皇长孙回李家祖宅居住是孝定娘娘临终时的意思,皇长孙去了漷县后,就化名由校进了县学读书,起因好像正是这个叫侯平的嘱托。” 万历皇帝皱了皱眉:“他是什么人?怎么会成为县学嘱托?” 李恩轻声道:“回陛下,侯平字顺安,是湖广人,三十八年中了秀才,四十年进京,在湖广会馆里瞎混了两年,七月份的时候到漷县做了知县的师爷,在漷县破了一个奇案,后在通州又破了一个奇案,有些真本事,不过此人相貌丑陋,难登大雅之堂。”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然后看了骆思恭一眼:“你继续说。” 骆思恭继续说道:“是,陛下,高攀龙在县学里提出跟侯平论道,然后问了他对榷税的看法。” 万历皇帝双眼立马射出精光狠狠注视着骆思恭道:“哦,这个高攀龙真是大逆不道,那个侯平怎么说?” 骆思恭被看得头顶直冒冷汗,说道:“回陛下,臣下只打听出来侯平说就当前来看榷税功大于过,之后高攀龙大怒,然后两人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具体说了些什么,臣下没有打听出来,但是辩论之后,高攀龙负气离开,随后李三才也追了出来,而在学堂外面的学生们等两人之后暴发出惊天喝采,想必臣下想来,定是侯平让高攀龙吃了憋。” 万历皇帝听到高攀龙吃憋,顿时来了兴趣:“你说那个侯平说榷税功大于过,还能让高攀龙吃憋?哈哈哈,真是有点意思,一个秀才,能让大儒高攀龙吃憋,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骆思恭头上的冷汗更多了:“回陛下,当时因为学生们把课堂外面都围起来了,所以我们的锦衣卫的人没能听到具体的辩论内容,不过当时皇长孙殿下就在课堂外旁听,殿下因该是听到了全部的内容。” 万历皇帝皱了皱眉,他想听听侯平说了什么,但是又不想看到朱由校,想想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不管他们谈了什么,也不重要,能让高攀龙吃憋就行了,这么说,高攀龙是在县学吃了败仗,自觉的没脸留在京城喽?” 骆思恭道:“回陛下,也不全是,拒探子回报,李三才回家之后也跟高攀龙有过一番长谈,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是可确定的是他们两人有过争论,然后第二一早,高攀龙就离开了李家,之后到京城的无锡会馆待了一夜后就匆忙离开。” 万历皇帝捻了捻下额的胡须:“你说李三才跟高攀龙起过争执?最近李三才都在干什么?” “回陛下,自高攀龙走后,李三才便一直闭门谢客,再未出过门。”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然后又挥了挥手:“嗯,你先下去吧。” “是,陛下。” 骆思恭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万历皇帝忽然又道:“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你去安排一下,给皇长孙增加一倍的护卫。” “是,陛下。臣告退……。” 骆思恭走后,万历皇帝看了李恩一眼:“传旨,宣李三才三日内入宫召对。” “遵旨。” …… 陈家 难得放假,侯平想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个懒觉,但是该死的生物钟,凌晨五点就自然醒了。 死活赖在床上赖到六点,就怎么也睡不下去了。 此时天已经麻麻亮,三个女人早就已经起床收拾织机了。 侯平见状也出来帮忙,一切都收拾好后,他便亲自下厨做早餐。 侯平有两个拿手技能,一个是煮面条,另一个就是炒饭。 前世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一个人生活,做饭太麻烦,所以他基本上都是用这两样将就着应付五脏庙。 做得多了自然就熟能生巧,成为了他的拿手技能。 陈秀宁边吃边赞:“哥,你煮的面条真好吃,还加了鸡蛋和青菜呢?” 玉娘子也道:“侯公子这面,比之青楼大厨煮的也不遑多让。” 侯平也不谦虚:“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吃完面条,卫小芸收拾残局,门外也响起了敲门声。 侯平笑道:“应该是学生们来了,我去开门……。” 第56章 入宫召对 侯平跑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由校,还有客印月。 “由校,到的这么早啊,离辰时还差了些时间呢。” 由校给侯平行了个学生礼:“夫子好,我怕迟到,就起的早了一些,也就到早了,张文烶还没来吗?”说完抖了抖身上的积雪。 “他还没到,你先进来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对客印月道:“客妈妈,你是先回去还是在外面等我?补习要申时才会结束。” 客印月犹豫了一下:“那我就在外面等吧。” 侯平皱了皱眉,让一个妇人在自己家门口等着像什么样子,当即便对朱由校道:“由校,你怎么能让你妈妈在外面等你呢?本夫子家中又不是没地方休息,让你妈妈在门外等像什么样子?” 说着对客印月歉意的一笑:“客夫人,您也一起进来吧。补习的时间很长,外面等也怪冷的,还是进屋暖和一些。” 客印月不敢随便答应,只是看着朱由校。 朱由校点了点头:“夫子说了,那你就进来吧。” 客印月顿时欢天喜地的跟了进去。 最近她是真的有些心慌,朱由校对她的依赖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怕是她奶妈的地位就要保不住了。 所以她现在是一步也不想离开朱由校身边。 她也知道,朱由校已经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已经不是她能轻易拿捏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 读书是真的能启智明理,现在的朱由校,想法是越来越多,她有时候都不太敢在朱由校面前说谎了。 侯平把朱由校领到自己房中,然后让客印月跟玉娘子和陈秀宁三人去她们的房间休息。 客印月有些害怕侯平,知道三女是侯平的家属也不敢拿出高姿态,甚至还有些刻意巴结讨好的意思。 由于客印月的年纪跟玉娘子相差不大,没聊多久,两人就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之后便以姐妹相称。 辰时到了,张文烶也到陈家,侯平开始正式给两人补习。 房间中不时的传出朗朗讲书声。 女人们则在房中相谈甚欢。 午时,四个女人一起忙活晚饭,客印月的厨艺不俗,还做了许多精美的糕点。 未时三刻,众人一起吃饭,这一顿,大家吃的都很开心。 吃完饭便差不多到了申时,今天的补习也到此结束。 …… 与同时,李三才也到了皇宫,准备入宫面圣。 “传——,李三才——入——宫——召——对——。” 随着李恩的一声高呼,武英殿宫门大开。 早已经等候在此的李三才被一个年轻的内侍领入宫内。 万历皇帝端坐在龙椅上,不怒自威。太监李恩手持拂尘,躬身站在他的右手边。 李三才行至龙椅前方三丈之地,磕头行礼:“微臣李三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万历皇帝挥一挥手:“平身,赐坐。” 一个内侍急忙将一张用黄绸包裹的布墩搬了过来,轻声在李三才耳边道:“李大人,请坐。” 李三才鞠躬谢恩:“谢陛下赐坐。” 谢完,恭谨的在布墩坐下,但是心中却在不住的打鼓。 万历皇帝很少有对人如此客气的时候,自己当了几十年官,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 等李三才坐定后,万历皇帝挥手屏退了其他人,然后微微点头道:“高攀龙是你邀请来京城的?” 李三才心中一惊,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实话实说的好:“回陛下,是,不过微臣的本意是邀请钱一本前来,只是他因身体抱恙,最后高攀龙就来了。” 万历皇帝看了李三才一眼:“是因为朕派人清查你家产一事?” 李三才道:“回陛下,并非此事,清者自清,微臣已经不打算再在此事上耗费精力,这段时间以来,微臣都在家中潜心研学,只希望下半生能将书院办好。” 万历皇帝一直盯着李三才的眼神,平淡无光,看不出任何的心里波动,今天的奏对让他感觉李三才跟以前大不一样,整个人都内敛了许多。 如果说以前的李三才是一把锋利的剑,锋芒毕露,那现在的李三才就是一把未出鞘的利剑,完全看不出锋芒。 “几年不见,李爱卿似乎改变了不少啊。” “回陛下,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微臣有了许多触动。” “最近发生的事?跟高攀龙有关?” “是有关,但他不是主因。” “听说你曾经带高攀龙去见过一个县学的嘱托,可有这回事?” 李三才心中猛然一惊,立马醒悟,莫非皇帝召见自己是为了这件事? “回陛下,确有其事,那个嘱托叫侯平,是个年轻人,高攀龙和他见面之后提出了论道,题目让侯平谈一谈对榷税的看法。” “哦,他是如何说的?结果又如何?” “侯平认为,就目前的国朝的情况来看,榷税现在利大于弊。” 万历皇帝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见的笑容:“哦,他们到底谈了何事?给朕详细说说。” 李三才心中松了一气,皇帝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回陛下,侯平先是以援朝之战说明了税款去向,然后……。” 搞清楚了皇帝的意图之后,李三才总算镇定了下来,然后将那天侯平跟高攀龙的对话原原本本的给复述了一遍。 万历皇帝听的津津有味,听到侯平最后大骂高攀龙是金钱的奴才时,心里更是给侯平点一百二十个赞,差点就没忍住要起身拍手了。 “哦,这么说,最后是高攀龙恼羞成怒,自觉无脸在留在京城了?” “回陛下,微臣不敢肯定,但多少是有些关系的。” 万历皇帝嗯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李爱卿对侯平所言有何看法啊?” 李三才老实回道:“回陛下,侯平所言,微臣不知对错,但是他此番言论的立场很特别,是臣之前从未想过之事。其实微臣最近也一直在反思,臣为官数十载,若是按侯平所言,臣真的有在为民请命吗?” 这话自然是违心之语,真正令他困惑的,其实是侯平所说的商道巨兽,这也是他隐去没有给万历皇帝透露的事情。 实际上李三才虽然是东林党跟旧党争斗的焦点,但他本人既非东林党,也非旧党中的任何党派。 李三才年轻之时任侠义气,因此结交了许多刚正的官员,这些官员许多都是东林党人,但他自己其实一直游离在东林党周边。 他说话做事,全凭自己的主观好恶,并没有要与谁结党的想法。 之所以帮那么多东林党人说话,也仅是认为他们不贪不腐,是个好官。 只是这几年赋闲之后,感受到了一部分的人情冷暖,也看清了一些东西。 这次他被东林党重新推出来趟雷,他对此本就颇有微词,只是碍于过往的情面才不好发作。 而侯平的事,无疑成了一个引爆的导火索。 也让他重新审视起东林党人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然后便惊讶的发现,似乎除了党同伐异之外,东林党根本没有任何于国有利,于民有利的建树。 而这些年,江南之地越发的富裕,其它地方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侯平所言不虚。 这也是李三才和高攀龙最后翻脸的主要原因之一。 第57章 李三才入阁 李三才跟高攀龙确实翻了脸,而且还是那种不可调和的矛盾。 起因就是高攀龙希望李三才用他在通州当地的势力,对侯平进行惩治,最低也要将他赶出漷县县学。 理由是侯平妖言惑众,污蔑东林君子的名声,其居心之不良,之歹毒,不除不行。 起初李三才还想跟高攀龙以理相商,认为侯平所言或有夸大之嫌,但未尝不是一条令人耳目一新的思路。 谁知高攀龙立马就火了,说李三才是否跟侯平早就有勾结, ‘勾结’说的如此如此难听,如此之重,李三才当即震怒了,耿直性子再也按捺不住,顿时拍案而起。 一通争吵过后,两人就此割席断交。 之后李三才就闭门不出,一直在家中反思自己。 原本他以为自己少了东林党的臂助,重返朝堂已经成了奢望,没想到突然就接到了皇帝的传唤。 要知道万历皇帝自十五年之后,可是很少主动召见朝臣的,就算召见,一般也都是内阁的那几位。 而今次,国家并无什么大事发生,皇帝却传召了他,也不知道是福祸。 所以来皇宫的路上,李三才是一直忐忑不安,直到皇帝问起和侯平的高攀龙的论道,这才把一颗心放回肚中。 万历皇帝听到李三才说他自己在反思过往的时候,心中总算是感到一阵欣慰。 以前的李三才才华是有,但是为人太过耿直,让他很不喜欢,但是这次召对,让他对其印象大为改观。 刚好内阁首辅叶向高八月告病退休,另一辅臣吴道南返乡丁忧,虽然已经派信催他回朝,但是至当还没有回来。 现在内阁就只剩方从哲一人支撑大局,确实有些势单力孤。 对万历皇帝而言,方从哲从听话方面来看,还是很不错的,但是从理政角度来说,就差了许多。 这段日子,方从哲又奏请召回辅臣,又得自请罢职,可见他的压力确实不小。 万历皇帝也没少去安抚他,现在突然发现李三才已经堪用,资历什么的都够,正是能帮方从哲分担压力的好帮手。 “李恩拟旨,封,李三才为户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 李三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一旁的李恩提醒,他才赶忙领旨谢恩。 从皇宫出来,一路上李三才脑子都是懵的,他现在还在受到御史群攻,突然就成了阁老,怎么想也没明白,皇帝的这个任命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最终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应该玄机就在侯平说的那些话里面。 于是李三才做了个决定,他必须去找侯平问个清楚。 …… 新年伊始,一场大雪浸染了大明的整北方疆域。 天地皆已经穿上了银装,厚厚的积雪也不知压塌了多少屋檐。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陈家的一间柴房塌了,主房的卧室也被压塌了一个大洞。 玉娘子和陈秀宁都受了一些轻伤,幸运的是,都伤的不重,仅是一些擦伤。 侯平被迫半夜就起床开始检修屋顶,柴房他是修不了的,但是主房的大洞得补,要不三个女人都没地方住了。 别看就是简单的补个屋顶的窟窿,侯平从寅时起床,一直干到辰时才终于是干完了。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侯平本想再去床上补下睡眠,看看天色,估计是补不成了。 再过一会,朱由校和张文烶就该来上被课了。 这已经是补课的第五天,这两个家伙过年都是在陈家补课中度过。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阵阵敲门声,侯平估计是由校来了,他一向到的很早。 侯平正在房间换衣服:“秀宁,麻烦去开一下门,我在换衣服。” 陈秀宁也刚收拾完房间,赶紧应了一声:“好的哥,我这就过去。”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陈秀宁亲热的叫一声:“印月姐,你们来……。” 话没说完就愣住了,门口站着几个陌生的面孔。 为首的是个气宇轩昂的老人,身后跟着一个似管模样的中年人,另外还有六个劲装汉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陈秀宁疑惑的问道:“你们找谁?” 门口之人自然是已经贵为阁老的李三才。 他站在门口跺了跺脚道:“侯平侯顺安可是住在这里?” 陈秀宁疑惑的道:“是啊,不知道老人家有何事找他?” 李三才笑道:“老夫姓李,是顺安的朋友,麻烦小娘子通传一下。” 陈秀宁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哥,门外有位姓李的老伯找你。” 侯平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听到姓李的老伯,便一头雾水的跑了出来:“谁啊?我不认识什么李老伯啊?” 走到门口一看,慌忙拱手道:“啊,李大人,您怎么来了舍下?快,快请进。” 侯平急忙招呼一行人进屋。 李三才拱手道:“老夫不请自来,顺安不会介意吧?” 侯平心里自然介意,只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大人说哪里话,您大驾光临寒舍,晚生欢迎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介意?里面请,不知大人来找晚生是有何事指教?” 李三才笑道:“不是指教,是请教,实不相瞒,老夫已经得皇上加封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 侯平赶忙拱手道喜:“啊?晚生恭喜李阁老了。” 李三才摇头笑了笑:“如今国事艰危,不瞒小友,老夫也是如履薄冰,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所以今日特来向顺安请教一事。” 两人已经走到侯平的房间门口,李三才让管家和侍卫在门外等候,他独自一人进了侯平的房中。 “大人,晚生才疏学浅,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大人的忙。” “顺安过于自谦了,你之才比胜老夫十倍,老夫只是痴长年岁罢了。” “大人,还实在太抬举晚生了,不知大人所问何事。” 李三才顿了顿:“顺安对江南怎么看?” 侯平心中叫苦,江南一地就占了大明国库的一半赋税,这么重要的地方能是这么好谈的? “大人,学生只不过是一个秀才,哪里有资格谈论这种国家大事,还请您老不要为难晚生了。” 李三才在侯平肩膀上拍了拍:“如果顺安心无国事,怎么会知二十年前的援朝之战?更不可能知道榷税有大半都补贴到了此战之中。上次听小友跟高攀龙论道,老夫便知道小友对财货之道理解甚深,我朝最当前最紧迫之事便是国库空虚,这些年来,除了江南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高,有稳定的增长之外,其地方不管如何努力,始终日子一年比一年难过。赋税也是不增反减,老夫苦思许久也不得其解。 就像小友说的,一家富贵千家怨,江南能如此富裕必然是消耗了其它地方的财力,朝中大众臣对此也早有所觉,也用了许多办法来控制,比如说有些地方会控制江南商人前往当地经商,甚至收取高额商税,但始终效果不显。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其它地方越来越穷?还请小友指点迷津……。” 第58章 阁老幕僚 李三才贵为阁臣,言辞恳切的向一个秀才请教国之大事。 这种一心为公,不计个人荣辱的行为也让侯平深受感动。 出于尊重,侯平决定帮李三才解决这一困惑。 “李大人一心为公的精神晚生敬服,既然大人问了学生,那……。” 就在侯平正在说话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争吵声。 “我管你什么大人不大人,我家孩子要上课,你们堵着门是什么意思?” 侯平一听是客印月的声音,赶忙起身对李三才一抱拳道:“李大人,不好意思,应该是我的两个学生到了。大人稍待一下,我先安排完他们的课业,再与大人仔细分说。” 李三才也起身:“哦,想不到顺安年节还要为学生补习,这个杜管家怎么能随便阻挡别人,走,一起出去看看吧。” 两人到了门外,门在打开的瞬间,杜管家和客印月便停止了争论。 侯平笑了笑道:“客大姐,你先回屋休息吧,由校,张文烶你们进来。” 由校跟张文烶进屋,客印月恨恨的瞪了杜管家一眼,然后转身去主房那边。 侯平也转身进屋,李三才淡淡的对杜管家道:“不要随便阻拦顺安的客人。”说完也跟了进去。 杜管家恭谨的答了声:“是。” …… 进屋后,侯平花了一点时间先安排了由校和张文烶的功课,让他们在内屋先自习,然后才出来跟李三才在大堂里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好意思啊,让李大人久等了。” 李三才笑了笑:“不妨事,是老夫冒昧打扰,耽误顺安授业了。刚才的问题,还请顺安不吝赐教。” 侯平点点头:“大人,那学生就直言了。关于江南为何越来越富,其它地方为何越来越穷的原因,其实是有很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像什么吏治清明,人才辈出,商业繁茂等等,这些原因想必大人都是知道的,晚生也就不献丑了,今天晚生给大人说一个可能没有太多人知道的原因吧。” 李三才瞬间精神一振,心道果然这个侯平不简单。 然后便全神贯注的倾听接下来的内容。 而屋内的两个小家伙也根本无心学习,趴在门边,耳朵张的老大,偷听侯平跟李三才的谈话。 侯平继续道:“万历初年,一两银子折合铜钱约一千五六百纹,到现在,一两银子折合铜钱约一千纹,大人可有想过这其中的原因?” 李三才想了想后摇了摇头:“老夫之前也对此有过疑惑,只是并未想到造成此种情况的原因。” 侯平道:“一两银子能换的铜钱数少,说明银子不值钱了。隆庆年间,只有少数富贵人家才可以使用银子交易,而近些年来,使用银子交易的情况已经越来越普及,连路边吃面都有人用银子付款。由此可见,市面流通的银子越来越多,便是造成银子价值越来越低的主要因素。” 李三才摇了摇头:“但是我朝的银子产量并未增加,为何市面上的银子会越来越多?” 侯平指了南方:“是因为大海,我朝的银矿产量未增加,但是每年有海量的银子通过海贸流入我朝市场,正是这些银子造成了我朝银价贬值,而江南,正是海贸最大的受益地。他们每年什么都不做,就是只通过海贸把外国商人的银子挣回来,在他们挣了大量海贸交易过来的白银时,也把全国其他地方的白银的价值贬低了,也就是等于是变相把其它地方钱,也挣了一部分过来,大人仔细想想,就可明白其中的关键。 江南人就算不和其它地方的人做生意,他们只要继续通过海贸赚取大量的白银,再把这些白银都花出去,那么大明其它地方的财富便会一直被他们稀释,所以为什么江南能越来越富,其他地方会越来越穷,这就是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李三才低头沉思良久,然后深深的向侯平鞠了一躬:“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顺安所言极是,难怪这些年我大明国朝越来越疲弊,原来江南一直在吸全国的血,怪不得这些年朝中大臣想了诸多办法,也没办法解决江南越来越富,其它地方越来越穷的问题,根本原因在于江南海贸,不过这件事情的处理难度很大,禁海之策被诟病这么多年,开海还没几年,又要封禁,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之事。” 侯平摇头道:“大人想岔了,禁海之策不可取,其实海贸本来是件能让国朝富裕好事,但是因为朝廷的商税过低,这才会导致好事变成了坏事,如果商税正常的话,朝廷就可以用税款来设节南北贫富差距过大的问题。当然,这些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的清楚的问题,但是如果一味的只把目光盯到禁海一事上,反而是舍本逐末了。” 李三才起身向侯平行了一个学生礼:“今日得此一番言论,如醍醐灌顶,李三才受教了,先生大才,不知是否愿意成为老夫幕僚?老夫愿以军师之礼相待。” 侯平怦然心动,能成为大明辅臣的幕僚,怎么也比当一个小小知县的师爷强,这……恐怕只有傻子才不愿意吧。 只不过他确实不能答应,原因很简单。 在他前世所知的明朝历史中,李三才是一个极具争议的人物,原本的历史中他也没能入阁。 显然因为他的到来,影响了李三才的命运,他现在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历史结局会是什么。 但是他可以肯定一点,由于党争的关系,明末大臣们起起伏伏的是常态,而且越是站得高的人下场则越是凄惨。 更主要的是,按时间推算,再过几年,还有位重要的九千九百岁大佬要登场。 此人一出场,这些什么首辅、阁老之类,不听话的都要挨收拾。 以李三才的性格,被大佬收拾的机率可不是一般的大,自己投靠了他的话,岂不是风光不了几天就要完犊子了? 想到这里,侯平的激动的小心肝瞬间冷却下来。 须知站得越高,摔得越重。 现在情况不明,与其爬到一个较高的位置,还不如就在一个小官手下安稳度日。 以陈应龙的资历,还没有资格参与阉党大战东林党的争斗之中,留这里比冒然卷入党争的旋涡要强得多。 而且,反正他现在又不是完全没有退路,身边还有条隐藏的大腿,所以李三才也就无所谓了。 侯平心中有了主意,当即拱手道:“谢大人好意,不过晚生才疏学浅,不堪重任,而且晚生为人师表,现在门下的几个弟子都到了关键时期,府试、院试在即,晚生也不能半途而废有负学生所望。” 李三才遗憾的叹了口气:“也罢,人,各有所志,不能强求,但是顺安有安邦定国之才,屈居这山乡僻壤之地实在是暴殄天物,若是顺安有意出仕,可随时来京找老夫,老夫必当为你举荐一方牧守。” 侯平对着李三才拱了拱手:“多谢大人抬爱,等晚生将学生们送上正途,之后再看能不能去京城寻找大人。” 李三才笑道:“好,老夫在京城等着你,今日就此告辞……。” 第59章 由校的难题 李三才走了,侯平继续给由校和张文烶上课。 只是他的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再过几年,会有权阉魏忠贤登场。 到时候大明的党争也会达到最高潮的时候,这个时期无疑是大明最为混乱的时期。 也正因为这一次的党争,后金才得以坐大,最终完成了小蛇吞象这一不可思议的奇迹。 他现在仅是一个连蚂蚁都不如的小人物,根本资格参与到这种历史洪流中的滔天巨浪之中。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申时已到,为师明日要去通州买些东西,所以你们就不用过来了,后日是元旦,所以休假两天。” “是,夫子。” 出了房间,客印月已经等在院中,由校走过去牵着客印月的手走了。 张文烶也是一蹦一跳的自己回家去了。 陈秀宁跑了过来:“哥,明日我们去通州吗?” 侯平嗯了一声:“是,要去买些修缮房屋的工具和材料,另外还要添几床被子。” 陈秀宁刚跳起来欢呼,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卫小芸开门一看,竟是一帮衙门里的捕头,为首之人正是典史张鹏。 张鹏一看开门的是个陌生人,一脸疑惑的问道:“你是何人,侯师爷在吗?” 卫小芸一听是找侯平的,说了一声‘在’后便赶忙跑了进去。 张鹏也不客气,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侯平急匆匆的从房里出来,赶忙迎了上去:“咦,张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张鹏看了看屋里多了两个人,一脸疑惑道:“侯师爷,你这里怎么多了两位姑娘?”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道:“她们是我的同乡,之前在京城经商,因为生意不景气就结束了营生,一时间还没想好今后要做什么,所以便暂时先居住在这里。” 张鹏对卫小芸和佟玉点了点头:“现在世道是不景气,北方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你们要是真想做生意,还是去江南一带吧,现在能挣钱的地方,也就剩那里了。” 佟玉和卫小芸对张鹏和一众官员道了个福:“谢官爷提点,您跟侯公子有事你们先忙,民女先回房去了。” 说罢两人急匆匆的进了房间,陈秀宁也跟着一起进了房去。 等女人们都走光了,一众捕快都是一脸贱兮兮的看着侯平,露出了是男人都懂的表情。 张鹏一手搭在侯平肩膀上:“侯师爷艳福不浅啊,竟然在家里还藏了两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侯平一脸尴尬的笑道:“哪里,就是普通的老乡,暂时在这里借住,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对了,你们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啊?衙门里没事么?” 张鹏一脸苦笑:“这么大的雪,怎么可能没事?城里有近四百户百姓受了灾,咱们兄弟忙了一天,四处发衣送粮,帮助受灾的百姓,这不刚歇下来,刚才就走到你这里。算着都有很长一段日子没见您去衙门了,就进来看看你,顺便也是进来讨杯水喝。” 侯平恍然大悟,赶忙招呼众衙役坐下:“哎,兄弟们今天可是真辛苦了,大家稍等,我这就烧水沏茶去。” 张鹏一把拦住他道:“侯师爷您就别忙活了,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也不跟你客套,兄弟们自己会动手,您歇着咱们就随便聊聊天。” 说着已经有两个衙役自己进厨房烧水去了。 房里的女人们听到动静就赶紧出来帮忙,等烧完了水,她们赶快回了房间。 这边侯平跟张鹏也是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今年才刚开年就遭了这么大罪,怕不是个好年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趁现在大家都没发觉,赶紧多备点粮,我估么着迟几个月,怕是要闹饥荒。” 侯平有点不相信,笑道:“不是说瑞雪兆丰年么?怎么会闹饥荒?” 张鹏哈哈笑道:“侯师爷是南方人,见的雪太少,不是所有的雪都叫瑞雪,你没见今冬的雪虽然大,但是天气确一点不见冷,而且昨儿个还有雷,所谓‘雷打雪,人吃铁’,所以今年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旁边一个凑热闹的衙差笑道:“侯师爷,你就听张头儿的,您是不知道,张头儿嘴可是开过光的,说好事肯定是不咋灵光的,但是说这种倒操蛋的事,那是一说一个准。” 张鹏顿时起身,照着衙差的屁股就是一个大脚丫子下去:“去你大爷,你个小兔崽子也敢败老子……。”说着两人一追一逃在院子里打闹起来。 其他人顿时起哄,之后又有人加入到这场追逐之中,大家闹成了一团。 侯平看着追逐打闹的众人,心中若有所思,这个年代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如果真的会闹饥荒,还真就得提早做准备。 …… 第二天一早,侯平带着陈秀宁准备租一辆马车去通州买东西。 正准备出门,发现由校和客印月站在陈家门口。 “咦,由校,不是说了今天不用来补课吗?” 由校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客印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侯夫子,不好意思啊,由校有些重要的事情想单独跟你谈。” 侯平摸了摸由校的头,心道可能由校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秀宁,我跟由校进屋先谈一谈,你回屋去等我一下。” 带着由校回屋,侯平先给他倒了一杯水,等他神色安宁了些后才道:“由校,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可以跟夫子说一说,没准能帮上你的忙呢。” 朱由校开始掉眼泪:“夫……夫子,明天就是元旦,我家里要祭祖,所以我也必须回去,可是我……我……害怕。” 侯平见由校欲言又止,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为难的事情:“由校,如果你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可以跟夫子说一说,夫子虽然不一定能帮上你的忙,但是有些事情,倾诉出来也可以缓解内心的压力。” 朱由校哭道:“是,夫子,事情是这样的,我是家中长子,但我母亲只是不得宠的小妾,所以我父亲一直都不喜欢我,我还有一个弟弟,他的母亲是我父亲最宠爱的小妾,父亲特别喜欢我弟弟,一直想把家产都给我那个弟弟,但是族中叔伯都认为长幼有序,家里的财权应该由我继承。加上之前有祖母的庇护,这些年他们才一直没有机会把我除掉。 但是今年,祖母过世了,虽然在过世前,祖母强行让我弟弟分了家,但是她的母亲还在家里,现在只要我一回去,那个女人就会来找我麻烦,肆意的欺辱我,如果只是这样我也都还能忍受了,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我怕某天她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谋害我,所以我现在有家不敢回,夫子,你可以不可教我一套自保的办法?” 第60章 诛心 侯平听完朱由校的话后心中苦笑,原来是找他帮忙宫斗来了啊。 这个问题其实还真不好解决。 “由校,夫子先问你几个问题。” “嗯,夫子请问。” “你刚才说的那个……嗯,应该是你二娘对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 “你二娘应该不敢光明正大的杀你吧?你父亲虽然不喜欢你,但是应该也没有想要杀你的意思吧?” 朱由校再次点了点头:“如果我父亲要杀我的话,我早就已经死了。” “那你父亲应该也不会允许你二娘杀你吧?” “应该不会,我父亲就算想允许她杀我,但也不敢明说出来,一但被族中叔伯伯们知道,他们不会放过凶手。” 侯平点头后沉思了一会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有个方法可以用,叫做矛盾扩大化,公开化。” 朱由校不懂:“什么叫矛盾扩大化?公开化?” “就是她既然不敢明面上杀你,那你就主动制造一场明显的刺杀戏码嫁祸给她。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对你动了杀心,这样其他人就会帮你一起防备她,那她以后再想杀你就难了。 “夫子,要怎么才能制造一场明显的刺杀?”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人假扮成刺客,让他光天化日下前来行刺你,然后留下有效的证物指向你二娘的亲信,这样所有人便都知道他是受了你二娘的指示。到时候,不管你父亲相不相信,你二娘今后想对付你都得慎之又慎,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你父亲良心未泯,对你二娘心生厌弃,这样以后你就彻底安全了。” 朱由校想了想,然后不解的问道:“留下有效的证物指向二娘的亲信?为什么不直接指向二娘?” 侯平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道:“你都说了,你二娘是深得你父亲的喜欢,如果你把一切的罪证都指向你二娘本人,一来是把你二娘逼得没有了退路,二来也是把你父亲逼得没有了退路。那个时候,如果你父亲想保住你二娘,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情查个清清楚楚。如果你的罪证只是指向你二娘身边的亲信,那你父亲想保护你二娘的话,只需要把你二娘的亲信赶走就行了。最后这个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朱由校惊讶的问道:“不了了之?那我不是白忙活了?” 侯平意味深长的笑道:“怎么是白忙活了?通过这件事,将你和你二娘的矛盾公开化,今后你家中的所有亲族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其二,这个案子虽然不了了之,但是这件事会一直留在你父亲的心里,他对你二娘的宠爱也一定会受到影响,其实你最终的安全还是得看你父亲的意思,如果你父亲铁了心的只维护你二娘,那无论如何你都没有机会,所以其实离间你父亲跟你二娘的感情才是此计的最终用意,这便是‘诛心’之计。” “诛心?”朱由校似懂非懂,想了想又问:“那我要留下什么样的证物?来指证二娘的亲信呢?” 侯平道:“证物无非就是那些东西,人证物证齐全,才更有说服力。不过你想用此计的话,最好是能收买你二娘身边的某个人,让他来指证你二娘的亲信,这样就会坐实他们买凶杀人的罪名。” 朱由校点了点头,然后恭敬的对侯平施了一礼:“多谢夫子指点,要是真的能让我二娘从此不敢再谋害我,以后我一定会重重的报答夫子。” 侯平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别谈什么报答之类的,人生苦短,好好的珍惜美好的生活最重要,希望你能早日摆脱危机吧。” 朱由校重重的点了一个头:“谢谢夫子指点,我也要回去了,夫子再见。” 侯平摆了摆手,跟朱由校一起走出了房间。 客印月迎了上来,接走了朱由校。 等她们母子走后,侯平跟陈秀宁也上了马车,一路往通州而去。 …… 出了陈家,朱由校便问客印月道:“客妈妈,本殿下有些事情要找人去办,你身边有没有可以信任又机灵点的人?” 客印月只是个普通的宫女,她能认识什么人? 思来想去,她也只想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跟她对食多年的内侍魏朝,另一个则是去年才搅合到一起的内侍李进忠。 魏朝前两年傍上了皇太子伴读王安,天天忙的伺候新主子,将她冷落到了。 天生就耐不住寂寞的她就找到了另一个高大英俊的太监李进忠,现在这两人都是她的食客。 虽然能力上面,她觉得魏朝可能要略胜一筹,但是她觉得这是个巴结皇长孙的机会。 由于魏朝冷落过她,所以她的心里不太愿意把这个机会交给魏朝,反而要更偏向李进忠一些。 “殿下,奴婢认识一个叫李进忠的内侍,聪明机灵,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他去办。” 朱由校问了一句:“此人可靠吗?这件事非常重要,绝不能漏出半点口风。” 客印月拍了拍胸口道:“殿下放心,此人绝对可靠,他现在就在娘娘的典膳房里当差,本就是我们自己人。” 能被客印月直接称为娘娘的只有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 朱由校点了点头:“那好,回去之后,你就赶快联系此人来见本殿下,有许多事要交代他去办……。” …… 朱由校走了以后,侯平和陈秀宁也出发前往通州。 这一次来到通州城,街道两旁出现了许多因遭受雪灾而流离失所的难民。 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突如其来的大雪摧毁了他们的家园和生计,迫使他们只能离开家乡,到城市求生。 难民身上带着未融化的雪花,寒冷的天气让他们瑟瑟发抖; 满脸愁苦,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和无奈。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显得非常瘦弱,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饱饭了。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凄惨的情景,切身感受到这个时代的悲哀,侯平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酸楚之感。 马车从街道驶过,一路上都有许多灾民跟随,他们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侯平,乞求讨些吃食。 他也很想帮忙救助这些灾民,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这个风雨飘摇、物资匮乏的时代里,一旦遇上天灾,生命就会变得如同野草一般卑微和脆弱不堪。 通州城内的灾民太多,治安也下降的厉害。 带着陈秀宁买完东西后,侯平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两人匆忙返回了漷县。 回来后想起了张鹏的话,又想到通州的情形,侯平终是觉得还是听张鹏的劝告为好。 于是便又驾着马车去县城里的米铺买了大量的米粮回来。 除了留下一两银子应急,其它的都换成了米粮。 一共买了一百多石,整整上万斤的粮食堆在家中,这才感觉安心了一些。 现在就算是遇到特别大的灾情,就家里这几个人吃上一两年也吃不完,而且还能有余力支援一下其他人。 第61章 李进忠 东宫 朱由校见到了客印月的食客李进忠。 此人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面庞白净光滑,不见一根胡须。 身形魁梧壮硕,犹如一座铁塔般矗立着,给人一种沉稳而强大的感觉,如果不是在宫里,很难相信他是一个内侍。 李进忠来到朱由校面前纳头就跪:“小人李进忠,叩见皇长孙殿下。” 朱由校抬了抬手:“起来吧。” 李进忠磕了个头后起身:“谢殿下。” 朱由校屏退左右之后,整个房内就只剩下他跟李进忠两人:“李进忠,本殿下有件非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办,这件事除了你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如果你敢泄漏出去半个字,下场便只有一个,死。” 李进忠慌忙跪下磕头:“小人不敢,小人用祖宗发誓,今生绝对不会跟任何人泄露殿下的秘密。” 虽然表面上一阵惶恐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此刻心中已经要激动上天了。 皇长孙能把这么得要机密的重要事情交给自己去办,那么办完这件事,自己定能成为殿下的心腹。 他日皇长孙登基,自己还不得一飞冲天? 朱由校点了点头:“起来吧。” 李进忠诚惶诚恐的起身:“谢殿下,小人愿为殿下效死命,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朱由校招了招手,让李进忠附耳过来说道:“你听好了,去找个能信任的人,让他来东宫刺杀我父亲。” 李进忠听完下意识的惊呼:“刺……刺杀太子殿下?” 朱由校立马双眼一瞪,李进忠顿时跪下磕头,身体抖若筛糠:“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小人惶恐,惶恐……。” “闭嘴,听我把话说完,不是让你真派人刺杀我父王,而是……。” 朱由校把侯平跟他说的办法跟李进忠说了一遍。 李进忠听完,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还好不是真要他去找人刺杀太子,否则就算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干这种事啊。 而且,一但太子真的出事了,皇长孙连自己的地位都会失去,那他死命的帮他办事又有何意义? 更何况追查下来,他也是必死无疑,根本就是个死局。 李进忠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惶恐的内心平静下来,然后仔细思索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入宫前,李进忠是沧州城内小有名气的街溜子。 虽然大字不识一筐,但是因自小就混迹于街头,过惯了江湖尔虞我诈的生活,对栽赃陷害之事也颇有心得。 只是后来因染上了赌瘾,输的太多,又被债主追的上天无路,只能逃进宫里做了宦官。 朱由校把计划说完后,他立马就发觉了这个计划的高明之处,同时又察觉了这个计划的幼稚之处。 高明之处是这个计划本身的目的很高明,幼稚之处是朱由校想让他找刺客行刺之后留下罪证逃走。 一个刺客如果在东宫行刺太子之后还能成功逃走的话,那整个东宫守卫全部处死也没有一个冤枉的。 这里可是皇宫大内,一个外人根本不可能入得宫来,更何况还要能进东宫。 其中要牵扯到多少人和事,想办成此事,以他的身份,根本就办不到。 李进忠正想如何回绝这件事情,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 前不久,郑贵妃手下的内侍庞保曾经想来收买他,当时他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想办法拖延了下来。 郑贵妃想除掉太子的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自己假意投靠过去,说不准这事还真就能给办成了。 而且这事高明之处在于,如果太子真被刺杀死了,那自己就真投靠庞保。 如果太子没死,自己只要事先把假意投靠的事说给皇长孙知道,那他也不会怪我,反而会觉得我忍辱负重。 想到这里,李进忠的心情激荡起来:“殿下,此事极难,小人位卑言轻,独自去办,只怕力有不逮,不过殿下,小人有个极重要的情况要跟殿下禀明。” 朱由校听到李进忠说办不成的时候,脸上失望之极:“办不成?那就算了吧,就当本殿下什么都没说,你走吧。” 李进忠急忙说道:“殿下,小人虽然办不成这事,但是知道谁能办成这事,而且事成之后,跟殿下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由校闻言一喜:“哦?谁能办到这事?” 李进忠见朱由校来了兴趣,心中暗喜:“回殿下,是郑贵妃的贴身太监庞保。” 朱由校一面愤怒地道:“既是郑贵妃的贴身太监,又怎么会为本殿下办事?而且还是对付郑贵妃。” 李进忠立马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殿下息怒,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李进忠把庞保是何时,如何来收买自己的事情跟朱由校说了一遍,然后又道:“殿下,小人觉得这是个机会,如果现在小人假意投靠过去,然后以纳‘投名状’的名义,向他们献上刺杀太子的计划,没准他们就同意了,然后小人再去物色一个死士,只要在他被抓后咬死是受庞保指使,那这事就算办成了。” 朱由校想了想,以郑贵妃贴身内侍的身份来办这件事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便点头同意道:“好,只是委屈你了,只要你将此事办成,日后必有重报。” 李进忠心里暗喜:“多谢殿下。” 朱由校想了想,又将自己的腰牌解下交给李进忠道:“腰牌你拿着,如果有什么难题可以本殿下的名义便宜行事。” 李进忠双手接过腰牌,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小人多谢殿下信任,今生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厚恩。” 朱由校嗯了一声:“希望能尽快听到你的好消息。” 李进忠想了想又补充道:“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并非三、五日之功可成,所以殿下可能要多等一段时日。” 朱由校嗯了一声,他并不知道这些要具体怎么操作,也不知道其中的难度,但他也不愿等的太久:“这事本殿下不想拖的太久,最多给你半年的时间吧?可行?” 李进忠当即磕头道:“殿下,小人保证,半年内无论如何都将此事办成。” “好,那本殿下等你好消息……。” …… 正月初一皇帝要先去祖庙祭拜,然后在奉天殿要举行大朝会。 由锦衣卫陈设卤簿仪仗,教坊司陈列大乐,礼仪司陈列诸国文书、贺表、贡物。 待时辰一到,皇帝升座,鼓乐齐鸣,百官跪拜致贺,行礼如仪。 礼毕则群呼万岁、万万岁。 大朝会过后,皇帝回内廷,接受皇后率领的众妃嫔行礼,皇子皇孙行礼。 一向惯会作妖的郑贵妃自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太子殿下哪里去?” 朱常洛只觉得心中发苦,没想到如此小心了还是被郑贵妃堵了个正着。 “回母妃,儿臣正要带着家人回东宫。” “走得这么匆忙干什么?这里离本宫居所很近,过去喝杯茶吧。” 朱常洛想拒绝,但是又不敢,只好吩咐众人道:“你们先回宫去吧,本太子先送母妃回宫。” “是,殿下……。” 第62章 郑贵妃求和 人群中,朱由校以为自己能跟母亲王才人一起返回宫中,但是刚走出两步,朱常洛一把将他拎住了:“皇儿陪本太子一起送你皇贵妃奶奶回宫。” 朱由校一脸苦涩,尽管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太子,但是依旧没能唤起太子的半分同情。 王才人怕儿子吃亏,急心下跪求道:“太子殿下,皇儿年幼,不如让她先跟臣妾回……。” 朱常洛暴躁的道:“你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你们快滚回去……。” 东宫众人虽然都不甘心,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太子是身不由己,只能听话的离开。 王才人还想再求,但是被朱常洛的伴读太监王安劝住了:“王才人,别赌气,小殿下最多吃点亏,吃亏是福,不打紧的,您要是真把太子气到了,那才是祸。” 王才人含泪点了点头:“谢王公公提醒。” 朱由校也收起了可怜的表情,然后一脸坚定的道:“母亲,你先回宫吧,儿臣陪父亲去一趟,不打紧的。” 王才人含泪道:“皇儿自己小心,都怪娘亲没用,对不起。” 朱由校泪眼汪汪的道:“母亲,别太伤心,你快走吧。儿臣没事的,放心,儿臣能照顾好自己。” 王才人嗯了一声,恋恋不舍的看了朱由校一会,便三步一回头,随着东宫众人走远了。 郑贵妃看到自己面前上演了一出母子离别的好戏,顿时哈哈大笑,心情也格外的愉悦:“真是母慈子孝啊。太子,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朱常洛恭敬的回道:“谢母妃夸奖。” 郑贵妃哈哈一笑:“走吧,送本宫回去。” 回到翊坤宫 郑贵妃走到寝宫门外吩咐道:“皇孙就在门口候着吧,太子随本宫进来。” 朱常洛一听,只觉得头皮发麻,硬是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朱由校硬着脖子抗辩道:“不行,儿臣要么陪父亲一起进去,要么跟父亲一起离开。” 郑贵妃瞬间大怒,顿时就扬起手来想给他一巴掌,但是想起上次朱由校狠辣的眼神,那手便怎么也挥不下去。 最后只能把手一甩,恶狠狠的看着朱常洛道:“太子,本宫有些私房话要交代你,难道你想让皇孙也一起听吗?” 朱常洛犹豫的半晌,最终在郑贵妃的逼视下,还是吩咐朱由校道:“你就在这里等为父,哪里也不许去。” 朱由校想抗辩,但是朱常洛不耐烦的道:“闭嘴,没有本太子的命令,不许说话。” 郑贵妃顿时哈哈大笑着转身往寝宫内走去。 朱常洛犹豫了一下,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而朱由校想跟进去,却被看门的内侍挡住了。 加上有太子的命令,他也只能放弃。 郑贵妃坐在床上,看着诚惶诚恐的站在下面的太子心情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以前她都在处心积虑的想致他于死地,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依然活的好好的。 这两年,自己的儿子已经去就藩,皇帝对换太子的事情也没有之前那么热衷。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换太子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不出意外的话,太子迟早也会登上皇帝的大位,到时候他会不会找自己清算旧账? 想到这里,郑贵妃觉得不能再跟太子死磕到底了,便柔声道:“皇儿,过来。” 第一次听到郑贵妃如此温柔的叫自己的,朱常洛如同听到了天籁,尽管心中还是怕恐不安,但是右腿却不由自主的便依言走上前去:“是,不知母妃有什么吩咐。” 郑贵妃把脚抬了起来:“今日站了一天,本宫的脚啊,都累了,你给揉揉。” 朱常洛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是,母妃。” 说罢,他便坐在地上,给郑贵妃揉脚。 郑贵妃有些没好气的道:“你宫里的下人给你揉脚的时候都不脱鞋的吗?” 朱常洛瞬间大窘,慌忙道歉:“啊,对……对不起,儿臣一时糊涂……,糊涂了……。” 说着赶忙将郑贵妃的鞋子脱掉,将一双脚抱在怀中。 郑贵妃顿时噗呲一笑:“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奴家有这么可怕吗?” 这是郑贵妃第一次在朱常洛面前露出这样的小女儿姿态。 能被万历皇帝宠爱这么多年的郑贵妃,其外貌自然是不可常见的美人。 虽然年逾四旬,但是由于保养的很好,从外表看去,就如同花信年华的少妇,端的是最美艳动人的时候。 顿时把朱常洛惊了个心花怒放,一时间竟都看得痴了。 郑贵妃用手在朱常洛的脑袋上轻轻戳了一下:“你傻看什么呢?” 朱常洛此时才恍然回过神来,一脸尴尬的解释道:“没……没看什么。” 嘴上说没看什么,但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偷偷的看着郑贵妃的一颦一笑。 郑贵妃轻轻抬起了右脚,将脚搭在了朱常洛的肩头,然后轻叹了口气:“奴家是不是老了?没有你的那些妃子好看。” 朱常洛顿时激动的叫道:“不……不,母妃一点也不老,儿臣的妃子中,没有一个能及得上母妃美貌的万分之一。” 这话一半是恭维,一半也是出自真心,直到今天,他才理解为什么父皇能独宠郑贵妃这么多年。 这天下,确实也没有几个女人,能如郑贵妃一般迷人。 郑贵妃咯咯咯的娇笑起来:“其实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以后本宫都不会再欺负你了,你可欢喜?” 朱常洛的心都要激动到嗓子眼了:“谢谢母妃,谢谢母妃……。” 郑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你给本宫按脚可是委屈你了吗?” 朱常洛立马抢答道:“不……不委屈,能给母后按脚,是儿臣的福份。” 说着便双手抓起郑贵妃的左脚按的更起劲了,而且还是真心实意的想给她按。 郑贵妃轻轻说道:“你摸摸奴家的脚冷吗?” 朱常洛正在按着她的左脚,下意识的就回道:“不冷啊。” 郑贵妃再次娇嗔道:“另一支。” 朱常洛这才想起自己肩上的右脚,用手一摸:“呀,好凉啊。” 郑贵妃嗔道:“那怎么办呢?” 朱常洛犹豫了一下,然后将衣服一拉将冰凉的玉脚揣进怀中:“母妃可有暖和一些吗?” 郑贵妃忽然感觉有些燥得慌,便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轻‘嗯’,让朱常洛觉得自己像是被打了鸡血,胸中竟有种莫名的激动。 寝宫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暖昧气息。 就在此时,一个内侍慌忙进来禀告:“启禀娘娘,皇上过来了。” 此时郑贵妃才惊觉不妥:“你……你快走。” 朱常洛也是慌慌张张的整理好衣服,匆忙离开寝宫。 刚带着朱由校走到翊坤宫门口,迎面便遇到了万历皇帝。 “儿臣(孙儿)叩见父皇(皇爷爷)。” 万历皇帝看了他们父子一眼,淡淡的问了一句:“她没有为难你们吧?” “回父皇,母妃没有为难儿臣。” “嗯,你们回去吧。” 万历皇帝头也不回的进了翊坤宫。 朱常洛也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此刻,他脑海中充满了郑贵妃的丽影……。 第63章 工部尚书 正月初一当晚,朱由校便在锦衣卫的护送下连夜赶回漷县。 第二天一早,又正常到陈家去补课,这次他比之前更用心的在学习了。 侯平也不多问,只是安安心心的完成自己的教学任务。 现在什么事情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四月份的府试。 虽然已经选定了十名参加府试的童生,但是具体能考上多少个,他还真是没有把握。 七天春节假期一过,侯平回县学授课。 而陈应龙向工部献宝的作用也显现出来了。 虽然他没有按照聂心汤的意思去弹劾李三才,但是年后没过两天就得到了工部尚书林如楚的亲自召见。 陈应龙急忙日夜兼程赶赴京城工部应召。 工部尚书林如楚的公房里,陈应龙毕恭毕敬的道:“下官陈应龙拜见尚书大人。” 林如楚的中拿着那本聂心汤敬献的那本侯平伪造的《鲁班秘录》道:“这本书你是如何找到的?” 陈应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老实答道:“是下官的师爷带回来的。” 林如楚冷冷说道:“你把自己是如何得知此书,以及有什么人和你说过什么话,你又是如何得到此书的详细过程都给本官做一个详细说明。” 陈应龙瞬间便感觉到头大,这事极为复杂,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见陈应龙半天不说话,林如楚冷哼了一声道:“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本官只能公事公办,到时候丢官去职事少,发配充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应龙立马吓尿了,堂堂一部尚书,要捏死他这个芝麻小官,根本比捏死一只蚂蚁也难不到哪里去。 当下不敢再有别的心思,只能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给林如楚都说了一遍。 包括侯平查案,以及陈小姐被卖,他又是如何把人救来,以及最后陈忠把东西带回来等等,事无巨细,通通交代了。 林如楚听完,沉思了许久再次问道:“你确定都说完了?没有漏掉什么吧?” 陈应龙肯定的道:“回大人,确定都说完了,绝对没有半点疏漏。” 林如楚笑了笑道:“行吧,今日你先回去,五日后,带着你的那位师爷侯平来见本官。” 陈应龙心中苦笑,但是上官有命也不敢不答应,只能老实的点了点头:“是,大人。” 此时,他也觉察到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到底是什么问题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只能先老老实实的回了漷县。 五天后,陈应龙带着侯平再次来到工部。 “尚书大人,下官陈应龙携师爷侯平应邀来访。” 林如楚抬头看了侯平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对陈应龙道:“你先出去等候,本官跟侯师爷单独聊聊。” 陈应龙心里憋着一肚子疑问不敢问,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退出了公房。 侯平肚子里的疑问更大,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工部尚书为何要见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陈应龙出去后,林如楚仿佛无所察觉一般,只顾着埋头伏案。 等了一会,侯平觉得再这样尴尬的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主动出声道:“晚生侯平,参见尚书大人。” 此时林如楚忽然举起一张纸给侯平看,问道:“这是几?” 侯平看了一眼,下意识就答道:“是 2 。” 林如楚忽然哈哈大笑道:“你果然认识西夷数字。” 侯平都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林如楚到底是什么意思:“大人,这西夷数字虽不常见,但是应该也有不少人认得吧,晚生认得这些西夷数字不知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林如楚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侯平,然后指了指桌上的书道:“当然有问题,你自己拿去看一看。” 侯平依言将书拿过来,正是他伪造的那本《鲁班秘录》。 当着林如楚的面,他也不敢表露出半点马脚,只能依言假装翻看起来,看了两页后,立马就发现了问题。 当时在赶制这本书的时候,是先把图画好了再添文字。 由于当时的时间又紧迫,因此书写的时候下意识的就用了前世的简体字,而少量的数字标识也用了阿拉伯数字。 这些都与现今书籍的写法大不一样。 不过即便如此,侯平依然不明白这与林如楚要见自己有什么关系。 “大人,此书确实古怪,不过小人也不知道其中有何玄机……。” 林如楚突然以掌击桌,只听见嘣的一声,把侯平吓了一大跳。 “大胆,当着本官的面还敢撒谎,真当本官不敢治你罪吗?关于此书的原委,本官早派人已经仔细调查过了,陈木匠手中有没有《鲁班秘录》说不准,但这本书,绝不可能是他手中的那本,这本书成书的时间不超过半年,明显系有人伪造的,陈应龙身边的所有人本官也都仔细调查过,只有你最为可疑,而且你跟陈家的遗孤陈秀宁之间早有瓜葛,有足够的动机来伪造这本书,另外你曾经在县学里制造过一支会飞的木鸟,说明你很精通木工机关术,本官是本着爱惜人才的初衷才未将你的计两戳破,如果你再如此小看人,那本官说不得只能让你尝尝本官的手段。” 侯平顿时只觉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人恕罪,此书确实是小人伪造,不过小人的目的只是想让知县大人帮小人把陈秀宁从青楼里救出来。” 林如楚见侯平终于老实交代了,脸上也就不再严肃,然后走上前去双手扶起侯平道:“起来,本官找你并无恶意,其实你的意图本官也早以洞悉,因此才并未告知陈知县这书是你伪造,你可放心,除了本官之外,并无第二个人知道此事。” 侯平顿时松了一口气:“谢谢大人,大人的恩德小人铭记五内。” 林如楚笑道:“侯平,来过来坐,就当是跟老头子聊聊天。”说着把侯平引到旁边的茶桌落座。 侯平拱手道谢谢:“晚生恭敬不了从命。”说着也不矫情,便坐了下去。 林如楚道:“老夫虽然猜到你伪装书的动机和目的,但是你为何又要在书中故弄玄虚却是怎么也没想通。那些奇怪的文字和西夷数字是什么意思?” 侯平只觉冷汗直流,他哪有故弄玄虚,只是太他奶奶个腿的大意了好吧? 不过这个理由肯定不能够对林如楚说,只好回道:“是……,因为当时不知道这书最终会落在谁的手中,晚生怕万一落到一些对朝廷不利的歹人手中,他们用这书破解了军用鲁班锁,就会给朝廷带来重大损失。所以就用了西夷数字和一些简化字文字。” “什么是简化文字?” “小时候家里穷,只能抄别人的书,为了抄的快一些,学生就自己琢磨了一种简化的字体,就是把常用字用更简单的字形替换一下,让笔划少一点,能抄的更快一些。” 林如楚显然对侯平的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很好,你果然天资聪慧,心中也还是有朝廷,那老夫再问你,除了这机关锁之外,你还会那些机关器械?” 第64章 尚书的目的 面对林如楚的逼问,侯平心头苦涩,这些大佬果然都不好对付啊。 人家找自己之前都已经把自己的底细摸了个清楚,现在想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恐怕这次不大出血是没法收场了。 “回大人,小人……还自己设计了一种织机,比老式织机要强了很多,但是比起制造坊的织机来怎么样,小人就不知道了,毕竟小人也没见过制造坊的织机。” 林如楚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在侯平的肩膀上拍了拍:“以你的天资,入师爷行真是可惜了,对了,听闻你跟李三才大人相交莫逆,不知可有此事?” 侯平听到林如楚问起李三才的事情来,顿时一悬着的心落地了,他既然知道李三才跟自己的关系,就肯定不会对付自己。 “回大人,小人跟李大人确实有些交情,但还谈不上莫逆二字。” 林如楚笑了笑道:“李三才为了你,跟东林学院的高攀龙都割席断交了,你竟说谈不上莫逆二字?老夫现在是真的有些好奇,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是如何将高攀龙得罪了?” 侯平不敢有所隐瞒,只能老老实实将论道之事交代了出来。 林如楚听完哈哈大笑:“说的好,骂的好,骂的痛快,这几年,东林党也真是越来越过份了,肆意抨击朝政,却又不拿出确实有效的方案来增加国库收入,说来说去,都是那几样,减商税,撤矿税,开放言路,反对权贵贪赃枉法,搞得好像天下就他们是好官,清官一样,但其实他们自己通过经商,已经挣的盆满钵满,而别人家可能连饭都吃不饱。朝廷的俸禄如此低廉,不想别的办法贴补,大多数官员会连家都养不起。海太保当年的确清廉,但是他穷到了什么地步?身为南京右都御史,住的地方是用葛布制成的帏帐和破烂的竹器,这些是连贫寒的文人也不愿使用的东西。堂堂朝廷一品大员,竟伦落到这等地步,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做到?” 提起低薪,林如楚似乎怨气不少。 侯平试探的问道:“那怎么会没有人向朝廷建言增加俸禄?” 林如楚哈哈笑道:“朝廷哪里来的钱增加俸禄?国库年年亏空,如果不是靠着陛下的内库支撑,朝廷早就断了粮饷,更何况还有很多人也不希望朝廷增加俸禄,一但俸禄增加,朝廷势必要加大对对贪腐的打击力度,到时候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如今本就国事艰难,实在是经不起大的动荡了。” 侯平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不是官员,这些跟他没有切身利益冲突的事情,听听就行了。 林如楚看了侯平一眼,然后顿了顿说道:“你办的那个两案子老夫都查阅过卷宗,的确很不错。” 侯平赶紧答谢道:“谢大人夸赞。” 林如楚继续笑道:“老夫曾经在刑部任事多年,对断案也是颇有一些心得,不知你可愿意留在老夫身边充任一段时间的幕僚?等老夫辞官之时,必然也会想办法为你谋个出身?” 侯平有些动容,谋个出身的意思就是要举荐他做官? 官员想要举荐谁并不是没有限制的,通常是需要绝对的信任。 因为一但举荐之后,被举荐的官员出事,举荐人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通常不是特别了解,特别亲近之人都不会为其举荐。 林如楚之所以敢说举荐侯平,主要还是他已经年逾七旬,干不了几年也就要退休了。 反正不在朝为官,出不出事,对他一个老头子来说也影响不大。 但是这对于侯平来说,却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摆脱师爷身份的机会。 如果他真的被举荐为官的话,还有机会参加科举,如果能中进士的话,也就有了一个正途出身,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不过侯平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再过几十年什么大顺、满清就都要杀过来,有个官员的标签也未必就是好事。 更何况自己之前已经拒绝了李三才,如果现在答应林如楚,那李三才会怎么想? 想到这里,侯平心里叹了口气:“晚生多谢林大人抬爱,只是之前李大人也提出过跟大人一样的邀请,当时晚生就跟李大人说了,现在门下的几个弟子都到了关键时期,府试、院试在即,晚生也不能半途而废有负学生所望。” 林如楚一脸惋惜:“竟然如此,倒是老夫唐突了,也罢,反正现在你还年轻,沉淀一下也不是坏事,以你之才,又有李阁老照应,迟早也能得到一展抱负的机会。” 侯平起身向林如楚道别:“抱歉了大人,您的心意晚生只能心领了。” 林如楚摆了摆手:“哎,不说这个,你去把陈知县叫进来。” “是,大人。”侯平出门把在外面等候已久的陈应龙叫了进来。 陈应龙恭敬的行礼:“尚书大人叫下官来不知有何吩咐?” 林如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工部现在有许多缺职,如果你三年的考评合格,又愿意来工部任职的话,老夫可向吏部申请调动。” 陈应龙一听,简直要心花怒放。 他现在只是正七品的知县,如果调动到工部,那最少要升一级,甚至是两级。 而且工部一向都是肥水衙门,比一个下等县的知县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下官多谢尚书大人赏识……。” 林如楚打断他道:“你先别忙着感谢,今年才是你的第一年任期,还有两年才到你的考评期,至少也要考评合格老夫才会为你办理调动申请,如果你想有更好的职位,那就看你的考评成绩而定,另外,提醒你一下,这几年朝堂风气败坏,但是你切记不可受旁人影响,行党争之事,做好本份,自会有人赏识你。” 陈应龙瞬间醒悟,一时间只觉得脊背发凉。 “是,大人,下官一定用心做事。” 林如楚笑了笑:“行了,你去吧。” 陈应龙从林如楚的公房里退了出来,见侯平就低声问道:“刚才你在里面林尚书跟你说了些什么?” 侯平有些紧张的回道:“就是东问问西问问,什么都问了一下,不知大人您具体指哪件事?” 陈应龙以紧张的低声问道:“他有没有问你调查李三才的事情?” 侯平顿时心有所悟的说道:“有,他说李阁老……。” 话没说完,陈应龙已经低声惊呼道:“什么……你说李……李阁老?” 侯平微笑道:“啊?大人不知道吗?李三才大人已经入阁了,现在是内阁辅政大臣。” 李三才虽然已经在内阁上班,但现在还只能算试岗,因为正式的任命还没下发,所以消息并没有散布到京城之外的地方上去。 陈应龙听完心道好险,得亏没有听聂心汤的话,否则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看看侯平,也亏得侯平当时据理力争,不然真要按了自己当时的意思,可就更糟糕了。 想到这里,陈应龙拍了拍侯平的肩膀:“顺安啊,你应该还没见识过京城里的文采风流吧,今晚本官就带你去见识一番。” 文采风流,是文人对青楼的雅称。 侯平小心肝瞬间激动起来:“多谢大人。” 第65章 望香阁 京城,是这个时代最繁盛昌明的都市。 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当夜幕降临,京城变得更加迷人,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各种色彩在夜空中交织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趁着夜色,陈应龙带着侯平来到了京城最负盛名的四大名楼之一的望香阁。 望香阁是教坊司的产业之一,这里是最安全、同时也是质量最高的‘品鲜’圣地。 每三年一选的十大花魁至少有一半都是出于南、北两座教坊司。 侯平一进门就被这里的大气给震撼到了。 通州的醉仙楼跟这里比起来,简直就是萤火虫与皓月争辉。 过气花魁玉娘子,六七年前便是望香阁里的招牌名鲍,现在则已经被她人取代。 一进楼里,侯平就被深深的震撼到了,这里的布置跟后世的夜总会已经很相近了。 共有三层楼,一楼灯火通明的大厅,主要是喝茶听曲的地方,看不见什么污秽勾当。 二楼则是一个个灯光昏暗的卡座,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文人雅士的笑声。 三层则是一间一间隔开了的厢房,也不知道里面在进行着怎么样的旖旎故事。 见到有客进门,龟公快步迎了上来:“两位是要喝茶听曲还是在卡座品诗鉴文?” 陈应龙对侯平笑着解释道:“喝茶听曲就是真的听曲,卡座则是跟姑娘们……你懂的。” 侯平激动的小心肝都要扑腾出来了,身体里的那股洪荒之力仿佛要随时爆发。 陈应龙见到侯平脸上那股抑制不住的激情神色,顿时心里暗笑,然后便对龟公回道:“要卡座吧。” 龟公立马给了两人一个牌子:“两位楼上请。” 陈应龙领着侯平往二楼走去,然后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没多久一个老鸨出现了,然后笑道:“哟,是陈相公啊,您可是很久没来啊,温情老惦记着您呢,怎么样,要叫温情姑娘来陪您吗?” 陈应龙嗯了一声:“就让温情过来吧,对了,我这位老弟是第一次过来,你看怎么给他安排?” 老鸨笑嘻嘻的道:“好的,这位公子,您可是读书人?咱们这里第一次来有两个选择,如果你想找个能陪您说话的呀,那您就拿一首诗作给我,但是您要是只想跟姑娘亲热一下,那妈妈就给你随便安排一个。” 在这个时代,爱情是奢侈品,因为此时的婚姻都是由父母包办,所以基本上所有的初始夫妻都没有感情基础。 只有极少数运气好的人,才能遇上一个心仪的对象,进而婚后产生爱情。 其他的大多数人,都是还没有尝到爱情的甜,就已经充满生活中柴米酱醋的心酸。 所以很多成功男人喜欢来青楼,更多还是想在这里品尝到爱情的甜美,大多数人都是来追求精神享受的。 这也是为何花魁需要会更多的才艺,就是为了能跟更多的文人雅士找到共同的兴趣话题。 花魁可不是自己评出来的,而是当代的文人雅士们共同选举出来的。 陈应龙对侯平道:“若是用诗作的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若是诗作不佳,没有姑娘愿来可是很丢人的哟,当然越优秀的诗作能得到漂亮姑娘亲睐的机会越大,你可要好好把握哦。” 侯平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事先就放在桌上的笔墨写下:篱下黄花好,秋来色更鲜。可怜风露里,犹有未凋年。 写完后先交给陈应龙看了一下:“陈兄,你看此诗可行?” 陈应龙看完点了点头:“此诗……,甚好。”说完将诗交给了老鸨。 老鸨拿着诗,然后笑着离去。 不久,一个老鸨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四个姑娘。 其中一个温婉可人的姑娘没有戴面纱,过来以后一声娇呼就扑进了陈应龙的怀里。 不用说也知道,这位肯定就是温情姑娘了。 陈应龙搂着温情姑娘,然后对侯平道:“老弟,为兄先去厢房了,你选好姑娘后,如果她们愿意跟你去厢房你就去,不用担心花用,如果进不了厢房,那就在卡座等吧。” 侯平拱手道谢:“多谢陈兄。” 这声多谢,是他认识陈应龙这么久后,最真心实意的一次。 陈应龙走后,老鸨便给侯平逐一介绍她身后的三位姑娘:“这位叫由笑,对公子的诗词赞赏有加。这位叫春潮,也非常喜欢公子的诗词,最后这位是徐佛姑娘,她呀,也是对公子的诗词非常欣赏。公子,你看要留下哪位姑娘?” 侯平看着三位身姿曼妙的美人,虽不见真容,但仅凭这身姿,就一定丑不了,真想都留下来啊。 可惜,这里可不是醉仙楼那种低档次的青楼可比,只要肯花钱,姑娘们就能跟你上楼。 这里的姑娘你得哄,哄得姑娘开心了人家才愿意跟你上楼。 由笑和春潮看到侯平的长相都微微有些失望,所以眼神中有些许失落。 侯平感觉她们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于是果断的选择了站的最靠后的徐佛姑娘。 “那个……我……选她。” “哎哟喂,公子真是好眼光,徐佛姑娘虽然来我们这儿的时间不长,但是她的口碑可是极好的,最是善解人意,公子,您可真是眼光独到。” 说着便对徐佛吩咐道:“徐佛,你可要好好陪公子哦。” “是,妈妈” “由笑,春潮,我们撤。” 老鸨带着两个美女走了。 侯平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那……那个徐……徐佛姑娘,你……你来这边……坐……坐。” 徐佛眼神无比复杂,犹豫了片刻,还是依言走上前去,然后在侯平的对面坐了下来。 侯平见徐佛似乎不太待见自己,顿时想起自己貌丑,怕是不招她喜欢,激动的心顿时冷却了下来,然后问道:“姑娘可是嫌弃小生相貌丑陋?” 徐佛摇了摇头。 侯平立马疑惑的道:“那姑娘为何……。” 徐佛犹豫了片刻,然后苦笑道:“我已经站在最后面了,为何你还要选我呢?” 刚才侯平就觉得徐佛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是当时心情太激动一时没注意到。 此刻听得仔细,立马心头更加狐疑起来,他在京城没认识过什么姑娘啊,怎么会这么耳熟呢? “徐姑娘你是……。” 徐佛轻叹一口气,低头沉吟了许久,然后还是拿掉了面上的面纱,然后缓缓抬起头轻声感慨道:“侯师爷,你说咱们俩这是什么缘分呢?” 侯平瞪大了双眼,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姑娘,然后惊恐的叫了一声:“刘……刘欣月?怎么会是你?” 第66章 凶杀案 侯平也一脸哀叹,没想到两次吃海鲜都遇到了刘欣月,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欣月神情低落:“你也知道我做出了这么丢人的事,害得家里在通州都待不下去了,只能迁回老家,但其实老家那边的情况也未必就比通州强多少,我不想再拖累家里,所以就跟我父亲断绝了父女关系,然后独自来了京城。” 对于刘欣月后来的情况,侯平当时结案之后就已经离开,所以知道的不多。 现在听了刘欣月的话,也是心有颇多感慨:“那你又是怎么流落到青楼里来的?” 刘欣月苦笑一声:“我是自己卖身进来的,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孤身在外,不来这里又能去哪儿?反正这辈子也没有想过再嫁人,就在这里孤独终老也不错。而且我其实挺喜欢这里的,这里的人都不会在意我的过去,可以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欲望,虽然有时候也会遇到难以伺候的客人,但是大多数时间都还是过很舒服的,只是没想到还会遇到你,刚才我已经尽量往后站了,没想到你还是选到了我。” 侯平无语,只怪自己手贱。 现在怎么办? 这后面的故事还要继续吗? “那你……。” 侯平欲言又止,其实他也不介意刘欣月的过去,只是现在有点尴尬的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啊。 刘欣月自嘲的笑道:“要不要我去跟妈妈说,给你换一个姑娘?” 侯平赶紧说道:“不……不用。” 然后顿了好一会又有点不自信的问道:“那个……你……介不介意我……丑?” 徐佛见侯平的木讷的样子,忽然噗嗤一笑:“侯师爷,你的样貌可是神魔之相,哪能用美丑来形容?” 侯平心头火热,有些激动地道:“那……那你是不介意了?那我……我们……可不可以……。” 徐佛轻笑一声,然后娇声道:“奴家就是一个妓子,您是客人,当然想怎么样都行,奴家只是怕客人嫌弃奴的薄柳之姿和不干净的身子。” 侯平立马摇头:“不……不……不嫌弃,你……你那么漂亮,我……我喜欢你都来不及呢,只……只是……。” 声音越说越小,他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这该死的羞耻感,让他手足无措。 徐佛忽然一本正经的问道:“侯师爷该不会还未经过人事吧?” 侯平抬头怔怔的看着她的眼睛,很想霸气的吼上一句:你才未经人事,你全家都未经人事呢。 只不过在徐佛的逼视下,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只能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徐佛顿时欢快的笑了好长时间,侯平羞愤的差点没把卡座地面的楼板扣穿。 不过徐佛笑过之后,也发现了侯平的窘迫,便主动坐到了他的身边,来后往他怀中一靠,轻柔的说道:“相公,抱紧奴家可以吗?” 侯平心中的那座火山立马就要喷发,那个心猿意马、手足无措,身体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跟徐佛姑娘去厢房聊一夜的人生和理想。 “徐……徐佛姑娘,我……我们可以……去……去厢房吗?” 徐佛轻嗯了一声:“奴家全凭相公做主。” 侯平激动的就要喊龟公领他们去厢房,就在这时,一声尖叫打破了整个青楼的安宁。 “啊——,杀人啦……,杀人啦……。” 只见三楼的厢房楼道里,一个婢女模样的姑娘站在一间厢房门外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 没多久,一个衣衫不整的老头慌慌张张的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在楼道口被上去查看情况的老鸨和打手们堵了个正着。 由于望香阁属于教坊司的产业,这里的人都属于朝廷的财产,在这里杀人,绝对是件性质超级严重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徐佛要把自己卖进来的原因,相比起外面那些随时可能将你打死的私人产业。 这里一般是不可能将你杀死的,如果实在跟老鸨搞不好关系,她最多也只能把你送去别的青楼。 实在是没人要了的话,教坊司也还会是安排些女工的事情给你做,总之打杀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的。 教坊司的姑娘主要有两个来源,第一个就是官员犯罪后,他的家属被发配到教坊司。 第二个来源就是原本就是乐户家庭的子女。 这两大来源基本上占到九成以上,最后就是少量跟刘欣月一样,自愿卖身想在教坊司求生的女子。 一般情况下,就算是教坊司的主官也不敢轻易的打杀一位姑娘。 因为乐户都有家人,出了事朝廷会追查,而被发配的大臣保不准那天就平返回来,他们也有可能会来教坊司找回亲人。 教坊司的奉銮,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大官,仅是个九品芝麻官,可以说是得罪不起任何官员。 因此教坊司的姑娘们相比起外面来说,要安全得多。 普通人或是一般的官员也都不敢在教坊司的产业内乱来。 可是今天,竟然有人公然在教坊司的产业里杀了人。 老头神色慌张,跟堵住他的打手们起了争执,很快就引起别人的注意。 老鸨带人到厢房内查看了情况,案发现场的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当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立马让人把老头堵住,然后封楼,严令所有人不能离开。 不过就算没有她的命令,也已经快到了京城宵禁的时间,基本上没谁可以离开,。 随后她赶紧派人去通知教坊司的上官,同时又派人去顺天府报案。 望香阁内已经乱成了一片,侯平也只能自叹倒霉。 刚以为有机会吃顿海鲜大餐,没想到就出现了这种突发事件。 看来今晚的海鲜是吃不成了,厢房怕是也没机会进了。 事已至此,哀叹也没用,侯平能是咬牙切齿的跺了跺脚,然后跟徐佛一起上三楼去看看。 上楼就遇到了陈应龙从厢房出来,身后是他那位相好的温情娘。 “大人,那边好像出了凶杀案。” 陈应龙点了点头,然后见徐佛已经摘下了面纱,便用一脸男人都懂的表情看着侯平。 “顺安好福气啊,这位徐佛姑娘真乃国色天香,容貌不输花魁啊。” 徐佛微微了一个万福:“先生过奖了。” 侯平有些羞躁,但也没做过多的解释。 陈应龙看了一看温情道:“温情,今晚出了这种事,怕是不能跟你相聚了,我跟老弟去那边看看,你跟徐佛姑娘就在厢房里等吧,若是阁里的麻烦处理完了还有时间,我们再来叫你们。” 温情乖巧的点了点头:“是相公,小佛,我们先进房里等吧。” 徐佛也对陈应龙施了一礼,然后又对侯平微微颔首:“先生、公子,那小佛就在这里等你们。” 等两女走后,陈应龙小声在侯平耳边道:“顺安,本官感觉这案子不简单,走,咱们去现场看看吧。 “是,大人。” 第67章 李如柏 陈应龙跟侯平经过了被打手看管起来的老头身边,对才老头仔细打量了几眼。 陈应龙小声在侯平耳边低咕道:“那个被拉住的老头看着不像普通人,待会官差来了,咱们伺机而动,若真是有价值的大人物,咱们就给他帮上一把,在这京城之内,能多份人情有大用。” 侯平心中哀叹,这个陈应龙是想拿自己送人情呢。 可是这个人情他不想送也不行,现在还在人家手底下做事呢。 别看他现在认识了几个大人物,如果身为知县的陈应龙硬要拿捏他,也还是轻易之事。 所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老实的答道:“是,大人,学生尽力。” 由于望香阁的人都在忙着封锁大楼看管疑犯,案发现场反而没人管理。 两人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进去了。 一屋子的血迹,尸体满身淤青,老惨烈了,没两分钟,陈应龙就受不了了。 侯平强忍着恶心仔细观察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 还别说,有时候还真就这么巧,这个房间内的凶杀现场跟他之前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凶杀现场十分相似。 仔细观察之后,他还真就发现了不少疑点,只不过现在顺天府的官差没到,他也不敢随意翻动现场找到关键证据。 而且想要完全侦破此案,还要做近一步尸检,方可辩明真相。 等了半个多时辰,顺天府的官员才姗姗来迟。 来人是顺天府的府丞乔允升,此人正是当初复审周二、周通父子死刑的两位官员之一。 望香阁出现凶杀案,按理说不应该由府丞出面处理。 只不过自去年十二月起,乔允升就一直以府丞的身份代理着知府的工作, 新任知府没有任命之前,他现在就是顺天府实际的最高长官,也就只能由他出面处理了。 乔允升到了望香阁看到被打手们扣押的疑犯,顿时头就一个变两个大。 “李……李将军?怎……怎么这案子把您给牵连进来了?” 被抓住的老头果然不是普通人,而是有‘东北王’之称的李成梁的二儿子李如柏。 李如柏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员骁将,但是天生好色成性,所以中年之后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太好。 尽管如此,三天两头的来望香阁或去其它名楼找姑娘坦诚相见,畅聊人生和理想也是他的日常必修课。 二十年前,李如柏因身体原因主动辞官后便一直在家赋闲,但至今都还顶着名将的光环。 李如柏微微弓着腰,背部呈现出一种弯曲的姿态。 他那原本挺直的脊梁如今已变得佝偻不堪,仿佛被岁月压垮了一般。 满脸皱纹如沟壑纵横、头发花白且稀疏凌乱、双眼浑浊无神,与其他平凡无奇的老头子毫无二致。 这样一副面容和身姿,实在难以让人联想到他曾经是一位驰骋沙场多年、历经无数次生死考验的宿将。 时光的洪流似乎已经带走了他往日的雄风与威严; 但是做为乔允升这个级别的官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忽视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因此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 李如柏眼见着自己已然无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便索性不再佯装,身上的气息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一直微微弯曲、略显驼背的身躯,猛地挺直起来。 竟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感觉,沙场宿将的气势顿时从其体内喷涌而出。 “里面的人不是老夫杀的。” 他也是够倒霉催的,摊上这么档子说不清楚的事。 本来感觉今天的状态挺好,想跟姑娘来一轮人生的畅想。 于是就到望香阁,找了一个漂亮姑娘交流心得。 刚开始还挺好,但是没多久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倦意袭来,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直到婢女的惊呼才将他唤醒,然后就发现与他畅聊人生姑娘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背后还插着一把匕首。 房间内的窗户完好,没有外人潜入作案的迹象,也就是说在婢女开门之前,房中就只有他跟死去的姑娘两人。 所以结论就只有一个,便是他杀了那个姑娘。 乔允升进入房间,勘察完现场回来后,便一脸为难地道:“李将军,这里除了您也没有别人,下官也没有办法,您先跟下官回衙门接受调查吧。” 李如柏有些悲愤道:“不,人不是老夫杀的,为什么要跟你们去衙门?” 乔允升解释道:“李将军,您看,根据我们从现场调查到的情况,在被害人死亡之前,您是唯一跟她在一起的人,而她又是后背中刀,必然不是自杀,而婢女一直守在门口,除了您老外,外人也不可能进入房中。” 李如柏一声怒吼:“不是老夫杀人,都说了不是老夫,不是老夫,你要老夫说多少遍?” 到了李如柏这个级别的官员,就算真杀了人,会不会被判刑其实已经不是一个地方衙门能说了算的。 最终的处理结果,其实还得交给皇上定夺。 只是皇帝通常也不会将其处死,罚钱夺爵发配充军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这样的事一旦传出去,对李家的整体声望将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很可能成为朝臣再次攻讦李家的借口。 李家这几年虽然已经势微,但根基还在,就算皇帝也都十分忌惮。 其他人则更是忌惮已久,所以他们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乔允升见说不通,只能让衙役强行拿人:“李将军,对不住了,拿人。” 衙役准备上前拿人,在人群中旁观的陈应龙也搞清楚了李如柏的身份,于是便走了来:“乔大人,下官有礼了。” 乔允升看了陈应龙一眼,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是谁来:“你是何人?本官公务在身,不便聊私。” 陈应龙道:“大人贵人多忘事,下官漷县知县陈应龙,去年陈家谋家主财产的那个案子,就是您下来复查案情的,不知您可还有印象吗?” 乔允升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原来是陈知县,不知你找本官有何事?” 陈应龙笑道:“大人,刚才下官和下官的师爷也刚好在此,下官师爷在勘查过现场之后对这件案子有些不同的见解,所以想跟您汇报一下。” 乔允升愣了一下,随即便看到陈应龙身后的侯平,当即大喜道:“阿?原来侯师爷也来了啊,这可太好了,来来,你快说说你对这个案子有何看法?” 陈应龙心头一阵苦涩,明明自己才是主角,结果却让一个跟班抢了风头。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乔允升复查案情的时候,前前后后都是侯平在给他讲述案情,摆出证据。 加上侯平脸上那个标志性的大黑痦子,让人想忘记都难。 侯平知道自己此刻抢了陈应龙的风头,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谁叫自己长的特殊呢。 即然乔允升已经对他点名道姓,他不出来也不行,只能硬起头皮挪到了一个显眼一点的位置道:“是乔大人,小人刚才在勘验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虽然背后中刀且刺的很深,但是中刀的位置却有些奇怪,并非是致命的部位,不像是专业杀手所为。 另外据房中的大量血迹来看,死者在中刀之后还有过移动的痕迹,如果她真是被人杀死的话,那么没有理由让血迹弄得满屋都是,而这位李将军,身为战场杀敌的将军,必然熟知杀人技,如果他是凶手的话,都已经用上刀了,必然是干净利落的一刀致命,断然不会给被害人任何挣扎逃生的机会。 否则一但让门口的婢女察觉,岂不是自找麻烦?另外再排除其他人潜入作案的可能之后,小人认为,此女是自杀的可能性居大。” 第68章 东北王李家 李如柏听到侯平的话,立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看到没有,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这女的就是自杀,跟老夫无关。小兄弟,改天请你吃饭,老子先走了。” 乔允升急忙将李如柏拦住:“李将军莫急走,侯师爷虽然说了与您无关,但是人命关天,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还不能放您走。” 其实从乔允升本心来说,他也想赶紧放李如柏走。 但是侯平现在只是一面之词,缺少了关键性的结案证据,他也十分为难。 “侯师爷,你刚才所说的,可能拿出什么有利的证据?” 侯平点了点头:“大人,请移步凶案现场一观。” 乔允升同意道:“好,侯师爷请。” 两人并肩往凶案现场而去,李如柏也跟了上去。 陈应龙犹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随后什么老鸨还有后面赶来的教坊司的官员们也都先后到了凶案门口围观。 见重要人员都到了之后,侯平指着地上的血迹道:“大家请看,如果死者是被人从后面杀死的话,就算挣扎,她的血迹也应该是房内的中间区域,或者是在一定的范围内,但实际上,房间内的血迹遍布全屋,这就很不合理。 这些血迹给人一种死者生前经过了剧烈的挣扎和跟凶徒有搏斗过的感觉,甚至她在她的指甲里还残留了一些凶徒留下的皮肤组织。就连身上的淤青都给人一种她曾被人殴打虐待过的错觉。 但是如果真有这么激烈的搏斗,门口的婢女肯定一早就能听见屋内的响动,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不然也不可能等那么久后才进房去收拾。 而且大家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血迹很多地方都成很规则的块状,就像是被刻意抹擦过一样。如果凶徒都已经在厢房内杀人了,便没有处理这些血迹的必要,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将房间内刻意抹擦上血迹,其实是为了掩盖一些痕迹。” 说着他又指着一处墙面道:“大人请看这里,是不是有一截断掉的木削,您在看匕首的刀柄上,也有一个断掉的木削,这应该就是用来固定匕首的。当然,这个高度远比死者的身高要高了很多,因此她应该要站在凳子上,才能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后背,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凳子上会有块状血迹。” 乔允升抬头一看,果然在侯平指的那处墙面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木削子。 因为血迹覆盖,又高过头顶的原因,如果不是侯平明确的指了出来,他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听你这么一说,这些血迹确实不合常理,但是由此就断定死者是自杀又是否过于草率?” 侯平摇了摇头道:“大人,死者的身体还有多处淤青,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死前还被人殴打过一般,但是如果排除是他杀的话,那么这些淤青就没法解释了,所以学生怀疑这姑娘已经身患绝症,想利用死亡嫁祸 刚好学生知道有一种叫‘血症’的病可以造成她身上的这种情况,当然,目前只是学生的猜测,还需要请专门的仵作和大夫验尸后才能知晓。” ‘血症’就是后世让人闻名丧胆的白血病,又称血癌。 在这个时代,是许多普通大夫都不知道的名字,因为见过的人太少了。 死者除了淤青之外,其它的地方都非常的白,而且还是那种毫无血色的惨白,让侯平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病。 刚好他对这个病的表现症状又知道的很清楚,所以简单的验证了一下,但是到底是不是还是要交给专业的大夫来判定。 乔允升拍了拍侯平的肩膀:“不错,如果死者真的身患绝症的话,那么她自杀的可能性就要增大了许多,而且她专门挑选李将军在的时候自杀,还搞得这么复杂,恐怕其背后的目的也并不简单,此事本官必须上报大理寺对其追查到底。” 李如柏在病退之前官居右都督,是朝廷的一品大员。 这个案子已经涉及到陷害一位退休的一品大员,根本就不是顺天府能查得下去的案子,自然只能上报到最高审理机构去处理。 侯平笑了笑,之后已经不是他能插得上手的事情了。 陈应龙适时的跳出来刷一波存在感:“大人,后续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能插得上手的,但是你如果需要的话也可随时传召我们。” 乔允升点了点头:“嗯,应该不需要了,侯师爷已经将最大的疑点解除了,剩下的只需要尸检以及调查此女的来历背景就能知道她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陷害李将军了。” 李如柏听到乔允升已经相信了侯平的结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李家昔日的风光不再,日子并不好过。 他之所以这么早退休,所谓的身体不好只是一个托词。 真正的原因是李家过于树大招风,李成梁的手段又太狠,把整个东北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但是这其实也怪不了李成梁,大明有文官打压武将的传统。 作为跟他同时期的名将戚继光、俞大猷是什么样的下场,早就令他心有余悸。 他想给自己谋个善终,就不能不使尽手段。 李如柏的提前退休,除了自身原因以外,实际上也是在给他大哥李如松让路。 李如松做为李成梁的法定接班人,而且本身的能力和威望都足以让所有人信服。 虽然李如柏的能力也不错,但是比起大哥李如松来还是多有不如。 所以自请退休,就是为了避免李家一门在军方的高官太多,从而引起皇帝的忌惮。 而且早在李如柏退休之前,李成梁也被罢免了其在辽东的一切职务。 其目的自然也是同样在为李如松让路。 李如松也是不负众望,用实力证明了自己。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倭寇丰臣秀吉发动了侵朝战争。 李如松率军东征,在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里,掠地千里,横扫半岛,收复平壤、开城、王京(汉城)三都,将倭寇彻底赶出了朝鲜半岛。 十二月,李如松回国述职,朝廷论功,加其为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此战之后,李如松已经成为事实上李家的领军人物,所以两年后,仅为右都督的李如柏为他让路也就顺理成章。 因为无论如何,朝廷都不可能让李家同时出现两个牧守一方的大将军。 只是谁也没想到,如此将星闪耀的人物,会在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突然陨落。 当年卓礼克图洪巴图鲁率土默特部犯辽东,李如松率轻骑追击捣巢,途中却与数万严阵以待的鞑靼骑兵遭遇。 李如松率所部三千余人浴血奋战,终是阵亡于抚顺浑河一带,年仅五十岁。 关于这一战,有许多猜测,但是终究没有定论。 时至今日,李家后辈虽然依旧在军中活跃,但能成为顶梁柱的,也就李如柏一人了。 如果他也莫名其妙的卷进人命官司中,那么李家就再也找不出能挑大梁的人了。 第69章 李进忠献计 望香阁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已经没办法正常营业,只能歇业一天,让所有姑娘都回厢房休息。 店里的客人也被疏散,有家的自然就回家去了,家不在京城的只能疏散到周边客栈。 在侯平的帮助下李如柏洗脱了嫌疑,也化解了一场李家的危机。 作为回报,李如柏就打算请陈应龙和侯平到他家中居住。 陈应龙想结交李如柏,但是又不能与之深交,文武疏途,一但他与武将关系过深,会引言官的忌惮。 因此最终只能婉言谢绝,而这种事,侯平是没有发言权的。 李如柏也只好先送两人到客栈住宿,然后约好第二天来请两人吃饭。 第二天一早,李如柏果然如约前来,三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只不过对于身份高贵,通州小家族出身的陈应龙,李如柏似乎有些敬而远之。 相反对于出身普通的侯平却显的格外热情。 再次让陈应龙狠狠的受了一把刺激,陈家虽不是什么大家族,但是在通州也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要不当初他也不敢放颜之学的鸽子,那可是他的顶头上司。 结果到了京城,根本没人把他当一回事。 乔允升是这样,李如柏则更加过分,明明救他是自己的决定,结果吃饭的时候却只一个劲的跟侯平喝酒。 只是李如柏的身份自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县能得罪起的,因此这笔账,陈应龙也只能算到侯平头上。 …… 李进忠在接下朱由校的任务后,便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向庞保投诚。 这段时间他也一直按庞保的命令将东宫里的各种情报向其汇报。 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之后,也终于取得了庞保的初步信任。 “庞公公,这是典膳房七天来的用菜名单。” 庞保点了点头:“嗯,你很不错,好好干,本公公有机会便会提携你的。” 李进忠一脸献媚:“公公,太子殿下昨日在御花园里私会了皇贵妃娘娘,回宫以后心情似乎很好,这可是前所未有过的事啊。往常太子殿下见过娘娘后,回宫可都是要发一顿脾气,怎么会昨日转了性子?” 庞保冷嗯一声:“那是咱们娘娘觉着总欺负那个窝囊废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昨日只是让他给捶了捶腿,然后夸了他几句就让他回了。想不到那个窝囊废不但不觉着羞耻,反而还挺高兴,真是个贱骨头。” 李进忠敏锐的察觉到庞保对郑贵妃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修复一事似乎颇多怨言。 心里觉得正是个挑拨的好机会,于是便进言道:“公公,我大明有此等太子,实乃国之不幸……。” “大胆。”不待李进忠说完,庞保便一声冷喝打断他道:“你真是好大的狗胆,一个小小的典膳房内侍,竟敢议论起储君来了。” 李进忠慌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公公恕罪,小人妄言,小人妄言……。” 庞保哼了一声:“你个嘴上没个把门的东西,这话也就是咱家听了,要是换个人,看看会不会要了你的脑袋。算了,念你是初犯,今儿就饶你一回。” 李进忠一边求饶,一边将庞保的表情完全看在眼中。 刚才庞保嘴上说的严厉,但实际上他的神情浑然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 之所以呵斥他的原意,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讨论这种大事。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他早就发现庞保如今相当膨胀。 由于郑贵妃独受帝宠,庞保做为最被郑贵妃宠信的太监,其地位当然也是水涨船高。 现在宫里除了李恩这种皇帝身边的宠信太监,一般人他都没放在眼里。 就连东宫的太子也是一样,根本就没被他放在眼中。 而且通过几次试探,他也确定了庞保还有更进一步的野心,于是他便一狠心进言道:“公公恕罪,小人只是为福王殿下惋惜,无论是从能力长相还是其它方面的实力,都远不是现在东宫里的那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若它日福王殿下能登极大位的话,那大明的天下百姓就有福了。” 庞保斜了李进忠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不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吗?谁不知道福王殿下比太子殿下强?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如此宠爱福王殿下,早就有了异储的心思,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不还是被那帮食古不化的大臣们用礼法约束的动弹不得了吗?否则今日的东宫那有他王安什么事啊?” 做为庞保来说,他想要进一步得到更高的地位,便只能让他的主人拥有更高的地位才行。 可是郑贵妃如今的地位离后宫之主仅一步之遥,但是这一步的难度之大,也是让人心悸。 满朝文臣,尤其是那帮东林党的强烈反对,就连皇帝都要退避三舍,他一个太监,自然更加没有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李进忠犹豫了一下,他发现庞保脸上的恨不是一星半点,感觉今日很有可能是个机会,于是便趁机进言道:“太子殿下也就比福王殿下早出生了那么几年,你说也怪哦,那么多皇子都夭折了,怎么就是太子没事?” 庞保冷笑道:“这就叫祸害万年长吧。” 李进忠从庞保的眼中看了一缕杀机,心中一横说道:“公公,您说要是太子不在了,福王殿下是不是就顺理成章的可以接掌大宝了?” “嗯?”庞保眼神森寒的看着李进忠:“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日若是不把话说清楚,本公公一定叫你求生不得,救死不能。” 李进忠慌忙中怀中取出一个腰牌,诚惶诚恐的送到庞保面前:“公公饶命,小……小人日前,捡……捡到这块令牌,就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庞保拿起令牌一看,顿时惊声问道:“你怎么会有皇长孙的令牌?” 李进忠一脸惶恐的道:“公公,您是知道到的,小人与皇长孙殿下的乳母是食客,上次殿下离宫的时候走的匆忙,将令牌留在了寝宫,小人那天不知道食客已经随殿下离宫,去找她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了,当时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拿了。后来跟小人食客写信,问殿下什么时候回来,食客说殿下至少要半年以后才回来,所以小人就没把令牌还回去,本想带在身上吓唬吓唬东宫里那帮看不起小人的玩意,但是刚才说起福王殿下,小人忽然就觉得,上天要小人捡到这块令牌,会不会是什么天意?又或者是什么预照?” 庞保拿着皇长孙的令牌,在手中反复把玩,眼神也是极度复杂。 其实他的心中也同样的复杂,难不成这真是上天在给自己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想到此处,庞保将令牌塞丢回李进忠怀中:“你确定皇长孙要半年后才回来?” 李进忠点点头:“是,小人确定,皇长孙殿下正在漷县跟一个什么师爷学习,听说还要考什么府试,总之短期内是绝对回不来的。” 庞保一笑:“好,令牌你收好了,回去随时候着本公公的传唤。” “是……。” 第70章 饱暖思…… 一连三天,庞保都在犹豫中度过,皇长孙的令牌,可以短暂的将东宫士卫全部撤走。 这真的就像李进忠所言一样,好像就是瞑瞑中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 一个能取代李恩,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机会。 它日福王真能执掌大宝,凭他从小伺候福王长大的情谊,加上除掉太子之功的话,成为司礼兼掌印太监,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仔细想了想,庞保还是觉得这么大的事自己一个人干功劳有些太大了,功高盖主历来都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而且由于他平日为人高傲,在宫内的关系网也不太行,所以还得拉一个帮手,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人刘成。 刘成是郑贵妃的另一个亲信太监,比庞保要年轻一些,此人为人低调大方,跟宫内的许多侍卫统领都有不错的交情。 想要让外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皇宫大内里来,有他的帮忙肯定事半功倍。 “什么?要刺杀太子?”刘成听到庞保话,简直是认为他疯了。 只有疯子才会说出这么疯狂的话。 庞保一脸认真的道:“刘成,你想不想咱们主子再进一步?咱们的富贵,可全都在主子身上,而且咱家可是告诉你,若是没有把握,咱家也不敢说这种大话。” 刘成不信的道:“把握?庞公公莫开玩笑了,以咱的实力,最多能把人弄进宫来,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东宫还有那么多的守卫,你让刺客跟那些守卫拼命么?就算你真找到一个能以一敌百的猛将,那一打起来太子不早就跑了?还怎么刺杀呢?” 庞保做出一脸莫测高深的样子道:“要是咱家有办法让他们能听咱家的指挥呢?” 刘成只觉得无比荒谬:“你的意思是,你能调动东宫的侍卫?” 庞保讳莫如深的点了点头。 刘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但同时又不太相信的道:“你如果能证明你有调动东宫侍卫的能力,那个这事小人就跟着公公干了。” 庞保顿时哈哈大笑:“好,咱家今晚就证明给你看。” 晚上,庞保将李进忠叫了过来,命他拿出皇长孙的腰牌交给刘成看。 刘成拿着腰牌仔细验证,确认是货真价实的皇长孙腰牌后当即便表示干了。 三人达成了合作,一场针对太子的刺杀计划也就此展开。 …… 在赴完李如柏的宴请之后,陈应龙就带着侯平急匆匆的返回了漷县。 侯平根本就不知道因为李如柏的宴请,他已经彻底得罪了陈应龙。 只不过他现在的利用价值还很大,陈应龙还要依靠他来掌控县学,不然可能都忍不到回漷县就要把他给干掉了。 而侯平这一路上还在哀叹,好好的一顿海鲜大餐,又从嘴边溜走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也不知道会碰上这种事啊。 回到漷县后,生活似乎又归于平静。 此时最大的危险府试已经过了,生存压力也没有了。 虽然还有院试,但是那个是不会能影响到侯平的基本生活现状的。 现在侯平身上有钱又有闲,家里又有三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这日子简直不要太快活。 说起来也怪,陈秀宁自从身体暴瘦以后,长的那是一天比一天漂亮。 所以说每一个胖子都是潜力股,这句话那是一点也不错的。 而且自从玉娘子和卫小芸住进陈家以后,她对穿着打扮也越发的讲究,看着就更赏心悦目了。 不过她的年纪太小,侯平也仅把她当成亲妹子一般宠爱。 但是对于玉娘子和卫小芸,可就不能那么淡定了。 玉娘子和卫小芸都是青楼出来,早就养成了一颦一笑都会让男人勾魂夺魄优秀职业素养。 尤其是像玉娘子这种花魁级别的,她身上有种持续散发出来的独特魅力。 她并非是那种让人一见就惊艳的美人尤物类型,所以侯平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冲动。 但是她却像一壶沏好的上品清茶,淡淡的清香令人回味无穷。 相处的越久,就越能让人觉得‘欲霸’不能,难舍难离。 而她的职业素养也是顶级中的顶级。 别说侯平这种只配给人当备胎的舔狗了,就是一般的欢场老手,普通海王都不可能顶不住。 虽然玉娘子是过气花魁,但她的真实年纪也才不过二十一岁,比侯平也仅大了一岁。 年龄相仿,门当户对,美女与野兽,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狗男女。 侯平早在无数个梦乡,不知跟她儿孙满堂了几辈子。 老实说,他最近都感觉自己有点浑浑噩噩的,恐怕就是梦做多了的后遗症吧。 现在他成天脑子里都在想着怎么才能讨得家里这位女神的欢心。 因为每次玉娘子欢心的时候,都会有不少油水露出来。 这点油水,已经足够侯平这种的舔狗中的极品,以探索‘莎士比亚’为终极目标的单身狗,震‘惊’好几回了。 当然,我们有理由相信玉娘子肯定不会是刻意为之。 习惯,一切都是长年养成的优秀职业习惯。 花魁的可怕职业素养,简直能让侯平如痴如醉,醉生梦死。 卫小芸虽然没有玉娘子一般优秀的职业素养,但是她胜在年轻啊。 正值十七岁的花季年华,又有着和侯平前世初舔女神七分神似的相貌。 最要命的,这个卫小芸脾气也不好,平日里对侯平似乎还有点颐指气使,简直就是初舔女神的翻版。 让侯平怀疑她是不是上天专门派下来弥补他前世初舔遗憾的。 初舔女神,总是令人难忘的美好。 结束了一天的授业,侯平迫不急待的回家。 “公子回来了?”玉娘子深情款款的前来开门。 “唔,玉姐?”侯平看着风情万种的玉娘子吞了一口口水:“那个……,秀宁没回来吗?” 玉娘子嫣然一笑:“怎么,公子觉得奴不配给公子开门吗?” 这一笑,侯平三魂都被笑走了,差点就要忍不住一嘴‘壁咚’上去,当即慌乱的道:“没,就是天天都是她跑来开门,今天没见她有点奇怪而已。” “嘻嘻,奴给公子开玩笑呢,秀宁去送布,我让她顺便带些东西回来,所以她应该会晚一点回来。对了,那个小芸正好放水,奴家准备跟她一起洗澡,公子要是饿的急了的话,就自己炒饭吧,如果还能忍忍,等奴洗好了,再给您做。” 侯平慌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们去洗澡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玉娘子点了点头:“好好吧,今天就辛苦公子了,奴先去跟小芸洗澡了哦。”说完便莲步款款的向房间走去。 陈家有间封得很严实的浴房专门用来搓澡的。 一般洗澡都是去浴房,但是今天玉娘子说是洗澡,但却是回了房间,说明她跟卫小芸是准备用大木桶泡澡。 只有泡澡才会在房间里面。 果然,玉娘子回了房间后不久,房间里便传来了两女打闹的声音。 两女宛如天籁般的嬉闹声,震得侯平的心一阵又一阵的动荡难安……。 第71章 做香皂 玉娘子和卫小芸经常会一起泡澡,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选择在侯平上课的时候。 等侯平回来时她们早已经洗完了。 今天由于赶货便晚了一些,正好赶在侯平回家的时候。 不过这也不是侯平第一次遇见了,同样的情况以前也遇到过两次。 只是那两次陈秀宁都在家,侯平就算听到两女在房中嬉水也兴不起任何想法。 但是今天陈秀宁不在,知道四下无人之后,心里一股燥热顿时有些按耐不住。 更要命的是听声音的来源是从他之前住过的偏房里传来的,而那间房中有块木板被虫蛀了一个小孔。 不仔细查看的话一般不会察觉到,侯平也是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才发现了那个小孔。 小孔的另一边通着柴房,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 不……,我不能做这么龌龊的事情,绝对不行……。 我得去厨房炒饭了,对,去厨房炒饭。 侯平艰难的迈开双腿……。 饭,天天有得吃,但是……,美人沐浴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双腿根本就不受控制的迈进了柴房,呼吸也不由自的降到了最低频率。 离着小孔还有半米远的时候,眼睛便不由自主的做成了单孔射击式。 玉娘子和卫小芸正地一板之隔的对面欢快的嬉水,对墙板上多出来的一只眼睛毫无察觉。 侯平此刻已经透过小孔到了偏房里的情况,激动的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然而,实际上两女除了两个脑袋在浴盆外面,身体已经完全泡在了水里,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这依然让侯平兴奋到了极点,因为他知道两人随时都有可能起身。 “小姐,我给先给你搓背吧。” “没事,再泡一会搓吧。” 侯平心里那个急啊:还泡,泡你个头啊,都快泡突鲁皮了,快搓啊。 真是恨不得冲进去帮帮忙。 隔了一会,侯平只觉得等了几个世纪。 玉娘子轻轻开口道:“小芸,差不多了,给我搓背吧。” 说着玉娘子趴在了浴桶的一侧,露出了光滑的后背。 侯平只觉得口干舌燥,大饱眼福。 不过他已经瞪大了单眼,他知道更激动的时刻就要来了。 卫小芸要给玉娘子搓背,自然是要起身的,她……。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她……起身上了……。 卫小芸终于自盆中一跃而起,侯平感觉自己都要幸福的昏倒了。 然而下一刻,就差点没把墙板给砸穿了。 只见面对着自己的卫小芸穿着肚兜从浴盆中站了起来,瞬间让侯平有种像是吃了翔的憋屈。 对于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穿肚兜的女人已经很性感了。 但对侯平这种穿越者来说,连泳装都算不上的肚兜性感个毛线啊。 侯平不知道的是,此时大户人家的女人都是用茅香,花、苗、叶等煮作浴汤,来辟邪气,令身体增香。 泡澡的时候把肚兜穿在身上一起泡着,有助于让肚兜也吸收香味,能让香味更持久。 所以穿着肚兜泡澡根本就是常规操作。 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是等着两人洗完澡更衣的时候了。 侯平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失望的情绪,按捺着性子等待。 不要急,还有机会……。 然而就在此时,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用说,肯定是陈秀宁回来了。 侯平欲哭无泪,只能慌忙退出柴门跑去开门。 最终还是错失良机了呀……。 …… 痛定思痛,侯平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人们的洗澡方式了,特别是穿肚兜洗澡的陋习一定要改。 此时洗澡的东西那是五花八门,用什么的都有。 一般人家用皂荚、肥珠子等。 因为乔木的果肉中含有胰皂质,将其果肉捣烂加工后做成了皂角、澡豆,也可以洗涤去垢。 也有些人家嫌麻烦,就直接用石头净身,石头中含有碱,也可以清除污垢。 再有的就是用树枝,比桑枝、槐枝、桃枝、柳枝等都有净身的作用。 这些东西哪可能有香皂好用? 香皂的制作也不是很难,肥皂、精油、花香就可以做出来了。 肥皂用碱水、固体油脂、水、盐就可以做出来。 碱水中加入油脂,并加热混合液体,直到油脂完全溶解。 再往里面加盐,增加肥皂的硬度。 最后把溶液入模冷却固定即可。 只是这样得到的肥皂还是很粗糙的,没有什么味道,想要更好的效果,就还要加入精油,花瓣之类的东西调味。 精油不好弄,但是可以用高浓度酒精代替,而且酒精还有杀菌止痒的作用,效果更好。 蒸馏酒技术在明朝已经比较普及,陈家本就有一个小型的酿酒坊。 只要搞一套蒸馏酒的设备,把酒坊改造成了蒸馏酒坊,就可以自己提纯酒精了。 不过对于酿酒他没什么经验,只能慢慢摸索。 反正这个时代又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就纯当娱乐了。 否则每天回家没点事干,不由自主的就会想入菲菲,感觉自己好猥琐。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回家就泡在酒坊里捣鼓,既能避免一些尴尬,也能打发无聊的时间。 经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去摸索,他的酿酒技术也突飞猛进,终于蒸馏出了适合用的高浓度酒精。 三月中旬,侯平终于将香皂制成了。 努力了这么多天终于出来了的成果,侯平兴奋的直想狼嚎,如果下次再有机会……嘿嘿嘿。 看看天色,还有些光亮,想必三女应该还没有睡觉,心急献宝的侯平就去敲开了她们的房门。 玉娘子和卫小芸已经睡下,陈秀宁过来开的门:“哥,怎么了?” 侯平一脸神秘的拿出自己花费了几个月才精心制造出来的香皂:“给你们一个好东西,这个是香皂,你们在洗澡的时候净身用的。” 陈秀宁拿了一块香皂,放在鼻前闻了一下,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好像有股淡淡的香味呢,哥,这两个月你每天回来就泡在酒坊里,又不见你酿酒,不会就是为了做这个东西吧?” 侯平一脸得意的道:“那是当然的啊,不是为了造这个东西,我费那么大的劲干嘛?” 陈秀宁眼角抽了抽:“这东西应该很贵吧?” 侯平心里则是更加得意了:“当然贵了,根本就是无价之宝。” 陈秀宁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要被颠覆了。 这段时间家里用油就跟用水一样,盐比米少的还快,这可不是后世那种油盐不值钱的时代。 现在的油和盐,可都不便宜。 侯平消耗了那么多的油盐,还用了那么多的大米酿酒,就为了造出这种只能用来洗澡的玩意? 这真的是,只有脑子秀逗了的傻缺才会干出来的蠢事吧? 陈秀宁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讥讽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呢。” 侯平正得意,完全没听了出来陈秀宁话里的设讽,反而洋洋自得道:“不辛苦,不辛苦,只要你们用的舒服……。” ‘呯’的一声。 陈秀宁用力的将门关上。 她怕再看到侯平那欠扁的样子,会忍不住挥手给他两巴掌。 侯平一脸懵逼,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独自在风中凌乱……。 第72章 香皂的去向 玉娘子见陈秀宁一脸气愤的抱着一箱不知名的东西进来,赶忙过来道:“秀宁,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这东西是侯公子送来的吗?” 陈秀宁将香皂往桌上一丢,余怒未消的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说这是洗澡用的玩意,让我们试试。” 玉娘子走上前去拿起一块香皂,放在鼻前闻了闻:“好像有股香味呢。” 陈秀宁一脸冷笑:“能不香吗?咱们前两天摘的那么多桃花,都在里面呢。” 玉娘子大吃一惊,前两天她们三人出去踏青,侯平让她们帮忙带点花瓣,于是她们三人就在三山采了三背篓桃花回来。 原本她们采这么多花瓣回来,准备留一部分洗澡用的。 结果侯平回来时不知道,以为都是给自己采的,就全部拿去用了。 等三人洗澡时到处也找不到花瓣,才知道被侯平用光了。 侯平也没个合理的解释,三人现在受着侯平供养,也不好说他,这气就只能忍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竟然是被用来做成香皂了。 玉娘子把香皂拿在手中,那种湿滑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原来是用那些桃花瓣做的,那怪会有桃花的香味呢,只是这东西湿滑湿滑的,摸起让人有些不太舒服呢。” 陈秀宁冷笑道:“可不只是花瓣呢,那些油盐也都在这里头呢。” “什么?”玉娘子忍不住一声惊呼:“你说侯公子用了那么多油盐就是为了制造这个?” 此时卫小芸也把房间收拾完出来:“侯公子用油盐造了什么?” 玉娘子指了指桌上的香皂:“就是这堆东西。” 她听到那堆东西是用油盐制造出来的之后,心里也是非常不爽。 卫小芸一脸呆萌的道:“这是那些油盐做出来的?好吃吗?” 陈秀宁气愤的道:“还好吃,吃个屁,这东西是洗澡用的。” 卫小芸一脸震惊叫道:“用油盐制造洗澡用的东西?侯公子是不是犯了傻病?天啦噜,他是怎么想的哟。” 当下她也对桌上的那堆东西失去了兴趣。 这段时间侯平大量消耗家里的油盐,陈秀宁三人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怨气。 只是因为大部分家用都是侯平给的,她们才对他的这种浪费行为忍气吞声。 现在看到侯平将那么多贵重的油盐柴米,转换成了一堆洗澡用的玩意,她们是谁也开心不起来。 都说女人败家,但其实男人败起家来更加可怕。 对她们来说,早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状态,这香皂再好又能好到什么地步呢? 三人看着这堆香皂,就像是看到了一个败家子的成绩单。 把重要的东西变成了一堆没用的废物,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于是谁都没了试用香皂的心思。 侯平做梦也想不到,因为他的败家行为,三女最终谁都没有使用香皂。 就这样他千辛万苦做出来的香皂在三女房中成了摆设。 原本侯平还想等着看三女使用香皂过后那种惊叹和震惊的表情,结果等了一晚上啥也没等到。 第二天一早,他又想去问三女,但是一看她们都是满脸不悦的神情,硬生生的又把话吞了回去。 最后只能灰溜的去了学堂。 明明香皂这样的东西,绝对是女孩子们不能拒绝的神器,可他死活都没想通为什么三女拿到了香皂还会不高兴。 最后想来想去,只能归咎于她们最近可能太劳累了一些。 由于陈家纺出的来的布质地不错,品质还稳定,于是绸缎庄的人便让她们加大产量,然后给她们做个专品。 因此最近这段时间三女一直在忙着赶货,也确实比较辛苦,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导致她们高兴不起来吧。 …… 客印月自从跟三女结识后,便经常会来陈家串门。 基本上都是趁着朱由校在县学里上课的时间过来。 由于她跟三女的关系处的很好,所以三女对她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陈家的织布机虽然新颖,但是真要论起效率来说,也就跟皇宫里最新先织机的效率相当,就算稍高也高的有限。 毕竟人力驱动的效率再高也就那样了。 客印月宫里出生,而大明皇宫里有妃嫔织布的传统。 当年马皇后勤俭持家,命人在后宫架起织布机,亲自织些绸衣料、缎被面什么的。 然后以皇家献爱心的名义赐给那些年纪大的孤寡老人。 有剩余的布料,则裁成衣裳,赐给王妃公主。 自此以后,妃嫔在宫内织布就成了一个传统。 当然,这个传统如今也仅起着一个象征意义,妃嫔们每年都是安排宫女织上一两匹布,象征性的赏赐一轮就算完事了。 客印月见识过皇宫内最先进的织机,自然也就对陈家的织机没什么兴趣。 当然,更主要的是对织布这个行业没什么兴趣。 太辛苦了,又挣不到多少钱,鬼才想干织布的活呢。 不过客印月很会做人,加上又有意讨好三女,所以知道她们最近在忙着赶货,便每天都会过来帮忙。 虽然她的帮忙大多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但是总归还是能让三女稍微轻松一些。 忙碌了一上午,未时吃过晚饭后四人回房间休息。 客印月一眼就看到了被堆放在角落里的那一箱香皂。 做为见多识广的宫里人,这小小的陈家竟还有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客印月好奇,便走上前去仔细查看了起来。 “小玉,这是什么东西呀?干什么用的?” 玉娘子看见那一堆东西就没好气,她们拼死累活的干上一个月,还比不上半箱香皂消耗的油盐钱。 当然,她们不知道的是,做这些香皂其实花不了多少钱。 主要是侯平前期做,没经验,所以有很大的浪费,她们看见的那些消耗,绝大部分都是制造失败被浪费掉的。 “那是侯公子做的新鲜玩意,说是洗澡用了,叫什么……什么皂来着?” “香皂。”陈秀宁补充了一句,然后又一脸讥讽的道:“哥还说这玩意是无价之宝,哼,一个洗澡用的玩意,被他做成了无价之宝,看把他给能耐的。” 客印月一听是洗澡用的,便拿起一块来闻了闻,有些清香。 至于陈秀宁说的什么无价之宝,她就给自动忽略了。 既然都说是洗澡用的了,那再贵又能贵到什么地步? 客印月拿了一块:“这东西有点香香的,能送我一块吗?” 陈秀宁点了点头:“月姐,反正我们看到这堆东西就烦,你都拿走吧。” 客印月急忙摆手道:“那怎么好意思呢,我就拿走一块就行了。” 这时玉娘子也开口道:“月姐,你就都拿走吧,你要不拿走,说不定公子回来还要问我们喜不喜欢,到时候我们说喜欢的说,怕是他还要做更多,说不喜欢又怕会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你就拿走吧,我们也刚好有理由告诉他,都被你拿走了,估计他以后也就不会做了。” 卫小芸也叫道:“对,能省好多油盐钱呢。” 客印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就谢谢几位妹妹了。” 第73章 府试开始 客印月拿到香皂后,当晚洗澡的时候便使用了。 用香皂洗完身体后,立马就让她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清爽感。 然后她还用香皂把头发也洗了一遍,一股从未有过的清凉感,让她感觉异常的舒服。 朱由校坐在床边看书,见客印月洗完澡回来了,便放下了书本准备睡觉。 忽然一股从未闻到过的香味让他精神一振。 然后便忍不住四处嗅了嗅,最后发现竟然是客印月身上的味道:“客妈妈,你今天身上好香啊。” 客印月心花怒放的道:“是吗?今天奴婢用了侯夫子制作的香皂洗澡呢,洗完之后就感觉好舒服。” “香皂?”朱由校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是什么东西?” 客印月立马将香皂拿了一块出来:“今天奴婢去陈家帮忙织布,她们就送了奴婢一箱。” 朱由校点了点头,拿起一块闻了闻:“嗯,果然就是这个味道,不过好奇怪,这个香皂本身的味道很淡,但是你身上的味道却是好浓郁啊。” 客印月咯咯娇笑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不如殿下明日去问问侯夫子吧?” 朱由校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过几天就要府试了,夫子知道我还在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会不高兴的。还是等府试过后再说吧,反正知道是夫子制造的东西就行了。” “嗯,时间不早了,殿下,早点休息吧。” “好,我们睡觉吧。” 两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原本平躺着的朱由校忽然转身面对着客印月道:“客妈妈,今天我想抱着你睡。” 客印月简直是心花怒放道:“嗯,好的殿下。” 朱由校可是已经有近两年没有抱着她睡过觉了,想不到自己只是用香皂洗了个澡,竟然能让小殿下又抱着自己睡觉。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了香皂的真正价值。 原来侯平跟陈秀宁说的无价之宝,竟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啊。 这样的好东西,她一个奴婢又怎么敢独享呢? 肯定得上供给主子,她的主子自然就是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了。 …… 四月已至,侯平带着精心培养的十一个府试学生踏上了命运的征程。 当然了,对于朱由校来说,这个只是他检验自己努力成果的一块试金石。 一个小小的府试,还左右不了他的命运。 顺天府的府试在京城举行。 侯平带着府试学生提前了一天到达京城,然后养精蓄锐,第二天一早就前往考场。 府试跟县试的考试内容基本一致,分五场进行。 第一场,考四书命题作八股文一篇和五言六韵诗一首。 第二场,照赋,一般的要求是通三经以上,通五经者为上上。 《孝经》和《论语》为必选,大经的《礼记》《左传》可选一,也可都选; 中经的《诗经》《周礼》和《仪礼》可选一经或二经; 小经的《易经》、《尚书》、《公羊传》和《毂梁传》可选一经。 然后按指定段落默写,这一方面即可考记忆,又可考书法。 最后再写一篇四书命题作八股文。 第三场,五经文一篇;后面的第四、第五场也都是八股文,考的是对四书五经的理解。 送学生进入考场的时候侯平还很是担心了一下,府试查的很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不能通过检验。 不过显然,侯平的担心有些多余。 所有人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很顺利的就进入了考场。 考试要一天的时间,侯平无所事事之下,任凭心中的那股躁动的驱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望香阁门前。 只是他现在身上并没多少银子,也就只能是望楼兴叹。 唉,可惜了,早知道的话,应该留着银子防身的。 跟侯平的百无聊赖不同,客印月带着香皂火急火燎的进了宫,这样的宝贝,她自然要亲自交到主子王才人的手中才行。 王才人拿到香皂后,便叫命人放水洗澡,客印月更是亲自服侍王才人沐浴更衣。 洗完澡后,王才人便被惊讶到了:“印月,这香皂怎么会如此神奇?就这么洗了一个澡,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客印月一脸得意道:“娘娘,这个可是县学里,那位教殿下的夫子制造出来新奇事物,奴婢也就用过了一次,感觉到不凡才敢来献给娘娘。” 王才人含首道:“你有心了,对了,今日是校儿参加府试的日子吧?结果怎么样?” 客印月摇了摇头:“回娘娘,现在还不知道结果呢,府试可是要五天呢,很辛苦,奴婢也劝不住。” 王才人微微摇头:“吃点苦没什么,只要他能开心就好,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护不住他,不然也不会让他留落在外面不敢回来。” 客印月也在心里哀叹,谁又能想像得到,堂堂的皇长孙,竟然会被人逼到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娘娘,这些香皂您可收好了,有了它,说不准能让太子殿重新注意到您呢。” 王才人轻叹一口气:“太子殿下最近很是古怪,就连两位李妃最近都很少去宠幸,妾身向来不受太子宠爱,想必就更加没希望了,其实这样也好,能落个清净。” 客印月心知香皂的特殊功效,便继续劝道:“娘娘,不如您去试试吧,就是去见见太子殿下,反正又没有什么损失。” 王才人见客印月如此热心,心里也犹豫了一下。 虽然嘴上说能落个清净,但实际上是争不过才只能清净。 若是能争她又如何愿意清净?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为了儿子朱由校她也必须要争啊。 最终王才人还是点头答应道:“那……妾身就去试试吧。” 客印月开心的道:“娘娘,您就大胆的去吧,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对了,这会儿殿下可能也考完了,奴婢出宫去接殿下。” 王才人叮嘱道:“嗯,去吧,要是校儿太辛苦就别让他考了吧。” “是,娘娘。”客印月领命而去。 王才人犹豫了一下,终是起身去找了太子。 …… 朱常洛自从跟郑贵妃缓和了关系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就一直挥散不去她的身影。 总是在回想着那日帮她捏脚的情景,他对那双美足充满了渴望,甚至会幻想自己是专门帮她穿鞋的内侍该多好。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几乎都要魔怔了,连他一直宠爱的两个东李妃和西李妃都感觉是那么的索然无味。 只是他心里就算再着想郑贵妃也不敢去主动见她,一来那是她的母妃,二来也是对其的恐惧并未完全消除。 因此最近这段时间,朱常洛都只能整日醉生梦死,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王才人到了朱常洛的寝宫,看见已经喝的将醉未醉的朱常洛便走上前去轻声道:“殿下,让臣妾来为您倒酒吧。” 第74章 久逢甘露 王才人到了太子寝宫,见到太子一个人在喝闷酒,只有王安守在身边伺候。 便主动走上前去给他倒酒:“太子,臣妾来给您倒酒吧?” 朱常洛抬眼迷蒙的看了王才人一会,然后推了她一掌。 王才人被推了个趔趄。 王安赶紧走上前来提醒到:“才人,殿下心情不好,您还是先回去吧。” 王才人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难言的苦涩,看来奇迹并没有发生啊。 她只能起身,对太子施了一礼:“臣妾告退。” 就在这时,朱常洛忽然在四处嗅了嗅,然后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味道?” 王才人忽然心中有些惶恐,竟有些后悔不该来这一趟了。 “回殿下,是……,是……,是臣妾身上的味道。” 朱常洛立马对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王才人不敢反抗,依言走了过去。 朱常洛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然后像狗一样的在她身上嗅了嗅,只觉得这股味道闻着特别舒服。 “还真是你身上的味道,这味道……,好香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身上竟然还有这么香的味道?” 由于侯平在香皂中加了大量的桃花,而桃花又有舒缓情绪(减轻压力、缓解焦虑和抑郁),以及安神助眠的作用。 朱常洛长期紧张焦虑,都快神经质了,因此桃花的香味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味道。 而王才人此时才猛然意识到客印月让她来见太子的真正用意,原来香皂竟然还有此妙用。 不过此刻她肯定是不能把这个秘密透露出来,因此便轻轻搂着朱常洛道:“殿下喜欢便好了,以后臣妾天天都擦的香香的来服侍殿下可好?” 朱常洛并没有回应,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王安一脸高兴的道:“才人娘娘,您真有办法,殿下这两天总是睡不了一会儿就醒,还总发恶梦,既然娘娘身上的味道能让殿下安眠,您今儿就好好陪殿下睡一会儿吧,老奴先把殿下扶到床上去。” 说着王安又招来了两个小内侍,三人合力将朱常洛抬到柔软的大床上去。 王才人自然也宽衣上床,陪着朱常洛安睡。 这一觉,睡足了两个时辰才醒过来。 醒来的朱常洛精神好了很多,看见躺在身旁的王才人想起之前她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便又在她身上嗅了嗅。 可惜,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香皂的味道早已经挥发掉了,虽然还有一些残留,但是味道实在太淡了。 王才人被朱常洛这样嗅来嗅去,只觉得有些惶恐不安,便把身体卷缩了起来。 一双美脚不小心就触到了朱常洛的手。 如果是以前,朱常洛可能都会大发雷霆,然后将她赶出寝宫。 但是今天,朱常洛匆然心中一动,竟是将她的小脚握在了手中,然后情不自禁的放在了鼻前嗅了嗅。 可能原本朱常洛仅是为了寻找那股让他安心的香味下意识的动作。 但是当他看见王才人的小脚竟和郑贵妃的美脚极度相似的时候,压抑多日的情感就再也按捺不住的爆发了。 此时他竟化身成一头凶猛的野兽一般……嗷噢。 许久未得甘露的王才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宠爱弄得一时不知所措。 直到朱常洛欺身后才回过神来,然后就倾力配合着他的爆发。 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香皂这个天大的秘密,必须要守住。 …… 第一天的考试结束,顺天府内正在进行紧张的阅卷。 趁着饭点的功夫,颜之学再次故技重施,请其他几个阅卷的考官,帮忙把漷县的考生的卷子都挑出来,不管好坏一律落榜。 漷县本就是通州治下,对于这点小事,其他几个知州、同知等官员自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一顿饭吃完,十一个漷县考生的试卷全都进了垃圾堆,甚至连落榜卷堆都没进。 当夜,主考官乔允升对着一堆试卷翻了个遍,死活都没找到那个叫由校的学生试卷。 这可把他给愁坏了,要知道这个名子的学籍可是他亲手给办的,怎么会没来参加府试呢? 可是中榜和落榜的试卷中愣是没有,他想录取也录取不上啊。 这样的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人可能根本就没参加府试。 想到此种情况,乔允升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终究是没能巴结上那位大人物的啊。 第二天一早,第一轮考试的通过名单放榜出来。 漷县全军覆没,侯平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份榜单,心中的苦涩难以言语。 他是万万没想到,就连张文烶这个好苗子都没有通过府试。 看来这次的锅是逃不掉了,侯平神情落漠的带着众学生们从榜前离开。 一路沉闷的往客栈走去,他强打起精神来对众人鼓舞道:“大家不用灰心,你们都是第一次参加府试,没通过也很正常,夫子也是考了几次才通过,这次就当是积累经验了,大家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来年再考出好的成绩。” 众人都是一脸低沉,尤其是张文烶,昨日考完出来的时候,他还自信满满的对侯平吹牛皮,说自己一定没有问题。 但是没想到,结果竟然没有通过。 此刻他心里的难受就别提了:“夫子,对不起,我辜负您的期望了,呜呜呜……。” 朱由校也是,虽然他的成绩本就只有中等水平,但是这几个月来他是真的拼尽了全力,没想到竟还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府试没通过,他想让侯平教他更多机关术的愿望可就要落空了。 他的难受绝对不比张文烶少半分:“夫子,对不起,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呜呜呜……。” 侯平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慰他们道:“不,你们都是我最棒的学生,只是你们学习的日子还短,一次没过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大家不要灰心,来年再考就是了。” 张文烶家境殷实,相比其它寒门子弟知道的更多,此刻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夫子,以后是不是你都不能再教我们了?” 侯平心头一片苦涩,起止是不能教你们,如果仅是丢了工作被赶出衙门都要谢天谢地了。 弄不好还要吃官司,甚至被安个罪名发配充军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这可是连续两届科考挂蛋的黑锅啊,这么大的锅,他一个小小的师爷能扛得住吗? 众人回到客栈,刚好遇见正准备出门的客印月。 客印月一就看到了朱由校泪眼汪汪的样子,当场就炸毛了:“由校,你哭……哭了?” 说着一脸恶狠狠的盯着侯平,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然后厉声喝问道:“侯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说不清楚,就等着被诛九族吧。” 第75章 府试弊案 侯平被客印月此时所散发出来的气势给深深的震慑住了。 好在朱由校及时制止了客印月的发做:“客妈妈,不关夫子的事,是……是我自己没用,没有通过府试。” 客印月一脸震惊的道:“什么?没通过?” 朱由校点了点头:“我们一个都没通过。” 客印月简直就难以置信,别人没通过那也还说的过去,就连朱由校都敢刷下来,这个顺天府丞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可是知道朱由校真实身份的啊。 叔能忍婶子忍不了。 客印月当即怒喝一声:“这还真是反了天了,你们就在客栈里等着,老娘去一趟顺天府。” 说着便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侯平有些担心客印月一个人会出危险,但想追上去,但是被朱由校拉住了。 “夫子,你不要去了,客妈妈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我们等一会儿就可以了。” 侯平看着客印月远去的背影,嘴角不可察觉的扬了扬,然后轻叹了一声。 “那好吧,我们先回房收拾一下东西,等客夫人回来,我们就起程回去吧。” …… 客印月出了客栈就招来了两个负责保护朱由校的锦衣卫。 然后让其中一人去通知他们的千户,另一人则跟她一起直接杀奔府试的考场,位于东南隅的崇文门内。 此时正在进行府试的第二场考试,两人被门口的衙役阻拦住了。 客印月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命令锦衣卫打了进去。 打人的是锦衣卫,顺天府的衙役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跟锦衣卫动手,只敢象征性的抵抗一下就退入了院内。 此时监考的乔允升一看,进来的是个女人和锦衣卫,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昨天他没找到由校的试卷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是这几天他实在太累了,也就没往深处想。 此刻看到一名锦衣卫和女人打了进来,他立马就知道坏菜了。 在京城里,能被锦衣卫护着的女人,一定都是宫里出来的,那这种时候会来找自己麻烦人,怕是也就只有那位身边的人了吧。 乔允升既然猜出了客印月的身份,自然也不敢托大,当即上前询问道:“不知这位夫人来此寻老夫所为何事?” 客印月冷哼一声:“我是由校的乳母,昨日我家孩子来参考……。” 乔允升不等客印月说完,便猛然一声冷喝道:“王经历立刻给老夫查一下,昨日的考生名单可有一名叫做由校的考生参加考试?” 王经历被乔允升的怒喝吓的连滚带爬,赶忙跑去查找昨日入场花名册。 “回大人,昨日确实有一名叫做由校的考生参加了府考,是漷县人……。” 不等王经历说完,乔允升立刻一声怒喝道:“立刻全面清查昨日考生的试卷,确认试卷数量与考生人数是否一致,其中可有这个名叫由校的考生试卷。” 王经历领命而去,带着衙役将封存的试卷全部找了出来。 结果一查,立马就查出来了问题,考生人数和试卷的数量差的太多,竟多达数十张。 而由校的试卷,正是丢失的试卷之一。 乔允升此刻心中的怒火升腾,他在府丞这个位置上也干了几年,府考内的一些龌龊自是清楚不过。 只是万万想不到,这次有人竟敢把手伸向了由校,这简直就是要把他往死里坑啊。 好,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老夫不义。 乔允升当即下令:“传本府命令,立刻暂停府考,全力清查考生试卷丢失一事。另外张榜告之,由于数十位考生试卷丢失,今日公布的考生过考名单无效,待查找回考生丢失试卷之后重新放榜。” 就在他话音刚落,一大队锦衣卫就浩浩荡荡的杀进了考场之内。 为首之人正是赫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乔允升一见此人,后背便直冒冷汗,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也能牵扯出这样一尊大神。 “骆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骆思恭冷哼一声:“刚才听到下面的人汇报,说是今科府试有人徇私舞弊,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如此大胆,本官自是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乔允升赶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并非有人舞弊,但是确确实实丢失了一部分考生的试卷,下官已经命人全面彻查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保证会还考生们一个公道。” 骆思恭并不相信他的话,而是看向了之前跟客印月一起进来的那名锦衣卫。 那名锦衣卫跟骆思恭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骆思恭点了点头,看了客印月一眼,然后便大喝一声道:“留两人监督顺天府清查结果,其他人收队。” 锦衣卫来的快去的也快,而客印月知道事情解决,也就没兴趣在这里多待,便哼了一声径自走了。 只有随她来的那两个锦衣卫还留在这里监督衙差办案。 乔允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刚才差点就要把他给吓死了。 好在他反应够快,第一时间就让皇长孙的乳母了解到他没看到由校试卷的事实。 并且快速的推翻了已经公布的考试成绩,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自己。 同时他也把搞出这次事情的人的十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坑人,也不是这么个坑法啊。 府试成绩刚公布又取消,自然是件引起轰动的大事。 不过好在只是府试,关注度本身并不高,如果是乡试的话,那就得捅破天了。 乔允升回了公房,颜之学等几名副考官也赶紧过来跟他解释。 在得知整件事是颜之学搞出来的,所有副考官也都有参与后,乔允升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么多官员他不保肯定是不行的,能做到知州的人,谁还能没个后台啊。 真要把这么多人都治了罪,那他这个府丞也就当到头了。 无奈之下,只能用强力的手段把事情压下来。 但是想把事情压下来,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取得皇长孙殿下的谅解。 这事别人去都不好使,只能他亲自去登门谢罪。 打听好了府衙给漷县考生安排的客栈后,乔允升便亲自带人前去赔罪。 “漷县林教谕在吗?顺天府乔允升求见。” 侯平只是个连编制都没有的代课老师,带学生来参考这么大的事自然是以林茂的名义进行。 所以他住的房间也是以林茂的名义定的。 听到外面有人要找林茂,他是林茂的代理人,自然要去回应一声。 “请稍等。” 侯平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便去开门。 “你们找……啊?乔大人?怎么是您啊?” 侯平不知道乔允升的名字,所以他刚才报名的时候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跟他有过数面之缘的乔允升。 而乔允升看到开门的侯平之后,则更是惊呆了:“侯师爷?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成了漷县的教谕?” 第76章 五月风云起 熟人见面好说话。 乔允升和侯平本就有过数面之缘,上次侯平还帮乔允升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算是有恩于他。 而这次乔允升自己有错在先,现在又来求得侯平的谅解,本就有些底气不足,所以态度自然是谦逊的不得了。 两人聊了一阵后,也就把误会说开了。 乔允升原本是打算找个借口把这事搪塞过去,但是发现对方是侯平之后,他就改主意了。 一方面是侯平有恩于自己,用搪塞的借口去蒙骗恩人良心难安。 当然,都是当官的人了,良心还有没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另一方面,侯平太聪明,他担心自己的拙劣的借口能不能骗过他还是问题,万一激怒了他,反而弄巧成拙。 所以最终他选择了实话实说,把试卷丢失的内情直接告诉了侯平,并请他不要继续追究这次考卷丢失的事情。 并且他还直接了当的告诉侯平,想报复颜之学的话,他会帮助,只要错过今次的问题,以后有的是机会。 侯平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一个小小的师爷哪里敢报什么仇啊,当即表示不再追究。 得了侯平不追究的承诺,乔允升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回去后连夜将第一科的中榜名单重新拟定。 将通州的县学的名额直接刷下去了十一人,将漷县人的名单增补进去便重新放了榜。 由于其他中榜名单除了漷县和通州的考生外,其他地方的人基本没有变化,因此也未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至于通州学子的不满,则只能由知州颜之学承受了,反正本来也就是他做的孽。 只是府试的时间顺延了一天。 后面的考试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就是再给乔允升十个胆,他也不敢把漷县的人刷下来。 十一人全部通过了府试,府试小队,凯旋而归。 陈应龙笑得连嘴巴都要合不拢了,去年林老狗搞了个全军覆没,今年自己的师爷搞了个全体通过。 又是一个创造了漷县府试历史记录的大事件。 为了体现隆重,陈应龙亲自带着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迎出五里地欢迎府考大队的回归。 人群中,除了三张苦瓜脸外,其他人都是欢声笑语。 “林大人,这下可怎么办呀?那个侯平竟将十个废柴教得如此出色,县学以后哪里还会有我们的位置?” 周训导一脸愁苦,他家里人口多,光靠那点俸禄根本养不活一家人。 以前靠着私教还能补点外块,但是现在已经半年多没有外块了,再不回县学带学生,他家里可就要揭不开锅了。 林茂也是无可奈何,他只是个八品的教谕,靠的是资历和声望才能呼风唤雨。 现在他的声望已经跌到了谷底,除了这两个没用的下属,外面又还有谁会听他的呢? 看陈应龙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林茂只觉得这是他此生最为耻辱的时刻。 “小人得志,小人得志……,你们且看他能猖狂到几时。” 刘训导苦笑道:“林大人,陈知县能猖狂到几时小人不知道,但是小人家里实在是快撑不住了,您怎么得也要给属下想想办法啊。” 林茂恨恨的道:“老夫知道,稍安匆躁,大家且等到院试,老夫定能想到办法对付他们。” …… 东宫内悄然出现了一些影响了所有人的变化。 原本并不得宠的王才人突然获得了太子的宠爱。 而原本受宠的妃子们则纷纷造谣说王才人是用了什么妖法。 但是也有另一种传言,说是王才人得了一件神秘的,能给身体增香的宝贝。 只是那个宝贝到底是什么,确是无人能解说的清楚。 由于传言越来越广,太子越来越宠爱王才人又是事实。 一时间后宫里的各方势力都打起了谋夺王才人秘宝的主意。 郑贵妃做为后宫霸主,对此自然也有所耳闻。 只是对她来说,王才人的身份虽低,但是有个身在宫外的皇长孙,对付起来却是也比较棘手。 因此思来想去,她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太子的身上。 就在郑贵妃在想着如何能让太子把王才人的宝贝抢来送给自己的时候。 深得她信任的两个太监已经计划将她送上皇后宝座了。 庞保和刘成跟李进忠经过几个月的谋划,终于找到了一个身手高超,又胆大贪婪的武功高手。 说起此人,还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庞保因讨了个修铁瓦殿的差使,经常要往返铁领与京城。 一个月前,他在回来的时候,路过一间赌场,遇到了一个正被十几个赌场打手群殴的汉子。 原本这种人间惨事他是没什么兴趣看的,但是他却没想到,那个汉子竟然赤手空拳的将十几个赌场打手都打翻在地。 这一下可算是把他给震惊到了,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汉子的脑子似乎还不怎么好使。 是被人骗到赌场里来才输光了钱。 这简直是上天赐给他的上好刺客啊。 不过一向做事小心的庞保并没有马上就去接触这个叫张差的汉子,而是先安排了两个帮他办事的手下马三道和李守才去试探他。 短短几天,马三道和李守才就把这个叫张差的人使得团团转。 只要给他饭吃,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庞保简直心花怒放,顿时便亲自出面与张差接触了几天,果然张差很快也能听他话。 于是庞保就把他带回了京城,在皇城外给他租了个房子,每天好吃好喝的供应着。 而他自己则回宫安排具体的刺杀行动。 这次行动的关键是李进忠的皇长孙令牌,想要成功刺杀太子,不把东宫里的侍卫撤掉那一切都是妄谈。 只能通过合适的时间,利用皇长孙令牌将宫里的侍卫调到其他地方去。 则否张差就算再能打,也不可能是皇宫里那么多侍卫的对手。 …… 五月初四,庞保终于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甚至这个机会都不需要用要皇长孙的令牌。 东宫又称清宁宫位于东华门内三座门迤北。 由于朱常洛一直不被万历皇帝所喜,因此这么多年来清宁宫一直没有整修过。 一座偏殿由于年久失修,出现了倾斜的情况。 朱常洛担心偏殿垮塌伤到人后,怕是会引起万历皇帝的厌恶,就紧急命令东宫守卫全力抢修偏殿。 时间紧任务重,所有的东宫守卫都参与到了其中。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赐良机。 庞保跟刘成一合计,这样的天赐良机不抓住就太可惜了。 而且这个机会都不需要用到李进忠的皇长孙令牌。 也就是少了一份走漏消息的风险,因此两人一合计,当即就决定动手。 刘成动用手段,将外围侍卫调走。 庞保则命人将张差引进宫来。 指明了东宫所在的位置,并告诉他里面穿黄袍者是奸人,打死了他重重有赏。 同时还给张差准备了一些常见的武器供其选择。 张差最终选了一根枣木棍,然后冲向了清宁宫。 一场震惊大明的梃击案就此发生……。 第77章 梃击案 一名疯癫的男子,手持枣木棒,冲入太子东宫,击伤守门太监在内的多人,致使太子受到惊吓。 随后这名男人被一群内侍合力将其制服。 这样一个极为可笑,甚至不可思议的荒诞一幕竟在现实中上演。 万历皇帝也是雷霆震怒,立刻命令法司提审问罪。 随后皇城巡视御史刘廷元对其进行了审问。 可该男子总是胡言乱语,什么吃斋、讨封,问了数小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随后案子转移到刑部重新提审。 刑部提牢主王之寀看出了蹊跷,当即命牢中其他狱吏回避,只留两名狱卒在旁,亲自对他进行审问。 在他威逼之下,男子终于说出了实情,牵出惊天阴谋。 男子自称张差,他的本名叫张五儿,现年三十五岁,在蓟州井儿峪居住。 父亲已经去世,比较近的亲戚有马三舅、李外父等人,靠砍柴与打猎为生。 在一个月前,在济州卖完货后,赌钱输了,结果遇上一位太监。 太监说按他的要求去做,完事后就能给他三十亩土地。 于是张差随这位太监入京,来到一个大宅子又来了一个老太监,老太监供与酒肉。 几天后,老太监带他进紫禁城,让他打杀一个穿黄袍者的奸人,打死后重重有赏。 打杀东宫中穿黄袍的奸人,这不就是谋杀太子吗? 如此惊天大案,王之寀当即上报。 万历皇帝一听,似乎里面还有隐情,就命令员外郎陆梦龙再次提审张差。 张差在陆梦龙的审讯下,供出了庞保和刘成,马三道以及李守才等人。 陆梦龙马上派人调查取证,逮捕了马三道等人,经核实,张差说的基本无误。 但是庞保、刘成二人均是郑贵妃的内侍,地位低下,谁敢相信单凭他们有如此胆量谋划刺杀太子的大事? 所以矛头自然而然的对准郑贵妃,梃击案真正的斗争由此展开。 五月中旬,王志、何士晋、张问达上奏疏谴责外戚郑国泰“专擅”,将矛头直接指向了郑贵妃的娘家势力。 朝堂一片哗然,一股倒郑风暴已经在酝酿之中。 郑贵妃惶惶不可终日,再也挺不住去向万历皇帝哭诉求情:“陛下……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派人刺杀太子啊,求陛下救救臣妾吧……呜呜呜……。” 万历皇帝也是恨铁不成钢的道:“救?怎么救?你让朕如何救?人证物证俱全,那庞保和刘成都是你平日里最宠信的太监,你当朕是傻的吗?” 郑贵妃有苦难言:“陛下……,臣妾也不知道他们敢干出这种事啊,是,臣妾平日里确实对他们骄纵了一些,但是臣妾真的没有指示他们去刺杀太子啊,陛下,咱们多年的夫妻,难道臣妾的为人,陛下还不清楚吗?” 万历皇帝也是心中恼火,但是念及多年的夫妻情份,他还是于心不忍:“现在群情激怒,朕又能如何为你脱罪,此事因太子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自去求太子吧。” 郑贵妃无奈,只能孤身前往东宫请求太子谅解。 此时,朱常洛因受到惊吓而卧床休息。 张差实际上都没有见到他的面,自然也不可能惊吓到他,真正令他吓到的是万历皇帝和郑贵妃。 一个疯子提着根棍子,冲入东宫打伤了两个内侍,这样荒诞的剧情谁敢相信? 这背后没人主使又有谁敢信? 朱常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郑贵妃终于按捺不住,要对他下死手了吗? 第二个想到的就是这背后是不是有万历皇帝的授意? 难道父皇已经对他忍无可忍了? 所以他自然就病了,以此借口逃避万历皇帝的召见。 只是该来的还是要来,郑贵妃直接就杀到了他的寝宫,他一度极为慌张。 但是郑贵妃这次没有如以前那样,对他颐指气使,反而哭哭啼啼的跪在他床前。 “太子,你一定要相信本宫,本宫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你的性命啊。” 王安被郑贵妃的这一跪差点给吓懵了,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把天都捅破的大事。 但是以他的身份也不敢去扶堂堂贵妃,况且他也知道贵妃为何要跪。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蹊跷,实际上他也很难相信是郑贵妃的手段。 因此,他能做的只能是将寝宫内的所有人都赶出去,留下贵妃与太子单独商量的空间。 “太子,本宫已经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本宫吧。” 朱常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此刻他的内心也是极度复杂。 从本心上来说,他并不恨郑贵妃,可是他又很害怕这件事真就像是表面看起来的一样。 郑贵妃见朱常洛久久没有反应,情急之下竟爬到了床边,想当面向朱常洛求情。 “太子殿下,求求你大人大量,就放过本宫,这次真的不是本宫派人指使的,你一定要相信本宫……。” 朱常洛被郑贵妃的行为吓了一跳,惊慌之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想到一下子就撞到了刚好爬到他面前的郑贵妃。 郑贵妃被撞翻在了床上,朱常洛惊恐之下想去将她扶起,结果反而被床上的被子绊倒,硬生生的压在了郑贵妃的身上。 两人之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相对,双方都懵了。 由于这段时间两人关系本就已经有所改善,而朱常洛也因此对郑贵妃升起了一种本就不该有的情愫。 此刻如此相对,他竟然鬼使神差、情不自禁的亲了上去。 而郑贵妃则更加懵逼,她竟然被朱常洛亲了,这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可是她转瞬她又想起自己的处境,也不敢声张,只能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期盼朱常洛能放过自己。 朱常洛发现自己竟然亲了郑贵妃一口,起初也很是害怕,但是发现身下的郑贵妃没反应,他的胆子不禁又大了起来。 想到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只要郑贵妃自己不开口,他就能保证不会走漏半点消息。 然后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 这个女人欺负了自己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落在了自己手中,难道要这么便宜的放过她? 朱常洛忽然面色狞狰的道:“你想让本太子放过你是吗?” 郑贵妃见平日里如羊羔一般的太子突然变得如此可怕也是惊愕不已:“你……你想怎么样?本宫……。” 朱常洛一脸阴狠的道:“住口,今日本太子要你做本太子的女人。” 郑贵妃这下是真的被惊吓住了,可是她又不敢反抗:“我……我是你母妃啊,你……太子殿下,不……不要……。” 朱常洛已经疯狂了,他现在哪里还能管那么多,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报复。 他要将这些年所受到的委屈通通都发泄出来。 “你听着,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太子就陪你去父皇面前澄清,不再追究此事,否则,你就等着被抄家灭族吧。” 郑贵妃终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不……不要啊,求求你……太子殿下,不要啊……呜呜呜……。” 第78章 无头公案 一个时辰后,朱常洛跟郑贵妃一起去见了万历皇帝。 “启禀父皇,张差乃是一个疯癫之人,一个疯癫之人干出来的疯事,如果要深究的话必然要牵连许多无辜。儿臣以为,这件事只要张差一人承担便可结案,恳请父皇速令刑部办理,不要再株连其他人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万历皇帝本就因为此事牵连到了郑贵妃,不想再追查下去,现在太子都亲自出面澄清,自然没有道理不允许。 “太子能识大体,甚好,来人,传令,立刻将疯癫奸徒张差处死,太子你即是事主,也派人去监督行刑吧。” “是父皇,儿臣告退。” 朱常洛起身离开,只剩下郑贵妃独自面对恼怒的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神色阴郁:“看看你干的好事,之前你要做什么朕都由着你,没想到你竟然胆大包天干出这种事。看来朕是对你过于纵容了,自今日起,罚你闭门思过六个月,带下去。” 郑贵妃张嘴想要解释,可是她又能怎么解释? 事实上庞保不只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过刺杀太子的事情。 虽然她都没有同意,但是谁能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敢自作主张呢? 如果刺杀成功也就罢了,但是现在,算是把自己给害苦了啊。 更重要的是……。 想到刚才在太子寝宫发生的事,郑贵妃想死的心都有了,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那她可就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 朱常洛回到寝宫,让王安安排人去监督处死张差的事情。 当时张差打进宫门的时候,一众宦官无人敢上前阻止他。 最后是李进忠出面,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张差手中的枣木棍。 其他人这才一拥而上,将张差按倒在地上一举成擒。 王安想了想,便让这次事件中,功劳最大的李进忠去了刑部。 李进忠到了刑部大牢,见到了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张差,神情不自觉的黯然下来。 用太子命他亲手处决人犯的借口让其他人都退后。 他独自走上前去,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在张差耳边说道:“张老弟这次谢谢你了啊。” 张差抬起头来看了李进忠一眼,脸上露出了一缕狡猾的笑容:“魏哥,弟弟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以后弟弟的家人就交给你了。” 李进忠眼含热泪的道:“老弟放心,国纪一家人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就安心去吧。” 张差面露笑容:“魏哥,我相信你还有什么事要小弟做的?” 李进忠哽咽道:“庞保和刘成还活着,他们知道我,必须除处掉才行。” 张差点点头,然后猛然大笑起来叫道:“即是同谋做事,现在事情失败,唯独把我推出来顶死,而对那么多官宦竟然都不闻不问,真是荒唐,荒唐至极……。” 李进忠含泪说道:“老弟,谢谢了,一路走好……。”说罢一刀刺进了张差心窝。 眼看张差断了气,他大喝一声:“殿下有令,将犯人凌迟处死。” 说着便一刀又一刀的割在张差的尸体上,而往事也一幕幕的浮现在李进忠的眼前。 李进忠,原本姓魏,是一个沧州街头的一个小混混。 整日无所事事,带着一个叫张天桥的小弟,在沧州街头偷鸡摸狗。 后来好不容易娶了一房媳妇,结果也因他赌钱输光了家里的财产后跑了。 一气之下,他便自宫之后改换姓名,到了京城进宫当做了内侍。 跟他一起私混的张天桥也自此决定改过自新,前往河南祥符投靠亲戚,还找个了跑商的活计。 两人自此天各一方,十多年都再未有过联系。 张天桥的日子过的一直不太如意,虽然在亲戚的帮助下找了一房媳妇,但是日子使始终过的紧巴巴的。 而李进忠后来在宫里傍上了大腿,日子总算是好过了起来。 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意外相逢,李进忠得知张天桥过的不如意之后,便大方的出手接济了这位兄弟。 在李进忠的接济下,张天桥家的日子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甚至还有余钱送儿子读书。 张天桥的儿子也不负众所望,二十岁的时候就得中了秀才。 这次李进忠需要找人一个信得过的人嫁祸庞保,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张天桥,于是便联系了他。 张天桥起初是不想答应此事的,但是李进忠一方面用接济他家这么多年的恩情相逼迫,另一方面又用他家人的性命相威胁,最终他也只能同意此事。 李进忠给他重新换了个身份,化名为蓟州井儿峪人张五儿。 然后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设计后,终于成功被庞保相中,化名张差,成为了梃击案的执行人。 …… 张差死了。 但是梃击案的风暴还远没有完结,张差临死前的呐喊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所有正义朝臣的脸上。 一时间要求彻查此案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飞上了万历皇帝的案台。 顶不住群情激愤的压力,万历皇帝只能命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此案。 三司主审前后五次会审庞保、刘成两人,但是由于人证消失,庞、刘二犯有恃无恐,将之前的证词全部推翻,矢口否认涉案。 案件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刑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使张问达只能向老友判案高手林如楚求救。 “道茂兄,救命啊,此案如今已经成了死局,愚弟现在左右为难啊,赶紧帮我参谋参谋,现在到底该如何查起?” 林如楚也是倍感棘手,只能一脸苦笑的回应道:“德允老弟,你自己也是断案高手,现在主犯张差已经死了,这起案件已经成了无头公案,为兄也是爱莫能助啊。” 张问达一脸苦笑:“连你都没有办法的话,那这件案子,恐怕真的就……,唉,现在满朝文武都在盯着这个案子,这要怎么交代啊。” 忽然间,林如楚想起了之前破了通州奇案的侯平。 通州的案子当时也如此案一般,成了个死局。 但是侯平依然通过蛛丝马迹将案子破了。 于是林如楚便向张问达推荐道:“德允老弟,为兄觉得,有一个人或许能帮到你。” 张问达就像抓到了一株救命稻草:“道茂兄,你就别遮掩了,愚弟都要急疯了,你快说啊。” 林如楚笑了笑道:“漷县的一个师爷,名叫侯平。” 张问达听到是个师爷的时候有些失望:“道茂兄莫不是在开玩笑?知县的师爷,充其量也就是个秀才吧,就算他能有些能力,但是此案非同小可,连我们这些办案多年之人都一筹莫展,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林如楚哈哈大笑,然后把通州的案子跟张问达说了一遍。 张问达也是大感惊奇道:“这通州的案子跟此案倒还颇有些相似之处,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愚弟这就派人去这位神奇 的师爷请回来。” 第79章 卷进是非 自府试结束后,侯平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那些让孩子退学了人家都是后悔不堪。 早知道侯平这么牛逼,说什么也要把孩子送到县学里读一年,说不准今年通过府试的名单中就有自家的孩子。 县学里再次热闹起来,每天都有人求着要把孩子送回来读书。 可是现在县学里只有侯平一个人,他如何应付的过来这么多的家长? 整日都疲于应对这些想送孩子回来的家长,连课都无法安心的去上了。 无奈之下,侯平只能亲自去请林茂三人回来上课。 除了林茂依然还端着架子外,周、刘两位训导都接受了回来上课的请求。 有了两位训导的帮助,侯平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帮助七个弟子应对八月份的院试,所以其他人就暂时让两位训导带了。 不过这样一来,学生们的反对意见又很大了,学生家长们的意见就更大了。 无奈之下,侯平只能采取一个折中方案,他每天只抽一个小时给附学生们上课,其它时间则由有两位训导授课。 这才把意见给平息了下来,结果一算时间,已经五月二十三号了。 侯平不禁苦笑连连,大半个月的时间,就浪费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了, 现在离八月的府试,竟只剩下两个月了。 他要是再不全力以赴的辅导七个弟子,等到八月院试的时候挂蛋回来,怕是他也依然要被骂成臭狗屎了吧。 只是他肯定想不到的是,这边总算是把县学内部搞定了,那边又来了新的干扰。 刑部员外郞到漷县县衙找到陈应龙,说是要借调侯平参与调查一个案子。 陈应龙的脸都绿了。 如果借调的是典史、捕头什么的,那也就算了。 但是侯平是自己的师爷啊,通常这种事不应该先找主人,然后主人再把下面的人安排出去。 就像通州借调的时候,也是调的陈应龙本人,没有直接说调侯平过去的道理,因为侯平压根不是衙门里的人啊。 师爷的工资都是知县自己掏腰包给的,跟朝廷一点关系没有。 现在刑部直接越过主人直接把下人带走,这跟冲到别人家里抢人家东西有什么分别? 但是人家偏偏就这么干了,怎么办呢? 陈应龙窝了一肚子气,但是又毫无办法,刑部他是不敢记恨的,这账又只能记到侯平头上。 这个丑男,又抢本官风头,真是越来越讨厌了啊。 侯平则是十脸懵逼,院试在即,他哪有时间去破什么屁的案子。 结果只是稍微分辩了几句,员外郞大人就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拒绝刑部协查办案,与案犯同罪。 侯平只能灰溜溜的跟着员外郞走了。 五月二十五日,侯平到了刑部。 张问达亲自给他介绍了案情。 听完之后,侯平心中发苦。 没想到被称为明末三大奇案之一的梃击案竟会把自己也倦进来。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种涉及争夺皇权的案子怎么会把他给牵扯了进来。 这案子有这么好查吗? 就是在后世也是个迷团啊。 根本就无定论的案子怎么查? 更关键的是这个案子根本就不让查啊。 “你可听清楚了吗?” 侯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大人,小人身份低贱,您确定小人有资格查这样的案子吗?” 张问达冷哼一声:“查案期间,你可全权代表老夫,另外这里还有御赐金牌,可使你在宫内行走畅通无阻。” 侯平悲观的道:“尚书大人,这件案子皇上和涉事双方都不想深究下去,您看……。” 张问达顿时不悦的道:“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尽快查明真相,否则就等着问罪吧。” 侯平简直想骂人,这他母的关老子屁事,老子又不是官,凭什么问老子的罪? 可是这话他也只能憋在心里,嘴上是无论如何说不得的:“大人,此案难度很大,时间又紧迫,小人只能说是尽力而为,并不确定就能破案。” 张问达点了点头:“你只须尽力便可,如果真的到最后也破不了案,本官自然不会问罪与你,另外,本官准备了千两白银做为奖赏,不管最后你破不破得了案,只要你尽力,便都是你的。” 听到千两白银的时候,侯平眼中闪烁了一下光芒。 现在他身上也确实没什么钱,如果真得了这千两白银的话,那就可以做很多事了。 比如援助一下失足的徐佛姑娘。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重点,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重点是今年自三月以后滴雨未下,如果再不下雨,通州今年可能会有大灾,到时候灾民遍地,饿殍千里,易子而食,处处都是人间惨剧。 所以,于国于民,都必须把这一千两银子拿到手。 “谢大人,小人一定全力以赴。” 张问达见侯平如此财迷的样子,忽然又怀疑起林如楚的眼光来了,便想先试试侯平水平:“你且说说看,此案你打算从何查起?” 侯平沉思片刻之后说道:“大人,我们先假设此事确实为庞保和刘成做的,那么他们一定还有至少一名同伙,而且这个人一定是潜伏在太子东宫,且有一定权柄的人。当然,最为可疑的人,应该就是抓张差的人,张差能被庞保和刘成委以如此重任,不可能是个一点身手都没有的普通人,但是偏偏在行刺之后,被一帮内侍轻易的就抓住了,这里面的问题不得不令人深思。” 张问达被侯平这么一分析立刻有种豁然开朗:“侯师爷果然是高手,这个假设很好,不过现在其实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认为是皇贵妃娘娘在背后指使;另一种说法,则是认为这是太子殿下的苦肉计。不知侯师爷以为这两种可能那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侯平沉思了一下回道:“大人,小人以为这两种说法都不靠谱。” 张问达一呆,一脸惊奇的问道:“侯师爷为何如此说?可是如果不是他们,那又能是谁在背后使坏?” 侯平笑了笑道:“大人,这事看似只有皇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两人有动机,但是实际上您仔细想一想这两人的处境就知道,他们其实都没有动机做这件事。若是皇贵妃娘娘要行此等下作手段的话,她不可能只找张差一个疯癫之人前来行刺,而且更不可能选择直接打入东宫这等极度荒诞的手段。 皇贵妃娘娘有的是办法寻找太子落单的时候安排刺客一击必中。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她都没有选择这样做,足以证明她根本就不希望自己跟太子殿下玉石惧焚,以前不会,现在就更不会了。 而太子殿下如果他有此等手段,早就摆脱了皇贵妃娘娘的欺凌,又怎么忍到今天?在皇太后娘娘还在的时候使用此等手段岂不是更好?为何要等到最大的靠山不在了以后才行此险招?不应该是趁着大靠山还在的时候出手吗?如果那个时候出手,就算皇上再想保护皇贵妃娘娘,那也必须要对她做出惩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您说对吗?” 第80章 提审 听完侯平的分析,张问达整个人都呆住了,道理其实很简单,能做到大佬级别的人不可能这点问题都想不到。 但是之所以这件事被复杂化,是因为大佬们习惯了把目光放在实力相当的对手上,从而忽略了小人物们的私心。 尤其是庞保、刘成这样的下人之流,大人物们的眼光如何能看到他们? “那以侯师爷之见,你以为这起案件是真正主使人是……。” 侯平拱手道:“以小人之见,此案的真相最可能的就是现在看到的这样。就是庞保、刘成他们为了一己私心搞出来的一个刺杀,结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理由是什么?” “理由嘛,这次的事件看似荒诞不经,但其实很符合他们的身份,能做到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毕竟他们在没有得到上面主子支持的情况下,他们能动用的权力已经发挥到了最大的限度。他们计划中唯一疏漏的地方,就是张差这个人,张差似乎把他们给耍弄了,入了东宫后并未如同他们事情预想的那样大杀四方,反而是轻松被擒,还有张差的武器也是耐人寻味,为何不用刀枪偏偏使了一根棍棒,只要搞清了这些,此案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好,好,好。”张问达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后,起身拍了拍侯平的肩膀:“这个案子你就好好查,放心大胆的去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 侯平对张问达的推理肯定不是仅听了一遍案情后做出的草率结论。 这是他前世在网络上看到关于这个案子的诸多猜想后得出的自己的判断。 那些大人物们一开始就把目标对准两位皇室成员,认为只有他们才有这样的胆量行此大事。 但殊不知,胆量从来不是大人物的专利。 所谓利令智晕,当利益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后,不起眼的小人物也会做出令世界为之震颤的大事。 在侯平看来,这件事成功的话,庞保能得到的利益无疑是巨大的。 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唯一令人奇怪的就只有张差的反应。 庞保能选张差做杀手之前不可能没有测试过他的身手,但是张差在东宫里的表现根本没有一个高手应有的水准。 而且还是弃刀用棍,简直是莫名奇妙 张差的背景之前已经调查过,本名叫张五儿,现年三十五岁,靠砍柴与打猎为生,住在蓟州井儿峪。 父亲已经去世,比较近的亲戚有马三道、李守才等人。 他留意到一个细节,这两个人实际上是庞保的手下。 不过这个他们都已经充军发配,把他们再找回来会很麻烦,而且就算找到他们,他们也未必就会老实交待。 但是这个细节说明了最能证明张差身份的两个人都是庞保的亲信,那么这个张差的身份很可能就是顶替的。 为了验证此事,侯平找来顺天府最牛逼的忤作,对张差的尸体进行了尸检。 果然发现了很大的问题,根据忤作验尸的结果死者的年龄大约在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 这跟资料上,张差的年龄为三十五岁差了很多。 得知这一情况后,侯平已经基本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有八成把握确定这案子是庞保、刘成私下所为。 因为张差的真实年龄为四十五岁以上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会找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去干行刺的工作。 人体的黄金年龄是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过了这个年龄后,身体会一年不如一年。 行刺太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岂能是随便一个人都行的? 就如同当年荆苛刺秦皇一样,必然要多方谋划。 可是这个张差如此拉垮的原因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张差行刺的目的就是为了恶意诬陷庞保和刘成两人。 但是这个问题已经经过调查,证实了张差确实跟他们有关。 而且既然都已经想到行刺太子了,那为什么不选直接杀了庞保和刘成要更容易的多。 所以接下来,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张差骗了庞保和刘成。 那么他的动机会是什么呢? 侯平想了想,会不会他背后的人设局? 此人的真正目标又是什么? 有了这个判断后,他就决定再次提审庞保和刘成两人。 负责问话的是刑部郞中,侯平只是在一边旁听。 “庞保,你跟刘成二人阴谋刺杀太子一事还不从实招来?” 庞保一脸不屑,现在张差已死,又没有证据批证他,因此现在有恃无恐。 “你说什么呢?咱家就是一个内侍而已,哪里来的胆子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刑部郞中当即怒吼道:“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张差已经招认,你就是他的同伙。” “那时咱家是害怕被刑讯逼供,迫不得已才承认的,屈打成招尔。” “你……。” 刑部郞中被气的差点翻了白眼,但是又拿这个庞保毫无办法。 侯平见这么问下去根本没用,他也只有自己出马了。 “庞保,你不觉得张差的行为很怪异吗?” 现在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诈出来。 庞保抬眼瞟了侯平一眼:“你是何人?有什么资格问审问咱家?” 侯平也不搭话,只是死死盯住庞保的眼睛,然后缓缓说道:“庞保,我相信你们找张差的时候他一定不是在东宫表现出来的样子,你们就算再蠢也不可能找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去行刺太子。但是为什么张差进了太子东宫会那么轻易的被人拿住了呢?其实你们只差一步就成功了……。” 庞保听到这里恼羞成怒的吼道:“你是何人,有什么资格来审问咱家,滚……滚……滚……。” 侯平心中已经了然,庞保表现的如此愤怒,不用说,定是被他说中的,因此他继续诈他道:“庞保,你们明明是三个人合谋,但是现在你们两个被抓了,而他却因为擒贼之功过的风声水起,你就这样甘心吗?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张差或许就是他暗中找来的人,是故意来诓骗你们的,不然哪里会这么巧,刚好就能被他抓住?” 庞保双眼怒睁,恶狠狠的瞪着侯平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咱家完全都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滚……,滚……,你给我滚……。” 侯平忽然笑道:“我只是为你们鸣不平而已,听说李进忠因为擒贼之功,获得了东宫首领太监王安的赏识,而你们做为跟他一起同谋的人,已经落到了阶下囚的地步,相信不久以后就要被处死了,而他,骗了你们之后,却能混得风生水起。步步高升,你们真的就甘心吗?” 庞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愤,猛的挣扎起来,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样子。 侯平见庞保如此模样,心中了然。 看来这个李进忠真的有很大的问题。 第81章 请罪 提审庞保之后,侯平又用同样的方法提审了刘成。 相比于庞保的激动,刘成只是闭目养神,对于所有的问题都不予回答。 但是当提到李进忠的时候,侯平却发现他不由自主的将拳头攥紧了,可见他的心里并不像外面表现出来的这么淡定。 现在已经确认无疑,这个李进忠肯定有问题。 只是在庞保和刘成都不开口的情况下如何能把这个人给揪出来?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侯平还是决定先对李进忠进行一次问话,先诈他一诈,期望能有所收获。 问话不同于审问,不可能将李进忠抓来刑部。 因此侯平只能带人去东宫,在禀明太子之后,找了一间偏殿问话。 这是侯平第一次见到李进忠,只觉得此人魁梧高大,跟其他的太监有显着的区别。 也正是因为李进忠的身材高大,所以才没有人怀疑他抓住张差的合理性。 “李进忠,你能给我们详细的说一说当天你抓住张差的全部细节吗?” 李进忠一脸忠厚的样子道:“是大人,那天小人仗着身体壮实……。” 将当天发生的事情仔细的叙述了一遍,说的非常详细。 侯平继续问道:“李进忠,庞保、刘成说他们还有一个东宫的同谋,你可有什么看法?” 李进忠一脸吃惊的道:“啊?东宫里有同谋?这……这……,太子殿下可有知晓?你们要赶紧告诉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赶紧把这个人找出来,要不然可就太危险了。” 侯平仔细的观察着李进忠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虽然李进忠掩饰的很好,但是手上不由自主的小动作还是将他内心的紧张表露无虞。 侯平当即不再犹豫,厉声喝问道:“庞保和刘成已经将你们三人合谋刺杀太子一事交代了,你还不老实交代?” 李进忠明显的慌乱了一下,但是随即又忽然镇静了下来,然后翻了个白眼道:“这位大人,咱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侯平笑道:“哦?你不知道?张差闯东宫的那天,一连伤数人,唯独见了你后被你拦了下来,莫非公公练过功夫?” 李进忠讥讽道:“咱家虽然没练过功夫,但是也有把子力气,抓住贼人也不是咱家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大家伙们一起并肩子上的功劳。” 侯平冷嗯一声:“你少跟我装模作样,你安排的人张差取得庞保和刘成的信任,他们都被你耍的团团转,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逢,但是殊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劝你老实交代,否则就是被抄家灭族的下场。” 李进忠微微乱了一阵,但是很快便醒悟过来,然后镇定的道:“大人,乱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咱家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人所共知,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此时侯平已经基本确定李进忠涉案:“张差能为你成为死士,必然跟你有巨大的牵连,我只需要调查你身边有过那些符合条件的人就知道他是谁了,你跑不掉的。” 李进忠明显有些慌乱,只能祥做镇定的道:“你……你,咱家再次警告你,乱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这丑男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咱家,到底是何居心?咱家一定要去禀报太子殿下,不,咱家现在就要去禀报太子殿下的知晓,你给咱家等着,你等着……。” 说着他似乎是恼羞成怒的离开了偏殿。 侯平微微一笑,他并不担心李进忠去告状。 对于一个潜伏在身边的潜在威胁,太子比谁都更想把此人抓出来。 如果李进忠真的跑去跟太子告状,那说明此人智商堪忧,对付起来也就不足为虑了。 接下来就是要找证据,命人去调查李进忠的过往,尤其是对他身边身手不错的高手进行重点排查。 果然就发现了一个叫张天桥的人很可疑。 接着就让刑部派人去河南调查,只是河南有些远,需要的时间很久。 然而此时内阁的三位大老已经顶不住压力,被迫出声了。 最先发声的是刚刚回京任职的辅臣吴道南。 吴道南询问同事孙承宗如何看待此事。 孙承宗深思熟虑后,建议他不要对这件事进行彻底的追查,他认为这件事查下去,无论真相如何都是皇室内部的丑事,不宜让外人知道。 吴道南觉得孙承宗的建议很有道理,于是便决定采纳。 于是五月三十日上书皇帝,称此案应该尽快结案。 由于吴道南的上书,李三才倍感压力,于是便找来侯平询问过案情。 侯平将自己近期的调查结果如实的告诉了李三才。 李三才得知整件事可能就是几个小虾米因私心在背后使坏之后,也上书皇上,请求他尽快结案。 两次辅臣都上书不追查后,压力就给到了方从哲。 而方从哲又向来是以听皇帝的意见为主,自然也同意不再追查。 于是在六月一日的时候,皇帝直接下令处死了庞保和刘成,对外宣称此案不再深究。 侯平原本以为他的调查也会就此中止,没想到李恩竟然带着皇帝的口谕找到了他,让他秘密把此案真相调查清楚。 于是对李进忠的调查也越发紧凑。 李进忠知道自己依然在被调查后惶惶不可终日,于是只能求助客印月。 客印月将事情告诉了朱由校,随后两人便追夜赶回京城。 朱由校知道是侯平调查这件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带着李进忠去见了太子。 朱常洛听完李进忠的讲述的案件真相后,整个人都傻眼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整件事竟然都是自己的好儿子搞出来的。 知道侯平很快会查出真相,朱常洛也不敢有半分犹豫,然后马上就带着朱由校和李进忠去皇帝面前负荆请罪。 乾清宫内 朱常洛、朱由校、李进忠三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万历皇帝听完李进忠讲述的真相后也是瞠目结舌,想不到这整个事件竟是面前这个才十岁的皇孙出手。 朱常洛以为万历皇帝听完之后会大发雷霆,然后将他们几人都给重重的惩处一番。 但是没想到皇帝的反应却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万历皇帝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异常平静的问朱由校道:“孙儿,你是如何想到要让李进忠整这么一出苦肉计的?” 朱由校不敢撒谎:“回皇爷爷,孙儿请教了夫子,是他教导孙儿用的计谋。” 万历皇帝眉头紧锁:“你是说的侯平?他竟敢教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朱由校急忙解释道:“不,皇爷爷,侯夫子不知道孙儿的真实身份,他只以为孙儿是某个豪门显贵家的孩子。而且他教的计策也并非就是这样,是孙儿根据夫子的教导又自己多想了一些,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第82章 皇帝的处置 听完朱由校的解释,万历皇帝没有回话。 只是抬眼看了看朱常洛,见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心中甚是厌恶之极:“太子教子无方,即日起,罚其东宫幽禁半年内无令不得出宫,滚。” 朱常洛一听处罚,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即心中大喜。 只得了禁足的处罚,简直让他喜出望外:“儿臣,谢父皇恩典。” 说完便屁颠屁颠的跑了,浑然忘了自己的儿子还跪在那里。 万历皇帝又看向李进忠:“李进忠,你虽是奉命行事,死罪可免,但是活罪还是要罚的,李恩,将他拖出去,重责二十梃杖,送回东宫将养。” 李进忠听到这个处罚,心中松了一口气,都是宫中的老人,自然明白皇帝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如果没有后面那句送回去将养,二十梃杖他就必死无疑,但是现在,有了这句送回去将养,便意味着明确的告诉李恩,留他半条命了。 “内臣,谢,皇上恩典。” 李恩将李进忠带到外殿行刑。 万历皇帝对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道:“给皇孙赐座。” 小太临将一个锦墩搬到朱由校面前。 朱由校非常诧异,这可是他自小长这么大就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谢谢皇爷爷。” 万历皇帝难得的往龙椅上一靠:“孙儿啊,你给咱说说,这些日子以来你都跟侯平学了些什么?” “是,皇爷爷,孙儿在县学里学习……。” 朱由校将自己在县学里学习的点点滴滴都跟万历皇帝说了说,都是一些无趣又琐碎的事情。 万历皇帝听的津津有味,很难相信从未过问过朱由校任何事情的他,能有兴趣听这些无聊的琐事长达一个多时辰。 而且他还不时的发问,追问一些细节。 “看来这个侯平确实教了你不少事情,那朕问你,你认为他说过的哪句话对你触动最大?” 朱由校想了想:“夫子说:太祖千古一帝,只有他老人家,才是真正能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好皇帝,可惜,这样的皇帝,世间再难出现。” 万历皇帝微微一笑:“哦?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这样的皇帝世间再难出现?” 朱由校摇了摇头:“孙儿不敢问夫子这样敏感的问题,怕他会怀疑孙儿的身份,以后就不肯教孙儿了。” 万历皇帝蹙眉,心中火翻涌道:“什么意思?此人难道也是一个想在野养望的伪君子?” 朱由校解释道:“皇爷爷,夫子不是伪君子,他是为了县学里学生前途才放弃自己前途的,之前在陈家补课的时候李三才阁老到陈家去延请过夫子做幕僚,还说以军师之礼相待,但是被夫子拒绝了,因为夫子的七个弟子今年要参加院试,他怕自己走了以后他们就无人指导,所以就拒绝了李阁老的邀请。” 万历皇帝吃了一惊,没想到一个小小县学的嘱托竟能拒绝堂堂内阁辅臣的聘请,这就不可能是一个为了养望的伪君子能干得出来的事情了。 因为侯平没有进士的身份,不可能封太子太师之类的官衔,伴读就已经是能封的最高官职了。 刚才他还在想要不要封侯平为伴读之类的官职。 现在看来,就算封了,他也未必肯来,到时候万一抗旨,那可就够尴尬的了。 万历皇帝挥了挥手道:“罢了吧,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继续在县学里待着,孙儿你也回去吧,就好好在县学待两年吧。” 朱由校一愣,有些不明所以,自己是来请罪的,怎么父亲和李进忠都受了处罚,但是作为主谋的自己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处罚? “皇爷爷,孙儿的处罚……。” 万历皇帝瞪了他一眼:“你就这么想被朕处罚吗?” 朱由校赶紧跪下谢恩:“不,孙儿谢谢皇爷爷,孙儿告退。” 看着朱由校匆匆离去的身影,万历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 …… 朱翊钧身为一国皇帝,在选择继承人一事上又如何会轻易感情用事。 这么多年争国本下来,固然有他喜欢福王的原因,但是更主要的还是朱常洛本身阴柔猥琐的性格。 万历皇帝虽然怠政,但并不是昏君。 不然他也不可能把一个千疮百孔,有诸多先天弊病的大明王朝支撑这么多年。 在他的眼中,朱常洛阴柔的性格并不适合皇帝这个位子,尤其是现在大明正面对着一个巨大的危机。 如果说万历皇帝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那么无疑就是最后悔同意了张居正的改革。 最初万历皇帝并没有发现张居正的改革有什么样的问题,一条鞭法确确实实利国利民。 但是慢慢的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银子的价值一天比一天低。 江南一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富了起来,而其它的地方则越来越穷。 他发现这个问题后到曾找到张居正询问如何解决。 然而在他心目中一向无所不能的张居正张太师面对此问题时竟然顾左右而言它。 后来被逼问的紧了,张居正竟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老还乡。 他本以为自己亲政之后可以很快改变这个局面,但直到半年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根本解不开的死结。 朝廷要收入,离不开江南商人的支持,更不能抑制江南商业的繁荣。 但是由于江南一地过度繁荣,将其他地方的财富都吸走了,弄得其它地方怨声载道。 而他根本想不到能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直到张居正死后,他得到一个消息,将张居正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彻底颠覆。 张居正死后,他接到一个密报:张居正长期接受江南商人的贿赂为其奔走,施政改革。 一条鞭法的真正目的,是张居正为了帮助江南商人将手中积压的大量银两消耗出去才特意制定出来的政策。 原本在一条鞭法施行以前,朝廷收税虽然不方便,但是由于百姓要用物资交税,就不会把全部的物资都卖了换钱。 这样一来虽然抑制了商品的流通性,但是也保证了百姓家中都留下了足够多的生存物资。 因此遇到大小的灾年,都还是能有一定的抵御能力。 而一条鞭法之后,百姓为了方便,几乎都会把家里的多余物资变卖掉,换成更容易保存的银两。 这样一来,百姓家中几乎都无余粮,一但遇到灾荒,根本没有任何抵御能力。 而奸商们也通常会在此时哄抬物价,加速收割百姓手中的银两。 而他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对张正恨之入骨。 为何要他清算张居正,这才是其主要因素。 只可惜,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有找到一个有效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最终只能用‘加征榷税’这样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强行将这个问题的影响对冲一部分。 第83章 灾情 朱常洛出生的时间很不巧,当时正值在万历皇帝大力清算张居正的时候。 这时的张居正刚好死了两个月零七天。 因此使万历皇帝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儿子就是张居正的化身。 总觉着把大明的江山交到这个儿子手中,江山肯定就会被他给毁了。 所以从开始他就对这个儿子没有多少好感。 而其后朱常洛的表现,也让他尤其失望。 性格懦弱、阴柔、残暴,还毫无主见,倚重江南士人等,这些都还不是最关键的。 真正让他对朱常洛彻底失望的是源于万历十六年的一次谈话。 由于在万历十四年时生了一场大病,当时万历皇帝一度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幸运的是他撑过来了。 所以万历十六年的时候,他就有了立朱常洛为太子人打算。 然后便询问了朱常洛:如果做了太子将如何治国。 朱常洛几乎是张口就来,什么整顿吏治,开放言路,禁止宦官干政,减少商税,爱商恤民等等观点说了一堆。 万历皇帝听的连连蹙眉,这里面无论哪一条都是万劫不复的死路。 整顿吏治,如何整? 大明那么低的俸??,完全不让官员小吏贪污,他们如何能生活? 难道要所有官员都做海瑞海青天? 开放言路,大明的言路还不够开阔吗? 看看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言官们都干了些什么。 减少商税,这会他正在为江南一带经济过于繁荣而头痛呢。 爱商恤民,商人都已经快无法无天了,还要怎么爱? 恤民就更可笑了,朝廷都要穷的揭不开锅了,拿什么恤民? 自此,万历皇帝就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福王朱常洵的身上。 而朱常洵也没有令他失望。 朱常洵虽然小了朱常洛四岁,但是行走如风,龙行阔步,有人君气度。 而且为人又胆气雄厚,阳刚之气极盛,敢于质疑传统。 这使得朱常洵并不被清流文臣所喜。 而这恰恰又成了万历皇帝喜欢他的另一个理由。 只可惜,尽管万历皇帝多年努力,试图让他能继承大统。 但是在孝定皇太后和清流文臣的合力下,他最终也没能成功。 实际上,这几年他已经有些心灰意冷。 尤其是去年孝定皇太后在病重期间,还不忘逼迫他答应遣福王就藩之后,这种灰心的感觉就达到了顶峰。 原本他都在想算了,反正这个大明都这样了,那就随它去吧。 但是直到今天,他意外的发现自己的这个大孙竟然颇有人君气度。 忽然就令他有了一种后继有人的欣慰感觉。 只不过他知道现在这个大孙的改变都来自于侯平,到底能改变到什么地步,还有待观察。 …… 6月5日 侯平刚刚调查到张天桥已经失踪的消息,本想再做进一步调查,李恩却再次带着圣旨找到了他。 强令他不得再将案子查下去,而且还命他原地销毁了一切关于案件的线索和证据。 侯平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案子查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大出他的预料之外了,如果再查下去,只怕要出大事。 幸亏在最后关头,总算是被叫停了,要不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尚书大人,刚才李公公带了圣旨,说是这个案子不许小人再查下去了,您看……。” 张问达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将一千五百两银票交给了侯平:“此事我已经知晓,两位阁老和首辅都上书结案,此事算是已经了结,这些钱是之前承诺给你的,多出的五百两是有人额外给的奖励,关于此案的结论你回去后注意保密,万不可以对任何人透露细节。” “是,大人。”侯平将钱揣进怀里,简直开心至极,这钱来路很正,根本不怕有人觊觎,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于是他迫不及待的就想去望香阁跟徐佛姑娘操练一番兵马。 “大人,若是没有其它事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便准备离开。 张问达忽然叫道:“哦,你等等……。” 侯平转身回来:“大人,还有何事?” 张问达从桌案里找出来一封信道:“这是陈知县前两日给你来的急信,因为当时正在查案的关键时期,所以老夫便没有将信拿给你。” 侯平接过信,心中暗骂:这老不死的连老子的信都截留,该死的坑货。 不过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没事的大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 张问达点了点头:“嗯,那就好,对了,你可有兴趣来刑部任职啊?” 侯平赶紧摇了摇头:“谢谢大人的好意,不过小人对目前的生活也还算满意。” 张问达遗憾的摇了摇头:“行吧,没有其它事了,你走吧。” “小人告退。” 离开刑部后,侯平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陈应龙的来信。 信不过百余来字,但是内容却很吓人。 自三月起,通州地区便滴雨未下,许多农户家中颗粒无收,进入五月后,各地陆续出现了灾民。 就在侯平走后没两天,灾情就突然集中爆发。 灾情最严重的是通州、漷县和三河三地,已经是灾民遍地。 初步估计此次漷县受灾情影响的人口有近一万人。 而漷县总共不过五万人口不到,县城也不过是个仅两万人口的小城,如何有能力赈济一万灾民? 尽管衙门已经第一时间便组织民间力量施粥放粮赈灾,但是这点赈灾的粮食仅是杯水车薪,根本顾不过来这么多人。 一些饿急眼了的百姓已经开始抢夺有粮人家的物资了。 信中陈应龙告诉侯平,陈家已经遭到两个饿急眼的灾民抢过一次了,三个女人被吓得不行。 幸亏衙门的差役就在附近巡查,帮着把人赶走了。 否则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陈应龙写信给他有两个目的:一个是问他能不能尽快赶回去; 另一个则是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赈灾的好办法。 侯平晚了两天才接到信,要知道两天足以被破家灭门了。 当即他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回客栈收拾行装买了匹快马就往回赶。 进入通州地段后,随处都能见到无数衣不遮体,蓬头垢面的灾民。 越往通州城去,见到的灾民就越多。 侯平到达通州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但他不敢稍作停留,连夜往漷县赶去。 等他赶回陈家的时候,已经是一更天。 侯平扣了扣门‘咚咚咚’。 门内传来玉娘子惊慌的声音:“谁……谁啊。” “是我,我回来了。” ‘吱嘎’一声门打开了。 陈秀宁一下就扑进了侯平怀里:“哥,你……你可回来了,这几天都要吓死人了,呜呜呜……。” 玉娘子站在门后也是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回来了,今年的灾情这么严重,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三个女人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侯平歉意的道:“抱歉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幸好你们都没事。” 玉娘子道:“嗯,我们知道你的难处,对了,陈知县昨天让人带了话过来,说你要是回来的话立马去县衙找他,就算晚上也没关系,这次灾情这么严重,陈大人想必也是压力很大。” 侯平点了点头:“嗯,那行,我先去见陈大人吧。”说完转身出门。 陈秀宁对着侯平的背影挥了挥手:“哥,快点回来,我们等你回来了再睡。” 侯平挥了挥手,身影慢慢消失在暗夜之中……。 第84章 张鹏的选择 这几天灾情严重,灾民隐约有了要暴动的迹象。 陈应龙每日宵衣干食的处理政务,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激起灾民的暴动。 衙门里的差役们也是在连轴转,休息都只能轮班。 侯平到衙门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但是里面还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陈应龙见侯平回来,也是很高兴。 “顺安啊,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请大人恕罪,您的书信被尚书大人截留了两天,学生是不是回来的有些晚了?” “还不算晚,不过现在的局势非常严峻,灾民随时可能引发暴动。县里面的粮食也快见底了,所以本县希望你能发动一下县学的学生,他们几乎都是殷实之家的孩子,他们家中应该有不少余粮,你威望高号召他们捐赠一些粮食共度难关。” 在这种节骨眼上,让别人拿出家里宝贵粮食,这不是逼人翻脸吗? 侯平一时间没有回话。 陈应龙一脸不悦道:“怎么,你是有困难吗?现在救灾如救火,如果这些灾民真的引发了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愤怒的心情平复下来:“大人,以学生愚见,现在正是灾情严重的时候,如果此时逼着人家捐粮,无异于杀鸡取卵,所以学生以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工代赈,将灾民组织起来做个建设,例如修桥铺路之类……。” 陈应龙不等侯平说完就粗暴的打断道:“你是以为天下就你一个是聪明人吗?你以为本官会连以工代赈的道理都不懂吗?今年受灾,衙门里连俸禄钱都要发不出来,拿什么以工代赈?钱从哪里来?” 侯平被陈应龙如痛骂,心中也是恼怒到了极点,但是陈应龙毕竟是知县,他也强耐下性子道:“大人,以工代赈并非一定要现钱的,可以先欠着,修路铺桥如果不行的话,咱们可以办工厂,生产……。” “嘣。” 陈应龙再也忍耐不住,顿时拍案而起怒吼道:“放肆,你是不是以为认识了几个高官就可以不把本县放在眼里,竟然敢质疑起本官的决策来了,你还想反了天不成?” 侯平心中窝火,但也只能道歉:“大人恕罪,学生只是……。” 陈应龙再次打断道:“本官给你三日时间,募不到粮食,你就准备以赎职罪下狱吧。” 侯平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就被陈应龙抢先开口道:“你可以走了,出去。” 面对如此蛮横的陈应龙,侯平也只能先行离开。 陈应龙看着侯平的背影,心头的怒火也是越燃烧越炽烈。 身为堂堂知县,手下的师爷竟然比自己的名气更大,换谁来做这个领导都会心生不满。 尤其是这次刑部借调办案的事情,竟然越过主人,直接将下属招了过去。 表面上他是不敢反抗,心中对侯平的忍耐却是达到了极限。 加上最近的灾情紧急,导致他脾气也确实不怎么好,因此在这一刻就彻底爆发了出来。 侯平走到公房外面,狠狠的一拳打在立柱上,拳头传来的钻心疼痛才勉强把愤怒压了下来。 把怒火强压下来后,侯平不禁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个时代但凡天灾,最先受灾的当是家无余粮的贱民百姓,贱民百姓饿得受不了就会冲击生活在城外的富农。 富农收拾完了就轮到有武力保护的大庄园。 等这些城外的大小势力被灾民全部清理之后,通常就会走到最后一步攻城。 现在的局势离灾民暴动仅一步之遥,如果再不想办法赈灾,就只能坐等暴动。 陈家在城外,一但发生灾民暴动,陈家这种富户就是首当其冲。 到时候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不一定,但是陈家三女肯定是必死无疑。 其实从京城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 如果衙门真的无力赈灾,他就把家里那台织布机的技术贡献出来,说服陈应龙拿一点粮食出来办工厂。 然后将灾民组织起来搞生产,建一个万人纺织厂的话,用生产出来的布去找通州大商换粮。 可惜,这个目光短浅的狗官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现在衙门不赈灾,无论是为了三女还是为了自救,他都必须想办法解决。 可是赈灾这么大的事自己一人肯定办不到,没有衙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有完成。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张鹏。 典史,掌握衙门的人力大权,只要他肯跟自己合作,赈灾就有希望了。 而且他是漷县本地人,真要发生灾民暴动的话他全家都要搭进去,所以说动他的机会并非没有。 …… 张鹏在捕头房办公,此时捕快们都去街上巡逻了,只有他和衙门的捕头在公房里坐镇。 此刻似乎有闲,张鹏和捕头都趴在公案上休息。 侯平走上前去轻咳了一声。 张鹏和捕头都抬起头来,看到是侯平,揉了惺忪的睡眼:“哦,侯师爷,您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来找我有事?” 侯平点点头:“张哥,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张鹏看了捕头一眼,捕头识趣的笑了笑道:“您二位聊,我去街上看看那些小崽子们有没有偷懒。”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侯平对歉意的对捕头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休息了。” 捕头摇摇头:“师爷您说哪里话,咱们可都等着您想个好招救灾呢。行,您二位聊,我走了。” 侯平坐到张鹏身边:“张哥,现在灾情怎么样?” 张鹏摇头:“昨天已经有人易子而食,今天我已经派人加强了巡视,希望能尽量减少这种事的发生,不过现在衙门一天只能施一顿粥,就算这样,怕是也支撑不了几天,如果朝廷再不派赈灾的粮食下来,我们怕是过不了这个月了。” 侯平又问道:“大人是如何安排救灾的?” 张鹏诧异的看了侯平一眼。 这种事侯平做为知县的师爷,不是应该比自己知道的更清楚吗?怎么还反倒问起自己来了。 侯平解释道:“我刚回来,刚才在公房里,大人让我明天找县学的家属捐赠钱粮,我就跟他争辩了几句,然后就被赶了出来。” 张鹏有些吃惊,然后便气愤地道:“募捐、募捐,他的赈灾方案就是叫我们去募捐,现在这种时候谁敢把家里的粮食往外拿?你是不知道,这段日子兄弟们也是一样,被他逼着找人募捐,受了一肚子气。” 侯平听见张鹏对陈应龙有诸多不满,心知这样的话,说动张鹏帮自己就容易的多,便赶紧开口道:“张哥,其实我打算用以工代赈的办法来救灾,不过我自己肯定是干不了这个事情,所以想请你帮忙。” 张鹏立马痛快的答应道:“行,师爷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你说怎么干咱们都听你的。反正这劳么子县太爷除了募捐也没什么别的指示,你要真能把灾救了,兄弟们感谢你还来不急呢。” 侯平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了一千两银票交给张鹏道:“明日就麻烦张哥先帮我把这一千两银票全换成粮食,然后再安排人将灾民中的青壮集中起来,组织他们伐木。另外把会木工、石工的人都挑出来,我有大用。” 张鹏惊讶的道:“师爷,您……您哪来这么多钱?” 侯平笑了一下:“这是这次去京城办案的奖励,也亏得有了这笔钱,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张鹏诧异的道:“师爷,这可是一千两啊,咱们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啊。你……真要都买成粮食?” 侯平点点头,还在都到了性命紧要的关头,他如何还能做个守财奴? 留着带进棺材? “确定。粮食买回来后你留一半用来赈济灾民,另一半送到陈家我用来以工代赈。” 张鹏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重重的一抱拳道:“师爷,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们漷县数万父老乡亲们的大恩人,大恩不言谢,您放心,我张鹏保证,这些粮食绝对不会有人敢私吞一粒米。” 第85章 去李家买粮 有张鹏的支持,就可以调动衙门里的大部分人手。 就算没有陈应龙同意,侯平也能用以工代赈的办法将灾民妥善安置。 第二天一早,侯平就去县学里动员学生们帮忙在县学附近的整出一块荒地,用来建造厂房。 陈家的粮食除了少部留用外,其它的大部分都拿出来赈灾。 中午的时候,捕头带着刚组织起来的上百灾民青壮到了荒地里来帮忙。 张鹏则一早就带着人四处买粮食去了。 现在灾情这么严重,去外地调粮食没有大军护送根本送不过来,只有去县城里的粮商或者是乡绅家里去买粮。 漷县只是个小城,粮商手中的粮食也不多,全部买光也只有四百两银子的量,差不多有三万来斤粮食,远远不够。 张鹏又去乡绅家里买粮,零零星星,也只买到了一百多两银子的粮食。 剩下的钱就已经花不出去了。 不到四万斤粮食,已经是漷县全部的粮食了。 晚上,张鹏一脸歉意的到了陈家,将剩下的五百两银子还给侯平。 “师爷,县里已经无粮可买,这是剩下的剩下的五百两,还给你吧。” 侯平一脸疑惑:“怎么县里连一千两银子的粮食都凑不出来?” 张鹏脸色难看:“去年年景好,家家粮食都多,有南方的大粮商过来,大家伙就把粮食都卖了,谁知道今年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旱灾。据说咱们这边还算好的,听说山东那边更惨。” 侯平将银票接了回来,心中无奈的摇头,这个时代百姓真是太不容易了。 “算了,这些粮食应该也能撑个几天,这几天先把人组织起来,有护卫力量了再去运河码头买粮。” 运河码头在通州,那里是入京货物的集散地,在那里肯定不会缺粮食。 如果是平常去那里买粮也没什么,但是现在这种灾年,路上到处是灾民,没有大批的护粮人手根本不可能把粮食运过来。 张鹏心中苦涩:“早知道今年灾情这么严重,就应该多准备一些粮食的。” 侯平拍了拍张鹏的肩膀:“没事的,相信我们会有办法解决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把工厂建起来,从明天开始,全力组织灾民伐木建房吧。” …… 朱由校晚了五天才回到漷县。 原本皇帝打算等这场灾情过后再让朱由校回漷县,但是朱由校自己坚持要回来,皇帝也就由着他去了。 由于漷县如今已是灾民遍地,负责保护他的八个护卫也都换上了便装跟在他的周围警戒。 朱由校带着八个身着便装的精壮汉子和客印月到刚整出来的厂区找到了正在忙碌的侯平。 “夫子,我回来了了。” 经过两天的整地修建,原本的荒地已经变成了座宽大的框架式的厂房。 侯平此时正在指挥着灾民将厂房封顶,听见朱由校的声音回过头来:“由校?哦,你回来了啊,回来了就回去上课吧,这段时间都自修,夫子要在这边赈灾。” 朱由校有些不乐意的道:“夫子,你不是说只要我考过了府试就教我做会飞的木鸟吗?现在府试已经考过了,你什么时候教我啊?” 侯平此时才想起这孩子有些痴迷木工器械,而且当初让他参加府试的时候也的确是说过这话,于是便说道:“要不这样吧,现在夫子确实没有时间教你根木鸟,不过呢我们要做许多新式的织布机,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先学一下做织布机,等灾情过后,有时间了再教你做木鸟。” 朱由校顿时兴奋道:“好,谢谢夫子,新式的织布机在哪里?” 侯平指了指陈家的方向:“你去我家里,早上已经有几个会木工去看那台织布机,也不知道他们学的怎么样,能不能仿出来,要是他造们仿造不出来,就只能等我将这边弄的差不多了再去教他们了,正好你也可以去试一下能不能在没有我指导的情况下仿造出来。” 朱由校拍了拍手:“是,夫子,那我先去陈家了呀。” 说完便带着护卫和客印月开心的走了。 侯平看到他前呼后拥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之前买粮的时候张鹏并没有去李家问过,不知道李家会不会有粮:“由校,等一下。” 朱由校回头:“夫子,什么事?” 侯平快走两步追了上去:“那个,你亲戚家,就是李家,他们家有多余的粮食吗?可否卖一些给我?” 朱由校摸着后脑勺:“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可以带你去问问我曾舅爷。” 侯平一听这称呼,心里暗自咋舌:我的个乖乖,这还是个四世同堂的大家族啊。 “那就麻烦你了。” 侯平说完就把梁建章叫了过来,简单交代了一下工地的事情后,便跟朱由校前往永乐店李家询问粮食的事情。 永乐店原本只是一个不到二十户人家的小村。 自从李家兴起后,成了一个有近两百户人家的大村,其中大半都是李家的佃农。 侯平自到漷县以后,还是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 一般衙门的差役也甚少会来这里。 令侯平意外的是,他在进到李家院内的时候看到了衙门里的主簿周荣。 周荣正在跟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着话,侯平就没跟他打招呼。 朱由校直接带着侯平去了内堂见李进。 当年孝定皇太后到陈家没多久,三弟李进就入了宫。 后来孝定皇太后入宫以后就把他调到了身边,到万历皇帝登基以后李进就做了御马监掌印太监。 地位虽然不如司理监掌印高,但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 孝定皇太后去世以后,李进带着朱由校回了老宅,也算是落叶归根吧。 “曾舅爷爷,侯夫子说有些事想请您帮忙。” 见朱由校把侯平带了回来,李进也不敢托大,立马起身迎了上来。 “这位就是县的侯夫子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不知侯夫子来找小老儿有何事见教?” 侯平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李家主人会对自己这么客气,有些受宠若惊:“李老爷,幸会幸会,晚生今天叫由校带我前来,其实是想请李老爷帮个忙。” 李进脸上笑咪咪的问道:“不知侯夫子想要老夫帮什么忙啊?” “晚生想问问,李家有没有多余的粮食,可否卖我一些?” 听到要买粮食,李进犹豫了一下。 李家确实有大量的粮食,整个漷县的良田大半都在李家手中,不过他们的粮食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卖的。 除了少部分是留着自用之外,其它的大部分都是要送进宫里去用。 实际上李家是皇城内最重要的几大粮食供应商之一。 不过看到朱由校的面子上,李进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仔细问道:“侯夫子想要买多少粮食?又要做什么用?” 第86章 织纱换粮 听到李进相问,侯平也是如实相告:“李老爷,现在灾情严重,我打算在县里以工代赈,但是没粮食可不行,只是县里的粮商已经无粮可买,一般的小农户手中的粮食又不多,李家是我们漷县最大的豪门,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求到您这里来,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卖我一千两银子的粮食,要是没有这么多,五百两的也行。” 李进听了侯平的话后久久没有作声,而是沉思了一会才问道:“请恕小老儿直言,侯夫子就算买个五百、一千两的粮食也赈不了这么多灾民吧?听说这次光是漷县的灾民有万人,这点粮食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吧,而且你说的以工代赈,小老儿也没听说衙门有什么大的建设工程能用到这么多人啊?不知侯夫子说的是怎么个代赈法?” “是这样的,晚生新研制了一种织布机,效率也还算不错,所以就打算多做一些织布机,然后建一个大型的织布厂,这样就可以让一部分灾民靠织布来挣取口粮,只要维持到灾情结束后,有一部分人就会返乡种田,还有一部分人则可以继续留在织布厂里做工。 “你要做大型的织造厂?漷县地界开阔,又没有什么山峰丘陵可以挖窑洞,你要如何安置这么多织布机?没有窑洞又如何能织出上好的纱来?如果都是一些次品纱,就算纺出布来怕是也不好卖吧?” 一听李进说话就知道他是个懂行的。 现在的普遍情况是南方棉布质量要优于北方。 主要原因就是北方气候干燥,湿度不够,纺纱的过程中容易断纱,给纺纱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所以北方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通常都会挖一个窑洞用来织布,因为窑洞内潮湿,所以也能纺出来高质量的纱来。 挖窑洞能纺出好纱是北方人众所周知的事。 但是为什么窑洞中纺出的布比在外面纺的布好,真正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李老爷有所不知,其实想要织出好布并不一定就要挖窑洞才行,晚生在县学南面的荒地整了几亩地建厂房,可以安放上百台织布机,照样可以织出不输于南方的好布。而且由于这里离棉产地近,原料能便宜不少钱,所以我们的织出来的布比南方的要更有成本优势。” 明朝中叶以后,人不论贵贱,地不分南北,都穿棉布做的衣服御寒。 北方的河南、河北气候适宜种植棉花,成为原料供给中心。 然而长江三角洲一带棉纺织技术较高,成为了纺织业的中心。 这样就造成了棉花由北向南,棉布由南向北的格局。 听到侯平说可以纺出不输南方的布来,李进却是一脸的不信。 南方有江南制造局,属于官办企业,集中了大明最顶尖的人才和科技于一体。 就算侯平有点聪明,但也不可能一人对抗一国。 侯平见李进不信,就将身上的纱袍解开,然后拉出里面的汗褂:“李老爷,您看我这件汗褂的布料怎么样?” “莫非这件汗褂就是你家织出来的布做的?” “正是,这件汗褂就是用舍妹在家里织出来的布做的。” 李进心中一动,拉着汗褂仔细的查看了一番,一脸惊讶道:“这汗褂的布料的确是上乘的布料,如果侯夫子能保证工厂所产的布料都有这种水平,那这场灾情还真有可能平安度过。这样吧,家乡受灾,小老儿也应该要尽一份绵薄之力,如果可以的话,侯夫子就给小老儿一些布料的样品,咱……,咱去给家主禀报一声,若是家主同意的话,我们便以布换粮,如果我们庄里的粮食不够,小老儿还可以从别的地方调一些粮食过来。” 刚才过于激动,李进差点习惯性的就把‘咱家’给喊出口了,幸好反应的快,才及时改了口。 侯平完全没有察觉到李进说错了话,他只是在心里暗自震惊,李进竟然不是李家的家主。 也不知道李家家主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会是朝中的哪位大佬。 不过不管是哪位大佬,只要大佬愿意帮助自己救灾,那一切的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 “要是如此的话,那就谢谢李老爷了。待会由校要去晚生家中学造织布机,等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让他带一匹布回来做样品吧。” 李进的眼角不易察觉的抽了抽,让堂堂的皇长孙殿下学造织布机?亏你想的出来。 不过他知道朱由校喜欢做木工,而且以前皇帝反正也不重视他,就由得他去了。 但是这次回来,皇帝突然下令让自己照顾好皇长孙,结果你就跟我说要皇长孙要去造织布机? 那玩意需要用到皇长孙去造? 想了想李进硬生生把责备的话又吞了回去,因为皇帝的另一条命令是要他看着皇长孙,让他跟着侯平在漷县多学两年。 “好吧,只要你把布拿来了,老……夫就进京去问问家主。” “多谢李老爷了,如果这次灾情平安度过,乡亲们一定会给您立一块长生碑的。” “客气了,这都是小老儿该做的。” …… 没想到这趟会如此顺利,有了李家的帮忙,粮食已经不是问题,剩下的只要把工厂办好,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仅几天的时间,几间宽大的厂房就已经快要竣工了,现在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织布机制造上面了。 安排去陈家学新式织布机的木工有几十人,谁也没想到,最先吃透新式织布机制造技术的确是年仅十岁的朱由校。 有些东西真的是要讲天赋,朱由校在制造方面的天赋真的是无与伦比。 仅在陈家看了两天,就已经将整台织布机的构造拆解的七七八八。 除了一个他不能理解用途的加湿器外,整台织布机对朱由校来说已经没有秘密,更没有技术难度。 侯平将工地的事情正式交给了弟子梁建章管理,然后自己回陈家指导织布机的制作。 刚开门就看见朱由校一脸兴奋的跑了过来:“夫子,你看我做的织布机对吗?” 侯平摸了摸朱由校的头:“好,我们一起去看看。” 此时院子中间摆了两台织布机,旧一些的是侯平造的。 功能虽然没问题但是木柱打磨什么的都很粗糙,看着就有些粗矿,给人粗制滥造的感觉。 新造好的那台,看着就要光鲜亮丽的多,木柱都打磨的非常精细,一看就是花费了许多的心思。 其实这两台机器也没法比,侯平并不是专业的木工,能造出来就不错了,哪能还精打细磨呢。 朱由校就不一样了,从六岁开始,他就喜欢做木工了,在一些有心人的引导下,他一直对木工保持着浓厚的兴趣。 别看他年纪小,其实无论是动手能力还是见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由校,想不到你比那些老木工们还厉害,这么快就能造出来了,你真是个天才,夫子为你点赞……。” 第87章 赈灾 侯平很少由衷的去赞叹一个人,但是今天他是真的对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也生起了钦佩之心。 能在如此年纪就做到这种地步,天赋固然是一方面,但是他所付出的努力和汗水肯定也是无比惊人。 正是应了那句话,比别人聪明更比别人还努力,有什么理由他不创造奇迹? 朱由校得到了侯平的称赞,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一刻是他人生中最开心也是最有成就感的时刻。 和所有孩子一样,朱由校从小也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 可是无论是他的父亲、母亲、或者是爷爷,都没有给这个孩子应有的关怀。 虽然有这么下人的伺候和陪伴,但是毕竟那些只是下人,他们并不能代替父母、师长等在孩子心目中的地位。 更主要的是下人们都只会曲意迎合,给不了朱由校所需要的批评和教导,更给不了他受到赞扬后的成就感。 而侯平就不一样了,他既是师长,又是县学里公认的智者。 他做出了大家有目共睹的成绩,谁都不可能否认。 被这样一个师长兼智者称赞,如何能不让跪求一赞的小朱由校心花怒放? 兴奋和得意的朱由校立马又问出了那个心心念念的问题:“夫子,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学做会飞的木鸟了?” 侯平以手扶额,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最令他头痛的事就是这个木鸟飞。 他又不是什么天才的理工男,凭一己之力就能将整个科技都攀升上去。 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想做出发动机来基本上是不可能。 钢铁、石油化工那样不是需要大量的技术积累,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搞得出来。 没有发动机,就没有动力源,哪里能做得出来什么会飞的木鸟? 之前他已经忽悠由校很久了,但是总这么一直忽悠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就是一个令人不比蛋痛的问题。 犹豫一下后,侯平决定试着引导他往一个简单一点,自己能办到的事情上面去耗费精力。 “由校,夫子问你,你那么想做会飞的木鸟到底是为什么?” 朱由校犹豫了一下说道:“夫子,我是……想去天上的云朵里看看有没有神仙。” “如果只是想去云朵里看看,没必要一定要做会飞的木鸟呀。” “可是……,如果不做出会飞的木鸟,我怎么能飞到云朵里去啊?” 侯平笑道:“由校,其实就算你做出了会飞的木鸟,它也不可能把你带到云朵里去。” 朱由校一脸惊讶的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做出的木鸟都不会很大,小小的木鸟根本承载不起你这么庞大的身躯。” “啊?那我……我……。” 听到自己多年的梦想破灭,朱由校幼小的心灵一时间难以承受,竟有种要哭出来的冲动。 侯平赶紧解释道:“由校,如果你只是想飞到云朵里去的话,夫子可以用其它的办法做到,但肯定不会是会飞的木鸟,等这次灾情结束,夫子就带你飞一次,好不好?” 朱由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夫……夫子,你……你……刚才是说要带我飞?” 侯平肯定的点了点头:“是,不过要先等这次灾情过后,只要你表现好的话,我就带你飞一次。” 朱由校顿时兴奋的跳了起来:“夫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侯平轻声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的说话并没有刻避开谁,周围的护卫们也基本上都听到了。 所人此时心中都在暗笑:这个丑夫子说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皇长孙都哄骗,看来要离此人远一点,要不以后被抄家灭族的时候别被他牵累到了。 侯平不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朱由校如果只是单纯想飞的话,那这一波就算稳了。 接下来侯平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制作织布机上面,只有尽快造出足够多的机器,才能消化更多的灾民。 经过两天的专门培训,六十多个木工被侯平分成了十组,每组有一个负责人,每天要生产至少一台织布机。 分组行动之后,生产织布机的效率大大加快了。 而陈秀宁和玉娘子、卫小芸则负责培训生产的人员,以及管理生产工厂。 六月底,漷县纺织厂已经正式投产,已经有多达一百多台织布机在作业,并且每天还在以十几台左右的速度增长着。 用工也达到了两千多人,当然,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建设厂房以及伐木的工人。 真正能算是纺织厂的员工,只有两百多人。 侯平还在继续扩大工厂的规模,现在这点规模远远不够。 按照他的估计,最少也要有一千台织布机,差不多就能把县内的灾民全部消化了。 …… 七月初,北直隶、山东的旱情终于引起了万历皇帝的注意。 同意了蓟辽总督薛三才的请求,下令通州仓米放粮七万石救济饥民;山东那边则发临清、德州二仓米十万石平粜。 通州有了这七万石的救济粮,灾情也得到了大大的缓解。 许多得到粮食的灾民纷纷返回了乡下,但是还有很大一部分的灾民担心后续会领不到粮食,不肯就此离去,局势依然是非常严峻。 与此同时,漷县的第一批布料也已经进入了皇宫。 “启禀陛下,漷县生产的第一批布料已经押解入宫,现在库官正在清点入库。” 万历皇帝手里拿着一匹样品布翻来覆去的看着:“不错,这个侯平还真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李进,这次你做的很好,此棉布质地绵实紧凑,的确是上等的好布,就是这色彩上面要差了些,你提醒侯平改进一下。只要这北方也能建立起高水准的织造局,那朕就可以好好的整顿一下南直隶的那帮蛀虫了。” 江南织造局越来越不像话,盈利一年比一年少。 万历皇帝对他们的忍耐早就到达了极限,只是苦于没有其它机构可以稍替代,这才不得不一忍再忍。 “回陛下,侯平已经跟老奴说过这个染料的问题,他说染料是个需要经验的积累的工序,北方这边因为没有成规模的大型织造厂,所以也就没有经验丰富的染料工,一时半会,怕这个问题难以解决。” “那你就帮他想想办法,去南京织造局调人,还是去民间花高价雇佣一个回来都可。总之尽快将漷县的织造厂办起来,一定要能与南京织造局抗衡才行。” “是,陛下。” “嗯,对了,皇孙最近都在忙什么呀?” “回陛下,小殿下这段日子都在陈家带着一队人制造织布机,每日都很辛苦,不过小殿下很坚强,没有叫过一声辛苦。” “哼,不务正业,适当的提醒一下侯平,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主。” “是,陛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老奴就先告退了。” 第88章 再会李如柏 漷县织造厂的出现,让漷县成为了北直隶受灾地区最早摆脱灾情的地区。 当通州城和三河县都还是遍地灾民的时候,漷县的灾民就已经全部妥善安置好了。 陈应龙大大的露了一把脸,吏部还专门派了人前来漷县对其进行嘉奖。 至于侯平的功绩,除了部分灾民以及衙门里的知情人外,大部分百姓及乡绅都不知道他为了这场灾祸付出了什么。 甚至还有不少地方,流传了关于侯平趁天灾敛财的传闻。 谁也不知道这些流言是什么时候开始传僠的,直到八月初的时候,传言在漷县境内也开始传播。 不过此时的侯平完全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事情。 秋试已经开始,他带着梁建章等七人前往了京城参院试。 院试是由一府学政主持。 学政又叫提学官成立于明英宗正统元年,是一种差遣职务,南北直隶一般用监察御史充任,称提学御史。 其它的十三省则以按察司的副使或佥事担任,比如山东学政的全称:钦差提督山东等处学校提刑按察使司副使/佥事。 不过今年顺天府的院试正好赶上和乡试一起,因此就由翰林院编修孙承宗一同主持这两场考试。 侯平得知这次的考试由孙承宗主持,心里很是紧张了一下。 此时的孙承宗还只是个名声不显的翰林院编修。 可是对于后世穿越者侯平来说,这可是明末的第一大神啊,值得顶礼膜拜的大佬。 虽然侯平很想有个机会结识一下这位未来的大佬,但是可惜,以他的身份还没有资格去拜访这样的人物。 学生们都去参考了,侯平也无所事事就只好在街上闲逛。 不知是命运的指引,还是有什么其它的神秘力量在引导,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望香阁门前。 此时他怀中可是有着几百两银票压身,绝不是上次路过时的那种穷逼样。 在门口排徊了一会,他再次感觉到了那股神秘的牵引之力,不由自主的就踏入了这不祥之地。 经过上次的事件后,望香阁里又整个的重新装修了一遍。 布局虽然相似,但是里面的布置什么的都与第一次来时已经大为不同。 刚进门,龟公就热情的迎了上来:“这位公子,您是要喝茶听曲还是要找相熟的姑娘?” 侯平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找老熟人有把握一点:“我找……找徐佛姑娘。” “哟,这还真是不巧呢,徐佛姑娘今儿恐怕是没有空的呢,要不给您换一个吧?” 一般龟公这么说,就表示姑娘在接待别的客人。 除了徐佛侯平还真不认识别人,怎么办呢?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叫龟公帮忙随便安排一个的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一个老头。 侯平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老头四目相对:“啊,李将军……。” 叫完心中苦笑,对于这个后世有着很多争议的败将李如柏,他本想敬而远之。 但是却不知道为何李如柏对他总是特别热情,简直如同多年的故交一般。 果然,李如柏看到侯平后就惊喜的叫道:“侯师爷,嘿,怎么进京来了也不来找老夫?你这是看不起老夫?不行不行,今天老夫定要和你不醉不归。” 侯平挤出一个笑容:“李老将军,我是送学生们来院试的,要是喝的醉醺醺的不太好看。” 李如柏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几乎是挟着就往里走:“侯老弟既是送学生来院试,那肯定是要在京里待几天,正好这几天咱们多亲近亲近。走走,先进去喝两杯,不喝多就是啊。” 侯平拗不过,只能恭敬不如从命,李家虽然没落了,但也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忤逆的。 两人上了二楼,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边吃边聊拉近了不少距离。 “对了,李将军……。” “哎,叫什么将军,你要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李老哥,要是不愿意,叫我李老头就行了。” 侯平哭笑不得,他哪敢叫堂堂一品大员李老头,传出去还要命不要? “李……李哥。” “哎,这就对了,上次有那个劳么子知县在,咱哥俩也喝得不痛快,今天可得好好的喝一个。” “是,小弟听李哥的,对了,上次那事查清楚了吗?是谁要陷害你啊?” “查清了那个女人确实得了‘血症’,身份调也查清楚了,是个倭国女人,应该是老子当年在朝鲜战场上杀的某个倭国将领的家眷,潜伏大明有十几年了。估计是想在临死前找老子报仇。不过也可能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只是死无对证,她背后的人查不了,说起来都是糟心的事,来来,喝酒。” 侯平被迫举杯,跟李如柏干了一杯。 虽然只是四十多度的低度白酒,但是也让侯平胃里一阵翻腾。 李如柏一口喝尽杯中酒后咧咧嘴:“嘶……啊……,京城的好酒,首推望香阁的桂花酿,喝得带劲。来,咱们兄弟再走一个。” 说着他竟要给亲手给侯平斟酒。 侯平自然是不敢受,慌忙把酒壶抢过来先给李如柏杯中满上,然后又给自己斟满:“李哥,我来我来……,这杯轮到弟弟敬您了,您是为国戍边的将军,弟弟虽然是一介书生,但是向来最敬重你们这些为国征战的将军。来,干……。” 这话倒是有一半是实话,无论在什么时代,为国征战的将军都是值得钦佩的人物。 不管后世对李家有多少猜疑和指责,于现在而言,他们对大明都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 李如柏哈哈一笑:“好,豪气,哥哥真是越来越喜欢老弟了,干……。” 酒过三巡,侯平酒量浅,已经微醺,本不想再喝,但是李如柏贴心的叫来了两个美女坐陪。 侯平眼中都冒起了绿光,心中对李如柏这个便宜老哥观感瞬间翻了一翻。 “李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大哥……。” “老弟,这就对了,咱们武人不玩这些虚的,老子就是看你顺眼,以后你就跟着老哥干,别看老哥现在赋闲,迟早会有东山在起的时候,到时候你给咱做个军师,吃香喝辣,包准不在话下,肯定比做个劳什子师爷痛快多了。” “大哥,弟弟都听您安排,男儿沙场百战死,壮士马革裹尸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到处有青山。大丈夫立于世间,就应争战杀场,快意恩仇,小弟在敬你一杯。” 此时美人在怀,侯平是真的上头了,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在美色面前,他的戒心和防备心都已经丢到爪哇国去了。 而李如柏此时却是眼中精光闪烁,哪里有半分醉态,反而意味深长的说道:“男儿沙场百战死,壮士马革裹尸还,老弟说的好,你有此雄心壮志,跟着哥哥一定有机会的,你放心,跟着哥哥干,保证亏待不了你。” 侯平全无所觉,他的脑子在美女入怀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根本没有意识自己已经入局。 “小弟多谢李哥照顾了,来,啥也不多说了,都在酒里。” “好兄弟,都在酒里……。” “干……。” 第89章 失之交臂 本来心中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能多喝,但是最终侯平还是喝得多了。 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温香满堂的厢房之中,脑袋也是昏昏沉沉。 睁开眼睛数十秒,侯平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人生哲学三连: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痴呆呆的愣了好半天,记忆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卧槽,我不是在跟李如柏喝酒来着吗?怎么躺在床上了? 侯平立马如弹簧一般的坐直了身体。 顿时一个女声从外面传出过来:“咦,师爷您醒了?” 侯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妙人儿正坐在梳妆台前忙碌,仔细看竟然是之前想找不找到的徐佛姑娘。 “徐佛姑娘?怎么……是你?” 徐佛起身从梳妆台前走向床边,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侯平:“你还说呢,昨日奴家正陪着客人呢,你突然就醉熏熏带着人闯了进来,叫着奴家的名字,说什么好喜欢奴家,还抱着奴家的脚死活不肯松手,把奴家的客人都给吓跑了呢。妈妈差点就要叫人把你丢出去呢。” 侯平的丑脸顿时涨的通红,经徐佛这么一说,他似乎也回忆了起来一些零碎的,不堪入目的画面。 当时他跟李如柏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总之肯定是醉了。 原本怀抱着美人他也没什么出丑作妖的机会。 但是好巧不巧,恰好徐佛和一位客人从他们所坐的卡座旁边经过。 眼瞅着到了三楼的厢房里,这时候已经喝高了的侯平顿时就不乐意了,借着酒劲就跟了进去。 那一通闹腾,要不是李如柏给了足够多的钱,加上那位客人又被他镇住了,搞不好侯平就真要被丢出望香阁了。 “不……好意思啊,我这……喝高了,醉酒误事,醉酒误事……。” 徐佛打趣地道:“都说酒后吐真言,昨天师爷说的话可是真心话?” 侯平尴尬甚至想扣穿楼板:“昨天喝多了都不记得说了些什么,要是说了什么得罪的话,姑娘你也别往心里去。” 徐佛笑颜如花,虽说侯平出了丑,坏了她生意,但其实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毕竟生意什么时候都能做,但是一个喝多了以后,能对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可不多见。 “得罪倒是不得罪,就是师爷说的话把奴家的心都扰乱了。” 侯平有点懵:“我……说了什么话?” “师爷说……,你说了好多爱奴家的话,还说什么:曾经有美好的一夜摆在你面前,你却没有珍惜,等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给你一次再来的机会,你一定会好好珍惜奴家; 还给奴家念了首诗: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师爷喜欢奴家,奴家感激着,但是奴家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何时跟师爷相恋过?还是说这是师爷为别的姑娘所作,只是拿来哄骗奴家?” 侯平只觉得胸中有一口老血堵得难受,咋醉个酒自己就什么话都往外吐,以前也不这样啊? 幸亏这次只是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垃圾话,要是说了些什么大明要亡了之类的话,那这脑袋可不得搬家了啊? “没……没,这诗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就是应个景,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听到侯平说是从别处听来的之后,徐佛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还以为师爷的诗是专为奴家而作呢,看来是奴家一厢愿情了。还以为能凭借此诗,也有了一争花魁的机缘,结果竟是一场空欢喜。” 花魁的竞选一般都是在春闱之后的两个月,也就是六月举行。 也是三年一度,想选花魁除了要自身的才学实力之外,被文人赠诗也是一大加分项。 尤其是一些有望成千古名篇的诗词,只要能得一首就立马身价大增。 当年名妓杜秋娘,就是凭借一首诗从名妓翻身成为皇帝宠妃。 徐佛都已经入了青楼,想要日子过的更舒服,肯定是名气越大越好。 虽然她入行的时间有些晚,但是因为自小家境优渥,底子好,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人又贼拉漂亮。 明年正好是花魁竞选,花魁的最低要求是二十岁以下,她还有最后一次参加的机会。 只不过她入行时间太短,又没有大势力在背后做推手,单凭她自身的实力很难在万芳丛中杀出一条血路。 因此,想要一举夺魁,不借助外力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侯平的诗虽然古怪,但是胜在意境优美,令人回味无穷。 如果这是专门为她所作,那她得花魁的机会无疑为增加许多。 可是现在听说这首诗是从别处听来的,那给她带来的名声可就要逊色了不少。 见徐佛如此可怜寡欢的样子,侯平顿时同情心泛滥,心中一软就豁出去了:“不不,那就是给你写的,我还可以再赠你一首词: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徐佛低头沉吟两遍,脸上的激动难以自抑,一下子就扑到侯平怀里:“相……相公这首词真是为奴所作?没想到奴在相公的心目中如此重要。” 眼见美人如此激动,侯平厚颜无耻的点了点头:“是,就是为你而作,现在你高兴了?” 徐佛此刻是真的激动了,这首词绝对是能成为王炸的存在。 而且侯平也说了,这词是他为自己写的,这样的话,她得花魁的概率已经增大了许多。 “相公……,有你……真好……。” 这一刻,徐佛是真的动了情,痴痴的望着侯平,一副任君采拮的模样。 侯平已经不只是心花怒放,欣喜若狂,简直兴奋上头,当即就要将这玉人儿搬到床上……。 “咚咚咚。” “老弟,你起床了吗?” 门外李如柏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侯平此刻连杀人的心思都要出来了,但是一想到李如柏的背景,顿时又清醒了过来,慌忙应了一声:“大……大哥,我已经起来了。” 李如柏径自就推门进来了:“起来就好,怎么样,昨晚可还舒坦?” 侯平心头滴血,舒坦个毛啊,老子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呢。 “大哥,看你说的,人家姑娘还在这里呢。” 李如柏对着徐佛一笑:“不错,我老弟确实有眼光,昨夜辛苦你了,以后你就是我弟妹了,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报老子的名号,我李如柏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多少还是有些面子的。” “徐佛多谢大爷照扶。” “哼,行了,咱们兄弟要接着喝酒去,这里就交给你收拾了。” 说完便不由分说的搂着侯平的脖子就往外走。 侯平恋恋不舍的看着越来越远的徐佛,心里欲哭无泪……。 海鲜……,我的海鲜大餐啊……,又飞了……。 第90章 满洲建国 五天的考试一晃而过,这几天李如柏几乎天天来找侯平,带着他四处喝酒玩乐。 京城好吃好喝的地方几乎都带侯平去了个遍,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机会去望香阁重游。 李如柏如此反常的热情,也让侯平心里升起了警惕之心。 原本以为李如柏会在最后一日暴露自己的目的,但是谁也没想到,酒才刚开始喝,一个李家的下人就跑来报信。 说是今天早晨,老太爷无疾而终,让李如柏赶紧回去。 镇压当代的宁远伯李成梁去世,无疑是影响当前局势的大事。 李如柏没有任何耽搁,辞别了侯平之后,立马亲自入宫面圣报丧。 万历皇帝下诏以王侯之礼厚葬。 这样重大的事件,以侯平的身份自是没有资格参与其中,甚至连前往李家吊丧的资格都没有。 李如柏回家治丧,秋闱也已经结束。 七个弟子梁建章、汪鸿云、李浩歌、宋鸿熙、袁修为、许康乐都通过了院试,只有唐雨星一人落榜。 七人参考,六人上榜,这样的成绩又是创造了漷县立县以来的最好成绩。 陈应龙再次带领漷县的父老乡绅郊迎五里迎接。 这次可不是府试这种小打小闹,而是地地道道的政绩啊。 足足新增了六个秀才老爷,在漷县这样的小地方,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大事。 就连久未露过面的林茂,也跟在陈应龙身后迎接侯平一行人的归来。 他是万万没想到侯平能将七个庸才带到这等地步。 如果不是因为灾情还在继续,不方便大肆庆祝,漷县的百姓怕是能把天都闹翻。 新晋六位秀才的喜庆持续了近十天才慢慢消散。 …… 九月,李成梁死亡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散布了出去。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赫图阿拉城,年近花甲的努尔哈赤兴奋的连鞋都忘了穿,连忙召集众将会议。 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及其他重要的贝勒大臣齐至聚将厅。 由于褚英被处死,代善替代了他的位置,居群臣之首。 “阿玛,您急着召我们前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努尔哈赤大笑道:“召大家前来是本汗决定正式登基称帝建国。” 众人闻言皆大喜,唯有皇太极脸色凝重地道:“阿玛,咱们才刚接受了薛三才的调停,放弃了一举荡平叶赫的机会。还花大价钱请薛三才向明廷说我们的好话。若是此时就建国,那这钱岂不是白花了?” 努尔哈赤大笑道:“本汗忌惮者,唯李成梁一人尔,刚刚传来的消息,李成梁已死,明廷再无可虑之人,这些年本汗已经受够了那些明廷狗官的屈辱,也是时候向他讨回这么多年的债了。” 众臣闻言大喜,齐声高呼:“大汗圣明。” 努尔哈赤将目光看向人群之中:“额尔德尼、噶盖,本汗打算废弃明朝的封授,建国称汗,你二人熟知蒙古传统,尽快拟定一个章程出来,本汗要决定明年正月初一,登基。” 额尔德尼和噶盖两人出列领命。 此时皇太极又道:“阿玛,如果我们明年登基的话,李家安插的那些探子就得清理掉了?还有咱们的货也一向是交给李家售卖,建国之后,大明那边怕是会对咱们有所压制,到时候货卖不出去可就麻烦了。” “嗯,此事本汗已经考虑过了,阿敏,你通朝鲜语,想办法去跟他们建立贸易关系,老八,你是众阿哥中唯一识字的,从海路前往江南,想办法寻找一大商建立合作关系,找到了南方大商,咱们就可以彻底断掉李家的控制了。” 阿敏和皇太极同时出列领命。 代善此时道:“阿玛,离正月初一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为防明廷会阻挠大典,咱们是不是找人去边关闹上一闹?” 努尔哈赤笑了笑道:“有人已经替我们去闹了,刚接到消息,林丹巴图尔和卓里克图洪已经联手起数万蒙古大军南下,林丹小儿想要恢复成吉思汗的霸业,就一定会跟大明有一场大战,也正好让本汗看看,没有了李成梁的大明朝廷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众人齐呼:“大汗圣明。” 努尔哈赤接着道:“另外,本汗计划增设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四旗,满洲全面实行八旗制度,丁壮战时皆兵,平时皆民。本汗亲领正黄、镶黄二旗,代善领正红、镶红二旗旗主,阿敏领镶蓝旗旗主、莽古尔泰领正蓝旗旗主、皇太极领正白旗旗主、杜度领镶白旗旗主。” 万历二十一年,努尔哈赤对牛录组织首次进行大规模改造与重建。 参照女真人的猛安谋克制,规定三百人为一牛录,五牛录为一甲喇,五甲喇为一固山。 分别以牛录额真、甲喇额真、固山额真为首领,改编后的牛录被分别隶属于黄、白、红、蓝四旗,以纯色为辨。 如今他已经吞并除叶赫之外的所有女真部落,而且蒙古也多有归附。 麾下牛录已有百倍于起兵之初的规模,军队已不下五六万人。 仅四旗已经无法灵活指挥这么庞大的兵力,增设四旗则能更好的统领和指挥所有战兵。 “大汗圣明。” “好,各旗主听令,即日起,各自整编旗民,分好土地牛羊,全力筹备登基大典。” …… 陈家 侯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由于最近名气大噪,成为漷县家喻户晓的名师。 学生的家长们为了能让孩子成为他的弟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不过他始终秉持只在县学授业,不收弟子的原则,将一众热情的家长都拒之门外。 这也使得所有想跟他学习的孩子,只能来县学就读。 短短几天的时间,县学的学生就暴涨到了近四百人。 许多原本没有打算继续送孩子上学的家庭,也都把人给送过来了。 县学人满为患,他也累成了狗。 陈秀宁蹦蹦跳跳的迎了上来:“哥,你回来了,小芸在做饭,稍微等会就可以吃了。” 随着侯平的名气增加,三女对侯平的态度是越发的亲密起来。 知道他有晚上吃饭的习惯,大家都轮流给他做晚饭。 侯平笑了笑:“辛苦你们了,我先去洗澡换身衣服。” “哥,你回房拿衣服,我先去帮你放水吧。” “对了,玉姐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呢,应该也快回来了。” 之前侯平就发现玉娘子对工厂的管理特别热心,而且她又能写会算,相当精明。 所以带学生去府试的时候就让她做了CEO,大小事务一力委托她全权处理。 从京城回来后每天光是县学里的事情都忙不完,根本无暇顾及纺织工厂,也就默认了让她继续担任。 玉娘子也是非常尽职,全身心的扑在工厂的管理上面。 虽然没有什么管理经验,但是好在她的知识储备丰富,又肯下苦功学习。 管理说穿了就是一个玩弄人性的游戏。 她在青楼积累了丰富人生阅历,这些阅历让她能轻易拿捏厂里的工人。 侯平点了头,正要进房间,此时大门再度被人推开。 只见玉娘子风尘仆仆走了进来,进门就问:“秀宁,公子,回来了吗?” 第91章 玉娘子的规划 玉娘子着急回家找侯平,确实有重要的事要跟他商量。 之前侯平跟李进之间谈了以布换粮。 现在灾情已经控制住了,但是工厂的规模还在继续扩大。 现在产布所换的粮食太多,又没有更多的灾民消耗,已经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大明自张居正改革之后,以物换物的交易虽然还是存在,但是已经越来越受到局限了。 而且大宗的粮食交易很麻烦,以纺织厂的能力根本完不成这种买卖。 玉娘子急着找侯平商量的就是这件事情。 趁着侯平吃饭的时间,将最近工厂的发展以及困难都给他汇报了一遍。 “侯公子,现在灾民已经越来越少,咱们产的布多,继续以布换粮似乎并不合适,您看是不是也可以适当的发卖一些换成铜钱、银两?” 当初侯平同李进定下用粮换布的时候正是灾情最严重的时候,现在灾情也快过去了,改变交易方式也是必然。 不过这事也不能他自己就说了算,得去跟李进先说一声。 “这样的吧,明天你跟我去见见李员外,这种事情不能我们单方面就说了算,人家是在咱们最困难的时候帮了忙,总不能现在刚度过难关就把人家一脚踢开。” “是,公子,对了,我还想问一下,咱们工厂的厂房已经不太够用了,是不是可以再扩大一些?” “近五亩地的厂房这么快就没地方了?” “现在大部分的厂房都存了粮食,就连新来的原料都快没有地方存放了,这也是我不想继续换粮食的主要原因。” “这样啊?如果还要多占一些地的话,得找周主簿报备一声,明天我去说一声吧,你在厂里等税官过来就行了。” 在县城周边占荒地建工厂等同于种田开荒,需要在衙门里先报备,然后再请税官来稽查核税。 如果侯平不是有师爷这个身份,一般人还真就未必能办得下来这件事。 玉娘子有些犹豫的道:“公子,那个……,我们可以多要一些土地吗?” “可以,你预计需要多少地,咱们一次都报备上,免得以后麻烦。” “工厂周边有近百亩荒地,我想都占下来。” 听到玉娘子说要百亩地,陈秀宁和卫小芸都吓了一跳。 工厂周围的百亩荒地,若是往县城的方向延伸都能到城墙下了。 侯平也是吃了一惊,百亩地可不是个小数目。 就算是工业发达的后世,占地百亩的工厂,也是罕见的大企业。 放到现在,就算是规模最大的江南织造厂估计也没有这么大规模吧? “百亩荒地?你怎么想要这么多土地?” “公子,我们工厂的规模越大招收的工人就会越多,这么多工人加上他们的家属,都需要住房,我们提前把工厂周边的地都占下来的话,就可以在工厂周边建一些房子和商铺,房子可以租给有需要的工人,商铺可以自己运营,也可以铺给其它合作的商家。” 听完玉娘子的解释侯平才知道,原来她是打算把工厂建设和房地产开发相结合。 做为后世穿越者,侯平自然知道房产地产开发有多挣钱。 但是作为受到时代局限的人,玉娘子能想到这个路子,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侯平心中不禁浮起一个荒唐的想法,难道这个玉娘子跟自己一样,也是穿越者?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跟玉娘子一起已经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她真跟自己一样是穿越者,应该早就能发现一些端倪。 可是直到今天,除了这一件事外,并没有表现出其它特异的情况。 由此可见,她应该是有着远超别人的商业天赋。 不过就算有过人的天赋,还要有超凡的见识,甚至要超过这个时代的见识。 这些见识自然不可能在青楼里能学到,那就只能是在这之前就已经拥有了这些见识。 只是玉娘子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她入青楼以前生活,除她自称姓佟之外,就连卫小芸都不知道她的过往。 这让侯平对玉娘子身世不禁好奇起来,到底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女人? 又为什么会把这么优秀的女人送入青楼? “好吧,如果这么算下来的话,那百亩土地就确实不算多了。不过一次要了这么多地,周主簿能不能同意我也说不准,总之明天去问问看吧。” 玉娘子听到侯平同意了自己的计划,心里松了口气,同时手上不由自主的捏了捏拳头:佟养性,杀父灭家之仇,我佟玉一定会报的。 …… 九月底,林丹汗与内喀尔喀五部盟主卓里克图洪巴图鲁联合起兵数万,在广宁至锦州长达数百里的战线上频繁骚扰。 边境守军疲于应对,蓟辽总督薛三才紧急上书,请求朝廷发兵支援。 由于贼兵声势浩大,又是威名赫赫的桀骜难驯的虏中名王林丹汗统兵,一时间让谁来领军出征成了难题。 这并非是林丹汗第一次袭扰大明边境,但却是声势最大的一次。 大明擅长骑兵战的将领有‘东李西麻’两大世家。 西麻是以麻贵为代表的西北麻家,作为林丹汗的老对手,他无疑是最适合统兵出征的人选。 但是麻贵此时已经重病卧床,显然无法再领兵出征。 麻家年轻一辈的将领又无人有足够的资历和威望独自统兵出征。 那么朝廷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与西麻齐名的‘东李’。 ‘东李’是李如松成为李家代表时打出来的名号。 可惜李如松早逝,已经不可能再为朝廷统兵争战。 但是李家不像麻家只有一位帅才,李家两代三人都有大帅之姿。 这也是李家远比麻家更令皇帝及一众文官大臣们忌惮的主要原因。 李成梁、李如松、李如柏三人都是难得一见的三军统帅。 正因为李家的人才太多,李如柏才会在二十年前称病退休。 不过李如松、李成梁都已做古,现在启用李如柏也再无顾忌。 万历皇帝当即下令,任命李如柏为辽东总兵,命其即刻率兵驰援辽东。 此时李如柏父亲新丧,三个月的守孝期都没过。 但是皇命难为,他也只能收拾心情,带着两百家丁北上。 不过谁也不知道的是,在北上的路上,他先去了一趟漷县县衙。 此刻正一身戎装的坐在知县大位上,比之前在青楼里的佝偻老人相比,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陈应龙心中忐忑的坐下首座上如同一只乖巧的鹌鹑。 “总兵大人,不……不知您来下官的衙门有何贵干?” 虽然是两人也算旧识,但是陈应龙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跟李如柏相交,自然也不敢以故人自居。 而李如柏此刻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应龙,他也从没把这个知县放在心上过。 “陈知县,本将奉命总镇辽东军事,今日路过此地,特来找你要一个人。” 第92章 县学抢人 陈应龙听到‘要人’两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八成是侯平了。 “李总兵莫不是要侯平?” 李如柏哈哈一笑:“不错,就是侯师爷,老子出兵正好缺个军师,你把他交给我吧。” 陈应龙心里老大不乐意,但是又不敢当面得罪李如柏:“这个,总兵大人,侯师爷的去或留下官也做不了主啊,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李如柏大手一挥:“要这么说的话,那老子可就放心了,行了,把侯师爷叫出来吧,让他跟着老子去打鞑子。” 陈应龙一脸苦相:“侯平在县学,下官这就派人去通……。” 李如柏一听人不在衙门,当即皱眉打断道:“侯老弟既然不在衙门你怎么不早说,妈个巴子的,浪费老子多少时间?还等你们去叫人?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算了,老子自己请吧。” 说着便站起身来,对身边的几个亲卫喊了一声:“我们走。” 李如柏带着人马走了,陈应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都说兵过如匪,如果这些战兵真在漷县做出什么不法之事来,他可没有本事为冤死的人来讨回公道。 也亏得他们只是路过,真要在这里住上几天,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事来。 当然,记恨李如柏他自然是不敢的,这笔帐,只能算在侯平头上:都是那个该死的蠢货召来的瘟神,等有机会了,看本官怎么收拾你。 此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是自己要侯平帮人解围,想给人家卖个人情,以便结识。 可惜,人家不是笨蛋,非但没有看中自己,反而对那个又丑又挫的师爷青睐有加,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李如柏一路策马扬鞭到了县学,让其他人等在门口后,带着十几个亲卫就进了大院。 侯平正在大堂授课,李如柏直接带着人马就闯进了大堂,声如洪钟般大笑道:“哈哈哈,侯老弟,今日老哥就是来实现诺言来的。” 侯平都懵了,看着这群突然闯进来的人,仔细看了好久才认出一身戎装的李如柏,当即惊呼一声:“李……大哥,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如柏哈哈大笑道:“鞑子寇边,陛下命我即刻上任,总镇辽东兵事,正要去赴任。” 侯平赶紧拱手道喜:“恭喜大哥了,不过兵贵神速,大哥怎么还会有闲暇到我这里来?” 李如柏笑道:“老弟怎么能忘了?当初老子可是许了诺的,要是有机会复起就让你来做军师,现在大哥给你要了个经历司职,走吧,好男儿志在沙场,这可是你说的。” 经历一般由吏部进行选派,其职权也相对宽泛,相当于武官的幕僚或者首领官。 主要职责是负责所有公文的来往,有点类似于现在的秘书或是办公室主任,可以说是位卑权重的代表职业。 李如柏原本是右军都督府的右都督,但是由于已经二十年没有当差,这个司职也就被撤销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辽东镇总官兵的差遣,他所说的经历现在只能说是他自己授的虚衔,并非官方认可。 但他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显然已经提前跟吏部打过招呼了。 等这一战打完,他必然要官复原职,那个时候,才会被吏部正式任命为右军都督府的经历。 这可是妥妥的五品官,比陈应龙的知县可是要高出了三级。 可见李如柏对侯平也是下了重注的。 侯平心头苦笑,什么好男儿上沙场,那不过是喝高了之后的口嗨,他连杀鸡都费劲,哪有能力上阵杀敌呢? 于是慌忙解释道:“大哥,您怎么把酒后之言记在心里了?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县学的嘱托,那有资格做军师啊,何况还是九边之首的辽东镇,这样责任重大,您还是请一位经验丰富的……。” 一听侯平有推脱之意,李如柏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打断了他的话:“老弟,你要这么说话大哥可就不乐意了,咱们什么时候说过酒话?何况行军打仗,你以为是儿戏呢?哥哥话都已经出口,岂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是自己乖乖的跟我走,还是要哥哥我五花大绑的将你带走?” 李如柏话里威胁的语气尽显,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刚才大家都听得很清楚,这些人都是大明官军,学生们只是普通百姓,谁敢跟官军抗衡? 不过别人不敢站出来,有一个人却没把这些官军放在眼中。 朱由校听到李如柏威胁侯平后,顿时伸手挡在了侯平身前,怒声喝道:“大胆,你们想对侯夫子做什么?” 随后张文烶也冲了出来挡在侯平身前:“不许你们欺负侯夫子。” 李如柏见两个小娃娃出来保护侯平,起了戏谑心思:“哟,总算出来两个带把的,不过可惜,你们还太嫩……。” 话未说完,从大堂后面的窗口外,突然鱼贯跃入八个精壮的汉子。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跑到朱由校和侯平身前,将他们团团保护了起来。 仅凭这几人的站位,李如柏就知道这些人绝非庸手。 一个小小的漷县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好手,绝非寻常。 不过李如柏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眼光也慢慢锁定在被护在核心位置的朱由校身上。 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心惊。 以他的身份,漷县的李家是什么背景自然是清楚的。 而且大明皇宫里的龌龊事根本瞒不过有心人的探查。 所以李如柏只是略微一想,就能猜到了朱由校的身份。 原本以为侯平只是一个普通的师爷,竟没想到他隐藏的这么深。 如果这孩子真是他心中猜测的那位,那今天这件事可就不好办了。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那位身份如此尊贵能在这个小小的县学读书,想必是隐瞒了身份的。 既然他刻意隐瞒了身份,而侯平到现在都还留在县学授课,显然是不知道那位的真实身份。 若是如此是话,那侯平对自己的价值岂不是根本无人能替代?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要拼尽全力才能把侯平送到可用的位置上去。 现在看来,有那位的这层关系,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多费什么心思,只要侯平愿意帮自己就一定能成。 想这里,李如柏顿时心头火热起来,如果之前他对于侯平还只是看重的话,现在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兄弟们,带侯经历走。” 李如柏身后的十几位沙场老兵顿时成战阵围了上去。 八名锦衣卫顿时骇然色变,心中都叫苦不堪。 虽然李如柏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可都认识李如柏。 至于李如柏身后的那些人,每个都是沙场百战的老兵。 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声威赫赫的名字:辽东铁骑。 跟大明第一骑军辽东铁骑动手,锦衣卫还没有这个实力。 眼看对方逼了上来,护卫队长慌忙下令撤退:“老七、老八带小主先走,其他人殿后。” 说完他便带着其他五人主动迎了上去。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侯平再也不能沉默了,当即大吼一声:“住手,李哥别动手,我……跟你走……。” 第93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在李如柏的强势逼迫下,侯平最终也只能选择屈服,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 李如柏见侯平屈服后,大笑两声道:“老弟,你早这么识相不就对了吗?行了,咱们走吧。” 侯平苦笑道:“大哥,就算要走,我不也得收拾一下,给家里人说一声吗?” “家里人?”李如柏一脸惊异的道:“你不是尚未成家吗?你父母又都在老家,你哪来的家里人?” 侯平脸色尴尬的道:“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给大哥解释吧。” 说着他又对学生们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本夫子要随辽东总官兵大人一同前往边疆,因此短时间内恐怕无法继续给大家授业了,以后会由周训导和刘训导来给大家授业,希望大家能继续用心学习,以成国家栋梁之才。” 学生们一片哗然,不过刚才发生的事大家也都清楚侯平是身不由己,倒也没人多说什么。 不过朱由校就没这么好打发了,他有些不满的道:“夫子,您之前说过,等灾情过后就带我飞的,现在眼看着灾情要过了,您这一走,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还是不要去了吧。” 刚才朱由校和张文烶不顾自己安危,挺身而出维护自己,侯平也是心里感动。 不过他现在身不由己,只能一脸歉意道:“不好意思,边疆战火炙烈,夫子虽是一介书生,但也应该挺身而出,都为国为民,此事与救灾一样紧迫,只能等夫子回来以后再说了。” 朱由校一脸不情愿,然后想了想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此话一出,八名锦衣卫护卫瞬间石化,这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啊。 李如柏也吓的后背发凉,真要带着这位小祖宗上战场,那可就是真是把天都捅破了的大事件了。 幸亏侯平急忙板起脸训斥道:“你说什么胡话呢?你才多大?去了战场能干什么?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学好本事才是你需要关注的事,如果你有上阵杀敌之心,以后有的是机会。” 朱由校见侯平发怒,也不敢再争辩,只能委屈巴巴的道:“那……那夫子你要早点回来呀。” 侯平点了点头:“好,我会尽量争取早日回来,不过我不在的期间,你的功课不能落下,尤其是算学,《算经十书》你一定努力学精通,等我回来,会检查你的课业。” 说完又看向了张文烶:“你也一样,知道吗?” 张文烶吐了吐舌头道:“是,夫子。” 见侯平压服了两个孩子,李如柏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当即笑道:“行了,咱们走吧。” 侯平长叹一口气:“好,我先去跟林教谕说一声,再去跟知县大人说一下,然后回家收拾一下行装就走。” 李如柏痛快的答应道:“行,我们就等你一晚吧。” …… 跟林茂和陈应龙说了要去辽东打鞑子的事,两人都是大喜过望。 他们都巴不得侯平这一去就不要再回来了,甚至最好死在战场上才快活。 家里的三个女人知道侯平要去战场的消息后都吃了一惊。 对于她们来说,侯平可是家里的顶梁柱,更是她们人身安全的保障。 否则凭三人的长相,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乡绅家的纨绔子弟前来。 所以侯平这根顶梁柱,对她们来说是名副其实的顶梁,顶住了无数心怀不轨的灾祸。 如果没有了这根顶梁柱,她们会有什么结果还真是不好说。 第二天一早,侯平临出门,三女依依不舍的话别。 陈秀宁一脸泪水汪汪的叮嘱道:“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一定要早点回来。” 侯平有些感动的道:“哼,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卫小芸也叮嘱:“公子哟,你一定要平安的回来哟。” 侯平对她笑了笑:“一定。” 玉娘子也是依依不舍的道:“公子,你千万要注意安全,事不可为就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侯平哭笑不得:“玉姐,我知道的,行了,你快带她们进去吧,不用送了。” 说完便翻身上马,最后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三女:“行了,我走了,你们快进去吧。” 李如柏看见侯平干脆利落的上马动作,忍不住夸赞道:“行啊老弟,没想到你一介书生,竟然有这么好的骑术,” 侯平大笑一阵,然后豪气的叫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小弟虽是一介书生,但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还是懂的。” 李如柏一愣,然后回味无穷的说道:“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凭这八个字,老弟将来必定会在青史之中留有一席之地。” 侯平笑着摇摇头,青史留名什么的,他倒是无所谓。 不过一想到几十年后这大好的汉人江山,将被一帮野蛮人统治,他的心中还是会有些不痛快。 就在几十年后,满清将入主华夏。 他们对华夏文明史上进行了一次史无前例的迫害,其严重程度甚至超越了历史上所有时代。 为了从文化上消灭汉民族,清廷不惜勾结西洋人对华夏文明进行了长达百年的篡改和压迫。 从顺治开始就大兴文字狱,历经康熙、雍正、乾隆四朝,总共历时一百四十余年。 其规模之大、牵连之广、杀戮之血腥,堪称空前。 让璀璨了五千年的华夏文明经历了一次最为严重的灭顶之灾。 仅乾隆一朝,在编纂《四库全书》的时候,就篡改和焚毁了七十五万册各类华夏典籍。 其影响之恶劣,手段之血腥残酷,甚至远超了华夏历史上任何一次的文化倒退潮。 硬生生将一个自信、包容且积极的文明打压成了一个狭隘、自私且堕落的文明。 最后帮助满清篡改华夏文明的西夷人,吸收了华夏文明的先进文化,不断得改变自身。 最终在战争的催动下,完成了华丽的文明蜕变。 几百年后,他们带着先进的武器文明,跨越万里海域,然后将一手扶持他们文明蜕变的清廷送上了断头台。 这一幕正如清廷将扶持自己的大明,送上断头台一样。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清廷沦落到了与大明一样的下场,不能不说这是一种历史的轮回。 只是可怜华夏百姓,遭受了百年屈辱。 以前为生活所迫,侯平没有能力关心这等天下大事。 但是现在既然在机缘巧合下入了军伍,那说不得也要尝试一下,逆转此等命运。 如果真能有幸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那么也算得上是功得无量,不枉此生。 “大哥,青史留名我不在乎,我只在乎这大明的江山不能被一帮蛮夷糟蹋。走吧,先去将鞑子赶走,驾……。” 侯平一马当先,一路风驰电掣往辽东而去……。 番外篇:李三才的“赋税新措” 就在侯平赶往辽东的时候,大明朝廷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 事情的起因是九月二十五日,南京户科给事中王建中上了一封奏折。 浙江嘉兴府嘉善县六月报告,说万历九年丈量田土时,该县豪富大户朱灼等人贿赂经理人员,隐瞒田土三万三千五百亩。 这些田都以非法手段寄生在嘉兴、秀水两县。 由于这些隐田都不缴税粮,最终只能让三个县百姓一起平摊赔偿。 嘉善知县查明了事情的真相,请求户部派人下去督促该浙江省巡抚、巡按等官严加查勘,限期上报。 并请求治豪强之罪,以缓解小民被连累赔偿税粮的苦楚。 万历皇帝同意了嘉善知县的请求。 原本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但是有一个人不原意就此了结。 李三才当即上了一封奏疏,痛陈了农民之苦。 收获不多,还要承担沉重的赋税,反观富商,巧取豪夺,还要逃税漏税。 然后他在奏疏建议提高商税,以平衡日渐萎靡的农税。 随后还附上了详细的商税征收细节。 其中最低的商税比例都达到了十抽其一,比如印刷、米粮之类的生意。 而高的达到了十抽其三的地步,比如字画、古玩、金、银等贵重金属交易。 可是这封奏疏可谓是一石激起千重浪。 朝堂之上吵成了一片。 只是大明朝堂有一个隐性的潜规则,没人敢在明面上为商人发声。 也就是说,如果正面攻击李三才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被扣上一顶勾结商贾的帽子。 可是这么大的事,不阻止又不行。 一但李三才的税收改革真的通过了,这不就要了他们的半条命吗? 都想阻止税改政策,但又都不敢在明面上反对李三才。 怎么办呢? 一时间朝堂之上乱成了一锅粥。 几天过后,万历皇帝下发内阁走流程。 方从哲和吴道南都不敢签。 直到此时,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书信送到了宫中。 是前任首辅叶向高的来信,信中先是狠狠的肯定了李三才的税改政策。 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但是这样的政策如果冒然全国推广的话,只怕会引起大的动乱。 因此他在信中建议选一个地方先试,如果确实可行的话,再推广到全国其它的地方。 此一方案立马得到了朝中重臣大多数人的支持。 随后便是要商议试行的地方放在哪里为宜。 朝中大臣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将改革试行地点定在了通州。 众所周之,通州是李三才的大本营。 李三才曾经总督漕运,掌握的是大运河的重要枢纽。 这个位置相当于一个守门人。 有人要从大运河这儿过,要带点什么不好说的东西,都得经过他同意。 同样的他也有权决定,这货物是好是坏。 要致富先修路,掌握大运河,简直就像是坐在聚宝盆中了。 但凡是要过大运河的商人,不可能不讨好他。 李三才为人刚正,但他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交际能力也很强,不然朝中也不会有这许多他的莫逆之交。 也知道在百姓心中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获得百姓的爱戴。 而且他的家里人也经商,虽然他自己不怎么参与,但是该有的照顾并不少。 否则也不会传出他家有四百七十万两白银的巨款。 这些钱,绝非他贪污腐败得来的,都是通过正当的商业手段挣来的。 当然,这个正当只是交易正当,内里还是有很多明堂的。 只不过这些事,肯定都不是李三才自己干的。 所以他被认为是东林党,也就是与此有关。 对于李三才本人来说,他本就是一个好恶分明的人。 愿意结交的人,都是那些不贪不腐,有能力的好官。 只是以大明的情况,不贪不腐,又有能力的好官,单凭朝廷的俸禄根本就不可能生活。 所以他眼中的好官大多都跟他一样,自己做官,家里经商养家。 这些人又以江南士族最多。 最终,李三才也就被归入了东林党一伙。 实际上他只是游离在东林党之外的人员。 不过李家的生意的确是在东林党势力的扶持下才能大赚特赚,这点毋庸置疑。 此时所有人都让把试点放在通州,无疑就是想给李三才最大的压力。 而李三才也无所畏惧,通州就通州,他还不相信了,连通州就治不下来。 十月十七日,万历皇帝以及内阁,通过了李三才的税改方案。 “赋税新措”就此在通州开始施行。 在施行后的第三天,李三才就被自己的儿子李元和李仁堵在了公房里。 两人为了让他取消“赋税新措”费尽了唇舌,只是李三才铁了心的要坚持下去。 最终气得两个儿子摔门而去,而李元更是在离去之时,骂了一句:你老糊涂了。 这一刻,李三才只觉得自己心都碎了。 难道自己一心为国为民,真的就错了吗? 泪水,在这一刻奔涌而出,人也似乎在瞬间苍老了十岁,而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第94章 广宁城 明朝建国时设十三大塞王,统辖漠南诸卫所。 永乐帝在位时,又内迁了东胜镇、大宁镇。 仁宣时期漠南诸卫所逐渐废除或内迁。 嘉靖时期,逐步形成了现如今的九边重镇。 九边重镇并非明面上的一城一镇之地,而是泛指的一个大的范围。 在东起鸭绿江、西抵嘉峪关的北部边防线上设立的九大边防军镇守区域,每个区域视为一镇,被称为九边。 九边重镇不仅是防御蒙古残余势力的主要战线,也是戍卫边境的精锐部队驻守地。 这些重镇由东向西依次为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太原镇、榆林镇、陕西镇、宁夏镇和甘肃镇。 辽东镇位于九边重镇最东端,一直以来都被誉为九边重镇之首。 驻防区域东起凤凰城,西至山海关,长约一千九百五十里。 按防御体系建立了各种屯兵城池。 辽阳镇为辽东都指挥使司,是副总兵和巡按等的驻地。 广宁镇为都指挥使分司,是巡抚及总兵驻地。 镇城之下设立了东、西、南、北、中五路屯重兵的路城。 实际屯兵的路城只有三座,即南路的前屯卫城,西路的义州卫城,北路的开原卫城。 路城之下又设卫,卫下设所,所下又设堡城。 这些大大小小的城池相互配合,共同守护着辽东长城九百七十五公里防线和十二座关城。 此时辽东长城的防御目标依然是“拒胡”,是为了防止蒙古人再度入侵。 后来清朝取代明朝在东北的统治时,由于政局不稳,就在辽东划了禁区,将山海关定为关卡,限制汉人出入。 禁区划定利用了部分辽东长城加以修补,然后插以柳条作为禁区的标志,号称柳条边。 柳条边只是部分地沿用了明辽东镇长城墙体,许多地段与明长城路线并不一致。 那些无法被利用的长城,则被废弃和大规模的人为拆毁,。 后来清朝为了巩固东北“祖宗肇兴之所”,“发祥之地”的统治,还刻意抹去辽东长城的存在痕迹。 将所有当世典籍中关于辽东长城的叙述都给删掉了。 这也是后世长城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说法的来由。 实际上大明的长城在山海关以东还有近千里的防线。 这次林丹巴图尔和卓里克图起兵数万,主要袭扰的地区,就在广宁城北的镇远关和魏家岭关一带。 经过数天的长途跋涉,李如柏带着侯平和两百家丁终于到达了广宁城外。 “辽东总镇守官兵李如柏,奉旨督师辽东镇,速速通传城守出来迎接。” 守城兵将一听是新任辽东总兵到了,慌忙前往城守府通传。 城守王化贞得到消息后立刻带着城内大小官员出城迎接。 “下官王化贞,见过总兵大人。” 王化贞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及第,初授户部主事,仅半年后就转右参议。 一年前他以右参议的身份到辽东听用,没多久蒙古寇边,他又被辽东巡抚郭光复委以分兵驻守广宁的重任。 能在短时间内就得到如此多的调动任命,皆因他是东林党领袖、前任首辅叶向高的门生。 他还精通医术,且极善于处理朝中大佬之间的关系,在朝廷之中,可谓如鱼得水,春风得意。 王化贞虽然代行武职,但本人确是地道的文官。 大明历来又有以文制武的传统,因此李如柏也不敢托大,下马拱手回礼。 “王大人,本将可否来迟了啊?” “李将军来的正是时候,炒花部的人马现在镇远关,前两天试探着攻了两次城,但是都无功而返,这两天平静,只怕要酝酿什么大的阴谋。” 这次寇边的蒙古主力军是卓里克图所部人马,大明将其部族称为炒花部。 “管他什么阴谋,我李如柏既然来了,就没有怕他们的理由。” “将军霸气,下官敬服,请将军及诸位将士先进城稍作歇息,下官命人安排膳食。” 李如柏大手一挥:“进城。” 随后众人纷纷下马,跟在李如柏身后往城内走去。 众家丁被安排在座军营中,李如柏则跟随王化贞前往城主府。 人群中,侯平原本是要跟随家丁们在军营休息,但是没成想李如柏根本没给他休息的机会。 “侯经历,随本将一同前往城主府议事。” 侯平一脸苦相,这几日的长途跋涉可把他给累惨了,大腿根上都磨出了老茧。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想休息一下,还要被拉去开会,真是惨无人道啊。 不过现在是行军打仗,一切行动听指挥,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是,将军。” 王化贞见李如柏从众人中特意点出了侯平,心知必是李家被看中的后辈,自然也不敢怠慢,主动招呼道:“哦,侯经历看起来很年轻啊,小小年纪就能得李将军看中,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侯平皮笑肉不笑,拱手回礼:“城守大人过誉了,学生只是跟在将军身边学习罢了。” 王化贞一听,就更加热情了:“啊?原来侯经历是李将军的学生啊,下官真是失敬了,能跟在李将军身边学习,那怕只有学到他一半的本事,他日也必将是我大明一员虎将。” 在麻贵、李成梁、李如松等先后故去后,李如柏已经是大明公认的马战第一将。 至于步战第一将则是南边的临洮总兵,大将刘綎。 侯平被这个自来熟的王化贞弄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哪里是什么李如柏的弟子,实际上就连李如柏为什么要带他来辽东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 李如柏也看出了侯平的尴尬,当即出声为他解围道:“王大人,侯经历学究天人,怎么会是老夫的弟子,其实老夫久未在军中,这次临危授命也是战战兢兢。所以才特意请侯经历出山,与老夫做个军师,所以实际上是老夫需要仰仗侯经历的才学退敌。” 王化贞诧异了,这侯平看起来不过是刚过加冠之年的小子,竟能得李如柏如此肯定。 当然,对于李如柏所说的什么需要仰仗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如果大明马战第一的名将还需要仰仗别人的话,那整个大明的将军成会为笑话。 但是他也知道,李如柏能如此卖力的吹捧侯平,必然不会是因为什么所谓的能力,肯定与他的家世背景有关。 那么这个侯平的身份就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了。 仅在瞬间,他就想到了数种可能,于是对侯平的态度也更加亲热了起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这倒是下官唐突了,走,走,李将军,侯经历咱们还是先回府,府中饭菜应该已经备好,咱们边吃边聊。” 李如柏哈哈一笑,亲热的搂着侯平的脖子:“对,赶了一天路,也是饿的很了,先吃饱了再慢慢聊。” 王化贞一见李如柏的如此作态,心中的再次把侯平的档次拔高了一筹。 侯平则只能苦笑,心中对李如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更加困惑了。 第95章 辽东铁骑 广宁城城主府。 王化贞备了一桌酒菜招待李如柏和侯平两人。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眼看都吃的差不多了,便开始谈正事。 李如柏几杯酒下肚,又习惯性的开始跟人称兄道弟。 “王老弟,现在广宁的守备情况怎么样?” 王化贞干杯中酒道:“李将军,辽东的情况您是知道的,造册的在籍军兵虽有三十多万,不过裁撤老弱、空晌后,可战之兵不足五万。这点兵力能守住两关就不错了,根本无力出关击退炒花部。” 李如柏蹙眉道:“当初我爹可是立了规矩的,空晌不得超过三成,现在这帮兔崽子们也太狠了,这空晌至少已经达到六成了吧?看来非得好好整顿一番不可了。” 王化贞敬了李如柏一杯:“将军说的是,下官也有此意,不过此事急切间也无法解决,炒花部大军近在眼前,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请将军尽快召回你们李家的辽东旧部,出关破贼还得辽东铁骑出征不可。” 李如柏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心中确是难以言语的苦涩。 辽东铁骑,现在哪里还有辽东铁骑。 所谓的辽东铁骑实际上是李成梁耗费巨资打造的李家私兵。 鼎盛时期,辽东铁骑一度达到了万人的规模。 辽东铁骑的兵源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辽东汉兵中的精锐,这是辽东铁骑的主体来源,另一个则是女真部族的精锐勇士。 除此之外,还有少数蒙古部族的勇士,只是这部分人数量相当之稀少。 如今统一了女真部族的努尔哈赤,曾经便担任过辽东铁骑的亲卫军统领。 万历十一年的时候,李成梁发兵攻打王杲之子阿台,努尔哈赤的父亲和祖父帮助明军去劝降古勒山城城主。 结果建州女真苏克素浒河部图伦城的城主尼堪外兰在攻破古勒山城之后进行了屠城,努尔哈赤的父亲和祖父都被误杀。 自此努尔哈赤为报父、祖两代人的血仇,便离开辽东铁骑,同时也带走了同在辽东铁骑效力的弟弟舒尔哈齐,以及其他十三个亲近的兄弟。 被清廷无限吹嘘的遗甲起兵,实际上只是努尔哈赤仗着辽东铁骑的威名追杀建州女真酋长尼堪外兰的闹剧罢了。 尼堪外兰虽然是李成梁用来统治建州女真部的重要棋子之一,但是怎么能比得上努尔哈赤这样的亲军统领亲近? 何况努尔哈赤的父亲和祖父虽是死于尼堪外兰之手,但是屠城的命令是李成梁亲自下的。 真正算猜起来的话,李成梁才是努尔哈赤的杀父仇人。 不过借努尔哈赤十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找李成梁报仇啊,自然只能把怒火全部发泄在尼堪外兰身上。 此时的努尔哈赤身上还带着辽东铁骑的光环,尼堪外兰又如何敢与之抗衡? 所以只能一边请求李成梁调停,一边四处躲藏逃命。 而李成梁本就理亏,自然也就对尼堪外兰的请求置之不理。 最终逃了三年后,被努尔哈赤手下大将追杀至死。 不过此时的努尔哈赤已经不再是辽东铁骑的亲军统领,而是在李成梁的帮扶下,成为了建州女真的新兴势力。 为了补偿误杀努尔哈赤的父亲和祖父的过错,李成梁对努尔哈赤的帮扶是空前的。 巧合的是,当时朝廷对李家在辽东的势力越来越忌惮,辽东铁骑的规模也不得不进行缩减。 因此最先被裁撤下来的,就是属于女真族裔的那部分辽东铁骑士兵,他们最后都成为了努尔哈赤的核心班底。 这也是为什么努尔哈赤能在短短五年的时间,便统一建州女真的根本原因。 不过即便是努尔哈赤统一了建州女真后,在李成梁的眼中,他依然还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卡拉米。 建奴,就是李成梁赐予努尔哈赤的称呼。 李成梁被迫缩减辽东铁骑的规模,只能说是将威震辽东的辽东铁骑重创。 而万历二十六年发生的一件事,便是将辽东铁骑彻底摧毁的根源。 当年李如松捣毁土默特部的时候,意外与数万鞑靼骑兵遭遇,其所率领的辽东铁骑最精锐的三千精兵全体战死。 自那个时候起,辽东铁骑就已经名存实亡。 后来李成梁复起之后,虽然重新打造了一支辽东铁骑。 但那个时候的李家势力已经受到了重创。 所以后来打造的这支,无论数量和质量上,都跟之前那支威震辽东的铁骑相距甚远。 如今还能称得上辽东铁骑的李家私兵,其实也就李如柏身边带的这两百人。 其他的人,要么已经战死,要么就出关投靠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既然是李家养的狗,李家自然不会放任。 实际上这些年来努尔哈赤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李家的眼线。 可是随着这些年李家势微,就算李家知道狗已经变成了狼,但是也已经无力约束。 “王老弟,这次炒花部来了多少大军?如果就两、三万人的话,根本没有必要那么麻烦,老子随便点齐个万把人马就能将他们都杀退了。” 王化贞脸色微红,实际上炒花部虽然声势造的很大,但还真就只有三万人马。 林丹汗带着炒花部这次出兵真正目的并不是要攻进关来。 他们的真正目的是要以决战之姿,逼大明开放互市。 前面就已经派人来找王化贞接触过了。 王化贞既没同意也没拒绝,而是把这事瞒报了下来。 开放互市是一件大事,弄不好就要背上通敌卖国的骂名,王化贞肯定不敢私自做主。 身为东林党的一员,这样的事情他肯定要首先取得东林党高层的意见。 因此早在炒花部派人接触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这件大事上报给了自己恩师叶向高,询问意见。 同时又担心万一炒花部强行寇关,自己手中兵力不足,守不住又该怎么办。 于是便向薛三才发出了请求支援的奏报,而薛三才手中原本就兵力不足,自然只有向朝廷求援了。 如今朝廷派的大将李如柏已经到了,而他恩师叶向高那边的消息显然要迟一些,目前为止还未有消息传来。 开放互市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提。 炒花部的军情也是不可能瞒住李如柏的,因此王化贞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将军威武,炒花部这次差不多也就派了三万人马的样子。” 李如柏明显愣了一下,他对于官场上的这些龌龊,熟的不能再熟,因此略微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不过对他来说也是正好,这是他复出后重中之重的第一战,能避开强敌,也算是幸运。 “王老弟,我李如柏十五岁就随家父上阵,在边关混了几十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炒花部到底为何而来?” 王化贞眼看瞒不过,也只能实话实说:“李将军……,实不相瞒,炒花部……他们是想互市。” 第96章 寇边真相 李如柏听到王化贞道出了实情后,心中恍然大悟,同时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实际上他手中兵力不足,又久未上阵。 如果蒙古人真是大军压境的话,那他还真担心自己应付不过来。 可是现在,蒙古人既然是为了互市,就不会真的跟大明决战。 所以双方最多也就是小规模的战上两场,待到大雪纷飞之时,就会各自收兵。 其实这样的事在边关非常常见,根本不值得小题大作,显然这次是王化贞因为私心搞出来的乌龙事件。 不过也正好让他因此得以复出,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件坏事。 “王老弟,你老实告诉哥哥,对于鞑子的使者,你是如何回复的?” “李将军,下官位卑言轻,这种大事如何敢自行做主?所以……所以……。” “所以这事你没上报朝廷,而是先通知了你老师叶首辅?” 叶向高虽然明面上已经退出朝堂,但实际上对朝堂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但凡东林党人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他询问意见。 王化贞一脸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李如柏哈哈一笑:“不知叶首辅是如何回复的?” 王化贞微微摇头:“将军来的太快,老师他老人家远在南方,他的回复应该还要晚一些时间才能到。” 李如柏顿时拍了拍王化贞的肩膀:“多谢老弟如实相告,既然如此,那这次咱们各取所需,等你老师的消息到了,你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我,本将便带齐人马出关与鞑子做过两场,占点便宜就收兵,你再找使者谈判退兵,如何?” 王化贞当即向李如柏躬身道谢:“如此,下官就多谢李将军成全了。” 李如柏当即哈哈大笑:“哪里哪里,这都是小事,以后咱们同镇边关,还要相互扶持才是。” 王化贞顿时也亲热的回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李如柏此时看了侯平一眼,然后说道:“行了,既然情况都搞清楚了,侯经历,咱们也回营休息吧。” 侯平当即起身道:“是,将军。” 王化贞急忙起身相送:“下官送送将军。” 李如柏当即一把将他按回座位:“不用,老子知道路,咱自己走就行。” 说罢不由分说便大步走出了城主府。 侯平也赶忙跟了出来。 出了城主府后,李如柏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仅从脸色就能看出他的心情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侯平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想问又不敢问。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走回了军营,到了李家家丁的驻地,李如柏忽然回头问侯平道:“侯老弟,你精神还好吗?” 侯平抬头看着李如柏阴沉的眼神道:“还好,李将……。” 眼看李如柏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他急忙改口道:“大哥,我精神还好,怎么了?” 李如柏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咱们兄弟就再聊聊。” 侯平点了点头:“听大哥安排。” 李如柏找了一个单独的房间,然后又让亲卫把守在四周。 “老弟,坐,现在就咱俩说话,不用那么拘谨。” 侯平坐在长凳上,用了一个较放松的坐姿坐下。 “大哥想聊什么?” 李如柏笑了笑,让门口的亲卫倒了两杯茶来,然后才道:“老弟对王化贞这个人怎么看?” 侯平犹豫的了一下,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 刚才李如柏和王化贞的谈话,实际上侯平有半数都是没听懂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人无半分好感。 想到李如柏出了城主府后就阴沉的脸色,他就决定实话实说:“此人虚伪奸猾,小弟对他全无半分好感,大哥怎么会这么问?” 李如柏笑了笑道:“据我所知,此人前年才中了进士,然后便被授与了户部主事的实职,不到一年又转右参议,并外放到辽东,独守广宁,你可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侯平摇了摇头,他一天官都没当过,对于这种朝中大事自然无从知晓。 “因为他有一个好老师,叫叶向高,叶向高你总该是知道的吧?”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道:“叶首辅主政十几年,小弟就算再孤陋寡闻也不可能不知道叶首辅啊。不过叶首辅现在应该已经退位了吧?” “是,叶首辅确实已经退了,但是刚才王化贞所言你也听到了,鞑子派了使者找他,他没有第一时间上报朝廷,反而先去询问了叶首辅,仅凭这一点,你认为叶首辅真的退了吗?” 侯平笑了笑,忽然明白李如柏想说的是什么了,当即也不再兜圈子,直接了当的说道:“大哥是想跟小弟说东林党的事情吧?” 李如柏听到侯平说出东林党三个字的时候,顿时笑道:“老弟果然聪明,竟然知道东林党。不错,王化真就是东林党的一员,而且实不相瞒,他来辽东,就是为了对付我们李家。” 侯平感慨的点了点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令家翁确实把辽东经营的过于严密,以至于遭到了众臣的忌惮。” 此话确实是他有感而发,但是却把李如柏听得惊讶不已。 本以为凭侯平的身份和年纪不可能会知他父亲在辽东时的所作所为,没想到他不光知道,甚至还有不少感慨。 “老弟竟然知道家父在辽东的所作所为?” 侯平此时才想起来,以正常的身份来说,他不可能知道这些国家大事。 现在话已经说出口,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搪塞道:“我在京城求学的时候,跟人讨论过这件事情,所以也算是略知一二。” 李如柏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那老弟以为家父所作所为错了吗?” 侯平摇了摇头:“这个,大哥就真的是难为我了,令家翁戍边,功过难评。但我个人以为,别的事都值的商榷,唯独扶持努尔哈赤这件事上,肯定是大错特错的。” 李如柏再次诧异的看了侯平一眼:“你竟然还知道努尔哈赤?” 侯平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现在的努尔哈赤还远不是已经创建了后金,打败明朝讨伐大军,威名赫赫的清太祖。 对于大明来说,努尔哈赤依然只是关外一个势力稍微强大一点蛮夷酋长而已。 对于李如柏来说,努尔哈赤还是那只听话的建奴而已。 “哈哈,这个,之前遇到过一个关外的商人,他跟我说,现在关外势力最大的就是努尔哈赤,都已经统一了女真人,想必他下一步就要建国了。” 李如柏深吸了一口气:“老弟,我越来越发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低估你了。不错,我确实刚刚得到消息,建奴打算在明年正月初一建国称汗,只是以我李家现在的实力,已经不可能阻止他了,就只能等着今后朝廷出动大军对其征讨了。” 第97章 碧蹄馆迷案 对于李家来说,努尔哈赤反客为主无疑是件非常丢人的事。 但是李家现在已经完全没落,再丢人也无法找回场子。 可能是习惯了努尔哈赤对李家的卑躬屈膝的样子,所以即使知道他已经今非昔比,但依旧没有把他太放在心上。 “建奴现在实力的确不小,但是比起大明来,最多只能算得上是疥癞之患。” 侯平很想告诉李如柏,他口中的疥癞之患,再过几十年,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最终取代大明,成为了华夏之主。 可惜,这些话他不能说,只能在心中默默的惋惜。 “可能是吧,小弟也没有上过战场,对军事并不知晓。只是觉得大明边疆有一个新崛起的势力,总不会是件好事。” 李如柏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老弟说的不错,其实之前我也劝过我爹,可惜因为大哥的死,让我爹心灰意冷,导致他后来做出了许多错误的决断。只是现在我爹已经过世,就算有再多的错失,也已经无法挽回,只能日后再想办法慢慢弥补了。” 侯平深吸一口气,平抚了一下有些躁动的情绪,他对于李如柏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非常的不满。 但同时也知道,想让大明君臣现在就重视努尔哈赤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有些事情不是说弥补就能弥补得了的,大哥自己也说了,李家势微,已经无力约束建奴了。如果朝廷也跟李家一样,到时候该怎么办?” 李如柏怔怔的看了侯平一眼:“你似乎对建奴很看重啊?难道你认识努尔哈赤?” 侯平摇了摇头:“大哥,我确实认为努尔哈赤将成为大明最强大的敌人,至于凭这么认为还请大哥就不要追问了,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来源以及判断,另外小弟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大哥如此看重小弟,不可能仅是因为单纯的投缘吧?想必大哥是有什么事需要小弟去做,不妨直接说一说,让我也有个心里准备。” 李如柏笑了笑:“不错,我正是打算跟你说说这件事情。” 侯平一听李如柏终于要进入正题,也是打起了精神:“弟,洗耳恭听。” 李如柏深吸了一气道:“大哥想借助弟弟的智慧帮忙查一件事情。” “可以,什么事大哥尽可直言。” “当年我大哥李如松在攻打鞑子后回来的路上,被数万鞑子骑兵包围,此事你可知道?” “这事小弟略知一些,听闻是李将军当年轻敌冒进,才会有此一败。” 李如柏冷哼一声:“我大哥用兵向来谨慎,从不轻敌冒进,除非自身实力处于绝对的劣势,不然他绝不会兵行险招。” 侯平不解的问道:“可是李将军之前在朝鲜战场上不也有过碧蹄馆之战吗?” 李如柏冷笑:“李老弟竟知道碧蹄馆之战,看来老弟比想象中知道的还要更多。不错,当年的碧蹄馆之战在文臣的口中是大哥轻敌冒进而导致的一场失败,但是只有我们李家自己才知道,我们根本就是被人算计了。” 侯平惊异的道:“李家被人算计?到底怎么回事?” 李如柏苦笑:“到底怎么回事,直到现在也是一段迷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有人一直在背后设计李家。当年碧蹄馆之战的起因,是查大受在碧蹄馆遭遇了倭寇立花宗茂的人马。随后被倭寇主将小早川隆景率四万大军围困,当时我大哥手中只有本部一千人马和杨元手中的一千人马。 查大受所率领的是李家主力铁骑,所以逼的我大哥不能不救,因此才同杨元从侧翼对倭寇发起猛攻。这一战非是我大哥轻敌冒进想打,而是因为查大受陷落主力部队,不得不打。 实际上碧蹄馆之战中,我军杀敌至少八千余人,阵亡不过五六百人,奏报二百余人,从杀敌人数来说,我军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但是于由当时倭寇兵力众多,战况激烈,大哥下了不割首级的命令,因此战斗结束后,兵部那边不承认我们的军功,最后只能按零星首级一百六十七人上报,因此就成了那些文官攻忤我大哥的失利的证据。 在那些攻忤我大哥的文臣口中,他们对查大受等人引兵失陷的过失只字不提,用奏报中的双方阵亡人数来攻忤我大哥轻敌冒进,导致损兵折将,而我们李家因战功不被承认,也是有苦难言。不过这些事的内情陛下后来也是都知道的,所以在我大哥回京后,陛下才会力排众议,升任我大哥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封太子太保。 但是当时朝中对我大哥的非议声太大,议和之声不绝于耳,最终陛下为了平息非议,只能同意和谈,同时也不得不将我大哥调离朝鲜战场加以保护。” 对于这段历史,侯平前世在网上没少参与讨论。 碧蹄馆一战,说明军大败了的,就是一个笑话。 据倭寇家的《立花家传》和《武将列传》记载,倭军阵亡的有名性的武将就包括: 小野成幸、十时连久、池边永晟、安东幸贞、小川成重、安东常久、久野重胜、横山景义、桂五左卫门、内海鬼之丞、伽罗间弥兵卫、手岛狼之助、汤浅新右卫门、吉田太左卫门、波罗间乡左卫门等十五员之多。 其中有不少人甚至可以称之为倭国名将。 此时的倭寇可不是后世明智维新之后,那个谁都能有名字的时代。 能有姓名就已经是超越了九成倭国民众的贵族,能成为将领,更是倭寇贵族中的佼佼者。 一昼夜的交战就能让这么多生命金贵的倭国贵族武将阵亡,可见其战况之惨烈。 而且自此战之后,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倭寇再也不敢与明军野战,则更说明了他们到底有多惨。 如果倭寇真的在碧蹄馆胜了,他们还会害怕跟明军野战? 倭寇都被打成这样了,在大明一众文臣眼中,碧蹄馆之战依然是一场大书特书的大败仗。 可见大明文臣睁眼瞎说的本事到底到达了什么地步。 而万历皇帝知道内情,但是面对如此众多诋毁之声,他也无能为力。 因此同意和谈,调回李如松,就成了保全李如松唯一的选择。 果然,在万历皇帝同意和谈,将李如松调往西北后,对李如松个人的攻忤声就要小了许多。 没有让李始松一战将倭寇彻底消灭,只能说是一种遗憾吧。 “此战确实有很多疑惑,也不知道朝中群臣为何要颠倒黑白,如此针对李将军。” 李如柏摇了摇头道:“他们是不是在针对我大哥,我至今也搞不清楚,当年我大哥回京之后就一直在秘密调查这件事,根据我大哥的调查,发现碧蹄馆一战确实有一股不知名的势力介入,他们原本的目的应该是想人为制造一场我军的溃败。而查大受很可能事先已经被这股势力收买,然后才会故意引军中伏,逼得我大哥不得不入这个圈套。” 第98章 神秘势力 碧蹄馆位于汉城以西四十里处,靠近恭顺永陵,位于惠阴岭与平原地区的结合部。 碧蹄馆和附近的高阳城为分界线,碧蹄、高阳以西是惠阴岭山区,峰峦起伏,只有中间一条小路; 以东地势则趋于平坦,道路两侧有一些海拔不算太高的山丘,把大道夹在中间,是汉城以西的最后一片山区的出口。 是开城至汉城的必经之路,也是山地到平原的过渡地带。 碧蹄馆的第一战,是在位于碧蹄馆东六里处的砺石岘。 砺石岘是汉城以西的最后一道防线,穿过这里,东边便是一马平川。 立花宗茂带领着三千两百人控制此处,试图把明军关在碧蹄馆附近的山地,使明军无法进入汉城范围。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查大受、李宁、孙守廉、祖承训四人带着最精锐的三千辽东铁骑在逼近此地与立花宗茂相遇。 双方人数接近,立花宗茂又是号称倭寇西国第一的猛将,这一战也打得十分激烈。 查大受带领五百骑兵首先发起了进攻。 立花家先锋将十时连久率五百先锋军迎击。 一场短促而激烈的战斗后,十时连久丢下上百具尸体后逃了。 随后双方主力部队交锋,战斗异常激烈,持续了近四个小时。 立花宗茂所部伤亡过半,被围困在小丸山山上斗志全无,随时有覆灭的危险。 此时的辽东铁骑虽然有些疲惫,但损失确是微乎其微。 但就是关键时刻,黑田长政所部的五千人匆匆赶到,替下差不多筋疲力尽的立花宗茂,此时的倭军展开了优势兵力。 照理说查大受等人已经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厮杀,既疲且累,眼看敌方增援部队到达,就应该主动撤退。 而且他们都是骑兵,如果想走的话,倭寇根本不可能阻止的了。 但查大受却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反而与倭寇对峙起来,同时还李如松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的意思大抵是:“敌多,人傻,速来。” 第二封信就颇为令人疑惑了,从信发出的时间来看,当时应该是双方对峙阶段。 但是查大受的信里写的是:“敌人数量很多,我部与敌激战正酣,请求后方尽快来支援。” 从这两封信,第一封信的意思可以看作是诱惑,而第二封就有半威胁的意思了。 李如松也正是因为收到了第二封信后,不得不带着身边仅剩的一千人马就赶来支援。 然而等他到了碧蹄馆才知道,倭寇已经集结了四万大军,就等着他来。 后世普遍把碧蹄馆一战看作是李如松攻陷平壤后骄傲自大,起了轻敌之心,又因贪功,才会轻敌冒进中了敌人的埋伏。 但事实上真正被日军埋伏的是查大受、李宁、孙守廉、祖承训四人的部队。 李如松是得到消息后赶来支援才被迫进入的包围圈。 其实此战结束以后,李如松就已经意识到了查大受的问题。 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选择了隐忍,并没有将心中的怀疑表露出来。 同时也意识到有一股神秘的势力正在干扰着朝鲜战局的进展。 加上朝堂突然对他大加抨击,主和派士气高涨,这让他立马将怀疑的对象对准了主和派。 此时的万历皇帝也因为不清楚前线到底出了什么事,立场有些动摇,一连三封信向李如松询问真实的战况。 李如松将战场情况如实上报之后,同时也将自己的怀疑如实上奏。 万历皇帝也是综合考虑之后,才决定同意了主和派的和谈要求。 其实君臣两人同意和谈的原因,都是因为忌惮那股能影响到朝鲜战局进展的神秘势力。 查大受是跟随了李家征战多年的家丁,这样的人都能被那股势力收买,可见他们必然是处心积虑的渗透过李家。 现在李如松能确定被人收买了的只有他一人。 其他人还有没有被收买,李如松并不能确定。 两军交战的时候还要随时提防着自己的人使阴招,这仗还如何打得下去? 所以碧蹄馆之战结束后李如松才会一反常态的支持了和谈。 但是在别人眼中,就成了他碧蹄馆失利的另一铁证。 甚至有传言说李如松在碧蹄馆被倭寇打怕了。 一个带过数万大军征战沙场,半生戎马的铁血将军会因为一场损失不到千人的小战役而感到害怕? 且不多说别的,李如松能从一个战兵升到三军统帅,除了家世之外,其本身的战绩也必不可少。 光是直接死在他手上的敌人,少说也有数千,否则根本升不到现在的地位。 李家那么多人在军中杀敌,李如梅更是箭法如神,碧蹄馆阵亡的倭军大将,有近半都是被他射杀的。 他的战绩比起李如松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由此便可知道李如松到底有多猛。 实际上仔细分析整个碧蹄馆战役,就会发现从查大受引诱李如松中伏,到兵部拒绝承认李家军功,再到朝堂里突然发起对李如松的集体攻击,此中关节环环相扣,配合默契。 而更可怕的是倭军也似乎是能受其驱使,否则他们又怎么会刚好集结大军对明军设伏呢? 所以这股势力之可怕,简直难以想象。 也怪不得皇帝和李如松都对此无比忌惮。 侯平仔细的思索着李如柏的话,又结合前世关于这一战的各种历史资料。 顿时也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阴谋意味。 不过他还不明白李如柏到底想让他干些什么。 “大哥,听您这么一话,碧蹄馆一战确实像是刻意被人安排好的,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提起碧蹄馆之战,是想让我做些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事件的起因,因为我怀疑我大哥的死就是跟这股势力有关,自从碧蹄馆一战结束后,我大哥升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其后四年都一直在留守京城,秘密调查这股势力,以及排查李家内部被这股势力收买的其他人。对这股势力的调查结果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是对我李家内部人员的调查我是清楚的。 当日参与碧蹄馆一战的祖承训、李宁、孙守廉都有问题,但他们的问题都不算太大,有瓜葛但也不深,属于拿了点好为其办些小事的一类,处理他们也相对容易,不再任用便可,但是还有一人确是让我们家左右为难。” 侯平不禁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家如此为难。” 李如柏轻叹一口气:“此人叫佟养正,其祖父佟恩战死沙场、父亲佟登官至总兵,均为辽东将领,而且都与家父有很深的瓜葛,佟家有一个老营,是我们李家辽东铁骑的秘密训练场所,同时也是选拔女真勇士加入辽东铁骑的考场,佟、李两家可以称得上是世交,这样的人背叛,对我们家造成的损失简直难以想像。” 第99章 李如柏的目的 佟养正一个无比陌生的名字。 侯平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人,但是听到他能给李家重创,还是大吃一惊。 实际上李如柏没有说实话,佟养正的背叛,不只重创李家,而是根本要了李家半条命。 佟养正背后的佟家实际上掌握着半个李家的钱袋子和一半兵源。 李家的主要财富来源有两个,一个是非法侵占朝廷的屯田。 另一个就是靠着垄断关外女真部族的皮货生意。 侵占屯田靠的是李成梁的官位和军功。 而垄断关外女真部族的皮货生意就是依靠的佟家。 嘉靖二十一年,鸭绿江女真饥民暴动,官府让一个名为佟恩的将领带领军户们支援凤凰城。 结果半路被愤怒的饥民劫杀,军户尽皆战死,唯独佟恩掉落悬崖,被女真猎人救起养伤。 一年后佟恩回到抚顺城,得知他的夫人和孩子都已经在辽阳城领到了他“阵亡”抚恤后,便不敢再现身。 只能回到关外隐居,与救治过他的女人生活在了一起。 李成梁出生于辽东铁岭卫,自幼因家贫,常年在佟恩隐居的一带狩猎补贴家用。 一来二去,就与佟恩熟识了起来。 嘉靖四十二年,抚顺关外一带的女真人造反,佟恩的儿子佟登调任辽东总兵官,率兵清剿造反的女真人到抚顺一带。 李成梁意外得知佟登是佟恩的儿子后,便将佟恩还在世的消息告知了佟登。 而佟登做为回报,便推荐身手不凡的李成梁前往辽阳府参加武举。 这一年,他已经四十岁,如果没有佟登的推荐,李成梁凭什么能成为辽阳府的生员? 而且仅两年以后,他又以生员袭职,成为了险山参将,这背后如果没有佟登的运作,根本难以想像。 只是此时的佟登,因为与佟恩相认,放过了造反的女真人,又为佟恩修建了一座养老的老营,被朝廷降职调离。 直到十年后,才重新调任甘肃总兵、中军都督佥事、都督同知,最终官至从一品。 而在此十年期间,辽东边备废弛。 唯独李成梁抗击蒙古、女真各部的侵扰,屡立奇功,终是坐上了辽东总兵的位置。 李成梁能在辽东如此顺风顺水自然也离不开佟家老营的帮助。 李成梁的起步,就是依靠佟恩介绍的那些个女真勇士,战必胜,攻必克,权势也越发稳固。 负责打理佟家老营的,是佟登的侄子佟远。 佟远十八岁就到佟登手下当兵,因为武艺高强,二十八岁升至总兵府裨将、佟登的卫队长。 负伤后退役回到抚顺城,负责建设老营、打理老营生意。 他还有三个女真人养子,取名佟罕、佟敦、佟盛。 其中有一人因为不是孤儿,便又改回自己的本名,但是延用了佟远的姓氏,成为了佟哈赤。 值得一提的是,佟恩与救了他的女子生了一个孩子名为佟逢,佟逢又有个女儿佟春秀。 佟春秀与佟哈赤日久生情,最后结为了夫妻。 由于佟恩和女真人的牵扯,佟家老营几乎垄断了关外女真人的货源。 此时因为佟登离开了辽东,佟家老营只能依靠李成梁的关系才能把生意越做越大。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佟李两家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当然,佟、李两家也不是没有裂痕。 最大的裂痕,就是因为李成梁误杀了佟家女婿佟哈赤的父亲和祖父。 没错,当年的那个佟哈赤,就是现在的努尔哈赤。 这也是为什么李成梁要放任努尔哈赤追杀尼堪外兰的真正原因。 如果没有这样过深的牵扯,努尔哈赤又凭什么可以做到李成梁的亲卫统领? 只是这些事情,李如柏不可能告诉侯平知晓。 佟养正做为佟登的儿子,自然也不可能不受到李家的特殊照顾。 事实上李如松援朝之战,佟养正就是援朝大军的后勤总管。 能在这样一个油水足还没有危险的职位坐着的人,就已经说明了他在李家的地位。 所以可以想像得到,李如松当时知道佟养正参与其中的时候是多么的绝望。 实际上就是现在,李如柏都不敢相信佟养正会被某个势力收买,而做出对李家不利的事情。 “得知佟养正可能参与了碧蹄馆一事后,我大哥根本不敢声张,只能找个借口将他调离职务,其后他又因被人弹劾丢了官职,此后他便一直留在朝鲜境内经商,还让匠人教习朝鲜人开采银矿。我们家最后得知他消息的时候,是万历二十七年,听说他向朝鲜国王交代了防备日本和女真酋长努尔哈赤的注意事宜,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关于他的消息。就连他的妻儿也是一样没有了他的消息。而当时我家也适逢大变,也就没有心思再去关注他。” 侯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大哥,莫非你是想让我帮你调查那股什么神秘势力吗?不过都时隔这么多年了,事事变迁,或许那股势力早已经消散了。” 李如柏抬头看了侯平一眼:“不,我对那股势力并不感兴趣,我要的只是一个真相,当年我大哥的死,绝不正常,我要你帮我查清他死亡的真相,之所以跟你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些关键的人和事。这些都是我认为可能对调查真相能有所帮助的东西。” 侯平哭笑不得,李如松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了,一个二十年前的悬案要怎么查? “大哥,你是不是太看得起小弟了?这事都快二十年了吧?我相信当年你们李家就已经查过这些事情了吧?肯定是没有查出来,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经历,又哪里有资格查此事?” 李如柏笑了笑:“老弟,不用妄自菲薄,其实我原本是不打算这么早告诉你这件事的,而是想把你扶持到一个高位以后再说,但是你有自己的机缘,飞黄腾达也只是早晚,只要你答应大哥,等有一天你能查清这件事,不管大哥那个时候还在不在世,你都要把我们李家受到的冤屈大白于天下即可。当然,如果小弟有能力把陷害我们李家的那股势力连根拔起更好。” “大哥,你们李家势力如此庞大,为什么你不能自己去查?非得找我这样一个毫无背景小人物来干这种事?” “李家庞大也复杂,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李家还有多少人被渗透。而且这些年我们李家势微,各方面势力都在萎缩,李家内部也早就离心离得,老实说大哥现在连找个能放心传话的人都困难,而我自己又被各方势力都盯着,根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你以为我还能找谁去查这件事?只有老弟你,有能力,背景干净,而且老弟之前还得罪过东林党。 虽然知道这事的人不算多,但实不相瞒,其实早在老弟帮大哥解围之前,大哥就已经知道老弟你的威名了,那天确认老弟的身份之后,你是不知道大哥当时有多高兴。” 第100章 文臣?武将? 李如柏竟然说早就知道自己,着实把侯平给惊到了。 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卡拉米,怎么会被李如柏这样的超级大佬知道? 难道自己一直被大佬们暗中盯着? 这也太可怕了吧? 侯平有些惊骇的问道:“大哥……,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 李如柏呵呵一笑:“老弟,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师爷吧?我敢保证,你的名字早已经被京城各大势力列为重点关注的目标了。” 侯平诧异道:“大哥,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没干什么啊?不就是破了两个小案子……。” 李如柏哈哈大笑道:“什么破了小案子?李阁老在上任之前特意去了一趟漷县陈家,你不会以为我们这些豪门大族都是吃干饭的吗?能让堂堂阁老上任之前亲自拜访的人都不去调查清楚,如何能在朝堂立足。虽然你只破了两个案子,但是那两个案子又岂是一般人能破的?你觉得我们李家会没有人懂破案吗?更何况高攀龙来京之后,被李三才带去见了你一面,然后愤而离京的事情,你觉得会没有人好奇? 明里暗里想找你了解情况的人多了去了,如果不是李阁老在那里镇着,你以为自己能如此安稳?更何况,刑部调你去查梃击案,你以为没有朝中大佬们的集体应允,他们有那个胆子?” 侯平听的冷汗直冒,除了高攀龙那次确实自己有些激动了之外,他觉得自己都已经很低调了,没想到竟然会引起了这么多大佬的关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都怪这该死的李三才,你上任就上任吧,干什么非得跑来找老子? 这他么的不是坑我吗? 可是现在能怎么办? 自己还是一个小卡拉米,谁都能踹上两脚的那种。 此时就已经被一帮顶级大佬们给盯上了,自己要是干了点什么出格的事,还不马上就得被大佬们分吃干净了? 忽然他想到了自己搞的那个纺织工厂,玉娘子还想将那个工厂给扩大到百亩地。 这么大的规模的工厂,得让多少人眼红? 那些盯着自己的大佬们还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啊? 想到这里,侯平就感觉脊背发凉,现在是真有些后悔当初没答应李三才的请求了。 要是做了李三才的幕僚,好歹也还有条大腿可抱。 可惜他已经拒绝过李三才了,如果现在再赶上去抱人家大腿,肯定会被看轻。 他跟李三才也不过就是见过几面,根本谈不上什么深交,甚至都谈不上有交情。 他又怎么知道这位大佬是人还是鬼? 万一是位隐藏的大枭雄,自己不是得被人家吃干抹净? 逃? 侯平第一想法就是逃出去,逃到一个落后的海外小岛上去。 拉上三、五百人马当个土皇帝? 再或者逃回老家去,找个山旮旯里一钻,就凭在现在交通条件,根本不可能被人找到自己。 可是家里三个大美人怎么办? 她们愿意放弃现在的生活,跟自己躲进深山老林里吗? 如果她们不跟自己躲进深山老林里创造新人类,那自己一个人躲进深山老林,就算活到一百岁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还要像上一世一样,至死都未对‘莎士比亚’文化有丝毫的探索? 不,绝不可能。 既然都穿越了,知道历史走向,便算是有了超能力。 如果都这样了还要像上一世那么悲催,那么他可就真成窝囊废了。 上辈子已经当了一辈子窝囊废,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能再继续当下去了。 李如柏看到侯平脸色异常难看,就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把他吓住了。 现在他更加确定侯平还知道朱由校的身份。 如果他知道的话就不可能表现出这样一副惧怕的表情。 略微想了一下,李如柏就决定玩一把阴的,先将侯平绑上李家的战车再说:“老弟,其实你也不用怕,你背后也有大人物保护,轻易是没人敢动你的。不过凡事都不能绝对,如果你真想让任何人都动不了你,哥哥可以给你找条明路。” 侯平的脑海里正在翻江倒海,拼命的想着破局之策,听到有条明路,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明路?” 李如柏抬头一笑:“你可知道现在朝堂上的文官分成了许多党派,各党派之间斗的非常历害,尤其是东林党,因受到其他党派的集体围攻,最是风雨飘摇。这些年被借故赶出朝堂的东林党不知凡几。但是东林党人在民间的声望太好,想把他们一棒打死太难,所以总是能起起伏伏,东山再起。但是其他党派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但被打倒,再想翻身可就太难了。所以我个人感觉,东林党迟早会一家独大,你不如投靠他们,必然就不用担心那么多麻烦了。” 侯平脸色一黑,这算是什么明路? “大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投靠东林党?我要是有投靠东林党的心思,当初就不会得罪高攀龙了。” 李如柏哈哈一笑:“老弟既然知道东林党的路走不通,那不如就此加入其他党派?” 侯平脸色更黑了,刚才你自己都说了,其它党派迟早要被东林党整死,还叫自己去投靠,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吗?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再逗小弟了?现在小弟是真的没有一点开玩笑的心思。” 李如柏点了点头:“大哥可没跟你开玩笑,只是想提醒你,既然文官这条路你已经走不通了,何不试一试武将?现在正是我大明武将最凋零的时候,无论是我,或是南边的刘綖,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埋进了土里的人。如果不是朝廷实在到了无将可派的地步,他们也不会把我这个废了二十年的老骨头拉出来。” 侯平有点没信心的道:“武将?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当武将?” 李如柏哈哈大笑道:“谁能天生就会上阵杀敌?再说也没有人规定武将就一定要冲锋陷阵啊。只要你能搞到钱,自然有大把的人为你卖命,只要你的钱足够多,就凭我大明的精锐火器,天下根本没有可敌之军。” 听到只要‘搞钱’两个字后,侯平心下稍安。 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搞钱无疑是最简单的事情了。 以前不搞是担心钱多了会被那些势力盯上,尤其是那些税监。 现在既然已经被盯上了,那他还有什么顾虑? 尽可能的壮大实力以便自保才是正途。 “你是说只要有钱就行了?” 李如柏点点头:“不错,只要有钱,且舍得花钱,就能打造出天下第一强军,到时候什么建奴、鞑子,连给你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我李家的辽东铁骑之所以能无敌于天下,就是因为我爹舍得花重金给他们配备最好的火器。不过我们家的财力终究还是不够,就算最鼎盛的时期,也未能将辽东铁骑破万。否则,一万辽东铁骑,可踏平蒙古。若是有十万辽东铁骑,便可称雄天下……。” 第101章 李家装备 侯平被李如柏一番豪言壮语给整得热血沸腾。 打造一万辽东铁骑就可逐鹿大漠,十万就可称雄天下,那岂不是连皇帝都可以不放在眼中了? 真要是这样,那还怕他个锤子啊。 “好,大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小弟就做个武将又如何?别的本事我不敢自吹,但是单纯论搞钱的话,我相信当世还没人能比我更强。” “好,老弟只要原意做武将,大哥一定会帮你拿到军功,只要你有军功在手,任谁也动不了你。” …… 五天后,王化贞收到了叶向高的回信。 信里的大概意思是可以先答应蒙古人的互市要求让其退兵,但是互市具体时间还要再行商议。 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达成,可以先拖个一两年再说。 有了叶向高的指示,王化贞也就有了底气,当天就把消息告知了李如柏。 李如柏马上就点齐人马,带着侯平和两百家丁前往镇远关退敌。 炒花部主攻方向是魏家岭关一带,广宁总兵张承荫已经带着三万主力大军前往据敌。 李如柏只有两百人马,想拿军功肯定不能前往主力交战的地方,起不了多大作用。 炒花部在镇远关外的人马不超过万人,这里只是佯攻地点,目的只是给明军压力,所以只会有少量精锐。 此时防守镇远关的是奉辽东巡抚郭光复之命前来协防的辽阳守副将颇廷相,带着辽阳的三千人马。 人数虽少,但是配合两百辽东铁骑,只要使用得当,取得一两场小胜,问题应该不大。 在正式前往镇远关前线之前,先在镇远堡逗留了一天。 当天夜里,李家商队也赶到了镇远堡,带来了大批的火器装备。 辽东铁骑全面换装,侯平此时才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辽东铁骑。 人马皆着棉甲,主武器换成了清一色的三眼火铳,而原本的长柄战刀则成了副武器。 三眼火铳,全长约一百二十厘米,共有三个枪管,枪头突出,全枪由纯铁打造,射击时可以轮流发射。 发起冲锋时,辽东铁骑即冲入战阵,于战马上发动齐射,基本上三轮下来,就能冲垮敌军。 三枪打完后,换个握法,把它竖起来使,那就是把十分标准的铁榔头。 辽东铁骑能横扫辽东的主要原因就是全员装备了三眼火铳。 除此之外每个人预备了五枚霹雷火球。 霹雷火球是最原始的爆炸类兵器,可用炮发射或直接引烧后用手抛射出去,算是最原始的手榴弹了。 威力肯定无法与后世的手榴弹相比,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吊打当世了。 唯一的问题,是这种武器在大明,也不是所有部队都能配备的,只有神机营才会配备少许。 通常都是用来当成炮弹使用,而且只能在关键的时候才会被允许使用。 相比之下,辽东铁骑每人五颗,当成手榴弹用,可见其豪横。 不过霹雷火球的个头较大,携带不便,在速度过快的小规模战斗中很少使用。 除此之外还有数百枚的地雷和两架十八管的迅雷铳。 迅雷铳类似于现代的加特林机枪,五人配合使用,可以做到不间断射击。 如果有上千台十八管的迅雷铳组成战线,就算千军万马来了也是白给。 可惜,就算以李家的财力,最巅峰时期,也不过是造了十台,用到现在,还能剩下两台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朝廷方面就更别提了,十八管的迅雷铳除了一台试制的外,后面就再也没有再造过。 所以神机营配备的迅雷铳都只有六管,威力比十八管的简直就差天共地去了。 直到此刻侯平才真正的理解李如柏所说的,只要有钱,就能打造出当世最强的军队。 看到这些火器,可不就是能吊打当世吗? 最后,李如柏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唯一柄造型奇特的火器,然后神色黯然的对着火器一阵抚摸。 看到他如此神情,不用说也知道,那柄火器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果然,李如柏神伤了一会后,将那柄火器往侯平怀里一塞道:“这把武器,就交给你了吧,希望你能善用。” 侯平一脸懵逼:“大哥,这……,这个怎么用啊?我……我也没用过火器啊。” 李如柏笑了笑说道:“火铳遇风雨就不能使用,使用必须先打开火门,然后才可对敌举放。往往有被风雨飘湿不能发射的情况出现,还有可能会误发,当年我大哥就对火铳的性能很不满意,于是便在京城遍寻能工巧将改造,有个叫毕懋康的年轻士子对武器改造非常有兴趣,找到我哥说他想试试,我哥就同意了,然后让他随意研究我们李家的武器装备。 可惜,还未等毕懋康研究成功,我哥就出了意外,而毕懋康则在当年中了进士,之后我们也没什么交集,直到十年后,毕懋康忽然来到了我家,将这柄武器将给了我,说是终于完成了对我哥的承诺,制成了这柄自生铳。他将火绳枪的龙头改造,用燧火石和扣机自动击发火药,即便是风雨天也可以使用,只需要简单的扣动扳机便可发射,缓急都可使用。 这绝对是一把神兵,可惜,当年我爹正处于饱受非议的关键时刻,我们李家只能小心翼翼的夹起尾巴来做人。而我爹也对朝廷怨念颇深,导致这柄武器只能受屈蒙尘,你一介书生,挥不动三眼火铳,正好这柄自生铳份量不重,就交给你用吧,而且我请你帮我哥伸冤雪耻,这自生铳也算是我哥的遗物,它保护你正合适,可能这也是我哥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侯平此刻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件神秘的武器之上,并开始仔细端详起来。 当他定睛观察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惊愕之情——原来这竟然真的是一把枪! 然而,令人惊讶的不仅仅如此。 这把枪的独特之处在于其枪管和击发装置被巧妙地安装在一个形状怪异的木制框架之中。 而扳机则孤零零地暴露在木框的底部。 由于这种设计与常见枪支的外形大相径庭,导致侯平最初并未察觉出它真正的身份。 但随着对这把枪结构布置的进一步审视,他突然间瞪大了眼睛,心里一阵‘卧槽’。 这他喵的不就是燧发枪吗? 从外观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是内部构造还是让侯平确定了这把神秘的武器,就是改变了战争形态的燧发枪。 原来大明早就有这玩意了啊,难怪李如柏根本就没有把女真人放在眼里。 有这么多先进的火器,他们确实也没有能被放入眼内的资格。 历史上正是因为燧发枪的出现,使得游牧民族拥有的天然优势荡然无存。 一支万余人的精锐燧发枪部队,就足以平推女真全族。 不过要打造万余人的燧发枪部队,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的银两只怕会高到吓人。 侯平忽然就对自己的武将之路充满了信心。 不就是赚个银子嘛,身为穿越者,自然有的是办法搞钱。 “谢谢大哥,我一定不会使这件兵器蒙尘……。” 第102章 毛文龙 第二天一早,李如柏率队赶到了镇远关。 已经全体换装完毕的辽东铁骑,每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威严气息。 区区两百余人的队伍,却仿佛拥有着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带着无尽的杀意和冷酷,眼神冷漠而坚定。 辽东铁骑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大地震颤,其威压如排山倒海般令人胆寒心惊。 侯平紧紧地跟在队伍中间,即便是没有受到过专业的训练,他也仿佛感受到了身体被一股神秘力量加持。 连步伐都变得坚定而有力,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某种信念之上。 他忽然意识到,这股力量恐怕就是所谓的军魂吧? 只有百战百胜的常胜之军,才能拥有这样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才能做到未战,先令敌胆怯三分。 难怪大明君臣会对李家无比忌惮,无论是谁,在面对不属于自己的这样一支军队的时候,恐怕都会感到寝食难安。 侯平的内心不自觉的就燃起了一片火热。 若是能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铁骑,哪怕人数不是很多,那还需要惧怕任何人吗? …… 在雄伟壮观的镇远关内,气氛紧张而肃穆。 李如柏身着重甲,神情严肃地站在议事厅中央主座。 左边下首位是辽阳副将颇廷相,其后是两位辽阳城的守备和千总。 右手边则是李家老将李宁。 当年碧蹄馆之战,他受了佟养正的蒙蔽才会跟着查大受一起出兵碧蹄馆。 李如松身亡后,李宁一直在自责未能随他一道出击蒙古。 不久他便在朝鲜战场受了重伤,也无心再征战,就假死弃官。 李成梁复起之后,他以另一个身份重新为李家领兵征战。 直到李成梁再次致仕后,李家完全没落。 虽然还有李如梅和李如桢依然在带兵,但是李宁那时也将近六十岁了,便没有再去征战沙场。 实际上这次李如柏带的这两百辽东铁骑,年纪最小的也都有五十来岁。 可以称得上是半百军团,由此可见,李家今时今日的窘迫。 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出人来了,谁愿意让这样的老骨头再次披褂上阵,征战沙场? 整支队伍中,唯一的年轻人就只有侯平一人,坐在李宁的下首位上。 此时,李如柏指着一份镇远关外的地图道:“诸位,本总兵深思熟虑之后,制定出了一份详尽作战计划。首先,我们要精心部署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让敌人无隙可乘!与此同时,还要全力强化关内的防御工事,确保万无一失!接下来,本总兵决定亲自率领一千名英勇无畏的守关精锐将士出关迎敌。我们要利用镇远关的地形条件,给敌军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奇袭!不知有哪位壮士愿与本将军一同出征,奋勇杀敌?” 镇远关外有近八千鞑子兵,分布在不同的据点,各个据点之间有很长的距隔。 如果战斗结束的足够快,就可以让其它据点的人来不及支援。 坐在左边第二位的辽阳守备一脸坚毅地站起身来,向李如柏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高声说道:“末将毛文龙,愿随总兵大人出征!” 大明武职有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及把总。 都司及以下,都是最低阶的将领,能练兵,但是基本没有领兵出战的资格。 至少也要混到游击及以上,才有资格统兵出战。 听到毛文龙三个字,侯平顿时双眼大睁,忍不住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 只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但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把垂至胸前的美髯,根根透肉,乌黑亮丽。 其双目更是明亮异常,仿若闪电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难怪他会得了一个黑老虎的外号!的确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虎将。 如果说明末有哪位大将最令人惋惜的,那肯定首推毛文龙了。 后世黑毛文龙的资料很多,那些都是在清廷统治下恶意丑化明史的结果。 别的且不说,单是毛文龙凭一己之力,在敌后开辟根据地。 在外无援军,物资补给又不充足的情况下,牵制着后金近十年。 还用间谍渗透后金,使努尔哈赤怒杀汉奸柯汝栋、戴一位等。 使得努尔哈赤怀疑地方汉官,甚至于连身边的汉官都不能信任。 在毛文龙的抗击和诱导之下,辽东汉人反抗连绵,汉官不断反正,迫使后金不能全力攻明。 让努尔哈赤至死都视之为心腹大患,偏又无可奈何。 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更是将毛文龙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继位不到一年,就发起了着名的‘丁卯战争’,目的就是为了消灭后方大患毛文龙和朝鲜。 可惜,这一战皇太极几乎动用了倾国之力,依然未能达成目标。 直到袁崇焕斩毛文龙之后,解除了后金长驱南下的后顾之忧。 仅三个月后,就发生了后金兵临京师城下的“己巳之变”。 如果毛文龙不死,皇太极又如何如敢如此入侵大明。 当然,对于现在来说,这些都还是未曾发生的事情。 此时的毛文龙,还仅仅是个辽阳的一个守备,小卡拉米一枚,连个正式将领都算不上。 毛文龙也曾是辽东铁骑的一员,可惜他加入的时候有些晚了,那时的李家已经在日渐没落。 加上毛文龙本身也有自己的后台,他是兵部主事沈光祚的外甥。 因此仅待了三个月,便又去参加了辽东武举,得第六名,成了鞍山百户,没多久又升辽阳千总,三年后升为守备。 其后因被人嫉妒,一直郁郁不得志,一度导致他不想再继续当兵,差点就要回去经商。 好在去年有小股鞑子入寇,误中了他所设的地雷撤退,辽阳道予以奖励,又将他留了下来。 毛文龙做过李家家丁,李如柏自然不可能不认识他。 虽然知道他身手不凡,但是以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手下的士兵不可能是什么精锐之兵,只能是别人挑剩下的老弱。 所以相比之下,其实他更愿意带颇廷相这样有一定实力的副将出战。 不管他本人的实力如何,至少手下的士兵要更精锐一些,装备也会更好一点。 李如柏扫了颇廷相一眼,可惜的是,颇廷相显然对主动出击一事并不看好,所以没有任何回应。 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李如柏只能转头对毛文龙道:“好!文龙,有你相随,本总兵定能战无不胜!” 毛文龙当即抱拳行礼,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这可是他等了好多年才等到的机会。 心下暗自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立下赫赫战功。 “末将誓死相随……。” 而侯平则心中同样激动万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能和一尊未来的大神共同作战。 唯一所顾虑的,就是不知道大神对自己的观感会怎么样。 就凭自己的这副长相,但愿不会被大神瞧不起吧。 第103章 探查敌情 镇远关外,离关城最近的一伙鞑子兵驻扎在龙王庙附近。 龙王庙西边,原本聚居着二十余户百姓,大部分人都在鞑子劫掠之前就逃进了关内躲避。 至于那些未能及时逃脱者,则不幸沦为鞑子利刃之下的无辜亡魂。 眼下,昔日安宁祥和的村落已然面目全非,化为这帮鞑子恶徒的临时栖息地。 而那些未曾带走的财帛细软,亦顺理成章地变为他们的战利品。 此支鞑子军队人数多达两千余人,其已在龙王庙附近盘踞近半月有余。 在此期间,他们烧杀抢掠,已经将方圆数里的村落都洗劫一空。 李如柏率领着由两百名家丁与毛文龙部下八百余名老弱将士拼凑成的千人大队,带着三天的干粮和基本战斗装备,在天将蒙亮的时候,潜出了关城。 然后沿着长城脚下,艰难跋涉,抄了一个大圈,历经一番迂回曲折的道路绕到了龙王庙的西侧。 其间有十几个辽阳军士不慎摔伤,无法参与后续的战斗。 其他人也颇多怨言,得亏毛文龙平日里还有些威信,否则只怕这些士兵就要闹哗变了。 反观李家的两百家丁,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但是跋山涉水犹如平地,丝毫未受影响。 两军的差距简直是一目了然。 龙王庙西侧有一处林地,正好适合他们这种小规模的部队隐蔽。 李如柏便命令大军在林地休息,而自己则带着两个亲兵和毛文龙摸上了旁边的一处土丘。 从这里可以观察到鞑子的营地情况,几个人便留在土丘上轮流监视着鞑子营地的情况。 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鞑子营里都防守缜密,游骑、哨探频繁出没。 可见这支鞑子先锋军的将领也不是泛泛之辈。 眼看日头偏西,可能再过一个时辰,天色就会暗下来。 李如柏以为今日应该等不到适合偷袭的机会了,正准备让几人撤退。 此时负责监视的毛文龙忽然低声轻呼道:“总兵大人,有情况。” “哦?”李如柏急忙爬上土丘顶部,探出脑袋向鞑子营地望去。 只见一队鞑子兵不知道从哪里抓到了五个汉家女子,此刻正在向一个首领模样的鞑子邀功。 李如柏顿时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要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当即让一个亲兵和毛文龙回去整军备战。 而他自己依然在原地监视着营地里的情况,现在还不是最佳的奇袭时机。 毛文龙和亲兵回来整军,很快大军都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但是李如柏却迟迟没有回来。 侯平等的有点心急,同时也想知道李如柏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便询问了李宁可不可以去李如柏那边看看。 由于侯平根本不是李家的家丁,只能算是李如柏请的客人,李宁也不好约束。 只能让刚才回来的那个亲兵带他过去。 土丘上 李如柏依然爬在顶上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鞑子营地的情况。 侯平偷偷摸到李如柏身边低声问道:“大哥,那边是什么情况?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兵啊?” 李如柏死死盯着鞑子营,都没转头看侯平一眼:“等鞑子的游骑、哨探撤回去,咱们就能发起冲锋了。” 侯平“哦”了一声,也学着李如柏的样子爬上土丘顶上,往鞑子营望去。 只见那边营地里异常热闹,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带着一群鞑子兵,将几个女人围在中间,不时的发出阵阵喝彩。 侯平眼神不太好,那边营地又太远,有些看不清:“大哥,那边在干什么?怎么这么热闹?” 李如柏语气平淡的道:“刚才鞑子兵不知道从哪里抓到了五个汉家女,现在那些鞑子正在折磨她们呢。” 侯平听到李如柏如此平淡的口气,只以为他说的折磨就是自己前世在小电影里看的那种‘折磨’。 不自觉的就兴奋起来,可是苦于看不清楚,心里如猫抓一般难受。 忍了一会,实在受不了,侯平偷偷摸到侧前方的土丘上。 这里离鞑子营更近,在这座土丘上,侯平终于能勉强看清楚鞑子营里的情况了。 只是看了两眼,瞬间就感觉内心一阵气血翻涌。 对面营地里根本没有他想像中的旖旎画面,只有五具血淋的躯体在被一群变态肆意欺辱。 五个女人如此凄惨的下场,根本就不是稍微有一丝人性的正常人类能接受的。 侯平何曾见过如此血腥悲惨的场面,只觉得一阵恶心反胃。 然而时不时能隐约听到的那五名汉家女子响彻天际的哀嚎声,就仿佛一把把尖刀剜在了他的心头。 怜悯、同情瞬间化为了无尽的憎恨,让侯平失去了理智。 当即就想提刀冲入鞑子营中将这群人型畜生杀个干净。 但是随即在他的身后,一双大手将他死死的按住了。 李如柏的听声适时响起:“冷静点,如果这点愤怒都无法克制,那你就没资格成为三军统帅。” 侯平双目怒睁,眼看同胞受到如此非人的虐待,而自己就只能在一旁旁观,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 这种屈辱、窝囊的感觉绝对是前所未有过的。 只是侯平也知道李如柏说的对,为了大局,他们必须等。 虽然侯平不知道李如柏所说的时机到底是什么时候,但是他相信李如柏一定不会放过这群畜生。 救下那五个女人已经是不现实的事情,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们报仇雪恨。 李如柏又道:“你要是看不下去就先回树林里去吧,战机一到我就会回来。” 侯平犹豫了一下,心里确实不忍再看下去,但是想了想还是咬紧牙关,继续盯着营地里的一举一动。 因为他知道,即便再不忍心自己也必须要坚持下去。 正如李如柏的话一样,如果连这么点窝囊气都忍不下去,那他就没有资格统兵。 李如柏见侯平坚持要看下去,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两分。 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后也不再多言,趴在土丘上继续监视着鞑子营地里的情况。 天色已经渐渐昏黄,而鞑子们也闹得更加欢快了。 五个汉家女人仅剩一个还能发出有气无力的惨嚎声,其她人则不知是死是活。 此时营地里有几个鞑子兵拖着大批的草料开始喂马。 李如柏见状后心头大喜,急忙在侯平肩上拍了两下:“走,该让这些畜生付出代价了。” 侯平跟在李如柏身后离开了土丘。 虽然刚才他也一直盯着鞑子大营,但其实并不知道应该看些什么。 于是只能强行把营内看到的情况记在脑海里,然后李如柏求证。 “大哥,你说的战机到底是什么?可不可以跟我说一说?其实刚才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看些什么。” 李如柏笑了笑道:“战场千变万化,所谓的战机也多种多样,必须因敌因地制宜,就拿我们今日的情况来说,我所等的战机有三条:第一条,敌军懈怠,疏于防备;第二条,游骑、哨探收缩,至少要收缩到我们能冲到百五十步的距离。至于第三条,则是为了老弟,特意增加的……。” 第104章 初阵 李如柏说他为了侯平特意增加了一条战机令侯平大惑不解。 侯平当即便追问道:“大哥,第三条战机是什么?为什么说是为了我增加的?” 李如柏笑道:“第三条战机是等对方战马饱餐。” 侯平一脸迷茫:“大哥,你这三条战机,前面两条我都能理解,但是第三条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等战马饱餐?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如柏笑了笑道:“这次鞑子是为了跟我们互市才来寇边的,要王化贞跟他们谈判,我们就不能结下死仇。就不能杀太多鞑子引起他们的憎恨,但是刚才你看到了那一幕,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是想全歼这群鞑子,所以才加第三条,战马饱餐后,至少要休息半个时辰才能骑乘,所以咱们等他们刚把战马喂饱了再发动进攻的时候,他们的战马正处于饱腹状态,根本无法骑乘,没有战马,他们仅凭两条腿,又能逃出多少人呢?” 侯平此时才恍然大悟,当即向李如柏一抱拳道:“多谢大哥。” 李如柏笑了笑:“小事一件,走吧,咱们人少,还指不定能杀多少呢。” 一行人回到小树林,此时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李如柏翻身上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然后轻声下达命令:“毛文龙,你带本部八百人马绕道敌营后面,待三声枪响后发起突击。” 毛文龙抱拳领令:“是,总兵大人。” 随后便带着八百士兵穿过树林,从西面绕向敌后北面。 等毛文龙走后,李如柏看向李宁等一众家丁带着无限伤感的语气道:“各位老兄弟,真是对不住了,都这把年岁了还要大家出阵,也不知道这战打完,咱们还能剩下几人。” 李宁带头抱拳道:“二老爷,您不需如此,咱们这些人都是北地贱民,如果不是当了李家的兵,可能早就已经死在贼寇的某次劫掠之下了,现在咱们都在关内有儿有女,有田有地,已经是过着如神仙般的日子,现在李家有难,咱们如果不能知恩图报,跟那些畜生一般的鞑子有什么区别? 再说咱们这些人,那个手上没有百八十条人命,今日纵然战死,也亏不了,战死反而是咱们最好的归宿,总比那些在家里卧床老死的兄弟们痛快些,大伙说对不对啊。” 众老家丁登时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一个嗓门最大的老家丁喊道:“不错,战死总比老死在床上好,吴老七那老货前两年就中了疯,下半身瘫痪,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他儿媳看他的眼神可老嫌弃了,那天老子去看他的时候,抱着老子哭的那叫一个惨啊,一个劲的埋怨怎么没死在战场上。老子可不想跟他一样……。” “对,老子也情愿干死在战场上,总比遭家里那些小兔崽子们嫌弃好……。” “二老爷,老子是个早就是该死在战场上的人,现在孙子都能打酱油了,老子还没死呢,已经白赚了几十年……。” …… 李如柏知道大家都只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感动,两滴老泪不自觉的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别看大家现在看起来中气十足,实际上李如柏心里很清楚。 都是天命之年的人了,谁不是或多或少有些老毛病。 今天翻山越岭,长途跋涉,老年人恢复的慢,短短半天根本不可能把身体恢复到一个良好的状态。 现在这里面起码有半数人都是在咬着牙强撑着身体的不适。 “好。” 李如柏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喊道:“不破敌军,驷不回转,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固,出发……。” 大明最后的两百辽东铁骑,静静的高举三眼火铳,迈着整齐的阵列,缓缓向鞑子营地逼近。 三里地……。 两里地……。 一里地……。 此时,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李如柏突然暴喝一声:“冲锋……。” 顿时辽东铁骑集体加速,如同一股狂风一般,向鞑子营地席卷而去。 此时的鞑子营里依旧还在狂欢,五个汉家女已经被折磨至死。 “蹄哒蹄哒蹄哒……。” 三百米……。 两百米……。 一里地的距离不过数十个呼吸的时间就能跑完。 一百五十米……。 鞑子营已经进入了三眼火铳的射击围范。 此时终于有人发现了正在高速奔袭而来的辽东铁骑,不少人用蒙语高呼着:“敌袭……敌袭……。” 然而此时的辽东铁骑已经将三眼火铳点燃,不等鞑子做出任何反应,第一轮火铳就已经击发。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最外围的上百个鞑子应声而倒。 鞑子营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一百米……。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第二轮火铳击发,又是近百个鞑子倒地,但是这一次,明显比第一次要少了很多。 五十米……。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第三轮火铳被击发,这次已经有所准备的鞑子仅有数十人倒地。 三轮射击,有两百多鞑子倒地,鞑子营里已经乱作一团。 李如柏一马当先,将已经射空的三眼火铳调转过来,举在胸前,冲入刚才鞑子兵群中。 “杀……。” 其他人也是一样,两百三眼火铳都被平举在胸前,借着马力,形成了一股可怕的钢铁洪流。 凡是挡在大军前行路上的敌人,都如螳臂挡车一般,被碾成齑粉。 辽东铁骑的第一波的冲势太猛,鞑子人数虽多,但是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防御工事。 只见鞑子营里乱成一片,又付出了上百人的生命。 辽东铁骑撞翻了不少鞑子的营帐,一路穿营而过,兜了一圈后,又返身从后面杀了回来。 此时,鞑子兵的首领也终于反应过来,一连斩杀数名溃逃的鞑子兵后,总算是将阵脚稳住了。 然后组起数百名悍勇的鞑子兵,正面抗击辽东铁骑的第二轮冲击。 游牧民族虽然全民皆兵,但其实也是有许多等级的。 普通的牧民是最低级别,基本属于乌合之众,打胜仗能一拥而上,稍遇挫折就会一哄而散。 然后就是游牧民族里的贵族阶层,他们一般专司打仗,称之为勇士,这些人都是部族的核心力量。 最后就是各部酋长亲卫或王帐亲卫,这些人由从部族挑选出来的精锐勇士组成,受过专门的战争训练。 这些酋长亲卫才是鞑子部族的绝对主力,也是精锐中的精锐。 能在辽东铁骑三轮骑射后,还不溃散的,就已经能称之为精锐。 而像现在这样,在辽东铁骑一轮冲锋之后,非但不溃散,反而能组织起防御工事迎击的。 只有精锐中的精锐才能做到,这样的精锐只能是各部的酋长亲卫或王帐亲卫才能做到。 李如柏眼见鞑子兵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组织起反击,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今天这场奇袭恐怕要遭……。 第105章 冲阵 酋长的亲卫又怎么会出现在镇远关外? 根据情报,这次炒花部的主力都在魏家岭关,酋长一般不可能脱离主力,所以肯定只会在魏家岭关。 真要是炒花部的主力转移到了镇远关外,大明的探子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而且这个营地之前就说的是两千余人,现在人数并没有增加。 这样的小股驻守部队,一般最多只会是部族某个贵族首领人马。 可是现在这支驻守部队的精锐程度已经远超了鞑子部族的首领人马了。 跟蒙古鞑子交手了半辈子的李如柏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来,这支人马绝不可能是普通的鞑子兵。 只有鞑子的酋长亲卫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以两百辽东铁骑硬钢两千酋长精锐,即便是辽东铁骑在最巅峰的时期也不可能做得到。 不管如何,双方已经交战,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短兵相接之际,唯有拼死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杀……。” 李如柏怒目圆睁,发出一声怒吼,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愤怒与决绝都融入这声呐喊之中。 三眼火铳如同一根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权杖,任何阻挡在他前进路上的敌人都将被彻底摧毁。 在他身后的两百辽东铁骑也同样发出了决绝的怒吼。 “杀啊……。” 终于,辽东铁骑的钢铁洪流与将近五百鞑子精锐临时组成的战阵冲撞到了一起。 钢铁洪流的攻势明显为之凝滞,就在李如柏正前方,数十个悍不畏死的蒙古勇士,竟用肉身为盾,想要将他阻挡下来。 李如柏心下骇然,能拥有如此悍勇的鞑子兵首领,绝对不是无名之辈。 果然,他在这群鞑子兵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老对手斋赛。 炒花五大营,以弘吉剌特部的斋赛最为悍勇。 这支炒花部的先锋军竟然是斋赛的人马,难怪会强的离谱。 李如柏瞬间做出了决断,当即拔转马头冲向左路。 “攻左翼,冲……。” 身后的李宁等一众家丁和侯平也紧跟着往左路冲去。 “杀啊……。” …… 斋赛也看清楚了李如柏的样貌,显然也是大吃了一惊,心里顿时有点慌张。 辽东铁骑威镇边关这么多年,当初剿杀李如松的那一战,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四万漠北的精锐铁骑,以逸待劳在抚顺河附近偷袭三千刚经历了连场恶战的辽东铁骑,损失近万人后才将其全歼。 如果不是在偷袭之初就解决了主将李如松,当时那一战只怕四万蒙古大军就要被三千辽东铁骑打崩溃了。 而当时两个最强盛的部族也因此衰败,到如今才堪堪恢复。 因此斋赛其实早就被辽东铁骑打出心理阴影了,所以看到李家二子李如柏后如何能不惊讶? 知道对手是辽东铁骑后,斋赛第一时间就是下令收缩了阵形,加强了中路的防御力。 原本对明军偷袭的愤怒和想反击的心思也都淡了几分。 …… 骑兵对步兵的最大优势就是靠着马匹强大的冲击力撞破步兵的阵形,然后再圈而围之,逐个击破。 一旦失去了速度的优势,骑在马上的反而会因为目标过于明显,成为会狙杀的对象。 所以骑兵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跟步兵进行肉搏缠斗,否则下场只会自取其辱。 李如柏避开了斋赛的中军主力,再次凿穿了鞑子左翼,冲出了营地。 跑出了两、三百米后,拔转马头绕了一圈后开始了第三次的冲锋。 此时已经知道了对手是谁后,战略自然也要有所改变,所以这一次,他的目标仅是斋赛的右翼。 “李宁,斋赛不好对付,如果这轮冲击不能将其溃,就换战刀,一人砍两个人头就撤。” “是……呼……呼……。” 只听见跟在李如柏身后的李宁,大口喘着粗气,勉强回复了一声。 李如柏回头,只见李宁此时已经面色潮红,气息不匀,显然得异常疲累。 此刻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经验性错误。 自打年轻的时候起,他就因为好女色导致身体亏空。 因此气力什么的,在辽东铁骑中都是垫底的存在。 所以每次出战,都是习惯性的拼到累时就先撤了。 而其他人总是在他撤了之后还要杀上许久。 自然而然的就养成了不用去考虑士兵们是不是疲累的习惯。 这次也是一样,他习惯性的以自己的气力去衡量了其他人的气力。 此刻他虽然已经有了累的感觉,但是觉得自己也还能坚持杀上一阵。 因此也就忽略了去问其他人是否还能支撑的住。 实际上,这二十年来,虽然他每日花天酒地,但因为养尊处优,又有优秀的医师用药膳帮其调理身体。 他的身体状态远比其他人好了很多。 其他的家丁们,虽然生活也都还过得去,但是哪可能跟他享受同样的待遇? 他们在爆发力上面,或许依然能够强过李如柏,但是在身体韧性和耐力上早已经远不如李如柏。 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两轮激烈的冲锋,已经将很大一部分人的气力基本耗尽。 当李如柏发起第三次冲锋的时候,包括李宁在内的数十人都已经要跟不上队伍了。 只是现在李如柏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敌军近在眼前,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冲锋。 “杀……。” 第三轮冲锋要来了,斋赛心胆俱颤,差点没有忍住就要逃走。 此刻站在他身边的一人神色惊恐的道:“斋赛,这……这是辽东铁骑……咱……咱们撤吧。” 斋赛厌恶的看了此人一眼,逃走的心思立马被强压了下来:“莽古尔岱,辽东铁骑又怎么样,咱们可都是伟大的达延汗的子孙,是草原的雄鹰,区区辽东铁骑,又有何可惧?” 莽古尔岱是巴岳特部达尔罕的儿子,身份尊贵。 刚娶了草原第一美人,洞房都还没来得及入呢,可不能就此死在这里。 “斋赛,要……要不你……你顶一下,我……我带东哥先走。” 说完他便转身想逃。 斋赛阴阴一笑,一把将他死死的按住道:“哎,莽古尔岱,你就安心的在这里看着,看本贝勒如何消灭他们。” 他号称内喀尔喀第一勇士,莽古尔岱虽然不弱,但又如何能是其对手,只能老老实实待着。 …… 此刻,李如柏带着辽东铁骑第三次冲入了鞑子大营,直逼斋赛右翼。 斋赛在莽古尔岱而前表现出怡然不惧的神色,但其实内心慌得一匹。 之所以要在莽古尔岱面前强撑,皆是因为这小子是他的情敌。 他觊觎草原第一美人已经有十来年了,结果被莽古尔岱这个狗屁不是的玩意得了手。 要不是莽古尔岱有个好爹,他早就动手抢人了。 自诩草原雄鹰的他,如何能在一个夺了他心头所爱的人面前露出半点胆怯? 此刻,辽东铁骑已经冲近身前,眼看大家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斋赛只能用重金鼓舞士气:“挡住他们,杀敌一人,赏银十两……。” 第106章 战之殇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斋赛的重赏刺激下,果然有一群不怕死的鞑子莽夫士气为之一振。 纷纷冲上前去用身体阻挡辽东铁骑的钢铁洪流。 “砰砰砰……。” “啊……。” “呃……。” 惨叫顿时响成一片,这些莽夫立刻就为自己的无知付出惨重的代价。 三眼火铳在马匹带起来的高速冲击下,擦着即伤,挨着即残,碰着即死……。 任何敢于正面阻挡它的敌人,无不被杀的人仰马翻。 “杀……。” 李如柏一马当先,将鞑子兵的防线如同纸糊的一般撕裂。 很快他就再一次杀穿了鞑子的右翼防御阵型。 只是他的脸上全无半点喜色,而是马上紧张的回头向身后的战友望去。 他多么希望一回头就能看见那道自己熟悉的身影。 可惜,奇迹终究没能出现。 李宁和其他数十骑,被鞑子兵牢牢的牵制住了,没能随他一起冲杀出来。 他们此刻已经深陷敌阵,被鞑子兵团团围困。 有七、八人已经被鞑子打下马来乱刀砍死。 还有十多人被打下了马,然后结成战阵勉强自保。 而李宁等少数几人还骑在马上,却是遭受到了众多鞑子兵的围攻,情况岌岌可危。 三眼火铳不适合这种近身肉搏的战斗。 因此李宁等人都已经换上了长刀,拼尽着最后的力气左右挥砍。 鞑子们也不与之硬拼,一直在马匹周围游斗,死死的将他们缠住,不让他们有机会策马离开。 眼见相伴了几十年的老兄弟陷入重围,李如柏目眦欲裂,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当即看了一眼身边的侯平道:“侯平,今天我们这些老骨头怕是回不去了,你先走,找到毛文龙,回关内去,快走。” 侯平心里一惊,正想说话,却发现李如柏的马突然停了,两人错身而过。 他刚想让马也停下来,结果却发现李如柏在自己的马屁股上狠狠的来了一下。 战马受了惊,发了疯似的往前跑去,他想停也停不下来。 再回头,就看到李如柏已经拔转马头,又冲了回去。 此时侯平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大喊一声:“大哥……。” 但是李如柏头也没回,义无反顾的冲向了数倍于己方的敌军。 侯平只觉得声音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马依旧在疯狂的前冲,这一刻,他将生平所学的控马技巧发挥到了极致。 死命抱住战马的脖子努力安抚。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他持续不断的安抚下,受惊的战马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马匹受控后,侯平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当即便拔转马头,调头又冲了回去。 其实到现在,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必须跟着大家一起。 刚才的冲锋虽然他也跟在队伍当中,但实际上就真的只是跟在队伍当中。 没开一枪,也没放一弹。 不是他不想放,而是他的骑术,还远没达到能玩骑射的地步。 他的射术,则更加没有达到能骑射的地步。 …… 李如柏把侯平赶跑了之后,便返身回来救人。 此刻唯一能救人的机会就是只有一个,杀掉斋赛。 所以李如柏返身后便直冲斋赛的中军。 由于几次牵扯,斋赛身边的人数也是锐减,只剩两百来人。 李如柏则还有一百来人,但是他的这一百来人,大多都已经达到身体极限。 此刻还能发挥多少战力,全凭一股战斗意志。 但凡这股意志稍微有所懈怠,那么身体便会立马支撑不住。 由于刚才回冲的距离不够,马匹没有跑起速度来。 所以这一次,是两军真正的短兵相接。 “砰……。” 李如柏直接策马撞到了一个鞑子兵的身体上,鞑子兵被撞飞出三四米远。 而他也趁机抽出长刀翻身下马:“不破敌军,驷不回转,李家陷阵,不死不休,‘破虏’——。” 随着李如柏的一声高喊,辽东铁骑剩下的百来人纷纷抽刀下马,然后快速的在他身边集结。 结阵步战阵形后大家一起怒吼:“李家陷阵,不死不休,杀——。” …… 李成梁虽以骑战闻名于世,但其实他的步战也不弱于任何人。 只是因为他一直在辽东,鲜少有机会让世人知道他的步战能力。 ‘破虏’就是李成梁所创的一套步战阵法。 此阵法自创立之日起,一共就只被使用过三次。 第一次是李成梁自己所用。 隆庆五年,蒙古土蛮图们汗大举入寇,当年李家实力还不强大,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打造辽东铁骑。 于是李成梁只能带着弱兵在卓山埋伏阻击,同时命副将赵完从后方夹击。 两人一前一后断其首尾,本以为胜券在握,但是没想到图们汗依靠强大的兵力优势,还是打得两人险些丧命。 危机之中,李成梁忽然就得到了灵感启发,命剩余的家丁,结成‘破虏’阵法。 凭着一股必死无生的武勇,杀入土蛮军的大营,斩杀了敌军部长二名,斩首五百八十余级,终夺胜果。 ‘破虏’第二次出现,是李如松在碧陶馆一战。 面对倭寇名将加藤清正三万大军的包围,身边仅有三千人的他不得不背水一战。 ‘破虏’第三次出现,则是李如松的最后一战,三千辽东铁骑,全员战死。 听到‘破虏’二字,李宁的身躯明显震了一下。 此时他虽然还坐在马上,但是大腿后背,都已经中了数刀。 左肩还被一支冷箭贯体而出。 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必死之人,本来是抱着多杀一个是一个的打算,才一直在苦苦支撑。 但是万万没想到李如柏竟然还会回来救他。 更没想到他竟然还喊出了‘破虏’二字。 ‘破虏’一出,有死无生。 这是李成梁亲手写入了李家家训之中的话。 凡是李家人,只要听到这两个字,就知道自己必须做好战死的心理准备。 此刻,李如柏喊出了‘破虏’二字,就已经是在向众人表达了今日要战死的决心。 而李宁更加知道,李如柏此刻回师,肯定是想回来救自己,又或者是一起……战——死——。 他在感动的同时,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憎恨。 忠于李家一辈子了,没想到临死竟还要连累二公子。 这一刻,李宁心如死灰,他猛然高吼一声,长刀举过头顶,从战马上一跃而下,扑向了身边最近的一个鞑子兵。 依靠着跳跃下来的这一股道力道,长刀顺利的劈进了这名鞑子兵的头颅。 但是长刀也镶嵌在了鞑子兵的颅骨里。 李宁拔了两下,没有拔动,他的力气已然用尽。 紧接着周围的鞑子兵就围了过来,一时间乱刀飞舞。 李宁已经没有一丝闪避的力气了,只能任由鞑子的刀在身上随意劈砍。 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是大明李家的辽东铁骑,绝不能倒在鞑子脚下。 鲜血飞溅,血肉横飞。 无论身中多少刀,李宁依然把身体挺的笔直,至死也不曾向鞑子屈膝分毫……。 第107章 落幕 老将李宁陨落。 他的死,深深的刺激到了所有幸存的辽东铁骑们。 李如柏泪如泉涌,这一刻他真的是懊悔之极,如果不是自己出了大的纰漏,断不会将他害死。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双方陷缠斗,已经走不掉了,除了殊死一博别无他法。 狭路相逢勇者胜。 “李宁,等着我,黄泉路上不寂寞,李家人‘破虏’——。” 在李如柏的带动下,此刻还活着的人猛然一起大喊:“有死无生,杀——。” 残存的辽东铁骑百余人,迸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杀,杀,杀……,杀得鞑子心胆俱裂。 斋赛也被辽东铁骑的强大打得心胆俱寒。 然而他能被称为炒花五部第一勇士,凭得自然不可能只是蛮勇。 此刻他已经看出了辽东铁骑是强弩之末,是凭着一股不屈的战意在支撑。 与这样的抱着必死决心的敌人硬拼最是不智。 自己有兵力优势,只需要慢慢的磨就能把他们磨死。 所以他当即下令鞑子兵:“不要正面对敌,大家伙缠住他们,慢慢消耗,这些老家伙撑不住多久。” 鞑子兵得令,纷纷后撤了数步,拉开了与辽东铁骑战团的距离。 但是他们边退边骚扰,依然将其牢牢困住。 斋赛的命令,无疑击中辽东铁骑的软肋,他们都是气力不续的老人,此时还能全凭一股战意支撑。 现在鞑子一旦不与之硬拼后,战意无处宣泄,自然而然的便会逐渐消散。 没了战意的支撑,不少人当即便气力衰竭倒地。 此时的辽东铁骑真正陷入了绝境,被全歼仅是时间问题。 …… 侯平终于冲回了附近,离战团仅隔百余米。 眼看李如柏等人已经被敌人团团围困,而他却只有一个人。 现在怎么办?冲过去只能是送死,不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如柏等人被杀。 他急的在原地干瞪眼。 就在此时,从他身后响起一声暴喝:“鞑子就在眼前,大家随我杀……。” 是绕道抄袭后路的毛文龙,由于受到道路泥泞的影响,他们比预定的时间要晚了许多。 但是好在危机关头终于也是赶到了战场。 眼看李如柏陷入重围,他也顾不得整军,当即发起了全军突击。 八百生力军的加入,大大缓解了辽东铁骑的压力。 斋赛也很是慌乱了一阵。 只不过很快他便又镇定了下来。 这支新来的明军,比起辽东铁骑的战力差的根本不是一星半点。 他们虽然也是骑马冲阵,但是那软绵绵的冲击力根本就是在给自己挠痒痒。 除了那个领头的明军将领还造成一点威胁,其他人根本不足为惧。 “各位安达大家不要慌,这是大明的守备军,是来给咱们送战功的,大伙加把劲,干掉他们……。” 在斋赛的鼓舞下,蒙古勇士再次稳住了阵脚。 战争的天平再次往蒙古人一方倾斜。 斋赛此刻也是越来越镇定。 刚才受到辽东铁骑的偷袭,他带的两千先锋军,大部分都被打散了。 匆忙间只聚起了两百亲卫和两三百精锐勇士应敌。 这些人马也差点在辽东铁骑的两次冲锋下瓦解。 但是随着辽东铁骑的第三次冲锋,情况出现了变化。 优势慢慢向蒙古人一方倾斜。 看到自己主帅占据了优势,原本在溃逃的败兵也慢慢向主帅这边集结过来。 所以到现在,他身边的士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在慢慢的越打越多。 已经聚集了超过六百名勇士。 斋赛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一把抓过身旁的莽古尔岱,然后搂着他的脖子做出亲热的样子道:“莽古尔岱安达,怎么样啊,本贝勒早就说过,区区辽东铁骑翻手可灭。” 莽古尔岱惧怕斋赛,根本不敢反抗。 事实上斋赛在炒花诸部中早就惹的天怒人怨,各部族的贝勒谁不是视他如鬼魅,谁不是对他敬而远之。 此刻,他只能违心的恭维道:“是……是,斋赛贝勒,您是草原上真正的雄鹰,您拥有先祖无上的赐福。” 斋赛大笑:“莽古尔岱安达,您也认为本贝勒拥有长生天的赐福吗?若是这样就好,汉人有句古话,美人配英雄,东哥是咱们大草原上的第一美人,只有本贝勒这样的英雄才配拥有她,你是不是……。” 听到斋赛提到东哥,莽古尔岱立马怒了,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莽古尔岱虽然不是龙,但他也是有逆鳞的。 东哥就是他的逆鳞,但凡谁敢触碰: 我……我……,我就生气,我……我就回去告诉我爹达尔罕,看你怕不怕。 “斋赛贝勒,东哥是达尔罕赐给我的,你若是敢碰他,达尔罕不会放过你。” 听到达尔罕的威名,斋赛只觉得无趣,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谁叫他爹死的早,没爹的孩子是根草,他……已经没爹可拼了啊。 “莽古尔岱安达……。” “呯——。” 一声突兀的枪声响彻战场。 斋赛正准备跟莽古尔岱说他只是开个玩笑,然后下一秒就看见莽古尔岱的脑袋开了花。 一股血箭混合着脑浆溅射到了他的脸上。 他从未有过像这次一样,深切的感受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莽古尔岱,莽古尔岱,莽古尔岱……。” 斋赛疯狂的大叫,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叫唤,莽古尔岱已经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呯——。” 又是一声枪声响起,他身旁的一个亲卫中枪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斋赛顿时大吃一惊,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大明的火铳手不只一个吗? 此刻,斋赛是真的慌了,暗处埋伏的大明火铳手不知道还有多少。 他爹伯言,当年就是在镇武堡里被明军这样给射杀的。 十数个呼吸之后,斋赛忽然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仿佛有什么危险,便猛然一弯腰。 与此同时“呯——”的一声。 第三声枪声响起,由于斋赛的躲闪,在他身后的一个护卫顿时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逃出生天的斋赛再无一丝战斗的欲望,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字,逃……。 他不惧怕和任何强大的敌人以命搏命,但是要他站在原地面对一个,不,可能是一群看不见的敌人,无法反击,只能被动等死,这种事情他绝对做不到。 不知道明军隐藏在暗处的火铳手到底有多少,斋赛只能拔腿就跑。 …… 毛文龙适时的大吼一声:“兄弟们,援军已到,莫让鞑子首领跑脱,杀啊……。” “杀啊……。” 听到还有援军,守备军立马胆气一壮,同时也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两军交战,斗的就是一个勇字。 何为勇,胆子大就是勇。 只要你胆子比对方大,对方肯定就会比你先怂。 斋赛的逃跑,无疑是泄了所有还在抵抗的鞑子兵的胆气。 机灵一点的,转身就顺着斋赛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那些脑子慢的,还在跟守备军死磕的少数鞑子,则很快就面对了数名守备军的围攻。 “杀……。” 毛文龙带头掩杀溃逃的败兵,战斗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 此时的李如柏,以及他身旁仅剩的二十余个老兄弟,纷纷瘫软的坐在了地上。 此战过后,辽东铁骑将永远的退出历史舞台。 第108章 审问 鞑子营里唯一一栋两层小木楼的房顶上。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无力的瘫软在屋梁上的茅草堆里。 得亏刚才他没有脑子一热,跟随着毛文龙一起冲锋。 否则今天这一战,可就真的要完蛋了。 就在毛文龙带兵出现的那一刻,侯平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然后不由自主的分析了一下敌我势力的对比,发现己方根本毫无胜算。 这时候他恰好看见营地里有一栋两层的小木楼,楼顶铺着厚厚的稻草,一个绝佳的射击点。 随即他就意识到,现在明军唯一的胜机,就是他这个场外人员,能成功的狙杀鞑子的首领。 于是他就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毛文龙带的守备军吸引过去的时候,从侧面悄悄的潜入了营地里面。 然后又从木楼的背后爬上了屋顶,依靠着厚厚的茅草掩护,成功的发出了三枪。 第一枪最为重要,当时莽古尔岱和斋赛站在一起,根本全无防备,但他分不清谁才是鞑子的最高首领。 只能从中选择一个射杀,从面相上来看,斋赛显然要长得更凶狠一些。 但是从个人角度来说,他似乎更讨厌帅得一比的莽古尔岱。 以大局为重,抛弃个人好恶,他觉得应该要先杀斋赛。 可是就在他要开枪的前一瞬间,莽古尔岱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将斋赛的气势明显的打压了下去。 此时侯平已经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把枪口往莽古尔岱的脑袋上偏移了两分。 侯平从未玩过真枪,不过他前世经常会去玩那种打气球的仿真枪,枪法还行。 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莽古尔岱该死,总之第一枪正中目标。 莽古尔岱应声倒下,但是蒙古兵并没有如同想像中的那样慌恐溃散。 侯平立马意识到自己打错人了。 当即赶忙换弹发出了第二枪,但是不幸的是这一枪打偏了。 只击中斋赛身旁的一个亲卫。 侯平接着又赶紧上弹发出第三枪,这次子弹倒是没有射偏,但是斋赛却靠着过人的直觉逃过了一劫。 虽然没能击杀斋赛,但是成功的将他吓逃了。 侯平也算是功德圆满,不过这三枪也将他的气力消耗一空。 之后他只能趴在屋梁上缓一会儿,等恢复了一些力气后才从梁上滑了下来。 来到了小楼的屋内。 这里面坐着一个美到令人不敢直视的女人,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屋内的墙板。 从她身上的服饰来看,这个美女肯定不是汉人。 但她具体是女真人还是蒙古人,侯平就有些分不清楚了。 刚才上楼的时候他与这个美女对视了一眼。 当时吓得他差点从阁楼上掉下去。 然后他就在想要不要先去把这个美女杀掉,以防她呼喊会坏了自己的大事。 但是随后他就发现这个美女明明看见他了,但却一声不吭,神情极度淡然的就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自己这个外来入侵者一般,对他是完全的视而不见。 于是他就打消了杀掉她的念头,接着便继续往屋梁上爬去。 侯平藏身射击的位置正好是美女正头顶的房梁。 在两次装弹的空隙,他都抽空瞄了美女两眼。 美女神情依旧淡然,没有任何想要呼救或者逃走的行为。 虽然这个美女的行为很奇怪,不过当时战况正紧,他也没有什么心思想别的东西。 此时战局已定,外面的明军都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侯平这才有心思下来看看这个美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嗨,美女,你……是什么人?听得懂汉语吗?” 美女转头看了侯平一眼,她的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惊异。 只是这丝惊异也仅是一闪而过,根本没有让美女的外在有任何细微的变化,神情依旧是那么的淡然。 “美女,你是被这些鞑子抓来的吗?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是听不懂汉语吧?那个……你放心,我虽长的丑,但是个好人,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 侯平说了很多话,美女毫无半点反应。 如果不是她的眼神中精芒闪烁,甚至都要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个傻子。 傻子的眼中,不可能闪烁精芒,那是智慧的光芒。 不知道美女是什么原因不想理人,侯平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研究。 此时天色越来越暗,外面的战场也打扫的差不多了。 他已经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了,虽然不知道这个美女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他肯定不能就把她放在这里不管。 于是便走上前去,想要强行把美女带走。 当他离美女仅半步之远的时候,美女的脸色终于变了,露出了一抹厌恶的神色。 而侯平也恰好被一股浓郁的刺鼻味道给熏的呛了一下,眼泪直流。 “卧槽,美女,你都不洗澡的吗?身上怎么这么臭?” 美女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再好的涵养也在这一刻彻底破防。 “你……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美女不怒自威,侯平顿时心慌:“没……没……,原来你会说话啊,还以为你是哑巴呢,美女别生气,这个……这个,我知道你们蒙古人一生只洗三次澡,味道大不是你的问题,不过这味儿,确实有点……,太呛鼻子,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有心说你的。” 美女脸上怒意更盛了几分:“你说谁是蒙古人呢?” 侯平一时语塞:“哦……,这个……。” 正在此时,小楼外面响起了李如柏的声音:“侯平老弟,你在哪儿?” 侯平赶紧应了一声:“哎——,大哥,我在楼上屋子里。” 不一会,门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侯平赶忙去开门。 李如柏见侯平安然无恙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老弟,你可吓死我了,咋刚才这么多人找你,你怎么都不应一声啊?” 侯平顿时一脸尴尬,刚才是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叫他了。 但是他脑子里在想美女的事儿,就忘了答应。 “这个……,刚才在休息,没注意到。” 李如柏也没多问,说道:“刚才是你躲在暗处射杀斋赛的吗?” 侯平点了点头:“是,可惜我枪法不行,没有将他杀掉。” 李如柏哈哈大笑:“不,你已经干得很好了,果然将自生铳交给你是对的,你知不知道,虽然斋赛逃掉了,但是莽古尔岱却被你打死了,死在了斋赛的身旁,这下炒花部可就有得乱了,你立下了一件奇功啊,你这次可是……。” 说到这里,李如柏突然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女人,顿时警惕道:“怎么屋里有个女人?” 侯平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那个,刚才我爬上房屋的时候她就在屋里了,你来之前,我正在审问她呢。” 李如柏一脸狐疑的走上前去,然后对着美女仔细的端详了一会,随即惊呼一声:“你……是叶赫老女?” 第109章 叶赫老女 叶赫老女本名布喜娅玛拉,小名东哥。 刚出生的时候叶赫部的萨满就预言说:“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长大以后布喜娅玛拉果然就成为了一位绝代佳人,引无数草原英雄竞折腰。 当今势力最盛的努尔哈赤就是跪舔了她多年的头号舔狗。 可惜,布喜娅玛拉誓死不肯给哈赤舔狗一丝机会,宁可嫁不出去,就算是死掉,也不同意两人的婚事。 布喜娅玛拉有过七次婚姻,但是至令无一人能与她真正的有过夫妻之实。 万历十九年,哈达部首领歹商仰慕布喜娅玛拉艳名,向叶赫部提亲。 布喜娅玛拉的父亲卜寨假意应允,在迎亲途中设埋伏杀死了歹商,夺得海西女真四部的头把交椅。 万历二十一年,乌拉部首领满泰为其弟布占泰向叶赫提亲。 随后布占泰以叶赫女婿的身份率兵参与当时对抗努尔哈赤的九部联军。 但是后来兵败被俘,被关在建州三年,回来后就发现努尔哈赤已经在跪舔布喜娅玛拉。 布占泰败兵之将,哪敢跟老哈赤抢老婆,婚事也只能告吹。 随后布喜娅玛拉的哥哥布扬古同意了努尔哈赤的求婚,但是布喜娅玛拉誓死不从,第三次婚事告吹。 叶赫部毁了努尔哈赤的婚约,又自知无法独自面对强大的建州兵威,只能再找强援。 万历二十七年,觊觎布喜娅玛拉许久的哈达部首领孟格布禄同意迎娶布喜娅玛拉,然后帮叶赫部对抗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恼羞成怒,在他们成婚之前,抢先发兵攻打哈达部,将孟格布禄碎尸万段。 万历三十五年,辉发首领拜音达里跟叶赫联姻,迎娶布喜娅玛拉,努尔哈赤忍无可忍,灭其满门。 万历四十一年,努尔哈赤越来越强大,感到恐慌的叶赫部表示要与布占泰重新联姻。 布占泰遂囚禁穆库什、额实泰、娥恩哲,以子女及十七个寨主之子为质,投向叶赫。 其中穆库什是努尔哈赤的亲生女儿,额实泰、娥恩哲则是他的两个养女。 如此狠辣,可见他对迎娶布喜娅玛拉的决心到底有多强。 可惜,最终还是干不过布喜娅玛拉的头号舔狗,布占泰兵败,逃往叶赫部。 但是失去了部族势力的布占泰再也没有了迎聚叶赫老女的资格。 万历四十三年六月,也就是今年,布喜娅玛拉已经三十三岁了。 炒花五部之一翁吉剌特部酋长之子吉赛向布喜娅玛拉求婚,布喜娅玛拉看不上吉赛。 但是这事又被老舔狗努尔哈赤知道了,当即尽起大军杀向叶赫逼婚。 在大明的干预下,努尔哈赤于八月初退兵。 九月,被吓破胆的布喜娅玛拉大哥布扬骨,联系了炒花五部当前势力最强的巴岳特部达尔罕要与他联姻。 被逼无奈的布喜娅玛拉只能接受。 莽古尔岱成为了布喜娅玛拉的第七位丈夫,也是唯一一位活着把她带回家的人。 只不过莽古尔岱还没来得及享受布喜娅玛拉美丽,林丹汗和卓里克图就发起了对大明的战争。 莽古尔岱身为达尔罕之子,自然没有任何退缩的道理。 只是布喜娅玛拉名震草原几十年,让她独自在家守着,莽古尔岱无论如何也不放心。 蒙古人可是有抢婚的传统,真要是有那个亡命之徒,把布喜娅玛拉抢了去,莽古尔岱还不得哭昏在厕所? 不对,蒙古人没有厕所,莽古尔岱连厕所都没得哭。 于是他便将布喜娅玛拉带在了身边,一起出征。 但即便是这样,觊觎布喜娅玛拉美貌多年的斋赛还是如同苍蝇寻屎一般的跟了过来。 而且由于斋赛搅局,莽古尔岱始终都没有能与布喜娅玛拉圆房的机会。 然后悲催的小莽今日就被侯平一枪爆了头。 此时布喜娅玛拉被李如柏叫破了的身份,脸上露出了一抹不自然的表情。 但是仅一瞬间就恢复了淡漠的神情。 也不回话,只是淡然的把头转向一边。 叶赫老女的故事侯平自是听过的,于是就想逗逗她:“叶赫老女?你爹这是什么水平?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多难听啊?” 布喜娅玛拉再一次被侯平的愚蠢弄得破防,张口怒喝:“谁叫叶赫老女?你有种再说一遍?” 侯平顿时装作被吓退了两步:“不……不是,刚才我大哥叫你又没反应,还以为你默认了,我又不认识你,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嘛,你干什么这么凶嘛。” “你……。”布喜娅玛拉差点被侯平气到不会说话,但是旋即想了想,又马上恢复了淡然的表情说道:“我叫布喜娅玛拉,我兄长是叶赫部的布扬古。” 说完便别过头去不再看侯平。 侯平眼角抽了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叶赫部的公主,难怪把你傲娇的,行啦,公主殿下,现在外面的蒙古人已经被我们杀光了,现在就跟我们走吧,我们会送你回去,行了吧?” 布喜娅玛拉神情冷漠,面无表情。 侯平继续自说自话:“不过我说公主殿下,你长的这么漂亮,咋就不爱洗澡呢?这身上那股子味儿老大了,实在是呛鼻子啊,一般人谁受得了?” 布喜娅玛拉的内心直接崩溃,她见过傻缺的,但是能傻缺到此等地步的,侯平绝对是头一号。 身为叶赫公主,自小就声名赫赫,被家中视为珍宝,一般人想靠近她都难,更别说接触了。 能与她接触的,都是草原各部最顶级的优质青年。 当然,也有如努尔哈赤这般的老色批混杂在其中。 但是他们都无一例外,是非常有风度的男人。 当然,真实人品什么样不知道,但至少会在她面前装得很有风度。 就比如老色批努尔哈赤,一把年纪了还装的跟痴情的小年轻一样,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每次见了她都故作深情的送上一束花,然后说上一句:“东哥,我是真的非常爱你,嫁给我,我封你为大妃?” 布喜娅玛拉对他的回应,自始至终只有沉默。 不只是努尔哈赤,其实大部分的追求者她都是沉默以对,就包括刚死的丈夫莽古尔岱也是一样。 这么多年来,真正走进过她心里的,其实只有布占泰一人。 可惜,布占泰兵败被关押在建州的三年里,因管不住身上的那二两肉,成了努尔哈赤的女婿。 自此之后,她就再也未对任何人有过心动的感觉。 换句话说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这些年她对任何事都是一种淡然的态度,除了嫁努尔哈赤。 可是这一切的淡然都在遇到侯平的时候破了功。 侯平上辈子能单身三十六年,其功力岂是一般人能比? 他单身一半靠长相,另一半则全是凭实力。 “布那个什么马拉公主,天就快黑了,咱们走吧,不然等咱们都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的。等会回到关里,给你找个盆好好洗个澡。不然这么大味多失你公主的身份……。” 侯平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布喜娅玛拉终于忍无可忍:“住口,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一直在此地喋喋不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再聒噪,你是一只苍蝇吗?” 第110章 如何处置 布喜娅玛拉是真的要被侯平这货给气死了。 不管是蒙古还是女真,她布喜娅玛拉绝对是最爱洗澡的女人了,去年,前年,她可都是有洗过澡的。 今年因为努尔哈赤的压力,她确实没了洗澡的心思。 但是纵观满蒙两族,有哪个女人能如她一般爱洗澡? 一年洗一次澡,有时甚至还会洗两次,这样的频率,简直能让草原女人震惊。 可是自己已经如此奢侈,到这个奇丑无比的汉人口中,竟成了一个无比邋遢的女人。 管他叔叔婶婶,谁她喵的还能忍下去? 侯平很委屈,不明白这个叶赫公主怎么这么爱生气。 他是真的一片好心的提醒她,就她身上那股子羊膻味,能把牛熏死。 明明是个超级美女,但就因为身上的那股子味道若人嫌弃多划不来? 谁知布喜娅玛拉不领情就算了,还三番两次的凶自己,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侯平小脾气上来了:“我叫侯平,现在是辽东经历,你们叶赫部现在正受朝廷保护,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危害你的性命,放心吧,抓你的蒙古人已经被我们打跑了,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布喜娅玛拉冷笑两声:“谁告诉你我是被蒙古人抓来的?” 侯平一脸懵逼:“你不是叶赫部的公主吗?这里是蒙古人军营。你要不是被抓来的怎么会在这里?” 布喜娅玛拉一脸讥讽地道:“刚才你不是杀死了一个叫莽古尔岱的人吗?那是我的丈夫,是他带我到军营里来的。” 侯平听后心里一惊,他只知道布喜娅玛拉最后嫁给了一个蒙古人,但是叫什么就记不住了。 而且因为翻译的问题,就算记住了也不一定就是那个名。 万万没想到,刚才一枪打爆的,竟然就是她的丈夫。 这一瞬间他真想骂一句:好X 都让狗X 了。 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点小爽。 他正想说话,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如柏忽然惊呼一声:“你说什么?你嫁给了莽古尔岱?” 莽古尔岱迎娶布喜娅玛拉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 满蒙两大部族联姻本应该是件轰动草原的大事,但是因为叶赫部是在努尔哈赤的压力下才仓促决定的。 为了抢时间,两部甚至连婚礼都没来得及举办,只是仓促的让莽古尔岱把布喜娅玛拉接走。 因此大明这边根本就未收到任何风声。 其实不光是大明这边没有收到消息,就连努尔哈赤也同样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至今老色批都还在赫图阿拉城里等着叶赫部的好消息呢。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李如柏如何能不震惊,这可是会影响草原格局的重大事件。 …… 十六世纪初,达延汗统一东蒙古,建六个万户部族:左翼察哈尔、喀尔喀、兀良哈,右翼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 达延汗死后,东蒙古再度分裂。 其中喀尔喀万户由达延汗的两个儿子分成了两部,一部西迁漠北为外喀尔喀,另一部南迁为内喀尔喀。 内喀尔喀在首领虎喇哈赤之后,他的五个儿子兀把赛、速把亥、兀班、炒花、答补再次分裂成巴林、札鲁特、巴岳特、乌齐叶特、弘吉剌特等五部。 其中炒花部势力最为强大,因此也被大明称为“炒花部五大营”。 李成梁崛起之初,炒花五部就是辽东边疆最大的祸患。 当时的五部盟主是彪悍的巴林部酋长苏巴海担任。 苏巴海经常率军进攻广宁卫、义州卫、锦州卫、沈阳卫、辽阳卫等地。 万历十年,李成梁在镇夷堡设伏兵将苏巴海击毙。 其后内喀尔喀五部的盟主由他的弟弟翁弘吉剌特兀班之子伯言担任。 万历二十二年,伯言在镇武堡中伏,被名将董一元、李化龙射死。 伯言死后,他的叔叔乌齐叶特部的炒花,成了内喀尔喀名义上的盟主,也就是卓里克图。 卓里克图接了伯言的盟主大位,但是伯言的儿子斋赛并不愿意受他辖制。 斋赛性格自负,藐视任何人,认为自己不是人,而是飞翔于天空的雄鹰,驰骋于山林的猛虎。 而内喀尔喀五部也确实属他最为骁勇善战。 虽然内喀尔喀贵族们将他视为鬼魅,但是在普通部众中间,他的声望却很高。 为了报父仇,斋赛持续不断的侵扰大明边疆,曾于万历三十三年成功诱杀过庆云堡守备。 只不过在李成梁、李如松父子的强势镇压下,斋赛始终未能引起什么大的风波。 可以说炒花五部跟大明的恩怨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而叶赫部则是海西女真仅剩的独苗,也是整个女真唯一没有臣服努尔哈赤的部族。 现在叶赫部是大明朝廷重点扶持对象,用来遏制努尔哈赤的女真部族发展。 如果叶赫让叶赫老女嫁给了炒花五部势力最强的达尔罕的儿子,那只能说明叶赫已经有了背弃大明的打算。 这件事如果朝廷长时间被蒙在鼓里,还指不定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李如柏此刻在极速的思索着现在该怎么办。 没想到一次抢点小军功的普通偷袭战,竟干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杀掉莽古尔岱,无疑是破坏了叶赫和炒花联盟的大功劳。 但是还活着布喜娅玛拉则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将她送回叶赫部肯定是不行的。 这些年,叶赫部靠着她的艳名左右逢源,以她的婚姻为筹码,诱使多个部族为其卖命。 虽然这些部族最终都她的被头号舔狗努尔哈赤给干掉了,但是至今还在觊觎她的草原群雄大有人在。 只要她一回去,叶赫部肯定又会门庭若市,媒婆如蚁。 这分明就是给叶赫部再生异心的机会,对于大明扶持叶赫对抗努尔哈赤的计划大为不利。 但是把此女留在手上也不妥当。 首先就是头号舔狗努尔哈赤的威胁。 这些年努尔哈赤为叶赫老女做出的疯狂之举不下数十件。 如果让他知道叶赫老女落入大明的手中,还指不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 以如今辽东的实力跟努尔哈赤开战,胜算着实不多。 但是举倾国之力国战的话,对如今本就不太稳定的大明朝局来说,无疑是一次非常危险的赌博。 到目前为止,努尔哈赤对大明朝廷的态度也还算恭敬,如非必要,实在不宜走到开战的地步。 经过一阵深思熟虑,李如柏心里打定了主意。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暂时压下来。 然后将叶赫老女带去某地秘密的保护起来。 说不定某天就能用上,同时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向皇帝说清楚,绝不能有丝毫隐藏。 不然日后被言官知晓的话,一个私藏敌寇的罪名会让任何人都粉身碎骨。 看了看叶赫老女,又看了看侯平,李如柏将侯平拉到门外,然后将这里面关键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老弟,这次咱们的功劳已经很大了,再加上叶赫老女,咱们可就要接不住了,所以大哥决定先把她养在你家,漷县不比京城,那里偏僻,没有太多复杂势力的耳目,凭老弟在漷县的声望,也没人敢动你分毫,所以就先委屈你了……。” 第111章 野蛮时代 对于李如柏要把布喜娅玛拉安置在自己家里,侯平其实是既想又不想,心情极度复杂。 这样一个大美人跟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 但是同时他又知道了布喜娅玛拉的身份,知道这人是个大麻烦。 而且在他所熟知的历史中,大明肯定没有俘虏过身份如此重要的人物。 但是她现在偏偏就落在了自己手中,显然历史已经有所改变,大明最终会是什么结局已经不可预知。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世界很可能不会再按照自己所熟知的历史轨迹走下去。 失去了历史剧本的 Buff 加持,等于是断了他一半的超能力。 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份,知不知道历史也没什么吊用,但还是难免会感觉到唏嘘。 此时李如柏都已经做了最终决定,侯平除了老实领命,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况且李如柏也的确是没有其它合适的地方安置。 无论是李家的祖地铁岭,还是京城,都有大量的其它势力的探子盯着。 只要叶赫老女一出现,不出三天,基本上就会人尽皆知。 所以侯平是最适合,而且也是唯一可用的人选。 …… 战场已经打扫完毕。 这一战明军损失四百七十二人,其中一百九十七人是李家家丁。 李家家丁并不属于朝廷编制,所以这些人不会被上报,而他们的军功会全部算到李如柏身上。 剩余的二百七十五人则是辽阳守备军,除了这些战死的人外,还有四十多名重伤残疾的伤员面临退役。 这一战,从镇远关出征的一千人损失过半。 斩获方面,击杀鞑子贝勒一人,部长(没有贵族血统的头目)级首领七人,鞑子精锐一千一百余人。 是近十年来大明击杀死鞑子首领级别最高,杀死鞑子兵数最多的一次。 从朝廷的角度来看,完全可称得上是一场难得一见的大胜。 但是李宁以及一百九十六名辽东铁骑的损失,太过惨烈。 即便还活着的这二十人,经此一役也是元气大伤,能不能挺过来,都不一定。 所以对于李如柏来说,这其实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胜。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既然选择了从军这条路,这样的结局也是早已预见。 毛文龙命众将士将所有鞑子尸体的头颅砍下,尸体被集体掩埋,头颅则要带回去领功。 无人认领的头颅都装在一辆车上,其余的人头则是谁杀就自己拿着,这是兵部吏员在记录士兵功劳时的重要凭证。 侯平跟随李如柏带着布喜娅玛拉从小楼下来。 见到了他穿越以来最恶心恐怖一幕。 五百多个身挂人头的明军将士,还有几大马车人头堆成的小山。 无一不是让他感到恐惧和恶心的存在。 之前冲阵的时候,因为战况激烈,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敌军身上。根本没有关注这些死去的人。 现在战斗结束,他才深深的体会到这个时代的野蛮和可怕。 “呕……。” 一股酸水自侯平胃中涌出,被他张口吐了出来。 但是没等他平复,跟着又是一股更浓郁的恶酸返了上来。 布喜娅玛拉顿时诧异的看了侯平一眼,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套汉家女人的衣服。 这衣服是当初莽古尔岱攻下这个村子时抢来的,本是想送来哄她开心,只是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李如柏要隐瞒她的身份,自然不能让毛文龙等人知道她是女真人。 因此就让她换上了汉家女子的衣服,对外称作是被鞑子掳掠来的女人。 刚才五名被虐杀的汉家女尸体很多人都看见了,因此有一个幸存者,这个幸存者又这么漂亮,会被鞑子首领看中抓去房间里凌辱就很合理,自然没人怀疑。 唯一让大家奇怪的是,那个奇丑无比的侯经历,似乎总是跟这个被救回来的女人眉来眼去的,让大家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实说,这一路上,想打布喜娅玛拉主意的人很多。 因为侯平的关系,大家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别的不说,就凭侯平最后用三枪救了所有人这一点,也没有人会跟他抢女人。 但是从本心来讲,这美女和野兽,它就不相配。 可是说来也奇怪,对任何人都面无表情的美女,在面对侯平时候,或而生气,或而挖苦,或而冷若寒霜。 虽然都不是啥好脸色,但是比起面无表情的木头脸要生动多了。 好歹能让人感觉到她还是个活的。 而侯平这一路回来后,也是遭了老罪了。 啥东西也吃不下,整日精神恍惚,一闭眼就满脑子都是面目狰狞可怕的死人头。 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敢合眼。 布喜娅玛拉被李如柏安排照顾侯平,实际上也是掩人耳目,为过两天让她跟侯平一起离开创造借口。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布喜娅玛拉也逐渐发现了侯平的与众不同。 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但是心底里对这个男人的厌恶却是淡了许多。 “没想到你会这么没用,都这么多天了还在怕呢?” 侯平心头苦笑,两世为人,算上在电视里看到的人头都没有那一天看的多。 各种狰狞扭曲的面孔,怕是任可正常人见了都会受到难以磨灭的心灵创伤。 不过这个时代没有心灵创伤这个词。 连肉体都拯救不了,谁还有心思去关心心灵创伤? 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死,大多数人都在为了活着而拼尽全力,所以脆弱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代。 “是,我没有想到战争是这样野蛮,更没想到自诩文明的大明军队也是如此残忍。” “残忍?你是说那些士兵?他们如果不砍首级回去,拿不到军功和赏钱,怎么养老婆孩子?他们要是……。” “得……,这些道理我都懂,不用你提醒我,不管有多少理由,这些事都泯灭了人性,真的很可怕,应该禁止。” 布喜娅玛拉无限讥讽的道:“禁止?草原人杀来杀去杀了几千年,怎么禁止?中原王朝如此富庶不是也一样滋生无尽的罪恶。这个世界比杀人砍头更罪恶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倒是觉得战场反而是最干净的地方。比起在背后搞的那些阴谋算计起来,战场上一切全凭武力说话,反而是最公平最正义的解决方式。” 说完她便静静的等着侯平用什么话来反对自己。 但是等了半天只听侯平轻叹一声:“你说的很对,战争是最正义公平的,相比起草原人习惯直接用战争的方式来解决一切问题,中原王朝内部的那些政党斗争才是最肮脏的,他们将虚伪和无耻完美的诠释。确实没有你们草原人来的干净。” 这是三天来侯平第一次同意了她的观点。 布喜娅玛拉很是诧异,想了半天,忽然感慨的道:“你真的很奇怪,明明只有二十来岁,但我怎么总有一种你跟我是差不多年纪的感觉?” 第112章 林丹汗拱火 穿越前侯平三十六岁,布喜娅玛拉今年三十三岁。 这样算起来的话,两人可不就是同龄人吗? 布喜娅玛拉的直觉真是准的可怕,侯平不敢在这个问题跟他纠缠,而是反问道:“你说我奇怪,你不是比我更奇怪?整天一句话不说,你就不怕声带退化?不过你今天的话倒是有点多,为什么?” 布喜娅玛拉今天好不容易有点要说话的兴致,被侯平这么一问,脸上瞬间就冷了下来。 随即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侯平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布喜娅玛拉的回话,转头瞥了她一眼:“怎么生气了?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小女生一样,动不动就生气,我刚才不是也没说什么啊?这么爱生气,你羞不羞啊……?” 一口老血卡在布喜娅玛拉的喉咙里,恨不能一口喷到侯平脸:这么说话你会没朋友的。 见布喜娅玛拉还是不说话,侯平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抱着木桶干呕了两下,然后靠在软凳上闭上了眼睛。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布喜娅玛拉虽然很不乐意,但是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侯平后,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李如柏笑着对布喜娅玛拉点了点头,然后问侯平道:“侯老弟,怎么样,好了一点没有?” 侯平挣扎着看了李如柏一眼:“好……一点,怎么了,大哥……。” “未免夜长梦多,我打算明日咱们就起程返京。” “怎么这么快?不是说最少要半个月吗?”侯平有些吃惊。 之前李如柏告诉过他,报功加上上报朝廷,等朝廷回复一系列事情搞下来,没有半个月甭想着能回去。 但是现在仅过了三天就说要走,着实令人意外。 李如柏笑道:“鞑子退兵了,咱们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少意义,而且她留这里太危险,必须尽快送走。” 侯平只能苦笑一声:“好,那我们就明天出发吧,其实我也早就想回家了。不过,蒙古人怎么会突然退兵?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李如柏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得到消息,斋赛从龙王庙逃走后,回去就跟林丹汗起了冲突,似乎冲突还挺严重,现在炒花部内部有很大一部分人吵着要去投靠努尔哈赤,卓里克图左右为难,最后只能退兵。” …… 近十几年来,在李成梁的大力扶持下,炒花东边的努尔哈赤强势崛起,使得整个炒花部面临了极大的挑战。 西面的察哈尔在年轻的林丹汗治理下,也是日渐兴盛。 北面的科尔沁部同样是兵强马壮。 南面更是巨无霸大明。 炒花部夹在各大势力中间,左右受气。 卓里克图才能平庸,知道自己并非中兴雄主,只能选择一方雄主以求庇护。 科尔沁实力虽强,但是身位地位并不比内喀尔喀人高,投靠他们有失身份。 努尔哈赤野心勃勃,这几年吞并了太多部族,投靠他感觉就是与虎谋皮。 而且努尔哈赤费尽心机,使尽手段收买炒花五部的部分首领,卓里克图也全都看在眼里。 投靠这样的主子,卓里克图第一个要担心的就是他会不会收拢自己手中的权力。 因此对他个人来说,投靠大明也比投靠努尔哈赤强。 至于投靠大明,那也得人家大明愿意接受啊。 最终卓里克图基本上等于是没得选择,只能往察哈尔林丹汗投靠了过去。 此次出兵,实际上就是卓里克图向林丹汗递交的投名状。 斋赛如此傲娇的一个人,现在被迫于形势,整个部族不得不向林丹汗投诚,但是他的心里怎么会乐意? 所以宁愿带着一千兵马去做佯攻先锋,也不愿留在中军主力看林丹汗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当然,对斋赛来说,这只是一个次要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布喜娅玛拉被莽古尔岱带在身边,而他是来找机会勾引别人老婆的。 斋赛厚着脸皮跟莽古尔岱一人带着一千精锐,组成了佯攻先锋营。 一路上极尽所能的破坏莽古尔岱跟布喜娅玛拉单独相处的机会。 还让手下人四处扫荡汉人村落,抓捕汉家女子回来,搞什么牵羊礼,裸羊宴等。 极尽淫靡之能事,就是要引起布喜娅玛拉对莽古尔岱的反感。 毕竟布喜娅玛拉的脾气和她的美貌同样出名。 如果她反感莽古尔岱的话,那这桩婚事就算是黄了。 蒙古人又不介意什么离不离婚,是不是处子之身等问题,只要她还漂亮,大把的人抢着要。 到时候布喜娅玛拉跟莽古尔岱人关系破裂后,自己的春天,也就不远了。 只是没想到,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就要成功了,半路杀出一个李如柏,不光杀了莽古尔岱,还抢走了布喜娅玛拉。 斋赛一路西逃,收拾残兵后回到了主力大营这边。 达尔罕知道斋赛失了自己的儿子,自是勃然大怒,将他好一通臭骂。 然后就要起兵攻打镇远关报仇。 关键时刻,伟大的林丹汗来了一通骚操作。 “这还真是奇怪了,你二人同时领千人队担当东路先锋。怎么你的千人队逃回来了六百多人,而莽古尔岱的千人队就全军覆没?这明军还真是奇怪,就认着巴岳特部的人杀。” 斋赛顿时语塞。 这事还真跟他有很大的关系。 实际上除了最初辽东铁骑的那两波冲击给他造成了一些伤亡,之后就基本上都是在让莽古尔岱的手下去拼命。 占据了优势后,他就让自己的部队充当了督战队,强逼着莽古尔岱的手下去消磨李如柏他们的气力。 最后逃跑的时候更是让失去了主将的莽古尔岱手下充当殿后军。 这事办得这么不地道,他担心会受到达尔罕的报复。 于是在路上守着,将其他逃出来的莽古尔岱的手下都灭了口,然后才悠哉悠哉的跑了回来。 莽古尔岱的一千人马就这样硬生生的给他整成了全军覆没。 原本内喀尔喀五部虽然各有统属,但是大家心中都默认五部是一个大家庭。 所以也没人怀疑斋赛有什么坏心思。 但是林丹汗不是五部的人,他巴不得五部内部不和,以便于自己能更好的掌控五部。 所以这个大聪明就公开挑破了这里面的问题。 达尔罕不是没有怀疑,但是出于大局考虑,他只能暗中调查。 现在但林丹汗挑破了这张纸,他再装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而且更会被部族内部的人看轻,对他的威信损坏很大。 “斋赛,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老子要你的命。” 斋赛汗流夹背,这事他还真他喵的解释不清,最后把心一横硬着脖子喊道:“我们遇上了李如柏那个老东西带的辽东铁骑,我能逃回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莽古尔岱安达不认识李如柏,觉得那个老东西不可能是他的对手,非要找人家硬刚,结果就全军覆没了,我也拦不住啊。” 第113章 内讧 魏家岭关外十里,嚓哈尔和喀尔喀五部联军大营。 炒花部众人听到李如柏和辽东铁骑两个名字后,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炒花五部的人来说,李家就是他们的噩梦。 莽古尔岱不过三十来岁,他长到可上阵杀敌的年纪时,辽东铁骑已经基本不怎么出征了。 而李如柏也二十年未再领军,所以他不认识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还是可疑,但也还算是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且达尔罕也能接受。 这相当于斋赛肯定了莽古尔岱的武勇,毕竟敢硬刚辽东铁骑的草原部族,已经基本绝迹了。 林丹汗自然也知道辽东铁骑,但是他继位的时候,辽东铁骑已经成了传说。 而且他还知道当年有人花重金串联蒙古诸部联合起来埋伏辽东铁骑,并成功将其主力一举歼灭。 之后便再未听闻过辽东铁骑的声名。 时隔多年,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辽东铁骑,实在可疑:“据本汗所知,辽东铁骑已经十五年未出过兵了。就算后来李成梁重镇辽东的时候都未动用过辽东铁骑。区区李如柏,难道比李成梁的威望还高?” 林丹汗此话说完,斋赛立马急的跳脚。 眼看自己好不容易利用李如柏和辽东铁骑的威名,将部族众人的疑惑给糊弄过去了。 但是林丹汗三言两语就又重新挑拔了起来。 斋赛气急:“林丹汗你什么意思?恶意挑拨我们内喀尔喀的矛盾到底是何居心?” 说他他猛然向其他五部首领跪了下去,然后哭喊道:“各位叔伯,李如柏复出,现在消息虽然还没传开,但是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过来。这次我们被他偷袭,实非战之罪,辽东铁骑的可怕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我能逃回来,已经是天大的运气,是,我该死,没有救回莽古尔岱安达,但是我也是真的无能为力……呜呜,众位叔伯,我们喀尔喀五部向来都是同气连枝,若是中了某些歹人的挑拔,生出内讧,只会被别人各个击破。说不定某些毛都没长齐的东西就等咱们内讧,好发兵攻打我们呢。” 某些毛都没长齐的东西基本上算是指着林丹汗的鼻子在骂了。 因为议事大帐里,除了他一个人是二十出头的精神小伙,其他人最少都是四十开外的中年人。 卓里克图、达尔汗等大首领级别的更是五、六十开外的人了。 林丹汗被斋赛这样辱骂,哪里能忍,当即抽出佩剑就要剁了他:“斋赛,你竟敢如此辱骂本汗,今天不杀你,本汗还如何统领部众,如何面对长生天。” 说完就提刀去砍斋赛。 斋赛自不可能引颈就戮,也是抽刀反抗。 两人很快就打成一团。 林丹汗带的人少,他们要防备其他人的围攻并因此并不敢先动手。 而内喀尔喀五部的人多,但是现在嚓哈尔和内喀尔喀五部还是同盟关系,到底帮谁还要等卓里克图等大首领发话。 而卓里克图五首部领此时也是干着急,口上劝两人别打了,根本就没人听。 林丹汗和斋赛身手都不弱,一时间打的难分难解。 不过时间一长,林丹汗到底是年轻一些,身手比斋赛要更加灵活。 瞅准时机,一刀砍在了斋赛的左臂上。 “啊……。” 斋赛一声惨叫,眼看林丹汗又一刀追来,情急之下一个懒驴打滚,滚到了卓里克图的脚边。 林丹汗继续追击,一刀直击斋赛人头。 眼看斋赛就要死在惨死在眼前,卓里克图再也无法坐视。 如果斋赛真死在他面前都不管,那这个五部盟主他也就当到头了。 当即也只能抽刀抵住林丹汗。 “大汗,住手,斋赛虽然有错,您已经砍了他一刀,还请看在老夫的面子上,留他一命。” 林丹汗眼看就要把斋赛砍死,但是现在被卓里克图搅了局,心里无比憋屈。 但是眼前显然是内喀尔喀的综合实力更强,他要是强行行使蒙古大汗的权威,万一不成功,伤的是自己的威信。 所以犹豫了一下他只能忍了这口气。 “好,本汗今日放过他。” 然后冷哼一声对自己的部众喝了一声:“走……。” 林丹汗负气而走。 内喀尔喀的五部的大首领除斋赛之外都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主意。 最终达尔罕最先冷哼了一声,率部众离开。 紧接着其他两部也走了。 只剩下斋赛和卓里克图两部的人。 卓里克图长叹一声:“看看你干的好事。” 此时有部众上来帮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许是碰到痛处,斋赛‘嘶’了一声吸了口凉气,然后才转头来说道:“这个林丹巴图尔小儿一个,胸无大器,哪里有努尔哈赤英姿勃发,不如我们……。” 卓里克图听到努尔哈赤这个名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吼一声:“滚……。” 知道触了叔父禁忌,斋赛只能灰溜溜的离开大帐。 第二天一早,林丹汗知会了卓里克图一声就引兵撤退了。 然后不久,卓里克图就通知大伙各自撤退。 内喀尔喀五部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愈演愈烈。 在以斋赛为首的年轻一辈的子弟,都对投靠林丹汗生出了许多的不满。 卓里克图无比忌惮努尔哈赤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努尔哈赤出手大方,这些年一直在设法收买五部首领。 巴岳特部的老萨贝勒就是最早被努尔哈赤渗透五部首领之一。 达尔汗的大儿子恩格德尔也在老萨的影响下也对努尔哈赤极为推崇,视之为偶像。 万历三十一年,他联系了喀尔喀五部族内多人,给努尔哈赤奉上了昆都伦汗的汗号。 而桀骜的斋赛也跟努尔哈赤的关系极近。 万历三十七年,当时明朝参将李如楠准备伏击斋赛,被努尔哈赤知道后,迅速报给了斋赛,让他成功逃脱。 自此斋赛就对努尔哈赤极为感谢,两人之间也建立了极为亲密的联系。 前几个月,努尔哈赤出兵叶赫斋赛就曾出兵帮忙。 除了这三个对喀尔喀举足轻重的这三人外,其他下面的部长级首领,被其渗透的就不知道凡几。 卓里克图甚至都有些害怕,自己真要是跟努尔哈赤对上了。 部族里的这些人到底会帮自己还是帮努尔哈赤? 卓里克图投奔林丹汗也只是想借林丹汗的势力来震慑努尔哈赤。 并非就真要一门心思的跟着他混,不过现在被斋赛全给搅和了,想混也没得混了。 其实当时他出刀架住林丹汗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联盟基本是指望不上了。 然而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卓里克图只觉得前途渺茫,压力山大,就在此时,之前派往明朝的使者回来。 “启禀大汗,明官王化贞应承了咱们的要求,不过他说这事并非一朝一夕可定,希望我们多给他一些时间,他会去想办法说服朝中重臣同意互市。” 第114章 王才人的危机 卓里克图顿时大喜,但立马又疑惑起来。 刚刚李如柏才派人偷袭了斋赛,现在王化贞就同意了互市,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大明文官惯会使坏,轻易让人不敢相信,想到这里卓里克图就问使者道:“王化贞同意互市的时候可以收到李如柏率军偷袭斋赛的军情?” 使者点了点头:“有,王大人说这事是个误会,他让我代他对部族表达歉意,说这是李如柏私自出的兵,他事先并不知情,他会想办法将李如柏调离广宁卫,让我们等他的好消息就行。” 卓里克图当即大喜:“好,如果大明真的肯跟我们互市,咱们就用不着怕任何人。你做的很好,重重的赏……。” …… 大明皇宫 王才人忽然倍受太子宠爱一事被关注度越来越高。 关于这件事的传言也是愈演愈烈。 由于她本就是皇长孙的母亲,东宫内已经有了要封她为太子妃的传言。 虽然传闻并非事实,但是也能从侧面反映出王才人如今在东宫是有多受宠。 正可谓:春风得意纳千祥,扶摇青云造化恩。 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恩宠正隆的王才人,此刻却在寝宫里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一切,只因她的秘密武器又不够了,如果再不补充弹药,她可就要弹尽粮绝了。 到时候还会不会继续受到太子的宠爱,那可是谁也说不准的了。 两天前她就派人去通知客印月回宫。 但是两天过去了,人还是没有回来,若是再不回来,她得急疯了不可。 客印月刚走入寝宫的大门,王才人就忽匆匆的迎了上去:“印月,你是怎么回事,都传了两天的消息,你现在才回来?” “回娘娘话,这两天小殿下很不开心,一直抱怨侯夫子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奴婢怕他又起了要去找侯夫子的念头,所以轻易不敢离开,不知娘娘您这么急着召奴婢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哦,没什么要紧事,对了,怎么侯夫子还没回来吗?” “娘娘,侯夫子出征才不过二十多天,打仗哪里能有这么快就能回来的啊。” “哦,是嘛,那个……印月,把你手上的香皂,再拿两块给本主吧。” 客印月大吃一惊:“啊?娘娘,您……,前几天奴婢不是才送了一块回来吗?这么快就用完了?” 王才人有些尴尬,自从太子被禁足之后,对她越发的宠爱。 为了让身上时刻保持着香皂的香味,她现在一天要洗三次澡。 每次都要反复擦两、三遍,她手里的那些香皂能经得起这么糟蹋就出鬼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后面拿回来的香皂越来越不经用,现在一块只能用几天就没了。” 客印月心里一阵卧槽,老娘一个月才用完一块香皂,你给我说几天一块? “娘娘,您不会送给别人了吧?” 王才人立马否定道:“怎么可能,本主自己都不够用,哪能送给别人。” 客印月心里松了口气:“娘娘,我手上就剩一块了,回头就让锦衣卫给您带回来。” 王才人不满意道:“怎么就一块了?一块能用几天?不行,你快去再找侯夫子家的那几个女人要一些回来。” 客印月哭笑不得地道:“娘娘,你是不知道,这香皂是侯夫子用了两个月的功夫,专门给佟玉、小芸、秀宁她们三个人做的,听说用了大量的油、盐、米、醋、酒以及很多昂贵的材料才制成的,她们三个觉得侯夫子太奢侈了,怕用了以后侯夫子还会继续制作,所以才让奴婢都拿走了,到现在她们都还不知道香皂的好处呢,奴婢上哪里再去要啊?” “什么?”王才人大吃一惊,这不是要她的命吗?“那可怎么办啊?要是没了香皂……,可是会死人的。” 死人当然是不会死的,但是万一太子因为她身上没了香味,再次失去了宠爱,这可比死也差不了多少了。 客印月一听会死人,下意识就想到太子要杀人。 这些年,朱常洛在宫里打死的妃子都快有一手之数了,宫女、太监就更加别提了。 对外都是宣称病死的,但实际上宫内宫外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太子残暴无德,是皇家的丑事,皇帝自是不会主动张扬。 而那些所谓的清流大臣们,因为争国本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 如果他们倾力扶保的太子被传出是个无德残暴的昏溃之人,那岂不是给了皇帝光明正大更换太子的理由? 因此集体选择了无视,甚至还主动帮太子弹压这些消息,镇压那些想闹事的死者家属。 想想也是,如果王才人身上的芬芳突然消失,太子恼羞成怒之下迁怒于她也很合理。 王才人亲族势弱,又根本没有能力为她讨公道。 因此死了也只能是白死。 想到这么可怕的后果,客印月赶紧说道:“娘娘,奴婢这就回漷县去,找她们问问,侯夫子既然做出了这么好的宝物,兴许除了给她们三个人一箱之外,还会留下一些。” 王才人这才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说:“对对对……,你赶快回去看看,无论如何,也要撑到侯夫子回来,然后再请他帮忙多造一些。” 客印月点了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会尽力的。” 王才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忽然想了想又道:“印月,你说那个香皂除了侯夫子外,真的就没有其他人能够制作了吗?” “娘娘,香皂这么好的东西,有那个女人能不稀罕?如果有其他人会做的话,肯定早就流传出去了,可是现在全天下,除了咱们和侯夫子外,根本没人知道香皂的好处。” “那你说如果把这香皂卖出去,能价值几何?” “卖出去?娘娘,您可别开玩笑了,这香皂若是有的卖,多少钱都会有人买的,别的不说,就说那些青楼女子,还不得发了疯似的砸钱?就说咱们宫里的那些人,哪个能不发了疯的砸钱?” 王才人顿时挑眉问道:“真有这么值钱?” 客印月自信满满的道:“肯定值钱啊,您想想看,侯夫子用了两个月,耗费了无数钱粮造出来的东西,能不值钱吗?” 王才人似是下了某种决心的说道:“若是真的如此值钱,你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香皂的制作方法弄来。” 客印月当场吓的跪倒在地上哭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就是借奴婢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图谋侯夫子啊。” 第115章 母为子谋 见客印月被一句话吓得磕头求饶,王才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去图谋一个县学夫子的秘方而已,有这么可怕吗? 就算是县学的教谕也不过是个八品官,自己堂堂东宫的妃嫔,有何可惧? “你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让你去想办法要个方子,至于吓成这样吗?” 客印月急忙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那侯夫子可不是常人,之前……。” 客印月把自己知道的关于侯平的事都说了一遍,这里面一半是她自己的亲身感受,另一半则是道听途说。 其中不乏那些夸大了无数倍的神鬼传说。 王才人顿时惊讶的道:“啊?如果这样的话,那确实不宜图谋他的东西,但是校儿他……唉。” 客印月听王才人了提到朱由校不由得好奇道:“娘娘,你说小殿下?这件事跟小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王才人叹息了一声道:“你也知道,本主娘家势弱,跟西李妃和东李妃两家完全没法比。太子殿下的性子你也知道,眼下看似对本主恩宠有加,但是又能持续多久呢?而且本主其实一直有种感觉,似乎太子殿下是把本主当成了谁的替代品。就算有香皂加持,充其量也仅是能让这份恩宠持续的时间更长久一些。根本不可能改本主在太子心里的真实地位。 母凭子贵,本主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校儿身上。只是校儿虽是皇长孙,这么多年皇上一直都没有加封他为皇太孙,只怕皇上并不喜欢他。太子殿下也对他不甚在意,所以本主在想,如果香皂真的很值钱的话,不如把配方弄过来,帮校儿置办一份挣钱的产业,他如果能有一份自己的产业,就有钱为自己造势,地位会更加稳固,就算退一步说,将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最后能不能走到那一步,至少他都有一步退路。” 听了王才人的话,客印月也在认真思索起这件事了。 以她的身份,此生想要出头,就只能绑定朱由校这一棵大树。 朱由校的地位越高,她的地位才有可能越高。 现在朱由校的前面还有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能不能一步登天,谁也说不准。 仅凭一个皇长子,皇长孙的身份就能登极的例子,在历朝历代都是不多见的,大明朝也是一样。 想要皇座,没有实力那是真的不行。 永乐大帝就是活生生的实例,建文帝就算登极了又能如何? 实力不够,不一样被永乐大帝给打下来了吗? 大明既然有这样的传统,那么帮助皇长孙组建自己的势力就确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客印月说道:“娘娘,奴婢倒是有个办法,既能不得罪侯夫子,又能帮小殿下组建一定的势力。” 王才人顿时来了兴趣:“哦,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娘娘,在陈家租住的那个佟玉,对经营方面非常擅长,也很有野心,但是侯夫子担心没有臂膀,所以一直压制着她,不让她把纺织厂的生意做的更大,说是怕引起别人的觊觎。如果咱们亮明身份跟她一起经营的话,那侯夫子就没有理由继续阻止她扩张了。 而且香皂表面上看是侯夫子送给她们三人的东西,但是奴婢觉得侯夫子真正想送的人应该是佟玉,如果让她知道了香皂的好处,然后要她去找侯夫子要制作方法,相信轻易就能得到。” “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侯夫子每次看佟玉的眼神都色眯眯的,还老是偷瞄她的臀部。” 王才人嗤笑了一声:“很好,如果此人要是真有经营方面才能的话,倒还真是合用之人,其实真要把配方拿来,本主一时半会也找不出合适的人去经营,此女如果愿意跟本主合作,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客印月听见王才人支持自己的提议,心里有些得意,同时也想着把这件事办好:“娘娘,这事可能还得您出面才行,现在小殿下还要跟在侯夫子身边学习,他的身份不能暴露,另外就是这个佟玉的身份也很神秘,娘娘得派人去查一查,奴婢跟她们相处的这么融洽,也始终没有从她们的口中听到过任何关于她们过往身世的支言片语,合作的话,不知底细可不行。” 王才人点了点头:“此事无妨,让人去查一下便是,只是本主轻易不能离宫,要如何跟佟玉接触,这事你得去好好安排妥当才成,而且合作的细节也得想个章程出来,不能落人口实。” “是,婢子明白,娘娘就放心等着奴婢的好消息吧……。” …… 十一月初 努尔哈赤新增四旗初步整编完成,满洲八旗正式施行。 阿敏动身前往朝鲜,皇太极带着佟养性启程前往南直隶。 “额驸,此次出使,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我对大明南方不熟,还要你给拿个主意。” 佟登为佟恩建了佟家老营后,因为生意做的很大,吸引了很多的同族无业青年投靠,佟养性便是其中之一。 佟恩人父亲佟棠有四子:佟恩、佟惠、佟意、佟恕。 佟养性便是佟惠这一支的后代,他跟佟惠这一支的另一位后人,佟养真都被佟远看中,并委以重任。 佟养性因其擅长商道经营,被佟远看中,并逐渐将生意相关事务都交由他来打理。 而佟养真武道天赋不错,被佟远收为亲传弟子,逐渐成为了佟家老营军事训练部分的掌门人。 佟远已经老了,又膝下无子,佟养性和佟养真就成为佟家老营的实际控制人。 努尔哈赤能够崛起,最重要的两根支柱:一个是李成梁,另一个便是佟家老营。 从某种程度来说,佟家老营的重要性,甚至还超过了李成梁的重要性。 李成梁对努尔哈赤的主要帮助是放任他的发展。 而佟家老营对努尔哈赤的帮助则是全方位的支持,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没有佟家老营的武力支持,努尔哈赤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武力,短短五年就统一建州。 没有佟家老营的财力支持,努尔哈赤也不可能年年征战,还能游刃有余。 不过佟家老营始终是佟登所建,真正的主事人是佟远。 虽然已经退居养老,但是威望还在。 他依旧以自己是大明将领自居,在努尔哈赤逐渐有实力威胁大明的安全后,便下令减少了对他的支持力度。 因此佟养性和佟养真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资助努尔哈赤,所有资助都是在暗中进行,因此才名声不显。 第116章 段甲岭的土坟 去年,辽东巡抚郭光复接到密报,说是抚顺的商人佟养性与努尔哈赤过从甚密。 然后郭光复就派人将正在辽阳跑商的佟养性给抓了起来。 关押了半年之后,大聪明郭大人就来了一通骚操作。 他下令把佟养性放了出来,让他回到建州潜伏,给大明做间谍。 这把佟养性高兴的简直要原地起飞。 他早就厌弃了自己商人的身份,想当官都快想疯了。 可是大明的官,哪怕是个知县也不可能给一个普通商人。 所以投靠努尔哈赤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正是因为如此,早在十几年前,佟养性就已经在一心一意的为努尔哈赤办事了。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所有的价值都是依靠着佟家老营,而佟家老营真正的主事人是佟远。 只要佟远还在一天,他都不敢真正的光明正大的投靠过去。 如今他受到大明官员的委派,则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投靠了,不用担心佟远的责怪。 所以佟养性回到建州,就一五一十的全给抖了出来。 对努尔哈赤来说佟养性可谓是及时雨,实际上他图谋佟家老营的全力支持已经很多年了。 虽说他是佟逢的女婿,但是因为佟逢无子,在佟远心目中的份量不够。 佟远心目中,佟家老营的继承人只有佟登的儿子佟养正一人。 只是佟养正在跟随李如松征战朝鲜之后,便神秘失踪,直到今天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佟养正还有一个儿子佟鹤年,对佟远来说这本来应该是他唯一认可的继承人。 但是万历三十六年,当时在辽东当差的佟鹤年干了一件蠢事,因心急晋升,就杀良冒功。 被时任辽东经略的熊廷弼识破,杖打一百军棍后收监。 佟远动用了一切关系将人救了出来,但是心里对他的失望也是难于言表。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始终都没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将这偌大的家产传到他的手中。 也因此佟家老营的大权,事实上已经旁落佟养性和佟养真的手里。 不过佟养性虽然掌握经济大权,但是并不能决定佟家老营的整体倾向。 只有让身为佟远亲传弟子的佟养真也投靠过来,才能真正的将佟家老营完完全全的拉拢到自己这一边。 因此佟养性现在光明正大的投靠,正中努尔哈赤的下怀,当即就决定把孙女嫁给了他。 这既是对佟养性的安抚,也是为了更进一步收买佟养真做铺垫。 佟家老营的业务遍布大明全国,江南更是重中之重,佟养性也是经常要往江南一带出差,对那边相当熟悉。 皇太极要寻找江南大商合作,没有佟养性的帮助还真是不行。 因此这次出行就请示努尔哈赤的旨意,带着佟养性一同前往。 上了船后,便找他了解江南的基本情况。 “八阿哥,江南豪商多如牛毛,最有实力有沈、徐、张、顾、朱、钱、王、叶这八家,他们任何一家都富可敌国。甚至是敌数国,咱老营的那点产业跟他们比起来也就是九牛一毛罢了。” 皇太极有些吃惊,佟家老营的财富已经是让他非常眼红的存在了。 整个东北,没人敢说自己有佟家老营一半的财富。 如果不是努哈赤是靠着佟家老营的资助才起的家,说不定早就要带兵抢了他们。 当然,抢不抢得过就不一定了,女真八旗的核心将领,有一半是佟家老营训练出来的。 另外的一半,则是在佟家老营训练过的。 就包括他自己,六岁开始就在佟家老营训练,三年前才正式毕业,跟随努尔哈赤东征西讨。 这些年凡是优秀的将领,努尔哈赤都会将他们送去佟家深造,能有幸得佟远亲自指导的人,无一不是栋梁。 “那额驸认为咱们找谁合作比较好呢?” “朱、徐、张这三家是王族或者勋贵,与他们合作被出卖的风险太高,可以直接忽略,叶、钱两家都有重臣在朝,他们应该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跟我们合作,剩下的就是只沈、顾、王三家可选,若是让我说的话,首推还得是顾家,顾家的综合实力虽非最强,但却是最富有也是最贪婪的,和他们家族合作,风险最低。其次是沈家,不过自沈首辅年初过世之后他们家族的实力有所下降,王家我没有打过交道,对其不太了解。” “哈哈哈,好,本阿哥就喜欢和贪心的人打交道,那就先选定顾家吧,起航……。” …… 就在皇太极扬帆南下的时候,侯平等人也在艰难的回程。 来的时候日夜兼程,仅用了四天时间就从漷县到了广宁城。 但是这次返程,足足花了十五天时间,才堪堪走到了三河县。 即便是这样,依然有五个家丁的身体支撑不住,先后离世,没能挺到回家见亲人最后一面。 他们的逝世,令这一路行程充满了悲壮和伤感。 侯平是真的很想为这些人能做点什么,但是终究能力有限。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痛苦的死去。 除了已经死之人外,还有几人也几近油尽灯枯。 就算能回到家与亲人见上一面,怕也仅是最后一面。 这次随李如柏出征的老家丁,包括李宁在内总共二百一十七人。 最终能回到京城并活下来的,恐怕不会超过十人。 队伍行到三河地界段甲岭附近。 由于最初死亡的两个家丁尸身腐烂严重,只能就近找个地方,连同后来死亡的三具尸体一起草草掩埋。 大伙合力,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刨出一个足够埋下五个人的大坑。 在此期间又有一人因伤病和悲痛交加死亡。 大家伙也只能重新就地掩埋。 面对一大一小两座无名土坟,侯平第一次深深的感受这个时代的悲壮。 一将功成万骨枯,用在他们身上尤其适合。 这次李如柏的功绩如此巨大,官复原职是肯定的,甚至还有可能更进一步。 而埋藏在这里的人,除了李家以及他们的家人等少数知情人外,再无人知道他们的丰功伟绩。 只因为他们是辽东铁骑,是李家家丁,他们一切的牺牲,都只为成就李家的功勋。 侯平忽然有些为他们感到不忿和委屈。 且不管这些人平日里为人如何。 不管他们是否有过作奸犯科。 在面对蛮族侵略者的时候,他们从未有退缩半分,流尽了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从这一点上来讲,他们就无愧于民族英雄这四个字。 可是因为李家的原因,后世对辽东铁骑这支部队的评价并不友好。 明明他们有着骄人的战绩,但是历史却是何其不公,给他们的只战败的耻辱。 碧蹄馆一役,明明就是他们以弱胜强,面对十倍于己的倭寇,一战打得他们再也不敢与之野战。 但在史书中留下的,却是战败之耻。 侯平忽然想要还给他们一公道,让后世人能公平客观的了解真实的辽东铁骑。 尽管他知道这可能很难,可他还是想尽自己所能,给这些无名英雄正名。 英雄不应该受此屈辱……。 第117章 佟玉的过往 说起辽东铁骑,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说李成梁。 鲜少有人知道,辽东铁骑的真正建立者,从头到尾都是李如松。 是李如松一手组建了这支镇压了一个时代的部队。 李成梁受佟恩推荐为生员的时候已经四十岁,两年后成为险山参将。 也就是说他做官的时候已经四十二岁,其后一路坐火箭升迁,几乎一年一级的往上升。 就算有佟登的帮助,他自己不用心钻营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既然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钻营上面,又要如何保证手下人的战力? 身为长子的李如松,自然而然的就承担起了部队组建训练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事情。 在万历九年入京任神机营右副将之前,李如松一直都是辽东铁骑的实际组建与训练者。 李成梁打的多场战役,他都是那个冲锋在最前面的猛将。 正是因为在他的带动下,辽东铁骑才会逐渐形成这种一往无前,无惧一切的气势。 只是这后来,因为受到李成梁的影响,李如松的仕途非常不顺,不断的受到朝臣的攻讦。 导致他在地方上来回蹉跎了十年,而辽东铁骑的威名也一度黯淡无光。 直到万历二十年,宁夏镇原副总兵哱拜父子与蒙古河套部落勾结发动叛乱。 连克中卫、广武、玉泉营、灵州等城,全陕震动,震惊朝野,而朝廷所派平大军叛军又进展迟缓。 此时李成梁也因受弹劾去职,李如松才终于等到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临危受命,出任提督陕西讨逆军务总兵官,统兵对哱拜进行围剿。 仅三个月便将声势浩大,震惊朝野的叛乱一举平定,威振西北。 辽东铁骑的威名,也随着他的崛起而再次辉煌。 其后,他又马不停蹄的杀入朝鲜战场,仅四个月,就将倭寇赶下了海,收复朝鲜王京。 碧蹄馆一役,被视为李如松的一场大败仗。 但是没几天,他就带着军队收复了朝鲜最重要的都城王京。 反而宣称胜利的倭寇军队,不得不撤出占领了的大部分朝鲜地盘,最终只保留了两个重要的港口驻军。 李如松做为辽东铁骑真正的灵魂人物,如果他身上的冤屈不能洗涮,那辽东铁骑也就无法正名。 因此侯平心里暗下决心,不管这件事情有多困难,只要有机会,他就一定要搞清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然后将其公诸于天下。 ……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佟玉的背景被王才人调查了个清楚,结果非常令人意外。 佟玉竟是朝鲜人,万历三十五年初随其父佟子忠入明经商,先在江南其后又到京城。 父女两到京城不久,佟子忠便独自出京再未归来,而佟玉则将自己卖入了青楼,化名玉瑶。 当年恰好是京城的花魁大选之年,玉瑶不久便代表望香阁参选了当年花魁大选,并最终一路逆袭夺魁。 福王便是其常交往的恩客之一,曾数次要为其赎身均被拒。 另有数十名京城纨绔子弟因要为其疏拢被福王暴打,最严得的一次,打了首辅叶向高的儿子叶成昌。 佟玉去年八月自赎离京后下落不明。 另,根据望香阁的记载,佟玉至今尚未疏拢。 王才人拿着锦衣卫的调查报告,看到福王的字眼时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这个佟玉竟然跟福王有所瓜葛。 但是随即又从报告中发现了一些诡异之处。 福王是什么人,她自是再清楚不过,嚣张跋扈,目空一切。 在京城中就没有他想要而又得不到的东西。 一个青楼的妓子,竟能被福王看中七、八年后还未疏拢,这其中的缘由绝不会那么简单。 调查报告中写到:万历三十七年二月,叶成昌要给玉瑶疏拢,被得到消息赶来的福王抓住后暴打了一通。 此事王才人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她记得似乎正是那段时间。 叶向高确实有向万历皇帝请求恢复东宫太子讲学,只是皇帝没有回应。 从此之后每年春、秋两季叶向高都要提出请求,而万历皇帝始终未作回应。 当时她们一众东宫的姐妹都在夸赞叶首辅识大体,有大义。 如今看来,这背后也很可能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 最后是玉瑶去年八月自赎,这又恰好是福王离京就番约半年的时间。 她才不会相信福王会这么白白的放过追了七、八年的女人。 只要略微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将福王骗住,还骗他帮自己赎了身。 否则在青楼那种地方,尤其是教坊司的产业,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出得来,更何况她还是个未疏拢的花魁。 这么看起来,此女隐身在陈家,很有可能是为了躲避福王的追捕。 福王肯定非常看重此女,否则不可能保她童贞不失。 若是以前,她还真不敢跟与福王有牵扯的人拉触。 然今时不同往日,自张差一案之后,郑贵妃被禁足,她这一系的势力大不如前。 而太子东宫则一扫颓势,就在几天前,万历皇帝刚刚升任了太子洗马孙承宗为左庶子,充任东宫日讲官。 恢复了自万历三十年起就停止了的东宫讲学。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讲学恢复问题,而是万历皇帝向天下人亮明了支持东宫的态度。 所以这段时间来,东宫的地位直线上升,就连宫女宦官们走出去,腰板都挺的直直的。 相应的,福王离京已经有一年有余,虽然还有势力在京城,但以今时今日的东宫地位,也无需惧他。 而佟玉被福王如此重视,肯定不会只是简单的一个花魁那么简单。 说不定她就掌握着福王的某些秘密。 如果能真正收服了此女,那福王的这些秘密就……。 想到这里,王才人立刻决定找佟玉合作之事,势在必行,而且还要不择手段将其达成。 …… 当天晚上,客印月收到了王才人传来的消息。 之后便立刻陷入沉思之中,开始盘算着如何妥善地处理这件事情。 上次从皇宫返回漷县,她将手中的香皂尽数送回宫里后,并没有再去陈家找香皂。 主要是她得到那块香皂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却一直没有向她们三个透露关于香皂的秘密。 自己当初收下了如此珍贵的物品,如今却将对方蒙在鼓里,甚至在缺少物品时还想着去向人家索取,这种行为实在有些不太光彩、不够厚道。 正因如此,她始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或借口前去讨要。 而现在,王才人已然下定决心要与佟玉联手经营香皂生意,就必须她们了解香皂真正的用途和价值所在。 但是要怎么和她们解释自己这么久都没告知她们真相呢? 想了一夜,直到凌晨,她也没想到合适的借口,不过已经没时间再让她多想了,只能硬着头皮去谈了。 第118章 住店 天色渐黑,李如柏、侯平一行人到了三河县城。 李如柏看了看天色,对身后吩咐道:“今晚就在三河城里住一晚吧。” 众家丁有气无力的应了声:“是”。 进城后找了一家客栈,侯平正要进去安排住宿,李如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弟,让他们自己安排吧,你跟老夫出去一趟。” 侯平犹豫的看了一眼布喜娅玛拉,然后回过头来说道:“好,大哥,我们走吧。” 李如柏点了点头,然后领着侯平离开。 李家家丁和布喜娅玛拉也纷纷下马,进客栈开房间住宿。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虽然不怎么辛苦,但是却颇为沉闷,大家的心情都很觉重。 布喜娅玛拉回到房间,休息了一会,见店小二没有把泡澡的水送来,心中感觉奇怪。 从广宁城开始,每到一个城池住客栈,店家都会把洗澡用的热水备好送到她的房间来。 然后还会准备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可是这三河城的客栈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这么久了还没送来。 想到之前侯平说自己身上有味道,她下意识觉得还是应该洗个澡好一些。 想了一会,便走出门外,对楼下大堂呼唤道:“店家,店家……。” 一个跑堂的小二打小跑跑了过来:“这位姑娘,请问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布喜娅玛拉有些许不满的道:“怎么洗澡的水还没送来啊?” 店小二一脸懵逼道:“姑娘,您没有让小人送沐桶啊?” 布喜娅玛拉一脸奇怪:“不是住店以后你们就会自己送沐桶进房间吗?然后还会准备一套干净衣服换洗。” 店小二顿时嗤笑道:“姑娘,您可真会说笑话,送沐桶洗澡可不便宜啊,谁能送得起?干净衣服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您一晚的房费才几十文,买一身衣服就算是旧衣服,少说也得一二两银子?咱们要是住房就送衣服,那不得赔死?您说的这不就是笑话吗?” 布喜娅玛拉顿时红了脸。 她是第一次来中原,这一路走来,每到城池住店,都有店家主动来送这些东西,就想当然的以为这是客栈的标配。 现在被店小二嘲讽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可是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于是便问道:“可是我之前住的客栈为什么都有?” 店小二一脸难色,然后想了想道:“姑娘,你长的这么漂亮,又跟这么多老爷同行,许是那个喜欢姑娘的老爷给提前安排好的吧?毕竟也就是说一声的事。” 布喜娅玛拉若有所思的道:“这样吗?” 店小二点了点头:“姑娘,事情想必就是这样,那个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小人就先去忙活去了。” 布喜娅玛拉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那个送沐桶要多少银两?” 店小二笑道:“姑娘,本店送沐桶也不贵,八十文钱即可,别的店可都要百二十文呢。” 布喜娅玛拉点了点头:“那麻烦小哥送一下。” “好呢,姑娘您且稍等。” 没多久店小二将沐桶和水送了上来,布喜娅玛拉坐进沐桶洗泡风尘,脑子里却是想起了一张猥琐的脸。 他们一起随行的这么多人,除了侯平之外,其他人都是老头子,他们可没有谁会做这种事情。 如果是李如柏的话,他如果想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只怕早就强抢了。 所以想来想去,能做这种事情的恐怕只有侯平了。 可是侯平不是一向跟自己不对付吗?又怎么会做这种照顾自己的事呢? 想了许久,她的小脑瓜也没想明白侯平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深意,只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 …… 清早,将朱由校送去县学之后,客印月就转道去了织造厂。 如今的织造厂已经有近四百台纺织机,正式员工也上了千人,占地达到了十亩。 比起江南织造局这种拥三千多架纺织机的巨无霸来说,这点规模当然算不上什么。 但是在北方纺织行业,漷县织造厂已经是一枝独秀。 由于质量优秀,又占有成本优势,漷县织造厂的货简直大受欢迎。 唯一的缺点就是色彩不够艳丽、可选颜色也不多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佟玉妹妹,可算是找着你了。” 客印月在先去了佟玉的老板办公房里没找着人,在工厂里转了一圈,最后才在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指导新人的玉娘子。 玉娘子抬头见是客印月不禁有些惊奇。 自从由校回县学上课之后,她就再没来过纺织工厂,一般有什么事找自己的话也基本上都是晚上去陈家。 今天她跑来工厂里打自己,应该不会是闲的无聊。 “印月姐,你怎么来了?找我是有什么事?” “是的,佟玉妹妹,确实有个大事要跟你商量,你看……。” 佟玉看了看左右,然后找了一个熟悉的女工过来:“你继续教她们,我去处理些其它的事。” 说完又转头看着客印月:“咱们回公房去谈吧。” 两人回到公房,玉娘子给她倒了杯水:“印月姐,什么事这么着急找我呀?” 客印月犹豫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装做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道:“是这样,佟玉妹妹,首先姐姐要给你们道个歉,那个上次……。” 佟玉一脸奇怪道:“给我们道歉?我们是指……?” “哈哈,看我,就是你,小芸,还是秀宁妹妹。” “你为什么要跟我们道歉啊?” “你看,是这样……,就是上次你们给我的那一箱香皂,那个……,我不是觉得那是个稀奇玩意嘛,所以当时拿回去后就没敢用,然后……,然后我就又转手送给了一个姐妹,最后这个姐妹吧,送给了一位贵人……。” 佟玉一听到‘贵人’两个字,顿时一惊,还以为客印月是要找她们麻烦,要她们赔钱什么的。 “印月姐,那贵人不会用出问题来了吧?你莫不是来找我们赔钱来了?我们可没钱,别看这厂子大,但是厂子现在挣的钱还在接挤那些灾民,根本没有余钱,你可不能……。” 客印月慌忙摆摆手道:“不不不,妹妹不要误会,不是的你想的那样。是那位贵人用了香皂以后,觉得这东西相当好,不过她现在快用完了,让我再给她卖一些,然后还问我能不能跟她一起做这门生意,把这门生意做到全天下。” 佟玉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客印月两眼问道:“你说的那位贵人,贵到什么程度?” 客印月犹豫了片刻之后道:“这位贵乃是当今太子殿下的妃子,也是皇长孙的生母,佟玉姑娘,这位贵人说了,希望能跟你合作把这门生意做下去。” 第119章 佟玉的生世 知道要与自己合作做生意的人是朱由校的生母后,佟玉便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两天以后,在客印月的安排下,佟玉被安排下秘密入宫去见王才人。 同时,还带去了少量从陈家找到的几块零散的香皂。 侯平的房里和酒坊里那几块他留给自己用的香皂,被一锅端了。 到了东宫,佟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小布点由校,竟真的是当朝的皇长孙殿下。 直到见到了跟朱由校长的有三分神似的王才人后,她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民女佟玉,叩见王娘娘。” “嗯,平身,佟玉姑娘,不需多礼,想必印月已经将情况大概都告诉你了吧。” “是,印月姐确实说了一些。不过并不详细,具体民女要做些什么,还是请娘娘明示。” “此事不急,本主知道你跟福王殿下有所瓜葛,但是具体到什么程度还需你亲口给本主说得清楚一些,否则将来福王寻到你之后,怕是仓促之间不好应对。” 佟玉犹豫了一下,据她所知,太子似乎并不被福王放在眼中。 虽说福王已经离京,影响力必定大不如前,但太子有没有实力保住自己都要打个问号。 既然太子的实力都不如福王,王才人只是太子的妃子,就更加不用说了。 “娘娘,民女与福王的瓜葛确实匪浅,如果被他得知民女的下落,恐怕会倾尽全力也要将民女抓走。以福王权势,除了当今圣上,天下怕是无人能保得住民女。” 王才人也是吃了一大惊,能令福王倾尽全力也要抓走的女人,恐怕不会只是男女之情那么简单。 这令她更有兴趣要跟佟玉合作了,只是佟玉的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自己没有实力保她,这可有些难办。 其实王才人也知道以自己的实力不可能对抗得了福王。 她没有强有力的亲族,最大的依仗就是最后让太子出面。 只是太子出面的话,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而且最后的结果谁都无法把控。 所以不到生死关头,她不可能把事情闹到太子那里。 “佟玉姑娘有所不知,福王殿下如今的势力大不如前,当然,如果单凭本主一人,确实依旧无法与他相抗,但是本主如果与侯夫子联手的话,相信就算福王亲来,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佟玉一愣:“侯夫子?娘娘是在说侯平?” 王才人微微点头:“不错。” 佟玉大吃一惊道:“侯公子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县学教谕吗?他哪有什么实力跟福王抗衡?” 王才人笑道:“佟玉姑娘有所不知,虽然侯夫子声名不显,但是早就已经简在帝心。实际上有数位朝中重臣都对他十分倚重,如李三才李阁老,工部尚书楚大人,刑部尚书张大人等,适当的时候都能是其臂助。 听闻他在北方又立下了战功,李如柏将军官复原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等他们一回来就会封赏,虽说不知道陛下会如何赏赐侯夫子,但是入朝为官想必是一定的。 本主所缺的就是朝堂重臣的呼应,如果你跟本主合作,侯夫子能动用他的关系为本主应,就不必担心福王那边的压力了,毕竟他也只是番王,自有番王的法度要遵守。” 佟玉的嘴巴都张成了‘哦’型,她可从来没想过,侯平竟是一只隐藏的大佬。 只是她忽然又想不通了,侯平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会老跟她说自己没有臂膀呢。 王才人见佟玉愣了半天都没回应,问道:“佟玉姑娘,佟玉姑娘……。” 一连三声佟玉才回过神来,慌忙回道:“啊,娘娘,抱歉,刚才有些恍惚,那个,如果是这样的话,民女就将自己与福王的纠葛告诉娘便是。其实民女一直在帮福王掌管着朝鲜的贸易商路。” 佟玉将与福王之间的瓜葛说了一遍,这其中就涉及到她的身世。 当年倭寇入侵朝鲜,忠义卫韩士亨着全家人随宣祖李昖一起北上逃难。 在逃难的路上,韩士享年仅十三岁的女儿,也就是佟玉的母亲被李昖看中,成为了他的后宫嫔御之一。 李如松带军入朝,仅四个月后就将倭寇赶走,宣祖李昖得以回归王京。 但是由于走的太过匆忙,温嫔韩氏并未来得及随李昖一同回王京。 当时温嫔韩氏只以为自己被宣祖抛弃,一时间心如死灰,一度想要自杀。 就在此时,明军将领佟养正适时出现,将她救下。 然后在他开导下,不久,韩氏便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此时佟养正带着朝鲜百姓重建家园,而朝氏也因佟养正的善良和正直与之互生情愫。 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大明与倭寇和谈,朝鲜战征告一段落。 此时李昖终于想起自己在义州还有个妃子,于是便遣光海君李晖去接。 这个时候,韩氏正好临产生下一个女儿,然而在李晖的刻意隐瞒下。 佟玉被以李昖女儿的身份和韩氏一同被带回了王京。 回到王京后,佟玉就成为了贞姬翁主。 而明将佟养正,因为佟玉母女的原因也被李晖拿住了把柄。 其后佟养正便一直留于朝鲜,帮助战后的鲜朝重建,以及帮助李晖敛财壮大势力。 佟养正利用佟家老营的资源渠道帮助李晖打通了与大明的商路,其中最大的交易对象就是福王。 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仁穆王后金氏为宣祖生下了嫡子李??。 光海君最大的敌人出现,世子地位更是岌岌可危,便放松了对佟养正一家的控制。 李晖残暴,佟养正怕留在朝鲜迟早会遭其毒手,于是便趁着过新年的机会,带着佟玉母女逃离朝鲜。 只是佟玉的母亲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脱身,最终未能与父女两汇合。 佟养正只能带着佟玉先行逃走。 为了躲避李晖的追捕,父女俩不敢走陆路,而是乘船到了江南。 佟养正先联系了佟家老营的势力,拿了一些资金随后北上。 到了京城的之后,佟家老营那边迟迟没有消息让佟养正感觉到一丝担忧。 直到十多天后才接到一个让他去三河县汇合的消息。 本身他就十几年没有跟大明这边的家人联系,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因此多加了一份小心,并没有将佟玉一起带去。 而是在做了一些安排后,独自去了三河县赴约,结果真的是一去不回。 佟玉独自在客栈等了几天也不见父亲回来,想起他临走时的交代,便外出去打听福王经常出没的地方。 得知福王最常去的是望香阁,便天天去那里守候。 只是她的运气似乎不好,福王那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出现。 而更可怕的是她发现有神秘人在客栈守她。 被逼无奈之下,她只能将自己卖身望香阁。 由于她天资聪颖,自小又受了优质的教育,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被望香阁的老鸨看中,让她顶替了另一位备选花魁的姑娘的名额。 也就是在这场花魁大选上,她才终于见到了期盼已久的福王。 第120章 侯平归来 佟养正安排佟玉去投靠福王自然是留了一些手段的。 福王跟李晖的贸易渠道被他一手掌握,他在带着女儿逃走的时候,就将这些渠道都断掉了。 想要恢复只能是他本人,或者是用佟玉身上的信物才能重新开启。 佟玉也因此受到了福王的重视。 最初她跟福王也仅是利益关系,那时福王为了控制她故意不给她赎身。 于是佟玉只能用了些手段,渐渐的福王被她的魅力所吸引,也对她起了其它的心思。 只是佟玉却不甘心倭心于福王,便一直与他苦苦周旋。 直到福王被迫出京的时候,她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 先是以自己公主的身份,要福王答应明媒正娶。 然后又让福王先去封地安排好两人的婚事。 并约定半年后她为自己赎身,然后前去封地完婚。 这几年佟玉一直老实听话,帮福王将生意扩大了许多。 所以福王也没有怀疑,便老实乖乖的去了洛阳筹备婚礼。 而佟玉为自己和小芸赎身后,便打算带着她一起逃回朝鲜去。 只是她们两人把这件事的难度想的太轻松了。 别说是去朝鲜了,就是出个京城都费劲,好不容易逃到通州,立马便惹下了大祸。 幸好遇到了侯平,否则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事。 王才人听到佟玉的身世,也不禁唏嘘。 “想不到你的身世竟然如此离奇,这么说你父亲多半是遇害了吧?” 佟玉点了点头:“是,之前托福王调查过此事,是佟家老营的佟养性下的手。因为我父亲是佟家老营的继承人,佟养性担心我父亲回到佟家后会影响自己的地位,因此才将他杀害。” 王才人‘哦’了一声后说道:“想必以福王殿下的能力,你的仇应该是报了吧?” 佟玉摇了摇头,手握拳头:“福王不肯帮我报仇,因为佟养性是佟家老营的主事人,他们掌控着福王跟关外女真人的贸易商路,其地位比民女还要高上一等,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因为民女的事去得罪佟养性,这也是民女不愿真正委身于福王的主要原因之一。不过这样也好,民女一定会用自己的双手复仇。” 王才人笑了笑:“你放心,一定会有机会的,只要我们能把香皂生意做起来,很快你就能有机会为父报仇。” 佟玉有些尴尬地道:“娘娘,之前印月姐的确是说过娘娘想做香皂生意,只是民女并不会香皂的制作,这样如何做?” 王才人笑了笑道:“佟玉,你应该要明白一件事情,侯夫子的身份他是注定不会经商的,所以你们这些枕边人一定要为他做好打算,香皂这样的奇物就算你们不做,迟早也会有别人做,任何东西一旦出现,就一定不会那么简单的消亡,无论再困难,只要有利可图,总会有人去想办法把它做出来的,天下的聪明人可不只侯夫子一人,等别人都研究出来了,你再想做这门生意,难度可要成倍的增长。” 佟玉脸色微红,她很想反驳那句枕边人,但是却不知怎么的又有点心虚。 老实说,侯平虽然长的是丑了点,但她却对其并不反感,甚至恰好相反的是,侯平还是少数能令她正眼相看的男人。 虽然侯平偶尔猥琐的时候的确会让她有些恶心,不过大多数时间侯平都表现出了男人应有的风度和担当。 就凭这一点,他就超越了这个时代大多数男人。 “娘娘,民女知道该如何做了,不过民女不能总来京城,这个经营上面,还需要娘娘派个信得过的人主持,民女会全力配合就是。” 王才人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经营上面还是以你为主,我之后会派人去协助你经营,只不过我派去的人不会对经营做任何决策,他们只能提意见,具体决断还是由你自行决定。” 佟玉心里松了口气,其实她还真怕王才人搞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瞎指挥。 “谢,娘娘,如果没有其它事的话,民女告退……。” “嗯,去吧。早日拿到香皂配方,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秋水,送佟姑娘出宫……。” …… 经过二十多天的龟行,侯平总算回到了漷县。 陈秀宁开门见到侯平顿时喜极而泣:“哥——,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说着一下子扑进了侯平怀里。 这一番真情流露,把卫小芸也给感动到了,然后也跟陈秀宁一样,情不自禁的扑了过去。 “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如果说陈秀宁的真情流露是让侯平感动,卫小芸的这一番动作就让他懵逼了。 我啥时候跟小芸有这么亲密的关系了? 其实不光他懵逼,在她们身后的玉娘子更懵逼。 啥时候小芸跟侯平关系这么亲近了? 我咋不知道?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又容不得她多做思考,她还要哄着侯平把香皂配方交出来呢。 于是,她也一横心,猛的扑了过去。 “公子,你真的回来了,呜呜呜……。” 跟卫小芸陈秀宁不同,玉娘子这一扑过来直接就让侯平震‘惊’了。 这一刻,他只想狼嚎一声‘嗷噢——’。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别胜新婚? 关键是,咱们不是没婚吗? 不过管它呢,这等好事,真想一直抱到永久。 在幸福感爆炸的情况下,他心里却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反手也将她们也抱住。 现在该怎么办? 好急,但是不用在线等。 知道该怎么办,就是有点不敢动手。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咳……嗯。” 侯平的幸福感瞬间断崖式滑坡。 而三女此时才发现侯平身后还有其她人。 然后慌忙将侯平松开,各自退了一步,三人不约而同的往侯平身后望去。 只是一眼,三人就觉得要闪瞎了自己的钛合金狗眼。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玉娘子,当场惊呼道:“这……这人是谁,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卫小芸得知后,也是一脸警惕的看着侯平身后的布喜娅玛拉。 而陈秀宁则震惊的道:“天啦,世间竟有如此美的女人。” 被陈秀宁一提醒,卫小芸和玉娘子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看向了侯平。 卫小芸看着侯平,然后惊呼道:“天啦噜,公子你千万不要告诉小芸,她是你的妻子呀,人家会受不了的……,啊,这简直是亵渎……。” 侯平见到三女这么大反应,赶紧解释道:“这是我一个朋友,会在我们家里住一段时间。这事吧,说来话长,总之以后我会慢慢给你们解释。那个不好意思啊,没有提前给你们打招呼。” 第121章 通州试点 侯平话音刚落,陈秀宁就已经亲热的迎了上去。 “姐姐,你好美啊,快进来吧,我们去屋里说话,这外面怪冷的。” 卫小芸也反应过来,然后跟在陈秀宁身后迎了上去。 “是的哟,美女姐姐,快进屋里吧,外面怪冷咧。” 布喜娅玛拉犹豫了一下,挤出一抹笑容:“谢谢了。” 这是侯平自打见过布喜娅玛拉后第一次见她笑。 刹那间只觉得大地回春,似乎春天即将降临,春暖花开。 陈秀宁和卫小芸都看呆了,然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簇拥着她往院子里走去。 玉娘子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危机感。 她以前一直认为自己要拿捏侯平轻轻松松。 可是现在一看侯平竟然将这种连女人见了都要不由自主怦然心动的女神都带回来了。 这样的男人,真的会被自己拿捏吗? 又马上想到这个丑男人,实际上还是个隐藏大佬,顿时她就不淡定了。 不行,对手太强大,必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于是她转身也跟着三女进了房间。 侯平一时间只能站在风中凌乱。 从上一秒的热情如火,到下一刻的无人问津,这转变来是这样的丝滑。 这跟冰火九重天有什么区别? 可是四个女人都进屋去了,他也只能自己拾行李,然后把马牵进院子里。 回到房间后,坐了一会。 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搬到了柴房。 家里只有这么大的地方,布喜娅玛拉的身份总不能让她住柴房吧? 所以嘛,他就只能自己住柴房喽。 他绝不是有了什么龌龊的想法才主动搬进柴房的,实在是家里的房间就这么多。 他身为男人,只能先在柴房里将就一下,然后再慢慢的,慢慢的……来找人扩建院子。 嗯,暂时也只能是这样了。 唉,我侯平舍己为人,就是这么伟大……。 …… 第二天一早,侯平先回县衙报到。 陈应龙看到侯平回来,一脸比吃了屎还要恶心的表情。 “顺安回来了,回来就好,此行可还算顺利?” “回大人,还算顺利,我们……。” 不待侯平说完,陈应龙便打断道:“顺安啊,既然你回来了,理应先回县学跟林大人报备一声,本官还里有些急务要处理,你去吧。” 侯平抬头瞪了陈应龙一眼。 若是往日可能也就闷声不响的走了,但是经过这次战场上的生死大战,他的性情也有了些微的改变。 陈应龙既然把事情做的这么明显,若是没点表示岂不是怕了他? 自己连战场都上过了,生死不过一颗头,岂能被一个小小的知县如此看轻。 陈应龙说完,发现侯平半天没动作,正想再呵斥他几句,但是随后就与侯平锐利的目光相对。 侯平眼中那股强大气势顿时令他感到心虚。 “顺……顺安,你还有……有何事?” 侯平眼神冰冷的道:“大人,你派人去工厂税官按十抽其一的税率重新定了税,不知此事为何?” 陈应龙一听此事,顿时松了一口气:“不错,确有此事,不过这也不是本官私下所为,而是根据户部最新下发的税赋新措核定的。” “税赋新措?什么意思?” “这个,本官也不太清楚,据说是李三才大人搞的一个税赋改革举措,而通州则是第一个试点州。” 李三才入阁后,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愿意尸位素餐。 知道商税是大明最为严重的顽疾,自然就要对之做出变革。 九月份的时候他就上了一道奏疏,痛陈低商税所带来的危害。 顿时在朝堂引起了轩然大波。 吵了一个月后,万历皇帝终于力排众议,同意先用某个区域做为试点,进行尝试性的改革。 在取得一定的成效之后,再推广到全国。 这个试点区域就设在通州。 通州是李三才的大本营,他自己就是通州少数几个排名最前端的权贵之一。 如果通州改革都无法取得一定的成效,那其它地方就更加不用尝试了。 听到是陈应龙说新的核税政策是李三才的改革方案,侯平也不好多说什么。 心知这事多半还是跟自己有关,毕竟他前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李三才改革税赋的事件。 “既然是朝廷的改革,那学生也必定倾力配合。大人有事先忙,学生告退。” 说完也不等陈应龙做何反应,侯平径自离开了公房。 直到侯平走远之后,陈应龙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然后猛的将桌边的水杯摔到地上,怒骂一声:“黄口小儿,竟敢如此欺我。” 骂完他又担忧的看了一眼屋外,发现侯平已然走远,心中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这个侯平上了一次战场之后,整个人的气势变得大不一样,身上那股子杀伐气势竟让他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只是他现在又不敢真对侯平做些什么。 无论文武,侯平身后似乎都有朝中大佬照应。 他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哪里敢与那些朝中大佬相抗衡? 最令他不解的,侯平明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县学里,也没见他出去结交过什么人。 可是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自己处心积虑都结交不上的大佬,一个两个的都会来主动找他呢? 最可气的就是那个李三才,明明都被皇帝厌弃了,结果竟又奇迹般的崛起。 更可气的是,自己近在咫尺,竟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反而是侯平个这丑东西,凭着自己让他去调查的空档,竟是结交上了这位新贵。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唉。 …… 从衙门出来后,侯平就去了县学,刚进院子,就会引起了一阵轰动。 “侯夫子回来了……。” “夫子,你总算是回来了啊……。” “夫子,我都想死你了……。” 而对热情的学生,侯平一一回应,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学生众学生中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由校,张文烶等人竟然都不在。 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随后侯平去了林茂的公房:“林夫子,学生回来了。” 林茂眼角抽了抽,心里老大不得劲:都说鞑子异常凶悍,怎么偏偏就是没能杀了你呢?真是丑人多作怪。 “顺安啊,回来就好,你回来,老夫也就可以安心退休喽,学生们都很想你呢,去见见学生们吧。” “是,夫子,学生告退。” 侯平退出公房,又去跟周训导和刘训导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到他的大堂去授业。 一天时间很快就这样过去,由于学生们的热情,这一天过的异常疲累。 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正想回舒适的柴房躺一会。 结果,打开大门一瞬间就被惊呆了。 只见陈家的院子扩大了好多,纵深也宽广了许多,原本只有一进的大院子硬生生长出一大截,扩充成了两进的院子。 最可气的就是他原本居住的柴房位置,已经变成了廊道,还贴心的粉了墙灰。 此时此刻,他想死的心的有了。 天杀的……,你们真是不给老子留下一点活路啊……。 这一刻泪水溢满了眼眶,悲伤已经逆流成河……。 第122章 陈家新院 今早一上学,朱由校和张文烶等人就得知了侯平回来消息,然后第一时间就跑来陈家找侯平。 此时侯平已经去了县衙,众人扑了个空。 正要离去的时候朱由校突然发现侯平竟然住的是柴房,然后就找陈秀宁一打听才知道,陈家房子不够住了。 出于心痛夫子受委屈,于是就发动了之前跟自己做纺织机的几个木匠来帮侯平扩建房子。 而梁建章、汪鸿云、李浩歌等几个弟子刚好也赶来给侯平请安。 他们身为拜了门的弟子,自然更不能忍受自己的老师住在柴房这么委屈。 于是纷纷出手帮忙,这一下消息就传开了。 更多想讨好侯平,以及那些受过侯平恩慧的灾民也都纷纷加入。 于是众人踊跃帮助的情况下,陈家的宅院翻修竟然只花了一个白天就全部搞定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有足够多的木工师傅。 这些人可都是在织造厂做了许久纺织机的木工。 此事的发起人是朱由校,院子的设计也是他一手包办。 院子能在一天内就完工,可以说他功不可没。 看见站在院子门口,已经泪流满面的侯平,朱由校率领着辛苦了一天的众人迎了上去。 “夫子,您终于回来了,我们大家今天帮你把陈家扩充了一进院子,您看这个设计还满意吗?这是学生自己想的。” 满意? 满意你个 Der 啊。 老子的柴房啊……。 “你们今天没去上课,就是为了这个?” 朱由校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张文烶说道:“是的,夫子,您不知道,要不是由校发现你住在柴房,组织了大家给你建新房子,我们都不知道你会过的这么窘迫,您不用感谢我们,都是由校的功劳。” 朱由校赶紧摆手:“不……不是的,夫子,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我……我一个人,就算想建,也建不了啊。” 这边梁建章笑道:“由校,要不是你组织大家,咱们谁能知道夫子睡在柴房?今日之事,你居首功。” 汪鸿云也赞同道:“对,由校,这首功你当之无愧。”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由校的功劳。 侯平心底的火山终于抑制不住的爆发了:“够了,由校,谁让你带着大家旷课的?是不是以为自己通过了府试就很了不起了?本夫子临走之前是怎么交代你们的,好好学习,好好学习,你们就是这样学习的,都给我回去,明天一早我要测试你们这段时的学习成果,没通过看我怎么处罚你们。走,都走。” 众人见侯平突然发火,不敢再在陈家久留,只能鱼贯而出。 朱由校也跟做错事了一般被众人拉了出去。 等最后一个人离开陈家大宅后,侯平猛的关上了门,然后坐在门口,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此时才堪堪走到门口的朱由校心里老难受,问身旁的梁建章和张文烶等人:“文烶,建章哥,我……做错什么了吗?” 梁建章嘿嘿一笑:“小师弟,你别往心里去,夫子这是面子上要绷不住了,不想当着咱们的面哭,这才找借口把咱们赶出来呢。” 话音刚落,果然就听见身后大门里传来侯平的痛哭声。 张文烶恍然大悟道:“夫子是怕在我们面前掉眼泪丢面子吧。哈哈,夫子原来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呢。” 梁建章赶紧一把捂住张文烶的嘴,然后低声吼道:“小声点,被夫子听到了多尴尬?还有,你们最好回去准备准备,夫子既然说了明日要检查你们的课业,那也是一定会检查的。到时候通不过,被夫子打板子丢人的可是你自己哦。” 张文烶一脸不屑的压低了声音:“我才不怕呢,夫子交代的书我可是都看过了。” 听到众人这么七嘴八舌的一说,朱由校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你们这么说,夫子不是在生我的气了?” 李浩歌笑道:“小师弟,夫子为了漷县的灾民将自己辛苦办案得来的千两纹银都换成了粮食救灾,张典史也说了,要不是夫子的无私,今年的灾情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样一个无私的人,你觉得他会是没有良心的人吗?你今天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你以为夫子会看不见吗?只是刚才那种情况他不好单独表扬你罢了,毕竟大伙都出力了。你就放心吧,夫子肯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不过呢,你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应付明天的检验。要是通不过的话,夫子那是肯定会真生气的。” 朱由校叫道:“啊,这样啊,坏了,那我得赶紧回去看书了,我还有一本书没看完呢。”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张文烶也怪叫一声跑走了:“我也要回去了……。” 众人一顿哈哈大笑后便都离开了。 陈家大门后面,侯平哭了一阵,只觉得心里恨意难平:好你个朱由校,老子对你这么好,你竟敢联合外人抄老子的后路,好好好,你给我等着,你不是喜欢飞吗?老子让你飞个够。 侯平已经在大门口哭了好一会了,家里的女人们都很识趣的没有过来安慰。 这会见侯平已经止住了哭声,几个女人也陆继从房间里出来。 最前面的是脸若寒霜的布喜娅玛拉,她现在起了个汉名,叫叶东歌。 走到侯平身前两米处停了下来:“看不出来,你的人缘还挺好的嘛,他们为了让你住的舒服一些,今天可是从天不亮一直忙到刚刚,才把这样一套大房子给建好了。老实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样一套房子竟是今天一个白天就修建起来的。” 陈秀宁也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啊,哥,今天由校可辛苦了,从早到晚,忙前忙后,你刚才这么凶他,真的好吗?” 卫小芸也说道:“对的哟,由校今天真的好辛苦的呢,你凶他就有点没良心喽。” 侯平起身拍了拍地上的灰:“他们都是我的学生,我教自己的学生,碍着你们什么事啊,多管闲事。” 说着就往院子里走去。 三女气的面色铁青,布喜娅玛拉对着侯平的背影一跺脚:“哼,不识抬举。” 卫小芸也是一脸激愤:“就是的哟,不识好人心的笨蛋锅。” 陈秀宁也想要骂上一句,但是还未骂出口,就见侯平腆着个脸走了回来。 三女顿时吓了一跳,他不会是要回来打我们吧? 侯平摸了摸后脑勺:“那个……我……住哪儿啊?” 三女顿时松了一口气,陈秀宁道:“哥,你和东歌姐的房间在后院,我带你过去吧。” 说完就领着侯平往后院走去。 等侯平走远了以后,布喜娅玛拉才拍了拍胸口,长吁了口气道:“呼,这个丑男生起气来好吓人啊。” 卫小芸也学着布喜娅玛拉的样子吁了口气:“是的哟,好怕人的哟。” 第123章 暖昧 侯平洗个澡后目呆滞的躺在新造好的宽大木床上。 这张床下铺了一床粽叶垫,加上新的垫棉和被褥,睡在上面舒适又温暖。 比之前的那张临时搭建的木板床不知道要舒适了多少倍。 可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缺的是床吗? 怎么睡不是睡? 打仗的这一个多月,每日风餐露宿不也这样过来了吗? 好不容易找到个光明正大的借口住进柴房,就被朱由校那小子毁了。 好歹也让老子先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对吧? 这还没开始呢,就已经被断根处理了。 直到现在他依旧义愤难平,心里便开始琢磨着怎么报复回来。 是搞个滑翔机,还是搞个降落伞? 这两样出事故的概率有点大啊。 真把这小子玩死了,自己也差不多玩完了? 要不还是搞热气球吧,稳当一些。 先吓吓这小子,奶奶的,敢坏老子的好事,整不死他个小破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就在侯平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谁啊?” “公子,是我。”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是,公子,奴家有件事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侯平蹙了蹙眉,这个玉娘子,都这么晚了,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哦,稍等一下,我穿一下衣服。” 三下五除二,套上一件单薄的外套,去开门。 只见门外玉娘子穿着一件丝制轻衫站在门口冻的瑟瑟发抖。 “你……,这么冷的天怎么穿的这么少?” 说着便赶紧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玉娘子身上。 玉娘子尴尬的一笑:“刚刚在房间里洗完澡,感觉身上很热,然后想着跟你说事就过来了,没想到外面这般的冷。” 都快十一月中旬了,能不冷么? “快进屋里来,我去看炉火还燃着没,你要是冷的话,先去床上捂一会。” 说着他赶忙去看看火炉。 现在北方的大多数人家里头都是睡的炕头,只是侯平是南方人,不习惯睡炕,所以取暖都是用的炭炉。 陈家在侯平的带动下,也都是用炭炉,只不过炭炉在睡前,为了安全起见,要把明火埋起来。 不然晚上容易一氧化碳中毒,这也是侯平养成的习惯。 玉娘子犹豫了一下,便钻进了侯平的被窝。 一来,她是真的很冷。 二来,也是为了能拉近一些跟侯平的距离。 侯平把炭炉刨开,里面已经没有火星,肯定是燃不起来了。 “那个火灭了,我去生个火。” 玉娘子赶紧叫住他道:“公子,不要麻烦了,被子里已经很暖和了,奴家就只有一点小事,一会儿说完就走。” 侯平听得一愣,随即就心花怒放,玉娘子这是给我深夜送福利来了? 难道她是……按捺不住……寂寞如雪? 听闻女人如果想的话,会比男人会更难受,那她该不会是想要人家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人家,是要答应呢?还是答应? 好……好害羞啊。 怎么办? 侯平脸涨的通红,脚也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床边。 “那个……那个……,我……我们就……坐……坐在被子里聊一会?” 玉娘子一脸娇羞,轻咬下唇道:“嗯,你快上来吧,怪冷的,奴就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侯平已经激动的简直要原地爆炸,闻言便蹑手蹑脚的打开了被子,小心翼翼的坐了进去。 “那……那我……进……进来了。” “嗯,你坐进来吧,被子里暖和。” 玉娘子稍微往里面挪了挪,将身体蜷缩的更紧了。 侯平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要失控,只能用无比强大的定力,勉强又挪了一丝。 感觉心都要飞出嗓子眼了,真怕一不小心就真的失控了。 “你……你有什么事,说……说吧。” 玉娘子嗯了一声:“公子,奴家是……想做那个……,香皂的生意,你……能不能教教奴家?” 听到香皂二字,侯平心里一惊,其实是他最近也在犹豫要不要做香皂生意。 这个生意一但做起来,其利润可以说是百倍千倍万倍。 只是他有点慌,自己没有后台,这么庞大的生意,他根本就顶不住那些豪门世家。 现在佟玉却说她要做,这不是找死吗? 见侯平半晌没作声,玉娘子微微把身体往侯平身边挪了挪,把冰凉的小脚触碰到了侯平的大腿外侧。 仅仅就贴着了一丝丝。 “公子……,你是……舍不得吗?” 侯平猛吞了一口唾沫,然后借转头的机会将大腿抬了半寸,然后挪了一点,压在了玉娘子的脚趾上。 “不是……,这件事太危险,香皂一但出现,造成的市场轰动太大,这里面的利益根本不是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能顶的住的。如果我同意你做这生意,这不是帮你,等于是害你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往火炕里跳。” 玉娘子感受上脚上传来温暖的重压,瞬间脸上泛起了一抹红霞。 虽然她是青楼出身,但其实她最多也只是被人搂抱过,像今天这样和一个男人暖昧的躺在被子里,她也是第一次。 此时,她都不敢看侯平。 之所以今天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也是因为香皂这笔生意事关重大。 直接关系到她的复仇大计。 “公子,其实……有人一个大人物愿意跟我一起做这个生意。” 侯平听到大人物后,心里忽然感觉堵的慌。 玉娘子能认识的大人物能有谁?肯定都是她以前的那些恩客。 这些人能有什么好玩意? “香皂的生意一但起来,所能挣的钱岂止亿万,你确定你认识的那些个大人物,有这个本事保你平安?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门生意,除了宫里的那些大人物,其他人想都不要想,所以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玉娘子听到侯平语气里的不善,立马也意识到他可能有所误会,于是急忙解释:“不是的,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之前我们不是告诉过你,你给我们的香皂都送给了印月姐吗?后来印月姐又把香皂转送给了她一位在宫里当差的姐妹,然后她的姐妹又把香皂送给了宫里的一位娘娘,前不久那位娘娘辗转找到奴家,说是想跟奴家一起合伙做这们生意,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机会,所以今天就来跟你商量这个事情了。” 说着她情急之下就抓住了侯平的手臂,小脚也整个塞进了侯平的大脚下面。 这一刻侯平的心都要化了,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能冲动的时候。 “是什么娘娘?地位如何?可有子嗣?” 玉娘子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的说道:“这位娘娘的地位并不算高,仅是太子宫里的一位才人,不过她很受太子宠爱,还是当今皇长孙殿下的母亲。” 第124章 声讨 此刻,侯平听玉娘子说太子宫里的一位才人要自己合作做生意,立马就想到了天启皇帝的母亲王才人。 其实侯平第一次见由校的时候对他的身份就有了很深的怀疑。 由校这个名字与天启帝重合,加上一个客印月又与天启帝的乳母吻合。 这些一开始就让令他怀疑由校是日后的天启皇帝朱由校。 所以他才会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故作发怒,引出暗处的锦衣卫,确认其身份。 虽然结果的确证实了他的猜测没错,但是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秀才根本就没有资格教导皇子读书,逾越重罪,他可承担不起。 由校要拜师,他不敢将其收为弟子的原因也就在这里。 不去戳破这个层身份,任凭朱由校在县学混。 既行了帝师之实,又不用担风险,万一朱由校的身份暴露,他也可以用不知者无罪来开脱。 为了拉近两人了关系,他也做了很多努力。 但是毕竟没有师徒的名份,仅凭一个授业恩师的情份能在朱由校心里占多重的地位,依然很难保证。 不过现在似乎有了第二种选择。 人与人之间,单纯的情感关系其实并不可靠,唯有利益绑定的关系才会恒久。 因此跟天启帝的母亲合伙做生意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一旦有了利益绑定之后,他在天启朝起飞就可以预见。 但是这里面的风险也不是没有,前世的历史,天启是个短命鬼,而且还没有儿子。 如果这一世,天启依旧早逝,他牵扯太深的话,很可能会面临败家仔崇祯的清算。 到时候会不会步了魏忠贤的后尘就很难说。 毕竟那个败家仔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是平凡的过完这一生,还是在天启朝起飞,潇洒几年后,再去面对败家仔的威胁? 侯平犹豫了很久,最终轻叹一声:“好,这笔生意,咱们做。” 玉娘子顿时兴奋的简直要跳的起来,晃着侯平的手道:“谢谢公子,就知道你最好了。”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侯平全无准备,只觉得自己手足无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你先别急着高兴,我还有话说,这个生意我可以交给你去经营,但是咱们有些事情可是要提前说好,挣的钱怎么分,各自负责什么,这里面都是有很大讲究的,今天我大概的给你定个章程,如果她能接受这个条件的话,咱们这个生意才能做得下去。 初始投资,我预估为十万两银子,其中我以技术入股的形式,折三万两银子,你以经营管理者的身份,折两万两银子,她想要入股的话,就需要拿真金白银出来。这些钱是生意的启动资金,也是防止我们会被轻易踢出局。挣到的钱后,刨去运营成本,按每个所占的份子的比例分配。整个经营过程中,决策者只能是你……。” 侯平跟玉娘子仔细的述说着一些合作经营上的注意事项。 玉娘子也频频点头,认真的将侯平的话记在心里。 在合作经营上面,侯平还是很有经验的。 主要是前世吃的亏多,经验值自然也就涨上来了。 两人一个说的仔细,一个听的认真,一直说到了二更天……。 此时玉娘子才惊觉一声:“呀,都这么晚了,我得回去睡觉了。” 说着就慌忙起身。 然而她忘了自己的脚还被侯平压着,一个立身不稳,就摔倒在侯平怀里。 侯平抱了个温香满怀,心再次突突突的跳了起来。 玉娘子也是羞红了脸:“不……不好意思。” 说完便急匆匆的跳下床来撒腿就跑。 侯平则痴痴的望着玉人远去的背影,默默感受那一抱的温存。 “没……没关系……。” …… 京城国子监 一名身穿士子服的中年举人站在中央广场上登高大呼:“今日忽闻漷县县学之中竟出了这样一个训导!此獠竟敢公然行商,趁着这次通州旱灾大发国难之财,还四处散播邪说来蛊惑年幼童生的心神。像这种道德败坏、行为不端之人,我们怎能坐视不管呢?钱士升虽然才疏学浅,但面对这种大奸大恶之徒也是绝不姑息纵容。如今这等恶人藏身于县学之内,简直就是对圣贤书的亵渎和侮辱。 因此,某决定亲自前往漷县一趟,揭穿这个卑劣小人的真实面目,让他无所遁形。不知诸位同窗之中,可有哪位愿意与某一同前往?若是大家都对此事义愤填膺,那么就让我们携手并肩,共同为维护正道而努力!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定能够将此等歪风邪气彻底铲除,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钱士升的号召下,很快国子监中央广场就聚集了大批的贡生。 围观的人数虽多,但是真正响应的却是寥寥无几。 “此人还声称矿税无错,富人非民等理论,挑起百姓对富人的仇恨,其用心之险恶,根本就是在动摇我大明立国之基。据闻通州税赋新措就是此人的建议,李阁老受其蒙蔽,误信此等小人之言,定害民之法。某虽不才,但也有一颗为民请命之心,现在恳请诸生与某一道,前往漷县声讨恶獠,拆穿他的真面目,拯救那些受其蛊惑的童生,还天地一片昭昭日月。” 在钱士升的不断声诉之下,很快聚集的一大批士子都受到鼓动。 一时间对漷县那名恶毒训导的声讨声越来越大。 眼看人聚的差不多了,钱士升又号召诸生道:“众位,此恶獠罪大恶极,但其人身后也有不少高官庇护,势力庞大,我等虽然看似人数不少,但面对此恶獠,未免仍然显得势单力薄,如今会试在即,京城之内还有许多其他非国子监的生员前来京城赴考,咱们分头去各个客栈、会馆,先将此恶獠之罪公之于众,然后广邀众全国诸生,一道前往漷县声讨此等恶獠。” “声讨恶獠……。” “声讨恶獠……。” “声讨恶獠……。” 很快广场上就响起了一片整齐的呼喊声。 此时,钱士升忽然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又继续高喊道:“谢诸君同道,今日开始,我们就分头行动,将此恶獠的罪行公之于众,三日后,咱们各自邀请全国诸生一道前往漷县县学,声讨此等恶獠。” “公布于众……。” “公布于众……。” “公布于众……。” 在一片呼喊声中,人群渐渐散去。 此时一个相对年轻了几岁的士子走了钱士升身旁小声道:“堂兄,对付一个县学的训导,不必如此小题大作吧?” 钱士升回头看了一眼,此人正是他的族弟钱继登。 “高夫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可能吃过这个训导亏,所以才会对咱们反复叮嘱仔细行事,而且此人又有探案之能,必然有过人的洞察之力,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一棒打死,被他脱了身去,以后再想对付就困难了。” 钱继登一脸惊讶道:“能让高夫子吃亏?不可能吧?堂兄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钱士升摇了摇头:“听闻高夫子自从京城一行之后,回到东林书院三月未授业,然后就吩咐我们寻机对付此人,这里面肯定不会寻常。小心使得万年船,所以我们必须慎之又慎,一击就要将他打得永世也翻不了身。” 第125章 数学考试 侯平嗅着被子里遗留着的玉娘子身上那股淡淡芬芳,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 清晨起床,只能顶着个熊猫眼起床。 县学里,一众学生都在期盼的等待着侯平到来。 最紧张的莫过于朱由校、张文烶等人了。 侯平走的时候可是都给他们布置了任务的,今天就要给他们考试。 看看他走时布置的作业完成的怎么样。 《算经十书》是指汉、唐一千多年间的十部着名的数学着作,这些数学着作曾经是隋唐时代国子监算学科的教科书。 《周髀算经》出现的最早,作者不可考证。 《周髀算经》不仅是数学着作,更确切地说,它是讲述当时的一派天文学学说——“盖天说”的天文着作。书中记载了用勾股定理来进行的天文计算,还有比较复杂的分数计算。 《九章算术》对古代中国数学的各个方面全面完整地进行叙述,它是十部算书中最重要的一部。 书中记载了现今世界上最先进的分数四则运算和比例算法。 还记载有解决各种面积和体积问题的算法以及利用勾股定理进行测量的各种问题。 最重要的成就是在代数方面,书中记载了开平方和开立方的方法。 并且在这基础上有了求解一般一元二次方程(首项系数不是负)的数值解法。 还有整整一章是讲述联立一次方程解法的,这种解法实质上和中学里所讲的方法是一致的。 这要比欧洲同类算法早出一千五百多年。 还在世界数学史上第一次记载了负数概念和正负数的加减法运算法则。 其它的还有《海岛算经》、《张丘建算经》、《夏侯阳算经》、《五经算术》、《缉古算经》、《缀术》、《五曹算经》、《孙子算经》等,其中七本都被永乐大典所收录。 由于大明的科举取仕最重明经、进士两门,明经以五经为主、进士科重在考杂文诗赋和策论。 因此大多数的读书人都主攻这两方向,实在感觉自己不行了,才会改修明字、明法、明算等科。 这就导致了学习数学专业的人才偏少,而且明算科还指定了数算典籍,更是大为影响了数学在大明时期的发展。 侯平在指导七个弟子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在明经科、进士科上都没有什么天赋,于是就建议他们改修其它科。 梁建章、汪鸿云都有不错的数学天赋,便改修明算科。 李浩歌、费英彦改修了明法科,宋鸿熙修了明字科,袁修为则坚持考进士科。 在这期间侯平指导梁建章和汪鸿云的时候,意外发现朱由校和张文烶都有相当强的数学天赋。 尤其是朱由校,数学天赋强的可怕,各种方程公式几乎是一学就会。 因此侯平就让他们两人也一同主修了数学。 经过昨天的旖旎,侯平对朱由校的毁房之恨稍减。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公房内,侯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刷刷刷的写了数十道数学题。 大部分都是鸡兔同笼之类的应用题,只末尾是两道解三元二次方程的题,其难度不小。 写完后就把张文烶和由校两人叫了进来。 “好了,今天你们两人把这些题做完,错两道以上,为不合格,本夫子要对你们进行处罚。错一道,不处罚。如果全对,本夫子还会有所奖励,开始作题吧。” 朱由校刚想张嘴提问,侯平就一脸严肃的抢先说道:“有什么事,做完题以后再说。”说完冷着脸走出了公房。 旁边的张文烶用手肘轻轻捅了捅由校,示意先做题。 朱由校点了点头,两人开始埋头做题。 不到一个时辰,朱由校已经率先做完,张文烶多花了一刻钟也全部完成。 做完之后两人拿着各自的答案去大堂找侯平。 侯平收了两人的答案稿,让他们回座位听课。 等上完课后才回公房去看两人的答案。 张文烶错了一道三元二次方程题。 而朱由校的全对部正确。 很好。 侯平咧嘴一笑心中暗爽:这下有借口送你上天了,哼哼哼,别怪我心狠手辣,看我不吓死你个小王八犊子。 当即叫来朱由校和张文烶两人。 “很好,这次你们的试题都算过关,不过,张文烶,你最后那道计算题没有做对,所以这次没有奖励。由校,你的题目全对,夫子承诺给你奖励,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朱由校顿时兴奋的道:“夫子,你之前就说过,可以让我飞到天上去的,能不能……。” 侯平点了点头:“可以,这样吧,这两天放学后,你来我家制造飞天的工具。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起飞。” 朱由校差点没兴奋的跳起来,张文烶一脸惊呆的样子,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夫子,我可以一起来吗?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制作飞天的工具。” 侯平心里冷笑:帮凶,这可是你自找的。 “行,你想来就来吧。” 朱由校问高道:“夫子,制造那个飞天的工具大概要多久啊?” 侯平想了想道:“如果你们手脚麻利的话,两天三天应该就是够了,要是你们偷奸耍滑,那就不知道要多久了,总之本夫子不会动手,只会教你们如何做,能不能做成,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朱由校和张文烶立马一起喊道:“是,我们一定不会偷懒的。” …… 京城宁远伯府始建于明代永乐年间。 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在皇城的东西两侧对称规划了两处皇家园林。 西侧的园林以太液池为核心称为西苑,东侧的园林称东苑,东苑因位于东华门外以南,所以又称“南内”、“小南城”。 成祖朱棣常携皇子皇孙到此游幸,后立朱瞻基为皇太孙之后,就在东苑内为修建了皇太孙宫。 朱瞻基即位后进行了扩建,修筑了大量的宫殿建筑,作为“龙兴”之所,世称“明南宫”。 明南宫与紫金城、西苑三海并称皇宫“三大内”。 万历七年(1579年),李成梁论功被封宁远伯,明南宫也一并被赐为宁远伯府。 这个看似是无上的恩典,其实也透露出皇帝对李成梁的一种忌惮。 只需一声令下,皇城守卫便可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将宁远伯府的人全数拿下。 也就是说,事实上整个李家的家眷,都是大明朝廷手中的人质。 这么多年来,李家人便都是在这种战战兢兢的环境下生活。 李如柏的好色与放纵,与这里的生活环境,也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恩带着册封的圣旨前来李府宣旨。 李如柏领一众小辈出来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如柏雍和粹纯……今册封其为太子太保,领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钦此——。” “臣,谢主隆恩——。” 第126章 送你上天 李如柏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从李恩手中接过那卷珍贵的圣旨。 “今日辛苦公公您亲自跑这一趟了,这点辛苦钱还请公公收下。” 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一沓银票塞进了李恩了手中。 李恩淡淡的笑了笑,将银票揣进袖口:“李都督,陛下还让咱家给您带了句话。” 李如柏赶紧点头哈腰的腆着脸上去问道:“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 李恩笑了笑道:“陛下说了,有些人该授业就得好好去授业,旁的事情,就不该参与,若真是有那上阵杀敌的本事,迟早也会有合适的机会,现在还不是他干这些事情的时候。” 李如柏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晌才缓过味来,心里一惊:“公公这话说的可是侯平?” 李恩神秘的一笑:“李都督心里明白就好,您啊,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那个劳么子经历、公主什么的,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人,懂了吗?” 李如柏顿时醒悟:“谢谢公公提醒,不过毛文龙他们……。” 李恩摇了摇头:“李都督,最近太平盛世,那有什么打战军功之类的事情发生?不过呢,毛将军镇守边关多年,也到了晋升的时候,所以兵部都有新的任免,小的可以私下给将军透个信,毛将军另有任用,总之不会亏待他,您就放心吧。” 听到毛文龙另有任用,李如柏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这次战事已经列为机密,战功会以别的名义发下去。 唯有侯平的功劳,应该是被皇帝陛下给压下去了。 看来自己答应帮侯平讨个经历的承诺要泡汤了。 “多谢公公指点。” 说完他又拿出一沓银票塞在李恩手中。 李恩愣了一下,随即惊喜的道:“这这这……,李都督您这个干什么?咱家跟都督都这么熟了,不必如此客气。” 嘴上说着不必客气,手上的速度那是一点不慢的将银票塞进了袖口。 李如柏一脸恭维道:“我们李家多承公公厚恩,应该的,应该的。公公,末将斗胆,有个事儿想请教公公。” 李恩点了点:“咱家跟都督是什么关系?都督直说便是。” 李如柏小声附在李恩耳边道:“陛下压了侯平的军功,是不是跟皇长孙殿下有关?” 李恩在李如柏手上拍了拍:“都督,咱家就是个下人,这些事可不敢随便传,但是有句话叫简在帝心,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了,视而不见,才是咱们该做的。” 李如柏心领神会:“明白,明白,公公可要在府上用膳?我这就命人去准备?” 李恩摇了摇头:“算了,天儿也不早了,咱家还要回去给陛下复命,这就走了,都督您忙你的。” “公公辛苦了,我送送您……。” 李如柏一路送李恩出府,直到他走远后才露出一脸苦笑。 可是你说要如何跟侯平解释呢? …… 热气球更严格的说应该叫密封布热气球。 华夏文明很早就发现了热气球的原理,但是从未出现过载人热气球。 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适合做球囊的密封材料,另外常用的燃烧材料也不适合做热气球的燃料。 要制作一个完整的热气球,需要一个能够承受高温和火焰的球体,还需要可靠的方式来控制火焰的燃烧。 侯平前世,最早出现的热气球球囊是用丝绸和纸的混合物制造成,燃料用的是稻草和羊毛。 这种热气球的球囊缺点是重量较大,易受潮湿影响,不耐热。 球囊一旦上升到云层的高度就很容易出危险。 要送上天的人是由校,吓吓他可以,但真要把他玩死了,侯平自己也肯定要玩完了。 所以他必须用更安全的材料,于是就利用熟桐油制造了一批不透气的防水布。 虽然重量依然不轻,但是安全性比丝绸加纸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而且熟桐油的燃点很高,要四百度的高温才能引燃。 对于现在的燃烧物来说,也算得上是防火了。 此时的燃料主要是木材或煤炭,这些燃料的燃烧温度虽高,但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加热球体内大量的空气。 因此侯平就设计了一个煤炉,下面装了一个鼓风机。 同时借鉴了前世的经验,利用稻草和羊毛,只要鼓风机一动转,可使得稻草和羊毛的火焰快速充斥球囊,从而达到快速加热整个球囊内部目的。 而煤炉则可以保证热气球可以长时间的持续加热,提高续航能力。 他要的可不是让两个坏了他好事的臭小子在天上转一圈就下来。 而是要让这两个小王八蛋吓尿裤子后哭喊着再下来。 经过三天的努力,朱由校和张文烶两人终于把一个足够装载两个人的热气球给做好了。 该热气球的直径长达十米,高十五米,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就只能算个小型热气球。 但是放在此时,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庞大的巨无霸了。 由于年轻人显摆的心理,由校和张文烶早就将这件事在县学内吹的人尽皆知。 然后消息又通过学生们很快扩散到了整个漷县,仅三天就造成了轰动。 而侯平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的意思。 在他看来,来观看的人越多,这两个家伙尿裤子的形象就越能深入人心。 试飞地在城郊的西南侧的一片空旷之地。 天不亮就有从漷县各地赶来观看的百姓们陆陆续续的赶来。 县学也全体放假,由林茂亲自带队,前来围观增长见识。 一场试飞的准备工作也在紧张的进行中。 …… 京城 经过钱士升等人的持续宣传,漷县师爷侯平仗势欺人,为虎作昌,欺横霸市,恶贯满盈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这也使得他们成功召集到了数百名来自全国各地赴京会试的士子。 能加入声讨计划中的士子,通常都比较年轻,是拥有一腔热血和心怀正义的热血男儿。 狗贼侯平,如此为祸一方,他们自是不能视而不见,就此沉默下去。 在心中正义的驱使下,这些人天不亮就聚集在国子监广场。 钱士升意气风发,感觉自己犹如指挥方酋的统军大将。 “不才钱士升,今日特邀诸生到此相会,皆为宏扬正义。今潡县有师爷侯平,仗势欺压良善百姓,趁今年大旱灾情,私建织造厂大肆敛财,同时横行乡里,无恶不作,据说他还强占了陈家孤女的房产,强掳两名人妇置于家中供其淫乐。天道昭昭,善恶有报,今日吾等将替天行道,除此恶獠。” 诸生一起高喊:“除此恶獠,除此恶獠,除此恶獠……。” 众生员的呼喊直透云霄。 钱士升振臂高呼:“出发……。” …… 宁远伯府 李如柏吃过早餐擦了擦嘴:“来人,备马,今日去漷县……。” 第127章 五大罪 坐上心爱的小马车,它永远不会堵车。 侯平驾着马车赶往试飞地点,车厢里坐了四个美人,布喜娅玛拉、陈秀宁、卫小芸和客印月。 只有玉娘子一门心思扑在工厂,没有时间过来。 朱由校、张文烶等人则驾着另一辆马车,拖着热气球紧随其后。 由于侯平出门比较晚,等他带人平赶到预定地点的时候,已经聚了好多人了。 数千米的空地,除了中间那一小块空地外,周围都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来看热闹的漷县百姓占满了。 保守估计也得有个数千人。 漷县的重要人物也几乎都来了,就连李进也身着便装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下占据了一处风水宝地静静的等候。 而张鹏则带着衙门里的捕快们自发的维护起现场的秩序。 尽管侯平事先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这种阵仗也是吓了一跳。 马车缓缓驶入中央空地。人群立马就沸腾起来。 侯平跳下马车,跟周围的人群挥了挥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把东西都卸下车后,他开始分配任务。 “由校,你两个人负责打地桩,张文烶,你带其他们负责组装球囊。” “是,夫子。” 为了安全起见,试飞分两步进行。 第一步用四根十数米的麻绳固定住热气球,仅只飞升十米左右。 持续一段时间后,等热气球自己下来,然后检查球囊是否有破损及其它问题。 第二步便可以全力升空了。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准备,辰时四刻,差不多8点15左右,热气球开始正式升空。 庞大的热气球飞到了十数米的高空,引得围观百姓发出阵阵惊叹。 不过因为首次试飞热气球并没有载人,所以大家尽管惊叹,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首次试飞持续了有一个时辰,直到热气球里的燃料用完,自动缓缓降落。 侯平带着朱由校和张文烶两人赶紧检查球囊的问题。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还真就发现了一点小问题,只见热气球外围起固定作用的绳索数十处被绷开。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为了慎重起见,侯平决定还是先回去仔细研究一下,改日再飞。 侯平的决定无疑引起了诸多人的不满,不过在漷县这一亩三分地上,一般百姓,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至于乡绅及其他人,人数太少,也不用理会。 就在此时,围观百姓身后,走出群身穿儒衫的仕子来。 其中为首一人高声叫道:“侯平你果然是个妖言惑众的无耻小人,今日我钱某人就拆穿你的谎言,要让你身败名裂。” 侯平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是一个身穿国子监贡生服饰的中年仕子在指责自己,在他身后还有数百名儒生。 看这阵势这些人似乎是专门来找自己麻烦的。 “你是何人,晚生与你素无瓜葛,不知你这无端的指责从何而来?” 钱士升冷笑一声:“某乃正义之士,看不惯你做恶多端为祸一方,因此诚邀一众心怀正义之士,一同前来拆穿你这无耻小人的嘴脸,就你赶出县学,还天地一片朗朗乾坤。” 身后数百士子一起高呼:“赶出县学,赶出县学,赶出县学……。”一时间声势惊人。 侯平都傻眼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中二病患者。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不想再呆在县学了。 现在织造厂已经步入正轨,办企业挣大钱他不香吗? 过着有钱有闲的生活他不香吗? 从辽东回来后他就试着给陈应龙提过辞职的事。 可是他辞得掉这个司职就出鬼了。 他现在可是陈应龙文教政绩的保证,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所以目前还是只能继续待在县学受苦。 此刻见对方人多势众,侯平心知双拳难敌四手,只能不理他们算了。 不过侯平可以不理,但是周围的百姓们可是有人不乐意了。 尤其是家里有子弟在县学上学的人,他们听到要把侯平赶出县学顿时就都急眼了。 “喂后生们,是谁让你们来这里胡言乱语的?把侯夫子赶出县学了,咱家孩子谁教?” 一位老者在众人的拥簇下蹒跚的走了出来。 通州张家湾的张老太公,也是张文烶的曾祖父。 一般人包括陈应龙在内,看到这么多举人,都是不敢吱声的。 就算是李进也会有所顾忌。 但是这些人里肯定不包括九十岁高龄还能健步如飞的张老太公。 他可不会管你什么举人不举人,只要老子活的够长,就算皇帝来了也得尊称一声老人家。 钱士升一看出来的是位老者,也不敢托大。 当既行了一个晚辈礼:“老人家,你这是何故,这侯平长得尖嘴猴腮,貌丑心恶,仗着有几分背景便为祸一方。我等身为国子监贡生,自是不能漠视京城周边竟有如此恶徒横行不法,自要帮助乡亲们除此恶獠,放心吧老人家,咱们今次一定要将此恶獠彻底铲除,不管他背后站的是何人,就算是告御状,也一定让他再也无法为祸乡里。老人家,您不用为我们的安全担心,您且在晚生身后看好了,看我们如何压下此恶獠的嚣张气焰。” 说完钱士升胸堂一挺,绕过张老太公道:“侯平,你的好日到头了,今日钱某就要代表广大的正义之士将你所有罪行公布于众。” 张老太公傻眼了,一时间愣是没反应过来,眼巴巴的看着钱士升继续冲着侯平叫嚣。 侯平也一时没想通,自己到底有什么罪行。 “这位钱先生,晚生自问行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不知你说的罪行到底是何罪行?” 钱士升哼哼冷笑:“你以下克上,煽动学生抵制教谕其罪一;趁天灾办织造厂屯粮敛财其罪二;进谗言,让李阁老拟出‘税赋新措’等毁国害民之恶法是其罪三;你夺人家产,鸠占鹊巢,欺凌陈家孤女,还强抢民妇拘禁在家中供其淫乐是其罪四;今日又多加一条,以送人上天为噱头,使万民来此汇聚,用障眼法愚弄乡民,妖言惑众其心可诛,是其罪五。 此五罪,你可谓之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等诸多正义之士齐聚于此,必还此方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侯平都无语了,也不知道钱士升是从哪里打探的消息,这些漷县百姓人尽皆知的事情都能让他打听成这样。 他都懒得反驳,不过老实说,如果第四条罪状如果能成真,其实也是不错的。 此时的张老太公终于反应过来了。 听到钱士升如此恶意诬陷侯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手杖就是一杖打在钱士升的后脑勺上。 “老夫打死你个胡言乱语,得了痴心疯的恶后生。侯夫子岂是你们这些恶后生能随意冤枉的?先问问咱们这些乡亲答不答应?” 顿时周围百姓响起无数回应。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第128章 背后的小人 钱士升一通胡言乱语的乱扣罪名,将周围一众百姓彻底激怒。 愤怒的人群顿时将一众士子们团团围困。 眼看事情要闹大,侯平赶紧出面稳定大家伙的情绪。 “大家不要冲动,这些人都是外来的人,他们应该是受人蒙蔽才会对侯某人的所作所为有所误解,众位乡亲千万冷静,此事我自会处理,大家千万不要乱来。” 他心里可是清楚的很,这些可都是身份尊贵的举人老爷。 举人已经是官,这么多官在一个小县城出了事,朝廷必然要派兵来清洗这个地方。 那么漷县的百姓要面对的,只能是一场杀戮。 当然,张老太公殴打了钱士升又另当别论,打一个还是不要紧的。 反正老太公年老力衰,也打不死人。 钱士升被老太公一顿抽打,打得满头都是包,如同佛祖临世。 此时他也终于忍无可忍:“住手,老人家,你再敢动手,晚生可就要还手了。” 张老太公一听他还要还手,恼气更盛,举杖就要再拼命。 此时两个张家的后生慌忙将他架住,侯平则趁机上前安抚道:“老太公,你先消消气,这些人也是受了别人蒙蔽,你且稍待,等晚生问明情况就行了,为他们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张老太公点了点头:“侯夫子,用你的神光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你为咱们乡亲做了这么多事,咱们怎么也不能让这些外人如此诋毁你。” 原本‘善恶鉴’遇到坏人就变绿的传言,现在已经变成直接发射绿色神光了。 侯平脸色有点尴尬,那什么神光就像是在对他的嘲讽,原以为就少数人乱传,却没想到连张家老太公都知道。 唉,这长的丑就是这点不好,辨识度太高,又太容易被人传谣言。 “老太公放心,晚生自能理会。” 安抚好张老太公,侯平看了看满头包的钱士升:“这位钱先生,你说的那五件关于晚生之事,漷县的百姓几乎是人尽皆知,晚生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得出如此荒谬不堪的结论。但是你要是今日不给出个说法,那恐怕是要吃苦头的。” 此时士子团后面外围的一些人已经找附近的百姓问明了情况,他们更加是义愤填膺。 “钱士升,刚才我们已经找周遭百姓打听清楚了事情的真相,这位侯夫子办织造厂是为了以工代赈,救济灾民。也根本没有欺压教谕,欺男霸女之事,你如此诓骗我们,到底居心何在?” “对,钱士升,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那我们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钱士升,你要是给不出个合理的说法,我们就去国子监告你一个谗言诽谤的罪名,你就等着被革除功名吧。” 众士子走了几公里,原本以为是一场惩恶扬善的正义之举,没想到坏人竟是他们自己。 这些气血方刚的热血男儿谁受得了这个啊。 一个身材魁梧,雄姿英发,浓眉鹰眼,锐气逼人的年轻举人走到了人群最前面,把五根手指捏得“梆梆”炸响。 “钱士升,我洪承畴最是看不得像你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小人,今日要是没个合适的说法,说不得要让你个狗东西尝尝老子的拳头。” 侯平听到洪承畴三个字时,立马瞪大了双眼,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 虽然后世对他品行有重大争议,但是无人对他的能力有任何怀疑。 此人的前半生,是大明朝的国之栋梁;后半生,是大清朝的引路人。 这可是位真正影响历史走向的大神。 钱士升此时真的吓到了,当即在再顾不得隐瞒:“以下克上,煽动学生是县学教谕林茂亲口对钱继登所言,肯定不会有假,想必百姓们是被侯平的伪装骗了,大家不要中了此贼奸计。” 此时,钱继登听到钱士升提到了自己,也是不得不站出来了:“不错,三个月前某以访学之名拜访漷县县学的教谕林老夫子,正是他亲口对某说:因为侯平的诋毁,学生们受其煽动不肯再听指导,迫使他只能闲居在家。钱某绝无半句谎言,若是不信,可请林教谕出来,某敢与他当面对质。” 周围的百姓顿时一阵哄堂大笑,侯平身后的朱由校叫道:“你个傻蛋被林老夫子骗了,他是因为去年带上百名童生参加府试和院试没有一个人通过,然后才没脸继续呆在学堂里的。今年侯夫子带领我们,十一人参加府试全过,七人参加院试也通过了六个。他是嫉妒侯夫子的成绩才诋毁夫子的。” 一众生员都被朱由校的话给震撼到了。 虽说通过的总人数相比起人口大县要远远不如,但是通过的比例可就实在太吓人了。 朱由校毕竟是学生,他说林茂有违礼法,侯平赶紧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此时,周围有个人高喊:“林教谕出来……。” “林教谕出来与人对质啊……。” “林教谕莫跑了啊……。” 只见一道仓皇的身影越跑越远,连鞋都掉了一只。 周围百姓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还伴随着不少叫骂声。 真相如何已经不言自明。 众生员都恶狠狠的看着钱继登,钱继登呆立当场,万万没想到一县教谕会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钱士升也蒙了一下,但随即又高声叫道:“就算以下克上是林教谕在污蔑你,但是侯平趁天灾办织造厂屯粮敛财,总不可能是假的了吧?这是粮店白老板亲口对钱某所言,绝无半句虚言。” 白老板正是漷县粮店的老板。 此时他也想学着林茂的样子逃走,但是他可没有林茂的身份,众目睽睽之下,顿时就被愤怒的人群抓住。 张鹏一把拎住白老板拖了过来,走到侯平面前。 “师爷,之前我拿着你给的一千两银子去买粮,这个姓白的说已经没有存粮了,只卖了我四百两银子的粮食,后来老子才知道,他不是没粮,而是想囤积居奇,想等着灾情再严重一点,就提高粮价谋利,只是他没想到因为您的织造厂一直免费赈灾,一日两顿施粥,根本没给他涨粮价的机会。想必他就是因此记恨上您了呢。” 侯平哭笑不得,他还真没想过这个白老板会这么编排自己。 钱士升慌了,他也没想到白老板会说谎:“你……你……,怎么能撒这样的谎话?” 周围百姓都对白老板怒目而视。 白老板脸色灰白,低着头不敢答话,他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完蛋了。 虽然前两条罪状都已经证实了侯平是被别人诬陷,但是还有三条罪状未必就没有一条是真。 钱士升不甘心,发出最后的怒吼道:“就算是前面两条是钱某被人误导,但是进谗言和鸠占鹊巢绝不可能是假,侯平,就算只有此两罪,你依旧是恶贯满盈的大奸贼……。” 第129章 送谁上天? 眼看钱士升还不死心,侯平也是有些动怒了。 “钱先生,如果晚生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影响李阁老的施政方略,又岂会在漷县这样一个小小的下等县里当师爷?你所谓的鸠占鹊巢更是无稽之谈,县你谁不知道因为陈家的案子之后,陈家只剩孤女,晚生只是奉了知县大人的命令,租住在陈家而已,至于其她几位姑娘,也都是陈家的租客而已,不知你这鸠占鹊巢之说是从何而来?” 侯平此话一出口,周围的百姓立马窃窃私语起来。 阁老啥的,大人物的事他们自是不敢说三倒四。 大家关心的只是侯平说他是奉命租住在陈家,这件事知道的人还真的是不多。 县里普遍传言都是陈家小姐感恩侯平为其母伸张正义,因此才以身相许。 至于其她几位姑娘,因为认识的人不多,大家倒是没有什么想法。 钱士升这次是真的傻眼了,侯平说他是奉了知县的命令租住在陈家。 这事如果是真的,那自己就真成了大傻子。 而关于这两点罪行的来源,正是陈应龙告诉他的。 他跟陈应龙有过数次一同落榜的缘份,因此两人逐渐熟络起来。 这次他得了家里传信,要其帮忙对付漷县县学一个叫侯平的人。 他顿时就想起了陈应龙是漷县知县,于是就去求了他。 只是陈应龙一听要对付侯平立马就对他诉起苦来,说侯平背后有李阁老撑腰,他虽身为知县但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钱士升又去找人打听,李三才跟侯平的关系,结果还真发现两人有交集,也就信以为真。 这也是为什么他这次要拉上这么多人前来的原因。 就是怕自己力量不够,会被李阁老压死。 而钱士升自然也不会只听陈应龙一面之词,他还要从各方面去调查过侯平。 当然,以他们的江南钱家高贵的身份,自然不会去找泥脚子们打听,会失了他高贵的身份。 能被他们看见的,也就只能是漷县里面有头有脸的那几位。 掌握一县文教之地的教谕,自然就成了他们重点询问的对象。 而林茂在‘挂蛋’事件之前,声望也一直不错。 只是被陈应龙趁机夺了权后才心生怨气。 他一个教谕又没了声望,自然不敢跟陈应龙叫板,所以怨气也就只能发泄在侯平身上。 至于粮店的白老板,恰好与钱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因此也被钱士升召过去询问了一番。 这里面有一半是巧合,也有一半是必然。 总之钱士升把潡县为数不多,跟侯平有直接利益冲突的人问了个遍,最终得出了侯平的四大罪状。 现在事实轻易就被澄清,钱士升也知道自己被人耍了。 但他也没蠢到把陈应龙供出来,这样于事无补不说,还会令自己彻底罪了陈应龙。 再说就算被耍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他本来就是要对付侯平的。 现在都已经闹成这样了,钱士升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是,钱某承认,这四条罪状,钱某的确是受了别人愚弄,但是,你以送人上天为噱头,用障眼法愚弄乡民此乃钱某亲眼所见,你这又有何话说?今日来此的乡亲可都是冲着你说要送人上天的噱头而来。结果你只放了个大号的孔明灯就想走,你真当世人都是傻子吗?这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带人上天,还说你不是愚弄乡民?” 钱士升此话一出,围观人群一时间没了话说。 在场的群众都是前来观看送人上天的,侯平突然中断,很多人明面里不敢表达不满,但心里不痛快是一定的。 虽然侯平做了一个很大的玩意飞了一阵,但是那玩意到底能不能把人带到天上大家心里还是一个很大的疑问。 大号风筝和大号孔明灯,都是可以飞的。 但是能飞和能带人上天,这就是两回事了,不能一概而论。 正如钱士升所言,侯平确实有愚弄大家的嫌疑。 现在被他这么一挑拨,有一部分人还真就对侯平的中断试飞的决定有所不满。 侯平心中也是怒气勃发:“钱先生,你如此咄咄逼人只怕目的并不简单吧,今日之所以取消飞行,是因为设备有一些小故障,晚生也是担心学生的安危才临时决定取消。不是不能送人上天,而是今天不送,等我们回去将设备检修完成,改日自然还是要飞的,你少在这里挑唆。” 钱士升一脸冷笑道:“钱某何来挑唆,你分明就是在妖言惑众,若是真有能力,又何需改天。” 侯平怒喝道:“要送上天的是我两个弟子,他们一个才十岁,一个才十二岁,没有万全的把握,我如何能轻易让他们上去?改日再飞也是为了更有安全保障。” 这个理由一说出来,显然大部分人都是不太满意的。 就连朱由校和张文烶心中也是极不情愿。 尤其是朱由校,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飞了,结果侯平突然说要中断,心里能高兴就出鬼了。 “夫……夫子,其实……其实由校不怕,要不就……不用改天了……?” 侯平回头狠狠瞪了朱由校一眼:“安全绳绷开了这么多,如何能让你上去?万一出了问题谁能负得起责任?” 钱士升看侯平这一通作态,只有一个感觉,他这分明是在找个借口拖延。 什么送人上天,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如果今天让他成功脱身,日后只怕他又会找其它借口继续无限拖延下去。 “侯平,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说他们两个年纪小,怕他们出问题负不起责,那大可换个人上去不就好了?只要你真有本事把人送上去,换谁上去不是一样吗?” 侯平冷笑道:“说的好听,这是上天,任何差错都是致命的,就算晚生敢送,又有谁愿意上去呢?”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听声从侯平背后响起。 “我愿意上去,你送我去吧,我也不用你负责。” 布喜娅玛拉莲步款款的走了出来,一时间把周围的人都看得呆了。 侯平一阵头痛,没好气的喝道:“这里有你什么事啊?你来添什么乱?回马车上去。” 布喜娅玛拉轻哼一声:“我又不用你负责,只要你能把我送上天去。就算摔死了,那我也认命。” 侯平只觉得心头一口老血憋得难受:“你要想飞,以后有的是机会,老子都说了今天设备有问题,别在这里添乱。” 说着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卫小芸和陈秀宁两人,示意她俩赶紧把人拖回马车上去。 正在此时,又一个人开口了,洪承畴身形一挺道:“如果兄台不愿让女人冒险,那不如让我洪某人上去如何?” 第130章 试飞 洪承畴要自告奋勇的上天,侯平心中顿时有点为难了。 今天热气球确实有些问题,出问题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如果真能把他摔死的话,岂不是为大明除掉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动摇了:“这位兄台,如果你坚持上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日设备有些问题,送你们上去肯定没问题,但是能不能安全回来,我并无把握,只要你能立下生死状,我便可以送你上去。” 围观群一听,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洪承畴也是豪气的大笑道:“好,洪某今日就立下生死状,只要兄台真能送洪某上天,生死与你无关。” 说着又对周围人群喊道:“不知那位兄台带有笔墨纸,可否借用一下?” “我有。” 从士子人群中挤出来一人,高举的笔墨纸走到了前面来。 洪承畴取过笔墨,在纸上涮涮涮的写了一封生死状,然后拿起刚写好的生死状交给侯平。 “兄台可否满意?” 侯平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好,不过这个热气球需要两人操控,还需要一人做你帮手,我看不如让这位钱先生随你一同上去吧。” 钱士升立马吓了一跳:“凭什么?钱某为何要上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此时,刚才给洪承畴递纸的那位士子忽然来了一份生死状来过:“兄台,钱兄既然不敢上去,不如让宋某人代替他上去如何?这是宋某的生死状,生死由命,宋某绝不会找兄台麻烦。” 侯平看了一眼生死状,只见下面落款的名字是,宋应星。 当即心中深吸了一口气:“不可以,这钱士升今日如此辱我,刚才又在这里挑拨离间,居心叵测,既然他不信我侯某能送人上天,那他就应该站出来立下生死状,看看某到底能不能送他上天。如果他不上去,那我侯某成什么人了?是能任人拿捏欺凌的废物么?” 此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大笑:“老弟说的好,有人居心叵测,那就应该受到惩罚。今日老夫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 李如柏率领一众护卫越众而出,将钱士升等人团团围住。 侯平顿时来了底气,老实说,其实刚才他其实还是有些心虚的。 他打算通过舆论来逼迫钱士升上去。 但是钱士升是举人,如果他咬死不肯上去,就算百姓再怎么舆论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同为举人的其他士子虽然可以谴责他,但是他们想逼迫他上去也是份量不够。 如果钱士升就是咬死不要脸了,死活不上去的话,他还真没办法强逼此人上去。 而且洪承畴生死状都写了,不送也不行。 所以最终结果,大概率就是钱士升丢些脸面,而他最后还是要送洪承畴和宋应星上去。 现在李如柏来了可就不同了,钱士升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李如柏笑道:“大哥今天不来,还不知道有人敢如此欺负咱们李家的弟兄。” 钱士升见跑来一群大头兵,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只能壮着胆子对李如柏喊道:“你们是何人,为何阻拦我们,钱某是国子监贡生。” 此时护卫长长刀出鞘,大声喝道:“大胆,我家大人是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如柏大人,岂容你放肆。” 众人一听名头,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经触及大明军方首脑的天花板了。 钱士升面如死灰,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跑得掉了的。 李如柏根都不去理会他,只是走到侯平身前:“老弟,你想干什么只管放手去干,出了事,老子给你兜着。” 侯平点了点头:“谢谢大哥,小弟这就送他们上天。” 说着就看了朱由校和张文烶一眼:“你们想飞,以后多的是机会,今天有不怕死的愿意给咱们做验证,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本夫子早就教过你们,新技术一定要反复验证才能安全使用,所以你们就别再苦着脸了,赶紧去准备吧。” 原本朱由校还有些许不高兴,被侯平这么一说他也想通了。 便带着护卫去重新安置热气球去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热气球就被重新安置好了。 钱士升被李如柏的护卫如同死狗一般的丢进了吊篮里。 洪承畴则是身手敏捷的自己跳进了吊篮中。 此时,宋应星再次上来跟侯平请求道:“兄台,你看钱兄这副样子,想必他是没能力操控这副器具的吧?不如让宋某也一同上去吧?” 开什么玩笑,天工天物的作者宋应星侯平还是知道的,这样的人物就为这么个事死了,多不值当,当即就要拒绝。 但是旁边的李如柏却是开了口:“想上就上,别婆婆妈妈的磨叽。” 侯平顿时将拒绝的话吞了回去,既然李如柏抢先开了口,就没有他拒绝的余地了。 “唉,好吧,那你上去吧,我现在教你们操控之法。” 热气球的操控并不复杂,只需掌握好火候,适当的拉动风箱就可。 另外就是两个降落伞的使用。 如果只有洪承畴和钱士升上去,他绝计是不会将这两个东西拿出来的。 但是宋应星,还是有必要挽救一下。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侯平退到了一旁。 热气球也正式点火。 随着球囊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庞大的热气球也正式开始升空。 五米……。 十米……。 二十米……。 人群已经开始发出阵阵惊呼。 宋应星已经趴在了吊篮边缘,冲着下面的人群兴奋的大喊:“我飞了,真的飞起来了……。” 此时,热气球已经升到安全绳的最高处。 侯平大喊一声:“解掉安全绳。” 几个锦衣卫顿时将四角的固定绳解开。 热气球顿时快速往天上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渐渐的只剩下一个小点。 人群顿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李如柏拍了拍侯平的肩膀:“老弟,真有你的,每次见你你都能让老子有惊喜啊。” 侯平一脸严肃,他知道现在还只是一半,只有当天上的三人成功落地,这场试飞才算真正的成功。 朱由校一脸不乐意的道:“应该让咱们两人上去的,对不对,张文烶?” 张文烶见他们飞的这么高,心里有点发怵:“也……也不一定,他们上去……其实也挺好,你说他们会不会飞到星星上面去?” 马车上,布喜娅玛拉呆呆的看着天空,心中无限畅想。 手中小拳紧握,口中喃喃低语:“那上面的风景,一定很美吧。侯平,你说过以后也要送我上去的,可不能食言哦,不然,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第131章 意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乘热气球飞升的三人已经到了高高的云层之中。 宋应星兴奋的直叫唤,而洪承畴虽然也很兴奋,但是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而钱士升则趴在篮筐里,根本连站都不敢站起来。 “宋兄,我看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应该下去了,刚才侯夫子说过,这热气球只能飞到云层的高度,再飞只怕是要出问题了。” 宋应星点了点头:“是,咱们减火吧。” 两人七手八脚,将炉内的火气减到最少,不多时,热气球便开始缓缓下降。 宋应星兴奋的叫道:“侯夫子真是厉害,不知他是如何想到这个办法来控制这个热气球的升降的。” 洪承畴也感慨道:“我洪某人自打来到这个世上之后,就没服过谁。但是对侯夫子,洪某心服口服,自今日起,当以师礼拜之。” 宋应星也是哈哈笑道:“不错,我们今日都授教于他,的确当以师礼视之。” 热气球缓缓降落,从云层中再次缓缓出现,由一芝麻粒慢慢变得如同蚕豆般大小。 地上的人群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李如柏大手按在侯平的背肩膀上,激动的叫道:“老弟,老弟,他们下来了,下来了……。” 侯平差点没会李如柏的大手劲给捏死,顿时痛得龇牙咧嘴道:“大哥,轻……轻点……嘶……。” 李如柏顿时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刚才太过兴奋了,你小子这身板也太弱了,得给你好好操练操练了。” 侯平瞬间一副苦瓜脸:“大哥,我好歹是个读书人……。” 李如柏立马就不高兴了:“你还读个什么书,就算你读得再好有个屁用,就你这长相……,算了,听老哥的,做个武人一样能兴宗耀祖。” 侯平苦笑,他心里何尝不清楚,就凭自己这长相,做文官是没戏的,只有武将,或者还有出头之日。 只是上次看到那么多人头,想想都觉恶心,而且锻炼什么的,不也累得慌么。 就在众人都在为热气球降落而欢呼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只见热气球的一边突然鼓出出来了一个大包,那周围的绳索被挤压到一边,导致下面的吊篮呈九十度侧翻。 此时离他们落起起码还有数百米的高度,这要是掉下来,铁定是活不成的。 好在洪承畴和宋应星两人都抓住了吊篮里的绳索。 但是钱士升就没那么幸运了,刚过篮框翻转的时候就掉了出去。 得亏洪承畴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牢牢的拉住,才使他没有掉下来,但是他也就这样被挂在了半空。 由于火炉被打翻,热气球的降落已经失去了控制,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 侯平心道要遭,便赶紧沿着降落点追去。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的追了下去。 好在热气球的最终落点在空地旁边的树林里,三人最终挂在了一棵大树上逃过了一劫。 洪承畴和宋应星身上都有多处擦伤,看着有些狼狈,但其实也没多严重。 钱士升几乎没受什么伤,但是却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侯平赶到的时候,三人都已经从树上下来了。 看到三人没事,他心里既有些失望,又松了一口气。 其实对他来说,没出事才是最好的结果。 洪承畴和宋应星正在想办法将树上的热气球给弄下来。 见侯平跑了过来,两人齐齐对侯平行了一个学生礼:“洪承畴(宋应星)拜见恩师。” 侯平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恩师?” 洪承畴理所当然的道:“刚才恩师悉心传授我二人操控热气球的方法,教了我们热气比冷气轻的道理,吾等自当以师礼视之。” 宋应星也应和道:“不错,此等奇技又岂是轻易能传授于人的。吾等受恩师传授此等奇技,如果还不以师礼相待,那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侯平心中苦笑不已,他实在不想跟洪承畴有过多瓜葛。 不过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刚才他确实有教两人热气球升空的原理,想让他们遇到危险时多一份保障。 只是这样一来,的确算是一种授业解惑的行为。 而且又是事关飞天的大秘密,两人以自己弟子自居也是常情。 就在此时,钱继登已经冲到钱士升身边,在另一位同伴的帮助下将他扶了起来。 只见钱士升双腿颤抖,体若筛糠,士子服下面都已经浸了出来,湿痕清晰可见,这回是什么脸面都丢光了。 钱继登看见钱士升这副模样,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吼道:“你这丑男,这哪里是什么热气球,分明就是用来害人的东西,得亏堂兄运气好,否则今日就被你害死了。” 侯平正要反唇讥讽几句,此时宋应星却站出来说道:“吊篮侧翻跟恩师无关,是学生未听恩师教诲,想着已经快要落地了,因此放松了内心的紧张,就擅自决定将吊篮边的一根安全绳给解了,然后就真的出了问题。” 说完宋应星向侯平跪下道:“对不起恩师,学生因为好奇,所以没有听从您的指导,擅自解了安全绳,导致吊篮发生了侧翻。” 洪承畴也一并跪下道:“对不起恩师,刚才宋师兄说想试一下的时候,学生也是同意了的。吾等擅自解开安全绳,还请老师责罚。” 侯平刚才一直以为是因为之前绳子绷开的问题导致的吊篮侧翻。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宋应星这胆大包天的家伙在玩心跳呢。 这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的腻歪。 钱继登等人再也无话可说,只能扶着钱士升狼狈的离开。 而侯平也招呼众人把热气球从树上取下来,然后装上马车。 热闹看完,人群也渐渐散去。 宋应星和洪承畴都是来参加明年会试,也要回到京城备考。 侯平简单的鼓励了两句,算是跟两人道了别。 两人也是一副难舍难离的样子返回京城。 侯平这边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大哥,要不去小弟府上坐坐?” 李如柏摆了摆手:“不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京了。今日来其实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 侯平点点头,李如柏一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肯定是有事要找自己:“大哥,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咱们的交情,也不需要玩这些虚的。” 李如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老弟,今天来,其实想跟你说一声抱歉,之前答过你,只要这仗打完就让你做经历,对不起,老哥食言了。” “没事的,大哥不必如此为难,小弟知道这肯定不是你的本意,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没关系的。” 李如柏嗯了一声,拍了拍侯平的肩膀,然后带人转身离去。 侯平心头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第132章 他喜欢你 对于经历这个身份,其实侯平还是很看重的。 当初李如柏说文官的路走不通,不如就做武将。 他仔细思索了这番言论后,还是相当认可的。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期盼着能有好消息传来,只是没想到,结果仍是空欢喜一场。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前途渺茫。 随着热气球的成功试飞,他的名气又一次扩大了。 甚至已经达到震动京师的地步。 关于漷县有个能送人上天的神人传说,也悄然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流传开来。 而侯平本人对此一无所知,现在他正在准备送朱由校和张文烶上天呢。 经过两天的修复,热气球被全面修复完成。 侯平带着家里的三个女人,朱由校、客印月、张文烶等人再次来到了空地。 由于没有其他人观看,他们可以轻松惬意的放飞自我。 安装好热气球后,朱由校迫不及待的跳进了吊篮里,兴奋的对张文烶招手:“文烶,你快上来啊。怎么那么胆小?” 张文烶吞了口唾沫,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拉……拉我一把。” 朱由校伸手一拉,将张文烶拉入了吊篮:“快点的,别墨迹……。” 此时客印月不放心,一把抓到到了吊篮边:“我……我跟你一起上去。” 朱由校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你不害怕了吗?” 客印月哭丧着脸:“我怕,但……但是让你一个人上去我更怕……。” 朱由校笑了笑,一把拉住她的手道:“那你快上来吧,也没什么好怕的,夫子说了,只要不胡乱操作,热气球其实安全的很呢。” 客印月被拉进了吊篮里一屁股坐在篮底抱着吊篮欲哭无泪。 朱由校在她脸上摸了摸:“你要是害怕,就搂着我的腰吧,我会保护你的。” 客印月点了点后:“没……没事的,我……我能行……。” 一个锦衣卫也翻身跳进了吊篮里,热气球开始缓缓升空。 侯平靠在马车上,看着高飞的热气球低声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啥都不怕。” 布喜娅玛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也很年轻?按你们汉人的说法,你不过是弱冠之年而已。” 陈秀宁也说道:“是啊,哥,你也不老啊。” 卫小芸摇了摇头:“不是的哟,年纪不老,但是他看着很老喽,学生们可怕他的呢。” 侯平点了点头:“还是小芸看的明白啊,其实我也不年轻了啊。” 此时,已经飞上三、五百米高空的朱由校从吊篮里探出了一个头,兴奋的大叫:“夫子——,我真的飞起来了——,真的在飞——,飞啊——,我好开心啊——,傲噢——。” 侯平挥手喊道:“别把头探出来——,危险——,快进去——。” 朱由校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进了云层。 布喜娅玛拉忽然说道:“等他们下来,就轮到我上去了吧?” 侯平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要跟小孩子抢玩具?这玩意能是咱们这把年纪的人能玩的转的?” 布喜娅玛拉气得脸色涨红,在她来之前,侯平身边的女人年纪最大的是客印月,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岁。 而在这里,就算把锦衣卫也算上,年纪最大的锦衣卫也不过才三十岁出头。 确实没人能大得过她。 卫小芸挥了挥小拳头:“公子,我看你真的是很欠揍唉,怎么可以这么说东歌姐姐?” 陈秀宁也维护道:“对啊,哥,就算东歌姐姐年纪大,她也是最美的。” 侯平一脸不屑道:“美,美有个屁用,没听过女人三十如豆渣吗?” 卫小芸一脸奇怪道:“我怎么没听过哟,公子是在诓人呢?” 侯平轻哼了一声道:“谁诓你们了?女人三十如豆渣,这可是有根据的。” 陈秀宁和卫小芸顿时竖着耳朵倾听:“什么根据?” “豆渣是什么?豆渣是磨完豆浆以后剩下的渣子,这女人一但过了三十岁啊,也就跟这豆腐渣子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女人啊,最美的年龄是十六到二十八岁之间,最好的生育年龄也正是在这个阶段,一旦过了这个年龄啊,生育孩子的时候就容易出危险。而且三十岁之后,每大一岁,危险就会增加一分。你们懂了吧?” 侯平一脸洋洋自得,一帮小丫头而已,糊弄你们还不容易。 卫小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哟哟,原来公子是这个意思,东歌姐姐,看来公子真的很喜欢你呢,他是一天都不想多等,想尽快跟你生孩子了呢。” 侯平的脸瞬间僵硬,这逻辑,是从哪里来的? 陈秀宁也晃了晃头道:“哥,我觉得你这么做不太对哟,像东歌姐姐这样的美人,女人见了都没有不动心的,更别说是男人了。你喜欢东歌姐我们都可以理解,但是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逼人家哟。” 卫小芸一脸正经的看着布喜娅玛拉道:“东歌姐姐,其实,公子虽然长的丑了点,暂时又没钱,但他真的是一个好人,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嫁给他,反正你也说是他救了你,就当是报答他了喽,不然公子也挺可怜的,应该不会有什么良善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哟。” 陈秀宁也是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哥,小芸姐说的对哦,要是你一直在衙门做师爷,真的不会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的。” 扎心,真的扎心,句句扎心,你们两人个是扎心怪吗? 侯平脸都涨红了,但是又发作不得,只能拿好男不与女斗来安慰自己。 “我懒得理你们。” 说完气呼呼的离开了。 见侯平被两女你一言我一句的气到快要爆炸,布喜娅玛拉的心情也顿时好了许多。 眼看侯平走远了,她轻轻的对两女说了一句:“谢谢你们,其实你们不用这么帮我的。” 卫小芸一脸奇怪的道:“帮你?天啦噜,小芸才没有帮姐姐啊,姐姐不会以为小芸是在说假话吧?绝对没有呢,小芸是真的觉得公子很喜欢姐姐呢。” 布喜娅玛拉顿时吃惊的道:“你……你们说他喜欢吗?怎么可能?他说的每句话都要把我气个半死。还喜欢我?长生天啊,他不恨我我都谢天谢地了。” 陈秀宁也认真的道:“不是啊,东歌姐,我也觉得我哥对你很特别呢。” 布喜娅玛拉只觉得自己三观都要被颠覆了:“你们别拿我开玩笑了,侯平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这是不可能的,绝对是不可能的……。” 第133章 那一抹温柔 布喜娅玛拉只觉得自己听到了这个世界最荒唐的话。 自从与侯平相识之后,这个男不是在气她,就是在气她的路上。 如果说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是这种表现的话,那只能说这个男人简直就是荒唐。 只是接下来,卫小芸的话却是令布喜娅玛拉彻底震惊。 “东歌姐,你不觉得公子看你的眼神特别干净吗?” 布喜娅玛拉点了点头:“这有什么不对吗?看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就是应该眼神特别干净啊。” 卫小芸摇了摇头:“东歌姐,不对哦,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如果眼神特别干净只能有一种情况,就是这个女人长的特别丑。可是东歌姐怎么可能丑?而公子又是那种看谁都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他却唯独在看东歌姐姐的眼神干净的一尘不染,甚至他从来都没有看过姐姐身上不该看的地方。” 陈秀宁补充道:“对,我哥那双眼睛贼坏,我经常发现他偷瞄小芸姐屁股,还有玉姐姐的屁股,那眼神坏得很。” 布喜娅玛拉苦笑道:“你们这么说侯平,真的好吗?” 卫小芸嘻笑道:“这有什么,以前在青楼的时候,比公子坏的男人多了去了。公子已经算是很好的了,至少他只是看看从来没有动过手脚。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公子这么猥琐的性子,他在看东歌姐姐的时候没有一点歪七歪八的心思,这就令人非常奇怪了,按理说以东歌姐姐的美貌,不可能有男人见了还能不动心的,更何况是公子这样的人,可他偏偏就是这么做了。姐姐可以仔细想一想,公子是不是除了说话气你之外,其它的事情其实都很照顾你?几乎无微不致?” 布喜娅玛拉此时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有。 从广宁一路回来,整个队伍走走停停,异常艰难。 由于经常会有李家家丁出现突发情况,大家时常会忙的干粮都顾不上吃。 可是她发现只有自己的那份干粮每次都会被提前准备好。 入了城之后,她住的房间也是最好的,店家还会准备好浴桶,还有新的干净衣服。 最初她一直以为中原的客栈就是这样子的。 直到在三河县的时候,那次因为侯平跟李如柏有事去办,提前走了。 她则跟李家其他家丁自行入住客栈。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桶浴不是客栈的标配,衣服更是要去市集上购买,都是要额外收费的。 回到陈家后,自己什么都没说,侯平就把他原本的房间让了出来,搬去了柴房。 然后内院修好了之后,侯平又说他不喜欢住正房,硬是把偏房占了去。 当时她就感觉奇了怪了,正房宽敞明亮,住着多舒服?偏房那么窄小,感觉就好压抑。 怎么会有人喜欢偏房而不住正房,只觉得这人有怪僻。 现在想来,他原来只是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把好的让给自己吗? 想着想着,布喜娅玛拉竟然有些感动了。 她这一生听过太多美好的话了,可是真正愿意为她做些什么的,一个都没有。 就比如努尔哈赤,口口声声称他有多爱自己,但是当自己求他饶了阿玛一命时,他却毫不犹豫的将阿玛杀害。 布占泰也是一样,口口声声说一生只爱自己一人,但是从建州回来就带了三个老婆。 就连自己的亲大哥布扬骨又何尝不是这样? 一再的将自己当成联络各部的筹码,何曾真正关心过自己的感受。 跟莽古尔岱的婚事她本来是不同意的,可是布扬骨以全族人的性命苦苦相逼。 又责怪自己不肯嫁努尔哈赤,得罪了最强大的建州部,为部族招来灾祸。 最终她也只能无奈的屈服。 可是她真的甘心吗? 她如何甘心? 实际上到了蒙古后她已经萌生了一死了之的想法,之所以没有自尽,只是想再为部族多争取一些时间罢了。 恰好此时侯平出现了,杀死了莽古尔岱,将她带来了中原。 她也终于不用再背负部族的重担。 在陈家生活的这段日子,其实是她有生以来最为轻松快乐的日子。 “东歌姐……,东歌姐……,东歌姐……。” “啊?小芸妹妹,怎么了?” “东歌姐,你刚才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没想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布喜娅玛拉脸色微红,这一瞬间,似乎连天地都为之变色。 卫小芸和陈秀宁都被布喜娅玛拉的美所深深的震撼到了。 一时间竟都看得痴了。 天空传来一声嘶吼:“啊——,我们回来了——。” 朱由校意犹未尽的喊叫着,直到热气球也缓缓降落。 显然他还没过瘾,而吊篮里的其他三人都是爬着出来的,根本站都站不稳。 客印月的裤子湿了一大片,还有一些高反的症状,看起来只剩半条命了,被陈秀宁和卫小芸扶回马车去换裤子休息去了。 张文烶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身体抖个不停。 那名锦衣卫也够呛,两腿颤颤巍巍站不起来。 “夫子,真是太好玩了,这热气球太好玩了,我还要再飞一次。” 众锦衣卫瞬间色变,这么危险的游戏还想再玩,开什么玩笑。 玩一次他们都已经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了,再玩,真要是出了意外,有几条命够死的? 好在此时侯平瞬间板起了脸,喝斥道:“谁答应你可以再飞了的?” 朱由校立马蔫了吧唧:“啊,我不能再上去了啊?” 侯平点了点头:“不错,带你飞一次,是本夫子对你努力学习的奖励,现在你已经拿奖励,如何还能再飞?何况这个热气球只能说是粗制滥造,现在你就自己开动脑筋,想一想该如何让这个热气球更完善安全,你再想飞,只能使用更好的热气球绝不可能是这个。” 朱由校顿时皱成一副苦瓜脸:“那夫子,你是不是会教我啊?” 侯平摇了摇头:“本夫子只会教你热气球的基本原理,具体如何制造,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完成。何况热气球仅是最基础的飞行工具,在无数比热气球更厉害的工具等待着你去挖掘。” 朱由校立马兴奋起来:“真的吗?还有比热气球更好的飞行工具?哇,那我一定要把它们做出来。” 锦衣卫已经收拾好了热气球,众人缓缓走回马车边。 正要让侍卫把热气球打包,布喜娅玛拉走了过来:“现在该到我飞了吧?” 侯平立马白了她一眼:“什么叫该到你飞了?你又不是我是学生,凭什么让你飞?” 布喜娅玛拉真的生气了,恶狠狠的盯着侯平道:“如果我一定要飞呢?” 侯平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很想硬气的大喊一句:就是不可以,你能怎么的? 可是当看到布喜娅玛拉那坚定的眼神,终是不敢与之硬刚:“飞就飞,干什么这么凶嘛。” 第134章 杜鹃花落 很快,锦衣卫就将在热气球重新安装好了。 不过又犯了难,布喜娅玛拉只有一个人,卫小芸和陈秀宁都不敢上去。 朱由校倒是愿意上,但是谁敢放他上去啊? 侯平也想上,但是他恐高,而且单独面对布喜娅玛拉,他……他胆怯……。 怎么办?再让一位锦衣卫送她上去? 那些锦衣卫还不得兴奋死? 可是侯平能放心? 真是纠结啊。 “要不就别上去了,你一个人也飞不了。” 布喜娅玛拉已经翻进了篮框,然后往框边一靠,轻声道:“侯平,你陪我上去吧。” 侯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刚才他都做好准备要让一个锦衣卫陪着布喜娅玛拉上去。 没想到布喜娅玛拉竟会主动开口叫自己。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陪我上去,怎么了?你不肯吗?” 侯平心差点激动的要昏了过去,随即长吁了一口气后,故做镇定的道:“那好吧,看在你这么诚恳求我的份上,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带你一次吧。” 布喜娅玛拉也不争辩,只是嘴角微扬,这一瞬间,似佛天地的光华都凝聚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一众锦衣卫都看得痴了。 朱由校更是痴痴的感叹道:“东歌阿姨好美啊。” 布喜娅玛拉转过了身去,轻声道:“快起飞吧,我都已经等不及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侯平心里暗骂道:怪不得那么多人为她国破家亡,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祸水啊。 热气球缓缓升空, 一百米……。 三百米……。 五百米……。 侯平努力的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将目光完全放在火炉上,生怕一低头,就会犯了恐高的毛病。 布喜娅玛拉迎着风大声的呼喊起来:“%#&%*#%(#@(¥*(#&%……。” 侯平听不懂满语,只知道布喜娅玛拉的声音很好听。 喊了许久,布喜娅玛拉终于不再喊了。 只见她的脸上挂着两串泪珠。 侯平瞥见了一眼,只觉得心头好痛。 布喜娅玛拉流了许久泪后,急然问道:“侯平,你知道我刚才喊的是什么吗?” 侯平盯着火盆,装着一脸不在意回道:“不知道,不过反正也不可能跟我有什么关系。” 布喜娅玛拉死死盯着侯平的样子倾城一笑道:“如果我说跟你有关系呢?” 侯平的心猛的跳动起来,这一刻他真的要破防了,真的要坚……坚持不住了。 “不可能,老子都长这样了,你跟我能有个屁的关系。”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侯平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可是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无论再完美,也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男人爱上女人只需要一瞬。 其实打从见到布喜娅玛拉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经彻底沦陷了。 而且是全身心的那种。 但是他也深深的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这样完美的女人。 甚至自己多看她几眼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侯平前世就曾深深的感叹布喜娅玛拉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女人。 这个从出生时起,就注定悲苦一生的女人。 即便拥有绝世容颜又怎么样,一世凄苦。 他自己呢,虽然恰好相反,但结果却相同。 他能从历史记载的字里行间之中感受到两人相同的凄苦命运,同情,早就在心底埋下。 所以当李如柏叫破她的身份的时候。 顷刻间侯平就有了想要拯救她的想法。 因此当时就算李如柏不想把她带回来,他也会自己想办法带她回来。 实际上侯平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他根本就不敢喜欢这样的女人。 虽说两世为人,但因为样貌的关系,自卑早就已经深深的埋在了他的心底。 表面上看侯平经常跪舔各种各样的美女。 实际上,他敢跪舔的美女,根本就不会是他真心喜欢的女人。 因为自卑的人通常都脆弱且敏感。 根本承受不住真心喜欢的人所带来的伤害。 所以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他们通常都是越爱的深,反而会表现的越是平淡。 侯平便是这样的情况。 实际上他对布喜娅玛拉的这种感情甚至都达到了一个极端。 他敢去吃佟玉的豆腐,敢去揩卫小芸的油,但绝对没有勇气去幻想一下跟布喜娅玛拉有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对他来说,布喜娅玛拉简直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白月光,连亵渎的勇气都没有。 而刚才听到布喜娅玛拉说她喊的满语跟自己有关时,侯平的心差一点就要沦陷了。 他实在太害怕暴露自己喜欢她的这个秘密了。 所以他才会如此粗暴的回复布喜娅玛拉的话,只有拉开两人的距离,才能斩断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对于侯平的态度,布喜娅玛拉也不以为意:“侯平,你想知道我刚才喊的什么吗?” 侯平心里如猫抓,但还是要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道:“我要看着火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啊?” 布喜娅玛拉尴尬的笑了一下:“抱歉,辛苦你了。” 侯平顿时心都要化了,这一刻他真的好想抱住她好好的安慰一下。 但是他敢吗? 他甚至都不敢表露出一丝关心。 布喜娅玛拉脸色忽然一凝,然后认真的看着侯平问道:“侯平,刚才小芸她们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轰隆——。” 侯平只觉得一道雷霆击中了天宁盖,双腿颤颤巍巍的就要立身不住。 这一刻,他的泪水都要涌出来了,直到使出两世为人,最强大的洪荒之力,才终于挤出四个字。 “怎……怎么可……可能。” 布喜娅玛拉泪如泉涌:“侯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这一刻,侯平只想哭,心里不停的呐喊:小祖宗,你想干什么啊?能不能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啊……救命啊……。 “怎么可……可……可……能。” 布喜娅玛拉伸手在脸上抹了抹眼泪,然后抹出一抹苦笑:“真的吗?原来是我想错了啊,从广宁一路回来,你处处照顾着我,每到一个客栈,你都会为我提前准备好新衣服和洗澡水。到了陈家,你又主动把房间让给我,每天还会采摘一些鲜花回来放在我床头,还每天把我房间里的垃圾收拾的干干净净,以前我以为你只是单纯的爱干净。直到今天小芸说你喜欢我,所以才会这么做,我就信了。” 侯平只觉得喉咙一阵哽咽,可是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布喜娅玛拉忽然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突然就暗淡了下来:“侯平,谢谢你把我带到中原来,让我能在这里度过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长生天……我……布喜娅玛拉,今日便回归您的怀抱,恳求您的赐福……。”(满语) 布喜娅玛拉从吊篮之中翻落,如一朵凋零的杜鹃花,随风坠落……。 第135章 爱你在心口难开 “啊——。” 侯平眼看布喜娅玛拉翻出吊篮,身体潜能达到极限,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吊篮边,险之又险的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你干什么?快上来啊。” 布喜娅玛拉满眼泪痕,发现自己被侯平拉住手后,顿时惨然一笑:“放手吧,我累了。” 侯平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想不开?” 布喜娅玛拉神情哀默:“刚才我向长生天祁愿:如果那个将我救出深渊的人是真心喜欢我的话,我就和他结为夫妻,至死不谕。如果他不喜欢我的话,我就回归长生天的怀抱。放手吧,我不愿再独孤的徘徊在人世,只有长生天才是布喜娅玛拉的最好归宿。” 侯平震惊的大吼一声:“不,我没有,你先上来,上来啊……” 布喜娅玛拉神情淡漠,一脸看淡生死的表情。 侯平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想将她拉回吊篮,但是自始至终都差了一点力气。 他感觉身体的力气越来越小,再这样下去,救人的机会渺茫。 现在救人的唯一的办法就只能靠降落伞了。 幸亏他在热气球升空的时候就将降落伞包背在身上了。 现在只有跟布喜娅玛拉一起坠落,将另一个降落伞给她背上,才是唯一有可能救到她的办法。 “呀——” 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布喜娅玛用力一拉,然后趁着再次下坠的那零点几秒的空档。 将吊篮里的另一个降落伞包抓在了手中。 随后便跟布喜娅玛拉一起从吊篮中坠落…… …… 布喜娅玛拉和侯平一起跌出了吊篮,从数千米的高空中坠落下来,地上的人都惊呆了。 “夫子……。” “公子……。” “哥……。” 众人恐慌至极,拼了命的往两人的落点赶去,只是他们奔跑的速度又如何能有滑翔的速度快。 距离只会越来越大。 …… 两人下坠之初,侯平几乎耗尽了力气。 直到坠落了约四、五百米后,他才恢复了一点气力。 然后咬紧牙关,用力一拉把布喜娅玛拉抱住。 此时布喜娅玛拉眼睛神中充满了不解和惊异:“你……你为什么要跳下来?” 侯平吼了一句:“你的命是我救的,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死,这是你欠我的。” 说完,他手上不敢犹豫半秒,拼了命的将伞包套在她的身上。 布喜娅玛拉凄楚的抽泣道:“你不喜欢我,还来救我干什么?难道非要让我承受这一世的孤独苦楚么?” 侯平泪流满面,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那简单的三个字。 最终只能拼命的怒吼道:“我不管,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 终于将布喜娅玛拉身上后降落伞包穿好。 然后迫不及待的将那个简陋的降落伞打开。 “嘣。” 布喜娅玛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的身体拉的好痛,忍不住就发出一声惨呼:“呃啊……。” 侯平见她身上的降落伞已经打开,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大喊:“控制好方向,往空地上飞。” 喊完便猛然将她推开,随后也打开了自己身上的降落伞。 布喜娅玛拉一脸惊奇的看着头上的降落伞,口中低喃道:“侯平,你还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呢,可惜,布喜娅玛拉遇到你太晚了。” 侯平推开布喜娅玛拉后,也打开了自己身上的降落伞。 两顶蓝色的降落伞随风飘荡,把一众在地上追逐落点的人都看了个目瞪口呆。 朱由校更是气急败坏的道:“哇,原来这才是热气球的真正玩法?夫子这个大坏蛋,都不告诉我们,却自己偷偷玩。” 两顶降落伞都成功打开,侯平终松了一口气,然而正当他以为两人都安全了的时候, 布喜娅玛拉的半边身子突然从降落伞中掉了出来,由于重心的偏移,降落伞的方向也渐渐发生了偏离。 原本应该是在空旷草坪降落的,转而向着树林飞了过去。 侯平看到此情形,心中核然至极。 可是此时他没有办法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遇险。 侯平也控制着降落伞往树林方向追去。 可是他的降落伞打开的晚,隔树林还有一段距离便已经落在地上。 “呯”的一声,他重重的摔在了软泥地面。 运气不错,没有磕着什么硬石头之类的东西,就是有些狼狈。 脱下降落伞后他顾不得发抖的双腿,强行拖着两条有些不听使唤的腿一瘸一拐的往树林方向跑去。 东歌,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前方已经隐约看见了降落伞悬挂的大树。 “东歌——,东歌——,你在那儿——?在那儿……?” 走了百十米,双腿渐渐恢复,他发了疯似的狂奔起来,终于在离降落伞两百米开外的一棵树根下。 发现了一身血污,晕倒在地上的布喜娅玛拉。 侯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惨叫一声:“东歌……” 然后拼了命的往她身边赶去。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布喜娅玛拉的身边, 却看到她已经成了个血人,急忙将她抱在怀中,探了探鼻头。 发现她还有气息,此时心中才稍微安定一些。 “东歌……东歌……你醒醒,醒醒……,你可不要吓我,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啊……” 布喜娅玛拉在侯平声嘶力竭的呼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在意识逐渐恢复了清明后一脸疑惑的看着侯平:“我……,这是没有死吗?” 侯平这一刻喜极而泣:“是,没死,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你真要吓死我了……” 布喜娅玛拉看着神情激动的侯平,微微甩了甩脑袋,似乎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隔了好一会她才缓缓说道:“刚才你为什么要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我?我只是你的俘虏啊,为了一个俘虏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值得吗?” 侯平红着脸道:“不,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俘虏,以前不会,以后更加不会……” 布喜娅玛拉认真的看着他道:“不是俘虏那是什么?我们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你要照顾我?还有,我布喜娅玛拉是长生天的女儿,即便无依无靠,也不想接受别人的施舍。” 侯平气急道:“我就是想照顾你啊,这怎么是施舍?是我把你带来中原的,就有责任照顾你啊。” 布喜娅玛拉死死盯着侯平的眼神:“可是我们是什么关系呢?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可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要如何报答?本想着能以身为报,但刚才已经问过你是否喜欢我了啊,你已经否认了,你让我还能如何呢?” 话都已经说到这种份上,她也真的是尽力了。 侯平红着脸,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张开了嘴:“我……我……” 第136章 一吻永恒 当真爱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最难的就是开口说出那三个字。 就如同此时的侯平一样,他是真的爱上了布喜娅玛拉,希望能让她拥有世间最好的东西。 可是他的内心又自卑到了极致,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完美的布喜娅玛拉。 甚至连幻想一下跟她在一起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能大胆、轻易的说出那三个字? “我……” 除了一个‘我’字,侯平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话来。 此时侯平的内心正在痛苦的纠结,自卑和感情相互拉扯。 也亏得布喜娅玛拉是女人真,没有汉家女儿的羞涩与矜持。 刚才侯平义无反顾的跳出吊篮,用生命来救自己的心意,她早就感受到了。 只是她草原人的思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为何侯平明明喜欢自己,但却又不肯说出来? 此时,她呆呆的看着侯平涨得通红的脸,那副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样子,忽然心就软了。 她觉得侯平此时的样子很可爱,触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这一生见过太多想要得到她而疯狂的男人,但唯独像这样,明明喜欢自己,却又无比克制的人,侯平是唯一。 于是她鼓起了勇气,将嘴印在了侯平的嘴唇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只觉得好心疼侯平现在的样子。 侯平被布喜娅玛拉的举动给震惊了,这一刻他只觉得这个世界都这样的不真实。 他仿佛看到了地球的旋转……。 看到了日月星河……。 看到了宇宙万物的生死寂灭……。 生命的意义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清晰。 身体不由自主的就把布喜娅玛拉抱得更紧了。 一股不受控制的欲念瞬间侵蚀了大脑。 前世积累的无数小仙女动作教育片的理论知识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实践的机会。 虽然笨拙,但是并不妨碍它将两颗心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那一吻地风情……。 在一念间成为了永恒。 如果时间能够禁止,他们一定会选择将这一刻永凝。 …… 远处隐约传来了众人寻找两人的声音。 “夫子……。” “哥……。” “东歌姐姐……。你们在哪里啊?” 意犹未尽的两人慌忙将嘴分开。 布喜娅玛拉即便是大胆不做作的女真神女,也不禁感觉羞不自胜。 反观侯平,那股自得意满的神情几乎要溢出脸上。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感觉人生如此美好过。 “呃……。” 一不小心,布喜娅玛拉牵动了身体上的伤口,发出一声娇呼。 侯平顿时紧张的问道:“没……没事吧……。” 布喜娅玛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忽然有些惊慌的道:“我……我的脚……不会是断了吧?” 侯平也赶紧查看起她的脚。 脱掉鞋袜,只见足腕处,鼓起一个青色的大包。 “没事,只是崴到脚了,不过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布喜娅玛拉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拍了拍胸口。 即便是一身污秽,也依旧难掩她的无双魅力。 这一可爱动作,直让侯平看得心神荡漾。 布喜娅玛拉抬见侯平痴痴的望着自己,顿时羞涩的道:“你干什么要这么看我?” 侯平回过神来,有些尴尬道:“不……不好意思,你……你太美了……,我……。”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他们在那儿……。” “哥……。” “夫子……。” 眼见众人已经赶来了,侯平小心的放开布喜娅玛拉,然后起身向众人招了招手。 “我们在这里,你们谁去把马出赶过来,东歌的脚受了伤,走不了路了。” 朱由校立马吩咐一个锦衣卫回去赶车。 然后一群人赶到侯平身前。 侯平已经把自己的外套裹在了布喜娅玛拉的身上,她的衣服多处被树枝刮破,都露肉了。 此时侯平衣着单薄的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夫子,你怎么……。” 看到侯平此时的样子,朱由校一脸疑惑。 侯平急忙解释:“东歌的衣服被刮破了。” 卫小芸忽然惊乎道:“东歌姐,你的脸……,天啦噜……,这……这……。” 陈秀宁也惊恐的道:“呀,东歌姐,你的脸……,天啦……。” 两个女孩的叫声吓了所有人一吓,布喜娅玛拉也被着实吓了一跳:“我……我的脸怎么了?” 侯平赶紧仔细看了看,只看到两条并不太起眼的划痕,顿时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事,就两条不起眼的小伤口。别听她们瞎说。” 布喜娅玛拉更加惊恐了:“啊?我……我毁容了吗?” 侯平哭笑不得道:“哪这么容易毁容啊,就是被树枝刮了一下,没几天就好了,比你脚上的伤轻多了。” 卫小芸顿时不满道:“天啦噜,公子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毫无人性的话来?东歌姐姐的脸那是一般人的脸吗?任何一个小瑕疵都是亵渎。” 陈秀宁也附和道:“对啊,哥,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脚上的伤迟早也会好,但是脸上要是留了疤可怎么活?你想让东歌姐姐痛苦一辈子吗?” 布喜娅玛拉也是顿时愁眉苦脸起来。 侯平只想大喊一句:卧槽。 朱由校点了点头:“你们这么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呢,东歌大娘这么美的脸上留了疤可就不好了,听闻南通州有一个叫陈实功的大夫精通外伤医治,等会去叫个人去把他请回来吧。有他为东歌大娘医治,想必一定不会留下疤痕的。” 听到陈实功三个字,侯平心神一震,这可又是一位大神啊。 朱由校如果真能把他请来,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布喜娅玛拉顿时惊喜的叫道:“真的吗?谢谢你,由校。” 此时,锦衣卫已经将马车赶了过来。 卫小芸和陈秀宁扶布喜娅玛拉上车,只是两人力气小,根本扶不动她。 侯平想帮忙,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 就在此时,布喜娅玛拉似乎也失去了耐心,然后气恼的叫道:“侯平,你抱我上车。” 侯平顿时精神一震,急忙上前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然后小心的将她安放在马车内。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 这是多么荒唐的一幕啊? 卫小芸最先受不了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我……我刚看到了什么?天啦噜……,天啦噜……,东歌姐……姐姐,被……被……,天啦噜……,这……这怎么可能。” 陈秀宁也震惊的叫道:“东歌姐姐叫我哥抱……抱她上马车?这……这……,好可怕啊。” 朱由校一脸问号。 他现在还搞不懂这有什么好震惊的。 众锦衣卫脸上都是吃了屎的表情。 刚才他们可都在等着布喜娅玛拉叫自己帮忙扶她上马车呢。 结果却发现她竟然叫了那个奇丑无比的丑男。 这种视觉冲击已经不能用美女与野兽来形容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总之,一句‘麻卖批’卡在了所有人的喉咙里……。 第137章 福王 不管外人怎么看,侯平都跟布喜娅玛拉有了亲密的关系是事实。 虽然没人愿意承认,但是‘郞才女貌’这个词,用在这两个人身上算是完美契合。 布喜娅玛拉的伤势不轻也不重,需要好生休养。 侯平每天早上给布喜娅玛拉做好早饭后就去县学; 上两个小时的课后就回来给她做午餐; 下午再去县学上两个小时的课,回来给她做晚餐。 这个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尽管侯平的长相倒人胃口,但是这份情谊却又令人动容。 这个时代,除了上门女婿,只怕没有男人会这般伺候女人。 侯平,绝对是这个时代好男人中的楷模。 就连最是不能理解的卫小芸也不能不感叹一声:“东歌姐姐,真的找到了一个好男人。” 而最难受的,莫过于玉娘子了。 自从那次两人同盖一被后,其实她对侯平也有些心动了。 只是真要让她下决心委身于侯平,她肯定是做不到的。 对她来说,能让她委身的男人必须要有足够的权势,还要肯为她报杀父之仇,否则其它都是免谈。 但凡当年福王肯为她报杀父之仇的话,她恐怕早已经成了福王的第三位妾室了。 只可惜,福王自始至终都不肯为了她去杀了佟养性。 至于侯平,虽然有些本事,又认识几个高官,但是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 这样的人,不管再喜欢,也依旧不可能得到她。 就比如当年送了她那只贵重簪子的袁姓书生一般。 …… 与王才人的合作正式启动,只不过她手中并没有那么多的钱,只能拿出一万两现银。 侯平也很大方,将一万两现银收下,另外部分允许她从今后的收益中扣除。 一万两已经足够建立一个足够庞大的香皂工厂了。 十二月 经过紧密的筹备,香皂工厂正式成立。 只不过这个所谓的香皂工厂其实只是负责将肥皂和酒精香调和成香皂,然后包装成香皂成品。 侯平另外还成立了一家专门生产肥皂的工厂和一家专门生产高度酒精和配香的工厂。 将香皂的生产技术分成三个工厂,技术人员互不相关,这样能最大限度的延缓制造工艺的泄露时间。 三个工厂的技术人员都是由侯平新自培训,工人则由技术人员培训。 香皂的初始定位是高端奢侈品。 大明皇宫当然是香皂最重要的市场且没有之一。 于是关于王才人独获恩宠的秘密终于不径而走。 一时间宫里到处都是人在谈论那个什么神秘的香皂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后传言又从宫里传到了宫外,很快就成了京城百姓最热议的两大话题之一。 未卖先火的香皂,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影响整个时代。 …… 洛阳福王府 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福王府开始兴建,前后历时十三年,耗银三十八万两。 占地甚广,辟有内外宫,地势南低北高,四周垒砌高墙。 建有四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北为望京门,南为王华门。 沿着中轴线上,依次为仪门、圣谕牌坊、中正殿、皇恩殿等建筑。 内宫门前有两尊石狮均蹲坐于底座之上,狮背上各有两只小狮子嬉戏,昂首挺胸,目视前方。 福王府极尽奢华,很多人都以为这是万历皇帝赏赐。 但是鲜少有人知道,福王府的钱大多都是福王自己挣的钱。 郑家本是大兴县豪商,到了郑贵妃的爷爷这一代因他考上了秀才更换了门庭,成为书香门弟。 虽说郑家改换了门庭,但是郑家原有的生意并没有落下,只是主事人由郑家主换成了主母。 郑贵妃的父亲郑承宪有童生的身份,一直苦读诗书。 郑家的生意由妻子马氏打理。 郑贵妃自小就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商道天赋,十岁开始便帮着母亲马氏打理家族生意。 到十五岁入宫之前,将家族的生意生生扩大了数倍。 后来入宫,随着她得势,郑家逐渐走上仕途。 郑家的生意便逐渐成为了郑贵妃的政治资本。 而郑贵妃本人由于精通商道,也被万历皇帝越发倚重。 也正是在郑贵妃的帮助下,万历皇帝才逐渐识破了张居正改革的重大弊端。 万历皇帝也因此越发信重郑贵妃,将内库一并交与她来打理。 郑贵妃也是不负重托,不出数年便使得内库充盈。 福王出生后,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商道天赋,八岁起就帮助郑贵妃打理内库。 在援朝之役前,万历皇帝几乎就没有为钱犯过愁。 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大明国库接连经历了勃拜叛乱和朝鲜之役后,无论是国库和内库都消耗一空。 此时大明与倭寇的议和协议失效,倭军武装精良且士气高昂,凭借着优势兵力攻破朝鲜的闲山等地。 朝鲜半岛局势快速糜烂,还在持续向周边扩散。 万历皇帝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年仅十岁的福王建议他征矿税。 此时,对于万历皇帝来说已经别选择,只能采用了福王的建议。 正是由于开征矿锐,让万历皇帝饱受朝臣的诟病,但也确实解了朝鲜战事的燃眉之急。 福王也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想尽一切办法搞钱。 短短数年时间就将万历皇帝干瘪的内库再次充盈起来。 他因此也越发的得到了万历皇帝的重视。 福王体胖,不堪劳累,因此常年都窝在王府里听曲耍乐,这也是后世他被人骂作淫荡无度的主要原因。 事实上,他对女人的兴趣,远不如他的皇兄朱常洛。 一生只娶了两个妃子,生下三个子嗣。 不过爱听曲倒是事实,至于房事方面嘛,太累,太麻烦,一般都是胡弄一下就算了。 王府大殿,一群歌妓正在为福王献艺,一个内侍匆忙的从过道跑到福王面前轻声禀报道:“启禀王爷,周长史从朝鲜回来了。” 福王挥了挥手,屏退了歌姬,然后抬了抬腚,发出一声脆响:“噗——。” “啊——,舒服,让他进来吧。” 一个中年文士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周弘文参见王爷。” 此人正是福王府长史周弘文,是福王最为倚重的谋士。 福王摇了摇手,又撅起屁股“噗”的一声,然后面露销魂之色道:“不用多礼,周长史这一路辛苦,瑶瑶回来了吧?怎么不过来给本王请安?” 周弘文面色尴尬的道:“回王爷话,属下……,没找到玉瑶姑娘。” “什么。”福王脸色瞬间大变,然后肥硕的巨掌顿时击在桌案上:“这个该死贱丫头竟敢又骗了本王?真是气煞本王。” 福王大口喘着粗气,显然已经是气急,缓了好一会他才压下火气又问道:“她可有把朝鲜的商道交还回来?” 第138章 满朝攻讦 眼看福王发怒,周弘文心惊胆战,赶紧解释道:“回王爷,商道已经恢复了,不过由于光海君这两年大肆捕杀异己,朝鲜国朝不稳,商事大受影响,收益恐怕不足以前的三成。” 听到商道未失,福王松了口气:“这个李珲跟我那好皇兄有得比,朝鲜国摊上这么个玩意,也是倒大霉了。这个也不算重要,只要商路还在就好,收益迟早也会恢复。瑶瑶把商路还了回来,说明她还知道什么是轻重,她要是敢带着商路失踪,本王可饶不了她,现在本王倒是最关心她会去哪儿?” “回王爷,玉姑娘既然没有回朝鲜去,恐怕还留在京城吧?想必她还在为佟养性的事跟王爷您闹脾气呢。” “哼,都是本王把她宠坏了,佟养性能是这么好杀的?算了,先把商路稳定了咱们慢慢找她吧,本王要找的人,就算她藏在天边本王也会把她翻出来。” “是,王爷,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嗯,是有个事需要跟你商议一下,本王不久前得到消息,努尔哈赤应该是觉得没人能压住他了,所以打算在正月初一建国称汗,这样一来,朝廷那边肯定会限制跟建州的互市,说不定父皇还会发兵。所以建州明年的收益也算是彻底废了;李成梁之死,佟家老营那边的生意也会受到一定影响,怕是冲击还不会小。 现在朝鲜也这样,几条重要的商路明年的情况都不景气,偏偏父皇还来信说希望明年的岁贡能加一成,本王就是生出通天的本事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啊,周长史可能给本王拿个主意?” 福王成年后就接替了郑贵妃,帮万历皇帝打理内库的生意。 他的生意主要有三大支柱,盐引、田产和贸易。 盐和田产的收益基本都是看天吃饭,有波动,但一般不会太大。 这两样加起来,差不多也就是贸易收益的一半。 而贸易又分为对内贸易和对外贸易。 对内贸易主要是粮铺、布庄、客栈等生意。 自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起,对内贸易这一块无论怎么努力经营,依旧在呈逐渐下滑的趋势。 所以福王只能被迫加大对外贸的投入,导致这一块的收益成了他所有产业中影响最大的一块。 但是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各条外贸渠道先后都出了问题,导致收益锐减。 周弘文低头沉思片刻道:“王爷,属下以为不给不行。因为梃击案,贵妃娘娘被禁足,如果王爷这个时候拒绝增贡,只怕会引起陛下的不快,到时候娘娘那边可就更难受了。至于收益的问题,也只能开源截流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挣钱路子。” 福王摇了摇头:“那能有什么新路子?最挣钱的生意都在江南,那帮江南佬仗着好名声死死的把住了海贸渠道,就算是本王也插不进手,其它的地方哪里还能有挣钱的生意?” 周弘文也叹了口气,福王说的是事实,如今的大明,除了海贸能挣的盆满钵满,其它生意,都是一塌糊涂。 “殿下,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先稳定朝鲜这条商道,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吧,反正还有半年的时间,总能想到办法的。” 福王再次微微抬腚,神色销魂的放了个不响的闷炮,然后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行吧,若是想到什么好办法再来上报,你也辛苦这么久了,先回去休息吧。” …… 热气球飞天的事件影响越来越大,终究是引起了朝堂的议论。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十二月三日,工部郎中邵辅忠上书:请旨肃清京城内关于送人上天的传闻,并同时请求捉拿漷县妖人侯平,公开处死,以定民心。 邵辅忠初为前任阁臣沈一贯亲信,通常被认为是浙党之人。 他突然对一个不在朝堂的乡野小民发动攻击,其目的肯定不会是单纯的就事论事。 真正目的自然是企图以攻击侯平的办法打击阁臣李三才的威信。 随后,御史言官们对妖人侯平发起了集中的攻讦,奏折就如雪花般飞上万历皇帝的案头。 起初,只有浙党官员对其攻讦,但是慢慢的,宣党、楚党等其他党派也加入其中。 四天后,给事中胡忻、曹于汴等人也对‘京城送人上天的流言’发起了攻讦,一时间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李三才一向被认为是东林常人,而胡忻、曹于汴则是东林党的马前卒。 所有人都知道攻讦侯平的目的是为了对付李三才。 虽然早就有传闻说李三跟高攀龙割席断交。 但是一个党派内部,一般不会因为某两个成员之间的个人好恶,就将其中一个重要人物踢出党派。 而胡忻、曹于汴此时加入对侯平的攻讦,岂不是说明东林党跟李三才之间已经决裂? 满朝都是对妖人侯平的讨划之声,一个乡野小民,能让朝堂如此一致的声讨,其情形岂不是诡异至极? 万历皇帝看到如山的奏折气得脸色铁青。 这些奏折是什么意思他看的很明白,这哪里是在弹劾侯平,针对李三才? 分明都是冲着‘税赋新措’而来。 是冲着他的赋税改革而来。 这‘税赋新措’目前还仅是在通州一地实行。 这些人就已经如此,如果全国施行,他们还岂不是要扯旗造反? 十二月五日,李如柏上书为侯平辩解,称送人上天之事,乃他亲眼所见,绝无作假。 十二月六日,工部尚书林如楚上书:称送人上天之事,如果是真,便是当朝祥瑞,应当重赏。如果此事为假,便应当以妖言惑众,居心叵测的罪名将其处死。 十二月七日,吴道南、李三才、方从哲同时上书请皇帝召见侯平自证。 万历皇帝应允,下旨召漷县乡民侯平入宫面圣,许其自证。 十二月十日,侯平带着布喜娅玛拉、朱由校、张文烶等人一同进宫面圣。 带朱由校和张文烶是因为热气球是这两人制作。 带布喜娅玛拉,纯粹是两人如今奸情正在如火如炙,实在是一秒钟都舍不得分开。 同时也是想让布喜娅玛拉感受一下大明帝都的风采。 加上她的脚伤也还没有完全康复,行动有所不便,侯平便将她一起带进了京城。 至于卫小芸和陈秀宁都去工厂帮玉娘子的忙,就没有同来。 侯平等人到了京城后先被安排在驿馆住了一晚。 第二天天色将明,李恩亲自带着万历皇帝的圣旨前来召侯平等人入宫面圣。 “侯夫子,圣上让咱家问问夫子,您有几分把握成功?若是没有把握成功的话,最好就不要试飞了,否则一但试飞又未成功的话,就再无回旋余地。” “多谢公公提醒,热气球是学生的弟子由校和张文烶制作,之前已经试飞过好几次了,断然没有失败的可能。” 第139章 皇极殿广场 皇极殿,原名奉天殿。 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紫禁城大火,前三殿、奉天门、文武楼、午门全部被焚毁。 嘉靖四十年(1561年),耗费近千万两将其重建完工,第二年始改称皇极殿。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紫禁城又发生了一场大火,焚毁前三殿、后三宫。 于是万历皇帝备资千万两银准备重建三大殿。 然后仅采楠杉诸木于湖广、四川、贵州,就耗费了白银九百三十余万两,比起嘉靖年间的费用增长了数倍。 根据内阁大臣们的估算,修复三大殿需用银至少要三千万两,于是万历皇帝吓得彻底打消了重修的念头。 时至今日,这里依旧处于废弃的状态。 万历皇帝召见侯平的地点就在皇极殿殿前的空地广场。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是整个皇宫内最空旷的地方。 天不亮,侯平等人就被带到了这里,在一处临时搭建的凉亭内等候。 辰时,一众朝臣也陆陆续续赶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侯平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弟,这次你可是被李阁老连累的够呛啊,不过你放心,等会那些想对付你的玩意肯定会大吃一惊。你就放心送人上天就行了。” 侯平笑了笑,感激的看了李如柏一眼。 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在满朝一片叫骂声的时候,他敢站出来为自己说话,这份情谊,就足够记住了。 “谢谢大哥,这次多谢你帮我说话了。” 李如柏神秘的一笑:“这也是在帮我自己,那帮玩意他们这次可有得受了。行了,我先过去了。” 说着李柏如慢悠悠的往武将阵营走去。 不多时,工部尚书林如楚也过来拍了拍侯平的肩膀:“不用紧张,老夫相信你能创造奇迹。” 侯平鞠躬道谢:“谢谢林大人,晚生定会努力,争取不让您失望。” 林如楚笑了笑,再次拍了拍侯平肩膀,然后叹息一声,缓缓离去。 又过了一会,李三才和另一位老人联袂走来。 相比当时刚上任那会,李三才的身形瘦了一大圈,脸上说不出的疲惫,看起来苍老了何止十岁。 “顺安,真是抱歉了,这次老夫连累你了。” 侯平拱了拱手:“大人何出此言?他们质疑的是学生的能力,跟大人又有何干,大人放心,学生定会教这些人失望的。倒是大人,看着清减了不少,虽说国事重要,但是也要注意好身体。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实现胸中的抱复。” 李三才还未说话,旁边的老人先哈哈大笑了起来:“道甫兄,你的这位小朋友可真是非凡啊,就连劝解别人都是这么别出心裁的理由,根本无法反驳。依老夫看,你还是好好听小朋友的话吧。” 李三才尴尬的笑了笑道:“顺安,这位是吴阁老。” 侯平赶紧向吴道南行礼:“晚生侯平,见过吴阁老。多谢阁老仗义直言。” 吴道南哈哈大道:“国朝大事据理直言而已,这有什么可谢的。听说你有个外号,叫‘问不倒夫子’,今日老夫也想当一回你的学生,待会玩事了,你跟老夫好好聊聊,不吝指点就好了。” 侯平顿时尴尬的道:“阁老您说笑了,学生哪能指点。阁老有问,但有所知,知无不言。” 吴道南再次大笑道:“哈哈哈,好,有你这番话就行了。道甫兄,你可还有事?” 李三才摇了摇头,对侯平笑了笑道:“顺安,我跟吴阁老先过去了,你保重。这次真的抱歉了……。” 侯平对拱了拱手:“大人不必如此,您所做的是救国于水火的大事,学生对大人只有感激,些许小事,无需挂心。” 李三才强挤出一个笑容,转身对吴道南做了个请的手势:“会甫兄,咱们过去吧,请。” “请。” 看着李三才远去的背影,侯平忽然有些感动。 上次送学生院试的时候,他还跟李三才见过面,那个时候的气色远不像现在这般。 就算是从那时算起,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仅过了三个月的时间,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成了这样,可见他所承受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其实他完全可以过安稳日子,都已经这把岁数了,没必要这么拼。 可是李三才还是拼了,发起了石破天惊的税务改革,商税改革。 侯平知道这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三才自己也知道他不可能成功,等待他的只有身败名裂。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干了,因为他就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以前他是不知道国朝的弊病在哪里,因此只能按心中的正义行事。 现在既然知道了,就没有不动的理由。 自欺欺人的沉默,绝不是他李三才的风格。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低估这件事的困难程度。 直到满朝文武一齐攻击侯平的时候,他才终于看明白这件事到底有多困难。 不过即便是知道了,他也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他李三才就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朝臣都已经就位,万历皇帝在两个内侍的搀扶下也缓缓往龙椅上走去。 等万历皇帝坐好之后,李恩高声唱诺道:“宣,秀才侯平晋——见——。” 侯平慌忙带着朱由校和张文烶两人一同走到万历皇帝广场中央行礼。 “草民侯平(由校、张文烶)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 万历皇帝抬手道:“平身。” “谢陛下。” “近日京城传言说你能送人上天,有人认为你妖言惑众,居心叵测。今日将你召至宫廷,给你一个自辩的机会,你可有何话说?” “回陛下,送人上天并非妖言惑众,这是草民的两个弟子由校,跟张文烶制作的一种飞行工具,可载人飞翔,不过距离不远罢了。” “好,那你们且去为朕做个演示吧。” “是,陛下。” 侯平带着朱由校和张文烶回到马车旁开始布置热气球。 朱由校一脸兴奋,终于又有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上天了。 张文烶则愁眉苦脸,又要上天了,不想去啊。 侯平则在心里祈祷,满天神佛保佑,今日可千万不能出丑啊。 今日满朝文武都盯着的情况下,如果尿了裤子,那以后可就再难抬得起头来,而且还搞不好会被治个君前失仪的罪。 足足用了三炷香的时间,三人总算是将热气球准备好了。 随后侯平高声道:“草民和弟子已经将热气球准备完毕,恳请陛下,发令起飞。” 万历皇帝点了头,挥手道:“好,那就就大家伙看看,就送人上天,到底是妖言惑众,还是天降祥瑞于我大明,起飞吧。” 侯平翻身上了吊篮:“大明朝,首次载人热气球公开飞行演示正式启动,点火。” 随着一声令下,热气球缓缓飞升……。 第140章 好圣孙 万历四十三年十二月十二日,一个注定载入史册的日子。 热气球在大明皇宫内高高飞起,第一次向这个古老国度的统治阶级展示了人类征服天空的可能。 万历皇帝和一众大明王朝的栋梁臣子们都在痴痴的抬头注视着天空,心中说不出的震惊。 热气球上,侯平和朱由校、张文烶三人努力的对下面群臣挥手示意。 以此来证实飞行的真实性。 无数人别有用心的人,在试图从任何的蛛丝马迹中找出证据,想要证明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但是他们注定要失败。 对于此事来说,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技术突破。 是一场对传统观念壁垒的突破。 这里面根本没有所谓的障眼法。 热气球升到了云层中,然后开始减火降落。 整个飞行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给人的震撼却是经久不衰。 随着热气球一点一点的降落,有些人开始慌了。 不过显然,他们慌得还太早。 随着热气球缓缓落地,万历皇帝激动的站了起来。 此时方从哲率先出班高喊道:“天降祥瑞,天佑大明,吾皇万岁。” 群臣顿时醒悟过来,一起高喊:“天降祥瑞,天佑大明,吾皇万岁。” 万历皇帝哈哈大笑道:“都平身,这不是什么天降祥瑞,这是好大孙送给朕的惊喜。” 此时很多人都不明白万历皇帝口中的‘好大孙’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只有少数在东宫当过值的官员一早就觉得朱由校非常眼熟。 但是他们根本没有人敢相信,这个能上天的孩子会是他们教过的那个东宫里的蠢货。 反差太大,谁敢相信? 即便是皇帝喊出了好大孙依旧无人敢信。 就在此时,热气球终于平安落地,朱由校一脸兴奋翻出了吊篮,兴奋的往万历皇帝身前跑去。 “由校,你干什么?”张文烶吓了一跳,慌忙就想追上去。 侯平赶紧一把将他拉住:“别管他。” 张文烶不知道侯平为什么忽然要自己不去管由校。 他也不敢反驳,只能乖乖的跟侯平把热气球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后缓缓往皇帝那边走去。 朱由校一口气冲到万历皇帝身前,然后高声行礼道:“孙儿叩见皇爷爷,今日操作热气球试飞成功,幸不辱命,特来给皇爷爷复命。” 万历皇帝哈哈大笑:“好,果真是天佑我大明。昔日成祖入梦,得太祖传大洼,并反复叮嘱其道:‘传之子孙,永世其昌。’其后宣祖出世,成祖誉其为‘好圣孙’并将其立为太孙。宣祖即位后,果开创宣德治世之伟业。 昨夜朕也忽得一梦,父皇于梦中将一玉壁交于朕,并对朕嘱付道:“明日当有子孙腾云,此子乃真龙转世,传之可保大明江山永固。今日果见孙儿由校,驾热气球腾云而上。想来朕也同高祖一样幸运,得天赐于‘好圣孙’。李恩,宣旨。” “是,陛下” 李恩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圣旨,看了一眼后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皇长孙朱由校,谦虚有礼,温文尔雅,能文能武,逸群之才……,今日制作飞天神器,立飞天之功,着即册封为皇太孙,赐宣武门外太孙府一座开府置属,钦此!” 此圣旨一出,文武众臣皆惊。 大明一共出过两位皇太孙。 一位是太祖皇帝立的太孙朱允炆,因父亲朱标早逝,被太祖皇帝立为皇太孙。 另一位则是成祖皇帝所立的太孙朱瞻基。 因被成祖皇帝称之为‘好圣孙’而被册立,其父亲太子朱高炽尚在世。 朱瞻基即位后也果然不负成祖厚望,开创了大明又一个盛世,被后世称之为宣德治世。 因为仁宗在位时间短,也有人将宣德治世称为仁宣盛世。 又或者再与永乐盛世并提,称之为永宣盛世。 朱瞻基在位时,于宫内设立内书堂,教小内使读书,宦官始通文墨,司礼监掌印及秉笔太监之权渐重。 这一改革,直接影响了大明后面近两百年的政治格局。 自成祖皇帝之后,大明再未有皇帝册封过皇太孙,至今已有两百年。 今日,朱由校因飞天之功,被万历皇帝立为皇太孙。 虽然可以理解,但是更多的是困惑。 众所同知,太子朱常洛直到今时今日都还没有完全脱离地位不稳的尴尬境地。 虽然‘梃击案’后,皇帝恢复了东宫的日讲,但是这并不代表福王便再无机会。 就在不久前,皇帝还下旨褒奖过福王,让不少朝臣都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今日立下皇太孙,也就意味着太子之位自此便再无争议。 朝堂上斗了近二十年的‘国本之争’也终于可以落幕? 朱由校领旨谢恩:“孙臣,谢圣上恩典。” 万历皇帝抬了抬手坐回龙椅上:“平身,来,站在朕的身旁。” “是。”朱由校乖巧的走了过去。 张文烶心中一万头草泥马飞过。 然后又回想起之前,还有过想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欺一下这个楞小子想法,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此时再抬头看了看侯平的脸,顿时满脑子都是疑问,难怪之前侯夫子一直对由校特照顾,莫非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草民侯平(张文烶),热气球试飞成功,特来向皇上复命。” “平身,今日皇太孙试飞热气球成功,开创古今历史之先河,两位功不可没。” 说完,万历皇帝起身拍了朱由校的肩膀,然后大声说道:“之前有人上书,说漷县有人妖言惑众,蛊惑民心。今日朕便问诸位臣功一句,既然你们说了是蛊惑民心,那朕便想问问你们,这蛊惑民心的目的何在?来啊,谁来回答朕?” 群臣鸦雀无声。 万历皇帝见无人应声,便点名道:“邵辅忠,你来告诉朕,圣孙要利用飞天之事蛊惑民心干什么?” 邵辅忠当即跪地哭求道:“回陛下,此事是臣失察,误信小人谗言,臣……。” 万历皇帝怒喝一声:“住口,你身为工部郞中,竟以误信小人谗言的借口来搪塞朕,真是岂有此理,来人,摘去他的官帽,脱下他的官服,将其赶出宫去,革除一切功名,从今尔后永不叙用。” 邵辅忠当即傻了眼,直到两个锦衣卫将他身上的官帽官服扒下来以后,才恍然醒悟,当即哭求:“陛下,臣知错了,臣知错了……再给臣一次机会吧……” 可惜,为时已晚。 万历皇帝根本没再多看他一眼,而是缓缓坐下开口道:“李恩,宣旨。” “是陛下,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今有漷县嘱托侯平……,因其教导、并协助皇太孙制作热气球试飞有功,特赐修正庶尹,授奉议大夫,领太孙府洗马,钦此。” 此圣旨一出顿时激起下面朝臣群情激愤,只是因为来的突然,又没人领头,一时间竟也无人敢率先出来反驳。 侯平心头狂震,赶紧领旨谢恩:“臣,侯平,谢陛下恩典。” 李恩将圣旨交给侯平后,又拿出一封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今有漷县童生张文烶……,随皇太孙制作热气球有功,特赐万金,领太孙府伴读,钦此。” “臣,张文烶,谢陛下恩典。” 第141章 王承恩 赐封之后,万历皇帝起身离开,群臣也陆续退场。 侯平长吁了口气,总算是平安度过了。 能得到太孙洗马的职务,大出意料之外。 洗马的职责在不同朝代有所不同。 秦汉时期,洗马主要是太子的侍从,出行时为前导。 东汉时期,洗马职责类似于谒者,负责皇帝的传令通报等。 魏晋时期,洗马改掌图籍。 到了唐代,洗马成为了彻底的文官,掌东宫经史子集四库图书的刊缉贮藏。 到了现今,洗马的司职已经更加宽广,用后世的话说,相当于“私人秘书”和“私人教师”。 历史上有很多着名人物都曾担任过洗马,如魏征、李密、卫玠、徐阶、陆建瀛等。 实际上,洗马这个职位的高低职责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点,这个职务深度绑定。 这个职位可不是谁都能上任的,凡是能做上洗马官的人,都是储君的心腹。 相当于皇帝提前安排给储君的辅政大臣。 以侯平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得到这样重要的职务。 如果今天不是万历皇帝用了些手段,这样的任命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利用了群臣有错在先,堵住了悠悠众口。 当然,也得益侯平本身和高层建立了一定的人际关系。 如果没有三位阁臣的同意,那皇帝想通过这个任命也几乎不可能。 总之不管怎么样,这个洗马官到手了,今后他也算真正的攀附上大树了。 侯平回到马车边,正和张文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朱由校带着一个小内侍走了过来。 现在身份不同了,侯平赶紧躬身行礼:“太孙殿下。” 朱由校一脸歉意的道:“夫子,你不会怪我之前一直隐瞒身份吧?” 侯平摇了摇头:“太孙身份如此重要,如何能轻易示人?在漷县隐藏身份,实乃必要之举,殿下无需挂心。” 朱由校顿时高兴了起来:“那就好,对了,皇爷爷要单独召见你。本太孙先回驿馆去接东歌大娘,然后带她去太孙府逛一逛,你这边完事了就直接去太孙府寻我们吧。” 侯平点了点头:“好,那你去接她的时候给她带点吃食,她们草原人习惯了一天吃三顿,要是我回去的晚,记得酉时再带她去吃点东西,别的就等我回去了自己弄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夫子对东歌大娘真好,放心吧,本太孙会把东歌大娘照顾好的。” 侯平轻叹一声,跟着小内侍走了。 朱由校拍了拍张文烶的肩膀笑道:“走吧,咱们去接东歌大娘。” 张文烶恭谨的回道:“是,太孙殿下。” 朱由校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干嘛呢?” 张文烶回道:“回殿下,属下没干嘛啊。” 朱由校气鼓鼓的在他胸前打了一拳:“你不是说咱们是好朋友吗?现在我成太孙了,你就不和我做好朋友了吗?” 张文烶一脸苦笑:“我……我不敢啊,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参我一本怎么办?” 朱由校一把勾着他的脖子道:“放心,咱俩一块的时候你跟以前一样就行,要是有那些朝臣在的时候,你就装一下子就行了。” 张文烶犹豫的道:“这……这不好吧?” 朱由校继续勾着他的脖子,一脸不屑的道:“我说行就行,你是我的伴读,听我的就对了。” 张文烶毕竟也还是孩子,顿时就开心起来:“那好吧,咱们先去买点吃的吧。我都饿死了。” …… 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宫后苑始建。 后世对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很少,但是它在清朝的时候被改名为御花园,对于御花园相信没人陌生了吧。 宫后苑内有座观花殿,是最好的观景位置。 小内侍引着侯平来到观花殿内便让他在这里等候。 自己则倚在门口。 早上,去接他们的内侍到的太早,根本没给他们吃早餐的时间。 侯平只能随手拿了两块糕点垫巴一下肚子。 到现在早就已经消化干净了。 此时他早已经是饥肠辘辘,感觉实在要撑不住了。 犹豫了一下,便就走上前去问那位半倚在门前柱的小太监:“请问公公,您怎么称呼啊?” 小内侍猝不及防,明显惊了一下,然后赶紧把身体站直了道:“回侯洗马,小人叫王承恩。” 听到这个名字,侯平愣了几秒,这不就是陪那败家仔上吊的那位吗? 虽然内心震动,但是神色依旧未变的道:“原来是王公公,那个……,能不能问一下,有没有吃的,早上来的时候没吃东西,这会实在饿的受不了了。” 王承恩惊问道:“呀,侯洗马没准备吃食呀?这个,那您稍等,小人这就给您去找找。” 说完便飞奔而去。 侯平看着王承恩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咋碰上这货了? 王承恩去不多久,便又跑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小布包:“实在抱歉了,洗马大人,这个时候宫里用膳时间结束了,也没有什么吃食,这两个干饼子,是小人私藏的,有时当值错过用膳时间,就拿来果腹用的,味道不怎么好,洗马大人要是不嫌弃,就对付着吃一口吧。” 侯平也是饿的急了,接过王承恩手里的干饼子道:“没事的,王公公能帮我找吃的,已经感激不尽,谢谢了啊。” 说着便迫不及待的将干饼子塞进嘴里。 吃了两口胃里有了点东西,感觉舒服多了,不过就是有点咽。 这时王承恩已经端着一杯水过来了:“这饼子有点干巴,您慢点吃。来喝口水,顺顺。” 侯平感激的接过水杯:“谢谢王公公哦。” 王承恩掩嘴笑道:“侯洗马是第一次进宫吧?小人可不是公公,您可莫要这样折煞小人,被旁人听到了,可是要招来祸患的。”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确实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公公好呢?” 王承恩道:“侯洗马可直呼小人名讳便可,若是看得起小人,也可叫声王兄弟,或者承恩兄弟都可随洗马喜好。” 侯平顿时笑了笑道:“好,那以后就称你承恩老弟如何?” 王承恩欢喜的道:“谢洗马看重。” 此时他还仅是个司礼监的小跑腿。 地位是处于内侍中权势部门的垫底级别。 侯平边吃边跟王承恩闲聊,对宫内之事也渐渐有了些更多的了解。 也不知是平日里在宫内寂寞的久了,还是本身就有点话痨属性,王承恩把自己平日里的生活都跟侯平说了说。 侯平前世就听说过皇宫内的生活是多么的艰苦,但是并没有一个直观的印象。 通过跟王承恩的聊天,这个印象就深刻得多。 聊了有半个小时,殿外传来脚步声,王承恩低呼一声:“怕是陛下要来了,洗马可先整理一下,免得御前失仪,小人先去迎驾了。” 侯平笑了笑:“好的,承恩老弟,咱们改日再聊啊。” 第142章 万历的困惑 王承恩走出观花殿没多久,一队内侍就进了观花殿内候立在龙椅旁。 又过了一会,万历皇帝也在两个年轻内侍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侯平恭谨的站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万历皇帝在龙椅上坐稳手抬了抬手:“给侯洗马赐坐。” 一个小内侍搬了个布墩过来。 侯平鞠躬谢恩后在布墩上坐下。 万历皇帝对侯平的脸仔细打量了几眼,然后摇了摇头:“早就听闻你相貌独特,今日一见,比着实比朕之所想,还要过了几分,难怪外界有人传言你这是神魔相,确实有一定道理。” 侯平嘴角抽了抽,这老胖子,你要不是皇帝老子真想痛偏你一顿啊。 “人之样貌,受之父母,微臣这也是无可奈何。至于坊间传言,不足为凭。” 万历皇帝摇了摇头:“不妨事,不过你即以入朝为官,想必今后对你相貌的攻讦不会少,你也要有个准备才好。另外你这秀才功名不堪大用,你既有才华,就应继续应试,来日高中,最少有个同进士出身才能算是有个正途,也才好真正的为国分忧。” “是,陛下,微臣日后定当苦读,争取下届乡试中举。” “嗯,孺子可教也。说正事吧,你可知道朕找你有何事?” “回陛下,臣不知。” “朕听说你被称之为‘问不倒夫子’。今日朕也想做一回你的学生,可否。” “不敢当,陛下但问便可,这夫子臣绝计是不敢当的。” 万历皇帝微微一笑:“不必自谦,朕被此问题困扰了几十年,至今回想始终也未想明白其中关键之处,若是你能解朕心中困扰,朕定当重酬。” 侯平慌忙起身:“陛下但有疑问,便说无妨,微臣知无不言。”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嘉靖九年(1530)桂萼提出了‘一条鞭法’,但因为在杨一清等阁臣的反对而停止。此法的弊端在当年就已经被讨论的非常清楚了,张居正不可能此对法之弊端不清楚,可他还是向朕提议了启用此法。而当年朕尚且年轻,又并未亲政,便由了他去。后来朕得知他推行此法的目的竟是因为收了江南商人的好处,这才怒而将他清算。 清算张居正之后朕才知道,江南商人对其行贿的数额不过区区数万两,因此朕始终想不太明白,堂堂当朝首辅,就为了这么一点钱,竟能将朕和大明江山都出卖了,他背后的真正动机到底是什么?” 这可真是个令人尴尬的问题,侯平仔细深思了一下回道:“回陛下,微臣以为,张大人之所以贯彻‘一条鞭法’,实际上是不得不为,以张大人的为人,贪心或许有之,但是说他因为贪心便误国事,便是没有道理的。” 万历皇帝哦了一声:“其实朕至今也不敢相信张太师会为了区区数万两就会出卖朕,但如今国事已经如同之前担心的一样,事实就在朕的眼前,又当做何解释?”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一条鞭法’最大的弊端就是让朝廷最重要赈灾手段失去了作用。但相比起他的利端来说,这点弊端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赈灾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免征赋税,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最常用、有效的救灾措施,明朝前期也不例外。 农耕经济为主导的时期,免税都是最高效的救灾措施。 这一时期,因为农民都是种什么就用什么交税,比如说种粮的交粮,种茶的交茶,种棉花的就交棉花。 所以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储存了很多要用来交税的实物物资。 如果遇到灾年的时候,朝廷下令免税,灾民们就可以把储存交税的物资用来消耗掉,增加了自身对抗灾情的能力。 同时,当地的官府衙门收的税也是实物物资,免税之后,他们可以把需要押解的税粮等物直接用来赈灾。 所以通常的小灾,在朝廷免税之后,基本上当地扛一扛就都能过去。 遇到大灾的时候,当地的物资实在扛不过去了,朝廷才会选择调配物资救援。 实际上朝廷出动物资救援,只能说是事倍而功半。 通常发出百万救灾物资,真正能到灾民手中的,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错了。 这里面除了贪污腐败的原因,更重要的还是交通不便,运送物资途中所需要的消耗,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损失。 所以通常赈灾物资都要实行就近调配原则。 然而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 就近调配的地方本身就是离灾区很近的地方。 如果赈济的时间太早,搞不好非但没把灾区的灾情赈济下来,反而因为赈灾,使得周边地区也成为了灾区。 历史上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 明末陕西大旱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例子。 原本只是陕西大旱,如果不救灾的话,也就只有陕西一地会发生动乱。 然后伟大的败家仔来了一通骚操作,下旨让户部严催京运各地将没有运到的物资及外省协济钱粮以保证陕北军需。 这个外省是哪里? 山西和河南两地最近,这一解送,就出了大问题,最后搞得灾情扩大到了这两地。 当然,赈灾只是诱因,最主要的还是这两地本身就物资不足。 遇到风险之后,毫无抵抗力。 所以通常不到万不得已,朝廷不敢轻易下令赈济。 因为这个命令搞不好就是挖坑把自己埋了。 崇祯就是被这么玩死的。 其实如果他硬挺着不赈灾,李自成根本没有机会打进河南、山西,也就能在陕西混一混。 万历皇帝听到‘一条鞭法’利大于弊的时候,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问题其实他找当今很多名士问过,都认为‘一条鞭法’的确是条杀鸡取卵的办法。 而今天侯平却给了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哦,你说利大于弊,到底是如何利大于弊?” “回陛下,微臣以为,‘一条鞭法’在张大人实施之前,其实已经有很多地方在偷偷使用了。江南实行的征一法,江西的鼠尾册,东南出现的十段锦法,浙江、广东出现的均平银,福建出现的纲银法,都具有徭役折银向田亩转移的内容,这些都是地方自行实施的地方性政策,并不利于朝廷的监管。 所以张大人坚持施行‘一条鞭法’等于是废除了这些地方性的政策,统一使用朝廷政策,更利于朝廷监管;同时清丈土地,扩大税务征收面,使税赋相对均平;统一赋役,限制苛扰,使税赋趋于稳定;计亩征银,官收官解,使征收办法更加完备等方面,都是功德无量。无论是官民都得到了大大的便利,否则‘一条鞭法’也不会得到百姓们的一至认可。” 万历皇帝听到侯平如此褒扬,胸中微微来气:“哦,那既然‘一条鞭法’如此利国利民,为何在张居正死后会有这么多人上书要朕治罪于他?” 第143章 对答 侯平为张居正说公道话的做法被万历皇帝不满。 “回陛下,攻击张大人的人,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冲着清丈法而来。清丈法将许多乡绅仕族的隐田都翻了出来,导致这些人每年要多缴大量的税赋,因此记恨张大人也在情理之中。陛下微臣以为,张大人改革的初衷还是好的,只不过他的改革并不彻底。因此才会导致陛下现在所看到的结果。” “哦,那你就跟朕仔细说说。” “是陛下,张大人改革,主要是看到了我朝三个重要隐患。第一个隐患,就是土地兼并问题:越来越多的土地集中到当地的士绅大族手中,大量农民都没有土地可种,为了生存要么就流亡荒野,要么就卖身作奴。地方人口流失严重,导致朝廷可控制的人口减少。当今全国户籍造册人口已不足千万户。洪武十四年(1381年)全国户籍人口却超过了千万户。 明明当今的人口远多于洪武朝的时期,但是户数却减少了百余万,这还不算不在户籍之上的流民。而清丈法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第二个隐患便是官员行政效率低。自嘉靖朝以来,官员的腐败程度和官吏的因循守旧情况就非常严重,大臣的奏章、各衙门的公文每天都有很多,但是解决问题的效率却十分低,这种运转不灵、效率低下严重影响了朝廷职能运转。 考成法通过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属官员应办的事情定立期限分别登记在三本账簿上,由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形成了一套完善的考评机制,将考评和纠察相结合,提高了朝廷对地方各级官吏的管理效率。 第三个隐患则是赋役制度不公,百姓负担太重。张大人改革前我朝的赋役制度沿用前朝,将赋税和徭役分开。赋税按照田亩数征收,徭役按照户丁数征收。乍一看很公平,但是实行起来还是有漏洞。权贵们仗着自己有优免定额的权力,运用各种手段来逃避赋役。 如此一来地方官员只能将本应由他们承担的赋役均摊到其他百姓头上来了,这就造成了富者田广而赋役轻,贫者田狭而赋役重;有田而无赋者,有赋而无田者的现象。 一条鞭法的实行使得百姓只需要交纳丁银即可,改变了以往征收实物的方式,而且税银直接由官方征缴,不再经里甲、胥吏之手,百姓的赋税负担得以缓解。 清丈法、考成法、一条鞭法虽然都存在各自的问题,但它们的初衷都是为了缓解朝政弊端而设,出发点还是好的。” 万历皇帝有点失望的道:“这么说来,你也是认为朕不该清算张居正的了?” 侯平心里一惊,猛然摇头道:“回陛下,虽然张大人革除朝廷弊病于国有功,但是任用私人,排除异己,扶持江南士族,进一步加大了朝廷困局。其功与过并不能相抵,是以微臣以为陛下清算张大人并无不妥。” 万历皇帝冷哼一声:“在朕面前还想耍两面心思?那你说说张居正为何要被朕清算?” 侯平心里顿时叫苦,他知道万历皇帝真正清算张居正的主要原因实际上是‘考成法’。 ‘考成法’加强了内阁的权柄,万历皇帝在亲政之前对此并未有太过明显的认识。 他一直在心中敬重着张居正,把他当成最能信任的师长来尊敬。 所以张居正在位时,内阁压他一头他也就忍了。 可是等到张居正退休之后,他开始独自理政,然后发现内阁辅臣还是能通过既有的流程来制衡他的皇权。 这样一来他的心理就受到了严重的刺激。 一种被张居正背叛的感觉与日俱增。 实际上这事换做谁来都会受不了。 试想一下,身为皇帝的我是如此的信任你,给予了你最高的尊重,处处对你忍让纵容。 但是换来的,是你不光要自己压在我头上,还要让你的继承者继续压在我头上。 怎么? 这是看我好欺负,就欺负上瘾了是吧? 所以本就心眼不怎么开阔的万历皇帝如何还能受得了? 清算张居正,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只是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皇帝的脸面,侯平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的。 于是沉思了片刻回道:“回陛下,此问题微臣只能做个猜测,陛下真正清算张大人的原因,接受商人贿赂应该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张大人扶持江南士族,结党营私,以至于引起党争之势?” 万历皇帝有些意外的看了侯平一眼,然后哈哈大笑道:“‘问不倒夫子’果然名不虚传。很好,那朕再问你,李如柏给你要了个经历的官,朕给否了,你可知为何?” 侯平老实的摇了摇头:“回陛下,这……微臣确实不知。” 万历皇帝这一下笑的更开心了:“也终于有你不知道的事了,朕不让你入武门,是因为你现在还太年轻,虽然这次你功劳不小,但是比起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木秀林中,风必摧之,朕不想你这么快就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今次封你为洗马,过不了多久你必将被人弹劾,朕也只能将你撤职,不过奉议大夫的虚职可以继续保留。” 侯平心中哀叹,这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要等着被撤职,能找谁说理去? “谢陛下提醒,微臣知道了,会做好心理准备的。” 万历皇帝摇了摇头:“你可知朕这样安排有何用意?” 侯平想了想:“陛下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安排微臣去做吧?”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不错,朕确实有件关乎我大明国运的事情要你去做,这也是朕今日来见你的主要目的,朕给你五年的时间,将漷县的织造厂,发展到比江南织造厂更加庞大的规模。” 侯平初听有些吃惊,但是随即又了然。 万历皇帝能提这个要求,显然他是已经意识到了江南一带毁田稻种桑麻一事的严重性了。 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西班牙王室立法禁止美洲殖民地种植桑树,导致墨西哥刚刚兴起的丝织业面临断粮的绝境。 西班牙殖民当局将中国生丝作为墨西哥丝织厂的主要原料。 这一举动,对远在万里之外的大明造成了深远的且沉痛影响。 由于出口墨西哥的生丝制品价格大涨,江南当地的豪强势力都想从这一交易中获利。 于是便纷纷毁稻田种桑麻,大力发展生丝制造业。 也正是由于江南豪族的这一举动,直接导致了日后大明帝国衰亡的最重要诱因。 第144章 天下粮仓 众所周知,江南是大明王朝最重要的粮食产地。 特别是宋朝初期自安南引进水稻后,中原流传出“苏湖熟,天下足”等传言。 可见江南对大明的粮食安全有多么重要。 然后由于西班牙将中国生丝作为墨西哥丝织厂的主要原料之后,中国生丝的价格大幅度暴涨。 生丝也成为了马尼拉海贸的主要交易商品。 自此江南毁田种桑者不计其数。 因为能从马尼拉海贸中挣取大量的白银,所以江南豪族根本不用担心毁田种桑的后果。 粮食才几个钱,没了就去买,反正天下种粮的地方多的是。 由于是江南豪族愿意花大价钱从全国各地买粮食,直接导致全国各地的粮食物资都往江南集中。 这也是导致明末粮食危机的主要原因之一。 江南做为“苏湖熟,天下足”的主角,能以一地供养全国的典范。 在明末后期出现严重的粮食危机,不能说不是一种讽刺。 小冰河时期所谓的天灾,实际上对江南地区的影响并不大。 真正导致江南粮荒的主因就是当地豪族的贪婪。 1565年马尼拉航线被开辟出来。 1593年西班牙政府规定了每年从马尼拉开往新西班牙(墨西哥)的大帆船的数量。 通常为两到四艘,每艘载重一般为三百到一千吨,有的甚至高达两千吨。 其中大明进口的货物占到所有货物的百分之八十,主要包括丝绸、瓷器、家具等。 其中丝绸又占到了百分之六十多。 其中包括百分之三十九的生丝、百分之五十九的丝织品和百分之一的成品服装。 作为交换,大量墨西哥白银甚至秘鲁白银被运回大明。 从万历十八年(1590)到万历四十三年(1615),二十五年的时间,有超过一亿五千万两白银流入了大明。 平均每年超过了六百万两,这些钱都进了江南豪商们的腰包。 而此时大明国朝一年的赋税也才不过两千万两,而且还呈现逐年下降的趋势。 万历皇帝为何要开征榷税,原因就在于此。 虽然万历皇帝很清楚江南毁田种桑的后果,但是由于这里面的利益太大,根本就不是一个法令就能杜绝的。 而江南的织造业又是独树一帜,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取代。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只能听之任之,然后加大矿税的收取力度,但这毕竟只能是无奈之举。 直到侯平在漷县办了织造厂,这一下就让万历皇帝看到了希望。 只要漷县的织造厂规模足够的大,就能用北方的丝织品对冲南方丝织品的高价格,只要把这其中的巨利打下来。 恢复江南的稻田种植,就指日可待了。 所以万历要侯平用五年时间,把漷县织造厂打造成能取代江南织造厂地位的想法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是对于侯平来说,这个方法其实有些蠢。 不光效率低,重点还是太过于得罪人。 真把江南那帮人逼急了,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万一派人来把自己作掉,那可咋整? 历史上天启皇帝的死,就很有可能是这帮玩意弄的。 不然哪可能堂堂一国之君,会因为一个风寒而死? 万历皇帝见侯平愣怔了半天都不回话,心中微有不快道:“怎么,你可有什么困难?” 侯平刚才想到天启的事情太入神,竟一下子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当即赶紧解释道:“回陛下,此事的确非常困难,微臣也不能确定自己就一定能做得成功。” 万历皇帝蹙眉道:“怎么,朕看过漷县织造厂出来的布料,稠密紧实,并不输江南织造厂,这里又靠近棉产地,仅省下的运费,都足以让漷县的织造厂胜江南远矣。何来困难一说?” 侯平赶紧回道:“不,陛下误会了,微臣指得是陛下想通过扶持漷县织造厂来压低江南织造厂的价格,从而进一步恢复江南稻田的打算。” 万历皇帝惊奇道:“你竟连这种事都知道?” 侯平赶紧解释道:“陛下,微臣是湖广岳州府人啊,每年都有大量的江南商人到岳州府来收购生丝、粮食等物,微臣自小耳濡目染又岂会不知?” 这话是实话,此时大明的织造业,除了官方支持的江南之外,就数巴陵一带的棉纺织业最为发达。 不过由于巴陵一带的交通不太便利,因此无法形成对江南丝织品的有效冲击。 万历皇帝这才想起侯平祖籍是岳州府:“是哦,你说话一点都不带湖广口音,朕倒是真忘了你竟是湖广人,差点将你当成通州人了。” 侯平苦笑:“陛下,学生当初来京城求学,到现在也确实有些年头了,口音早就被磨掉了。” 万历皇帝点头道:“嗯,那在你看来,如何才能让江南快速恢复稻田的种植?” 侯平摇了摇头道:“陛下,学生其实觉得,与其想着恢复江南的粮食种植,不如想办法开辟新的粮食种植地区。” “开辟新的粮食种植地区?你是指在哪里?” “陛下,北方的大片平原,尤其是在奴尔干都司一带,那里的黑土地是最肥沃的土地,只要能开垦出来,就算是大明的人口再增十倍,也足以养活所有的人。” 万历皇帝顿时眼睛一亮:“你是说真的?” 侯平点了点头:“回陛下,千真万确,其实种植粮食北方要比南方更适合,只不过由于北方荒蛮,所以要下一些力气开垦,但是好处也很明显,这些地方没有当地豪族,只要能开垦出来,就全部由大明皇室掌管,如此一来,皇室能完全掌握天下粮仓,就再也不用担心缺粮问题了。” 万历皇帝的确是心动了,但是仔细一想又退缩,毕竟是奴尔干都司太远:“那边已经出到关外,太远而且无险可守,只怕就算开发出来也种不了几年,就会被鞑子兵锋所毁。” 侯平笑了笑说道:“如果陛下觉得奴尔干都司太远,那么蓟辽地区怎么样?据臣所知,在铁岭的东北方向的清阳堡附近就很适合种粮,如果能将此地开发出来,能大大的缓解粮食问题。” 万历皇帝蹙眉道:“你是在跟朕说笑话吗?辽东并不适宜种水稻,只能种些小麦,产量太低,如何能养活许多人?而且清阳堡已经出了关,如何守御?” “陛下,小麦的产量的确是不高,但是玉米的产量惊人,而且玉米耐旱,特别适合在北方种植,如果陛下感觉清阳堡附近不行的话,也可以在镇远堡附近开垦。” 万历皇帝一脸疑惑:“你今日跟朕所说之地不是关外就是边关,一点一点往京城靠近,到底有何目的?” 第145章 邂逅 侯平接二连三的说出几个不可能接受的地方,让万历皇帝有了一丝警觉。 侯平赶紧解释道:“回陛下,臣没有任何目的,实在是臣所知的几个适宜种粮的地方都在这里,如果陛下不相信微臣的话,微臣愿意前往边关,保证数年之后,为陛下开辟万亩良田。”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万历皇帝疑心更重了:“此事不必,朕自会安排人去处理此事,你最重要的,还是先去把漷县的织造厂办好。” 眼看万历皇帝已经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兴趣,侯平只能起身领旨:“是,陛下,微臣遵旨。” …… 皇帝赐给朱由校开府的宅子是当年“青词宰相”严嵩的别墅“听雨楼”。 严嵩作为嘉靖朝第一权臣,他的宅子将奢华做到了极致。 除了皇城,京城就算这座宅子最好。 不过再好的宅子,空置了五十多年,也难免会显得有些破败。 由于万历皇帝立朱由校为皇太孙的决定下的比较仓促,宫里一时之间也没能抽出这么多人手来收拾这座宅子。 王才人得知消息后,立马就带着东宫的人马赶过来帮忙。 现在儿子被立为太孙,她的身份立马倍增,只怕立为太子妃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朱由校之前给布喜娅玛拉造了一辆木轮椅,他走在前面引路,张文烶在后面推着她。 一行人步行到了听雨楼,当然,现在这里已经改成了太孙府。 此时里面有大批的宫女内侍正在收拾打扫,还有一些匠人在修整补漏,总之是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 看到皇太孙过来,忙碌的下人们纷纷上前行礼。 朱由校带着人直接往宅院里面深入,到了内堂,就看见客印月正在指挥打扫的宫女如何布置景物。 抬头看见朱由校进来,惊喜的过来行礼:“太孙殿下,恭喜太孙殿下。” 朱由校抬了抬手:“客妈妈不用多礼,怎么就你一个人吗?” 客印月笑道:“没呢,娘娘刚刚去内堂休息了,殿下快过去请安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然后对张文烶和布喜娅玛拉道:“你们先在那边的偏殿里休息一下,我先去给母亲请安。” “嗯,殿下快去吧。” 朱由校和客印月及众护卫者走了。 张文烶打算把布喜娅玛拉推进偏殿。 布喜娅玛拉忽然看见旁边有座凉亭,感觉那里的风景不错便指了指道:“文烶,咱们去那处凉亭看看吧。” “好的,师母。” 凉亭的风景优美,布喜娅玛拉看了一会,忍不住心生感叹:“中原的风景虽然秀丽,但是比起草原来少了些许开阔呢。这里感觉有些狭隘了。” 张文烶笑了笑:“师母说到开阔,有哪里还能比得上天上更开阔呀?” 布喜娅玛拉也轻声笑道:“这倒是,就算是草原,也比不上在热气球上看到的风景。不过侯平可不许我随便上去呢,以后怕是也没什么机会再飞了。” 张文烶笑道:“那也只能怪师母自己要往下跳呀,没看都把夫子吓成什么样子了。夫子还能让你上去就奇怪了。真不知道你跟太孙殿下的胆子怎么会那么大?就一点都不害怕吗?我可是每次上去了都要好久才能站得起来。” 想到侯平奋不顾身的跳出吊篮来求自己的样子,布喜娅玛拉心中便一阵温暖:“是的呢,此生能遇上侯平,是长生天对布喜娅玛拉最好的赐福呢。” 两人欣赏着风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忽然一道严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你们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太孙府中?” 张文烶和布喜娅玛拉立刻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脸色阴郁的黄袍青年人站在凉亭外的十数米处,身后是一队锦衣卫。 张文烶脸色大变,能穿黄袍,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太孙府上的,多半便是朱由校的父亲了。 “太孙伴读张文烶,叩见太子殿下。” 看到张文烶的话后,布喜娅玛拉也弯腰行礼道:“民女叶东歌,拜见太子殿下,民女脚上有伤,无法全礼,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此时朱常洛看清了布喜娅玛拉的面容,顿时都看得痴了。 老实说,即便是见惯了美人,他在看到布喜娅玛拉的一瞬间还是被惊住了。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诺大的皇宫之中,除却郑贵妃外,根本无一人能与此女相比。 朱常洛恍若失神的念了一声:“叶东歌?好,好……,人美,名字也美。” 布喜娅玛拉看到朱常洛的这副表情,好心情顷刻间化为乌有,脸上瞬间若寒霜笼罩。 “民女身体不适还请殿下恕罪,失陪了。文烶,推我去偏殿。” 张文烶立马说道:“禀太子殿下,小人师母身体不适,不能受风过久,小人要推她去偏殿休息,还望殿下恕罪。” 说完慌忙起身就要推布喜娅玛拉离开。 只是朱常洛堵在了他们的去路上,丝毫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此时他一脸失望的道:“你以婚配?到底是何人能有此幸运娶到你?” 张文烶正想说话,布喜娅玛拉抢先开口道:“抱歉,我夫君是谁与似乎与殿下无关,麻烦让一让,我要回房休息了。” 朱常洛一脸阴笑道:“哦,若是本太子不让又能如何?” 布喜娅玛拉脸色更加难看:“殿下请自重。” 朱常洛哼了一声:“说,谁是你夫君,本太子倒要看看是个什么玩意。” 此话一出口,布喜娅玛拉和张文烶同时神色大变。 布喜娅玛拉身为草原人,性格率直,当即就准备反唇相讥。 如果她真的开了口,那事情还真可能要糟糕。 好在此时朱由校及时出现。 “父王,您怎么也来了。” 朱常洛回头蹙眉道:“嗯?刚才看见这里有两个生人,便过来看一看,皇儿刚刚开府,一切可都要谨慎行事。” 朱由校点头称是:“父王教训的对,不过这两位也不是外人,张文烶是皇爷爷为儿臣亲点的伴读,东歌大娘是侯洗马的未婚妻。” 朱常洛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时,眉稍一喜:“哦,未婚妻?好,好……。” 正在此时,王才人听闻太子到了,也急忙从房中出来迎驾。 “臣妾恭迎太子殿下。” 朱常洛抬头看了王才人一眼,又看了布喜娅玛拉一眼,然后再看了看朱由校。 “嗯,今日皇儿给本太子长了脸,本太子就是专程过来奖赏皇儿的。” “儿臣谢父王挂念。” 王才人见朱常洛看布喜娅玛拉的眼神不对,心中怕生出事来,赶紧说道:“殿下,外边冷,咱们还是先回屋里去吧。” 朱常洛回头又看了布喜娅玛拉,嘴角不可察觉的扬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好,不过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想必大家都未用膳吧,让人去安排一下吧,今日就在太孙府里用膳。” 第146章 皇太极败归 见完万历皇帝,侯平从宫花苑出来,接着又被叫去了内阁。 在内阁里吃了顿饭,李三才和吴道南两人向他请教了一些关于商税和金融方面的问题。 之后他便离开了皇宫,然后沿路打听,找到了太孙府。 刚到门口,恰好碰到与王才人联袂走出太孙府的朱常洛。 侯平见朱常洛和王才人后,慌忙行礼:“微臣侯平,见过太子殿下,王娘娘。” 朱常洛打量了侯平两眼,然后嫌弃的说了一句:“你这样貌,近看可比远看要有碍观瞻的多了。” 侯平脸上微红,但也不敢反驳,只能低头装作听不见。 朱常洛见侯平不搭话,冷哼一声便往前走了。 王才人对侯平歉意的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侯平恭敬的站在原地,直到等他们两人上了远去的车撵后,才长吁了一口气。 这个太子似乎不怎么待见自己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 赫图阿拉城 皇太极和佟养性一脸惭愧的跪在努尔哈赤面前。 “阿玛,儿臣无能,没有南方的大商愿意与我们交易。” 努尔哈赤面色凝重的道:“怎么?每年二十万两银子的额度都引不来南方的大商?” 皇太极脸色难看的道:“他们岂止是看不上,根本就是在把我们当成是要饭的,这次儿臣算是看明白了,这些江南大商的眼中,只有海贸,其它的根本就不关心。” 努尔哈赤此刻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看来他之前是过于想当然了。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整个女真族五成的贸易额,再加上一部分蒙古的贸易物资。 这么庞大的体量,引来一个贪婪的商人还不是轻易之事。 但是没想到他手中的东西别人根本看不上。 实际上现在整个女真与大明的交易体量约达百万左右。 只不过这百万的体量,佟家和他各自占了四成,其它各部酋长分了剩余的两成。 佟家的那四成有固定的贸易对象,他无法控制,其他各部酋长则没有固定的交易对象。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是可以将这部分交易额度也拿过来一些。 也就是说他实际上可全部动用的年贸易额度能达到五十万以上。 这个体量对于北方来说的确是一个很高的数字了。 只是这五十万是总的贸易额度,有数十个项目品种,什么毛皮、野人参、各种野货等等。 分担到单一品种的话就没有多少了。 相比起马尼拉每年六百万的贸易额度,的确是太过不够看。 更重要的是,这六百万基本上都是丝绸、陶磁、家具等物品。 品种单一,更容易滚规模。 江南商人也的确有足够的理由看不起他们的贸易。 没有找到江南商人,女真人这么庞大的贸易体量一般的北方商人又吃不下。 努尔哈赤也是犯了难,继续受制于李家的贸易渠道他又实在不甘心。 更重要的是,李家的贸易渠道对他的限制越来越多,像他最需要的盐、铁、绵甲等军需物资供应越来越少。 这些直接影响到八旗军的整体战斗力。 所以努尔哈赤现在急需有能绕过李家贸易渠道,然后扩大对军需物资的进口额度。 见努尔哈赤陷入了为难之中,佟养性开口道:“大汗,其实现在李家已经势微,咱们完全可以绕过李家,跟李家身后的商人直接交易。” 努尔哈赤看了佟养性一眼:“额驸这是有什么好主意?” 佟养性点了点头:“张家口有个姓范的商人之前一直是帮李家销货的,这两年李家的货少了,所以他找到了我这里,只是我们佟家老营的货一直都是跟郑家合作的,所以就没答应他。大汗如果绕过李家,直接找张家口的这个姓范的商人合作,相信可以把额度提高很多。”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一个小商人,能吃下多少额度?” 佟养性笑道:“大汗有所不知道,个这范姓商人他自己虽然只是个小商,但他是山西介休人范家的人,如果有足够大的利益的话,他完全可以动用介休范家的渠道,以范家的渠道,再大的额度都能吃下。” 严嵩当年搞了个大明富豪排行榜,资产五十万两以上的家族可入榜,当时天下共十七家,其中山西就有三家。 《五杂俎》中所载:“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 山右就是指山西,是当时长江以北有钱人最扎堆的地方。 范家能在山西介休叫响名号,就已经足够说明他们的实力了。 整个山西,能富起来的家族基本上都跟一个东西有关,就是盐。 大明开国之初,就在九边重地驻守有重兵,实行“三分守城,七分耕种”的军屯制。 但是边关的很多地方土地贫瘠、气候寒冷,就算全部兵力种地都种不出能养活这么多人的粮食。 因此用其它办法补给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于是就先实行了民用法,征集老百姓的粮食,组织民兵把粮食送到边疆。 在此时的交通运输水平下,这个办法的成本极其高昂。 人吃马喂消耗很大,从内地运一石粮到边境的费用竟然高达七石。 在这种情况下,又发明了“开中法”。 就是说让商人把粮食和其他军需物资运到边境,然后拿着军队给的收据,跟政府换盐引。 运送粮食的亏损有盐引补贴,于是就有大把的商人愿意把精力花在这上面。 朝廷解决了军队的吃喝拉撒问题,老百姓不用背着粮食千里迢迢服役受罪,商人又获了利,可谓一举三得,多方共赢。 山西的大商几乎都是‘开中法’的受益人。 虽然近几十年大明财富方向有所转移,但是这种已经受益上百年的老牌家族底蕴都在。 就女真人现在的这点贸易体量,有两、三个老牌家族,就足够消化干净了。 努尔哈赤对‘开中法’也不陌生,听到张家口的范姓商人背后站的有山西的家族立马就兴奋起来。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盐,而山西商人最不缺的恰好就是盐。 “好,皇太极,那这件事情就交由你去办法,等过几天,登极大典过后,你就去张家口跟这个姓范的商人联络一下,如果他能吃下二十万的额度,咱们就跟他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如果十万额度都吃不下,那就不用合作了,省得麻烦。” “是,阿玛。” 正在此时,代善忽然闯了进来。 “阿玛,大事不好了。” 努尔哈赤一脸不悦的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代善一脸急切的道:“布扬骨那个狗东西,将东哥嫁给了达尔罕的儿子,人都已经被送走了。” 努尔哈赤瞬间脸色气得通红:“布扬骨,你怎么敢如此欺人,本汗誓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147章 最短洗马 登基之前,叶赫老女出嫁的事情终于也暴露了出来。 愤怒的努尔哈赤差点没忍住,就想马上点齐人马杀上叶赫。 但是想起登基大典,他又强按下性子,勉强忍耐了下来。 加上这一次,布扬骨已经是第四次把他耍了。 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咽下去的,只是现下,还不是能任性出气的时候。 正月初一,赫图阿拉城。 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及八旗贝勒大臣,率群臣集在殿前、分八旗序立。 努尔哈赤登御座。 众八旗贝勒大臣率群臣跪,六位旗主大臣出班跪进表彰。 近侍侍卫阿敦巴克什额尔德尼接表,群臣尊努尔哈赤为“覆育列国英明皇帝”,国号“大金”,年号天命。 大金正式立国。 …… 对于东北面新兴的大金帝国,大明君臣无一人关注。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人身上,太孙府洗马侯平。 正月初一,万历皇帝祭祖之后,按惯例在奉天殿举行大朝会。 他刚一出现,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对侯平攻讦了。 随后跳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无一例外的都是攻讦侯平。 仅是秀才的奇丑之男,竟敢窃据太孙府洗马之位。 这对于任何一个经历科举之后拼杀出来的进士们来说,绝对是不可接受的耻辱。 于是,就在大金立国的同一天,针对太孙府洗马侯平的攻讦在大明朝堂上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这一次甭管什么浙党、宣党、楚党、东林党,朝党官员大家都在出奇的一致攻讦侯平。 尽管万历皇帝已经事先有所准备,但是当看到朝堂声音如此一致时,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不过好在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经知道这些个群臣是些什么玩意。 反正就是不闻不问就对了。 虽然这些人的说辞各不相同,但仔细分辩的话,其实只有两点。 一个是侯平只有秀才的功名,没资格担任洗马。 另一个就是他长的太丑,有碍观瞻,没资格跟自己站一块。 最令人意外的,是太子朱常洛也出班奏请罢免侯平洗马之位。 理由是侯平的样貌会对太孙府的整体形象造成影响。 面对群臣激愤,万历最终选择同意了太子的奏折。 正月初一,侯平的太孙洗马职务被正式罢免。 从任命到罢职,总共只有十八天的时间。 算得上是史上最短洗马任期了。 不过也正如万历皇帝所预料的那样,撤掉侯平的洗马职位后,奉议大夫的虚职就无人再去关注了。 …… 郑贵妃半年的禁足之期已到。 眼看大朝会散去,她便带着人守候在奉天殿门外,打算等万历皇帝出来后,将她请到自己宫里去。 刚禁足的那段时间,万历皇帝去看她的次数并不算少。 只是她当时因为刚被朱常洛强迫,整日都在担惊受怕,于是就把万历皇帝冷落到了。 后面她确定自己身体没有异样时,万历皇帝又来的少了,显然也是生了她的气。 两人都是多年的夫妻了,她对万历皇帝的脾气自是知道的很清楚。 所以今日来迎他回宫,就是想修复两人之间的感情。 这半年的禁足生活,使她原本略显雍容的身姿明显清瘦了许多。 不过这一瘦下来后,虽少了几分贵气,但却更显楚楚动人之态,也更显得年轻了几岁。 以前,她看着还有三十几许的妇人之态,现今再看,竟宛如二十几许的少女之姿。 奉天殿里的朝臣都走的差不多了,但是万历皇帝却迟迟没有出来。 找了个内侍一打听才知道,是三位阁臣因新税法的事正在找皇帝商议。 这一商讨政事,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郑贵妃无奈之下,也只能先行回宫。 只是她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一个身影拦住了。 “儿臣给母妃请安。” 郑贵妃看清来人后,顿时一脸惊恐的道:“太子?啊你……你……,要干什么?” 朱常洛阴阴一笑:“母妃,半年不见,您可是清减了许多啊,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郑贵妃色厉内荏道:“大胆,本宫如何关你什么事,让开,你给本宫让开。” 朱常洛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阴郁的眼神却是直勾勾的盯着郑贵妃的脸道:“母妃,儿臣有些话,要单独与您禀报,还请母妃应允。” 语气中的威胁意味很浓,郑贵妃犹豫了一下,终是不敢过于得罪太子:“这里人来人往,如何单独禀报?还是改日再说吧,本宫乏了,要回宫了。” 朱常洛再次拦住去路,这时语气更加不善道:“母妃,前方偏殿无人,让下人们在门口守着,儿臣也不过就是几句话要禀报而已,望母妃应允。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母妃可是要想清楚了哦。” 话里威胁的意思如此明显,郑贵妃怕了,只能同意道:“好,本宫便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多谢母妃,这边请。” 郑贵妃跟着朱常洛到了偏殿门口。 朱常洛让侍从在门口守着后便进了偏殿。 郑贵妃犹豫了一下,也终是吩咐下人道:“你们几个在门口守着,若是一盏茶的时间本宫没出来,便进来提醒本宫,知道了吗?” “是,娘娘。” 吩咐完下人手,郑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后,缓缓走进了偏殿。 朱常洛见郑贵妃进来后,顿时心花怒放,赶紧将殿门关上后。 郑贵妃走到殿内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故作镇定的道:“太子有何事要禀报本宫?现在你可以说了。” 朱常洛高声喊道:“启禀母妃……。” 喊完之后,却是阴阴一笑,然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母妃您真是绝情呐,穿上衣服就不认人,我对您可是日思夜想啊。” 郑贵妃顿时慌乱起来,内心恐慌到了极点,可是她也不敢声张,只能小声提醒:“你干什么?我……我是你母妃啊。要是被陛下知……知道了,你想过后果吗?” 朱常洛脸上戾气尽显,然后猛然将她抱住,在她耳边道:“那还不是你逼的,总之本太子管不了那么多,就当是你这么多年来欠我的,现在必须还给我。” 说着便抱着郑贵妃吻起来。 郑贵妃泪水纵横,想拼命反抗又怕引起外面的人怀疑。 只能转开嘴哭求道:“你疯了……,太子,我是你母妃,被你父皇知道,我们都会杀头的。” 朱常洛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瞪着她:“你也知道会杀头?那就好好配合一点,不然我们都要死。” 郑贵妃被朱常洛如疯魔般的眼神给吓住了,不敢再反抗。 只能任凭朱常洛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朱常洛也越发的大胆大了,他的脑海中只有两个字,报复……。 第148章 嫌隙 被朱常洛肆意欺凌,郑贵妃终于后悔了。 可此时后悔显然是晚了,恶魔是她自己亲手培育出来的,现在也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娘娘,一盏茶的时间到了。” 她顿时感觉自己得救了:“放开我,再不放开,她们要进来了。” 朱常洛意犹未尽的在她脸上舔了一下,然后将其放开。 “今日就放过你,下次你最好一开始就老实的配合一点,不然本太子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看着朱常洛阴狠变态的神情,郑贵妃犹如惊恐的小白兔般点了点头。 朱常洛咧嘴一笑,然后整了整衣衫大声喊道:“儿臣谨遵母妃教诲,恭送母妃回宫。” 郑贵妃擦干了眼泪,整理一下衣裳,然后快步离开了偏殿。 一路急行,回到寝宫后,立马屏退了所有人,然后躲在被子里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助。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门外传来一声唱诺:“恭迎皇上驾到——。” 郑贵妃听到后,慌忙起身,正准备出去迎驾的时候,万历皇帝已经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看到郑贵妃的样子后,不禁蹙眉道:“怎么哭了?” 郑贵妃急忙解释道:“刚刚……刚刚想起了皇儿……,臣妾……都已经两年没有见他了。” 听到郑贵妃说起皇儿,他自是知道说的是福王朱常洵,于是便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么快就两年了,也不知道洵儿在洛阳过的怎么样,可惜三年之期未到,最快也还要等上一年,才能让他回来。” 郑贵妃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扶着万历皇帝坐到床上,心里乱成了一团乱麻。 万历皇帝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女人,一种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梃击案与郑贵妃无关,她被禁足纯属无妄之灾。 不过后面为了维护朱由校,万历皇帝也就只能忍痛继续委屈她了。 其实万历皇帝最初有几次过来都是想跟她解释一番这里面的内情。 他也相信郑贵妃能够理解自己。 只是他不知道,当时郑贵妃刚经历变故,根本没有心思听任何东西。 万历皇帝几次想开口都没有机会,最后他只以为郑贵妃的那般作态是在跟自己怄气。 所以也觉得自己委屈,就使起了小性子,后面几个月便再也没来过。 今天一完事,就听到外面的人说郑贵妃在奉天殿外等了自己许久,那点气也就立马都消了。 然后便过来,打算跟她修复感情。 只是没想到一见面就看见她在哭,加上见她在短短半年时间里,竟然清瘦了这么多。 心中的愧疚之情便更重了几分:“爱妃,都怪朕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郑贵妃摇了摇头:“不关陛下的事,是臣妾没有教好下人,闯出了祸事,咎由自取。” 万历皇帝想了想,还是把朱由校设局的事告诉了郑贵妃,他的本意是不想郑贵妃不要自责。 但谁知郑贵妃听完,更是失声痛哭起来。 声音越哭越大,越哭越难受。 万历皇帝被她哭的心痛不已,然后便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安慰。 郑贵妃心里的委屈如黄河之水,奔涌不息。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事情的真相,竟是一个十岁孩童的算计。 这可真是把她给害惨了啊,现在又能如何? 她已经铸成大错,还能回得去吗? 伏在万历皇帝怀中哭了许久,不知不觉就沉睡了过去。 万历皇帝看着她清瘦的脸庞,忽然有些动情,忍不住就吻了上去。 而此时郑贵妃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从万历皇帝怀中弹了开去,一脸惊恐的喝问:“你……你干什么?” 喊才发现刚才亲吻自己的原来是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见她如此排斥自己,所有的心痛不忍瞬间化为乌有,小性子立马就上来了。 “哼,你既然这么不喜欢朕,那朕走了便是。” 说着便一瘸一拐的起身走了。 郑贵妃慌忙上前去搀扶:“陛……陛下,听……听臣妾解释,不……不是这样的……。” “哼,解释?还有什么可解释的?朕在你心里已经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你如此作态是什么意思?分明是嫌弃朕了。既然如此,朕也不愿在你这里讨人嫌。” 可万历皇帝是小性子上来,除了已故的孝定皇太后外,谁也劝不了的主。 “不……不是的,陛下,不是这样的……,臣妾……臣妾……冤枉啊……呜呜呜……。” “朕不想在这里惹人嫌。” 万历皇帝甩开了郑贵妃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郑贵妃颓然的坐在地上,眼泪奔流不止……。 …… 大明官职,五品是个坎。 五品以上,可为朝官,五品之下,没有入朝的资格。 能上朝,就有资格参与到国家大事之中。 即便没有资格对国朝大事指指点点,但是只要能知道国朝政策动向,对于经营上的帮忙绝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万历皇帝费尽心机,给侯平弄了一个朝官的身份,让他有资格参与朝政,了解朝廷的政策动向。 就是希望他能更好的去经营织造厂。 同时别看奉议大夫只是虚职,但是实际上能给他免去很多的麻烦。 就比如陈应龙,再也别想对他指手划脚了。 除此之外,还能使织造厂免受税监的骚扰。 侯平从十二月中旬,就带人来京城试飞热气球,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天的时间。 除了带布喜娅玛拉领略帝都风光之外,就是通过李如柏的关系和太子府洗马的名头,查阅了当年李如松任中军左都督时期的各种历史档案资料。 这些资料大体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其中仅有一个可疑点引起了侯平的注意,在李如松任中军左都督时期,棉甲的价格涨了近五倍不止。 他曾数次对江南织造厂绵甲价格大涨的行为进行过抨击,还向皇帝请旨要求彻查江南织造厂。 当时万历皇帝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派人去调查,只是派了几个内侍前往问责了一番。 撤换了当时织造厂的一个管理大使,其后棉甲的价格就一直维持在这一水准。 这事乍一看好像很正常,但是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来看,这里面的问题就耐人寻味了。 这个时期,恰好是西班牙规范化马尼拉航线的时期。 新西班牙总督府正式下令全面禁止墨哥西自产生丝的时间是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 但实际上从万历十八年(1590年)就已经开始规范和整顿墨哥西当地的织造行业了。 李如松是从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开始担任中军左都督一职。 这个时间段正是新西班牙总督经历完第一轮整顿,刚刚开始向大明大肆采购生丝原料等丝织品的时间。 第149章 酒局 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江南的织造行业远没有如今这么发达。 当时的江南织造行业,大多都还处于家庭作坊的阶段。 只有官办的江南织造厂这一家成规模的大型织造企业。 也就是说当时如果突然有大批海贸生丝订单,唯一能满足需求的办法,就只有让江南织造厂这种巨头全力生产。 不过江南织造厂规模虽然足够大,但是他们要承担的生产任务也非常繁重。 除了普通的宫中衣物、各式绸缎之外,还有军工用品。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棉甲,占了江南织造厂总体产能的大半。 如果江南织造厂要加大的丝织品生产产能的话,压缩棉甲生产产能,是最有效的办法。 所以导致棉甲价格三年暴涨五倍,也就可以理解。 这里面的利润之巨,难以想象,而能办成这件事情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其中的牵扯之大,恐怕难以想象。 万历皇帝肯定也是洞悉了其中的问题,所以才仅派了两个内侍过去,惩处了一个管事的大使。 这个处罚不痛不痒,警告的意味显然比惩罚要更浓。 不过单就这么看来,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 还有就是当年万历皇帝对李如松的看重是有目共睹的。 他不顾百官反对,坚持以李如松承袭父职。 死后下旨将李如松的遗体归葬京城顺天府,还追封李如松为太子少保、宁远伯,并赐谥号“忠烈”,为之立祠。 这种种迹象都显示出万历皇帝对李如松的看重要远超李成梁。 而李如松对万历皇帝的忠心也是至死不渝。 所以对于李如松的死,万历皇帝不可能不去调查。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万历皇帝并没有对这件事有任何其它动作。 其中的原因只可能有两个:第一,万历皇帝并没有调查出来真相。 对于这一点侯平有些不敢相信,如果连皇帝都调查不出来真相,除非这件事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真相。 不然凭无孔不入的锦衣卫绝对不会有调查不出来的情况。 毕竟锦衣卫的调查方式不比办案,讲究什么证据,只要有怀疑就直接拿人下狱。 大刑一上,只怕是十八代祖宗的问题都要交代出来,断然不可能有问不出来的情况。 所以应该只会是第二种情况,万历皇帝知道了真相,但是连他也忌惮这股势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再结合万历皇帝要自己打造北方织造中心的意图。 这件事的答案,似乎就呼之欲出了。 只不过凭他现在的身份,还没有资格去查这个层面的东西,想搞清楚其中的真相,只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漷县织造厂的规模越庞大,对他查清真相的帮助也就越大。 他完全可以从利益的角度迫使这些人自己把真相给暴露出来。 …… 正月初三 侯平带着布喜娅玛拉回到了漷县。 皇帝要他五年内让织造厂扩展到比江南织造厂还大的规模。 这个任务其实也不算很难,不过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没有当地衙门的全力支持可不行。 所以回来后,首先还是要去县衙拜访陈应龙。 “陈大人,抱歉了,今后学生怕是无法再为大人效力了。” 陈应龙强挤出一个极度复杂的笑容:“侯大人这是说哪里话,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今后还要承蒙大人多多提携。大人在京城荣升,下官也未能道贺,正好今日大人回来,不如由下官做个东,然后叫上张典史和周主薄,就算是咱衙门为大人洗尘。” 侯平点了点头:“那学生恭敬不如从命。正好,学生也有事情要跟大家都打个招呼,就一起边吃边聊吧。” “下官这就去着人准备,大人先去休息一会,准备好了下官派人去请大人赴宴。” “好,那就有劳大人了。” 陈应龙一脸吃了屎还要强挤出笑容的痛苦表情把侯平恭敬的送出了公房。 等到侯平走远之后,才恨恨的说了一句:“小人得志……,哼。” 醉仙楼 侯平在一个差人的引领下来到包间。 陈应龙、周荣、张鹏赶忙起身相迎,并请侯平坐上主座。 侯平也不客气,以他现在的身份上坐上主位也是当仁不让。 “大家都如此相熟了,不必客气,都坐,坐……。” “谢大人……。” 众人寒喧之后,三人开始向侯平敬酒。 第一杯酒是三人一起敬的,算是庆祝侯平高升。 第一杯酒下肚,大家吃了几口菜,就到了轮流敬酒时间。 第一个自然是陈应龙:“下官一早就知道大人定是非凡之人,这短短时间就已经有如此成就,大人跟太孙殿下有师生之实,它日必定前途无量,下官敬大人一杯。” 侯平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进:“承蒙大人吉言,不过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总之咱们都是给皇上当差,完成好差使最为重要。” “对对,大人说的对。” 陈应龙点头哈腰的坐下后,等侯平吃了两口菜,周荣又站了起来。 “侯大人,恭喜荣升奉议大夫,卑职也敬您一杯。” 奉议大夫虽然只是个五品的虚职,但已经是在座的三人奋斗一辈子也触及不到的高度了。 在坐的三人中,侯平就与周荣的关系最浅,不过他却知道,这里面关系最硬的就是周荣。 之前他在李家看见周荣的身影,就知道周荣为什么会坐上主簿的位置了。 周荣的真正身份,是李家的代理人。 这一点毋庸置疑,否则他也不可能稳坐主薄的位置这么多年。 侯平起身回应:“周主薄说哪里话,日后学生还要在漷县办厂,麻烦主薄的地方还有很多,多有劳扰。”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示尊重。 “大人客气了,好说,好说……。” 周荣坐下了,张鹏又站了起来。 侯平赶忙挥手虚按:“张哥,咱们兄弟就不弄这个了,你知道弟弟我酒量浅,咱们吃饭,吃饭。” 张鹏愣了一下,但是随即就开心的笑了起来:“行,那我就不敬你了。” 侯平笑了笑:“嗯,这就对了。” 这一番做派,把亲疏有别表现的淋漓尽致,不光拉拢了张鹏,还把他扶持成了自己在衙门里的代言人。 等大家酒足饭饱之后,侯平便开始进入主题。 “诸位,侯某不才,承蒙皇上他老人家看中,给安排了个小差事,只是这个差事并不简单,所以侯某今后还需要在座诸位的通力配合。一起完成这份差使。” 张鹏一脸好奇道:“什么差使?” 侯平笑道:“皇上让我五年内把漷县的织造厂规模扩大到比江南织造厂更大的地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谁都知道江南织造厂是大明最大的织造厂,要在漷县这样的下等县建如此庞大的织造厂,这个任务果真不简单。 陈应龙心头一片苦涩,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侯平要跟他们喝酒的真正目的了……。 第150章 谁有福气 漷县只是一个五万人口的小县城,如果要建大型工厂,最缺的就是人。 好在侯平之前救灾施粥,在民间留下了很高的声望,短期内倒是不用愁人力。 不过想要做大做强,人力瓶颈是一定要打破的。 而想要打破人力瓶颈,只能靠当地的衙门。 所以侯平和陈应龙三人吃饭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夺权。 他必须要亲自参与到县内的规划和建设,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使得县内得以高速发展,能将周边的民众都吸引过来。 老实说,陈应龙的治政水平还算中规中矩,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 可是侯平要的是县城突飞猛进的发展,中规中矩的能力远远不够,所以他也只能亲自操刀。 其实无论是周荣还是张鹏,这两个人都好说。 周荣是李家的代言人,现在侯平已经知道李进的身份,自然就不用担心周荣会不配合自己。 而张鹏本就跟自己在救灾时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现在自己升官了他不来抱自己的大腿那就是蠢。 所以最后唯一让他有所顾虑的就只有陈应龙了。 跟陈应龙认识也有了近两年时间,侯平自是知道这人是个真小人。 对付真小人只能以势压迫,所以侯平才会在酒桌上把他是受了皇帝指派来扩大漷县织造厂的事情说出来。 只有这样,才能让陈应龙老实的配合自己,而又不敢在背后耍花招。 …… 一顿酒喝到黄昏,尽管侯平已经尽量少喝,但是依旧是达到了九分醉态。 而陈应龙和周荣则已经完全醉倒了。 只有张鹏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然后安排了差役将人各自送回家中。 侯平回到家里倒头便睡了过去。 迷蒙中,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便坐起身来看了一眼。 只见布喜娅玛拉拿着一块麻布正在给自己擦脚。 两世为人,他可从未享受过母亲以外的女人给自己做这种服务,一时间心中无比感动。 痴痴的看了布喜娅玛拉一会儿,借着酒劲就将她一把拉进怀中,然后深情的吻了上去。 实际上两人除了那次布喜娅玛拉主动吻他之后,便再未有过亲密关系。 交往这么久,侯平还是第一次这么大胆的主动吻她。 布喜娅玛拉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便任其摆布。 不过侯平终究是醉了酒,吻过一阵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布喜娅玛拉被他抱的死紧,小脸也被吻得红扑扑的,见他睡着后,推了两下没有推动,犹豫了几秒后也就不再动弹。 天将蒙亮,侯平醒了过来,发现怀里抱着个东西后,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发现是布喜娅玛拉的时候又欣喜若狂。 眼见布喜娅玛拉还在熟睡,他也没敢把她吵醒,只是努力的回想着昨夜发生了什么。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着怎么才能让两人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但是奈何心里始终胆怯,空有贼心又没贼胆。 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布喜娅玛拉,连名义上的情侣都没得做了。 没想到昨天一通醉酒,竟会大胆的吻了她,还把她拉到床上睡觉。 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布喜娅玛拉没有反抗,也没有生气离开,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她是真心想跟自己一起生活,侯平只觉得跟做梦一样。 同时又实在想不通布喜娅玛拉为什么会看上自己这么一个丑男。 总之不管怎么样,现在终于是抱上了,但愿能抱着一辈子才好。 美好的时光终究过的很快。 没多久,布喜娅玛拉也醒了过来。 低头看了一眼仍然把自己抱的死紧的侯平,苦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侯平,侯平……,你醒一醒,醒一醒呀,再不醒可就太迟了。” 侯平假装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咦,东歌,你怎么……。” 布喜娅玛拉脸色羞红,然后羞怒的道:“你可别装了,我知道昨晚你是故意压着我的,你要是不承认,我可就真要生气了。” 侯平眼看装不过去,只好厚着脸皮承认道:“我错了错了,别生气,那个,我……我再抱……抱一会儿,行吧?” 布喜娅玛拉羞红了脸,然后别过头去不说话。 侯平抱在怀中深深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然后赞叹道:“东歌,你身上好香啊。” 布喜娅玛拉顿时转过脸来,气呼呼的道:“你之前还说我身上臭呢,这会又成香的了?分明是想轻薄我,才故意说好听的话来哄我。” 侯平认真的道:“这怎么一样,你现在可是每天都用香皂洗澡。刚遇到你那会,你可是一年才洗一次,身上能没有味道吗?” 布喜娅玛拉咬了咬嘴唇,把头扭到一边,又不说话了,可爱的样子直接就把侯平看傻眼了。 即便是前世的明星,也仅有极少数人能与之相媲美。 布喜娅玛拉见侯平没了声音,便转过来头,扑闪了一下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你……傻看着我干什么呢?快点起床了。” 侯平惊叹的道:“以前听到别人说谁倾国倾城,我总觉得是夸张,直到看见你,我才真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布喜娅玛拉的神色忽然就黯然了下来,一脸伤感的道:“美有用吗?我倒情愿自己长的普通一些,这样或许早就嫁人生子了,跟我同龄的人,都做了祖母,而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的嫁出去。” “不,不是你嫁不出去,是那些人都没有能娶到你的福气。” “谁有能娶我的福气呢?莽古尔岱是唯一能把我带出叶赫部的人,结果还没等到成亲就被你打死了。” “这不正好说明长生天让莽古尔岱带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遇到我啊。否则怎会这么巧,我就能把他打死了呢。” 听到侯平这么说,布喜娅玛拉心情好了一些,但随即还是一脸不高兴的道:“遇到你又能怎么样呢?你还不是嫌弃我老了?” 侯平当即举手发誓道:“我侯平发誓,如果有半点嫌弃叶东歌老,天打五雷轰,不得好……。” 就在他要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布喜娅玛拉猛的吻住了他的嘴。 过了许久两人才将嘴分开,然后布喜娅玛拉眼角挂着泪痕,抽泣了一声:“以后不许你随便发誓,更不许你将那个字轻易说出口,答应我好么?” 侯平木讷的点了点头,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 两人相对无语,却又似在诉说着千言万语。 良久,布喜娅玛拉轻叹一声道:“快起床吧,你昨天不是说要去织造厂跟小玉妹妹做什么交接吗?这会她应该早就到工厂那边了,你也赶快过去吧。” 侯平这才想起昨天跟玉娘子的约定,于是赶紧翻身坐了起来:“确实该去了,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帮布喜娅玛拉盖好被子,然后匆忙出门而去。 眼看侯平走后,布喜娅玛拉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只是犹豫了一下,又重新躺了下去,脸上的神情无比温暖……。 第151章 重管织造厂 织造厂在玉娘子的手中规模一直在扩大,到现在已经是有近五百台织造机,一千多名员工的大企业。 如今侯平接了皇帝的任务,只能由自己亲自接过来管理。 而玉娘子则可以把心思全部放在香皂厂的经营上面。 在织造厂的老板娘公房内,玉娘子将工厂的账本给侯平做详细的讲解。 两人靠得很近,玉娘子身上那股少女的香气直冲天宁盖。 侯平忍不住偷瞄了瞄玉娘子的胸口,若隐若现这样可不行啊,根本没有办法专心看账本。 “玉姐,要不还是算了,账本我自己回头再慢慢看吧,你就给我大概的介绍一下工厂目前的情况就行了。” 侯平竟然主动说不看账本了,这让玉娘子非常意外。 她如此这般的样子,自然是精心设计过的。 自从布喜娅玛拉来陈家后,她跟侯平的关系就日渐疏远,这让她有了一种严重的危机感。 所以才精心计设了今天的这场香艳报账的把戏。 按理说像侯平这种色批,应该就是瓮中捉鳖,手拿把掐的事,但却没想到竟意外的失了手。 色批会转性? 绝对不可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男儿多薄性,色批伴一生。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这家伙刚刚吃饱,进入了贤者模式? 忽然她想起早上想去叫侯平一起来工厂的时候,发现他大门紧闭,还没起床。 然后又去打算去找布喜娅玛拉打个招呼,结果扑了个空。 这么一想,他们两个该不会……。 难道他把叶东歌给……。 天啦……,这……这也下得去口? 玉娘子已经脑补了大段剧情,把自己雷了个外焦内嫩。 然后古怪的看了侯平一眼:“好吧,那我带你在工厂里转一转,给你大概说一下情况。” 侯平不知道玉娘子在想什么,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已经跟布喜娅玛拉确定了关系。 如果再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似乎有点渣。 关于自己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关键是不知道布喜娅玛拉能不能接受啊。 她要是不接受的话,岂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好,那就麻烦你了。” 跟着玉娘子在工厂里转了一圈,在她的介绍下,侯平也基本掌握了工厂的情况。 老实说,玉娘子的管理水平是真的不错,即便以侯平的眼光看来,也无可挑剔。 如果说缺陷的话,就是薪资定的不够合理。 当初建工厂主要是为了赈灾,所以工人们都是以能吃饱了就行。 后来工厂不再以布换粮后,玉娘子也开始给工人发工资。 只是这个工资水平,的确是不高。 普通工人只有一两银子的月薪,刚好与秀才的癛粮持平。 这点工资,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而技术工人也才一两五钱银子,基层管理人员也才二两银子。 这些薪资基本上都卡在工人能接受的最低水准上。 单纯从经营者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将工厂的利润最大化了,但同时也严重制约了工厂的发展。 实际上自十一月以后,工厂的织机还是一直在持续增长,但是工人的增长早就已经停滞了。 一方面是灾民大部分都已经返乡务农去了。 另一方面也是跟工厂的工资太低有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工厂里的工人大多都是周边乡村的闲散妇女,工厂根本就留不住人。 当然,这也是因为现在还不是农忙的时候,等到农忙,工人只怕就剩不下来几个了。 根据大明此时的工资水平,府城级别的大城市,酒馆跑堂的小二工资都有二两银子以上。 州城、县城的工资低一些,也差不多有一两五钱到二两银子之间。 漷县算是最低级别的县城,醉仙楼的跑堂也有一两五钱。 工厂提供的食宿,差不多刚好可以折合五钱银子。 由此可见,玉娘子是有多么的精打细算。 自从那次带学生去院试之后,侯平就再未过问过工厂的事情。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工厂的工资水准竟然低到了这种程度。 而更让侯平不满的还是那些一直在帮织造厂制织造机的木工。 他们现在依旧不是织造厂的正式员工,只能算是合作关系。 原本做织造机的木工有上百人,现在已经只剩三十多人还在继续造织造机了。 因为制造技术成熟,他们现在已经放弃了之前侯平安排他们的那种团队合作的做法。 现在都是自己做自己的,做完就卖给织造厂。 所以现在的效率远没有当初合作制造时高。 而且由于织造厂给的价格也不算高,所以真正能留下来的,基本都是手艺比较平庸的,有能力的人都走了。 不能不说这是一个重大的损失。 回到公房后,侯平心情欠佳,之前他一直都非常信任玉娘子,但是今天,这份信任要打个问号了。 玉娘子过于精打细算的性格更适合干会计,并不适合做工厂的最高管理人。 织造厂这边自己接手可以慢慢改进,但是香皂厂还要交到她的手上,现在看来真的是不怎么放心了。 只是现在手边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花了一天时间,熟悉将织造厂账务了解了一下。 现在织造厂其实还是挺挣钱的,最大的客户就是李进,其实就是皇宫里头。 单价给的很高,当然,比起江南织造厂的单价来说,还是低了不少的。 因此有足够的利润来开高薪。 所以侯平就重新制定了一个较高的工资水平标准。 普工人的底薪涨到了一两五钱,外加奖金和各种福利,差不多能达到三两左右。 同时引入了考核机制,对考核不达标的员工处以调岗或劝退的处罚。 技术工人的薪水涨幅就更大了,底薪就能达到三两左右。 加上奖金和各种福利,最高能达到五两左右,能力特别突出的,甚至能达到十两。 如果能做出什么利于生产的发明或是改进,还有额外的奖励。 基层管理人员的薪水与技术工人差不多。 至于高层的,暂时除了他和玉娘子外,还没有人能称之为高层。 除此之外,那些一直帮织造厂做织机的木工也被征收编。 建立了一个专门的制造部门,重新让他们分组合作制造机械。 新的工资制度一宣布,织造厂的工人立马就沸腾了。 要是不沸腾就出鬼了,普通工人一年都能拿到的工资,差不多跟朝廷发给知县的工资相接近。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工资除了大户人家的核心人员,谁能拿到这么多钱? 就算是前线的将士都没有这么高的工资。 这下织造厂立马火了。 这些闲散妇女拿到这么高的工资,带动的可就不光只是这上千个家庭,连带着整个漷县的经济都要迎来重大转变。 当然,这种转变会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慢慢体现出来。 第152章 永乐千户所 永乐店有座万寿寺,始建于唐代。 万历五年(1577年),将这座庙宇进行扩建,并赐名为“护国万寿寺”。 张居正为此还撰写了《敕建万寿寺碑文》。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还修建了另一座寺庙,慈寿寺。 这两座寺庙都是万历皇帝奉孝定皇太后之意修建。 实际上这段时期,京城内修建了大批寺庙。 仅京师地区建造或者修葺的寺院以及番经厂等就有二十多座。 包括海会寺、承恩寺、普安寺、慈寿寺、慈善寺、万寿寺等。 孝定皇太后兴建佛寺背后有着很深的“政治意图”。 当年主幼国疑,慈圣太后又出身宫人,能没强力的外丰戚辅政。 万历皇帝幼龄登极,为加强太后与幼帝的权力,其办法之一便是借助于神权。 于是有一天,李太后就在梦中遇到菩萨降临,并口授《九莲经》,醒来之后她竟然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 此后李太后也被称为“九莲菩萨”转世。 兴建慈寿寺时,寺庙的最后一进殿,阁中供奉的就是九莲菩萨。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为了给孝定皇太后庆生,万历皇帝又在万寿寺旁边下旨督造的一座宫殿景命殿。 历时六年,还未完全建成,而孝定皇太后就陷入了病危之中,景命殿的收尾工作也一度陷入了停滞之中。 直到去年通州大灾,这里才恢复了建设。 正月,景命殿正式完工,朝廷下令通州卫,调一个千户所过来护卫。 由于景命殿将李家老太师的衣冠冢也包括在其中,因此这些年来,漷县当地的百姓一直将这里称之为太师府。 正月初五,通州卫新任游击毛文龙领千户所正式移镇永乐店,护卫景命殿。 也直到今日漷县百姓方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为孝定皇太后娘娘修建的行宫。 与此同时,侯平也赶到了景命殿。 “微臣参见太孙殿下。” “夫子,不必多礼,皇爷爷说了,今后不能再去县学上课,就只能你请来这里给我教书了。” “不打紧,殿下,今日我们教……。” 不等侯平说完,朱由校就打断道:“夫子,你之前不是说你也会烧琉璃吗?不如你教我烧琉璃吧?” 侯平恨不给自己一嘴巴,之前在京城的时候,朱由校拿了一个半透明的玻璃杯到他面前献宝。 当时他下意识的就说这是个垃圾玩意,结果当时朱由校眼睛就亮了。 大明烧制玻璃主要在两个地方,南方的广州,北方的颜神镇。 广州的手艺要更精湛一些,但是他们的货通常都是乘船出海兜一圈后再回来,伪装成舶来品卖高价。 实际上真正的欧洲玻璃进入大明的相当稀少。 随着西班牙帝国的衰落,欧洲正面临巨大的动荡时期。 别说什么生产玻璃之类的东西了,连武器供应都成问题。 根本就不可能运不到大明来,而且玻璃在大明也不值钱,就算运来也没利润。 会典载番货价值中记载:大玻璃罐每个三贯;小玻璃罐每个两贯;大小玻璃碗每个两贯。 胡椒每斤两贯;苏合油每斤三贯;珊瑚枝每斤三十贯;龙涎香每两三贯; 大花手巾每条两贯;小花手巾每条一贯;花毡单每条十贯。 从以上记载就不难看出,一个大玻璃罐几斤重,不远万里运到大明也只能卖三贯。 又重又占地方,大海那么颠簸,还容易碎。 与其万里迢迢的运个玻璃罐,还不如运两条花手巾来的实在。 又或者在印度、南洋诸岛搞点胡椒、苏合油之类来大明,岂不是要远比玻璃器皿好? 除非是个傻子,不然没人会干这种蠢事。 《北史》“西戎传”中记载:大月氏国太武时,其国人商贩京师,自云能铸石为五色琉璃。于是采矿山中,于京师铸之,既成,光泽乃美于西方来者。乃诏为行殿,容百余人,光色映彻,观者见之,莫不惊骇,以为神明所作。自此,国中琉璃遂贱,人不复珍之。 从此记载可以看出,华夏自南北朝时期,玻璃就已经不值钱了。 而玻璃不值钱的原因,跟华夏人喜欢喝开水也有一定的关系。 隋唐时代,华夏工匠就使用吹制法制造玻璃,传统的铅钡玻璃演变成更适合吹制的高铅玻璃。 高铅玻璃特性就是清脆易碎,冷热交替时极易损坏。 相比瓷器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并不被华夏的贵族们所喜。 隋唐也生产了少量钠钙玻璃,但毕竟缺少自然纯碱,因而没有发展起来。 而且在装饰品上,华夏人的审美就觉得透明的东西廉价,所以通常造玻璃,也是半透明带色的。 到了元代设置瓘玉局,为宫廷制造玻璃器,此时玻璃器的透明度就更低了,主要用来仿造玉石。 而此时欧洲意大利的威尼斯玻璃工业达到鼎盛,但都是透明的钠钙玻璃。 所以明朝高濂所着《遵生八笺》中才会写道:域外玻璃器“奈无雅品”。 就是说真正域外玻璃器根本不符合大明人的审美。 对于大明来说,烧制玻璃根本没有技术难度,只是挣不到钱,人家压根懒得烧好吧。 颜神镇被称为最大的玻璃生产地,但玻璃只是副产品,指着这个糊口得饿死,实际上他们主要是烧陶瓷的。 只是他们的陶瓷远远比不过人家江西景德镇、福建德化、湖南醴陵等地,只能把玻璃的名头打出来叫响名号再说。 侯平身为穿越者,自然知道玻璃的重要性,但是要说能用玻璃制品挣大钱,那可就困难了。 生产玻璃,绝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过看见朱由校一脸期待的眼神,似乎又不好拒绝。 “殿下,学烧玻璃可以,不过你要想烧玻璃得先看两个时辰的书,这样吧,你上午看书,下午学烧玻璃。” 朱由校有点不太乐意:“一个上午,是不是时间太长啊?” 侯平摇了摇头:“才两个时辰而已,实际上已经是很少。况且微臣上午也来不了,皇上交给微臣的差使,微臣怎么着也得做成了不是?” 朱由校瘪了瘪嘴:“那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李进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眼角直抽。 也就是侯平有办法,否则一般人还真教不了朱由校。 搞定朱由校后,侯平放下心来:“对了,微臣跟毛将军有旧,自广宁一别,许久不见,如今他移镇永乐店,正好去找他叙旧。” 朱由校顿时跳起来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侯平顿时眼角抽了抽:“殿下还是先看两个小时书吧,微臣有些私事要找毛将军。” 朱由校一脸好奇:“什么私事?不能告诉我吗?” 侯平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小子的好奇心太重,要是不告诉他的话,还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也没什么事,就是之前有些东西存放在毛将军那里,也不知道他帮微臣带过来了没有……。” 第153章 取自生铳 《大明律》中有非常明确的规定:凡民间私有人马甲、傍牌、火筒、火炮、旗纛、号带之类应禁军器者,如果私自持有,一件杖八十,每一件加一等。私自制造并私自持有则罪再加一等,杖一百流三千里。非全成者并勿论,许令纳官。 当初侯平跟李如柏回来的时候,可以说是私下回京,并没有得到兵部的调令。 所以他们不能算行军,武器装备就都没法带回来。 于是李如柏就把家丁们的武器交由毛文龙保管,否则他们带着火器没法顺利通过关卡。 侯平的那把自生铳自然也一起存放在毛文龙那里。 这次毛文龙接到调令回京,李如柏就让他帮忙把送给侯平的那把自生铳给带过来。 所以侯平找毛文龙,除了叙旧,主要还是取回那把自生铳。 此刻毛文龙正在带兵巡逻,忽然见到侯平跟朱由校走了过来,慌忙行半跪礼:“末将毛文龙参见太孙殿下。” 这次毛文龙调到通州卫任游击算得上是一步登天。 大明遍地是卫所,但是卫所和卫所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大明的卫分为七种:卫、陵卫、护卫、屯卫、亲军卫、军民卫、土卫。 卫:是真正的边军主战兵。 土卫:基本位于边地和蛮地,当是为边境少数民族军民准备的,朝廷在当地并不存在实际土地。 军民卫:一般位于边疆或者少数民族聚集区,尤其是西南少数民族聚居,是主要控制对象,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军政一体化是其最大特点。 陵卫、屯卫:这些都是养老、屯田的地方,跟民没有什么两样。 护卫:护卫原本和藩王守边制度紧密结合,但是永乐、宣德时期,诸王的护卫基本改成了屯卫。 亲军卫:亲军卫的组织庞大,作用和任务也不同,分成了很多类型。比如锦衣卫和旗手卫侧重于仪仗,府军卫侧重于皇宫守卫,孝陵卫守卫陵寝,腾骧四卫牧国马,永清左右卫、彭城卫服匠役。 亲军卫可称为天子近军,只有南京、北京和中都凤阳才设有亲军卫,而通州卫正是北京二十四亲军卫之一。 毛文龙从一个辽阳守备千户,升任通州卫游击,地位似乎提了一等(都司通常由守备充任,非正式职务),但是实际地位却是三级跳。 大明将无品级镇戍将官分为三个等级,分别是总兵官,等同于五府堂官; 副总兵、参将、游击等同于都司堂官; 守备、把总等身份低于都司堂官而又高于卫官。 再下级就只能称之为兵了。 由于职务和差使并不相等,之前毛文龙一直是以五品的正千户领辽阳守备职。 而自成化时期,朝廷就有明文规定:副总兵、参将、游击等武职的,一律升署为正三品的都督指挥佥事。 也就是说,如今毛文龙升任务游击,真实级别就从正五品升到了正三品,而且还是从边军调到亲军卫。 可见万历皇帝这一安排,绝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因功升职之类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还把毛文龙调到漷县独领一个千户所,这里面的深意也是非常的耐人寻味。 朱由校第一眼看到毛文龙时,只感觉这人好精神啊:“诸位将士请起,毛将军请起,你跟夫子是旧识,咱们就不算外人,不用跟本太孙如此多礼。” 毛文龙等将士都起身谢礼:“谢,殿下。” “你们继续巡逻。” “是。” 等巡逻士兵走后,毛文龙才对侯平和朱由校一抱拳:“殿下,侯大人,李都督让我带回来的东西在营房,是末将回去取来还是……。” 侯平出声道:“那个我们跟你一起去拿吧。” 三人一起边走边聊,毛文龙跟朱由校讲了跟侯平认识的经过。 朱由校听后大吃一惊。 关于奇袭那一战,侯平回来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大家都以为侯平跟随李如柏去辽东,真的就如李如柏说的一样,干一些经历该干的事情。 谁知道他不光上了战场,甚至还左右了战局最终的胜负。 朱由校一脸幽怨的看着侯平,那样子就是在说:看吧,我就说要跟你一起去吧,这么好玩的事都不带我。 侯平苦笑道:“我哪里有毛将军说的那么神勇,要是真有那么厉害的话,就应该是把斋赛给打死了,而不是仅仅只能把他吓跑。” 毛文龙不同意道:“侯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斋赛可不是一般人,能下跑他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末将吹嘘,当日大人仅在数十个呼吸之内就能连开三枪,即便是神机营最精锐的火铳手也打不了这么快的射速。就算使用三段射也达不到这么快的速度,因此当时就连末将也以为是李将军还安排了其它援军。后来才知道,竟只有大人一人而已。如果斋赛知道只有大人一人的话,只怕要当场气死吧。” 三人一阵大笑。 侯平尴尬的摇头道:“这个不是我厉害,其实都是武器的功劳。” “不,大人过谦了,自生铳末将当年也是见识过的,的确是要比普通火铳的射速快了一倍不只,但是绝对没有快到如大人您一般,能在十数个呼吸间就完成换弹,李都督后面跟末将说过,说是您用了一种叫什么……定装火药的技术,因此才会快到这种程度。” 正常火绳枪开一枪的时间大约要一分多钟,而使用了定装火药技术的自生铳则能只用十几秒就完成一次换弹。 基本上是正常火绳枪发速度的五分之一时间。 如果能大规模装备的话,威力更是根本就不是能以道理计算。 朱由校听两人说的神乎其神,就是没有具体概念,因此急得抓耳挠腮,最后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夫子,毛将军,你们说的什么自生铳,什么射速是什么意思?” 此时刚好走到了营房门口,毛文龙一抱拳道:“殿下、侯大人,请稍待,末将进去取自生铳来。” “将军,请便。” 毛文龙进了营房,不多时就将装着自生铳的木盒子拿了出来。 侯平接过木盒,打开拿出了自生铳,交给朱由校道:“这是李如松将军生前托陕西巡按毕懋康改造的火铳,只可惜这个柄火铳晚了十年才发明出来,李如松将军至死也未能亲眼见到此物。这次出征的时候,李如柏都督知道我气力不够,挥不动三眼火铳,就将这把自生铳赠与我了,然后龙王庙那一战,我就是凭此物吓退了炒花酋长斋赛。” 朱由校双眼放光的看了看自生铳,兴奋的道:“走,咱们去校场试一试这柄自生铳的威力吧。” 侯平觉得也确实有必要让其了解一些基本的火器知识:“毛将军,为了让殿下更好的了解我大明火器的威力,麻烦再寻一些其它火器做为对比吧。” “是,末将这就去多找几种兵器……。” 第154章 宿舍命案 陪着朱由校在校场玩火器,直到黄昏才回到家。 休息了一夜后,第二天一早刚吃完早饭,织造厂里就有个工人着急忙慌的跑来说厂里闹出了人命,叫他赶紧回厂里去看看。 侯平跟着工人急忙赶到织造厂,此时恰好张鹏也带着衙门的人赶到。 张鹏见到侯平顿时一抱拳:“侯大人,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侯平摇了摇道:“我也是刚到,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张鹏哈哈一笑:“好,有大人出马,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凶杀案发生在织造厂的职工宿舍。 织造厂住员工宿舍的人并不多,总共也不过百十来人。 其中少部分是漷县本地住得较为偏远的鳏寡工人,大部分都是灾情期间从三河、通州远道而来的跨县灾民。 当然,现在还能留在织造厂的灾民基本上都只能称之为流民了。 其实大明每到天灾的时候,都会有一批良民变成流民。 这些良民一般都是本身就经济条件不太好的家庭,遇到天灾、战乱的时候,只能将家产变卖、抵押或者靠借贷求活。 这些人如果运气好,平安度过了灾情,但是因为在老家的家产、田地都没有了,一般也只能留在逃难地做工糊口。 如果逃难的地方实在找不到活计,就只能换到另一个地方去讨生活,这就成了朝廷眼中的流民。 流民自古都是令地方官府最头痛的问题。 一般这样的人如果只是少数的话,当地衙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些地方官员良善,又对自己治政能力有信心的话,还会让这些流民在当地重新入籍。 但是如果太多的话,会严重影响城内的原住居民,因此衙门就不会再让这些流民入城做工了。 流民多了入不了城后,就只能聚在一起到山里去讨生活,这就叫落草为寇。 也有部分人会在某些野心家的煽动下成为反朝廷的组织。 比如:梁山好汉、义和团,都是流民聚集而后,成为反朝廷组织的典型。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古代,山匪路霸剿之不绝、造反组织此起彼伏的原因。 只要天灾、战乱一出来,就会又出现一大批新的良民会被逼成山匪、路霸,反朝廷势力。 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流民问题,这就是封建王朝永远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 织造厂的宿舍都是当初灾情严重的时候给灾民修的安置房,虽然狭小紧凑,但是数量很多,足有上千间。 后来灾民们陆陆续续的返乡后就基本上空了出来,现在灾情基本结束,于是就成了织造厂职工宿舍。 只有百余人,住上千间房,尽管房子紧凑,但是距离肯定也不会太近。 因为当初建灾民宿舍的时候,是从中间往边缘扩散着建的。 当灾民越来越多的时候,建房子就根本没办法去考虑什么质量了,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行。 所以中间先建的房子质量什么的都要远比边缘地区的好得多。 正因为如此,多数的职工都会把宿舍选在中间的区域。 而死者的宿舍则在住房区域的最边缘地带。 也不知道他的这一选择是为了图清静,还是有其它什么原因。 死者名叫高承木,五十来岁,自称是通州高楼村来的灾民,是织造厂的搬运工。 高承木平日里寡言少语,基本上不怎么跟人接触。 除了工头等少数几个人外,许多人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因为厂内没有其它高楼村的灾民,也没人能证实他的真实身份。 案发时间大约是昨天二更天至今日寅时之间。 死前是被人塞住了嘴后绑在床上割喉而死。 其身上还有多处被欧打、刑罚的痕迹,最严重的是十根手指骨全部碎裂。 死者怀中有少量钱财,门窗也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屋内没有被翻找的痕迹。 基本上可以排除流寇却财杀人的可能。 房间中没有留下任何与凶手相关的东西,像什么指纹、脚印之类的证据完全没有。 显然凶手在行凶过后,还从容的打扫过案发现场,否则绝对做不到这么干净。 堪察完现场,侯平只能深叹一口气。 张鹏觉得凶手动用酷刑,要么是跟死者有很深的仇怨,要么是找死者逼问什么事情。 但是如果要逼问什么事情的话,似乎就不应该堵上死者的嘴。 所以这件案子多半还是仇杀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这凶手实在太专业了,没有在案发现场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迹。 跟着大家又一起探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那一块区域基本只有他一个人居住,离他最近的一个住宿职工叫柴一多。 是个木工,自称是通州燕郊人,是少数留下来一直在给织造厂做织造机的木工之一。 原本他在另一处灾民聚居地建了房子。 因为侯平最近把木工都收编进了织造厂才搬到宿舍里来。 他选的房子与高承木的房子相隔了有十五间空房,实际距离有将近五十米。 两人因为之前就有过工作中的交集,所以一早就认识。 今早也是他最先发现高承木死亡。 “柴一多,你是如何发现高承木死亡的?” “回东家,今天一早,小人准备叫老木头一起去上工,在门口叫了好久他都没应小人,于是小人就上前去敲了敲门,从门缝里就看见老木头被绑在床上,然后就推了推门,结果一推就开了。就这样发现了老木头已经死了,跟着我就四处喊人过来,大伙都知道了以后就有人去通知东家了。” 侯平点了点头,又看了张鹏一眼:“张哥,这案子可能多半是寻仇,麻烦你带兄弟们分头去找人问问,看看昨天有没有可疑的陌生人出现在工厂附近。” “是,大人。”张鹏带着众捕快分头去找厂里的员工询问线索。 一个时辰后,张鹏将人问的差不多了,得到两条重要线索。 昨天确实有两伙生人出现在这附近过。 一伙是三个骑马的青年人,有人看见其中最年轻的一人跟高承木说了许久的话。 虽然确实找到了可疑目标,但是跟没有线索也基本上区别不大。 三个骑马的外地人,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来自哪里。 以现今的通信和侦办手段根本就无从查起。 另一伙人的人数不少,有汉人,也有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女真人。 刚开始大家还以为他们是要来订货的,但是到最后什么也没问就走了。 不过走之前在工厂外徘徊了很久。 第二伙人中既然有女真人,那就只能是商人,只有获得了特殊许可的女真商人才能入关。 很可能是听闻漷县织造厂的名头后想来买布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中途又放弃了。 这些人很容易能查到,毕竟女真人很显眼,只是他们涉案的可能性太小了。 嫌疑更大的,当然是三个骑马的青年人,如果问路的话,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断然不会说上许久。 可他们偏偏跟高承木说了很久的话,仅凭这一点就犹为可疑。 第155章 孤山马匪 高承木是通州人,自然要通知通州衙门的人来核实死者身份。 张鹏亲自带着死者画像到通州核实了死者的身份。 但是并没有找到这个名字,不过通州衙门里有人根据画像认出了死者的真实身份。 死者真实姓名应该叫高有成,确实是高楼村的人,但是他的户籍已经在多年前就被销毁了。 也就是说高有成是个在法理上死亡了十几年的人。 不过失踪、死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出现,在这个时代也不算罕见。 多数被销毁户籍的人都因为税使收税的时候找不到人,他的税就得由村里共同承担。 于是承担了几年后里正就会去当地县衙申请给此人销户。 当然,他的家产也会被瓜分,前提是,如果有的话。 …… 由于工厂出了命案,侯平便没去娘娘宫。 下午身着便装的朱由校就带着几个护卫就找到织造厂来了,进门便道:“夫子,你今天怎么没来行宫?” 侯平抬头一看是朱由校,急忙起身行礼:“太孙殿下,今日织造厂了出了人命案子,张鹏带人去通州寻访消息,我要在厂里等他们回来,一时忘了时间。” 朱由校一脸惊奇的道:“哦,怎么回事?要我帮忙吗?” 侯平摇了摇头,把案情说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现在就是排查可疑人物,还有寻找死者的家属。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朱由校不高兴道:“啊?那要多久才能做得完啊?我还等着你教我烧玻璃呢,怎么办?” 侯平苦笑了一下:“这样吧,我画个图纸,你先叫人按图纸把烧玻璃的作坊建起来。等这几天我把命案的事处理完差不多厂子也就建起来了。直接就可以烧了。” 朱由校瞬间又开心起来:“那就太好了,夫子,你快画吧。” 侯平回到桌案上开始画图。 明代的窑炉,北方以馒头窑做为主流,烧成温度能够达到一千两百摄氏度以上。 着名的汝窑、钧窑、定窑均属馒头窑。 南方则以普遍使用一种窑头低,窑尾高,因为窑身的样子很像一条龙,所以称之为龙窑。 它的烧成温度在一千一百摄氏度到一千二百摄氏度之间。 而景德镇使用的窑炉,是在龙窑和馒头窑的基础上,结合两者的优点而创制的葫芦窑。 到了清初之时,这些窑炉,最终都会被镇窑所取代。 镇窑是一种平焰窑,如同半个扣着的鸭蛋,对于烧柴的热能利用更加科学,适合多品种瓷器的同时烧造。 侯平所画的图是后世在“镇窑”基础上,稍加创新,通过对窑体科学重构,改造的汇禾柴窑。 汇禾柴窑使得有效烧成面积高达百分之九十五,松柴的充分燃烧也得到了进一步提升。 重点是最温度可以达到两千一百度左右,远超这个时代的窑炉技术。 半个多小时之后,朱由校拿着侯平画的图纸开开心心的走了。 侯平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把那个惹不起的祖宗送走了。 卯时,张鹏从通州回来了。 因为这是侯平亲自督办的案子,他也不辞劳苦的亲自跑了这一趟。 不光是去了通州,还去了高楼。 这一天下来,确实把他累的够呛。 “……大人,这个高承木真名叫高有成,根据高楼村的人说,很有可能是孤山一带游荡的马匪头目。” “高有成?马匪头目?” “大人,千真万确,高楼村的人说,高有成原本是个远近闻名的木工,经常会在各地奔波挣钱,多年前的某天夜里,他突然跑回了村子,带着全家老小一起失踪,就连家里的田地什么的都不要了。据传言孤山的那伙马匪可能就是高有成和他的家里人,所以也有人把马匪称为高家帮。” 通州与三河的交界处,也正好是高楼村附近,有一奇山名曰“孤山”。 孤山顶有塔,塔旁有古寺,名“宝峰寺”,其风景秀美,因此被称平野孤峰,是着名的通州八景之一。 在其附近有一伙规模不大的马匪长期盘踞在此。 据说这伙马匪本领相当高强,通州衙门多次出兵围剿他们都未能成功。 这次张鹏在高楼村打听到的情况就是高有成很可能是这伙马匪的头目。 侯平听到木工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什么,便又不能确定。 “高有成是马匪?那他为什么要到我们工厂里来当搬动工?” 张鹏摇了摇头,想了想道:“大人,高有成如果不是良民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直接消案了?” 这个时代讲究民不举官不究。 高有成纵然是被谋杀的,但是只要没有苦主上告,基本上找个荒地一埋也就算了事了。 费尽心力的查明真相,其实对衙门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张鹏知道高有成不会有亲属告状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直接消案就算完事了。 只是对侯平来说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 人是工厂的员工,又是在工厂宿舍死的,如果他不追查的话,工厂里的其他员工会怎么看? 更何况他还顶了个神探的名头。 如果连这种发生在身边的案子都不管,那他之前的名声,很可能会一朝尽丧。 侯平从怀里失掏出了一百两银票,然后塞进了张鹏的手中。 “这点银票你拿去给兄弟们分了,算我请兄弟们喝茶的。” 一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衙门里总共就二十来个捕快,就算平分,一人也能得个四、五两。 张鹏吓了一跳,他如何敢收侯平的钱。 现在侯平可是五品官,比陈应龙还高了几个级别。 “大人,使不得,卑职怎么敢要您的钱?大人,您还是收回去吧……。” 侯平强硬的将钱塞进张鹏手里道:“张哥,咱们以前都是兄弟相称,现在弟弟升官了,你怎么就跟弟弟生份了,再说这些钱又不是给你的,是大家的,今天办案大伙都辛苦了。不得慰劳慰劳吗?弟弟如果这点人情世故都不做,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让兄弟们帮忙多看顾着一点?” 张鹏这才犹豫了一下,将银票收下了:“那……那我就代表兄弟们谢谢大人了。” 一百两银票,他最少还能留个二十两,已经是一笔不得了的巨款了。 给捕头要留个十两,其它的平分下去,每个差役少说都能分到个二、三两银子左右。 此时的衙门差役称贱役,可都是没有工资的,想要挣钱全靠职务便利,能敲到多少全凭本事,所以收入极不稳定。 这侯平给的银子,可能比得上他们两三个月能捞到的油水了。 侯平笑了笑道:“这就对了嘛,这几天还要辛苦众位兄弟一下,这人是在我厂子里死的,要是不查出个所以然来,厂里的工人哪里还有心思做事?所以案子必须查,而且还必须查出一个结果来。” 张鹏拍胸脯道:“大人,查案我可没有您的本事,这案子要在我手里肯定悬了,不过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查出来,总之我听你的,你说怎么查,我帮你跑腿就行了。” 第156章 试用期三个月 张鹏收了一百两银子后,态度明显好多了。 侯平看到张鹏态度的改变,心里忽然有所触动:“张哥,问你个事,你下面的差役每个月能拿到多少钱?” 张鹏奇怪的看了侯平一眼,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这个可说不好,今年发了灾,收成差得很,兄弟们也没什么油水可捞。要不是织造厂天天施粥,很多兄弟家里连饭都吃不上。年景好的时候吧,每个月也能搞个一二两银子,要是遇到大商,也有可能三五两,就是大商不好遇到,总之没个准数。” 侯平点了点头道:“这样啊,那如果……,我是说如果,能每个月让差役们都拿到固定的二两或三两银子,然后要求他们以后都不准再吃拿卡要,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 张鹏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大人,您这话说的,你以为兄弟们真喜欢干这些事啊?都是被逼得,没办法,能来衙门里做差役的,那个不是穷苦人家出身,别说三两,有个一两五钱我都敢保证没人会去干那些敲诈勒索的事。” 侯平听到张鹏这么信誓旦旦的保证,顿时心里有了底气:“行,张哥,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先私底下试三个月,按不同的级别,我给大家伙发薪水,张哥你的每月十两,捕头八两,其他人的按职务你帮我定个数,最低不低于二两银子。不过你们从我这里拿了工资以后,就不许再干敲诈勒索过往客商的事。 如果三个月后,大家伙都能做到不再敲诈过往客商的话,那我会上报太孙殿下,对漷县衙门做一个改革,我们工厂每个月会额外上缴一笔费用给衙门,这笔费用就是专门做为你们薪水的费用,然后把这事当成一个新制度给定下来。从今尔后大家伙就算是真正拿到了朝廷的俸禄,你看如何?” 张鹏听完当场就跪下来了:“大人,如果这事你真能办成,就是咱们大家伙的再生父母,从今儿起,如果有人再敢吃拿卡要,有一个算一个,我张鹏第一个不放过他。” 侯平摇了摇头:“张哥,不用这么严重,反正这事咱们先在私底下试三个月,别走漏了风声,等三个月后确实有了效果,我才好上报太孙殿下,才算是真正的帮到兄弟们了。” 张鹏差点激动得眼泪水都要掉出来了:“大人,您……您……,我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总之今后要干什么,您就说句话,我张鹏要是有半个不字,天打五雷轰。” 侯平拍了拍张鹏的肩膀:“张哥,不至于,对了,有个事还要你帮着安排一下。” 张鹏一抱拳道:“大人,什么事,你说。” 侯平叹了口气道:“就是这个案子啊,我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但是一时又没想到。所以想请你帮个忙,每日多派几个兄弟帮忙在暗中监视一下厂里的那些工人,主要是那些男性工人,我有点担心凶手会不会是他们其中的某人。 通常如果是外来人犯案,根本没有必要把现场清理的这么干净,再加上昨天出现的那三个年轻人如果真是马匪话,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是高有成的家人,这样的话,他们是凶手的概率不大。” “好,大人,这事我来安排,如果真是工厂里的人犯的案子,我保证让他插翅难飞。” “行,那就辛苦你了,马匪那边,就我自己去查吧。” 张鹏急忙劝道:“大人,孤山的那伙马匪我知道一些,他们各个骑术了得,射术超群,尤其是最近几年,听说他们出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年轻人,您可别以身犯险啊。” “谢谢,我知道的。” …… 剿马匪的话,普通捕快肯定是不行的,必须到卫所调兵。 大明卫所种类很多,各自承担的责任也不尽相同。 通州卫是亲军卫,共有五卫,每卫满员的话有五千六百人,也就是说通州应该有两万六七千左右的兵力。 主要职责是护卫通州漕运的安全,有独立出兵权。 只是跟其它普通卫所一样,吃空饷情况严重。 实际五卫加起来,不过只有六、七千人,裁撤老弱,仅四、五千人是可战之兵。 不过这就算这些人,也基本没受多少军事训练,他们的日常生活其实是在漕运码头查验货物,相当于后世的水警。 如果真要让他们出去剿匪,估计只能是走上一遭就回来的下场。 不过好在有毛文龙。 毛文龙这次调任,并非独自回来的,之前跟他一起出征的那八百人也一并被调了回来。 裁撤老弱和本身在那一战阵亡的士兵,还有四百来人。 如今都是永乐店千户所官兵。 他们能跟鞑子硬拼一战,已经超过了大明八成官兵,可称之为精锐之兵。 所以这种事只能请毛文龙帮忙了。 毛文龙身为通州卫的游击将军,他是可以带兵剿匪的。 只是他要出兵剿匪,必须要得到授权。 能给毛文龙授权的,一个是太孙朱由校,不过让朱由校授权并不妥当。 他在漷县可是个秘密的事情,他要是授权出兵,就等于是暴露了坐标,引来御史的弹劾可就麻烦了。 不过除了朱由校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可以给毛文龙授权,李进。 李进是御马监总管,同时也兼着东厂副提督。 他是在大太监冯保时期就担任了东厂副提督之职。 只是自冯保之后,万历皇帝对东厂并不如何信任,所以连税监都未让东厂代管。 万历即位之初,太监冯保提督东厂,深得孝定皇太后的信任,权倾朝野。 而冯保也恃宠而骄,逐渐将孝定皇太后交给他的督导权演变成掌控权,这对年幼的万历皇帝造成了深深的伤害。 也促使万历皇帝从最初的亲近、尊敬转变为畏惧和憎恨。 冯保一度对幼年万历的教育和日常起居进行了严格控制。 让万历皇帝感到自尊心受到严重的伤害,从而产生了强烈不满。 直到永宁公主之事发生后,万历皇帝对冯保的忍耐也达到了极限。 冯保接受了贿赂,在明知梁邦瑞身患痨病的情况下却仍然促成其与永宁公主的婚事。 最后梁邦瑞结婚当天便流鼻血,不久后又遭随公主出嫁的管家婆和太监殴打,婚后不到两个月便死了。 永宁公主其后整日郁郁寡欢,终身未知男女之事。 一母同胞的妹妹落得如此下场,万历皇帝终于怒了,当即就要处死冯保。 但是因为考定皇太后的阻挠,最终也只能将他放逐到南京。 自此之后,东厂提督便一直是横在万历皇帝心头的一根刺。 第157章 指唐山 万历皇帝多年不信任东厂提督,终万历一朝,东厂都基本没有什么作为,也使得这个职位尴尬了很多年。 直到陈矩的出现,让万历皇帝的态度有所改变。 最初任命陈矩掌司礼监的时候,万历皇帝并未见得有多么信任他。纯粹是他的资历和威望都到位了。 不过上任后,陈矩却成了一股清流。 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公正廉洁、机智圆滑、心地善良。 陈矩强调“祖宗法度,圣贤道理”,坚定不移的将这八个字深刻的映射在自己的事行当中。 在他当权的期间,东厂一洗多年的诟病,尤其是在‘妖书案’中的表现。 得到了满朝君臣的一致好评,让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挽救了无数无辜者的性命。 也是自陈矩之后,万历皇帝对东厂又恢复了一些信心,也逐渐将东厂应有的权柄重新放开。 使得陈矩以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身份兼提督东厂,集纠政、监察大权于一身,权力之盛,古今少有。 现任东厂提督卢受就是当初便是陈矩手下的得力干将。 东厂恢复了调派卫所出兵的权力,要毛文龙出兵,只需要李进的调令就行。 不过李进并不敢擅专,坚持要先给皇帝汇报。 因此又等了两天,才得到皇帝的回复,就是一个字:可。 …… 虽然晚了两天出兵,但是这两天侯平也没闲着。 而是对这孤山马匪做了大量的调查。 孤山马匪虽然常在孤山一带活动,但实际上他们的老巢并不在孤山,而是在顺义县的唐指山。 据说在唐朝的时候,唐太宗李世民征伐高丽,经过木林的茶棚时,口渴难耐,于是下令在此休整,饮水止渴。 这时,唐太宗抬头观看周围的风景,见一座小山,郁郁葱葱,清清秀秀,便抬手指着山向大臣询问山名。 随军大臣灵机一动,答曰唐王指山,太宗听了满心欢喜,这座山就叫“唐指山”了。 唐指山是石林地貌,错综复杂的岩石形成了自然的迷宫。 如果没有熟悉的当地人引路,外人很难在此处寻到敌踪。 除此之外,这里易守难攻,还有大峡谷等处适宜设计埋伏。 高有成将匪寨设置在这里,显然是非常有讲究的。 正月初九,毛文龙和侯平率两百精骑到了唐指山外。 据向导所言匪寨就在大峡谷的深处,侯平一见此地形如此险峻,当即就打消了强攻的念头。 “毛将军,这里地势太险要了,让大军贸然进去,只怕会有危险,反正我的目的也仅是了解案情,不如让大伙就在外面等着,你带几个人跟我进去,先把案情问清楚,至于剿匪,先试试能不能兵不血刃的拿下。” 毛文龙点了点头:“行,陈继盛你带兵驻守谷外,李九成、陈有时、毛承禄你们随本将一起保护侯大人进去。” “是,将军。” 毛文龙四人将侯平守护在中间,然后缓缓往山谷内走去。 走了一阵之后,侯平扯着嗓子大喊道:“漷县织造厂大掌柜,求见高家帮大当家,还请出来一见。” 等了半晌没人回应,几人又继续往里走。 又走了一段路后,侯平同样又大喊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回应。 五人就这样走一阵喊一声,走了五六里的路之后,终于有个似乎青年的男声回应了一声:“你带兵来此,现在一直叫着求见大当家,你到底想干什么?若是想来招安那就免开尊口,咱们高家帮绝对不会接受朝廷招安。” 侯平听到有人回应,心头大喜:“抱歉诸位,侯某人带兵来此,只是因为知道诸位都是绿林好汉,而侯某人只是一个小商人,所以不敢独自前来,这位卫所的毛将军是我一个朋友,是我专门请来保护我的。” 神秘声音再次响起:“你可不是什么小商人,我们高家帮虽然在顺义,但是还不至于连漷县大多鼎鼎的神游师爷都不认识,不过我们高家帮一向不与朝廷人中人来往,念你今次赈济天灾,咱们高家帮就不为难你了,你走吧。” 侯平急忙高喊:“诸位英雄,侯某来此是为了探查一件案子,数日前,我们织造厂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名为高承木,在居所被人捆绑、虐杀,听闻高承木跟诸位可能有些关系,所以便来寻些线索,还望诸位现身一见。” 周围的山崖上忽然响起数惊呼:“什么?大当家被人杀了?” 随后两侧山谷绝壁上陆续现出了人影,每人手中都拿着精巧的弩弓,竟有九人之多。 原来他们五人竟然早就被包围了。 跟着正前方出现了三人,其中最年长的那人神色急切的问道:“你说什么,我爹被人杀了?到底怎么回事?不说清楚今天你们就别想离开了。” 侯平向三人一拱手道:“就在三日前的早上,我接到厂里工人报告,说是一个叫高承木的工人被人杀死在宿舍里,然后经过现场勘察,这名叫高承木的工人是被人捆绑在床上,割喉而死,身上有多处刑罚的痕迹,十根手指都被夹断。所以我初步怀疑是仇杀,经过我的调查,事发前一日,有三个骑马的陌生人出现在工厂附近过,今次,我就是为了追查这三个骑马青年人而来。” 三人中最年幼的那名似是少年的人开口道:“不用查了,那天是我们三兄弟去找了父亲,当时我们兄弟是准备将他接回来的,可是父亲说你刚刚对工厂规矩进行了一些修改,他要再留一段时间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于是我们当天就回来了。竟没想到这一别竟……。” 最年长的那名男子道:“我们父亲的尸首在哪里?” “现在尸首收棺,暂时存放在衙门,如果过两日无人认领我会安排人将他下葬。” 三兄弟相互看了一眼,此时最小的那位说道:“不必了,咱们这就去衙门里把父亲的尸首抢出来。” 侯平急忙抱拳喊道:“诸位高家兄弟,请听在下一言,衙门已经安排了重兵守卫,如果你们强去强抢尸体,除了徒增伤亡之外毫无意义,现在最为紧要的是找到真凶,将凶手绳之以法。只要凶徒伏法,我可以向诸位保证,令尊遗体一定会得到妥善安置。” 高家三兄弟互相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最终年纪最长的那人开口道:“好,就冲侯师爷你在漷县的声名,咱们三兄弟就姑且信你,倘若你敢欺骗咱们,那咱们高家兄弟,定会让你后悔生在这世上。” 侯平向三人一抱拳:“谢诸位兄弟的信任,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我是高家老大高敬明,这是老二高敬堂,这是老三高敬石,侯师爷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第158章 高家兄弟 有了高家兄弟的配合,侯平总算对死者有了个初步了解,同时也搞清了高有成为何要选那么偏僻的宿舍居住。 高有成年轻的时候参加过闻香教,因一身祖传的制弩技术被闻香教掌教王森看中,成了一名会首。 闻香掌教王森,原姓石名自然,于嘉靖四十三年(1564),自称法王石佛、闻香教主,于永平府滦州石佛口,创立了闻香教,又称东大乘教。 至万历初期,东大乘教信徒已遍布北直、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四川以及关外沈阳,不下二百万之众。 王森以徒众所献巨额香金,在北京、顺天、永平、广平、真定等地广置田产数千亩,其庄园庞大,“屹然如城”。 因过分显赫,万历二十三年(1595),被人讦告下狱论死,其后用重金行贿得以释放。 这次入狱使王森感悟了权利势的重要,因此开始用钱结交权贵。 很快闻香教就再次迎来了辉煌,这一次的势力比之前要更为庞大,而且组织也更加缜密。 据传闻香教:欲兴作,则大工可刻期而成;欲财货,则千金可一呼而凑;一言传,一夕可达千里;一令招,指日可集万众。 由此可见该组织的力量有多么庞大。 随着势力的扩张,王森的野心也越来越大,进而起了谋朝篡位的心思。 此心思一起后,高有成祖传的制弩技术就成了他霸业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起初王森是想把高有成直接吸收成核心成员。 但是高有成加入闻香教的目的仅是为了捞钱,造反这种诛九族的事他可不敢干。 于是王森只能想办法逼高有成将制弩的技术交出来。 高有成带着几个心腹合力将王森派来的人火拼后,连夜逃回了老家,然后带着家人一同逃到了指唐山中。 就此落草为寇。 落草为寇不比扯旗造反,只要危害不大,朝廷一般都是懒得管你。 但是如果影响太大了,朝廷通常会先派兵围剿,围剿不行的话就会招安。 所以很多人科举不行的人也会把落草当成一种晋升之阶。 不过想靠落草晋阶的前提是,你得能扛过朝廷兵马的两三轮围剿才成。 高有成等人肯定不是,他们是为了逃僻王森的追捕才逃进的指唐山。 因此起初并不敢打响名号,只能干点小打小闹的无本买卖混口饭吃。 直到两年前,也就是侯平刚穿越的那年。 当年冀东地区大旱,多地饥民四起作乱。 王森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制造舆论,在清凉山一带起事。 没想到却被手下出卖,事先告到了永平府,当局接到举报后,遂会同府县复审,王森也被关进了栾县监狱。 而闻香教势力也被迫分裂。 高有成得知王森被捕后,也终于放下心来,于是便想带着高家帮打出名号。 去年年初,高家帮在大屿山附近干了一票大买卖,引来了顺义卫官兵的围剿。 顺义卫出动了近千人,而高有成他们也就十来人,但都是好手。 他们利用地形之利,躲在峡谷两旁游射十数轮射击后,顺义卫的千人队就崩溃了,高家帮由此名声大振。 九月的时候,有一伙自称是漷县百姓的人找到了指唐山,请他们出手帮忙对付漷县的一个师爷。 说这师爷仗着知县的纵容横行乡里,还趁着天灾建工厂大肆敛财。 如果高家帮能替行道,他们将感激不尽,同时还凑了百两银子做为感谢费。 高有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一来正好可以打响名头,二来他们确实痛恨贪官污吏。 只是高有成到漷县的时候不太巧,刚好赶上侯平去了辽东。 于是他们就以灾民的身份潜伏了下来,想等侯平回来的时候再行刺杀之事。 只是没想到,等他们真正潜伏下来后,发现那些到指唐山找他们的村民说的都是假话。 侯平不光是漷县德高望重的夫子,织造厂还是为了赈灾而建。 整个通州以漷县灾情最重,但是因为织造厂一天两顿施粥,竟然一个饿死的人都没有。 其他们人当即就放弃了刺杀侯平的计划返回了山里。 只有高有成一直觉得难以置信,不肯相信世上有侯平这么无私的人。 于是继续潜伏在织造厂里,非要搞清楚侯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肯罢休。 前几天高家兄弟来漷县就想把高有成劝回山里去。 但是高有成说侯平刚对织造厂进行了涨薪,就要暴露出真面目了,于是把他们赶走了。 结果当天晚上就遭到了毒手。 …… 听完高家三兄弟讲述完事情的经过,侯平揉了揉太阳穴。 这案子至此已经变得极为复杂了。 照高家兄弟的说法,高有成的死就很有可能不是寻仇。 其实之前他就有过怀疑,一个寻仇的人通常不会如此冷静的将凶案现场打扫的这么干净。 只是当时又解释不通为什么凶手会把受害者的嘴堵上,并对其手指动刑。 受害者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如果是要逼问事情的话,这个逻辑就完全说不通了。 除非那本就是凶手在是故意布置的疑阵? 还有一个可疑点,就是死者死亡时间是在晚上。 如果死者是熟睡后被外来人进入杀死的话,门窗不可能没有被撬的痕迹。 这就说明,凶手是被死者自己放进屋里面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凶手肯定是认识死者,并且很熟的人,否则不可能大晚上的把人放进来。 因此很可能就是厂里的某人,甚至很可能就是离高有成最近的人。 那么最可疑的人,就是柴一多了。 其实之前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柴一多。 当时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他选的房子有些奇怪,离高敬木的房子不远不近。 但是因为有更可疑的高家三兄弟出现,所以他才放弃调查柴一多。 不过好在他也事先多做了一手准备,让张鹏带人监视着工厂里的那些男人。 如果柴一多真是凶手,那么他必然会想潜逃,这样的话,就正好会落入张鹏的手中。 侯平对高家三兄弟拱了拱手道:“今日多谢诸位如实相告,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基本上可以锁定凶手是谁了,不过现在还是要先去搜寻一些证据。” 高敬明一脸惊奇:“我们才刚说完侯师爷就已经知道凶手了?不愧是神游师爷,既然如此,那我们兄弟就等师爷的好消息。” 侯平再次拱手道:“好,我一定尽力而为。另外,请恕侯某多一句嘴,我观诸位都是有真本事之人,屈居这山夜之地实在是暴殄天物,不如归顺……。” 第159章 落网 “住口,侯师爷,之前我就已经说过了,招安的话就免谈,就现在朝廷里的这帮狗官,还没人有能让咱们兄弟为其卖命的资格。你若是再不知好歹,就别怪咱们兄弟翻脸。” 侯平的话未说完,就被高敬石就粗暴的打断。 没有想到高家兄弟对朝廷会如此抵触,侯平知道招安肯定是没戏。 只是他们这次出来的名义是剿匪,肯定就不能放任高家帮继续在这里为祸一方了。 于是他灵机心中一动,冒出了另一个想法,当即改口道:“敬石兄弟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诸位兄弟都有一身本领,在山里当匪,未免委屈,刚好我们织造厂要组建一支保护工人安全的队伍。我称之为保安,想请诸位屈尊来织造厂任职,每月工资底薪二两银子起步,外加奖金,如果遇到什么受伤之类还有额外的补贴。保证你们一年平均下来,每月能有个三两银子以上。” 高家兄弟万没料到侯平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三人一时都懵了。 毛文龙几人也没料到侯平竟还有如此手段。 每月三两银子的高薪,甚至都让李九成三人怦然心动了。 侯平眼看自己的话有效果了,赶紧趁热打铁道:“诸位兄弟还请尽快决定,我们工厂出了这样的事,现在都是人心慌慌的,急需把保安队伍建设起来,好能让他们安心工作。虽然在织造厂工作并非什么正途,但总比在山上当匪要强吧,而且我还可以保证,如果你们到织造厂工作,满三年后,给你们重新上户籍。” 重新上户籍这一下子可把他们彻底整心动了。 要知道他们现在不敢随便下山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户籍没了哪里也去不了。 如果侯平真能给他们恢复户籍的话,那无疑是给了他们重回城市生活的权力。 实际上城里的生活多好,能在城里生活谁愿意窝在大山里受苦? 要啥啥没有,吃喝拉撒只能靠抢,有银子也用不出去,还整日提心吊胆。 高敬石年轻,定力最差,当即就说道:“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别等我们进了城后将我们一网打尽。” 侯平笑道:“这其实这也很简单,你们先去一部分人,等安顿好了再回来接其它的人不就行了? 高敬石看了两个哥哥一眼:“要不……,就让我去看看吧?” 高敬明和高敬堂对视了一点,高敬明点了点头:“也好,那老三你且先去看看,另外再带两个兄弟,等你安顿好了,再回来接我们和母亲。” 高敬石重重的点了点头:“大哥放心,如果他没说谎,我肯定第一时间接你们出来,母亲的病也不能再拖了,到城里可以找个好医生给他医治。” 听到他们还有个生病的母亲,侯平差点想说不如一并接出去,但是想了想还是硬生生的把话吞了回去。 高家人非常的警觉,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极度排斥朝廷。 现在好不容易把人哄出去了,就应该先全力取得他们的信任。 如果做多余的事情,只怕会适得其反,有句话叫:过犹不及。 高敬明和高敬堂向侯平一抱拳道:“如果侯师爷能信守诚诺,咱们高家今后唯您马首是瞻。” 侯平笑道:“好,你们就等着敬石兄弟的好消息吧,告辞。” 高敬石也说道:“大哥、二哥,我先走了。刘二、赵猪头和陈老幺跟我一起去。” 高敬明点了点头:“好,你们有四人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 侯平刚带人回到漷县,就接到张鹏派来的人报告。 柴一多于昨天夜里背着包裹想偷逃走,被暗中监视的捕快们拦了下来,然后带回了衙门。 侯平当即大喜,带着高敬石等赶往衙门。 “张哥,柴一多在哪儿?” “大人,他在牢里,我现在带您过去。” 漷县的监牢就在县衙后面,侯平回头看了一眼高敬石三人,有些担心他们会影响问案。 “张哥,这位高兄弟是高承木的家人,现在也是我们织造厂的工人,你安排人先带他们去见见死者吧。” 张鹏点了点头,然后对身后的王捕头道:“你带这位小高兄弟过去吧,我自己带大人去审犯人。” 王捕头点头对高敬石人道:“你们跟我走吧,尸体已经送到义庄那边去了。” 从本心上说高敬石是想跟侯平一起去审凶手的,但是从道理上讲,他确实应该先去看看父亲的尸体。 “侯师爷,为我父亲伸冤就麻烦你了。” “高兄弟放心,我侯某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王捕头带高敬石等人走了,侯平也跟张鹏到了监牢。 柴一多一脸惫懒的躺在监牢的地板上,完全没有老实人应有的惊慌表现。 站在监牢外,侯平冷喝一声:“柴一多。” 柴一多闻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侯平后慌忙换成另一副老实模样道:“东家,哎呦,你来可就太好了,昨晚我就是想去趟勾栏,结果就被两个官差抓了进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 侯平看到柴一多这副表现,心中对此人是凶手的判断又多了几分把握。 “张哥,他昨天背的包裹呢,有检查吗?” 张鹏摇头,然后吩咐身后的一个差役道:“你去把他的包裹拿来。” 很快差役把柴一多的包裹拿了过来,然后交给侯平。 侯平当场打开包裹翻了翻,里面就几件换洗衣服,然后还有十几两碎银子,以及一些木工常用的工具。 然后还有一份通关用的路引,可以证明柴一多的真实身份。 蓟州井儿峪人,打算前往武邑县访亲,恰好遇到灾情爆发被困在通州,又辗转到了漷县。 柴一多叫道:“东家,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就是想去勾栏找相好的叙叙旧,怕自己不在家,会有贼进家,所以才把值钱的家什都带着,真没别的意思啊。” 侯平神色凝重,包裹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想了想后便对张鹏道:“张哥,给他搜身。” 张鹏顿时给身后两个差役使了个眼色,他们便立即冲进牢里把柴一多剥了个精光。 柴一多顿时哭嚎道:“干……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是要草菅人命吗?冤枉啊……。” 看着柴一多一番卖力的表演,非但没有让侯平打消对他的疑虑,反而更加坚定了此人大有问题的想法。 从案件的种种迹象和高承木的过往背景来看,他已经确定凶手的目的和身份。 凶手很有可能是闻香教徒,是为了图谋高家的木工技术因此才狠下的杀手……。 第160章 找到了 闻香教是个遍布数省,组织缜密的邪教。 这么庞大的教派为了让组织内的核心人员能准确的识别对方身份,通常都会用某种信物做标识。 这种东西就跟朝廷发的身份腰牌作用是一样的。 在侯平想来,信物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会随身携带。 但是没想到柴一多此人的狡猾的着实出乎了意料之外,竟然没有将信物带在身上。 找不到信物就没法证明柴一多的身份,也更加没法证明他是凶手。 侯平一时间陷入了困境。 不过虽然一时想不到如何破局,但是柴一多涉案基本上是可以肯定了。 能干出这种杀人夺宝,清理案发现场的事,在教派内部必定有一定地位,普通教众可不出这么专业的事情。 甚至侯平都怀疑此人的地位甚至要比高有成的会首级别还高。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高有成为何没能认出对方,但是对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要知道高有成可是十几年没有现世,就算当初王森如何重视也不可能让普通教众寻找他十几年。 只能是教会的核心成员,才有可能拿到一些类似画像资料之类的东西。 至于会不会是教内低级人员,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 低级教众也不可能知道教会抓捕高有成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高有成是在栾县参加的闻香教,能认识他的教派成员基本上都是栾县的教众。 低级别的教众,想跨区来漷县,又恰好能遇到高有成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何况此时的人入教,只有少部分人是真的信仰教派,还有部分人则是出于从众心理。 实际上绝大多数人加入教派,包括其核心人员都是为了利益或是寻求庇护。 低级教众没有信物,所以一但离开了当地,别地方的教徒也不认识你。 没了利益关系和庇护能力,其本上也就跟教派没有了关系。 所以能干出这种事情的,只能是教派的核心成员,还要有很高的地位。 没能搜到信物,侯平只能暂时放过柴一多,想了想后便对张鹏道:“张哥,我怀疑这人是闻香教的首领,可是在他身上没有搜出首领的信物,想来必是藏在了什么地方,咱们去他的居所找找。” “好,我们这就走。” 带着数十个差役,将柴一多新旧两处居所都翻了地朝天,也没有找到他藏匿起来的信物。 这让侯平一度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可是一想到柴一多在监牢里的表现,绝对不是一个良民应该有的表现。 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到底会在什么地方。 正在此时,高敬石和另外几个高家帮的成员已经从义庄回到了工厂宿舍区。 几人都哭得双眼通红,高敬石一见到侯平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侯师爷,求你告诉我,凶手到底是谁?我要为我爹报仇。” 其他三人也一起跪下道:“对,我们要为大当家报仇。” 侯平赶忙将众人扶了起来:“大伙起来,实在抱歉,此时仅是有所怀疑,但并不能确定凶手到底是谁。缺少关键的证据证明疑犯就是凶手,现在告诉你们,怕是会误伤好人。” 高敬石起身,然后又想起了什么的说道:“大人,因为我们三兄弟都没有什么制弩天赋,我两个侄子又都还年幼,他怕自己哪天突然病死了高家的手艺就失传了,所以就想把他的手艺作成图册留下来,这段时间我爹一直都在整理着高家祖传的弩弓图册,不知道你们发现我爹尸首的时候可有看见?” 侯平跟张鹏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案发现场我们都找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高敬石想了想道:“不知可否带我去我爹生前居住的地方看看。” “可以,就在那边。” 众人一起前往高有成生前居住的地方。 高敬石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便开始四处寻找着什么。 只见他左敲右敲,最终在床尾垫砖下面下似乎发现了什么。 高敬石对三个高家帮成员道:“哥儿几个,帮我把床抬开。” 刘二、赵猪头两人一人抬一头,将木板床给搬开。 高敬石将床角的两块垫砖挪开,下面是块木板盖子,然后打开板盖子,下面是个一尺见方的暗格,暗格里面有个铁盒。 侯平跟张鹏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苦笑,他们可是对这间房子做过他细的勘察,但是都没有发现这个暗格。 高敬石拿到铁盒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 铁盒有锁,直接用石头将锁锤坏,结果却发现盒子里空空如也。 高敬石怒喝一声:“好个贼子,竟找到了暗格。” 说着对侯平道:“侯师爷,凶手肯定也是个通晓机关术的高手,不然很难找到我父亲的暗阁,我爹整理的弩弓图册肯定被他们得去了。只要搜一搜他们身上就知道有没有了。” 侯平苦笑一下,还不就是因为没从他身上搜到有价值的东西才会来家里找吗? 正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落在空落落的暗格里,忽然心中一动,还能有什么地方会比这个暗格还安全吗? 想到这里,他猛然走上前去,然后在暗格周围又反复敲了敲,没有异常,最后将目光盯在暗格底下的泥土。 用手戳了戳,不是夯实的硬土。 于是赶紧刨了刨,不一会儿就刨到了一个硬物,当即心中大喜。 众人都不知道侯平是在干什么,张鹏最先反应过,也跑过去跟侯平地起刨。 不多时,两人就把一个没有锁,半尺见方的木箱子刨了出来。 侯平顿时哈哈大笑:“这个柴一多,还真是狡猾,竟将东西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难怪他有恃无恐,原来是笃定了我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处所在。” 张鹏也笑道:“这贼子就算机关算尽,碰上大人,也必然要原形毕露。” 侯平摇了摇头笑了笑,然后打开了木箱。 只见里面整齐的摆放了几件事物,一本被切成了两半的无名图谱,一本折子像是花名册,一个特殊的同心结。 拿起同心结仔细看了看,做工十分精美,想必这个就是闻香教的信物了。 只是他不认识这东西,在场之人也没有其他人认得,因此只是看了两眼就放了回去。 随后又拿起两半无名图谱交给了高敬石:“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爹的遗物。” 高敬石接过图谱翻开看了两眼:“对,没错,这里面记载的就是我们家祖传的弩弓,是我爹画的图谱。” 侯平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折子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红封使徒》四个大字。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随手翻开了第一页,上面写着一些教规,看上去也就是中规中矩,似乎不是什么邪恶组织。 翻到第二页,就是正式的名单:首先是教首王德祥,这个名字陌生的很,应该不是名人。 但是看到第二个名字的时候,侯平就不淡定了,上面赫然写着副教首王森……。 第161章 无奈的结案 原本以为红封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民间教派组织。 但是看完花名册后侯平只感觉自己脊背发凉,他当即合上花名册后将其装回盒子里。 花名册总共只有三十几个名字。 其中有大半的名字都很陌生,但是偶尔有一两个能认出来的,无一不是能让他直冒冷汗的名字。 最可怕的是他在花名册的最底下,看到了三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名字。 马三道、李守才,以及张差。 红封教的组织架构较为奇怪,教首王德祥为最高级。 副教首次一级,除了王森之外还有两人,都是曾经威名赫赫的勋贵国老,现今都已离世。 接下来就是护法,这一级别占了名册中一半的人名,这里面但凡能被侯平认出名字的,也都是声威赫赫。 同样,其中有很多人也都已经离世。 护法之下是教主,这一级别人也较多,占了一小半人名。 马三道、李守才和柴一多都是处于这一级别。 再接下来就金刚,这是最低级别,这一级别的名字只有四个。 张差就属于这一级别,从字面意思来看,金刚应该就是打手的意思。 之前他一直以为张差是李进忠安排的人,但是看到这封红封教的花名册后他立马就知道自己错了。 梃击案的内幕远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自己的出现,仅仅只是让梃击案出现了一些偏差,原本历史上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换句话说,朱由校和李进忠只是融入了梃击案,进而对梃击案造成了一定影响。 但实际上梃击案还是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在发展,这而里面的关键人物,就是这个张差。 从之前调查到的情况来看,张差原名张天桥是河南祥符的商人。 一个河南祥符商人出现在京城也就罢了,他还多次出现在蓟州就很奇怪。 之前调查张天桥的时候他对这个问题就感觉到困惑。 因为根据调查结果,在李进忠出面干预之前,张天桥就已经化名张差。 刚开始他一直以为只是重名的一种巧合。 现在看起来,真正巧合的是李进忠恰好和张差相识。 忽然,他又想起张差临死前的怒吼:“即是同谋做事,现在事情失败,唯独把我推出来顶死,而对那么多官宦竟然都不闻不问,真是荒唐,荒唐至极……。” 当时官方记录的是‘官宦’二字,他原本以为‘官宦’的意思就是‘宦官’的意思。 但是看了花名册后他才知道这个官宦,实际上指的是官和宦两个。 也就是说这个事件有很多官员也都参与到了其中。 此时再看马三道和李守才最后得到的处罚,就颇为可怕了。 参与到谋杀太子这种惊天大案,最后仅仅只是被发配了边疆,而恰好他们又都是红封教的教主。 皇帝为什么会对他们网开一面? 想到这里,侯平已经冷汗直冒,幸亏当初没有继续查下去,如果真要查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他对于之前还想将柴一多绳之以法的想法完全摒弃了。 此人是个不能沾的大麻烦,要是抓捕他的消息走漏出去,只怕要出大事。 “张哥,你过来一下,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是,大人。” 侯平把张鹏叫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然后小声在张鹏耳边道:“张哥,这个柴一多是个大麻烦,这件案子咱们不能往上报,更不能审他,放了他也不行,你看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好?” 张鹏大吃一惊,没想到眼看案子就要破了,侯平竟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又说案子不办了。 不过侯平说不能审、不能放、更不能上报,也让他知道了这里面已经涉及到他不该过问的东西。 “大人,幸亏抓捕柴一多的事情还没有公开,不然就很麻烦。现在的话,咱们可以找个替死鬼结案了事。至于柴一多,如果突然失踪的话,没有个说法只怕无法交代,我觉得不如今晚放把火把他烧死在屋子里最保险。” 侯平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么办了。 只是找替死鬼这种事有亏道德,终究心里还是有些不忍:“那个……,替死鬼一定要找个该死之人,就算我侯平对不住他了,如果他有家人的话,给些安家费吧。”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百两银票交给张鹏。 张鹏嘿嘿一笑:“大人,您要是真给了这笔安家费,那卑职可就没办法找该死之人了。” 侯平愣了片刻才想明白,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银票收回怀里:“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了。谢谢了,那这事的收尾工作就交给你了。” 张鹏哈哈一答:“大人说什么呢,卑职独自侦破此等大案,这可是立了一件大功劳呢。” 侯平感激的笑了笑:“今天的事……。” “今天有什么事?我们只是受大人所邀,来给工厂保安做训练的。” “谢谢了。” …… 当天夜里,柴一多建的旧房失火,火势足足烧了半个时辰。 被大家伙齐力捕灭后,在屋内整理东西的柴一多已经烧成了一块黑炭。 第二天,通州有名大盗白涛在漷县某富户处行盗被捕,反抗时被漷县的王捕头一刀断头。 从大盗白涛的随身物品中发现了一块价值不斐的玉佩。 有织造厂的工人认出这枚玉佩曾为高承木所有。 此物可证明织造厂命案为白涛所为。 至此织造厂命案告破,典史张鹏受到刑部嘉奖。 五天后,四十多名老弱妇孺在十几名年青壮的护卫下到了漷县地界,然后直奔织造厂。 第六天,死者高承木被其家人安葬。 同一天,高家帮十二名青壮,正式组成了织造厂保安队,分成三班,每班四个时辰,日夜护卫织造厂安全。 …… 永乐店的景命殿如今已经被漷县百姓称之为娘娘宫。 在娘娘宫外东面两里开外的地方建起了一座与众不同的窑炉。 这几天侯平每天下午都会来这里教朱由校烧制玻璃。 经过几天的试验后,今天终于成功烧出了首批透明玻璃,也就是钠钙玻璃。 朱由校望着眼前的透明玻璃片简直欲哭无泪:“夫子,你让我烧的就是这种啊?这玩意难看死了,这要是让别人知道是我烧出来的,还不得丢死人了。” 侯平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笑道:“你先别急嘛,稍等片刻就知道了。” 说着就从怀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木制外壳放到桌面,然后又拿出肥皂、油石等东西开始打磨镜片。 由于经验不足,侯平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把两块凸镜磨好。 把一旁观看的朱由校急的抓耳挠腮。 “夫子,你还没有弄好吗?” 侯平最又磨了一下,将镜片清洗之后看了看道:“可以了,现在将是你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第162章 行宫外的女人 将磨好的两块凸镜装入事先准备好的木制外壳,然后调整好视距。 由于第一次做没什么经验,所以估计仅有个四倍镜的视距吧。 侯平将制造好的单筒望远镜交给朱由校道:“给你看看吧。” 朱由校一脸奇怪的问道:“这是什么?你让我看什么?这里面不就是两块玻璃吗?还没颜色,有什么好看的?” 侯平笑道:“随便你看什么,就像我刚才那样看就行了。” 朱由校瘪瘪嘴,还是依言把单筒望远镜放在眼睛上对准了侯平的脸看了一下。 然后就被吓得猛的往后一跳,下意识的大叫了一声:“卧槽……。” 这妥妥是跟侯平学的。 每次侯平吃惊的时候都会来这么一句,久之自然就被朱由校学会了。 没有文化怎么啦,一句卧槽通天下。 侯平眼角抽了抽,看着这个被自己带歪了的皇太孙……,不,他本来就歪,只是遇到自己后更歪了那么一点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由校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刚才正对着侯平脸上的痦子。 那黑黑的好大一坨,仿佛就贴在自己脸上,真是吓死个人。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我……我,这个叫什么,太神奇了,我还以为自己中法术了。” 侯平咬了咬牙暗骂了一句小兔崽子:“这叫单筒望远镜,算是最基础的望远镜,还有很多更高级别的望远镜,甚至能看见天上的星星,现在你还觉得刚才烧出来的东西是垃圾吗?” 朱由校顿时大吃一惊:“真的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吗?” 侯平点头道:“当然,夫子什么时候说过谎?” 朱由校兴奋的大叫道:“那我们赶快做一个吧,我早就想看看嫦娥是什么样子的了。” 侯平深叹了口气:“想做你就自己做,我可不再会做了。” 说完便收拾东西往外走去。 朱由校拿着望远镜东一看西一看,跟在侯平身后也往外走去。 出了窑炉厂大门没几步,朱由校就发出一声怪叫:“哇噢。” 侯平好奇道:“你这是看到什么了?哇哇乱叫?” 朱由校把望远镜交给侯平:“你往行宫大门口看。” 侯平拿起望远镜往行宫大门口方向看去,竟看到了卫小芸和陈秀宁。 “她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走吧,过去看看,哦对了,我一直忘记给她们说你的身份了,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从别的地方听说。” 朱由校嘻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知不知道她们不都是秀宁姐和小芸姐吗?” 侯平满意的看了朱由校一眼:“你能这么想,也不枉我教了你这么久。” 朱由校嘿嘿笑道:“夫子,看你这话说的,说的我好像很不近人情似的,要是真不近人情,怎么会让张文烶回去陪他表妹呢?说起来那家伙也真是的,身为本皇孙的伴读,竟敢这么久都不回来。” 张文烶从京城回漷县以后知道他表妹来了漷县就跟朱由校请了假,说要好好陪他表妹玩几天。 朱由校也大方的挥手让他去玩吧,结果就玩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太孙伴读也叫太孙侍读,是有俸禄的,算得上是个非正式的官员。 张文烶这么久不回来,严格说起来,能算得上是渎职了。 侯平又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你这嘴还真是开过光的,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真的吗?快给我看看。” 侯平将望远镜交朱由校,朱由校看了两眼就叫道:“咦,那位姑娘就是张文烶的表妹吗?怪不得这小子不愿意回来,哼,看本太孙怎么收拾你,重色轻友的家伙。” 朱由校快步走到了行宫门外,此时张文烶正在跟陈秀宁、卫小芸说话。 “好你个张文烶,本太孙说许你休息两天,结果你一休就是四五天,真当本太孙治不了你的罪吗?” 张文烶尴尬的笑了笑:“回太孙殿下,下臣不敢。” 卫小芸吃了一惊,然后慌忙给朱由校行磕头行礼:“民女叩见太孙殿下。” 朱由校急忙扶住她道:“小芸姐,咱们之间不需这样的重礼。” 陈秀宁神色复杂的行了一礼:“民女参见太孙殿下。” 朱由校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啊,秀宁姐,之前没跟你说,你不会怪本太孙吧。” 陈秀宁赶忙回道:“回殿下,民女不敢。” 朱由校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看向了那个陌生的女孩。 女孩看起来要比朱由校还小一点,见朱由校看了过来,赶紧深深的行礼道:“民女张嫣,参见皇太孙殿下。” 朱由校眯起眼睛看着张文烶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表妹吗?” 张文烶尴尬的笑了笑:“不……不是,张嫣妹妹算是我堂妹吧,我也是前两天才认识张嫣妹妹的。” 朱由校哼了一声:“你不是说回去陪你表妹吗?怎么又成堂妹了?” 张文烶摸了摸后脑勺:“殿下恕罪,之前是卑职搞错了,家里人说来了个妹妹,就想当然以为是表妹,没想到说他们说的是张嫣妹妹。” 侯平听到张嫣的名字,只觉得有点蛋痛,这难道是缘份? “秀宁、小芸,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陈秀宁抬头看了侯平一眼,眼神中饱含幽怨:“哥,昨天去城里,在集上听人说娘娘宫里有尊“九莲菩萨”特别灵验,所以今天就跟小芸姐一起来看看。到了才知道这里不让进,刚刚跟小芸姐打算回去,就遇到文烶哥了。” 她说话的时候言辞颇多闪烁之处。 侯平心里叹息一声,其实他大概也能猜到为什么过来。 恐怕是听说了皇太孙的事,知道自己天天往这里跑,就猜到朱由校可能在这里,所以找个借口过来求证。 只是借口太过于拙劣,慈寿寺没对外开放,怎么可能会有传言出去。 不过这些只是小节,他并不会去拆穿使其难堪:“太孙殿下,你看……。” 朱由校摆摆手:“秀宁姐和小芸姐又不是外人,想进就进,等会给个两位姐姐弄个令牌,以后你们想来的话,随时都可以的。” 说完他又看向张文烶道:“你带张嫣妹妹来这里又是为什么?” 张文烶脸上微红:“我……,张嫣妹妹家在河南,我就是想带他来见识一下漷县最雄伟的房子。” 侯平心里暗笑,原来张文綎小子是想带妹装逼来了。 唉,可惜啊,这张小娘子注定不是你的菜。 朱由校冷笑两声:“哼,你回去这么多天连个消息都没有,其罪当罚。” 张文綎一脸苦笑道:“太孙殿下,您打算怎么罚卑职?” 朱由校哼哼两声:“就罚你,今天陪秀宁姐和小芸姐,还有这位张嫣妹妹好好逛逛行宫吧……。” 第163章 办个培训班 侯平上午通常都在织造厂处理事务。 随着织造厂涨工资的消息慢慢传开,现在想来织造厂做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当初七名拜师弟子中唯一一个没过院试的唐雨星也进了工厂,成了侯平的副手。 刚进公房,唐雨星就来汇报:“恩师,昨天下午有一群建州商人来工厂找过您,我说您不在他们就离开了。” 工厂没有跟建州商人有过交集,现在突然来找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意。 “知道了,对了雨星,最近来工厂做工的工人比较多,你跟高家兄弟商量一下,把保安队伍增加一些人数,一定要保证厂里工人的安全。” “好的,每班加到十人,您看够么?” “现在工厂工资的消息仅在县内传开,等传到周边地区的时候,来的人会更多,流民一多就会混乱,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这个你跟高家兄弟商量好,总之,一定要确保人员安全。我可不想到时候闹出什么纠纷,坏了工厂名声。” “好的恩师,我这就去跟高敬明商量。” 唐雨星走了,侯平拿起账册看了起来。 这个时代不比后世,因为工人几乎不识字,管理全靠口口传授,很容易就出现指命误传的情况。 一但造成损失,连责任人都很难追查出来。 规模小的话,问题还不算大,毕竟人员简单,一目了然。 规模大了的话,那可问题就大了,尤其是这种生产型企业,老板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看到方方面面。 所以如果老板长时间不在工厂里待着,可能根本就没办法知道厂里发生了什么事。 后世许多企业都是有这样的情况,做小公司的时候老板一手抓,公司怎么做都挣钱。 但是公司大了的时候,老板一个人抓不过来了,这时候各种纰漏层出不穷。 订单越多利润越少,直到最后成了负利润的情况比比皆是。 原因无它,都是大量浪费造成的。 公司越大,浪费越多,小公司挣钱靠生产,大公司挣钱靠管理。 就比如说,小公司接一百块的订单,如果浪费一块钱的话,那也不痛不痒。 但是大公司接千万的订单,如果浪费同样是一百块一块钱的比例的话,那浪费的可是十万。 订单越大出错的概率越高,如果公司接百元订单只有维持百分之一的浪费水平。 那接千万订单大概率要高出这个水平许多,可能达到百分之二、百分之三,甚至更高。 浪费就是个无底洞,而且浪费的都是纯利润。 所以大公司的管理就是为了减少浪费。 后世的大型企业通常会有一些看似不近人情的规章制度。 实际上每个不近人情的制度背后,都是企业用巨额亏损买回来的教训。 连后世那种信息发达的时代都是这样的情况,在现今这个时代想把一个企业做大何其困难。 实际上江南织造抛开贪腐不谈,很大程度也是受此影响。 大明的织造按经营管理体制,可分朝廷官局和地方官局。 地方的且不去管它,单说属于朝廷的官局,内织染局,简称内局。 内局掌理染造御用及宫内应用缎匹、绢帛之类,工厂设在三地,南京和苏杭二府。 洪武二十八年(1395)置,最初由户部监督,官员管理,设大使及左、右副使。 后来因贪腐问题改成掌印太监去督理,成为了二十四衙门之一。 洪武朝、永乐朝的内织染局都是朝廷重要的经济支柱企业。 直到嘉靖朝,内织染局的利润虽有所下滑,但是也还是朝廷税赋的重要补贴来源之一 然后到万历朝时期,内织染局的利润便出现了大规模下滑。 其中的关键问题,就是受到开海的影响,江南织造厂比洪武时代的规模扩大了十倍不止。 以南京织造厂为例,洪武时期的规模只有三百台织机,发展到嘉靖朝时期,也不过千台的规模。 然而如今的南京织造厂织机已经达到了五千多台。 按说规模大了应该更挣钱,但实际上南京织造厂的利润还比不上苏杭两府两三千台的工厂。 万历皇帝想了很多办法,官员更换了无数,织造太监也是杀了又杀,但始终不见起色。 这里面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管理混乱,浪费过大造成的。 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用高效的流程、制度来管理工厂,摒弃人治的弊端。 这里就有个基础前提,要施行高效的流程制度,就需要一大批能写会算的基层管理人员。 让他们将每日真实的生产数据记录下来,然后复盘。 但现今这个时代,哪里能找到那么多能写会算的基层管理人员? 尤其是漷县这种小地方,让读书人来工厂里做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思来想去,似乎只能自己培养一途了。 开个补习班? 免费给工人教识字、算术? 这事……似乎可以让梁建章和汪鸿云两人来做,搞个员工学校,毕业就能当小组长? 就在侯平思着怎么办员工学校的时候,唐雨星进来了。 “恩师,昨天来的那些建州商人又来了,说是想见见您。” 建州商人是女真人的代称,现在后金虽然立国,但是并未和大明翻脸。 织造厂是开门做生意的,如果是正常的生意往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让他们进来吧。” “是……。” 不多时,高敬石和其他三个保安领着三个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女真人和一个汉人商人模样的人走进了公房里。 进门都是客,侯平起身相迎:“我是漷县织造厂东家侯平,不知几位怎么称呼?来此有何事见教?” 最年轻的那名女真人抱拳道:“侯掌柜的好,我是建州布商佟黑还,今日冒昧前来,是想和大掌柜的谈点生意。” 侯平抱拳道:“佟掌柜,幸会幸会。” 说着又看向那两名汉人:“您二位又是……。” 年长的那名汉人笑道:“鄙人范明,居张家口主营粮草,也经营布匹织物,这是犬子永斗。” 侯平也向范明抱了抱拳道:“原来是范掌柜,幸会,范永斗少掌柜……。” 叫完范永斗的名字后,侯平忽然就愣住了,心中猛然一惊,这个名……张家口范家? 尼玛,这个不是……。 众人见侯平忽然发愣,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高敬石急忙在侯平耳边小声叫道:“东家,东家……。” 侯平这才回过神来,然后赶忙说道:“哎……,不好意思,刚才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不好意思,你们要不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敬石,你陪客人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办点事。” 说着也不等佟黑还和范明等人同意,匆忙往外跑去,看样子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一样。 尽管侯平这种行为非常无礼,但是佟黑还也还是很有风度向侯平背影抱了抱拳:“请便……。” 第164章 建州商人 侯平匆忙离开公房当然不是真想起了什么事情。 而是想给自己一点时间想出对策,到底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无论是范明还是佟黑还,这两个名字都陌生的很。 但是范永斗这个名字简真如雷贯耳。 满清的八大晋商之一的范永斗范家,此时竟然和一群女真商人找到了自己这里,这如何能不惊讶。 再过两年,后金就要以七大恨的理由起兵攻明。 现在正是后金积蓄力量的关键时期,那他们今天来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棉甲。 怎么办? 这生意做还是不做? 如果不做,他们自然也会去别的地方想办法。 之前去辽东的时候,李如柏就跟侯平说过,当兵想发财有两个捷径。 第一个就是倒卖军械。 第二个就是杀良冒功。 相比起第二条来,第一条显然要安全的多。 杀良冒功会影响当地安宁,若是做的太多了,地方官员不可能坐视不理。 而倒卖军械基本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有良心的将领一般只会卖掉空饷那部分人的军械。 而黑心一点的将领,管你是谁的东西,只要能卖钱的,通通卖掉。 这也是很多卫所官兵战力拉垮的主要原因之一。 武器都没有,上了战场能干什么?不就只能是逃跑了么? 否则以明军的武器装备,远胜蛮子多矣,这武器装备的差距,足以弥补训练不足等多种不利因素。 可是因为武器都被私下倒卖了,很多士兵战时都没有武器,只能用竹竿充数。 这样的情况南方远比北方要严重的多。 这也是为什么倭寇能在南方沿海一带盛行的主要原因之一。 九边重地情况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卫所官兵依旧武器装备不足,战力拉垮。 但是将领通常都会养一支家丁部队,装备精良的武器。 像威家军,俞家军,麻家军都是这样的情况,而辽东铁骑则更是武装到了极致。 只是单纯的武器装备,其实无法影响战争的胜负。 能决定战争胜负的唯一因素只有人,这一点后世的某个伟人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一切帝国主义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在英勇的人民卫士面前,都是螳臂挡车。 只有无畏的信念,坚定不移的战斗决心,和举国同心的意志,才是真正能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 想通这一点后,侯平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这生意无论如何……得做。 既然无法阻止他们从其它渠道获得军需补给,那何不如就让这些钱流入自己的口袋? 能多挣一些钱,就能尽早打造一支无敌之军。 棉甲毕竟不像其它进攻类武器,无法直接对人造成伤害。 只是因为它轻便,能防火铳子弹,而且价格便宜还保暖,所以才会渐渐取代笨重的铁甲。 如果有打造一支遂发枪部队,棉甲就会成为‘然并卵’的东西。 这个僻静的地方仔细想了一炷香的时间,将这里面的门道都想通了以后,侯平整了整衣服回到公房。 “抱歉了啊,佟掌柜、范掌柜刚才有些急事去处理了一下,让诸位久等了,恕罪恕罪……。” 佟黑还起身还礼道:“侯掌柜客气了,今日本就是我们到的突兀,掌柜的来不及处理事物也是必然,真要说到失礼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范明也拱手道:“是的,是的,侯掌柜太客气了。” 侯平笑了笑,重新走回主位上坐下:“谢两位掌柜理解,两位掌柜既然来此,想必是想订购棉布吧,咱们厂的棉布目前有一半的货是出给李家商行,剩下的一半,通州周边的布庄也有长期定货,所以能均出来的货并不多,不知道两们想要多少货?” 佟黑还笑了笑道:“好,侯掌柜快人快语,那我也不含糊,剩下的货我们佟家商行全要了。” 侯平诧异的问道:“全要了?佟掌柜这是何意?目前咱们厂的货物确实有限,不过我们厂的规模一直在扩大,不怕跟两位笑话我吹个大气,就给两位透个地,我们厂的目标是要超过江南织造厂的规模,这可不是谁都能吃的下的量。佟掌柜现在还是确定全要了?” 范明听到侯平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是被震惊到了。 佟黑还大笑两声道:“好,侯掌柜果然豪气,若是如此的话,那我们更是非合作不可了。刚才的话,依旧有效,不管侯掌柜将工厂扩大到什么规模,只要你按照我们的要求将货生产出来,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侯平眼角挑了挑,这个佟黑还这么大的口气,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小商人。 现在后金已经立国,能有这么大口气的人,只能是可以代表金国皇室人的才敢说这种话。 那这个佟黑还就很有可能是努尔哈赤的某个儿子,但具体是谁却是不好猜啊。 “佟掌柜不是要普通的棉布吗?如果要定制的话,价格可就……。” 佟黑还笑道:“价格没关系,咱们满天要价落地还钱,总能商量出一个双方都能满意的价格,不过我们的要求有一点麻烦,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做到。” “佟掌柜请说,只要是市面上常用的布匹,咱们一般都生产。” “好,那我就直言了。用棉花七斤,盛于夹袄内粗线缝紧,入水浸透后取出铺地用脚踏实,以不膨胀为度,晒干成布。若是可以的话,直接将其制成棉服最好,不知可否生产?” “可以,不过此布的价格比寻常棉布要高十倍以上,不知道这个价格可佟掌柜可能接受?” 普通棉布每匹值银一百五到两百钱左右,十倍的话,就差不多是一两银子到二两银子。 “没问题,如果制成成衣的话,约要多少银子?” “这个目前我们厂目前不产成衣,但也不是不能做,只是价格得重新估算,我预计的话,三到四两银子左右,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好,如果侯掌柜最终定的价格在此区间,我们的合作一定没有问题。” 佟黑还听到侯平的这个报价,心里乐开了花。 要知道他们现在从边关走私的少量棉甲,最低都要四两五钱一套,价格高的时候甚至能达到六两银子。 侯平点了点头:“可以,我回头就安排人做成本估算,正好这两天天气好,佟掌柜可以稍等两天,我但可将价格估算出来。” 佟黑还笑了笑道:“侯掌柜不妨再做个估算,用两匹这样的棉布中间夹铁片,然后内外用铜钉固定。如果做成这样的甲衣不知侯掌柜可还能生产?” 第165章 王皇后 侯平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只觉得佟黑还直接说出‘甲衣’二字的时候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畏惧的森寒。 让他不由自主的汗毛倒竖,浸出了森森冷汗。 实际上高敬石四人也是同样感觉到了那股不善的气息,竟不由自主的都做出了战斗准备。 侯平知道,接下来的回答,可能事关生死,绝不能轻易出口。 房间中安静的可怕,空气都几乎要凝固。 终于,侯平深吸的了一气,然后缓缓吐出:“此事我无法马上答应你,你知道我们织造厂是生产棉布的,铁是朝廷管控的物资,我不知道能不能拿到货,一般甲衣这种东西只有江南三大官厂才能制造,我们要造的话只能偷摸的造,而且还得要花很多钱打点关系,我得慎重评估这里面的风险,以及价格。 如果一但答应你合作了的话,每次生产前你们必须先交一半的定金,而且事先声明,货物出关我不管,这里面有违禁物品我带不出去,最多只能同意将货送到你们指定的关内某个地方。” 佟黑还哈哈大笑道:“好,这些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另外只要我们达成合作,第一笔订单完成,我会额外补偿给你两千两,就当作是给你打点关系的补偿。” 侯平露出一脸欣喜的表情道:“哦,佟掌柜若是如此大方的话,那咱们的生意相信合作的机率要大上很好,好,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便进京去找找关系,请掌柜的在漷县稍待几日,少则五天,多则十天,在下必然回来,不管成与不成,都会给佟掌柜的一个准信。” “好,有侯掌柜的这句话,那我们也就放心了。今日多有劳扰,就此告辞……。” …… 送走佟黑还后,侯平的脸色立马阴沉了起来。 随后马上赶紧到了娘娘宫,将此事跟朱由校和李进都详细的说了一遍。 这种事李进也敢耽误,不过他年纪大了,无法骑快马,最后商量一下,就朱由校带着侯平自己回京跟皇帝上禀报此事。 于是当天,侯平跟朱由校连夜骑快马赶回京城。 第二日一早,宫门刚开朱由校便匆忙进宫。 由于跟郑贵妃呕气,万历皇帝最近都居住在启祥宫。 朱由校直接到了启祥宫外等候通传。 此时万历皇帝和王皇后刚刚梳洗完毕,听到朱由校有急事上禀便下旨传召了他。 因不知是公事还是私事,皇帝也没让王皇后回避,直接一起见了朱由校。 “孙儿给皇爷爷和皇奶奶请安。” “太孙平身,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见朕所为何事?” “回皇爷爷,是织造厂的事情,昨日有建州商人到工厂来订制棉甲,侯夫子不知该如何应对,便请孙儿请示皇爷爷,问一个应对的法子。” “哼,什么应问个法子,朕看他早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怕日后会有麻烦,所以就先来跟朕说一声对也不对?他是如何跟你说的?” 朱由校不敢撒谎,老实的回道:“夫子说……,说这生意如果他不做的话,他们也能从其它渠道够买到棉甲,如果他把这生意接下来,至少还能有个探听情报的渠道,凭织造厂的出货量,也能估算出来建州的兵力情况,总比将来兵戎相见时,两眼一抹黑要强。” 万历皇帝冷哼一声:“此子心思缜密,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就是做事畏手畏脚,不将他逼到份上,不敢放开手脚。不过他那相貌,也怪他不得,估计平日里没少受人轻视。行吧,朕就再给他些胆气,传旨,就在宫后苑见见侯平吧。” “谢谢皇爷爷,孙儿这就去告诉侯夫子。” 朱由校跑出去叫侯平去了。 王皇后忽然开口道:“陛下,听闻这侯平乃是一奇人,生有神魔之相,臣妾好奇,也想见上一见,望陛下恩允。” 万历皇帝笑道:“皇后怎么也听信这等市井之言,他不过是生的貌丑,又办了几件奇案,才被无知百姓以讹传讹,皇后想见就见见吧,此子能力不错,学识也是世所罕见,就是出生差了些,若是豪门大族,丑些倒也无妨,但是偏生在寒门,朝堂之上难有立锥之地。朕怕是没什么机会大用他了,还是留待太子太孙自去斟酌吧。” 王皇后笑了笑道:“听闻此人甚得李三才看重,怎么会在朝堂难有立足之地?” 万历皇帝摇了摇头:“没有李三才他可能日子还好过些。如今李三才已经成了孤臣,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希望能撑到解税款吧,不然可就白折腾了。走吧,咱们去见见侯平吧。” 王皇后起身扶了扶万历皇帝的手:“陛下,您慢些。” 万历皇帝拍了拍她的手,两人缓缓往宫外走去。 刚到宫门口,一道劲风吹来,王皇后便对身后的一名老宦官道:“王德祥,你去把哀家的白狐裘拿来,今儿风大给陛下遮遮风。另外再看看有什么合适送人的物件,备上两件。” “是,娘娘。” 启祥宫总管太监王德祥,是跟了王皇后多年的老人,也是王皇后最信任的人。 万历皇帝回头看了一眼:“皇后,王德祥差不多有七十了吧?又是总管,还老是让他做这等跑腿的小事,不合适。” 王皇后尴尬的笑了笑道:“他呀,不服老,就是喜欢干这些事儿,前前后后给他调那么多个帮手都被赶跑了。他说趁着自己身子骨还硬朗,能伺候臣妾一年是一年,等他实在干不动了,再找个机灵的小子替他。” 万历皇帝摇头叹息了一声:“也是个忠心的。”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到了观花殿。 此时侯平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见皇帝和皇后一起进来吓了一跳。 以他的身份可没资格见皇后啊。 “微臣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 “平身。”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王皇后仔细打量几眼侯平,然后一脸嗤笑道:“侯大夫不必惊讶,坊间传闻,侯大夫相貌特殊,有神魔之相,今日恰好闻陛下要召见你,于是哀家好奇,便央求陛下一同来见见你,坊间传闻的确有几分道理。” 侯平脸色尴尬的道:“回娘娘,坊间传闻不足为凭,微臣是只天生貌丑,并非什么神魔之相。” 王皇后掩嘴笑了两声,然后仔细盯着侯平的样子道:“王德祥,把礼物给侯大夫吧,哀家的好奇心也满足了,该让陛下跟侯大夫谈正事了。” 王德祥应了一声,然后接过一个小侍端着托盘送到侯平面前:“侯大夫,听闻您有五位红颜之自己,所以咱就替娘娘准备了五件女人家的首饰,您看可还满意?” 第166章 启祥宫中 五件皇后用的首饰,绝不可能有一件是凡品,所以这趟是真的大赚了啊。 侯平一脸心花怒放的接过王德祥递过来的女人饰品,然后高声道:“谢皇后娘娘赏赐,皇后娘娘和皇上一起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历皇帝只觉得眼角抽了抽,他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侯平拍马屁的功夫也是这般强。 看皇后的样子就知道她有多吃这一套。 王皇后开心的笑道:“侯大夫果真是个趣人,好了,人也见了礼也送了,臣妾先行告退。” 万历皇帝挥了挥手:“皇后自便吧。” “王德祥,起驾回宫。” 王皇后和一众随从离开。 侯平只觉得自己魂都要吓没了一半。 等王皇后走远了,万历皇帝才轻咳一声:“皇后崇信佛陀,你之相貌被传的神乎其神,她会好奇,也在情理之中。” “微臣不敢。” “嗯,织造厂之事,你且放手去做,个中龌龊无需事事向朕禀报,建奴对我朝虽然有所威胁,但是也并非不可制约,且棉甲不比火器,就算他们有再多的棉甲也无法对边军造成致命威胁。真正让朕寝食难安的是江南之事,天灾一起遍地流民才是朕关切之所,你可明白?” 侯平长吁了一口气:“回陛下,微臣明白了。”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你若是真的明白了就好,除此之外,你可还有什么困难?要向朕禀奏。” “回陛下,漷县人口不足,要扩大织造厂的规模,就需要吸引周边的大量的流民入县,流民一多就乱,需要一定的武力威慑,另外在政策上也需要一些便利,用以安抚人心。” “通州已经划定为税改试点州,朕下旨将试点州划归太孙府督政,你可以便宜行事。” “谢,陛下。臣定当全力以赴。” 万历皇帝冷哼一声:“那就希望你真的能全力以赴。能力,朕相信你是有的,但是做事前处处想着给自己留后路,可不是臣子该有的行径,干大事而惜命,自古无能成大事者。” 侯平吓了一哆嗦,当即跪地道:“微臣不敢。” 万历皇帝挥了挥手道:“起来,朕非昏君,对你所做之事,也都有所关注,于你来说谨慎行事自是无错,但朕既用你,就对你有足够的信任,你且记好了,只要朕在背后支持你,这天下就无人能对你做什么,至于某些宵小之辈的威胁,你可养些家丁防身,以千人为限,且去自行斟酌吧。” 侯平的小心肝都要吓出来了,这打一棒给个甜枣,还真是‘刺激’:“谢,陛下恩典。”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上次你说的关外种粮之事,朕已经安排人去了镇远堡开荒,倘若明年真能有大的收获,朕自会记你一功,你去吧。” “谢,陛下,微臣告退。” …… 启祥宫 王皇后面若寒霜,与之前尊贵的模样判若两人。 “王德祥,你可看出什么来吗?” “回娘娘,老奴未看出来,不过老奴观此人爱财,或许可以收买……。” “本宫已经老了,又无子嗣,再争权势已经没有意义,如今郑贱人也失了圣宠,也是该安享晚福的时候了。现在本宫只担心那本花名册到底有没有落入侯平手中,此人智计不俗,他若是得了花名册,恐怕立马会察觉到咱们,本宫不想再节外生枝了,你最好尽快确定清楚,到底此人拿没拿到名册。” “娘娘,那柴一多是在自己房子里烧死的,内臣觉得,那多半是个意外,兴许花名册已经被烧了。” “本宫也希望那是个意外,但是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突然回老房子?还刚好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被烧死?柴一多虽然身手比不上金刚,但也是等闲十数人近不得身,就算房子突然走了水,断然不至于连逃出来都做不到。” “那……,咱再让人去试探一下,听闻这侯平好色,让龙门的人去探一探,总归能有个结果。” “嗯,也只能这样了,还有那个王森,尽快处理吧,此人知道太多秘密,不能留。” “娘娘,栾州的势力都被李国用接掌了过去,又有王森在手里当人质,咱无人可用,又投鼠忌器,这两年内臣已经想了许多办法,派了几波人都被李国用给灭了,着实棘手啊。” “黑道不行那就用白道,让栾州官场动一动吧,先除掉这个李国用,然后解决王森就容易了,总之绝不能让此人有开口的机会。” “可是王森若是死了,只怕闻香教就会彻底失控啊。新任教主王好贤不甘心为咱们所用,这两年一直在上窜下跳。徐鸿儒、周印也都是野心勃勃之辈,王森只要还活着,还能将他们镇一镇,若是死了,怕是会天下大乱啊……。” “他们不过是帮跳梁小丑,不足为惧。这朱家的天下乱就乱吧,与本宫何干?本宫又能再活上几年?” “娘娘宅心仁厚,必定会长命百岁。” “哼,你这老东西……。”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啊’的一声,似是有什么人摔倒了。 王皇后立马眉头紧蹙住了嘴。 “内臣出去看看。” 王德祥一脸阴狠的走了宫门,只见门外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正在被一个老嬷嬷教训,当即走上前去:“怎么回事?” 老嬷嬷满脸畏惧的道:“回总官,刚刚新来的小丫头换班,不小心绊了一跤,奴婢正在教训她。” 王德祥阴阴的笑了笑道:“哦,原来就这么点小事啊,你也别太严厉,免得吓着孩子。” 老嬷嬷顿时跪倒在地上:“总官大人,奴婢不敢。” 王德祥挥了挥手:“行了,忙你的去吧,交给咱家处理就行了。” 老嬷嬷面露不忍,但是在王德祥的眼神逼视下,还是乖乖的离开了。 新来的小宫女还以为自己得救了,感激的对王德祥行了一礼道:“谢谢总管大人搭救。” 王德祥嘻嘻笑道:“唉,谢什么谢,咱们都是为娘娘办事,重要的是哄娘娘开心,快来,跟咱家进去,一起去拜见娘娘吧。” 小宫女一听要进去见皇后娘娘,当即露出紧张又兴奋的个情:“奴……奴婢也能去晋见皇后娘娘么?总管大人。” 王德祥神色和蔼的道:“这有什么不能的?傻丫头,快随咱家进去吧。” 小宫女顿时欣喜的道:“谢谢总官大人。” 说的便开心的跟在王德祥身后,往寝宫内走去。 此时,小宫女完全没有发现,周围有经验的老宫女们眼神中全然没有对她机遇的羡慕,反而不少人都流露出一脸的同情与哀默……。 第167章 梃击案真相 王德祥领着正梦想着飞上高枝成凤凰的小宫女走进了王皇后的寝宫。 小宫女是第一次正式走入这里,好奇的东张西望。 皇后寝宫内,有两根相隔不过丈余的粗大石柱,上面还刻了精美的图案,以作为观赏之用外。 当然,余了观赏之外,它还有一些其它的用途,比如说:还可以做为刑具。 小宫女还在幻想着自己得了皇后娘娘看重后,飞黄腾达的美梦,不知不觉就被引到了石柱旁边。 就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守候在石柱边的两个内侍就一左一右的把她夹了起来。 她不明所以,还以为这是见皇后前的安全检查。 直到两个内侍把她到石柱中央,不用分说将四个条锁链锁住了她的手脚。 此时小宫女才发觉情况不对,惊恐的问题道:“总管大人,他们……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王德祥笑道:“犯了错就要受罚,如果有错不罚,那规矩立着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他便使了个眼色,一个内侍立马会意的将一个口环塞入了小宫女的口中,然后用一根绳子绑入脑后。 一切准备就绪,王德祥抱着一个锦盒走到王皇后的身旁道:“娘娘,可以开始了。” 王皇后微微点头,打开了锦盒,只见里面卷放着一条镶嵌着铁蒺藜的长鞭。 将长鞭的鞭柄持在手中,缓缓向绑着小宫女的石柱走去,到两米开外处站定。 她将长鞭试着轻轻挥舞了两下,感觉顺手之后,突然发力……。 “啪”的一声。 带着破空声的长鞭狠狠的抽在了小宫女的胸前。 “呃” 小宫女嘴被口环撑着不能动,只能发出一声闷哼,胸口顿时一片血肉模糊,巨痛让她险些昏死过去。 长鞭带着小宫女身上的血肉飞了回来,王皇后的瞳孔一阵收缩,瞬间就兴奋了起来。 “哈哈哈哈……。” 一阵疯狂的笑在寝宫内响起。 所有宫女内侍都在这阵疯狂的笑声中瑟瑟发抖。 不多时,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的长鞭的破空声。 “啪,啪,啪……。” 一声紧过一声,似是一道催命魔音,宫中凡是能听到这破空鞭声的下人,无一不是在瑟瑟发抖……。 …… 从观花殿离开,侯平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肝都要吓瘫了。 当然,能吓到他的不会是万历皇帝。 虽然在万历皇帝面前看似惶恐,但那其实多半都是装出来的。 真正吓到他的是王皇后。 当初在看到红封使徒名册中有那么多勋贵官员,又牵扯到梃击案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此事可能会牵扯到宫中贵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贵人竟会是一国皇后。 红封教的幕后之人是王皇后,这一结果虽然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侯平努力的回想前世看过关于王皇后的资料。 王氏(1564年-1620年),名喜姐,本姓黄,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 万历六年(1578年)二月十九,年仅十五岁的王喜姐被册立为皇后。 王喜姐成为皇后之后,行事端谨,孝侍婆母孝定李太后和陈太后,甚得二太后欢心。 宫里的矛盾争端,喜姐都能够妥善处理调解。 时时分出后宫的开支用来赈饥荒和给士兵发军饷。 数次在让万历皇帝宽恕直言的大臣并褒奖忠臣,还能采用婉转的方式进言多得到认同。 尤其是对于万历皇帝专宠郑贵妃一事,也从不计较,最为人称道。 万历十八年,王喜姐还刊刻了《观世音感应灵课》并亲自题记,祈祷宫闱清吉,国泰民安。 天下的人感怀于皇后的贤德,都称赞她为“女中尧舜”。 后世明史中对她的评价是:性端谨,以慈孝着称。 几乎大部分的书籍和名人对她的评价都很高。 但在《酌中志》中却是有着不一样的记载: 中宫孝瑞王娘娘,其管家婆老宫人及小宫人多罹捶楚,死者不下百余人,其近侍内官亦多墩锁降谪。 由此可见王喜姐这个人不可能是史书中记载的良善之人。 而相比于其它史书中的千篇一律的褒扬,这条记载则更为真实和通人性,符合王皇后真实的人生履历。 其实仔细想一想王皇后的经历便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万历皇帝想立福王为太子的心思人尽皆知,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废后,让郑贵妃入主正宫。 这样福王成了嫡子,立为太子便名正言顺。 王皇后在万历九年生下一个女儿朱轩媖,也是在这一年,郑贵妃进宫,此后多年,再无所出。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么多年稳坐正宫宝座,让万历皇帝无法动她分毫,没点手腕岂是能行? 总结王皇后稳定地位的办法只有三招。 第一招,讨得孝定皇太后欢心,拥有一张护身符。 第二招,收卖人心,广结善缘,给自己打造好名声,得到群臣和百姓的同情与拥护。 第三招,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尽一切屈辱,不给皇帝添堵。 这三招说来简单,但是要做到何其困难。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第一招,孝定皇太后是皇后最大的依仗。 也是唯一能真正压制住万历皇帝不敢动废后之心的王牌。 可是万历四十二年,孝定皇太后故去,王皇后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很多人都只看到梃击案是太子和郑贵妃的较量,但是实际上王皇后早就跟太子的地位绑在了一起。 只要福王上位,郑贵妃被立为皇后就顺理成章。 所以保太子就是保自己,这件事王皇后比谁都要看得更清楚。 如果她只是个没有城府的普通女人,那么就只有坐以待毙一途。 但是能在郑贵妃的强大压力下把后位稳坐三十多年的她如何愿意坐以待毙,所以一年以后的梃击案便顺理成章。 有能力又有动机,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发起的一场离间计。 所以这才是梃击案的真相,真正的幕后黑手实则是王皇后。 而这也解释得通,为什么庞保和刘成会相信张差有能力刺杀太子,但实际上张差会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因为他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冲着刺杀太子而去。 而且类似的事情王皇后应该不只干过一次。 万历二十九年,皇帝病重,晕眩许久醒来发现枕着王皇后的手,皇后面有哀容,泪痕仍然湿润。 而与之相对的,此时的郑贵妃,却在谋划指挥着什么。 经此事之后万历皇帝有一段时间迁怒过郑贵妃。 只是不久万历皇帝病愈,又与之和好如初。 这一记录看似很平常的一件事,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其中的问题。 万历皇帝不傻,而且是个非常小心眼的人。 如果事后郑贵妃没有合适的理由解释这一切,那么万历皇帝不可能会那么轻易的回心转意。 而这里面王皇后的行为看似正常,但实则却是非常的不通情理……。 第168章 还记得吗? 王皇后是一个被丈夫背叛的女人,她能对此一点脾气都没有? 试问那个女人能做到? 这种事,如果万历皇帝是个傻子,自然也就相信了王皇后的作派。 但是万历皇帝不傻,反而还相当精明。 而郑贵妃看似嚣张跋扈,实则心机手段比王皇后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下来被王皇后压制的死死的。 实际上《酌中志》中对郑贵妃的记载可能会有些出人意料:惟皇贵妃郑娘娘近侍各于善衙门带俸。 这里可以看出郑贵妃对宫中的下人非常和善。 因此她的手下人会出现庞保和刘成这样一心想将她扶上皇后宝座的人也就不意外了。 而事实上郑贵妃被这两个下人坑害之后,依然没有想过要处理他们,最后还是皇帝下旨处理了这两人。 由此可见历史的荒诞。 如果硬是要给个评价的话,郑贵妃倒是有点像是偶像剧中的傻白甜,仗着霸道总裁对自己的宠爱而目空一切。 而她能想到的给别人最大的羞辱就是给自己穿鞋和擦脚。 历史上这样人设的女人通常都下场很惨。 不过她的命好,遇到了万历皇帝。 两人是真心相爱,而万历皇帝又有足够的手段保护她。 若非如此,她早就被王皇后吃的渣都不剩了。 可既便如此,郑贵妃也依旧没少被人算计。 由此可见,傻白甜就应该远离宫斗,宫斗有风险,入坑需谨慎。 …… 侯平拿到《红封使徒》的名册后就知道自己拿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而柴一多能将名册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边,肯定是有特殊身份。 他的突然死亡,红封教不可能不查明原因,名册更不会被允许流落在外。 所以他相信迟早会有红封教的人来找他。 虽然不知道对方会用怎样的方式来试探他,但是说到底总归是离不开名册和柴一多相关的东西。 因此之前就已经想了几种应对的预案。 只不过侯平还是没有想到的是,红封教的试探会是这样的猛烈,一上来就直接开大招。 竟是背后的大佬王皇后亲自做的试探。 不过也幸亏有了预案,他才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恐惧来沉着应对。 但是到底能不能骗过王皇后和王德祥两人,心里还是没有一点底。 现在唯一能让他欣慰的是,刚刚皇帝给他征募家丁的权力。 这个权力可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就算是辅政大臣也不可能征募家丁。 一般只有戍边的统军大将才会被默许征募家丁。 今次皇帝特许侯平征募家丁,也算是开了特例。 不过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皇帝对织造厂的重视程度有多高。 在皇帝如此重视自己的情况下,至少不用担心别人敢从明处对自己下手。 至于来阴的嘛,那就只能小心使得万年船了。 能跟自己搭上关系的女人,全部算上,刚好有五个。 王皇后一共赐了五件首饰,这不可能是巧合,只能是一种暗示和进一步的试探。 所以,现在他身上的哪里是五件首饰,这分明是五条人命啊。 红封教的事,自己算是惹下了大麻烦。 不管怎么样,事以至此已经没有了退路,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侯平不知道佟黑还等人是否有京城的眼线。 安全起见,便在京城多逗留了两天,也正儿八经的找了各大冶铁询问铁片价格。 然后又装模作样的跑了一些关系,才回了漷县。 这一趟京城之行可以说收获丰富。 从王皇后处得来的五件首饰先挑了一件最差的送给了布喜娅玛拉。 然后其它的先藏起来,等下次出去的时候就不用想该买什么礼物了。 真是机智的一匹。 至于为什么不送给玉娘子她们? 做人不能太贪心,先把到手的葡萄吃到嘴里才是正经,其它神马的,都是浮云。 况且,这个世界能瞎了眼看上自己的人能是这么好找的吗? “东歌,看我跟你带什么回来了?”侯平一脸献宝似的进了房间。 “你回来了,事情办完了吗?可还顺利?”布喜娅玛拉一瘸一拐的迎了上来。 “别,你别动,你脚还没有完全好,得再休养一段时间,伤筋动骨一百天,坐,快坐着。” 侯平一个箭步就上前将她抱了起来,然后放回了床上。 布喜娅玛拉苦笑道:“侯平,我都坐的快发霉了,这脚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还有我脸的伤口什么时候能消下去?”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他又不是大夫,如何能知道? “快了,你乖乖的休养,很快就能好起来,那个神医应该过两天就会到,等他给你瞧瞧病,就好的更快了。” 布喜娅玛拉无奈的点了点头:“最好能快点。” 侯平把点翠镶宝石珍珠簪拿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样?你喜欢这个簪子吗?” 布喜娅玛拉顺间惊呆了:“你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簪子?真美。” 侯平哈哈一笑:“喜欢就好,我特意给你买的。来,我帮你戴上看看。” 布喜娅玛拉感动的道:“谢谢你侯平,你……对我真好。” 侯平把簪子插进她的云鬓上,然后歪着脑袋看了看道:“果然,只有这种级别的簪子才配得上我的东歌。” 说完就拿起床头的镜子给她照了照:“怎么样?你自己还满意吗?” 布喜娅玛拉左右照了照:“嗯,真美,就是太贵重要,我怕弄丢了怎么办?还是不要戴了吧。”说着就想伸手把簪子取下来。 侯平赶紧抓住她的手道:“干嘛呢,就是买来给你戴的,你不戴放到哪里不就没用了吗?没听过男人挣钱女人花,天经地义。” 布喜娅玛拉嗤笑一声:“这是哪里来的歪道理?” 侯平哈哈大笑,然后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不是歪道理,这是真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记得那天在吊篮上你说过,如果我对你是真心的话,你就跟我结……结为……,那个……可还算……算数?” 布喜娅玛拉瘪了瘪嘴:“结为什么?那天我都被吓坏了,所以当时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要不你提醒我一下,说不准还能想起来。” 侯平鼻头耸了耸:“你……你真忘了?” 布喜娅玛拉皱起眉头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摇了摇头:“真的想不起来,我看还是你提醒我一下吧?” 侯平一脸失落的道:“怎……怎么这么重要的……,唉……,我……我……。” 看着侯平急得抓耳儿挠鳃的样子,布喜娅玛拉忽然开心的笑了,然后不由分说吻上了他嘴。 侯平瞪大了双眼愣了一下,然后缓缓闭上眼睛享受着甘甜,两个身体也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第169章 陈实功 大明冶铁绝对吊打当代任何地方,洪武十八年(1385年)太祖罢官铁冶,开放民营。 官府对民冶铁征收十五分之一的铁课。 永乐初年铁课征税是1957万5026斤,也就是说全国实际产铁量约为铁课的15倍左右也就2亿7362万斤左右。 明朝的一公斤约为后世的1.673斤,2亿7362万斤则约为16万2550吨。 这个产量可与十八世纪初整个欧洲的总产量 14 万吨至 18 万吨相比拟。 也就是说明代永乐初年的铁产量已经相当于 18 世纪初整个欧洲冶铁的全部产量。 嘉靖十年(1531),铁矿课税增至2763万斤,也就是说实际产铁超过了60万吨。 万历朝之前,大明的铁矿政策一直是官私营并重的局面。 然后自万历时期以最大的官营矿冶遵化铁厂濒临破产时开始,民营铁业得到迅速发展。 最为出名的便是芜湖,逐渐成为民间冶炼中心,专业炼铁钢坊不断扩大。 着名的濮万兴钢坊就是其代表之一,从濮家店迁到古城西郊濮家院。 后因炼钢规模扩大,又在西城外设置总作坊,而以濮家院做东作坊。 而类似这样的私营钢铁大作坊天下不知凡几。 由于私营盛行,官营萎靡,到了万历朝中期,大明的铁政实际上已经全面失控。 其实不光是铁政,其它门类的工业管制也基本上都已经失控。 这里面当然有万历皇帝的责任,但是更多的还是官商勾结,掌控舆论制高点的清流鼓捣仁政,才是导致事态彻底失控的关键所在。 而导致这一切现象的元凶,正是被后世称为‘为大明续命’百年的大明第一首辅张居正大人。 由于张居正为了对抗守旧的反对派势力,从而大力扶持江南新兴商人势力,然后大肆放任民营企来冲击国营企业。 最终导致国营企业完全凋敝,直至万历皇帝接手之后,即便是励精图治,但最终也还是没能阻止持续的恶化。 这也是为什么侯平不敢轻易拒绝佟黑还的主要原因。 因为这生意他如果不做,大把是人抢着做。 大明的商人,早已经没有什么家国情怀,在他们的眼中,只要有利益祖坟都可以卖,何况是国家。 八大晋商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是真正的私营企业,搞点铁片出关其实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织造厂是在皇帝那里有备案,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所以不把事情告皇帝一声,到时候追查下来,就会落人口实,不得不防。 织造厂想要快速发展,没有优质的客户肯定是不行的。 佟黑还虽是女真人,但是他们却是少有的优质客户。 拿住了这个订单,那么织造厂的发展就可以更加迅猛一些了。 侯平回了漷县两天,也没有等到佟黑还来工厂找他。 想起之前约定的十天,估计还要再等他们几天。 …… 就在今日,南方大医陈实功终于姗姗来迟。 去年十二月中旬就已经派人去请他了,但是因为年关,所以他在过完年节后才发出。 又是坐船,又是骑马,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只用了十来天,已经算是很快了。 他能亲自来这一趟,算是给足了皇太孙面子。 陈实功已经六十有一,但是面相上完全看不出来,如果他自己不说的话,任谁都只能看出四十来岁的年纪。 到了漷县后,他便直接来了陈家为布喜娅玛拉治伤。 只见陈实功将布喜娅玛拉的脚腕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边看边频频叹息。 布喜娅玛拉也是一脸紧张:这不会是真要瘸了吧? 侯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忍不住问道:“陈神医,东歌的脚……没事吧?” 陈实功一脸惋惜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晚了啊,晚了,我来的实在太晚了。” 侯平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直击脑门,差点当场就要晕死过去。 布喜娅玛拉也是泪珠在眼眶中打转:这是真要瘸腿了吗?早知道就应该吃侯平的话,好好的卧床休息了。 侯平强忍的心中的悲痛,带着哭腔道:“陈神医,您可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东歌的脚呀。她还这么年轻,你让她下半辈子怎么么办啊?” 陈实功一脸厌烦的道:“你还想让老夫怎么救?再给她打瘸了治好吗?真是莫名奇妙。” 侯平懵逼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大声问道:“您刚才说的晚了,是说您来的太晚,东歌的伤已经痊愈了,是吗?” 陈实功斜了他一眼道:“要不然呢?你是自己没长眼吗?连是不是痊愈了也看不出来?” 布喜娅玛拉差点喜极而泣。 侯平也差点被这句话噎死,要不是看你挂个神医的名头,年纪又这么大了,小心老子扁你啊。 真是的没事你在这儿吓唬人玩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说的好像也没毛病啊。 而且换个角度来说,要人家千里迢迢的从南通州跑到北通州,结果病人已经痊愈,这事儿也确实整的挺尴尬啊。 陈实功一脸怨气的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侯平想了想慌忙拦住他道:“老神医,还请稍等,晚生有个好东西要给您。” 陈实功没有一点兴趣的样子道:“算了,没兴趣,凭你也拿不出什么好玩意,老夫要回去跟太孙殿下说一声,然后准备回南通州去了。” 侯平恨不能一把掐死这个老东西,你这么说话怎么没被人打死? 陈实功已经收拾好东西往门外走去。 侯平赶紧追上去拦住道:“老神医,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每次为患者手术医治之后,不管成不成,患者都会有一定几率在缝合之后引发伤寒。” 陈实功心里一惊蹙眉问道:“不错,确有其事,莫非你知道为什么?” 侯平点了点头:“不错,晚生确实知道为什么,我说要给老神医的东西就与此有关。” 陈实功冷笑一声道:“你竟也通医术?莫不是在消遣老夫?” 侯平慌忙摆手:“老神医误会,晚生不通医术,只是刚好对某些问题略知一二罢了,就比如有时候做手术,病人身体过于虚弱,就需要用别人的血输入病人体内,只是这个方法成功率极低,而恰好知道这是因为血液有四种形态,只有相同形态的血液才可互相输血,这是个天大的秘密一般人晚生可不告诉他。” 陈实功一脸将信将疑道:“真的?此事你又是如何知道?” 侯平神秘的一笑:“因为晚生可以看到血液真实的样子。” “血的真实样子?”陈实功低喃了一句,然后一脸惊疑的问道:“你是说你自己能看到?还是说也能让别人看到?” 侯平呵呵一笑,大气的说道:“当然是让谁都能看到,不然岂不是自说自话?” 陈实功此时有些不淡定了:“哦,可否让老夫看看?” “可以,不过晚生要老神医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这小子尖嘴猴腮,看着就不像好人,莫不是要诓骗老夫吧?” 此话一出,侯平脸色瞬间僵硬:你他么的,还真是个欠扁的老头。 不过想想这老头太重要,还是忍忍他算了吧。 “绝不是诓骗你,我打算在工厂附近建个大型医馆,想请你担任馆主,只要你答应了,我就给你提供能看见血液形态的神器显微镜,可以供你研究血液,还会告诉你为什么手术后的人会得伤寒的原因。” 第170章 大医馆 漷县是个小县,没有什么好的大夫。 随着织造厂的规模越来越大,人员也越来越密集,医疗卫生就会面临巨大的挑战。 以这个时候的医疗卫生条件,一旦发生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当初听朱由校说要请陈实功这样的大神来的时候,他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把这位大神留在漷县。 建立医院,为他提供所需要的研究器械,这些都是事先就想好了。 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这个死老头除了医术高明外,还长了一副毒舌。 才几个回合下来,侯平就觉得自己要憋出内伤来了。 “你小子穿得破破烂烂,也不像有钱的样子,还建大型医馆?你有那么多钱?还有,想请老夫当馆长,你能给老夫多少钱?百八十两的就不要开口献丑了。” 淡定,侯平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工资每年给你一千二百两的固定工资,然后医馆建好了,每年的收益你拿走三成如何?” 陈实功扭头就走:“就说你这小子又穷又抠,浪费老夫时间。” 侯平这是真急了,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他道:“唉,我说你这老头,满天要价落地还钱,不满意你就出个价啊,别动不动就走啊。” 陈实功抬头看了侯平一眼:“就你这身行头,你让老夫能开个什么价?就是你说的这一千二百两,估计都要老夫自己挣回来,不过这漷县就是个穷地方,能挣什么钱?真要把大医馆开起来,估计你得赔死,老夫这可是为你好,不想你赔钱。” 侯平真是有些急眼了:“老头,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狗眼看人低啊?咱们漷县织造厂每天都是上千两银子的收入,以后规模还要扩大,上万两银子也是等闲,怎么就是穷地方了?” 陈实功不屑的道:“就北方的织造水平,也就跟江南厂的边解料比一下,还是不要扩大规模了,不然规模越大,亏得越多,能捡点碎银子就不错了。” 侯平终于是忍无可忍了,暴躁的道:“行行行,你走吧走吧,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名医是吧?有显微镜在手,我还真就不信请不到名医过来坐镇医馆了。” 陈实功哼了一声继续往外走去。 侯平一跺脚,转身回去了,肺都要气炸了也没能把人留下,这气算是白受了。 陈实功走了一段之后,发现侯平没有再追上来,他竟又自己转身走了回来:“喂,你这丑小子请人就这么点诚意啊?” 侯平回头,看见陈实功回来很是意外:“你不是没得谈吗?还来叫我干什么?” 陈实功叹了口气:“十个名医九个骗,你小子长的丑还脑子还傻,老夫想了想你也怪可怜的,就这么点家底,要是被人骗了还不得自杀啊?都说医者父母心,老夫就是最看不得这个,所以想想还是算了,就当可怜你,给你当几年医馆主,就当做善事了,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医馆是亏是赚老夫可不管,老夫只管看病抓药,还有那个什么显微镜你要是敢骗老夫,那老夫可真跟你没完啊。” 侯平顿时喜出望外:“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来,咱们进屋里细聊。” 陈实功嗯了一声:“你刚才说要给我看什么东西?还有病人缝合后为什么又会伤寒?都给我说个清楚。” “没问题,走,咱们先去酒坊,我慢慢给你讲,那玩意叫酒精……。” …… 京城李家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二伯,此次来京是家父让侄儿前来询问一件事情。” 说话的是一位顶着金钱鼠尾辫的年轻人,正是之前跟侯平约定十日后相见的佟黑还。 而佟黑还口中的二伯,正是此刻坐在主位上的李如柏。 李如柏看了佟黑还一眼:“阿巴海,正好老夫也有话要你带回去给你阿玛,你回去告诉他,说我提醒他,别给自己招祸,就凭你们的实力跟大明叫板只能是自寻死路。” 佟黑还恭敬的行了一个礼节,然后说道:“二伯的话,侄儿一定带到。只是家父听不听便不敢保证了。” 李如柏冷哼了一声:“你们若是真要自己找死,那也怪不得我李某人了,到时候兵戎相见,有得你们后悔的时候。” 佟黑还恭敬的行礼:“是,二伯,小侄回去也会劝劝阿玛的。” “嗯,说吧,你阿玛找老夫何事?” “二伯,听闻您在去年率兵偷袭了斋赛的先锋军,杀死了达尔罕的二儿子莽古尔岱,当时跟他在一起的叶赫老女想必也是落入了二伯手中,不知二伯能否将人交还与侄儿带回去?” “什么叶赫老女?年前老夫确实有打算带兵去偷袭炒花部的先锋军,只是老夫低估了他们的实力,到边后才发现是斋赛的人马,兵力也远超我们,随后老夫就打算撤兵,就在老夫刚想撤兵的时候,斋赛的人马突然发生了内讧,老夫还以为发现了战机,就带人趁机发起了突击,只可惜,老夫带的人马战力太差,几下就被斋赛打残了,只能狼狈退走,至于你说的叶赫老女人老夫可是连面都没见到。” 佟黑还低头沉思了片刻,李如柏的话几乎没有破绽。 实际上以李家现在的实力想打退斋赛还真就让熟知李家底细的人难以相信。 毕竟斋赛凶名威震草原许多年了,而李家的实力衰落也早就是不争的事实。 其实自李如松意外身亡后,李家就已经没有了能绝对压制草原群雄的实力。 这一点明廷的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建立后金的努尔哈赤却知道的很清楚。 实际上李如松死后,努尔哈赤就已经没有了对李家武力上的畏惧,他所畏惧的只有李成梁本人。 李成梁的政治手腕太过高明,他在女真部族内的威望,努尔哈赤连拍马都比不上。 如果李成梁还活着,他只需登高一呼,努尔哈赤辛苦多年建立起的基业,立马要崩溃一半以上。 这才是为什么李成梁活着,努尔哈赤不敢有丝毫异心的主要原因。 “如此说来,这件事是斋赛为了得到布喜娅玛拉不惜手足操戈?火拼了莽古尔岱?” 李如柏微微摇头:“此事老夫不知,当天老夫并未看到那一战最后的结果。不过老夫的功劳倒是与此事有些关系,自那一战过后,林丹汗便退了兵,老夫白捡了一个功劳得以复职,还升了一级。倒是应该感谢斋赛这小子。” 佟黑还当即拱手道谢:“多谢二伯如实相告,如此说来布喜娅玛拉多半已经落入了斋赛之后,既然如此,侄儿这就回去禀告阿玛,告辞。” 李如柏轻轻摇了摇手:“嗯,记得回去告诉你阿玛,莫要自误,去吧。” 佟黑还当即转身离去,李如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笑:“这个阿巴海,很喜欢自作聪明嘛,也好……。” 第171章 御门听政 织造厂之前建的厂房还有许多空置,直接划出一块来做为医院用地。 朱由校已经将玻璃的生产练的娴熟,同时还将望远镜的制造技术也完全掌握。 光学显微镜的制工艺并不复杂,唯一比较困难的就是没有强光光源。 侯平只能用折射原理做了一个采集太阳光的集光桶来当作光源。 这就导致这台显微镜只能在有强光照射的时候才能使用。 虽然用起来很麻烦,但是总比没有强。 这边侯平正在紧张的筹备大医馆的事情。 那边佟黑还终于再次来到了织造厂。 双方也确定了首批货物的交易,总价高达五万两银子。 跟随佟黑还一起的范明,当场付了两万五千两银子。 首批货物主要还是以棉布为主,棉甲则只订了一千套,其中两百套是带铁片的。 以织造厂现有的人力规模,要加班生产一个月才能勉强生产完成这批订单。 仅首批订单就将产能撑爆,可见扩充产能已经刻不容缓。 …… 正月十六日,青州举人张其猷上《东人大饥指掌图》,其上还写了诗,诗中多有“母食死儿,夫割死妻”之语。 此图一出朝堂哗然,见之者,无一不潸然泪下。 谁都没想到,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的这场旱情会有如此严重的影响。 在朝廷赈济十万石之后,非但没有缓解,反而灾情愈演愈烈,更有扩大趋势。 而同样遭受了严重旱情的通州已经完全消弥了灾情。 毫无疑问,这次灾情贡献最为突出的是通州的下等县漷县。 据统计,通州灾民总计约七万人。 由于漷县持续赈济灾民,约超过两万人接受到了直接赈济。 再加上其它地方也因受到漷县出色赈灾能力的影响,这次通州赈灾出其的清廉。 使得朝廷下发的七万赈济粮几乎都实地用到了赈灾上面。 这就是典型的示范效应带来的好处。 而山东的旱情则恰好相反,虽然朝廷拨了粮赈济,但是真正用到实际赈灾中的寥寥无几。 而且一些官员为了能得到更多的赈灾粮,甚至故意将灾情扩大。 这也是导致灾情越赈越严重的主要原因之一。 正月十八日,万历皇帝下旨褒奖通州各级官员,同时宣布将通州划为抚治特区,由太孙府统辖施政。 晋升阁臣李三才为太孙少保;调山东按察使高第任太孙府詹事。 高第万历十七年(1589)中进士后观政户部,翌年任临颍知县赈灾救荒,“医活数万人”。 为官廉洁,缴上来的赋税不拆封就直接送到开封府,由此杜绝了耗羡的弊端。 由于征税方面的政绩比较突出,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调任户部主事,翌年被派往苏州钞关收商税。 其后又转任户部主事管禄米仓、升户部员外郎、外放大同知府、湖广右参政、山东按察使等。 从他的履历来看,就知道此人对于商税之道功力颇深。 因此有不少人认为此举是万历皇帝在为税赋新措保驾护航。 除了两位倍受关注的重点职务外,太孙府的一众署官也都有任命。 其中就有侯平之前打算拜师的名儒刘宗周,他被任命为太孙府主簿。 正月十九,淮安府上奏,山东饥民流离入江淮一带,卖儿女求生者不计其数,已经成人市。 户部议发太仆寺银十六万两以及分振米六万石、平粜米六万石赈灾。 万历皇帝批准了此次赈灾粮款。 二十一日,又遣监察御史过庭训星夜赶往山东监督赈灾情况,另一方面也是安抚山东民心。 不久,过庭训和山东巡抚钱士完上救荒事宜十二条的奏折,万历皇帝全部同意。 本以为这次灾情至此应该告一段落,然而还没过几天,灾情便又进一步扩大。 由于淮安和徐州本就存粮不多,大量灾民的涌入,导致这两地也出现粮荒。 而河南也同样因为大量灾民涌入,部分存粮本就不足的地方也出现粮荒。 二月初七,巡按唐世济上奏,请求允许改折漕粮,免除还未征收的米麦粮食赈灾。 漕粮也就是税粮,是由国家统一代收、运输和储存的粮食。 改折,就是改变为由地方政府和私人代收、运输和储存,提高了粮食运输效率。 对地方上来说大有好处,但是于国家而言,等于是削弱了国家对当地粮食储备的主导权。 这对朝廷来说其实就是在饮鸠止渴,可是现在灾情如火,如果不同意的话,灾情进一步扩大,事态只怕真要失控。 万历皇帝内心无比愤怒,可是他对这种情况也是毫无办法。 如今灾情如火,不救:便失掉天下民心; 救:则进一步丧失朝廷对地方政府的控制权。 相比起失掉民心,他也只能无奈的向地方政府妥协。 二月初八,正准备下谕旨同意各项救灾所请,太孙府突然上奏一封紧急奏折。 其大概意思就是现在通州百废待兴,需要大量的人手建设,请朝廷允许设专项通道引山东饥民入通州。 现在对朝廷来说,最难处理的就是山东饥民四处跑的问题。 如果真的有一个地方能妥善安排这许多饥民,这无疑解决了所有地方的问题。 二月初九,万历皇帝罕见的主动召开了朝会。 近三十年来,除却去年梃击案外,这是万历皇帝第二次上朝。 满朝文武都有惊呆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要惹得皇帝他老人家亲自上朝。 似乎最近除了山东的灾情外也没什么别的事。 按以往的尿性,这种事皇帝不是都下几封谕旨就完事了吗?怎么会弄到开朝会的地步。 明朝的朝会流程涉及多个环节。 从官员的进入、排列、到皇帝的到达、早朝的开始,以及奏事的进行,都有严格的规定和仪式。 这是侯平第一次正式参加大明的朝会。 早上三点多就起床洗漱,穿好朝服,前往皇宫门口等着。 凌晨五点时,宫门开启,从左掖门(武将走右掖门)进入皇宫。 在金水桥南侧按照文、武分为左右两班,并根据各自的品级排好队伍,越到前面品级越高。 此时起就有负责纠察的御史在旁监督,凡是有咳嗽、吐痰、拥挤或仪态不整的都会被记录下来,朝后会处罚。 鸣鞭之后,官员们就排队前行到达奉天门丹墀前,在御道两边站好,静候皇帝上朝。 随着钟鼓司奏乐之后,皇帝在众大汉将军和锦衣校尉的护卫下,到达奉天门。 皇帝座上御座之后,再次鸣鞭,鸿胪寺“唱”入班,左右文武两班齐头并进步入御道。 此时文官“北向西上”,武官“北向东上”,行一拜三叩之礼,是为“大班”。 公侯、驸马、伯自成一班(勋戚班),居武官班前而稍离。 至此,朝会正式开始。 没错,这奉天门前的广场,就是皇帝和朝廷大员一起办公的地方。 所以朝会也被称为“御门听政”。 第172章 抚治特区 随着李恩一声高吭的‘唱’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朝会正式开始了。 官员在奏事的时候,需要跪于御前用官话大声朗读自己的奏疏。 如果该官员口齿不佳或声音不够洪亮,鸿胪寺有专门的官员代读奏疏。 皇帝在听完该官员的奏事后,给予旨意。 随后该官员退回,下一个官员出班奏报,如此循环直至无人奏事(或主持朝会的鸿胪寺官员叫停),则朝会奏事结束。 在这种按部就班的程序化操作中,所谓的朝会辩论是不存在的。 规则上就不允许,时间上也不允许。 所以侯平前世电视里演的什么朝堂辩论都是假的,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后世的人经朝以不上朝来攻讦明朝皇帝不管事,但事实上最先对朝会表现出懈怠的不是皇帝而是大臣。 最初只是少数官员以各种理由请假、缺席,从宣德时期就开始出现大面积缺席的现象。 宣德元年七月初四日早朝,公、侯、伯、尚书等三十人无故不到。 宣德六年六月初八,文武官早朝一次不到者五百多人、二三次不到者三百多人。 到了弘治朝,因为缺席的人员太多,导致午门没什么人,晨钟一响,却有千余乌鸦飞起,因此被戏称为“鸦朝”。 朝会上其实也处理不了什么时政,因为大量的时间都花在高声朗读奏疏上了。 虽然有皇帝给出批复的环节,但实际上大多数情况下皇帝是无法给予明确旨意的。 因为没有人能将整个大明朝的资料都装在脑子里,皇帝自然也没那个能力。 像一些复杂的政务,例如某地出现灾厄,官员们请示皇帝如何处理。 你让皇帝怎么回答? 他可能连那个地方在哪儿都不知道,连意向性的意见都给不出来。 所以说不是皇帝怠政,不参加朝会,是因为没谁能长时间的白耗在这种没什么实际作用的事情上。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朝会是在露天举行。 京都冷的时候能有零下十几度,在这么刺骨的寒风中,谁能在露天环境下待着? 就比如现在,都二月份了,已经立春。 但是京都的早上依旧清冷的可怕。 就这,站在三班的最后的侯平也依旧冻得直想彼其娘之,还偏偏不敢发抖,怕被纠察的御史看见。 真要在大冬天的时候参加这玩意,那还不得冻死去? 因此,这种变态的朝会制度还真不是一般人愿意玩的。 难怪大明有那么多皇帝不愿意上朝,这朝还真不是那么好上的。 朝会开始奏报的通常都是开谓小菜,是一些御史之类的小臣在奏报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重要的地位高的大臣都放在后面。 朱由校身份最高,他所奏之事自然排在最后。 终于,朱由校出班奏道:“启禀皇上,孙臣有本。” “奏——” “今闻山东大旱,饥民四起,山东周边各地饱受其苦,今太孙府督政通州抚治特区,百废待新,正是急需人手之机,特请准招十万灾民入通州归附。另附:招流民细则:一、建立流民北上通道,允许太孙府征调水军战船,以及民船护送灾民走运河入通州;二、请各地方衙门,全力配合通州派遣人员组织灾民北上的关事宜;三……” 朱由校将奏章念完后,朝臣一片哗然。 自古以来,流民都是各地最头痛的问题。 地方官员对流民问题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被沾上后就甩脱不开了。 像朱由校这样主动要求接收流民的,亘古未有也。 特区这一概念最早在成化十二年(1476年)提出,提出的人叫原杰,特区名为郧阳抚治。 成化年间,因土地兼并、赋税徭役,中原和华东等地一百五十多万流民进入荆襄山区。 这些流民的反叛性强、凝聚性强、破坏性强,极易产生对抗情绪和聚众行为。 朝廷任命山东巡抚原杰为左副都御史前往荆襄,处置流民。 原杰遍历地方,深入流民住处,向朝廷写出《处置流民疏》。 具体方案就是将流民多的地方一体划到新设立的郧阳府。 于是就形成了一个“特事特办”的郧阳抚治特区,而原杰就出任了第一任特首。 通州也被设成抚治特区的时候,大家还以为万历皇帝只是想借个名,真实的目的是给新政最大的权限。 但是现在皇太孙这封奏疏一上,通州可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抚治特区了。 只是这次山东灾情已经超过了十五万人,通州一个小小的州城能养的起么? 而且通州毗邻京师,如果流民生变,恐威胁京师安全。 因此万历皇帝应该不会通过这封奏疏。 只是显然大家又想错了。 万历皇帝听完奏疏之后,只说了两个简单的字:“准奏。” 说完之后,便起身离去。 此时,朝会的最后一项纠察的御史通报失仪人员都没完成。 不过皇帝都走了,朝会自然也就散了。 实际上如果只是通过奏折,根本没有必要在朝会上过一遍。 之所以要在朝会上过一遍的好处。 一来,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通告全国,给朱由校造势; 二来,也是为了告诉所有官员,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减少别人在此事中使绊子的概率。 不过敢在这种事上使绊子的人,估计脑子也不怎么好使。 退朝后,侯平本以为万历皇帝会召见自己,结果并没有,甚至都没有派人过传个话,或是询问一下。 这个态度就很古怪,有点像是……小姑娘受委屈,把事干了但是面子上还在生气。 当然,万历皇帝有足够的理由生气,谁叫侯平把朱由校推出来挡枪呢。 侯平想不推也不行啊,没有朱由校的太孙身份,这事他要是能干得成就见鬼了。 而最叫人蛋疼的,还是皇帝同意了通州招募流民的计划,但是全然没有一点表示。 万历皇帝自然不可能不懂招募流民是要花钱的,但是他偏偏没有说拨给通州资金。 这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忘记说了,这个可能性很小。 就算皇帝忘记了,但是李恩这个随身秘书可是不会忘记的。 这可是事关皇太孙声誉的大事。 所以第二种可能性的概率就大得多,万历皇帝是故意的。 他是打着让你们先做,等到你们不行的时候我再出来收拾残局,然后还可以趁机把侯平狠狠的羞辱一顿。 看吧,你个吹牛逼还不上税的东西,最后还不是得靠老子给你解围? 这恐怕也是他对侯平胆大包天的一个小小惩戒吧。 不过万历皇帝这次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侯平其实从开始就压根就没打算找他要一分钱,他现在手中的资金已经足够解决这次灾情了。 第173章 真香坊 除了佟黑还的两万五千两订金,还有王才人入股香皂厂的一万两本金,加上织造厂这几个月挣的几千两。 侯平手头可动用的地资金有近四万两银子。 如果将这笔银子全部换成粮食,足有八万石,如果加上批量购买的优惠价,买上十万石也不是不可能。 十万石粮食就是一万两千五百吨,足够养活十万人三个月。 所以只要使用得当,这些粮食足以消化这次山东的所有饥民。 …… 这次招募流民入通州是太孙府提出来的,自然就是以太孙府的名义进行。 调集水军船只运送灾民的事情由兵部官员负责,组织灾民北上则要靠太孙府的人自己去组织。 太孙府草创,虽然任命了一些官员,但是短时间内肯定是不可能到任。 所以最终此事只能是侯平自己带人去山东组织流民北上。 这次事关重大,在通州赈灾时积累了大量实干经验的六个学生都被侯平临时征用了。 二月初十二日,侯平先是安排好了漷县县内接应流民的一应事物后,亲自带着自己的六个弟子高家兄弟,以及中军都督府都事李抱忠等人南下。 李抱忠是李如柏的小儿子,他跟随侯平一起行动,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可以调派当地卫所官兵。 同时他还带了应天卫的一千人马负责保护侯平等人的安全。 这些都是奏折中提到,皇帝同意的事情。 就在侯平启程南下的同时,京城一家前所未有的商铺开了。 …… 真香坊 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前门外大街中心地段。 三个月前,这里还是属于望香阁附属产业之一,然而现在,已经成为了漷县香皂厂的京城旗舰店。 旗舰店这个概念自然是侯平提出来的,不过跟望香阁的合作却是玉娘子去谈的。 原本玉娘子是打算自己买一间商铺卖香皂的,但是侯平给拒绝了。 而且侯平还规定玉娘子绝不能建自己的商铺,所有商铺都要跟当地有实力的豪商合作。 由他们出钱建店出人,工厂方提供产品,卖产品的钱五五分成。 玉娘子目前还不是很不理解这个规定背后的逻辑,不过她还是忠实的将这条规定执行了下去。 随着真香坊的开张,三个月前就在京城悄然流传许久的神秘香皂终于揭开了真实面目。 ‘香皂’这个名字其实大明已经有了。 使用皂角树所结的果制成“皂角”,果荚制成“肥皂”,再加上香料制成香皂,也称“肥皂团”。 虽然名称一样,但是肯定跟油脂香皂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另外还有一种被称为“胰子”的东西跟肥皂很接近。 就用砂糖、猪油、猪胰、香料等成分按比例共混研磨,并加热压制成型。 猪油被脂肪酵素部分地分解成了脂肪酸,进而被碳酸钠皂化成了真正的脂肪酸皂。 京城就有专门经营这些东西的店铺。 为了跟这种皂荚“香皂”和“胰子”做出明显的区分,香皂便又起了个别名:清爽皂。 真香坊的清爽皂一问世就引来了无数了奇的人,只是看完价格后,都震惊了。 一块普通的不带香味的清爽皂就要三两银子,带香味的则根据不同的香味价格有所波动,最低也要八两银子。 这个消费是什么水平呢,一头猪约值一两五钱银子,一头羊约值五钱银子。 也就是说最便宜的清爽皂也要两头猪或六只羊的价格。 这种价位了,别说普通人买不起,就是一般的小富家庭也都是买不起的,着实会惊掉人下巴。 前来观看的百姓们大失所望,本以为都有机会试试这个香皂的炒处,结果只能是看个热闹。 一个洗澡的玩意卖到这等价位,简直是荒唐。 真香坊开张了一个上午,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但是真正的购买者一个都没有。 此是有些看热闹的人开始忍不住嘲讽起来。 “哟,看吧,一个洗澡的玩意卖到几两银子,这真香坊怕是得了失心疯吧。” “对的哟,等着看吧,不出三天,他们就得降价。” “是的哦,只要咱们都不买,他们就等着关门吧。” 一个上午没有卖出一块香皂,着实有些尴尬。 好在店里的员工都是望香阁的姑娘,见惯了大场面,硬着头皮在店里死撑。 过了中午,突然有一个穿着宫里内侍服的人走进了店里。 二话不说就将最贵的,单价十五两的桃花清爽皂买了十块。 一下子就一百五十两的价格瞬间惊呆了还在店铺周围围观的人群。 就在这名内侍走后不久,又有一位宫女进了店铺,也是一口气买了十块,价格低一点的橘香清爽皂,又是一百二十两。 自此之后,每隔一会就有一位内侍或宫女来购买。 大概过了十来波人买过之后,真香坊突然挂出一个牌子来,上面写着:今日售罄,明日请早。 此时刚好又有个内侍前来购买,看到售馨的牌子后大怒,对着真香楼的店员一顿破口大骂。 店员也只能不停的道歉,并好言相劝,可是店中已经没有货,她们也没有办法。 内侍闹了一通,见实在买不到后也只能无奈的回去了。 至此人们才知道,真香坊真正的客户原来都是宫中的贵人。 之前王才人的事情其实只在宫里传播,宫外传的只是香皂洗身干净。 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个新奇的话题,但是对于贵人们来说还引不起足够的兴趣。 但是今日清爽皂一问世就让宫里贵人们趋之若鹜,名头一下就在京城的贵人圈子里传开了。 实际上这些人才是真香坊真正的买主。 前三天,真香坊的货都是有限的,卖完就挂出‘今日售馨’的牌子。 这是专门设计的饥饿营销套路,可以快速的打出知名度。 从第四天开始,便大量供应,虽然依旧限量,但其实供货量已经高出第一日几十倍了。 短十几日,真香坊的销货额就达到了十八万两。 这里面只有一半是香皂工厂的利润,约有九万两。 除去一万两生产生产成本,纯利润高达八万两。 这一万两的生产成本,八成被酒精配香工厂挣走了和剩余的两成则基本被肥皂工厂挣走。 这些钱只不过是换了种名目,进了侯平的腰包。 实际上现在所卖出的所有香皂的生产成本,加在一起也才不过百两白银。 对于庞大的收益来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有了这笔钱,侯平从通州招募流民的计划,可算是更加有把握了。 第174章 奇怪的灾情 京杭大运河是当今世界上里程最长、工程最大的运河,也是最古老的运河之一 开掘于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在今天扬州开凿了人类史上第一条运河——邗沟,全长约一百七十公里。 战国时期,魏惠王对圃田泽进行改造,向东南开凿,形成了一条沟通黄河和淮河的运河,被称之为“鸿沟”。 后经隋朝打通隋唐大运河后,又经宋元改道,最终才形成了此时的京杭大运河。 到了本朝成祖朱棣定都北京后,京杭大运河的地位越发的重要,成为了沟通南北的主要交通枢纽。 侯平一路带人一路南下,每到一个重要节点城市都留下一些人安排接应补给工作。 过天津、沧州、德州、武城、临清州、聊城、济宁州、台庄、邳县、宿迁、最后到达淮安。 淮安是这次山东灾情的最后一站,也是上达天听的重灾区。 二月二十三日,侯平到达了淮安。 本以为这里身为重灾区,应该是灾民遍地,卖儿鬻女者不计其数的末日景象,但其实远没有奏折中的那般夸张。 的确是有些灾民在沿街乞讨,卖身救活。 但实际上总共不过区区数千人,还比不上当初漷县的灾情严重。 侯平不禁大失所望,这么点人实在太少了,就算全运走又能有什么用? 而且就这点灾情,淮安衙门根本不可能处理不过来。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淮扬巡按依旧上书要求朝廷免税,漕运改折。 这改折真是为了赈灾吗? 可惜,不管真相如何,以他现在的身份,还没有资格关心此等大事。 侯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灾民,找到真正的灾民。 为了节约时间,侯平将人分成三拨,一波人由梁建章、高敬明带领五百人马一万两银子,走水路前往河南灾区。 据说河南舞阳、泌阳、遂平等县据说灾情严重,希望他们能在那里组织到足够的人力。 另一波人则由汪鸿云、高敬堂带领五百人马和五千两银子,从淮安走陆路北上入山东,一路寻找灾民,然后组织他们前往淮安或其它运河渡口乘船北上。 侯平则亲自领着一千人马入山东,去到灾情最为严重的核心地区兖州府。 二月二十六日,侯平带人在台庄上岸。 元明时代,京杭运河一度借徐州至淮安一段黄河行运,但黄河时常泛滥,导致漕运常常受阻。 万历二十八年在刘东星的主持下开通泇河改京杭运河河道。 万历三十四年(1606)万历皇帝下令在山东峄县台庄镇设驻台庄巡检司,沂州镇标前营改为台庄营守台庄闸。 之后泇河完全取代黄河运道,成为大明的经济命脉和黄金水道。 之前路过台庄之时,已经留了一批人在这里开粥厂吸引流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七天。 这么长的时间,到达台庄的流民也不过千余人。 都说山东大旱,饥民遍地,到底饥民都去了哪里? 侯平只能带人前往峄县查探情况。 峄县之前曾为缯州、承县、公元1196年改为兰陵县,忽必烈于1265年将原来的兰陵县省略,并入峄州。 太祖伐元时,派徐达、常遇春率师北伐,在拉锯战中发生了“三打峄州”的血腥的战争,最终把峄州城夷为平地。 之后为了补充人丁户口,强迫山西洪桐县大榆树、喜鹊窝等地的大批移民迁往峄州定居,峄州也降制为峄县。 如今峄县经过了两百多年的恢复,全县人口也恢复到了近七万人口,是兖州府的中等县。 也是这次灾情之中上报的重灾区之一。 侯平到了泽县,这里的灾民确实要比其他地方多了很多,不过因为衙门的赈灾工作还不错,并未有什么乱子。 将赈灾区域转了个遍,大概估计灾民有个七八千人左右。 这种程度的灾情,别说中等县了,即便是漷县这种下等县也应该应付得过来。 情况的严重程度,还比不上当初漷县灾情。 侯平带着一脑袋疑问到了峄县衙门,拜访现任峄县知县李长春。 “本官侯平,奉太孙之命前来招募山东灾民北上通州,还请李大人行个方便,配合我等将灾民送往台庄上船北上。” 李长春对侯平拱手道:“侯大人,此事下官已经知晓,也事先有所安排,如果船只配妥的话,明日下官便可安排人将现有的灾民全部送往台庄。” 侯平拱手道谢:“多谢李大人了,不过大人,本官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大人指点一二?” 李长春急拱手道:“指点不敢当,大人有话尽管问,下官必定知无不答。” “敢问大人,之前京城一直有传言,说山东灾情如何如何严重,但是本官实地走访之后,发现这里的灾情并非奏报中的那么严重,就比如峄县,我观灾民仅八九千人的规模,这点灾民,通常只需免税便可,可是去年朝廷赈济十万石粮,今年的灾情怎么还会如此严重?不知是何道理?” 这是一个异常尖锐的问题,只见李长春神色复杂,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侯平见状心知其中可能干系重大,便宽慰道:“若是大人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吧,本官也就只是随便一问罢了。” 李长春又犹豫了许久,终是似乎在心里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然后说道:“罢了,反正本官已经调离了兖州,既然大人相问了,直言便是,其实这些兖州确实有灾情,便并不严重,为什么会被上报朝廷,本官也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但是本官却是知道,这其中必然与郓城县的徐鸿儒有关。” “徐鸿儒?”侯平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他是谁:“不知道此乃何人?竟有这么大的能量连灾情上报这等大事都能影响?” 李长春叹了口气道:“侯大人有所不知,徐鸿儒是闻香教法王石佛的亲传弟子,得其传授仙法,其术能使人目见金山、银山、面山、米山、油泉、酒井,若是能皈依者,终身不受贫穷。希求“未来之富贵”的民众,纷纷将徐鸿儒奉为瞿昙,罗拜而愿为之死,将妻领子以归之者不许其数。即便是官员,与之交好者也如过江之鲫。” 侯平听到王森的名字后,才恍然大悟,终于想起了这个徐鸿儒的名字为什么这么熟了。 他也是那份《红封使徒》名册中的一名教主,之前因为扫到过他的名字,所以有些印象。 侯平冷笑道:“世间哪有什么仙法,最多不过是些障眼法,骗乡民也就罢了,想让官员相信……。哼,只怕他还没有这样的实力,靠得终不过是利益输送罢了。” 第175章 哪里有粮 侯平到峄县这后,看到这里灾情控制的很好,民生也十分安定,便知道这里的知县必然不会是庸官。 所以才会想到来找他询问真相,果然,李长春犹豫之后将他所知道的真相和盘托出。 然后侯平便慷慨激昂的说了一通大话,目的只是为了获取李长春的好感。 李长春看到侯平的态度后微微一笑:“大人慎言……” 侯平理解的点了点头:“本官省得,对了,刚才听李大人说,您已经被调离,不知要调去哪里?” 李长春苦笑了一下:“下官被调去了临淄县。” 临淄县可是历史名城,也是上等大县。 李长春从中等调任上等大县,看似是平调,实则升了两级。 侯平拱手道:“恭喜李大人高升了。” 李长春苦涩的一笑道:“实不相瞒,其实这次的调动,下官心中也不安的紧,正是要有救于侯大人。” 侯平好奇道:“哦,不知道李大人何事为难?” 李长春叹了口气:“其实今年灾情最严重的所在地是青州府,下官被调任临淄县的主因就是去主持赈灾一事,明天将峄县灾民送走后,下官便要去上任了,可是下官一点把握都没有,去年青州颗粒无收,饥民四起,实际上咱们县里的灾民便基本上都是青州过来的。只是因为兖州府有严令,任何敢说自己是青州灾民的,不给赈济粮,因此无人敢说。” 侯平闻言大喜道:“哦,就不知道青州有多少人受灾?” 李长春摇头叹息道:“本官估计,此次受害,青州府至少有三成的百姓会吃不上饭。” 山东共有六府十五州九十八县,总人口近七百万。 济南、东昌、兖州三府是人口最稠密的地区,其次就是青州。 虽然比不上这三个人口大州,但是也有近百万的人口。 三成的灾民,少说也得有个三十几万,如果能把这些人都弄到通州去,未来几年就都不用为人口犯愁了。 想到这里,侯平一时兴奋,下意识喊出一句:“太好了。” 李长春当即疑惑的瞪了侯平一眼:“此等数十万百姓受苦之事,侯大人竟说太好了?这是何意?” 侯平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歉:“抱歉李大人,是这样,本官这次奉太孙殿下之令接山东灾民移往通州。可是本官这一路走来,总共只遇到两三万灾民,且愿意北上者,少之又少。这点人口,根本没法达成太孙殿下接济灾民的初衷。刚才看李大人说青州有三十万灾民,若是能把这些灾民都接去通州,就算是完成了太子殿下的交代。本官故而高兴,一时失了口,还请李大人见谅。” 李长春这才神色缓和了一些:“原来如此,太孙殿下宅心仁厚,将来登极,我大明百姓可就有福了。” 侯平想了想,然后从怀中拿出千两银票道:“李大人,本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应允。” 李长春道:“不知侯大人要说何事?” 侯平将万两银票塞进李长春手中道:“李大人后日便要前往临淄县上任,这里有万两银票,麻烦大人将其换成粮食后一起带去,然后请大人上任后广招流民赈灾,将他们组织起来,本官晚几日,也会调集粮草前往临淄去寻大人。到时候再与您一起安排灾民北上通州事宜,您看如何?” 李春起身,对侯平长长的一揖:“大人高风亮节,下官替临淄数十万黎民谢大人活命之恩。” 侯平双手扶起李长春:“李大人不需如此,救灾如救火,只是不知道山东境内还能不能筹到更多的粮食赈灾?” 李长春摇了摇头:“各大世家都有手中都有余粮,最多的当数衍圣公府,别家的粮食恐怕也不会有太多。不过就算去任何一家买,如果没有关系就算能买到一些,恐怕也是不可承受的高价。下官跟衍圣公府的管家有些交情,万两银票的粮食应该还是能够买到的,但想要再多的话,估计不太可能。就不知道大人有没有这些世家大族的关系。” 全世界传承时间最长的家族必然非衍圣公府孔家莫属。 孔子在世时就被尊奉为“天纵之圣”“天之木铎”。 明太祖诏令衍圣公设置官司署,特命在阙里故宅以东重建府第。 之后的皇帝对孔府的修建可以说是越来越上心,历代都对衍圣公后代多有赏赐。 嘉靖在位时,为保护孔府,经十年时间建成曲阜新城,盛极一时。 在许多人眼中,孔家衍圣公府是文圣家族,是儒家圣地,说到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学术、文化。 很难有人会把孔家跟金钱联系在一起。 然而事实上,孔家的财富甚至超越了大明皇族,注意是整个皇族的私有财富。 当初福王就藩,万历皇帝给其赏赐了四万亩良田。 这样巨额的田产将朝廷在整个河南的田地都划给了他还不够。 最后不得不从周边行省又划拨了一些,也勉强只凑出了两万多亩田地给他。 而孔家在全国各地却是拥有超过百万亩良田。 孔家的田地有两个来源:第一种是祭田:就是用于补偿祭祀孔圣费用的田地。 这种土地都是历代皇帝的赏赐,也较为集中,基本都在孔府周边。 第二种就是私田,是孔府的人自己购买,这种田产较为隐晦,全国各地都有。 经过两千多年的赏赐积累和购买积累,至今孔府的土地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当然,除了田产之外,孔府的财富也是骇人听闻,只是因为衍圣公的名头,无人敢置喙罢了。 而类似孔府这样的家族大明还有很多,比如:陇西李氏、沛县刘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等。 这些都是自古传承的世家大族,他们在当地的影响力,远超皇权。 实际上天灾到来,没有这些世家大族在背后囤积居奇,单纯的天灾很难对百姓造成这样巨大的伤害。 每次天灾来临,都是这些世家大族乘机收割百姓财富的最佳时机。 就比如这一次,山东多地的孔家粮商都已经限额售粮了,无论灾情再严重,也不见他们拿出一粒粮食来赈济灾民。 对这些世家大族来说,灾民的命根本就不是命,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家族的命才是命。 侯平跟衍圣公府没有任何交情,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也没可能从这样的豪族手中拿到粮食。 “难道除了衍圣公府,就没有其他人有粮了?本官是拿钱购买,也不白要他们手中的粮食,这都不行?” 李长春犹豫了一下:“没有关系的话,世家大族手中的粮食就不用想了,想从他们手中拿粮,难如登天。不过除了这些世家之外,听闻闻香教在数年之前就一直在屯积粮食,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从他们手中买到粮食。” 第176章 徐家庄 听到闻科教中手有粮,侯平也不再多言,当即对李长春一拱手:“多谢李大人如实相告,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再想办法吧,总之临淄百姓,就依仗李大人了,请大人尽量多招集灾民,本官晚些时日,最迟不过十余日,必定去临淄跟大人一起安排送灾民北上之事。” 李长春拱手道:“好,本官在临淄恭候侯大人。” 离开峄县县衙,侯平便开始动起了小心思。 以他的身份,还没有资格跟任何豪门叫板,所以想就近征募粮食,恐怕只能从闻香教想办法。 闻香教是王森所创,他在红封教的地位是三大副教首之一,这么看来闻香教跟红封教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闻香教在山东地区的负责人徐鸿儒的名字也出现在《红封使待》的名册中。 他的级别跟柴一多相同,都是教主,就是不知道他们彼此之间认不认识。 其实之前侯平也对红封教进行过一些暗中的调查,只可惜查来查去也没查到个什么东西。 以他现在的身份,还触碰不到红封教这种级别的情报。 徐鸿儒在整个兖州都有相当大的势力,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那么这次抢人,可能会事半功倍。 想到这里,侯平仔细的想通了其个中关节。 这件事若是操作的好,其成功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王森之前被捕,是因为企图谋反被人告发,这就说明闻香教本就有谋反作乱的心思。 现在这个徐鸿儒又屯集粮草,恐怕也是为了相同的目的。 如果这样的话,他所掌握的红封教的秘密,或许能成为接近徐鸿儒的一块跳板。 回到客栈,侯平做了一些安排。 他打算打入闻香教内部,带着大部队根本没法做到,所以只能脱离大队。 让李抱忠带人留在峄县协助李长春转运灾民。 而他自己则和高敬石前往郓城。 …… 从峄县往郓城有两百多公里,途经滕县、济宁州、嘉祥、巨野等地。 侯平身上有调令,可在驿站换快马,每三十公里换马,共花了两天才赶到了郓城。 这个速度也不算很快,一路上还有时间调查一下沿途的灾情。 滕县是灾情最严重的地方,有近万的灾民。 而当地的知县根本不管百姓死活,只把灾民关在城外了事。 侯平到了济宁州城后,就让之前留守济宁州城的人马赶紧前往滕县接应灾民。 他自己跟高敬石则继续赶往郓城。 接下来到了嘉祥和巨野两地,这里的灾情可就有些诡异了。 这两地的灾民看起来也有不少,可是这些灾民大多以青壮为主,妇孺很少。 而且灾民脸上少有菜色,除了身上的衣物跟灾民相似,其它方面都大相径庭。 到了郓城,这样的情况更加明显。 刚一进城,高敬石就小心翼翼的在侯平耳边嘀咕:“东家,这里情况不太对,咱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侯平举目四望,其实他也发现了自己两人被人盯梢:“别声张,先去县衙,见见这里的知县再说。” 高敬石‘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警惕的戒备着。 两人一路急行到郓县县衙,求见知县王方新。 在县衙门口,侯平亮明身份后,王方新亲自出来迎接侯平:“下官王方新,拜见大人。” 侯平双手托起王方新道:“王大人客气了,本官此来是奉太子殿下之命,解决各地流民问题,还请大人配合本官将流民组织起来,送往最近的渡口北上。” 王方新一脸难色:“侯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郓县的情况一言难尽,不如大人前往别处召集流民吧,郓城流民,不用也罢。” 侯平故作一脸奇怪的道:“不知大人何出此言?本官这一路行来,见到沿路少说也有数万灾民,郓城聚集了这么多的流民,怕是有不少隐患吧。” 王方新苦笑一下:“侯大人有所不知,这郓城的情况,一言难尽,总之大人若是愿意相信下官,就不用在这城里浪费时间了,若是不信的话,下官也无可奈何,大人还请自便便是。” 侯平笑了笑道:“王大人的意思可是与大徐仙师有关?” 王方新惊疑的看了侯平一眼:“侯大人也知道徐仙师?” 侯平点点头:“徐仙师得艺于是闻香教主石佛法王,本官对其略知一二,正好也想去见识一下,不知道大人可否为本官引荐?” 王方新愣了一下,深想一下又便又释然。 徐仙师能在郓城造起这么大的势,如果在朝中没有能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侯平想见徐仙师估计八成也是听闻他的大名,想要前往攀附钻营。 想通这一点,王方新在心底对侯平评价瞬间低了九成,不过表面上却是更加热情了。 “侯大人想去拜访徐仙师下官自可为大人引荐,大人今晚先在驿馆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本官就带大人前往仙师府如何。” “好,那本官就多谢王大人了……” …… 徐家庄位于郓城城北,越接近徐家庄,流民青壮就越多。 徐家庄已经完全是闻香教的地盘,王方新带着十几个衙门捕快护送侯平两人到达徐家庄门口。 这一路走的也是战战兢兢,所有人都几乎是目不斜视。 反观徐家庄的那些流民青壮,全然没把这个郓城知县以及一众衙门捕快放在眼中。 侯平跟在王方新身后,越走越心惊,这个徐鸿儒聚集了这么多青壮,若说没有所图,怕是鬼都不会相信。 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如果他们已经准备完成,随时能起兵,那自己就是羊入虎口了。 如果他们准备不足,自己则还能与之周旋一下。 徐家庄门口,一个高壮的大汉拦住了众人去路。 “王大人,这么早来徐家庄不知有何事啊?” 王方新对着大汉拱了拱手:“欧阳德本县要见仙师,还请通传一下。” 欧阳德轻佻的看了王方新一眼,然后对身边汉子使了个眼色:“去跟仙师通报一声,王大人又来喽。” 汉子领命转头而去,王方新气得脸色铁青:“欧阳德,你别太过放肆,真要激怒本县,就算仙师也护你不得。” 欧阳德拱手行了一礼:“是,知县大老爷,我等小民可惹不起你。” 嘴上虽然说着惹不起,又行了礼,但是脸上浑然没把王方新当一回事。 而王方新其实也只是想在侯平面前挽回一点面子,能让欧阳德嘴上服软也就够了。 真要翻脸,他王方新还没有跟闻香教叫板的资格。 不多久,刚才进去通传的汉子又出来了,然后高声道:“仙师有请,王大人这就跟小人进去拜见仙师吧。” 第177章 徐鸿儒 得了授权,王方新对侯平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要带着他往里走。 欧阳德一手将侯平拦住:“仙师只是让大人进去,没让不相干的人进去。” 王方新大怒:“欧阳德,这位是京城来的特使大人,连特使大人都敢拦,你是真的不想要命了吗?” 欧阳德轻蔑的一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来啊。” 说完挑衅的看着王方新。 侯平将欧阳德的作派看在眼中,对徐鸿儒的反心又更理解的深刻了几分。 他要跟徐鸿儒谈判,必须要装作有底气和把握的样子。 如果连一头门口的看门狗都收拾不了,根本就没资格跟徐鸿儒谈。 于是他微微对身后的高敬石示意。 高敬石立即发动,出手如电的用一把匕首抵住了欧阳德的脖子。 这一突然的变故,把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此时,侯平突然大喝一声:“徐鸿儒,还不出来迎接本使。” 欧阳德怒极,还想要反抗,但是被高敬石死死的制住,动弹不得。 习武这这事讲究个天赋,高家祖传的武艺,高家帮的人基本上都在练。 但是真正能练至化境的,也就高敬石一人。 其它人练的时间远比高敬石久,但是最多也不过能对付三五七个壮汉不等。 而高敬石则不一样,能徒手对付三四十个壮汉。 欧阳德显然也是会武之人,不过比起高敬石来还是差了许多。 在高敬石的压制下动弹不得。 周围的闻香教徒顿时把侯平、王方新等人团团圈住。 王方新惊恐的看着侯平道:“侯……侯大人,你……你要干……干什么啊……,你这……这是会害死大家的。” 其实侯平此时也紧张到了极点,但是他强装镇定的大吼道:“徐鸿儒,敢不出来迎接本使,你数年的苦心谋划将毁于一旦。” 形势越来越紧张,然而不久,就从庄内传来一声高呼:“带他进来。” 一个汉子快速跑了过来,大仙师有令,带他们进去。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只是侯平半点没有要移动的意思,然后从怀中将当初从柴一多藏宝地拿到的那个同心结交给了来人。 “你还没有资格为本使引路,将这个带去给你们大仙师看看,他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汉子接过同心结,看了一眼,忽忙又往里面跑去。 不久,徐家庄里走出一个仙风道骨的半百老头。隔着大老远就举手高叫道:“上使大人远来,有失远迎,里面请。” 侯平笑了笑:“徐教主,幸会幸会。” 说完使了个眼色,让高敬石将人放开。 欧阳德刚一得到解放,立马就想找回场子。 然后高敬石速度更快,旨首已经递到他的眼前。 欧阳德瞬间不敢再动,他已经知道自己和高敬石之间的差距。 徐鸿儒走到近前,对着侯平拱手打出一套复杂的手势。 显然这应该是红封教徒的联络手势,应该是某种联络暗语。 可是侯平并不懂这手势,当即冷笑一声:“徐教主不必试探了,那东西并非本官所有。” 徐鸿儒瞬间脸色大变怒喝道:“小子,你敢来消遣老夫?是想找死?” 侯平内心也慌的一匹,不过仍强自镇定道:“大胆,你有何处值得本使消遣?本使今次前来,就是为了来追查此物的主人。你既识得此物,当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你打算在这里跟本使谈吗?莫非是忘了规矩不成?” 徐鸿儒眼睛眯起,将侯平的话仔仔细细的想了个遍,最终还是将神色收敛起来笑道:“好,今日本仙就给你一个机会,看你有什么说道。” 说着就对身边的一个弟子吩咐道:“你们带王大人和众差爷去偏院好生招待。” 王方新一听好生招待,顿时心中一喜:“下官,谢,仙师招待。” 说完便跟在一个引路弟子身后高兴的走了。 王方新走了,徐鸿儒对转头对着侯平拱手道:“这位大人,请吧。” 侯平强自镇定道:“请……” 徐鸿儒把侯平引到一处私密所在。 进门之前,侯平对高敬石道:“你就在门口处等着。” 徐鸿儒则带着两名弟子先进了房中。 侯平跟着走了进去,然后冷笑道:“法不传六耳,徐教主这是要公然违背教规了?” 这是《红封使徒》名册中记载的教规之一。 他不知道红封教的切口是什么,只能以熟读教规来规避身份被拆穿的风险。 其实来之前他就仔细想过了,红封教名册只有三十几个名字,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极为庞大的势力。 他如果想伪装成下层的任何一个使徒都不现实,但是他却是可以伪装成王德祥的使者。 王德祥身为王皇后的近臣,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出来管理红封教的日常事务。 所以很可能王森才是真正管理红封教日常事务的管理者。 两年前王森意外被抓,使得红封教的管理出现了断层,所以王德祥才会重新选定一个继任者。 柴一多一失踪,王德祥立马就知道了消息,说明他们之间有很密切的联系。 以王德祥的身份不可能会和一个普通教众有密切联系。 所以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柴一多,这样也就能解释得通名册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在柴一多手上。 侯平不敢伪装自己是柴一多,这样太容易穿帮了。 因此他只能另辟蹊径,伪装成柴一多的继任者。 徐鸿儒犹豫了一下,挥手让两个弟子退出了房间。 侯平仔细检查了一下周围,确保无人在一旁偷听,这也是教规之一。 然后在徐鸿儒对面坐下道:“徐教主,王森入狱,对圣教的日常事物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今次圣教首派我前来,一是为了查明前任使者柴一多的身死之迷,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山东流民之事而来。” 徐鸿儒奇怪的道:“柴一多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侯平摇了摇头:“此事本使也不知道详细,只是听闻圣教主原本是想令柴一多来南地引教徒北上,但是路过通州的时候恰好遇到天灾爆发,然后他潜伏在漷县织造厂时意外发现了十几年前失踪的闻香教会首高有成,为了拿到高有成手中的神弩制作秘术,他便在织造厂潜伏了下来。 圣教首最后一次得到的消息,是柴一多自称已经得到秘术,正要起程南下,但是不出几日,就忽然传来他在家中意外烧死的消息,他手中的使徒名册也遗失,本使奉命追查此事,只找到了这个信物。” 侯平的话半真半假,这样的谎言是最难以让人分辨的。 徐鸿儒无法听出话中真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既然上使是奉圣教主差遣而来,为何又不会圣教‘接引法印’?” 第178章 考验 侯平伪装的最大破绽就是他并不知道红封教的接头暗语。 所以之前就想好了如何应对此事。 “暗语不过是王森定下来,方便下面人之间联系用的,圣教首什么身份,他如何会去学这种东西?何况圣教首的身份何等的尊贵,又如何会出现在市井之间?之前因为发动梃击案,圣教将北直隶的势力抽用一空。今次本使前来,就为了抽调南方的势力来补足北直隶的势力。” 徐鸿儒对侯平所言的真假实在无从判断,最终好问道:“上使只有空口白话,要如何取信我等?” 侯平笑道:“圣教首在本使出行之前就已经吩咐过了,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对核心人员透露他的身份,以此为证。” 徐鸿儒顿时一惊,他跟随王森多年,早就知道红封教的教首神秘莫测,势力大到惊人。 当年王森被捕后,就是因为被这位神秘的教首看中才得以逃脱。 其后又在短短时间之内东山再起,如果没有这位神秘的教首帮助,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只是以徐鸿儒的身份,还没有资格去拜见教首。 实际上红封教一共分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王皇后的外戚势力,另一部分则是王森加入之后组织的民间势力。 而闻香教的核心成员有许多都被王森拉入了红封教中,以此来增加他自己在教中的话语权。 只是王森贪婪成性,又刻薄寡恩,一直都将跟教首的联系把控的死死的。 他一方面利用弟子入教增加自己话语权,一方面又控制弟上向上的沟通渠道,早就引起了门下弟子的诸多不满。 否则也不会引得他最亲近的弟子李国用背刺他一刀。 徐鸿儒虽然没有李国用那般极端,但是骨子里对王森的不满也是非常强烈。 只是被王森独自把持着教首这棵大树,虽然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以闻香教现在的实力,没有教首这样的大树庇护,分分钟就会完蛋。 现在侯平说可以告诉他教首的身份,这就意味着他也有机会跟教首接触,这可是飞黄腾达的捷径啊。 “哦,还请上使告知,圣教首到底是何方神圣?” 侯平故作高深的道:“当今皇后德行兼备,圣教首随伺身侧日夜不缀,所以他老人家才没有时间来管理教中俗物,因此之前的教务才会都交给王森代掌,谁知王森竟倒行逆施,以致众叛亲离,自取其祸。又适逢圣教首发动梃击之变,至使圣教在北地的实力大损。为了圣教教务不缀,所以才趁这次山东灾情之机,发起流民入通州之举,实际上就是希望借流民北上之机,将南方的教众调往通州,以镶大事。” 徐鸿儒瞳孔一阵收缩。 侯平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圣教首是谁,但是已经给出了具体职务。 这跟他之前就知道的情况有些出入,但又在合乎情理的范围之内。 一国之母的身边人,难怪可以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 难怪教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样的身份将他之前的很多疑惑都解开了。 “不知特使大人高姓大名?可否见教?” “本官姓侯,单名一个平字。” 听到侯平二字,徐鸿儒震惊的道:“你就是近日盛传教导皇太孙飞天的奇人侯平?你也是方士?” 侯平笑而不语,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此时徐鸿儒将一杯茶递到侯平面前:“侯上使可知这杯茶有何名堂?” 侯平知道这是一个考验,来之前他就已经预想过会有这种考验。 也做了许多的准备工作,当即就大声笑道:“天下幻术无非药尔,徐教主精通幻术,刚才来此途中又见到路边有几亩曼陀罗花田……” 此刻他仔细的观察着徐鸿儒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 当说出曼陀罗三个字的时候,他发现徐鸿儒脸上神色平淡,立马就意识到这个答案错了。 原本的说辞立马就换成:“想必徐教主也是精研药理之人。不过曼陀罗虽能致幻,但其症状与外界的传闻不符,此外,有类似功效的还有苦艾草、迷幻鼠尾草、小韶子、卡瓦根、乌羽玉仙人掌、迷幻蘑菇……等。” 当说到迷幻蘑菇时,侯平发现徐鸿儒的眼神不自觉的看了一下水杯,当即便知道此杯中之物八成就是迷幻蘑菇。 “天下致幻物何其之多,但能用出外界传闻之效果者,唯有迷幻蘑菇一种耳,若是所猜不错,此杯中之物,当是迷幻蘑菇粉无疑,且剂量不超过一钱。” 听完侯平的结论,徐鸿儒哈哈大笑:“不错,老夫正是凭此密术闯出这么大的名头。侯上使果然也是幻术高手,各种幻术秘法道来如数家珍,不知上使大人擅用那一种?” 侯平笑了笑道:“本使所用之药不在上术中任何一种,此药可解开下奇病,可治世间奇难,其上则能通神,其下可亦可驱鬼,不知道徐教主可知是何物?” 徐鸿儒想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老规精研药理数十载从未听闻世间有此奇药,不知是何奇物?” 侯平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万两银票往桌上一放:“只要数量足够,御神驱鬼不在话下。” 徐鸿儒恍然大悟:“不错,俗话说:钱能通神。的确,钱才是世间最毒之物,谁也逃不开钱之束缚。” 说着他将桌上的银票数了一数,然后神色极不自然的问道:“上使这是何意?” 侯平笑了笑:“此次灾民北上的经费,当然,这里只是定金,另外的资金还要看咱们最终能运去多少教众而定。” 徐鸿儒终于不能再淡定了:“你是说这些资金是圣教首准备的?” 侯平举起一根手指摆了摆:“徐教主误会了,圣教首是何等身份,岂会沾染这些俗物。自王森被捕之后,圣教首已经意识到了一个弊病,便是将军政大权一体委任给副教首的做法过于放任,因此他就做一个革新,将财权和教众的掌控权分离,这才有了本使的出现,而原本军权的负责人应该是柴一多,但岂料他在南下的路上意外身亡,圣教首这才命不得不将两权都交由本使暂代。 不过本使毕竟分身无术,也一直在找其他继任者,徐教主是本使考查的第一人,除了徐教主之外,其他待考查的教主还有周印、王好贤、刘存性、张翠花、弓长、丰九叙、赵思武、李英等人” 徐鸿儒顿时脸色大变道:“你说周印、王好贤、弓长也就罢了,怎么张翠花这种女流之辈,刘存性、丰九叙、赵思武、李英这种徒孙辈或旁枝也都在考查之中,真是岂有此理。” 第179章 各有图谋 徐鸿儒听到侯平的考察对象竟是所有的教主,突然就急眼了。 王森有五大亲传弟子:大弟子李国用、二弟子马三道、三师姐张翠花、四弟子徐鸿儒、五弟子周印。 红封教共有十二名主事,马三道、李守才被流放,柴一多已死,其他人的名字都被侯平念了出来。 徐鸿儒是十二主事中势力最大为庞大的,声望能力也是最强。 实际上现在他已经隐约成为了闻香教的实际领头人。 至于王森名义上的继承人新任教首王好贤只是个像征,根本没有一点实际势力。 王好贤能继承教主,因为他是王森的三儿子。 可是现在闻香教欲谋大事,光有名气可不行,还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 王好贤比起徐鸿儒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徐鸿儒也知道,目前闻香教的情况造反成功的机率为零,想要继续做大,必须还要红封教的支持。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官面人物的纵容和保护,只有这样才能积蓄更大的势力。 所以侯平说要考察掌控军权的使者,徐鸿儒对这个职位根本就是志在必得。 侯平将莫虚有的‘军权使’名头抛出来,就是想要引起徐鸿儒的兴趣。 现在听到他如此贬低其他竞争者后,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说明徐鸿儒已经动心了。 他想让徐鸿儒在接下来的灾民北上事件中不遗余力,就需要一个有分量的诱饵,所以钱和权就都用上了。 现在不管什么原因,总之只要徐鸿儒动了心,在接下来灾民北上一事上,他都会拿出吃奶的力气在自己面前表现。 “徐教主稍安匆燥,这只是本使的计划,最终还得看圣教主的意思和北上教众的数量来决定。” 徐鸿儒当即起声道:“好,具体要怎么做,一切但凭上使吩咐。” 侯平微笑道:“如此,那就请徐教主即刻安排组织灾民北上事宜,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安排人手运送粮草去青州,救助那些灾民。先去临淄那边,本使已经在哪里有所安排了,其它地方还要靠徐教主安排。” 徐鸿儒当即拍拍脯保证道:“好,那请上使先去休息,老夫这就安排。” 说罢对门外大喊一声:“许道清,送上使去正殿歇息。” 门外走进来一个精壮汉子,正是徐鸿儒手下头号重将许道清,恭敬的走到侯平面前一拱手:“上使大人,请。” 侯平起身对徐鸿儒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徐鸿儒等侯平走远之后,转动桌上的招财蟾蜍。 只听‘吱嘎’一声,边墙的木板竟自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文士。 徐鸿儒看了一眼中年文仕道:“好贤师弟对此人有何看法?” 这名中年文仕正是王森的三儿子王好贤,也是现任闻香教的教首。 “侯平,不愧是能送人上天的奇才,智计果真非凡,若不是某事先就知道红封教首的身份,还真就被他骗过去了。” 徐鸿儒淡淡的道:“哦,那现在该怎么办?以此人的身份动了他就等同于造反,在未能起事之前咱们是不可能动他的。” 王好贤笑道:“咱们为什么要动他?他为咱们出钱又出力,感谢他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动他?” 徐鸿儒蹙眉道:“你什么意思?此人来咱们的地盘上招摇撞骗,还要感谢他?” “当然要谢,没有他,咱们哪里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将大军明目张胆的调去通州呢?” “不妥,如果他包藏祸心的话,咱们的大军怕是就要毁于一旦了。” “师哥多虑了,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圣教使,但是他肯定也是包藏了祸心,因此决不敢对咱们行刀兵之事。况且他真要行刀兵之事,咱们只要调动的灾民足够多,他们就完全没法分辨谁是咱们的人,谁是真正的灾民。” 徐鸿儒还是有些犹豫:“师弟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为兄总觉着此人敢把这么多灾民调到通州,应该是有什么后手。” 王好贤哈哈大笑道:“师哥,朝廷无非就是派重兵对咱们加以监视,又或者是用通州将咱们圈禁起来,可是咱们不起事的话,他们就不能对咱们动手,他们能监视咱们一时,难道还能监视咱们一世吗? 更何况师哥别忘了,咱们还有周师哥呢,只要他一起事,那些监视我们的兵力,你说是撤呢?还是不撤?他们敢撤的话,咱们就可以趁机起事,直破京城,如果不他们不撤,那等周师哥攻过来,咱们就里应外合,给他们致命一击。” 徐鸿儒点了点:“不错,只要将教众牢牢的控制在手中,管他有什么后手,最终能决定成败的只有武力。只要武力牢牢的控制在咱们手中,不管侯平这小子有什么图谋,最终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好贤捻了捻自己下额的山羊须:“正是如此,不过咱们想要起事,兵器不足的问题很是难办,得尽快解决此等问题才行。” 徐鸿儒沉思片刻:“可惜本教财力不足,购不得这许多兵器,恐怕最后还是得靠红封教来解决。” 王好贤点了点头:“不,红封教不会助咱们,我爹之前就说过,红封教首背后是皇室大人物,这样的人物争权可以,但是不可能造反,更不会放任咱们造反,他怀疑李国用就是受到红封教首指使才出卖的他。” 徐鸿儒哼了一声:“什么受人指使?之后李国用另立新教的时候我就跟师尊提过,两教都在栾州迟早为祸。但师尊总说什么大教当有包容万相的气量,结果如何?哼,李国用不出三年就将师尊出卖了。” 王好贤摇头:“师哥,不说这个,红封教咱们指望不上,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东林党,他们只要有足够的好外,什么都可以出卖,找他们是最保险的。这次咱们既然要将主力撤出山东,北上通州,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空下来的山东势力送给东林党,以换取一些晋身之机。” 徐鸿儒同意道:“可,不过此事还要师弟你亲自去办,前往无锡东林书院寻高攀龙老夫子问问看吧,得了准信之后再看看要为兄这边如何配合。” 王好贤起身道:“是,此事非得我亲自去办不可,为弟这就动身前往无锡,师兄等为弟好消息。” 徐鸿会也起身道:“好,那咱们分头行动,师弟去联络东林党,为兄就如这个丑如恶鬼的侯大人所愿,帮他安排灾民北上之事,看他日后知道自己为咱们做了嫁衣时,到底会出现一副什么样的表情。真想快点看到这个丑鬼,作茧自缚的表情,肯定非常有趣。” 第180章 宋应星落榜 侯平万万没想到此行会这么顺利,徐鸿儒第二天就开始调动人马,准备进入青州救济灾民。 此次灾情最严重的几个城市:临淄、临朐、乐安、寿光、以及益都等地。 也就是青州府城人口最集中的几个地区,灾民预估数以十万计。 闻香教在青州本就有粮仓,其实不用侯平吩咐他们也已经在赈济灾民了。 只是他们赈济的主要目标都是能够成为战力的青壮,老弱妇孺阶除非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教徒家人,否则是不会有人去管她们死活。 现在因为侯平的关系,他们需要赈济的是全部灾民。 因此仅凭在青州的物资肯定不够赈济这许多灾民,所以还是需要从郓城等其它地方调动物资。 两天后,首批运送粮草的闻香教徒终于从郓城出发,侯平跟高敬石也随着这批教徒一路东行。 五天后,徐鸿儒见到了从无锡归来的王好贤。 “师弟此行可还顺利?” “很顺利,高攀龙给了弟一封介绍信,让弟去永平道寻找袁应泰,说他自会安排。” “哈哈哈,永平道?真是天助我也,好,师弟在永平道为官,为兄将教中精锐带去通州,待到合适的时机,咱们便可直破京城。” “不错,弟也是这般作想,嘿嘿嘿,这次咱们可都要好好感谢这个侯平了,要不是他,弟可得不到这个机会。” “哦,侯平还能影响到高攀龙这样的当世大儒?” 王好贤轻蔑的一笑:“狗屁大儒,欺世盗名之辈,原本他是不想搭理弟的,但是闲聊的时候,说起这次灾情,弟就顺口提了一句侯平要招募流民北上之事,弟观高攀龙的脸色难看,就隐晦的暗示弟跟侯平不对付,然后高攀龙便咬牙切齿的问弟有没有办法让侯平万劫不复。弟自然说有的是办法,然后便跟他说灾民中隐藏有许多白莲教徒,弟认实其中的几个掌事。高攀龙立马就给弟写了推荐信,说只要弟能弄死侯平,后续还有重报。” 徐鸿儒惊讶的道:“这个侯平竟然还跟东林党有仇?这可就太有意思了。看来要对付他就容易的多了,那我们这趟主力北上,就更加有把握了。” “师兄,教众北就可就托付你了,弟先去永平府寻袁应泰,之后咱们一明一暗,共镶大事。” “好,师弟,咱们共镶盛举,一路保重。” “师兄,告辞。” “保重。” 王好贤北上的第二天,徐鸿儒亲自押送七批粮食北上。 这次的主力转移,几乎耗尽了徐鸿儒这几年来的所有积蓄,不过能换来主力部队北上,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 三月初,侯平跟首批物资都到达了临淄。 这里已经遍地是灾民,李长春也没有食言,的确是把灾民组织的很好。 临淄城的灾民已经达到了六万人,虽然人数已经不少,但是离侯平的目标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所以还需要侯平去各地继续组织更多的流民,同时还要调集卫所官兵护送流民北上。 因为这次人数过多,只能分两路走,老弱妇孺走水路,而青壮则只能徒步走过去。 有些人妇孺不放心跟自家男人分开,也会坚持走陆路。 侯平也是随着她们,反正只是走的慢一点,辛苦一点。 从临淄北上通州的官道,每三十里就设有一个施粥点。 正常来说,是不会出现半道饿死的情况。 当然,其它原因的死亡再所难免,但是比起困在青州饿死已经要好得多了。 侯平在青州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京城三年一度的会试也正式结束了。 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丙辰科殿试,一甲:贺逢圣、林钎、洪承受。 二甲:钱士升、杨弘备、钱继登……等六十七人。 三甲:同进士出身共二百七十四名。 洪承受原本只排在了第十七位,但是因为之前飞天的名气被万历皇帝知晓,特地点了他的名。 在看过他的文章之后,钦点为一甲第三名。 而原本排在一甲第一名的钱士升,则被直接丢出了一甲之列。 若不是殿士有不淘汰士子的规矩,万历皇帝可能会将他直接落榜。 可惜,即便他是皇帝,也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下将一个正经应考的士子落榜。 几家欢喜几家愁,高中之人志得意满,而未人之人则锤头丧气。 洪承受因受飞天事件的影响从原本的十七名上升到第三名,也算是大赚特赚。 但是另一名同样应考的宋应星依旧没有摆脱落榜的命运。 宋应星收拾好包,跟随一同参考的大哥宋应升一起离开了京城。 走到城门口,宋应星忽然对大哥宋应升道:“大哥,弟想在回去之前先去一躺通州。” 宋应升犹豫了一下道:“你是想去见一那个漷县的奇人侯平?” 宋应星点了点头:“是,大哥,要不你就先回去吧,弟想去恩师那里看看,听说他正在想办法救万民于水火,弟身为弟子,理应前去帮忙。” 宋应升苦笑一下,帮忙是假,不好意思回家才是真,其实他何常不是一样? 只不过他的才名比起宋应星来要差了许多,压力自然没有弟弟那么大。 宋应星自小就聪明,小了自己十岁,却是跟自己同一年中举人。 二十八岁的举人,已经算是非常年轻了。 可即便这样,他也依旧没中进士。 “好吧,不过大哥也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想认识一下传闻中能送人上天的奇人。” “好,大哥,那我们这就一起去吧。” 宋应星兄弟俩一起转道去漷县,此时已经有几批流民到了漷县。 虽说人数暂时还不算多,但是整个漷县给人的感觉也是比较乱了。 宋应星兄弟俩先去了陈家,陈家没有人。 两兄弟便直接去了织造厂。 织造厂如今人很多,由于新来的近万灾民都被安置在这里。 使得原本空旷工厂一下子就变得拥挤了起来。 由于侯平去了山东,玉娘子又要管理香皂厂,织造厂这边就只能让布喜娅玛拉先暂时看着。 布喜娅玛拉此时正在厂房前面的空地,在她面前的是一百多名身材高大的灾民。 这些人是被精心挑选出来,做为工厂保安队成员培养的。 在她身后站着高敬明和一个身材高大,脸成枣红色,长得就像戏文里的关公一样的汉子。 前几日在工厂门口,有几个不怀好意思的灾民想对布喜娅玛拉动手脚,正是这红脸汉子以一抵十将这伙人打退。 询问之后布喜娅玛拉才知道,这个看着高大威猛的汉子看着老成,实际上还仅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他是随临清县的灾民一起北上,本来是准备去辽东参军去的。 到了漷县后听说织造厂工资高,就想来做工挣钱,恰好就帮布喜娅玛拉解了围。 这孩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左良玉。 第181章 建钢厂 左良玉帮布喜娅玛拉解围,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救了那十几个不怀好意的灾民一命。 如果几个灾民执意要对布喜娅玛拉动手,那藏在她袖口中的十几发弩箭必将送这些人前往极乐西天。 布喜娅玛拉很欣赏左良玉的身手,就让他暂时做自己的护卫。 虽然她有自保能力,但是如果总是要靠杀人来自保的话,也会给侯平惹麻烦不是? 此时布喜娅玛拉正在给保安分组,百多人的保安分了三组。 然后高敬明就带着保安去训练,他是跟随第一批灾民一起回来的。 宋应星见布喜娅玛拉闲下来了,便走上前去:“叶姑娘,晚生有礼了。” 布喜娅玛拉看了宋应星一眼,一脸惊讶道:“咦,你是……上次的那个书生?你此来有何事吗?” “叶姑娘,听闻恩师在漷县招募流民救灾,学生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布喜娅玛拉点了点,又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宋应升:“这位是……” “这位是家兄,这次我们兄弟一同来京城参加会试。” “哦,原来如此,宋公子如果想帮忙的话,在工厂这边恐怕没有什么合适的事情。这样,我带你去行宫,殿下那边正是用人之际,相信能给你一个合适的安排。” 宋应星听到殿下,随即惊讶的道:“叶姑娘说的殿下……是皇太孙殿下吗?” 布喜娅玛拉点头:“正是太孙殿下,太孙府现在在娘娘宫坐镇,因为还有许多属官都未到任,因为人手紧张,宋公子正好去跟太孙殿下帮忙。” 宋应星和宋应升对视一眼,顿时高兴道:“多谢叶姑娘。” …… 这次安置流民的主要地点是在漷县,因此太子府的办公地点也就自然而然的迁移到了漷县来。 布喜娅玛拉有娘娘宫的通行令牌,直接带着宋应星两兄弟进了景命殿。 此刻命殿也成了一个大型工地,朱由校正亲自带人制作一些农业器具。 这些农业器具都是根据侯平留下来的图纸制作。 布喜娅玛拉将两人带到朱由校面前:“殿下,这两位宋公子自称是侯平的弟子,您看怎么安排一下。” 朱由校抬头看了一眼宋应星:“哦,是你呀,本太孙记得你是去京城参加会试的吧?怎么没考中吗?” 宋应星脸上微红:“回殿下,是,学生确实未能高中。” 朱由校哈哈一笑:“没中就没中吧,夫子说了,天下不是只有科举这一条出路,你看建章哥、鸿云哥,他们连举人都没中,现在在织造厂教工人识字,一个月也能挣三十两,不比当官挣得少。” 宋应星大吃一惊,教织造厂工人识字?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而且竟然每月有三十两,这可吓死个人。 宋应升则是一脸迷惑:“教织造厂的工人识字?这……为何要教工人识字?” 朱由校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道:“这个……好像没有问过夫子呢,管他呢,你们两个都会什么呀,如果有手艺就留在我这里吧,没有的话就去找刘主主簿,让他给你们安排一个需要做记录的文职工作。” 宋应星此刻盯着朱由校身后的包裹铁皮的木制器具顿时两眼放光:“殿下,学生对机关器具也略有研究,但是从未见过殿下身后的这等奇特的器具,不知这是做何用的?” 朱由校转身拍了拍身后的像个巨型叉子又加了一个脚踏板的农具:“这个是夫子发明的翻土器,有了这台机器,一人一天可翻五亩地。” 宋应星和宋应升两人都是大吃一惊,宋应星惊骇道:“这翻地可最是累人的活,如果一人每天可翻五亩土地,那一人岂不是就可种四五十亩地?” 正常的话,一个壮劳力借助耕牛的话能耕十五亩地,这已经人力种地的天花板。 如果不借助耕牛,能种出四亩地就已经是天花板了。 耕牛最大的作用就是犁地,普通耕牛一天能犁地二至三亩地,最健壮的耕牛每天能犁五亩地就是天花板了。 买一头耕牛至少也要十几两银子,一头牛一个月的饲料需要一贯钱左右,可以说是古代版的“四脚吞金兽”了。 可能很多人有疑问为什么牛不都是在山上放养的吗?为什么还要花钱买饲料? 放牧通常都是不用做农活的时候,如果真的需要牛犁地的话,就不能再放牛去吃青草了,必须购买干草料。 因为青草里面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如果只吃青草,等牛的胃撑到满的时候,实际上也只吃了三成饱。 如果再一干活,消耗的气力一大,那点食物所提供的能量根本不够消化。 只有吃干草料,才能让牛真正的吃饱,才能让它有足够的能量来消耗。 所以普通人家如果家里的土地不多的话可是用不起耕牛的,通常都是一个村子一起供养两三头耕牛。 如果用了这个工具一人能翻五亩地,效率已经超过耕牛,重点是还不需要食用饲料。 所以说这个工具简直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神器。 朱由校遗憾的摇了摇头:“这个器具夫子说要用铁,最好是钢来制作,可惜本太孙不懂炼钢,只能用木加铁皮包裹来凑数,虽然也能使用,但是损坏的太快,没法普及,恐怕只有等到夫子回来才能再想办法解决了。” 宋应星急道:“殿下,现在已经是三月了,正是农忙时节,如果不能在四月份之前将工具生产出来,只怕就要晚了,正好学生也略懂一些炼钢之法,不如学生在通州境内为殿下建造一座冶炼坊制钢如何?” 朱由校顿时眼睛一亮:“真的吗?太好了,之前本太孙就想让夫子建冶炼所了,只是他一直没抽出时间来,既然你也会建炼钢厂,那就太好了,走,咱们现在就去选址。” 侯平之前确实有说过要建炼钢厂的话,只不过他要做的事太多了,炼钢厂又不是一个外行人能轻易进入的行业。 就算他用全部的精力放在炼钢厂都不一定能把钢厂建好,所以最终就耽误下来了。 现在有宋应星主动承担起建炼钢厂的任务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朱由校是个想干就干的主,当即就带着宋应星去考察哪里适合建造钢铁厂去了。 布喜娅玛拉苦笑一下,只能自己将宋应升带去见刘宗周。 刘宗周为人古板,虽然名气不如高攀龙等东林君子,但也是当世大儒之一。 万历四十年用《修正学以淑人心以培养国家元气疏》指出廷臣党同伐异之风盛行。 文中对党争作了持正的分析,不全以东林党人为是,也不全以东林党的政敌为非,算得上是公正之说。 其后被解官返乡,之后再未被任用。 这次万历皇帝把这个古板的家伙放到太孙府任主簿,显然是打算用他来制衡一下太孙过于跳脱的性子。 “刘主簿,这位是宋应升先生,殿下让您这边给他安排一下。” 第182章 益都风波 就在宋家兄弟在太孙府入职之后,侯平这边也在抓紧迁移灾民。 三月中旬,山东灾民已经有近十万人顺利转移往潡县。 此时,徐鸿儒到达了临淄,连日来一直在各地奔波的侯平也刚好回到临淄城。 在李长春给安排的行馆里侯平将徐鸿儒请了过来。 “徐教主,你可终于到了,现在青州境内还有约二十万灾民要送入通州,不过本使出来的已经太久,需要回通州主持灾民的安置事宜,这边灾民继续迁移的事,可否就交由徐教主主持?” “上使太客气了,你就放心回去吧,这边移民的事情就交给老夫。” 徐鸿儒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因为这次救灾,虽然将他手中多年累积的粮草消耗一空,但是他得到的好处也是巨大的。 原本在教众心中他一直是个法力高深的神棍形象,而核心教众对于他的维护也多是用利益维系。 但是通过这次的全力救灾,他已经成功将自己的形象扭转,同时更为重要的是,他收获了一批忠实的信徒。 这些人都是有着高尚人品,是道德水准很高的人。 让他们做坏事或许不行,但是其它任何事都能放心大胆的交给他们去做。 而这些人才有能成为教会真正核心力量的资格。 那些道德水准不够的人,他能为利而来,无利的时候自然也就散了,所以他们只能共富贵,别想与之共患难。 这样的教众,人数再多也只能是一群乌合之众。 而有着良好道德水准的人,一旦他们形成一股势力的话,这股势力将无坚不摧。 徐鸿儒自己就是靠投机和搞阴谋起家的,所以他深知这个道理。 侯平出钱又出力,帮他在教众心中树立了绝对的威信。 也可以说是让他和其手下的教众们脱胎换骨,这是他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现在侯平要回通州,等于是把这沷天的功劳和名声都交给了自己。 虽然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辛苦一点,但是想成大业的人,谁还在乎辛不辛苦呢? “好,徐教主能一力承担可就太好了。那本使明日就起程回通州了,后续灾民就拜托徐教主了。” 侯平对徐鸿儒拱手道谢,徐鸿儒急忙回礼:“上使太客气了,请……。” 此时李抱忠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惊叫道:“大人不好了,刚才益都来报,衡王下令,禁止灾民继续北上。” 侯平当即吃了一惊:“怎么回事,我们这才刚从益都回来,不是都安排好了吗?衡王怎么会突然下令禁止灾民北上?” 李抱忠摇了摇头:“不知道啊,这封禁令是突然发出来的,现在王府禁卫已经封锁了灾民北上的通道。” 想不到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衡王府如果真封锁了益都前往临淄的道路。 其影响的可不单单只是益都这一个城市,还有更多南面的受灾城市。 这影响实在太大,侯平必须得赶紧去处理:“走,我们马上回益都。” 徐鸿儒也赶紧说道:“上使,老夫跟你们一起去。” 侯平想了一下:“好,咱们一起去益都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衡王会要突下禁令。” …… 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明宪宗朱见将第七子朱佑楎封为衡王。 传到现在,衡王府已经在益都传承了六代人。 朱常??万历二十四年六月初六日册封为衡王,至今已经坐了二十年王位。 侯平带着徐鸿儒和李抱忠前往衡王府求见当代衡王。 “臣侯平参见衡王殿下。” “平身。” “谢,殿下。微臣此来,是听闻殿下下令禁止益都百姓北上,不知是何缘由。” 衡王扭头看了看身后一人,此人风度翩翩仪表不凡,正是衡王府仪宾时松。 万历九年(1581年),朱载封晋封衡王,次女“咏絮郡主”端庄贤淑,才情出众,待字闺中。 为此衡王为女选婿告言:“府,乡梓有意青春男儿,王府设宴选聘”。 二十岁的时松,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精工艺巧得郡主垂爱,愿与之白头偕老。 于是衡王朱载封招时松为“仪宾”,并授亚中大夫。 为祈郡主夫妇二人福寿安康,恩爱久长,衡王府还铸造了两只铁鹤,置于村前铁鹤观内。 时家本就是青州望族,今又出了时松这位王府“仪宾”,更是一飞冲天,一跃成为了益都两大世家之一。 此刻时松对衡王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直接出声道:“侯大人,你们今次带走的灾民已经够多了。如果再继续任凭灾民离去,只怕这次天灾过后青州府城会十室九空,这地让何人去种?” 没想到时松还能发现此点,侯平心中长叹一声,心知这人恐怕是招不得了:“既然如此那明日微臣会将赈灾人员及物资撤出益都,之后的赈灾就由益都当地衙门接手。还请衡王殿下行个方便,让太孙府的赈灾人员离开。” 衡王当即点了点头:“此事也应当……” 话未说完,站在时松身旁边的一人急乎道:“王爷,不可,今次灾民太多,益都府衙根本无力赈济这许多灾民,这些赈济灾民的队伍都是朝廷所派,王爷征调他们为益都赈灾也是理所应当。” 衡王想了想:“冯先生的话,也不无道理,既是朝廷派遣的赈灾部队,让本王调遣也应当。” 侯平眯起眼睛看了说话的冯先生一眼,能在衡王府站在时松身边的人,又姓冯,只能是青州冯家人了。 益都除了衡王府,就以时家和冯家势力最大。 时家的富贵跟衡王府高度绑定,而冯家则是堪比衡王府的存在。 冯氏祖籍为青州府临朐县盘阳村人,洪武初期下诏,山东民三户迁一人戌辽,冯氏始祖到了辽东。 到了第五代,出了一个冯裕,正德三年(1508)进士及第,其后三十年,累迁贵州按察司副使。 冯裕成名,又举家迁回了祖籍临朐。 之后冯裕的后代冯惟重、冯惟敏、冯惟讷、冯惟健,又出了两进士、两举人,被称为临朐四冯。 自冯家成了青州赫赫有名的科举世家,冯家由次大兴。 在青州这块地方,除了衡王,就以冯家势力最大,科举世家不是浪得虚名。 除了临朐四冯之外,冯家第三代也出了冯子履中了进士。 第四代,冯瑗也于万历二十三年乙未(公元1595年)中了进士,现任山西参政。 冯王旬、冯琦也都中了举人。 此刻站在衡王身边的就是冯家的第四代冯琦。 侯平知道,此时的冯家还远没到最兴盛的时期。 满清入关时,冯家做为青州头号世家,甘做清廷走狗,第一个带头降清。 并在康熙年间又设计害死衡王,将衡王府产业抢夺一空,最终成为独霸青州的超级世家。 第183章 搞臭计划 此刻面对如此强势家族的挑衅,侯平自是不能沉默。 “启禀王爷,今次来救灾物资并非朝廷提供,都是微臣自行征募的粮草、资金,人手也是微臣一手征募。如果王爷不让微臣带走益都灾民,微臣自是要将物资撤走。” 衡王一时语塞,迟疑片刻:“言之有理,那你就撤走吧……” 冯琦再次出声阻止道:“王爷,不可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这粮食都到了益都,他们现在赈灾赈的好好的,那能让他们说撤就撤?” 时松也帮腔道:“是啊,王爷,如果他们撤走了,这灾民怕是要闹事,到时候出了乱子可不得了。依微臣看来,尽快将这几人赶出益都去吧。” 李抱忠肺都要气炸了,当即怒喝一声:“你这是想要明抢?” 冯琦当即怒道:“大胆,你一个小小都事竟敢对着王爷吼叫,来人,将这人赶出王府。” 侯平立马色变,然后怒吼一声:“冯琦,你好大的胆,竟敢当面逾越衡王殿下,擅自下令驱逐朝廷特使,衡王殿下,今日有人如此蔑视皇室威严,请殿下立即下令将此人抄家灭族,祸移三族,以维护皇室威严,否则微臣便即刻进京禀明皇上,将衡王殿下有失皇室体统之事上奏,相信陛下必然会派兵前来帮助殿下维系威严。” 冯琦自以为抓住了李抱忠一个马脚,想尽快将人赶出王府,却不想一时疏忽,竟又被侯平抓住了痛脚。 而侯平则比他更绝,竟将一顶藐视皇室威严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这要是坐实了罪名,灭三族都是轻的。 衡王当即慌了:“啊……这……这,要如何是好啊?” 此时侯平已经看出来了,这个衡王不知道是已经老糊涂了,还是原本脑子就不好使。 竟是谁说什么都点头应是,难怪冯琦和时松等人会如此大胆,竟是要打着衡王府的名义谋夺他的赈灾物资。 冯琦也被侯平的话惊出一身冷汗,但是略一思索便又放下心来。 这里是衡王府,是自己的地盘,就算侯平去告御状,派人来查,只要衡王府的人不告密,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哼,一个小小的奉议大夫而已,少吹大气,我冯家岂是你能动的。王爷,咱们不必理会此人,总一切按之前做法就行了。” 衡王点了点头:“嗯,对对,之前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本王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说着便不由分说赶人了。 侯平无可奈何,只能带着徐鸿儒和李抱忠恨恨的离开了衡王府。 徐鸿儒冷笑道:“这就是朝廷的狗官和世家的丑恶嘴脸,数万灾民水深火热他们都一粮不发,咱们自己赈灾他们还要想方设法谋夺,现在怎么办?” 现在是衡王府下令封锁了益都的关卡,他们不可能调兵过来攻打衡王府,一时间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忽然,侯平灵光一闪:“徐教主,此事怕是还得请您出马了。” 徐鸿儒奇道:“怎么?上使要老夫做何事?” 侯平笑道:“刚才想必你也看到了,衡王殿下的神智并不清楚,一直都是时松和冯琦两人在谋划。咱们对付衡王府的确是不行,但是对付这个时松和冯琦还是很容易。” “哦,上使打算如何对付他们?难道要杀了他们?” 侯平笑道:“杀了他们肯定不现实,如果真要杀了他们,那就成了暴民了,所以咱们要做的,首先要把他们搞臭……” …… 侯平针对时松和冯琦制定了一个搞臭计划。 冯琦和时松此时正在青楼城的天香楼内举杯畅饮。 这次的计划就是这两人私下合谋出来的计划。 闻香教众运送了大量的粮食入益都他们都是知道的,所以从十几天前就在想着如何谋夺这笔财富了。 现在灾情这么严重,粮食这么宝贵的物资谁又会嫌多呢。 只是单纯的从灾民手中抢粮吃相过于难看,因此才想了这么一个不让灾民北上的路子。 想逼得侯平他们自动放弃赈灾。 这样赈灾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会落到衡王府头上,而落到衡王府头上,也就相当于落到他们头上。 自从三年前衡王中风醒来,脑子就不怎么灵光,不管谁说什么都只知道答好。 他们正是抓住了此弱点加以利用,让衡王成为其傀儡。 至于衡王府另一个关键人物世子朱由檡,则是冯琦的弟子。 冯家是科举世家,冯琦本身也与东林君子交好,虽然未中进士,但其名声不小。 在青州这一片,除了进士,再无人能与之相比。 因为进士要入朝为官,因此他成为世子的老师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冯琦和时松一个世子老师,一个王府女婿,两人联手将王府掌控在手中。 今日能将侯平赶走,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则只需要等待时间了。 两人酒足饭饱之后,就各自回家。 冯琦已经喝了有七分醉态,摇摇晃晃的走到冯家附近处,就被一股恶臭给熏吐了。 “呕,是谁在这里倒了粪桶?该死的,怎么能在城里倒粪。” 摇摇晃晃继续往家走,越走越臭。 “呕……呕……,谁家把粪倒家里了?” 越往家走味道越大,冯琦简直要疯了,边走边骂骂咧咧。 终于走到冯府门口,然后他们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了,只见整个冯府都大粪包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冯琦连酒都吓醒了三分:“这……这是出了什么事?” 此时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两个下人,用布捂住了鼻子,看样子正准备出门打扫。 冯琦急忙气急败坏的冲了上去,怒吼道:“刘老三,这是怎么回事?这……这家里怎么会搞成这样?” 刘老三一脸无辜的道:“老爷,您可算回来了,今天下午开始,就有人往咱们府里扔粪,刚开始还是零星的一两个人,慢慢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边扔边骂,说老爷您缺良心,连灾民的粮都想黑,说您生儿子没屁眼,今生必定不得好死。” 冯琦顿时一把揪住刘老三的衣领:“你说什么?你骂咒本老爷。” 刘老三一脸苦相:“不……不是小人说的啊,老爷,是那些扔粪的人说的。” 此时另一个下人也帮腔道:“老爷,真是那些扔粪的人骂的您啊,咱们这些下人谁敢说您啊……” 冯琦顿时怒不可遏:“该死,那些捕快都死绝了吗?他们为什么不来将那些刁民抓走?” 刘老三苦笑道:“捕快们下午来过,可是来丢粪的人说了,人家就是乱丢了又能怎么样,大明法律可没有头发丢粪就要坐牢的律法,所以没多久捕快们就撤了。” 冯琦怒道:“好个柴寅宾,老夫这就找他去……” 与此同时,冯府的一幕也在时府上演…… 第184章 青州府衙 青州知府柴寅宾于万历四十一年(1613)接任职司。 此前两任知府,一个王家宾万历四十年(1612)上任,上任之初就查了几个大案。 其中一件更是杀人者嫁祸其罪于仇者,经数任职官审理都未能查明真相。 王家宾不信邪,亲自带领捕头查案,不到一个月就搞清来龙去脉,顶住重重压力将凶手缉拿。 于是上任还不足一年,就调任青州兵备道。 王家宾的继任者名叫李焯,也是一上任就办案,清理了数件冤假错案。 结果还不到半年就死在任上,据说死因是积劳成疾。 这两人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上任不久便办了件得罪权贵的大案。 王家宾是河北定兴王家人,有强大的背景。 而李焯则只是河南长垣的普通寒门士子。 柴寅宾也是长垣人,跟李焯一样,也是寒门仕子。 鉴于前任知府的离奇死亡,所以他上任之后一直以来都非常小心,没敢过于得罪益都城内的权贵。 而且也一直默默的改变着益都城内的官场格局。 去年益都知县任期到了,他便将跟自己有同门之谊的赵行志调来益都任知县。 到去年年末,他感觉城内的势力都整备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动手整治益都那些无法无天的权贵。 柴寅宾这两年一直在暗中调查一件案子,这个案子的是一位李姓人家,被人告了个偷窃的罪名抓进了牢里。 而告他的人是益都城内的一个大户人家,因与冯家有姻亲关系,向来嚣张跋扈。 这位姓李的人家被关了七年,日日在牢中喊冤。 前后经过了数轮审理都没能将其翻案,至今依旧被关在牢里。 柴寅宾想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一方面是还这位李姓人一个公道,另一方面也是想利用这个案子打击冯家的威信。 只要能将这户跟冯家有姻血亲关系的大户拿下,就能让冯家威严扫地。 能将冯家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他这个青州知府才能算是名副其实。 只是没想到,他案子还没查清,一场突如其来的旱情就将他的所有计划都打破了。 青州灾情极重,他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也于事无补,三大豪门又无一人愿慷慨解囊。 于是只能上报济南请求支援,然而前前后后,总共就收到了两万石粮草,若是仅救济益都一城倒也够了。 但是加上周边就远远不够了。 只是没想到这两万石粮草到手后还没捂热,就被衡王府征去了一半。 气得柴寅宾差点没当场破口大骂。 眼看青州的灾情越来越严重,身为知府的柴寅宾也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一场暴动一触即发,就在这个的时候。 临淄城的李长春上任了,然后带回来了很多粮草,这无疑是给暴动当头淋了一瓢冷水。 对于灾民北上通州之事,柴寅宾是持支持态度的。 与其留在青州等着饿死,不如北上或许还能寻找一份出路。 其实青州如今的情形谁都知道,起码两年内不可能恢复过来。 旱后蝗灾相辅相成,去年青州那么大的旱情,今年的蝗灾肯定小不了。 这也是柴寅宾不想让灾民留在青州的主因。 如果这些贫民不走,等待他们的,只能是饿死的下场。 只是这灾民才组织撤离了一部分,衡王府突然就下令不让灾民继续撤退了。 现在益都城内城外有近十万灾民,如果这些灾民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柴寅宾昨日就试图去说服衡王放灾民离去。 但是由于时松和冯琦的搅局,他根本没机会见到衡王。 此刻,侯平坐在知府衙门的公房内。 “柴大人,只要你这边顶住压力,侯某必将让冯、时两家得到应有的报应。” 柴寅宾轻笑一声:“本府向来执法公正,只要有人违法,必然是要该抓的就抓,决不姑息。不过衙门人手有限,也不可能为了一两个引起民愤的豪门去得罪万千民众。” 侯平笑道:“多谢大人,只要我们能坚持数天,他们必然会哭着求着要我们把人送走。” 柴寅宾对侯平拱了拱手:“顺安此举功德无量,至少有数十万百姓能因此而活。” 就在此时,一个差役进来通报:“禀大人,时仪宾和冯举人求见。” 柴寅宾看了侯平一眼笑道:“顺安可要回避?” 侯平想了想摇头道:“不回避了吧,反正晚生明日要返回通州,让他们知道是谁在对付他们,也好让他们有个报复的目标。” 柴寅宾点了点头:“也行,他们要是知道这一切是顺安的手段或许会更早打退堂鼓,总之灾民一天不走他们就一天别想有好日子过。” 说着便对差役道:“带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时松和冯琦联袂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高喊:“府台大人,那帮刁民欺人太甚,你快将他们……” 话未喊完就看见侯平也在公房内坐着,当即就愣住了。 冯琦最先反应过来,然后怒吼道:“你……是你这个丑东西在背后使的坏……,府台大人,快把这人抓起来,是他派人给我们府上泼……” 侯平抬了抬眼皮:“现在才只在你们府上,等明日就会泼在你们身上,好好享受吧。” 冯琦大怒:“府台大人,他承认了,是他,就是他指使那帮刁民干的,你快把他抓起来。” 柴寅宾一脸为难的道:“冯先生莫急,本府已然抓了上百泼粪的百姓,大家都一口咬定是因为冯先生贪墨赈灾粮,所以大家义愤填膺才会给你家丢粪,没有人说是受人指使,你让本府如之奈何?” 冯琦气急败坏道:“什么没受人指使?分明就是受了这个丑东西指使” 侯平怒喝一声:“府台大人,本官再怎么说也是堂堂五品奉议大夫,现在这个冯先生如此辱我,该当何罪?” 柴寅宾大喝一人:“冯琦,你如此羞辱朝廷命官,当真是无法无天,你若是再敢胡乱叫嚣,本府必将治你一个不敬上官的罪名,然后上报学政革除你功名。” 玛琦听到要被革除功名,瞬间就老实了,他就靠着举人身份当这一家之主呢。 如果没有了举人的身份,他这一家之主还怎么当得下去?只能躺在家里混吃等死了。 时松冷哼一声:“柴大人,你这分明是要包庇此人。” 柴寅宾不为所动:“时仪宾,乱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给你们府上丢粪的人本府已经抓了上百人,你们可自己去看看,监牢都关不了了,你们还想怎么样?难道丢个粪本府还能杀人不成?你们不反思自己如果引得这许多百姓给你们丢粪,反而责怪本府包庇他人是何道理?” 第185章 利己主义 柴寅宾对两大益都世家早就不满,之前只是一因为两家势大,他独木难支才任由他们作威作福。 现在有侯平这种能直面皇太孙的大臣支持,他若是再不反击,未免就显得过于软弱了。 时松被柴寅宾怼得哑口无言,愣了半响才说道:“好,柴大人,你要如此行事想必是将其中的因果想了通透,既如此,那时某也没什么好说,咱们走着瞧。” 侯平笑道:“好个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跟我走着瞧。” 时松和冯琦冷哼一声出了转身离去。 只是他们想不到的是,是外面有上千的闻香教众,正人手提着粪桶,给他们以最大的惊喜。 柴寅宾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哼了一声:“他们越来越不像话了,数十万灾民水深火热,不帮忙赈灾也就罢了,竟还想利用灾民挣钱,简直无耻。” 侯平笑了笑道:“这就叫精致的利己主义,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 柴寅宾赞同的道:“顺安这话精僻,的确是精致利己之人,完全没有道德廉耻之心。” 看看天色不早,侯平拱手告辞:“大人,晚生也该走了,告辞。” “好,顺安若是去京城见到恩师,记得帮本府问个好。” “好的,如果去京城见到李阁老的话定会带到。” 李三才当年在河南任参议的时候,柴寅宾就曾经去拜入他门下……。 …… 第二天一早,侯平就返回了通州。 现在已经是三月,四月份,也就是种植玉米的最佳时间。 他必须赶回去安排开荒种玉米的事情,如果错过了这一档种植期,他手中的资金可撑不到下一个种植期。 至于益都的事,他并没有等到结束,反正都已经安排好了,剩下的交给徐鸿儒办就行了。 冯琦和时松如果非要硬撑到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家人。 汹涌的民意面前他们的那点所谓的能量根本什么都不是,而且也没人敢逆真正的民意为他们说话。 谁要是现在加入,都是犯天下之大不讳。 冯琦的那点被东林党人吹出来的名声,在这样如火的民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至于时松就更是不堪了,他的权势来自于衡王府,在这样民情激愤的情况下,皇帝都要退避三舍,就更别说王爷了。 大明向来有责上不责下的传统。 但凡谁引发民乱就治谁的罪,会向上追责,但是不会向下追责。 这点就是好,皇帝不管是出于伪装还是什么,对于非造反发泄的民愤,他们的处理方式通常都是大加安抚。 侯平的这个搞臭计划,就正好卡在这个点上,也是这些所谓名士的七寸上。 只要没有人扯旗造反,皇帝就不会派兵镇压。 至于冯琦和时松两府的家丁,只要他们敢出来,真当闻香教的打手们是吃干饭的吗? 现在益都内可是有五万精锐教众就藏身在百姓之中。 他们两家真要是敢用两府的家丁出来引发冲突,那么被打死和冲进府中杀光他们全家可就名正言顺了。 而朝廷最后为了平息民愤,甚至还得给他们安个罪名让他们被打死事件变得合理,以此来为百姓开脱罪责。 大明的法律有时候就是这么扯淡。 侯平估计两家人最多能坚持个四五天,就会投降了。 不过显然他还是高估了这两家,仅三天就屈服了,主动让衡王撤销了禁令。 只不过已经晚了,两人的声名在当地都臭大街了,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而给他们两人本身的攻击,还将持续更久。 …… 自大朝会之后,郑贵妃就如同被吓破胆了一般,根本不敢再出宫门半步。 就连最新出品的清爽皂她都没有派人去购买。 作为宫内众妃一贯的时尚风向标,如此行为令人大跌眼镜。 最后还是福王府的使臣给她送去了几块,翊坤宫的人这才得知清爽皂是何物。 事情很快就传到万历皇帝耳中。 得知一向活泼、爱出风头,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第一时间弄到手的爱妃忽然转了性子,他心中很是不安。 只以为她是生了什么重病,急忙遣太医前往诊治,结果得出了个忧思成疾的结论。 万历皇帝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近三个月未去翊坤宫。 想了想也该是时候看看郑贵妃了。 “皇上驾到。” 连着三个月皇帝都未来过翊坤宫,宫中早就流言四起,许多人都在传言郑贵妃失宠。 而翊坤宫内也是人心惶惶,不过因为郑贵妃平日里待人宽和,倒是也没人生出什么异心。 现在时隔三个月,皇帝终于再次来到翊坤宫,所有关于郑贵妃失宠的传言顿时不攻自破,翊坤宫人也是人心振奋。 “臣妾恭迎皇上。” “爱妃平身,你们也都起来吧。” “谢皇上。” 说完郑贵妃上前扶住万历皇帝的手:“臣妾扶皇帝入座。” 万历皇帝看着已经快瘦成了闪电的郑贵妃心中百感交集:“爱妃怎么会清瘦至此?” 郑贵妃只是苦笑一下,也没做解释。 万历皇帝看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又爱又怜又气,当即怒喝道:“来人,将翊坤宫的庖长给朕抓过来,这些日子他都干了些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李恩应了一声“是”跟着就要去拿人。 这边郑贵妃急忙开口道:“李大伴别去,皇上,是臣妾自己没有胃口吃饭,跟庖长无关,您要是因为心痛臣妾的就处理了宫人,那以后这翊坤宫中还不得人人自危?” 李恩一脸问询的看着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爱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太医说你这是忧思成疾,爱妃你这是何苦。” 郑贵妃鼻头酸了酸,这段时间她都愁坏了。 如果不是真的太害怕朱常洛了,她又何尝会把自己困在宫里。 她本就是个开朗活泼的性子,又是个闲不住的主,年轻的时候就整日蹦蹦跳跳,跟那些墨守成规的妃子们大相径庭。 就是因为她身上特有的这份爽直、开朗,正是皇宫中最缺乏的品质,所以万历皇帝才会独宠她这么多年。 万历皇帝骨子里也想自己能像她一样,爽直、开朗,可惜他的身份注定了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 因此他把对自己的幻想都寄托在郑贵妃身上,所以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她情有独钟。 但是万万没想到,一个梃击案竟把她摧残成这样。 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这禁不由的令万历皇帝又有些后悔当初为了保朱由校,而让郑贵妃背黑锅的决定了。 “爱妃,朕已经将真相都告诉你了,这一切都不关爱妃的事,你不用为此事自责,为什么你就是想不开呢?” 第186章 疯狂太子 万历皇帝只以为郑贵妃始终沉溺在梃击案中出不来。 而郑贵妃又不能为自己解释,心中更是悲痛莫名。 不过有一点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跟皇帝修复感情,否则怕是会生变数。 “陛下,不管真相如何,臣妾都不冤,终是两个下人生了歹心才会被人利用。” “爱妃,你能这么想,朕,也就安心了,今后可要好好吃饭,看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洵儿一向孝顺,它日回京若是看到你这副样子,岂不是心疼死,恐怕还要责怪朕虐待你了?” “不会的,洵儿自小就懂事,哪里会怪陛下,陛下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在臣妾这里安寝吧。” 万历皇帝犹豫了一下:“好吧,那朕就不走了。李恩,派人去知会皇后一声,朕今晚在翊坤宫就寝。” “是,陛下……” …… 自大朝会后,朱常洛食髓知味,整天都想着怎么再找机会去轻薄郑贵妃。 奈何郑贵妃不出宫门一步,这让他心急火燎,又无从下口。 这天晚上突然传来皇帝在翊坤宫中安寝的消息,气得他当场就摔坏了两个杯子。 当天夜里,他破天荒的没招任何人侍寝,独自一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天色将亮,他猛然想到一个借口,父皇昨日是先派太医去给诊治了一番,然后才去看的郑贵妃。 这说明郑贵妃有可能身体抱恙,那他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借口去见郑贵妃? 想到这里,他就再也等不下去,急忙起身更衣。 然后苦熬到差不多可以请安的时间,顶着两个漆黑的黑眼圈就去翊坤宫。 此时万历皇帝也已经起身,大早上的皇后就遣人来请,说是山东灾情有紧急奏折传来。 王皇后地位稳固的另一秘诀就是她会帮万历皇帝审视奏折。 遇到必须要处理的大事,她就会立即通知万历皇帝。 如果是普通的事情,无关紧要的小事,她则会把奏折归类放好,以便万历皇帝随时查阅。 所以这么多年来,万历能不耽误国政,跟王皇后也有很大关系,她一直以皇后的身份兼任着秘书的职务。 这也是为什么皇后的家人能得到那么多封赏的主因。 其实就是万历皇帝在变相补偿着王皇后辛苦付出。 万历皇帝虽然不喜欢王皇后的心机深沉,但也从未否定过她对于国朝的贡献。 也正是因为王皇后能办事又不抓权,所以才能在这么多年下来,让万历皇帝始终对她信任如初。 所以大早上的接到王皇后的传信,便是再不情愿,也要起身去看看。 刚走出寝宫,就看到顶着两个熊猫眼的太子上前请安:“儿臣给父皇请安。” 万历皇帝看到他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毫无人君气度?大清早跑来这里想干什么?” “回父皇,昨日听闻父皇召太医前来翊坤宫给母妃诊治,怕是母妃身体抱恙,所以儿臣就来给母妃请安,刚好儿臣有一株上好的高丽人参,也一并带来为母妃滋养身子。” 朱常洛的话没有任何破绽,万历皇帝自是没有任何怀疑。 近段时间常会听到太子东宫比较高调的传言,他还以为是太子转了性,终于有了为君的觉悟。 现在想来,恐怕是梃击案之后,自己跟郑贵妃的关系疏远了许多,又立了朱由校为太孙,让太子觉得地位稳固了。 所以才行事高调了起来,现在自己与郑贵妃修复关系,这点小事情立马又刺激到脆弱的太子。 因此他才大清早的跑来翊坤宫请安,一方面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与郑贵妃复好,另一方面怕是也有来主动求饶的意思。 想通了这些,万历皇帝冷哼一声:“你母妃正在更衣,你且再等一会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朱常洛恭敬的目送万历皇帝离开,然后长吁了一口气。 等了一会,估计万历皇帝已经走远,便站在寝宫门前高声叫道:“儿臣给母妃请安。” 此时郑贵妃正在梳妆,听到朱常洛的声音惊恐怕的差点将梳妆台都打翻:“你……你要干什么?” 朱常洛再次高声叫道:“儿臣前来探望母妃,还请母妃召见。” 郑贵妃躲都来不及,还哪里敢召见:“不……不用太子费心了,本宫身体好的很,你……你走吧。” 朱常洛顿时怒吼一声:“儿臣前来探望,岂有不见之理?”说着便硬生生的闯了进去。 宫女内侍们不敢阻拦,只能任由朱常洛闯了进去。 郑贵妃吓得直想往贴身宫女的身后躲,但是此时朱常洛怒吼道:“本太子要跟母妃说些我们母子之间的体己话,你们这些下人也在听吗?” 周围的下人们当即跪下道:“小的们不敢,请殿下恕罪。” 郑贵妃看到这些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下人,知道他们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便强做镇定的吩咐道:“本宫与太子说些体己话,你们都先出去吧。” “是,娘娘。” 下人们鱼贯而出,只剩下一个贴身仕女依旧守在郑贵妃身边。 朱常洛此时已经压抑得要疯了,恶狠狠看着这名仕女低吼道:“你还不滚吗?是想留在这里等死?” 仕女吴氏其实很想逃,但是郑贵妃没有下令,她可不敢逃,更不能逃:“婢……婢子不……不敢。” 说完她求助的看向郑贵妃,可是郑贵妃指着她救命呢,又如何敢命她离开。 只是显然她低估了朱常洛的色胆。 朱常洛见郑贵妃不肯下令让吴氏离开,心中也大约猜到了她的想法。 “好,你既不想让她离开,那就让她知道好了。” 说着朱常洛一把掐住吴氏的脖子恶狠狠的道:“你若是把今日看到的事说出去,本太子定让你家九族鸡犬不留。” 吴氏从未见过太子如此恐怖的一面,差点吓瘫在地上,裤子顿时湿了一大片。 威胁完吴氏,朱常洛缓缓走向郑贵妃。 郑贵妃想逃又无处可逃,只能任凭其摆布……这一刻,她心如死灰…… 朱常洛一把将郑贵妃抱上了床正欲再回味一次梃击案时的滋味…… 此时郑贵妃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忙说道:“不……不要,我……我来了月事。” 朱常洛此时已经色欲攻心,还哪里管得了这许多:“不行,我管不了这么多。” 郑贵妃知道此时不能硬来,但假意安抚道:“太子……太子……,你听我说……不要急于一时,你是未来的天子,月事会坏了气运……” 第187章 郑贵妃脱身 月事坏气运的说法古已有之。 朱常洛身为太子,离大位只有一步之遥,这么多年来他又一直地位不稳,所以自然而然的认为自己运气不太好。 所以他口上说着不怕,其实骨子里还是非常忌惮的。 现在被郑贵妃直接点了出来,他手也不自觉的缓了下来。 此时郑贵妃也是趁热打铁道:“太子,你若是现在碰了我,万一坏了气运,影响到皇位继承可是大事,你后面还有太孙在呢。” 这番话无疑说到了他的痛处。 朱常洛对朱由校被封太子一事其实是有诸多不满的。 自己还健在呢,你就给我找继承人了,这是怕我活不长还是怎么的? 而且宣帝被立为皇太孙,仁帝继位不到一年就死了,有仁宣二祖的前车之鉴,这个兆头自然也就非常不吉利。 只是他自小就不讨万历皇帝喜欢,畏惧的要命,自是不敢对他的皇命有任何不满。 但是心里对朱由校的不喜却是更重了几分。 此时听到郑贵妃说到‘气运’二字,朱党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那股邪火也瞬间消下去了一半。 就算他脑子再不灵光也知道,现在的头等大事是继承皇位,任何会影响到皇位继承的风险都要规避。 他压在郑贵妃身上,既不敢继续侵犯,又不甘心就此退走,一时间左右为难。 “可是……现在我难受的紧,这要如何是好?” 郑贵妃见果真的吓阻住了朱常洛,然后强定心神道:“你……你先松开我,我……我有办法,肯定让太子满意。” 朱常洛犹豫了片刻,还是依言放开了郑贵妃。 郑贵妃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将已经被吓懵了的吴氏强拉了过来。 “太子,你看她的样貌可还娇美?” 朱常洛此时才仔细打量起了吴氏。 老实说,郑贵妃不愧为宫内的时尚风向标,她不光自己美,选的侍女也都是顶级的美人。 之前朱常洛的心思全在郑贵妃身上,自然也无暇去看别的女人。 此刻已经知道了郑贵妃不能碰,再一仔细打量吴氏,顿时发觉此女柔美娇巧,媚态万千,竟是个难得的美人。 “嗯,母妃的侍婢竟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郑贵妃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地:“那今日就让此女服侍殿下可好?” 朱常洛微微颔首。 “晓思,今日便宜你了,还不宽衣侍寝?” 吴晓思跟在郑贵妃身边已经有两年了。 本以为自己撞破了太子和贵妃娘娘的丑事,已然是取死这道。 这会正万念俱灰,只以为自己绝了活路。 没想到转瞬就从地狱到达了天堂,没想到郑贵妃竟要自己为太子侍寝。 这……自己是要飞上枝头成凤凰了吗? 见吴晓思愣着没动静,郑贵妃立马戳了戳她:“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呢?没听见本宫的话吗?” 吴晓思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回应道:“是,娘娘。” 说着便强忍着心中的羞涩,将衣物退去:“太子殿下,奴……奴婢没有什么经验,侍候的不好还很太子赎罪。” 朱常洛犹豫的看郑贵妃一眼,虽然不甘,但是为了皇位,他也只能屈就:“嗯,本太子不怪你就是……。” 两人搂作一团,钻进被窝奸情四射。 郑贵妃趁机逃开了一些,此刻她像是醒悟了什么,心中对朱常洛的恐惧也消散了几分。 对于拿捏男人,她还是有些手段的,否则也不可能让万历皇帝钟情于她这么多年。 刚才朱常洛的表现,已经让她将此人看透。 朱常洛虽然色欲包天,疯狂暴躁,但是本性又贪恋权势,寡谋无断,懦弱胆小,崇信鬼神。 想通了这些,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对付他的办法…… …… 启祥宫中 万历皇帝刚进门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是东宫主事的王才人。 “儿媳给皇上请安。” “咦,你怎么在这里?” 王才人未开口,王皇后便解释道:“是臣妾让她过来的,臣妾听闻那个清爽皂是她跟别人合伙的产业,因此就让她来教教臣妾用法。”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最近皇宫里到处都是关于清爽皂如何如何好的传闻,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这东西竟是东宫才人的产业,不由的有些诧异。 “你们这清爽皂最近这么火爆,应该是挣了不少钱吧?” 王才人老实交代道:“回皇上,应该是挣了些钱,但是具体数额儿媳还不知道晓,只怕要等到这次山东灾情结束之后才会知道具体数额。” 万历皇帝顿时皱了皱眉道:“你们在京城做生意,怎么又跟山东灾情扯上关系了?” 王才人道:“回皇上,这次侯大夫要去山东移民,手中资金不够,就跟臣妾说先把这首批利润借他周转,等灾民之事完成后,他再给儿媳补上分红。” 万历皇帝惊讶道:“你说这清爽皂是侯平的产业?” 王才人点了点头:“回皇上,是的,清爽皂是侯大夫的发明,他把清爽皂送给了红颜之己佟玉姑娘,然后有一部分又辗转到了臣妾手中,于是佟玉姑娘跟儿媳就觉着这么好的东西如果只是自己用,实在暴殓天物,因此一合计,就一起开了一家专门生产清爽皂的作坊。” 万历皇帝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给侯平交了这么重的任务,本以为他们全力以赴的去搞织造厂。 没想到他还有心思干别的事情,看来压力还是不够啊。 “这么说侯平在管工厂,你跟那个什么佟玉姑娘在售卖货物?” 王才人摇头解释道:“回皇上,这清爽皂的技术侯大夫已经教授给佟玉,除了建厂之初给佟玉姑娘提出了一些管理工厂的法子,后续他都未参与清爽皂厂的事情里来。侯大夫要管理织厂,没有时间来过问咱们这边呢。” 万历皇帝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然后转头看向王皇后:“刚才皇后说的山东奏折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皇后笑了笑道:“奏折在寝宫内臣妾的梳妆台上,上面的事情也跟侯大夫有关,事情挺有意思,臣妾不好细说,陛下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缓缓往寝宫内走去。 王才人松了一口气,刚才看到万历皇帝脸色难看,差点吓死她。 还好她反应过来,想起皇帝似乎给侯平布置了重要任务,这才急忙给侯平解释一番。 不然只怕她这不经意间就会把侯平给坑惨了。 “娘娘,咱们继续吧……” 第188章 病情 朱常洛骨子里跟万历皇帝一样,对出身看的是相当之重。 王才人出身寒门,不能在金钱和权势上帮朱常洛稳固地位,所以才不被重视。 现在她的儿子又成了自己的法定接班人,虽然明面上朱常洛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但实则心中对此腻味之极。 所以自从那次从太孙府回来之后,朱常洛就已经渐渐疏远王才人了。 转而又去亲近了之前的宠妃,两位李选侍。 不过现在王才人也不在乎这些,她的心思都放在了生意上,整日都在宫内各殿穿行,四处推销清爽皂。 同时也结好万历皇帝的各个妃子,其中最又以王皇后最为重要,也是她跑得最多的地方。 王才人是现在东宫地位最高的妃子,也是事实上的掌权人。 王皇后不方便跟太子结交,与王才人结交则正合适,因此对于她的主动示好,自然也是热烈回应。 于是近段时间这两人关系直线上升,婆媳和睦。 至于王才人私下与跟别人合伙做生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宫内人许多都在外面有产业,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不过有产业不代表就能挣钱,实际上宫里人只有少数人手腕高超的人才能与外面人的合伙挣到钱。 大部分人都是亏的一塌糊涂,只是许多人碍于面子,吃了亏也不肯说罢了。 这事历代都是皇帝干的最多,当然,他们也是吃亏最多的人。 宫内做生意九成九是亏钱,只是因为亏了钱的人都不敢说,所以流传出来的话题永远都:“那个谁,又赚了多少钱。” 这就跟买彩票是一个心理,明知机会渺茫,也引的所有人都趋之若鹜。 …… 漷县跟一个多月前离开的时候已经变得大不一样。 围绕在漷县城池周围,修建了大量安置灾民的简隔陋窝棚。 乍一看上去有些乱,但仔细一看又发现其井井有条。 每天衙门的施粥也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侯平之前跟张鹏约定,试用三个月发高薪的机制效果已经显现。 衙门里的差役们都很守规矩,几乎没有人再吃拿卡要,这说明固定工资对差役们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也正是由于没有了差役的盘剥,这让灾民们感受到了漷县的第一个不一样。 其次就是每日来聚居点挑人的那些商人或是工程队,让灾民感受到了第二个不一样。 然后就是对孩子,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把孩子送去县学上课。 任何孩子都可以免费去上课,当然,暂时只能做个旁听生。 有这三大炯异之处,漷县对于灾民来说,已经无异于天堂。 因此大家都很配合县内的各种人事调配,在各个工作岗位上都表现的特别的积极和热情。 侯平在高敬石和高家帮的其他几个青壮的护卫下一路轻装简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漷县。 回来的时间比预计时间晚了近半个月。 通州最佳种植玉米的时节大约是在三月底四月中的样子。 原本计划三月中旬赶回通州,组织灾民开荒种玉米,但是没想到因为益都的突发事件给耽搁了。 益都之行将侯平返回漷县的时间直接延误了五天,再加上又临时出现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事。 导致侯平最终回到漷县的时间都到了四月份。 他手中的钱不可能养得起这么多灾民。 而且在大明本身粮食就不够的情况下,就算有钱也未必就能买到足够灾民生存所需的粮食。 因此今年的春耕就尤为重要,走之前他就已经将漷县的现有土地,以及可开垦的荒地都规划出来种玉米。 整个漷县适宜开垦的土地约有十万亩,每亩玉米地能养活四到五人。 只要这十万亩玉米地成熟,就能解决所有灾民的口粮问题,只有解决了生存问题,才能谈后续的发展。 原本他还担心春耕延误,没想到一路走回来,发现许多地方都已经开始播种了。 侯平不禁心中好奇,同时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 照这个进度来看,就算他不回来,规划的这十万亩土地应该也都能种上。 只要把地都种了,其它的事情都可以慢慢解决。 好不容易回来了,侯平急切的敲门,并高声大叫道:“我回来了,快开门。” “吱嘎”一声,大门大开。 只见门内站着一红脸男人,身的高大威猛,把侯平吓了一跳:“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本官家里?” 红脸男人仔细打量了侯平两眼,然后一抱拳道:“您是……侯平老爷吧?东家,小人是左良玉,是织造厂的保安,因为县里流民太多有些乱,府上又只有几个女人,老板娘就让小人住在了府里。” “左良玉?”侯平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有点蛋痛,又是一个影响历史走向的大神。 忍不住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这个高大的红脸汉子一番。 “是叶东歌让人住在家里的?” “是的,老板娘让小人住在府上,以保护几位姑娘的安全。” 好家伙,让贼将军保护家里安全,卧槽,这是怕家里没成贼窝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左良玉带兵不咋样,但是他本人还是很守规矩的。 不好色也不贪财,还心怀大义,就是没啥生财之道,在明末这个大的历史背景下,硬生生被迫成了劫匪。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她们人呢?” “回东家,午时娘娘宫那边派人把她们都接走了,好像太孙殿下狩猎到了两头青羊,就把几位姑娘接过去了。按说这会也该是要回来了。” “哦,这样啊,那行,你先去忙吧,我回屋洗个澡。” “是,东家。” 侯平回房洗澡换衣,洗完出房就看到布喜娅玛拉扑进了怀里。 “侯平,你总算是回来了。” 反手将她紧紧抱住,心里有些激动。 “是,我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不是说一个月就能回来的吗?” “中途出了点事情,被耽搁了十几天。” 两人相互倾诉了一下这段时间内各自发生的一些事情。 不知不觉得一起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床。 布喜娅玛拉忽然觉得头有些晕眩,险些摔倒。 侯平一脸紧张:“东歌,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布喜娅玛拉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情,最近总是出现这种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侯平顿时心里一惊,历史上布喜娅玛拉就是在今年去世,难道…… “走,我们去大医馆找陈实功看看……” 第189章 看病 经过两个月的调整,大医馆已经正常运营。 除了陈实功之外,还请了其它数名普通太夫坐诊。 寻常坐诊的都是这些普通大夫,而陈实功则主要负责医馆的管理和应对各种疑难杂症。 从一开始侯平就是想让他从事医学研究方面的事情。 所以只要显微镜能用的时候,他基本都是在研究人体血液或者其它的人体细胞。 不过由于漷县人口激增,医院人手过于紧张,这几天病人比较多,陈实功也不得不出来帮着分担一下。 侯平带着布喜娅玛拉出现在陈实功的诊房,前面已经有病人在看诊,两人等了一下。 陈实功给病人开完药便看见侯平两人:“咦,你回来了,怎么一回来就跑来老夫这里,你这是受伤了吗?先说好,你看病也是要给钱的啊,过来坐下。” 侯平拉着布喜娅玛拉过去坐下道:“不是我,是她,今早起来东歌险些晕倒,您给看看。” “我就说嘛,人丑就没那么容易生病。”陈实功点了点桌子,示意东歌把手放上来,然后语气柔和的道:“请夫人把手放上来,老夫把把脉再说。” 这明显的歧视行为,让侯平只想一口咬死他。 不过看在他在为东歌把脉的份上,暂且放他一马。 陈实功忽然神色古怪的道:“夫人最近是否经常感到莫明的烦躁、多汗、失眠等症状?” 布喜娅玛拉想了想后头道:“这个……好像几年前就有这种情况了,最近其实还感觉好了一些。” 陈实功又问道:“那夫人的月事……是否血量异常、不规律或时间延长等情况?” 布喜娅玛拉点头:“这个……好像很多年前就这一直是这样。” 陈实功点了点头:“不错,夫人虽然貌美如花,但皮肤暗淡无光,想必后背定然暗生面疮,是也不是?” 布喜娅玛拉面色难看的点头道:“确实有一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实功脸色异常严肃道:“不妙啊,夫人此疾若不及时医治,恐要危及性命。” 侯平和布喜娅玛拉都吃了一惊,侯平惊声问道:“什么病?这么严重?” 陈实功长唉一声:“唉,此病为阴虚内热、血瘀气滞、肝郁化火、脾肾两虚,幸亏夫人如今心情尚不郁结,否则年内必将殒命,此病若不赶紧医治……夫人,危矣。” 侯平完全听不懂陈实功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之那句‘年内必将殒命’六个大字已经将他吓得六神无主:“陈大夫,您可一定要救救她啊,不管多大的代价都可以。” 布喜娅玛拉满脸紧张的看着陈实功,她没想到自己竟会病得这么厉害。 以前也有过身体不适,但是最近明明感觉身体好多了,却没想到这竟是病入膏肓的前兆。 陈实功点了点头:“你能若作此想那就最好不过了。” 侯平心情紧张到了极点,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陈大夫底要如何才能救东歌,您说吧,我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 布喜娅玛拉脸色煞白,显然内心也是紧张到了极点。 陈实功认真的看着侯平说道:“厂内有一搬运工,名为王老实,老夫观此人体健力强,根本雄壮,实乃良配之人,老夫就做个媒人,让夫人尽快嫁与他,也好成就一段姻缘。” 侯平瞬间都懵逼了,老子让你治病,你却想着给老王送福利? “陈大夫,我是让你给东歌治病,你这是什么意思?” 布喜娅玛拉也是一脸不解,但却语气坚定的道:“我此生除了侯平,谁都不嫁,陈大夫莫要开此等玩笑。” 陈实功语重心长道:“这就是治病,夫人对侯平的心思令人钦佩,不过这是治病救人,你之身体已经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与男人同房才能挽救,侯平……还是算了,长的丑不说,身弱还虚,加上又是个天阉之人,于夫人病情无益。” 听到天阉二字,侯平顿时就冲动了,猛的一拍桌子:“老家伙,你他么的说谁天阉呢?” 陈实功立马讥笑道:“怎么?被戳破了秘密要恼羞成怒吗?” 说我丑也就算了,就当你心性耿直。 现在你想把我老婆送给老王不说,还敢说我是天生的太监,简真岂有此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家伙,你他么的太过分了。” 想打这个老家伙很久了,今天终于忍无可忍,侯平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猛的一拳就砸了过去。 陈实功轻蔑的一笑,抬掌便将侯平的拳稳稳接住:“小子,想动手打老夫的人很多,但真敢动手的却没有几个,动手后还能站着了,那是一个都没有。” 说着,便一力一捏,侯平的愤怒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是右手拳头快要碎裂开来的巨痛感。 “嘶——,断……断……断了,要断了,放……放手……放手,快放手……啊——。” 陈实功轻轻一推,侯平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得自己立身不稳,连退数步后翻倒在地。 “侯平……” 布喜娅玛拉一声惊呼,赶忙去将侯平扶起。 侯平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在女人面前被个半百老头如此羞辱,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 这一刻他已经被愤怒蒙蔽了理智。 当即就冲上去准备跟老家伙拼命。 “老头儿,老子忍你很久了,今天非得揍死你……” 绵软无力的拳头眼看就要打中陈实功的老脸,但是没想到陈实功的大手后发先至,轻松将其拳头接住。 一拉一扯,就将侯平身体拉了一个踉跄,攻势顿时瓦解。 然后他将侯平的手反锁在背后,推按在墙边。 “嘿嘿,小子,还想跟我老人家动手,你还嫩了点。” “断……断……断了……手断了……啊——。” 布喜娅玛拉慌忙上去拉驾:“别……你们别打了,陈大夫,求你别伤了侯平,住……住手,你把他弄疼了。” 陈实功咧嘴一笑:“放心,这小子还伤不了我,就算脱臼了大不了再帮他接回去,你就好好看着我老人家如何收拾这种软蛋就行了。嘿嘿嘿……” 布喜娅玛拉一阵无语,看到侯平痛苦的样子,她心痛的要命:“不……不是的陈大夫,我是说您把侯平弄疼了呀,他好像很疼,轻一点,你轻一点呀……” 侯平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两世为人,真没有什么比现在还丢脸的了,关键还是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出糗。 当然,如果不是在布喜娅玛拉面前,他可能也没那么冲动,男人嘛,在女人面前总想装一波。 可惜,没想到今次对面是块铁板……不,可能是块钢板……,本想找面子,没想到糗大了…… 第190章 好东西 被陈实功三两下就给教训了,现在又被按在墙边动弹不得,侯平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刚才被怒火冲晕了头脑,他忘了一件事。 自古以来医武不分家,通常厉害的医师也是极其厉害的武功高手。 如果医师没有好的身手,根本没办法翻山越岭去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采药。 尤其是在有大型动物出没的荒郊野岭,如果没有独自面对大型动物的能力,下场只能成为动物的食物。 像陈实功这种岁数的民间神医,九成九都是隐世强者。 当然,武功高手也并非都是神医,这个时代的武功高手第一选择自然是从军,能成为将领通常都有不弱的身手。 不过现在大明的军制崩坏,武举形同虚设,因此信奉“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江湖好手也越来越多。 所以在正德年间慢慢兴起了一种名为“打行”的行当。 《苏州府志》也记载:市井恶少,恃其拳勇,死党相结,名曰“打行”,言相聚如货物之有行也。 《丹午笔记》亦云:善拳勇者为首,少年无赖属其部下,闻呼即直,如开行一般,故谓之“打行”。 “打行”最初就是一群市井无赖、流氓混混组织起来的打手帮派。 他们往往干着充当打手、凌弱暴寡、勒索钱财、设局谋财,生事害民等诸如此类的下作事情。 但是万历年间“打行”逐渐扩大,开始盛行于各大城市,行当本身也渐渐变得规范化和行业化。 慢慢就成为了纠集精通武术、强悍健壮之辈,专门为富豪人家提供保卫财产安全,充当打手的服务行业。 “打行”挂牌营行时,常悬挂拳头图像商标,称为‘铁拳头’,这可视为镖局的起源。 现在“打行”已经成为这个时代武功高手最常选择的行当。 除此之外,最常见的武人行当是以卖药为生的传统江湖武师,他们也能算半个医师。 只不过这个行业良莠不齐,既有真正的大师,也有很多只为钱财的骗子。 而陈实功就是从这个行当里走出来的佼佼者。 该丢的脸都已经丢光了,再坚持下去只能是自己吃亏。 侯平不敢再死要脸子活受罪,出声求饶:“放……放手,我投降了……投降了,放……放开我。” 陈实功听到侯平求饶后嘿嘿一笑:“知道投降就好,不然老夫可就要卸你一双胳膊。” 说完将侯平往旁边轻轻一推。 侯平踉跄了几步,这次倒是有所准备,没再摔个狗吃屎。 揉了揉被锁的快断掉的胳膊,心中对这个老头多了十二万分的惧怕。 当下不敢再对老家伙出手,但是心中的悲愤已经达到了极致,于是骂道:“你个老东西是什么意思,我好吃好喝,还提供先进的仪器供你研究医道,你不感恩也就算了,竟还要挖我墙角,我是那点对起不你,你要这样羞辱我?” 陈实功认真道:“老夫照病直说,何来羞辱你了?” 侯平急极道:“你刚说我天阉,还说不是在羞辱我?” 陈实功一脸奇怪道:“以老夫观之,夫人样貌虽还年轻,但其真实年纪已是半老徐娘,脉像显示至今仍是处子身,她之病情便由此而起。是你让老夫救她,与男人交合,阴阳交泰便是最好的良药。因此老夫才推荐了王老实,前段日子他来医馆与老夫结实,他如今鳏居,又刚入不惑之年,正与夫人是良配,老夫何错之有。你与夫人同房共居已也有了不短的时日,若不是你天阉,又如何能让她病情发展至此?” 侯平一时语塞,他是万万没想到布喜娅玛拉的病情竟然是这样。 其实布喜娅玛拉的病情用后世医学说来就是严重的内分泌失调。 内分泌失调通常不会直接导致死亡,但若长期未得到治疗,却是可能会引发危及生命的其它并发症。 比如说得甲状腺功能亢进,这种症患者可能出现心律失常、心脏扩大等心脏受累症状。 甚至会导致甲亢性心脏病,出现心力衰竭的情况,此时就可能危及生命。 历史上布喜娅玛拉的死亡就很可能是因郁郁寡欢心力衰竭而死。 布喜娅玛拉知道自己病情竟是缺男人,当即脸就红了,不过她还是强忍着羞涩帮侯平辩解:“陈大夫,您误会了,我跟侯平尚未婚配,仅是住在一栋房子里而已。” 陈实功一脸不相信道:“你骗鬼呢,敢说你们没有同床共枕过?” 布喜娅玛拉羞得无地自容,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 陈实功顿时得瑟地道:“看,这说明了什么?这小子,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是猥琐好色之徒。抱着你这样的美人睡一夜而什么都不做,除非身患隐疾,否则断然做不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侯平顿时又激动了:“老家伙,你别乱说话啊,小心我告你诽谤。” 陈实功轻蔑的一笑道:“莫非真是老夫搞错了?你并非是身体不行,而是不通人事?若是如此,老夫这里有本‘洞玄子天罡三十六路盘女经’你且拿去研习一下?” 说着他从怀中真掏出了一本书籍放在桌上,然后挑衅的看着侯平。 侯平恼羞成怒:“老家伙,我缺你这本经吗?东歌,我们走,别听这老家伙的屁话。” 说完以迅急如电的速度将桌上的书顺走,然后拉着布喜娅玛拉头也不回的甩门而去。 陈实功愣了两秒,然后猛然怒喊道:“你个小赤佬,看完记得把书还回来……” 听到喊声,侯平走的更快了。 还回去?做梦去吧。 布喜娅玛拉被侯平拉着走急匆匆的走出医馆,只觉得羞愤难当。 虽说大明风气开放,但是如此光天化日的牵手而行还是有伤风化,难免引起别人异样的目光。 “侯……侯平,快放手,你捏疼我了。” “哦,不好意思啊,刚才那老家伙太可恶了,被气糊涂了。” 布喜娅玛拉羞红了脸,顿了一顿道:“其实……陈大夫也是好心,你……” 侯平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只是那个老家伙说话太气人,放心,我气量没那么小。” 说着他忽然猥琐的一笑:“刚才那老家伙气糊涂了,拿出好东西来,所以我才急的跑路,别等下又被他收回去了。” 布喜娅玛拉吃惊的道:“什么好东西?你是说那本书吗?” 侯平嘿嘿一笑,从怀里把书拿了出来:“当然,这可是正宗的道门双修密法,老家伙要不是急了眼,轻易可不会把这种好东西拿出来。” 布喜娅玛拉好奇的接过书本看了一眼,封面上写着《洞玄子天罡心经》。 看名称似乎很正常,于是她便翻开书本看了一眼,只见里面竟全是男女之间不堪入目的图画。 虽然她也好奇想看,但是光天化日,又当着侯平的吧,如何能看? “呀,怎么尽是这种东西……讨厌……” 第191章 冶铁厂 布喜娅玛拉佯装生气的将书退了回来。 侯平匆忙收回怀里道:“这种书确实不适合在这里看,等晚上回去,咱们再仔细研究。” 布喜娅玛拉又颊羞的通红:“谁要和你研究这种东西,不要脸,你去找别的女人研究去吧。” 侯平嘿嘿一笑:“刚才在医馆里你还说非我不嫁呢,怎么能这样呢?这可真正的好东西,道家的养生秘术,一般人可真搞不到这种东西呢。” 布喜娅玛拉不想再跟侯平说这种羞人的东西,便道:“哼,别和我说,对了,你回来了,我给你说一说织造厂的事情,最近这段时间……” 两人边走边聊,一起往织造厂公房走去。 一路上布喜娅玛拉把近段时间织造厂里的事情,事无巨细,都给侯平说了一遍。 包括她的几次疏漏,给工厂造成了许多损失也没有丝毫隐瞒。 侯平频频点头,管理人员的培养,其实就是一个花钱买教训的过程。 布喜娅玛拉最近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买了很多教训,所以管理水平也跟着突飞猛进。 回到公房,她把账本拿给侯平道:“这些账本你自己看吧,因为我的失误,可能会损失一些利润。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以后就你自己来吧。” 说完,只见她的神色露出浓浓的不舍。 侯平看到她眼神中的不舍,不禁有些犹豫了。 自己又不可能总在家中陪着她,况且这个时代一出门就是许久回不来。 真要是把工厂管理权收回来,她整日闷在家中也无聊的紧。 从她的工作汇报就可以看出,她对管理工厂这件事是真的非常用心。 既然如此,那不如让她有些事做总比呆在家里要强些。 “不了,还是你继续管着吧,以后工厂的日常管理都交给你做,我还有许多其它事情,也没时间管理工厂,这会儿就要去娘娘宫,回来了怎么也得去给太孙说一声。” “真的吗?”布喜娅玛拉显然有些意外:“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吧,不过工厂里的工人都有工资,我是不是也应该有工资呀?” 侯平笑了笑道:“当然,这样吧,你的工资每月十两,然后年底再给你一成工厂营利的分红。” 布喜娅玛拉顿时开心的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你。” “好了,这里你就忙吧,我去娘娘宫找太孙。” “嗯,去吧,对了,现在漷县乱得很,你不会武,叫个人随行保护你吧。” “是,让高敬石做我的随行护卫吧,正好他那队保安队就让左良玉担任队长吧。” “好,我这就去跟左良玉说一声……” …… 由于漷县人口激增,为了护卫娘娘宫的安全,永乐千户所升格成了永乐卫,不过目前还没有满员。 毛文龙继续以指挥佥事的身份继续镇守永乐卫。 侯平带着高敬石到娘娘宫见了朱由校。 刚见面朱由校就得意洋洋的道:“夫子,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我可没有拖后腿吧?春耕可都安排下去了哦。” 侯平笑道:“是,殿下确实出乎意料,这一路回来,看见很多灾民都是用的微臣所画图纸上的农具,不知殿下是从何处买到如此多的铁器?” 朱由校更加得意了:“没有买啊,都是我们自己制造的啊,本太孙让人在三河县建了一个冶铁厂。” 侯平大为惊奇道:“殿下竟能自己建造炼铁厂?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把炼铁厂建起来,想必此人定是精通炼铁,不知道殿下是何处找来的,姓谁名谁?” 朱由校脑袋问号:“啊?宋应星不是夫子你安排过来的吗?还是东歌大娘亲自送过来的,然后他说他会建炼铁厂,我就让他去建了呀。” 侯平一头雾水,他可没有安排什么宋应星建冶炼厂啊,原本他是打算自己回来建的。 不过听到宋应星的名字,他也是放心了。 “这个……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炼铁厂在三河,想必殿下还没去看过吧?不如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我也早就想去看看了,正好高夫子回京了,咱们现在就走。” “行,让毛将军护送我们过去。” 冶铁厂建在三河县段甲岭附近,这里有座不算大的铁矿山。 用后世的眼光来看,这里肯定是不具备开采价值,但是放到现在,也不失为应急之选。 实际上在东面蓟县山坡红土的铁矿产量非常多,只不过那边不是特区。 等以后孙府影响力扩大了,就可以想办法去开采那边的铁矿了。 侯平和朱由校在宋应星的带领下参观了整个炼铁厂。 宋应星建的炼铁厂采用的是当世最先进的‘灌钢’工艺。 灌钢又叫团钢法,或生熟法,是此时刃钢生产的主要方法。 它以“生铁”和“熟铁”为原料,将它们加热到生铁熔点以上,合炼而成钢。 生铁是指由矿石冶炼得到的液态铸铁,含碳量和杂质很高,性脆易碎; 熟铁是指将生铁经过“炒”或“蒸”等工艺而脱碳后的铁,柔软可锻的铁; 灌钢工艺是将高碳含量的生铁液浇灌到红热的低碳含量的熟铁中,相互熔融混合,直接获得刚硬的钢。 除了后世的高炉炼钢等现代工业,灌钢工艺已经是近代科技出现之前,人类制钢所获得的最高成就。 可以说宋应星已经帮了侯平大忙,至少让他不用再花精力再在炼钢的事情上费时。 参观完冶铁厂,侯平满意的道:“不错,真是非常好,宋兄果然精通冶铁,看来春耕的农具是不用愁了。” 宋应星抱拳道:“恩师赞誉了,学生只是恰好参观过官营铁厂,因此就懂得比旁人多了一些。” 宋应星是江西奉新,其祖父宋景官至左都御史,宋家是江西妥妥的大族。 此时的江西可不是后世那个存在感不强的地方。 对于大明来说,江西可是地道的工业重省。 明朝有五大手工业区域:松江棉纺、苏杭丝织、芜湖浆染、铅山造纸、景德镇制瓷,江西占其二,可见手工业的发达。 洪武六年,明政府在全国设有十三个冶铁厂,江西占了三个,铁产量占了当时全国官营铁厂的一半。 洪武二十六年,全国共有二百八十七座铜铸钱炉,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占百分之四十。 江西作为江南鱼米之乡,其粮食生产也一直位居全国的前列。 无论工业农业,江西都是这个时代最顶端的存在。 因此,做为江西大族出生宋应星能有见识写出《天工开物》也就不足为奇了。 朱由校听见两人称乎有趣,便笑道:“你们两人的称乎还真有意思,夫子叫宋兄,宋应星叫夫子恩师,你们这是各叫各的互不干涉啊。” 宋应星道:“殿下说的对,恩师应称学生表子长庚即可,称宋兄,学生万不敢当。” 第192章 哪里来的钱 宋应星让侯平直呼其字就可以,但是侯平又如何敢答应? 先不说宋应星实际上要比侯平大了几岁,而且以宋应星的家世,以及他身后代表的士族,根本不是侯平能惹的。 如果侯平敢真以宋应星师长自居,宋应星可能会高兴,但是,在他身后的士族们可就不能答应了。 宋应星幼时与兄应升同在叔祖宋和庆开办的家塾中就读,后又在家乡散文私塾中认族叔宋国祚做老师,在这之后在新建举人邓良知门下做学生。 这三人可都是当世大有名望的人,邓良知更是为南直隶宁国府宣城县令。 正经八百的进士出身的知县,可比陈应龙这样的举人知县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进士任知县,只要三年期满,基本都会升职,正常来说,如果资质平庸的话,也能升到个五品左右。 这个实职五品可比侯平的这个五品虚职不能一概而论。 况且从本心上来说,侯平也不愿意让让宋应星平白成为了自己徒弟。 “宋兄,你比在下年长,又有举人功名,在下虽然指导过你一些东西,但那并非正经学问,是以吾不敢就以师长自居,今后我们还是以平辈论交为好,你看如何?” 宋应星看到侯平脸色的为难,想通其中关节,当即也不再坚持:“好,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顺安贤弟。” 侯平顿时笑道:“好,宋兄能这样就对了。” 话音未落,只见宋应星立马又行了一个师礼道:“弟子懂了,今后在人前弟子会以兄弟相称,但是私下,弟子当恪守师礼。” 侯平深叹了口气,知道这宋应星是铁了心要认自己这个师傅,也就不再坚持:“唉,你非要这样,就随你吧。” 朱由校忽然奸猾的一笑道:“宋应星,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中了夫子的什么本事想学?所以才会这么坚持要拜夫子为师?” 宋应星点头笑道:“殿下睿智,恩师学究天人,是学生生平仅见的智者,无论是他发明的热气球,还是新型农具,都是值得学生去耗费毕生精力去学习的东西。” 朱由校对宋应星竖起了大拇指:“聪明,你跟着夫子学习,时间久了肯定会大吃一惊,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倒夫子的问题,连皇爷爷都夸赞夫子才智天下无双。” 宋应星也赞道:“不错,只有恩师的才能当得起‘天下无双’这四个字。” 侯平听两人一唱一和的吹捧自己,也不禁老脸微红,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若不是穿越带来的先进了几百年的智慧,就凭自己这块料哪能跟宋应星这种大神相比。 “你们俩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要无地自容了。好了,炼钢这边没有问题,我想在这附近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再建另外一个工厂。” 听到侯平说还要建工厂,宋应星好奇地道:“不知恩师还要建什么工厂?需要何等条件?” 侯平道:“我要在这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石灰石矿,有的话就在这里建一座水泥厂。” 朱由校奇道:“水泥是何物?” 侯平道:“是一种很重要的建筑材料,修桥造路都要用……” 说着把水泥的作用大概为两人解说了一下,只是最关键的一点他没说。 灌钢的生产效率还是过于低下,要做到真正钢铁工业大发展,必须还得把高炉炼钢给搞出来。 建高炉首先就得有耐火水泥,想生产耐火水泥,起码得把普通水泥给发明出来。 现在各方面的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现在插手那方面的事,似乎都有些多余。 而织造厂方面的时常事务又有布喜娅玛拉,他自己似乎确实没什么事情可干了。 所以刚才他算了算现在县内的人力情况。 一半以上的人已经被拉去开荒种田了,还有四分之一的人在持续的盖房子。 剩下的一部分人则被各个产业吸收。 主要是织造厂吸收了近五千人,已经到了极限,织造机生产速度跟不上,再招人也没处使用了。 其他肥皂厂、香皂造厂、精酒厂的规模还没起来,也用不了多少人。 而玻璃厂则正在扩大,用以制造镜子望远镜之类的新兴产品。 不过这些东西都很容易被仿制,因此规模不宜扩的太大。 所以总的来说,还有很大一部分青壮劳力暂时无事可干。 而且徐鸿儒那边还在持续的往通州送人,最终恐怕会送来近四十万人左右。 这么多闲置人口如果不想办法消化的话,留在县内迟早得生出祸患。 有鉴于此,他才想到了要建一个水泥厂来消化人力。 水泥是现代工业最重要的基础原料,也是个超级大的产业,能带动非常多的就业。 建好水泥厂之后,修建四通八达的公路,可以大大的加强通行运输能力。 以大明的地大物博,只要运输能力上来了,外族根本不可能翻起什么浪来。 而且水泥一成,再多的人力都有地方消化,经济也就立马能盘活了。 宋应星听完侯平的话后立刻就跟侯平说道:“恩师,如此说来还真是巧了,就在铁矿不远处就有一座石灰矿,学生也是之前寻铁矿的时候发现的,我们这就过去看看吧。” 朱由校立马说道:“快走快走,咱们去看看,最好今天一并都定下来,省的以后麻烦。” 侯平见两人比自己还着急,不由的狐疑起来:“你们怎么都这么热心?莫非其中有诈?” 朱由校义正严辞的道:“夫子自己说的啊,水泥厂有大用,早日建好那些流民便有事情可做了。” 侯平敏锐的察觉到朱由校眼神中的不自然,然后猛然察觉到了什么:“等会,刚才有件事一直忘记问了,殿下建炼铁厂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朱由校神色顿时就萎靡了下去,支支吾吾的半天没作声。 侯平一看他的样子顿时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殿下,有什么直说便是,难道我还能拿殿下怎么样吗?” 朱由校这才不好意思的道:“那个……我就是去找佟玉姐姐要了一些钱来,夫子你不知道,清爽皂可挣钱了,才十天就挣了十几万……” 皇帝虽然让朱由校开衙建府,但是考虑到他年纪还小,就并未给太孙府多少用度。 建冶铁厂可不是建肥皂厂,花点小钱就能弄起来。 太孙府穷得一逼,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可是偏偏就建起来了。 侯平跟王才人合作挣钱,自是不能瞒着朱由校,想来想去朱由校能弄钱的地方恐怕就只有香皂厂那边的收入了。 不过没有正当理由的话,朱由校去找佟玉要钱,怕是也不一定能要得到,毕竟佟玉给钱后要跟王才人和自己交代。 侯平心中长叹一声,果然如此,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便又问道:“殿下要了多少钱?” 第193章 孝敬老丈人 面对侯平的追问,朱由校犹豫了半天,才硬着头皮举起了一根手指道:“要了一……一万两。” 侯平此刻还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便又问道:“还剩下多少?有这些钱应该够建水泥厂的了。” 朱由校脸色为难的支吾了半天才道:“没……没钱了。” 侯平大吃一惊:“没钱了?一万两,就建了一座冶铁厂?” 朱由校脸色尴尬道:“没有,建冶铁厂花了……五千两。” 侯平顿时松了一口气,五千两这座冶铁厂都是多花了冤枉钱,不过抢出来的春耕时间,其价值远不止五千两。 “那剩下的钱呢?” “花……光了。” 侯平差点没噎死:“什么?从我离开到现在,总共不过才一两个月吧?你是怎么花光这么多钱的?你去青楼了?就算青楼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 朱由校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之……之前回京,参加了一场义卖会,然后……就……” 京城有各地的会馆,通常遇到灾年,就会举办义卖会为家乡受灾乡民筹集善款。 义卖会上最常见的便是各个才子名儒们所创作的灾情图绘。 一般每幅图绘都设有一个底价,只要参会人员愿出比底价更高的价格就可将图绘拿走。 这些画作有些还是颇有一些收藏价值,因此参加义卖会的人还是挺多的。 不过无论是官府举办的还是乡绅大儒自发组织的,其实真正能让善款用之于民的仅是极少数。 义卖会更多的还一些名儒乡绅的敛财手段而已。 侯平叹了口气道:“殿下不会是在义卖会上看了某幅悚人心神的画作,然后潸然泪下、慷慨解囊了吧?” 朱由校脸色微红:“不……不是……是……是张嫣妹妹,她……看中了一幅《饥民食妻图》,然后我就……买了。” 侯平微微摇了摇头,不过这种事他也没资格说别人,换成他自己的话,只会买的更多:“唉,想来这幅画作定是名家手笔吧,否则断然不会要五千两的高价。” 朱由校苦笑着摇头:“没有……画作……只花了一百两。” 侯平惊奇道:“只要一百两?那你剩下的钱哪去了?” 朱由校尴尬的道:“是张嫣妹妹说义卖会是由同善会举办,然后又说善款肯定不会被吞没,所以我当时一冲动,就将身上的钱全都捐给他们了。” 侯平一阵无语,你小子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那可是五千两啊,要挣多久才能挣得回来? 不过现在捐都捐了,说什么都晚了。 唯一能有些安慰的是同善会的名声的确还算可以。 同善会是归德府虞城县名儒杨东明组织的慈善机构。 杨东明也算是当代着名理学家,有“理学的北方代表”之称。 万历十八年(1590年),在刑部任职的杨东明被贬回虞城老家。 回乡后他没有因此满腹牢骚,而是很快组织父老乡亲在河南虞城创立了同善会。 同善会的基础是虞城县名士间的亲睦会,最初名为“同乐会”,后以“同善乃称最乐也”为由,改称“同善会”。 后一年又设广仁会施药以救济贫病之人。 过了几年后,他再次得到皇帝的启用,官复原职不说,还升了级。 直到前几年,他又因弹劾沈思孝等人触怒了皇帝,被贬为陕西布政司照磨,没多久又辞官返乡。 这一次回乡,他仿效朱熹“置社仓,以备饥馑”,又带头捐粮劝募; 又学习范仲淹“设义庄,周助婚丧”,捐田捐租建起“杨氏义庄”; 丈量全县土地,促进赋徭公平; 兴修城墙,抵御流寇,确实为乡里做了不少实事。 杨东明也算作东林党人,不过与大多数沽名钓誉的东林党人不同。 他的名声是切切实实做出来的。 万历二十九年七月,黄河河水暴涨,河堤之南的虞城命悬一线。 时遭贬谪赋闲在家的杨东明率众三百人“厉气而作”,加固河堤,奋战五天后,使洪峰安然度过,虞城躲过一劫。 万历三十一年上奏《饥民图说疏》的奏折一举成名,开创了图文并茂写奏疏的历史先河。 可以说是一手开发出大明版PPT工作报告的先驱。 这次河南灾情严重同善会出来搞活动也在情理之中,张嫣是河南人,帮着募捐也很正常。 可是侯平依旧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就算同善会的名声不错,但是朱由校也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啊。 “我怎么总觉的还是有哪里不对,我看你平日里也挺机灵的,应该不至于这么轻易的就把身上的钱全拿出去吧?你肯定还有什么事没跟我说,对不对?” 朱由校苦着脸,见实在瞒不过去,便老实交代道:“那……那个,组织募捐的人……是……是张嫣妹妹的父亲。” 侯平顿时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来是去孝敬老丈人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你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啊,行吧,这钱也算是花在了正途。不过只许一次,下不为例。等以后挣大钱了怎么花都可以,但是现在手里的钱可经不起这么折腾,这次预计会有四十万灾民北上,这些钱要是不省着些花,恐怕是供养不起这么多的灾民,你可悠着点吧。” “四十万灾民?”朱由校大吃一惊:“之前不是说只招募十万流民么?现在都快有二十万了,还以为都招募完了呢。” 宋应星也惊讶的道:“一县之地如何能供养这许多人?现在都有许多流民无事可做,这要再来一倍的流民,怕是整个通州都得乱成什么样子?” 侯平笑道:“就是因为有鉴于此,所以我才会想把水泥厂建起来,只要有了水泥,再多的人力都能消化掉,至于养活这些人的话,只要将我之前归划的土地都种上玉米,养活这些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宋应星忧心的道:“恩师莫是不知道,今年雨水不丰,就算全种上了怕是也会歉收吧?供养个二十万人也就是极限,四十万人的话只怕养不活呢。”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是,所以我们才要抓紧时间把水泥弄出来,只要有了水泥,我们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建好引水渠,保证漷县的十万亩田地不歉收。” 朱由校听到侯平这么一说,立马就叫道:“水泥这么重要哇?那咱们赶紧去石灰石矿那边看看吧,尽快将建水泥厂的地方给定下来。” “好,走吧,咱们先去看看石灰石矿……” 第194章 刘宗周的背刺 段甲岭的石灰石矿不小,是个上好的建厂地点。 离冶铁厂不算远,不过四五里路。 侯平带着朱由校和宋应星等人在这里转了一圈后就定下了建厂地址。 当天就安排人招募流民开始建厂房。 水泥的制作并不困难,将主要原料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并磨成粉末。 然后放入窑炉中高温烧制,生成水泥熟料。 需要控制好窑炉内的温度和气氛,以保证熟料的质量。 再将烧制好的熟料与一些未烧制的原料再次混合,得到水泥生料。 水泥烧制的主材料包括石灰石、黏土、铁矿石、煤炭等,这些原料都能在段甲岭附近找到。 可以说这里是天然建水泥厂的好地方。 只是烧水泥,无论是原料的混合比例,还是掌控温度什么的,都是个需要经验一点一滴积累的活。 侯平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多时间来积累经验,所以必须还得培养一个优秀的技术人员。 六个秀才弟子之一的李浩歌对水泥挺有兴趣,侯平便将他带到水泥厂,并将烧水泥的方法教给了他。 两人留在了水泥厂,天天烧灰积累经验。 不过最终什么时候能造出来还是得靠一点运气。 …… 四月中旬,山东济南府、青州府等多地起了蝗灾,灾情进一步扩大。 皇太孙再次请旨,请求加派人手前往山东境内招抚更多流民。 朝廷上下一片哗然,时至今日,已经有越过二十万流民入了通州境内。 虽然流民目前为止并未闹出什么乱子,但是朝中群臣的担忧不绝于耳。 尤其是一干老成持重的大臣,纷纷上书请旨要求分流漷县百姓。 理由是通州一地不可能供养如此多的百姓,而又离京城太近,一旦出现乱子,恐怕会威胁京城安全。 所有奏折万历皇帝全都留中不发,群臣也是无可奈何。 四月二十一日,太孙府主簿刘宗周突然上书,请求将漷县流民分流。 而且在奏折给出了三点理由:其一,潡县虽然新开垦了许多土地,但是今年依旧有小型旱情,新开垦的土地灌溉不足,可能会严重歉收。 其二,漷县流民过多,目前有数万闲散青壮人口无法消化,整日无所事事,怕是会引起治安动荡。 其三,漷县新开垦的十万亩田地没有分给流民,而是挂在太子府的私产名下,太子府用钱雇佣流民耕种,这样并不利于流民稳定,因此他建议将新开垦的田地分给流民,然后将分到田地的流民重编户籍造册,以允国用。 刘宗周身为太孙府主簿,又是有名的大儒,他说出这种话来,顿时把太孙府推上了风口浪尖。 一时间群臣对太孙府的质疑声达到了顶峰。 侯平差点没把肺给气炸了,当即也上了一封奏疏反驳刘宗周的言论。 关于第一点,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强调太孙府有能力解决问题; 至于第二点,闲散人口问题,也只能保证五月份就能全部解决青壮人口的就业问题。 重点是第三点,这一点可以说是等同于被人刨了祖坟一样,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刘宗周典型的空谈腐儒,他说话张口就来,根本不考虑别人受得了受不了。 侯平针对这一点大发言论,首先以这次招募流民北上,并没有花费朝廷的分毫银两。 都是他跟太孙府私人出的钱用来招抚流民,这些钱的来路正当,有凭有据。 他们花费了大价钱将流民招抚来通州,又花费大价钱开垦荒地雇佣流民耕种。 这些新开荒出来的土地理应是太孙和自己的私产。 如果因为刘宗周一本奏折就要将自己和太孙的私产分给流民,那么天下所有乡绅富商的土地私产都应该分给流民。 因此在奏折最后面,侯平请求皇帝重新丈量天下田产,然后全部充归国库,由户部按人头公平分给天下平民百姓。 这封奏疏一上,满朝文武瞬间闭嘴。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杀人诛心。 四月二十四日,皇帝没有对侯平的奏疏回复,于是侯平又上了第二道奏疏。 奏疏中他将自己和太孙府的私产罗列了清单。 包括十万亩田地,十几万两现银,以及织造厂、香皂厂、冶铁厂等产业。 并明确表示,自己可以同意将私产全部充归国库。 但朝廷如果真要将他和太孙府田产充公,对其他人也应该一视同仁一体充公。 此奏疏一上,顿时就有人坐不住了。 最先跳出来的是第六十三代衍圣公孔尚贤上奏疏称:刘宗周沽名钓誉,以卑劣手段获得巨大的名声,此等小人应该给于严惩,其德不配为太孙府主簿,请皇上立刻罢免此人一切司职。 其后直隶巡按御史骆骎曾上奏疏称:刘宗周行为不检点,有亏私德。 接着又有浙江巡按御史称其刘宗周为伪君子,常假借文名调戏女子。 其后对刘宗周的攻讦越来越多,一代名儒,几乎在顷刻之间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地痞流氓。 就连酒楼中都有戏文将他当成十恶不赦的罪人大加鞭笞。 皇宫中,王皇后也罕见的在万历皇帝耳边吹起了枕边风:“陛下,这个太孙府的刘宗周也实在太不像话,这样的人,还是早日赶出太孙府为宜,勉得给太孙府招祸。” 万历皇帝诧异的看了王皇后一眼问道:“皇后可是甚少在朕面前说臣子事非的啊,往日可都是帮臣子开脱,怎么今日却让朕惩治一个小小的太孙府主簿?” 王皇后微微躬身道:“陛下,臣妾从未见过朝堂如此一致的攻讦过一个臣子,能使天下如此一致的攻讦至此,可见此人的确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徒,太孙年幼,有此等恶人伴在身边,绝非好事。” 万历皇帝哭笑不得,不过王皇后第一次如此态度鲜明的讨厌一个人,不给她点面子也说不过去:“皇后,既然如此讨厌此人,那朕就罢了他的职吧。” 说着对旁边的李恩道:“李恩传旨,罢除刘宗周太孙府主簿职司,贬为庶人,革除功名。” 李恩点了点头:“是,内臣这就去拟旨。” 等李恩走后,万历皇帝转头看着王皇后道:“皇后最近跟太子才人走的很近,朕记得皇后一向不怎么结交宫中妃嫔,为何独对王才人另眼相看?” 王皇后笑了笑道:“陛下闻闻臣妾身上,是不是有股淡淡的香味?” 万历皇帝闻了闻:“好像是有种花香的味道,这是……用了何物?” 王皇后笑了笑:“是王才人送给臣妾的香水试用装,目前还没有量产,想买都没有地方,她是偷摸着先给臣妾送了些孝敬过来。此物就算比之香皂也不惶多让,你说臣妾如何能不与之交好?” 万历皇帝摇头苦笑:“这又是侯平搞出来的吧,这家伙,为了讨女人欢心,也算是绞尽了脑汁吧?” 王皇后嘻笑道:“陛下圣明,不过凭他那神魔长相,不用点手段怕是真没女子愿意嫁他……” 第195章 万民唾骂 京城太孙府,刘宗周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身影萧瑟的离开了。 刚出太孙府大门,就被门口堵着的百姓丢来的泔水菜叶浇了一头。 堂堂一代名儒仅在数日之间就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痛骂的过街老鼠。 刘宗周看着周围愤怒的人群,到现在他也没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就落到了这般田地。 事情的发展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有想过自己会被皇帝贬斥出京,但是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会被万民痛骂。 明明他做的都是为民请命的利国利民的好事,可是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成了人人叫骂的恶人。 侯平反驳他的奏折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从本心上来说他还很认同侯平所说。 重新丈量天下田产,然后全部充归国库,由户部按人头公平分给天下平民百姓。 他觉得这个提议虽然非常大胆,但也确是真正是稳定天下的根基的好提议。 同时他也知道这样的提议其实施阻力肯定会非常巨大,不过既然能稳定天下民生,就确实是值得一试的好政策。 为此他还写信给了几个他认为会跟自己有同样想法的名儒。 请他们跟自己一同上疏,奏请皇帝同意侯平的提案。 甚至他都做好了将自家田产全部充公的准备。 可是谁能想到之前跟他交好的那些君子们,无一人回他的信件。 唯有东林书院的山主高攀龙回复了他:竖子奸贼,人人得而诛之,之前错信汝之贤名,至误结匪类,自今日起,吾与汝再无瓜葛,望你今后好自为之,如果汝一心一意要祸国殃民,必当死无藏身之地。 这封回信可以说将刘宗周所有的希望都给破灭了。 从本心上来讲,刘宗周觉得天下只有东林党人最能理解他的忧国忧民之心。 可是谁曾想到,自己一片赤诚之心为国,但是换来的竟是身败名裂,重叛亲离的下场。 从太孙府离开后,刘宗周一路在百姓谩骂声中失魂落魄的走出京城大门。 接下来要去到哪里他心中毫无想法。 名声都臭成这样,他又还能去到哪里呢? 此刻,就在刘宗周前方一里之处,侯平和朱由校带着一对锦衣卫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夫子,这个刘宗周如此不识抬举,出卖咱们为什么咱们还要回来请他?” 侯平叹了口气:“殿下只需想一下他在担任主簿的这些日子,可有任何工作疏漏之处?这次太孙府能这么稳妥的安置几十万灾民,此人功不可没。虽然此人确实有些迂腐,但是于私德和大节上都不缺分毫,是个值得殿下信任的臣子。用人不能只看别人的短处。须知人用其长,天下无不可用之人;若用其短,则天下无可用之人。 其实这次他的上疏我倒是觉得他应该是被人设计了,否则断然不会写出这种没脑子的奏疏,等下请他回来之后,殿下还是要问问他和那些人交流过太孙府开发了十万亩荒地的事情,便可知道是谁人在背后算计咱们了。” 朱由校瘪瘪嘴道:“真麻烦,最讨厌这种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了,现在还得亲自去请他回来,讨厌。” 侯平安慰道:“殿下可别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今后咱们的产业还会越来越多,账目也会越来越复杂,刘宗周虽说迂腐,但是脑子可是真的好使呢,我朝二十四岁的进士可不多哦。主簿可是掌着太孙府来往账目的重要职司,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胜任,请他回来也是为了咱们自己的钱袋子安全。 要是将太孙府的账目交给了一个贪心不足的小人,那咱们今后的损失可就不是十万八万的损失了,很可能是数百万两银子的损失。” 朱由校听到会损失数百万银子,顿时吓了一跳:“夫子,你说咱们以后能挣数百万银子?” 侯平点了点头道:“当然,你也不想想,咱们的生意连京城都还没有完全铺开,就已经挣了十几万两银子,等全京城和顺天府全面铺开的话,百万两银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而北直隶下辖八个府与两个直隶州,这些地方如果都有咱们的生意渠道网,你想想看,就算不如京城的收益,但是保守估计,数十万两应该不成问题。 光北直隶能挣到的收入,保守估计一年也能有个五六百万吧。大明有两京十三个布政使司,就算其他地方每年仅有个两百来万的收入,咱们的总收入加起来也有两千多万两以上。” 朱由校急叫道:“不可能,北直隶都有五六百万收入的话,南直隶会只多不少,他们可比京城之边有钱多了。” 侯平笑道:“我说了,只是保守估计,这还只是香皂这一个产业,等香水、玻璃、水泥、钢铁等其他产业都发展起来,咱们的收益……,啧啧啧,我相信那时殿下只会说:我对钱没有兴趣,我从来没碰过钱。” 朱由校顿时哈哈大笑道:“我可不会这么说的,太虚伪了。若是真这么有钱了,首先得把皇宫修整一翻,皇极、中极、建极三大殿到现在都还没修呢,每次回宫里看到那片荒地都渗得慌。” 侯平点了点:“嗯,有机会的。” 正在此时一个锦衣卫小声提醒道:“殿下,侯大人,刘主簿已经到了百米开外。” 侯平看了一眼朱由校一眼:“殿下,该你出马了。” 朱由校哼了一声:“好吧,看在钱的份上,本太孙就免其难的去招了他吧。” 刘宗周浑浑噩噩的漫步行走,突然看到一队锦衣卫将其拦住了去路。 刚开始他还不明所以,但是看见太孙和侯平联袂走出的时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瞬间清醒了许多。 随后便惨然一笑:“太……太孙殿下这是来报复草民的吗?” 朱由校皱了皱眉,实在是不太喜欢这家伙:“你有什么值得本太孙报复吗?” 刘宗周自嘲道:“草民身为太孙府主簿,向陛下提议将太孙府开垦的十万亩荒地分给流民,等同于背叛了太孙殿下,今日死在太孙殿下手上,也是应该。” 朱由校嘲笑道:“刘主簿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嘛?那为何要干出如此背主无德之事?” 刘宗周摇了摇头:“今漷县流民数以几十万计,人心不得思定,只有将田地分与百姓,他们才会安定下来,草民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本着尽量能多安抚一些流民的想法,所以才会上疏请旨分配田地给流民,虽然殿下会吃些亏,但总好过等他们群起暴乱的时候,危机大明朝廷安危要强得多吧。殿下贵为太孙,将来便是天下共主,更当以国事为重。” 第196章 你想做何 刘宗周的一句:天下共主,当以国事为重。差点没把朱由校给气笑了。 当即就出言讥讽道:“刘主簿真是好一片天下为公之心,你既然如此担心漷县灾民起事,那又为何不将你刘家家产拿出来安抚流民呢?” 刘宗周淡淡的道:“草民家中并无田地抚民,妻儿皆寄居叔伯家中,便是想散也无财可散。” 朱由校一阵无语,好歹也是个从七品的官儿,咋就混得连房子都没了? 他对大明的薪俸体系并没有切身感受,并不知道一个官员的正常薪俸很难维系体面的官场生活。 所以听到刘宗周连妻儿都要寄居在叔伯家中,只感觉他的无能,而不会想到其清廉。 “连妻儿都不能照顾,何配为人夫、人父?” 刘宗周脸色黯然,如果说他这一生有愧于心的,唯有妻儿。 侯平赶紧对朱由校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说正事。 朱由校这才想起侯平的嘱咐,虽然心中不太情愿,但还是咳了一声说道:“行了,本太孙大人不记小人过,现在给你一个机会,重回太孙府做主簿,另外给你的薪俸也会提高。” 刘宗周一脸诧异,不过旋即便拒绝了:“多谢殿下好意,不过草民名声已臭,继续留在太孙府恐惹来流言蜚语,为了殿下的声誉,草民不敢请从。若无其它事,便就此别过。” 朱由校愣了一下,他可没想过这个家伙竟敢拒绝自己。 侯平眼看朱由校谈崩了,不得不自己出面,当即出面道:“刘大人留步,晚生侯平有礼了。” 刘宗周看了侯平一眼,其实刚才他就已经猜到此人可能是侯平,毕竟天下能长成这样的人才也不多。 只是因为侯平未主动说话,他也不好多问,只能闭口不言。 此时侯平主动见礼,他自是不能佯作不知,但回礼道:“草民已经被革除功名,这声大人,愧不敢当。” 侯平摇头道:“大人此言差矣,晚生四年前曾请族中长辈,请得大人应允收为门下,不过等晚生赶到京城之后才得知大人已经辞官返乡,因此错过,至今引为憾事。” 刘宗周点了点头:“当初光禄寺卿侯执躬确实曾介绍过,他族中一位后辈,说是天资聪颖年方十五便中了秀才,但是其貌不扬恐怕日后难进官场,所以让刘某收归门下精研学问,刘某本着惜才之心,也就同意了,多亏得当日未能遇到,否则刘某怕是要误人子弟了。” 侯平拱了拱手:“晚生至今仍然感激大人能不偏不倚,秉持公正之心,愿收侯平为门下,侯平自当视大人为师长。” 刘宗周拱手回礼但未说话。 侯平继续道:“大人,晚生虽然不认可大人的政见,但是钦佩大人的为人,今太孙府百废待新,正是需要大人这样的正直之人为之相助,太孙殿下也是心同此想,才会前来请大人重回太孙府继续任主簿之职,还请大人应允。” 刘宗周看了一眼忿忿不平的朱由校,又看向侯平,然后叹了口气道:“多谢侯大人的好意,但是正如刚才所言,刘某声名已臭,如果继续留任太孙府主簿,只会给太孙府招来流言蜚语,不如这样,刘某为太孙殿举荐一人,此人名为陆奋飞,五岁知孝其父,十三能为文。志存高远、温良恭俭、朝乾夕惕,实乃太孙府主簿合适人选,如果殿下有意,刘某便修书一封为殿下招来。” 侯平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个刘宗周这人有点油盐不进,有道是请将不如激将,于是当即就变了脸:“刘宗周,我叫你一声大人你还真把自己当个大人了?还想为太孙殿下举荐一人,你能要点脸吗?是不是名儒都是你这般不要脸的玩意?” 所有人一听侯平这话都吃了一惊,朱由校也是一脸惊奇的看着侯平,他可从没见过侯平如些说话。 刘宗周更是当即怒道:“刘某如何不要脸了?刘某一生无愧于天地,举荐也是兼执一颗公心,陆奋飞虽然现在仅是一名秀才,但在南直隶已经小有名气,刘某这才……” 不等刘宗周说完侯平打断道:“谁管什么陆奋飞是什么人,我就问你一句,太子府现在要救数十万灾民于水火,你要是之前没有接手主簿之事也就罢了,现在你干到一半,搞成了一个烂摊子就跑,试问谁能在短时间内将一应事物接手回去?你说你一心为公,你公在什么地方,你这是想坑死四十万灾民,陷太孙府于大危难,简直畜生不如。” 朱由校顿时鼓掌道:“夫子说的太对了,这就是个小人,把太孙府搞乱了就想跑,不能这么便宜的放过他。” 太孙府现在的事物就是一团乱麻,如果不是从头就接手的人,很难在短时间内适应下来。 刘宗周在此时突然离开,的确是有撂挑子的嫌疑。 因此他想了一下道:“好,刘某可以回太孙府将安置流民之事做完,但还请太孙殿下另外委派主簿跟草民一道,草民会花时间将所有事物一一拟清,与之交接。” 侯平冷笑道:“刘宗周,说你不要脸你还真是不脸之极,你上奏疏污蔑太孙不成,反给自己扣了一盆子屎,你不思反省自己的过错反而怨恨太孙殿下,你身为当代儒门的代表人物,实在令人失望之极。” 刘宗周横眉怒目道:“侯平,你别欺人太甚,刘某说过会回太孙府将事做完,你还待如何?” 侯平摇头骂道:“事情做完就成了吗?那你对太孙府的污蔑就这么白白的算了?” 刘宗周冷笑:“侯平,虽然今次刘某被贬官,但是刘某所言句句都是为国为民,绝无半点私心,何来污蔑一说,你明知道刘某之言并非危言耸听,何故装傻?你到底想要如何?”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要如何?现在就告诉你。你们儒家没有胸怀容纳批判,和真理无缘;儒家行事不讲逻辑,因此和哲学无缘;儒家因循守旧,因此和发展无缘;儒家不求实证,因此和科学无缘;儒家没有胆量超越权势,因此和正义无缘,但儒家又不甘寂寞,且热衷权势,最终只能把自己打扮成道德伪君子,在权势膝下做个奴仆。 两千年以来,所谓的名儒面对权贵除了舔就是跪,而儒家标榜的最高境界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就历史而言,绝大多数儒家信徒在现实中的生存方式都是‘穷则摇尾乞怜,达则为非作歹’。因此今次,我便要和你打个赌,如果我输了,我侯平向天下儒门谢罪,如果你输了,便要代表儒门向天下百姓谢罪,承认自己误国误民。” 第197章 刀兵就是仁德 侯平一番慷慨激昂批判儒家的说辞,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当然,真正能完全能听懂的人,其实只有朱由校一人。 因为科学、哲学、逻辑等词只有他才能完全听得懂,这些词汇侯平在之前的日常讲学中都有说到过。 但这并不妨碍刘宗周对侯平恨的咬牙切齿。 侯平如此贬低儒学,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宗周当即大怒:“侯平小儿,你实在太嚣张了,刘某虽不能代表天下儒门,但是刘某答应和你赌。你想要赌什么?” 侯平笑道:“赌你们儒家学者目光短浅,看不到太孙府的发展规划,我们以十年为期,如果十年内,太孙府不能让通州百姓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书念,就算我输,反之,如果太孙府在十年内让通州百姓都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那么就是你输,你要向天下百姓谢罪,承认自己目光短浅,承认你所学之儒学,不如狗屁。” 刘宗周顿时冷笑道:“好,侯平,莫说十年,我刘某给你二十年时间,只要你能做到,莫说让我刘宗周道歉,就是让要了我的脑袋又有何妨?有亲眼目睹你口中的盛世景象,我刘宗周也算不往此生。” 侯平点了点头:“要做到这点并不难,不过太孙府主簿已经被你干成这样,你要是故意撂挑子,阻碍了太孙府的发展之路又当如何说?” 刘宗周冷哼一声:“刘某绝非此等小人,主簿刘某任之又如何?就怕你没本事实现自己的承诺。” 侯平举起右手说道:“今日有太孙殿下为证,我们击掌盟誓可也。” 朱由校也点头道:“不错,本太孙为证。” 刘宗周也举起右手说道:“好,我们就击掌盟誓。” “啪。” 两只手在空中相撞,誓约已成。 侯平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刘宗周给劝回去了。 “太孙殿下,让人先送刘主簿回去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安排锦衣卫将刘宗周送回太孙府。 随后两人一起上马,缓缓往漷县方向行去。 没走几步,朱由校就不解的问道:“夫子,儒学真有你刚才说的那么不堪吗?” 侯平摇了摇头:“儒学能被推崇尚这么多年,必然有其益处,但是这世间没有任何一门学问是完美无缺的,想当初春秋战国,华夏大地百家争鸣的大时代中,涌现出无数优秀的学术思想,但是到了西汉董仲舒提出独尊儒术的时候,就完全变了味了。” 朱由校好奇道:“怎么就变了味了?” 侯平笑道:“殿下以为真正的孔子是什么样子的?” 朱由校想了一下道:“大概是温文尔雅,谦恭有礼吧?” 侯平摇了摇头:“史载孔子身高九尺六寸,力能搏牛、举国门之关,足蹑狡兔,擅长射箭和驾车,如此能搏善射之人还收了三千弟子,其中不乏勇武之士,比如子路、冉求、子夏等人都精通武艺。殿下以为孔子是如何以理服人?” 朱由校嗤笑的道:“总不是把人打服的吧?” 侯平认真的道:“为什么不是呢?” 朱由校一脸吃惊的看着侯平:“夫子,你不是说真的吧?” 侯平点了点头:“殿下以为‘君子不重则不威’,此句何解?” 朱由校张口就答:“这是强调君子的威严需要通过稳重来体现。” 侯平摇了摇头:“这只是一种解释,但是可不可以理解为:君子打人一定要下重手,不然就树立不了威信!这个解释配合孔子的身强力壮,殿下认为合理吗?” 朱由校顿时觉得自己三观都被颠覆了:“好……好像有点合理。” 侯平继续道:“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何解?但凡打架,只要犹豫,对面便站起来了,不犹豫便能将对面打废;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何解?这件事的主谋,已经被打的绝后了;鬼神敬而远之。何解?孔子一旦发威,连鬼神见了都得敬畏的远离他……” 一口气说了好几条论语新解后,侯平便微笑的看着朱由校,等待着他破碎的三观重新组合。 良久朱由校才长吁了一口气道:“夫子,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好像更符合孔圣先师的真实形象?天啦,这要是真的,那也太让人震惊了。” 侯平笑道:“这有什么可震惊的,其实天下学问,都是合则用,不合则弃,人性使然。你以为当初董仲舒能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迎合汉武帝打击豪强而已。汉初实行黄老之学,无为而治,经济发展很快,出现了文景盛世,但在景帝时代也出现了吴楚七国之乱,使大汉面临着分裂的危险。 于是便有后来汉武帝下诏征求治国之策的事情,此时董仲舒才上《举贤良对策》,主张教化民众,唯贤是举。提出“天人感应”“大一统”之说,并进言“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最后才有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说,说到底不过是迎合了武汉帝打击豪强势力,加强中央政权力量的心思。 董仲舒提出实行礼义,布施仁德的政策,以“德治”为主,“法治”为辅,重视“教化”等观点,不过是吸取秦灭亡人教训,是为了缓和地主和农民之间的矛盾,可是在我看来,这不过是舍本逐末的小人技量。” 朱由校想了想又问道:“夫子,可是治国不是就应该施以仁德吗?得民心者得天下,不正是说的这个道理吗?” 侯平转头看着朱由校道:“殿下以为真正的仁德是什么?先秦时期,中原大地战乱不断,各诸侯国打的不可开交,但是这一时期从未听闻有谁说过匈奴之患。三国时期,魏、蜀、吴鼎足而立,无一国被边疆蛮族欺压,反而是他们三国,在交战之余,还会抽空去打打边疆蛮族。 再反观宋朝,重文抑武,文治达到了巅峰,可终宋一朝,一直在外邦蛮夷的欺压下苟且偷生。先有辽、金和西夏,后有蒙元,最终被蛮夷入主中原,建立四等人制,我们汉人成为了最低的四等人。如果不是太祖皇帝起兵,只怕我们现今还在暴元的统治下做为四等人苟且偷生。殿下仔细想一想,所谓的仁德,是不是就是太祖起兵,用刀箭拼杀出来的?” 朱由校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夫子说的对,太祖起兵,救民于水火,当得起仁德二字。” 侯平点了点头:“所以说,在乱世,刀兵就是仁德……” 第198章 花魁预选 侯平一番“在乱世,刀兵是仁德”的言论让朱由校震聋发溃。 朱由校将这句话重复念了几遍后才回过神来问道:“夫子,那治世什么是仁德?” 侯平淡淡的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仁德,不管用什么方法,让百姓都吃得上饭就是仁德。” 朱由校顿时醒悟的道:“呀,夫子,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呀?” “夫子刚才说了这么多,你是说只要是能让百姓吃得上饭的学问就是好学问,儒学只会空谈仁义道德,不会切实的解决问题,所以不是好学问,对吗?” 侯平摇了摇头:“很遗憾,你说的不对,儒学虽然并非经世济用的大学问,但它也是一门值得推崇的好学问,现在的问题是朝廷把它推的太高了,让它承担了许多本不该它承担的责任。这个问题你自己慢慢去想吧,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明白的事情。” 朱由校摸了摸后脑勺:“是吗?夫子这么一说,我就真有点糊涂了,到底儒学好不好呀?” 侯平叹了口气:“殿下,你要长大,就必须要学会人生最艰难的一课,不能用简单的对错去评判问题。人,是这个世间最复杂的动物,每个人都有特殊的成长环境和背景,每个人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这就使得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想法,殿下如果觉得某一个政策、某一个想法能得到所有人的同意,那么这个政策和想法就一定是不存在的。如果有人说他的想法和政策能让所有人满意,那这个人一定是个骗子或居心叵测之徒。” 朱由校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从京城方向疾驰而来一名锦衣卫飞骑。 “启禀太孙殿下,陛下急诏您回宫。” …… 自从决定反聘刘宗周的时候,侯平就知道万历皇帝可能会传诏问话。 只是没想到的是万历皇帝派的人会来的这么快,而且还只传诏了朱由校一个人。 两人带着人马急忙回到京城,朱由校去了皇宫,侯平只能先到太孙府暂住。 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朱由校还没回来,侯平觉得也挺无聊,便带着高敬石出去走走。 在街上随便溜达两圈,就听到满大街的人都在谈论着即将到来的新花魁选举盛事。 听得多了侯平不禁有些心动,然后便扭头看了高敬石一眼。 恰好此时高敬石也望向了他,两人都从对方炙热的眼神中看出了无尽的向往。 侯平毕竟年长几岁又是老板,当即厚着脸皮问了一声道:“要不……咱们去看看?” 高敬石简单明了的回了一个字:“好。” 当即不再多言,转身往罗锅巷走去。 罗锅巷是元大都时期统一规划建成的街巷,两侧各有排列整齐的八条胡同,分别归属昭回坊和靖恭坊。 在京城中轴线东侧的交道口地区,因地势中间高、南北低,犹如一个驼背人,故名罗锅巷。 这个名字知道后世之人所知甚少,满清入主中原后将这里改称为“南锣鼓巷”,到清末则被百姓叫成八大胡同。 罗锅巷是一条分界街道,其西边的区域称为靖恭坊离皇城近,多为达官显贵的居所; 东边的区域称昭回坊,是热闹繁华的商业区,茶寮酒肆、饭铺牌坊、戏院书场无一不有,如同后世的商业一条街一般。 京城四大名楼其它三楼都在这里,只有“望香阁”位于黄华坊的本司胡同。 本司者,教坊司也,因其是教坊司的所在地而得名。 今年的花魁选举是由两京十大名楼共同举办,而承办方则是有京城第一青楼之称的“聚千院”。 “聚千院”、“怡香院”、“久香茶馆”、“望香阁”合称京城四大名楼。 除了这四大名楼外,京城能称为名楼的青楼还有十六家之多。 这二十家青楼会共同选出十位姑娘,成为北直隶的代表与代表南直隶远道而来的十位姑娘争夺大明花魁之名。 除了名楼之外,京城大小青楼勾栏不下百座,通常以“院”、“馆”、“阁”、“室”、“班”、“楼”为名。 “院”、“馆”、“阁”为上等青楼,而“室”、“班”、“楼”则为下等勾栏。 当然,这并非绝对,有些原本是勾栏的经营场所,过多年努力,也有扩大成上等青楼的。但是名字还是会沿用勾栏时的名称,以维系老客户。 除此之外,还有以“店”或“下处”为名的游娼卖身场所。 所谓游娼就是良家妇女为了补贴家用,偶尔出来做一单的女子。 大明的开放风气,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些游娼给带动起来的。 侯平和高敬石很快就到“聚千院”所在的胡同口,这里整条胡同已经被年轻士子挤得水泄不通。 随着人流,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到了“聚千院”门口,只见大门两边每边都站了八个彪形大汉守门。 两人想进入,被离门最近的两个大汉客气的挡住道:“劳烦出示你们请柬。” 侯平自信微笑的道:“没有请柬,我要破题。” 周围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进楼观看花魁大赛有三个进入的途径:第一个途径便是拿请柬进入。每当青楼要举办花魁大赛的时候,都会给京城豪门世家送去请柬做为入场参看的凭证; 第二个途径则是支付万两白银的入场费; 第三个途径则是现场破题。青楼会在事先准备数量不等的难题,能连破三道以上的,则可免费进入。 通常拿请柬和支付万两白银入场是较为常见的进入方式。 而选择破题进入的,则少之又少。 原因无他,一般青楼准备的考题基本都是历届状元郞所出的高难考题,也有今科三甲仕子所出的难题。 出题被破对于任何仕子来说都是一件非常之丢脸的事情,所以出题人往往都是怎么刁钻古怪怎么出。 其至有些题根本连他们自己都解不出来。 这些难题一般人别说破解了,能看懂题目都算是才学不错的了。 自宣德年间兴起花魁盛会之日起,成功通过破解难题入楼的仅有两位。 上一个靠破题入楼的,便是大名鼎鼎的风流才子唐寅。 唐寅当年就是在南直隶的花魁盛会,连破三道状元难题入楼而名声大噪,这才被誉为江南第一才子。 而另一位靠破题入楼的,则是大明立朝以来,第三个连中三元的天才仕子商辂,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商辂之后,大明科举再未出现过连中三元的天才仕子。 随着花魁盛会举办的时间越久,青楼积累的难题也越来越多,难度自然也越来越大。 是以近几界的花魁盛会,无论南北,基本都已无人对破题入楼抱以希望。 所以侯平此刻说出要破题,顿时引起了围观人群的惊叹之声。 两个壮汉一听眼露震惊之后,还是客气的问道:“不知公子是那府举人?” 侯平淡淡道:“某乃湖广岳州府秀才……” 第199章 楼外风波 破题入楼者自报家门,是青楼的规矩。 所以侯平在听到大汉询问出身后,当即就自报家门。 只是不报还好,这一报之下立即引起了周围人群的一阵哄堂大笑。 一个连举人都没考中的秀才竟想破题入楼看花魁,简直是老光棍梦里当新郎,想得美。 两个看门大汉也面露厌恶神色:“去去去,哪里的傻货,一个秀子也敢来消遣老子们,哪凉快哪待着去,快滚……” 高敬石见两个看守狗如此羞辱侯平,当即就想动手。 侯平赶紧伸手拦住他,然后平静的对着看门的大汉道:“没有规矩规定破题的一定要是举人才行吧?你这做就不怕坏了规矩吗?” 大汉轻蔑的一笑道:“一个穷酸秀才自以为读过几天书就目空一切,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副尊容,就算你有通天的才学,哪个花魁会瞎了眼看上你?” 侯平脸色瞬间难看至极,高敬石更是大吼一声:“你么的找死。” 说着就准备冲上去动手,此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娇喝:“你们这些人堵在门口做什么?” 侯平和高敬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娇媚如画的二八少女带着一个婢女站身后。 两人慌忙将路让开,门口的壮汉看见少女急忙行礼道:“妙妙姑娘,里面请。” 少女正是京城十六名楼之一的万花楼头牌杜妙妙姑娘,也是这次花魁最热门的三大人选之一。 杜妙妙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侯平和高敬石一眼,然后问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壮汉恭敬的回道:“回妙妙姑娘,这个丑书生是个秀才,怕是得了失心疯,刚才吵着要破题入楼,姑娘您先进去,小人马上就将他们赶走。” 杜妙妙转身走了出来,似是含情默默的看了高敬石一眼,然后对着侯平说道:“两位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可跟奴家一同入内,不过入了楼中,也只能以奴家侍奴的身份待在固定区域,不知两位可愿意?” 周围人群立马炸了锅,不少人高喊:“妙妙姑娘,我愿做你的真侍奴,带我进去吧……” 杜妙妙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静静的等着侯平跟高敬石的回复。 侯平发现杜妙妙的眼神时不时的往高敬身上瞄两眼,心中只道这小娘子怕是看上高敬石了。 别说,高敬石长的还真是不赖,与后世明星彭于宴有几分相似,只是风格更为硬朗一些。 想到这里,他正要答应下来,此时从人群中又走出四人,两名女子和两个青衣龟奴。 其中那位长相秀美的少女对着杜妙妙鄙夷的道:“杜妙妙如今已经沦落到要在街边找两个要饭的当侍奴的地步了吗?看来万花楼要关门了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啊。” 杜妙妙看到来人,顿时一张脸涨的通红:“苗玄墨你嘴巴放开净点,劝你别给自己招祸,我跟这两位公子萍水相逢,只是本着江湖救急的想法施以援手,可没有真要将他们当做侍奴的意思。” 花魁的侍奴一般都是在青楼经过一定训练的龟奴充任。 万花楼这几年生意不景气,虽然还是顶着京城名楼的名头,但是跟其它名楼已经渐渐拉开了差距。 从这次杜妙妙只带着一个侍女来参会就可以看得出来一丝端倪。 苗玄墨是泉生楼的头牌,泉生楼跟万花楼隔街相对,所谓同行是冤家,这两家恩怨由来已久。 听到杜妙妙的话后,苗玄墨嗤笑一声:“哦,原来是江湖救急呀?这种事我苗玄墨又怎么能甘于人后呢?这两位公子,你们可愿意跟奴家入内允当侍奴?只要表现的好,奴家还有十两赏银哦。” 杜妙妙气的脸色铁青,当即就恼羞成怒的往楼内走去。 看到杜妙妙夹着尾巴逃走,苗玄墨露出一脸得瑟的笑容,然后对侯平和高敬石道:“哦,我们的侠女被气跑了,二位,现在银子没了,你们可还要随奴家进去吗?” 高敬石冷哼一声,将头转向一边,把自己对苗玄墨的不屑表露无虞。 侯平不禁犹豫了起来,暗暗思考虑要不要答应。 这时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十六个一眼就能被京城人认出来的便装锦衣卫开道,拥簇着两个华服青年和一个身着普通谋士衣了的阴郁男子走了过来。 尽管阴郁男子粘上了胡须,又做伪装,侯平还是一眼就认出此人是朱常洛。 不用说,朱常洛也是来凑热闹的,不过他的身份不同,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青楼这种地方,所以要伪装一下。 而能给朱常洛打掩护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所以能站在他身前的两个年轻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万历皇帝一生除了独宠郑贵妃外,还宠爱过另一位妃子,叫李敬妃。 她也是皇宫内唯一能跟郑贵妃争宠的妃嫔。 李敬妃在为万历皇帝生下第七子朱常瀛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其后被郑贵妃宫里一个叫张明的太监药杀。 张明是不是受到了郑贵妃的指使不得而知,但是他药杀李敬妃的确是事实。 从后面万历皇帝对郑贵妃的态度来看,张明多半跟庞保、刘成起了一样的心思。 为了报答贵妃娘娘的恩情,他决定自我牺牲,将对郑贵妃地位威胁最大的人刺杀,也很符合一个忠仆的思维。 李敬妃死后,她的两个儿子都过继给了王皇后抚养。 一个封为了惠王,一个封为了桂王,此时他们都还在宫中,并未就藩。 以王皇后和朱常洛天然盟友的关系,惠王、桂王自小就跟朱常洛很亲近。 想通他们的身份后,侯平当即就想退走。 但是桂王朱常瀛却开口说道:“本公子刚到,为何你就急着要走?是觉得本公子不配受夫子教诲吗?” 侯平吓得冷汗直冒,急忙回头恭敬的行礼道:“不敢,在下没有请柬,进不去楼内,只能离开。” 苗玄墨顿时笑道:“那就做奴家侍奴吧……” 话没说完,朱常瀛就怒喝一声:“滚进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苗玄墨脸色大变,幽怨的看了年轻人一眼,然后扭头就进了楼里。 赶走苗玄墨后,朱常瀛笑道:“都说夫子被称为‘问不倒夫子’又恰好刚才你主动提出要破题,那就正好让本公子见识一下“问不倒夫子”的智慧,如何?” 侯平只能硬着头皮行了一礼道:“既然公子都说了,在下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朱常瀛顿时哈哈大笑道:“好,夫子痛快。” 说着便对门口的壮汉吼道:“你们几个蠢货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进去拿题?” 门口的两个壮汉此时才醒悟过来,慌忙道歉:“对不起各公子,小人马上进拿题。” 说完但仓皇往楼内跑去…… 第200章 破题 两个壮汉跟进楼内,他们身为京城第一楼的打手,虽然未必知道就桂王的真实身份,但肯定知道他身份尊贵。 更知道他们不是自己这种小虾米能够得罪的起的大人物。 刚才两人的对话他们也都听在耳中。 怎么也没想不到这个丑秀才,竟会认识地位如此尊贵的公子哥。 因为飞天事件,侯平在京城其实有不小的名声。 但是关于侯平的长相,民间传言多有歪曲,所以普通人倒还真没几人能仅凭传言就认出他的身份来。 等了不长一会时间,两壮汉就带着几个卷轴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 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大票人,最前面的,都是锦衣华服,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的京城公子哥们。 在他们后面的,则是穿着士子服的今科士子,什么状元榜眼探花都在其中。 这些人都是听说外面有人破题,便出来看热闹的。 洪承畴也站在人群中间,一看要破题的人是侯平,当即就觉得惊喜万分。 不过这里不是能相认的地方,只能默默的站在人群中看热闹。 在人群中间,还有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正是“聚千院”的老鸨。 老鸨一出门就越过人群招呼道:“唉哟喂,是哪位公子要破题啊。” 侯平也只能硬着头皮高声道:“晚生是湖广岳州府秀才,请破题。” 老鸨当即笑道:“唉哟,公子可真的年轻有为呀,按规矩,至少要解对一题才行,如果一题都解不出来,就要支付千两白银的解题费,公子可是想好了?” 侯平深吸了一气:“请出题吧。” 老鸨从壮汉手中接过一张卷轴,然后打开说道:“公子听题,第一题:对联。上联是:烟锁池塘柳。公子请对下联,你有一柱香的时间考量,可别超时哦。”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道题可是已经公开了许久的难题。 烟锁池塘柳自问世以来,就被誉为千古第一绝对。 这题是谁出的已经不得而知,但至今无人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莫说一柱香了,普通人就是想上一辈子都没有可能对出来。 谁都没想到第一题竟会难到这种程度,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洪承畴顿时急了,这题他之前听过,也试图破解过,但是搜肠刮肚也没有对出一个能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实际上在场士子中起码有七成的人都听过这句上联,但是谁都没有对出过合适的下联。 此时有些善良的人已经有些为侯平鸣不平了。 “聚千院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出题怎么能把第一绝对拿出来,莫说一炷香的时间,就是一生也未必能对出来啊。” “就是,这明摆着就是在欺负人啊,一个秀才怎么可能对得出来。” “状元也不行啊,状元公在这里,让状元公来评评理?” “对对对,让状元公来一个……” 贺逢圣见火烧到自己身上,慌忙摆手:“不不不……,此联机关算尽,贺某可对不出来。” 连今科状元都自认对不出来,众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现在所有人更加觉得一个秀才不可能对得出来。 朱常瀛哈哈大笑道:“看来我们的‘问不倒夫子’遇到麻烦了。” 站在朱常瀛身旁一直未作声的年轻人惋惜的摇了摇头:“此题过了。” “兄长此言差已,能难住‘问不倒夫子’的难题,可不常见哟。” 能被朱常瀛称兄长的,只有惠王朱常润了。 被两王加一个太子盯着,侯平心里打鼓,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对出这个对子。 对出来,有可能更加被三人记恨,可如果不对出来的话,就要付一千两银子。 想到这里,侯平咬了咬牙,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日日上青楼当新郞都够用一年的了。 这么多钱白白损失在这里划不来。 而且自己也没有得罪过朱常洛,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反感。 可能就是那种天生看自己不顺眼的人。 既然是天生跟自己不对付的人,如何避也避不开,那就不避了吧。 想通这一点,侯平对老鸨行了一礼道:“麻烦大娘拿笔墨来。” 老鸨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一凝,她刚才在楼里听到打手说常客瀛公子在门外似乎要为难一个丑秀才。 她可是知道桂王、惠王两位真实身份的人。 当即便让打手拿了三道被众多状元认为最难的题出来,然后自己安排了一下其它事情后也跟了出来。 本想难为了一下秀才,帮桂王顺顺心,根本就没想过丑秀才真能破解得了自己手中的难题。 所以也就没有准备笔墨,现在侯平这么一问,她瞬间就尴尬了。 便恼羞成怒的对着身后一个壮汉喝骂道:“你个夯货,怎么笔墨都没准备,还不去取?” 壮汉慌忙进楼里拿笔墨纸出来递给侯平。 也不说拿个桌子凳子之类的东西出来,分明就是故意想让他出丑。 侯平叹了口气,正准备蹲在地上写的时候,高敬石伏下身来说道:“公子,在小人背上写吧。” 知道他是在维护自己的体面,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便也不客气的将纸铺在他背上写了起来。 烟锁池塘柳, 桃燃镜潭堤。 此对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已经有不少士子在击掌称妙了。 洪承畴低头沉思片刻,猛然高呼:“此对竟合五行相生之理,绝对……千古绝对,此题以破。” “天啊,千古绝对,在今日破解。” “此秀才到底是何人,竟能破此千古绝对?” 突然一个声音高呼:“这秀才……莫不是……飞天奇人侯平吧?” “轰”的一声,整条街都瞬间就炸了锅。 “什么?飞天奇人侯平竟长这般模样吗?他的翅膀呢……” “对啊,传闻侯平有两对如天鹅一般的羽翅,轻轻一扇就能飞出十万里……” “我听说侯平是人头鹤身,生有一对十丈长的羽翼,一日能飞到万里之外……” “鸟人侯平,让我们看看你的翅膀吧……,你真的没飞吗?” 围观人群七嘴八舌的叫嚷着,老鸨听到侯平的名字也是吃了一惊,慌忙问道:“秀才,你……你真是侯平?” 侯平尴尬的点了点头,他是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怎么好像京城百姓都知道自己似的。 其实帝都的那次飞行主要功劳是安在朱由校身上的,跟他有关系,但不大。 而他的名声能有这么响亮,其中的原由很值得令人深思。 现在身份已经被戳破,他避无可避,索性便大方的说道:“大娘,这第一题可算是破了?” 老鸨为难的看看了身后的众仕子,她一个老鸨自然没有资格评判对联的好坏,只能请众位仕子出面评判一二。 怎知她回头看向谁谁就把头转向一边,都在装傻。 显然,在场仕子都不傻,知道这是贵人之间的争斗,不想引火烧身。 此时,洪承畴高声喊道:“此联堪称人间绝对,如果这都不算破题,如何才算破题?” 第201章 算学难题 洪承畴一句‘人间绝对’,将气氛再次燃了起来。 朱常瀛冷喝一声:“你是何人,敢说大言不惭的说出人间绝对之语?” 洪承畴正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时候,又不知道朱常瀛的身份,当即傲然的回道:“某乃今科一甲第三名洪承畴,不知道你又是何人?” 一听是三甲探花郎,朱常瀛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老鸨顿时打圆场道:“既有探花郞作证,此题算破。” 周围人群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侯平松了口气,对老鸨道:“既然此题已破,在下也就不必支付费用,今日之事,就此结束,告辞。” 刚才朱常洛时不时在朱常瀛耳边嘀咕什么,他全都看在眼中,加上之前朱常洛上疏参了自己。 他几乎可以确定是朱常洛在背后指朱常瀛来针对自己。 之前想进楼又不想花钱,所以才想靠破题免费进入。 现在知道朱常洛在暗中针对自己,自是没有心情再继续进去看花魁了。 侯平刚说完要走,果然见朱常洛又在朱常瀛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朱常瀛立马就跳出来喊道:“你着什么急啊?这才破了一道题,后面还有两道呢?” 侯平淡淡的道:“在下才疏学浅,就当是在下破不了了吧,告辞。” 朱常瀛见侯平铁了心要走,当即怒喝一声道:“拦下他……” 顿时四名便装锦衣卫就将侯平和高敬石团团围住。 没想到朱常瀛竟敢让锦衣卫拦住自己,侯平顿时也怒了:“大胆,本官虽无实职,但好歹也是奉议大夫,你们竟敢当街阻挡本官去路,真当本官是泥捏的,能任人拿捏不成。” 侯平这一发怒,顿时把朱常瀛架在了火上。 朱常瀛本就没把侯平放在眼中,加上一时情急才会下令锦衣卫留难。 现在侯平怒而提醒,他这才想起侯平还有个官员的身份。 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五品已经步入朝臣之列,有面圣的资格,真要是把这事捅到皇帝面前,他可就有的是罪受了。 朱常瀛惊慌失措的看着朱常洛,满眼问询。 朱常洛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的神色才渐渐淡定了下来。 “侯大人这是什么话,本公子命人拦你下来只是想着你还有两题未答,甚是惋惜。破题入楼的佳话已经多年不曾出现,本公子也想知道,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人能完成这一壮举,没别的意思,只要侯大人能继续完成后面的答题,每题本公子赏五千两,如何?” 一题五千,两题一万,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这一万两要是能挣下来,倒是有大用。 侯平脸上的怒气立马消散了许多:“哦,如果是这样,那还是有得谈。不过我倒是不相信你们会如此大方,怕是会有些什么附加要求吧?” 朱常瀛哈哈大笑:“不错,有一点小小前题,如果你答不上来的话,就得给我相同的数。当然,本公子也知道你身上肯定没有这么多钱,所以真要是输了,只需要给本公子写一张借据就成。” 侯平冷笑道:“你想的也太便宜了吧?这就好比你拿一万赌我的一万,你什么都不用干,而我却要辛苦答题,凭什么?现在是你们求着我答题,又不是我想要答题。” 朱常瀛顿时脸色难看道:“那你想怎么赌?” 侯平露出一个笑容道:“也没什么,如果你们要我拿出一万两来赌,那你们起码得拿出高我一倍的赌金来才可。” 朱常瀛顿时转头跟朱常润和朱常洛商议,不一会便同意道:“好,本公子就拿两万两跟你赌。” 侯平眉角跳了跳,心中涌起一丝警觉。 这三人的目的似乎并不那么简单啊。 “好,那就出题吧。” 朱常瀛跟老鸨点头示意。 老鸨马上又拿出一个卷轴高声说道:“公子请听题:今有一数不知道多少,但言五较各自乘之为并正实,以三为益方,一为从上廉,一为从下廉,二为益隅,三乘方开之,与其数相等。只云句股和幂减二直积加三相和,与其数幂自乘,并弦幂,减股相同。又云半之三相和加黄方与其数再自乘亦等。问元数几何?同样,你有一炷香的时间答题。” 听完这题目,在场九成九的士子都是一脸懵逼,根本连题都听不懂。 侯平也是眉头紧皱,暗暗思索了半天,才想明白这竟然是一道四元一次方程题。 万没想到明朝时期竟有这样的题目,幸亏前世初中数学学的还是挺扎实,不然今天很可能就要翻车了。 理解题目后,侯平赶紧在纸上开始计算。 眼见侯平开始动笔计算,围观的士子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都在讨论这题目可有人听懂。 有精通数学的士子也想试着解题,但只略微尝试就惊呼‘这题不可能解出,除非失传的‘四元术’重现’。 大明常见的算学着作以《九章算术》最高,但里面最高也只有三元一次方程的解法。 可是此题已经是四元一次方程,就算把九章算术翻烂了也不可能解的出来。 只是看到侯平已经在高敬石的背上演算,众人不禁都非常疑惑,难道他真能算得出来? 朱常瀛不禁有些紧张,刚才朱常洛要他加注的时候可是说了,他只有一万两,剩下的钱要他们两兄弟出。 同时也承诺,赢了他分文不取,只要侯平的借条。 而侯平借条上的欠款,都会补齐了分给他们两兄弟。 也就是说只要侯平输了,他跟他哥哥两人可以每人分到五千两。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答应出这个钱。 现在看到侯平似乎有可能会破题,自然就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赶紧招呼老鸨过来问道:“你这问题能行吗?不会真被侯平解出来了吧?” 老鸨赶紧安慰朱常瀛道:“公子放心,这题可是朱国祚大人中状元那年所出之题,这么多年过去了。给许多人看过,根本无一人能解出来,奴家之前也找过精通算学的人来看过此题,都说世间只有三元术,可此题竟有四元,不可解也。” 听老鸨说的这么信誓旦旦,朱常瀛放心了一些。 其实不光朱常瀛紧张,朱常洛和朱常润一样是异常紧张。 尤其是朱常洛,输了可是要输掉一万两,即便他是太子,这也不是个小数目。 直到听说难题是朱国祚所出,他才稍微心安了一些。 朱国祚曾经担任过太子洗马和谕德官,所以跟朱常洛可说是相当熟悉。 只可惜后来受人弹劾,便引疾回乡,至今已经居家十四年之久。 只是就在朱常洛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这边侯平也已经算完了。 答案算出来之后,侯平还起宣算纸仔细的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才道:“答案是,二……” 第202章 匹夫之怒 侯平答案一出,震惊全场。 老鸨看了看卷轴上的答案,满脸不敢置信。 “你……你如何会知道答案?” 侯平扬了扬手中的稿纸淡然道:“自然是算出来的啊,不过是道四元术算题而已,有这么难吗?” 此话一出,再次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尤其是江、浙一带的士子,如同见了鬼一般。 四元术曾经确实在江、浙一带出现过,但那还是在元朝的时候。 后来经过元末战乱,此术便已经失传,如果侯平真的能解出此题,那是不是说明他得到了失传已久的四元术? 实际上朱国祚所出的这道题目是记载在《四元玉鉴》一书中的一道难题。 《四元玉鉴》是元朝数学家朱世杰苦心创作。 朱世杰祖籍燕山,早在元、宋对立时期,他就已经是北方知名的数学家了。 后来元灭南宋后,他便到南方游学,结识了不少南方的数学家和接触到了南方的算书。 而后吸收了南方数学思想和方法后,他加以创造性地发展,终创出四元术成就了宋元时期数学巅峰之作。 之后的明清两代,再无人能将其超越。 朱世杰术成之后便在扬州开馆授徒,专门传授四元术,引得无数求知者竞相学习。 其后又写了《四元玉鉴》将其一生的所学记录,此外他在之前还写过《算学启蒙》一书。 可惜,朱世杰过世后朱家便没落了,其后随着元朝社会的动荡,朱家后人动荡不安,无人继承他的数学天赋。 大明立国后,由于过于重视经史,太祖又规定了算学的教材,最终导致《四元玉鉴》无用武之地。 朱家的后人自然也就不会再将此书拿出来研习。 朱国祚身为朱家的后人,自是看过《四元玉鉴》,只是他也没有真正的去研习,只是当成了一种消遣。 中状元那年,青楼的老鸨要他留下一道难题的时候,他就把《四元玉鉴》里面的一道四元术算题拿了出来。 他可以确信,没有学过四元术的人,肯定解不出这道题。 而天下会四元术的人,只有可能是他们朱家的子孙。 但实际上,他们朱家子孙也没有人真正的掌握了四元术,就是他自己也只学会了三元术。 所以当初他留下此题的时候就说过,此题无人可解。 要知道青楼准备的难题可不只是在破题时候才会拿出来,平日里也会供一些喜欢破题炫技的才子消遣之用。 当然,这些都是要额外收费的。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聚千楼曾有无数才子慕名而来,试图破解这道难题,但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 直到今日,在最不希望它被解出来的时候,它终究被人破解了。 这道被聚千楼视为镇楼之宝的难题,被侯平成功破解。 其实破题入楼之所以无几人能做到,并非是难题真就无法破解。 关键是破题入楼的时间只能在一炷香之内,也就是说不管题有多难,只能想个十五分钟。 这才是破题入楼难以成功的关键。 大多数难题,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还是有不少才智高绝之辈能破的。 所以这些年下来,真正无人能破的难题,其实并不太多。 刚才拿出的两道,已经是被众多才子试破过后,被公认为无法破解的题了。 最后剩下的这一题其实早前就已经被人破解过了。 按青楼的规矩,只有破解了题后才能查看答案,所以只要有人破过的题,答案就很有可能流露了出去。 现在侯平连公认无人破解的难题都破解了,那有人破解过的题自然更加不在话下了。 老鸨慌了,她已经没有比这题更难的题目了。 朱常洛脸色阴沉如水,怎么也没想到这侯平竟真把题给破了。 朱常瀛和朱常润麻了,这一题下来他们就损失了五千两,就算是皇子,这么大笔钱也是够他们心痛的了。 关键是看老鸨惊慌失措的样子就知道,最后那道题估计也不可能难倒侯平。 怎么办? 现在看来这一万两银子岂不是输定了? 周围的人群已经开始欢呼,现在傻子都看得出来青楼老鸨慌了,说明她已经拿不出更难的题目。 侯平淡淡的道:“此题破了,还请大娘出第三题吧?” 人群沸腾起来,洪承畴更是带头高呼:“第三题,第三题,第三题……” 众士子也都兴奋的跟着一起高喊:“第三题,第三题……” 在一片山呼第三题的海洋中,老鸨也只能硬着头皮拿出最后一个卷轴…… 朱常洛眼神阴沉如水,此时他已经不能不出手了,当即在一个亲卫耳边嘀咕了几句,亲卫急匆匆的走了。 然后让朱常瀛出面阻止老鸨拿出第三题。 此时老鸨已经打开了卷轴,正准备念题。 朱常瀛得到了指示急忙出声喝止:“等下,这第三题本公子来出。” 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侯平不想给他们机会,便出声道:“不行,这不合规矩。” 朱常瀛冷笑道:“怎么,你怕了?怕自己解不出来吗?” 侯平认真的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怕啊,所以别磨叽了,大娘,你还是继续念题吧,刚才只听了一半,这题应该不难。” 朱常瀛差点被气得吐血:“侯平,你好大的胆。” 侯平怒喝道:“我大什么胆了?分明是你们一直在咄咄逼人,既然避无可避,我又能如何?你们既然敢自持势力的欺人太堪,那就要做好被人搏命反击的准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我侯平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是生死关头,也有豁出命来的勇气。想当初,面对数倍于己的鞑子兵,我尚且没有怕过,难道你觉得我会怕你们几个仗着家中势力胡作非为的豪门公子哥?你当我辈读书人的气节是什么?” 这一番热血沸腾的发言顿时激起了周围士子们一片叫好声。 虽说在场有不少人都已经猜出了朱常瀛的身份,但毕竟还是不知道他们身份的人更多。 只要侯平咬死不认识他们,任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何况真要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侯平固然是会倒霉,而他们三个,则会更加倒霉。 甚至有可能朱常洛的太子之位都会再次引起波澜。 所以只要朱常瀛他们的身份不戳破,就凭一个疑似大家族公子的身份,他们还真就不能把侯平怎么样。 这也是侯平敢于跟他们叫板的底气。 朱常洛也没想到侯平竟敢如此大胆,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敢跟自己这么说话,眼神中不禁杀机陡现。 但是旋即他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如果不暴露身份,他根本就不能把侯平怎么样。 即便暴露身份,如果侯平咬死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知者不罪,他也毫无办法。 就算是太子,也不可能无故当街斩杀五品官员。 他要真做了,那么等于是给了万历皇帝合法废太子的最佳口实。 于是便深吸了口气,既然硬的不行,就只能用软的。 想到侯平为人贪财好色,便急忙在朱常瀛耳边授技…… 第203章 加注 得了朱常洛的授意,朱常瀛再次得瑟起来,于是讥讽道:“侯平,你能有什么气节?无非就是想要钱罢了,只要你同意用本公子出的题,那就再加一万两作为赌注,如何?” 这就三万两了,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侯平也确实犹豫了,不过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算了吧,我怕你们拿不出这么多钱,到时候你们硬是要赖账的话,我一个并无实职的奉议大夫又不能拿你们怎么样。行了,赶紧出题吧,答完了题,我还要收钱回家睡觉。” 朱常瀛怒吼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同意答本公子的题?” 侯平冷笑道:“怎么样我都不会同意,别废话了,出题吧,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朱常瀛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道:“你真要找死?” 侯平也怒吼一声:“来啊,让我看看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豪门公子到底敢不敢当街杀官,也让在场的百姓士子们看看你们这帮权贵到底能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来啊,你敢吗?不甘摇尾乞人怜,视死如归气浩然。今日就让你们这些仗势欺人豪门公子看看什么是读书人的气节。” 在这番感召之下,终于激起了在场诸多年轻士子们的共愤。 洪承畴终怒吼一声:“不错,我辈读书人,安能折腰事权贵,今日我洪承畴要看看,你们敢不敢将洪某杀之灭口?” 当初认侯平为师,其实有一半是因为当着宋应星的面不好拒绝。 所以后面即便认师之后,他心底倒也没太把侯平真当成恩师。 直到此刻侯平表现出来的才智和不畏权贵的气节,才是真真正正的让他彻底折服,甚至是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不错,也算我侯恂一个……” “还有我林贽,也一并算上吧……” “我阮大铖也算上一个,那位什么狗屁公子,来杀吧……” 朱常瀛眼看激起共愤,心里也是麻了,脸上露出惧色,身体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此时朱常润不敢再沉默以对,慌忙拱手道歉:“舍弟年少气盛,言语失当,身为兄长,我在这里对诸位及侯大人说一声抱歉,其实是因为我们手上有一件百年未解之难题,恰好遇到有“问不倒夫子”之称的侯平大人,因此就想将此题当成第三题请侯大人一并破了,以解我们百年之难,至于聚千院最难之题都以解开,剩下的一道已经被破解过的难题,不解也罢,相信诸位也不愿意看到侯大人如此人物将时间浪费在一道没有意义的题上吧。” 这番话一出,顿时将喧嚣的人群给安抚下来了。 确实,如果聚千楼的第三题没有什么难度,确实会让这次的破题盛事失色不少。 虽然大家不愿意看到侯平平白无故被人欺负,但也不想看到侯平这样的天才人物浪费时间解一道没有营养的题目。 侯平见朱常润三言两语就把人群安抚下来,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知道今天自己把风头出的太足了,现在看热闹的人都想看看自己解更难的题目。 人同此心,他如果硬是坚持不肯解更难题目,就会违背大家意愿。 这样一来,他会将刚才辛苦建立起来的路人缘一体失掉,同时还会给自己贴上一个油滑的标签。 于是当即拱手道:“你们想让我解题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总不能平白帮你们解什么百年难题是吧?何况刚才我们赌的是破题入楼,你们中途换题本就不合规矩,如此这般,你让我侯某人要如何答应你们?” 朱常润拱手道:“敢问侯大人要如何才能同意呢?” 侯平想了想道:“众所周知,本官正协助太孙殿下迁山东饥民北上赈灾,需要许多的花用,目前尚缺五万两的赈灾银,两位公子家境殷实,如果愿意出这笔钱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同意解你们的难题。” 朱常润回头跟朱常洛商量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说道:“好,我们答应你,只要你能解开,我们愿捐给你五万两银子用于赈灾,但是你若是解不开,还是跟刚才一样,要输给我们一万两。” 侯平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五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我不相信你们现在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而我连你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待会你们输后一走了之,我又如何去找你们要账呢?这样,你们先把银票拿出来,然后交给一个我们双方都能信任的人保管,如果你们输了,他就把钱给我,如果我输了,他就把钱还给你们。如何?” 朱常润三人又是一阵商量,然后同意道:“那好,就将钱给聚千院的老鸨如何?” 侯平顿时摇了摇头:“不,一看这老鸨就跟你们的关系不一般,我信不过她。不如请今科探花郞来做我们的公证人,刚才探花郎为侯某说过公道话,所以能让我相信的也只有他。” 朱常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道:“好,只要他愿意做这个公证人的话,就他吧。” 侯平当即大喊一声:“洪承畴,你可愿帮我们做个公证人?” 洪承畴顿时应声道:“可以。” 说完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到了侯平与朱常润两伙人中间。 此时朱常瀛招手叫来了老鸨,在她耳边说了些话后,老鸨转身就跑进楼里,不一会儿就拿着一沓厚厚的银票出来了。 然后交到了洪承畴的手中。 洪承畴数了数手中的银票,然后高声道:“不错,正是五万两银票整。” 侯平拱手道:“兄台,这数可不对哦。” 朱常润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恼怒的道:“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五万两吗?你想坐地起价。” 侯平摇了摇头:“刚才说的是帮你们解那个什么百年难题赌五万两,可是我们之前还赌了聚千院的两道难题两万两啊。我只答应帮你们解你们的难题,但是没有说可以用你们的难题替换聚千院的题啊。” 朱常润、朱常洛和朱常瀛三人瞬间色变。 恨恨的瞪了侯平一眼看,三人又窃窃私语了一阵。 朱常润道:“若是如此,那赌注也太不公平,这等同我们拿出了七万两赌你的一万两,天下没有这么不公平的赌注,通常赌注都是一赔二,至少你也要拿出一半的赌注来才算公平。同样,如果你拿不出这么多钱的话,就写借据吧。” 此话一出,侯平心中疑惑更深,平白无故又提到了借据,这其中肯定有特别的原因。 于是本着不按敌人套路出牌的心思,侯平同意道:“好,刚才你们已经输了我两万两,也就是说我只要再拿出一万两来就可以了,没错吧?” 朱常洛点了点头:“不错。” 侯平于是笑呵呵的从怀中拿出一万两银票交到洪承畴手中:“一万两我还拿得出来,用不着借据。” 第204章 蒯祥遗物 侯平居然拿出了一万两银票,这一下把围观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付不出来万两银子的入场费才会选择破题入楼,谁能想到他竟会带着万两银票的巨款? 还选择破题入楼。 侯平把钱交到洪承畴手中的同时,一直仔细的观察着朱常洛的举动。 果然看见朱常洛急不可耐的在朱常润耳边说了什么。 然后朱常润便高声道:“不对,刚才我们说了,你的赌注至少要有我们赌注的一半,所以你还要再交五千两这赌局才能算得上公平。” 侯平摊了摊双手道:“但是我只有一万两,要不就不赌了吧?” 朱常润急道:“刚才说了,你可以写欠条。你写张五千两的欠条就行。” 侯平犹此时心里已经极为警惕,朱常洛这么想要自己的欠条,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过他肯定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三万两银票,便是输了,也可以先从洪承畴手中立马把欠条还回来。 “好,我答应你们。” 说着便动手写了一张欠条交到洪承畴手中。 洪承畴拿着欠条举了举,然后高声道:“欠条已经写好,侯大夫的赌本已齐,两位,你们的赌本还差两万。” 朱常润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五千两,然后又从朱常洛手中拿了一万两,加上朱常瀛的拿出的五千两,整好两万。 交到洪承畴手上。 洪承畴高声道:“双方赌本已经交齐。” 就在此时,之前朱常洛派出去的那名便装锦衣卫回来了。 同时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身穿九品官服的中年人和一个穿儒服的西洋人,西洋人手中还抱着一个铁盒。 锦衣卫将事情跟三人禀报之后便退到一旁,然后朱常润跟西洋人说了些什么后,从西洋人手中将铁盒接了过来。 “抱歉,事情出了一些意外,侯大人,这位是阳马诺,他已经从蒯大人手中将这件特异的神龙摆尾锁买下来了。他说如果你能破解此物的话,请把破解方法教授于他。” 侯平立时就皱了皱眉头,看见洋人就没好事,当即便不悦的道:“凭什么?他说教就教?法不传六耳,没听过吗?” 朱常润脸色难看到:“侯平,我等是天朝上邦,当着番邦人,岂能如此没有风度?” 侯平冷哼一声不理他,而是喝问那位蒯大人道:“不知这位蒯大人如何称呼?又身居何职?” “下官工部营缮所所丞蒯忠,见过侯大人。” 工部营缮所是专门负责皇家建筑的营建,修缮工作,官小但权势可不低。 侯平诧异的道:“你竟认识我?” 蒯忠点了点头:“是,下官曾在宫内见过大人几面。” 侯平不敢托大,客客气气的对蒯忠一拱手道:“原来是蒯所丞,不知到底是何物你要将它卖给西夷人?” 蒯忠面露愧色的道:“回大人,实不相瞒,这是小人祖上传下来的,原本先祖是让后人毁掉的,免得传出去坏了名声,但是先祖故去后,后人觉得这也是个念想,因此就留了下来。传到下官这一代,我们后世子孙不肖,因家母重病需要钱医治,而下官又俸禄微薄,家无余财,因此只能寻人将其便卖救母,便辗转卖给了这位阳马诺公子。” 侯平问道:“到底是何物?你又卖了多少银钱?让祖传这物卖于夷人,你于心何安?” 蒯忠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珍重的物件,就是先祖晚年突发奇想,根据神龙摆尾锁的合模状态设计了一种新锁,只是锁成之后由于开锁的步骤太难太繁琐,导致先祖自己也只能偶尔凭着运气才能打开,他老人家研究了一辈子都没能将开锁的固定方法琢磨出来,所以才让后人将其毁掉。只是后人也跟先祖一样不甘心,所以也尝试解了一辈子,依旧只能凭运气解开,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二、三、五月,总之没有定数。” 侯平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人,便问道:“蒯大人说的先祖,莫非……是有蒯鲁班之称的蒯侍郎大人?” 蒯忠神色尴尬的点点头:“正是,都是子孙不肖,辱没了先祖威名。”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蒯侍郎指的是成化年间的工部侍郞蒯祥,是京城皇宫的主要设计者。 蒯祥最初在成祖时期以香山木工的身份入宫,身历六朝,最终在成化朝官居一品,成为一代传奇。 他被成化皇帝称呼为蒯鲁班,就连他所居住的胡同都因为他而改名成了蒯侍郎胡同。 这样一个天才一般的人物,他竟设计了一种只能凭运气解开的鲁班锁,然后又自己花了一辈子的时间都没有找到解锁的办法,这到底是个什么操作? 也难怪他会要求后人毁掉,更难怪后人会违逆祖命将其留下。 这件事如果不是蒯祥的后人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这种事情的存在,也不敢相信它真实存在。 侯平冷哼了一声道:“既然是蒯侍郞大人的遗物,就更没有将其卖给夷人的道理,夷人花了多少钱?” 蒯祥红了红脸:“一……一百两。” “什么?”侯平简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区区一百两便买了蒯侍郞大人耗费了一生心血的宝物?简直荒唐。” 说着侯平就从怀中抽出一张千两银票交递给蒯祥道:“赶紧去将你家的祖物赎回,剩下的钱拿去给你母亲治病,如果在京城没有请到好大夫,可以带你母亲去漷县大医馆,找陈实功给她看看。” 蒯祥瞬间泪崩,当即感激的就要下跪:“谢侯大人……” 侯平急忙双手托住他:“别说什么谢不谢的,先赎回蒯侍郞的遗物再说吧。” 蒯忠擦了擦眼泪,转向去跟阳马诺交涉。 阳马诺自然不肯就这么将到手的宝物还回去,然后拉扯了许久,蒯祥最终以两百两的价格将其赎回。 虽然阳马诺将宝物还回去了,但是依旧还站在一旁边观看。 此时朱常润将铁盒交给了蒯忠:“蒯所丞,这东西你比本公子更了解一下,还是你来给侯大人讲解吧,勉得他到时候解不开了又说本公子解释的不清楚。” 侯平冷笑两声:“放心,不管解不解得开,我侯平肯定不会像某些输不起的人找借口换题的。” 朱常润差点没气的吐血,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侯平嘴皮子利嗦,继续打嘴仗也没什么意义,只能冷哼一声:“希望你待会解不开后还能这么嘴硬。” 就在此时,蒯忠已经打开了大铁盒子,从其中取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木箱子。 箱子四周雕刻了一些熊、虎、豹等动物的图案,看着就异常的精美。 “侯大人,此物就是先祖根据神龙摆尾制作的新型鲁班锁,其名为熊虎啸天锁……” 第205章 解法 熊虎啸天锁,是一个半尺见方的正方型木盒。 共有六面,每个面又有九个方块组成,每个方块的面上分别刻有形态各异的熊、虎、象、狼、马、豹六兽。 以熊为天,虎为地,四周布以象、狼、马、豹四兽。 除中正中间的方块之外,可以通过转动来调整其它各方块动物的位置。 当六种动物都各自回归自己本来的位面时,同时按下熊虎两面的中间方块,就可以将八个角上的方块拆解下来。 周围的人听到剻忠介绍熊虎啸天锁的拆解方法手只觉得头皮发麻。 谁见过如此这般复杂的鲁班琐? 别说解了,光是听着都头痛无比。 洪承畴惊呼道:“此锁每次转动都会改变四个面的方块位置,也就是说,必须同时考虑到四个面的动物位置才能转动,否则只会越转越乱,根本不可能破解。难怪以蒯祥大人这般天才的人物,花了一生的时间也没能破解此锁固定方法,当真是奇思妙想恐怖如斯。” 围观人群又发出一阵惊叹之声。 而此时侯平的心里则只有两个字‘卧槽’。 原本的神龙摆尾鲁班锁,是由二十七颗木珠串联组成,正中间的木珠是个暗盒,可以藏信件、玉石之类的小件贵重品。 然后用一点手法可以将木珠盘成一个正方体。 一般人不知道的人,就算拿到神龙摆尾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除了被包裹在最中间的暗格,周围的其它木块都是实心。 就算误打误撞能把正方体解开,但是想要组装回去则更难。 不过总体来说,神龙摆尾的解法并不难。 大户人家通常会用这种锁来测试家中仆役杂工的忠诚度。 神龙摆尾在后世被誉为最像魔方的鲁班锁。 而蒯忠手中那个被蒯祥改造的熊虎啸天锁,除了跟八个角块有储藏功能之外,其它方面基本上已经跟魔方一致。 如果把熊、虎、象、狼、马、豹六兽换成六种颜色,那么它就是一个地道的魔方。 蒯祥花了一生的时间也没找到系统的解锁办法。 当然,这里的‘一生’要打个问号,毕竟是他晚年才发明的东西,具体他花了多少时间研究这东西谁也不知道。 没有系统的解锁方法也意味着没有办法把解锁方法传授给别人。 对于以实用为基础的大明匠人来说,这就等于是发明了一个没有用处的鸡肋,因此蒯祥不想宣扬出去也就能够理解了。 毕竟这个时代不像后世的商业社会,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都会想到变成商品去卖钱。 大部分的工匠有了创新发明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能不能献给朝廷以换取晋身之阶。 就算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不入流小官身份,对于匠人来说,都已经是光宗耀祖,值得单开一页族谱的显要地位。 毕竟能像蒯祥这样的传奇,终大明一朝,也只出了这么一位。 蒯忠已经将熊虎啸天锁交到了侯平手中。 侯平也是百感交集,前有遂发枪,后有四元术,现在又出现熊虎啸天锁,泱泱大明还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好东西。 可惜,这些好东西都在这死板的制度下被深深的埋没。 侯平会解魔方,但是手法不太熟练,加上熊虎啸天锁的个头太大,他解的非常吃力。 直到一柱香的时间将要用尽的时候,他才终于将六个面都恢复了过来。 同时按下了熊虎按键,然后轻轻晃动,熊虎啸天锁四周的八个角上的方块便自动滑落。 “解……解开了……真的解开了。” “天啊,这么复杂的东西,他竟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解开了……” “破题……,连破三题,哇……。” 整条街都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 洪承畴将银票和钱交给侯平,然后轻声道:“恩师,您创造了一个奇迹。” 侯平对着微微一笑:“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洪承畴道:“为恩师效力,应该的。” 侯平对朱常润一拱手:“这位公子,我们赌约已完,告辞。”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朱常润强忍心中的悲愤,挥手示意道:“大人请便。” 此刻他和朱常瀛两人已经欲哭无泪。 尤其是他自己,目前正在筹备大婚,这突然没有五千两私房钱,婚礼只怕会更加窘迫。 朱常瀛也是一样,只是他的婚期还远,比朱常润近在眼前要好一点,但也是元气大伤。 至于朱常洛的脸色已经黑成了深渊,现在他跟侯平算是彻底结下了生死大仇。 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他也只能望着侯平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 突然一直在旁边观看的阳玛诺高声喊道:“侯大人留步,可否跟在下谈一谈。” 侯平回头,对于洋鬼子他向无好感,不过人家是礼貌招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回应也是非常的不礼貌。 “我与公子素不相识,不知公子有何事唤我?” 阳玛诺急急的走上前来说道:“刚才看大人的解锁的过程,发现大人每次转动的时候都非常的规则章法,想必大人已经发现了熊虎啸天锁的解法,不知能不能传于在下,在下愿以万两白银感谢。” 此话一出所有人也都很好奇,刚才侯平也就解了一遍,到底是撞了运气,还是真找到了解锁方法,也无人能确定。 现在阳玛诺将此问问出来,大家也都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因为之前蒯忠说过,蒯祥当年也是靠撞运气才能解此锁,但是他研究了一辈子也没有找到解锁规律。 刚才侯平虽然也解开了一次熊虎啸天锁,但会不会是有逆天的运气谁也说不准。 可是如果他真的仅凭一次就找到了解锁方法,那么这份才智,也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要知道,便是以蒯祥的天纵之资,也没有找到解锁方法啊。 侯平摇了摇头:“相信蒯大人不会再将熊虎啸天锁卖于你,所以这方法你要之无益。” 这话无疑证实了侯平确实找到了系统的解法,围观人群立即爆发出阵阵惊呼。 不过今天他给人的震憾已经太多了,倒是有一部分人都麻木了。 阳玛诺顿时笑道:“侯大人,虽然蒯大人的祖物不能再卖与在下,但是在下可以请蒯大人按照熊虎啸天锁的样子防制一个出来,这样总归是没有问题的吧?” 侯平黯然无语,的确,如果阳玛诺不买遗物的话,蒯忠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也就是说他不可能阻止阳玛诺得到熊虎啸天锁,而阳玛诺愿意花这般高价购买解法,肯定是想将其商品化。 只要这东西流传到世面上去,解法迟早也会被人研究出来。 于是侯平略微犹豫了一下道:“卖于你可以,不过你出的价格太低……” 第206章 评花榜 阳玛诺一听侯平愿卖,顿时喜笑颜开,对于他来说,解法远比熊虎啸天锁本身重要。 毕竟东西他已经见过,就算蒯忠不给自己防制他也能找到其它能工巧匠仿制出来。 而解法可就不那么容易搞到了。 毕竟天下才智之士虽多,能有机缘遇到此物的人有限,而又能恰好解开的人则更是难找。 如果他没有相应的解法,就没有办法将此物当成宝物送回国去。 也就得不到巨大的利益,因此对于解法,他是势在必得。 “价格可以商量,还请侯大人将解法卖与在下。” 侯平点头同意道:“卖与你可以,不过你要先说清楚你是哪国人?” 阳玛诺拱手行了一礼道:“在下是佛朗机人。” 侯平摇了摇头:“我问你是哪国人,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又或是荷兰人?” 阳玛诺一脸震惊的看着侯平,他于三年前被教廷派来东方担任中、日两国教区负责人,于去年到达大明京师。 虽然来的时日不长,但是他对大明的了解却是不少,包括他的官话也说的很流利。 大明人通常会将所有的西方人都统称之为佛郞机人,像侯平这样能够说出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荷兰等国名的绝无仅有。 “神奇的侯大人,没想到您对于万里之外的欧罗巴也知道的这样清楚,在下正是来自葡萄牙王国。” 侯平微微一笑道:“据我所知,葡萄牙已经被西班牙吞并了几十年,你还自称来自葡萄牙,看来你并不诚实啊。” 阳玛诺再次被震惊的无法言语,缓了好一会才道:“侯大人真是太令人震惊人了,的确,我们葡萄牙的皇室贵族已经被西班牙人征服,但并不代表我们葡萄牙人就会任由西班牙人的奴役,我们葡萄牙人一直在斗争寻求自立。” 侯平笑了一下,知道阳玛诺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他的确是葡萄牙人无疑。 “好我信你,正如刚才所说,你想要熊虎啸天锁的解法一万两远远不够,我也不多要,一口价,十万两。” 能听见两人对话的人无一不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张口就十万两银子,这还叫不多要,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好吧? 阳玛诺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侯平张口就是十万两这么多。 “侯大人,十万两实在太多了,不如……” 不等阳玛诺说完,侯平冷哼一声:“按新西班牙的银价,十万两的价值差不多也就等同大明一万两银价的价值。既然你无诚意,此事做罢便是。” 阳玛诺慌忙叫住侯平道:“侯大人留步,十万两数额巨大,在下需要一些时日才能筹集得到。不知……” 侯平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我不会在京城久呆,如果你要找我,就去通州漷县吧,我会将解法用图解的方式画给你。当然,如果你有熊虎啸天锁实物的话,我也可以亲自教会你解法。告辞。” 说完侯平转身离去。 而朱常洛三人的兴致也荡然无存,当即转身离去。 没热闹可看,众士子豪门商贾也陆续进入聚千院。 …… 随着夜幕的降临,北直隶花魁资格预选盛会也正式开始。 此次京城二十大名楼共选出了四十四位姑娘参加选拔,四大名楼每家有三个名额,其它十六家名楼则只有两个名额。 这个评选活动有个通用名字,称之为“评花榜”。 “评花榜”共有三榜,又称三案。 第一案参选者必是良家女子,年十六以下,榜一者名曰“花魁”,也称“红榜状元”。 第二案参选者必是良家妇女,年二十以下,榜一者名曰:“花史”,也称“二甲榜眼”。 第三案参选者则是乐户娼籍,年二十以下,榜一者名曰:“花妖”,也称“三甲探花”。 评选的项目,除了容貌、神态、言语之外,还有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虽然这次只是参与花魁竞争资格的预选赛,但是对于京城各大名楼来说,其实跟真正的花魁选拔也无甚区别。 毕竟只要能进入前十,姑娘都会名满京城,最终能不能同在与南直隶花魁的比拼中胜出,已经无关紧要。 毕竟北直隶输给南直隶已经输成了一种习惯。 即便北直隶的花魁,面对南直隶远道而来的妖艳贱货们通常也都是黯淡无光。 所以其实对于北直隶的青楼来说,这个预选赛反而要比之后的决赛更加重要。 花魁的评选是采用开放型赛制,每位参选姑娘都有一块属于自己展示才艺的固定区域。 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以吸引到更多才子富商们的选票为目的,竭尽所能。 当然,文人不能这么粗俗的称之为票,而是要很文雅地称之为“荐书”。 每位能入场参会的才子、富商、权贵们,都会得到一个玉牌,每个玉牌可以投出三道荐书。 三道荐书投完后,玉牌就会被收回。 到了一定的时间后,投票活动结束,没有投出去的票也就作废了。 之后就到了选票统计环节,然后根据得票数的多寡定排名。 三榜的前三名都会被通报姓名、住所,以及才子为她们写的荐词。 同时未来一年内,京城各大青楼都必须将写有“评花榜”各案前三名基本信息的匾额悬挂在门口的显眼位置。 这也是花魁扬名的关键,等同于广告。 也许有很多人认为这样的选举是不是只要长得漂亮,卖弄一下风骚就可以了。 其实恰好相反,“评花榜”选举是件很庄重严肃的事情,参选姑娘们甚至不敢有任何失礼的行为。 而不庄重则是最大的减分项。 什么言语轻佻,衣着不得体,举止失当等都是有可能中途就会被赶出去的严重错误行为。 想靠什么擦边之类的下作手段夺得花魁,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这种活动,比之后世的选美可要干净的多了。 得亏侯平没进来,如果他真的进来,保不准要大失所望。 聚千院很大,四十多个姑娘们分布在院落不同的地方。 具体能被分到什么样的地段,就全凭姑娘们自己的手段和人脉能量。 有能量的,能活动到一个好的位置,就能让更多人看到自己,便能大大提高得票的机率。 而没有能量的,则只能等待随机分配,但是这种随机分配,通常都是游人较少的角落。 随着一听钟响,“评花榜”活动正式开始。 被随机分配到西南角落位置的徐佛也开始了自己的卖力表演。 只是她的这个角落实在太偏僻,基本上没什么游人会自己走过来,思来想去,也只能用弹唱来吸引游人了。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第207章 姑娘与士子 聚千院中的“评花榜”已经正式开始。 各个参会的姑娘都已经将十八班才艺秀了起来。 擅长唱歌的已经扯开嗓子喊上了; 擅长跳舞的则已经扭腰提臀动上了; 擅长棋艺的则摆上棋盘挂上了请君指教的牌子; 擅长茶艺的,则已经让茶香四溢飘散…… 花魁评选的主力军主要是两大群体: 第一大群体,便是京城国子监的贡生,这些人占到了整个参会人员的一大半。 第二大群体,便是今科及第的进士才子们,这些人能占到整个参会人员的四分之一以上; 除了这两大群体之外,才是那些豪门纨绔子弟和富商,这些人加起来也没有占到四分之一。 当然,这种活动是不可能有实职官员出现的,敢来就是不想干了。 往年在这种时候,才子们早就已经按奈不住的走到各位佳人献艺的区域旁边围观评论。 然而今年出大问题了,今天这些才子们自己三五成群的围成一团,高谈阔论,根本无人理会那些十八班才艺都使将出来的姑娘。 甚至一些小团体还会故意避开那些弹唱吵闹的姑娘们,选一安静之所畅所欲言。 聚千院的老鸨都要急疯了,这些才子们不投票,这花魁还怎么选? 她只能使出自己三十年的功力,摇旗助威,帮着姑娘们卖力宣传。 可是任凭姑娘们嗓子都喊冒烟了,腰都扭拧巴了,也没人愿意多看一眼,真是活见鬼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富商、各家纨绔子们的票都已经投得差不多了。 而做为人数最多的贡生和进士群体,基本上没什么人去投票。 这种诡异的现象终于引起了姑娘们的不安,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才艺开始遣人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才子们突然之间集体对女人失去了兴趣。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这男人都不主动了,社会还怎么发展,生命又要如何繁衍? 在姑娘们的集体力量面前,造成这场不科学事件的元凶终究是暴露了出来。 原来这些士子聚在一起,只是在讨论一个奇丑无比的男人。 有人在讨论他鼻下的痦子会不会发光; 有人则在讨论他是不是真的隐藏了翅膀; 还有人在讨论他破的那些神奇的案子; 总之凡士子聚集讨论的话题,无一不是与那个丑男人相关。 得之这一消息之后,姑娘们彻底怒了。 自己貌美如花,又正值青春年华,如何就能被一个丑男给比了下去? 于是乎有人便有所行动了:“诸位公子,那个侯平长的那么丑,有什么好聊的嘛?奴家精通棋艺,不如来与奴家手谈一局如何呀?” “对的呀,诸位公子,你们一直谈那个什么侯平有什么好聊的嘛,奴家的腰可软了,不如让奴给大家表演个元宝腰祝兴如何呀?来嘛……” “诸位公子,奴家给大家表演一个绝活,舌抵鼻头,一定比那个什么侯平精彩……” 众位士子用如同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了几女一眼,然后赶紧换了地方。 几位姑娘气得直跺脚,心里把侯平家十八代,甚至包括其以上的祖宗都问候了百千遍。 不解气,实在不解气啊。 侯平可能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京城各大名楼的头牌姑娘们给记恨上了。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 不过有一个机灵的小姑娘却是找到了一条翻身之路。 此人正是万花楼的头牌杜妙妙。 她听闻大家都在谈论侯平之后,忽然灵机一动就吆喝上了:“今日进楼之前,妙妙在门口遇到一位脸上有黑痦的公子被龟奴拦下,于是便发善心,想将那位公子和他的随从以侍奴的身份一并带进来……。” 果然,杜妙妙语音未落,就引来了几位好奇的士子过来追问道:“听闻侯平入楼前曾与一位姑娘有所交集,原来竟是妙妙姑娘,不知道妙妙姑娘可否跟学生说一说你们入楼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杜妙妙一看真有效,心里乐开了花,当即就说道:“事情是这样子的……” 随着她的讲述,越来越多的士子们得到了消息过来围观。 很快展位就被围的水泄不通,全是来听侯平八卦的好奇宝宝们。 离杜妙妙展位有一段距离的苗玄墨很快便发现了异样,她这里连根毛都没有,可是杜妙妙那里人满为患。 最开始她只是气恼,但是很快就打听到杜妙妙使的手段。 于是苗玄墨也开始大喊:“今日在楼外,侯平与奴家……唉呀……羞死人了……” 果然这一通喊叫马上就引起了诸多士子们的围观。 随着这两人成功吸引到士子的注意之后,其它姑娘也都有学有样,纷纷喊起了自己跟侯平有不得不说的秘密。 果然这招屡试不爽,士子们蜂拥而至。 虽然士子们动了,不过聚千院的老鸨还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哪里是选什么花魁啊,这不就成了侯平八封专题讨论会了么? 这样的评花榜还有什么意义? 只是不管老鸨怎么想,现在都不会有人去关注姑娘们本身。 起码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些才子们的谈论焦点肯定都是侯平的这场解题盛会。 …… 与此同时,位于聚千院西南角落的展位,徐佛把嗓子都要干冒烟了,但即便再努力,也未招来一个士子。 时至此时,也就只一个富商来看了她几眼。 徐佛欲哭无泪,望香阁的主力是争花魁榜的两位姑娘,所有的资源也都用在了她们身上。 其实四大名楼基本上都是以角逐花魁榜为主,花史榜一向都是次一等名楼的角逐目标。 徐佛本身入行时间短,不可能积累到什么资源,又没有望香阁的资源支持,其实她就是个陪跑的。 要不是望香阁这次只培养了两名花魁候选人,她连陪跑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她所处的地方过于偏僻,根本没人过来,任凭她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处可施。 喊不动,真的喊不动了,徐佛沮丧的瘫坐在展位上,挥手示意边上的乐手们也歇息一下。 算了吧,看来自己是没有花魁的命。 失望透顶的她已经选择躺平了。 随着她的躺平,这处角落也安静了下来,与喧嚣的其它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很快这里的安静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不多时,三个年轻的士子就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此女根本连侯大夫长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敢吹嘘侯大夫是她的恩客,简直恬不知耻,厚颜无耻……” “不错,这些姑娘为了能跟侯大夫拉上关系,简直无所不用其极,荒唐,真是荒唐……” “就是,她们也不撒泡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侯大夫神仙一般的人物,如何能看上她们?” 第208章 徐佛的奋斗 展位旁忽然来了三位公子,徐佛急忙就要起身招呼乐手们‘咚次答次’的弹唱起来,然后开始自己的表演。 但是三位公子中的一位急忙挥手用了一个按压的手式道:“姑娘,别唱……,我们就是想寻一安静之所说说话,你应该也是唱的累了吧,不妨多休息一下,我们自个儿说说话就好。” 徐佛哭笑不得,只能同意道:“好的,诸位公子请便。” 无可奈何,她只能继续瘫坐回椅子上躺平。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的安静吸引了越为越多的士子过来。 虽然人是越来越多了,可是徐佛的鼻头却是酸了,想哭的冲动也越来越强烈。 原因无它,明明自己一个大美女坐在这里,可是满院的士子竟无一人对她表露出丝毫兴趣。 他们相互之间围成一圈,或是窃窃私语,或是高谈阔论,就是没人来找她搭讪,仿佛她就是一个透明人一般。 伤自尊,实在太伤人自尊了。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完全失去了信心…… 就在徐佛黯然神伤的时候,忽然在展位旁边交谈的两位士子大吵了起来。 其中一个士子高呼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侯大夫如此天才绝艳的人物,如何能不会作诗?王兄真是在说笑话。” 被称王兄的士子道:“没有什么不可能,不可否认侯平确实智慧高绝,但是他毕竟也是个人,即便再聪慧的人也总会有其短板,以他之才,如果擅长诗作,想必早就誉满天下,可是今日之前,他虽然有名,但多是破案之智和以精擅奇淫技巧着称,因此王某怀疑他不通诗词,合情合理。” 此时又有一士子站出来反驳道:“笑话,若是不通诗词,又如何能对出‘烟锁池塘柳,桃燃镜潭堤’这等千古绝对?” 刚才那位与王兄争吵的士子补充道:“不错,此对工整,机关巧妙,没有深厚的诗词功底绝难对出。” 王兄傲然笑道:“此对虽妙,但也并非全无破绽,塘与潭平仄不对,因此千古绝对的评语,未免太过,听闻洪探花之前曾受教于侯平,所以他的评语,未免有失偏颇。” 众士子相互望了望,一时间都哑口无言,这王姓士子虽然讨人嫌,但她说的话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刚才那位争吵士子不服气道:“就算评语过了,可是侯大夫能对出这样高难度的对联,不可能不会诗词。” 王兄一脸傲然道:“好,你说侯平会诗词,那你就将他的诗作拿出来给大家伙听听,他若是真有诗才,就没道理会不流传出来,没有流传出来的唯一原因,只可能是那些诗作的水平不怎么样,因此无人传播,你们说是也不是?” 此一番话有理有据,大家都无言以对。 徐佛自进入青楼之后,整日净身苦干,苦练闺中秘技,对外界的消息其实比较闭塞。 就是偶尔听到关于侯平的传言,也从未往漷县的那个丑师爷身上想。 毕竟侯平的这个名字太过普通,就算有重名之人,也并不稀奇。 可是刚才她就一直听到什么侯大夫貌丑之类的话语。 现在又听到那位王姓士子多次说到侯平这个名字,心里就很奇怪。 这些士子口中的侯平竟跟她认识的漷县师爷重名不说,还恰好又都貌丑,这天下不会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刚好王姓士子一口一个侯平不会诗词,把其他的士子都说的不作声了,她便鼓起勇气出声询问道:“请问这位王公子,您所说的这位侯平大夫,可是漷县人?” 王姓士子点了点头:“当然,除了那位漷县的飞天奇人,还能有谁?” 徐佛一头雾水,什么飞天奇人,她真没听过。 “敢问这位侯平可是漷县知县老爷的师爷?” 王姓士子不耐烦道:“什么师爷?人家是奉议大夫,堂堂五品朝臣,行了,你就闭嘴吧,连侯平都不知道,就别在这里插嘴,免得暴露你的无知。” 徐佛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当即不敢再说话,然后此时刚才争吵的那位士子却道:“这位姑娘,某听侯大夫之前却实有做过漷县知县的师爷,后来因教太孙殿下制造热气球有功,才被陛下封为了奉议大夫。姑娘莫非识得侯大夫?” 徐佛听的一头雾水,这些事她还真是没怎么关注过,不过既然他们说的真是侯平,那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侯平发个声。 “是,如果诸位公子真说的是漷县师爷侯平的话,那……奴家还真就知道一些。” 王姓士子一脸嫌弃的骂道:“又是一个恬不知耻,想跟侯平攀关系蹭热度的贱货。” 徐佛听到王姓士子骂得难听,当即也是怒道:“这位王公子为何要如此恶语伤人?奴家与侯师爷虽然交情不深,但也有数面之缘,当初他还曾经赠了两首诗与奴家……” 话未说完王姓士子便哈哈大笑起来:“还说你不是恬不知耻的人,侯平何许人物?会赠诗给你这种毫无名气的老妓?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吗?” 徐佛才年方十九,竟被人叫成老妓,顿时委屈的直掉眼泪。 但是她的眼泪却没有换来任何人的同情,有的,只是更加憎恶的眼神。 还是刚才争吵的那位士子,听到徐佛说侯平给她赠诗,不禁抱了一线希望的问道:“姑娘,你说侯大夫赠过诗给你,可有何凭证?” 徐佛想了想道:“这……,当初侯师爷跟李大伯在望香阁醉酒,恰好遇到奴家,然后侯师爷借着酒劲就给奴家作了一首诗,当时李大伯和望香阁里的两个婢女都是听见了的……。” 那位士子立马追问道:“那姑娘可知那位大伯是谁?何处人士?” 徐佛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奴家只知大伯名为李如柏,具体是何处人士又是什么身份一概不知。” 那位士子顿时激动的道:“李如柏?你确定那位大伯叫李如柏吗?” 徐佛看着士子如狼一般的眼神有些害怕,后退了两步道:“奴……奴记得很清楚,当初大伯带侯师爷离开的时候就是如此自称的,李如柏这名,肯定错不了,他还叫奴家弟妹。” “哈哈哈……,那位大伯想必年纪不小了吧?是不是已经花甲之年的老人?” “是,公子,李大伯确实年纪不小了,不过身体还是非常硬朗,听妈妈说,李大伯是我们望香阁的常客,只是自那以后他就没怎么来过望香阁了。” “不错,对上了,都对上了……,传闻侯大夫跟李都督相交莫逆,常以兄弟相称,那李大伯定然就是李大都督无疑,看来姑娘真的认识侯大夫,快快快……,姑娘快说侯大夫给你赠的是何诗作,快念来一听……” 第209章 大明情种 侯平给一位青楼姑娘赠诗的消息几乎在顷刻之间就传遍了聚千院。 各处士子如发了疯般的往徐佛所在的偏僻小院涌去。 而此时的徐佛就如同被群狼环视的小羊羔一般,在风口浪尖中瑟瑟发抖。 “快,你快念啊……” 面对诸多士子的催促,徐佛终是鼓起了勇气,缓缓开口道:“此诗无名,只是当日侯师爷在醉酒状态下随口而吟: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王姓士子立马讥讽道:“这也算诗?连基本的对仗都不会,我就说侯平不擅诗词嘛,现在也算有了实锤证据了吧,你们可还有何话可说?” 只是这番话喊完,他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应和,反而不少人都在细心品味着这几句诗词。 而刚才与他争论的士子品味了许久却是说道:“此诗初听的确是直白且粗俗,但细细品味,却能发现其中所蕴含无尽的哲理,它将男女之情说的可谓入骨三分。更将苦恋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爱而不可得,爱而不能忘,是如此的痛苦和令人深省,能写出如此引人深省的诗句,若是还拘泥于什么对仗是否工整,岂不可笑?” 另一名士子赞同道:“不错,此诗初听的确是令人感觉粗俗,但是越听越觉得禅机处处,它根本不像是一个世间俗人对情爱的解说,而是仿佛像一位世外高僧在劝解一对沉溺于生死情爱之中的男女回头。不相见,不相恋,不相知,不相思,句句禅机深重,侯大夫之才学,果真是恐怖如斯。” 王姓士子见无人赞同自己的观点,脸色难看之极,然后便恶狠狠的盯着徐佛道:“你刚才说侯平还送了你一首诗,也一并念来听一听。” 周围士子也纷纷出声应和:“快快快……,将另一首也念出来,供大家品鉴。” 徐佛赶紧解释道:“不……另一首不是诗,是词。” 士子们纷纷叫道:“管它诗还是词,快念快念……” 徐佛无奈,只能继续说道:“这首诗是在奴家的央求之下,侯大夫才肯为奴家而作……” 此时徐佛已经看出来了,这些士子不知道为什么对侯平如此痴迷,所以她特意点明词是侯平为自己创作,只要这首词被这些士子们传唱,她想不出名都不行。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这首词一出,众士子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浓郁的苦恋之心,简直能把人心都给溶化了。 一个士子忍不住捂着胸口痛苦道:“这……这……,好苦,真的好苦,侯大夫天才绝艳,却不曾想他的内心竟是如此孤苦,姑娘,侯大夫既然如此深爱着你,你又何苦让他痛心至此?” 听闻此话,众多士子不约而同的将愤怒的目光压了过来。 徐佛被如此之多的怒目注视,只觉得如同面临着世界末日,但是她旋即又感觉自己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即便做楚楚可怜之态说道:“诸位公子,奴家也有不得以的苦衷。奴家原本是嘉兴富家女,与侯相公相识于微末,奴家仰慕他的才学,便想与他私定终身,但奈何家中父母反对,硬生生的将我们拆散。家中为了攀附权贵,奴被他们远嫁京城一纨绔为妻,自此奴与相公数年不曾相见。 奴家也是苦命之人,与纨绔相公结婚不到三年,他便败光了家产,无钱之后又逼奴家做私娼养他,还经常对奴家又打又骂,有一次,奴家来了月事不能接客,他便将奴的脚趾剁了下来逼迫,呜呜呜……。” 说着她将自己的鞋袜脱掉,然后露出晶莹如玉的但缺了一指的左脚。 众士子们的情绪瞬间就被点爆。 “到底是何人,竟如此丧心病狂,竟对发妻下如此辣手……” “此人真乃禽兽……,不,简直禽兽都不如也……” “告诉我,你相公到底是何人,本公子要去打屎他……” “对,我们一起去打屎他……” 徐佛见自己的谎言已经见效,心中乐开了花,不过面上还是楚楚可怜的道:“多谢诸位公子仗义,奴家被逼无奈,为了逃脱他的控制只能将自己卖入了望香阁里,因为没有了奴家做娼养他,他便去了山东投靠亲戚,结果刚好又遇到山东大旱,听闻已经被饿死了。” 听闻恶贼已死,众士子的怒火这才平复了许多。 此时有人追问:“那徐姑娘又是如何再与侯大夫相见的?又为何不能跟他在一起?” 徐佛做出神色黯然之态道:“一年前,侯相公被人邀请在望香阁做客,我们意外相逢,但此时他仅仅只是漷县的一个小有名气的师爷,又如何有能力将奴家救出青楼这样的火坑?” 此时又有人质疑道:“咦,好像不对吧,侯大夫今天挣了七万两,如果他如此在乎你,为何不帮你赎身?反而直接离开了这里?” 徐佛赶紧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其实相公之前已经说过要帮奴家赎身,可是奴家不愿,奴家如今已经是“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娼妓,又如何能配的上相公的才华?是以上次赠诗之前,奴便与他说的很清楚了,奴非良人,既入青楼便再无回头的可能,他自去寻一良人婚配。如果对奴无法忘情,可随时来望香阁寻奴解相思之苦,无论想让奴如何,奴都会尽力配合,但奴的心中也只能将他当成恩客,除此外再无瓜葛。” 一番话说完,院内落针可闻。 徐佛说话时表现出的绝决与无奈,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此刻再无人责怪她不肯跟侯平在一起,反而都对她的大义肃然起敬。 宁可自己终身凄苦,也要成全侯平的美好姻缘。 这样一个可敬的姑娘,谁又忍心责怪她呢? 试想一下,如果徐佛真的从良嫁给侯平,肯定不出几天,所有人都会骂她不要脸。 都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货色,还要死皮赖脸的嫁给侯平,实在可恶。 而现在,对侯平来说的确是最好的结果。 最后那句只能当恩客,更是可以听出她的良苦用心。 难怪此女能让侯平爱得如此深沉,她……,虽命运多舛,但确有被侯平苦恋的资格。 也不知是谁缓缓念道:“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原来竟是此等意思……,侯大夫,当是大明第一情种……” 第210章 万历的怒火 “评花榜”圆满结束。 第一案榜首是万花楼的杜妙妙姑娘,以两千多票的成绩遥遥领先其她参选的选手。 即便如此,这也创下了自大明有“评花榜”之后,得票最少的‘花魁’记录。 第二案榜首则是望香阁的徐佛姑娘,以一万九千多票的成绩一骑绝尘,同样开创了“评花榜”的多个历史性成绩。 首先是得票数最多,往年得票最高的花魁也只不过刚刚破万,一万九千多票,已经远超过了历届花魁的最高票数。 其次也是唯一次花史比花魁得票数还高的一次。 最后,她还是唯一在“评花榜”选评期间当众脱鞋袜而没被赶出去的选手。 第三案的花妖也创造了一个历史,仅以十五票的成绩便当选了花妖,别说前无古人了,恐怕也是后无来者。 一夜之间,望香阁徐佛名满京城,而侯平与她之间爱而不能相守的人间绝恋也为人津津乐道。 关于大明第一情种的故事也随之流传,未来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持续发酵…… …… 翊坤宫中 朱由校已经在大殿中跪了两个时辰。 万历皇帝脸色铁青,坐在龙椅上一语不发,爷孙俩就这样僵持着。 下人们都瑟瑟发抖,就是李恩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万历皇帝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太监宫女如果触怒了他,各种刑罚枷锁那是说上就上。 虽说被打死的不多,但是伤残者或留下暗疾者不在少数。 眼看天都要黑了,郑贵妃从寝宫之中走了出来。 原本因为朱由校是太子的儿子,她不想管,但是眼看都几个时辰过去了还在罚,终究是心软了。 “陛下,您这是在干什么呀?就让太孙起来吧,都这时候了。” 万历皇帝冷哼一声:“这才当了几天太孙,竟敢如此无法无天,朕刚刚将刘宗周贬为庶民,他竟将人又请回太孙府,这是要干什么?幸亏因惠王大婚一事将他召回了宫中,否则等明日刘宗周复职了,朕还蒙在鼓里。天下人要如何看待朕?让他即刻将其罢免,他竟还敢跟朕顶撞,说什么太孙府需要一个令人放心的主簿,真是岂有此理。到底是朕对其过于放纵,还是侯平那厮教了他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郑贵妃立马劝解道:“太孙,你赶紧给您皇爷爷道个歉,别让你皇爷爷生气了,那刘宗周其人,本宫也有所耳闻,就是一腐儒罢了,你们爷孙为了一个腐儒呕气,不值当。” 朱由校深吸了口气,其实看了万历皇帝生气,他也很害怕,刚才差点就要答应了。 可是一想到太孙府未来有千万亿万财富需要一个放心的人打理时他又硬着头皮坚持了下来。 “回贵妃奶奶,刘主簿虽然迂腐,但是却很清廉,太孙府的资产交给他管,孙臣才能放心。” 万历皇帝忍不住讥讽道:“就你太孙府的那点用度能有几个钱?还要交给一个清廉之人?真是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朱由校坚决回击道:“皇爷爷也太小瞧人了,夫子说了,虽然目前太孙府每月只有几十万两银子进账,但是咱们太孙府的生意也还只做到京城一地。等慢慢的扩散到全顺天府的时候,数百万两银子也是等闲,如果扩张到全天下,最少也有数千万两进账,这还只是香皂这一门生意。夫子说如果将来其他产业全面铺开,每年至少是万万两银子的进账,您说孙臣如何能放心让一个手脚不干净的贪官做这主簿之位,到时候他会让孙臣蒙受多大的损失?” 听到万万两银子的时候,万历皇帝和郑贵妃两人只觉得荒唐。 大明此时一年的税收也不过才一千八、九百万两,如果太孙府的香皂生意一年都能挣几千万两,朝廷的税收岂不是成了要饭的? 万历皇帝顿时怒哼一声:“真是荒谬,朝廷一年的税收也不过才千八九百万两,如若仅香皂生意一年就能挣几千万两的话,那朝廷的税收成什么了?” 朱由校不服气道:“此事夫子跟孙臣说过,如果朝廷税收正常的话,一年税收当在一万万五千两左右,只是因为朝廷优待士大夫的原因,导致许多该收的税收缴不上来,才造成了如今朝廷财政困顿的情况。” 万历皇帝冷笑道:“这个侯顺安,还真是敢说啊。” 朱由校不理他的话,继续说道:“太孙府现在真正盈利的产业,目前还只有织造厂和香皂生意,织造厂现在一直在持续扩大规模将所有盈利都投入了进去,所以没法估算盈利,但是香皂产业需要的人力不多,加上盈利又充足,虽然目前只打开了京城一地市场,但是仅上个月就盈利了二十多万两。因为‘清爽皂’的名气进一步扩大,这个月的盈利虽然还没报上太孙府来,但是相信不会低于上个月的数额。” 万历皇帝和郑贵妃这下可都不能淡定了。 郑贵妃当即就问道:“据说生产‘清爽皂’需要用到许多名贵的原料,制皂的成本特别昂贵,你这二十万两,应该大半都是成本吧?” 朱由校也老实,当即就老实交代了:“没有啊,二十万两是净利润,上个月的毛收益一共是三十二万五千七百两,其中有十七万三千两是从真香坊出的货,能算到太孙府名下的利润只有八万六千五百两,其它的部分是母妃出的货,这部分的利润母妃自己留用了一些,然后其它的都送到了太孙府,上月总共运到太孙府的银两有二十一万三千七百四十六两。除去所有开支后,还剩二十万又十八两,这数是孙臣亲自算出来的肯定不会有任何差错。” 万历皇帝差点没把眼珠子都掉了出来,他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皂生意,竟能这么挣钱。 “听闻这生意你们是多人合伙的买卖,这二十万两你们是如何分配?” “回皇爷爷,香皂是夫子发明的,他以技术入股占了三成股本,佟玉姑娘以工厂管理者的身份占两成股本,最后就是母妃出资占了五成股本。” 万历皇帝蹙眉道:“这么说二十万两银子,真正属于你太孙府的其实只有十万两?” 朱由校摇了摇头道:“回皇爷爷,不是的,之前夫子说,香皂工厂要安全运营,需要太孙府的庇护,因此应该给一部分股本让与太孙府,因此他主动让出一成股本划归太孙府名下,而佟玉姑娘也划了一成出来算给太孙府。前些天,夫子又说太孙府要保管银两安全,需要组建护卫力量,便又让出了半成股本,佟玉姑娘也同样是让出了半成股本。所以现在夫子和佟玉姑娘总共持有两成股本……” 第211章 下金蛋的鸡 听到侯平和佟玉总共才持有两成股本的时候,万历皇帝的神色才终于舒缓了下来。 此时再看朱由校,心里的气消了大半,缓缓开口道:“起来吧。” 朱由校心里松了一口气:“谢皇爷爷。” 说完他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没成想,跪得太久,又起猛了,扑通一下就摔了下去。 幸亏李恩早有准备,一把将他托住,然后慌忙回头道:“陛下,太孙殿下这是跪得久了,怕一时半会是站不住的,您看……” 万历皇帝急忙说道:“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看座?” 这时已经有所准备的两个小太监当即就要搬布墩上去给太孙坐,但是一个身影抢在了他们前面。 只见郑贵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布墩放在了朱由校的屁股下而,然后又温言细语的道:“你这孩子,跟陛下真是一模子倒出来的脾气,有点小理就死犟,看吧,这回吃亏了吧?来,快坐下。” 朱由校诧异的看了郑贵妃一眼,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令太子宫中人人憎恨贵妃奶奶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客气。 万历皇帝也是惊疑了一阵,不过旋即又释怀了。 最近郑贵妃跟太子关系有所缓和他也是比较欣慰的。 太子隔三岔五的就会来翊坤宫请安,让那些文臣也不会再说郑贵妃嚣张跋扈,独霸后宫了。 同时也使得宫里对郑贵妃的风评都要好了很多。 而郑贵妃也像是终于是长大了,不似之前那般跳脱,总在宫里横冲直撞、目空一切的性子。 虽然感觉她少了几分灵气,但是都这把年纪了,安稳对现在的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看到郑贵妃如同宠爱福王一般宠爱朱由校,他心中又不由的生出了几许柔情和自责。 自己当年可是答应过她,要让她成为一国之母,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始终没能做到。 梃击案之前她还偶尔会找自己闹一下,但是这次和好之后,郑贵妃对此再未提起过。 这反而让他有种愧疚感,不过愧疚归愧疚,他现在实在是不想再折腾了。 而且对于王皇后,他也实在是下不去那个手。 朱由校坐在布墩上,郑贵妃还在亲自给他揉了揉腿,他有些不好意思道:“贵妃奶奶,谢谢您了,不用揉了,孙臣已经好很多了。” 郑贵妃露出一脸慈爱的样子道:“好孩子,跟奶奶还害羞上了,也是,都怪奶奶之前脾气不好,让你对奶奶有所误会,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后奶奶也会尽量补偿你的。” 朱由校这下是真有些动容了。 自那次被打之后,他就一直在心里怨恨着郑贵妃,不过处梃击案后,所有的气就都消了。 后来听说郑贵妃知道真相后并没有责怪自己,他还有点愧疚。 现在郑贵妃又露出这样慈爱的一面,真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万历皇帝轻叹了口气:“爱妃,来朕身边坐下吧,朕还有话要问呢。” 郑贵妃嗔怪的剜了他一眼:“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没个轻重,孙儿的膝盖都肿了,今晚怕是回不去了,臣妾去安排个住处,就让他今晚在这里歇息一夜,懒得管你。” 说着郑贵妃扭着身子走了,万历皇帝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不过旋即就恢复过来。 “太孙,刚才你说香皂产业一年能挣几千万两银子,不知有何依据?” “回皇爷爷,孙臣给您算一笔账您就知道了,目前仅京城的收入就已经达到近百万两,如果以后在顺天府全面铺开,顺天府至少能达到两三百万两……” 朱由校将之前侯平给他算的账给万历皇帝又算了一遍,立马就给万历皇帝整的是热血沸腾。 要知道万历皇帝可是真的穷怕了呀,这些年他哪日不是在为钱发愁。 其实他今天派人去找朱由校回来,刚开始不是为了刘宗周的事情。 主要是因为惠王的婚礼实在拿不出多少钱来,所以才想用一些香皂当聘礼。 一来香皂是个稀罕物件,价格又虚高,用来当聘礼挺合适。 在他想来,他亲自找太孙买,自家人买总归是能便宜不少钱; 二来也是想到香皂卖的太贵,销量怕是不会好,因此也有想帮太孙府一把的打算。 反正都要花钱,当然是给自家人更合适。 只是在朱由校进宫前他得到锦衣卫上报的关于刘宗周被反聘的消息,这才临时改成问罪刘宗周的事。 现在听到太孙府的香皂厂非但不需要他帮忙不说,反而还是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 每年几千万两银子的收入,即便是他这个当皇帝的,也不能不动心了。 “想不到一块小小的香皂竟能如此挣钱,不过你们也确定发展的太慢,这都两个月了,才只在京城开了一家店,不如朕下令让各州府都划出一块地方来给你们开真香坊,一年就能让真香坊开遍天下各州府,还不用给那什么合伙店商分钱,岂不是能省下大笔费用?” “回皇爷爷,此事万万不可,夫子立下过规矩,香皂厂绝不自己开门店,所有门店必须找当地豪门大户与之合作。之前孙儿也就此问题问过夫子,夫子说天下的钱财是挣不完的,也不可能让一家一户将钱财全部挣走。香皂现在能这么挣钱,是因为目前只有我们一家在生产制造,吃了独门生意的红利。 但是任何产品只要流通出去,且有利可图的时候,不出多久就一定会出现仿制品。如果我们把大量的精力都放在开发渠道和市场上面,一旦仿品出现,以低价抢断市场,我们就必然要面临巨额的损失。万一仿制品的品质还高于我们,那我们就将面临无生意可做的窘境,所以我们做为生产厂家,首要任务是把精力放到开发新产品和产品的更新换代上面,保证我们产品的独特性,才是作为厂家生存的首要目标,只有保持技术上的领先优势,才不用害怕仿品低价抢断市场的行为。同时也能引领整个行业的潮流。” 万历皇帝听完一脸不高兴:“做大事畏首畏尾,还真是侯平的一贯风格,如此简单的事情也能被他搞得如此复杂。朕只需下一道禁令就能解决的事情,还要浪费这许多的心思?更是平白将大把的利润分给不相干的人。你且回去告诉侯平,朕自会下禁令,任何私下仿制香皂都属于违法行为。你让他放开手脚,朕要一年内,看到真香坊遍布大明的每一个角落。像现在这般磨磨叽叽的发展,什么时候才能收入过千万……” 第212章 太孙的奏对 万历皇帝气吞天下如虎,张口就要让真香坊一年之内开遍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朱由校听后急忙规劝:“皇爷爷,此事万万不可啊。” 万历皇帝一脸不高兴道:“朕这是在帮你,有何不可?” “皇爷爷,夫子说过,如果用行政手段干预市场行为,最后得不偿失,其实之前孙儿也跟皇爷爷有一般想法,但是后面想通了,商业行为还是要用商道的手段解决,朝廷的作用是监管商业不偏离流通商品的基本作用,同时打击不法商贩以次允好,欺诈无德的不道德商业行为。以及利用税收来平衡商业利润分配不均等问题。至于正常的商业竞争,还是要交给市场自己净化才好。 就拿盐政为例,自大明立朝之后私盐之风便屡禁不绝,何故?其利巨大耳。凡是有利可图的事情,想通过一两道简单的行政命禁绝无异于痴人说梦,根本原因在于人心遂利,不可违也。因此禁令之事,禁得了一时,禁不了一世。历朝历代都将盐作为战略物资,但是将盐管控的初衷是因为当时盐的产量不丰,无法敞开了供应百姓需求,加以管制是为了防止有人囤积和倒卖牟利。 到了我朝,制盐技术相较于之前,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但朝廷依旧将盐列为管制禁品,使盐价虚高。但是盐本身又不具备高价商品的特性,加上制盐技术的普及,这才使得私盐之风屡禁不绝。” “你说高价商品的特性为何?” “皇爷爷,高价商品的特性最主要是由其稀缺性决定的。稀缺性主要有原材料价格昂贵或稀少,制造工艺复杂或精密,又或是商品产出率低下等原因造成,总之从那方面来说,盐都不具备这些特性,之所以盐价虚高,是由于朝廷为了增加盐政税收引起的。香皂就不同了,因为现在是独一无二的产品,所以我们可以卖很高的价格,等到将来仿制品出来,只要我们的香皂产品有技术优势,依旧可以卖高价,但是如果仿制品出来之后,跟我们的产品并无二至的话,我们就只能降价销售,否则我们的产品就可能会卖不出去。 所以皇爷爷,夫子定下不自己开门店的规矩,就是为了让工厂能把主要精力放在产品的更新换代上面,只要守住产品技术的制高点,咱们的工厂才能长久发展。如果只图眼前之利,自建销售渠道的话,我们不光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资金也会被大量占用。同时由于我们是外来势力,还要面临当地豪强势力的抵触,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除此之外,还有产品营销,推广等等一系列麻烦的事情要处理,实在烦不胜烦。最终就算将销售网点建了起来,员工的培训以及监督管理都是非常麻烦的事。是以自建网点,只会花了十倍的力气最后也只能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而且人员规模越庞大,越难于管理,面对竞争时,就越难以灵活应对,负担也越大。实在得不尝失。 而我们跟当地的豪商合作,就要轻松得多了,商品的推广我们根本不用去考虑,店商们有巨额利润可图,自然会全力去推广产品,并想方设法的带动产品流通,除此之外,他们为了保证自己独家经营香皂的利益,还会想方设法打击仿制品,这样可以大大延缓仿制品出现的时间。”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有些道理,看来这侯平在商道一事上,也确实是有些本事。” 朱由校舔了舔嘴唇道:“皇爷爷,夫子学究天人,他做的决定一般人通常都会看不懂,但慢慢的时间会证明那些决定都是没有错的。就像这次迁移灾民北上,刚开始连孙儿都怀疑这么多人要如何安置,可是现在看来夫子早就胸有成竹,通通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根本不需要担心。虽然暂时还有一些人力富裕,但是过不了多久,新产业建立起来,便都能妥善安置。” 万历皇帝好奇道:“哦,说说你们都发展了那些新产业?” 朱由校道:“目前已经建成的还有玻璃产业和冶铁产业,正在建设的有水泥产业。” “哦,玻璃产业?这个行当应该不挣钱吧?怎么想到做这个去了?” “皇爷爷有所不知,我们的玻璃产业主要是生产玻璃镜子和望远镜,目前因为批量生产的技术还不成熟因此没有在市面上推广,哦对了,这次回来孙臣带了望远镜和玻璃镜的样品,本来是准备亲手进献给皇爷爷的,但是今天进宫太急,就忘了带了,明日孙臣派人送进宫里来吧。” 说到这里,朱由校不禁有些心虚,其实他压根就是忘记这茬了,刚才说到玻璃产业的时候才想起来。 好在这次回来他还真就带了一些样品,不过本来都是给王才人准备的,现在也只能先给万历皇帝了,王才人那边只能下次再带了。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唔,你有心了。看来跟着侯平,你的确是长进不少。” 朱由校微微有些得意:“谢谢皇爷爷,对了皇爷爷,孙臣有一事想奏,但是如果说的不好,还请皇爷爷不要怪罪?” 万历皇帝笑了笑:“准,不罪。” 朱由校点了点头:“皇爷爷,刚才我们说到了盐政,孙臣就有了一些想法,现在朝廷将盐列为管制品,实乃极为失策之举,盐为生活必须品,百姓日常生活都离不开盐,高价盐除了能加速把百姓手中的钱财榨干外毫无他用,毕竟像盐这种轻易就能得到的商品,贵权们是不可能花高价钱去买的,所以盐税只能成为普通百姓的负担,于朝廷而言也是大大增加了百姓不稳定的重要因素之一。 刚才孙臣也说了,盐不具备高价高品的特性,其制取容易,其利又巨,导致私盐泛滥,盐贩因巨利,常常会舍得花巨资收买官员,导致官场风气败坏。而朝廷又因制盐者众多而无力管控,其实如今盐政的税收一年才不过五百万两,这点税收还不如敞开了市场允许自由买卖,朝廷只需收以高税和控制官盐产量引导市盐价格,不光能解决高盐价的问题,还能平息广西等地盐政造成的各种乱像。 有道是堵不如疏,放开盐政,朝廷只需要扶持和管控好有数的几个大型盐厂,他们就能凭借产能规模的优势,利用市场竞争机制将小盐贩自动淘汰,而朝廷则可通过对这些大型企业征收高额盐税,从而达到调控资金流动等问题,又或是制定律法,提高制盐工匠待遇问题,来平衡盐利的流向等问题。总之,即可保朝廷收入不减,又可使百姓有低价盐可食,增强百姓的稳定性,一举数得。” 第213章 大明盐政 大明自立朝时起,盐政就是一个老大难问题。 洪武三年(1370年),因山西等边地急需军粮,政府募商人输粮换取盐引,凭引领盐运销于指定地区,称为开中法。 洪武四年,制定中盐则例,计道路远近,运粮多寡,考虑中纳商人能否获利等因素,以确定粮引兑换额。 随着统治阶级的日益腐败,贵权纷纷奏讨盐引﹐转卖于盐商﹐从中牟利,这一现象被称为“占窝”。 而盐商们在完成报中取得盐引后,并不能马上支取到食盐,而是要在指定的盐场等候支盐。 等候的时间也难以确定,有时是两年三年,有时是十年八年,最长的甚至达到数十年,这种情况称为“守支”。 开中制度随着“守支”和“占窝”现象越来越严重,而逐渐崩坏。 成化年间对盐政进行了小规模改革,改旧制为商人以银代米,交纳于运司,解至太仓,再分给各边,每引盐输银三四钱不等,称之为余盐折银。 此举虽然使太仓银充实﹐朝廷财政收入骤增,但也因此让边地盐商大都举家内迁,边地商屯迅速被破坏,边军粮食储备也因此大减,为明末西北粮荒埋下重大隐患。 而且余盐开禁,也为私盐的盛行推波助澜。 大明的食盐是由“灶户”生产,灶户每年必须上缴规定量的盐,就是“盐课”;政府给灶户的补偿,就是“工本”。 由于开中制度崩坏,灶户从朝廷那里得到的工本难以维持生计,只能私下将正课之外所生产的盐卖给商人。 朝廷也无力购买灶户手中的“余盐”,也只能对灶户这种违法行为听之任之。 于是成化二年,朝廷解除商人只能从固定盐场支盐为的禁令。 “许两淮守支客商买灶户余盐补官引”余盐开禁,商人直接从灶户手中支取余盐也有了一定的法律依据,为私盐盛行提供了便利条件。 自此之后,大明盐政由此崩坏,私盐盛行之后,冲击了官盐的市场价格,影响严重影响了盐税征收。 朝廷也不得不加大打击对私盐市场的打击力度。 但是私盐情况并未由此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私盐贩子通过贿赂盐务官员,依旧可以源源不断地得到私盐,且规模还越来越大。 朱由校说盐税有五百万两,实际上这只是发放出去的盐引应收税额,并不是实缴税赋。 如今朝廷能确实收缴的盐税已经不足一百五十万两。 常言道:天下之赋,盐利居半。 大明最重要的盐税都崩塌至此,朝廷财政还能好,那就出鬼了。 至于广西因盐政而导致的纷争,自立朝时起就没有消停过,总是隔三岔五的就会闹将起来。 广西即穷且苦,又山深林密,大部分人口都是居于山区的少数民族。 大明朝廷对广西山民的政策,总得来说,是没有任何偏向。 但是于广西山民而言,没有偏向就是最大的偏向。 广西山民民风野蛮,土司私法盛行,而广西官员却总是拿治理汉人的那套法规来约束土司,久之矛盾日盛。 为了使山民土民听话,广西官员们利用广西无盐的特点,严格掌控食盐的流通渠道。 常常以断盐来威胁在深山居住的广西土司们服从自己的政策安排。 而有些则是用断盐来逼迫土司们答应他们中饱私囊,甚至是逼其为奴的不法目的。 所以在广西,时常有不堪忍受贪官盘剥的土司杀官造反。 只是由于广西的土司势力众多,难以形成统一战线,又没有如贵州播州扬家这般的大土司能居中指挥。 是以一直在小打小闹,但是常年这么闹下去,对朝廷财政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如果放开盐政,真的能平抑盐价,同时又能保证朝廷收入不减,还能安抚广西乱民,那也不失为一石数鸟的良法。 就在此时,万历皇帝心头悚然一惊,这可是国策,朱由校年纪还小,如何能懂得这般多,莫不是侯平教他? 一个小小五品官,试图影响国策,难道包藏了什么祸心阴谋? 万历皇帝忽然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冷冷的问道:“太孙所说,都是侯平教你的?” 朱由校见万历皇帝脸色阴沉下来,不由自由的哆嗦了一下,赶紧回道:“不是,夫子只教了孙臣一些商道准则,关于盐政的问题是孙臣自己想到的,现在漷县的商道渐渐繁荣起来,孙臣也看到了很多与京城不一样的东西。漷县的商税远高于其它地方,但是由于吏治清明,商人反而愿意来漷县做生意。 商人在漷县,只要正常缴纳官府的税收,就可以安心经营,虽然看似缴纳的税银很重,但是比起在其它地方,要面对各级吏员无止尽的盘剥则省心的得多,加上漷县的百姓富裕,总能把钱挣回来,所以最近来漷县的商人越来越多,以后商业只会越来越繁荣。 可是现在漷县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盐太贵,盐的价格居高不下,百姓要将大量的银钱都花在了盐上,就没有钱去做其它消费了。这样会大大制约漷县商业的繁荣。如果说这些高价买盐的钱都流入了朝廷或国库,孙臣也无话可说,但实际上三百文一斤的盐,朝廷竟只抽两文税,也就是说百姓花的那些银钱,基本上都被盐商和贪官污吏挣走了。 这些人拿了钱毫无社会价值,只会供自己挥霍无度,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继续挣这个钱呢?与其空守着盐政专营之名,不如放开市场,百姓得了实惠,商业得到繁荣,更加狠狠打击了贪官污吏的嚣张气焰。” 对于盐政,倒还真不是侯平教朱由校的。 朱由校之所以突然对盐政做了大量的思考,全都是因香皂厂的原因。 香皂的生产成本从总体上来说不算很高,但是架不住有个数字特别突兀。 一块香皂的生产成本不过六七十文钱,然而这里面有一半是花在了食盐的成本上。 朱由校对数字尤其敏感,当他看到用量不多的食盐占到产品生产成本的一半之后,自然而然的心里就很不舒服。 于是关心起大明盐政也就顺理成章,加上又受到漷县商业开放的风气影响,也就有了开放盐政的想法。 此事侯平都不知道,纯粹就是他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万历皇帝疑惑的看了朱由校一眼,一时间也分辨不出他是为侯平开脱,还是真如他自己所说一般。 不过‘吏治清明’四个字却让他微微扬了扬眉。 现在的大明最难听到的就是这四个字了 “哦?这么说起来这个漷县知县还是有些本事嘛,竟能让小吏们都不贪不腐,朕记得那个叫……叫……。” 第214章 水泥问世 万历皇帝一时想不起漷县的名字,李恩便小声在耳边提醒道:“陛下,是顺天府举人陈应龙。”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对,陈应龙,此人不错,待看他三年考评如何,可大用。” 朱由校张了张嘴,但是最终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万历皇帝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不高兴道:“怎么?你这吞吞吐吐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朱由校本是想说陈应龙就是个庸官,但是想起侯平给衙门小吏发工资的事还没上报,便硬生生的把话咽回去了,然后转了个话题道:“回皇爷爷,刘宗周虽然迂腐,但是为人清廉,用他管着太孙府管理府库孙臣能放心,请皇爷爷收回皇命,不然太孙府这么多的资产,没有个放心的人看着,孙臣难以心安。” 万历皇帝长叹了口气,虽然有点丢面子,但是比起那数以百万千万计的银子,确实那点面子也不值钱。 “李恩,拟旨,经查巡按御史骆骎曾收受贿赂,恶意诬陷攻讦太孙府主簿刘宗周,即日起贬为庶民,逐出京城,刘宗周官复原职,撤消之前惩处。” “是,陛下。” 朱由校顿时开心的就想站起来行礼,结果一不小心就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周围两个内侍脸都吓青了,慌忙上前搀扶。 万历皇帝一脸紧张的问道:“你这是作何?怎么样?没摔着吧?” 朱由校被扶回坐椅上,尴尬的笑了笑道:“皇爷爷,孙臣没事,刚才就是想起身谢谢皇爷爷。” 万历皇帝这才放下心来,然后狠狠看着朱由校身后的两个内侍道:“你们两个,自去领一副枷锁,没有十五日以上,不得取下,滚。” 两名内侍慌忙跪下谢恩:“谢陛下责罚,内臣告退。” 说完起身离开,跟着门外又进来两个内侍接替了他俩的岗位。 朱由校心中略微有些不忍,但是看到万历皇帝的脸色并不好,便没出声求情。 此时郑贵妃走了过来:“你们聊完了么?臣妾已经将屋子收拾好了。” 万历皇帝笑了笑,伸手准备拉住她:“刚聊完,怎么……” 郑贵妃直接一闪身,走到朱由校身旁回头对万历皇帝道:“你就继续坐着吧,等臣妾扶孙儿回去歇息了再来接你,谁让你一整天都没个好脸子,还罚得这么重,等着吧……” 万历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懒得理他们,而是坐在龙椅上专心思考起刚才朱由校所说的开放盐政之事。 这几年他也一直在考虑盐政改革方面的事情,只是并没有朱由校说的这般清晰。 嘉靖初年,朝廷开始兴复开中法,后考虑到白银货币化之因素,允许折银与实物共同征收。 同时又设立工本盐法,即两淮运司动用割没银作为工本收买灶户的余盐,以此抑制余盐变私盐问题。 但是到了隆庆朝后期,随着海贸的兴盛,大量白银流进入中国,开中折银逐渐代替实物。 由于银价的波动严重,边商利润严重下滑,开中法也再次崩坏。 时至今日,盐政的改革已经势在必行。 只是朱由校的这个建议实在过于大胆,要知道盐政一旦真的放开,那影响之巨,可以说是惊天动地。 大明已经经历过这么多次失败的盐政改革,现在如果继续瞎折腾,只怕目前的这点锐银都要保不住了。 盐税真要是颗粒无收的话,可就哭都没地哭了。 沉思良久,他终究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再看看吧。 郑贵妃已经回来了,然后轻挽万历皇帝的手臂:“皇上这是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万历皇帝拍了拍郑贵妃的手:“太孙上奏了新法,只是干系太大,朕不能不慎重考虑。” 郑贵妃眼珠子矫捷的转了转,一脸笑眯眯的道:“皇上,臣妾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万历皇帝起身,将手搂在她的腰上:“你啊,是想让洵儿也在香皂厂里掺和一脚是吧?” 郑贵妃轻轻扭了扭身子:“嗯嗯,皇上……” 万历皇帝拍了拍她的晓臀:“刚才你要太孙留住的时候朕就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不过现在香皂厂才刚起步,你可修书一封给洵儿,让他派个人去找侯平接触一下,先让他们自己谈吧,谈不拢的时候朕再出面。” 郑贵妃嘴都咧成了月芽:“谢皇上,今晚臣妾亲自侍寝可好?” 万历皇帝微微颔首:“唔,你也是有段日子没侍寝了,走吧……” …… 第二天一早 朱由校回到太孙府,安排人将镜子、望远镜、显微镜等新奇事物都送进宫去,随后便跟侯平返回了漷县。 两人刚回到娘娘宫,就见到李浩歌派来传信的人,说是水泥好像烧出来了。 没有任何犹豫,两人匆匆赶到三河水泥厂。 李浩歌将一盒灰白色的粉末放到两人面前:“殿下,恩师,这盒就是我前日烧出来的,感觉跟恩师之前描述的已经非常相似了。” 说着他又从盒中拿出一小个硬块:“这是学生昨日加了水的小部分,今日早晨便凝固成了这样的硬块。” 侯平接过李浩歌手中的硬块,左看右看,的确是个块水泥疙瘩:“好,这就是水泥没错了,调配比例什么的可是都有记好?” 李浩歌点点头:“恩师放心,都已经记好了。” “不错,不过你还是要继续研究,深入研究,水泥是一门很深深奥的学问,值得你投入毕生的热情去研究,现在我就正式任命你为水泥厂厂长,兼任水泥研发专家,每月的薪水暂定为五十两,同时水泥工厂今后的收益也会给你一成分红。” 说着侯平又从怀里拿出五万银票:“这里是五万两,做为工厂流动资金使用,从现在开始,水泥厂要立刻大规模的招募人手,扩大水泥产能,能扩多大扩多大,总之全力生产水泥,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李浩歌激动的收下银票:“是,恩师。” 朱由校一脸惊讶的看着侯平:“夫子,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侯平嘿嘿一笑,他可不好意思说是你爹送的,只是淡淡道:“是京城几个关心灾民的热心人士无私赞助的。” 朱由校哦了一声:“能给夫子送这么多钱,他们一定很善良,以后有机会,可以补偿他们。” 侯平干笑两声:“这个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排灾民,今日我们就连夜回去,明日一早开始募集灾民,争取在六月之前,将之前规划的水库和引水渠建好,那时也正是田地最需要灌溉的时候。只要有了引水渠,就算有旱情也不怕。” 第215章 男女那点事 潡县地处永定河、潮白河冲积的洪积平原,地势平坦,自西北向东南倾斜。 海拔最高点20.6米,最低点仅8.2米。 其土质多为潮黄土、两合土、沙壤土,土壤肥沃,质地适中。 大陆性季风气候区,受冬、夏季风影响,春季干旱多风、夏季炎热多雨、秋季天高气爽、冬季寒冷干燥。 年平均温度11.3℃,降水620毫米左右。 总体来说漷县不缺水,境内又不缺水源,且地广人稀,是非常适宜规模化种植的地区。 侯平之所以敢玩命的移民,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加上有玉米这种高产农作物,他才有移民四十万的底气。 正常来说,在漷县种玉米,基本上都不用人工浇水,只要夏季正常的雨水降下来,足以满足玉米生长所需要的水份。 但是这几年,受小冰河期的影响,漷县夏季雨量不如往年丰沛。 去年还发生了大旱,直到八月中旬才降下第一场雨,由此导致地里的庄稼大量旱死。 今年是漷县大开荒,使用规模化种植的第一年。 有四十万嗷嗷待哺的灾民要养活,侯平可不敢冒险凭天吃饭。 所以他早就规划了一条从潮白河上游引水入田的水渠工程。 最初规划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的精力要放在冶铁厂上面,没精力建水泥场,所以这条引水渠就打算使用木制。 结果宋应星帮了一大忙,将冶铁厂给提前弄出来了。 使得他也有精力放在水泥厂上面,既然都搞水泥了,那木制引水渠自然就不合用了。 所以他又规划在地势较高的燕郊高水位地区,建立一个水库。 然后引到漷县,可直接将水送到新开垦田地的各个角落。 这比在漷县境内沟引水灌溉要好得多。 因为地势原因,开沟可没法引到全部的耕地面积。 而建引水渠可以合理利用高度调控,照顾到耕地的每一个角落。 事急且大,要赶在六月前建好遍布漷县的引水渠工程难度不小。 建设指导、工程分段施工安排,侯平忙的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为了方便人员安排和调动,以及物资的分配,他只能住在水泥厂。 整个五月,漷县头等大事就是水泥厂扩建和引水渠工程的建设,处处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 六月初,引水渠工程通水,生死攸关的耕地隐患彻底解决,而侯平也终于可以回家了。 …… 炎热的夏季已经到来,在这个没有城市喧嚣的时代,夜幕低垂后,处处宁静祥和。 天上的星光点缀着村庄和田野,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微风轻拂,透着窗户吹进房中,带来了一丝丝凉爽,让人心情愉悦。 只是伴随着微风一同进屋的,还有蛤蟆急促的呱呱声叫个不停。 夏日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也是个焦躁的季节。 两只蛤蟆叫声此起彼伏,像是在嘶吼着生命的意义。 更远的田间地头,阵阵虫鸣,同样急促且热烈,它们都似在倾诉着繁衍生命过程的艰辛与苦难。 真是焦躁的日子呀。 侯平洗完澡后穿着自制的凉快短衣短裤,回房间忐忑不安的等待。 马上就要迎来两世为人的重大突破,终于他也要承担起人类繁衍的重大使命,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使命。 不过他此时的心情沉重且紧张,还有些许的惴惴不安。 前世就听闻有种被称之为“闪电侠”的毛病常常会出在未经人事的少男身上,他不知道自己会也有这样的毛病。 这段日子他可没少研究那本《洞玄子天罡心经》,虽然将招式都已经记熟,但是没有实战也不知道威力如何。 今晚便是验证他苦练成果的时候了。 布喜娅玛拉还没有回来,侯平时不时的走到门口张望一下。 记得平日她洗澡也挺快的,咋个今天洗了这么久? 这怕不是都有一个小时了吧? 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在等她,咋就不能快点? 走到油灯前拔了拔灯芯,即便点了三盏油灯还是感觉屋里有些暗。 真不想珍贵的第一次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完成,要是有电灯就好了。 可惜,以现在的情况,要发展电灯还不知道要用多少年。 而布喜娅玛拉的病情又不能拖了,所以他才摒弃了什么礼仪道德等观念,一切都先救了人再说吧。 门外传来“吱呀”一声响动。 侯平迫不及待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急冲的跑到门口对着进门的身影就抱了上去。 “东歌,怎么洗了这么久?” “哎呀——,你干什么?” 一声异常尖锐的惨叫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侯平懵了,这声音不是布喜娅玛拉的,卧槽…… 慌忙撒开手,接连后退几步,然后强行平抚下慌张的内心,以恶人先告状的口吻问道:“小芸……,你……你这么晚了来这边干什么?” 卫小芸委屈的快哭了,被人占了便宜不说,还说的好像是自己的错一样,她哪知道侯平会突然冲过来抱自己? “是东歌姐让我来看看你睡了没有,她说,要是你睡了就不要吵醒你了,要是你没睡就让你早些睡,她今晚在前院住,就不回来了。” “什么?”侯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 卫小芸从未见过侯平如此愤怒的样子,简直快把她吓尿了。 老实说,侯平如果现在想要对她做些什么的话,她肯定是不敢有丝毫反抗的。 “不……不是奴说的,是……是东歌姐姐自己说的。” “放肆。”侯平已经怒不可遏:“这种生命攸关的大事岂能任她肆意妄为?走,带我去找她。” 卫小芸一脸苦相,但又不敢违背侯平的命令,只能领着侯平往前院走去。 此时布喜娅玛拉正坐在佟玉的房间里,刚才听到卫小芸的尖叫声她就开始慌张。 草原人的风气开放,一般也不避讳这种事情。 布喜娅玛拉刚到中原那会也没把这种事想得有多严重跟复杂。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在中原住的太久了,也沾染上了中原人含蓄的毛病。 今天侯平兴冲冲的回家,她就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感觉侯平看自己的每一个眼神,都是那么的意味深长。 那种极富侵略性的眼神,就像是一头要择人而噬的饿狼,而自己就像是待宰的羊羔。 她当然明白那热浪又贪婪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其实那也是她期盼已久的眼神。 可是不知怎么的,当她看到侯平洗了半个时辰的澡出来后,还把通常女人才用的香水往自己身上喷了喷。 最后更着伏着鼻子在他自己身上四处都嗅了嗅的时候,布喜娅玛拉就突然感觉到一阵惊慌。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涌上了心头…… 第216章 东歌好怕 布喜娅玛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害怕侯平。 当侯平催促她去洗澡的时候这种恐惧感就越来越强烈。 所以在洗澡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磨蹭,直到快洗脱皮了才出了浴室。 但是她没敢回房间,而是直接去了前院,找到佟玉请她收留自己一晚。 佟玉不好拒绝,只能答应。 只是临睡的时候,布喜娅玛拉又担心自己没跟侯平说,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所以就让卫小芸去帮忙看一看侯平睡了没有。 然后就听见卫小芸的尖叫声。 从卫小芸的尖叫声就能听出,肯定是侯平没睡,还对她做了什么。 所以布喜娅玛拉的心立马就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没多久,就听到走廊外那急促的脚步声。 布喜娅玛拉突然就生出了一种,今日难逃魔手的无力感。 “东歌,出来。”门外响起侯平的吼声。 布喜娅玛拉求助的看了佟玉一眼:“小玉……你……” 佟玉慌忙摆手:“东歌姐……,你可别为难妹妹,公子好像在生气,我……我可不敢去见他。” 布喜娅玛拉一脸哭丧:“我……我也怕呀,怎么办?” 佟玉安慰道:“东歌姐,你没什么好怕的吧?公子对你这么好,你不是说非他不嫁的吗?现在这……” 门外的侯平等的急了,又是一声怒吼:“叶东歌,你给我出来,莫不是要我进来接你不成?” 佟玉真慌了,拉着布喜娅玛拉的手就往门口撵:“东歌姐,你快去见见公子吧,你要再不出去,公子就真要生气了。” 布喜娅玛拉一脸求助的看着佟玉,但是最终还是被半推半就的送到了门口。 “侯……侯平,干……干嘛?” 原本胸中有万千怨气,可是看到布喜娅玛拉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气都烟消云散。 侯平长吁了口气:“你有自己的房间不住,跟别人挤像什么样子,再说佟于和小芸的房间本来就住两个人,有些拥挤,你这么打扰人家好吗?走,回去住吧。” 布喜娅玛拉有些迟疑,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 侯平神情无比落寞的道:“行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回去睡,明天一早我就搬去太孙府住。这回你就可以放心回去睡了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失恋的痛苦。 人生往就是这样,每当自以为要迎来人生巅峰时刻的时候,往往真正到来的都是至暗时刻的转折。 布喜娅玛拉是唯一让他体会到恋爱感的女人,也是唯一跟他有过亲密接触的女人。 本以为自己余生都要跟她长相厮守,但是直到刚刚,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都是一厢情愿。 布喜娅玛拉看着侯平萧瑟远去的背影,恐惧感忽然完全消失了。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傻事,好像伤到了侯平的心。 于是赶忙追了上去,可是侯平走的很快,即便是用上了小跑,也依旧没追上。 侯平回到偏房关上了门,房间中没有一点声响。 布喜娅玛拉急忙敲了敲门:“侯平,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太晚了,要睡觉了。” “你开开门呀,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用解释,我能理解你,如果换成我是你,我也会是一样。放心,我没事,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侯平感觉自己心在滴血。 侯平不肯开门,布喜娅玛拉急得不知所措:“侯平,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只是太害怕了,你开开门呀,好不好?” “不用了,我懂,我都懂,都是成年人,我尊重你的选择,睡了,晚安。” “侯平……侯平……你开开门呀……,侯平……你先开门听我说……,你平……你听见了吗?” 任凭布喜娅玛拉在门外怎么呼喊,侯平都不再回应,仿佛石沉大海。 此刻她是真的急了,在门外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她想起侯平房后的窗户是一直开着的,从那里可以翻进屋内。 不过侯平屋子的窗户对着院子后面的荒地,只能从外面绕过去,而且绕过去的路并不好走。 若是白天,倒也能走过去,但是这黑灯瞎火的,怕是难得过去。 但是现在她也顾不得许多,转身就跑了出去。 此时侯平躲在房间里也不好受,他心里已经默认自己跟布喜娅玛拉结束了。 他没有勇气再看布喜娅玛拉一眼,怕自己会舍不得。 所以拼命克制着自己要去开门的冲动。 此时门外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不禁又有些紧张。 忍了好一会,发现门处依然没有动静,他又忍不住担心的叫了一声:“东歌?” 门外很安静,侯平走到门口听了一会,确定外面没有人后,猛的打开门:“东歌……东歌?” 屋里空荡荡的人呢? 难道她又去前院睡了? 侯平疑惑的回到房间,躺了一会,心里越来越慌张,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不行,忍不了了。 他猛然跑去前院:“玉姐,东歌在你屋里吗?” 玉娘子喊了一声:“刚才东歌姐不是跟你回去了吗?” 侯平的心顿时就慌了:“没啊,她刚才是回去了,可是后来又离开了,我以为她来找你们了。” 此时卫小芸忽然道:“刚才我好像听到开门的声音,东歌姐不会是出去了吧?” 侯平一听,赶忙跑到大门口,果然看见大门敞开着。 走到门外,看着左右两边幽黑深远的马路,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追。 这一刻,他简直后悔至极,刚才干嘛不给她开门呢,现在把人逼走了,怎么办? 侯平痛苦的跪坐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东歌……” 悔恨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但再悔恨,也已经晚了。 不久,佟玉、卫小芸、陈秀宁三人也跑了出来。 “公子,东歌姐她……” 侯平擦干了眼泪,摇了摇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她可能出去了,我去找找她。” 说完,他就抱着一线希望,往织造厂的方向找了过去。 现在唯一能想到布喜娅玛拉会去的地方,就只有织造厂了。 三女互相看了看,然后觉得似乎不太方便插手,便都回房睡觉了。 此时布喜娅玛拉正沿着院墙艰难的往院子后面摸去。 借着微弱的星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吧,周围到处是震耳欲聋的虫鸣和蛙叫声,所以刚才根本没有听到侯平的呼喊。 尽管无比艰难,她却依旧坚持着,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进屋跟侯平解释清楚……” 第217章 落红 侯平摸黑到了织制厂门外,门口岗亭值夜的保安发现后立马出声喝问:“来者何人,深夜来织造厂所为何事。” “我是侯平,今夜值夜的队长是谁?叫他出来见我。” 保安一听侯平的大名,慌忙提着灯笼出来查看。 见果真与传闻中神秘东家的长相吻合,便赶忙上报今日带队的保安队长左良玉。 不多时,左良玉便带着一队巡夜的保安赶来了门口。 “东家,您怎么这么晚了还来厂里,是有什么事吗?” 侯平定了定神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来看看厂里夜间巡逻的情况,这个月又来了十数万灾民,最近县里接连发生几起盗窃案,工厂这边还好吧?” 左良玉拱手道:“有劳东家挂牵,前两日确实有一伙贼人想打库房的主意,他们在踩点的时候引起了我跟高家兄弟的注意,所以我们抢先一步下手,将他们先绑去见了官,他们果然一伙流贼。已经被关起来了。” 侯平点了点头:“不错,做了好,这样我便放心了,对了,今夜除了我之外,可还有其她人来过?” 左良玉一头雾水:“东家何有此问?都半夜了,还会有何人来工厂里?” 侯平摇了摇头:“没,我就随便问问。行了,我就随便看看,不打扰你们巡夜了。” 左良玉抱道:“是,东家。” 侯平失望的离开,一路失魂落魄的走回了陈家。 门口卫小芸提着个灯笼守门,眼见侯平回来便迎了上去:“公子,找到了么哟?” 侯平苦笑着摇了摇头,泪水差点就没绷住。 卫小芸安慰道:“公子莫慌喽,没得大事的,东歌姐也是很厉害的。” 侯平挤出个笑容:“嗯,不好意思,害的你这么晚也没睡。” 卫小芸无所谓的笑了笑:“公子这是讲的么个话,小芸只是守个门的哟。” “回去休息吧,我也回房睡了。” 见侯平摇摇晃晃,踉跄的往后院走去,卫小芸赶忙把大门关上。 本想追上去帮他打着灯,但是追到一半她又犹豫了,想了想还是提着灯笼回房睡觉。 此时佟玉和陈秀宁都已经睡了,她也不敢弄出大的响动,蹑手蹑脚的吹灯上了床。 侯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房间,只是痴呆呆的坐在床上默默流泪。 窗外悉悉索索的似乎有什么响动,不过他没有心思去查看,依旧傻呆呆的坐在床上。 直到一个身影从窗外爬进屋来,侯平才警觉得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没把他给激动的晕过去,只见布喜娅玛拉一身葬兮兮的站在窗边,连脸上头发上都是泥巴。 布喜娅玛拉千辛万苦的爬进窗来,看见侯平坐在床头,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才低声的叫了一声:“侯平……” 侯平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身影,他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所以不敢有任何举动。 生怕一不小心打破这幻觉,现在他只想能多看一会布喜娅玛拉的样子。 布喜娅玛拉的这声‘侯平’猛然让他意识到这不是幻觉,然后当即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你……刚才绕去院子后面翻窗户去了?” 布喜娅玛拉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嗯,你不肯开门,我……我就……” 侯平哭笑不得:“那你怎么会用了这么久?” 布喜娅玛拉脸红了红:“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摸着围墙走的,走着走着,围墙就不见了,我找了好久才重新找回来……” 侯平双手用力的搓了搓脸上的泪水,一种喜极而泣的愉悦再也抑制不住的爆发出来。 布喜娅玛拉轻声的道歉着:“侯平,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我也不知道……” 侯平猛的冲上去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布喜娅玛拉愣了一下,然后也反手将侯平紧住了。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情不自禁的拥吻了起来。 许久两人分开,侯平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布喜娅玛拉慌忙叫了一声:“你干什么去?” 侯平笑了笑:“你看你成什么样了,我去打水给你擦擦。” 布喜娅玛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急忙跟了上去:“我去浴室洗一洗吧,擦不干净。” 两人一起进了浴室,侯平打水给她清洗了一下脸和头发。 “身上你自己洗一下吧。” 说完就准备出门。 布喜娅玛拉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服,侯平一脸疑惑的回头:“怎么了?” 布喜娅玛拉犹豫了好一会,然后衣服解开,脏兮兮的衣服自然滑落,她只觉得自己脸如火烧:“你……帮我……” 这种要求上辈子都没听过。 侯平猛吞了一口口水,干哑着嗓子挤出了一声:“好……” ……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照耀着广袤无垠的大地。 勤劳的农人们在田间忙碌了一好午后,终于收拾好农具,开始陆陆续续地踏上归途。 此时住在陈家后院的两人才将将有了起身的打算。 侯平终究也体会到了腰酸背痛,起不了床的滋味。 轻轻抱住身旁背对着自己的玉人儿,泛起了无限柔情:“东歌,起床了。” 布喜娅玛拉晃了晃身子:“你别碰我。” 侯平府下身去:“你干嘛?还生气呢?” 布喜娅玛拉身体往床内侧拱了拱:“我不想理你。” 侯平把她往回拉了拉:“娘子恕罪,相公是真不知道你会疼的这么厉害,再说后面不是不疼了吧,你还……” 布喜娅玛拉猛然回头喊了一声:“住口。” 然后就咬在了侯平的手臂上。 侯平嘶的吸了口凉气,却是不敢喊出个疼字。 布喜娅玛拉咬完,看了看自己咬的两排牙印,又有些心痛的问道:“痛吗?” 侯平笑了笑道:“不痛……”见布喜娅玛拉神色不对,赶紧说道:“不痛就出鬼了,你看,都出血了。” 布喜娅玛拉这才像是出了气一般道:“疼就对了,谁叫你骗我的?是你说不痛我才让你那样,然后人家都快痛死了你也不管。” 侯平一脸苦笑:“不是……,那种时候我是真的控制不住嘛,谁叫我家娘子这么美,又这么……,你后来不是也……” 布喜娅玛拉俏脸飞红:“不许说……,你再说我就真不理你了。” 侯平赶紧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不说……” 说完他便猛的翻身把布喜娅玛拉压在身下,将她的双手按在头上,然后痴痴的看着她。 布喜娅玛拉把头撇到一边,不敢看他:“你想干什么。” “你真美……” 说完他便对着布喜娅玛拉强吻了上去。 布喜娅玛拉热烈的回应,就在两人动情的准备再战一场。 突然门处传来一声尖叫:“哎哟拐答……,你们……啊——” 第218章 再见阳玛诺 大战一触即发,门外突然传来尖叫声,布喜娅玛拉慌忙钻进薄被里不敢出来,像只受惊的蜗牛,卷成了一团。 侯平吓得差点就要一蹶不振,手忙脚乱的用衣服挡住要害,然后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问道:“小……小芸,你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卫小芸在门口羞的面红耳赤,缓了好一会才道:“早什么呀,都快午时了,我……门外之前来过的那几个西夷人,他们又来了,我不知道你在不在,就……过来看一下。你……你们……做这种事怎么也不关上门呀。” 侯平大囧,布喜娅玛拉在被子里两只小脚连踢,羞的无地自容。 燥了好久,侯平干咳了一声化解一下尴尬:“小芸啊……,你……先去招呼一下客人啊,我马上出来。” 卫小芸‘哦’了一声,匆忙跑了出去。 侯平急忙穿衣领戴,然后拍了拍被子:“东歌,我出去看看,你也起身吧。能起了来么?” 布喜娅玛拉扭了扭身子,‘嗯’了一声:“你快走吧。” 等了一会,听到侯平出门的声音,她才把头钻出了被窝,四下看了一眼,真没人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在被子里捂了一身汗,此刻才敢掀开被子凉快了一下。 然后拖着酸软的身子在床下翻找了起来,找到一块落红的白布,小心翼翼的叠了起来收好。 这是之前佟玉给她说的,如果在婚前就发生了关系,一定要将第一次的落红布收起来。 不然将来嫁过去时,洞房花烛夜没有落红的白布,说不定就会被婆家退婚。 就算没有退婚,婆婆心里肯定也会有个疙瘩。 布喜娅玛拉也害怕被侯平家人嫌弃,所以才垫了白布。 收好之后,她便继续躺下了,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被折腾了一夜,该好好睡一觉了…… …… 侯平到前院厅堂,看到三个洋人坐在客座上。 最上首位置是他认识的阳玛诺。 “不好意思啊,这段时间一直没时间回来,让你们多跑了几趟。” 阳玛诺起身行礼:“侯大人贵人事忙,没关系的。” 侯平看了另两位洋鬼子:“这两位是……” 阳玛诺指着一位身着黑色教士服的金发中年人介绍道:“这位是意大利传教士王丰肃,是南京教堂神父。” 侯平拱手道:“原来是王神父。” 王丰肃奇怪的看了阳玛诺一眼,然后对侯平行了一个天主教礼:“侯大人,愿上帝保佑你。” 阳玛诺又指着另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年传教士道:“这位是庞迪我教士,西班牙人,同时他也是一位伟大的音乐家和天文学者,这次来京是打算帮助贵国,修正历法方面错误的。” 侯平微微皱了一下眉,立马又神色自若的拱手道:“庞迪我教士,幸会了。” 庞迪我微微颔首,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算是打过招呼了。 侯平不以为意:“入门都是客,大家不必客气,请坐,阳主教,是来买解法的吧,钱可带来了?” 阳玛诺当即从怀中掏出了十万两银票:“这里是京城三晋源银号本票十万,大人可先点一点。” 三晋源是由三大晋商家族联合开办的银号,信誉卓着。 京城能与三晋源相比的也就只有日升昌、蔚泰厚、天成亨和宝丰隆等四家,合称京城五大票号。 侯平笑呵呵的接过银票:“不用了,我信得过你们。” 说完就从怀里拿出了他所画的“熊虎啸天锁”图解:“此图解你们看看可还能看懂?” 阳玛诺接过图解后,仔细看了起来。 侯平也不催他,把钱往怀里一揣,就坐着慢慢喝茶。 阳玛诺明面上是在看图解,但是暗地里却一直在给王丰肃使眼色。 侯平看在眼中却默不作声,只是端起茶不小心的啜了一口。 王丰肃此时终于开口道:“侯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人帮忙。” 侯平抬头看了他一眼:“王神父有何事?可先说来听一听,若是在侯某能力范围之内,可以考虑。” 王丰肃划了个十字:“侯大人,听闻您与贵国的皇太孙殿下关系亲密,不知可有其事?” 侯平点了点头:“还算是吧,王神父有话直言。” 王丰肃行了一礼道:“侯大人,庞迪我教士和阳玛诺主教都精通历法,他们发现贵国的《大统历》存在一些疏漏,想将这些问题以及解决方法进献给贵国的皇帝陛下,但是我们苦于没有引荐之人,希望侯大人能帮我们引荐皇太孙殿下,再请太孙殿下为我们引荐给贵国的皇帝陛下。” 侯平不由的眉头一挑,这可是件天大干系的事情。 历日是此时生产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参考资料,其每日下各有历注。 有了历注的引导,人们才能根据吉凶宜忌安排行事。 为了体现朝廷对时间的控制权,历注中还附有昼夜时刻制度标准,对不同日期的昼夜时刻作出规定,指导着天下的漏刻改箭。 可以说历法能够直接影响大明从上到下所有人的日常起居生活,因此才会有历法是“圣政”根基的说法。 大明通用的历法是在元朝《授时历》的基础上略加以改编而成。 吴元年(1367)冬至日,太史院使刘基进献《戊申岁大统历》,太祖将其颁行天下。 其中一项重要的变动就是将《授时历》所使用的元都北京昼夜时刻数值改为京师南京的相应时刻。 此后历代皇帝都被对《大统历》进行修正增补,但是由于《大统历》本身是在元大都观测,改用了南京的时刻数。 本就存在先天缺陷,加上修改历法本身又存在一定的政治诉求,所以到万历朝时,《大统历》已经快被玩坏了。 何况天文水平的限制,此时计算出来一回归年天数本就不够精确,如果一个历法实行得越久,带来的误差就会越大。 所以到了最近几年,《大统历》的参考价值大幅下降,有许多大臣都已经为此上书请求修正历法。 王丰肃等人想要在大明历法中掺上一脚,其目的自然不会是什么伟大的国际友人高尚情操。 他们真实的目的,只是为了获得大明朝廷的合法背书。 试想一下,如果大明历法上都有他们的名字,那么他们传教哪里还会有人怀疑呢? 天主教的传播方式主要是布道式,布道式就是站在大台上讲经传法,讲大道理。 这套传道方式在别的地方可能有点用,但是在大明那是起不了任何作用。 毕竟他们的大道理怎么可能说得过传播了几千年的佛宗道门。 别说佛宗道门了,就是闻香教或者是与闻香教齐名的黄天道、西大乘教、弘阳教等等之类的民间教派都要远胜他们。 所以天主教自入华夏之后,传教之路一直不顺。 第219章 西洋传教士 元至元三十一年(1294),意大利方济各会会士孟德高维诺抵达元大都,获准建堂传教。 这是有正史记载的天主教徒传入华夏的开始。 只是这次传教并未在华夏掀起任何风浪,很快便销声匿迹了。 直到十六世纪初(1547),天主教传到了日本,并很快就以日本为跳板开始逐渐渗透华夏西南沿海地区。 以西班牙传教士弗朗西斯科·沙维尔为主要人员的传教士,甚将叩开大明的国门当做毕生志愿。 1565年西班牙建立马尼拉城,然后以此为据点开始对大明进行疯狂的渗透。 一年以后,第一批墨西哥银在马尼拉城靠岸。 首任马尼拉总督米格尔·洛佩斯·德莱加斯皮命人带着银子前往收买大明官员。 仅一年的时间,福建巡抚都御史涂泽民便上书曰:“请开市舶,易私贩为公贩。” 新登基的隆庆为了充实国库,同意请奏,大明海关就此打开。 海量的美洲白银,自此源源不断的流入大明,除此之外,还有源源不断的传教士也随之而来。 相比于白银受到大明人的喜爱,传教士在大明正好相反,人人混得都与臭狗屎无异。 成为了沿海地区百姓们神憎鬼恹的臭玩意。 连续几十年的传教受阻,教会终于也受不了了,企图用武力征服大明。 但是由于有屯门海战的前车之鉴,西班牙也不敢冒然与大明开战。 屯门海战发生在明武宗正德十六年(1521年)8月下旬至9月间。 时任广东海道副使汪鋐指挥大明水军的在屯门海域击溃了葡萄牙阿尔瓦雷斯联合舰队之战。 此一战,将葡萄牙在东南亚海域的主力彻底消灭。 自此,葡萄牙人在东南亚的势力一蹶不振,很快便被西班牙人取代。 强大的大明水军令西班牙人忌惮,虽然不敢冒然开战,但是开战的计划一直没有停止过。 1586年,驻菲律宾马尼拉的西班牙殖民地头目联合上书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希望派遣两万五千人的军队攻明。 其中西班牙陆军一万两千人,其它部队由葡萄牙人、土着和倭寇联军组成。 最终由于西班牙帝国的衰落,计划没能得以实施。 由于西班牙武装力量的没落,天主教传教士们也不得不改变传教的方式。 其中以利玛窦为代表的传教士发现了一个新的传教路子,即卖惨传教法。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二月,利马窦通过收买天津河御用监少监马堂,进贡土物,其中包括了《天主天主母图》和神仙骨等物。 礼部的大臣看到这些贡品只觉得头皮发麻,但是由于马堂是内臣,他们又不敢得罪,只能硬着头皮记录下来。 只不过利玛窦是在中国居住二十年的外国人,现在却自己跑来进贡,此事没有先例。 而且礼部能查证到的国家只有西洋国和西洋琐里国,并没有大西洋这个国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拖了五个月后,只能按照朝廷的惯例,外夷只要来献贡必有回赠,使臣来必有宴赏等传统办理。 上报到万历皇帝处,他老人家念及洋鬼子跋山涉水,远涉重洋之辛劳,又心意坚定,于是就同意了给予赏赐。 比照暹罗国住在广东的进贡者,按照其行李之价值回赠其礼,并按例给予明朝之衣冠将其打发回了江西。 谁也没想到利玛窦凭借着此次进贡的机会,摇身一变成了使臣,又以此为名,成功在南京打开局面。 当然,利玛窦的脑子自是没有这么好使的,实际上这次的上贡,背后也有高人指点。 这个高人就是时任南京吏部右侍郎的叶向高。 后世传言利玛窦是促进中西文化交流的开拓者,向万历皇帝进贡《坤舆万国全图》《圣经》、自鸣钟、大西洋琴等物。 然而实际上,这些都是满清入关以后,以洋抑汉,进行文化篡改的结果。 这里面的《坤舆万国全图》和自鸣钟都是大明科技产物。 《坤舆万国全图》是郑和舰队绘制,本就在大明皇宫。 而自鸣钟是元朝时着名的数学家,水利工程专家,天文学家郭守敬所发明,因安装在大明殿,称为‘大明殿灯漏’。 该仪器在造型上十分奢华精巧,灯漏的各个位置,都有形态各异的木人在“工作”。 它们手执钟、鼓、钲、铙响器,捧着12时辰的牌子,用手指指着不断变化的刻度。 到了整点时刻,钟、鼓、钲、铙响器齐鸣,因此称之为自鸣钟。 至于西方的自鸣钟,是1656年,由荷兰物理学家克里斯·惠更斯根据摆锤原理发明的摆钟。 摆钟以摆动作为振动系统的钟,通常都带有报时功能,所以被称为自鸣钟。 现在克里斯·惠更斯都还没有出生,而利玛窦都死了十几年,他向万历皇帝进贡了自鸣钟,简直是可笑之极。 不过利玛窦卖惨,得到官方身份,在南京成功的打开了传教的局面是事实。 继他之后,西方传教士就开始热衷于寻求上贡。 只可惜,自利玛窦事件后,万历皇帝对西方人完全没了好感,因此再没理会这些人。 阳玛诺是新任马尼拉教区主教,为了尽快做出成绩就想效仿利玛窦。 只是以现在万历皇帝对西洋人的态度,没有一个有份量的人推荐,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万历皇帝。 所以阳玛诺才会花重注在侯平身上,因为他那天答题时表现出来的贪婪正是他们最擅长攻克的官员。 他们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只要喜欢银子,就没有能逃出他们掌控的人。 至于阳玛诺身为教区主教,敢于深入华夏腹地,足可见其野心勃勃。 他可不会像利玛窦等人一样,小打小闹几十年。 他要的是不动则已,一动就惊天下。 所以一出手,就是大明重中之重的历法,而他之所以有底气,因为他自己就是天文学爱好者,到南京教区后,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庞迪我,一番交谈之后惊为了天人。 庞迪我看似七旬老人,实则只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人,但是因长年放纵糜烂的生活导致身体提前衰老。 在欧洲教会,庞迪我的名气甚至要比利玛窦都要大,所有翻译回去的大明历法相关书籍都是他的署名。 久而久之,他在教会里就有了天文专家的名头。 而庞迪我也的确是对基础天文知识知之甚详,所以他能发现现行《大统历》的问题也就不足为奇。 不过他的真实水准,也就介于外行跟内行人之间,总之唬住阳玛诺这等西夷蛮子中的专家那是肯定没问题的。 王丰肃见侯平半天不作声,便出声催促道:“侯大人,不知您可否帮我们引荐?您放心,只要能够让我们见到皇帝,我们一定会给大人最丰厚的回报。” 第220章 找谁去? 听到王丰肃的催促,侯平故意抬起头来,表现出一副相当感兴趣的样子道:“不知是什么回报?有多丰厚?” 这番姿态把视钱如命的财奴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 王丰肃犹豫的看了阳玛诺一眼,然后缓缓说道:“只要能成功见到皇帝,我们愿意给大人五万两。” 听到五万两的时候,侯平故意做出一面失望的表情:“这个嘛……,有些困难啊。” 王丰肃看出侯平的不满,立马就加价:“十万两,侯大人,我们只是求见个面而已啊。” 侯平还是一脸为难:“不是不想帮,实在是……唉。” 王丰肃立马说道:“二十万,侯大人,我们最多只能出到这个价,请您务必帮这个忙。” 侯平心中吃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引荐费能出到二十万两,可见这些洋鬼子是真他么的有钱。 不,应该说他们有银子,其实除了银子他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虽然很想挣银子,可是对于侯平来说,这种大事根本不是他这种小卡拉米能够参与其中的。 于是只能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唉,真是可惜,可惜……唉。” 王丰肃三人都诧异的看着侯平,王丰肃道:“侯大人这是何故?” 侯平惋惜的道:“我其实真的很想帮你们,但是你们来的太晚了,更别说帮你们引荐了,现在我根本不敢回京,一回京就得出大事。” 王丰肃三人吃惊的道:“大人这是为何?” 侯平看了阳玛诺一眼:“阳主教可还记得当日跟我对赌的那三人吗?” 阳玛诺道:“侯大人说的是那三位身着贵服的公子吗?” 侯平点了点头:“正是,阳主教可知他们三人的身份?” 阳玛诺摇了摇头:“我后来也追问蒯忠大人,但是他只说是几个勋贵公子,没有跟我详说。” 侯平遗憾的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蒯忠,实在是因为那三人的身份过于尊贵,他根本不敢多言。” 阳玛诺惊讶道:“尊贵?难道还能比太孙殿下更尊贵?” 侯平苦笑道:“这是自然,不然又如何能让我连京城都不敢回呢?” 阳玛诺震惊的道:“何人竟比太孙殿下还要尊贵?”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那两位年轻人,沉稳一些的,是当今圣上的六皇子,惠王殿下;气盛焦躁一些的,则是今当圣上的七皇子,桂王殿下……” 不等侯平说完,阳玛诺就震惊的发出一声惊呼:“什么?他们竟是皇子?” 侯平笑了笑:“还不只如此,两位皇子身后的那个穿文仕服的先生,其实是当今太子殿下伪装。” 这次阳玛诺被雷的外焦里嫩:“你……你怎么会跟两位皇子和太子起了冲突?这……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侯平苦笑道:“所以啊,不是我想跟太子他们起冲突,是他们想找我的麻烦,我只是迫不得已,你想想那天的情况,是不是他们一直在逼我?我才不得不应战。” 阳玛诺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况,好像还真是跟侯平说的情况一样:“啊……这,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确实大人不能回京了,否则定会遭到太子殿下的报复。” 侯平一脸痛苦的扶着额头,长吁短叹:“二十万哪,要是你们能早来一个月多好,我……唉……,罢了罢了,命中不是我该得之财,强求无益啊。” 阳玛诺安慰道:“侯大人无需要如此,虽然咱们这一次无法合作,但是下一次还有机会的。” 侯平抱拳道:“好,阳主教,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下次若是有什么吩咐,你直接吩咐就行了。” 阳玛诺起身行礼:“侯大人,您一定会成为我们永远的朋友,今日多有打扰,就此告辞……” “请,我送诸位出门。” 侯平将三人送出大门回来,脸色有些严肃。 这些人没安好心,后世历史对他们的记载又多被篡改,也不知道他们今次的结局如何。 不管他们能不能成功见到皇帝,对他们都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侯平便打算修书一封给李三才,让他关注一下对这帮洋人的提防。 就在此时,肚子传来“咕”的一声,他才想起自己没吃饭,还有布喜娅玛拉也一样。 常言道: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侯平在前院找了一圈,发现陈秀宁和卫小芸都不在家。 看来只能自己做了,便急忙冲进厨房忙碌起来。 …… 阳玛诺三人离开了陈家,王丰肃询问道:“主教大人,现在我们怎么办?侯平说的不像是假话,如果他不能引荐的话,我们去找谁来为我们引荐?我们在京城可没有多少熟人啊。” 阳玛诺想了想道:“那天大明太子输给了侯平很多钱,这会估计正缺钱呢,或许我们可以试着找他去为我们引荐。” 王丰肃一脸疑惑:“这……能行吗?” 阳玛诺微微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走,回京城。” 三人连夜回京,然后找到蒯忠,用五百两银子的代价让他答应帮忙传个话。 蒯忠只能找到东宫总管太监王安帮忙。 如果是平日里,王安压根不会搭理这种事。 不过这几天太子正在为亏了那么多钱而苦恼,都连着打死了两个犯了小错的内侍。 东宫里已经人心惶惶,王安于是就提出了要十万两银子,然后帮忙给太子提一下此事。 蒯忠痛快的答应了,第二天就带着十万两银子交给了王安。 王安把银子拿给了朱常洛。 朱常洛大吃一惊:“王安,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票?” 王安温声细语道:“殿下,这是蒯忠替西洋番僧送来的,就是上前那个买了熊虎啸天锁的阳玛诺。” “哦,是他?平白无故他们想做什么?” “他们说想请殿下帮忙引荐,他们发现了《大统历》的一些疏漏,想向陛下进言修正。” 朱常洛一脸鄙视:“切,几个番蛮子还想搞历法?真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王安笑了笑道:“殿下,谁管他们自不自量呢?这银票可都是不假啊,现在宫里正是缺用度的时候,这些银票得挣下来啊。” 朱常洛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都怪那该死的丑东西,他就是我大明第一大祸害,它日落入本太子手中,看本太子怎么收拾他。” 王安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殿下,现在侯大夫的声名甚是响亮,咱们可别乱说呀,怕会惹陛下不喜。” 朱常洛不耐烦的道:“行了,本太子知道,走吧,先去跟父皇说说,把这十万两挣了再说,解燃眉之急是正经。” 第221章 太子请奏 启祥宫 朱常洛安静的等着万历皇帝的到来。 约一个时辰,万历皇帝才在李恩和一个内侍的搀扶下缓缓从内宫走了出来。 身后还跟了一个身穿从五品朝服的官员,此人正是刚刚复职的起居注徐光启。 朱常洛恭敬的行了一礼后道:“父皇,儿臣近日结识了两位精通历法的西洋番僧,《大统历》多有疏漏,儿臣想……” 万历皇帝不等他说完便厌恶的摆了摆手:“你懂什么历法,做好你的本份便可,旁的事无须你操心,退下。” 朱常洛表情异常尴尬,但是又无可奈何,只能领旨:“遵父皇教诲,儿臣告退。” 万历皇帝冷哼一声:“去吧。” 如果是平日,他倒不会这么对朱常洛,只不过今天心情极度不佳。 自入了六月后,朝事诸多不顺,先是巡抚辽东右副都御史郭光复卒于任上。 后又接巡抚延绥马从聘奏虏酋火落赤扰边。 琉球国也上报被倭寇攻打鸡笼山恐危害闽海一带。 潘家口总兵张国柱也上报了贼情。 贵州也上报了苗民闹事。 加上山东蝗灾,江西水灾等事,简直就像是遍地烽火,大明国朝岌岌可危一般。 这种时候,朱常洛还要说什么历法,简直是可怒也。 朱常洛被训了一顿,怒气冲冲的回来东宫,蒯忠还不识时宜的来打探消息。 王安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上报:“殿下,蒯忠那边怎么回复?” 朱常洛气就不打一处来:“让他滚。” “殿下,那钱……” “什么钱?本太子没去吗?这气白受了?将他赶走,再啰嗦让他抄家灭族。” 王安无奈,只能把蒯忠好言劝走。 蒯忠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回家见阳玛诺等人。 “实在抱歉,阳玛诺主教,太子殿下说他已经给陛下推荐了,但是很不幸,陛下没有同意。” “唉,看来大明皇帝陛下对我们还是介心很重啊,事没办成也没关系,只是那钱……” 蒯忠将之前收的五百两拿了出来退到阳玛诺手中:“这是下官收的钱如数奉还,至于太子殿下收的那十万两钱,恕下官无能为力了。” 阳玛诺眼珠都瞪大了:“这……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十万两要不回来了?” 蒯忠点了点头:“王公公的意思是说,太子殿下因为你们的事被皇上骂了一顿,那些钱,算是给太子殿下的补偿。” 王丰肃大骂道:“什么?被骂两句就要收十万两,这跟抢有什么分别?堂堂一国太子,怎么能行这种言而无信之事?真是岂有此理,你们……你们简直妄称礼仪之邦……” 蒯忠脸色瞬间铁青:“大胆番僧,你们竟敢辱骂太子殿下,真是反了天了,今日念你们事出有因,本官不予追究,倘若你们再敢有半句不敬,本官便要即刻将你们解送顺天府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滚……” 阳玛诺三人还想跟蒯忠掰头一下,蒯忠直接召来家人,手持棍棒将三人打将出门。 关门前蒯忠还恶狠狠的骂道:“劝你们这帮包藏祸心的蛮夷,最好早日滚出京城,不然迟早将你们连根拔起。滚……” 阳玛诺三人亏了十万两银子不说,还惨遭一顿棍棒,委屈的泪水顿时如黄河泛滥一般不可收拾。 三人哭哭啼啼的回到位宣武门的南堂。 南堂是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由利玛窦建立的一座规模很小的经堂,作为来京城传教的西洋传教士落脚点。 此时京城传教士总共只有五人,见到三人一身伤痕的回到南堂,另外两个留守经堂的教赶忙上来帮他们处理伤口。 “主教大人,你们……怎么搞成这样?” 阳玛诺一脸沮丧:“唉,此事,就别提了,想不到这大明皇帝对我们的戒心竟如此之重。” 众人一时无语,只能默默包扎伤口。 外面天色渐晚,三人也将伤口包扎好了,一个教士走到门口准备关门歇息。 突然从远处行来一道端急的身影,对着此教士行了一基督教礼:“上帝保佑‘圣徒’徐光启,请见此间神父,还请教友引荐。” 教士愣了一下,回头看一眼里面的四人,此间神父正是庞迪我。 可他并不认识什么徐光启,一头雾水的起身,正要出去看看。 身旁的王丰肃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然后猛的往门外跑去,然后开门一看,惊呼一声:“奥,我的上帝,竟然真的是你呀,我的兄弟徐光启。” 徐光启也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清王丰肃的样子惊讶道:“王神父,您怎么也来京城了?你这一身的伤……,到底发生了何事?” 王丰肃长叹一声:“徐兄弟,一言难尽,我还是先为你引荐两位教友吧……” “好,有劳王神父了……” 王丰肃带徐光启进了经堂,然后为其引荐了阳玛诺和庞迪我及其他两位教友。 然后又跟徐光启说了一下他们今天的遭遇。 徐光启听完之后长叹一声道:“阳玛诺主教,我正是因为得知了此事,所以才急忙赶来此地阻止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再去找太子殿下了,否则定会惹祸上身。” 阳玛诺一脸不解道:“这是为何?难道十万两就此作罢?而且我们请见皇帝一事又该如何?” 徐光启摇了摇头:“十万两就当是交好太子了吧,请见皇帝之事我自会想办法,总之你们等我消息便可,万不可自作主张再去做多余之事。” 阳玛诺有些不以为然。 王丰肃在大明待的时候久,对大明官场的风气也很熟悉,此刻听到徐光启的话后忽然醒悟的问道:“对了徐兄弟,太子向皇帝进言,应该是属于宫廷秘闻吧,就算是贵朝的一品大员应该都不会知道这种事吧,你又是如何知道太子殿下向皇帝进言的事情?” 徐光启轻叹一声:“因为太子殿下进言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啊。” 阳玛诺等五人顿时震惊不已,王丰肃更是语无伦次道:“我的兄弟,你……你难道是宫廷宦官?” 徐光启差点没一口噎死:“王神父,你是见过我家人的啊,我怎么会是宦官?” 阳玛诺道:“可若不是宦官……,听闻大明皇帝已经多年未出禁宫,外臣又怎么可能留在禁宫深处?” 徐光启叹息一声:“我五月回京复职,刚刚被任命为随行起居注,所以当职时都会跟随在陛下身旁。” 王丰肃惊呼道:“天啊,我的兄弟,那你岂不是传说中的天子近臣?徐,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们啊。” 第222章 徐光启 听闻徐光启是天子近臣,王丰肃和阳玛诺等人都大吃一惊,连连请他帮忙。 徐光启点了点头:“放心,我一定会设法帮你们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修好你们跟太子殿下的关系。” 听到徐光启的保证,阳玛诺等人顿时人心振奋,阳玛诺道:“徐,我们要如何修复关系,都听你安排。” 徐光启笑了笑:“你们带了多少钱来?” 阳玛诺犹豫了一下:“不瞒你说,这次我带了五十万两银子,不过陆陆续续都花了,现在还剩十一万两千多两。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都给你。” 徐光启道:“行,此事没有银钱打点万万行不通,将剩余的十一万两给我,然后你们就等我好消息便可。” 阳玛诺犹豫的看了王丰肃一眼。 王丰肃立马解释道:“主教大人,徐兄弟是绝对能够信任的兄弟,他是我们南京教区资历最老的信徒之一。早在利玛窦和郭居静时期就接受了洗礼,是我们最忠实的教友。” 阳玛诺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将怀中最后的银票都拿了出来:“徐,一切都拜托你了。” 徐光启将银票收进怀里,然后起身道:“嗯,你们等我好消息便是,记着,万不可节外生枝。” 阳玛诺等人一起点了点头,他们现在已经没钱了,就算想节外生枝也没能力啊。 徐光启离开了经堂,走过两个转角后找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将怀里的银票拿出来数了数。 拿出一万两放进袖口,其余的十万两则塞进内衬贴身藏好。 嘴角微扬,自言自语的道:“这一万两,就帮你们送给太子,用于修好你们之间的关系,剩下的十万两,就当是帮你们引荐的引荐费吧。” …… 徐光启也算是个奇人,出生于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万历九年(1581年)中了秀才。 此后,因长期考不中举人,1593年,为了生计,他只能经人介绍,远赴广东韶州就馆教学,做了名蒙学夫子。 在这里,他遇到了改变他命运的最大贵人,郭居静。 1590年,利玛窦从肇庆移居韶州,并在城西建了一座天主教堂,其后北上,留教士郭居静担任这里的神父。 在韶州独居无聊的徐光启,一日在教学之余,信步走到了城西的天主教堂。 就这样,两个同样孤独的男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徐光启在韶州的具体教学生涯如何无从考证。 唯一能知道的是,他在万历二十五年(1597)改以国子监生的身份到京城参加顺天府乡试,并一举夺魁。 徐光启为什么能以国子监生的身份参加京城的乡试,其中原由外人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个巧合,非常耐人寻味。 当时叶向高恰好以詹事府左中允的身份掌南京国子监司业,于第二年调任回京,任左庶子。 徐光启一举夺魁是真正意义上的夺魁,解元。 一个在南京屡试不中的秀才,到了京城一举成了解元。 只不过他的解元得的可谓是波折重重。 原本他已经落选了,就在即将公布入选名单的时候,副主考焦竑竟然专门找出他的考卷。 看了一下后,宣称他是奇才,硬是让他从落第,逆袭成了第一名解元,不能不说是奇迹。 而徐光启获得第一的这场考试,在当时又以作弊成风而震惊全国,甚至都被载入了史册。 这场考试,被暴作弊的有十人,除了徐光启外,其他九人都受到严厉的处罚,革除了功名。 考官焦竑也因为这场考试,从光环满头的翰林院修撰,被贬为福宁州同知。 但是争议最大的解元徐光启却奇迹一般的全身而退,丝毫未受影响,不能不让人惊叹。 随后他又参加了会试,不出意外的两次落第。 终于在第三次,也就是万历三十二年(1604)甲辰科殿试金榜第三甲第五十二名,获得了“同进士”。 同样,这场考试也是处处神奇。 本次会试的副主考唐文献,走到哪里都对仅得了三甲的“同进士”徐光启赞不绝口。 使得这位三上科场才得了个三甲的“同进士”,一下子就光环满头,比之当年的状元风光更甚。 如此际遇,简直能惊掉别人的下巴。 至于唐文献为何要如此夸赞一个三甲“同进士”? 从这条资料或许能看出一些端倪。 唐文献华亭人,此时的华亭恰好是耶稣会传教的主要窝点,同样,徐光启恰好也来自于这里。 随后,声名大作的徐光启被分配在翰林院任庶吉士学习,又恰巧,翰林院庶吉士教官还是唐文献。 三年后,徐光启庶吉士毕业,正式分配工作,被成功地留在大明的权力中枢翰林院,担任了翰林院检讨。 其具体工作是内务府司礼监书堂的老师,专门负责教育宦官。 万历四十一年(1613),他又跟随宰相叶向高,当上了这一年会试的考官。 这一年,他所选拔的出来的官员,许多跟随了他一辈子,其中不少人后来都当上了宰辅。 同样是在这一年,徐光启称病引退,回老家养病,直到今年五月才再度复出。 无论是焦竑还是唐文献,他们都是无可争辩的东林党人。 简拔他为考官的叶向高,更是东林党党魁。 但奇就奇在,满朝文武却鲜少有人说徐光启是东林党人。 总之,在所有人的眼中,徐光启都是游离在东林党之外的人。 这在非此即彼的东林党人眼中,能出现徐光启这样一个人物实属荒谬。 可偏偏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只能说徐光启真的是一个特殊的不能再特殊的人物了。 …… 自从那日上马成功,侯平食髓知味,接连几日连门都不想出。 每日就只想两件事,一是做什么好吃的补补;二是跟布喜娅玛拉研究《洞玄子天罡心经》。 短短几日,他们已经粗浅的将心经招式都演练了一遍,但想要精深,还得花大把的时间跟气力。 侯平这边整日销魂忘我,干劲十足,娘娘宫那边有个人都快急哭了。 此人便是詹事府的少詹事郭淐。 郭淐的主要职责是督导朱由校的日常课业。 就在侯平埋头苦干的这段日子,一向在课业上非常认真的朱由校这几日的态度突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翻转。 整日根本无心学习,成天带着几个妹子到处去浪。 郭淐苦劝了几日,都被朱由校当成了耳旁风。 原本想等侯平来了让他去管教一下,结果侯平也是一连多日都没见过来。 郭淐问明两人不是一同出去办事后,顿时就按捺不住,寻到陈家告状来了。 “侯大人,太孙整日无心学业,你可得好好管管啊。” 第223章 主事客印月 侯平顶着两只乌黑发青的熊猫眼,双目无神,脚步虚浮,看着就像是病入膏肓了似的。 实际上就在郭淐进入大门之前,他刚刚清空了弹夹,进入了贤者模式。 正打算以睡眠将养体力,备战下一轮战斗的时候,被郭淐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于是只能强打起精神出来应付一下。 “郭大人,下官身体抱恙您看是不是能缓个两天?” 郭淐义正严词的拒绝了:“侯大人,太孙关乎国之未来,兹事体大。本官以为这次太孙性情大变,应与刚调来的宫内主事客氏有关,万不可等闲视之。太孙对大人向来敬畏,只有你出面才能让约束一二。” 侯平听到新来主事客氏之后就愣住了。 宫内请的奶妈一般只会将皇子皇孙抚养到六岁左右,就会被遣送出宫。 由于客印月抚养的尽心,六岁的朱由校只要一离开她就哭个不停,加上王才人以前不被朱常洛所喜,经常会被他的几个宠妃欺凌,而客印月总能在这个时候给她一些安抚。 所以不管是王才人还是朱由校,都离不开她,她出宫的时间就这样一直拖延了下来。 朱由校被立为皇太孙,正式开衙建署,那么多大臣盯着,客氏奶妈的身份自然而然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而此时王才人也正是在创业的关键期,所以就把客氏调回了东宫。 这几个月,客印月一直在东宫帮着打理香皂的生意,可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六月份,王才人的香皂生意基本步入了正轨,才给了她一个宫内主事宫女的身份,调来娘娘宫继续照顾朱由校。 客印月一回来就开始怂恿着他出去玩。 朱由校又正好进入了青春期、叛逆期,唯一让他敬畏的侯平还不在。 关键的是,还有个陈家间谍,将侯平这几天在家里夜夜笙歌的情况给他抖了个底朝天。 而此人正是侯平的好妹子陈秀宁。 自从陈秀宁有了娘娘宫的令牌,她就没少往这边跑。 每次她一个人不好意思过来的时候,就会拉上卫小芸或者张嫣。 张嫣的曾祖爷爷本就是通州张家的庶出旁支,因与家族闹了矛盾才搬去沧州谋生。 到了他爷爷张天桥,更是迁去了河南祥符。 这次得了贵人相助,她父亲张国纪被介绍到了漷县香皂厂做了账房,于是就举家迁回了漷县。 人生地不熟的张嫣自然也就跟年纪相差不大的陈秀宁成了好闺蜜。 之前两人来了娘娘宫,一般也不会打扰朱由校,甚至有时候还会跟他一起听讲课看书,算是陪读。 可是这次客印月怂恿朱由校出去玩,陈秀宁也在旁边煽风点火,同时还要拉上闺蜜张嫣站台。 另一个真正的陪读张文烶也不安分,他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张嫣身上了。 朱由校一想,反正夫子在家里辛苦耕耘乐不思蜀,自己正好趁机休息几天。 于是几人一拍即合,这几日玩的不亦乐乎。 本来两伙人各玩各的,互不打扰。 可是把郭淐和一众太子宫的属官们给急坏了。 太孙不上进好学,可是会影响到所有人的考评,谁能等闲视之? 侯平听到客印月回来了,心中哀叹,若是她的话,还真不能过于放任,想了想也只能答应:“好吧,学生就随郭大人一起去看看太孙在干什么。” 郭淐犹豫了一下:“要不……大人还是自己去劝一下吧,老夫去了,怕是大人会不太方便。” 也不怪郭淐犹豫,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当年张居正就当众把年幼的万历皇帝训得跟孙子一般。 然后被清算的时候,那些看过那场热闹的官员一个都没跑掉。 侯平想想也是,真要有什么的话,被他们这些人看见也不好。 再说也是好久没出去了,也是时候带自己的小心肝出去转转了,天天闷在家里会闷出病来的。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那学生收拾一下就去寻太孙殿下,大人便先回行宫等候消息吧。” “有劳大人了。” 郭淐走了,侯平操着缥缈的步伐回了后院,刚进房就听到一个妩媚声音传来:“相公,刚才来的是何人?怎么聊了这么久?” “少詹事郭淐,这老头让我去找太孙去,说是客印月回来了,我这么多天没去行宫那边,估计他们要玩疯了。” “哦,那你是要出去么?” 说着布喜娅玛拉坐了起来,眼中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此时,她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仿佛盛开的玫瑰,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侯平吞了口口水,此时他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宝贝,你可要跟相公一起去么?” 布喜娅玛拉惊喜的道:“哦,我也可以去吗?会不会被那些大人看到了不好?” 侯平嘻笑道:“被他们看到了当然不好了,不过只有我们两个自己去找,他们都回去了。估计是怕看见我训斥太孙。” 布喜娅玛拉嗯了一声:“那相公等我一起,我稍微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侯平点头同意道:“嗯,好,我等你。” 女人的立马很快,一个时辰后,侯平被从睡梦中叫醒,已经收拾停当的布喜娅玛拉如出尘仙子一般站在侯平眼前:“收拾好了,我们快出发吧。” 侯平咧嘴一笑:“走吧。” 陈家就一匹马,之前从京城买回来的。 两人同乘一骑就向郭淐说的太孙所在地找去。 …… 漷县有一条从西北向东南贯穿全县的新庄河。 就在离永乐店最近的那一段,朱由校带着一群人正在河边的林荫处,吃着烧烤唱着歌,好不热闹。 当然,热也是真热。 侯平和布喜娅玛拉匆匆骑马赶来,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侯平翻身下马,布喜娅玛拉也干净利落的跳下马来。 将马交给一个护卫牵去一旁,侯平拉着布喜娅玛拉的手走到烧烤架前,拿起一串烤好的肉串喂到布喜娅玛拉嘴中,然后自己也拿起肉串吃了一口。 “咦,你们怎么不唱了啊?继续啊。” 客印月有些害怕的往陈秀宁身后躲了躲,刚才她被侯平的目光扫了一下,只觉得身体就像掉进了冰窟窿。 张文烶低着头,都要哭出来了。 朱由校也是一脸做错事的样子,一时间不敢出声。 只有陈秀宁走过来问道:“哥,你……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侯平笑了笑:“本来我是应该在家里睡觉的,不过郭淐那老头找上门来,差点没把家里的大门都拆了,然后又啰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我也很无奈,只能过来找你们了。没事,你们玩你们的,东歌,你跟他们一起玩吧,我睡一会。” 第224章 打牌 侯平说完,猛的往嘴里塞了几串肉,然后就走到偏远一点的荫凉地方找了块好一点的草皮躺了下去。 隔了一会,朱由校小心的往侯平躺的地方靠近了一点,然后观察了一会,发现他真的睡着了,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东歌大娘,夫子真的不是来抓我的呀?” 布喜娅玛拉边吃着串边想了想:“这个……我也不知道呀,刚才有人找到家里,让他来找你们,然后我们就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呢。” 如果不是有错在先,朱由校也不用这般害怕。 或者侯平劈头盖脸的就骂他一顿,他也不会这般害怕。 偏偏就是这种,他明知道自己有错,也知道他是过来抓自己的。 只见棒子高高扬起,但偏偏就不落下,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下,这才是最可怕的。 也是最叫人难受的。 现在有侯平在旁边躺着,谁还有心思嗨? 大家都低着头,一个比一个消沉。 布喜娅玛拉奇怪的道:“你们都是怎么了?刚才大家不都挺开心的,怎么我们来了你们就不开心了?是不希望我们来吗?” 朱由校慌忙道:“不是不是,东歌大娘,我怎么会不希望你们来呢?只……只是……我这段时间……,夫子……他是来抓我的,可是他又……,我……我怕。” 布喜娅玛拉道:“咦,我还以为殿下不知道错呢,可是殿下知道错,又为什么要这么久不去上课呢?” 朱由校苦笑:“天天都是听讲,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哪里听得进去嘛,他们那些人只会古板的讲大道理,要是他们讲课有夫子讲的一半风趣,我也肯定不会跑出来玩的呀。” 布喜娅玛拉吃了一惊道:“上课这么累的吗?我怎么都不知道啊。” 张文烶帮腔道:“是啊,师母,你是不知道,那些夫子很严厉的,讲课的时候什么都不许说,什么都不许问,可难受了。根本不像夫子讲课时还给举例、提问,讲课累了还会聊聊天,提提神,他们只要有一半,不,那怕是一半的一半有趣,我们也肯定不会逃课的。” 布喜娅玛拉掩嘴轻笑:“哇,侯平这么厉害的吗?可是我怎么感觉你们就是找个借口不想上课呢?刚才侯平说你们肯定是以为他这几天身体不适就治不了你们了,所以才……嘻嘻……说你们这是……猖狂。” 朱由校和张文烶脸色尴尬,陈秀宁过去摇了摇布喜娅玛拉的手臂:“东歌姐,我哥会怎么处罚殿下啊?你就帮帮我们,好不好嘛?” 布喜娅玛拉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要怎么帮忙呀,侯平也没说要处罚呀,要不等他睡醒了你们问问他?”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现在谁敢去问呢? 张嫣跟侯平不熟,每次侯平讲课的时候她跟陈秀宁都离的远远的。 陈秀宁不敢近边是怕侯平觉得自己耽误了朱由校的学业,张嫣则是纯粹觉得侯平长得太可怕。 “殿下,要不您还是回去上课吧?” 其实刚才侯平一来朱由校犹豫要不要回去。 他想回去,可是又觉得就这么回去很没面子。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太孙啊,虽说侯平是自己的夫子,但他也是臣子,自己不能这么怕他。 至少……不能让张嫣觉得自己很怕他。 张嫣如果不说话,或许他犹豫了一阵也真就下令回去了。 但是张嫣一说话,他就无论如何也不肯认这个怂,所以这个逼,今儿必须要装上一把。 “回什么回,没看夫子在那边都睡着了吗?咱们接着奏乐接着舞。” 说完又不由自主心虚的看了侯平的方向,然后补允道:“不过咱们声音稍微小点,别吵着夫子休息。” 众人一听,顿时就开心起来。 要声音小些,就不能再像刚才这样又唱又跳了。 好在事先就有准备娱乐消遣的东西,张文烶立马去放行李的地方,找出了马吊牌和叶子牌:“咱们打马吊还是玩叶子?” 客印月和陈秀宁异口同声道:“玩叶子牌吧。” 叶子就是叶子牌又称叶子戏,是时下最流行的消遣活动,同时也是全世界最古老的纸牌博戏。 最早出现于汉代,于元代传到西方,变化成了塔罗牌及现代扑克;而在华夏,则逐渐变成麻将及牌九。 叶子戏的玩法很多,时下最流行的是以天文历法为基准金格子牌,牌分“以、像、四、时”四类,玩法跟后世的麻将和字牌一样。 趣味性虽然十足,但是对于新手并不算很友好。 客印月、陈秀宁和朱由校三人都玩的不错,张文烶只能说知道规则,但水准有限。 而张嫣和布喜娅玛拉都不会,只能在旁边观战。 至于其他的锦衣卫护卫,就算会也没人敢上啊。 布喜娅玛拉和张嫣坐在一直角上,一人看陈秀宁的牌,一人看客印月牌。 连续观看了几把牌下来也没摸清任何头绪,不会儿,两人就看得昏昏欲睡。 两颗如同小鸡啄米的脑袋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一起。 “咚” 瞬间就撞得清醒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布喜娅玛拉道:“反正无聊,咱们去踩水吧?” 张嫣点了点头:“好。” 跟着就一起起身,手拉手的去河边踩水去了。 朱由校看着张嫣离开的背影,忽然就没了打牌的心思,眼神跟心随着她的离开而离开。 客印月自小看着朱由校长大,如何能不知道他的想法,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顿时涌上了心头。 陈秀宁看着朱由校的样子,心里也升起了几许嫉妒,只恨朱由校看得不是自己。 张文烶同样是六神无主,他本就不擅长打叶子牌,加上他心里也跟朱由校一样,心随张嫣下了河,于是更加手忙脚乱。 四人各怀心思,这牌局越打越索然无味。 布喜娅玛拉和张嫣已经脱了鞋下水,两人在河边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两个少男心也随着笑声起伏荡漾。 这还玩个Der啊。 远处侯平翻了个身,将脸转到了这边,眼抖了抖,似是看睡又似是微眯的看着这边。 好在太阳实在太大,布喜娅玛拉和张嫣两人没玩多久就受不了,提着鞋跑回了树荫下。 擦脚穿好鞋袜,然后缓缓走了回来。 此时张文烶打错了牌,打了牌忘了要新摸一张,导致手里的牌成了“相工牌”。 相就是看的意思,相工牌就是只能看不能和的牌,意思牌桌上只能看着别人玩的雇佣工。 朱由校正好找到借口,当即将手中的牌一丢:“张文烶,你到底会不会玩啊,连相工牌都打出来了,不玩了,跟你玩牌真没劲。” 说完就起身迎着布喜娅玛拉两人跑了过去:“东歌大娘,河里好玩吗……” 第225章 马吊 朱由校不玩了,客印月和陈秀宁的脸色黑如锅底。 张文烶被骂了一顿,也是满脸委屈。 可是谁叫他刚才忍不住偷看张嫣光滑的小脚丫呢? 然后就忘记摸牌了,被骂一顿也真不冤枉。 布喜娅玛拉和张嫣被晒的狠了,不想再下河玩水了:“不去了,你们不是要玩牌吗?怎么不玩了?” 朱由校指了指张文烶:“那个家伙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都打相工牌了,跟他玩太没意思了。” 客印月迎了上来:“东歌姐,张嫣妹妹,不如我们打马吊吧。” 布喜娅玛拉和张嫣连连摆手:“这个,我们不会啊。” 客印月回头看了陈秀宁一眼,陈秀宁也跑上来说道:“马吊很简单,没有叶子牌这么复杂,一学就会,反正殿下和张文烶都不想打了,不如我们四个玩吧。” 布喜娅玛拉还是摆了摆手:“不好吧,我真的不会啊。” 朱由校一拍胸脯:“东歌大娘我教你。” 张嫣也要拒绝,张文烶冲了上来:“嫣妹,我教你,真的很简单,打两圈就会了。” 布喜娅玛拉和张嫣对视了一眼:“那……那好吧。” 马吊则是在叶子戏的基础上发展而来,最开始是在吴中一带兴起的一种新玩法,因此又被称为“吴吊”。 漷县由于灾民众多,需要大量的粮食,而吴中位为苏湖核心位置,现下仍然是大明最重要的粮食产地。 因此来漷县的粮商不少,自然也就把吴吊传了过来。 只不过北方人觉得‘吴吊’这个词有些让人渗得慌,就把吴吊叫成马吊。 马吊共有四十张纸牌,按照“十万贯”“万贯”“索子”“文钱”分成不同花色,牌上绘有《水浒传》的人物图像。 《水浒传》成书于明初,由于当时流传不广,并没被太祖封禁。 到了嘉靖朝时期,这本书开始逐渐在大明风靡起来,直到现在,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名着。 《水浒传》的风靡在一定程度上对明朝的灭亡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明末反贼李自成、张献忠等人都在一定程度上受了《水浒传》的影响才走上了造反之路。 他们的军事思想,在很大一定程度上也都是受了《水浒传》的指导。 曾有明军主帅向俘虏的农民军将发问:“你等不识字,不通兵法,何以知道利用此天时?” 农民军将领回答:“吾等不知兵法,只知宋公明雪夜赚索超耳。” 而在崇祯十四年七月间,未受到农民义军波及的山东,也爆发了一次农民起义。 起义的首领名叫李青山,原先是个穷苦的屠夫。 就是受了《水浒传》的影响,纠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兄弟,揭竿而起。 他们效仿当年的梁山好汉,把起义根据地定在了梁山。 由于梁山的特殊影响力,李青山此举顿时声震天下,四方百姓纷纷慕名来投,起义军声势和队伍迅速壮大。 于是崇祯十五年,李青山被镇压后《水浒传》被列为了禁书。 后来的清军,入关后也同样将其列为禁书,当然,此时来说,这些事都还没有发生。 现在回说马吊。 马吊的玩法是四个人,每人先摸八张牌,然后出牌比大小,类似后世扑克大老二的玩法。 因其简单粗暴,深受博彩爱好者们的喜欢。 后世有“明之亡,亡于马吊”之语,主要说的就是时下刚刚兴起的马吊玩法。 这种简单粗暴的玩法因为太过容易上手,几乎是一看就会,成为了最常用的赌博工具。 由于万历、天启两皇帝对官员都很宽厚,甚少有约束。 因此好些官员退休回家后也不甘寂寞,开起了赌坊,召集相熟的同僚们一道玩,将之当成联络感情的手段。 而且这种打牌游戏还要玩钱,砸钱越多越刺激,放在现下朝廷腐败的风气里,自然也是如鱼得水。 想给阁老、尚书送孝敬? 想跑官买官? 以前还要跑断腿求人,这下只要能混进他们或他们家人的牌局里,一把牌打完,就不动声色把钱送出去。 如何能不让人趋之若鹜? 官员之间,更是如此,通过马吊联系成一个个的小圈子,不会打的会被瞧不起,甚至受到排挤。 自然也就能风靡朝堂,然后上行下效,自然就带动了无数跟风之人。 明亡的前夜,李自成高歌猛进,大学士周延儒奉命离京督查军队。 没想到刚开动一百多里,周延儒立刻派亲信持令旗快马返京,把全京城吓了一跳,都以为李自成已经打到城下。 结果是周延儒上前线发现忘带叶子戏牌了,赶快派人回北京来取。 如此荒唐之举是真实发生的历史事件,不能不让人唏嘘。 当然,于此时而言,马吊才刚刚传到京城,还没有到后世崇祯当朝时那么无法无天,风靡全国。 不过于趣味性而言,马吊不如叶子牌,但是关键在于简单易学,新人能很快上手。 四个女人打牌,两个男人一人教一个新手。 两三把之后,布喜娅玛拉和张嫣便都将基本玩法学会了。 牌局也算是正式开始。 玩牌当然要有些彩头,大赌不必要,小赌怡情便可。 玩个十几、二十文的,也就图个开心。 不过由于牌少,打得也快,十几圈下来,如果只输不赢的话,那也是有些恼火。 张嫣除了第一把小赢之后,后面就一直输,连输了十几把,再好的涵养也憋了一肚火气。 偏偏狗头军师张文烶没点自知之明,指导张嫣连输了十几把,还一直在她耳边叫唤:“出这个……来,压死……” 张嫣终于受不了了:“哎呀,你能不能别吵了,要不我让你玩行吧?” 张文烶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却是也没敢接牌。 朱由校赶也忙一拉张文烶:“你过来看东歌大娘玩牌吧,我来帮张嫣妹妹看两把牌,行了,别吵了。” 马吊的规则虽然简单,但是想要玩好还是要靠点脑子的。 张嫣有了朱由校这个真正的军师,很快就反败为胜,连着两把都赚了钱,顿时就开心起来。 赌场之上就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愁,张嫣这边把钱挣了,自然其她人就要输了。 陈秀宁和客印月又都是此道好手,倒是都还能稳住阵脚。 布喜娅玛拉虽然有不错的智商,但毕竟是个新手,几轮下来,刚才赢的钱全输出去了不说,还倒贴了许多。 关键是病急乱投医,竟主动找到了张文烶这半吊子军师。 结果自然就越输越多,一发不可收拾。 就布喜娅玛拉正全神贯注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道如鬼魅般的声道:“卢俊义都出来了,用宋江压死……” 布喜娅玛拉吓了跳,当即转身回头,兄看见一张恐怖至极的脸,下意识的一拳就挥了出去…… 第226章 双休计划 “呯……” 侯平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布喜娅玛拉一拳打完才看清身后的脑袋竟是侯平,慌忙的一把将他拉入怀中安慰:“唉呀,你……你没事干嘛要在背后吓我啊?” 侯平把脑袋晃得清醒了一些,满脸委屈道:“我没吓你啊,都在你身后看了一把了才出的声,我……” 其实不光布喜娅玛拉没发现,其他人也没发现,主要是现在牌局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刚才大家的心思都放在牌局上了,还真就没人去关注其它事情。 布喜娅玛拉心痛的给侯平把左眼眶揉了揉,之前是黑的发青,现在已经成紫红色了:“你痛不痛啊,真的是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侯平享受着布喜娅玛拉的温柔安慰,一时间都要陶醉了。 此时朱由校有些慌乱的道:“我……我们回去吧。” 众人一致同意道:“好好……” 侯平急忙叫道:“别介……,我们输的都没跑,那能让你们赢了的跑了?快点的,继续。” 众人犹豫的一下,又纷纷坐了回来。 只是有侯平坐在这里,大家也都玩的心不在焉。 “赌场之上无父子,你们再这么玩,输了可不许赖账的啊。” 众人都不敢应声。 朱由校忍了一会,终究是忍不住了,主动承认错误:“夫子,我……明天会好好上课的。” 侯平‘哦’了一声,然后继续指导布喜娅玛拉打牌。 这态度让朱由校心里直打鼓:“夫子,你……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侯平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像是听不懂一样:“你要我对你说什么?” 朱由校一脸疑惑:“夫子,你……不生气吗?” 侯平作出无辜状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朱由校低着头:“我……我这几天都没上课……” 侯平点了点头:“所以呢?你没去上课,干嘛要我生气?我又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我自己?” 众人都被侯平的态度弄懵逼了。 但是大家又都觉得侯平的话好有道理啊,根本无法反驳。 陈秀宁道:“哥,你不是说是郭老夫子让你来找殿下回去的吗?” 侯平笑了笑道:“我只是说郭淐找到家里来了,然后吵得我没法睡觉我才来找你们的呀。” 朱由校一脸惊疑道:“夫子,你真不是来抓我回去的啊?” 侯平苦笑道:“我又不是官差,我干嘛要抓你啊,再说我有什么权力抓你回去?” “真的吗?”朱由校下意识的就高兴了一下,但是旋即又想侯平似乎话里有话,一下子就心慌了起来:“夫子,你……你不会是以后都不教我了吧?” 侯平摇了摇头:“你想什么呢?行了,告诉你们,出来玩,就好好的玩,别想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另外呢,我也确实有个想法,不过成与不成,还要明天去跟詹事府的其他夫子沟通一下才可以。” 朱由校急忙追问道:“夫子,什么想法啊?” 侯平缓缓道:“学习的事,还是需要劳逸结合,所以呢我打算以七政为记,逢金木水火土则学,逢日月,则休。” 七政,又称七曜。 华夏先人将荧惑星(火星)、辰星(水星)、岁星(木星)、太白星(金星)、镇星(土星)称为五星,又称五曜,加上太阳星(日)、太阴星(月),合称七曜。 七曜在古之星占学上十分重要,《易??系辞》:“天垂象,见(现)吉凶,圣人象之。此日月五星,有吉凶之象,因其变动为占,七者各自异政,故为七政,得失由政,故称政也。” 唐初十八学士之一的孔颖达疏:“七政,其政有七,于玑衡察之,必在天者,知七政谓日月与五星也。木曰岁星,火曰荧惑星,土曰镇星,金曰太白星,水曰辰星。” 其后,历书上便有了七政日,又称七曜日:即日曜日、月曜日、火曜日、水曜日、木曜日、金曜日、土曜日的记录。 这一概念传至西方,就成了简单粗暴的七日一周。 然后在西方人伪造的历史中又被篡改成称古巴比伦人的记时名称。 只是此时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朱由校一听以后上五天课就可以休息两天,顿时大为兴奋:“真的吗?夫子,我真的可以上五天就休息两天吗?” 侯平摊了摊手:“我说了不算,都说明天去跟他们商量之后才知道结果,行了,今天是休息日,大家麻溜的,我们还要回本呢。” 知道侯平不会怪罪,大家终于都放下心来,开始将精力放在牌局上。 张文烶牌技臭还爱多嘴,很快遭到众人的嫌弃。 只能自己找个凉快的地儿去画圈圈。 侯平虽然没有玩过马吊,但是他可是玩大老二的高手,很快就适应了马吊的玩法,然后大杀四方。 牌局一直战到日头西沉才渐渐散去。 回家的路上,布喜娅玛拉和陈秀宁都坐了马车,而侯平则独自骑马回去。 这一路上都在想着今天发现的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是朱由校长大了,已经能明显感觉出跟之前的不一样。 自主的想法也更加浓郁了,如果还用以前的那种方式对他肯定行不通。 有张居正这个前车之鉴在,他要是还不知道收敛,那可就太蠢了一点。 第二个问题则陈秀宁,她对朱由校似乎有什么想法。 其实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陈秀宁是什么样的人侯平心里自是有数。 其实相比起张嫣来,他倒觉得陈秀宁应该更适合朱由校一些。 张嫣很聪明,但是过于拘泥礼法。 这样的人周正,但是手段上面就要弱了一些。 如果是一个太平安宁的后宫,倒也无妨。 但是有客印月在,朱由校的后宫注定不会安宁。 第三个问题就是没想到客印月竟然真的回来了,不光是回来了,地位甚至比以前更高了。 而她现在就已经暗暗流露出来对张嫣的敌意,实在令人担忧。 朱由校的性格看似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很重情谊,尤其是时间越久越看重,也就是所谓的念旧。 而且他还有个致命的毛病,心软。 用个褒义词来说,叫善良;难听点就叫妇人之仁。 这是天性,根本难以改变。 通过教导,或许能让他学会对敌人狠辣,基本也就是他这辈子能纠正到的极限。 想让他突破天性,变成一个冷血残酷的帝王,除非经历什么血的教训,但是以他的身份肯定不现实。 所以这辈子,估计很难能让他有大的改变了。 关键是客印月偏偏又是个能拿捏住此点的高手。 随着朱由校的年纪越来越大,本性渐渐突显,只怕客印月在朱由校心目中的地位,只会越来越不可动摇。 自己虽然也在朱由校心中也有很重的地位,但是男人毕竟跟女人不一样,如何平衡这种关系,必须仔细斟酌了…… 第227章 七政真数 侯平没有失言,第二日就找郭淐、高第等几个主要的詹事府官员提了双休日的事情。 刚开始几人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是在侯平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最终大家各让了一步,每逢日曜日就休一天。 这个消息也让朱由校激动了好多天。 单休对于大明来说,绝对是个划时代的创举。 所以这种好事自然不能只让朱由校独享,回去他就让织造厂按此施行。 至于工地,倒是没有要求他们放假。 现在水渠已经基本完工,工程的重心放在了修路上面。 首先要打通的是三河到漷县的公路,让水泥能更容易的运到漷县才是最紧要的事。 以此时的工作效率,想把三河到漷县的路修通,起码要半年的时间。 不是修路的人力不够,而是水泥厂的产能达到了饱和。 此时的水泥生产,研磨最为费力。 先要打成小块,再用包钢皮的石磨慢研,磨太大,推不动,磨太小,力道又不够。 就因此道关键工序过于困难,使得整个产能瓶颈无法突破,产量也就只能这样了。 唯一能提高效率的办法就是找个水流量大的地方建水磨坊,可大大的释放人力。 实际上侯平已经考察过段甲岭附近的泃河。 泃河水流不稳定,汛期的水流湍急,但平时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想要在泃河边上建水力磨坊,还得先建个水库,工程过于困难,也非一时半会能弄好的。 如果现在花精力在这上面的话,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而其它的地方又太远,如果花过多的人力将石头运去太远的地方去磨,那还不如保持现状算了。 因此目前水泥厂也就只能这样了,除非找到合适的地方建新厂,否则一时半会别想能有突破。 对于这点侯平也不能强求,毕竟现在万历皇帝不可能放任他离开漷县。 其实就目前闹出来的这些动静来说,万历皇帝已经算是非常容忍他了。 如果换个狠点的皇帝,比如崇祯,搞不好他现在已经入狱了,或者问斩都有可能。 毕竟从皇帝的角度来看,他现在就是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净整些花活。 连皇帝亲自交代的织造厂都不管,成天搞那些有的没的,简直就是严重渎职。 适可而止的道理侯平还是知道的,慢就慢点没关系,重要的是稳。 只有稳住了,才是王道,发展什么的,尽力就好。 …… 七月一日,原任狭西按察使邢云路入宫献上最新的研究成果《七政真数》,并且他自称根据书中所载的学术推算出当月十六日有月食。 更为夸张的是他还给出了月食发生的具体时间。 七月十六日戊寅夜望月食推得: 初亏,丑初二刻 食既,丑正一刻 食甚,寅初二刻 生光,寅初三刻 复明,寅正三刻 此月食之数即日月交之数也其推步五星盈初之数即五星交之数也二数定而七政明矣。 由于邢云路给出的太具体了,消息传出后天下哗然,一时间对此好奇之人无数。 京城人人都在谈论此事真伪,就连侯平三破难题的风头都被盖过去了。 徐光启也被邢云路的奏报吓了一跳,但是他敏锐的发觉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当天放职之后他就去了南堂寻王丰肃等人。 等他赶到的时候,阳玛诺和王丰肃恰好不在,只有庞迪我在教堂留守。 徐光启看了已经微熏的庞迪我,心中难免有些担忧,但是时间不等人,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询问庞迪我。 “庞迪我教士,听闻你精通历法,可会测月食?” 庞迪我抬起眼皮翻了徐光启一眼:“你看不起我?一个月食而已,你怀疑我?你们大明的人就这么看不起人?我是来自西班牙的Diego de Pantoja,你竟敢看不起我?” 徐光启神色尴尬,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这些洋鬼有钱,他恨不得踹死这家伙。 “不,庞迪我教士,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有没有把据测月食。如果有的话,我就帮你们上奏引荐。” 庞迪我一脸不耐烦的道:“你怀疑我……是不是……?你竟然敢怀疑……伟大的……Diego de Pantoja,我一定会成为西班牙最伟大的教士……” 徐光启一头黑线,显然这个庞迪我已经喝懵了。 不过好在他只是来确定的他们是不是会月食的,都说酒后吐真言,既然庞迪我酒后都这么有信心,应该是有真本事。 确定之后他便转身离开。 第二日当值,徐光启瞅准一个空闲时间向万历皇帝进言:“陛下,臣有一事上禀。” 万历皇帝抬眼看了他一下:“准。” 徐光启正了正嗓子:“禀陛下,现在满朝都在关注邢云路上报月食一事,钦天监对邢大人的推测也有颇多质疑,怕是万一失败的话,会引起修历之议,然历法乃国之根本,不可不慎。臣以为,不如用多方印证之法,广招天下之学者共测月食,择其优者赏,并委以重任,方可堵悠悠众口。” 万历皇帝此时也对邢云路的推算不太放心,连分秒都推算了出来,这也太假了。 只是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压都压不住,七月十六凌晨,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当夜猫子等着看月食。 本来现在就有许多人对朝廷的历法有所质疑,而最近一次修历在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修历人就是邢云路。 正像徐光启所言,如果这次的结果错了,对《大统历》的质疑声肯定又要喧嚣尘上,不得不防。 “徐卿可是有合适的人选?” 徐光启恭敬的行礼:“回陛下,臣闻京城有两位西洋番僧精通历法,但不知其真假,可召来与邢大人印证一二,西洋番僧远来,若真有本事,可为朝所用;若无实学,但又蛊惑民心,居心叵测,也正好有个合适借口将其赶出国去。” 万历皇帝想了想也是,五月南京礼部侍郎沈??就上了一封《参远夷疏》。 其中详细说明了西洋教士不尊中国风俗;破坏中国纲纪;劝人不忠不孝;施舍钱财收买人心等问题。 除了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大臣也上疏指责过传教士煽动人心,可能危及大明朝政的稳定。 不过万历皇帝觉得这些人有些小题大作,西洋人他还是知道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长的又与华夏人大不一样。 这些人如果敢造反作乱,只需翻手可灭,因此也就懒得搭理。 现在徐光启的提议倒还真是处理这件事的好办法,倘若西洋人有才,用用也无妨; 倘若他们真是招摇撞骗的歹人,正好就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将他们一举消灭,省得以后麻烦。 想到这里,万历皇帝心里打定了主意,然后缓缓吐出一个字:“准。” 第228章 观月食 七月最大的盛会,无疑就是这场观月食盛会。 七月十五日那晚,君臣云集于京城观象台。 观象台位于京城东城表背胡同,始建于明正统七年(1442年)。 观象台为砖砌高台建筑,上窄下宽,平面呈方形,台基中部黄土夯筑。 底部边长24.6米,台基高为14.25米,总占地面积约1万平方米。 由于观星并非正式朝会,不用过于严肃。 万历皇帝就特意命人在观象台,摆了歌舞宴席,喝着小酒听着歌,等待月食的出现。 钦天监监正杨汝常紧张地调试着皇太孙制作的天文望远镜。 这台天文望远镜较之以前侯平手搓的简易望远镜,有了革命性突破。 分辨率大幅提升,观看月亮,也基本清晰,今日用来最为合适。 当然,这是给皇帝准备的,一般人可没资格用。 不过今夜过后,这台天文望远镜就属于钦天监了。 也正因如此,杨汝常才宝贝的不得了,非要亲自调试,压根不让其它人插手。 在他身后两米处,是坐在龙椅上的万历皇帝。 又立了大功的朱由校则坐在万历皇帝左边,时不时的爷俩还要唠上两句。 在万历皇帝的右手边则站着一个年近七旬的老臣,此人正是进献了《七政真数》的天文专家邢云路。 邢云路旁边站着徐光启,三米开外,则是两个身穿儒衫的西洋人。 阳玛诺和庞迪我,他们被四个锦衣卫封锁在平台上面的角落里。 身为太子的朱常洛被万历皇帝赶的远远的,仿佛生怕看到他一眼后好心情就没了。 他也只能跟群臣一般,在下面台基处观星。 不过朱常洛也不寂寞,一帮子国之栋梁围绕在他身旁,极尽献媚之能事。 侯平本想猫在角落里吃瓜,但是没多久就被几个大佬给抓过去了。 方从哲、李三才、吴道南,侯平夹在几个大佬中间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真不自在。 其实他现在有些反感跟这些大佬打交道,便宜占不到几分,麻烦还惹来不少。 李三才就别提了,这家伙已经跟全家人断绝了关系,自己搬到京城,认真贯彻税法改革。 相信他再坚持几天,等到八月份夏税解送回京,他的改革成绩就会公之于天下。 到时候成绩好,扩大改革区域;而成绩差,改革就此中断。 然后身败名裂,一撸到底。 通州今年是冰火两重天,三河和漷县一片如火如荼,而其他三县则怨声载道。 这也没办法,侯平手中就那点钱,经不起折腾,只能先把漷县经营好。 而漷县因为灾民的原因,今年首要任务是要养活这么多人,不可能把精力发展到商业上去。 至于开荒的土地,太祖时就有法命,各处荒田不限亩数,凡是农民开垦新种的,一律免去三年的租税。 所以即便是开垦了十万亩新田,税收上不可能有任何帮助。 而香皂的主要经销地点是在京城,所以税收大头交给了京城,而漷县目前只能拿到点出厂的成本价小钱。 至于三河,是通州唯一有矿的县,不开发不行。 其它地方,就只能等这两地的产业和经济真正的循环起来了,才能带动他们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已经可以预见,通州的成绩不可能会太好。 估计也就十几天的事儿,李三才恐怕会很快就会成为全民公敌。 其实这事也不是没解,只要夏粮的事先压下来,能拖到明年二月的秋粮解送回京时再公布,那他还有得救。 到时候漷县产业基本都成形了,漷县跟三河的路也修通,只需扩大用工规模,其他三县也能享受到发展红利。 这样的话,通州经济一体盘活,税收自然也就上去了。 而李三才的税改,才算是有底气。 大佬们把侯平招过去,刚才开始还问了他一些话,后面闲聊的陈年老事,侯平就完全插不上嘴了。 于是很快就无聊的昏昏欲睡,开始坐在凳子上钩鱼。 突然他感觉自己被摇了两下,睁眼一看是李三才。 “顺安,别睡了,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侯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起了精神:“哦,好。” 旁边吴道南微微摇了摇头:“顺安啊,你这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怎么精力比我们这帮老骨头还差?这可要不得啊。” 侯平苦笑一下,正要回答,那边方从哲笑道:“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他还年轻,正是好睡觉的时候,正常的很啊,我那孙子跟他差不多年纪,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床。” 方从哲,浙江省湖州府德清县人,直隶顺天府锦衣卫籍,万历十一年(1583年),中进士。 后世对他的争议很大。 一方面,他被认为尽力维持了大明帝国的烂摊子,显示出公忠体国和老成大度的品质。 另一方面,也有评价认为他优柔寡断,甚至有“明亡首罪方从哲”的说法。 暗示他在关键时刻未能有效应对危机,对国家的衰败负有责任。 实际上方从哲是因为与东林党人相抗,导致最终身败名裂。 正是因为这些事件才复杂化了对他的评价。 侯平摸了摸鼻子,被一帮老头打趣他可不敢回嘴:“诸位阁老见谅,学生就是今儿起得早了,又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累罢了。” 吴道南眼中泛起一抹调笑的神色:“顺安,你可不老实啊,老夫观你眼神迷离,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双脚轻浮,明显一副纵欲之相,昨晚你可不是没睡好这么简单啊。” 李三才也调笑道:“吴阁老可是久病成医,虽不敢说比太医如何,但是等闲名医可不会比他强,你小子在他面前还是要老实一些才行啊。” 侯平顿时尴尬的双手抚了一下脸,然后双手合十行拜礼道:“诸位阁老,小子认怂,求放过,求放过……” 三个老头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月光忽然幽暗起来,方从哲率先起身道:“哦,终于出现了,初亏,丑初二刻,好精准呀……” 吴道南拍了拍侯平的肩膀:“顺安,你之才名以广博而闻名,就不知道对这天文星象之学,可有涉猎?” 侯平慌忙摆手:“吴阁老你可别取笑小子,这玩笑可开不得,邢大人乃我大明天文奇才,小子就是拍马跑断了腿也追不上啊,比不了,比不了……” 李三才也起身,然后一脸惊叹的道:“真是不可思议,竟真能的如此准确,就是不知道那两个西洋人又做了何种推断?有没有可能也做出相同的论断。” 侯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不可能做出什么论断,他们现在没急哭,都算他们有本事。” 这声嗤笑顿时将三大阁老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第229章 各自逃命 正如侯平所言,此刻在观星台上的阳玛诺和庞迪我已经急哭了。 他们其实只懂些最浅显的历法知识,但也就是最基本的推算个日期罢了。 计算月食这么高难度的活计,就凭他们如何可能学会? 要知道欧洲历史上公认的第一座天文台是1667年法国的巴黎的天文台,离现在还有几十年的时间。 对天文历算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没有持续稳定的三五百年的天文观测数据和理论积累进步,是不可能诞生历法的。 后世能考证到的西方历法只有俄历和后世通用的公历,也就是格里历。 有大量的证据表明,这两种历法都是抄袭的华夏历法。 其中有两点铁证,其一,就是俄历、格里历,都与华夏传统一致,讲究春夏秋冬。 而俄罗斯、意大利这两个地方的地理位置根本没有显着的四季气候,却又大谈春夏秋冬,岂不是不打自招? 其二,俄历、格里历,都与华夏传统一致,以冬至日为岁首,而且都是华夏最传统的平气法的冬至日。 俄罗斯冬天寒冷无比,昼短夜长,终日阴云密布,十分不利于冬至日的观测; 而夏天正好相反,最利于夏至日观测。 罗马也是大同小异,六七月份雨水最少,最利于夏至日观测。 如果他们的历法真是诞生于这两个地方,那么应该以夏至日为岁守才更为合理。 连历法都需要抄袭,他们如何可能有什么高深的天文知识? 阳玛诺的历法知识源自于利玛窦之前送回欧洲教会翻译的大明书籍。 而庞迪我干脆就是在大明学的。 得亏徐光启长年跟这些人打交道,对他们的是帮什么货色门清。 所以在进言的时候就先为自己找好了退路,否则这会,他也要跟这两个家伙一起哭了。 万历皇帝已经走到天文望远镜前去观测月食了。 旁边朱由校紧紧跟随。 看了一会万历皇帝道:“古人云:天狗食月。原来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天狗只是月亮被挡住了啊?” 朱由校回道:“是呀皇爷爷,夫子说就是我们脚下的大地挡住了太阳照射到月亮上面的光线,一会就会过去了。” 万历皇帝发出啧啧啧的惊叹声:“不得了,不得了啊,现在的年轻人……啧啧啧……” 看了一会,也挺无聊,便退回了龙椅上。 朱由校接班看了一回,也觉得无趣回去坐着了,邢云路也接班看了一会,最后交给了杨汝常。 回到龙椅上的万历皇帝靠着看了一会天,然后说了一句:“他们还没算出来吗?这都快结束了吧?” 李恩赶忙从后面绕到前面来:“回陛下,还没动笔呢,估么着测不出来了。” 万历皇帝感慨的看了邢云路一眼道:“邢爱卿,看来这局你胜了啊。” 邢云路脸上无喜无悲,只是淡淡的道:“回陛下,非是臣胜了,而是大明胜了。” 万历皇帝哈哈哈笑了两声:“找个机会让你跟侯平比比,朕倒是有些想知道他在天文上能不能胜过你。” 邢云路点了点头道:“陛下此言,微臣赞同。之前就听闻侯平大夫有过万物皆有引力之语,说人之所以站在大地之上,是因为大地的引力。而臣认为地星、月星都被太阳之气所牵引,这两种说法有异同之处,正想寻他求证。” 朱由校连忙说道:“求证可以,但是比试就免了呀,夫子说,大明天文学邢大人如果称第二,无人能称第一,他还想请邢大人云漷县学堂讲学呢,说大人写出《古今律历考》一书,开创历史先河,必将名垂青史。” 邢云路谦虚了向朱由校行了一礼:“太孙殿下过誉了,侯大人一句“万物皆有引力之语”已经胜微臣良多,天下第一,他当之无愧。” 万历皇帝摇了摇头:“行了,你们就别相互谦让了,都是朕良臣肱骨,修历一事,你们可先议议了,拿个章程出来。这月食朕就不看了,都坐了一晚上,朕也泛了。” 说完拍了拍朱由校的肩膀:“没事你也早些回太孙府休息吧,天狗是假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李恩高声唱诺:“皇上起驾,回宫——。” 两个内侍扶着皇帝缓缓走下观星台,群臣皆起身行礼:“恭送陛下回宫——。” 等万历皇帝走远,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全然不似刚才的拘谨。 各小圈子在各自领导的带领下也活泛了起来。 天上的月食渐渐演化: 食既,丑正一刻 食甚,寅初二刻 生光,寅初三刻 复明,寅正三刻 各处关键节点的演化与邢云路推算完全一致。 能真正坚持守到寅正三刻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在万历皇帝走后不久便也跟着离开了。 侯平就是最早离开的那波人之一。 而朱由校,则跟邢云路、杨汝常等人看到了最后。 月食结束,他们也都走了。 而此时还有两人卷缩在观星台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两人正是阳玛诺和庞迪我。 眼看所有人都走了,阳玛诺戳了戳庞迪我:“好……好像没……没人管我们,我们也走吧?” 庞迪我抬起头来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真的没人了,于是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跑。 阳玛诺紧跟在他身后,也疯狂的追了上去。 两人一路疾奔,上气不接下气的逃回南堂,只见南堂大门敞开,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阳玛诺和庞迪我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Alfonso Vagnone,Alfonso Vagnone……” 大堂里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借着明朗的月光,阳玛诺看到在前面圣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走上前去一页发黄的纸,上面用拉丁文写道:“Emmanuel Diaz、Didaco de Pantoja,刚才徐光启教友通知我们赶紧离开京城,我们来不及跟你们道别,只能连夜逃离,如果你们回来看到这封信,请尽快离开,可来南京与我们汇合。” 看完信,阳玛诺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现在他只恨,恨这个西班牙人骗了自己。 就在临出发的前一刻,他都还在自吹自擂,说他天文学是如何厉害。 但是没想到到了观星台上,知道大明皇帝要自己测的是月食时间后,当即就傻眼了。 更可笑的,他竟然连月食是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月食出现的时候他惊叫道:“月亮不见了?” 就这样一个骗子,真的把自己害惨了。 庞迪我此时还在追问:“这信上写了什么?” 阳玛诺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反正都这样了,还忍他干什么。 于是他再也忍受不了,“啪、啪”两个耳光甩到他的脸上后,一脚又将他踹倒在地上。 “都是你干的蠢事,我要逃了,你好自为之……” 第230章 追捕 观月食当夜,由于众多朝臣齐聚观象台,京城并未施行宵禁。 阳玛诺因此了得以仓皇的逃出京城,一路赶往通州,打算坐船前往南直隶。 而庞迪我则被打了一顿后,进了经堂后院关门来睡大觉了。 …… 天色微明。 熬夜观星的万历皇帝回了乾清宫,只是稍微眯了一会便感觉睡不着了, 年纪大了本就瞌睡少,回来这一路折腾,过了最佳睡觉的点儿,就睡不着了。 左右也睡不着,于是就干脆起来看一会奏折。 看奏折是最好的催眠神药。 随手就抽了一本最厚的奏折,他一向很反感把奏疏写得特别长的人,所以一般情况下,长奏折他都不会看。 但是今儿是为了催眠,所以才专门写了这封长奏疏,越长看着越困。 打开奏折一看,这封奏疏竟是李三才昨天晚上送来的。 李三才的奏疏一向简洁,这么长的可是很难见到。 他的奏疏通常跟税改有关,兹事体大,万历皇帝警醒了一精神,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只看了一下,发现这封奏疏跟税改一点关系也没有,反而说的是西洋教士的问题。 这封奏疏中讲述了一个叫西班牙的国家是如何兴起,又干了些什么事情,以及现在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势力如何分布。 奏疏中还附带了一幅地图,将各个势力分布点都标识了出来。 万历皇帝为了印证地图的真实性,还让人将皇宫里的《天下诸番识贡图》拿出来对照。 《天下诸番识贡图》是当年郑和船队下西洋回来时测绘的地图。 当年郑和以“朝贡贸易”为基本形式,引天下诸番来明。 同时推行“官方贸易”、带动“民间互市”等方式,聚天下四方之财。 这个所谓的民间就是皇帝自己和少量的皇族子弟。 此举亏空了国库,但是养肥了皇室,钱都进了皇室的腰包,引起了众多勋贵、朝中大臣们的极度不满。 宣宗即位后,由于皇室已经富得不能再富,而国库连年亏空。 在朝臣一致的反对下,大明未能再次出海。 而最极端反对出海的是成化年间的兵部尚书刘大夏,将郑和几十年积累的技术资料从宫里偷出来。 关于刘大夏偷取了郑和的资料之后是藏匿还是烧毁,没有定论。 后世普遍认为藏匿的可能性更大。 而真正烧毁郑和下西洋资料的人,应该是编修《四库全书》的满清乾隆帝。 乾隆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害怕汉民跑到海外,集聚实力,反清复明。 编修《四库全书》销毁不少于上千万份明代珍贵档案。 后来仅存三千六百余件,几乎都是天启、崇祯时期的档案,明初和中期的资料全都没了。 不能不说,这是华夏文明史上最为严重的文化灾难。 璀璨的华夏文明自此黯淡无光。 还好此时并未发生这些令人无比痛心的事情。 李三才的奏疏有要讲述了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是一个叫印加的国度,在三十二年间,被西班牙人用两百人消灭; 第二个故事是一个叫阿兹特克的国度,被西班牙人用六百人消灭。 这两个国家都是拥有超千万人口的国度,士兵更是拥有数十万人。 如果单纯的使用武力,西班牙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消灭这两个国家的。 真实的情况是西班牙人用巨额资金收买两国官员,扶持当地的反抗势力。 利用瘟疫削弱当地政府的有生力量,最后再用武力对最高统治者发起致命一击。 西班牙人利用两国存在已久的内部矛盾,最终以极小的代价统治和奴役了两国。 在现实中上演了蛇吞象的大戏。 除了这两个故事之外,还详细介绍了西方传教士如何利用马尼拉海贸收买大明官员,以及扶持穷困士子。 刚开始看的时候万历皇帝尚且还能淡定以对,纯当故事。 但是看到后面到大明的部分,其中尤其是其中提到了沈同和事件,让他觉得冷汗直流。 沈同和南直隶苏州府吴江县人,是今年二月春闱会试第一名。 在会试排名公布出来后,被多人举报其人是个胸无点墨的白丁。 于是万历皇帝下令彻查后发现,其人果然真是个白丁,连中秀才的水准都没有。 随即下令彻查,查出沈同贿赂考场人员,买了一个与同乡赵鸣阳挨在一起的座位号,请他代为答卷。 赵鸣阳倒有些本领,一连三场考试,他同时做了两份考卷,并且蒙过了考官,使沈同和中了第一名(会元),自己也考上了第六名。 此案查清后,相关人员被全部革职查办。 两个当事人:沈同和被梃杖之后,革去会元资格,并着其前往戍边; 赵鸣洋也被打了十几板子革掉功名,永不录用。 报到万历皇帝面前的记录,说沈、赵两家为姻亲关系,沈同和又用钱收买赵鸣阳才使他作弊。 然后李三才的奏报中说,沈同和与赵鸣阳同为耶稣会教徒。 沈同和家中的巨额财富均是靠与西洋人交易而来。 而赵鸣阳自小便是耶酥会供养的寒门士子。 两家人的姻亲关系也是因耶酥教会的撮合才组合在一起。 万历皇帝看到这里,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赵鸣阳是否受耶稣教会供养他不能确定,但是江南商人发财,十有八九与海贸有关他还是知道的。 这样一想,他还真发现了许多令人细思极恐怕的细节。 于是不再犹豫,当即下令锦衣卫逮捕京城内的耶稣会传教士。 骆思恭接到命令亲自带人去南堂,可是最终只抓回了庞迪我一人。 接着锦衣卫又派快马封锁一切南下的交通要道,全力追捕剩余的耶稣会教士。 …… 却说阳玛诺凌晨离开了京城,本来是一路往通州狂奔。 直到中午,才终于逃到了通州码头,但是就在即将上船的前一刻,他突然心生警觉。 如果大明皇帝真的因为他们没有赢得天文观测而下命抓他们,便是逃到南京也一样会被抓呀。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往南。 必须得想办法出海,只有在海上才算彻底安全。 离京城最近的海港是天津港,只有逃到那里才能有出海的船。 不过天津太远,如果他用两条腿走的话,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必须买匹马才行。 只是他身上只剩下几两碎银子,其它的钱都被王丰肃卷走了。 没钱谁会帮助他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呢? 思来想去,现在唯一想到有可能帮助他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漷县那个贪婪的官员侯平。 阳玛诺随即离开了通州城。 就在他前往漷县的半个时辰后,锦衣卫的追捕人员也到达了通州城…… 第231章 大明评花榜 第二日中午,侯平打算跟朱由校回漷县,刚出门就遇到一个半百老头和一个手持拜帖的中年人。 老头看到朱由校和侯平走出来,脸色一喜,赶忙迎上来见礼:“老臣,拜见太孙殿下。” 朱由校定睛看了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徐国公?” 大明开国元勋徐达的小儿子徐增寿被封为定国公,传到至今日已经至第八代了。 此人正是当代定国公徐希臯:“太孙殿下眼力真好,老臣正是徐希臯。” 朱由校点了点头:“不知国公大人来此何事?” 徐希臯向后面的中年人使了个眼色,中年人赶忙上前一步行礼道:“小人是聚千院的老板徐彪,见过太孙殿下,见过侯大夫。是这样的,今年的南北花魁大选就要开始了,小人是给太孙殿下送请柬的,希望能请殿下当本次盛会的公正人。” 花魁南北大选,双边的主办方一般都会各自邀请一位有份量的人来充当公证人。 公证人的身份越尊贵,主办方越有面子。 花魁选举对于百姓、士子来说,也就图一乐呵,但是对北方勋贵豪门来说,就是一场反抗侵略的战争。 自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时起,皇权就已经跟江南仕林彻底对立。 万历皇帝一直在想尽办法对付江南仕林。 北方勋贵豪门毋庸置疑的都是坚定的保皇党,是皇权的天然盟友。 虽然这股势力每况愈下,但不可否认,他们跟皇权捆绑的最为紧密。 这个花魁评选表面上看,是一个很正常的社会活动,但实际上是江南仕林发动商业战,打击保皇党的战争。 自古最挣钱的三个行当:黄、赌和高利贷。 高利贷和赌,早已经被江南资本打得溃不成军。 赌是最先被击溃的行业,因为只要你的赔率够宽松,根本不需做任何事,赌徒自然蜂拥而入。 真正的赌徒基本上就那么些人,你一兴盛,其他人自然就没得玩了。 其次是高利贷行业,也是非常容易被资本影响。 只要利率低,自然就能抢断市场。 京城五大银号,蔚泰厚、天成亨和宝丰隆都是江南资本; 三晋源是晋商资本; 只有日升昌是京城勋贵资本联合组建。 而青楼行业就比较复杂了,并不是简单的价格低就能吸引到人。 青楼已经是勋贵资本仍在坚守的最后高地。 其实从很早之前,江南资本就试图分享北方‘共享爱情’市场的这块大蛋糕。 但是在京城‘共享爱情’从业者们一致对外的力量下,江南资本屡战屡败。 万历三十一年(1601年)为了刺激持续低迷“寻爱”的市场,在南直隶青楼商会的建议下,南北青楼首次联合举办了一场花魁评选,称为‘大明评花榜’。 南北花魁混选到现在只办了五届,除了第一届由北方获胜,之后几届都是南方获胜。 最初北方保皇党们倒也没意识到什么问题,‘大明评花榜’活动的确带动了两地商业的繁荣。 一度使得北方低迷的经济恢复了一些活力。 然而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在南方花魁第一次取得胜利之后,京城就突然多出了许多江南资本置办的青楼。 意识到事情不对头的北方保皇党们立刻再度联合起来,对这些新兴的青楼进行了联合剿杀。 但是这次的情况不一样了,中小型的青楼或勾栏对他们的提议丝毫没有兴趣。 北方保皇党们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 办了两届的‘大明评花榜’已经深入了人心,同时它也将北方保皇党的势力全部囊括了进去。 ‘大明评花榜’让京城的青楼天然形成了两个阵营,即北方保皇党们拥有的二十大名楼; 以及不在此列的通通称为其它。 这些其它青楼中有一半是江南资本的组建,还有一半是京城中、小势力家族所建。 江南资本用了一招联合下层对抗上层的办法,将这些保皇党的势力架在了空中。 使他们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能联合所有京城从业者一起对抗外来的江南资本。 而江南资本则趁机坐大,用多点开花的办法,形成了可以抗衡北方保皇党的势力。 实际上现在京城硬件上面不输于二十大名楼的青楼还有很多。 之所以二十大青楼还能保持住头部地位,关键就在这个‘大明评花榜’上面。 只要他们还在代表着京城青楼行业参加评选,他们就能保持住目前的地位。 如果他们一但放弃了一切都完蛋了。 近年来对于二十大名楼一直输给南直隶青楼,已经引起了京城同行的诸多不满,声称要增加参选名额。 一但这个口子被打开,保皇党离全面溃败便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徐希臯做为聚千院背后的东家,又是京城勋贵的头面人物,自然就成了北方保皇党对抗江南资本的核心支柱。 而聚千院也是定国公库最后一块挣钱的产业。 如果再失守的话,定国公府上下几千号人,将只能靠朝廷那点俸禄过活。 但是对于南北青楼的实力差距,徐希臯又深感无奈。 所以他唯有用其它手段来稳定人心,邀请有份量的公证人就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往年的花魁大选的公证人北方都是由福王朱常洵一手包办。 现在福王离京就藩,徐希臯就花费了大力气请了朱常洛。 上次预选时,朱常洛过来就是为了先熟悉一下环境。 但是那天在聚千院门口的风波,让朱常洛失了大面子,因此也就被他推辞了。 他这一不参加,连带着惠王和桂王也不好参加。 这下可就把徐希臯给急惨了,没个有份量的人来镇场子,只怕北方保皇党恐怕立马就要离心离德。 而十八号就要大评,一时之间又上哪里去找有份量的人来呢? 昨天朱由校回来献了天文望远镜,让他兴奋的跳脚。 看起来他跟徐彪像是偶然遇见朱由校,但哪里可能有那么多偶然。 早在天还不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转角的地方守着了。 等到朱由校出来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就能碰巧遇上。 因为怕朱由校不肯答应,所以他才要亲自前来的原因。 朱由校看了看侯平:“夫子,你急着回去吗?” 侯平犹豫了,正像吴道南说的一样,这段时间确实有点虚。 回去的话,怕是会控制不住,留下的话,养精蓄锐,也不失为万全之策。 况且花魁评选,也是难得一见的盛会,不趁着年轻见识一下,以后地位高了可就不方便见识了。 心中打定了主意,侯平嗯了一声:“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晚上几天也没事。” 朱由校点头道:“既然徐国公都亲自来了,本太孙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自会准时赴会……” 第232章 规则、评委 七月十八日,‘大明评花榜’正式开始,地点依旧在聚千院。 自午时起,国子监的贡生们便陆续进场。 新科进士此时大多都已经分下职务,基本不会再参加。 而为了公平起见,对国子监的贡生也做了要求,南北国子监各只有两千名额。 加上其他的商人、勋贵,总人数不会超过五千人。 其中有投票权的只有双方选出来的六百人,一边三百人。 虽然人数少,但是影响却是更大了。 因为能参与投票的都是全国精英,没有名气的士子,根本没有资格成为花魁的后援团。 而对比之下,南方国子监的士子明显质量更高,名气更大。 其中就有被董其昌、陈继儒称之为奇才的张遂辰。 还有沙贝陈氏家,擅长诗文,自小就有神童的美名的陈子壮。 正统元年文科状元周旋第六代孙周应期,也是自小名气就大的主。 另外还有“福建第一才子之称”的庄际昌。 除了这些声名远播的才子之外,还有顾元镜、项梦原、周维持等等。 反观北直隶能叫得上名号的才子就只有已经中了进士的侯恪一个,其他人想勉强上台面都难。 其实‘大明评花榜’明面上是两地花魁的比拼,背后也有南北国子监之间的暗斗。 事实上,能走到这一步的花魁,外貌举止什么的都已经不是比拼的重点了。 毕竟外貌这种因素不能成为客观评选的标准。 所以评选更主要的还是拼才艺,尤其是诗、词通常都是最能加分的项目。 哪位花魁能拿到一首好诗词就能抢占先机,若是好到一定程度,基本就算是锁定花魁。 而诗词也正是这种比拼最不公平的地方。 其它的才艺只能靠花魁本人的努力,而诗词则只要未被别人念过,是第一次从花魁的口中念出来便可。 所以为什么北方花魁总是无法战胜南方花魁,主因就在这里。 每个来参选的南方花魁事先就已经背过几首江南才子写的诗或词。 而北方的姑娘,由于北方国子监的才子不如南方国子监,则只能拿到次一等的诗词。 输,也就理所当然了。 联合花魁大赛制跟预赛赛制不一样。 由于人数固定的只有二十人,采用的是轮番上台献艺。 每位花魁有三轮施展才艺的机会,且每种才艺只允许施展一次。 施展完后,十位特邀评委会协商出一个合适的评判分值。 然后由其它参会者评分,参会者给出的分数,与评委会协商出来的评判分数上下波动不超过十分为有效分。 一个有效分计一票,最终统计出来的票数为花魁才艺的分数。 三轮才艺施展完,总分最高者称花魁。 其中棋艺的评测由十位特邀评委中的两位当世公认的棋艺大师当陪练。 要施展棋艺姑娘,需要挑战评委,棋局是一炷香时间内的超快棋。 会有龟奴用巨大的磁石棋盘将棋局对所有参会者实时播报。 参会者会根据棋局的情况做评判打分。 同样,也要与其他评委给的中间分相近。 茶艺则除了展示冲茶的技术之外,还需要通过辩茶的考核。 总的来说,花魁至少要精通三种才艺才有被选上的资格。 无论琴棋书画四艺,其实都很难拿高分。 毕竟参会者受自身水平有限,很难打出与十位评委给出的评判线相近的分数 而诗词歌赋则因受众面广,因此最容易拿高分。 只不过诗词歌赋四门只算一个才艺,只能选其中一个上台。 基本上,只要诗词歌赋足够优秀,就可以锁定花魁归属。 所以因一首诗词成名,或因一首歌赋成名的花魁才会层出不穷。 申时,两地士子基本都已经进场,南北双方各挑选的十名花魁终分成两排,缓缓步入各自的休息区。 北方花魁以徐佛为首,其后便是杜妙妙、苗玄墨等人。 南方花魁以顾青眉为首,其后有秦玉怜、沈青云等人。 在未正式开始前,她们可以在固定的休息区等候,也可以自由活动,以及跟相熟的才子们交流。 所以姑娘们一入场后,聚千院的大堂里便真正的热闹了起来。 有相熟的士子们纷纷围绕着自己心仪的姑娘嘘寒问暖,加油打气。 虽然这些加油打气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作用,但是也能在气势上给予对手打击。 申时三刻,侯平跟朱由校也入了场。 徐希臯在前引路,将两人引到楼上的公证人专属观看区域。 在他们旁边的,是南直隶邀请的公证人观看区域区。 此时里面空空如也,这样的情况其实很常见。 有资格当这个公证人的起码也得是皇室子弟。 外地的王爷回不了京,只能请京城的皇族子弟出面。 只是因为福王一直支持北方勋贵常年为北方站台,南直隶根本找不出能跟福王抗衡的人。 本来第一届花魁南直隶就请动了朱常洛,那时朱常洛还没获封太子。 同样朱常洵也没成为福王,两人都只是闲散皇子。 在休息区见面后,朱常洵就讥讽朱常洛是个下贱人生的玩意,也敢出来学人震场子。 朱常洛当即羞愧难当,直接就跑掉了。 自此之后,南直隶这边的公证人就一直空缺了。 公证人的作用,是当有人认为投票不公平时,就可请他出来做评判。 评判主要是看评委给出的分是否合理,然后看投票的分布是否有异常。 南直隶和北直隶士子手中的票是分了颜色的,只需要查看有效票数就知道其中有没有猫腻。 第一届时,福王其实对北方多有偏向。 但是第二届之后,福王因为被正式册封,名气大了,加上南直隶压根就没请其它人。 人家摆出一副我信你的样子,无形中把福王架上了一个道德高位,所以也不好有太过明显的偏向。 只能做到尽量公正。 除了公证人外,就是十位评委。 南直隶的评委团是魏国公世子徐文爵带领,其下是华亭顾家的代表顾懿德、太仓琅琊王氏的代表王瑞庭、秀水朱氏的代表朱大常、锡山秦氏的代表过百龄。 过百龄是锡山最近几年声名鹊起的棋圣。 北直隶的评委团由定国公世子徐允祯带领、英国公世子张之极、宁阳侯世子陈光裕、惠安伯张庆臻、宣城伯卫时春等。 宁阳侯世子陈光裕是棋神方新的弟子。 十位公证人都已经入场,他们坐在楼下观众席的第一排。 在他们身后,是六百位有资格投票的国子监贡生或文士、富商。 最中间的是徐文爵和徐允祯,两人刚一见面就充满火药味。 徐文爵哈哈大笑道:“徐允祯,听说你们今年的的花魁质量不怎么行啊……。” 第233章 跪下 面对徐文爵的嘲讽,徐允祯冷漠以对。 不是他不想回怼,实在是怼不过,怼来怼去,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 徐文爵见徐允祯不回话,继续开大攻击:“要不要今年让你们一个名额?如果今年继续五个名额都被我们占了,那你们可就连续两届无人进前五名了哦,这对手太弱,实在没意思啊……” 徐允祯忍无可忍:“徐文爵,你若是再说这些屁话,我会请公正人出面,将你赶出去。” 徐文爵哈哈一阵大笑:“徐允祯,你没毛病吧?还当是福王在的时候呐?可惜啊,今年不管你们请了谁,都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哈哈哈……” 徐允祯脸色难看至极,他知道徐文爵说的是事实。 就现在的局势来看,皇城的皇室子弟,不管是谁来当公证人,都没有福王那种绝对的压制力。 就算把太子请来了也不行,其他亲王就更加不顶用了。 “徐文爵,太过分了,别逼我动手打你。” 徐文爵冷笑一声:“徐允祯,你好能耐啊,还敢打我,来呀,试试……” 两人眼中迸射着激烈的火花,这种级别的战斗别人根本不敢插手。 就在此时,楼上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徐允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恨恨的咬了咬牙,坐了下去。 此时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在徐文爵耳边嘀咕了些什么,徐文爵裂嘴一笑:“徐允祯,看来你们今次真是死定了,桂王殿下接受了我们的邀请,现在已经来了,本世子现在去迎驾,今天看你们怎么死。” 说完昂首阔步的往门外走去。 徐允祯看着他的背影,气的脸色铁青,但是又无可奈何,只能坐下。 徐文爵出去不多时,就拥着身着常服的朱常瀛进来了。 将桂王送到楼道口后,他便一脸得意的返回了评委席。 朱常瀛上得楼来,一眼就看到跟坐在朱由校旁边的侯平,当即就指着侯平怒喝一声:“丑东西怎么也坐在这里,来人啊,将此人赶出去。” 说完他身后的四个便装锦衣卫就要上前动手。 朱由校的八个护卫当即封锁了他们的路。 都是一个系统里出来的,互相都认识,傻子也知道不能真动手,双方只能相互推攘做做样子。 徐希臯看到桂王来了,惊出一身冷汗,赶紧上来劝道:“桂王殿下,您……您怎么来了?之前您不是说……” 朱常瀛不耐烦的道:“之前的确是不打算过来,不过今日无事,又恰好有人请本王来凑凑热闹,就顺道过来看一看,徐国公你来的正好,本王听说这个公证人只能是咱们皇家的人,但是本王为何一上来就看见个丑东西坐在他没资格坐的地方?” 徐希臯神色尴尬可是他能怎么办? 这边朱由校已经怒不可遏,听着朱常瀛一口一个丑东西的叫侯平,肺都要气炸了。 “是我让他坐在这里的,你待如何。” 朱常瀛神色轻蔑的道:“哦,本王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太孙殿下啊,这花魁公证人向来只能由皇家人担任,你让他坐在这里,不合规矩,这丑东西有什么资格坐在我们皇家人的位置上?” 徐希臯也是神色尴尬的道:“太孙殿下,桂王殿下说的也是实情,侯大夫在这里确实不会规矩,您看……” 侯平脸色尴尬无比,连忙说道:“殿下,微臣在楼下有位故人,正好去跟故人聊聊天,望殿下恩准。” 朱由校脸色红的快滴出血来,眼泪直在眶中打转:“夫子,你……” 侯平打断道:“殿下,下面真有微臣的故人,微臣下去打个招呼,殿下莫往心里去。” 说完后,便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朱由校。 朱由校知道侯平是什么意思,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夫子,那你先去寻故人叙旧,等此间事了我再去寻你。” 侯平恭敬的行了礼:“是,殿下,微臣告退。” 说完又对桂王恭敬的行了一礼:“桂王殿下,微臣告退;国公大人,下官告退。” 朱常瀛一脸轻蔑的道:“滚吧,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自量力。” 今天场合不同,可不像上次那样不能暴露身份,有气也没地方撒。 侯平凄凉的背影缓缓消失在楼道口,朱由校内心难受无比。 可即便这样了朱常瀛依旧骂骂咧咧,一口一个丑东西,不自量力。 此举终于彻底将他激怒了,那一声声的丑东西哪里是在骂侯平,分明是在骂他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尊敬的人。 忍无可忍之下,朱由校当即一声怒吼:“大胆朱常瀛,见了本太孙胆敢不行跪礼,将他们全部拿下,解送礼部问罪。” 朱常瀛眉头紧皱:“太孙,本王怎么说也是你皇叔,跟太子殿下也亲近,你可不要……” 朱由校怒道:“大胆,本太孙身为储君,你只是臣子,竟敢在本太孙面前自称皇叔,通通拿下。” 这一声令下,护卫们不再犹豫,当即动手将朱常瀛的四名护卫拿下,然后侍卫长和另一名护卫缓缓逼近桂王。 朱常瀛脸色大变:“太孙殿下,你当真要把事做绝?可想好如何跟太子殿下交代?” 朱由校怒笑道:“荒唐,本太孙为何要去跟父亲交代?拿下你之后,本太孙自会去皇爷爷和皇后娘娘那里给你一个好交代。” 朱常瀛这下真慌了,谁都知道万历皇帝对太孙另眼相看,要是真去万历皇帝那里,他老人家没可能向着自己。 侍卫长对朱常瀛抱拳行礼:“桂王殿下,末将得罪了。” 朱常瀛慌忙后退两步拱手施拜礼喊道:“住手,小王拜见太孙殿下。” 见桂王已经服软,侍卫长回头望了朱由校一眼。 朱由校怒喝:“朱常瀛,这就是你学的君臣之礼吗?拿下。” 侍卫长不敢再犹豫,加速围了上去:“殿下,抱歉了。” 朱常瀛脸色铁青,知道自己把朱由校已经得罪死了,不敢再有任何犹豫,只能上前跪拜:“臣,叩见太孙殿下,殿下千岁。” 朱由校怒哼一声,然后看了看那几个被押的护卫,好一会儿才说道:“放开他们。” 侍卫长带人撤了回来。 朱由校又哼一声,不再理会朱常瀛,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朱常瀛等朱由校坐稳后也缓缓起身,心中怒火中烧,但是又无可奈何。 左右看看,除了徐国公外好像也没有其他人看见,犹豫了一会,还是回自己位置上坐了下去。 终于事情没往最差的方向发展,徐国公心里长吁了一口气,刚才差点把他心脏病都吓出来。 “太孙殿下,桂王殿下,评选会即将开始,老臣先下去安排一下,失陪……” 第234章 傲慢的女人 侯平下了楼,刚才在楼上他确实看见了熟人,只是因为要陪着朱由校,没好意思说。 现在被人赶了下来,正好也去跟人叙叙旧。 侯平一下楼,就受到了万众瞩目,很多不认识的北方国子监生员都主动跟他打招呼。 出于礼貌,他也只能一一回应,然后缓缓往花魁休息区走去。 此时花魁的休息区只有徐佛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 她入行的时间太短,根本没有认识什么青年才俊。 上次预赛虽然得到了莫大的声名,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转化成可用的资源。 因为预赛之后要备战这次的决赛,所以青楼根本没敢让她接客,整日都在训练自己的节目。 也不光她是这样,所有胜选的都是一样。 不管最后的输赢如何,态度必须得端正了,否则哪里有资格代表地方出战? 徐佛因为不认识什么人,只能独自坐在休息区等候开始。 而其她的花魁早就跟自己相熟的才子们打招呼去了,赛前拉票,也是很重要的环节。 此刻侯平宛如一个巨大的显眼包向自己缓缓走来。 徐佛既惊且喜,心里无比复杂。 喜的是侯平似乎是来找自己的,惊的是自己之前撒了那么大的谎,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责怪自己。 眼看侯平缓缓向徐佛走去,北方的士子们的心都激动了起来,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其实这段时间,关于徐佛和侯平之间的关系一直有着很大的争议。 当天徐佛将故事说出来后,很多人冲动之下将三票投都给了她。 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这故事中有太多需要被质疑的地方。 因此关于徐佛念的那两首诗词也被怀疑不是侯平所作。 甚至有人怀疑两人根本不认识,一切都是徐佛为了蹭侯平流量编出来的故事。 也有人说要是他们真有关系,当天侯平一定不会离开等等。 总之两人的关系一直在被大众质疑并热议。 而两个当事人,一个在漷县忙得不可开交,一个在望香阁内闭关苦修备战。 都没有出面回应这件事情,这也是导致舆论失控的主因。 此刻侯平走到徐佛面前,微微躬身行礼,微笑着说道:“徐姑娘,好久不见。” 徐佛心中一喜,连忙起身还礼,娇声说道:“相公,别来无恙。” 侯平愣了一下,若是以前,这个称呼会让他心花怒放,但是现在只会让他心慌:“徐姑娘快别如此叫我,还是称公子吧,这要是被旁人听了会误会,传到家中内子耳中,可就麻烦了。” 徐佛惊讶的道:“你……你成婚了?” 侯平微微摇了摇头:“还未完婚,不过应该不会太久。” 他也确实打算娶布喜娅玛拉了,不过在此之前要么把老家的父母接来,要不就只能带着她回去结婚再回来。 具体要怎么做他也还没想好,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把父母接来并不稳妥,回去则风险更大。 总之这就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如果能中了进士的话,等于是有了一张保命符,倒是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大明中后期由于文官集团的势力庞大,就算皇帝也没办法轻易杀害一个文官。 这其实也是导致文官集团肆无忌惮的主要原因。 徐佛脸上不自在道:“抱……歉,奴家……” 说着她的神色有几许黯然的施了一礼,声音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两人几次交错,终是没能有实质上的发展。 刚才她看见侯平走过来,心中其实还抱了些许幻想。 觉得侯平可能对自己还有觊觎,就想凭此再要一两首诗词,说不定就能拿下今日的大赛。 但是没想到,侯平这次没有跟以前一样了,语气平淡,完全没有之前那种花痴舔狗的模样。 看到徐佛这个样子,侯平心中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上前安慰道:“徐姑娘,何必如此,我们虽说没有如外界传闻的那般关系,但是也有几次意思外相逢的缘份,做个朋友总归是可以的吧?” 徐佛低头嗯了一声,心中还是难受,朋友有用吗? 只是朋友的话,还怎么要诗词? 没有诗词,还怎么名震花坛? “是,多谢公子不嫌弃奴家薄柳之姿……” 话没说完,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说话。 “侯公子,你可还记得奴家?” 侯平抬头一看,竟是那日在聚千院门口想帮自己的女孩,当即拱手道:“原来是杜妙妙姑娘,当日多谢姑娘帮学生解围。” 杜妙妙施然回了一礼道:“抱歉了,哪天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 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道:“哎哟喂,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大明的情种到了呀,难怪会把我们妙妙的魂儿都勾搭过来了。大明情种文名远播,就是这长相,啧啧啧,妙妙呀,你也真是不怕晚上做恶梦呀。” 杜妙妙当即怒喝一声:“苗玄墨,我跟侯公子只是萍水相逢,打个招呼而已,你嘴巴放开净点。” 苗玄墨哼了一声,没理她,只是用两只卡姿兰大眼睛扑闪的看着侯平道:“本姑娘是泉生楼的苗玄墨,人如其名,侯公子若是有什么男人的需求,尽可来泉生楼寻本姑娘,虽然本姑娘是不可能跟侯公子有什么故事的,但肯定会帮公子安排一个可人伺候,直到公子满意为止。” 苗玄墨的态度既嚣张且傲慢,但是配合她那张冷漠孤傲又脉脉含情的绝艳脸庞和一身贵气,给人一种她本就该如此的感觉。 这样的女人,怎么都令人讨厌不起来,反而给人一种特别想征服她的感觉。 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能将此马拘之,令其承欢,绝对是有英雄情结的男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侯平干笑了两声,然后讥笑道:“那就谢谢噢。” 苗玄墨仿佛听不出来一般,素手轻挥:“不客气,本姑娘虽然现在看不上你,但念在你薄有才名的份上,也给你个机会讨好本姑娘。” 侯平本想再讥讽苗玄墨两句,但是看着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本身这个苗玄墨的态度就令人非常困惑,总是在自己跟杜妙妙之间有所交集的时候出现。 看似是在针对杜妙妙,但是侯平却有一种这个女人是在警醒自己的感觉。 仔细一想,越想越像,她的话虽然难听,但句句属实,分明就是在让自己认清自己的样貌,别让人给骗了。 而最后这句念在你薄有才名的上,给机会讨好本姑娘的话,就像是在暗示自己要找个机会去单独见她一般。 不管如何真相如何,他倒觉得这个苗玄墨肯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学生多谢苗姑娘抬爱,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第235章 勋贵 苗玄墨在上次花魁大赛的时候是第一案第二名,仅次于杜妙妙,也是关注度很高的花魁。 今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次为了侯平争锋相对,立马就引起了诸多吃瓜群众的好奇。 由于花魁休息区现在没什么人,刚才几人的对话被人听去的很少。 在围观者眼中,只看到侯平主动跟徐佛打招呼,然后杜妙妙和苗玄墨随后就主动去跟侯平打招呼。 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都不禁好奇。 这次侯平的名气可不比上次在聚千院外的时候。 以前的名气虽响,但靠得是奇淫技巧,并没有多受文人士子待见。 而今次凭借两首无名诗词,侯平的文名虽还没达到惊天下的地步,但是也算是震动京师。 所以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在这种场合,自是倍受瞩目。 很快就几乎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长相实在是藏不住啊。 就在侯平还想跟几女寒暄几句的时候,徐文爵大喝一声:“那边的丑书生,谁让你进去那里的?出去。” 徐允祯当即起身针锋相对道:“聚千院可没有士子不能进花魁休息区的规矩。” 徐文爵冷笑道:“他进别人的休息本世子管不了,但他现在站在我们南直隶顾青眉姑娘的地方,还长这么丑,一身晦气传给顾姑娘了后果谁来承担?” 因为徐佛和顾青眉两人都是第一,所以休息区靠在一起,各自的休息区都在地上用红线圈了起来。 侯平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没注意脚下,问言低头看了一下,当真是站在了红线围起来的地方。 当即赶紧尴尬的退了出去。 只是徐文爵还是不依不饶的道:“你个丑东西,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走开啊。” 徐允祯大吼道:“徐文爵,你放肆,侯大夫已经离开了顾青眉的休息区,你别太过分。” 徐文爵冷笑两声:“就是过份,你又能怎么样?一个狗屁不是秀才,巴结上个毛孩子就自为以了不起,学人家招摇过市,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 徐允祯哼了一声,然后回头跟惠安伯张庆臻附耳说了两句话。 张庆臻嗯嗯两声赶忙往侯平那边跑了过去。 徐文爵看了徐允祯两眼:“鬼鬼祟祟,徐允祯,什么时候也学起人家搞阴谋诡计了?” 徐允祯把头扭向一边,完全不搭理他。 张庆臻此时已经跑到了侯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侯老弟既然你来了,正好帮哥哥一个忙。” 张庆臻原本在左军都督府任都事,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十一月,袭封惠安伯爵位。 因为年龄和资历的问题,差事一直没变。 侯平之前跟李抱忠南下招募流民的时候找张庆臻帮忙调动过左军都督府辖下的官船。 虽说他们两人之间不太熟,但是李抱忠跟他的关系可是很铁。 侯平回头一看是张庆臻急忙行礼:“张哥,你怎么过来了。” 张庆臻搂着他的肩膀,一脸猥琐的道:“不会怪老哥打扰你的好事吧?” 侯平连忙解释道:“张哥,看您说的,小弟跟这几位姑娘只是萍水相逢,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张庆臻回头看了三女一眼:“不好意思啊,各位姑娘,侯老弟要跟哥哥我说点事,你们先自己玩,我们走了。” 徐佛、杜妙妙、苗玄墨三女当即说道:“公子请自便。” 说完各自回到自的休息区。 而侯平也被张庆臻勾肩搭背的引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侯老弟,这次你可真的帮帮哥哥们的忙啊。” “张哥,到底什么事?有事您尽管说,能帮一定帮。” 张庆臻嘿嘿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刚才看你跟那三个小美人挺熟络,你就帮她们一人写上首好诗,帮他们赢下花魁之名,拜托了。” 侯平苦笑一下:“张哥,你……这不是为难人吗?我哪里会写什么诗嘛。” 张庆臻满脸苦涩的道:“老弟,哥哥也知道有些为难你了,但是咱们也是真没办法了,我们已经被人要赶尽杀绝了啊,今次这花魁盛会,如果咱们再输了,这京城的青楼都得改姓,你知道咱们这些勋贵,就是表面风光,手无权,身无钱,一家老小要养活,这几年银号、赌当都被南方来的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打得七零八落,唯一还能挣点钱的也就青楼这块了,如果这块也丢了,哪咱们一家老小的都要喝西北风去。” 侯平心中有些犹豫了,这个忙到底帮还是不帮。 后世提到大明勋贵,一定会想起崇祯捐饷的闹剧。 太监徐高受命劝谕崇祯的岳父嘉定伯周奎,周奎始终不肯松口。 最终被被逼无奈,才忍痛捐了一万两。 其余勋戚官僚纷纷仿效,但是没有一个捐饷超过一万两的。 然后就会说到,李自成在北京追赃所得的金银珠宝总额高达七千万两白银。 根据文献记载,其中的来源分布大约是:勋戚占十分之三,太监占十分之三,百官占十分之二,商贾占十分之二。 且不说这个数据有没有被夸大,就当是真实的,李自成从勋戚手中一共抢到了二千一百万两。 大明勋贵家族共计五公、二十四侯、三十五伯。 除了少数不在京城的几家,京城勋贵就按四十五家来算,每家平均下来还不到五十万。 对于普通百姓家庭五十万无疑是不敢想象的巨款。 但是对于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大家族来说,是不是就感觉有点少的可怜? 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前后,权臣严嵩之子严世蕃夜宴宾客,席间突然兴致大发,评点天下富豪。 屈指细数共列出十七位“首等富豪”,这相当于是一张“嘉靖富豪榜”。 据严世蕃的计算,他自己积累的家产超过百万两白银,其他被列入第一等富豪的最低标准是家产五十万两白银。 其中包括蜀王、黔国公、贵州土司安宣慰、太监黄忠、黄锦及成国公、魏国公、都督陆炳。 还有京师一位叫张二的锦衣卫官员,他是太监黄永的侄子。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包括三个晋商:王崇古家族、张四维家族和马自强家族。 两个徽商:汪氏、吴氏两家,都是以盐而富。 以及无锡两个:其中,邹望的财产将近百万两白银,安国则超过五十万两白银。 他们中有内阁大臣、宗室、军阀、太监、土司和官商一体的商人。 他们的财富也大多来自于土地——“以居积致富”。 第236章 开局尽出王炸 从“嘉靖富豪榜”中可以看出在开海之前,大明的财富分配基本还能照顾到各方面利益。 各阶层之间的贫富差距并不算太大,百万级别的财富已经是天花板。 而且从隆庆开海时起,光是从马尼拉流入大明的白银每年就超过几百万两。 到崇祯亡国时期,总计输入白银超过了三亿两。 这还仅仅只是大明对马尼拉海贸输入的白银数。 除了马尼拉外,实际上往大明输入大量白银的地方还有一个,就是日本。 丰臣秀吉死后,在德川家康掌权,中日就恢复了海上贸易,日本银也开始大量输入大明。 据统计,自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起,到崇祯十七年(1644年)止,日本输入大明的白银超过七千万两。 近四亿白银的经济规模,勋贵们如果能喝到点汤水,最少也要存个上千万两吧。 而明亡之时,李自成从勋戚手中一共抢到了二千一百万两。 这里面包括了三公,定国公、英国公、成国公都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 十几代人的努力,存个几百万两应该不算过份吧? 可实际上根本没有一家有这个数,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这也正说明了大明的勋贵是真穷,全部人掏空家底,也比不过一家江南富商的财力。 而实际上,明末北方的驿站基本瘫痪,大顺军又是流动作战,没有可靠的运输传送系统。 根据白银运输的成本与技术条件来计算,倘若按每千两一匹骡马计算,七千万两需要七万匹。 牲口征集应是与拷掠同时进行的大事。 一匹骡马需要一名士兵牵引照看,运银不同于一般物品运输,队伍两侧需要重兵保护,至少不能低于一匹一人。 如此骡马牵引保卫、前站三项主要事务,至少需要一支十四万人的部队才能保障白银安全运抵西安。 而李自成进京时的兵力最多也就是十万人左右。 可见七千万两根本不可靠。 据说李自成东征山海关前夜“密运辎重数百辆西归,内帑于是荡然矣。” 根据这个测算,李自成带走的银两约百余万两。 至于什么李自成搜出周奎家五十二万两,带走七千万两之言不过是满清入关后为了让人相信明朝活该灭亡所泼的脏水。 在篡改历史这件事上,满清真是不遗余力的奋斗了几代人。 …… 张庆臻让侯平帮助给三女写诗,侯平一时犹豫不决。 就在此时,一声炮响,然后钟鼓齐鸣,这是活动要正式开始的了。 张庆臻慌忙拉着侯平往评委席上走。 侯平小胳膊小腿,肯定拗不过张庆臻这等将门出身的武人,只能任其摆布。 到了座位后,侯平忽然被张庆臻按在座椅上,脸色当即大变。 跟着马上就听到张庆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老弟,评歌舞这些玩意哥哥都不懂,就是来凑个数的,今次你就帮哥哥当这个评委吧,就当哥哥欠你个人情。” 侯平哭笑不得:“张哥,这……不合规矩吧?” 张庆臻笑道:“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行了,这里就交给你了。边上这几个人,你跟他们虽然不熟,但是应该也都见过,就不给你介绍了,拜托了。” 说完也不等侯平拒绝,人就跑得没影了。 侯平欲哭无泪,也能硬着头皮跟周围的其他评委打招呼。 徐允祯、陈光裕、张之极都是没有袭爵的世子。 侯平见肯定是见过,但是没有交谈过,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只能恭敬的行礼打招呼。 三人对侯平的态度都很友善,而卫时春在京城卫镇抚司任镇抚。 跟侯平打过交道,也是救灾时跟他协兵的人之一。 更加不会与他为难,而跟南直隶五人打招呼时,除了过百龄之外,顾懿德、王瑞庭、朱大常都表现出了非常不友好的态度。 至于徐文爵就更不用说了,对侯平极尽挖苦。 不过任徐文爵怎么挖苦,侯平也只是一笑了之。 不一笑了之又能如何? 总归不可能跟国公家硬刚。 随着台上司仪的鸣锣,‘大明评花榜’正式开始。 首先出场的是南直隶的顾青眉。 出场就是王炸,直接以一首《玛瑙寺长鸣钟》惊艳全场。 女娲炼石如炼铜,铸出梵王千斛钟。 仆夫泉清洗刷早,半是顽铜半玛瑙。 锤金琢玉昆吾刀,盘旋钟纽走蒲牢。 十万八千《法华》字,《金刚般若》居其次…… ……敢言佛说尽荒唐,劳我阇黎日夜忙。 安得成汤开一面,吉网罗钳都不见。 侯平凭后世记忆依稀记得这应该是才子张岱的诗, 算年纪,张岱此时应该最多也就及冠之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能一时冲动把自己的佳作送给顾青眉也正常。 毕竟什么年代都不缺舔狗,就像布喜娅玛拉的头号舔狗一样。 上来就开大,可见南直隶今次是不打算给北直隶的姑娘一点机会。 评委协商之后,给出了九十的分值,不算太高也不低。 但是这个分数也基本给这次的评分定了个基调,这次的评分水准很高,不可能轻松过关。 第二位上场的是徐佛,还没开始表演,顾懿德就轻蔑的叹了一声道:“你们京城也真是够可以的,没人可以不派嘛,找个老妓当领队,真是丢不起这个人。” 侯平侧着身子看了顾懿德一眼,心中更加复杂了。 这些人也真的太过贪婪,京城的勋贵积百年之功,也还比不了他们这些江南豪商的数年之功。 而这些人还不满足,他们还想让这些勋贵更加窘迫。 台上徐佛已经开始表演,是一段舞蹈,可以看得出来,她跳的很用心。 只是这样的节目受众小,而且真正能卡到分点的人很少,所以分不可能高得起来。 最终徐佛的评测分只有可怜的六十分。 第一轮的最终票数也统计出来了,总分高达三百七十六票。 第三位上场的是秦玉怜,也是上来就开大,竟是一首诗《白门七夕》。 旧日维舟处,悬情独柳条。秋风又京国,客思正江潮。 长路有时到,欢期难再邀。徘徊望牛女,愁绝向中宵。 侯平记得这是有“嘉定四先生”之称的李流芳的诗,绝对又是一首称得上是王炸的诗作。 秦玉怜吟诗过后,评测分高达九十二。 同时,徐佛的分也出来了,只有可怜的二十七分。 第三位是杜妙妙,她上台画了一幅画作。 现场作画又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自然无法画出什么精品。 只是画送到侯平这里的时候,他还是小小的失望了一把。 杜妙妙显然受到了很大的干扰,画中竟有数处笔误,即便她巧妙的掩饰了,但侯平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第237章 千古情诗 南直隶一连两大花魁开局就甩出王炸,已经表明了她们要把北直隶的姑娘打得溃不成军。 而杜妙妙的表现也确实让人失望,如果连她都是这样的表现,其她只怕更艰难。 秦玉怜的最后得票,四百一十五票,又是一个绝高的票数。 其实这种比赛很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公平,但是规则上已经尽量避免乱投票了。 江南士子最在乎明面上的名声,所以很少有人会在投票这件事上作假。 另一方面也是没必要作假。 北方倒是会搞一些小动作,但是实力差距过大,这些小动作并无什么意义。 南直录第三位花魁沈青云也不出意外的开局丢炸,一首《古意》再度震惊四方。 窗寂莫对花开,闲看残花点碧苔。花到长门原易落,不干风雨夜重催。 这首诗侯平没什么印象,但可以肯定又是那位名家所作。 又是一个高达九十二分的评测分,在往年,这种分数基本就可以锁定胜局了。 要知道评测分越高,投票越容易。 因为士子们只要往高了打就行,如果评测分低,就不容易评定了。 而投票人之间又是不允许交流的,大家只能凭自己的判断来投票。 无形中大大降低猜中低分的可能,也加大了比分差距。 杜妙妙的比分出来了,比徐佛略高一些,仅得了四十三票。 接下来苗玄墨上场,她的第一局才艺是棋。 过百龄下场与之对弈。 做为已经成名的棋王,对阵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正常情况下基本都会下指导棋以示风度。 也是为了增加对战的观赏性。 然而今日过百龄丝毫没有任何的风度,手持黑棋,起手就是天元。 此子一出一片哗然。 围棋由于先行的优势巨大,因此后世规则中持黑先行要让七目。 如果持黑放在天元,通常会被认为是一种让出先手的行为。 而此时的围棋规则是白先行,且没有让七目的规则。 也就是说黑棋后手本身就是占了先天的劣势。 还将第一手棋下在天元,排除门外汉乱下的因素,只能说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歧视行为。 也就是说过百龄根本没有把苗玄墨当成对手,而是将其当成了一个不会下棋的孩童。 苗玄墨果然被这第一手棋惊出一身冷汗,第二步抢占左上角小目时出错,手一抖字落在了天元之下。 其后过百龄当即行棋跟贴,气势摄人,棋路更是咄咄逼人。 由于本就是快棋,苗玄墨也不敢有过深的思索,随即下出第三手。 过百龄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便也跟着下去第三手…… 在过百龄的这种极速行棋的带动下,苗玄墨行棋的频率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双方转眼间便下出了上百手棋,而此时,一炷香的时间才过了一半。 此时苗玄墨正要下第一百零一手棋,但是她猛然惊觉,自己竟然无棋可下了。 围棋主要是一种占地盘的游戏。 考验的是棋手强大的算力和布局能力。 这两样苗玄墨都远远不如过百龄,不到五十手便被过百龄封锁住了全局的进取之路。 全局无望,苗玄墨只能退守一方,为了自己的子粒不被吃掉,只能将子粒连接起来,形成大龙。 这样就算不能赢,最起码也不会被人将所有子了粒吃掉。 然而此时苗玄墨却发现自己即便再小心,依旧没能逃出过百龄的算计,她根本没有形成两个活眼。 也就是说她的大龙已经必死无疑。 如此之下,这棋局已经进行不下去了,苗玄墨只能投子认负。 这种带羞辱性质的碾压,确实少见,这样的棋局根本反映不出来棋手的真实水准。 虽然过百龄也仅是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但是作为少年成名的天才棋手,对战的又仅是个只能算是爱好者的十五岁小姑娘,下如此狠手,也实令人意外。 苗玄墨只在中盘就被杀崩,场面过于血腥,自然也得不到什么高会,最终只有二十分。 这也是今晚的全场最低分。 双方领队的三位主力都已经献艺完成,巨大的分差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后面的姑娘更加不用说,一个更比一个不堪。 不出意外的话,今次前五没有北直隶的姑娘怕是已经成为定局。 徐文爵得意的看了徐允祯一眼,轻蔑的笑了笑:“徐允祯,我看你们也就别坚持了,今年北方商盟就改组吧。就你们这水平,是给我们大明青楼行业丢人。” 奈何实力不如人,徐允祯也只能冷哼一声,假装听不见。 侯平叹息了一声,如果今次不出手的话,京城勋贵们只怕连底裤都要保不住了。 当即不再犹豫,用桌上的纸笔写了三首诗词,让暗中保护自己的高敬石给徐佛、杜妙妙、苗玄墨三人分别送去。 王炸已出,后面的节目便稍显无聊,由于轮番献艺时间太长,许多士子都快睡着了。 两轮过后,南直隶的姑娘已经遥遥领先,几乎锁定了胜局。 阁楼上,朱常瀛也终于找到了一丝报仇的快感,对朱由校轻蔑的喊道:“太孙殿下,看来大局已定,北方姑娘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怕是要输了。” 朱由校瞪了他一眼:“皇叔这是在急的什么?不是还有最后一局吗?” 说着便让招手让侍卫统领过来,让他去给侯平传话,想想办法。 不久侍卫统领回来,在他耳边轻说了什么,朱由校冷笑两声,继续安心看节目。 第三轮开始了,徐佛一出场就引起了一阵哄堂嘲笑。 身为北直隶领队,两轮完成,总分没有过百,的确是有些难堪。 加上她本就只有花史的资格,却硬抢花魁的位置,现在成绩不堪,被人嘲笑也就理所应当。 徐佛面对嘲讽也是羞愧难当,但是想到马上要表演的节目后,又立马信心十足。 面对众多嘲讽的观众,她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后缓缓开口:“《木兰花》: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仅两句,便到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吃惊的望着台上徐佛,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徐佛继续声情并茂的吟唱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一诗念罢,道了声万福后,缓缓走回自己的休息区。 片刻之后,整个场馆内爆了,真的是要爆炸了啊,巨大的喧嚣声冲天而起。 没人关心什么评分,还评,评个Der啊。 谁他么的不给一百分,肯定要被其他人集体打死。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疑问,到底是哪位才子竟写出了这样美的诗句。 入骨三分,堪称神作。 仅凭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道尽情爱至真之理,此诗便能当得起千古第一情诗之名。 第238章 庆功 不出意外,徐佛的评测分是九十五分。 因为上下波动有十分,所以九十五已经是评测分的最高分值。 所有人都恨不得将徐佛抓出来好好问问这首《木兰花》的作者是谁,但是现在比赛还未结束,大家也只能忍着。 徐文爵的脸色相当难看,刚才侯平写了些什么,其它人没看见,但是评委们还是知道的。 不过即便看见了,也不知道他所写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所以也只能是怀疑。 毕竟花魁事先准备诗词也是常规操作,不能因此就肯定是侯平在背后使坏。 徐佛的最终评分出来了,五百九十三票,顿时跃居第一。 随后杜妙妙上台,也是吟诗:“《东向》: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全场再次轰动,一句落红不是无情物,足以名垂青史。 不出意外,《东向》得到了五百八十八票的高分。 杜妙妙的总分超过了徐佛,暂时位于第一,不出意外的话,她便是今晚的花魁无疑。 徐文爵脸色难看至极,现在有两个姑娘脱颖而出,他们今次打击北直隶青楼的计划已经破产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第三位苗玄墨也上场了。 她带来的是今晚第三首王炸《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再次将聚千院内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真正的好诗,根本不需要任何评价。 此次是江南资本势力,处心积虑要打垮北直隶而精心策划的一场全面进攻战。 眼看就要成功之际,突然被人来了个绝地反攻,最终功亏一溃。 这次的失败的损失不可谓不小。 实际上江南资本在北方的青楼基本都处于亏损状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青楼玩的就是名气,不管你的硬件再好,姑娘打不出名气来也是白瞎。 但是之前由于福王的关系,他们一直不敢做的太绝,只能隐忍了十几年。 今年没有了福王这个搅屎棍,本以为可以一举荡平北直隶勋贵最后的阵地,没想到竟被翻盘。 三首诗三种完全不同的风格,没人敢想这些诗是出自一人之手,所以也就没人再继续往侯平身上怀疑。 只是北方一直文风不盛,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才子,写出这么多精品诗词。 现在也只能怪时运不济。 只是这个时运不济,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是倒霉了一点。 而对于南方资本来说,那可是要继续亏损至少三年的真金白银啊。 而且这一批培养的花魁等到三年后,肯定都不行了,还得重新培养,这里面的损失,岂止是一星半点? 子时一刻 ‘大明评花榜’正式结束。 最终杜妙妙以总分第一的成绩当选大明花魁榜首,即红榜状元; 徐佛以一分之差屈居第二,为二甲榜眼; 苗玄墨则居第三,成为了三甲探花。 北直隶包揽了前三,剩下的名次还有意义吗? 这是自有‘大明评花榜’以来,北直隶姑娘从未取得过如此的成绩。 朱由校起身,对着朱常瀛哈哈哈的大笑三声,然后昂首阔步往楼下走去。 刚到楼梯口,就遇到上来迎接的徐希臯。 朱由校笑道:“恭喜国公赢了这次大比。” 徐希臯笑道:“托了太孙殿下的福,总算是出了奇迹。也不知道这些姑娘们的诗是哪里来的,现在那些才子们都发疯了似的,到处打听。” 朱由校笑了笑没说话,刚才派人去问侯平,侯平只回了一句已经安排好了,他也就不便再追问了。 他也没想到侯平的安排竟会是三首这样非同凡响的诗词。 不过跟其他人一样,他不敢相信这是侯平自己写的,也正要去找他求证。 徐希臯继续道:“殿下,辛苦您一晚上,老臣准备了庆功宴,还请您赏脸移驾。” 朱由校点了点头:“先去找侯大夫,一起。” 徐希臯笑道:“这是当然的,殿下,请……” 朱由校一群人离开,朱常瀛神色铁青,跟着便气呼呼的下了楼来。 楼下,徐文爵刚好走到楼梯口。 看到朱常瀛下来,慌忙上道行礼:“桂王殿下,实在抱歉,我们……” 朱常瀛不耐烦的打断道:“行了,本王知道你们已经准备的足够充分,现在的问题是,那三首诗到底从何而来,能写出这种诗作的人,不可能毫无才名。你们得去尽快把这几人找出来。” 徐文爵点了点头:“是殿下,我一定会把这些人找出来的。” 聚千院因为举办盛会,没有地方办宴酒,所以庆功宴的地点在定国公府。 除了徐希臯自己,还有英国公张维贤、成国公朱纯臣、宁阳侯陈应诏等等勋贵们也都在府上等候。 这场庆功宴成了京城勋贵们的狂欢。 也难怪,原本大家都不抱什么希望了的,但是谁也没想到,三位姑娘竟会自己上演绝地大反杀。 这三首诗可不是他们的安排,如果谁能拿到这样的诗,早就放出消息来邀功了,谁还会藏着掖着? 其实已经有人问过三位姑娘了,但是她们都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诗。 对比了三首诗的字迹,可以确定出自一人之手。 但是由于当时人多眼杂,到底是谁送的信却是无人注意到。 定国公府大院,摆了四桌,有近百人参会。 主桌当然是朱由校和三位国公以及几位侯爷等贵人,除了朱由校基本都是老头。 朱由校本来是要拉侯平坐这一桌的,但是侯平拒绝的,他的身份太低,不适合坐这一桌。 次桌则是几位今天的评委和其他小勋贵,侯平就被他们硬拉到这桌坐下。 剩下的两桌便是今日的功臣花魁们,以及各大青楼的实际管理人和一些股东。 一顿酒吃的热闹至极。 以徐允祯为首的一帮公子哥拼了命的给侯平灌酒套话,想知道今天是不是他出的手。 可是侯平口风很紧,没露出半点风来。 这风头可不好出,在朱由校没有登上大位之前,他的地位都不能算稳定,还是要少出这种风头为妙。 被灌了几杯以后,侯平只能使用尿遁术避战。 在一个国公府下人的引领下到了茅房,先是方便了一下后,便假装呕吐的靠在廊道旁边休息。 然后又让家丁先回酒桌去报个信说自己要吐一会。 家丁走后,侯平才长吁了一口气。 吐是装的,但是他也确实不能再喝了。 上次在青楼喝多了差点出事,今天这么多人,他说什么都不能再喝多了。 侯平坐在廊道中歇息,忽然从身后扔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纸团。 他赶紧回头,只看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看衣着似是……苗玄墨。 再打开纸团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小心龙门。 第239章 泉生楼 北直隶有一个专门由女子组织的教派,名为龙门教,又称龙天道。 龙天道的活动范围,最初主要以北直隶赵州为中心,近些年已经发展到了京城。 据说龙天道最初是由一群因受不了丈夫家暴的女子,为了反抗而联合起来成立的组织。 后来该组织越来庞大,教义也越来越丰富,已经渐渐由反抗家暴演变成了保护女子。 关于龙门的传言有很多,但是真正了解龙门内情的人却是很少。 侯平倒是听到过龙门的名头,但是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具体情况。 现在突然有人莫名其妙的要自己小心这个组织,不知道是何道理。 不管如何,此人提醒自己,肯定是知道些什么,而且对自己并无敌意。 将纸条毁掉,侯平继续靠在廊道休息。 不一会,已经喝得半醉的张庆臻就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 “顺安老弟,我就……说怎么这……么久没见你,原来你躲在这……这里……” 侯平苦笑一下,也装着半醉的样子道:“张哥,你……你怎么也跑了?我……就……是吐一会。” 张庆臻道:“我……尿个尿。等……等我。咱们接……着喝……” 说完便又跌跌撞撞的往茅房方向走去。 不多时他又走了回来,侯平上前将他扶住,然后一同往酒桌那边走去。 此时桌上已经有一半人喝趴下了。 相比与年轻人这桌喝的昏天暗地,朱由校那桌就安静多了。 虽然也在推杯换盏,但是节奏慢了许多。 寅时,宴会结束。 第二天,侯平犹豫了一下,没有急着回漷县,还是决定去找苗玄墨问问清楚。 苗玄墨是泉生楼的头牌,泉生楼原本是个勾栏,老板姓刘,是赵州人。 在京城经营了十几年,有一年忽然就发了迹,不知道怎么就跟永年伯王明辅搭上了关系,从此走上发迹之路。 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成为了京城最有名气的勾栏,接着又升级为青楼。 泉生楼是靠着永年伯发迹,但是发展到现在他们已经远不止永年伯一个后台。 丰承侯李承祚、定西侯蒋承勋、临淮侯李邦镇等人都有份子。 不过这几家虽然都还保有着侯爵的地位,但是实际权势跟永年伯还是没得比。 泉生楼直到现在也是以青楼的招牌兼着勾栏的买卖,只不过一个是走正门,一个要从后门进。 相比于只走高端路线的聚千院、望香阁这种青楼,泉生楼要显的狭小拥挤一些。 其实总面积都差不多,主要是因为兼着勾栏的买卖,自然就要多占用一些地方。 所以为了把两边的客人分开,只能把青楼这边建的拥挤一些。留出一些地方给勾栏那边使用。 侯平和高敬石一进了泉生楼,就吸引了许多目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侯平的长相太吸睛了,那耀眼的光芒根本藏不住。 老鸨看到侯平后明显愣了一下,旋即一脸喜色的迎了上来:“哎哟喂,侯公子,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侯平一脸奇怪的道:“你……认识我?” 老鸨当即把手绢轻轻一甩:“这是什么话吧,老婆子就是在瞎眼也不敢把您这位名满京城的大才子给认错呀。何况您的这张神魔脸,哪能是个能装出来的呀?” 侯平顿时捂了捂脸,这该死的颜值。 “侯公子,您能来泉生楼,真是令咱们蓬荜生辉,不过公子这是第一次来我们楼,应该没有什么相熟的姑娘,您看要不要让老身帮您安排一个可人儿?” 侯平整理了一下情绪:“那个……不必了,之前……你们家苗姑娘说,只要我来泉生楼,她就帮我安排一切,这个我要不……” 老鸨上把打量了一下侯平,然后一脸市侩的道:“哎哟喂,公子怕是不好意思啊,咱们苗姑娘刚刚中了‘探花’,现在的身价可是不低哟……” 侯平拿出一百两,想了想好像有点肉痛,又收了回去,重新拿出五十两,然后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应该够了吧?之前苗姑娘说她会帮我安排,可没说我要付银子。” 老鸨看着侯平的这副作派,眼角不由自主的跳了两跳,真恨不得把这个抠抠搜搜的男人赶出去。 可是她又怕真的把人赶走了要担干系,只能强颜欢笑的道:“够了够了,不过公子要稍等一会,老身先去跟我家姑娘知会一声。” “好,妈妈请便。” “公子可先在那边坐一会,老婆子这就叫人去。” 老鸨一扭一扭的离开,此时高敬石在侯平耳边提醒道:“公子,这楼里不一般,有很多好手。” 侯平嗯了一声:“没事,我问些话就走。他们就算要动我也不可能在楼里动手。” 高敬石不再多言,两人走到旁边休息区坐下。 不多时,苗玄墨跟在老鸨身后缓缓走了过来。 脸上依旧一副不可一试的模样:“想不到你还有点男人味嘛,竟真敢找到这里来。” 侯平微微一笑做出一副卑微的模样:“苗姑娘,你之前说要给我安排,可是算数的话?” 苗玄墨看了一眼老鸨,然后缓缓道:“妈妈,那天在杜妙妙面前我确实说了这些话,旁人也就罢了,但是在她面前我总不好失信于人吧?” 老鸨一脸不高兴的道:“随便你吧,反正现在你出名了,翅膀硬了,妈妈是管不了你了,你自个儿安排吧。” 说着气冲冲的走了。 苗玄墨转过头来,依旧用一副高傲的面孔说道:“行吧,看你也可怜巴巴的,跟奴家来吧。” 侯平拱手道谢:“多谢苗姑娘了。” 苗玄墨将两人领到自己房间,然后继续傲慢的道:“候着吧。” 高敬石太丰富苗玄墨走后,赶紧在在房间里找了一圈。 然后跟侯平对视了一眼,侯平道:“你去外面把着门。” 不多时,苗玄墨就带着一个长相非常清秀的姑娘回来了。 “今日你运气真好,咱们楼里技术最好的姑娘原意伺候你,真是便宜你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侯平哈哈大笑,做出一脸急色的样子:“谢谢,谢谢了……” 说着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将姑娘拉入怀中:“不知姑娘芳名?” 姑娘微微一笑:“奴家玄妙,今日就让奴伺候公子吧。” 说完便要动手给侯平宽衣。 侯平原本以为这个玄妙只是做做样子,现在要来真的,忽然一阵没由来的心慌。 只是这个人的确是苗玄墨安排的人,她就应该知道自己不是为这种事而来,但她偏偏又安排一个人过来。 这说明要么昨晚自己看错了,写纸条的人不是她。 可是这点自己可以确定没看错,那个背影一定是苗玄墨。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她安排这个女人,有可能是身不由己。 想到此,侯平抓住玄妙的手柔声道:“有些口渴,麻烦玄妙姑娘给我倒杯水喝……” 第240章 找借口 玄妙听到侯平要自己给他倒水,然后轻声嗯了一下,然后转身翻开桌上的茶杯,提起茶壶倒水。 侯平故意把身体前倾了几分,玄妙把水倒好转身过来的时候顿时撞到了他身上。 茶水洒了一身都是,侯平顿时勃然大怒:“你搞什么?叫你倒个水你就洒我一身?你是不是嫌我丑?不想陪我就明说,不要给我来这一套,滚,滚出去,叫苗玄墨来见我。” 侯平整出来的动静不小,并未走远的苗玄墨当即又跑了回来,看到屋内的情况不高兴的道:“怎么回事?” 侯平一脸受尽委屈的样子道:“你说给我安排就是这么安排的?就只让她倒了杯水而已,就洒得我满身都是,这是什么意思?不待见我就明说,我有自知之明,不用跟我玩这一套。” 苗玄墨一脸严厉的道:“玄妙,是这么回事吗?” 玄妙一脸不知所措,刚才她也确实是大意了,只以为今次自己要立大功,没想是乐极生悲。 “我……我……也不知道。” 苗玄墨冷哼一声:“我会告诉妈妈的,出去。” 玄妙一脸不甘的离开了房间。 现在房里没有人,只剩两人单独在一起,苗玄墨依旧一副高傲的样子绕过桌子走到侯平身边,用自己的背挡住了床的方向说道:“来看看,到底泼了多少水让你这么生气?” 嘴上在说话,然后用手蘸水在桌上飞快的写到:这里不宜说话。 侯平也醒悟的道:“你看看,都到湿到裤子上了,这要怎么办?” 他也蘸水在桌面上写道:“你是何人?为何帮我?” 苗玄墨道:“什么怎么办,谁给你浇的水你找谁去,今天已经给你安排了,是你自己搞砸了,下次再说吧。” 说着又在桌上写道:敌人,报仇。 侯平心里吃了一惊,敌人显然是在告诉自己她的身份,报仇的意思她是为了报仇想跟自己合作。 根据这两个词的意思,说明这座泉生楼是自己敌人的大本营。 自己还真是羊入虎口了。 侯平装着生气的道:“你这都是什么嘛,好,今天我裤子湿了,就不跟你计较,等下次再来,你若是再安排这样的姑娘,看我拆不拆你的招牌。” 说着便佯装生气的走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看到老鸨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哎呀,侯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生气呀?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不行我给你安排一个呗?” 侯平转身来把湿了大片的裤子抖了抖:“你看,你看,都是你们姑娘干的好事,湿成这样还怎么穿?不得回家换裤子啊?” 老鸨急道:“这事闹得,要不您脱下来,我给您烤干,您看成吧?再说现在这天,有跟姑娘欢好的时间,怕是自己也干了啊。” 侯平立马回头,一脸色心不死的道:“此话当真?” 老鸨急忙点头:“当真,自然当真。” 侯平装作犹豫的说道:“那妈妈能不能给苗姑娘说一下,让她陪我一夜?” 老鸨瞬间石化了:“侯公子,您这是开什么玩笑呢,苗姑娘哪里随便陪别人呢……” 侯平立马道:“苗姑娘不能陪我,那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鸨呆立在当场,目若呆鸡。 好半晌才怒气冲冲的跑上楼去,对着苗玄墨劈头盖脸的骂道:“你是不想活了吗?怎么把人给得罪了?” 苗玄墨冷哼一声道:“关我屁事,问你的好女儿去,我刚才把玄妙送进去还好好的,刚一转身,她就把事情给搞砸了,我还一肚子气呢。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你那好女儿对付不了侯平,你非不信,非得让她立此一功,现在好了,你还是想想怎么给监察使大人解释吧。还有,若是因为今天的事,让杜妙妙那个贱人得了手,我一定会去教首哪里告你一状,你就等着吧。” 老鸨顿时怂了:“玄墨,是老身不对,玄妙这丫头怎么惹出这么大的祸来,回头我就好好教训她,你可大人不记小人过,侯平这事以后都听你的,老身决不再自做主张。” 苗玄墨哼了一声:“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晚了吗?这侯平看似贪财好色,但实际上奸滑至极,岂是有那么好对付的?现在他还会不会回来我都不确定,等着吧。他能回来再说。” 老鸨脸色难看,但是自己有错在先,发作不得,只能连连讨好道:“是,是,以后听你安排……” 苗玄墨扭身进了房间关上了门,虽然她表现出了一副厉害的模样,实际心中也是慌乱的很。 这泉生楼里到处是监听的暗格,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根据龙门的规矩,只要露出任何可疑的地方,都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她也是冒的天大的风险跟侯平接触。 只是现在的问题,如何才能有个合适的借口跟侯平找个安全的地方交谈。 以她的身份,龙门还没有让她单独完成任务的资格。 而侯平又事关重大,上面更加不可能放心让她自己去想办法。 到底该怎么办呢…… 侯平这边着急匆匆的退出了泉生楼,背后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泉生楼他是不敢再来,这里面也太危险了。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没必要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既然自己不能再进泉生楼,那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把苗玄墨弄出来了。 但是苗玄墨身为花魁,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弄出来的,这事还得扯朱由校的虎皮。 只是以朱由校的身份召花魁,肯定要被那帮言官说三道四。 没有个合适的借口,被皇帝追责下来,只怕少不了一顿臭骂。 骂一顿倒也没什么,就是怕引起皇帝的厌恶,影响了继承可就事大了。 一路走回太孙府,侯平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借口。 朱由校见侯平回来,便立马上来追问道:“夫子,你的事情办完了吗?办的怎么样?” 侯平摇了摇头:“没办好,恐怕还要耽误两天。” 朱由校立马失望的道:“啊?那我们岂不是还要晚几天才能回漷县?你到底有什么事啊?要我帮忙不?” 侯平犹豫了一下,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朱由校。 朱由校听后大吃一惊:“这么说,这个苗玄墨应该是龙门的人?她跟龙门有仇,所以想找同样被龙门盯上了的你合作?” 侯平点了点头:“目前来看是这么个情况,现在的麻烦是泉生楼里没法交谈,只能想办法把她弄出来,可是她现在的身份,想要弄出来可不容易。” 朱由校道:“这事我来,我有办法。” 侯平摇了摇头:“不行,你的身份如果敢招花魁过府,一定会有文官参你一本,到时候陛下追问下来,会很麻烦。真惹怒了陛下,咱们就因小失大了。” 朱由校笑道:“夫子过虑了,此事我有办法,任谁也挑出不毛病。” 第241章 龙门教 朱由校一次将三个花魁都请进了太孙府。 这操作把侯平给惊了一把。 不过旋即就想通了其中的门道。 请一个花魁的确不好找借口,但是一次请三个,有个现成的借口在这里。 京城突然出现三首这么好的诗,太孙想要追查也合情合理。 所以把三个当事人找到府上来也就顺理成章。 以太孙的身份召三女过府问话,自然没人敢阻拦。 苗玄墨被带到一间静室,侯平和朱由校一起见苗玄墨。 “苗姑娘,现在可方便说话了?” 苗玄墨犹豫的看了一眼朱由校,似乎还有些顾虑。 侯平道:“我跟太孙殿下一荣俱荣,姑娘不必有任何顾虑。” 苗玄墨还是犹豫了好一会才道:“既然侯大人如此相信太孙殿下,那奴家便直言了。奴家现为龙门花旦,三个月前接到上级的命令,让我们想办法接近侯大夫,并确认其是否与一个名为柴一多的人之死有关。” 侯平听到柴一多这个名字时心中一惊,立刻就想到了龙门会是谁派来的了,然后又想到了红封名册上的一个名字问道:“你们龙门的教首是不是叫张翠花?” 苗玄墨摇了摇头:“龙门的祖师名为米贝,因为其丈夫姓刘,又被称为刘婆婆。不过她三年前已经死了,现在的新教首是刘婆婆的嫡媳‘清香夫人’,‘清香夫人’和刘婆婆的儿子是何人小女并不清楚,据闻他们是官场中人,现在教中的日常事务都是由万香楼的老鸨方芳打理,我们泉生楼都受其节制。” 侯平点了点头,这个龙门教实在有点让他摸不着头脑,但是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她们是王皇后派的人。 “好,我知道了,说说你为什么要帮我?上次你写报仇两字,想必你是跟龙门教应该有仇,既然跟龙门有仇又为什么会成为龙门教的属下?” 苗玄墨再次犹豫的看了朱由校一眼,然后咬了咬牙道:“以太孙殿下的年纪,想必应该不会跟这件事有关吧,小女便直言了,小女本姓皦单名一个字静,家父皦生光。” 侯平顿时大吃一惊,脸色大变:“你是皦生光的女儿?是那个因‘妖书案’被充军发配的皦生光?” 苗玄墨点了点头脸色黯然的道:“小女子正是。” 朱由校一脸懵逼:“夫子,什么是妖书案?” 侯平摇了摇头,此时妖书案是绝对的禁忌,根本不能触碰的存在:“殿下,此事回头再给你解释。苗姑娘,我还有一事不明,以你的年纪,妖书案发生时,你最多也就是个两三岁的孩童吧,皦生光全家都被发配,你又是如何逃了出来的?” 苗玄墨道:“我们一家人被发配的时候,因为我年纪太小,容易死在路上,就被押送的官差卖掉了。而买下我的也不是旁人,是同样受到此案牵累的戴士衡大人的女儿,她先是被卖到了教坊司,加入龙门后又被转卖到了泉生楼,她将我救下来后也一并带来到泉生楼。” 侯平皱了皱眉:“那这位戴姑娘人呢?” 苗玄墨神色黯然道:“戴姐姐两年前在偷偷查阅教内记录的时候被人发现,然后被执法弟子打死了。” 侯平惊了一下:“查阅教内记录?你是说她在秘密调查龙门教?还是说她发现了与妖书案有关的线索?” 苗玄墨点了点头:“是,戴姐姐一直想帮她父亲翻案,所以才会在暗中秘密调查这件事,也是机缘巧合,刘婆婆死后,教内有些乱,戴姐姐是教内执事,所以她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教内的机密文档。在一批被封禁的文档中,她看到了龙门教的教务记录中有一条,传令于蓟州戴士衡的记载,就是那时起我们知道了此案竟与龙门教有关。 之后的一年里,戴姐姐也对此事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我们基本可以确定这件事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龙门教,可是龙门教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并没有查出来,而戴姐姐也是为了查龙门教背后之人才会被人抓住的,到现在我查到的资料只能确定龙门教与妖书案有关,同时蓟州的闻香教也与此有关,至于更多的东西我们就没有查到了。”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此事竟是如此复杂。 戴士衡至今还在廉州戍边,她女儿想为他申冤平反的心情也就可以理解。 朱由校不解的问道:“可是这跟你帮夫子有什么关系?夫子应该不知道龙门教吗?” 苗玄墨道:“回殿下,小女子帮助侯大人只因为一点,探查侯大人的命令是最近十年以来,龙门教中唯一的最高教令,小女子想来,侯大人想必是得罪了龙门教背后的人,所以才会被最高教令追查。” 侯平苦笑了一下,其实到现在他已经基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现在有个问题,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朱由校。 “苗姑娘,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大概是希望从我口知道龙门背后的人是谁,想要为自己父亲翻案,对吗?” 苗玄墨当即跪在地上道:“求侯大人求求民女的哥哥,他被发配南疆充军,只有翻了案才有可能被放回来。” 侯平长吁一口气:“苗姑娘,请抱歉,请恕我无能为力,就算此案证据确凿,也不可能翻案。” 苗玄墨顿时一脸呆滞绝望的瘫坐在地上:“为……为什么?那我哥哥岂不是……” 侯平于心不忍的将她扶起道:“你放心,虽然帮你父亲翻案不可能,但是把你哥哥找回来还是可以的,我跟殿下会安排人去寻找你哥,如果他还活着,我们会想办法把他带回来。” 苗玄墨喜极而泣:“谢谢侯大人,谢谢殿下。” 侯平点了点头:“先不急着感谢,等真把你哥哥救回来了再谢不迟,行了,你现在整理一下情绪但出去吧,别被人看出任何破绽,外面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是找你问那首诗的来历。” 苗玄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是,小女子知道了,不过侯大人,那三首诗你真的不打算承认吗?其实我们三个都很清楚,相信其他人也都能想到这一点。” 侯平苦哭了一下:“不了,我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还是留大家自己去猜吧。” 苗玄墨点了点头:“是,小女子只会说什么都不知道。太孙殿下,侯大人,小女子告退。” 朱由校嗯了一声:“去吧。” 等苗玄墨一走,朱由校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夫子,你们刚才说的妖书案到底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还有你又为什么会被龙门追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给我说清楚。” 第242章 妖书案 妖书案、梃击案、红丸案可称是明末三大奇案。 其中又以妖书案发生的最早。 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宦官陈矩出宫时,给爱看书的万历皇帝买了一本由当时名儒吕坤着成的《闺范图说》一书。 此书采辑历史上贤妇烈女的事迹编写而成。 万历皇帝看完此书后感觉非常不错,便将其分享给了自己的爱妃郑贵妃。 郑贵妃看到之后,想借此书给自己贴金,于是命人增补了十二个人。 以东汉明德皇后开篇,以她本人为终篇,并亲自加作了一篇序文,着成新一版的《闺范图说》。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渐渐的有人将这两版《闺范图说》混成了一团。 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时任刑部侍郎的吕坤上了一封《天下安危疏》,请万历皇帝节省费用,废除矿税。 本来是一件正常的事,那年头多的是人上这种奏疏。 但是谁知道原蓟州判官戴士衡,竟言辞颇为激烈弹劾吕坤。 说他先写了一本《闺范图说》是结纳宫闱,逢迎郑贵妃; 然后又上《天下安危疏》是机深志险,包藏祸心。 吕坤自然也要为自己辩解,就与戴士衡打起口水仗。 只是这时候京城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燕山朱东吉”的人,专门为《闺范图说》写了一篇跋文,名字叫《忧危竑议》。 这篇文章以传单的形式在京师广为流传。 “朱东吉”的意思是朱家天子的东宫太子一定太吉。 “忧危竑议”四字的意思是:在吕坤所上的《天下安危疏》的基础上竑大其说。 当时朱常洛年满十六,却迟迟没被立为太子,许多大臣都上书请立太子,但都被万历皇帝拖延下来了,这就是着名的‘争国本’事件。 吕坤的《天下安危疏》中并没有提到立太子的问题,但是《忧危竑议》竟将此事强行与‘争国本’一事联系了起来,一下子就将事情复杂化了。 此文一出,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纷纷责怪《闺范图说》的原作者吕坤。 万历皇帝看到《忧危竑议》之后也是勃然大怒,当即下令追查,只是查来查去也没有结果。 最后郑贵妃伯父郑承恩便怀疑《忧危竑议》为戴士衡和全椒知县樊玉衡所写。 戴士衡被怀疑并不冤枉,毕竟事件是他引起的。 而樊玉衡则是因为曾上疏请立皇长子为皇太子,并指斥过郑贵妃。 万历皇帝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最终只能亲下谕旨,说书是他赐给郑贵妃的,也是劝诫其行事要尊妇德。 然后又下令逮捕樊玉衡和戴士衡,以“结党造书,妄指宫禁,干扰大典,惑世诬人”的罪名分别谪戍广东雷州和廉州。 而吕坤已经患病致仕,未被问罪。 第一次的妖书案就这样草草了结,由于万历皇帝故意轻描淡写地处理,所以并未引起政坛的震动。 谁也没有想到,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妖书案会再次卷土重来。 内阁大学士朱赓在家门口发现了一份题为《续忧危竑议》的揭帖,指责郑贵妃意图废太子,册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不仅朱赓收到了这份传单似的东西,而在此之前一夜,已经在京师广为散布,上至宫门,下至街巷,到处都有。 《续忧危竑议》假托“郑福成”为问答。 所谓“郑福成”,意即郑贵妃之子福王朱常洵当成。 书中说皇上立皇长子为皇太子实出于不得已,他日必当更易; 用朱赓为内阁大臣,是因“赓”与“更”同音,寓更易之意。 并指名道姓地攻击了内阁大学士朱赓和首辅沈一贯,说二人是郑贵妃的帮凶。 此书大概只有三百来字,但内容却如同重磅炸弹,在京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时就有人以此书“词极诡妄”,将其称为“妖书”。 由于风波太大,朱赓和沈一贯除了上疏为自己辩护外,为了避嫌,也不得不带罪在家。 给事中钱梦皋上疏,诬陷礼部右侍郎郭正域和另外一名内阁大学士沈鲤与“妖书案”有关。 当时三时内阁三位辅臣,朱赓和沈一贯被“妖书”点名,不得不避嫌,现在沈鲤又被牵扯之后,内阁全体沦陷。 而郭正域再一牵扯进来,则更加把此事复杂化了。 因为郭正域又与‘楚宗案’相关。 当年楚王府镇国将军华趆上疏,称华奎为异姓子,不当袭爵。 礼部侍郎郭正域力请勘实,首辅沈一贯反对勘验,双方争持不下。 后中旨判华趆诬奏,降庶人,锢之凤阳;郭正域亦罢职听勘。 此案也一度闹的沸沸扬扬,现在又炒出来把妖书案的复杂程度上升了无数个档次。 针对郭正域的审讯一连进行了五天,始终不能定案。 万历皇帝震怒,下诏责问会审众官,众官惶惶不安。 东厂、锦衣卫,包括京营巡捕,压力都相当大,京师人人自危。 妖书发现后整整十日,东厂捕获了一名形迹可疑的男子皦生彩,皦生彩揭发兄长皦生光与“妖书案”有关。 皦生光本是顺天府生员,专门以“刊刻打诈”为生,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个职业‘碰瓷’的。 不仅如此,而皦生光的成名之‘碰’,是借“国本之争”讹诈郑贵妃的兄弟郑国泰。 当时有个叫包继志的富商为了附庸风雅,曾经委托皦生光代纂诗集。 皦生光故意在诗集中放了一首五律,其中有“郑主乘黄屋”一句,暗示郑贵妃为自己的儿子夺取皇位。 包继志根本不懂,便刊刻了诗集。 皦生光立即托人讹诈包继志,说他诗集中有悖逆语。 包继志情知上当,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出钱了事。 皦生光又拿着诗集去讹诈郑国泰,郑国泰胆小,加上朝野上下舆论都对郑贵妃不利,只好也出钱了事。 本就声名不佳的皦生光被揭发后锦衣卫立即逮捕了皦生光,曝光了他之前的全部事迹。 但皦生光受刑讯的时候却表现出最后的骨气,在酷刑下始终没有牵连他人。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妖书案”与皦生光无关。 《续忧危竑议》一文论述深刻,非熟悉朝廷之大臣不能为,皦生光这样的落魄秀才绝对没有这样的能耐。 但这件案子影响太大了,急于平息事端的万历皇帝逼着所有人尽快结案。 无奈之下,皦生光被凌迟处死,家属也被发配边疆充军。 妖书案也就此完结。 但是在妖书案中,朝中大臣互相指责攻讦之气蔚然成风。 整个朝堂乌烟瘴气,所谓党争风气,便是在此时形成。 妖书案是朝堂所有人都不愿回忆的不堪之事。 可以说皦生光的死,是满朝君臣的集体意愿。 所以侯平才会说这案子没法翻,也不可能翻,但如果只是放了皦生光的后人,还是可以。 “殿下,妖书案就是这样,所以此案根本不可能翻案,也不能翻案……” 第243章 救不救 朱由校出生的时候已经是‘妖书案’发生的两年后。 实际上无论是‘梃击案’和‘妖书案’本质上都是‘争国本’事件的延续。 如果侯平不是一早就查清楚了‘梃击案’的真相,可能在面对更为复杂的‘妖书案’上,更加无从下手。 但是现在,他轻易就能把两个案子联系起来。 对他来说,现在只需要搞清楚龙门教跟闻香教到底有什么瓜葛就能清楚事情的全部真相。 朱由校听完妖书案后也是有些吃惊:“夫子,可是我不明白你又为什么会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 侯平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朱由校。 毕竟此事涉及到王皇后,如果告诉朱由校的话,很难想像他会怎么想。 可是不告诉他好像也不好。 关键是,自己拿到红封教名册的事情其并不隐秘,毕竟漷县有那么多差役都知道此事。 现在之所以没暴露出来,只是他们一时没想到那边去,等他们想通了,真从差役入手调查,自己迟早会暴露出来。 到那个时候,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朱由校一人。 想到这里,侯平还是决定把一切都告诉朱由校。 “殿下,此事极为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等会漷县之后,我给你看件东西,之后会原原本本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现在你暂时就先别问,想想怎么应对陛下的追问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回漷县再说。对付皇爷爷的办法很简单,我老实告诉他是你写的就行了,然后召她们三人只是为了把你的那三张原稿要回来,他肯定不会怪我的。” 侯平苦笑,仔细想了一下,这似乎又是最稳妥的办法:“那就辛苦殿下了。” …… 三天后,侯平和朱由校终于回了漷县。 侯平也把自己藏起来的‘红封使徒’名册拿出来交给朱由校看了。 朱由校从名册中看到了许多令他震惊的名字,当然,最震的憾的还是那三个人的名字。 “夫子,这……这到底是什么回事?马三道、李守才和张差,他们一早就认识?” 侯平点了点头:“不错,这三人才是梃击案真正的主谋。” 朱由校一脸难以置信道:“可是梃击案不是我让李进忠他……” 侯平摇了摇头:“你们只是恰好加入了梃击案,这里面唯一巧合的是,李进忠恰好认识张差,仅此而已。” “什么?”朱由校怒道:“那……他们的目的岂不是真要刺杀我父王?” 侯平叹了口气:“不,他们的目的跟你一样,实际上都是为了帮太子殿下稳固地位。” 说着他便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朱由校。 朱由校听完久久无语:“夫子,这么说现在要对付你的人就是皇后娘娘了?” 侯平点了点头:“暂时她们应该只是怀疑,还没有真正要对付我的意思,不过一但柴一多的事情曝光,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付我。” 朱由校大惊失色道:“那……那怎么办?” 侯平笑了笑:“在漷县应该问题不大,陛下允许我组建千人的私兵,加上高家兄弟的弩弓,就凭这些江湖势力应该还对付不了我,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把民心安定下来。等秋收之后我们马上要开垦更多的土地,首先要保证不能饿肚子,然后再发展经济,只要百姓富足起来,他们来了也翻不起任何浪来。” 朱由校不解的问道:“夫子,为什么百姓富足起来他们就翻不起浪来了?” 侯平笑道:“殿下以为,那些野心家凭什么能煽动百姓?” 朱由校想了想:“大概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侯平摇了摇头:“不是,野心家能煽动百姓的唯一理由只有活不下去了。百姓是最朴素的群体,但凡日子还能过下去,他们就一定不会走到朝廷的对立面,能把百姓逼到造反的,只有日子过不下去了。相反,如果百姓的日子过的富足,他们就会比谁都拥护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人。 只要我们能让这里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能让这里的百姓成为我们最忠实的拥趸,有百姓的拥趸后,他们自然会将任何敢于对我们不利的人和事都扼杀在襁褓中。” 朱由校想了想:“夫子,虽然我现在想象不出你说的那种情形,但是我很期待看到这种情况的出现。” 侯平笑了笑:“放心,只要两年,你便可以看到的。行了,我先回去了,这本红封名册是我带走还是留给你?” 朱由校想了想:“还是你带走吧,我这里人多眼杂,守不住秘密。” 侯平将名册藏进怀里:“那好吧,我走了。” …… 侯平从娘娘宫回陈家,到在门外下了马,刚要进门,突然从身陈家院墙后旁边转角处传来一声喊:“侯大人,留步……”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跌跌撞撞的从荒草地里爬了出来。 高敬石挡在侯平身前喝道:“什么人?藏在这里有何图谋?” 乞丐带着哭腔道:“侯大夫,是我……是我……阳玛诺……” 侯平看清这人的脸庞,还真是洋鬼子阳玛诺:“阳主教,还真是你啊?怎么你搞成了这副模样?还有你的头发不是金色吗?怎么黑了?” 阳玛诺哭丧道:“侯大人救我……,大明皇帝在抓捕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将头发染黑,藏在流民之中,才躲过了搜捕。” 侯平眼皮跳了跳,这是真把自己当成要钱不要命的大贪官了啊。 “阳主教你想我如何救你?” “侯大人,现在只有出海才能安全,求侯大人想办法将我送出海去,只要我回到海上,必有厚报,我可承诺侯大人,今后马尼拉每年进口的货物,给大人留一成的份额。” 侯平心里吃了一惊,但是脸上却是没有任何激动的表情。 他此刻心里在默默盘算着是把其交给锦衣卫还是自己杀了了事。 阳玛诺见侯平半天没作声,只以为他没有动心,便急切的叫道:“侯大人,马尼拉每年从新西班牙运过来的白银足有千万两甚至更多,银价只有大明的十分之一,大人是做布匹生意的,这一成的份额可就是近百万两,大人,只要光做这一笔生意,不出十年,就能让大人成为大明首富啊。” 侯平抬头看了阳玛诺一眼,按大明朝廷的尿性,真要把人交给锦衣卫的话,大概率也不会杀掉,而是会将其驱逐出境。 这样的话也太便宜这些洋鬼子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做了决定,便摇了摇头:“阳主教误会了,我只是在想怎么救,大人能逃到这里来,想必是南下的路已经被锦衣卫封锁了吧,即便我想帮也帮不了。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北上……” 第244章 皇太极 侯平给了阳玛诺一笔钱,然后让他北上逃往朝鲜。 明面上是让他逃往朝鲜,从朝鲜坐船南下。 实际上只是为了让他不要落入锦衣卫手中。 另外也是打算等他离开通州境内后就杀掉他,放虎归山,贻害无穷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之所以不在漷县境内杀,一是不想引起锦衣卫的注意,二是不想惹上阳玛诺背后的势力。 而尾随阳玛诺的人自然是侯平最信任的高敬石了。 以高敬石的身手,又有弩弓辅助,阳玛诺自是没有幸免的道理。 据说高家祖上是北齐宗室名将高长恭,也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兰陵王。 兰陵王因长的太过俊美,少了杀气,因此每次上阵杀敌都要以鬼面具遮住面容。 高敬石有他的基因,自然那长相就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其实侯平有时候很嫉妒高敬石,一个人咋就能长的那么帅,还能有那么好的身手呢? 可惜,他这辈子是肯定没机会了。 七天以后,高敬石回来了,出乎侯平意料之外的是他还受了伤。 “公子恕罪,小人……失手了。” “失手了?阳玛诺似乎没有什么身手吧?你怎么会失手?” “我尾随阳玛出了三河地界,进入蓟州地界的时候便准备射杀他,但是那一箭我却射失了,随后要追上去结果他的时候,又碰巧遇到了佟黑还一伙人,我被他们围攻,只能先撤了回来。” 侯平一脸疑惑:“以你的箭术竟会射失?” 高敬石也是一脸尴尬,他的箭术自大成之后就再未失过手,竟没想到,第一次出这种任务就出了岔子,当即跪地请罪道:“请公子责罚。” 侯平摇了摇头:“说说详细情况。” 高敬石低着头:“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我箭射出的那一瞬间,阳玛诺的马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把他摔下了马,然后箭就射空了。” 侯平长叹一口气:“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命不该绝吧。别放在心上,没杀掉就没杀掉,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对了,他们可有察觉到你的身份?” 高敬石摇了摇头:“我近身的时候遮住了面孔的,他们应认不出我的身份。” “那就好,放心吧,没事的,你先去找陈功实看伤,别被伤口感染了。” “是,公子。” 高敬石告退,侯平也不禁陷放了沉思。 阳玛诺和佟黑还搞在了一起,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佟黑还的真实身份,但是从之前打过的两次交道来看,这个人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既然阳玛诺跟他们搞在一起,再想杀他可就难了。 佟黑还这个时候从北方过来,应该是为了继续定制棉甲的事情。 之前的那批订单七月初就已经全部交货,按时间来看,这个时候刚好是他们收到货的时间。 结合他们未来可能的军事计划,来通州继续订购棉甲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想到这里,侯平赶紧让布喜娅玛拉这几天别去工厂。 她的身份过于敏感,最好还是不要让佟黑还知道为妙。 两天以后,佟黑还果然到了织造厂,跟他一起同行的还有阳玛诺。 看到佟黑还跟阳玛诺一起走进门来,侯平装作一脸诧异的问道:“佟掌柜,阳主教,你们……怎么会在一起?阳主教,你不是去朝鲜……” 阳玛诺鞠躬道:“抱歉了侯大人,我在蓟州被人追杀,幸得这位佟公子相救,他说等此间事了,会送我护送我去朝鲜,我也害怕会再次遇到相同的事情,所以就跟佟公子一起了。” 佟黑还笑道:“哦,原来阳主教跟侯掌柜的还是认识的?那这真是赶巧了。” 侯平做出一脸苦笑:“还麻烦佟掌柜尽快送阳主教去朝鲜吧,现在皇上下令抓他有一段时间了,要是被人举报了这事情可不得了。” 佟黑还点了点头:“谢侯掌柜的提醒……” 就在此时,他身后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男人忽然在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几人都眼神不善的对着侯平身旁的高敬石看了两眼,侯平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此时佟黑还忽然笑道:“侯掌柜,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单独谈谈,不知可否?” 侯平看了一眼高敬石,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佟黑还笑了笑,对刚才给他传话的男人点了点头:“卫齐,你带阳玛诺主教和其他人跟侯掌柜的护卫去其它地方等着。” 卫齐领命道:“是,主子。” 侯平听到卫齐这个名字心里狂震,卫齐本身并不如何出名,但是他却有个儿子威震天下。 他的这个儿子就是有‘满清第一勇士’之名的鳌拜。 鳌拜出名除了他本身的骁勇之外,更重要的还是他是皇太极的托孤大臣。 按女真人的尿性,儿子能被重用到如此地步,他老子自然也会主子亲信之人。 所以这佟黑还身边跟着卫齐,那他就很可能就是努尔哈赤的八儿子皇太极。 此刻房内已经没有了别人,佟黑还一脸笑眯眯的道:“侯掌柜可知道我要单独跟你说何事?” 侯平摇了摇头:“佟掌柜有话直言。” 佟黑还笑着拱手道:“刚才手下人通过贵属下身上的伤势确定了他就是那个追杀阳教士的人。还请侯掌柜见谅,之前救下阳玛诺主教纯属意外,不知侯掌柜为何要大费周章的杀一个无依无靠的洋人?” 侯平犹豫了一会,然后看着佟黑还道:“你是努尔哈赤的儿子皇太极?” 佟黑还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鼓掌道:“侯掌柜不愧是有‘问不倒夫子’之称的人,本贝勒并非什么有名之人,这你竟然都会知道,实在令人惊奇,莫非是李如柏说的?不过这不可能,如果李如柏会告诉你这些,上次你应该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可是上次你根本……不,应该说就在刚刚我叫出卫齐这个名字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你是凭着卫齐这个名字猜出我来的?莫非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 侯平听到皇太极的这一通分析,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不愧是有太宗之名的男人,这洞察力,绝无一般人能比。 强行镇定下心神,侯平缓缓道:“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我相信八阿哥应该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阳玛诺吧?” 皇太极点了点头:“其实救下阳玛诺之后,听他说了他的经历,我就怀疑那名杀手是侯掌柜派去的,所以进来之前才会特意交代手下人看看侯掌柜身边是否有人受到与当日他们造成的相似伤。果然就发现你身边的近卫有相似的伤势,所以就冒昧的请掌柜私下一谈。不知侯掌柜可愿意以诚相待?” 第245章 与虎合作 皇太极追问侯平追杀阳玛诺的原因。 侯平犹豫了一翻,然后缓缓开口道:“我是个商人,商人就是为了赚钱,这个阳玛诺……不,应该说是所有的西夷人都在吸我们的血,所以我才要杀了他们。甚至是杀光他们。” 皇太极一脸惊讶的道:“侯掌柜刚才说的是我们?你是说也包括本贝勒?” 侯平点了点头:“是,包括我们所有人。” 皇太极一脸不信:“我与这些西夷人素昧平生,他们又如何可能吸到我们的血?侯掌柜竟说出这种危言耸听的话到底是为何?” 侯平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咱们真的在被他们吸血。” 皇太极好奇道:“哦,还请侯大夫教我。” 侯平起身倒了杯水:“想必八阿哥也知道银子一年比一年不值钱吧。” 皇太极点头同意道:“的确,这银子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莫非侯掌柜知道?” 侯平微微笑了笑:“不错,确实我知道一些,而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则正是这些西洋人,是他们每年从美洲运来的大量白银,导致我们的银价贬值,所以才造成这种情况的……” 说着侯平把关于货币贬值的一些相关知识浅显的给皇太极说了一下。 皇太极顿时茅塞顿开,同时惊讶的问道:“照侯掌柜这么说就算是杀了阳玛诺主教,也同样阻止不了那些白银继续流入大明啊。” 侯平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道:“是,的确阻止不了,不过杀一两个泄愤总是可以的吧?只可恨朝廷当权的那些狗官,看不到这些人是如何把百姓的血液吸尽,对此根本不管不问。” 皇太极眼中精光一闪:“侯掌柜学究天人,既这大明朝廷昏庸无道,大人何不另投明主?如今我阿玛建国称汗,求贤若渴,只要掌柜愿意效忠我阿玛,本贝勒可保证阿玛必会重用于你。” 侯平装出一副心动的样子“哦”了一声,随即又摇头惋惜的道:“可惜,以我现在的身份,怕是去不了贵国。” 皇太极不解的道:“侯大人此言何意?为何又去不了?” 侯平叹了口气:“大明皇帝让我建立这个织造厂,目的就是不想让江南那边的人把那些银子都挣走,我若是敢跑的话,我老家的父母必然会受到牵累。唉……,可惜湖广太远,父母又年事以高,经不起这么远的舟车劳顿。” 皇太极遗憾的叹息一声:“原来如此,没关系,侯掌柜以后只要愿意,大金的国门永远为掌柜敞开。” 侯平抱拳道:“那就多谢贝勒爷了,这次贝勒爷来,想必还是为了定购棉甲吧?” 皇太极点了点头:“不错,这次带铁片的棉甲要一万件,普通的棉甲三万件,需要多久能够交货?” 侯平算了算:“现在我厂的产能已经大大的提高,普通棉甲两个月就能交货,但是夹铁片的棉甲工艺麻烦,上次的一千件都做了近三个月的时间,这一万件,怎么也要一年的时间。” 皇太极笑了笑:“一年就一年吧,侯掌柜算算这批货要多少银子吧。” 侯平算了一下:“今夏棉花大涨,成本比去年高了不少,普通棉甲要四两一钱,三万件也就是十二万三千两。夹铁棉甲的话,每件要十四两七钱,也就是十四万七千两,加起来整好二十七万两。” 皇太极点了点头:“不错,价格很公道,之前我们说过,交易要先付一半订金,也就是十三万五千两,这不是个小数目,现在我手上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银,不知道侯掌柜可不可以接受我们以其他货物抵扣货款?” 侯平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抱歉,这不合规矩,况且你给我别的货物,我也没有其他的渠道出手。” 皇太极遗憾的摇了摇头:“那这样吧,我先付你六万两,其它的货款晚两个月还给你送来可行?” 侯平忽然笑了笑道:“八阿哥是想把你们的货卖出去以后再给我钱吧?只是今年的情况恐怕不太好,因为皇帝要商税改革,那些商人士绅们现在都在装穷不敢花钱,你们的毛皮山参都要卖给这些人,他们不花钱的话,你们的货短期内很难出的出去,两个月恐怕是最乐观的估计。” 皇太极一脸为难的道:“可是侯掌柜又不肯让我们用货来抵扣,我们关外苦寒,确实拿不出来这么多银两。” 侯平笑道:“那这批货你们是非要不可吗?” 皇太极点头道:“不错,这批货对确实我们很重要,虎墩兔憨已经联合了炒花部,恐怕欲对大金动手,所以这批甲衣对大金至关重要。” 虎墩兔憨就是林丹汗,上次皇太极因为怀疑宰赛抢了布喜娅玛拉,回去就告诉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当即就让代善出兵偷袭了宰赛部落,结果宰赛当时时又恰好不在,逃过一劫。 如果代善把布喜娅玛拉找到的话,也算是有交代,双方还能谈,可惜他们只抢了一些财货和不相干的女人回去。 这一下大金无疑是等同于跟炒花五部翻了脸。 而炒花五部也自知不是大金国的对手,只能又主动联系了林丹汗。 双方的盟约更加紧密了。 侯平起身坐到皇太极身边,然后轻声道:“其实我有一个计划,如果八阿哥能帮我完成这个计划的话,这批订单的费用就算给你们全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太极惊讶的道:“哦,侯掌柜有什么计划?竟愿意为之放弃几十万两银子?” 侯平神秘的笑了笑道:“八阿哥有所不知,其实我本也不是想要阳玛诺的性命,而是想吓一吓他,然后让他去帮我办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只要办成的话,别说几十万两,就是百万两我也不放在眼内。” 皇太极顿时来了兴趣:“侯掌柜到底是何事,竟能值百万两银子还多?” 侯平轻声在皇太极耳边,将自己的详细计划和盘托出。 皇太极听得又眼圆睁,难以置信道:“侯掌柜好大的气魄,如果此计成功的话,几乎能将江南的财富洗劫一空,难怪能大方的免去二十七万两银子。只是……这个计划风险也是很大,一旦暴露的话,只怕会被整个江南士族给痛恨的吧?” 侯平微笑点头:“所以我才想让阳玛诺出面去干这件事啊。事成之后,随便找个地方将他杀掉灭口,便不用承担任何风险。” 皇太极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此事我答应了,我这就回去找人安排,而且我相信阳玛诺他也非愿意去干这种事,侯掌柜放心,此事成了,这次的货款本贝勒分文不少,而且最后挣到的银两,他会分给掌柜的五成。” 侯平连忙摆手:“不不不,三成就够了。” 皇太极大气的道:“掌柜就别再推辞了,就五成,本贝勒说一不二。” 侯平拱手道谢:“好,那就多谢贝勒爷了,祝贝勒爷旗开得胜。” 皇太极伸出一只手做击掌盟誓的姿态道:“不,应该是祝我们旗开得胜,这笔生意是我们共同谋划。” 侯平也伸出手来,两掌相击:“对,祝我们旗开得胜……” 第246章 万历盐税改革 万历四十四年八月(1616年),皇帝下令抓捕两个西洋骗子传教士,已经过去半个月。 结果只抓到一人,另一人不知所踪,正在恼火之际,南京礼部尚书沈??的《再参远夷疏》送到了。 这是今年沈??上的第二封关于对洋人传教士的奏疏。 《再参远夷疏》中继续罗列耶稣会士的罪行,包括:四处结交士大夫,培植力量;建设道场、塑像,诳诱愚民;遍传符咒歌谣,蛊惑人心;定期非法聚集等。 徐光启得到消息后,担心万历皇帝要清洗天主教,便急忙上了一封《辨学章疏》,详细表述了对天主教的认识。 又述说“天学”是如何能“补益王化,左右儒术,救正佛法”。 并且按照科学实证的精神提出了几条测试之法,以证明天主教的学说不是虚妄。 徐光启能成为起居注,在万历皇帝心中还是颇有份量。 最终万历皇帝还是将沈??的第二封奏疏压了下来。 同时他也命锦衣卫和南京礼科给事中徐懋孳一暗一明,共同调查南京天主教的所有事情。 一场大风波就此缓缓酝酿。 只是相比于南京传教士,此时朝臣更关心的是李三才通州税改的成绩。 八月中旬,吏部右侍郎史继偕上书请求公布今年通州岁赋。 万历皇帝以万寿节的名义搪塞了过去。 随后上书请求公布通州岁赋的奏章越来越多,万历皇帝都置之不理。 到九月下旬的时候,朝中舆论已经达到忍无可忍的时候。 户部上奏:八闽为产盐大省,但是今年盐课仅二万二千余两,实在太少。 八闽为福建旧称,福建巡按徐鉴则上疏称,该省私盐横行,漳州、泉州、兴化三府,为产盐重地,他们都不买官盐,置国家盐课于不顾,应该严查。 万历皇帝为了引战,便借机让内阁评估放开盐政,不再官营专卖是否可行。 果然,消息一出天下哗然,关于通州岁赋公开的事情也就没人关注了。 满朝文武都把目光转向了盐政。 都想从这场可能的盐政变革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 全国都在目光看向盐政的时候,通州也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大丰收。 十万亩玉米地成熟,也标志漷县摆脱了饥饿的困扰。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粮食足够四十万人吃一年了。 十月底,漷县的丰收结束,实际结果比预估更加喜人。 由于新开荒的土地都是新土,这样土地肥沃,有营养,有足够的水分。 在这个没有化肥的年代,其实要比旧有土地更适合种植。 因此今年的玉米长势也自然就更好一些,产量就比预估更高了一些。 实际收获的玉米,足够五十万人吃一年了。 有了这批粮食压仓,侯平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干很多事情了。 而多出来的这些玉米,还可以用来做规模化的养植,什么鸡鸭鱼,都可以养一些。 市面上的商品丰富了,生活质量就上去了,能增加社会的稳定性。 之前因为要花钱买救济米粮,银两轻易不敢乱用,所以少发了不少人的工钱,现在可以全部补齐了。 银两实打实的到工人手中了,无疑会刺激到商业的进一步繁荣。 同时通州地区的衙门薪资改革也正式上报了朝廷。 原本应该又是件整惊朝野的大事,但是因为大家都把目光放在盐政是否要放开一事上,导致这件事竟无人关注。 这应该也算是侯平运气好,偷了把机。 总之这个政策一但施行下去,打了个样出来,以后要照此改革的地方必然会越来越多。 就在侯平规划着通州建设如火如荼的时候,皇太极也将侯平的计划禀报了努尔哈赤。 此时的大金虽然刚刚立国,但是努尔哈赤并没有停下争战的脚步。 七月,代善刚偷袭斋赛未果,努尔哈赤又命安费扬古、扈尔汉带兵讨伐东海萨哈连部,大破三十六寨。 八月,黑龙江水结冰,扈尔汉、安费扬古渡江攻取十一个寨子后归国。 虽然努尔哈赤打下来的地盘是大了,统治的人口也多了,大金国的实力近一步壮大,但是经济也越发坚难。 这些人新收回来的小老弟都是穷逼,朝廷如果不供养他们,立马又会造反。 而今年正如侯平所言,是大金经济最糟糕的一年。 努尔哈赤也在为财务头痛,皇太极将侯平的计划一说出来,他当即就叫佟养性过来一起参谋。 佟养性久经商战,很快就意识到侯平这个计划的可怕之处。 “陛下,这个计谋可谓将人性的贪婪利用到了极至,此计可行。不过想要顺利的施行此计,我们必须也得投入一部分资金。只是这货物选的不好,茶叶太过常见,江南本就是产茶地,如果用茶的话,或许会被人识破,也难免会有假货,到时候收益会大打折扣,依我看不如用山参。 山参这种货物只有我们和朝鲜有,而且本就价值不斐,这样炒作起来更加容易些,可信的程度也会更高,如再加上我去做内应推广,那这计策的成功的机会更会大增。” 侯平计划其实在后世就是很常见的庞氏骗局。 先利用阳玛诺外国人的身份炒高某件商品的价格,让其附上金融属性,然后在达到一定程度后跑路。 他所选定的商品是茶,之所以选择茶叶,是因为后世用茶玩这种骗局的现象很普遍。 不过此时的情况跟后世的情况大不相同,喝茶懂茶的人多,普通茶很难炒出高价。 佟养性久经商战,一眼就看出了这里面的不可行。 努尔哈赤当即同意道:“好,额驸,皇太极,此事就交给你们去办,半年之内,最多一年,定将江南财富洗劫一空。” “儿臣领命。” “微臣遵令。” …… 经过两个月的发酵,关于放开盐政的议论已经大明举国热议的话题。 上至朝臣,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在议论盐政放开会怎么样。 从百姓的立场上来看,无疑是支持放开盐政的。 但是与盐政相关的官吏自是坚决反对。 尤其是两淮之地,对放开盐政的反应最为激烈。 两淮每年必须兑换九十万张盐引,其中淮南盐引占六十八万张,淮北盐引占二十二万张,能为户部太仓库带来六十万两的余盐银。 但是,由于政府发行盐引、征收盐税后,不能及时用盐来兑换已经发行的盐引,以至于积压了约二百六十万张两淮盐引。 此时一张盐引约值二两银子,这就相当于朝廷向盐商借了五百多万的银两。 所以自万历四十三年起两淮盐税就已经停止课税,可是到现在两年了,这笔银子还没还完。 放开盐政,也就意味着盐引作废,这让盐商们如何甘心。 十一月底,一帮手中积压了大量盐引的商人私下串联,打算围攻两淮盐务,一场暴动已经在缓缓酝酿…… 第247章 万历四十五年 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十二月,注定是多事之秋,两淮盐商人终究是按捺不住。 上百号商人和灶户,冲击了扬州税监蒋柔的住所,双方起了冲突,混乱中蒋柔被殴打至死。 万历皇帝雷霆震怒,下旨命锦衣捉拿所有参与商人与灶户。 事情发展到现在,两淮盐政已经成为三输的局面,也到了不改革不行的地步。 此时户部尚书李汝华上奏章,推荐山东司郎中袁世振提出的《盐法十议》。 《盐法十议》将两淮盐政之弊病主要责任归咎于‘囤户’。 所谓的囤户就是大盐商,他们不止有巨额的财富,还有强大的政治后台。 而此时万历皇帝也确实急需一个人出来来整顿每况愈下的盐政。 于是欣然同意李汝华的奏章,调袁世振任户部郎中,以按察使身份疏理两淮盐政。 袁世振上任之初就指斥囤户为“奸民”,并写了一份向囤户宣战的《奸囤擅利权揭》,以示惩治奸民的决心。 一场轰轰烈烈的两淮盐政改革就此展开。 与此同时,沈??了上了《参远夷三疏》,言辞更为激烈的对西洋传教士进行了抨击。 其中第一条就是:远夷当禁诛。 总之在沈??的奏折中,西洋传教士罪恶滔天,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而锦衣卫和余懋孳调查回来的结果来看,王丰肃等西洋传教士在大明的罪行也确实罪大恶极。 他们故意在洪武冈、孝陵殿等圣地四周,搭盖建筑,意在拦截风水,毁大明龙脉。 效仿白莲教、无为教,对照佛经,自编经文,倡夷狄之道。 蛮夷猾夏,蛊惑百姓,深夜聚会,天亮方散,逢初一十五朝拜,聚会人数,数以千计。 勾结濠境走私团伙,随朝贡队伍,夹带私货等罪行一一查证不虚。 一时间要求严惩西洋传教士的奏疏纷至,如虞淳熙着《利夷欺天罔世》、林启陆着《诛夷论略》等等,都在指责天主教暗伤王化 、诬蔑先师 、左道惑人,大明国内也掀起了一股排斥西洋教的风潮。 十二月十八日,万历皇帝发出谕旨,将北京的抓到的传教士庞迪我和南京抓捕的王丰肃、谢务禄、熊三拔、龙华民等三十名传教士斩首。 然后还有部分传教士因躲藏在官员家中躲过了这一劫,其中就有艾儒略、金尼阁、毕方济等。 虽然杀了三十名传教士,明面上狠狠打压了天主教的气焰,但是万历皇帝并没有把对天主教的清洗扩大到全国范围。 这也为日后的天主教死灰复燃留下了隐患。 …… 李三才因盐政和天主教的事情成功躲过一劫,通州税赋公布的时间被拖到了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 二月,全国秋税解送进京,通州税改的成绩也公布了出来。 通州一州之地的锐银共计六万八千五十四两。 这六万八千两银的锐收是什么概念呢。 万历年间有十五个布政使司,一百六十三个府,三十五个直隶州。 全国总税额只有两千一百七十万两,平摊到每个州、府,大约是十一万两左右。 通州属北直隶布政使司,驻顺天府,下辖八个府(共七十个府属县与十七个散州)与两个直隶州,以顺天府面积最大。 通州总共一州四县之地,总缴税银近七万两, 这里面可没有包括通州漕运的税银,漕运是由漕运总督管理,通州地方政府可管不了他们。 通州的成绩对比缴税大户苏、杭等地肯定是有所不足,但是在北方来说,已经足以令人震惊了。 更主要的是通州的税银,八成都来自商税。 此成绩一出,顿时引起了众多朝臣的围攻,纷纷指责这是横征暴敛所得,通州百姓民不聊生。 可是实际情况,顺天府百姓想去通州谋生的人不在少数,漷县更是成为了人人向往的地方。 如果不是此时大多数人都受到了故土难离思想的禁锢,只怕漷县人口还要翻上一倍。 因受到大量朝臣攻讦的影响,通州特区最终没能扩大围范,万历皇帝只能向群臣妥协,再看一年。 …… 二月中旬,随着这几个月来三河与漷县之间水泥公路的修通,各地的建设速度都明显加快。 而今年肯定不能再像去年一样,只专注漷县一地的发展,同时还要兼顾到其他地方发展。 因此仅今年要开垦的荒地,就增加了两倍多。 由于使用了一些后世发明的简易规模化种植的工具,大大提高了种植效率,使得人均可种植面积大大提升。 十万亩地,只需万人就能耕种的过来,新增的二十万亩耕地主要放在香河县。 香河县也是个没什么矿产资源的县,地广人稀,是非常适合发展规模型农业的地区。 发展农业,就必须得有一个农业专家,为此侯平让朱由校将徐光启调入太孙府,主持香河农业发展。 只是他们晚了一步,徐光启已经被任命为太子詹事府左赞善。 本以为只能自己亲自出马的时候,侯平忽然又想起一人来,于是赶忙让朱由校把人要了过来。 王象晋此时任礼部仪制司主事,受到调遣之后成了太孙詹事府右中允,长驻香河发展农业。 王象晋和徐光启都是万历年间难得的农业人才。 徐光启不用多说,那绝对算得上是大名鼎鼎,所着的《农政全书》可以说是当代的农业科技大全。 而王象晋在名气上就要小了很多,但实际上更专业。 原产中国的苹果,就由他定名为苹果,并给以正确的性状描述。 他还创造了甘薯的压条繁殖法,对甘薯在北方的推广作出贡献。 他所着的《二如亭群芳谱》,乍一看书名,还以为是本小黄书,但它真是一部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植物学、农学巨着。 从专业角度来说,《二如亭群芳谱》比《农政全书》,更专注于对农作物本身的研究。 所以单论农业种植的水平,王象晋肯定要在徐光启之上。 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徐光启在满清时期受到了大力吹捧以及篡改,所以后世的名气王象晋远不如徐光启。 侯平没能第一时间想起他来,也是情有可原。 调来王象晋之后,侯平让六个秀才学生之一的许康乐给他当副手。 王象晋主要负责研究植物,许康乐则负责日常事务管理。 有农业专家王象晋坐镇香河,侯平就可以腾出手来干别的事情。 首先就是规划四县一州的之间公路的建设工程,这些工程都是关乎经济发展的重点。 二月下旬,徐鸿儒带着最后一批灾民到达了漷县。 这批灾民到达之后,漷县仅山东一地转移的灾民总数就达到了三十七万人,加上河南和两淮的灾民,总数达到了四十一万人左右。 对于劳苦功高的徐鸿儒,侯平给予了最高的礼遇,亲自去码头迎接…… 第248章 龙门来由 山东最后一批灾民有近四万人,徐鸿儒亲自护送这批灾民北上。 从漷县马头店下船,就看见侯平热情洋溢的笑脸:“徐教主,这几个月来真是太辛苦你了。” 徐鸿儒看了一眼跟在侯平身后一起来接自己的人,有一半以上都是他的亲信手下,神色微扬:“侯大人客气了,为民请命,都是应该的。” 侯平上前为其引路:“徐教主,我在万福楼订了一桌,给您接风洗尘,这边请——。” 徐鸿儒抱拳道谢:“多谢侯大人了,请——。” 两人并肩往漷县县城方向走去,一路走来,徐鸿儒看到了成片的小麦田,心里十分诧异。 他不是第一次到漷县,五年前他还来过一次,那时的漷县遍地荒芜,哪有现在这番景象。 此时没有普及大棚技术,所以北方种地只能两年三熟,第一季种玉米,秋收以后就要改种冬小麦。 到来年五六月份收割冬小麦后,可再种一季红薯,到十月份收获之后土地就得休息,来年开春再种玉米。 两年三熟,已经是此时能做到的种植极限,最大限度的利用了耕地。 实际上一年一熟才是此时北方耕种的常态,这也为什么北方总是缺粮的主要原因。 一路行到县城,沿路大片的农田已经让徐鸿儒震惊不已。 然而到了漷县县城,这里的火热繁华可就让徐鸿儒感觉到震憾了。 他都没有看到什么城墙,他所行走的水泥路两边都是各种酒肆、饭馆、茶室、衣铺等,各类商铺琳琅满目。 路边的各种吃食也是种类繁多,竟不下数十种。 在侯平眼中这点东西还是太少太单调,但是徐鸿儒眼中,这已经是堪比京城的繁华了。 实际上现在的漷县,就街市这一块来说,的确比京城要繁华一些。 京城街市因为缺乏管理,还有大量的地痞流氓,这种街边叫卖的小商贩们很难生存。 而漷县就不一样了,漷县的青壮都被强行安排了工作,不存在有社会闲散人员。 街市有专门的差役管理,只要交了税,遵守规矩,不弄虚作假,随便你怎么卖都行。 衙门捕快队伍也扩编到了五百人,就目前来说,大体还算是不错,至少张鹏在这一块还是非常尽职尽责。 徐鸿儒跟在侯平后面心情有些复杂。 本以为漷县招揽了这这么多流民过来,其景象不要说是人间地狱了,至少也是惨不忍睹,破败凄凉。 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副热闹繁华之象。 在万福楼吃完饭,侯平将徐鸿儒送到事先订好的客栈休息。 第二天一早,侯平便来寻徐鸿儒:“徐先生昨日休息的可还好啊?” 徐鸿儒听到侯平的称呼愣了一下:“侯大夫之前一直称老夫教主,今日忽然改变称呼,何故?” 侯平点头笑道:“是这样,太孙殿下对徐先生此次的义举非常感激,想让下官前来邀请先过前往行宫一见。” 徐鸿儒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以为侯平把他出卖了,眼睛颇为不善道:“老夫一介草民,若是仅因灾民一事,给些赏赐也就够了,太孙殿下如此尊贵又怎会要亲自见我?” 眼看徐鸿儒警惕心还挺高,侯平也只能实话实说:“确实,除了灾民一事,太孙殿下还有些事请问你。” 徐鸿儒见侯平不像说谎,眼神缓和了一些:“不知太孙殿下想问什么?老夫一非读书人,二非相师,所学有限,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太孙殿下解答什么难题?” 侯平点了点头:“是,太孙殿下要问的是一些关于江湖门派的问题。” “江湖门派?” “不错,就是一个江湖门派,龙门。” 徐鸿儒犹豫了片刻,关于龙门天下还真没几人知道,如果是以前的话,他也肯定不会将龙门的情况说出来。 但是现在嘛,尤其是自己主力都已经北上,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依靠龙门的。 更何况,她们也未必就依靠得住。 权衡之后,徐鸿儒觉得如果能用龙门的情报换来自己得到太孙的信任,似乎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得太孙的信任,有了这张虎皮,想做很多事都要容易不少。 “谢谢大人引荐,老夫感激不尽。” 侯平笑笑:“徐先生不必客气,太孙殿下想见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走吧,咱们去行宫,那边准备了早膳。” …… 外界对侯平与太孙殿下关系亲近多有传闻,只是真正见到太孙和侯平的关系徐鸿儒还是有些震惊。 毕竟在他看来,侯平长相摆在这里,又只是个秀才,这辈子中不了举人进士,奉议大夫就是他仕途的终点。 之前他其实还抱着一丝能让侯平跟他一起造反的心思。 但是在娘娘宫,看到太孙对侯平的态度,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思多么可笑。 收起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徐鸿儒还是将龙门跟闻香教的关系跟朱由校和侯平抖了个底朝天。 外界关于龙门的传说都是假的,实际上龙门的创始人米贝是闻香教首王森的亲传弟子张翠花的徒弟。 张翠花同时也是红封教十二教主之一,而且还是唯一的女性。 相比于徐鸿儒,他跟随王森的时间要更久。 她是王森留在京城的重要眼线,也是闻香教情报网的总头目。 泉生楼和万花楼都是闻香教为了获取情报所置办的产业。 张翠花则是这两处产业的实际管理人。 此人过世之后,这两处产业就由她的女弟子米贝打理。 米贝于隆庆初年拜入张翠花门下,是闻香教发展之初就入了教的弟子。 于万历初年创立龙天道,对外称龙门教。 龙门教的创立并非为了传教,而是为了方便张翠花对情报人员进行管理。 张翠花死的时候正是王森第一次被抓的时候,那时闻香教差点消散,龙门教便落入了米贝的手中。 米贝由于是再传弟子,又是女性,因此一直没有进一步成为闻香教的核心。 不过王森对其还是非常重视,给了龙门相当大的自主权。 至于龙门内部如何运作,又具体有些什么人之类的东西,徐鸿儒则是一概不知。 不过想想也是应该,如果他说他知道,反倒有疑问了。 送走徐鸿儒,后侯平返了回来:“殿下现在可是相信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龙门教既然跟闻香教有如此紧密的关系,那疑问就都解开了。不管是妖书案,还是梃击案,都是皇后娘娘策划,而且时间上也都刚好能对应上,可是现在的问题是,皇后娘娘要对付你的话,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 侯平不由的苦笑一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总之明天我会让左良玉退出保安队,重新组建一支家丁部队以防万一。” 朱由校重重的点了下头:“夫子也不需要担心,不管如何,我都一定会站在你一边的。除非皇后娘娘能请动皇爷爷的圣旨,否则她一定伤不了你。” 第249章 闻香教 徐鸿儒从娘娘宫里出来后心中便有了些想法。 对朱由校和侯平他其实还是有所保留。 米贝虽然是张翠花的弟子,但是在王森第一次入狱的时候,是她将王森救出来的。 王森能搭上红封教这棵大树,也正是米贝在其中引荐的功劳。 之前侯平怀疑是王森加入了红封教以后,为了发展自己的势力才创立闻香教。 但实际上,王森是先创立了闻香教,其后才加入了红封教成为副教首。 侯平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后世多把闻香教与白莲教混为一谈,只要说到造反的教派,总能扯到白莲教去。 但是大明立国之后就一直把白莲教当做反朝廷势力镇压,终明一朝,白莲教都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闻香教是王森个人所创,其创教思想是受到了无为教和黄天道的启发。 明成化十八年(1482),罗清创立的无为教,逐步形成了以“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为信仰的核心。 主张三教归一,注重内丹修炼,以及规范化的入教仪式等教义思想。 嘉靖三十七年(1558),李宾创立的黄天道,在继承无为教“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宗教思想的基础上,提出了“三世三佛”思想。 王森,原姓石,名自然,生于嘉靖二十一年(1542),青年时期为“蓟州皮工”。 当时正是无为教创立者罗清之女罗佛广大乘教在蓟州倡行之际。 王森在蓟州做皮匠时,耳闻目睹了这些教派的盛传景况,因而深受其影响与熏陶。 嘉靖四十三年(1564)这个二十二岁的皮工小伙终于受不了贫苦的皮工生活。 经过一夜悟道之后,他开始以法王石佛、闻香教主自居,创立了东大乘教,又称闻香教。 东大乘教全盘接受了无为教、黄天道的宗教思想。 也以“无生老母”为最高崇拜,以“真空家乡”为理想境界,以“三世三佛”为信仰核心。 还继承了无为教、黄天道的内丹修炼思想,将修炼内丹作为“归真”与“还乡”,步入无极之乐的惟一途径。 从闻香教的复杂教义就可以看出,这个教派并不是什么正经教派。 跟白莲教提出的“明王出世、弥勒下生”的宗教思想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去。 实际上王森创教的初衷也并非是如罗清、李宾这等高人一般为了修行。 他的目的纯粹是为了传教敛财,核心思想就两个字:搞钱。 所谓的核心教义也就是,老百姓喜欢听啥就说啥,只要把爸爸们哄开心了,愿意打赏就行。 也正因为这一朴素的目的,所以东大乘教才能使后来者居上,逐渐成为第一大教。 你追求精神信仰,我追求金银信仰。 王森的前半生可算是人间清醒,将分寸拿捏的很到位。 然而因为过分显赫,万历二十三年(1595)还是被人讦告下狱,甚至被判了死刑。 这次的入狱经历,让王森清醒了过来,不再一味追求金钱。 利用王德祥要他卖命的机会,加入了红封教,并改名王道森,认外戚永年伯为父。 自此闻香教一路高歌猛进,势力越发庞大。 而这一次,王森不再只是简单的敛财,还造势,收买官员,组织武装力量,伺机造反。 万历四十二年(1614),冀东大旱,“饥民多起为乱”,王森弟子乘机制造舆论,拥戴王森起事于清凉山。 然而就在他们要前往清凉山起势的前夜,他最信重的弟子李国用,制造“匿名谤偈”,将此事告到了官府。 永平府衙门接到举报后,当夜就出兵将王森抓捕,会同府县复审,判了他左道律绞之刑。 而闻香教在栾州的势力也基本被李国用接手了过去。 王森在装腔作势,招遥撞骗上面的确很有一套,而在看人、用人方面也有独到之处。 唯一的缺点就是为人过于小气且贪婪,在待人上面难免刻薄。 所以跟他越久的人,就对他越失望。 正是因为如此,当他被抓的时候,闻香教众第一反应不是救人,而是瓜分他的势力。 最先出手是李国用,其次就是他的三儿子王好贤,第一时间回到北方将栾州以外的北方势力掌控在手中。 不过王好贤不甘心“邪教”首领的身份,在万历三十八年(1610)就给自己搞了个遵化卫旗鼓官的身份。 王森被抓后他被革职,回到北方后就跟王森的另一弟子周印两人串联,将北方的势力掌控在手中。 为了将他们与李国用以及南方的闻香教区分,自称“棒棰会”。 棒棰会一名,取义于佛教南宗禅。 南宗禅弟子见面时,或用棒,或用棰,或用喝,谓之“打机锋”,其意义是使之“惊醒”,解脱“迷悟”,也就是当头棒喝的意思。 而且“棒棰”同时也是洗衣工具,在使用意义上,有去掉污浊,迎接清新。 “棒棰会”本身也是用“度化乡民”,倡言“好事不远”等教义吸引信徒。 所以这个接地气的“棒棰会”在宣传上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使得从者云集。 只是掌控了北方势力后的王好贤还是不甘心就当一个邪教头子,又上窜下跳的找门路想继续当官。 终于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又混进了永平府,在袁应泰手下当了个千户。 北方闻相教的势力就落入了周印手中。 周印虽然接掌了北方势力,但是他本人并没有什么野心,他是真正的修行者。 所以他将教中的日常事务打理交了自己的五个弟子。 即刘存性、陈文仲、王大亮、王从善、陈永福五人。 这些人也都是在红封名册中有名之人。 分布在河南、山东、北直隶等地。 实际上相比起闻得教来说,改名后的“棒棰会”更加清晰明了的表明了造反的意愿。 徐鸿儒的身份跟同印、王好贤平等,自是不会屈居他们之下。 所以“棒棰会”成立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加入进去,而是形成了一股自己的独立势力。 他没有继续走传教收徒敛财的路子,反而走起了武装变革的道路。 通过收买地方官员,让其对他们放任,然后秘密练兵备战,企图给大明朝廷在关键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实际上闻香教在王森二次入狱后,都将造反当成了首要目标。 其实比起崇祯朝才起势的什么高迎祥、李自成来,闻香教才是那个真正敲响大明丧钟的人。 而徐鸿儒原本一直在山东地区造反,这次通过灾民北上的机会,把自己的主力调来了通州。 这无疑让他有了机会整合闻香教所有势力的机会。 所以从太孙府出来后,徐鸿儒忽然就有了假借太孙名义,将“棒棰会”并到自己麾下的想法。 相比互不统属,遥相呼应的方式,整合之后,一体出击的威力显然要更大。 第250章 陈实功要走 左良玉被侯平从保安队抽调了出来,然后正式组建了一支家丁队伍。 为了体现自己有跟士兵们同吃同住的精神,侯平决定亲自训练他们。 第一天下来,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散架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完成了第二天的训练。 然后回到家里往床上一躺,第三天就彻底起不来了。 眼看卯时将至,侯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只感觉自己的腰都直不起来。 强撑着下床,刚一抬脚,就感觉腰如同要断了一般疼痛难忍。 当即扶在床头直冒冷汗。 布喜娅玛拉看他情况不对,赶紧起床将他扶住。 “侯平,你没事吧?怎么了?” 侯平缓缓坐回床上:“腰……腰好痛,不行,站不起来了。” 布喜娅玛拉按在他背上轻轻揉搓:“早就跟你说不要逞强,你又不听,今天就不要去训练了吧?一会我去请厂里安排一下,然后就回来陪你。” 此时,门外响起左良玉的声音:“东家,大家已经集合完毕,可以开始训练了。” 卯时已到,见侯平迟迟没来集合地,便到陈家来叫他。 侯平只能苦笑:“良玉,今日我身体不适,就你自己带大伙练练吧。” 左良玉此时还未及冠,便没有字,只能以名相称。 “是,东家。” 左良玉领命而去。 布喜娅玛拉看侯平疼的厉害便道:“要不我去医馆请陈馆长来给你看看吧?” 侯平立马摇头道:“别,叫那个死老头过来,肯定会被他讥讽一顿,你还是随便给我叫个大夫来看看吧,这应该是小伤估计歇个两天就没事了。” 布喜娅玛拉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就在床上躺一会,我去请个大夫。” 说完起身出了房门。 侯平唉声叹气的躺在床上,本以为还要等很久,没想没等几分钟门就开了。 他还以为布喜娅玛拉回来拿东西。 “怎么就回来了?忘拿东西了吗?” 布喜娅玛拉声音有点奇怪:“没……没有。” 然后一个能气死人的声音响起:“就你这体格,都虚成这样,还玩什么训练啊?看看,把自己练废了吧?” 侯平吓得差点从床上弹了起来,回头瞪大了又眼道:“卧槽,不是说不要叫这个死老头过来吗?你怎么还把他找来了?” 布喜娅玛拉有点委屈的道:“不是我叫的,是陈馆长刚好走到家门口……” 陈实功哼了一声:“小赤佬,碰上老夫你就烧高香吧,你以为这是小病呢?要不是老夫恰好有事找你,搞不好你过两天就要嗝屁了。” 侯平心里吓了一跳,但是表面上还是装着不相信的样子道:“老头,你少唬我,我可不是吓大的。” 陈实功面无表情道:“别人都说你聪明,怎么我看你脑子就瓦特啦,连虚不大动的道理都不懂?” 说着便将手搭在侯平腰上,从尾椎往上一推。 “啊——。”侯平只觉得一股巨痛从尾椎直透天灵盖,一声惨叫后下意识就骂道:“死老头,你要杀人啊。” 陈实功也不以为意:“你个戆度,老子是在救你。” 还别说,巨痛过后,侯平就感觉自己身体轻了好多,腰也没那么疼了。 当即就坐起身来,试着活动一下腰部。 “啪”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陈实功一把拍趴在床上:“乱动个什么劲?不想活了?” 侯平知道是治疗还没完,但是这心里就是感激不起来:“老头,你还要干什么?” 陈实功咧嘴一笑:“干什么?当然是救你了。” 说着就对布喜娅玛拉道:“叶夫人,帮老夫拿些白酒过来。” “哦好。”布喜娅玛拉,跑到外面的房间将家里的白酒拿了过来。 陈实功接过酒精:“叶夫人,麻烦你把他衣服全掉。” 布喜娅玛拉点了点头,三下五除二的帮侯平把衣服全脱得只剩个裤衩子。 侯平没来由的有心慌道:“老头,你干什么?下……下手轻……轻点。” 陈实功阴阴一笑道:“小赤佬,你可知道老夫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还轻一点?” 说完,就将酒精洒在了侯平的背上,然后一阵揉搓。 侯平顿时喊出了杀猪般的惨叫,那声音,绝对能听出‘猪’在绝望中的挣扎与痛苦。 惨叫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这一通操作下来陈实功额前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后背也都被汗水浸透,可见其并不轻松。 布喜娅玛拉拿了毛巾给他擦了擦汗:“陈馆长,侯平……,没事了吧?” 陈实功长长的吁了口气:“暂时应该没事了,三天内不要下床,一个月内不许行房,每一候顿只鸡给他补补。” 农历一年三百六十天,被分为二十四个节气,七十二候,即以五日为一候。 “哦好。”布喜娅玛拉点点头,把他的话都记在心里。 侯平躺在床上直翻白眼,刚才的痛那是真痛。 但是痛过之后,却感觉身体通畅无比。 虽然有点不情愿,侯平还是犹豫的说了一声:“老头,谢谢了你啊。对了,你来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陈实功淡淡的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给你说一声,老夫要走了。” 侯平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走?你要走哪去?死老头,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你就这么走了大医馆怎么办?” 陈实功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急了?你个小赤佬,平日从来不到医馆来,老夫都见不到你人。你知道现在医馆是个什么情况吗?” 侯平有些汗颜,但是嘴上却不想认输:“老头,看你这话说的,谁没事天天往医馆里跑啊?” 陈实功没好气道:“谁让你天天跑了?隔个一两月跑一趟也行。你倒好,除上次带叶夫人看病,就再也没来过,这是你开的医馆,还是老夫开的医馆?” 侯平理直气壮道:“我这叫用人不疑,又不是没给你钱,你个当员工的还管起老板来了,简直是倒反天罡。” 陈实功气的吹胡子瞪眼:“那你也不看看,现在医馆你每天多少人来看病,少则几百,多则上千,遇到日曜日,能有数千人,你是要累死我这把老骨头呢?” 侯平心虚道:“有……这么多人吗?你可别骗我。” 陈实功眼一瞪:“老夫像是骗人的人么?” 侯平嘀咕一句:“那谁知道呢。” 只见陈实功那刀人的眼神望过来,赶紧补允道:“我相信陈老您不是那样的人,病人多了多招几个坐诊的大夫也就是了,你也没必要走啊。这样,我叫人去通州、京城等地方多招些大夫回来,大夫多了,不就行了?” 陈实功一脸鄙夷道:“就你个脑子瓦特的,能找到什么好大夫?懒得跟你废话,反正老夫是要走了,医馆那边你自己看着点吧,告辞。” 第251章 陈家大伯 听陈实功说的如此绝决,侯平这下是真急了。 “唉,陈老,你别走吧,你走了大医馆怎么办?谁来当馆长啊?咱们再商量一下啊。” 陈实功回头一脸不高兴道:“老子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去抓几个人回来,谁说不当馆长了?” 侯平这时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哦,你说的走,是这个意思啊,早说啊,吓死我了。” 陈实功没好气道:“你个小赤佬,老夫虽然不喜欢你的长相,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你小子还是有点本事,这漷县能将四十几万灾民都养活了,也算你小子功德无量,我老人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医道之事上给你拖后腿,不过老夫在外伤一道上还有些功底,但是瘟疫之道所学不精,现在漷县人口如此密集,一但发生瘟疫,后果堪忧。” 侯平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老头,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这一点,很好。” 陈实功翻了个白眼给他:“行了,老夫走了,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年就回。医馆那边有小刘盯着也无出不了什么大事,普通病症还难不到他,其它方面你就自己多看着点吧。还有,刚可不是给你开玩笑,你这先天不足的身体,要是再不知道节制,迟早会把自己玩死。” 说完看了布喜娅玛拉一眼:“夫人,色是刮骨刀,你可别太惯着他了。” 布喜娅玛拉脸上顿时出现两片坨红。 陈实功回头瞪了侯平一眼:“你好自为之吧,要是一个月都忍不了,老夫就白费这番功夫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侯平动了动嘴,终究还是没敢再多嘴。 只是等他走的远了,才对布喜娅玛拉一笑:“那老头就是想故意整我呢,别听他瞎胡说。” 布喜娅玛拉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陈馆长德高望重,他可没你那么小心眼。相公,那个……我……我今晚在主房睡。” 说完一溜烟跑了。 侯平望着远去的背影,一脸悲愤…… …… 侯平病倒的消息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漷县。 这可不是上次那种装病,而是确确实实病了,陈实功从陈家离开后回大医馆给侯平开了几副药。然后又让刘大夫给送到陈家去。 也就是这一下将侯平病倒的事给传了出去。 由于这些药中还有两味吊命用的重药,加上刘大夫看侯平的脸色也确实有几分病入膏肓的样子。 一时间关于侯平的病情也是越传越严重。 不几天,就闹的满城风雨。 朱由校也是隔两天就会过来看侯平一趟。 像张鹏、周荣这些人更是跑的殷勤。 这下就更加令外界之人以为侯平病危了。 十多天后流言已经传到京城,万历皇帝派了太医杨承祯前往漷县为其医治。 杨承祯是神医杨济时的儿子,家传针灸奇术,在太医院的排行都在前列。 这样一来,无疑更加坐实了侯平病入膏肓的传言。 一时间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 这些不安分的势力,自然大部分都是在针对漷县的各项产业。 他们都等着侯平死后好瓜分他的产业。 不过也有一些例外。 比如三河县的陈家就不这样想,陈秀宁被陈应龙救出青楼之后,陈应龙还曾出面让三河县的知县问责过他们。 只不过也就是不痛不痒的指责了几句。 虽然面子上有些难堪,但实际上也没什么损伤。 自此之后,这陈家父子就一直关注着陈秀宁这边的情况。 随着侯平地位越来越高,他们两人也一度非常惶恐,生怕侯平会去报复他们。 只是显然他们想多了,侯平根本没时间搭理他们。 如果侯平还好的话,他们自然也不敢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现在传出侯平病危的消息之后,他们两人的心思便就活络了起来。 从法理上来讲,陈秀宁此时还是陈大伯的继女。 她的婚嫁大事,都应该由陈大伯来主理。 也就是仗着这条法理,陈大伯和他儿子到了漷县,他们要以继父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给陈秀宁找婆家。 不过这次他们学聪明了,去陈家之前,他们还是先去县衙找了一下陈应龙。 他们把自己的想法委婉的向陈应龙表达了一遍,然后希望陈应龙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应龙心里冷笑,不过他现在只是个空壳知县,也懒得理会那么多。 要说最希望侯平死的人,肯定非他莫属。 不过他也知道,侯平这样的人没那么容易死。 虽然他没有阻止这两人去找陈秀宁的麻烦,但还是在两人走后不久便将此事告诉了张鹏。 张鹏听完吓了一跳,随后就带了两人追了上去。 陈大伯带着他儿子陈明远到了陈家,看到翻新过后的陈家大院后,心里的激动就别提了。 经过这半年多的发展,陈家可不再是边远的城外郊区了,而是已经进入了县城的边缘范围。 加上这里本就是侯平自己住的地方,交通什么的都是最好的,城市的发展也是优先往这边延伸。 所以成为城区,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漷县最繁华的地价已经达到了京城的四分之一。 陈家虽然不是繁华的中心地带,但是进入城区也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陈家宅子不再是以前那种卖不出去的凶宅,而是堪比万两黄金的巨额财富。 对于陈家父子来说,就单是把陈秀宁嫁出去,然后将这套房子占为己有,也绝对是无法轻易拒绝的诱惑。 利令智昏,说的就是陈家父子这样的人。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卫小芸跑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两个陌生人。 “你们找谁?” 陈大伯见开门的是个女孩,又跟陈秀宁一点不挂相,便反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我侄女家中?” 陈明远则更是直接,推开门就往里闯道:“不管你是谁,叫我堂妹出来,大伯来了也不出来迎接,一点不知道尊卑。” 今日陈秀宁未外出,听到外面的动静之后,就跑了出来,一看陈大伯和堂哥陈明元站在院中,且态度嚣张,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们……你们还来干什么?” 陈大伯看见陈秀宁后,先是仔细的打量了几眼,然后亲热的迎了上去:“呀,你是秀宁吗?哎呀呀,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呀,大伯这些年可想得你好苦哇。” 陈明远看到美艳动人的陈秀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也亲热的冲上前去:“秀宁,我的好妹妹,这么多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陈秀宁一脸惊恐的往后逃开,离陈家父子远远的道:“你……你们要干什么?别……别过来。” 卫小芸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往后院跑去,进了房门就大喊:“公子,不好了,秀宁的大伯来了……” 第252章 侯平的表演 陈家大伯侯平自是不会陌生,当初卖陈秀宁时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没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反而主动找上门来。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们肯定是为了打陈秀宁主意而来。 其目的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而是为了抢屋夺人。 很快,侯平就想到了他们为什么有勇气找来,应该是知道自己重病垂危的消息,以为陈秀宁没了依靠。 于是他稍微化了下妆后,在卫小芸的搀扶下缓缓往外走去。 此时张鹏也带着人赶到了陈家,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陈大伯和他儿子赶出去。 见侯平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张鹏一脸懵逼,昨天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不见就变成这样了? 当即顾不得陈家大伯,赶忙冲过去从另一边扶着侯平:“大人你……” 侯平赶紧对张鹏使了个眼色:“我……咳咳……,张大人,走,都先进屋说话。” 张鹏不知道侯平搞什么鬼,但他知道要配合着侯平演好这场戏。 “大人,我扶您进去。” 众人在前院堂屋坐定,侯平看了陈大伯一眼:“陈大伯,咳咳……,前事我已经不追究,你们还来干什么?” 陈大伯一脸忠厚的道:“大人,之前我们被知县大人教训了一顿也知道错了,这次也是听说大人身体有恙,担心大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陈秀宁这丫头没人照顾,怕是又会被人欺凌,所以我们想过来照顾她,也尽一番叔伯的心意。” 侯平脸色阴沉道:“不必了,你们两位请回吧。” 陈明远当即起身喝道:“你凭什么?让我们走?我们才是陈家之主,你只不过是这里的租客。还赶起主人来了,真是倒反天罡。秀宁妹妹,你收了他多少租金,退他就是,这种人,真是分不清主次,不租也罢。” 陈大伯慌忙起身喝止:“明远,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房子是你妹妹的,她想租给谁是她的自由,你怎么能让她去赶客人走呢?” 说着又对陈秀宁道:“秀宁,大伯知道你怪大伯这些年没有照顾好你,大伯这心里啊,也很自责,所以这次来,就是想赎罪的,也是为了告慰那早亡弟弟的在天之灵。秀宁,你放心,只要有大伯在,今后谁也欺负不了你。大伯虽然没什么多的积蓄,但是养活你还是够的,要不这房,还是不租了吧。吃喝什么的,大伯还能供的起你,嫁妆什么的你也放心,有大伯在,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陈秀宁气得浑身哆嗦:“你……你们……,不要脸,你们臭不要脸。” 陈明远怒喝道:“死丫头,你说谁不要脸?你可是我们陈家的人,你爹是我爹的亲弟弟,是漷县知县大人千里迢迢请我爹过来照顾你的。死丫头,你可看好了,我们才是你的亲人,这些人,这个痨病鬼可做不了你的依靠。” 张鹏听不下去了,当场就要发飙,侯平却是死死的按住了他的手。 卫小芸也想说话,同样被止住了,侯平缓缓起身对卫小芸道:“小芸,你先扶我回去,陈大伯确实是秀宁的亲大伯,他们之间的事,我们不好插手。” 陈秀宁眼见侯平要起身离开,顿时急了:“哥……哥,你……你要去哪里,你……你……” 侯平回头看了陈秀宁一眼,意味深长的道:“秀宁,你长大了,别人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有些事情,该自己面对的就要自己去面对,今时不同往日,以你的力量,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有很多。无论发生什么事,总不会吃亏就是了。” 张鹏也听出侯平的意思了,看了陈秀宁一眼道:“秀宁妹子,大人都开口了,这事你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就开口。” 陈秀宁得了侯平指点,也镇定了下来,沉思了一会道:“谢谢张大哥,秀宁记得了,大伯他们来看我,今日就不便招待大哥,真是抱歉了。” 张鹏点了点头:“嗯,那好,有需要尽管开口,我们衙门里几百号兄弟,都是你的后盾。” 说着张鹏带人转身离开了。 其他人都走了,大堂里只剩下陈秀宁和陈大伯父子。 单独面对陈大伯父子时,陈秀宁还是有些紧张,但是她也强撑起勇气面对道:“现在没有了外人,大伯和堂兄远来到底所为何事,可以明言了。” 陈大伯此刻以为自己拿着血亲大义将侯平逼走了,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便也毫无顾忌的直言道:“宁丫头,你看你都这么大了,也到了该婚配的时候,大伯也是担心你无依无靠,会被婆家嫌弃,这不,就过来为你撑腰了。你放心,有大伯在,保证没人敢嫌弃你的。” 陈明远也急着表态道:“是啊,秀宁妹妹,哥哥也是你的后盾,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陈秀宁肺都要气炸了,不过想到侯平的话,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缓缓说道:“多谢大伯、堂哥,你们今日远来,想必也辛苦了,先歇息一下吧,侄女还有些事,就不陪两位了。” 陈秀宁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陈家父子居住,然后暂时搬到了后堂居住。 晚上,布喜娅玛拉和佟玉都回来了。 大家一起聚在后院,纷纷责怪侯平为什么不帮陈秀宁将这两个讨厌的人赶走。 侯平只是平静的看着陈秀宁道:“秀宁,你希望让哥帮你将这两人赶走吗?” 陈秀宁犹豫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各位姐姐,我哥说的对,这件事就应该我自己去想办法解决,不应该假借别人的手,何况有哥给我的支持,如果连这两个跳梁小丑都解决不了,那也未免显得我太没用了。” 侯平一脸欣慰的笑道:“不错,秀宁也长大了,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如果对付这么两个跳梁小丑的手段都没有,那你也就不用再作什么奢望,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就行了,以我今日的权势,虽然不能一定就保证能帮你找到个如意郎君,但是找个对家境殷实的富裕之家还是有没有问题的。” 陈秀宁深深的道了个万福:“哥,谢谢,你已经帮了秀宁很多,哥说的对,秀宁有自己想走的路,如果连这样两个小人都对付不了,秀宁也确实没有资格去走那条路。秀宁知道该怎么做了。”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两个打什么哑迷。 只是侯平也不想解释太多,有些事在没有成功之前,也确实不宜说出来。 “行了,天色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又都不是没有事做,秀宁,你把房间让给了他们,这几天就睡东歌的床吧。” 说着就向布喜娅玛拉投去一个爱媚的眼神。 布喜娅玛拉顿时打了个冷筋,急忙亲热的挽着陈秀宁的手道:“秀宁妹妹,我们都好久没聊天了呢,今晚好好聊聊。” 第253章 陈秀宁的计划 侯平没有直接出手帮陈秀宁把人赶走,其实是给了陈秀宁一个考验。 之前他就发现陈秀宁对朱由校有意思,但那时候朱由校还小,心思也都放在张嫣身上,也就没往多的地方想。 只是随着朱由校的年龄渐长,似乎他也对陈秀宁表现出了一些浓厚的兴趣。 而陈秀宁本身也确实长的不赖,加上又有意引诱。 时间长了,朱由校怕是很难把持得住。 要是两人一但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跟陈秀宁怎么说也有个兄妹的名份,总不能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她被人白嫖了吧? 即便当不了正宫,侧妃名份怎么也要帮她争取一个。 何况这也是一荣俱荣,大家都知道自己跟陈秀宁没有血缘关系,但却真心实意的将她当成亲妹子对待。 如果陈秀宁真成为了朱由校的侧妃,那无疑会将自己跟他的关系绑的更紧。 这无疑是件不能拒绝的好事。 所以于情于理,真要有事情发生之后,侯平说不得也要帮陈秀宁争取到一个合适的地位。 只是朱由校的后宫注定不可能一帆风顺,所以侯平也想看看陈秀宁有没有自保的手段。 恰好陈家父子又自己送上门来。 正好就用他们测试一下陈秀宁自己的手段能达到什么地步。 以侯平如今的权势和地位,要灭了这对父子,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用他们,实在是再安全不过的事情了。 不管怎么样,反正陈秀宁都不会吃亏,而相应的,她的手段越高明,侯平也就越能帮她争取到更高的地位。 陈秀宁很聪明,她也意识到了侯平要测试自己的目的。 所以在用手段上面,使用的心思便更为细腻。 …… 连着三天,陈秀宁都对陈家父子的态度很恭敬。 这两人虽然困惑,但确实也是放松了一些警惕,在陈家住的也越发安逸。 见两人放松了戒备,她便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第四天一早,陈秀宁带着个小筐和匕首故意当着陈明远的面出门。 陈明远顿时上前追问道:“秀宁妹妹,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啊?” 陈秀宁微微施礼道:“堂兄,我打算去打永乐殿的竹林挖点笋。” 竹笋的上市季节一般要在四月份,现在才三月,算是有些早了。 不过真等到大量上市再去,又未必能挖得到了,现在去找笋也算是正常操作。 陈明远也不疑有它,只是追问道:“秀宁妹,你挖笋不拿锄头拿刀干什么啊?” 陈秀宁楚楚可怜道:“堂兄有所不知,漷县现在都是山东来的灾民,这些人中有许多都是作奸犯科的坏人,妹妹一人去挖笋的话,难免会遇到一些贼人,拿把刀即可以防身,也可以用来挖笋,比拿锄头好。” 陈秀宁这点倒不是说假话,漷县在短时间内涌进来这么多灾民,其中还有不少别有用心之徒,自然就时有案情发生。 而侯平都让衙门将案情及时公布,一来是提醒百姓注意安全,二来也是自污,给朝中一些大臣们一个可攻讦的污点。 如果漷县的政治清明到没有污点的话,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会人为制造一个污点出来。 这可比主动卖出来的破绽要可怕得多。 听到陈秀宁是怕遇到危险,陈明远的男人豪气顿时就涌了出来:“秀宁妹,既然漷县这么不安全,你怎么不叫为兄保护你呀?你看,你这还是把为兄当外人呢。” 说碰上他一把将篮筐里的短刀抢了过去,然后往腰间一别道:“走吧,今日为兄跟你一起去。” 陈秀宁故作犹豫的道:“不……不要了吧,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陈明远故作生气道:“秀宁妹,你再这样跟为兄客套,为兄可要生气了,保护你是为兄的责任,行了,别说了,咱们快走吧,要到哪里去挖笋?晚了都被别人挖走了。” 陈秀宁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那……,好吧,挖笋只有到永乐店附近才有……” 陈明远顿时豪气干云道:“好,不过我不知道路,秀宁妹只管带路挖笋,为兄就负责保护你好了。” 陈秀宁道了个万福:“那……谢谢堂兄。” 陈明远哈哈大笑道:“不客气,走吧,咱们早点去早点会,我记得永乐店好像也不近吧?” 陈秀宁轻轻‘嗯’了一声,用比蚊子声还小的声音道:“嗯,走吧,明……明远哥。” 这声明远哥把陈明远叫的是心花怒放,要不是未出五服,他都有心思将这个堂妹娶回去做小了。 可惜,五服之内算不伦,是大忌。 五服,既不是指血脉,也不是指地域,更不是指等级,而是起源于丧葬制度。 正常的丧礼,需要根据前来吊唁的亲属关系,安排他们穿上位次不同的五种丧服。 一服为斩衰:一般用在未婚儿女悼念父亲、嫡长孙悼念祖父母、妻子悼念丈夫或者儿媳悼念公婆。 二服为齐衰:往往在已婚儿女悼念父母,重孙辈悼念曾祖父母,以及丈夫悼念妻子等。 三服为大功:指叔伯兄弟,特指堂兄弟一类,以及已经出嫁的姑姐。 四服为小功:指堂伯叔父、外祖父母,及堂姑嫂一类。 五服为缌麻:则是更远的外姓亲戚一类,如岳父岳母一家。 为何自古便不允许自由恋爱,就与五服不婚的习俗有很大关联。 在汉朝独尊儒术后,这种五服不婚的传统被提到了变态的地位。 要了解儒跟五服有什么关系,就要先搞清楚什么是儒。 儒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春秋晚期,??最早是一种行当,是从祭祀从业者中剥离出来神职人员,专司治丧的礼仪和规程。 也就是说在先秦的时候,儒是丧葬业的代名词,是一种贬称。 儒门最初是由术士组成,而后逐渐成为一种学派。?? 儒非孔子而起,但是在孔子手中发扬光大,孔子就是凭借手中的三千弟子七十二贤,包揽了所有鲁国的丧葬业务。 晋国的姑布子卿就曾说过:孔子是条‘丧’家之犬。 这个丧家,就是儒家,先秦能被称之为家的,其实只有墨家和儒家。 它们都出自神权祭祀体系。 至于道家,是在汉代以后才张道陵创立道教,尊老子为教祖后才有的说法。 晏子也说过: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 且不说别的,单是“崇丧遂哀,破产厚葬”八个字就把儒家的底裤都扒得干干净净了。 第254章 捡笋 先秦以前,儒其实并不是一个受人待见的称呼。 实际上很多人都不待见儒家,除了晏子、子卿之外,还有墨子也严厉的批评过孔子的厚葬观念。 墨子认为儒家的“三年之丧”和厚葬习俗过于繁琐,??不仅浪费社会资源,??还可能导致国家贫穷、??人口减少、??身体素质下降和社会管理紊乱。?? 长时间的丧礼和厚葬不仅影响了社会的正常运转,??还增加了亲人间与社会上的矛盾与斗争。?? 墨子的这一批判,??是从社会的功利与效果出发的,??他认为这种做法对社会和家庭都有负面影响。 鲁国的衰败,也可以从侧面印证墨子的论断。 孔子在鲁国为相一年,鲁国的情况非但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恶劣。 最终被赶下台,自然是顺理成章,而且从他诛杀少正卯一事就知道。 此人的心胸也宽广不到哪里去,不然也不会引起鲁国如此多人的反对。 儒是先秦丧葬业的代称,自汉代独尊儒术之后,儒的地位被提到极致,自然儒家最根本的核心观念也就被无限放大。 而五服这种丧葬业的核心等级制度,自然也就被俸为了金科玉律。 五服之内不得婚配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了人人遵俸的铁律。 所以不允许自由恋爱,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不知道他们的恋爱对象是否在五服之内。 要知道此时的人,无论男女,九成九一生都不会离开村子周边百里的范围。 所以能相识的大部分人都是五服之内的亲属,若是放任自由恋爱,那五服不婚儒家礼节就成了笑话。 而由父母指婚的好处就在于,首先就能确定男女双方是不是属于五服之内。 所以以儒自居的读书人,自然也就推倡导这种婚姻方式。 …… 陈明远跟着陈秀宁到了一片竹林,两人在外围找了一圈,也只挖到了一些小小的嫩芽。 “秀宁,我们应该是来的太早了吧?现在好像都没长出来。” 陈秀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能是我太心急了,抱歉……,那个……,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再去那边找找。” 陈明远如何肯在这种时候离开:“没事,秀宁妹想找,哥就陪你找。” 陈秀宁提着篮子在前面带路,走到了一片更大的竹林,这边确实比刚才那边要稍微多一点。 不过这片竹林有一半是在围墙里面。 陈秀宁在竹林里找了一会,然后就试图翻墙进去。 陈明远赶忙拉住陈秀宁道:“秀宁妹子,你这是干什么?这里面是什么地方?你这样冒失的翻进去,别闯了大祸。” 陈秀宁摇了摇头:“没事的,这里面是个佛寺,只是不常开放,这片竹林有一半都在佛寺里,我进去找找,明远哥,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就是了。” 陈明远刚才来的时候,远远看见了里面确实有座宝塔,一般只有佛寺才会有宝塔之类的建筑,也就没有任何怀疑。 翻墙这种事情陈明远又如何能忍心让陈秀宁去,当即便表示道:“那个秀宁妹妹,还是我进去看看吧,墙这么高,别把你摔伤了。” 陈秀宁犹豫的道:“可……是,明远哥你不也一样会……” 陈明远豪气的道:“秀宁妹这是什么话,这点墙,怎么可能会摔到我?” 陈秀宁点了点头,心里默默的估算着时间:“那……好吧,我在这边等你,明远哥,就拜托你了。” 陈明远一笑,然后就借着竹子往墙头攀爬上去。 等陈明远爬上了墙头,陈秀宁把刀用竹杆给他递了上去:“哥,拿着刀。” 陈明远哦了一声,把刀揣在怀里,然后开始下墙。 到了墙角,陈明远便喊道:“秀宁妹,你把篮子给我丢过来,不然我没法装笋呀。” 陈秀宁哦了一声,然后忽然叫道:“明远哥,你先找一下,我……我内急,先去方便一下就给你把篮子丢过来。” “那你快去吧。” 说完便低头在竹林中找笋。 不多时,忽然一队十来人的巡逻侍卫走了过来,看见陈明远手利刃在竹林中穿行,顿时如临大敌。 巡逻队长大喝道:“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陈明远也是懵了,刚才陈秀宁不是说这里是佛寺吗?怎么佛寺里还有士兵巡逻? “我……我是从墙上翻……” 话未说完,巡逻队长顿时吼道:“手持利器擅闯禁地,拿下。” 手持长矛的巡逻侍卫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阵捅刺,将陈明远的身上手上捅了数个窟窿。 将疑犯手中的短刀捅掉在地上后,大家一拥而上将其稳稳拿下。 陈明远已经心胆俱裂,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对着墙外疯狂的大声吼道:“秀宁……,陈秀宁,我被人抓住了,你快帮我解释一下……” 巡逻队长一听还有同伙,当即就命人翻墙出去看看,可是外面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两个侍卫在墙外大喊道:“巡头儿,外面无人。” 巡逻队长看了陈明远一眼,然后喊道:“你们两个随我将案犯押去毛参将处,其余人等,在此驻守,但有可疑人物,就地拿下。” “是。” 很快陈明远就被押送到毛文龙面前。 毛文龙只觉得有些荒诞:“你是何人,为何要翻墙闯入禁地?” 陈明远都要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有半句谎言,立马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巡逻队的人不知道陈秀宁的名字,但是毛文龙自然是知道的。 他只一听就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因为竹林那处地方,是个死角,从那边进来是李太师的坟地。 不是特别熟悉娘娘宫内情形的人一般不会知道那处地方。 虽然也属于禁地之内,但是对真正太孙居住的景命殿没有任何威胁。 陈秀宁将人引到那里去,显然是故意为之。 目的是想借他们的手来对付这个陈明远,只不过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有行刺太孙之嫌。 这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 而往小了说,不过就是迷了路,误闯禁地,没有造成什么危害,训斥一顿就可以算了。 如果是别人的话,毛文龙可能就自作主张的把事处理了。 不过这事涉及到了侯平,那就不一样了。 他现在可是把侯平当成一条可以抱的大腿了,如果这么明显的借刀杀人都不帮一把还怎么抱人大腿。 因此最终要怎么处理,还得看侯平的意思。 毛文龙问完陈明远后,也不敢怠慢,当即带着四个侍卫往陈家而去…… 第255章 抄家 毛文龙突然找到家里来把侯平吓了一跳。 问清了他的来意后,侯平只能无奈的苦笑。 他有想过陈秀宁会报复陈大伯父子,甚至可能会要他们的命。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陈秀宁的手段会是这么狠辣,不光是想要他们的命,甚至还要将其灭门。 现在人都找上门来了,再说什么也都晚了。 侯平也只能把陈秀宁叫来,当着毛文龙的面装腔作势的问一下。 “秀宁,毛将军说今天在行宫外发现一名疑似刺客的男子,据说那名男子是跟你一起去的,这是怎么回事。” 陈秀宁一脸无辜的道:“没有啊,我没有去过娘娘宫啊,不过早上明远堂哥说他喜欢我,然后要我做他的填房。我就说不可能,一来我们是堂兄妹,二来我也有喜欢的人了。然后他就很生气的问我喜欢的人是谁,我就说是一个跟我青梅竹马的朋友,然后他就逼问我那人住在什么地方,我就说他住在娘娘宫里,他就很生气的跑了,去干了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侯平心里苦笑,这还问个Der啊。 这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陈明远就是去刺杀太孙殿下的,根本没有留下一丝余地。 可见陈秀宁对这一对父子到底有多痛恨。 毛文龙脸色变的严厉道:“陈小姐,陈明远持刀闯入禁地,意图行刺太孙殿下,此事本将若如实上报,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你可要想好了说话啊。” 陈秀宁认真的点了点头:“毛将军,民女实话实说,不敢有丝毫隐瞒。” 侯平赶紧补上一句道:“毛将军,陈明远虽然确实罪大恶极,但是太孙殿下宅心仁厚,诛连九族也未免太过,还是清查一下,诛除首恶便可。” 此时陈大伯突然闯了进来,对着陈秀宁质问道:“宁丫头,你明远哥去了哪里?怎么你回来了他没回来?” 陈秀宁一脸无辜道:“大伯,你说什么呢?明远哥去干什么了我如何知道?你早上跟他说话之后,他就拿着刀气冲冲的跑了,去干什么不是你应该比我清楚吗?” 陈大伯脸色一变,当即破口大骂:“你这个小贱人,明明早上是你……” 话没说完,毛文龙已经下令:“将此同谋拿下,一并带回去审问。” 两个士兵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两脚踹到陈大伯的肚子上,然后将他的手反绞羁押。 毛文龙大喝一声:“先押回去。” 两个侍卫将陈大伯押走了,毛文龙转身对侯平抱拳道:“侯大人,这两个犯人审判清楚后,会被斩首,家眷也会被发配充军。” 侯平抱拳回礼:“那就辛苦将军和诸位兄弟了。” 毛文龙笑了笑:“职责所在,那有什么辛苦,对了,听闻大人身体抱恙,只是本将职责在身,一直未能来看望大人,甚是抱歉。” 侯平摆了摆手:“毛将军说哪里话,不过就是偶感风寒,都是外面的人瞎传呢,实际上没那么严重。” 毛文龙拱手道:“如此就好,大人身系通州万民福祉,万望保重身体,本将告辞。” 毛文龙带着人走了,侯平神情复杂的看着陈秀宁,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秀宁也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心中有点打鼓,她其实也怕侯平会怪自己太狠了。 可是,这能怪她太狠了吗? 当初她被陈大伯带回三河陈家的时候,实际上最开始并没有要卖掉她的心思。 而是到了陈家之后,陈大伯的老婆,也就是伯娘对她横竖都看不上眼,一直骂她是“破鞋生的贱种”。 除了伯娘之外,陈家其他的小辈也都欺负和羞辱她。 她实在气不过,就跟欺辱她的人吵了起来,然后发展到动了手。 结果被伯娘抓住了,就要狠狠的打她一顿。 她自然不是伯娘的对手,只是她也不愿如此忍气吞声。 被打急了之后,也豁出一切,狠狠的撞了伯娘一下。 伯娘被撞闪了腰,她也就此逃出了陈家,然后又跑回了漷县。 之后才被追上来的陈大伯和堂哥抓住,卖进了青楼。 如果陈大伯不是再次找来的话,陈秀宁也不会想着再去报复什么的。 毕竟她现在的生活已经好了,也没必要揪着那些过去的事情不放。 可是她不追究别人,别人反而在惦记着她,这只怕是个人都不能忍吧。 既然都决定算账了,又如何能只诛首恶? 不过用诛九族的手段,的确也是太狠了一点。 两人沉默了许久,侯平终是轻叹了口气:“把他们睡过的被子都丢了吧,晦气,去厂里拿几床新被子过来。” 陈秀宁抬头先是疑惑的看了侯平一眼,然后欣喜的道:“谢谢哥。” 说完快步跑了出去。 侯平轻叹了口气,心情有些许复杂。 他希望陈秀宁能够狠一点,将来真有机会入宫的话,才不至于被人欺负。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好像有些多余,她怕是狠过头了。 只怕真要有机会入宫的话,她莫要成了那个祸乱后宫的祸首吧。 …… 陈大伯和陈明远在严刑之下,很快就承认了企图刺杀太孙殿下的阴谋。 于是两人被处以凌迟,而三河县的陈家人也通通被充军发配,所有家产充公。 毛文龙亲自带人前往三河县抄家,原本以为就是一户普通的乡绅家族,结果却意外的找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陈家竟然不是乡绅,而是大明罪将陈愚衷的家属。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大明与日本的和谈失败。 大明派麻贵率军队快马赶到王京时,倭寇已经进入庆州,占据闲山岛,包围南原。 此时陈愚衷率三千兵马驻守全州,明知南原有失守的风险,也拒不出兵救援。 最终南原失守,他也率部弃城而逃,而倭寇则乘机直逼王京。 最终南原守将杨元和陈愚衷都被援朝大将麻贵处斩。 陈愚衷死后并没有追究他的家人,而三河县陈家就是陈愚衷的后人。 从陈家搜到的东西,就是陈愚衷写给陈大伯和陈秀宁父亲的信件,以及一封别人写给陈愚衷的信件和一封陈秀宁父亲写给陈大伯的信件。 毛文龙打开了陈愚衷写的家书,看了一眼。 陈愚衷在信中明确提到了为何要对杨元见死不救,同时又为什么要弃城逃走的原因。 并且也说明了他自己已经准备好赴死,但是给他们两兄弟留下了后路和财富,让他们怎么去领。 他还在信中嘱咐两兄弟拿到他的遗产后就赶快分家,不要继续待在一起。 毛文龙完这封家书后,只觉得后背发凉,另外两封他压根就不敢看了。 这里面已经涉及到通敌卖国的大事,根本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参将能够参与的。 左思右想之后,还是觉得把这几封书信交给侯平处理好一点。 第256章 三封书信 侯平拿到了毛文龙从陈家抄到的三封信后也是颇感棘手。 陈愚衷写给两个儿子的信里,表明了南原之战是有人故意做的局。 他和杨元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威胁。 杨元没有屈服,而他选择了屈服。 所以他写信的目的就是给两个儿子安排后事。 他用自己的死,为两个儿子换取了最大的利益。 信的末尾则是告诉两个儿子要在什么时间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 然后拿回他们应得的钱财,以及得了钱后有哪些注意事项等。 第二封是陈秀宁父亲写给陈大伯的信。 信中说他被人找上门来,要求他把陈愚衷留的信件交出来。 但是陈秀宁父亲觉得不太放心,怕交出去也讨不得好,就把信交给陈大伯收起来。 信中还提到了他如果遇到不测,请陈大伯不要欺负他的妻女。 就是因为这封信,侯平把之前对陈秀宁父亲那件案子的诸多疑问也都搞清楚了。 当初他有看过陈秀宁父亲的案件卷宗,整个案件过程调查的非常清楚详尽,但唯独凶手抓不到,这就很奇怪。 实际上大明有严格的户籍制度,如果能确认身份的话,抓人还是比较容易的。 因为能确认身份,就证明犯人的户籍还是有效的。 只要户籍有效,以大明朝廷的效率,要抓人并不困难。 就算真抓不到凶徒本人,但是必定也会将凶徒的家眷什么的先擒住关押。 可是卷宗上只是写了凶徒是真定府武邑县紫塔村人于弘志,其它的就再无记录。 如果不知道官场内幕的话,可能还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只能说明这个案件在查清来源后,被中断了后续调查。 也就是说当地衙门在调查到可以抓人的时候受到了外力的干扰,不让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以前侯平没想到这一点,是因为陈秀宁的父亲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 但是现在看到了陈愚衷的书信才知道,所谓的木匠身份,根本就是掩人耳目。 实际上陈家的财富都是陈愚衷用命换回来的。 而陈秀宁的父亲迁到漷县,也是因为遵从陈愚衷的嘱咐,两兄弟分开两地居住,免得被人一网打尽。 之所以死,也是因为当年是他从那些人手中取回陈愚衷出卖国家所得财富的人。 第三封信则是顾养谦写给陈愚衷的信,信中的言辞颇多隐晦。 表面看,信中只是告诉陈愚衷不可轻率出击,以免破坏大明与日本国的和平。 但是信中的言辞颇多古怪之处,应该是有些有只当事人才能懂的隐晦表达。 结合这三封信,侯平似乎看到了当年杨元失陷南原一事背后势力的角逐。 大明援朝一战,背后迷雾重重。 而这三封信,却似乎把这些迷雾拨开了一角。 顾养谦,南直隶通州人,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进士,以才武称着当世。 先后任云南洱海道佥事迁苏州镇守、辽东巡抚、擢任蓟辽总督、兵部尚书等职。 曾上书《冲庵抚辽奏议》和《督抚奏议》等,是大明第一个发现努尔哈赤野心的人。 可惜当时他向朝廷发出的预警,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万历二十年(1592年)日本丰臣秀吉率兵入侵朝鲜。 其后宋应昌、李如松等率兵入朝增援。 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日军败退,放弃王京,退守釜山,而大明朝廷主和派甚嚣尘上,其主要理论依据就是顾养谦的判断。 其后大明与日本议和,顾养谦替代宋应昌经略朝鲜。 在经略朝鲜以前,顾养谦都是一个很猛的人,其战略眼光也向来高明。 曾多次与李成梁并肩合作,有很多的实战经验,可谓威震辽东边陲。 但是怪就怪在他肩负经略朝鲜的职责以后,就变得异常谨慎起来,从不轻言动武。 万历二十二年七月,朝廷又以兵部左侍郎孙鑛代替顾养谦为朝鲜经略。 孙鑛担任经略后,持主战立场,并上奏:朝鲜在我则代戍为难,在彼则自振无计,如必欲保属国以固藩篱,则惟特设一宪臣专理朝鲜兵备,凡抽兵派饷一切以我从事。 这种提议就是要架空朝鲜国王的方案,可惜并未得到朝廷的许可。 万历二十五年初,日本出动水陆大军十六万余人,再度入侵朝鲜。 七月,南原兵败,杨元、陈愚衷败退回王京被斩。 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顾养谦被罢官,表面原因是他提出“封贡”方案,??建议封日本国王,??并撤换了宋应昌等将。 如果结合顾养谦给陈愚衷的信件来看,显然他被罢官的背后,远不止这个原因。 信件上没有具体日期,但结合陈愚衷被斩的时间来看,应是在日本再度入侵朝鲜之后,在南原之战之前。 此时顾养谦离任辽东经略已经有三年之久,他还写信叮嘱陈愚衷不可出击,显然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关心战事。 结合后面倭寇的战略部署来看,这一切似乎就是一场预谋。 可见三大征之一的东征朝鲜这场战争的浑水,确实是深不可测。 而后世也经常把杨元之死当成一种预兆,认为这是朝廷准备对李如松动手的信号。 可是侯平知道,李如松的死绝对不会是朝廷……,不,应该说绝对不是万历皇帝动的手。 后世经常把李如松和李成梁当成共同进退的同宗同门。 但其实李如松和李成梁父子根本是两个立场。 万历朝初期,大明的军权基本上都控制在张居正扶持起来的将领手中。 曾跪舔张居正说出“甘为太岳门下走狗之语”的名将戚继光,其立场便不容质疑。 其实相比于戚继光,实际上李成梁才是张居正真正的嫡系。 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李成梁正式走上了历史的大舞台,时年四十岁。 前文说过,李成梁能从生员成为参将,他背后的人是辽东总兵佟恩。 而随后佟恩因为私放女真反贼的事情被降职调离。 其后李成梁如果再想升职,就不可能走佟恩这条路了。 也是时也命也,当年嘉靖皇帝驾崩,隆庆皇帝登基,首辅徐阶将自己的学生张居正召为阁臣。 隆庆元年(1567年)张居正入阁,他所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辽东军事问题。 此时辽东兵备废驰,鞑靼时常入寇,边军疲于防守。 只有在官场如同白纸一张的李成梁,在险山参将任上,主动出击,有过一两场小胜。 新入阁的张居正也正是需要成绩的时候,就需要这种敢打敢拼的将领。 于是在张居正的保举下,很快李成梁就进为副总兵官,协守辽阳。 也为此后十六年间进一步成为东北王打下了基础…… 第257章 万历乱局 李成梁和张居正,可算是相辅相成。 隆庆年间,张居正虽然不是首辅,但他实际上主持了北方边务。 众所周知,张居正是个权欲相当重的人,在他当权的时候,大明朝堂几乎就是一言堂。 而此时李成梁能在辽东形成自己的势力,成为实际上的东北王,就可知道张居正对他有多么的放任。 不可否认李成梁战功卓着,但是大明从来不缺战功卓着的将领。 在传统以文御武的大背景之下,李成梁在张居正当权期间从未被文官掣肘。 单凭此一点,就可以让人看清一个事实。 李成梁是张居正的绝对亲信,否则他不会甘冒天下之大不讳,放任李成梁坐大至此。 自隆庆元年到万历十年,张居正当权的这十六年时间里,也正是李成梁人生的最高光时刻。 万历十年(1582年)六月张居正病故,万历皇帝随后也对其进行了清算。 万历皇帝要清算一个当权了十年的名相,自然不可能不做一些准备。 而在此前的一年,也就是万历九年(1581年)九月,将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调入京任神机营右副将。 这个调动的意味,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张居正被清算后,他所提拔的武将也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压制。 戚继光也是在此时被调往广东任职。 而李成梁虽然没有被调动,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 实际在张居正退休回家后,李成梁就已经有了预感。 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战功上面,企图用战功向朝廷或者说是向万历皇帝表明心迹。 也就是在这一年,为害辽东二十多年的内喀尔喀巴林部酋长苏巴海被李成梁一举解决。 同年,女真建州右卫首领阿台,乘哈达部诸子争位之机,勾结叶赫清佳努等攻击虎儿罕赤并骚掠明边。 李成梁率军出击,将其惨败。 万历十一年(1583年)二月,李成梁以“阿台未擒,终为祸本”为由督兵攻打古勒寨。 阿台之妻是觉昌安长子礼敦的女儿,所以觉昌安想救出自己的孙女,于是与其子塔克世入寨。 也就在这一战中努尔哈赤的父亲塔克世和祖父觉昌安被误杀。 同年七月,李如松升任山西总兵官。 从这一任命来看,显然万历皇帝是接受了李成梁的投诚。 但是李如松刚上任就被弹劾,理由是父子不应一同掌理重镇。 于是他又被万历皇帝召入京任右军都督府佥书。 万历十二年(1584年)李成梁遭受文官集团的弹劾,第一次向朝廷请求退休。 可见此时的李成梁已经意识到一些东西,所以对大明朝廷有些灰了心。 然而万历皇帝没有允许。 万历十三年(1585年)七月,李如松改以都督佥事提督京城内外巡捕。 同年十二月兵科给事中邵庶弹劾李如松及其弟、副总兵李如柏不法的行为,并请皇帝对李如松稍加抑制。 万历皇帝认为李如松父子兄弟都是因战功升职,与寻常恩荫不同,加恩并无不妥,不予理会。 万历十五年(1587年)李如松在出任宣府总兵官,期间与巡抚许守谦曾检阅军事操练,不守武将尊文官之惯例,直接引许守谦与自己同坐。 参政王学书劝解李如松,二人争执不下,几乎要动手大战一场。 很多人把李如松的这一举动看成是“骄横不法”,但这恰恰是李如松真正向万历皇帝投诚的关键时刻。 这场闹剧,其实就是李如松自绝于文臣,彻底投向皇权的投名状。 自张居正当权之后,朝堂被张居正一手扶持的江南仕林独霸。 万历皇帝虽然清算了张居正以及跟他最亲近的一批官员,但是并没有能力将已经布满朝堂的江南仕林一体铲除。 因此,在张居正死后的十年,就是万历皇帝分化瓦解江南仕林最重要的十年。 在文官方面,万历皇帝着重培养了张居正的对头赵志皋、沈一贯等人,这些人就是所谓的浙党核心。 而在武将方面,李如松就是万历皇帝的最为倚重的臂膀。 万历皇帝亲手将他扶成了自己在军方的代表。 同时也是用来取代李成梁的重要臂膀。 正因如此,不管有多少弹劾,万历皇帝始终不为所动,信任如一。 而李成梁的态度一直暧昧,企图两边押宝。 实际上李如松的第一次被召回京城的时候,李成梁就已经感受到了皇权的势微。 因此他想激流永退,告老致仕,不想去趟江南仕林跟皇权之争的这趟浑水。 然而万历皇帝不想放过他,强行将他拉入了争斗的漩涡。 直到万历十九年(1591年),李如松坚定的倒向皇权后,才借故任他离去。 万历二十年(1592年)宁夏镇原副总兵哱拜父子与蒙古河套部落勾结发动叛乱。 连克中卫、广武、玉泉营、灵州等城,“全陕震动”。 同月,礼部给事中李献可等人在“国本”问题上向万历皇帝进言。 因言辞激烈,万历皇帝将李献可降职外调,其余人皆夺俸半年以示训诫。 然而御批下到内阁,为营救李献可,首辅王家屏拒不执行,将御批封还。 这两件事有没有必然联系不好说,但也确实有些巧合。 哱拜,原是蒙古鞑靼部的一个小酋长,因与部落酋长英台吉有矛盾,父兄皆被杀后,率领部众投奔宁夏官军。 因作战勇敢,屡建战功,渐渐由把总升至守备、游击、参将,并授宁夏卫世袭都指挥使。 他的官职远没有李成梁高,但他在宁夏的实际地位,与李成梁在辽东的地位无异。 就在造反的前一年,御史周弘和巡按宁夏边务时,还以将才推荐哱拜的儿子哱承恩、土文秀、哱云。 可见哱拜在朝中的助力不少。 实际上哱拜的提拔也离不开一个人,张居正。 哱拜造反后,宁夏的副总兵李昫奉总督魏学曾檄,摄总兵事进剿,但叛军恃河套蒙古支持,势力甚强。 此后,朝廷又调大将副总兵麻贵驰援,麻贵率苍头军在攻城同时,阻击河套蒙古援兵,斩获甚多。 然而朝廷得到的消息是所派平叛军进展迟缓。 四月,李如松经梅国桢举荐,得到了宁夏总兵的任命。 梅国桢,万历十一年(1583年)进士,历任顺天府固安知县、河南道御史、浙江道御史、太仆少卿、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从此人的履历来看,应是万历皇帝自己安排的人。 六月,李如松到达宁夏,同时任浙江道御史的梅国桢为监军,两人一同率领辽东、宣、大、山西兵及浙兵、苗兵等对哱拜势力进行围剿。 从这两个人的组合出征,就可以看出,万历皇帝对这场叛乱并非没有准备。 假设哱拜之乱的背后,有江南仕林的教唆的话,那么这场战争实际上就是万历皇帝向其宣战的标志。 而也就在同年的三月,赵志皋接替王家屏任首辅。 这一事件则标志着万历皇帝自己培植的文臣势力也终于登上了大明文臣之首。 第258章 祸根的由来 李如松仅用了三个月就彻底平定了哱拜之乱给了万历皇帝极大的鼓舞。 在随后的朝鲜战争中,万历皇帝显然信心十足。 朝鲜战场上的南兵与北兵之争,实际上也可以看成是皇权与江南仕林的争斗缩影。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先理清一个问题,江南仕林到底是什么。 实际上江南仕林并非是单指来自江南的仕族大夫这么一狭隘的概念。 张居正做为大明第一相,不可能如此狭隘。 江南仕林的核心,其实是认可并学习‘阳明心学’的仕林学子。 无论是徐阶,还是张居正本人,都是王阳明心学的忠实拥趸。 而在赵志皋之前的三任首辅,张四维、申时行、王家屏也都是以‘阳明心学’为自己的学术思想核心。 而这些人,才是江南仕林真正的核心人物。 其次则是因张居正改革而受益,因此坚定支持改革的各路官员。 最后才是听话,又不反对改革的官员群体。 这些人共同组成了江南仕林这个利益共同体。 万历十二年(1584年),在清算张居正之后,万历皇帝暗中使人发起过一场针对心学的议论。 让一些官员提议王守仁、陈献章从祀学宫,让九卿及科道官议论。 当年的十一月十八日(1584年12月19日),万历下诏陈献章从祀学宫,也就是配享孔庙。 这是万历皇帝企图以‘白沙心学’来削弱‘阳明心学’对朝堂的影响。 他之所以如此忌惮‘阳明心学’也并非没有根由。 “心学”祖师爷是南宋着名的学者,象山先生陆九渊,他的代表名言就是:“吾心便是宇宙,宇宙便是吾心”。 明代的心学发展基本历程,可以归结为:陈献章开启,湛若水完善,王阳明集大成。 因湛若水与陈献章有师承关系,二人学说总体上有继承性与一致性,白沙心学、甘泉心学可合称为“陈湛心学”。 阳明心学则是在陆九渊的基础上再延伸出“心即理”,“知行合一”等道理。 后世有种比较小众的明亡之论,就是有些人认为“阳明心学”才是明朝灭亡的根源。 此种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大明建国,太祖以程朱理学为显学,做为国朝的主导思想。 而在具体的治国方针上,则在元朝的户籍制度上进一步加强和固化阶层壁垒,使百姓能快速安居和繁衍。 在百废待兴的大明初期,这种阶层固化的户籍制度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使得新生的大明百姓得以快速稳定下来,并恢复了农业生产。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渴望进阶的新生代们则对这种固化的阶层制度有了极大的不满。 宣德时期,这种矛盾便已经初现端倪。 开海和禁海之争,便是这种矛盾具象化的体现。 永乐二年(1404年),成祖下令:禁民间海船,原有海船者悉改为平头船。所在有司,防其出入。 这种禁海政策的背后,其实隐射的是海利被以皇权为代表的大明勋贵阶级独享。 要知道成祖禁民间海船,但是他自己却派郑和七下西洋。 而能够在这七次大航海活动中分到利益的,就只有当时朝廷的勋贵阶级。 其它阶层出身的文臣武将,则毛都没分到一根。 这也是为什么宣德皇帝想要再次派人下西洋的时候,文官们会如此激烈反对的主要原因。 在大明的制度下,科举是其它阶层跨越仕族阶层的唯一出路。 然而就算是在万马千军中厮杀出来的科举文臣,实际上也与大明国朝真正与国同休的勋贵阶层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关键就在于:“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 这是太祖为了优待军人,保持部队战斗力的政策。 然而也正是因为爵位制度的存在,把大明王朝的文武天然割裂为两个阵营。 在永乐后期,大明进入了相对平稳的时期。 周边能打的都打的差不多了,所谓鸟尽弓藏,以武立身的勋贵集团也开始集体享受生活。 此时,跨越阶层上位的文官集团渐渐坐大。 到宣德时期,跨越仕族阶层的文官集团已经初步有了与勋贵集团叫板的实力。 于是便有了初步的交锋,阻止以皇权为首的勋贵集团下海获利,就是文官集团对勋贵集团开的第一枪。 此时的文官集团都是以“理学”为根基,在科举大潮中厮杀出来的佼佼者,他们的武器自然就是“理学”。 所以在这一时期,大明的“理学”思潮被进一步固化起来。 文官集团也逐渐压制住了勋贵集团。 而后‘大明战神朱祁镇’的登场,则是得以让文官集团用一场‘土木堡之变’,把大明勋贵阶层的精英全体葬送。 使得文官集团在与勋贵阶层的战斗中取得了完胜,皇权就此被彻底压制。 其实把‘土木堡之变’完全归于朱祁镇一人的过错,并不公平。 要知道朱祁镇幼年继位,诚孝张皇后虽然不垂帘听政但她摄政。 此时的大明军国大事也基本由她一言而决。 然而她受‘理学’思想影响严重,牢记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 制定以不破坏祖宗之法为前题,将一切不急的事务全部废止,时时勉励皇帝向前人学习,并委任得力的辅佐大臣的策略。 将军国大事委任给五位大臣,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三杨”,即杨士奇、杨荣、杨溥和英国公张辅及礼部尚书胡濙。 在诚孝张皇后的纵容下,文官集团第一次尝到了凌驾于皇权之上的甜头。 “三杨”对幼年皇帝的过度管制之下,使得君臣渐渐离心离德。 这也就为日后的‘土木堡之变’埋下了隐患。 正统七年(1442年)十月,诚孝张皇后薨逝,文官集团的靠山轰然倒塌。 年轻的正统皇帝,也开始回收皇权,此时他对文官集团彻底失望,勋贵集团的代表张辅又因年纪老迈选择了中立。 于是正统皇帝只能扶持亲近的宦官王振与文官集团争斗。 ‘土木堡之变’表面上是王振的怂恿,但实则是朱祁镇企图用一场惊天动地的赫赫武功,来扭转自己受制于文官集团的窘境。 只可惜,正统皇帝高估了自己,最终成为了一名受人唾弃的“瓦剌留学生。” 其实只要仔细查看一下万历皇帝与正统皇帝的经历就会发现,两人前半生惊人的相似。 万历皇帝显然是汲取了正统皇帝的失败经验,所以没有将目光看向宦官群体,也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因为继“三杨”之后的张居正,显然也吸取“三杨”的宝贵经验,将万历皇帝的身边最亲近的太监冯保拉拢了过来。 从而避免了第二个王振的出现,否则朝鲜战争,或将成为另一个‘土木堡之变’。 第259章 大明意难平 正统和万历两朝可以说是整个大明王朝最令人意难平的时代。 两朝都因为贤明的太后一度兴盛,但也都因为皇帝的亲政而断送了大好的发展势头。 最为令人遗憾的则莫过于两位太后,一位走的太早断送了大明国运;而另一位又因为走的太晚,将大明最后的中兴之机断送。 诚孝张皇后的过早薨逝,使得能力平庸的‘大战神朱祁镇’过早亲政,导致王振有机会在瓦剌入侵之前掌握大权。 孝定李太后却因活的太久,将本应该有希望能成为‘千古一帝’的万历皇帝,压制了一生。 正统和万历,同样面临着文官集团的欺凌,两个都同样选择了奋起反击。 正统的结局自然是一败涂地,即便是起复之后也只能说勉强维持局面。 万历与文官集团的斗争,以赵志皋任首辅为标志,可以说已经取得了局部的胜利。 以李如松平定宁夏之乱开始,已经将万历皇帝的宏图大志展现的淋漓尽致。 万历皇帝的所有政策和目标,都奔着同一个目标而去,那就是长治久安。 宁夏之战是如此,播州之战同样如此,而朝鲜之战也同样是如此。 很少有人知道,在日本第二次入侵朝鲜的时候,万历皇帝的作战计划并非只是入朝救援。 实际上在丰臣秀吉入侵朝鲜之前,大明朝廷已经在万历十九年(1591年)四月就得到了相关情报。 随后立即就着手准备事变,首先是紧邻朝鲜的辽东,如以原任副总兵李如柏为宣府东路参将,以原任山海关参将吴惟忠任蓟镇统兵游击。 而原来经历过抗倭战争的东南沿海也进行了大规模的增兵。 《全浙兵制考》在书中所记载的各基层军事单位中,万历十九年有增兵记载的多达五十余处,数量占基层军事单位总数的一半以上。 这次大范围增兵的缘由,便是为攻打日本本土做诸多军事上的准备。 《明神宗实录》万历十九年十一月壬午(二十)条记载:总督两广侍郎刘继文备陈防倭条议。其议:仍将倭奴入犯情节晓谕澚夷,令其擒斩关白入献,加赏赉,尤销患安邦之一策也。着如议行。 这里可以看出,最初万历皇帝是打算利用广东境内的葡萄牙走私商人去打日本人。 但是葡萄牙商人认为这事性价比不高,弄不好还要亏本,所以就没去。 万历二十年(1592年),朝鲜之役爆发,大明决定抗日援朝。 同时也打算集浙、直(南直隶)、福、粤濒海四省之兵,入海捣日本之巢,以绝后患。 只是这一次,由于江南仕林疯狂的反对而被迫中止。 此时的赵志皋才刚刚升任首辅,没能掌握朝政的主导权,万历皇帝也只能被迫放弃计划。 万历二十五年(1597)八月,朝鲜闲山岛失守。 福建巡按御史徐兆魁再次提出了征讨日本本土的“捣巢之策”。 经由兵部览议,终在次年正月十三得到了万历皇帝本人的采纳,决定实施的这一征讨日本本土的战略。 《明神宗实录》记载主要有以下内容: 一、联合日本国内反对丰臣秀吉的地方大名。 “关酋(指丰臣秀吉)背道逆天,虐用其众,闻各岛愤怨已非一日,纠合出奇,诚因势利导之策也”; 二、“举事莫先于浙”,由浙江率先出征; 三、福建、广东两省也一起出征,以两省旅日商人作为内应,“尤莫便于闽广,以日本多两省之人,可以响应。” 万历皇帝还对此十分开明,同意“随便酌行”,给予地方绝对的自主权,绝不掣肘。 这个计划如果能够施行,那么万历皇帝必将被后世人称之为‘千古大帝’。 只可惜,由于江南仕林的反扑,万历皇帝数十年精心谋划毁于一旦。 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这是万历皇帝生命中最为黑暗的一年,也是江南仕林对万历皇帝做垂死反扑的一年。 前面说过,江南仕林的核心是‘阳明心学’。 万历皇帝虽有注意防范,但他还是轻视了‘阳明心学’的威力。 受‘大明战神’的影响,万历皇帝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掌控皇权江南仕林就会俯首听命。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他所面对的文官集团,与‘战神大大’所面对的文官集团有本质上的区别。 ‘战神大大’面临的文官集团,是受‘理学’思想荼毒的顽固型腐儒集团,一但皇权稳固,他们也就老实下来了。 万历时期的文官集团则大不一样。 随着大明内地承平日久,阶级固化的问题越来越凸显。 仕林学子们的思想也在逐渐寻求突破口。 而民间的突破口,则是不断出现从事外贸(海盗、倭寇等)的人员。 同时由于大明商税低廉,使得商业过度繁荣,带来大量各阶层的人口流动。 使各阶层的思想不停的交互碰撞,一股活跃的风气开始自下而上在大明的国土中传播。 于是一些开明的学者,就从其中真的寻求到了突破口,其中就有陈献章、湛若水等杰出代表。 而王阳明的出现,更是将这种思潮集而大成从而创造出彻底解放的‘阳明心学’。 ‘阳明心学’的主要思想: “我心即是宇宙”,释义:那你皇帝算哪门子天子,我自己也是天啊; “宇宙便是我心”,释义:这天下不是你皇帝的天下,我也有份,我愿意尊谁就尊谁,实在不行我自己来也行; “心即理”,释义:“君臣父子”无从谈起,我自己做主,过好自己的生活,天下!爱谁谁! “致良知”,释义:结合“心即理”的说法,良知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要我打仗流血为了你,没门儿; “知行合一”,释义:我知道是以上的那些道理了,那么我就该逃避逃避,该投降投降,一切以自我、自由为主,也就是我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从以上五点,全部都是针对大明立国根基发起的灵魂暴击。 ‘阳明心学’说穿了其实就是提倡个体主义,当大量的官员都在崇尚个体主义的时候,国家崩溃只在旦夕? 后世的某个漂亮国就完美的证明了这一点。 在这种思潮影响下的江南仕林,如何能甘愿被皇权压制?因此反击也就成为必然。 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赵志皋被攻讦,李如松战死,万历皇帝数十年的谋划被彻底摧毁。 所以说‘阳明心学’是大明掘墓人,并非没有道理。 而侯平手中的三封信,就正好就是江南仕林反攻皇权的开端。 它们说明了有人在暗中串联,企图再人为制造一场“土木堡之战”,以此来压制皇权。 陈愚衷也是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强大,才会不得不选择牺牲自己,为后世子孙留下财富。 侯平拿着信,就像拿着烫手的山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这些信的威力,其实丝毫不亚于红封使徒名册。 深叹一口气,他还是做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心学虽好,但于大明目前的国情并无助益,用或不用到底如何抉择,还是交给朱由校自己去决定吧…… 第260章 江南仕林的依仗 娘娘宫里,侯平将陈愚衷的三封信交给了朱由校,同时也将信件背后也隐射的大明国朝弊病如实相告。 朱由校听完久久无语,好半晌才问道:“夫子,你说的这些,皇爷爷知道吗?”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以前不好说,但是后来,肯定是知道了的,如果皇上不知道这些事情,也就不会有东林党的出现了。” 朱由校惊讶道:“东林党人?夫子这是何意?” 侯平遗憾的道:“皇上就是因为知道‘阳明心学’的可怕,才会扶持东林党,企图用他们来制衡‘阳明心学’……” 万历皇帝为了对付江南仕林,采用的主要手段就是分化瓦解。 其中重点扶持的是以赵志皋为代表的浙党。 其实在江南仕林全面反扑之前,万历皇帝肯定是没有意识到‘阳明心学’真正危险之处的。 或者说有认识,但也并不深刻。 直到万历二十六年,江南仕林发起了全面反扑,瞬间就将他辛苦建立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此时才真正让万历皇帝意识到‘阳明心学’真正的危害。 其实将‘阳明心学’视为威胁的也不仅是万历皇帝,大权独揽后的张居正也同样将‘阳明心学’视为大敌。 最早打压‘阳明心学’的正是张居正本人。 有个标志性的事件可说明这一点。 何心隐,本名梁汝元,字柱乾,号夫山,江西吉安府永丰县人,‘阳明心学’之泰州学派弟子。 万历七年(1579年),他由于在讲学过程中,多有抓击时政之举,受到张居正的厌恶。 最终被湖广巡抚王之垣以“妖逆”之名逮捕入狱,最终惨死狱中。 何心隐之死说明张居正对‘阳明心学’的危害已经有了清楚的认知。 ‘阳明心学’是天然挑唆下层对抗上层的学问,任何当权者都无法容其学说的存在。 张居正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由于在他当政之初对‘阳明心学’的扩散持支持态度。 使得‘阳明心学’已经成为了当代显学,尤其是他的支持者,都将心学当做自己的主学科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对‘阳明心学’重拳出击,着手打压,这就逼着他的拥趸不得不改换门庭。 那些真正将‘阳明心学’学到骨子里的人当然不可能轻言放弃。 于是这些人,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张居正的敌人。 但是有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却是轻易的就转变了过来,成为张居正打击‘阳明心学’的最大受益者。 随着隆庆开海,商道大兴,仕林中一股新兴力量逐渐崛起。 他们最早从‘阳明心学’中汲取了力量,在‘阳明心学’被张居正打压后,他们又给自己裹上了传统理学的外衣。 这一个群体就是新兴的商人士族势力。 商人逐利是天性,又惯会迎俸献媚,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了张居正的政治号召,扛起了复兴‘程朱理学’的大旗。 但这个群体的表面上将‘程朱理学’奉为圭臬,实际上奉行着“心即理”的行事准则。 他们目无皇权,唯利是图。 最终在万历皇帝与‘阳明心学’争斗的夹缝里成长。 万历皇帝在未能完全掌控朝局之时,对这股势力多有倚重。 不过以万历皇帝的精明,很快就将他们的本来面目看穿, 而让万历皇帝看穿这个群体真面目的事件,正是迷雾重重的“碧陶馆之战”。 高歌猛进的李如松突然之间就背上了一个不是败战的败战罪名,将万历皇帝彻底警醒。 为什么这个群体会对大明与日本之战如此敏感。 因为这些人的根本面目是大明自郑和之后的航海先驱家族,也是隆庆开海和一条鞭法的最大受益者:海盗商人。 在马尼拉行道开通之前,大明海贸最大的合作伙伴正是日本。 一但大明与日本开战,他们的利益就会受到最严重的冲击。 所以他们反对“捣巢之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让大明与日倭言和。 万历皇帝也是看穿了此点,先是假意同意了这个群体的政治诉求,然后找出具体人物目标,逐一清除。 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前后,万历皇帝都有果断出手,将这个群体尽数打压。 顾宪成、高攀龙、赵南星等东林党的核心人物便都是在这一时期被赶出朝堂。 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开征的矿税,更是针对这一群体的命脉进行断其根本的打击。 只不过这一群体已经汲取了足够的力量,他们远比想象中的坚韧。 他们自身虽然在政治上溃败不堪,但是因为有马尼拉海贸的持续输血,他们还有足够多的金钱力量。 通过不断的渗透,慢慢改变旧有的力量格局。 而金钱的力量又正好击中了万历皇帝最大的软肋。 这也是为什么东林党可以一次又一次无视皇权的威慑,顶着皇威硬刚帝王之怒。 他们根本有恃无恐,笃定万历皇帝不敢冒天下动乱的风险将他们赶尽杀绝。 只是他们还是低估万历皇帝的决心和雷霆手段。 在赵志皋先受攻讦、李如松后遭毒手,万历皇帝已经下定决心将他们彻底铲除。 万历二十七年(1599),万历皇帝已经没有耐性再用常规手段解决问题,由此矿监税使四出,大明一时间遍地烽火。 这一时期的斗争已经达到白热化的地步。 万历皇帝不惜赌上大明国运也要将他们彻底铲除。 但遗憾的是,最终万历皇帝还是一败涂地。 万历皇帝给予他们了雷霆万钧的一击,但是他没想到,敌人的手段更为下作。 万历皇帝可以说是一个可悲的皇帝,在当政的前四十三年里,他从未在真正意义上的拥有过完整皇权。 也就是所谓的掌控天下的权力。 明面上跟他斗争的,是张居正一手扶持起来的江南仕林的势力。 但背地里,却是还有来自孝定皇太后这位母亲的威压。 万历当政的前四十三年,有两个明显的分水岭。 第一个分水岭就是从赵志皋入阁开始。 这标志着万历皇帝厉精图志,正式出手改造腐朽的大明王朝。 第二个分水岭则是朱常洛立为太子,国本之争落下帷幕。 这是万历皇帝皇权被制,再无锐意进取之心,从此自暴自弃,懈怠朝政的开始。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皇权与文官集团的争斗已经到了决定胜负的阶段。 万历皇帝以矿税商税的名义对江南仕林进行刨根打击。 而江南仕林则以‘国本之争’发起了最为凶猛的回击。 就在万历皇帝即将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的时候,江南仕林背后真正的核心终于坐不住亲自出手了。 而这个人是万历皇帝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的人。 更是他无法反抗的人。 她正是多年礼佛,不问政事的孝定皇太后。 第261章 万历的悲剧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孝定皇太后把万历皇帝叫去,‘以你也是都人之子为由,逼迫其立朱常洛为太子’。 这一举动,已经将她的真实身份暴露无疑。 出乎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张居正本身就是孝定皇太后扶持起来的文臣之首,他所扶持的势力在他死后需要一个新的核心。 最合适的人,自然就是将张居正一手扶起来的人。 只不过由于孝定皇太后已经不再介入时政,所以群臣对她的投靠是隐晦表现的。 ‘国本之争’于万历皇帝而言,既有私心,也是他用来政治斗争的工具。 如果万历皇帝真要不管不顾,将朱常洵立为太子,不管群臣再怎么反对也没用。 他之所以悬而不决,只是为了引诱出那些真正敢漠视皇权的朝臣。 那些敢在‘国本之争’上不依不饶,拼死攻击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江南仕林的核心人物。 他也正是凭借这个诱饵,才能将江南仕林打压下去。 直到孝定皇太后出手,万历皇帝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错的离谱。 江南仕林的核心其实从来都不是张居正,而是能得到自己的母亲认可的文官集团。 就连他亲手扶持起来的那些所谓反对张居正的官员,本质上也依旧属于江南仕林的一份子。 孝定皇太后表面似乎对朝政不闻不问,但实际上江南仕林以她为中心紧紧的团结在了一起。 整个万历朝的官场斗争,其实都被孝定皇太后圈定在一个特定的游戏规则里进行。 而这个游戏的规则就叫‘大义’,关于这个问题在‘争国本’的事件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纵观整个万历朝的首辅,除了方从哲之外,其他的首辅在上台之后都做出一个相同的行为。 就是无一不是对万历皇帝进行着各种规劝。 真的是这些首辅都不知死活吗? 只是他们有恃无恐罢了,知道自己只要坚持,就无所畏惧。 能让他们无所畏惧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坚守大义的孝定皇太后。 张居正只是这个群体明面上的管理者,他从来都不是这些文官集团效忠的核心。 明白真相后,万历皇帝万念俱灰,知道自己无论再努也不可能取得胜利,终是心灰意冷。 万历皇帝看清江南仕林真面目的时间太晚,他把江南仕林看成是张居正的余党来对付。 所以就把目标放在了群臣领袖,当朝首辅上面。 于是就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将反对张居正势力的代表人物赵志皋扶到了首辅的位置。 赵志皋的上位,让他以为自己终于是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但是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所有的努力,孝定皇太后只是一个眼神就将他的努力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自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到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他所培植的势力全部坍塌倒戈。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两个人物,一个是文臣代表赵志皋,受到攻讦,立场转变;另一个是武臣定海针李如松,战死; 在这两个人大放异彩的时候,也正是万历皇帝当政的高光时刻。 而万历三大争也都发生在这一阶段。 不可否认,这三场战争都是水准极高的雷霆一战。 无论是播州、还是哱拜都是一劳永逸的解决了当地势力隐患的经典战役。 从这两场战役就能看出万历皇帝的战略眼光,既准又狠,而且敢于发动雷霆一击。 而朝鲜战争,排除背后复杂的政治因素,仅从战略上来看,万历皇帝也将一切都牢牢的掌控住了。 这种种成就都说明,万历皇帝是位极为厉害的战略家。 如果不是万历皇帝的战略眼光高明,万历十二年(1584年)的明缅之战,可能就将大明拖入了深渊。 可惜,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一切都戛然而止。 江南仕林的全面反捕,短短两年就将他的势力顷刻间瓦解。 并且以‘争国本’一事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击,最终在孝定李太后的干预下,万历皇帝不得不屈服。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屈服,矿监税使们都感受到了皇权的势微,自此不敢再如之前一样肆无忌惮的打压商人征税。 而有些,甚至就干脆被人收买了。 也是因为这一次的打击,使得万历皇帝心灰意冷。 万历懒政的真正起点,便是自此而始。而终结他宏图大志的人,正是他的亲生母亲孝定李太后。 侯平脸上充满了遗憾:“……我大明的局势,也正是随着皇上这次的失败,颓败至此,实在令人唏嘘。” 朱由校唉了口气:“原来如此,可是……,如果皇爷爷没败的话,我父王还能成为太子吗?” 侯平苦笑了下:“这个……,还真是说不准,陛下心似海深,难以琢磨。” 朱由校嗯了一声:“算了,不说这个,反正现在都还是皇爷爷的事,再不济还有父王顶着,我嘛,暂时还想不了这么远的事情。” 侯平点了点头:“话是没错,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仔细想一想这里面的东西,避免真到了需要你来支撑这个大明的时候,你该用何种办法解决这种问题呢?” 朱由校憨厚的一笑:“我就让夫子去处理啊,反正他们再怎么样也不会是夫子的对手。” 侯平笑了笑:“让我搞搞经济还可以,真的要去跟这些人精去斗心眼子,我不行。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反正把这三封信给你也仅是给你提个醒,朝臣中居心叵测者太多,用时都需慎重。” 朱由校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夫子,武清那边发现了新的石灰石矿,你之前不说要新建一个水泥厂吗?我们要去建吗?” 侯平摇了摇头:“先不建了,等那边的公路修通了再说,对了,宋应星之前说要去小城找金火匠,找回来了吗?” 朱由校道:“已经回来了,因为你病重,就没跟你说,这次请回来的是栗家叔至三人,家主栗大凰,他儿子栗继宠,侄子栗继科,他们已经到冶铁厂上班去了。前两天宋应昇回来说了一下,他们对冶铁方面的技术确实很不错,就是不知道对工厂管理的水平怎么样,这几天宋应星在带他们,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下个日曜日他也就回来了。” 宋应星当初是为了帮忙赈灾才主动承担起建冶铁厂的工作。 他前次落榜,来年肯定是要大考,因此还得抓紧时间学习。 现在带着冶铁厂都快一年的时间了,耽误了他太多学习时间。 侯平也挺过意不去的,早就在物色人选替他,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冶铁这事太专业,冶铁厂建立的时间又太短,内部很难培养出适用的人员。 侯平身边的人基本都试过一遍,没什么人有这方面的天赋。 两个月前宋应星家来信催他回去苦读,无奈之下,他就只能自己去山西寻找合适的接班人去了。 侯平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明日我们去冶铁厂看看吧,我们好像也很久没去那边了吧?” 第262章 新厂长 小城是山西泽州阳城县的一个村子。 永乐时期经“工部堪合”的“金火大监”,名副其实的“大国工匠”栗景诚,就出自于这里。 栗氏是太行山着名的冶铸世家,从元朝的时候就开始经营铁业,是当代最着名的金火匠。 栗家最拿手的是铸大件,诸如铁牛、铁狮、香鼎、佛像、巨钟、铁碑、铁塔等等,无所不有,无所不精。 山西解州关帝庙,大殿前的铁旗,狮子,力士,焚炉一组四对共八件都出自栗家人之手。 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南书房行走房太监杜茂,召栗家工匠在陕西咸阳杜北镇铸造了一座千佛铁塔。 除此之外,出自栗家人之手的大型铁件还有很多,可以说栗家的冶铁水平,绝对是当代最顶级的存在。 侯平和朱由校在冶铁厂见到了正值壮年的栗大凰,面相看起来较为憨厚。 不过从其神采隐现的目光中也能看出几分商人的精明。 要支撑一个家族并不容易,尤其是像栗家这种传承了许多代的家族,就更为艰难。 如果没有一套厉害的家族管理办法,几乎可能传承到现在还能如此兴盛。 而能够当选家族之主的人,也都是族中众多当代弟子中选出来的精英。 后世人通常认为古代家族的传承都是按长嫡有序的顺位传承。 而实际上古代家族的传承大多是按技术传承,尤其是工匠家族,谁的技艺好,能带领家族繁荣才能成为宗主。 “栗大匠,你来三河冶铁厂也有一段时间了吧,可有什么建议?” 栗大凰没有直接回复侯平的问话,而是谨慎的看了一眼朱由校,犹豫了片刻才道:“回侯大人,小人以为,冶铁厂别问题都没什么,就是似乎不太重视煅打,目前来说,仅是制作农具的话,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想要制作精美铁件的话,可能就力有不逮了。” 侯平点了点头,栗大凰说的不错,现在冶炼厂只生产农具,基本都是用的铸模工艺,很少需要煅打的时候。 以现在的炼铁炉的温度,根本无法完全去除铁矿中的杂质。 所以生产来了铁器品相并不算好,但是做农具是够用了的。 之前宋应星想过要改进生产工艺,只是被侯平拒绝了。 现在李浩歌已经在进行耐火水泥的研究了,一但成功,侯平立马就会建高炉炼铁。 到时候才是钢铁工业真正大发展的时候,而且本身三河铁矿的储量也不丰富,不是适合建大型钢厂的地方。 “不错,不愧是冶铁方面的专家,不过本官这样安排,有用深层用意的,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总归能会有一个新的方案来改变这一情况,不过目前来说,只需要维持这个局面便可。如果栗大匠能有信心接替这个工厂的话,那么今日便可正式任命你为新任厂长。” 此话一出,朱由校和宋应星都是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栗大凰是一脸意外,而栗家的两个小辈,栗继宠、栗继科两人则是一脸兴奋。 对于栗大凰来说,他看中的肯定不是三河冶炼厂这个破厂。 实际上三河冶炼厂在他眼中根本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破烂,他真正看中的是太孙下属的这个身份。 三河冶炼厂再破,也是太孙亲自督建,能担任这个厂的厂长,就成了太孙的下属。 等将来太孙成为皇帝,那这个厂的厂长自然就成了从龙之臣,再怎么也要封个不大不小的官吧。 不管这个官位多大,对于匠户家族来说,那可都是要单开一页族谱显耀存在。 就像当年的栗景诚,被朝廷遣派到平阳府襄陵县河东辛店镇落户进行铁业铸造。 之后平阳府栗氏,便单开一支,栗景诚便成这这一支的宗祖。 栗大凰其实不太理解侯平说的维持局面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肯定也不会拒绝当这厂长,因为本就是为此而来。 “草民谢谢太孙殿下信任,谢谢侯大人抬爱,虽然不太理解侯大人为什么只是要草民维持局面,但是草民肯定不会误大人的事就是了。” 朱由校笑了笑:“夫子既然任命你为厂长了,就一定是觉得你能胜任,你就放心的干吧。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栗大凰恭敬的行礼:“是,小人等告退。” 等栗大凰和两个栗家小辈退走后,公房里只剩下几个太孙府的亲信人员。 侯平看了宋应星一眼:“长庚,今日你就可以随殿下与我一同回漷县,你也该是时候回去备考了。” 宋应星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弟子不才,令恩师挂心了。” 侯平摇了摇头,不无遗憾的道:“其实我倒是希望你能放弃科考,老实说,以你之才,去参加科考才是真的浪费了。” 宋应星也是一脸惊异的问道:“恩师此话……,弟子愚钝,还请恩师明示。” 侯平叹了口气:“科考重经,以经取士,但是天下学问又岂是经仪所能穷尽?你之才不在经仪,而在百科,只可惜大明不重百科,明算、明法几乎都成了无人问津的学问,可惜了。” 朱由校突然兴奋的道:“夫子,那我之才是不是也不在经仪上?难道每次看到经仪的书就头疼的厉害,我是不是也应该主修百科?” 侯平一脸无语:“殿下,你要是不想被郭老夫子整天追着唠叨的话,就最好装一装。长庚是有的选,你可没得选。” 朱由校撇了撇嘴,一脸哀怨的道:“夫子,你说我要是去跟皇爷爷说不当太孙了,他会同意吗?” 侯平哼了一声:“陛下会不会同意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太子殿下肯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听到朱常洛三个字的时候,朱由校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老实说,自从当了太孙以后,他在面对万历皇帝已经没有以前那种战战兢兢的感觉。 反而每次回东宫给太子请安的时候,有了一种心惊胆颤的不安和恐惧感。 他也不知道这种恐惧感由何而来,只是这种感觉正在与日俱增。 现在他是越来越不想回东宫请安去了。 但是每个月还是不得不回去请安一次,否则肯定要被那些言官弹劾。 “夫子,你别再提父王了,我有点害怕。” “有个能让殿下害怕的人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好了,不说这个,我打算趁着现在天色还早,去三河城里转一转,殿下要一起去吗?长庚,你要去吗?” 朱由校点了点头:“当然要去了。” 宋应星犹豫了一下:“学生还要收拾一下东西,另外还要把手中的事情给栗大匠交接一下。就不随殿下和恩师同行了,迟些学生再去县城寻你们吧。” 第263章 三河城 三河县古称泃县,距离通州大约一百里左右。 长兴三年(公元932年),卢龙节度使赵德钧在七渡、鲍邱、泃河三条河水交汇处,筑城以御契丹。 筑城时,城方四里,内筑土基,外砌砖石,高、宽各两丈,有垛口一千三百多个,设有东、南、西、北四门,南门两侧建有水门,护城壕宽三丈,深一丈五。 嘉靖年间两任县令修葺,将城墙也加高至三丈。 因此三河城自古就有“铁打的三河城”之说。 三河地处京畿之要冲,为兵家必争之地。 早在金、元、明各代,就是皇亲贵胄出巡东北的必经??之路。 东北属国的贡物之道也从这里经过,平民发配也是从这里出去,渔猎的亭障、关塞的守卫也都出自这里。 由于有这么多的供奉,三河县的百姓普遍穷困,一旦遇到灾年就更是百业凋敝,民不聊生。 随着这两年冶铁厂和水泥厂的带动,三河县也有了很大的发展。 虽然比不上漷县,但是比起其它的地方,那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三河县城是大明第一个修通水泥路的城市,比漷县县城还要早上两个月。 自然在经济的发展上面也要更有优势一些。 因为冶铁厂和水泥厂都不是以盈利为目的企业,追求的是产能最大化,所以侯平在定工钱的时候,给的也是非常丰厚。 虽然两厂的工人不常住城中,但是每逢日曜日假期,许多人都会到城里来消费,使得三河城中的服务业需求猛增。 如果说以前的三河城是半军事化的城池,那么现在的三河城就是纯商业化的城池。 一进城就可以看到遍布的勾栏、牌馆、澡堂子、按摩院,甚至还有烟馆。 此时的烟馆不是卖鸦片的那种大烟馆,就是普通的香烟。 烟草是随着马尼拉海贸传入大明境内的,最初只在广东、福建等地流行,万历中期就传到了京城一带。 不过由于烟草运到北方的价格奇高,在京城烟馆也是寥寥无几,能抽得起烟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普通平民百姓就更不可能抽得起了,就算是两厂的工人,也不可能抽得起。 至于那么有限的几个拿高工资的管理人员,就凭那点人,能顶什么用? 所以侯平看到三河城内竟然有了烟馆,就很奇怪,不禁好奇都些什么人在里面消费。 更好奇是什么人竟会把烟馆开到三河城里来。 “殿下,这三河城里都开起烟馆来了,不如我们去看看?” 朱由校一脸奇怪:“夫子之前不是说烟草吸多了有碍身体吗?怎么忽然对烟馆来了兴趣?” 侯平笑道:“殿下不觉得奇怪吗?京城都没有几个的烟馆,开到三河城里来了,我可不相信他们仅是为了挣那些工人的血汗钱,这也太奢侈了一点。” 朱由校醒悟的道:“夫子是说,这烟馆开在这里是别有用心?” 侯平摇了摇头:“这个现在还不能确定,还得看看他们到底在做哪些人的生意。” 朱由校当即来了精神:“那就进去看看。” 说完就一马当先的走进字烟馆。 烟馆内装修的很是奢华,这让侯平更加觉得这个烟馆不简单。 一进门,就有一个掌柜模样的老人迎了上来:“几位贵人可是要来上一锅烟草?本店的烟草都是正宗吕宋海运而来的上等烟草,可不是八闽、南越种植的下等货。” 侯平一听掌柜说话便皱了皱眉,一口浓郁的吴越口音非常纯正,显然不是京城一带的人。 由于大明太祖是淮西人,定都南京后,大明的官话就是淮西语跟吴语相结合。 成祖将帝都北迁了之后,大明的官话中又融入了不少北京语言的特点。 已经跟吴越口音差距很大了。 南方发音是多声调,平音上面还有四声调。 多声调语言说出来非常婉转动听,像唱歌一样,但也很难理解。 北方发音是四声调,一声、二声、三声和四声,说出来直白简洁,让人一听就明白。 这一点从大明的白话文小说中就可以看出。 大明官方说话跟后世人的语言习惯已经相差不多了,虽然偶尔还有些之乎者也的句子,但仔细看也能看明白。 满清入关后基本是沿袭明朝旧制,根本连他们草创的满文都没敢推广。 公文诏书用满文,也不是因为他们喜欢用满文或满文好用,而是为了保密,防止汉臣窥探而使用。 实际上在努尔哈赤建国之前,大部分的女真人都认为自己是大明的子民。 而大明也是同样如此认为,所以每当有女真部族叩关,大明官方的文件都是说的反贼某某。 但是换成蒙古人,则会称之为贼虏或某酋首。 正是因为如此,努尔哈赤才要自创文字,为的就是增强女真人的民族凝聚力。 让女真人意识到自己不是大明的一份子。 在努尔哈赤几十年如一日的洗脑下,直到萨尔浒胜利过后,所有女真部族,才真正的认同了关于满族的这一说法。 侯平一看烟馆的掌柜是江南来的,心中就提高了警惕。 “哦,你们的烟草都是吕宋来的?这漂洋过海的,可不容易吧?你这烟草,怕是个抽不起的天价吧?” 掌柜老头笑道:“客馆多虑了,咱们的烟草价格公道着呢,一锅也就二两银子,没到抽不起的地步。” 二两银子倒是跟京城的价格差不多。 不过京城的烟草可没人敢说自己用的是吕宋烟草,都是广东、福建等地种的。 侯平看了看货柜道:“你这价格,怕不是吕宋来的货吧?” 掌柜老头道:“客官,您敢说出这话,说明您也是个行家,何妨来上一锅,真假不是一试便知?” 别说,这掌柜老头的涵养功夫还真的是不错,不过也有可能看侯平等人衣着不俗不敢轻易得罪。 侯平正在犹豫要不要真试上一试,忽然从里面的小隔间里传来一声吆喝:“堂馆儿,加叶儿。” 一年轻的声音应道:“哎,好呢。” 随后就见一个年轻小伙急匆匆的从馆内深处跑了出来,将二两银子交到掌柜老头手中:“天字一号房,加一锅。” 掌柜的点了点头,转身打开柜门,从其中取了把干叶塞至跑堂的手中:“多的就说是我送的,今日请客。” “好呢。” 跑堂小伙一溜烟跑了。 侯平此时心里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 刚才,从掌柜老头开货柜门的那一瞬间,他从门缝里看到了柜子面里还放了许多其它的东西,而且数量还不少。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词,鸦片。 不过他也没见过鸦片,仅能从油纸的包装上猜测而已。 “掌柜的,你这里除了烟草,可还有别的东西?” 第264章 烟馆 鸦片最早进入华夏是在唐朝,穆斯林商人就把罂粟带入中国,作为止咳治痢的药物出售。 郑和下西洋的时候,鸦片做为南洋小国的贡品进入大明皇宫,成为皇室专享药品。 只有皇室贵胄才有资格享用人奢侈品,最差也得是国戚勋贵们才能弄到一点。 嘉靖朝以后,鸦片更是成为了炼丹的主药之一。 而万历皇帝晚年因受病痛折磨,将其做为主要镇痛药品长期服用。 《本草纲目》中对鸦片的记载,就是因为李时珍在做御医的时候接触过这种药品。 但是对于民间来说,鸦片还是十分罕见,只有一些医师和方士将其当成贵重药品或者是控制重要人特的工具。 就比如徐鸿儒这种邪教头子,会利用鸦片来控制教中个别核心人物。 不过无论是民间的医师、方士,还是宫中的御医,都很清楚的知道这东西多食害人。 因此在大明前期,被‘理学’思想禁锢的时代,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遵守着不使其泛滥的潜规则。 而刚才侯平在烟馆的货柜里看到疑似鸦片的东西,立马就心生警惕,因此才出言相问。 掌柜老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道:“客官,咱们是烟馆,除了烟草还能有什么?若是想要姑娘,小人可以让跑堂的去隔壁勾栏叫上两个过来。” 侯平打也了个哈欠,然后装作神情焦虑的样子道:“掌柜,我怎么在你们这儿,闻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哈欠……,今儿出门急,忘了带一锅,你这要是有的话,就痛快的给本公子来一锅,本……公子要……忍不住了。” 朱由校一脸疑惑,不知道侯平为什么忽然装成这副模样,只不过他知道侯平肯定有目的就没问。 掌柜老头一看侯平的样子,心中也很是疑惑。 他手中的确是有鸦片,既然经营鸦片,自然对鸦片上瘾后的症状不陌生。 侯平本就形消骨瘦,前一段时间又劳耕过度。 虽然将养了有十来天,但是并未完全恢复过来。 脸色气色什么的都挺差的,这一装起瘾君子来,还别说,真有九分神似。 掌柜老头看了侯平此时的样子,心里对他吸食过鸦片已经信了八成。 只不过他手中鸦片的数量不多,仅是供那几个固定的贵人享用。 这种害人的东西他们可不敢真正的敞开了来卖。 由于掌柜老头犹豫了一下后,谨慎的问道:“贵人,莫非……是食过阿芙蓉?” 侯平点了点头:“是,快点的,本公子都闻到了你这店里头的味道,有就拿出来,钱的事好说。” 朱由校听到阿芙蓉的名后,终于知道侯平要找什么了,也帮腔道:“掌柜的,你店里头真要有那东西就拿出来。你看他待会发起疯来砸了你的店可就不好了。” 偶有宗室子弟会把鸦片当春药用来助兴,染上毒瘾后都会被当成皇室子弟引以戒的反面教材。 所以对于阿芙蓉,皇室子弟可都不陌生,深知其危害巨大。 掌柜老头一听,顿时打了个激冷。 鸦片鬼的瘾头上来了,可是六亲不认,他可不敢放任一个鸦片鬼在店里发疯。 “唉,你们可不能在店里撒野啊。各位客官,还请你们移步店面,请……” 话虽说的客气,掌柜老头眼中的厌恶丝毫没有加以掩饰。 朱由校立马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抽出千两面额:“这些可够一锅‘乌香’?” ‘乌香’是鸦片在南洋小国贡品清单中的名称,非王公大臣可不知道这个名称。 掌柜老头一看朱由校随后拿出千两银票,态度立马没有刚才那般坚决,神情犹豫了起来。 侯平见状立马如疯魔般朝着货柜扑了上去:“这……这里面有……香味……香味……” 眼看侯平要发疯,掌柜老头终于急了:“哎,诸位贵客,你们快拦着他点,小人卖……卖你们一锅便是了,吸完便赶快走吧。” 朱由校示意身后的侍卫装模作样的去拉扯侯平。 侯平又叫了两声,见掌柜的果真回身打开柜门拿出了鸦片,也不装了,立即沉声喝问道:“掌柜的看来知道这是害人的东西啊。” 掌柜老头正拿着鸦片转身回头,看见侯平忽然如没事人一般站在面前,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当即问道:“客官这是何意?小人也是一片好意才卖你一锅,怎么客官反而还质问起小老儿来了?” 侯平冷笑道:“这东西作药用也就罢了,你竟敢拿出来当货品买卖,若是不知这东西危害,本官倒也还能当你是受人蒙蔽,但是现在你分明是知道此物的危害,却依旧公然售卖,看来其心可诛。敬石,即前往三河衙门,通知张知县派人前来查封此店。” 话音刚落,就听馆内传来高声喊话道:“谁这么大口气,动辙就要查封店铺?” 不多时,从馆内走出两个年轻人来,双方见面之后都愣住了。 竟都是熟人,华亭顾家顾懿德和定国公世子徐允祯。 刚才高声喊话的人就是徐允祯,看到侯平和朱由校后瞬间打了个冷颤。 当即就要下跪行礼:“殿……” 此时朱由校猛然咳嗽了一声:“徐允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徐贞祯立刻意识到朱由校此刻是微服出巡,不能叫破身份,当即改口道:“长……长公子,我只是受人之邀,来这里玩玩。” 侯平看了一眼顾懿德:“去年一别,顾公子还没回江南呢?这是打算长留在京畿周边发展?” 顾懿德仔细打量了侯平和朱由校一眼,然后对着掌柜老头骂道:“你个没有点眼力劲的老东西,知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咱们大明情种,奉议大夫侯大人。你是怎么就把人给得罪了?还不磕头道歉。” 掌柜老头不敢有丝毫犹豫,当即就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侯大人恕罪,小人有眼无珠,有眼不识金镶玉,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愿谅小人这一回……” 顾懿德此时才转过脸来:“侯大人,长……公子,这烟馆是我们顾家新置办的产业,但是小人教导无方,手下人平日里缺乏管教,今日得罪了两位,真是死有余辜,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算真要封了这间铺子那也是应当。不过呢,这烟馆生意也非我顾家一门独做,到底为何而封,请很侯大人给个说法。大明律令中,可没有不许开烟馆这一条。” 一个软钉子丢了过来,朱由校不禁眉头紧皱,主个顾家有此胆子太大了吧?当着自己这个太孙的面,竟还敢如此说话。 侯平冷笑道:“烟馆确实没犯大明律令,但是你别忘了,这里是三河,属于通州抚治特区治下……” 第265章 禁毒 侯平对顾懿德没给丝毫面子,当即就让朱由校下令将‘阿芙蓉’定为抚治特区违禁品。 “殿下,请即刻下令,通州特区内全面禁毒,罂粟和由罂粟制成的任何形式的货品,都属于毒品,任何种植罂粟,或以罂粟为原料,制造成产品售卖的个人或家族,都是以贩毒罪论处。” 顾懿德面色难看至极:“侯大人,你如此行事,可是过于跋扈了吧?” 侯平冷哼一声:“你们在别的地方怎么样我管不了,但是在通州地界,就得按通州的规矩行事,‘阿芙蓉’害人害己,任何敢于冒天下之大不讳,将此物当货品卖的人,都是侯某人的敌人,是通州数百万百姓的敌人,必除之而后快。” 朱由校听到侯平的话也吃了一惊,如此态度坚决的否定某件事情,是极少在侯平身上出现的情况。 虽然知道‘阿芙蓉’确实不是好东西,但是也不至于令人恐惧到这种地步吧? 不过犹豫了片刻,朱由校还是按侯平说的下达了命令。 “传令,自今日起,通州抚治特区内全面禁毒,罂粟及由罂粟制成的相关货品均为毒品,全面禁售。医师在使用此类违禁品治疗时,需要提前在当地衙门备案,未备案而使用者,按售毒罪论处,所有违禁者,斩立决。” 顾懿德脸色难看至极,可是也毫无办法,除非能让皇帝下令收回太孙府的权力,不然烟馆关门便成为定局。 不多时,三河的知县亲自带着衙门差役前来查抄烟馆。 已经亮明身份的朱由校自然也无需再做什么伪装。 烟馆内的鸦片被全部清缴之后,共有近百斤。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掌柜被差役当场拿下,侯平看向顾懿德,厉声喝问:“这烟馆可是你的产业?” 见侯平动了真格的,顾懿德是彻底怂了,全然不是刚才的高调,声音颤抖的道:“不……不是,这里的掌柜只是找我们家借了一些本钱,他们做什么生意跟我们顾家无关。” 侯平冷哼一声:“无关就最好,若是有关,就算追到江南,也要将你们这棵毒瘤,连根拔起。” 顾懿德再也不敢反驳,如同鹌鹑一般老实的站在一旁。 侯平又把目光看向了徐允祯:“此事小公爷也有份?” 徐允祯是定国公嫡子,法定继承人,称其为小公爷,也是提醒他自己的身份和立场。 徐允祯都要哭了,只觉得自己倒霉。 他其实是来三河城考察开青楼的,碰巧遇到了已经先一步在三河开了烟馆的顾懿德。 本来是想找他打听一下当地的情报,然后被对方一通高帽子一戴,两锅烟一抽,就忘了自己姓啥。 没想到又刚好遇到侯平来店里闹事,结果就被抓了个正着。 由于京城青楼市场竞争的白热化,江南资本跟京城勋贵集团已经势成水火。 要是他敢私底下跟江南资本的代表顾懿德暧昧,立马就会被京城勋贵集团视为叛徒,到时候,谁都饶不了他。 “没……没有,我只是碰巧到这店里抽了锅烟,太孙殿下、侯大人,你们可千万不要误解。” 朱由校和侯平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徐允祯在两人的逼视下又慌忙解释:“真不是,我……我确实就是进来抽了一锅烟,我今日才从京城过来,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我爹。” 朱由校冷哼一声:“本太孙可没有这么多闲工夫,现在是别人在欺负你们,夫子帮你们渡过了一次危机,你们要是还不知道团结对敌,各怀心思,那三年后你们一坏涂地的时候,别指望谁还能帮你们。” 徐允祯脸色尴尬,刚才他真的只是想在顾懿德面前装一波13,没想到就踢到铁板上了。 “是……是……,殿下教训的是,我……知道错了。” 朱由校看了侯平一眼:“夫子,咱们回去吧?” 侯平点了点头,然后犹豫的看了徐允祯一眼:“小公爷可要跟我们去漷县?” 徐允祯本是心如死灰,忽然听到侯平的邀请,立马喜出望外,这说明他们没有抛弃自己。 “啊?好……好,谢……谢谢。” 侯平笑了笑,然后看向朱由校:“殿下,我们走吧……” …… 随着三河、漷县两地的经济越来越突出,各方势力都逐渐把目光投向了这两个地方。 江南的势力也早就已经开始布局,漷县由于有侯平亲自坐镇,又有张鹏时时把县内情况上报,还算是有序发展。 三河县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这里的吏治远没有漷县那么清明,各方势力都已经陆续进场。 未来如果不加以管制,情况肯定会越来越恶劣。 不过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资本在原始积累的时候,总是会伴随着血腥。 当然,这里的血腥并不是单纯的指杀人和流血,而是指掠夺。 后世常有声音,说通过社会主义公社制度的形式,??没有直接涉及到血腥的积累方式,??也实现了农业剩余资金的提取,为工业化提供了资金支持。 表明在追求资本积累的过程中,??也可以通过相对温和的方式来实现。?? 但是这里却忽略了一个事实,无论资本在原始积累阶段如何“温柔”,也只是表现方式不同,内容实质还是一样的。 都不能摆脱掠夺的事实,社会主义公社制度依旧是通过暂时剥夺百姓财富来实现财富资金转换。 侯平可以通过香皂厂的资金支持,用温和的方式在漷县进行工业化改造,但是他没有那么大的财力在通州五地都用这种方式来改造。 所以三河县要从农业经济转变到工业经济,进而再进一步成为资本经济,阵痛是再所难免的。 他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农民的鲜血,可是又必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情,因此让逐利的资本进入也就不可避免。 所以黄、赌他都可以暂时忍受,但是毒就不行了。 他要的是将农业劳力驱赶进城,而不是让宝贵的人力成为消费机器。 回到娘娘宫 侯平让徐允祯把他到三河的目的当着自己和朱由校的面说了个清楚。 “……殿下、侯大人,我真就是意外碰上了顾懿德,然后想着找他打听一下三河城里的情况,就是想着省下两天的调查时间,偷个懒,绝对没有要跟他有什么暗中的来往,讲交情什么的。” 朱由校看向侯平:“夫子,徐允祯应该不会如此不识大体,我觉得可以信他。” 徐允祯差点就要感动的热泪盈眶:“谢殿下信任。” 侯平点了点头:“殿下既然信你,那本官也就当什么事没发生,不过既然遇见了,那也说不得也要过问一下,为什么你们这帮子勋贵,总是要把目光盯在青楼这门生意上?就不能换个生意做做?” 第266章 建水库 侯平问为什么勋贵只会把眼光放在青楼上。 徐允祯一脸苦笑道:“除青楼我们还能做什么?赌场、银号生意,我们都被江南和晋中的那帮财主们挤兑的没有容身之地了,再说咱们现在也实在拿不出多少钱来,这些生意真没法做啊。至于别的生意,也不挣钱啊。” 在没有电力的时代,能从事的行业只有这么多,手工艺和手工业、农业和畜牧业、小型制造业、及传统能源行业。 但是这些行业都很难有大发展,也没有足够的利润来满足这些胃口奇大的勋贵们的需求。 侯平想了想道:“如果我能够给你们一个挣大钱的生意,你们可愿意放弃青楼的事业?” 徐允祯顿时眼睛冒光:“是什么生意?能挣多少钱?” 侯平笑道:“总之能挣到你们花不完的钱。” 徐允祯兴奋道:“如果真能挣到这么多钱,谁愿意干青楼的买卖啊?我们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干青楼的买卖。” 侯平点了点头:“好,那就好。” 说着他便转头对朱由校道:“殿下,之前我跟你说过,建一个水库的事情,我觉得可以交给他们去做,不过第一次建没什么经验,就在张家湾建一座小型的水库。” 朱由校点头同意道:“可以,不过现在我们手上的资金不多,预算只能控制在一百万两银子以内。” 侯平看向徐允祯道:“小公爷可听到了,殿下说了,第一次工程,给你们一百万两银子的预算,我们会给你们图纸,只要你们按我的要求完成工程建设,并且工程在一百万两银子以内,我们验收合格,就会给你们付款,总体付款方式,你们确定承接工程,工人正式进入施工厂地,我们会先会给你人们两成的预算款,工程进行到一半,我们再付你们三成的预算款,工程验收结束以后,另一半款项会付清。” 外界关于太孙府有钱的传言以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具体怎么个有钱法却是鲜少有人知道。 徐允祯听到朱由校和侯平轻易的就说出百万两银子时,他还是感觉自己的三观被震得稀碎。 难免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不禁呆了呆。 那可是百万两银子,不是一百两啊。 见徐允祯愣在那里半天不说话,侯平追问道:“小公爷……小公爷?你是对这个方案有什么不满意吗?还是说你们是觉得自己没能力拿下这个工程?” 徐允祯此时慌忙反应过来,急忙叫道:“不……不,侯大人,我们肯定要拿下这个工程,不过,我有些不太明白,你说的这个工程我们做完的话,一般能挣多少钱?”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侯平想了一下,也只能根据后世的经验估算个大概:“正常来说,工程的利润你们做的好的话能达到个五成,不过考虑到你们是第一次做,肯定到不了这么高的利润,但是两成应该怎么都是够的。而且这个工期是给你们算的两年,如果你们能早完成,就能多挣不少钱。” 两年挣二十万两,这么算起来的话也不算多,不过已经能赶得上聚千院七成的收入了。 聚千院早年是京城第一楼,盈利能力可不是盖的,每年的收入少说也有几十万两。 但是随着江南商人攻占北方市场,聚千院的盈利能力已经大幅度下滑。 这种情况也不只聚千院如此,整个京城的青楼行业也都是如此。 现在年盈利还能保持在十万两以上的青楼,已经寥寥无几。 聚千楼能够保持这么高的盈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背靠国公府,不需要怎么去打点关系。 如果换成其它青楼,每年还要花大量的银子去打点,最后能有个七八万两纯利就可以烧高香了。 造成这种原因的主要有两个:一是受到江南资本的冲击,内倦太严重造成的; 二是北方青楼行业本身不景气。 无论是京城权贵,还是往日的富贵晋商,这些年都在每况愈下的吃着老本,自然也就没钱来高消费了。 而青楼说穿了,不过是玩个情趣,连饭都要没得吃的时候,谁有心思去想情趣的事? 与北方青楼市场的凋敝完全不同的是江南,秦淮河畔这些年来可是风声水起,已经成为大明最为出名的烟花盛地。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大明最有钱的人都在江南,他们手中的银子已经多到难以想像的程度。 大明关于江南仕商有多少银子没公开资料记载。 但是从康熙门下江南的一件小事可以窥探一二。 康熙因为与曹家关系密切,所以便让曹家世袭江宁织造一职。 江宁织造是完全继承了大明江南织造厂的遗产。 当时江宁织造府辖下的织布机有三万台,男女工人有二十万,每年净利润则有一千两百万两白银。 康熙年间的盐业税收共计为八百万两白银,仅两淮盐运御史所管辖的税收就超过四百五十万两白银。 这些银子只是明面上要交给国库的,但事实上每一任巡盐御史都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方法来为自己谋私。 仅这两项,都是大明朝廷收不上来的钱,最终全部都落入了江南仕族的手中。 如同康熙年间曹家这样的江南财阀,在大明时期能与之相比的最少有五家。 大明时期,江南的商业要远比‘康麻子’统治时期活跃得多,钱自然也只会更多。 听到两年能挣二十万,徐允祯已经有些惊喜了:“谢谢太孙殿下,谢谢侯大人,这个我……我现在就回京城去跟我爹商量启动的事。” 朱由校道:“现在都快天黑了,哪有你这么急的,先去休息一晚,明早回去也不迟,夫子都说把工程交给你们做了,肯定就是交给你们了,工程跑不了,没这么急。” 徐允祯连连点头称是:“是,是,殿下说的对,我这也是太心急了,对了,刚才侯大人说什么要用水泥建水库,这水泥不是只有三河水泥厂才有吗?听说都是限量供应,这要怎么办?” 侯平道:“以前是因为产能不够,用的地方又多,现在产能上来了,也就不存在限量的问题了。” 徐允祯理解的点了点头:“哦,那就好,既然这样,那我先下去了。殿下,臣告退,侯大人,告辞。” 朱由校挥了挥手:“去吧。” 侯平也拱手示敬。 等徐允祯走了,朱由校才问侯平道:“夫子之前不是说自己建水库么?怎么今天突然又让定国公府来建了?” 侯平无奈的叹了口气:“殿下,今天看到顾懿德,给我提了个醒,今年开始,通州的商业会一年比一年兴盛,商业,是江南那些人的看家本领,商业越是繁荣,他们越会如鱼得水,所以他们迟早都会过来,我们必须得做好应对准备。” 第267章 鸦片源头 侯平深知资本的可怕,今天在三河遇到顾懿德,说明江南的大资本已经开始进入通州。 而他在今天之前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则说明江南商人的手段远比他想像的要高明,也更加肆无忌惮。 朱由校想了想道:“夫子,你今天将‘乌香’定为毒品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东西本就不多,就算不管它,这些东西也不是普通百姓能用的起的吧?” 侯平道:“殿下,‘乌香’最为可怕的地方在于能令人上瘾,一但成瘾后就会丧失意志,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如果一旦让这样的东西成为一种商品,又有了巨额利润,以商人逐利的天性,必然会想方设法将这种东西普及开来,到时候价格降低只是迟早的事情。到那个时候,遍地都是吸食‘乌香’的人,殿下可以想像到那样的场景吗?” 其实鸦片对华夏社会造成巨大危害,始于1624年荷兰人盘踞台湾时开始。 1595年扬·哈伊根·范·林斯霍滕从葡属印度归国,带回了大量从欧洲出发到东方好望角航线的详细资料。 从此开启了荷兰的东征之路。 从1595年4月至1602年间,荷兰陆续成立了十四家以东印度贸易为重点的公司。 为了避免过度的商业竞争,这十四家公司合并成为一家联合公司,也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 1604年荷兰的舰队到达蚝境,对大明的国门开启了第一次轰击。 面对大明舰队的庞大武力反击,此次荷兰舰队一败涂地,只能退出大明国朝边境,转而去攻击南洋小国。 最终荷兰占据了爪哇岛等周边地区,缓缓积累实力。 天启二年(1622年),荷兰人再次攻打蚝境(澳门),失败后退到东番,也就是后世的台湾岛。 今年,也就是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正是荷兰人命运转折的关键时期。 由于南京教案的爆发,万历皇帝为了最大限度的震慑海外西夷邪教徒。 下令将以龙华民、王丰肃为首的天主教徒,押赴大明旧地旧港宣慰司公开斩首。 大明的舰队于郑和之后,再一次重回旧港宣慰司故地。 只不过这一次,大明的舰队不为贸易,也不为宣恩,只为一件事,杀人。 以龙华民、王丰肃为首的天主教徒,在旧港宣慰司大明朝贡市场内,被当众斩首。 此举将本就已经日薄西山的西班牙势力大为震慑,逼迫他们逐渐将军力收缩到马尼拉城内。 此消彼长,西班牙势力的消退,让荷兰人的势力得到快速成长。 这也是他们敢于第二次发动蚝境战争的底气。 虽然荷兰人一败再败,但是凭借他们只做贸易,不传教的优势,渐渐取代了马尼拉的西班牙商人的地位,成为大明第一大海外贸易商。 尤其在占据东番之后,封锁了西班牙与大明贸易商路。 而西班牙在武力反攻东番失败后,不得不接受现实,只能任凭荷兰人揉捏。 盛极一时的海上马车夫‘荷兰’便是因此而来。 而今年正是荷兰真正崛起的初年,侯平又恰好遇顾懿德的烟馆里卖鸦片。 要知道鸦片现在在华夏境内还属于稀罕物种,根本不可能有上百公斤这么大的量。 就是徐鸿儒这种邪教头子,能种个几亩地,每亩地也就能收个十二三公斤,再制成鸦片,数量只会更少。 所以,结合当时烟馆掌柜的说他们的烟草都是来自吕宋,侯平可以肯定顾懿德家族跟荷兰人有所勾结。 从这一点来说,也不能不佩服顾家的先知先觉。 能从那么多西洋势力中选中新兴的荷兰人,可见其眼光独到。 不过正像前面说的,正是荷兰人真正开启了鸦片普及化教育。 他们将烟草与鸦片拌合吸食的方法在广东、福建沿海民间普及开来,为后来的英国人发动鸦片战争打开了方便之门。 侯平既然知道这段历史的走向,自然不能放任其肆意发展,否则将来想防的时候,也只怕力有未逮。 朱由校想像了一下街头,到处都是鸦片鬼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冷筋:“好像确实有点可怕。不过我觉得还是有点小题大作了,谁没事会吸那种玩意啊?” 侯平道:“如果大家饭都吃不饱饭,肯定没有人会去吸这些东西,但是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吗?五年之内要让通州百姓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到那个时候,大家都能吃饱喝足,难免就会想要找些东西来调剂生活,而鸦片这种东西,就会成为这些没有追求,生活富裕者的精神食粮。” 朱由校道:“那不是正好让财富回流社会吗?这不是夫子自己说的吗?如果有钱的人不消费,那么社会的经济就不能发展。” 侯平摇头:“财富是要回流社会,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行了,天就要黑了,我也要回去了,听闻陛下已经准了刑云路大人的辞呈,请他到织造学校任教的事就劳殿下多费心了。” 织造学校是今年刚建起来的,全称是织造厂职工子女学校。 分为男生班和女生班,目前只有一千多人。 八百多男生,两百多女生,大部分都是织造厂职工的子女,也有少量漷县衙门差役的子女。 所有学生在入学之初就很清楚,这个学校不教传统的四书五经,也不以做官为目的。 主要是为了给织造厂培养管理人才,主学百工技艺。 当然,这也是为了能将学校教育,逐渐往科学教育方面引导。 将来只要这个学校毕业的学生,能在社会上混得一些地位,让大家看到切实的利益,就自然而然有人愿意学习其它的科目。 只不过现阶段,步子不能迈的太大,不然容易扯到蛋。 朱由校道:“嗯,那明日我跟徐允祯一起回京,去请刑大人过来吧。” “辛苦殿下了,我就先走了,殿下也早点休息吧。” “夫子慢走……” 侯平走后,客印月从后堂转了出来,缓步走到朱由校身后:“殿下,今日劳累了一天,奴婢已经放好了热水,殿下先去泡一泡解解乏吧。” 朱由校抬头看了她一眼:“嗯,好吧。” 两人回到卧房,客印月屏退了其它宫女,亲自给朱由校宽衣。 等朱由校坐进了浴桶,客月印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脱下,换上了短衫,然后站在桶边准备给他搓背。 此时朱由校忽然怔怔的盯着客月印绝美的脸庞发起呆。 客印月疑惑的道:“殿下……,这是何意?” 朱由校忽然脸就红了,他只感觉自己有些冲动:“客妈妈,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泡过澡了吧?” 第268章 长大了 朱由校已经到了青春期,正是雄性荷尔蒙初激增的时候,难免会出现少男心情悸动的时候。 此刻看到站在浴桶旁边的客印月,穿着宽松凉快的短衫,忽然就想起以前总和她一起洗澡的情景。 于是心中一动,便情不自禁的问了出来。 客印月稍微回忆了一下道:“是的呢,殿下八岁过后,就再未跟奴婢共浴过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客妈妈,今天我想跟你共浴,你也进来吧。” 客印月心中乐开了花,但是表面上还是矜持的应了一声:“是。” 除去衣物,缓缓跨入浴桶。 当她正要坐下时,朱由校忽然站起身来,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客妈妈,我好像都比你高了呀?” 客印月微微点头:“是的,殿下已经长成大男人了呢。” 朱由校道:“客妈妈,我长大了,是不是就可以保护你了?” 客印月忽然眼眶就红了:“殿下,您还记得这句话呢?” 朱由校重重的点了点头:“当然记得,我说过等长大了就要保护你和娘亲,这辈子也不会忘。” 一股汹涌的回忆在客印月脑海中划过。 那年朱由校六岁,按规定她要结束乳母的生涯离开东宫,回老家去。 就在离开的前夜,太子朱常洛也不知道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回到宫里就大发雷霆。 发泄一通后没有解气的朱常洛又跑到了王才人当时的居所,然后挥舞皮鞭将其一通毒打,边打边大骂不止:“都人……都人……,都怪你这都人……” 眼看王才人被打得奄奄一息,客印月拼了命的冲了上去:“殿下,住手……住手……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呀……” 朱常洛如同一只疯狂的猛兽,眼里全是憎恨:“你也是个都人……都人……,打死你……,打死你……” 皮鞭如雨点一般抽打在她的身上,客印月满心绝望。 就在此时,刚刚睡醒的朱由校从房间中走了出来,看见朱常洛在打客印月和王才人,当即就冲了出来。 “不许打我娘亲和客妈妈……,不许打她们……” 此时已经红了眼的朱常洛一腿就把这个小豆点踹飞。 朱由校重重的摔在地上,眼中充满了恐惧。 眼看朱常洛又举着皮鞭走了过来,似是要追打他,他吓得只能抱住头蜷缩成一团。 客印月眼见朱常洛要打朱由校,当即顾不上身上的伤痛,拼了性命的冲到朱由校身前将他抱住,死死护在身后。 “啪、啪”两鞭下去,客印月只觉得自己就要魂归西天了。 此时王才人也急了,她急忙大叫道:“殿下,你不能打校儿,明日中宫会有人传旨令客氏出宫。如果他们看到校儿身上有伤,到时候传到陛下耳中,殿下可有想过后果吗?” 听到事情可能会传到皇帝耳中,朱常洛终于冷静了下来,然后恨恨的看了两人一眼:“都人……都人……你们这些没用的都人,呸……” 朱常洛骂骂咧咧的走了。 三人劫后余生,总算松了一口气。 王才人伤的很重,客印月跟朱由校合力将她扶回房间,躺在床上,上了些伤药后,她便缓缓睡去。 客印月身上也到处都是青紫伤口。 朱由校心痛的道:“客妈妈,你痛吗?” 客印月摇了摇:“不疼,只要校儿没事就好了。” 朱由校边哭边给客印月上药。 但是谁也没想到,此时朱常洛又回来了,一把揪住客印月的头发就往房间外拖。 朱由校要追上去。 朱常洛却凶狠的瞪了他一眼:“滚回去。” 朱由校不敢再追,眼睁睁的看着客印月被拖走了。 当时客印月以为自己死定了,满眼都是绝望……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朱常洛把她抓到另一殿内发泄了一次兽欲后就将她赶了回来。 也正是这一次被太子侵犯,令客印月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她忽然渴望留在宫中,期待有一天能飞上枝头成为凤凰。 被侵犯之后,她失魂落魄的回到王才人寝宫,跟朱由校两人抱头痛哭在一起。 哭了良久,她在朱由校的耳边哭诉道:“殿下,你现在还小,让奴婢留在身边保护你吧。” 朱由校当然不愿她离开,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留住她:“客妈妈,我也不愿意让你走,可是皇后娘娘的旨意下来,怎么才能让你留下来呢?” 客印月想了想:“只要在他们带我走的时候,殿下大哭就好了,谁来了也不要停。” 朱由校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客妈妈,我一定不会让别人带走你的。” 客印月嗯了一声,然后紧紧的抱住了朱由校哭道:“殿下,奴婢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到你长大成人。” 此时王才人正好悠悠转醒过来,看到客印月对朱由校这么爱护,心中对她也是不舍。 “客氏,校儿……。” 听到王才人的呼唤,两人急忙走到床边。 “娘亲……” “娘娘……” 王才人心痛的摸了摸朱由校的头:“校儿,要是娘亲万一有什么不测的话,你就把客妈妈当成娘亲好吗?” 朱由校痛哭道:“娘亲,你在说什么不测呀?客妈妈是客妈妈,娘亲是娘亲,怎么能把客妈妈当成娘亲呢?” 客印月也急道:“娘娘,这怎么可以,奴婢哪有资格……” 王才人哭道:“巴巴,谢谢你能拼死保护校儿,都是我没用,保护不了校儿不说,还给他招来灾祸,以后,就多拜托你照顾他了。” 客印月道:“娘娘,奴婢保护小殿下是应该的,您放心,奴婢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殿下。” 王才人点了点头:“校儿,以后你跟客妈妈住去偏殿?没事,也不要来娘亲这边,等你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娘亲了,再来看娘亲,好吗?” 朱由校重重的点了点头:“嗯,娘娘,等我长大了一定会保护你,保护客妈妈的,谁都不能欺负你们。” “谁都不能欺负你们” 稚嫩的童音仿佛犹在耳边回响,客印月的泪水不禁悄悄滑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泪水是为了那次没能怀上太子龙种的遗憾而伤心,还是因为终于有机会迎来新的机会而落。 “殿下,谢谢你。” 朱由校看见客印月的泪水,心痛的道:“客妈妈,你怎么哭了?” 客印月的泪水更是如泄洪的闸门,一发不可收拾。 “呜呜,殿下,奴婢只是感动,奴婢都忘了那些事情,没想到殿下还能记得。” 朱由校将客印月抱在怀里:“客妈妈,我长大了,今后,会像男人保护女人一样保护你。” 客印月轻轻嗯了一声:“谢殿下,奴婢服侍殿下沐浴吧。” 朱由校摇了摇头:“我说了,要像男人保护女人一样保护你。” 说完,他用毛巾把客印月的身体擦洗了一下,然后打横抱在怀中,跳出浴桶,缓缓走向大床…… 第269章 不速之客 宋应星要回江西老家,宋应昇没有同去,他已经三十九了,没有时间再去浪费。 从去年刚开始招募流民的时候,就在太孙府以客卿的身份跟刘宗周打下手。 年前的时候刘宗周才帮他要了个录事的身份。 虽然只是一个正九品的官职,但是詹事府的官员从来不是只看当前的品级。 等到辅佐的储君登基,詹事府的官员便都是从龙之臣,都是要大用的,可说是前途无量。 况且他又不比宋应星,少负才名,压力大,不考对不起家里人的期望。 他都这把年纪了,继续考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安心在詹事府沉淀下来。 侯平带人亲自将宋应星送到漷县码头乘船南下,直到船行渐远目不能及才动身回返。 …… 回到家,已经是辰时,布喜娅玛拉竟还没起床。 正想叫醒她的时候,忽然想起今天是日曜日,织造厂那边休息。 算算时间,一个月的禁欲期已经过了两天。 刚好今天也没什么事,侯平不禁心头火热起来。 这可是‘日’曜日啊,多好的‘日’子呀,就这么起床多不好。 侯平脱了衣物,麻溜的就钻进了被窝,从后面抱紧了布喜娅玛拉。 布喜娅玛拉半梦半醒,嗯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侯平轻车熟路的上了车,布喜娅玛拉也迷迷糊糊的回应。 也不知道是侯平动作过大还是怎么的,布喜娅玛拉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被人侵犯时,下意识的就是一肘往身后之人脸上砸去。 ‘呯’ ‘啊——’ 侯平一声惨呼,瞬间体内的邪火消散的干干净净。 布喜娅玛拉此时也完全清醒,转过身来看到侯平肿胀的左眼眶,哭笑不得:“相公……你……你干嘛不叫醒我呀?我还以为有人……吓了人家一跳。” 侯平欲哭无泪:“你那么配合,我还以为你早就醒了呢,哎哟……,你这手还真重……,痛死我了。” 布喜娅玛拉一脸苦笑,她的力气确实不小,毕竟是草原人,射箭是怎么都要练习的。 一石弓开个十几二十下是没问题的,两石弓也能勉强半开。 这样的水准,已经达到军队合格弓箭手的标准了。 侯平只是个小脆皮,两人真要干起仗来,他还真不会是布喜娅玛拉的对手。 布喜娅玛拉温柔的帮侯平揉着眼眶:“相公,你别生气嘛,我真不是有意的……” 侯平还是佯装生气,不理她。 布喜娅玛拉有点急了,轻轻晃动侯平的手臂:“相公,你就原谅人家这次嘛,求你了……” 侯平眯起眼睛偷偷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是真着急了没错,嘴角不禁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你是真的知道错了?” 布喜娅玛拉认真的点了点头:“相公,我真知道错了。” 侯平嗯了一声:“那好,你只要答相公一件事便可。” 布喜娅玛拉嗯了一声:“只要相公不生气,怎么样都行。” 侯平邪恶的一笑,然后附在布喜娅玛拉的耳轻轻的说了些什么。 布喜娅玛拉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整个身体都变得滚烫,简直羞得无地自容,犹豫半天才开口道:“相公……” 侯平立马板起脸来:“怎么,你想不认账?刚才可是你自己说怎么都可以的,可不能反悔啊。” 布喜娅玛拉紧咬着嘴唇,许久才横下心来:“妾……听相公吩咐便是……” 侯平顿时哈哈大笑,顶着红肿的左眼眶,只觉得这一肘挨的真值,这种好事,可以再来两次。 正要如同大灰狼一般吃掉小白兔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卫小芸的声音。 “公子,外面有人找你。” 侯平一脸想刀人的表情,哪个王八蛋这么不会挑时候? “哦好,你让来人先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好的,我先过去了。” 卫小芸走了,侯平一脸无奈的看着布喜娅玛拉道:“能不能等我一会?等我回来咱们再继续?” 布喜娅玛拉蹭的一下,跳下床来就赶紧穿衣服:“相公,都这个时间了,人家早就饿了,先吃些东西再说,相公公务繁忙,就不用在妾身身上多费心思了。” 侯平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就这么因为一个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玩意给破坏了。 穿好衣服,气呼呼的冲到前院大堂。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是将那个破坏自己升华‘性’福生活的罪祸处以极刑,不好好整一整就不行。 结果到了大堂里一看傻眼了,来人根本是个不认识的中年文士。 见侯平过来,中年文士急忙起身行礼:“不才福王府长史周弘文,见过侯大人。” 侯平眼角抽了抽,真想痛扁他一顿。 “你我素不相识,找我何事?” 周弘文拱手回礼:“是我家王爷命在下前来,跟侯大人商谈把香皂引与河南当地,还请侯平大应允。” 侯平奇怪的看了周弘文一眼:“福王殿下远在千里之外,怎么会知道本官?莫非是贵妃娘娘推荐了本官?” 周弘文微微一笑:“是,的确是我家娘娘先向王爷推荐了大人,说是让咱们先自己接触一下,谈不拢的话,她再出面为我们撮合。” 侯平眼皮直跳,撮合?怕是撮个鬼,无非是要压死我吧? “周先生,不知福王殿下是想入股香皂厂,还是只是要做香皂的买卖?” 周弘文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侯大人这话是何意?恕在下愚钝,这二者可有何区别?” “香皂厂是生产制造香皂的企业,如果福王殿下如要入股的话,须拿出一笔钱来,算做份子钱够买工厂股份。如果只是想做香皂这个买卖,便没这么麻烦,你们只需提供售卖香皂的厂地便可,然后工厂为你们提供货源,你们只需售卖便可以了。” “哦,那这售货之利能有几何?” “目前销售的毛利率我们都是对半分成,相当于我们将产品半价售给你们,然后你们再售向客人。这里面我们都要承担自己一方的成本。工厂方负责提供优质的产品,负担产品成本,而店铺方负责店铺的运营和产品的推广成本。因为工厂方合作的店铺多,也会将其它地方经营的优质店铺运营的成功经验分享给所有店铺合伙人,我将其称之为培训,会帮助每个店铺经营的更好。” 周弘文顿时眼睛一亮:“此种合作方式真是……,不才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只能说……侯大人大气。” 侯平拱了拱手:“过奖了,周先生可有想好要用哪种方式合作吗?” 周弘文斩钉截铁的道:“想好了, 我们就合作店铺便可……” 第270章 故人重逢 周弘文听完两种合作方式后,立马就做出决定,要以店铺的方式合作。 “侯大人,我们合作店铺,不过有个要求,河南省界只允许我们一家经营。你们不能将清爽皂再转由其它人经营。” 侯平笑道:“周先生不用多虑,为了保证合作双方的利益,我们事先已经设计好了合作方案,这样吧,因为香皂厂的实际经营人并非本官,所以本官对具体合作条款也不太清楚,不如本官带先生去见工厂负责人,你们双方面谈更为直接。” 周弘文起身拱手道:“那就有劳侯大人了。” “周先生,这边请……” “侯大人,请……” …… 由于织造厂规模的不断扩大,香皂工厂已经迁移到了更西边的牛屯堡。 新的香皂厂规模扩大了许多,占地十几亩,但是总员工仅有两千余人。 主要是因为这个工厂只做最后的组合成型,外加包装的工作,用不了那么多人。 周弘文跟在侯平身后,进了香皂工厂后见什么都是新奇。 整个工厂都是用水泥和玻璃建造,跟传统的木质房屋相差极大。 工厂内部宽敞明亮,采光极好。 工人作业有序,分工明确,杂而不乱之极,跟此时作坊式的生产方式相差极大。 “侯大人,这工厂是何人所建,此人之才华,真是经天纬地。” 侯平笑道:“周先生过奖了,前面就是总经理办公室,她在里面办公,这些话还是你自己跟她说吧,她听了应该会很高兴的。” 周弘文哦了一声:“听大人的语气,莫非这工厂的总经理竟还是位姑娘?不才真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这位才华盖世的姑娘了。” 侯平哈哈一笑:“周先生稍待,马上就能见到她了。” 说着侯平敲了敲门:“玉姐,在忙吗?” “公子,你直接进来便可。” 侯平推门而入,只见佟玉正埋头在一堆文案中忙碌着。 “玉姐,在忙什么呢?” 佟玉头也没抬的道:“真定府苏家的店已经定下来了,装修图纸我再最后确定一遍就给可以给他们送过去了,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非得要我们确定最终的装修方案,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给我增加了多少工作量啊。我现在都快要忙不过来了啊。”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道:“玉姐,先不说这个,我带了个客户过来,是河南那边市场合伙人。” 周弘文侧身一步上前道:“在下周弘文,见过掌……。” 话没说完,此时正好与刚抬起头来的佟玉四目相对,顿时差点把眼珠子都突了出来。 “瑶……瑶瑶姑娘,你……你竟然在这里……你这是让在下找得好苦啊。” 佟玉也是一脸苦笑:“周先生,你们……终究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侯平一脸好奇:“你们竟然认识?” 佟玉尴尬的点了点头,到现在她都没有跟侯平坦白自己的身份:“公子,我跟周先生是旧识,之后的事就由我跟他对接就行了,你回去忙你的事吧。” 侯平有些想八封点什么,但是佟玉显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过往。 “行吧,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压下内心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侯平跟周弘文拱手告辞,退出了房间。 周弘文拱手回礼,等侯平退出房间后走上前去把房门锁好,然后转身便道:“瑶瑶姑娘,既然在下都已经找到了姑娘的所在,你是不是也该跟在下回去见见王爷?” 佟玉坚定的摇了摇头:“还请周先生回去帮妾身带个话,之前妾身与殿下有约在先,如果他能帮瑶瑶报杀父之仇,瑶瑶就委身于他,但是殿下失信在先,妾身只能另求它法。” 周弘文长叹一声:“瑶瑶姑娘,请听在下一言,王爷为了帮你,真的是尽力了。佟家老营是什么人?佟家老营掌据着关外女真的商道命脉,朝中与之勾结的文臣武将不知凡几。你以为王爷仗着陛下的宠爱就真的能为所欲为吗?就连陛下都要受人掣肘,就别说王爷了。真不是王爷不想帮你报仇,实在是既便王爷全力发动也报不了仇。” 佟玉深吸了一口气:“谢周先生给妾身说的这些,但不管怎么样,妾身仇人健在,王爷既然无法帮妾身报仇的话,那妾身就注定跟殿下有缘无份,还请先生回去跟王爷说清楚,王爷的大恩,瑶瑶来世再报。” 周弘文又叹了口气:“瑶瑶姑娘,实不相瞒,别说王爷帮你报不了仇,普天之下,根本没人能帮你报仇。你可知道佟家老营背后到底是何人支持?” 佟玉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周弘文摇了摇头。 周弘文道:“瑶瑶姑娘,佟家老营最大的合作商是太仓王家,王家又跟皇后娘娘同宗,这样的势力,别说王爷了,就算是陛下也要仔细斟酌,佟养正又是佟家老营的核心人物,除非他们公开谋逆,否则,就算皇上也不会轻易为难他们。” 王皇后的权势佟玉还是多有耳闻,但是报仇是她生平的志愿,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多谢周先生告知这背后的困难,但是妾身无论无何也不会放弃复仇,请先生照实回禀王爷便可。” 周弘文长叹一声:“瑶瑶姑娘何故如此倔强,行吧,既然姑娘一意孤行,在下也只能照实回禀。” 佟玉道了个福:“多谢先生,想必先生找到这里,也是为了香皂代理权而来吧?” 周弘文一脸懵逼:“代理权?此是何物?” 佟玉笑道:“先生有所不知,侯平公子把这种店铺合作销售的方式称之为代理,我们工厂会在不同的区域招收愿意跟我们合作的代理商,也就是愿意拿出商铺经营香皂买卖的人,就比如先生代表王爷跟我们达成合作以后,洛阳当地的代理权就交给你们了,我们保证不会让其他人在洛阳拿到货物。也就是说保证在整个洛阳区域都是你们独家经营。” 周弘文笑道:“这方式真是闻所未闻,但的确是很……公平,对,就是公平,这位侯大人还真是厚道的人啊。” 听到周弘文说侯平很厚道,佟玉只在心里冷笑:“是啊,侯公子向来为人公道,如果周先生愿意的话,妾身现在就把合同拿来,签完合同便可正式生效。” 周弘文摆了摆手道:“这个先不急,王爷的意思可不只是洛阳一地,而是要整个河南省,都划归为我们的市场。” 佟玉犹豫了一下:“这个……,周先生如果是要做一省总代理的话,之前侯公子到是跟妾身提过,只是这比普通的代理肯定是要麻烦一些的。我们厂对此做了许多规定,周先生要是都能满足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第271章 合作 香皂市场实际上也才刚刚在北直隶铺开,都是一城一个代理。 周弘文要一省总代,这种情况目前还没有出现过。 不过侯平在事先已经做过预案,佟玉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周先生,省代理的话,我们对产品销量是有要求的,而且首批进货不得低于十万两银子。对于你们暂时没有铺设销售网络的地区,如果有代理商找到我们的话,我们会把他们转介绍给你们,然后由你们再转包给他们,如果你们的销量长期达不到我们工厂方的要求,我们也有收回代理权的权力。” 周弘文点了点头:“听起来似乎还算公平,只是你说由我们转包给其他代理商,意思说只要是我们代理区域内的,只能从我们手中拿到货是吗?” 佟玉嗯了一声:“是,你们做了河南总代理的话,我们所有在河南地区销售的货物只会发货给你们,然后由你们去分往各地,当然,为了保证你们的利益,你们的代理价格会比普通的代理商低一些。普通代理商的进货价格是五折,总代理的进货价格是四折,达到一定的销量后最低可以到三折。” “嗯,很好,这生意我们做了,首批货款要十万两也没问题,不过,在下有个小小的请求。” “周先生请说,对于合作伙伴,我们一般都会给予最大限度的帮助。” “达成合作后,还请瑶瑶姑娘回去见见王爷,王爷对瑶瑶姑娘甚是挂念。” 佟玉咬了咬嘴唇,犹豫半天才道:“可以,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河南地区的香皂销量要达到每月五十万两,如此妾身才会去见王爷。不过还请先生转告王爷妾身今生残命只为复仇,大仇未报,不想其它,对王爷的厚爱,只能说抱歉。” 周弘文遗憾的叹息了一声:“瑶瑶姑娘,你何苦为难自己?王爷轻易不会对女子动心,你既然有这福分,安安稳稳的当个王妃不好吗?仇恨就真的那么重要么?据在下所知,那佟养性也是你父的亲族。真要把他们灭族,岂不也是流的亲族的血液吗?” 佟玉坚定的道:“佟养性害我父亲,此仇不共戴天,先生无需多言,妾身之志此生不变。” 说着佟玉从桌子柜子里拿出一些文件,从中抽出几张交给同弘文道:“这是总代理合同,周先生先看一下吧,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签了代理合同,我们的合作就正式达成了。” 周弘文拿过文件看了两眼,满脸惊讶道:“此文书是何人所作?商事合作竟能想的如此详细周到,还特意印成文书,只需签上名字,就能生效,真是别出心裁。” 此时的合作,基本都是双方约定好了之后,手写合约,基本都是当时想到什么写什么,一旦签了合约就成定局。 这样的合约多有漏洞,权势之人经常利用合约中的漏洞来欺压良善。 而商道之争中也经常会遇到有人在合约中动手脚。 像侯平准备的这种制式合同是没有的。 佟玉道:“自然也是侯平所创,此等奇思妙想,也只有他能想得出来,当初他要办一个印造厂的时候妾身也没想到会有此等用途,他称这种合同为制式合同,商业合作要维护双方的利益,若是临时设想,难免会有疏漏之处,用制式合同的好处就是可以最大限制维护双方的利益。” 周弘文笑道:“好,既然如此,这合同周某签了。” 佟玉笑道:“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 启祥宫 王皇后坐在梳妆台前,对一面铜镜摇头叹息:“往日也没觉得这铜镜如此别扭,怎么现在在看铜镜中的自己竟是如此的不舒服呢?” 王德祥轻轻道:“也是那玻璃镜子着实太清晰了一些,相比之下这铜镜就显得不堪了。可能这也是一种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吧。” 王皇后微微摇了摇头:“才人那边没还送新镜子过来吗?都一天没有镜子用了,还真是不习惯啊。” 王德祥低头道:“回娘娘,王才人之前派遣人送了一趟过来,路上慌里慌张的又给碰碎了,这会她应该会亲自送一块过来了。” 王皇后无奈的笑了笑:“这东西好是好,就是太容易碎了,这个月碎了几块?” 王德祥算了算:“加上昨儿个碎的那块,应该是第七块了。” 此时一名内侍领着王才人走了进来:“皇后娘娘,王才人带到。” 王才人行礼道:“臣媳拜见母后。” 王皇后一脸慈祥:“不必拘礼,东西带来了吗?刚刚还在跟王德祥唠叨,这铜镜看着真不习惯。还是玻璃镜子看着顺眼些,就是这东西,太容意碎了,看来以后要多备用几块了。” 王才人将怀中抱着的玻璃镜子给王皇后换好,将铜镜收了起来:“是的呢,臣媳那边也是三天两头的就坏,不过现在要从漷县把这镜子运过来也着实不容易,想多备几块,还真不容易,怕是要等到京城到漷县的水泥路修通了才行。” 以此时的运输条件,把要玻璃这种易碎品通过车马运送来还真是不容易。 用人力追输又耗费巨,王皇后又是受惜名声的人,自然不愿意因为这点事把自己的人设毁了。 “那条水泥路修了怕是有半年了吧?怎么还没修通?这路就这么麻烦的吗?” “回母后,不是修路麻烦,而是有人从中作梗,三天两头的被迫停工,想快也快不起来啊。” “哦,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情形臣媳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把这条路修修停停的没个准信。” 王德祥此时解释道:“娘娘,据内臣所知,最初是朝中大臣们反对,说什么水泥之物闻所未闻,用之修路祸福难料,吵了好一阵子之后,皇上派人去探访了漷县那边的水泥路使用情况,结果出来了大臣们才闭了嘴,好不容易修了一阵子,京中又流传出水泥路会坏了家宅风水的传言,所以沿途百姓反对的人很多,这路也被迫改道。” 王皇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些愚昧的东西,一条路能坏了什么风水?这流言背后,怕也是有心人煽动吧?” 王德祥点了点头:“听说太仓王家,直塘徐家都有意经营水泥生意,听闻也都找太孙殿下接触过了,想必都是铩羽而归了吧?” 王皇后看了王才人一眼:“哦?竟还有此等事?” 王才人心中咯噔一下:“母后,此事臣媳倒还真是不知情呢,正好校儿过两天也会回京请安,臣媳回头找他问问,这钱是挣不完的,若是有能有个臂助,也是好的。” 王皇后微微颔首:“唉,本宫也是乏了,等太孙回宫请安的时候,你也带他来启祥宫转转,本宫也是许久不曾见他了。” “是,娘娘,臣媳告退。” 第272章 王皇后的威胁 从启祥宫中出来,王才人只觉得自己遍体生寒。 她原以为跟王皇后拉近了关系就是有了个强有力的依靠,却是不曾想自己却是入了虎口。 刚才王德祥的每一句话无不是暗含威慑,这哪里是说什么修路的事,分明是要自己把水泥的配方交出去呢。 什么太仓王家,不就是你王皇后认的本家么? 王皇后的五世祖王蕴是余姚县双雁乡上黄人,本姓黄,为了躲兵役才改姓了王。 只是王蕴终究没有逃过兵役,于洪武十九年(1386)入京成了锦衣卫,自此,他的子孙们都未复姓。 进宫之初王皇后一度很受万历皇帝的宠爱,两人龙凤和鸣,也算是一段佳话。 那个时候万历皇帝被孝定皇太后管的非常严厉。 王皇后身为儿媳也为她们母子俩关系的缓和充当了重要的调节剂。 由于有王皇后的居中调节,万历皇帝跟李太后的关系逐渐缓和下来。 出于感激,万历皇帝对王皇后的父亲想再进一步册封。 王喜姐之父王伟最初为锦衣卫千户,万历皇帝想给予更高的待遇,但是受到独掌大权的张居正阻挠,最终只是把王伟提升为锦衣卫指挥使。 万历皇帝觉得自己过于亏欠王皇后,第二年又想将王喜姐的叔叔王俊,弟弟王冰授官世袭锦衣卫指挥使。 但依旧被大权独揽的张居正阻止,最终只能改封王栋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王俊为锦衣卫正千户,都非世袭官职。 在这件事上,夫妻二人差生了严重的分歧,也为之后的貌合神离埋下了重要的隐患。 万历皇帝心心念念要给王皇后的家人一个合适的出身,但是王皇后自己却选择了隐忍。 这样的态度让万历皇帝第一次有了那种“她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感觉。 两人之间的芥蒂由此种下。 实际上在张居正这件事上,万历皇帝的手段远不及王皇后高明。 王皇后没有在明面上对张居正进行任何反击,但实际上她却在背地里更加孝顺孝定皇太后,搏取好感。 而最终张居正被清算的时候,王皇后的策略,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万历朝真正能一言而决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就是孝定皇太后。 世人都只知道张居正改革,但实际上在万历六年(1578年)万历皇帝大婚之后的改革才是张居正一手操办。 万历初年的政务,孝定皇太后虽将政务委任张居正,但综核名实的权力都在她的手中。 所以万历初年,大明中兴、国家近于富强,孝定皇太后的功劳远比张居正要大的多。 而对群臣威慑最大的考成法,实际上就是出自孝定皇太后之手,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拥的至高无上权力的主要原因。 在整个万历朝期间,任何文臣想要上位,必须得到孝定皇太后的认可,这是官场潜规则。 孝定皇太后用完美的道德水准,成功将自己神化,群臣也被她的这种道德枷锁束缚。 张居正真正意义上独掌大权是从万历皇帝大婚以后,孝定皇太后返回慈宁宫居住以后开始。 孝定皇太后退居慈宁宫后不再过问朝中事情,张居正则彻底放飞自我。 下令拆毁全国各地的书院,禁止王阳明“心学”的传播,维护程朱理学的统治地位; 对“天下田亩通行丈量”,推行一条鞭法等都是在这一时期实施。 大权独掌后的张居正使出了一系列昏招,也为日后自己的下场埋下伏笔。 关于孝定皇太后是大明真正的掌权人这一点,王皇后在进宫之初就看得很清楚。 张居正一再阻挠王皇后的家人晋封,王皇后表面是逆来顺受,但实际上已经用行动来进行了狠狠的回击。 她用自己的大度和德行恶了张居正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也正是因为孝定皇太后确实在心中厌恶了张居正,万历皇帝才能顺利的清算张居正。 否则就凭他是孝定皇太后一手扶持起来的文臣之首,孝定皇太后无论如何也会保他晚节。 这一点对比另一个重要人物就知道了。 冯保,也是孝定皇太后扶持起来的人。 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孝定皇太后依旧干预了对他的处置,导致万历皇帝最终也未能将他依法处置。 冯保得以在南京安享晚年,与孝定皇太后的力挺有直接关系。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孝定皇太后的明显偏向了。 可以说张居正被清算,实际上是万历皇帝和王皇后夫妻同心协力,共同努力的结果。 王皇后心机之深沉可见一斑。 万历九年(1581年)因久无子嗣,郑氏入宫,万历皇帝和王皇后的关系也渐行渐远。 实际上就算没有郑氏入宫和给王家人封官的事,以万历皇帝和王皇后自身的性格来说,两人也迟早要出问题。 两个过于精明的人本就不适合在一起。 王皇后非常善于伪装,能装到精明如万历皇帝都找不到任何破绽。 万历十二年(1584)八月,万历皇帝允给永年伯王伟肩舆礼,依旧有朝臣反对。 但是万历皇帝以特例下不为例的方式,强行给予了永年伯此待遇。 而在此前一个月,万历皇帝刚刚下旨册封了郑氏为贵妃。 此后,废后的阴影就长年笼罩在王皇后的头上。 为求自保,王皇后不得不使尽了手段。 实际上王皇后的真实人品在入宫之初就已经暴露了。 万历六年(1578)二月,王喜姐被册立为中宫皇后。 当时万历皇帝问皇后家族中有没有做官的人时,王皇后说只记得有新建伯王正亿(王阳明之子)。 于是万历皇帝于第二年封其父王伟为永年伯。 而《余姚县志》《姚南双雁黄氏宗谱》中均对她之宗族脉络有清晰的记载。 王皇后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王姓是由黄姓改姓而来,然而她却偏偏认宗王正亿。 此时她年仅十五,可见其心性到了什么地步。 只是她想不到的是,也正是因为这次的回答,令自己受到了第一权臣张居正的针对。 张居正打压她的唯一理由,便是她自认是‘阳明心学’的后人。 有失必有得,也正是由于王皇后这次认宗,让她与余姚王氏成了一宗,从而进一步与太仓王氏拉近了关系。 而当时太仓王氏的头面人物王锡爵便成为了她最大的强援。 除此之外,她还暗中组建了势力,为自己摇旗呐喊,她的好名声,多数都是这样喊出来的。 与她相比起来,声名狼藉的郑贵妃可就单纯的多了。 无论心性和手腕,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王才人一路行来,脑子里乱糟糟的,突然一个趔趄,就感觉一股大力从背后将自己撞了一下。 “啊……” 第273章 西李 王才人在个随侍宫女折搀扶下爬起来,就看到一个容貌冷峻,打扮妖冶女人在冲自己冷笑。 “唉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才人姐姐啊,也不知道心里装着什么事,走路都不带眼睛。” 此人正是东宫诸妃中,最得太子的宠爱的李选侍,人称西李是也。 早先,李选侍就是太子宠妃,后来由于王才人得宠,李选侍很是被冷落了一段时间。 但是这半年多来,李选侍的境遇又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事情还得从去年前的万寿节说起。 万寿节时皇上都会摆下家宴,李选侍在赴完宴后返回东宫的途中与郑贵妃偶遇。 然后郑贵妃说想去宫后苑赏花,两人但结伴而行,也正是这次陪贵妃娘娘赏花,改变了她的命运。 那天她跟郑贵妃说了许多的体己话,包括自己受到冷落什么的,都跟贵妃娘娘说了一些。 随后两人就越谈越投机,就在聊兴最盛的时候,太子前来给郑贵妃请安。 郑贵妃当场就质问太子为什么要冷落貌美如花的李选侍。 太子不敢回嘴,只能唯唯诺诺。 随后郑贵妃又跟太子讲了诸多夫妻相处之道,苦口婆心的劝说要雨露均沾。 自那天以后,她与郑贵妃的的关系,也是日益亲密,隔三差五的就被翊坤宫人请过去陪贵妃喝茶聊天。 由于常常出入翊坤宫,偶尔也会与前去请安的太子相遇。 有一次她在跟郑贵妃聊私房话兴起的时候,太子恰好前来请安。 郑贵妃就质问太子为什么许久都不与她行房。 太子不敢回应,郑贵妃于是就让自己的贴身侍女服侍两人,在自己寝宫内圆房。 自那天以后,太子就对李选侍又恢复了往日的宠爱。 不,应该说她自此后便独得太子恩宠。 而王才人渐又重新被太子冷落。 今日李选侍刚好从翊坤宫回来,然后就看到走在前面的王才人。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走的慢慢吞吞不说,还魂不守舍。 李选侍就一时兴起,故意冲上去将她撞倒。 王才人回过神来,看清是李选侍在撞自己,当即怒火中烧。 “你……” 话未说完,她就看见李选侍身后多了一张阴冷的脸庞,后面的话就硬生生被她吞了回去。 “臣妾拜见太子。” 朱常洛神色不悦的对王才人喝道:“你们堵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 王才人慌忙退到道路一侧:“臣妾知罪。” 李选侍此时也发现朱常洛来了,当即一声娇呼:“殿下,你怎么来了?这是要出宫去吗?” 朱常洛抬起眼皮翻了她一眼:“唔,本太子正要去给母妃请安。” 李选侍顿时嬉笑道:“是吗?臣妾刚从贵妃娘娘那边回来,今日娘娘又新换了两个美貌的仕女,听说是福王殿下送入宫里来的,长的那叫一个美呀,连臣妾都有些嫉妒呢。” 朱常洛哦了一声:“母妃身边的仕女换的可是很勤呀。吴氏可有换走?” 李选侍咯咯咯的娇笑道:“怎么会呢,晓思妹妹如此善解人意的可儿人,娘娘怎么舍得放她走?” 朱常洛点了点头:“那就好,行了,本太子要去请安。你们回宫去吧。” 李选侍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道:“殿下,让臣妾陪您过去吧,正好刚才跟贵妃娘娘还有些话没说完呢。再说有臣妾陪着,殿下……也能方便一些不是吗?” 朱常洛阴阴一笑:“行吧,那就同去。” 说完恶狠狠的看了王才人一眼:“还不快回宫待着去,在这里丢人现眼。” 王才人不敢争辩,只对低头应‘是’,眼角顿时滑落两滴委屈的泪水。 朱常洛跟李选侍扬长而去,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道尽头王才人才抬起头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情郁结难舒。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出身低微,又不擅长迎俸献媚,好不容易讨得了太子欢心也不过转瞬即逝。 本想投靠王皇后,为自己拉上一个有力的臂助。 却没成想风云突变,原本跟东宫亲近的王皇后,忽然就与东宫日渐疏远。 反而是东宫原本的死对头贵妃娘娘突然就跟东宫亲近了起来。 这一次押错了重宝,让自己的处境越发艰难。 可是她现在又骑虎难下,王皇后那边是不敢得罪,东宫这边又视她为异类,越发不受人待见。 太子对她的态度则越来越厌恶。 如果不是有皇太孙这个好儿子,只怕她早就被人欺辱到死了。 现在两面都不讨好,真是作茧自缚了。 王才人回到寝宫,刚才受到的屈辱和王德祥威胁,犹如两张大网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突然之间一口气没提上来,人就晕死了过去。 “娘娘……娘娘……” 宫女、内侍们顿时乱成一片。 此时太子和东宫管事王安都不在,下人们只能将此事上报给了管事韩本用。 韩本用在东宫的地位仅次于王安,也是朱常洛的亲信太监之一。 王安不在的时候,就以他的地位最高。 韩本用急忙命懂些医术的内侍施救,又亲自去太医院请来御医为其诊治。 等他带着御医回到东宫,王才人已经悠悠转醒过来。 御医问诊把脉之后,给开了一些理气安神的药膳后就离开了。 韩本用原来也要离开,但是看着靠在床头神情依旧郁结的王才人微微叹息一声,然后忍不住小声劝解道:“娘娘,您贵为太孙殿下的母妃,还有何事想不开呢?这东宫里头,您才是最有福气的人,可千万不要自误呀。” 王才人此时抬眼看了韩本用一眼:“多谢韩伴伴开导。” 韩本用微微点头:“娘娘还是要想开些,这宫里没有几人能不受委屈的,您有太孙殿下这么个盼头,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份,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奢望。别看那些欺负您的人现在闹得欢,将来有她们哭的时候。您要是想报复呀,根本不需要多费什么心思,只要活得长久,但可以了,所以呀,万事莫往心里去,多想想将来,往前看,记住喽。” 王才人眼神中多了一些感激:“谢谢韩伴伴,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韩本用轻轻拍拍王才人的手臂:“这要就对了,您跟皇后娘娘亲近,就应该多跟娘娘好好学学,大度是后宫妃嫔最需要的品行,莫要把自己看得太高喽,内臣言尽于此,望娘娘好自斟酌,内臣告退。”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 王才人看着韩本用离开的背影,深深的思索着韩本用的话,只觉得其中大有深意…… 第274章 二次盐改 万历四十五年(1617),绝对是大灾之年。 三月,江西发生大水; 六月,北直隶南部各府饥荒;湖广承天府大水成灾;河南开封等处蝗灾 七月,江西、广西等地大旱,柳州融县最为严重,死者相继,鬻卖男女不下数千人。 江北、山东蝗灾; 福建泉州洪水过后饥荒和瘟疫并生; 这一年,大明有数百万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老实说,侯平很想再招一些灾民过来,但是不能,通州五地,总人口已经接近了一百万。 如果人口再增加,皇帝可真要坐不住了。 不过北直隶的灾情,倒是可以插手管上一管,不说多的,能吸引个二十万灾民过来就可以了。 梁建章、汪鸿云、袁修为、宋鸿熙四个弟子代师出征,前往北直隶南部诸府。 顺德、广平、大名三府灾情最为严重,也是他们主要前往的地方。 七月上旬,漷县派出的救灾队伍正式前往顺德府。 也就在同时,袁世振一封新的奏疏也呈到了万历面前。 此时距离他上任按察使已经有近半年的时间。 不能说长,但是也不算短了,做为皇权特旨上任的官员,半年的时间怎么也应该做一些成绩出来。 但是遗憾的是这半年来袁世振没有任成绩。 他上任之初就宣称自己与‘囤户’势不两立,结果上任之后,根本抓不了任何权力。 没有‘囤户’的配合,他根本寸步难行。 盐税衙门的吏员跟地方衙门的吏员一样,都是没有俸禄的。 他们收入的最大来源就是吃这些所谓‘囤户’们的供俸。 袁世振上来就要跟这些‘囤户’干,口号喊得这么响,人家能没点反击吗? 所以‘囤户’们集体给小吏们断了粮。 两淮巡盐衙门的小吏饭都吃不上,谁还跟你卖命? 没有这些小吏跑腿,就凭朝廷任命的那几个光杆司命又能有什么用呢? 何况那些个官员就对他没意见了? 人家同样也要从‘囤户’们手中拿回扣的好吧? 袁世振上任仅一个月,就被内外勾结、上下齐手治得不要不要的。 也幸亏他不是一般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再张口闭口打击‘囤户’。 然后还放低姿态,去‘囤户’家中虚心请教,着手设计新的改革方案。 大明盐政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实际上已经积重难返了。 袁世振的这一次改革其实从一开始就错了,还错得离谱。 他把目标对准了大盐商,认为是他们囤积了大量的食盐,所以导致市场缺货。 但实际上大明盐政败坏的根源是历代皇帝都把盐政的税金,当成是一种可自由支配的货币来使用。 本质上是跟大明宝钞崩坏的原因一样,就是货币超发,引起的通货膨胀。 可是盐引又不是货币,并不能当成货币流通,所以最后就导致现在的局面,大量的盐引无法兑现。 好在盐引本身有专买专卖的制度保护,所以有大盐商,也就是‘囤户’囤盐引。 没错,大盐商囤的,就是盐引,而非真正的食盐。 也正是由于大盐商们囤了许多盐引,所以导致盐引的通货膨胀迟迟没有到来。 而盐商们囤盐引也并非什么爱国主义的高尚情操,而是为了便于自己贩卖私盐。 盐商囤盐引有两个好处:其一,是因为手中有大量的盐引可以控制官盐的价格。 只要官盐始终保持着供小于求,盐价就会一直高企不下; 其二,大部分盐商卖官盐都只是幌子,其实私下里他们卖的都是私盐。 这就叫做私盐官卖,加大了查处的难度,为私盐大行于世提供了便利。 其实最先这么干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万历皇帝自己。 福王实际上就是万历皇帝的私人钱袋子,他拼了命的想给福王多一点送一些钱。 其实就是把国库的财富往自己私人的钱袋子中多装一点。 这是典型的损公肥私的做法。 身为一国皇帝,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实在非常之荒唐。 但是确确实实这一切又都真实发生了。 一切都源于万历八年(1580年)的一次醉酒。 已经十八岁的万历皇帝在后宫醉酒闹事,失态之下拔剑追杀太监,场面极其混乱。 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将此事报告孝定皇太后。 孝定皇太后听后大怒,一番严苛的训斥不算,甚至宣称要废掉他这个失德的皇帝,让他的弟弟潞王朱翊镠继位。 对于母亲更宠爱弟弟这个事实万历皇帝非常清楚。 所以他自始至终都对这个弟弟非常的放任,生怕弟弟会去母亲那里告状。 在万历十七年(1589年)潞王朱翊镠到卫辉府就藩之前,他一直都像是一把悬在万历皇帝头上的宝剑一般,时刻威胁着他的安全和皇位。 由于受到孝定皇太后的宠爱,朱翊镠又有恃无恐。 据说张居正被清算的一个隐弊原因,就是有人告诉孝定皇太后,说他家里有万贯家产。 而当时孝定皇太后正在为朱翊镠大婚的钱财发愁。 为了替朱翊镠追讨婚礼费用,这位出身农家、曾经高度尊敬张居正的老太太就同意了将其抄家。 此事真假不知,不过这事可以说明,张居正在被清算之前已经被孝定皇太后有所厌弃。 另外也说明了朱翊镠在孝定皇太后的心目中地位有多高。 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孝定太后去世,讣告到卫辉,朱翊镠惊恐悲痛之下,不久即病逝。 由此可见朱翊镠对自己的处境有非常清楚的认识,如果他不死,他的子孙后代便都要遭殃。 所以万历皇帝担心自己地位不保,便想为自己万一被废以后多做一些打算。 而恰好一年以后进宫的郑氏,长的美不说,还精通商道,因此自然而然就受到了万历皇帝的宠爱。 郑氏也不负所望,教了万历皇帝大量的商道知识,还帮助他看透了一条鞭法的弊端。 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最终合谋之下开始侵吞大明的国有资产。 而盐税无疑是最好动的一笔银子。 想动其它的钱,都要经过户部的层层审批,而盐税则是多发上些盐引便可以解决了。 不过这一时期,两人相对都比较保守。 直到福王长大,接过郑贵妃的衣钵之后,才变得肆无忌惮,明目张胆起来。 而盐政也逐渐崩坏,效仿福王的人越来越多,超发的盐引也越来越多。 袁世振想通过打击‘囤户’来提赈盐税的做法,从根上来说就是错的。 方向都是错的,又怎么可能成功。 不过他痛定思痛,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和考察,他又写了一封奏疏,提出了新的改革方案‘纲盐法’…… 第275章 垄断还是自由 袁世振经过了几个月的探索,再次向朝廷上书了新的盐政改革方案‘纲盐法’。 所谓的“纲法”,便是将各盐商所领盐引分成十纲,编成纲册。 每年以一纲行积引(即凭积存的旧引支盐运销),另外九纲用新引(即由商人直接向盐户收购运销)。 从此官不收盐,收买远销权都归于商,并得世袭。 又募兵与盐场中灶丁连营结防,每营三十人,营间相距二、三里,专门捕捉私盐贩运者。 袁世振的建议旨在通过实行见引制度、选择合适的人选以及加强管理来解决盐法中存在的问题。 这其实就是变相放开国家盐业专卖的经营权。 只是相比于朱由校所说的完全交给市场调控,变成由官府指定资本雄厚的商人为纲运商人。 即纲商,由纲商包揽承运官盐引所上纳的税银。 此法跟朱由校所说的开放自由市已经无什么区别了。 只不过相较于完全开放的自由市场,纲盐的意思实际上是扶持几个垄断商人出来。 万历皇帝玩了几十年已经把盐政彻底玩崩了,盐法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 如果没有朱由校之前的奏对,万历皇帝也就不得不同意袁世振的方案。 但是现在有了朱由校的提议,他就有了一个参考。 是完全放开自由市场,还是交给垄断商人经营,这里就有了一个需要仔细斟酌的地方了。 万历皇帝让方从哲、吴道南、李三才等将这件事情好好商议一下。 方从哲跟李三才都倾向于袁世振的方案,理由是方便管理。 而吴道南则坚决支持朱由校的提案,请求放开自由市场,他的理由更为充分。 如果同意了袁世振的方案,数以百万计的灶户的生计将更为艰难。 而自由开放的市场,灶户可以自由经营,以售盐为生,大盐商不能轻易垄断市场价格。 吴道南向来不是一个强势的人,但是这一次,他的态度尤为坚决。 面对首辅方从哲和李三才两人的围攻,却丝毫不肯退让半步,据理力争。 吴道南(1550-1623年),字会甫,号曙谷,江西崇仁二都石庄人。 是从传统的耕读世家‘考’出来的读书人,为人儒雅,是典型的学者型官员,在朝中也属于孤臣一类。 而他的仕途履历也几乎一直在与学术打交道。 一路从编修,知经筵日讲,到礼部整理法典、主持科考等事务,几乎都与学术相关。 此次盐政一事他能如此态度坚决的站在朱由校一边,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但是对于吴道南来说,这是他不得不争之事。 江西原本是大明最富裕的省份之一,但是受开海的影响,江西的经济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尤其是万历中后期,江西的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吴道南家中本为崇仁县富农,加上他又在朝中任大官,家中的日子理应越过越红火。 但实际上恰好相反,吴家的日子非但没有红火起来,反而日渐萧条。 这里面有一半是因为吴道南清廉,没有为自家多置办一些产业; 另一半也是因为吴家无人经商所导致。 自古以来,受盐政荼毒最深的,都是山区的居民。 普通的盐如果运到山区来卖,价格还要翻上一倍。 大明本就盐价高企,山区再翻上一倍,那价格,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这也是为什么广西自立朝以来,就因为盐政,不断的有人起义造反的主要原因。 类似的事情在贵州、四川、湖广、云南等地也时有发生。 而江西崇仁恰好也是这样的地区。 吴道南自幼就饱受高盐价之苦,深知山区人民食盐不易,这次有机会改变这种情况,他当然要抓住机会。 而且,这也是他官员生涯的最后一件政事,一件既能为国,又能为民,还能为自家谋福利的大事。 由于万历四十四年的会试是由他主持,出了沈同和舞弊案这种事情,他难辞其咎,也受到了朝臣攻讦。 这一年多了,他早就心力交瘁,已经上疏二十次请求致仕,但万历皇帝都没有同意。 这个月他已经准备再上疏第二十一次,如果皇帝再不同意,他就要效仿李梃机,自己逃走了。 恰好此时万历皇帝又让内阁讨论盐税改革的事情。 方从哲和李三才都在第一时间同意了袁世振的方案,这把吴道南给气得,当即就打消了走人的念头,留下来硬刚。 垄断必然滋生罪恶,这个道理谁都懂。 可是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方从哲和李三才都同意了垄断的方案。 对他们来说,盐政垄断在几个少数的商人手中更便于朝廷管理。 而且两家都是商人出身,如果垄断经营的话,他们自然也是要让自己的家人在其中分一杯羹。 对于这一点,李三才的需求尤为迫切。 由于通州划为抚治特区,实行了税改。 李家生意的总体利润下降了七成,他的两个儿子都要气疯了。 家族收入锐减,他们自然不会放过罪魁祸首,所以找到京城跟李三才来闹也是必然。 李三才为了坚定自己为国为民的理想,硬起心肠跟家人断绝了关系。 明面上虽然不走动了,但是内心又如何可能真正的放下家人呢? 所以为家中谋求一份新的利益,便成了能缓和他与家人之间最好的调节剂。 如果开主经营的话,那么这事就算不上自己为家族谋划了,只有垄断经营,才能称得上是自己为家人的计划。 而且从朝廷的角度来说,确实垄断经营要更为有利一些。 吴道南则不同了,他家中不经营买卖,对他来说把盐价打下来更为重要。 而且放开盐政的话,江西省内的盐矿也能得到开采。 实际上江西本省就有盐矿,但是由于朝廷专营的原因,江西省的盐矿一直未被开采。 而这些盐矿还就在崇仁周边的地区。 就在樟树和新淦地区都有盐矿,如果完全放开盐政的话,这些地方的盐矿就都会被开采出来。 这样一来,崇仁就靠近了产盐地,盐价想高上去都困难。 能在离任之前,确确实实的为家乡人民做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他说什么也要也拼了。 由于吴道南的坚决反对,三位阁臣无法达成一致,因此这次的讨论只得扩大范围。 七月中旬,讨论依旧没有结果。 万历皇帝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磨蹭下去,于是下旨召开了一次小朝会。 六部尚书、左右都御使、定国公、太子、太孙等人都参与了这一次的朝会讨论。 而侯平,也获得皇权特许,得以旁听此次朝会…… 第276章 彼汝娘之 七月十九日,万历皇帝因盐政改革方案迟迟未能统一意见,召开了小朝会。 三大阁臣,方从哲、李三才、吴道南是必然要参加的。 其次还有户部尚书李汝华、吏部尚书郑继之、工部尚书林如楚,刑部尚书兼左都御史李鋕这四人都是正牌尚书。 兵部尚书黄嘉善病休,由左侍郎崔景荣代理,方从哲和吴道南都兼任礼部尚书能代表礼部。 定国公徐希臯则为勋贵代表,也参与了这次讨论。 太子朱常洛、太孙朱由校做为储君当然也要参与这种国朝大事。 唯一比较突兀的就是侯平也在这里,虽然站在最后面,但着实有些碍眼。 正三品的左侍郎在这里都是垫底旁听的存在,他一个没有实职的五品官,实在是太可笑了一点。 可是皇权特召,他不来又不行。 小朝会不比大朝会,在奉天殿内举行。 因为有专门的主题内容,也不似大朝会般有那么多流程要走。 基本上就是人到齐了就可以各抒己见,表明立场之后大家就可以正式开干了。 小朝会说白了,就是皇帝为了让朝臣尽快达成一致召开的小型讨论会。 目的只有一个,尽快达成一致,让政策得以施行。 换个思路的话,也可以看成是吵架会。 没错,因为各方无法达成一致,皇帝就把人召在一起吵一架,谁吵赢了就听谁的。 “各位爱卿,新盐法一事讨论也有些日子了,到底如何尽快论出个方略来吧。” 李三才不等别人说话,抢先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已无再讨论的必要,‘纲盐法’实乃利国利民之举,还请陛下乾纲独断,下旨施行,至于少数不和谐的声音,无需理会便可。” 方从哲也说道:“陛下,‘纲盐法’可缓我大明当前的盐政之弊。相较于太孙所提之自由市场论,臣以为自由市场过于激进,一但放开,便再难回返,陛下三思。” 这两人身为群臣身份最高的人,按理应该要等到最后再发表自己的意见。 但是现在竟在其他人都未开口的情况下抢先开口,可见他们就是想以强势把其它意见给强行压下去。 吴道南大喝道:“一派胡言,‘纲盐法’实际是将盐政之权转授予豪商。然商人贪婪无度,一但将盐转授他们,他们必将联合起来,抬高盐价,以赚取更高的利润,此法于民百害无利。而太孙所提之自由市场,却完全不同,让盐商们自由竞争,去芜存菁,百姓则可真正的得到实利,同时更可打击私盐,愿意交税的盐商,官府加以保护,对偷税露税的盐商加以打击,如此便可使盐政真正置于朝廷管辖,也不用担心盐商尾大不掉,敢漏税者,取消其经营资格便可,空出来的份额自有其它盐商快速补上,实乃善政也。” 李三才眼中立马射出一道如刀般的目光杀向吴道南。 吴道南向来以儒雅、怯懦着称,若在往日,他定要是逃避三舍,唯唯诺诺。 但今次却是巍峨不动,霸气侧露,把胸膛挺得笔直,仿佛一面巨盾,面对刀枪利箭,毫不畏惧。 户部尚书李汝华,河南睢州人,在户部做官很久,对于国家财政的盈亏,边防储备的虚实,以及盐业、漕运、屯田、牧业各方面大政方针,都竭尽心力裁度调剂。 也是当朝权臣之中,少数不结党不勾结偏袒的耿直大臣。 “微臣与吴阁老认知相同,商人贪婪无度,最是心机叵测,一但将盐政实权转授,他们必定要勾结权臣,内外其手,就算盐政有一时之好转,迟早也会再度为祸,自由市场,开放之初或将有混乱不堪之状,但迟早会像太孙所言,市场会自己净化,将不良奸商淘汰出局。而朝廷对商人之所辖,也将更为容易,此善之所善也。” 林如楚出例驳斥道:“自由市场,混乱不堪,如果放开的话,各地衙门或将各自为政,更难免有人与当地豪商勾结,袭断当地市场。而‘纲盐法’则不同,虽是将盐政授予豪商,但是豪商家大业大,顾虑相较小门小户的要多的多,也会更加遵守朝廷法度。而朝廷只需监督豪商之所产,便只盐市状况如何,实乃善之善者也。” 李鋕,浙江缙云县人,此刻也出班道:“微臣以为,于国而言‘纲盐法’更为有利,今朝政疲敝,各地官员缺额良多,如果能简化政事,才能大大缓解各地人力不足的现状,自由市场,法虽易善,但于国朝今日之况,不宜推之。” 郑继之,湖广襄阳人,出班道:“微臣以为自由市场将更据活力,诚然‘纲盐法’能便于衙门管理,但是我大明之盐近半数产于两淮,如果在‘纲盐法’落地,两淮盐商自请工人制盐,这让数以百万计的灶户生计何为?如果这些灶户都绝了生计,将是真正会动摇国本的大事。” 李三才恨道:“简直一派胡言……” 开干了,真的开干了,奉天殿里的气氛越来越炸裂,各大臣们言辞也越来越激烈。 不过总的来的说,支持‘纲盐法’的人比支持‘自由市场’的人要多。 侯平站在后面的角落里看着前面的大人们唇枪舌剑,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朝臣争吵的景象。 其实除了争吵的内容与国事相关,其它方面跟卖菜大妈们也没什么区别。 吵了快一个小时,郑继之刚才是站自由市场队的,然而在被围攻之下,终于是败下阵来,同意了‘纲盐法’。 本就处于弱势的‘自由市场’一方顿时气势大减,只剩下李汝华和吴道南苦苦支撑。 然而李汝华在面对方从哲、李三才、李鋕、林如楚四人的围攻,也是渐渐不发声了。 此时的吴道南,是真被逼急眼了,对着言辞最为激烈的李三才破口大骂道:“李三才,吾等山民苦盐政久矣,今明明有善政良法,而你却为一己私欲,竟要弃善法于不用,要用利于豪门敛财之害民恶政,真乃枉为大儒,吾……吾……,吾今日就要替大明千万山民,彼……彼汝娘之……” 此话一出,犹如石破天惊,大家都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吴道南。 侯平藏在人群后面差点就没憋住,要笑出猪叫声来。 太子、太孙、徐国公都偷憋笑。 万历皇帝也是捂着肚子佯装不适,低头弯腰憋笑了好一阵才直起身来。 李三才顿时火冒三丈,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指着吴道南大骂:“吴道南,你这山野匹夫,老夫就事论事,忠心为国,你竟敢如此辱我,老夫……老夫今天就跟你拼了……” 第276章 达成一致 一场辩论骂战,由于吴道南的情绪失控,眼看就要往全武行方向发展。 李三才已经撸起袖子抡起巴掌要打吴道南。 万历皇帝终是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大喝一道:“放肆,你们当这奉天殿里是什么地方,一个个的真是岂有此理,东阁大学士吴道南,殿前失仪,口出污言,罚俸半年。东阁大学士李三才,殿前失仪,罚俸三个月。” “臣等知罪。” 皇帝动怒了,众人不敢在哔哔奈奈,大家各自归位站好。 万历皇帝看向官国公徐希臯:“定国公,刚才众卿所议你可都有耳闻,依卿所见,当以何政为纲?” 定国公唯唯诺诺道:“回陛下,此两法都各有优缺,老臣才知浅薄,实难分辨,谁更加适合。” 万历皇帝冷哼一声,又把目光看向朱常洛:“太子,你也听了这么久,你有何看法?” 朱常洛躬身行礼,然后也和定国公一般打太极:“回父皇,儿臣以为方首辅和李阁老所言颇为有理,但吴阁老所言也是老成持重之语,山民之苦,朝廷不能不体恤,此间利益错综复杂,儿臣不知该如何所向,还请父皇乾纲独断。” 万历皇帝眼中的失望之情难以言表,赶紧把目光看向了朱由校,他怕再看一眼就要忍不住将这玩意赶出殿去。 “太孙,‘自由市场’是你所提,今日你也听到了诸位臣功所提之弊病,你可有何话说?” 朱由校出班奏对道:“回皇爷爷,孙臣只闻得民心所向方为正义,两法利弊何为民心,相信孙臣不需多言,诸位大臣都比孙臣要更加清楚,盐政之民怨,沸腾已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不能趁此机会平息民怨,危及的又何止是盐政?吴阁老之言,与孙臣不谋而合,望皇爷爷采纳。” 万历皇帝嗯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看向了侯平,只是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张口,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方从哲:“首辅以为,刚才太孙所言可还有理?” 方从哲心里咯噔一下,然后低头顺从道:“回陛下,太孙所言是臣之前未能思量到之处,如醍醐灌顶一般,令臣豁然开朗,臣赞同太孙之论。” 万历皇帝又看向李三才:“李爱卿以为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万历皇帝的倾向已经如此明显,李三才也不能继续固持己见。 更主要的是,他没想到吴道南在此事上如此固执,如果他不服软,那么就是在逼皇帝在他和吴道南之间选一个。 于他而言,大明税改才是他政治成绩的最终体现,盐政不过是个调剂。 如果因为盐政而影响到了税改,于他而言就是得不偿失,因小失大了。 “回陛下,太孙所言从大局着想,启臣未思之路,诚如太孙所言,盐政致使民怨已久,当前首务应是平息民怨,而非是其它,臣赞同太孙所言。”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既然你们都同意放开盐政‘自由市场’,现在就需议个详细方略出来,吴爱卿,此事既是你一力支持,就交给你来主理吧,限你五日之内,将放开盐政的具体方略呈上。” 吴道南上前领旨道:“回陛下,此任务重如泰山,臣不敢有辞,但臣已老迈不堪,精力有所不济,还请陛下指派一名年富力强的青年俊才协助老臣一同主理。” 现在奉天殿里,能称为青年才俊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有才又俊的太孙朱由校,另一个是有才但不俊的侯平。 朱由校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给阁臣当副手,剩下的就只有侯平了。 万历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将目光看向了侯平:“侯平,你刚才可有听到了吴爱卿所言?这里年富力强的,就只有你一人,你可要好好辅佐吴阁老,你有可有什么问题?” 侯平很想说句妈卖批,但是这话出口,他的脑袋也就别想要了。 “微臣遵旨。”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今日朝会到此为止,退朝。” 说完他便起身先走了。 朱由校对朱常洛行礼:“父王可是要回东宫?儿臣送父王……” 话未说完,朱常洛就厌弃的瞥了他一眼打断道:“不必了,本太子还识得路。”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朱由校讨了个没趣,神色难免尴尬。 方从哲和李三才等人也径自离开。 侯平准备去叫朱由校,但是被吴道南挡了下来,一张桔皮老脸,咧嘴露出两排残缺不全的大黄牙:“顺安,老夫年迈不堪,老眼晕花,又心智蒙尘,今次这细则之事,还得多依仗你了。” 侯平哭笑不得,这老东西刚才还要代表数百万山民,彼人家老娘,现在又自称老迈,简直就是无耻。 “吴阁老,三天之后,下官自会将细则呈上,待阁老过目之后,再呈皇上御览。” 吴道南大笑道:“好好,顺安果然有年轻人的朝气与魄力。那老夫就等三日后一观顺安高作。” 说完便大笑而去。 朱由校走了过来,对着侯平苦笑一下:“夫子,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若父亲生气了?” 侯平摇了摇头:“不,殿下说的很好,否则陛下也不会认同殿下,至于太子生气,无需介怀,不遭人嫉是庸才。这正好说明了殿下的优秀。” 朱由校毕竟是少年人的心性,立马就开心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吗?哈哈,我果然是个天才。夫子,我们快回去吧,三天之内要写出盐改细则,只怕以夫子之能也不简单吧?” 侯平苦笑:“当然,这么大的事情,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不可能一劳永逸,首稿也只能尽量完善,等将来在施行过程中再根据实际经验继续修订、调整。” 朱由校似懂非懂道:“这样吧,走吧,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 三天后,侯平带着写好的盐改细则来见吴道南。 吴道南将细则翻来覆的看了几遍,越看越是惊叹连连。 而最为令他称道的是细则的最后一段话:本细则为草创初法,因法未施行,欠缺实际情况为法理参考,人力有穷尽,难免会有与设想情况相去甚远之情形,因此本法规定,每三年需要根据盐法具体施行情况,进行一次修订;每六年,需要对本法规进行重新刊印,将新修规定分发各地查备。 大明的法律法规基本上都是定下来后就不再更改。 而侯平却在自己订的法规后面加上这么一段,把修改法规做为法律本身的一部分,这也就意味这以后将会专门有一批人研究这套法律,不停的修改得订。 这样的规定是好是坏? 根本闻所未闻…… 第277章 法不可轻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万历皇帝好不容易压服内阁,将盐法改革统一方向和口径。 等吴道南将盐法细则呈上来后,朝堂又炸了锅了。 只不过这次的讨论的不是盐法本身,而是关于盐法中的最后一条规定。 “三年一修订,六年一重刊”。 有人认为法规如果常年修改,还能有什么公信力? 另一些人则认为,常年修订法规,可使法规更为合理。 更有守旧之臣,认为这条法规是对大明祖训的讥讽。 太祖立国,曾立下《皇明祖训》,在此书立下过军令状:“凡我子孙,钦承朕命,无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 《皇明祖训》始纂于洪武二年,成书于六年,九年又加修订条款,二十八年再次勘正,最终才成为如今的成品。 祖训共分为十三章,分别为:首章、持守、严祭祀、谨出入、慎国政、礼仪、法律、内令、内官、职制、兵卫、营缮、供用。 整体来看,《皇明祖训》涵盖了国家发展所息息相关的方方面面。 是太祖为了让自己一手缔造的帝国能够永传万世而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精髓。 他认为只要遵循这个法则,大明就可以永续,所以他才会立下规定,规定后世子孙不可擅自更改。 而《皇明祖训》最核心的内容,就是要让这个社会固化,包括自己的子孙后代,群臣和子民。 后世常有人认为,只要大明皇帝敢于举起屠刀,就能让大明朝局稳定下来。 这是一种极为幼稚的想法。 大明晚期真正的核心社会矛盾是因为读书人太多了,更新式的思潮不断的冲击着旧有的封建统治体制。 除非能杀尽天下读书人,重回愚昧,否则就不可能回到安稳的封建统治。 而清朝的入关,恰恰就是一次严重的文明倒退,是用野蛮来摧毁文明。 但是这个方法,清朝能用,而大明皇帝不可能用的了。 清朝的统治基础是因为他们手下有一帮真正未开化的野蛮人,这些人没有受到过新式思潮的污染。 他们心甘情愿的为清朝统治者奴役和统治。 而大明皇帝手下可没有一帮甘愿被其奴役的顺民。 实际上大明皇帝本身也因为受到新式思潮的影响,也在寻求突破与改变。 这就像一个人已经站在了凳子上,你还指望他抽掉凳子,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所以大明皇帝注定不可能像清朝皇帝一样,用杀戮来解决问题。 唯一能救大明王朝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引导这股思潮,让它破茧成蝶,开出更绚烂的花朵。 实际上明末的经济问题只是表相,内在是核心问题是资本主义个体主义思潮与封建主义君主专制制度的冲突。 在这一时期,能挣钱的都是信奉资本主义个体至上的思想先进,敢于突破传统束缚的群体。 比如:海盗商人,敢于突破户籍制度走出去的人,敢于突破思想禁锢经商的人。 挣不到钱的,多是受封建专制主义荼毒的群体。 比如:农民,死守耕读传家教条的读书人,以及死守户籍制度的广大人民群众。 所谓的党争,就是这两波人在相互拉扯。 而皇帝,实际上是内心认同个体资本主义,但又不得不为封建统治的稳固而奋斗。 这一点,在万历皇帝的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 万历皇帝因为受到孝定皇太后的威压,担心自己会被废掉,所以将自己的私人小金库看的很紧。 不惜乱法也要保证自己小金库的安全。 同时为了皇权的稳固,他又不得不跟文官集团斗争,争回属于自己的权利。 在他的分化瓦解下,铁板一块的江南仕林逐渐分裂成不同的阵营。 但是他们的思想都趋于大同,本质上是没有任何改变的,无非就是换了个群体继续争斗罢了。 同时还滋生了东林党这种彻底的私人主义至上群体。 东林党与受‘阳明心学’影响的官僚群体有一个最根本的不同。 ‘阳明心学’培养出来的官僚对大明朝廷有高度的认同感。 他们在为自身谋划的同时,也会想到朝局的稳定和发展。 但是东林党是纯粹的商业集团代言人,他们的目的只为了自身商业的发展服务。 至于大明朝廷能不能发展,他们从来都不会去考虑。 所以东林党上台后,只破坏不建设,一切只为自己所在的商业集团服务。 因此在明末后期,不管谁上位,他们在面对与皇权相冲突的时候,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天启帝就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将魏忠贤提拔起来与文官集团争斗。 只是魏忠坚用错了方法,也没有看清文官集团的本质,加上他自己也不干净,搞得朝堂乌烟瘴气。 而崇祯上台就更加悲催,重用东林党,最终自毁长城。 侯平深知想改造大明王朝之困难,所以利用这次写盐改细则之机,将法不可轻改的这一传统观念先打上一个小缺口。 如果“三年一修订,六年一重刊”的规则写入了盐改细则,那么他就成功将‘法不可轻改’这一观念废除。 如果没有写入盐改细则,那么以后盐改出了问题,谁阻止的谁就要负责。 而他也可以凭借此条款成功推脱责任。 所以万历皇帝看到这条规则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侯平在耍滑头。 不敢承担盐改细则成败的重大干系,所以处心积虑的为自己谋划了一个退身之策。 虽然他很不喜欢这样的策略,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侯平这一手很高明。 在被别人骂无能和承担盐改成败的重大干系上面果断的选择了被骂。 侯平是高明了,但是万历皇帝就陷入了两难。 如果他同意了这条规则,那这盐改细则就成了没有责任人的法规。 要是拒绝了这条规则,一但盐改出现大问题,无疑就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所以无奈之下,又将这部盐法细则推到了内阁商议。 内阁的三个老妖怪谁傻? 没多久就将其分发了下去,让下面人也参与讨论。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关于‘法’到底能不能改的讨论在大明朝臣之间蔓延开来。 对于吵翻了天的京城,侯平一无所知。 此时他已经回了漷县,然后在家里面对两个找上了门来的大美人。 大明评花榜的‘红榜状元’杜妙妙和‘三甲探花’苗玄墨联袂上门。 “妙妙姑娘,玄墨姑娘,漷县已经明确出台了不得经营黄、赌等相关的产业的法律条文,无论是青楼还是勾栏,都不允许开设,你们的要求,我是实在没有办法答应啊。” 第278章 花魁上门 漷县的经济越来越好,百姓有钱,市集日日繁华不坠,越来越多的商人都涌入了进来。 龙门教也想进来分一杯羹,就在繁华地带以高价买了两座楼,打算经营青楼生意。 谁曾想,等他们装修好,准备开门营业的时候,衙门差役才得知他们是要经营的是青楼生意,当即制止。 侯平之前为了不让宝贵的劳力流入黄、赌行来,特别规定了不允许漷县范围内经营与这两个行业相关的生意。 龙门教买楼装修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如果营不了业,这损失可就海了去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规矩是侯平定的,自然还得侯平解。 于是杜妙妙和苗玄墨就来了,龙门教也就只有这两人跟侯平有些交情。 “侯大人,您就帮帮咱们嘛,咱们的楼都买了,也装修好了,前前后后花了几十万两银子,如果开不了张,这损失可要怎么填补啊?” 杜妙妙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角还挂了两颗泪珠,真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尽管有了爱情滋润后的侯平,心性已经坚挺了许多,但是面对如此玉人儿,还是难免会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此女是蛇蝎美人,远观尚可,近距离接触,可是要不得的。 另一位花魁苗玄墨,则还是一副高冷的姿态:“侯大人,我们在漷县投入了这么多的银两,这要是开不了张,以后谁还敢在来漷县投资,不管于公于私,你可都得帮我们解决问题。” 不得承认,苗玄墨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龙门教在漷县繁华地段买了两座面积不小的楼面,本意是打算用打对手戏的戏码开青楼。 如果不允许开张的话,这两座楼很有可能就要荒废在这里,这无疑就是在给漷县刚刚沸腾的经济泼下一瓢凉水。 确实于公于私来说,都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不过这两座楼的面积都不小,一般的生意根本用不到这么大的地方。 着实也是令人为难的事情。 杜妙妙见侯平半天不说话,然后起身往他身前走去:“侯大人,您……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呀,这么多的钱,打了水漂的话,你让奴家怎么活呀……呜呜呜……” 说着整个人就往侯平怀里扑去。 侯平脑海中清楚的知道,决不能让这小妮子近身,否则会有危险,抱一抱是会怀孕的…… 但是他的身体实在太老实了,根本指挥不动啊。 它在本能的对大脑的指令抗拒…… 这绝不是我的错,这是穿越者的后遗症,是灵魂与身体不能协调一致。 没错,就是这样…… 杜妙妙的娇躯已经入怀,这温香如玉的美人儿,身上透出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皂味儿,直冲侯平的天灵盖。 显然杜妙妙是在来陈家之前才洗的澡,否则她身上的香味断然不可能如此浓郁。 在这烈日炎炎的盛夏,所有人都恨不得脱层皮才凉快。 无论男女,自然都是怎么凉快怎么穿, 杜妙妙身上的衣物仅是一层轻丝薄纱,看着虽然不透明,但实则轻薄如无物。 侯平也是仅穿着短褂汗衫,下体就套着一条丝织长裤。 杜妙妙跪伏在侯平身前,把脸深深的埋在侯平的小腹上,嘤嘤低泣。 “呜呜呜……侯大人,奴家的所有身家都投入在了这座楼里,你说,这要让人家往后可怎么活呀……呜呜呜……” 侯平双手扶在杜妙妙两腋之下,想要将她扶起,但是这该死的身体本能,反而将她的身体压的更滋实。 “杜姑娘……,你别……别这样……,快,快……别……别这样,起来……你先起来……啊……” 该死的,现在还没有将内衣内裤发明出来,也就是说大家都是挂的空档。 这柔嫩丝滑的触感,简直让他从每一个骨髓细胞中都透出愉悦。 顶不住,根本顶不住,谁要是敢说他能顶得住,此人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场面过于香艳,高敬石已经别过头去,老板笑话不能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而且这种事,不帮,事后可能也就被老板不痛痒的抱怨两句; 要是帮了,搞不好老板能怨恨你一辈子。 苗玄墨冷哼一声也别过头去假装看不见,虽然她很不喜欢杜妙妙这个人,但是她这次要站在她这一边,甚至为她摇旗呐喊。 因为只有侯平解决了青楼不能开张的问题,她的血汗钱也才能拿得回来。 实际上真正聪明的青楼女子,对自己的宿命非常清楚,知道出了青楼只有死路一条。 别看有些花魁会被权贵们买回去当妾,但是她们的下场通常是等到权贵们玩弄够了,就会如同抹布一般被遗弃。 所以真正聪明的花魁,都会选择终身留在青楼,能够当上老鸨自然再好不过。 就算当不了老鸨,也会选个老实的龟奴凑和过一生。 能当上老鸨的渠道并不多,无非就是等到卖身青楼的老鸨因各种原因被换掉或者自己离开,才有机会补充上位。 再有个机会就是开分店的时候,拿出银子在新店之中入份子。 等到过气的时候,她们就可以要求调动到自己有份子的店里去当老鸨。 所以这次龙门教要在漷县开分店的时候,这两个花魁可都是把身家性命给砸了进去。 花魁真正最赚钱的时间,也就是成名前后的这一两年,青楼会花大把的资源来扶持她们。 等到真正功成名就之后,花魁的收入实际上是每况愈下的。 因为青楼要扶持新人,而花魁这个时候更多的是用名气来反哺青楼。 地位虽然高了,但她们个人的实际收入其实是大减的,根本没有在成名之前和成名之初的时间挣的多。 这两个时间段她们可以肆无忌惮的陪客,谁给的价高就陪谁,自然来钱就快。 但是名气大了之后,青楼要利用花魁的名气揽客,就不能让花魁那么轻易的陪客。 有钱的恩客,通常都是要来过两三次才会被允许见上一面。 而大多数能让花魁出面接待的,都是权贵。 这些人当然很有钱,但是他们一般不会在花魁身上花大钱。 无论是杜妙妙和苗玄墨,她们最挣钱的时间都刚好过去。 现在她们除了名气,实际收入每况愈下,要是这两座青楼开不了张,也就以意味着她们养老的本钱没有了。 相比于苗玄墨来说,杜妙妙要更为凄惨一些,她已经破了身,将这辈子能挣的大钱都挣到了。 而苗玄墨则还有一笔破瓜费可挣,运气好也能卖到个几千上万两。 所以杜妙妙这次是真的急了,无论用上什么手段,若是侯平不给解决青楼开张问题,她这辈子就毁了。 “侯大人……求你可怜可怜奴家……,就许了青楼开张吧……” 第279章 还是心软 侯平被杜妙妙曼妙的身姿整的那是老兴奋了。 “嗯……杜姑娘……啊……你先起……啊……来……” 杜妙妙苦苦哀求:“侯大人,你要是不答应……妙妙……就……就长跪不起……呜呜……” 这也太激刺了,侯平好为难啊:“妙妙姑娘……你快……嗯,别这样……嗯嗯……” 突然门处传来一声冷哼:“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侯平听到声音,瞬间吓的一阵萎靡,下意识的就把杜妙妙一把推开。 “东歌,你……你怎么回来了?” 布喜娅玛拉脸上一片寒霜,快步走到侯平旁边的位子坐下:“是不是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应该等你舒服了再回来?” 侯平心里拔凉拔凉的:“不是你想的这样,刚才杜姑娘一时情急,我……我也是没办法。” 杜妙妙见布喜娅玛拉的态度就知道这女人可能是女主人,也不敢再继续上前,只是坐在地上哭得更凶了。 苗玄墨知道自己此时要是不帮侯平解释,那今天这事就肯定砸了,于是急出声道:“这位夫人还请恕罪,我们只是来请侯大人帮忙取消青楼禁令,并无其它想法。” 布喜娅玛拉冷冰冰的了侯平一眼。 侯平还是第一次见到布喜娅玛拉的这种眼神,只觉得如坠冰窟,赶紧解释道:“这两位姑娘都在县城里买了楼,都已经装修好了准备开青楼,你也知道我前面立了规矩,青楼、勾栏、赌坊之类的场所不许经营。她们事前没有打听清楚,现在钱钱都投进去了,如果不开张就损失世大,所以来求我。” 布喜娅玛拉冷笑一声:“哦,是这样吗?” 侯平赶紧赔笑道:“是啊,是啊。” 布喜娅玛拉冷哼一声喝道:“你们谁是徐佛?” 杜妙妙闻声抬起头看了一眼道:“小女子是万花楼的杜妙妙,并非闻香阁的徐佛姑娘。” 苗玄黑也起身道:“民女是泉生楼的苗玄墨。” 布喜娅玛拉一听这两位都不是外界传闻跟侯平有一腿的那位花魁,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姑娘还是先起来吧,有话好好说,何必要如此大失体统?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侯平把姑娘怎么着了。” 杜妙妙心知不能得罪这个令侯平害怕的女子,只能起身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哭诉。 “请夫人恕罪,民女也就是一个可怜人,此生积攒的防老银都投在了这新开的青楼里,也是那些下人们没有问清楚漷县的规矩,都将楼面装修好了才被人告知县内不允许经营青楼的营生。这要血本无归了,你说民女后半生可怎么活呀?” 苗玄墨也帮腔道:“夫人,我等出生青楼,都是生世凄苦,能挣钱的时光也就这么几年,这笔银子如果拿不回来,我们后半生可就只能任人鱼肉了。” 对着布喜娅玛拉说话,她的语气柔和了不少,也没有了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布喜娅玛拉转头看了侯平一声:“那个禁令就不能取消吗?” 侯平尴尬的摇了摇头:“朝令夕改可不行,况且我说了也不算,命令是太孙府下达的。” 布喜娅玛拉转头看向杜妙妙和苗玄墨:“你们都听到了?不是我相公不肯帮你们,实在是帮不上你们,你们还是去求太孙殿下吧。” 杜妙妙和苗玄墨脸色大变,她们哪里见得到太孙,如果今天就这么走了,她们辛苦多年的血汗钱就真的追不回来了。 杜妙妙再跪了下去,不过这次是对着布喜娅玛拉:“夫人,求求你,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女人吧,如果没了这笔钱,我们以后生不如死啊夫人,求求你……大慈大悲救救我们吧……” 苗玄墨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一起跪了下去,哭求道:“夫人,我们都是苦命的女子,这一生注定孤苦无依,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些银子,求求您发发慈悲,帮帮我们……” 布喜娅玛拉见两人哭的这么可怜,心肠终究是软了下来:“两位姑娘,你们到底亏了多少银子?” 杜妙妙抽泣道:“我……我亏了两万一千两。” 苗玄墨也道:“我亏了一万三千两。” 布喜娅玛拉咬了咬牙道:“这还真是亏了不少钱,唉,算了吧,这些钱我退还给你们,你们就不要为难我相公了吧。” 杜妙妙和苗玄墨急忙阻止道:“别,夫人,千万不要,您现在就算退,银子也落不到我们手中,拿银子回去一定会被楼里收走,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守住这些银子,只有让青楼开业,我们才能有生机。” 布喜娅玛拉为难的看着侯平:“相公这怎么办啊?” 侯平叹了口气,刚才可以说是跟杜妙妙也有了亲密接触,要不是布喜娅玛拉回来的不是时候,他恐怕的就…… 这吃干抹净不认账的事情尽量还是少干,容易败人品。 加上苗玄墨又对自己算是有恩,也不能不帮一把。 “你们先不要哭了,不如这样吧,青楼肯定是不能让你们开的,但是你们可以用这两座楼干另一种营生,如果干的好的话,比青楼挣得只多不少。” 杜妙妙和苗玄墨都止住了哭声:“到底是什么买卖?能比青楼还挣钱?” 侯平笑了笑道:“歌剧院……” …… 大明百姓的娱乐活动不多,尤其是入夜之后,除了造人基本上就无事可做。 这种情况在往年也都还算是正常,毕竟本身九成的人都是夜盲,晚上本来也就不视物,想不睡觉也不行。 只是但是随着漷县经济的繁荣,百姓的生活水准也越来越高。 加上香河的规模化养殖已经初见成效,各种肉类食物的价格也都降了下来。 不少人的夜盲症也都有所好转。 这晚上能视物了,就难免许多人起了花花心思,这就带来了严重的社会问题。 夜里的时间太长,没有个能打发时间的消遣事物总归是个大麻烦。 其实侯平已经在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了,建水库就是想要利用水利发电。 水利发电的原理很简单,以现的技术也完全可以实现。 至于电灯泡,大批量生产有些困难,但是手搓几个还是问题不大。 其最关键的步骤,也是最难的一步就是制造钨丝…… 第280章 调查组 华夏早在先秦时期就发现了钨矿,并将其称之为重石。 早在先秦时代,秦国修建秦直道的时候,就用重石做的石碾来夯实道路。 除此之外,重石通常与石耒、??石耜等农具一起使用,??作为组合农具的一部分。?? 发展到大明时代,铁器已经非常普及,但还是会有一些山里的流民会使用重石打磨的石耜等农具。 蓟州就有重石矿,也不值钱,侯平就派人拉了两车回来。 以现在的技术想要制造钨丝,很麻烦。 第一步就是制作烧碱,也就氢氧化钠。 这个是比较容易的,石灰水和纯碱都有现成的,勾兑一下就没问题了。 然后就是将钨矿石砸成粉末,用氢氧化钠,将钨矿石粉煮一遍。 加入盐镪水和氨,等它们发生化学反应,制成结晶。 灼烧这些结晶后,再加入粘稠剂制成膏状物。 之后就搓成丝状物,然后用不少于一千四百度的高温加热。 这个倒也不是太大问题,三河冶铁厂的炉温整体只有一千两百度左右。 但是局部温度最高的地方能够达到一千六百度。 这样的高温烧出来的钨丝,用来制作做灯泡也足够了。 有了钨丝,灯泡的制作就简单了,玻璃厂的技术已经达到了通体烧制灯泡的要求。 密封就麻烦了一些,只能用桐油封口。 在杜妙妙和苗玄墨上门之前,他其实已经手搓了几个灯泡出来。 发电机也造了一台手摇式的发电机。 只是没有变压器,手摇发电机的功率很不稳定,这反应在灯泡上面的感觉就是闪烁。 这样的技术用来日常照明,可以说过于奢侈,而且对眼睛也不好。 但是用于商业活动,尤其是用在舞台剧的场景效果上面,也能勉强合格。 原本侯平也没打算这么早把这玩意弄出来使用。 可是刚占了杜妙妙这么大的便宜,漷县百姓也确实需要一些能用来打发时间的娱乐项目。 所以也就拿出来用着吧,有灯光效果的舞台剧,绝对是划时代的开端。 至于变压器,它的基本构造看起来并不复杂,??但其制作过程涉及到极为精细的操作,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就能搞出来的,需要大量的时间积累经验,才有可能制造出来。 侯平自己是不可能有这么多时间去做这件事情。 他现在跟宋应星一样,最重要的事情是备考,参加明年的秋试。 朱由校倒是很愿意研究这东西,但是他也没什么时间。 每天要上课,日曜日又要跟张嫣、陈秀宁等几个美女出去浪一波。 只能说,太孙也好忙啊。 …… 八月,通州的夏税通报出来了。 总税金收达到了三十三万多两,这个缴税额已经达到了江南最富裕的几个地方的税金。 排在了大明全国缴税州府的前五位。 这一次,又狠狠的震惊了大明国朝,请求彻查通州横征暴敛的声音甚嚣尘上。 弹劾通州官府横征暴敛的奏折如同雪花般飘落万历皇帝的案头。 九月初,万历皇帝下令由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翰林院掌院刘一燝、太子詹事府少詹士孙承宗、户科给事中周祚、礼科给事中亓诗教、兵科给事中熊遇明等组成联合调查组入驻通州调查是否存在横征暴敛之行为。 一时间,谣言四起。 通州已经成为人间地狱的传言人尽皆知。 太孙詹事府官员也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留守在京城,根本不知道通州真实情况的官员们,都在瑟瑟发抖。 朱由校也是气得摔碎了两个碗:“夫子,真是太气人了,这帮言官御史白的也能说成黑的,远到广东的御史都要参我们一本,他们都没来过通州,如何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就说我们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实在是气人。” 侯平笑着安抚道:“殿下,有什么可气的,无非是庸人自扰之,其实他们现在来查一查也好,我们正好在通州各地实施专项的扫黑除恶活动,把这两年刚刚兴起来的黑恶势力打压下来。” 朱由校还是气不过道:“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气不过,凭什么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他们不出力就算了,还要在背后诋毁我们?而且南京的许多官员明明知道通州的情况,他们为何也要上奏折弹劾我们?” 侯平微微摇头:“这次的弹劾确实有些不正常,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还是别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了,谣言终究是谣言,今天是万花剧院开业的日子,走吧,咱们看看去。” 朱由校气苦的咬了咬牙,现在调查组都下来了,他也无可奈何,最后长叹一声:“唉,也只能这样了,好吧,我们去万花剧院看一看,正好我也想见识一下电灯应用在舞台上到底是个什么效果。” 侯平哈哈大笑道:“走吧,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今天排的是白蛇传,肯定跟你以前看的白蛇传大不相同。” 朱由校嘻嘻一笑:“夫子亲自排的节目,肯定不一样了,不过我有些奇怪,你为什么要亲自帮这个杜妙妙姑娘排这场节目?她不是龙门派来害你的人吗?” 侯平点头:“按苗玄墨的说法,这个杜妙妙在龙门的身份虽然不高,但她是教首的亲信,我只是想通过杜妙妙跟龙门的教首传达一些善意。龙门的可怕在于我们不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只要她们教首收到我们的善意后,愿意出来见我们,不管以后是敌是友,她们最大的依仗便都没有了。” 朱由校嘿嘿笑道:“夫子真是狡猾啊,我还担心夫子是中了杜妙妙的美人计,所以才放着苗玄墨这个自己人不帮,反而去帮敌人派出来的探子。还听说夫子在排戏的时候跟杜妙妙很亲密,所以东歌大娘都生气了。” 侯平脑后立马渗出了冷汗,然后佯装发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那种人吗?就凭我这长相,主动贴上我的女人能没点目的吗?你觉得我是个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人吗?” 朱由校尴尬的笑道:“这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要不是在‘大明评花榜’时你帮了她们,她们根本成不了花魁。” 侯平心虚道:“什么帮她们,那是在帮我们自己,勋贵绝不能输给江南商人,我是为了对付那些商人,才会给她们三个写了诗词,绝没有其它想法。” 朱由校赶忙应和道:“啊对对对对,夫子,我们快走吧,要是晚了就赶不上白蛇传开始了……” 第281章 李家兄弟 通州张家湾 张家湾镇境内河道属北运河流域,除此之外萧太后河、玉带河、凉水河三条河流,水利运输十分发达。 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元朝万户侯张瑄首次指挥海般运输漕粮自渤海溯海河而驶,再沿潞河逆行至此湾。 其后在此建立了督运码头,因而得名张家湾。 到了大明朝的时候,因废海运而走运河,张家湾的督运码头进一步扩建,成为南北漕运码头北方漕运起点。 因这里成为入京货物最重要的集散地,张家湾也成为大明各方权贵商贾的必争之地。 往年,通州城外最热闹繁华的地带,就数漕运码头一带无疑了。 尤其是每年的夏税、秋税解送入京的时候,漕运码头周围到处都游散着寻口饭吃的流民劳力。 人一多也就混乱,加上各大势力的明争暗斗,也使得这里充满了罪恶。 在往年,百姓为了生计,就算明知这里危险,也只能默默忍受。 但是随着漷县的崛起,他们有了新的选择。 漷县的工作机会多,挣得也多,社会稳定,远比漕运码头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强。 所以最先离开这里的就是无背景势力,靠打散工或小生意维持生计的平民百姓。 等平民百姓走的差不多之后,那些靠寄生在百姓身上吸血的黑恶势力也渐渐混不下去,只能无奈的离开这里。 这两帮人走后,漕运码头的闲散人口基本上就没了大半。 少了一半的人口之后,漕运码头的繁华必然会大受影响,原本热闹的街市也逐渐萧条。 于是不少商人也不会选择在码头多做停留,而是多花点时间,再多走一段路,前往更繁华的通州城或者漷县城休息。 如此恶性循环之下,码头的商业环境自然就越发恶劣。 到了今年,漕运码头除了货运相关的人员外,基本上已经看不到什么闲杂人员了。 什么赌档商铺,九成九都关门大吉。 这里的地产价值也是一落千丈。 原本千金难求的商业铺面打三折都没人要了,可以说是让那些花高价买铺面的人血本无归。 这里面亏损最为严重的就是张家湾李家了。 因为漕运码头的特殊性,各方势力虽然在这里斗的很凶,但也没人谁敢于冒天下之大不讳,派人大举入侵这里。 所以张家湾这个地方贵权的代理人不少,但是真正的权贵几乎没有。 整个张家湾大家族只有两个:一个是张家湾的创始人张瑄家族后裔。 张家这一脉虽然没出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是张家的后人多在漕运衙间里当差,势力遍布整个漕运体系。 单个拿出来可能不觉得有什么用,但是他们全力发难的话,就连漕运总管都得发述。 另一个便是在漕运总管这个位子上待了七八年的李三才。 李三才就任漕运总管之后,他的两个儿子就开始利用漕运经商。 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是挣的盆满钵满。 有了钱自然要大置产业,漕运码头的繁荣,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于李家人努力经营的结果。 因为在张家湾的产业过多,便举家迁移过来定了居,经过数年的经营,李家一举成为了张家湾第一家族。 所以漷县的崛起,李家就成了最大受害者。 这两年,受税改和漷县崛起的影响,李家的收入下降了七成不止。 李元和李仁对侯平及太孙府恨之入骨。 但是在李三才威压下,这两兄弟也是怒不敢言,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 这次皇权特旨,命调查组下通州取证,他们也都动了心,但是到底要不要报复他们一时又犹豫不定。 “大哥,调查组已经连夜到了通州衙门,你说咱们要去举报那个侯平吗?” 李三才的二儿子李元对侯平的意见很大,如今有机会报复他也不放弃这个机会。 李仁一脸犹豫:“父亲对这个侯平很看重,如果我们去举报他的话,以后父亲问起来了我们该如何应对?” 听到兄长提到李三才,李仁顿时就激动了:“他都老糊涂了,制定害民的恶法,这两年咱家的生意处处受阻,在谁面前都抬不起头来,现在我都不好意思去江南了,偏偏他还如此顽固,我们还要顾忌他干什么?说不定用不了几年,咱们还会受他牵累,说不准就……” 李仁脸色大变,当即怒吼打断李仁的抱怨:“放肆,父亲的决定也是咱们能质疑的吗?你别忘了,咱们家是如何兴盛起来的。” 李元不满道:“这不是因为大哥经商挣来的吗?” 李仁叹了口气:“如果没有父亲当这个漕运总管,你以为哥哥能将码头的转运生意都揽下来?你以为没有父亲大人的名头,江南那些人能把船运业务都交给我们?父亲如果不是升任户部尚书,咱们家能把半个码头的铺面都盘下来吗?你记住了,父亲才是支撑咱们的根,如果父亲倒了,哪咱们这个家,也就离破败不远了。” 李元不服气道:“是,他是咱们的根,一荣俱荣的道理我懂,但他现在都当阁老了,可是咱家现在有更好吗?码头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江南货运生意也丢了九成,咱们今年的利润可是降了七成,七成啊,连那些工人的开支都保不住,在这么下去,咱们家就真要败了啊。” 听到这些,李仁也是一脸凄苦,犹豫了良久:“现在都在跟漷县的产业做生意,要不这样吧,咱们也去找找侯……” 话没话完,李元顿时就发出一声尖叫:“大哥,你是疯了吗?竟然还想去找侯平?你难道不知道父亲就是因为听信了他的鬼话,才得了失心疯般要搞什么税改。朝廷有没有更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家快要被他搞死了,我不派人去杀他就不错了,怎么还能跟他合作呢?” 李二摇头叹息,刚想解释,突然下人在门外禀报道:“大老爷、二老爷,门外有个自称是华亭顾家顾懿德求见。” 李仁还在犹豫要不要见,李元已经抢先开口了:“哦,顾家三爷来了,快,请他到前厅奉茶,将之前我从云南带回来的普洱茶给他沏上。” “是,二老爷,小人这就领顾三爷去前厅。” 等下人走了后,李元兴冲冲的就对李仁道:“大哥,顾家三爷以前他们可是咱们家的大主顾啊,今次他上门来,想必是有想恢复跟咱们家的生意往来。快走来,能把顾家的生意吃下来,咱们一年最少要赚个几十万两银子。” 第282章 联合 李仁看着李元兴奋的神情一脸苦笑。 “弟,顾懿德此时来咱们家,怎么可能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想必多半是为了调查组的事情,他们就是想利用我们李家在通州的势力整垮侯平,然后让父亲的税改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李元笑道:“那这不是更好吗?我们正好乐见其成。” 李仁气道:“你是傻了吗?父亲如果真的税改失败,被革职事小,如果还因此问罪下狱,我们又该如何?你以为我们能逃得掉吗?” 李元有些发怵:“可是我们再不想办法,这生意再亏下去就不用做了啊。” 李仁叹了口气,犹豫许久后,脸色为难的道:“唉,先去见见他们吧。先看看他们打什么主意。” 两兄弟从书房到了前厅。 此时前厅里坐着顾懿德,还有跟他一起来的另外两人,只是李家兄弟并不认识。 顾懿德见李仁和李元兄弟从内堂出来,更带着另外两人给两行礼:“李老爷,李二爷,许久不见,今日带两位友人深夜到访,来的突兀,万吾见怪。” 李仁回礼道:“顾三爷多礼了,这两兄台是……” 顾懿德指着一身着师爷服饰的中年人道:“这位是汪文言原本是狱吏出身,智巧侠气、饶具谋略对刑办案颇有心得,现在他是东宫管事,王安公公府上的谋士,颇得王公公信任。” 听到东宫太监总管王安的名头,李仁不禁皱了皱眉。 如果这个汪文言是王安的人,那他代表的就是太子。 虽然心里不太喜欢这种跟太监混的玩意,但还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原来是汪先生,失敬,失敬。” 汪文言拱手回礼:“李老爷客气了,不才冒昧来访,还望李老爷不要见怪。” 李仁强挤出一丝微笑:“哪里哪里,汪先生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 李元也上前跟汪文言见礼,相比起李仁,他对汪文言的态度可就热情多了。 等李元和汪文言见礼后,顾懿德又介绍起另一位李家兄弟不认识的老者。 “这位是原刑部郎中于玉立大人,相信两位应该知道他大名吧?” 李仁瞳孔一阵收缩,相比于名不见经传的汪文言,于玉立可就真是大名鼎鼎了。 当年巡抚魏学曾遭冤狱,满朝都知其冤,然而无一人敢直白。 于玉立得知实情后,上疏才得以平反昭雪,从此名声满朝闻名。 又弹劾阁臣中大学士申时行与郑戚畹相表里。 万历二十年(1592年),于玉立弹劾万历皇帝专宠郑贵妃,宴逸无度等问题被革职。 之后于玉立回到老家江苏常州府金坛县后便再未出仕。 虽然他本人未再出仕,但是时常为东林党人出谋划策。 而且他精通刑狱,这些年为了东林党的发展可以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然,这些年于家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虽然比起老牌家族来大有不如,但是在金坛县当地,于家除了比李家稍弱之外,已经远远将其他小族家族比了下去。 而金坛家做为老牌豪门,陇西李氏的重要分支,其底蕴并不是于家这种才兴起十数年的新兴家族能比。 李仁对于玉立拱手行礼:“于老先生,久仰久仰。” 于玉立拱手回礼:“李老爷,久仰。” 顾懿德笑道:“好了,李老爷,既然大家都认识了,时间紧迫,我们就直接说正事。不知可否?” 于玉立退回座位上坐好。 李元张口就问道:“顾三爷是为了调查组的事情而来?” 顾懿德点头笑道:“不错,调查组已经到了通州府衙,我等正为此事而来,现在通州民不聊生,万民期盼正义之士出来振臂高呼,惩奸除邪,我等身为有良知的读书人,虽然位卑言轻,但也应该挺身而出,揭露侯平等人的丑恶面目。不瞒李二爷,今天我们来府上,就是想请李老爷和李二爷为我等出头,一些前往调查组处举报侯平不法之事。” 李仁心里咯噔一下,这明显是要拿他们兄弟当枪使啊,当即就想拒绝。 但是李元却是早一步说道:“顾三爷说的好,我们李家苦侯平久矣,自从侯平仗着太孙府的势力为祸通州之后,通州百姓苦不堪言,百业凋敝,昔日繁华的漕运码头如今是何等破败荒凉,再这样下去,只怕通州就要完了。” 李仁狠狠瞪了李元一眼,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他又不好意思跟过于责骂他。 顾懿德听到李元的话后,哈哈大笑道:“有二爷你的这番话,那顾某人就有了底气。其实这次来除了请两位站出来带头指证侯平,还想恢复咱们两家之前的合作,不光是恢复往日的份额,以后我们顾家的货物全部交给你们。除此之外,于家的货,今后也交由你们打理。于家每年在杭运上面花费也有近二十来万两,也是一笔不斐的收入。” 李仁顿时心脏不争气的跳动了一下。 李家的生意主要分为两块,第一块就是航运业务,包括装卸货,临时转存等。 往年最繁盛的时候,一年航运收入就六七十万两银子,纯利润也不过二十来万两; 自从李三才税改后这方面的收益就日渐萧条,到今年年初就基本上算是完蛋了。 不过他们也不敢轻易解散队伍,还得给那些工人搬运工最低的生活保障。 要继续养着,不然以后业务恢复了临时可找不到人。 第二块业务就是码头和通州城里的商铺。 李家在通州城里有很多商铺,用来出租,然后漕运码头也有半数铺面都属于李家。 这些商铺有少部分是李家自己经营,大多数都用于了出租。 最繁盛的时候一年也能有个二十几万两银子的收入。 只不过自漷县崛起后,这部分基本上也算是废了,现在码头的收入连万两银子都没有了。 而通州城里情况要稍微好点,但也好的有限,一年也不过就两、三万两银子的收入。 通州五地,目前就只有通州是未被规划任何能带动经济发展的产业。 除了将水泥路修通了之外,基本就没有再做其它的动作。 其也不是侯平不给规划,主要还是通州的各方势力对侯平的产业进入抵触比较大。 就比如香皂,通州近在咫尺,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一家势力引入代理。 可见通州势力普遍都对漷县的崛起有着非常大的敌意。 自今年以来,李家的生意基本上只出不进,每个月都要亏个几万两银子。 现在顾懿德说要恢复两家的合作,可谓是蛇之三寸,李仁再理智也不得不慎重考虑起来…… 第283章 商战 华亭顾家是江南仅次于江南织造厂的丝棉原料商,他们每年在航运上面的花费的银子就高达七八十万两。 于家则是做的杂货批发生意的,在全国各地都有许多商铺网点,互通有无。 单品的利润并不起眼,但是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也是很可观的收入。 每年于家在航运上花费的银子也高达二十万两。 顾家如果加上于家的二十万两,那就是上百万两银子的生意了。 这要比李家最鼎盛的时候还要大的生意。 李元已经有些激动的想要叫出来了,可惜他不是家主,李家的生意只有李仁才有最终决定的权力。 “大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啊?顾三爷还在等您回话呢。” 李仁还在看了一眼李元,他能理解弟弟的心情,但是事关重大,他也不得不慎重。 “顾三爷,很感谢你们看得起李家,不过这生意,只怕以我们李家现在的状态也吃不下。” 李元刚想反驳,但看到李仁的眼神立马又把嘴闭上了。 顾懿德蹙眉道:“李老爷这话怎么有些让人听不懂啊?据顾某人所知,你们的船队停航快四个月了吧?莫非你们把人都解散了?不应该啊?没听说哪里有新增的水匪啊?” 李家的水手中有许多是从大明水军中退役下来的官兵。 当初李三才在当漕运总管的时候,裁汰老弱,许多官兵断了生计,只能聚啸河道。 于是他就让李仁将这些人都组织起来建立了一个专门帮人跑船的漕运帮派,也就此开启了李家致富之路。 所以李家的船队一但解散,这些人除了重回河道当水匪,也干不了其它活计。 李仁拱手笑道:“顾三爷误会,我们李家的船队没有解散。只是你也知道,现在通州最缺的就是人力,码头上根本没有苦力可用,凭我们李家的面子,去把之前的苦力叫回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价格就要翻上数倍不止。” 顾懿德挑了挑眉:“李老爷的意思,这是要涨价格?” 李仁做出一副尴尬的表情道:“顾三爷非要这么认为,那就当李某是这个意思吧,实在是现在通州的工价已经高到离谱的程度,如果咱们的货运还是按以前的价格,那我们根本就无人可用,到时间货物逾期,我们可赔不起你们的损失。” 李元听到李仁说出这番话后才恍然大悟,心知错怪了他,当即就安静下来,静听对话。 顾懿德皮笑肉不笑道:“不知李老爷以为,要加多少合适。” 李仁挤出一抹笑容道:“以前苦工的工钱差不多是一天六十纹,现在他们在漷县工地每个月有三两多银子,还六日一休沐,算下来每日有一百二十纹还多。所以这价格嘛……” 于玉立立即惊呼一声:“你的意思是涨一倍的运费?” 李仁不好意思的道:“这个……,确实也就是这么个情况……” 顾懿德当场脸色大变:“李老爷,你们这价涨得也太狠了吧?一倍,你可知道这是多少钱?” 李仁拱了拱手道:“顾三爷,实在抱歉了,我也知道这涨得有些多,但是没有这个数,我们实在是做不下来啊,要不您再去别的地方问问?” 顾懿德顿时佯装起身要走,李元惊的差点就要叫出来。 但是看到李仁的眼神,他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说起生意经,他对自己的这个大哥那是打心眼里佩服的,如果没有李仁,李家生意也做不到这么大。 李元自己早年中过进士,做了几年小官,后来因受到李三才的牵累辞官回家,跟着李仁打理家族生意。 李三才复起的时候,他却是不想再做官了,这些年来他靠着做生意挣的钱比当官贪墨的那点苍头小利要多多了。 对他来说,当官既要受别人的气,又挣不到几个银子,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只不过他虽喜欢赚钱,但是他对做生意的天赋的确不高,只能事事以兄长为主。 顾懿德见李仁一副请君自便的模样,心里叹息一声:这李家老大真不好对付啊。 实际上当初为了配合东林党对李家实施经济制裁的号召。 顾家把他们在李家的业务便都撤走了。 很多小的漕运帮派也因此受益。 但是好景不长,小漕运帮派本身业务能力就不稳定,各方面管理也不到位,各种疏漏层出不穷。 更重要的是随着漷县的崛起,漕运码头的货运费用也在日渐高涨。 以前在漕运码头卸船找工随便找几十纹一天大把人干。 现在涨到两百纹一天,甚至三百纹一天都没什么人干。 实际上由于漕运码头运费的暴涨,加上小漕运帮派增加的各种损耗,导致顾家的整体运费上涨了近三倍的价格。 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想到把所有生意都转回李家来做。 而于家也是差不多同样的情况,不过于家本身就是和小帮派合作,成本上涨的倒是没有顾家这么严重。 “李老爷,既然是合作,你怎么也得拿出一些诚意吧?价格再……” 李仁把顾懿德的作派看在眼中,心中已经有了底:“顾三爷,那个……抱歉,刚才我又仔细算了一下,涨一倍的价格我们家其实也做不下来,至少要涨到一倍半我们才能做的下来。这价格李某也确实不好意思开口。要不……还是算了吧,您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顾懿德被气得脸色铁青,去别的地方看?还看个屁啊。 要不是实在没地方可去了,他能来找李家? 现在江南群商对李三才谁不是恨的咬牙切齿,谁不是恨不能生噬其肉? 顾家现在来找李家合作,已经是冒了大不讳。 要不是有让李家兄弟带头举报侯平这事做挡箭牌,他还真不敢把家族运输重新交给李家负责。 “李老爷,您这样可就是坐地起价了啊。如果您要这样没有诚意的话,那我们可就真没得谈了。” 李仁心中冷笑,他已经看穿了顾懿德的把戏。 实际上自从顾家撤了业务之后,他对码头上的用工问题就推波助澜了一把。 提高了李家工人待遇的同时,严禁他们出去接散工。 这就使得码头用工荒问题进一步加剧。 工人少了,各商家为了抢人,自然只能拼死命的加价,这才导致如今漕运码头的工价暴涨到现在的水准。 “顾三爷,不是李某人坐地起价,实在是现在的价格就是这样。李某也为难啊。” 顾懿德恨恨的看了李仁一眼,然后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好,李老爷,你们说的价格顾某人可以答应,但是你们必须尽快号召通州商人去衙门举报侯平……” 第284章 大剧院开张 顾懿德为了能对付侯平也是拼了,答应了李仁涨价一点五倍的货运价格。 李仁听到顾懿德同意了自己的价格要求,心里松了一口气。 “好,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李家同意组织商户去举报侯平。” 顾懿德点了点头,起身拱手道:“好,不过为了能确实扳倒侯平,等你们将商户集合起来后,让于老和汪兄教你具体的举报办法。” 李仁同意道:“可了,那我们明日一早就……” 顾懿德摇了摇头:“不,我得到消息,调查组明日一早就会去漷县,如果让他们到了漷县,咱们可就功亏一溃了,所以必须今晚就去举报,而且要把证据做实,让调查组根本不用去别的地方就可以直接回京复命,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彻底搬到侯平。” 李仁瞳孔一阵收缩,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要把侯平往死里整啊。 只是想到家族刚谈下来的这么大生意,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做了决定:“好,我这就派人去通知码头的商户。” 李元兴奋的叫道:“大哥,这趟我亲过去通知……” …… 面对通州即将到来的一场风暴侯平和朱由校都恍若未觉。 他跟朱由校到了万花大剧院观看大明第一场有灯光效果的舞台剧。 整个舞台上只有四个大灯,两台手摇发电机,六个人轮流手摇发电。 电线是用的裸铜线套上陶瓷筒外皮保护,再用桐油粘合陶瓷筒,基本上是装好就不能再随便移动了。 万花大剧院的第一场观众,有近半数都是冲着给侯平捧场而来的。 说实在的,大剧院虽然换了个名字,但是对于外界来说,就是大勾栏无疑。 最开始大家还是有点期待,但是等到大剧院开张前三天预售票的时候,六百文线的票价,硬是吓退了八成观众。 这么高票价头两天根本无人问津。 直到最后一天前,有人将这出剧是侯平亲手制作和设计的消息在漷县里头传开,这才引来了许多对侯平盲目崇拜的人群购买观看票。 不过来之前,他们也都未抱着什么期望,毕竟只是勾栏听曲嘛。 只是等话剧真正开演了之后,让这个夜空没有光明的时代,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尤其是侯平还在白蛇现形的戏幕里加入了魔术手法,让人更是难分清楚真实与虚幻。 这如梦似真的感觉,造成了极为震撼人心的效果。 对于侯平来说,这场舞台剧的效果还是非常的粗糙。 但是对于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百姓,其至是对朱由校来说都已经是划时代的意义了。 陈秀宁本就美貌异常,演技也在线,而服装设计也是由侯平根据后世的经典白娘子形象而改。 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是宛如真仙临世,将看过的人无不震惊的目瞪口呆。 白蛇被镇压在雷锋塔下,剧情正式落下帷幕。 朱由校望着化妆成白素贞,仙气缥缈的陈秀宁双目竟是出现了几分痴傻。 侯平苦笑的拍了拍朱由校的肩膀:“殿下,人都散场了呢。” 老实说,他今天看到陈秀宁饰演白素贞的时候也是很吓了一跳。 侯平之前答应帮两个青楼改造的时候,杜妙妙为了绑住这棵大树,自愿让出一万两银子的份额给他。 后来龙门幕后的教首知道这事后,便将万花楼三成份子让与他,愿与他合伙做大剧院的生意。 不得不说,龙门教首还是个相当有魄力的女人。 而侯平得了这些好处,自是也要尽心尽力的帮她们排练节目。 陈秀宁看过两次排练之后也来了兴趣,想要饰演一个角色。 以她的身份自是不可能出演配角,而这剧本又是双女主,侯平就让她饰演的小青。 侯平要做的事很多,在大家都不熟悉的时候,帮着排练了几天,等熟悉的差不多之后,就把剧本给了她们让其自行排练节目。 陈秀宁什么时候换成了白素贞他也不知道。 朱由校脸上还是震惊到难以置信的道:“夫子,刚才的白娘子真是秀宁姐吗?怎么我一点都没认出来啊?” 侯平无奈的笑道:“殿下,这女人化妆,就如同脱胎换骨,那是看不出来的。所以看女人千万别看化妆后的。” 朱由校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起身:“是,真是难以置信,秀宁姐简直就像天下降落凡尘的仙子,这哪里还是什么白蛇妖呀,分明就是得道的仙子嘛,夫子,你是怎么想到写这样一个故事的?” 侯平摇了摇头:“唐代洛阳巨蛇事件,民间多有传闻,各种说法众说纷纭,我只是稍微加工了一下,搞了一些人们爱看的情爱元素进去。” 朱由校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夫子就连写的故事也都是这么别出心裁。天色已经不早了,夫子若是累的话,就先回去吧。我还想要再看一场,等看完第二场了我再回去。” 侯平无奈的笑了笑道:“那好吧,我就先走了,殿下看完也早些休息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继续安下心来等待第二场话剧开始。 等了一会感觉缺了点什么,就让侍卫出去又买了几大桶爆米花和凉茶饮料回来。 然后继续坐下来安心看戏。 第二天开始,大剧院的口碑开始爆发,已经有许多人在讨论话剧有多么神奇了。 万花大剧院五千个座位就开始座无虚席,基本上场场爆满,甚至还能卖出不少站票。 光是门票收入,一场就能卖个三千两,一天排两场,加上多卖出去的站票,就是近七八千两的收入。 还有新式零食爆米花等的收入,每日综合收入超过了一万两。 当然,随着大剧院开的时间越久,这个盈利能力肯定会有所下滑。 但是这已经让人看到了大剧院恐怖的盈利能力了。 不过更令人吃惊的还是漷县百姓的消费能力。 实际上侯平最开始是想将门票定为一两银子,但是马上就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实在太高了一点。 要知道跟大剧院对标的勾栏,入场费一般只要几文钱。 如果是一些没什么名气的班子表演甚至都不要钱,只能卖茶水和收打赏。 一场戏下来,能有个十几两银子的收入都要谢天谢地了。 谁也没想到,漷县竟有这么多人都花得起几百文钱看戏。 这说明侯平的高工价策略已经初见成效了,漷县的经济已经逐渐步入了良性循环。 只要再继续坚持下去,漷县很快就会突破只有当官才是唯一出路的固有思想。 第285章 被撸官了 万花大剧院开张一周后,泉生大剧院也正式开张。 泉生大剧院的剧目用的是倩女幽魂,苗玄墨的冷艳女鬼的形象,再次给人以深沉的震憾。 话剧这种新型舞台剧很快就被漷县百姓所接受。 当然,也不是没有批评的声音,有些儒生对大剧院的批评也是非常严厉,甚至有些人还措词十分激烈。 不管这些人怎么谩骂,核心意思只有一个字:俗。 大剧院以近乎直白的口语说台词,完全摒弃了现今戏台常见的带有各种地方特色的唱腔唱法。 能最大限度的照顾到观剧的所有人,几乎都能听得懂剧情的发展。 剧中的歌曲也是用非常直白的口语唱词,与此时的任何一种地方唱腔都大不相同。 而歌词所表达的意思也非常的简单直接,就比如什么“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之类。 稍微有点文化的人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出这么直白的话来。 俗,简直俗不可耐。 儒士的不喜,却让没文化的百姓们大呼过瘾。 他们听不听高深的之乎者也,但是对这种口语化的歌曲,却能朗朗上口。 有了话剧院之后,漷县的夜生活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县城的主干街道,沿街都设置了路灯。 为了有便宜的灯油,侯平安排人还将武清县的石油开采了出来。 最大限度满足了漷县百姓晚上的照明需求。 这一改变,让漷县有了几分后世城市的风采。 然而就是此时,一场激变在京城发生。 …… 调查组在通州入驻以后,每天都要接待大量的当地商人对侯平的控诉。 待了四天竟都未能接待完全部前来控拆的商人。 此次调查名义上是骆思恭带队,但真正的主事人却是刘一燝和孙承宗。 骆思恭更多的还是起个监督的作用。 由于在通州待的时间太长,孙承宗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打算兵分两路。 他带几人去其它地方调查,而刘一燝则带一些人继续留在通州接待当地的商人。 只是孙承宗带人刚到枣林庄,就被大量告状的百姓堵住了,人数不下千人。 原本孙承宗是要这些人去通州城里找刘一燝的,但是百姓们不依不饶,大骂他们官官相护。 于是他也只能留守当地办案,这一留就又是三天。 第七天,京城来人催他们回去复旨,调查组无可奈何,只能回京复命。 对于此次调查的结论,孙承宗认为调查组没有深入通州五地进行取证,只凭通州一地,不能代表全境。 而刘一燝则认为窥一斑而知全豹。 通州连州城都已经是百业凋敝,即便调查组没有去其它地主调查,相信只会比州城更差。 两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但是因为支持刘一燝的人更多,最终还是按他的意思报了上去。 万历皇帝当即下旨,太孙朱由校闭门思过半年,革除侯平奉议大夫的官职。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件事情上的时候,盐改方案也正式下发。 比起太孙被处罚一事来说,盐改方案的下发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实际上这竟是大明改革真正的开端。 首先是盐课提举司,只保留了七个最大的盐场,由朝廷派官员入驻经营,成为七大制盐公司。 其余的小型盐场全部发卖出去。 都转运盐使司改成食盐市场监管司,负责监管各地销售的食盐品质是否合格。 同时也负责给食盐生产企业发放生产许可证,并派驻税使进企业核税。 除此之外还负责食盐销售企业的销售许可证发放。 凡是有许可证的商人地方官府不得以任何理由无故干涉商人的商业行为。 这对于广西土司来说可谓是石破天惊的好消息。 自此当地的汉族官员再也无法用断盐来威胁当地的山民百姓了。 盐改规定一出,天下百姓一片欢腾。 最受鼓舞的是灶户,许多人第一时间就去食盐市场监管司办理了生产许可证。 他们手中都积存了大量的食盐,只要生产许可证一下来,立马就可以清空库存了。 唯一的坏消息就是盐税由三十抽一改为十抽其二,官方也不再对食盐的市场价格进行硬性规定。 税高了而食盐市场的价格又要降下来,两相对冲,食盐买卖今后怕是再难以有高额的利润了。 这次的改革是针对大明整个食盐市场,影响可谓空前。 十二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食盐市场终于是稳定了下来。 产盐区的盐价已经降到了二十文钱一斤,就连山区的盐价也降到了五十文钱以内。 但是朝廷收到的盐税不降反增,每月都能有数十万两银子的收入。 这也让万历皇帝和户部官员看到了自由市场的好处。 而且更主要的是,朝廷的税收提高了,但是一向反对高商税的清流文官们却是集体闭了嘴。 这就不得不令人深思起其中的原由。 其实关于新盐税十抽其二的高额税率,清流文臣们是很想大喷特喷一波的。 但是奈何没有任何所谓的百姓对此不满啊。 商人们又不傻,谁敢出这个头,朝廷立马就收回你的经营许可证。 以后就只能看着别人挣钱,你连毛都挣不到一根。 清流文臣没有了‘群众’基础,随便开口乱喷一气的话,除了降自己人品外也没个其它吊用。 一场影响巨大的改革就此安静的顺利施行了下来。 唯一受伤的人恐怕就只有侯平了。 好端端的一个五品大官,结果被一撸到底。 他不敢随意揣测万历皇帝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于漷县的情况万历皇帝是很清楚的,但他还是因刘一燝等人的一面之词,将侯平的官给撸了,甚至都没给他任何申辩的机会。 要说这里面没点深意,怕是鬼都不会相信。 虽然明知道万历皇帝撸自己的官不可能是为了对付自己,但是他还是有点后怕。 怕皇帝是因为自己又去搞东搞西,没把精力放在发展织造厂上面来,所以才通过撸了自己的官身来敲打自己。 所以自从被撸了官职之后,侯平又老老实实的去织造厂上班了。 而朱由校也被抓回京城里禁了足。 主要的日常事务管理还是由布喜娅玛拉处理,而侯平的核心工作内容则是深入伺候好领导。 除此之外,他还组织了一帮子人在整理各类书籍文献。 为了下一步,营建大型图书馆而做准备…… 第286章 来银子了 如今织造厂的规模已经较为庞大了,织造机超过五千台,员工也有了八万多人。 由于之前阳玛诺的关系,织造厂也跟马尼拉的代理人拉上了关系。 马尼拉方面给了很大一部分的生丝采购额度给织造厂。 因此织造厂也发展起了丝织产业。 而武清适合种桑,也适合养蚕,就成了发展规模化养蚕的不二选之地。 总体来说,现在织造厂的利润已经相当可观,对税收的贡献也是极为惊人。 整个通州的税收超过三分之一都是由织造厂缴纳,就这还不包括出口给马尼拉的生丝。 生丝没缴税,一是因为新开发的商品,没给朝廷报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通州收的税已经太高了。 无论是万历皇帝还是侯平自己,都怕冲的太高导致被其它地区集体攻击。 毕竟现在通州还做不到独立成为经济循环体系。 …… 就在北方形势一片向好,欣欣向荣的时候,江南出了大乱子。 自今年三月份的时候,江南就有朝鲜商人出售一种包装非常精美的高丽人参。 最开始也没怎么引起人们的注意,毕竟高丽人参这种东西虽不常见,但是也不罕见。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四月份的时候有一伙西洋商人发现这种人参后就出大价钱收购。 简直是有多少要多少,之前买过这种高丽人参的人都赚到了一大笔钱。 五月,朝鲜商人再次来江南出售了一批人参,竟被一抢而空。 五月底,西洋商人再次来收购人参,价格比之前翻了几十倍。 六月,朝鲜商人来了,同样是被一抢而空。 因为巨大的差价,有叫佟三的江南本地商人开始从江南商人手中转购这种包装精美的高丽人参。 不过面对巨大的涨幅,愿意出售的人并不多。 七月,西洋商人在宁波靠岸,直用百倍的价格购买佟三等一批商人手里的高丽人参。 每支高丽人参价格高达上千两,此消息传出江南商人都快要疯了。 此后佟三更是出高价四处收购高丽人参,只是现在,消息都已经传开了,谁卖谁傻缺。 九月朝鲜商人再来,佟三毫不犹豫的将朝鲜商人的货一口气全部吃下。 其速度之快,让人恨的真牙痒痒。 许多没买到人就找朝鲜商人闹事,让他们下次不许将货卖给一个人。 朝鲜商人在被逼无奈之下也只能点头同意。 果然九月底,西洋商人再来,佟三等一批商人又是挣得盆满钵满。 十一月,朝鲜商人再来,这次他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将货卖给佟三一家。 不过朝鲜商人这次的卖价已经是正常高丽人参价格的六十多倍。 这个价格已经很贵,但是比起西洋商人收购的百倍价格还是低了不少。 这次朝鲜商人停留的时间有些长,足足有十多天才走。 谁也不知道这次朝鲜商人卖出去多少货,总之有人看见朝鲜商人走的时候,载重四百吨的货船足足装了五艘。 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这些朝鲜商人,但是这次买到高丽人参的人实在太多,那些敢质疑的人很快就被骂到自闭。 开玩笑呢?自己马上就要发财了,你跟我说是骗局?看我不呼你几百个大嘴巴子。 十二月,一直在高价收购高丽人参的佟三忽然失踪了。 这才引起了一些人的警觉,于是有人就将自己买的高丽人参的包装打开,发现里面根本不是什么人参,就是树根。 这消息传出后,江南商人们顿时一片哀嚎,现在谁还能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呢。 发财梦破灭,许多人已经倾家荡产,亏损最大的要数顾家,仅他们一家就买了三百多万两银子的高丽人参。 其他各大世家,少说也都是买了一两百万两银子的高丽人参。 仅是这几个位于头面的世家大族,就已经是将近两千万两银子。 可见这一波骗局,算是把江南的财富狠狠的洗劫了一把。 …… 十二月中旬,皇太极带着胜利的果实到了漷县。 漷县码头,侯平站在岸边看着两只船苍里装着满满当当白银的货船,脸上真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他有想过皇太极此行会骗到很多银子,但是万万没想到他还会这么实诚。 说送一半,就真的送来一半的赃银给自己。 “贝勒爷,您这……是不是给的也太多了。” 皇太极哈哈大笑道:“侯掌柜,要不是你的主意,我们根本挣不到这么多钱,还有,用于这次行动的本钱也相当于是你出的,如果当初你将那几万两银子收了,我们根本没有本钱实施这么庞大的计划,所以这些钱是你应得的。” 侯平苦笑道:“贝勒爷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嗷。” 老实说,如果只是几十上百万,甚至两三百万两银子,他收了也就收了。 这一千两百万两的巨额财富他还真是吃不下去。 就算是太孙府也不行,漷县到处都是锦衣卫,就是现在的陈家下人里面,也有不少锦衣卫的探子。 这么多银子一拿回去,消息就会传到皇帝的耳中,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皇太极大笑:“放心,我们的船过关口没人检查,更没人知道这里面运的是什么。你就放心大胆的收下,如果实在不放心,怕大明皇帝找你麻烦,那你就逃来关外。” 侯平艰难的摇了摇头:“贝勒爷莫要开玩笑了,如果能逃,我又何必等到今天。” 皇太极拍了拍侯平的肩膀:“侯掌柜,如今你已经没有官身,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只要你愿意来我们大金国,我父汗必定扫塌相迎,以掌柜之材,我父汗必定会委以重任,他可不会如明皇一般昏庸,有大才不用。尽用一班献媚的小人。” 侯平苦涩的叹息一声,然后跳上船去。 近距离感受了一下数百吨白银的氢带来的震撼,又回到岸边。 “左良玉,你先安排人将银子都运回去吧,运完之后让工厂那边把贝勒爷的货都带过来装船。” “是,老板。” 左良玉带人去备车马。 侯平转头对皇太极道:“这些东西怕是没有一两天运不走,不如让侯某为贝勒爷在城里找个上好的住处,漷县的话剧院相信贝勒爷应该还没见过吧,正好带贝勒爷去感受一下。” 皇太极笑道:“当然,我也正想感受一下传得神乎其神的话剧到底是什么。” 第287章 刺杀 万花大剧院 一部白蛇传已经上演了三个月,虽说不复新开张时的爆满盛景,但依旧还有近半数的观众在观看。 现在参看的大多数为女人和小孩。 侯平跟皇太极一行人坐在最前面的位置观看。 一场戏看完,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女真蛮子都被震憾得不要不要的。 皇太极看陈秀宁的眼神连哈揦子都要流出来了,当即大声吩咐道:“额驸,去给替本贝勒给白娘娘打赏一万两银子,另外问问她,今晚可否与本贝勒宵食?” 佟养性称了一声诺,然后往剧台后面去了。 侯平本来应该出名阻止的,但是他如果说了陈秀宁是自己妹妹,那么这一万两也就打水漂了。 所以想想还是硬生生的把话吞了回去。 佟养性进去后台没多久便又走了出来:“贝勒爷,那个白娘娘不肯出来,不过那个扮演小青的杜妙妙姑娘倒是答应等下一场演出结束后可以一起宵食。” 虽然有些遗憾没有把白娘娘约出来,但是小青似乎也很不错,一个戏子玩玩而已,也就没那么多计较。 皇太极点了点头:“那也行吧。侯掌柜,咱们走吧。” 侯平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就先送贝勒爷回客栈吧,明日辰时,再去客栈寻你,至于晚上你们有什么需要,就自行安排吧,反正现在漷县是不夜城,晚上也有差役巡逻,不会有什么危险。” 皇太极拱手道谢:“那就有劳侯掌柜了。” …… 送完皇太极后,侯平也回家,只是脸上的神情怎么也舒展不开。 一方面是因为这千万银子不好处理。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杜妙妙。 虽然他心里明知杜妙妙只是个青楼女子,人尽可夫,但是想到她晚上就要跟皇太极翻滚的时候,心里就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可能是当日她来求自己的时候,差点让自己……,然后就让自己不自觉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禁娈了吧? 唉,这个想法可真的要不得啊。 于是他就找布喜娅玛拉狠狠的发泄了一通,这才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压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侯平到皇太极等人住宿的客栈,发现杜妙妙没在皇太极房里。 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郁结的情绪顿时就舒展开了。 开心的陪着皇太极领略了一天漷县的风土人情,晚上又到泉生大剧场观看倩女幽魂。 倩女幽魂本身没有白蛇传的名气大,对现在的人来说就是全新的剧本。 虽然上演的时间要比白蛇传要晚,但是热度消退的要比其还早。 这一场根本就没有多少人观看。 不过这倒也不影响皇太极等人的兴致。 随着剧情过半,侯平等人正全身心的沉浸在剧情之中的时候,高敬石突然在侯平耳边小声提醒道:“老板,情况不太对劲,这里恐怕有危险。” 侯平顿时紧张的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果然有些不对劲。 剧情都过了一半,现在还有人在不断的进场,如果说这些人是进来看戏的,鬼都不会相信。 侯平不敢有半分犹豫:“贝勒爷,情况有些不对,剧院里来了许多不怀好意的人,现在情况不明,我看咱们还是先撤出去吧。” 皇太极转头看了侯平一眼,其实他人早一步就察觉到异常情况。 只是他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侯平安排的,所以才一直没有说话。 虽然他身边只有区区十几人,但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 他有自信,只要侯平敢派人暗算自己,那么他肯定能第一时间擒下侯平。 如果不是侯平派的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漷县这个地方是侯平的地盘,这里衙门的力量不弱。 对远程武器的管控也是相当严格。 如果是其它势力派人来行刺自己或是侯平,他们不可能在漷县私藏许多弓弩之类的远程武器。 这些杀手只要没有起远程武器,就凭自己的十几个勇士,找到角落守上半个时辰绝对不成问题。 足够撑到衙门的差役们赶来救援了。 正是因为如此,皇太极才异常沉着,然后对着有些慌乱的侯平笑了笑道:“侯掌柜的不用慌张,只要这些人不是你派来的他们就掀不起什么浪来。” 侯平摇了摇头,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贝勒爷不可大意,他们敢来就一定有所依仗,我们切不可大意。” 就在侯平跟皇太极说话的这个空档,已经有数十人开始分头对他们包抄了过来。 如果等他们包抄成功的话,那他们就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皇太极当机立断道:“走吧,我们撤去后台。” 所有人当即起身,一起往台上冲去。 正在表演的演员们都吓傻了,然后做鸟兽四散。 那些正在围拢的人群看到侯平等人逃的时候,他们也快速的追了上来。 至此已经毫无疑问,他们应该就是来杀侯平或者是皇太极的。 原本以为后台没有危险,但是等众人真正冲到幕后才发现这里早已经乱成一锅粥。 约有二十几个手持棍棒的混混模样的人正在打砸后台。 见到侯平和皇太极一伙人后,他们立马就向他们攻了上来。 不等皇太极下令,卫齐就领着几个女真勇士冲了上去。 他们都是百战沙场的老兵,跟这些手持棍棒的流氓模样的人群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尽管他们是以空手对棍棒,也很快就打得这些人哭爹喊娘。 不过被这些混混阻了一下,后面那些人也就追了上来。 这些人相比之下,比那些混混要训练有素得多,很快就对侯平等人发起潮水般的攻击。 高敬石立刻带着人反击,皇太极也加入了战斗。 很快卫齐等人也赶了回来。 所有人中,只有侯平和佟养性两人没什么战斗能力,被保护在最里面的核心位置。 由于敌人太多,高敬石和皇太极等人且战且退,退到后台的角落里死守。 而侯平则一直在默默计算着时间,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衙门的差役迟迟没有到来。 侯平不禁急躁起来。 这里混乱了这么久,衙门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为什么张鹏还没带人赶过来。 高敬石和皇太极等人面对十几倍的敌人,手中又没有利器,只能用的棍棒迎敌。 虽然都是精锐,但人力有穷时。打了这么久,大家都累得不行了。 终于,一个女真勇士最先支撑不住,被人一棒打中头部,给震晕了过去。 防守阵形很快就出现了缺口,高敬石和皇太极等人也被分割开来。 三个手持棍棒的汉子趁着防守的空当,向着侯平两人冲了过来…… 第288章 谁安排的人 侯平眼看有人冲了过来,就准备硬着头皮反击。 但是最先冲到侯平身边的三人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就越过了他,举棒追打他身后佟养性。 很快就将蜷缩在角落的佟养性打得哭爹喊娘。 侯平则是一脸懵逼,他本以为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是现在这情况好像不太对,这些人的目标显然不是自己。 就在侯平在犹豫要不要去救佟养性的时候。 又有两个人冲进了防守圈。 这次进来的两人二话不说,对着侯平就是一棒砸下,侯平只能抬手硬挡。 “呯” 侯平只觉得骨头都要被这一棒砸碎了,当即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 “啊——” 眼看第二棒又要砸来,侯平只能往墙角退去。 高敬石听到惨嚎声,惊的魂飞天外,硬拼着挨了两棒,想往侯平身边冲。 但是却被人死死的缠住了,根本没有机会脱身。 此时侯平已经被后近身的两人逼到了墙角。 只怕马上就要步了佟养性的后尘,眼看棍棒就要如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侯平只能下意识的抱头蜷缩起来,满眼都是恐惧,一股深深的懊悔在心底升起。 长久以来漷县都太平无事,让他也逐渐疏忽大意起来。 以前都他的袖口都会藏着一副臂弩,只是每次见朱由校之前都要把臂弩脱下来。 总是这样脱脱穿穿的很麻烦,后来就干脆不带了,反正也基本上没用。 就连高敬石也一样,嫌麻烦就没有带臂弩了。 要不然有臂弩在手,他也不至于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眼看着棍棒临身,侯平已经吓得闭起眼睛,把身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 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自己被棍棒打砸。 侯平心里奇怪,但睁眼一看,只见那两个要打自己的人,被之前打佟养性的那三人挡了下来,五人战成了一团。 这五个人一打起来,外围那些围攻自己一方的人群也相互打了起来。 敌人忽然就乱成一团,让皇太极、高敬石等人有机会得到喘息,他们赶紧收缩防线。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张鹏终于带着几百个衙役冲进了大剧院,然后大声吼道:“将这些人都抓起来。” 一百多个手持棍棒的凶徒顿时都老老实实放下棍棒投降。 张鹏一脸羞愧的跑到侯平面前:“大人,我这……请大人恕罪。” 侯平龇牙咧嘴的看了张鹏一眼,没好气的道:“到底怎么回事,衙门离这里不远,你们为什么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赶了过来?” 张鹏犹豫的看了皇太极一眼,然后惭愧的说道:“大人,您受伤了,让下官先护送您去大医院治伤吧。” 看了张鹏的神情,侯平就知道他是顾忌皇太极,有些话不方便说,也只能点头同意了。 所有人中伤得最重的是佟养性,已经只剩下半口气。 另外就是三个昏迷过去的女真勇士。 其他人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势,相比之下,侯平的伤势是最轻的。 “贝勒爷,今晚实在抱歉了,看起来这些人都是冲我来的,让你们受了无妄之灾。” 皇太极伤的不重,就是有些脱力:“侯掌柜无需多言,你的处境我很清楚。还是那句话,如果侯掌柜觉得这大明容不下你的话,那么我们大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你可随时来大金国。” 侯平感激的看了皇太极一眼,这份感激实乃真心实意。 今天要不是有皇太极等拼命护着自己,搞不好他真要被这些刺客打死在大剧院里。 “谢谢,如果真的到了这个地步,我会考虑的。” 老实说,尽管侯平在心中无数次跟自己强调,皇太极这些女真人狼子野心,是华夏大患。 但是在真正面对他们的时候,却又不自觉的被他们的人格魅力吸引。 他们身上有真诚、率直、勇武等英雄品性,这些都是大明君臣极度欠缺的东西。 同时也是男人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皇太极拍了拍侯平肩膀:“今天的行刺处处透着古怪,我感觉不像是一股势力,你们大明人惯会使用阴险的伎俩,只怕这次的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你自己可要多加小心了。”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道:“是,也是怪我太过大意了,漷县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我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给了别人可趁之机。今天多亏了你们,不然可就糟糕了。” 皇太极点了点头:“嗯,行了,额驸伤的很重,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住,我得赶快带他回去,说不定还能见侄女最后一面。” 侯平嗯了一声,安排几个差役送皇太极等人去码头。 给女真人的货都已经上船,原本不出这件事情,他们也是打算今天看完倩女幽魂就走。 结果现在时间上还给耽误了许久。 等皇太极走后,侯平立马就将张鹏叫过来问话。 “张哥,刚才那帮建奴在这,你不方便说话,现在可以说了?” 张鹏一脸尴尬道:“大人,抱歉,今天是因为有人提前跟我说了,说大剧院里会有一场斗殴,让我们不要管。他们只是报复某个人,也不会闹出人命。所以我就没管,直到泉生剧院的苗姑娘来衙门报案,我才知道您被困在了剧院里。事先我是真不知道他们竟是要对您不利啊,不然我就算有一万个脑袋也不敢坐视不理。” 侯平皱了皱眉头:“跟你说这话的人,只怕份量不轻吧?此人到底是谁?” 张鹏一脸犹犹豫豫的不敢吱声。 侯平收头蹙的更紧了:“张哥,你这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此人在你心目中的份量比我还重?” 张鹏顿时情急的道:“当然不是,大人,没人能比大人在小人心里更重,只是……只是……” 看着张鹏抓耳挠腮的样子,显然给他打招呼的人让人十分为难。 侯平重重的哼了一声,正准备再加把劲逼问的时候,一个熟悉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不要为难张大人了,是我让他们不要干涉大剧院里的事情的。” 侯平扭头看过去,是家里的那群女人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刚才说话的正是佟玉。 “你是说是你安排人来刺杀我的?” 佟玉当即摇了摇头:“我安排的人是去杀佟养性的,但是他们里面混进去了一伙针对你的刺客。首领是一个叫李英的人,他原本是我们厂里搬货的工头,他是怎么成为这刺客头领的我还在调查。” 第289章 清明上河 侯平被人行刺受伤的消息很快就在漷县传开,布喜娅玛拉、佟玉等人得到消息后就带人匆匆忙忙的赶来了大医馆。 佟玉更是直言不讳说出了是他派人去大剧院里打杀佟养性的原因。 只是她安排的人出了一些意外,其中竟有其它势力安排的内应。 侯平本就感觉今天的这个场面有些奇怪,现在听了佟玉的话才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难怪那些人会忽然发生内讧,原来根本是两帮人。 一帮是佟玉安排的香皂厂的搬运工; 而另一帮人则是李英叫来的人。 侯平对这个李英倒是并不陌生。 当初徐州一带的灾民就是此人负责组织北上的。 此人名义上受徐鸿儒调遣,但其实不受其统属,顶多只能算是盟友。 同时他也是《红封使徒》名册中有名的人物,颇有些份量和威望。 所以他断然不会是受徐鸿儒的派遣。 而徐鸿儒如果要对付自己,也断然不会派李英和手下的这点人马。 徐鸿儒的精锐都在高尚宾、欧阳德、丰九叙、许道靖等人手中。 这四人号称‘四闻天王’,掌握着徐鸿儒手下最精锐的两万嫡系人马。 徐鸿儒自年初在通州待了一段时间后离开了,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 跟他一起走的还有高尚宾、欧阳德、许道靖三人,通州就只留了丰九叙这一个嫡系心腹。 现在丰九叙加入了左良玉组建的家丁部队,已经接受了侯平的军事思想教育近一年之久。 就算徐鸿回来,让他对侯平动手只怕都没那么容易。 听完佟玉说出为什么要派人杀佟养性的前因后果,侯平对张鹏道:“张哥想办法,一定要撬开李英的嘴,找出他背后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 张鹏恶狠狠的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就算张英是铁打的我也一定会让他开口老实交代出来。” 见侯平说完了正事,布喜娅玛拉心疼的扶起侯平手道:“相公,你这手,痛吗?” 侯平摇了摇头:“不痛,没什么大事。” 布喜娅玛拉泪眼婆娑:“相公,下次出去要多带点人了,高敬石一个人势单力孤,遇到人多就讨不了好。” 侯平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放心,以后会多带一些护卫,回去就让小左给我选几个信得过的兄弟组成近卫班子。” 这次是真把他吓着了,得亏漷县对兵器管的严,加上又是佟玉的命令,这些人才没有下真正的死手。 不然今天怕是真的就要交代在大剧院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佟玉,其他人也不可能能在漷县城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张鹏对县城内的掌控力度还是足够的,差役的配备也还算充足。 现在漷县的总人口超过了六十五万,放在后世只能算是一个中型城市。 但是对于现在来说,这已经是妥妥能排进大明前十的大型城市了。 所以漷县的差役人数也是一扩再扩,已经超过了三千人。 张鹏带人回去审问李英去了,侯平也带着几女准备回家,刚走到大医馆门口,迎面就撞上了步履匆匆的皇太极。 被迎面撞个正着,双方都有些懵逼。 侯平懵的是皇太极为什么会突然去而复返。 而皇太极懵的是侯平身边的那个女人,竟跟他寻遍了草原也没找到的那人几乎一模一样。 怔了好半响皇太极才惊呼一声:“布……布喜娅玛拉?” 布喜娅玛拉看到皇太极的时候就有些惊慌的往侯平身后躲了躲。 此时听到皇太极叫出自己的名字就更是惊恐:“你……你是谁?” 皇太极蹙眉道:“东哥大姨不认得我了?我是阿巴海啊。” 布喜娅玛拉惊呼道:“阿巴海?你是努尔哈赤家的老八?” 皇太极苦笑道:“东哥大姨,我找得你好苦啊,自从你失踪后,父汗就派我们到处寻你,几乎将草原都翻了个遍,没想到你竟然在漷县,李如柏骗了我,是他把你藏在这里的对不对?” 布喜娅玛拉不敢回话。 皇太极怒气冲冲的吼道:“侯平,你是当初那个随李如柏一起出征的那个文官经历?是不是?” 侯平苦笑了一下,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是,东歌就是我跟李如柏一起救出来的。你都已经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皇太极一脸苦笑,然后还是将身后卫齐身后背着的一个长型锦盒拿了过来:“刚才回到船上,看到这玩意,就想着你是读书人,应该会对这东西有些兴趣,就打算给你送过来。没想到……” 说着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锦盒往侯平脚下一丢。 左良玉上前将锦盒捡了起来,然后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幅画。 他便将画拿给侯平看了两眼。 侯平看完后整个人都惊住了,这还真是无价之宝,当即一声惊呼道:“这……这是……清明上河图?” 《清明上河图》是北宋时期的画家张择端所画。 岁月变迁几经辗转之后,在万历朝初期,这幅画作最后流落到了大太监冯保手中。 万历皇帝查抄冯保家的时候,曾点名要将这幅画作带回去,但是抄家的锦衣卫搜遍了所有地方也未找到。 显然是被冯保事先藏了起来,自此之后《清明上河图》就失踪了。 皇太极一脸苦涩:“在江南的时候,有个内侍将这幅画送来换人参,原本我是不想收的,但他说这是什么宝物,我就想着你是读书人,可能会喜欢,就留了下来,至于到底是个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放在仓库里都给放忘记了,今日回到船上查货的时候看见了才想起来。” 侯平心里有些感动,当即拱了拱手:“谢谢和硕贝勒如此惦记在下。” 皇太极抬头怔怔的看着侯平,然后一字一顿道:“我之前一直觉得侯掌柜是个人才,有朝一日会成为我们大金国的栋梁之材。不过自今日之后,我们是敌非友。” 说完皇太极转身便走。 只是左良玉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这么轻易离开,他带的两百护卫已经将皇太极等人团团围住。 弩弓也都对准了他们,只需侯平一声令下,皇太极跟卫齐以及另两个护卫都会被射成马蜂窝。 皇太极回头看了侯平一眼:“侯掌柜可是要将我等留下?” 第290章 是敌非友 听到皇太极的问话,侯平此时心里也是无比为难。 说实在的,他穿越大明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但是能称得上朋友的,就只有皇太极能勉强称得上。 而皇太极与自己相交,除了前两次相见时有些提防,后面的确都是一片赤诚。 而且今天他是为了给自己送来如此珍贵的礼物,如果自己将他杀了,这是把人品底线都给破了啊。 犹豫了许久,侯平终是叹了口气道:“皇太极,大金国野心勃勃,既便没有东歌之事,你们依然会侵我大明,从一开始我们就是敌非友。不过,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我虽惺惺相惜,但我们都各为其主,身不由己,你走吧,它日战场相逢,生死各安天命。” 皇太极哈哈大笑道:“好,侯平,果然我没有看错人,你比起那些苍蝇苟苟的大明人强太多了,可惜,你竟将我父汗的禁脔收为枕边人,此等奇耻大辱,我父汗必将以血洗之,你可想好了,我若归去,大明辽东将永无宁日。” 侯平冷哼了一声:“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你回不回去努尔哈赤都会起兵攻我大明,就算今日你没有发现东歌的存在,开年之后,你们一样会攻打我朝边关,你走吧,你的人头,我会从战场上拿下来。” 皇太极也哼了一声:“好,今后我们战场相逢各安天命,我阿巴海在战场上等着你。” 说完带着卫齐等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左良玉有些跃跃欲试的问侯平道:“老板,咱们什么时候有机会上战场啊?” 侯平看了他一眼道:“兵凶战险,你就不担心英年早逝吗?” 左良玉笑道:“人死鸟朝天,有个球好怕的,有首那什么诗说的好,男儿沙场百战死,壮士马革裹尸还。埋骨何须什么玩意地,人间到处有青山。嘿,战场杀敌,才是男儿的归宿。” 侯平奇怪的看了左良玉一眼,这诗你从哪里听来的? 左良玉嘿嘿笑道:“之前从毛将军那里听来的,他把这首诗就挂在睡房里,每次去他们那里训练的时候都听毛将军感叹什么漷县虽好,就是太安逸了。” 侯平摇了摇头,真搞不懂这些人的想法:“行吧,先回去吧,想上战场,迟早有机会的……” …… 回家睡了一觉起来,侯平又仔细的把清明上河图鉴赏了一遍。 不愧是稀世名作,而且还是完整版的,并非后世馆藏的残篇。 皇太极是真的给自己送了一份超级大礼。 就在侯平鉴赏名作正起劲的时候,门外冷不丁冒出一个令人讨厌的苍老笑声:“哟,还挺精神的嘛,就你这身手都没被人打死,也真是奇迹啊。” 侯平抬头一看,陈实功带着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头走了进来。 当即没好气的道:“老家伙,你也终于舍得回来了?说好的半年就回来,你这一去都有一年了啊。” 陈实功有点不好意思的拍了拍青年男子的肩膀道:“我怎么这知这家伙这么能跑,好不容易才把人抓回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吴有性,字又可,吴县的名医,对瘟疫很有一套。” 侯平听到吴有性的名字顿时眼睛一亮:“原来是吴神医啊,久仰久仰。” 因为左手打了夹板,他只能用右手对吴有性拱了拱。 吴有性还是很有礼貌的回礼道:“侯大人客气,小可只是略通医术,称不得神医,跟陈老更是没得比。” 虽然吴有性很谦虚,但是侯平可是知道,这位是写出了《瘟疫论》的大佬啊。 《瘟疫论》突破了六气致病的传统观点,提出了新的传染病病原观点,这些都是后世医学、微生物学发展到高峰才被证实出来的理论。 他能在什么技术都没有的情况下,就能提出这样的思想,如果给他配上一台显微镜,那他还不得起飞? 以后还有什么病毒可怕? “吴神医客气了,你放心,既然来了漷县,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你的。以后你就是大医馆的副馆长了,待遇只比陈老低一级。” 吴有性拱手道谢:“谢谢侯大人赏识。” 陈实功没好气的道:“小赤佬,我劝你对这个姓吴的小子防着点,他可不是个老实的主。不过你放心,有老夫在,他也翻不起浪来。” 吴有性尴尬的笑了笑,显然是有话没敢说出来。 侯平嘿嘿笑了两声,陈实功把吴有性抓回来,立了大功,他也就不和这老东西计较了。 然后他就把目光看向另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不知这位老神医又是哪位?” 话音未落,老头就气急败坏道:“谁是老神医?你才是老神医,你全家都是老神医。” 侯平见老头一脸要择人而噬的样子,只觉得莫名其妙。 陈实功大笑道:“这位是汪汝桂,他比吴小子还小了一岁,因长年苦读,加上又先天不足,这才未老先衰,不过几个月前他得到一位老僧传受养生之道,最近已经好多了。” 侯平这才尴尬的重新跟汪汝桂见礼:“这汪兄,抱歉,是在下冒失了。” 汪汝桂冷哼一声:“下次说话注意点,还有,我看你也跟我一样先天不足,又纵欲过度,你要是把我伺候好了,我就把老神仙给我方子传给你,也帮你补补,不然你家娘子迟早要嫌弃你又短又快。” 侯平顿时如同吃了苍蝇般难受:“喂,你别太过份啊,恶意诽谤可是要坐牢的。” 汪汝桂一脸无所吊谓的道:“哦,你要是觉得不需要,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侯平神色僵硬了许久,终还是因滋事体大,只能堆下笑脸道:“汪兄这是说的什么话,好东西要分享嘛,分享才会使人快乐,对不对?就像我,每次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找人分享的……” 话没说完汪汝桂就冷冷的来了一句:“哦,你是指小妾还是夫人?” 侯平差点没被噎死,当即怒道:“侯某至今尚未成亲,哪来的夫人?更没有小妾。” 陈实功惊疑的道:“哦,那叶夫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们莫非是奸夫淫妇?” 侯平终于要崩溃了:“你……你们……你们是要气死我吗?” 陈实功一脸认真的道:“气死你干嘛?对老夫可没任何好处,再说老夫还等着你给解决显微镜一遇到阴天就看不了的问题呢。” 侯平顿时泪流满面…… 第291章 国子监生 陈实功回来,自然是把侯平手上的伤势给重新处理了一下。 经他这么一处理,当天侯平就感觉不怎么痛了。 不愧是外科圣手,这种粉碎性骨折,在后世没有几个月,根本就好不了的伤势,他却说只要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能快点恢复,无论怎么说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点侯平还是很感激这个毒舌老头的。 而且这次他带回来了两大神医,也是立了大功劳。 由于显微镜的出现,给陈实功打开了微观世界,这无疑是开启另一个医学世界的大门。 只是陈实功已经老了。 他知道自己无法在这个领域有多少钻研的时间,所以才会出去把之前自己就看好的两个年轻人找来。 无论是吴有性还是汪汝桂,之前都跟他有过半师之谊。 其实这次之所以要出去寻这两人回来,一方面是给大医馆培养后续人才,另一方面也是想培养一位弟子。 陈实功的儿子也是名医,不过其本身的天赋并不高。 凭着经验当个大夫给人看病还可以,但是说到研究医术,就力有未逮了。 所以陈实功才没有将他儿子带来通州。 更何况他们都到北通州来了,那南直隶的家业又要怎么办呢? 有了吴有性和汪汝桂加入,大医馆的实力更上了一个台阶。 现在说它是大明第一的医馆也不为过了。 他们年轻,也更容易接受侯平所说的微观世界的医学思想。 尤其是吴有性,没看见病毒的时候就已经认定病毒的存在,现在有能看见的办法,就更加有激情了。 所以他来了没两天就投入了热情的工作当中。 当然,显微镜的问题自然也是给他们解决了的。 灯炮的生产虽然很缓慢,但也一直在持续,有个十几人的小作坊,每天都在生产。 侯平没有用太多的人力去做,因为没有必要。 现在以白云石为原料的耐火水泥已经发明出来了,只要条件允许他就可以建高炉,炼铁,造机床。 可惜,现在他不敢有这样的大动作。 万历皇帝刚把他的官撸了,这其中的深意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这个时候冒然搞事情,只怕不那么容易脱身。 没过两天,侯平被刺受伤的消息就传到了京城,不少人为此欢欣鼓舞雀跃不已。 但是万历皇帝却是无比震怒,当即把骆思恭召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接着就下令锦衣卫全面彻查此事,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 随后又派了李恩带着御医到漷县看望侯平,同时解除了太孙禁足令,准其和李恩等人一同前往漷县。 这一态度其实就是向天下人表明侯平不是因为失了圣宠才被罢的官。 当天下午,朱由校和李恩等人就带着几大御赐的药物到了陈家。 朱由校看到侯平吊着个膀子出来迎接,当即就红了眼睛:“夫子,你这伤没事吧?到底是谁敢这么大胆刺杀你?找出人来定要诛他九族。” 侯平赶忙安慰道:“没什么事,就是一点小伤,休养两个月就好了。倒是殿下似乎有些瘦了啊,气色也不太好。” 朱由校顿时有些支支吾吾:“那个……就是有些想夫子,晚上睡的不太好。” 侯平用了个男人都懂的表情看了朱由校一眼,也不再追问。 有些事点到即可,不要过度追问。 李恩行礼:“侯夫子,陛下有口谕。” 侯平急忙跪下接旨:“草民侯平,听旨。” 李恩正了正嗓子:“皇上说:侯平你给朕听好了,一些跳梁小丑,你不必去理会。朕自会收拾他们。罢了你的官,也是为了让你安心备考,今年秋试,明年春闱,朕希望在建极殿看到你,你可别让朕失望。钦此。” “草民侯平,领旨,谢陛下恩典。” 李恩从袖口掏出一张文书:“这是国子监监生文书,可收好喽。凭此可在顺天府参加乡试,也可回湖广参加乡试,怎么选就看你自己了。” 侯平接过国子监监生文书,然后小心的收进怀里:“谢陛下恩典,谢李公公。” 李恩笑道:“侯夫子不必客气,咱家就是个传话的,只要夫子不负陛下厚望就成。” 侯平点了点头,跟着悄悄将两张千两银票塞进李恩手中,然后小声道:“一会儿公公方便的话,学生还有些事想让公公帮忙传给陛下。” 李恩微笑着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跟着便让御医给侯平诊治。 御医的水准肯定不如陈实功,只是皇命在身,硬着头皮查看了一下伤势,又扎了两针就算是治过了。 随后侯平屏退其他人,带着朱由校和李恩到了隔壁新扩建的水泥院子。 这里原本是建了给左良玉等家丁住宿的地方,现在临时给改成了银库。 皇太极带来的六百万顿银子都存在这里。 无论是朱由校还是李恩,看到这一百万一堆的银山足有六堆时都傻眼了。 “夫子,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啊?天呐,这里有多少?” 李恩也感觉自己有些走不动道,就算是大明国库里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银子。 “侯……侯大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侯平干笑两声:“殿下,李公公,这是之前我让大金国的皇太极……” 说着他便将皇太极如何在江南行骗的过程全说了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没有想到他们能骗到这么多银子,更没想到皇太极骗子这么多银子后,竟会真的送来一半给我,当然,到底是不是一半我也不敢肯定,总之吧,就是这么个事儿。” 李恩哭笑不得道:“那侯大人这是要老奴把银子都带回宫去吗?现在国库正是缺饷的时候,大人这次可谓又是立下奇功一件啊。” 朱由校当即喊道:“不可,李公公,如果你把这些银子带回宫去,这些银子必然要流入市场,如些众多的银子都流向市场,必须会导致银价贬值,这等于是变相剥夺了百姓手中的银子。会加重百姓的生活负担,绝对不可以。” 侯平看到朱由校能如此快速清晰的想到这一点,心里也十分欣慰,当即点头道:“殿下说的很对,李公公,麻烦您回去先帮忙给皇上说一下这些银子的来历,然后具体用途我会写成密疏后续再呈上,总之不会让这些银子闲着就是。另外就是请您告诉皇上,就说我密疏上的计划如果实现,大明未来便永远都不会缺银子了。” 第292章 货币主导权 李恩和朱由校回宫,把侯平手中的有一千多万两银子的事情上报。 万历皇帝也是惊的目瞪口呆,江南诈骗案的事情才刚刚报到他这里。 就在李恩入宫的前一脚,他才下令彻查此事,结果后脚李恩就已经将真相报上来了。 对于女真人能在江南骗到几千万两银子的事情,万历皇帝既震惊且痛心。 他有想过江南很富裕,但是富裕到这种地步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老实说他也非常想用这些钱,但是他知道这些钱不能花。 朱由校所担心的冲击银价市场只是一个方面。 更重要的还是江南商人要是知道他们被骗的钱最后被自己得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钱都是赃款,即便是皇帝也不敢光明正大的使用这些钱,这才是根本原因。 皇帝有时候也是非常无奈。 所以现在唯一的选择似乎也只能交给侯平处理。 两天以后,侯平上的秘密奏疏呈到万历皇帝案头。 看完了侯平的奏疏后,万历皇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侯平的意思是要用这些银子做为本金,建立一座通行天下的商业银行。 这座银行将由大明皇室控股,发行银券,逐步进入放贷和储蓄业务,进而逐渐掌控天下财富。 这是一个非常宏伟的计划,一但成功,大明就再也不用担心经济问题了。 老实说,万历皇帝对此是非常心动的,但是他也不是没有担心。 银行要涉及的放贷业务,几乎是天下豪绅共同的核心业务。 跟这些豪门争夺放贷的利,所受到的阻力可想而知。 要干成这件事的难度也不是一般的高,而且一但失败后的反弹也是相当之可怕。 可是面对成功后的巨大利益,万历皇帝还是决定干了。 大明皇家银行,由此便紧锣密鼓的开始筹备起来。 …… 万历四十六年一月,大明朝堂还在为江南高丽人参特大诈骗案吵成一团。 其大概可分成三派: 第一派是要求朝廷出兵惩戒朝鲜和西夷人,将江南商人们被骗的银两追回以平民怨; 第二派则是要求朝廷对这些受骗的商人做出一定程度的补偿,以帮助他们渡过眼前的危机; 第三派则是痛诉奸商贪心招祸,朝廷不应该理会这些因贪心受骗的商人。 三帮人吵得不可开交,万历皇帝也懒得理会他们,放手让他们去吵,反正不管是什么方案他都不会去理这帮子鸟人。 现在他的心思都在即将问世的银行上面。 银行会将漷县目前的所有产业都做一个整合,然后一体发放代银券。 让代银券逐步取代银子成为流通货币。 之前大明朝廷就有过发行宝钞的失败经历。 虽然这次发行的是代银券,但是最终目的也还是要让其能成为能替代银子的货币。 万历皇帝对此也是颇为紧张,如临大敌。 万历朝一直有个巨大的问题困扰着国朝,就是‘货币主导权失控’。 而造成货币主导权失控的主要原因就是‘缺铜’。 华夏一直就是贫铜国,缺铜的问题在洪武朝时期就一直是困扰国朝的大弊病所在。 元朝末年,由大元朝廷发行的纸钞体系彻底崩溃,因些各路群雄纷纷用起了铜钱。 至正二十一年,太祖也开始铸钱,华夏货币体系正式回归铜钱制度。 一年后,宝源局铸钱数量便从四百万文上涨到了近四千万文。 洪武元年三月,太祖下令铸“洪武通宝”,此后几年内还出台了一系列政策规范了铜钱制度。 粗略估计,当时每年铸钱数量大概是两亿文。 洪武八年,太祖发行“大明宝钞”,同时禁止金银的流通,禁止铜钱流通,此举无疑是在宣告铜钱制度的失败。 铜钱制度的失败原因,简单来讲就三点: 一、缺铜; 二、铸造成本高,劳民伤财; 三、私铸问题,屡禁不止。 然而尽管太祖以强权和铁血手腕强推纸币,但是随着‘宝钞’制度的失败,无论是禁金银,还是禁钱,都逐朝放松。 至天顺年间,‘宝钞’彻底失败,钱禁政策也等同废除,民间又开始私铸铜钱交易。 成化元年,大明朝廷重新开始重视铜钱问题,并试图整顿,但是没有任何效果。 弘治年间,朝廷决定重开铸局铸行弘治通宝。 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弘治通宝最终失败,而这一次失败的后果,直接导致了铜钱私铸横行。 到嘉靖初年,私钱基本全面占据大明全国的钱币市场。 嘉靖皇帝看到这种情况,也决定再度整顿钱法,于是恢复了铸钱,可惜也还是失败。 这也导致当时大明朝廷对货币主导权已经完全失控。 历代皇帝反复铸钱失败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无疑只有一个,缺铜。 而造成缺铜的原因除了产铜量不足,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流失严重。 宋元以来,华夏铜钱一直大量外流,成为周边国家重要的货币。 到了大明时期,郑和下西洋进一步扩大了大明铜钱的流通区域,导致大明铜钱流失的情况进一步加剧。 不过这一时期由于大明朝廷强推纸币,倒是并没有使得问题突显出来。 直到纸币体系崩塌,铜钱流失问题才突显出来。 大明朝廷本就缺铜,仅有的那点铜铸成的铜钱都还不够周边国家瓜分的份额。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以铜钱为流通货币的市场经济下,大明朝廷能拿回货币主导权就出鬼了。 隆庆开海之后,白银大量涌入大明境内,这也为朝廷拿回货币主导权提供了契机。 张居正执政后,为了拿回货币主导权,重新制订了雄心勃勃的铸钱计划,但没几年便宣告失败。 随后他又推行一条鞭法,推动“银母子钱”的关系,使得白银逐渐成为主流货币之一。 此举虽然未能从根本上让大明朝廷拿回货币主导权,但是很大程度上也缓解货币的主导权完全失控的窘境。 随后,万历皇帝也曾试图以银币替代铜钱的做法,一举拿回货币主导权。 先后铸过“万历年造”和“万历通宝”两种纪值银币。 只是这两种银币最终都因为国库的存银不足而导致未能引起任何效果。 金融中心的实质就是货币主导权,一个国家如果连货币主导权都不能掌控的话,那么它的财政能好起来就出鬼了。 可以说大明朝廷的财政困境,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货币主导权失控而造成的。 第293章 努尔哈赤的怒火 万历皇帝当政四十多年,对此无法掌控货币主导权人弊端认知不可谓不深刻。 侯平提议用赃银建银行,发行代银券,可以说是拿回货币主导权的第一步。 因此容不得万历皇帝不能不重视起来。 正月十五,大明皇家银行在漷县悄无声息的成立。 首任董事长朱由校,执行总裁侯平。 大明皇家银行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研发别人无法仿制的代银券。 想要别人无法仿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从纸张本身入手。 不过大明是造纸技术集大成时期,朝廷对造纸业也很重视,总结了历代造纸技术。 创造了染色、加蜡、砑光、描金、洒金银和加矾胶等各种技术。 生产出了大量品种繁多、质量上乘的纸张,包括仿造历代名纸以及研制出一些新品种的加工纸。 在造纸技术如此先进的情况下,想要造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纸张,其难度不可谓不小。 代银券既然最终要成为货币,在耐磨,不易损毁等方面便都有硬性要求。 于是侯平最终把目光投向了京城周边数目不少的杜仲树。 杜仲的化学成分中纤维素和半纤维素含量较高、??木质素含量较低,??制浆得率高,??纤维形态好,??是造纸的良好原料。 杜仲造纸可以显着提高纸张的强度、??光度、??柔韧性和使用寿命,这些都是货币用纸重要硬性指标。 而且杜仲是珍稀的中药材,用杜仲纸造钱也增添了独特的健康价值。 除此之外,用杜仲造纸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推动杜仲胶的工业发展。 大明能种植三叶橡胶,也就是天然橡胶的地方,仅有海南岛和西双版纳等少数地方。 要发展现代工业,天然橡胶就是个过不去的坎。 而杜仲是华夏特有的树种,被称为“中国橡胶树”,在大明的大部分省份都有种植。 杜仲含有1~18%的杜仲胶,??具有耐酸碱性、??纤维细腻的特点。 开发杜仲橡胶就是解决天然橡胶资源匮乏的有效途径。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去将东南亚占领下来是最优选项。 只是等到占领东南亚后再发展橡胶工业未免也太晚了一些。 更何况以此时运输条件,就算占领了东南亚,想把橡胶运送到京师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而现在漷县已经有了电灯,徐允祯主持的张家湾水库也已经正式动工修建。 只要这个水库建好,水利发电站就已经提上了日程,到时候需要大量的电线。 那个时候总不能继续使用大剧院里这种用陶瓷筒拼接的电线了吧。 就算是临时拼凑,也要把真正的绝缘胶电线发展出来。 …… 正月十六,皇太极经过长途跋涉,从鸭绿江昼伏夜行到达建州卫。 而在此之前的半个月,另外一批白银也从朝鲜半岛的东面到达了大金国东南出海口海参威。 一千六百多万两白银让大金国一下子就阔绰了起来。 努尔哈赤当即就用了百万银大赏群臣。 原本大金举国上下都沉浸在一片举国欢腾鼓舞的氛围之中,但是随着皇太极的归来,给这份喜悦蒙上了厚重的阴影。 在海上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皇太极等人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有佟养性,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他的下体不知道被谁给打废了。 这就意味着努尔哈赤的孙女,未来都要成为实际上的寡妇。 这让努尔哈赤如何能不愤怒? 然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接下来的消息才是真正让他炸裂的噩耗。 皇太极跪在努尔哈赤面前,偷偷抬眼看了因佟养性被废而气得七窍生烟的努尔哈赤一眼,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发现布喜娅玛拉的事情说出来。 努尔哈赤敏锐的发现了皇太极的小动作,顿时喝道:“阿巴海,你什么时候学会在朕面前耍心眼了,到底还有何事瞒着朕,说。” 皇太极见躲不过去,便硬着头皮道:“禀父汗,都是儿臣无能,之前受李如柏蒙骗,误以为布喜娅玛拉在斋赛手中,直到月前才知道,原来斋赛说的才是真的,布喜娅玛拉是被李如柏抢去,现在已经成为了侯平妻子。” “啪”的一声。 努尔哈赤手中的茶杯应声碎裂,灼热的茶水将他的手背烫的通红。 但他却是全无知觉一般握紧了拳头然后狠狠的砸在了茶几上。 “噼啪” 楠木茶几上的木板顿时断裂:“李如柏,你竟敢半点不顾当年的恩情,敢与朕为敌?真是好胆。” 说着他将双拳紧握,然后放在眼前一字一顿,恶狠狠的下令道:“好,朕就让你知道天威为何。来人,立刻传令诸贝勒、八旗旗主来见朕。” “是,大汗。” 传令兵走后不久,八旗旗主和诸位贝勒陆续赶来。 等人都到齐,分列站好之后,代善出列奏请道:“父汗急唤儿臣等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努尔哈赤愤恨的道:“吾意已决,今岁必征大明国!现在尔等让所有还在出征的八旗子弟回来,将阿巴海新带回来的装备都分发下去,即刻全军整备,随时备战。” 皇太极急忙进言道:“父汗,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如果我们要出兵讨伐大明国,起码也要有个合适的理由吧?” 努尔哈赤冷哼一声:“伐明还差理由吗?这些年我们受明国的欺压还少了吗?桩桩件件都是我们女真人的血泪,朕自会理出清单诏告天下,这昏庸无道的大明国,也该亡了。还有李如柏、侯平,你们带给朕的耻辱,朕必将用你们的鲜血来洗涮,不将你们扒皮抽筋,誓不退兵。” “陛下圣明,发兵伐明……” …… 二月初,侯平将研究造杜仲纸的任务交给了七大弟子之一的许康乐。 又将研究杜仲胶的任务交给了梁建章。 同时又去了一趟三河县,让栗大凰按照他给的图纸,用新研发出来的耐火水泥新建一座冶铁高炉。 织造厂的事情刚交由七大弟子之一的唐雨星全权管理。 之后又请朱由校回到漷县坐镇,毕竟现在漷县是发展的根本,重中之重,不能有丝毫闪失。 至于其它的事情也没什么要他操心的了,那些产业上的事情,都有太孙府的属官处理。 安排好了一切之后,他就带着布喜娅玛拉踏上了返乡的归途…… 第294章 八大恨 秋闱在即,万历皇帝给他了国子监监生的身份,本意是想让他在顺天府参试。 不过侯平觉得还是回湖广去考比较好,顺便也能把老家的父母兄妹接到京城去。 当然,前提是他能够考中,只有考中了进士后,他才等于是拥有了一道保命符。 这次回乡,侯平带的人有点多。 也是上次的刺杀把他搞怕了,因此带了一个五十人的护卫队一起回去。 当然,还有哼哈二将……哦不,是高敬石和左良玉两人,随侍左右。 人一多,走陆路就不怎么方便了。 因此侯平买了一条船,直接从京杭大运河坐到长江,再从长江回湖广。 因为要先回老家接父母和兄嫂出来,此行的时间还是比较紧张的。 侯平是岳州府安福所人,虽然地处偏远,但好在水路通畅,日夜兼程也能赶的回去。 这一点,带的人多,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大家可以换班行船,大大加快了行进速度。 唯一有些问题的就是有点苦了布喜娅玛拉,尽管事前陈实功等神医给了她很多治晕船的药和预防办法。 但是在这么长时间的持续高速行船下,她还是吐的稀里哗啦。 侯平也吐了,不过比她要稍微好了一些。 四月中旬,他们的船总算是到了岳州府。 连续行船几个月,大家都有些受了不了,便打算在岳州城里休养几天再走。 头两天,大家都没精打采,一时间难以适应。 第三天,大家才陆续恢复了精力。 岳州城侯平并不陌生,毕竟府试、院试的时候他都有来过。 因此就带着布喜娅玛拉领略一下岳州府的风光。 岳州最出名的,自然是岳阳楼了。 范仲淹一首《岳阳楼记》将此地封神。 所以侯平带着布喜娅玛拉最先感受的就是岳阳楼上的风景。 站在岳阳楼的最顶端,侯平从后面搂住了她的小蛮腰,然后在她耳边轻诉道:“东歌,你可有听过岳阳楼记?” 布喜娅玛拉摇了摇头:“那是什么?” 侯平笑了笑道:“那是宋朝名士,范仲淹写的一篇文章。” 布喜娅玛拉想了想:“范仲淹?我好像听过这个人哦。” 说着她又仔细的想了想,然后猛然问道:“范仲淹是不是那个写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大夫?” 侯平嘿嘿一笑:“不错嘛,这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是出自岳阳楼记呢。” 布喜娅玛拉顿时咯咯笑道:“那你快念给我听听。” 侯平正了正嗓子,然后放开她,迎风伫立。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 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 就在侯平背诵岳阳楼记的同时,赫图阿拉城外,努尔哈赤对所有八旗子弟宣读了八大恨誓师伐明: 一大恨:明国无故杀害我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 二大恨:明朝偏袒叶赫、哈达等部女真,欺压建州女真。 三大恨:明国违反双方划定的范围,强令我抵偿其所杀的越境人命。 四大恨:在建州与叶赫的部族争战中出兵帮助叶赫。 五大恨:明国支持叶赫将已许给我的女儿(叶赫老女)转嫁蒙古喀尔喀部,致使建州蒙羞。 六大恨:驱逐居住在边境,已开垦土地上的建州百姓,毁坏其房屋田地。 七大恨:明朝辽东政府派萧伯芝赴建州,作威作福。 八大恨:明朝将李如柏、侯平,将叶赫老女掠去为奴,囚禁府邸肆意凌虐。 所谓之八大恨,除了第三条或有其事,其余条款均为欲加之罪。 首先一大恨就不成立,觉昌安和塔克世都是死于乱兵,这在战乱时期很常见。 而且事后大明朝廷还给了厚重的补偿。 敕书三十道,使得努尔哈赤承袭祖职,为都指挥,后来又以其父祖有“殉国忠”,晋为都督佥事。 于情于理,这祖、父之死都不能成为他造反的理由。 至于其它几恨,则更是不值一驳。 尤其是第五大恨和第八大恨,简直就跟闹着玩似的。 布喜娅玛拉死都不肯嫁给努尔哈赤这个身上有屎臭的野猪皮,整个草原的人都知道。 还有李如柏和侯平掳走布喜娅玛拉的时候她都已经嫁给了莽古尔岱,整个喀尔喀部都知道。 偏努尔哈赤还恬不知耻的把她当成自己的禁脔,其面皮之厚可见一斑。 不管如何,八大恨都已经诏告天下,两万大金精锐已经浩浩荡荡杀向了抚顺关。 四月十三日,努尔哈赤兵分两路,疾行三十里,至古勒山城宿营。 次日,又兵分八路进抵斡珲鄂谟城外扎营。 继而再兵分两路:一路由左翼四旗兵进取东州、马根丹等抚顺外围; 一路由努尔哈赤、皇太极率领右翼四旗兵及八旗护军直扑抚顺城。 同时,将领麻承塔遣兵八百扮作商人顺利进入抚顺城。 宰赛及炒花各部亦披甲戴胄,在辽河两岸扎营。 布喜娅玛拉的身份和所在曝光后,宰赛跟努尔哈赤的恩怨得到快速和解。 两人同为布喜娅玛拉的舔狗,此刻更惺惺相惜,誓要携手拯救女神出人间地狱。 因此在宰赛的鼓动下,林丹汗、炒花各部的大军都参与了这次的协同作战。 四月十五日清晨,扮作商贾的金兵驱赶数十辆装着貂皮、人参大车,缓缓而至,引诱抚顺居民出城东关交易。 混乱之际,皇太极所率五千伏兵与麻承塔的商队,突然拥至抚顺城下,努尔哈赤率领的大队也及时赶到。 金兵内外夹击,城东关顿时大乱,此时关门守军乱而不溃,拼死抵抗。 皇太极想要最此一鼓作气拿下关城也是机会渺茫,只要拖上一段时间,城内援兵赶来,守住关城问题不大。 但是谁也没想到,守将李永芳早已经被努尔哈赤收买,见金兵攻城,便趁机作乱。 原本要集结去救援的内城守军被他一通忽悠下又给解散了。 然后他又带着自己所部与中军赵一鹤等人出关城投降,抚顺城因此而破。 然而千总王命印、把总王学道、唐钥顺等率部抵抗,战死,其余官兵乘乱而逃。 金国俘获六百余人,毙伤军民两万,掠走居民近万。 进攻东州和马根丹的金兵也相继获胜。 东州守将李弘祖战死,马根丹守备李大成及军民百余人被俘。 明军计损失官兵近千人。以三城为中心,波及一百多座台、堡,地过百里,金共俘掠人畜近三十万。 抚顺关陷落的第五天,明总兵张承荫等才率援军万余缓缓而至。 对于努尔哈赤的这场叛乱,大明君臣都后知后觉,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引起重视。 朝堂上,还在为江南商人被骗之事而争吵不休…… 第295章 抚顺迷雾 四月二十日,明军抵达抚顺城南边墙口外时,宰赛、炒花各营仍集扎于辽河西岸; 林丹汗的兵马则由西向东压逼过来,炒花部屯兵镇静堡外。 金兵则云集于抚顺东面,与城西相呼应。 张承荫只有万余兵马,面对如此恶劣的局势也是不敢轻易出战,只能分营列队,跟在金军背后东向,寻找战机。 努尔哈赤知道这是大明在沈阳周边地区的主力部队,只要吃下这支部队,抚顺周边便再无敌手。 于是立即令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极乘势拔营回击。 张承荫企图以三营分进的方式与金兵决战,将明军分三处据险、掘壕、列火器安营。 四月二十一日 张承荫率主力部队与金兵激战于抚顺关东边城外。 金兵以优势兵力将明军三大营层层围困,明军战意高昂,即便金兵冒死陷阵也不能突明军阵线分毫。 就在战斗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张承荫的部队也遇到与抚顺城相同的情况。 右营游击刘遇节突然率先逃走,导致各营相继溃乱,并最终导致明军整体溃败。 代善、皇太极亲率金兵主力随后追杀,明军死伤无数。 总兵张承荫及副将、参将、游击、千总、把总等官共五十余人阵亡。 金军追杀四十余里,歼灭张承萌所部十之八九,获战马九千余匹、盔甲七千余副,其它器械无算。 此役除了最先逃走的刘遇节外,明军几乎被全歼。 歼灭了明军主力的努尔哈赤并未就此罢手,随即又将目光看向了榆林。 不过榆林并未给清军任何可趁之机,试探性的攻击了几次后,努尔哈赤下令全军回师休整。 辽东迎来了短暂的休整时期…… …… 张承荫的全军覆没依旧没有让大明君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总还是有智清明的大臣能看到近在眼前的危机。 户科给事中官应震此时就上奏章提出对付建州女真的三项策略: 第一项:是采取伐交并用的策略,招抚或诱使建州女真的人来归顺朝廷,并且按照当初对待顺义王的先例,给予世代封侯的奖赏; 如果他们窥视边防并侵入我国边境就不再给他们进行赏赐,等到他们确定了和朝廷通好的盟约以后,再按照原来的协议奖赏他们。这是从反面攻击女真的策略。 第二项:是扩充军事实力,借助蒙古部落的力量,在女真族的北方形成一个包围圈,同时联合朝鲜王国的力量,从侧翼打击女真,然后从鸭绿江一带后面夹击女真,这是从正面攻击女真的策略。 第三项:是全面了解女真的情况,从抚顺出发直达女真的老巢,这里有五个关口要隘,过了一个关口就要守住一个关口,如果越过关口深入女真境内,恐怕会有去无回。对于女真境内的山川地理以及兵力的强弱虚实,必须得到女真族内部的人和我们共同谋划,才能全部了解。 女真的军师千户张海等人,都曾多次到过边关,和抚按将吏们见面,那么只要我们想办法进行收买,使其投诚。这是利用女真族内部力量来打击女真族的策略。 官应震的提案只能算是整体策略,除此之外,巡按山东御史杨一柱则上奏章给出了应急策略。 杨一柱奏章称:抚顺城位于沈阳以东大约八十里的地方,上榆林边位于沈阳以西大约四十里的地方。女真族已经占据了抚顺,又侵犯了上榆林,整个辽东地区的局势非常危险。 现在,女真族的首领已经回到了老巢,应该立即派出蓟镇的援兵,将他们布置在开原、沈阳、辽阳、清河、爱阳、宽奠等地。这样既可以防守,又可以暗中谋划。同时将附近的会安堡、东州堡、马根单堡等军事要地暂时进行修整和安排,派出军队进行驻守。 只要封锁了通往开原的道路,那么来自南方的夷人就无法进入,来自西方的夷人侵犯的行动也会因此而停止。开原一旦巩固,那么北部的关隘就能得到保障,女真族也不敢轻易冒犯。请皇上命令相关部门进行查议,并将结果上报朝廷。 就在杨一柱奏章上报的当晚一更时分,开原的殷家庄堡和本边的平顶山台、榴蒿洼台等军事要地,同时燃起了大火。 先有李永芳、赵一鹤投敌,后有刘遇节临阵脱逃。 然后一夜之间开原附近的军事要地都被大火焚毁。 可见努尔哈赤这些年来对辽东的渗透到达了什么地步。 自古以来,能击败中原王朝的,从来都是内部的敌人。 四月底,万历皇帝下旨命蓟辽总督招募兵马积极备战。 五月,蓟辽总督汪可受上奏称,如果要大举征讨,应当增加招募兵马的数量。但是现在军费紧张,即使从京城发放六十万两银子,也不足以支持二万士兵一年的费用。如果还需要更多的士兵,那么军饷的筹集将成为一个巨大的难题。 在军饷尚未筹备充足的情况下,如果匆忙集结大军,很可能会自乱阵脚,导致失败。 同时他还在奏折中指出,成化三年,朝廷曾派遣五万大军分三路并进,并联合朝鲜的万人军队共同围剿叛军,最终依靠天威取得胜利。 而在万历二年,面对王杲的叛乱,朝廷并未急于用兵,而是通过宣谕和间谍手段,待叛军戒备松懈后,夜间突袭成功,这是依靠庙堂之上的智谋取得的胜利。 与过去对比,如今的敌人并不比过去的叛军弱,甚至可能更强。 因此希望皇帝能够明智地考虑是否应该慷慨地发放军饷,以保障天下的安定,而不是轻率地决定发动战争。 总之一句话,就是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不应轻易发动战争。 尽管汪可受之言有些道理,但是在面对此时的局势这些言论怎么都逃不过一个消极抗战的罪名。 再结合开原多处要塞大火,李永芳投敌,逃将刘遇节未受任何处罚等情况综合起来看。 难免会让人怀疑努尔哈赤的这次伐明根本就是一场里应外合,借此来要挟大明朝廷的大戏。 而造成这场大戏的原因,很可能就是长久以来,辽东欠饷问题日益严重的恶果。 …… 永乐年间,辽东有军士约十五万,军士月粮及军官俸粮已可自给。 到了嘉靖后期辽东自然灾害频发,给当地军民的生产、生活造成了巨大损害。 蒙古、女真部落也受灾害影响严重,便大举入寇,使得辽东地区屯田遭到严重破坏,军食供应出现巨大的缺口。 朝廷只能以“民运”“开中”等方式向辽东输入粮食…… 第296章 欠饷 辽东屯粮自给率持续下降,朝廷只能以“民运”“开中”等方式向辽东输入粮食。 然而关内至辽东路途遥远且交通不便,运送粮食损耗较大,且民运之地的粮食产量有限,辽东粮饷缺口只增不减。 于是隆庆年间,辽东督抚梁梦龙等地方官员以开垦荒地、减免赋税的方式增加了粮食收入,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田少米贵、军民逃亡等问题。 万历初期,巡抚张学颜、总兵李成梁等辽东军政要员陆续崭露头角,粮饷不济、士马不足、将懦兵弱等弊政也都有逐渐得以改善。 万历二十年之前,辽东的农业生产逐渐恢复,大大减少了对外地运粮的需求。 只是辽东虽然有所恢复,但发展能力依旧有限。 辽东甜水站至鸭绿江一带山谷地旷土沃,为避役军民聚集之所,农业生产规模得以迅速扩大。 然而,山海关以东至锦义一带“逼近虏穴”,田亩荒芜。 即便无种,仅有半数土地可供开垦,余者“岗岭包薄”不宜耕作,且旱涝灾害频发。 辽阳以北的蒲河、开原、铁岭一带,军事冲突不断,军民皆不敢种。 辽东仅金、复、海、盖四卫之地,利用无遗。 面对境内大量熟田被抛荒的境况,辽东都司一方面加大对现有兵卒的盘剥,一方面依靠中央补给恢复生产能力。 即便如此,辽东河西一带灾害频发,本地粮饷短缺,边军饥困等现象仍比较突出。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未有突发事件,辽东依靠朝廷赈济资源仅能支撑各项事务的基本运转。 然而随着万历二十年,壬辰战争的爆发,辽东地区与朝鲜物资交换规模急剧增长,边境自由交易向官营市场转化。 这一情况加剧了辽东政治的黑暗与官僚腐败的加深。 万历后期,由于武官豪族兼并土地、繁重的赋税与差役、频发的自然灾害等因素使辽东军民生活境况进一步恶化。 辽东自然灾害频发,抚赏、边备费用日增,粮料物资短缺,使军民常生活在破产边缘,逃民逃军与日俱增。 而此时女真贵族不断吸纳逃亡的汉族人口,并与蒙古等部结为联盟,满族共同体逐渐形成并趁势壮大。 女真在对朝鲜贸易中主动权日益提升,辽东地区大明与朝鲜贸易也逐步被女真掌控。 这就为女真人渗透大明官员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同时由于大明朝廷经济持续恶化,导致辽东士兵的军饷无法及时发放。 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九月,兵科给事中赵兴邦上奏:九边粮饷缺口巨大,蓟密、永昌缺八十万;辽东缺四十万;狭西三边缺七十七万;宣大、山西缺九十一万。 同年十月,宣府巡抚汪道亨上奏称:该地缺粮已达四五月之久,导致军士们被迫卖弓箭衣服或质押妻儿以维持生计,募兵大量逃散。同时,奸人勾引逃亡到建虏所在地,加上地震连旬、讹言繁兴,土着之民欲移家关内,还有人密谋悖逆,形势危急。又有蓟镇传报夷妇满旦因挟赏未遂纠合诸虏谋犯蓟门。 同月,万历皇帝决定从以故孝定皇太后积储中拿出三十万两银,令户部和兵部商议借八十万两,迅速送往宣镇,以体现皇帝的悯恤。并要求阁臣将解决军饷问题的经久长远之计传达给两部商议执行,不得借口请拨军饷误边事。 由此可见,对于边地缺饷导致的投敌问题其实存在以久。 而大明君臣对此也并非一无所知。 抚顺之战后,抚臣李维翰和督臣汪可受都是在第一时间,请求拨发军饷。 其奏报中称:狡猾的敌虏设计攻陷边城,要求地方官相机处置防剿事宜,紧急给发军饷,对于调发应援之事让兵部商议上奏。 而刚升任兵部尚书的前蓟辽总督薛三才的意见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薛三才表示辽军缺饷已久,户部应发的额饷从去年秋到今夏有五十多万,即便不能全发,也应先发一半救急。 兵部额有的辽东马价银十一万七千八百多两、抚赏银三万两,除已先发四万外,还缺银十万七千八百多两。 还有新兵饷银四万七千一百多两,请求一并解发应急。 对于调兵,督臣称檄选蓟镇西协、中协、东协及保定、天津等地兵员。 因余镇多事徵调不便,希望大量发放内帑金让抚镇自募。 从这三位重臣的态度就知道,无论是李维翰、汪可受,又或是薛三才,都没有把抚顺城的陷落看得有多么重要。 他们不约而同的将此事看成是一举解决辽东欠饷问题的契机。 更试图逼迫万历皇帝从内帑中拿银子来解决辽东欠饷问题。 这也越发证明了抚顺之战内外勾结的可能性,而起因很可能就是因万历四十四年那次发饷分配不公而引起的。 …… 五月底,侯平回到了老家安福所城。 安福守御千户所,于洪武四年(1371)设置安福守御千户所于慈利县西,属永定卫。 此时的安福守御千户所是土官千户所,由土官夏克武任守御千户。 后因其子夏得忠起义,遂废土官千户所,改由湖广都司委派千户李谯驻守。 洪武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九溪卫左所千户李樵在酉水之南瓦窑岗修建安福所城。 正德中期,九溪卫指挥常明重修安福所城,千户正、副十人,百户十人,领旗军隘丁二千二百四十人、户五百六十。此后安福所城便隶属九溪卫。 侯平的祖上,就是随同李樵一同到安福所驻守的小旗官。 由于夏得忠起义,安福所周边的土家族势力几乎被清洗一空。 因此自李谯开始,安福所几乎就成了职业屯田所。 但是因为安福所地处偏远,又在群山环伺之中,屯粮运出去特别麻烦,损耗又大,因此鲜少有外人会进入这里,就连商人也都很少踏足。 于是这里就俨然成了一个世外桃源,当然了,也只有穷的叮当作响的地方才能有资格入选世外桃源。 正是因为大家都穷的很稳定,所以安福所城的剥削也没有外界那么严重。 加上两百来年的相互通婚下来,城里各家之间多少都能沾点亲带些故,千户等大人们也就不太好意思下狠手。 正午时分,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之下,侯平带着布喜娅玛拉等一行人缓缓走向安福城门。 安福城北门,两个守门的老头拄着锈迹迹斑斑的祖传长矛,猫在城门的门洞里打盹。 侯平远远就看见了老头的身影,凭着原主的记忆,依稀还能辩认出两人,当即一脸微笑的迎了上去招呼道:“杨二伯,李大叔,好久不见啊……” 第297章 安福城 侯平带着人回到安福所城。 这也是他穿越前那一世的出生地。 尽管跨越了数百年的时空,这里远不似后世那般山是秃的,水是浑的,到处是汽车高楼。 但是这山、这水、这方天地的一切依旧能令他感觉到亲切及缅怀。 随着侯平的招呼,两个守城老头缓缓睁开眼睛,其中一个已经略微驼背的老头愣怔的看了侯平一群人半天,然后才惊喜对着侯平,咧开掉得只剩下一半的大爆黄牙道:“日你个的娘哦,得么不是侯老二?你个八二脑壳也晓得回来答。” 此人正是杨二伯,也是安福所城的现任千户。 受天灾和瘟疫的影响,安福所城这些年的人口不增反减,现在全城仅剩三百七十余户,人口也不足一千三百人。 比之当年留守的人口少了近半。 而成年劳力更是少的可怜,为了能够养活所有人,城里的每个壮丁都是显得弥足珍贵。 因此壮丁的主要工作是种地,像守城这种装个样子的活就只有老头子们来做了。 另一个守门的老头李大叔也招呼道:“侯老二,你哪们带得么多人回来搞么卵?看他们都大包小包的,提得么多的东西,你到外头么不是发财答?” 侯平嘿嘿一笑:“发了着儿小财,好唉,没跟你们港答,我要先回克看哈完老头,晚上请你们逮饭哈。” 杨二伯点了点头:“那也是的,你屋里老头都把子你死到外头答,快点回替看哈子唉。” 侯平笑了笑,带人进城,一路往自家所住的山脚走去。 杨二伯看着侯平等人远去的背影,捅了捅李大叔道:“喂,你看到没?侯老二边上的那个姑娘嘎,温牛日的好作数。这婆娘都能搞到手,这华孙子可以啊。” 李大叔也是一脸羡慕的道:“是的,跟得种姑娘嘎睡个晚上,怕是腿都要软,这狗日的侯老二,完得城里怕是留不住他答哈。” 杨二伯白了李大叔一眼:“留你个鬼脑壳,有本事你也走啊,完得个鬼地方,河边的田有水灾,山上的田有旱灾,饭都要吃不饱答,还留到得里等死啊。” 听到现实的沉重问题,李大叔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几年的灾害越发频繁,安福城周边的田地几乎年年欠收,就连杨二伯这个千户家都快要吃不饱饭,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好在还有山里的野味能补充一下粮食,在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大家伙就会进山狩猎。 只是进山狩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城里武器装备极度匮乏,山中又多熊和野猪等大型动物,尤其是还有一种被称之为‘五步蛇’的剧毒蛇类,更是让狩猎的危险成倍上升。 因此狩猎的时候难免就会出现人员死伤,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也不会组织人进深山去狩猎。 …… 安福城少有外人前来,侯平这么一大帮子人一进城就引起了城里居民的注意。 只是不过侯平有这么一大帮人,倒是也没人敢上前问情况,大家只是远远的坠在后面看个热闹。 安福城是依山而建,城南就是大山,侯平家就在城南的大山脚下。 侯平爷爷辈的时候家里遭了难,祖辈传下来的木房子被火烧了。 刚好所城里唯一的木匠又病死了,再说侯家也没钱,最后只能用竹屋凑和着住。 到了侯平父亲辈结婚的时候,在众乡亲的帮助下又扩了三间竹屋。 后来侯平哥哥结婚的时候又扩了两间竹屋。 其实竹屋住着也挺舒服的,唯一的缺点就是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整个房子都吱嘎作响,有些烦人。 所谓近乡情怯,当那一排竹楼出现在侯平眼前的时候,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缓了一缓。 布喜娅玛拉见他突然不走了,便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不走了?” 侯平苦笑了一下,老实说,如果可以,他其实不想回来,毕竟他本就不属于这里。 但是他又不能不回来,尤其是他要科举,要当官,就必须将这个身体的父母给照顾好。 在这个孝治天下的时代,有父母不养,那可是会遭所有人唾弃的。 真要是背上个不孝的名声,这官就肯定是当不成了的。 “好多年没有回来了,感觉这里有些陌生。” 布喜娅玛拉捏了捏他的手:“这是就是你们汉人说的近乡情怯吗?” 侯平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身后提着诸多行礼的众人,以及众多围观的乡亲,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缓缓往家中走去。 侯家门口,一个身着几个巨大补丁的粗麻衣服的妇人抱着个簸箕,正疑惑的观望着侯平等一群人。 此刻她的内心远不像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尽管她觉得那群衣着华贵的领头人跟自己家的老二长的很像。 但是理智又告诉她,那个明显是贵公子气质的公子哥,应该不会是自己家的小儿子。 可是这群人走来的方向又分明是往自己家里而来。 这附近除了她家的小儿子外出未归,别家可都没有外界的亲戚了。 尽管不敢相信,可她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侯平也老远就看到了妇人,她正的这具身体的母亲张霞。 强忍着心里的激动,缓缓走上前去,直到站在了张霞的面前才喊了一句:“妈,就你一个儿到屋里啊。” 此时张霞正手足无措的望着这逼近自己的贵公子,直到听到侯平的喊声她才猛然意识到真的自己的儿子回来了。 当即就丢掉了手里的簸箕,又搓了搓手后激动原地一跺脚道:“唉哟拐答,真的是平儿回来答啊。我有天唉,都差点以为你死到外头答唉。” 有些意外的是张霞长得并不难看,反而还很漂亮,即便是一身粗衣打扮看起来也依旧散发着迷人的风采。 尤其是她的小嘴微突,更让她的美貌非常有特色,很有几分后世港台明星郑秀文的特点。 真的很难想像她会是侯平的亲生母亲,除了尖下巴和那张突起的嘴外,两人就再也找不到相似之处。 侯平哭笑不得地道:“妈唉,那们可能哈,我很好很呢,回来就是要接您出去享福的。嗲和哥那们没到屋里啊?” 张霞激动的摸了一下侯平的脸:“他们上山还没回来,今年山上干的很,要守到起浇水,你嫂子给他们送饭克了的。等哈子她回来了,喊她再克把他们喊回来哈。” 第298章 侯家 侯平的家在城南山脚,他家的田地就是开垦在半山腰,主要种的是粟米,也称为梁。 其实最早侯家是种的旱稻,收成要比粟米高的多。 不过随着这些年气候条件的恶化,山里的旱期时间过长。 旱稻抗不住,人力又救不了几亩地,因此只能改种更为抗旱一些的粟米。 以当地的气候,年景好的话也能有不错的收成。 不过这两年山里的旱情都不短,收成自然也就高不到哪里去。 侯家自然也就越发的穷困了,能勉强吃饱饭就不错了。 张霞说侯平的父亲和哥哥都到山里种地还没回来,还有个嫂子去送饭了。 侯平就笑了笑问道:“哥是么的时候结的婚啊?妹儿那们也没到屋唉?” 张霞神情有些黯然:“屋里的情况你又不是找不到,你哥都那们大了,你嗲就把你妹儿跟谷嘎里把你嫂子换回来答,得才换回来没几天,屋里都还没钱摆酒。” 侯家的田地不怎么好,导致家里穷得叮当响,结婚一直侯家男人的老大难的问题。 换婚就是侯家延续血脉最常用的手段。 就算如此传到侯平的父亲侯锐这一代的时候,侯家也遇到了巨大的危机。 此时侯家家里只剩下一子单传,眼看着就三十岁了,但还是光棍一条。 原本不出意外的话,侯家传到这一代,应该就要绝户了。 但是侯锐三十行大运,在山里打猎的时候遇到了采蘑菇的小姑娘张霞,恰好她又被毒蛇咬伤了脚。 正义感爆裂的侯锐为了救人,那是张口就吸,半秒都不带犹豫的,硬生生的把人家姑娘的小脚都给吸肿了。 当然,他也硬生生的把张霞的小命从鬼门关里吸了出来。 张霞的父亲并非安福城本地人,而是新分配过来的书隶官。 虽然只有个童生的身份,但已经是安福城里的唯一的识字先生了。 书隶官虽无品级,但地位却是不低,在安福城里也是头面人物之一,千户也不敢轻易得罪。 张父又是个好面子的,女儿的脚都被人吸了,除了嫁过去,似乎也别无他法。 加上侯锐长的还不赖,虽然家里穷的叮当响,但他本人却是安福城里小有名气的猎手。 张霞也对他也颇有好感,可能是吸脚的时候也同时被吸走了魂儿的原因,就是非他不嫁了。 就这样,侯家否极泰来,意外的又延续了下来。 侯锐与张霞两人年龄相差悬殊,不过婚后虽然穷,但是也异常恩爱。 当然,主要还是侯锐特别的宠爱张霞。 想想也是,老光棍娶了小姑娘,还是安福城里有名的小美女,不宠能行吗? 两人先后生下侯顺,侯平,侯玉三个孩子,可以说是幸福美满了。 兄弟妹三人,侯顺和侯玉样貌都很正常,甚至还能称得上帅哥、美女。 唯独就是老二长得歪了,基本上将父母的基因缺点完美继承,又恰好避过全部的优点。 此刻侯平听到妹妹被换婚,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是也知道这是现实的无奈,只好安慰母亲道:“没事,谷嘎里等嗲回来了我跟他克一趟,要是妹儿觉得好就要得,她要是觉得不好,就跟完一起走。谷嘎里也不敢跟我找事的。” 谷嘎就是谷家的意思,他们在侯家东面两里处的山谷里定居。 侯平有说这话的底气,别说是现在,就是单凭他是安福所城里唯一的秀才,谷家也不敢跟他对着干。 安福城刚建的时候,那里本是一座大山,而谷家就是定居在那座大山背后的白族人聚居点。 当年夏得忠起义,使得本地的土家势力被屠杀和驱赶到更偏远地区,势力大幅度减弱。 于是原本生活在大庸卫的白族人就纷纷往这边迁移。 这一带的白族人基本都是当年元灭大理时,从大理国远程迁徙而来。 他们跟本地的百濮、三苗后裔,即土家族和苗族等族群尿不到一个壶里。 正好有明军清理出了一片空地,他们自是要趁虚而入。 而汉族也正好需要借助白族这种少数族裔的力量,对抗本地更危险的土家族和苗族力量,也就对此听之任之。 而谷家就是在这种背景下,私自挖出一条小路,可以从大山直接通往城内。 不过就算打通了路以后,也只是多了一条近路,本质上对生活没有任何帮助,大家都是一样穷得异常稳定。 其实说起来,谷家比城里还要富裕一点,至少他们还能搞条路出来。 安福城现在连搞条路出来都做不到,往年有饷银发下来的时候,城里比外面还是有些优势。 但是自万历朝中期以后,就再也没有下发过饷银。 这都有十几年了,城里的日子自然就越发艰难。 张霞听到侯平的话后脸上也舒展开了,看了看侯平身后的人道:“平儿,他们是……” 侯平顿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有些紧张的布喜欢娅玛拉,然后对张霞介绍道:“这是我的未婚妻,她叫叶东歌。” 布喜娅玛拉一脸紧张的走上前来,恭敬的行了一个礼,犹豫了一下后,就硬着头皮喊道:“侯夫人。” 张霞脸色瞬间就变得异常难看,当即喝问道:“平儿,你老实跟妈讲,你么不是入赘到她家里了吧?” 侯平当即解释道:“妈,你讲的么话?我们都还没成亲,哪里来的入赘?而且东歌家里也没有亲人了,她现在就孤身一人,我入到哪里去?” 张霞顿时松了一口气,要是自己的儿子入赘了,身为传统书生家庭出来的女儿,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不过随即她就把侯平拉到一边道:“平儿,我浪们觉得这姑娘比妈也小不了几岁,你跟我老实讲,你这些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带这么老的未婚妻?” 侯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妈,你莫乱想,东歌是年纪比较大,你跟嗲的年纪不是也相差那们大,这有个什么好奇怪的啊。” 张霞顿时叫道:“扯你的鬼话,你嗲是男的,我是女的,你们这……哪里一样了?你赶快讲,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讲清楚,你这婚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侯平一脸苦笑道:“妈,你这是讲的么话啊,好好好,我跟你讲……”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布喜娅玛拉的来历讲了清楚。 张霞听到她是草原某部落的公主身份后也是吃了一惊,虽然心里还是不怎么喜,但是强挤了个笑容道:“叶姑娘远来是客,先进屋里坐吧。” 第299章 幺妹儿 张霞招呼布喜娅玛拉进屋去坐,至于其他人就只能让侯平自行安排了。 侯平走到自己以前住的竹屋前,招呼众人把手上的东西放了进去。 这些东西有一半是带的这些人几天的粮食,还有一半则是要送给帮助过自己的那些城中乡亲的。 另外更重要的则是红薯、玉米、土豆等农作的种子。 有了这些种子,来年这里就不会再缺粮食了。 这样安福城的境况才能真正得以改变。 也算是他为造福乡亲做的一点实事。 几十人在并排竹楼里进进出出,踩的竹楼吱嘎作响。 此时,原本属于侯玉的那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长相有些粗犷的光屁股小女孩。 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揉着惺忪的睡眼,伫立在门口,看到家里来了这么多陌生人,既好奇又有些害怕。 侯平一脸奇怪,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谁家的孩子,当即走上前去问道:“小朋友,你是谁啊,怎么会在我家?” 小女孩原本只是有一点点害怕,被侯平一问,当即就吓得哭了出来。 然后就听到她小小的嘴中发出一声与身体完全不匹配的高伉嘶吼声:“妈傲——” 这声音,简直称得上惊天动地,鬼哭神惊。 侯平只觉得耳朵都被震的生疼。 正在堂屋里招待布喜娅玛拉的张霞慌忙走了出来,对着小女孩就骂道:“你叫砍脑壳死的喊冤啊,得是你二哥哥回来答,有么的好怕哈。” 小女孩快步跑到张霞身边,抱住她的一条大腿,把身体藏在大腿后面才止住了哭声,然后又探出小脑袋好奇的看着侯平。 侯平一脸惊讶的问道:“妈,你么时候又生了个妹儿啊?” 张霞在小女孩的头上摸摸了两下道:“你出去答以后没得消息,他们都讲你死到外头答。你嗲就讲再生一个,是儿的话家里多个劳力,是个女子,就正好给你换婆娘,要不你大妹一个儿也换不回来两个姑娘哈。” 侯平惭愧的看了一眼高敬石和左良玉他们,见他们神色如常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们基本上都听不懂自己跟母亲的谈话,要不还真得尴尬死。 侯平从行李中拿出了一袋苏州软糖,取出一颗对小姑娘晃了晃道:“幺妹儿,叫声二哥就给你糖吃。” 小姑娘抬头看了张霞一眼,似是一副想要又不敢要的样子。 张霞没好气的道:“想乞就拿,这是你二哥,又不是外人。” 小姑娘顿时就要伸手去拿糖果。 侯平把手一缩:“先叫二哥,叫二哥了就给你。” 小姑娘重新躲回张霞的大腿后面,气呼呼的看着侯平,就是不肯开口。 布喜娅玛拉走过来一把抢过侯平手里的糖果:“第一次见面你就跟人家开这种玩笑干什么?都把妹妹吓到了。” 说完就蹲下身来把糖果递到小姑娘手中,温柔的笑道:“妹妹不怕,哥哥跟你闹着玩呢,这是苏州轻糖,给你吃,你试试,很好吃的呢。” 小姑娘半信半疑的接过糖果往嘴一塞,然后就见她眉头连皱皱。 看样子她是觉得不好吃,想吐出来但又有些舍不得的样子。 小姑娘吃的太快,布喜娅玛拉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她吃进嘴里了才哭笑不得的道:“妹妹,快吐出来,你都还没撕开包装纸呢。” 软糖每颗都用油纸包着,能好吃就出鬼了。 小姑娘闻言嘴巴动了动,然后就张嘴里吐出油纸的一角来,看起来糖果已经被她用嘴剥了出来。 吐出了油纸后,她的神色立马变得飞扬起来,满眼都是小星星的看着侯平手中里的那一袋糖果,就像成年人看到了无穷的财富。 布喜娅玛拉回头看了一眼,侯平赶紧自觉的把那袋糖果递了上去。 “妹妹跟姐姐到房里一起去吃糖果好不好?” 小姑娘用力的点了点头:“奥。” 布喜娅玛拉带着小姑娘进了堂屋里去吃糖,侯平才问张霞道:“幺妹儿喊么的名字?那们也不给她穿件衣服?得个天气也没热得那么很啊。” 张霞苦笑了一下:“你嗲给她喊的个侯瓶子,讲你要是回来答就给她改个名字,没回来就这么喊起。这两年地里收成都不好,你哥还要摆酒都没钱,哪里还有钱给她制衣服?加上你嘎公又被调到九溪克答。屋里也就没办法哒。” 侯平点了点头:“那也没事的,反正我回来了,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嘎公怎么调到九溪答?这是升职了?” 嘎公就是外公的意思。 有个识字的外公,侯家兄弟自小就比别人有优势。 只不过侯顺木纳憨直,身体壮实,就是完全没有读书天赋,读了几天书就放弃了。 然后便整日跟着侯锐种田打猎,养活家人。 而侯平自小体弱,只能跟着外公读书识字。 但好在他读书天赋奇高,八岁就被外公带去慈利县城参加考试一举成了童生。 直到十五岁成为秀才后,在整个慈利地区名噪一时。 在两次乡试败归之后,名气才逐渐降了下来。 可以说侯平能走出这座山城,全靠了这个只有童生身份的好外公。 张霞摇了摇头:“完那们晓得哈,反正是喊走就要走啊。哦喽,你们应该还没乞饭吧,我去搞饭。” 说着张霞转身就要往厨房里走去。 侯平急忙上前拉住她道:“妈,他们自己会搞饭,你不要管得。” 此时高敬石提了两个空桶过来问道:“老板,缸里没水了,到哪里去打水?” 张霞急忙上前去接水桶:“把桶给我,我去打水。” 高敬石急忙后跳了一步笑道:“主母,您给小人说一下打水地方就行了,哪能让您亲自去打水呢。” 侯平指了指东面的方向:“沿路走过去,那边有口水井。” 高敬石应了声‘是’然后提着水桶就跑了。 其他人也都在各自忙活。 侯平至少要在家里待个几天,走亲访友之后才能出发。 而侯家肯定住不下这么多人,所以他们要在附近清理出一块地方,便于晚上扎营休息。 安福城里可没有客栈什么的,城墙上倒是有墙洞可以住人,不过那条件,也不比自己扎营好到哪里去。 再说他们是外人,住城墙也不合规矩。 毕竟安福城名义上还是所城,属于军事单位。 千户之类的重要将领,每年还是能领到一些俸禄的。 侯平正要跟张霞进屋里去,忽然从屋后的小路转出来三个人来,最前面那个壮实的汉子顿时大喊了一声:“二佬,你终于回来嗒……” 第300章 娶大媳 侯顺和侯锐原本要在山上待到黄昏,然后给土地最后浇一次水才会下山。 不过侯平回来的消息已经在城内传开了,有其他好事的乡亲就自发上山去通知了他们。 于是三人也没做多的犹豫便下山来了。 侯顺转出屋角一眼就看到了侯平,然后快步冲了过来把将他抱住,情绪异常激动:“二佬,你回来答就好。” 感受到侯顺浓浓的亲情,即便侯平不是原主,也不禁有些微动容:“哥,你们怎么下山答。” 侯顺笑道:“他们讲你回来答,我们就下来答,得们几年,你也终于回来答,这几年连个消息也没得,你是找不到城里那些人的批嘴吧哟,都讲你死到外头答,嗲妈都担心不得答。” 侯平一脸歉意,他只是个穿越者,虽然拥有了原主的记忆,但毕竟没有原主那种共同生活多年的情感。 再加上安福城本就偏僻,想找个能带信的人也是真心不容易,所以自然就无了无音信。 “是我不对,以前没搞好,不好意思跟家里联系,有点起色了才敢回来。” 侯顺用力的拍了拍侯平的后背:“要么的起不起色,你回来答么还能少你的乞。” 侯锐也已经走了侯平身边,侯顺放开侯平,退到一边。 侯平当即对着侯锐跪了下去:“嗲,儿子不孝,回来接您了。” 说完连磕了三个响头。 侯锐点了点头:“起来,你妈呢?” 侯平起身,看了看堂屋的方向:“到屋里。” 侯锐嗯了一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问道:“他们都是你带回来的人?” 侯平点了点头:“啊,他们都是我请的护卫。” 侯锐又扫了一眼,也没多问,就往堂屋里走去。 侯平侯顺也赶紧跟了进去。 此时张霞和布喜娅玛拉坐在桌边,看着侯瓶子吃糖,两人也没说话,看起来相处的似乎不太愉快。 不过想想也是,她们两人其实年纪相差也不过就两三岁,又都是难得的美人,如果做个闺蜜,再合适不过。 可是因为侯平的关系,她们两个要成为婆媳,这种关系,委实让人有些尴尬。 想让张霞愉快的接受,可能确实需要多一些时间。 见侯锐进来,张霞和布喜娅玛拉先后站了起来,张霞一脸意外的道:“唉,你们那们回来了,我还讲等下娟子回来答去喊你们。” 侯锐唔了一声道:“狗二佬上山喊的完,讲老二回来答。完就先下来吧,反正今儿地里好像还可以。” 说完他又回身气了侯平一眼问道:“给你妈磕头答没?” 游子归家要给父母磕头,先磕父亲再磕母亲,刚才侯锐没回来,在给父亲磕头之前,自是不能先给母亲磕。 这是规矩,也是礼法,丝毫不能乱。 侯平摇了摇头:“还没。” 说完就走到张霞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妈妈在上,儿子给您磕头了。” “咚、咚、咚” 三个响头磕完,张霞赶忙将他扶起,心痛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意思一下就行答,磕那么响作什么,额头都红答。” 侯锐看到布喜娅玛拉的时候明显有些意外。 但是他也没多问,而是犹豫了一下就提了两把凳子放在堂屋里的贡桌前。 然后他自己坐在了左侧主位,接着又看了张霞一眼,示意她也过来坐下。 这个年代能将一个没有任何亲戚关系的女人带回家来见父母,其目的不言自明。 侯锐的这个做派就是让侯平领人来拜见自己。 侯平见侯锐坐下,便赶紧拉着布喜娅玛拉一起走上前去,又给二老磕了三个响头。 当然,这次就要轻了很多。 等两人磕完头后,侯顺赶紧端了两碗水递到侯平和布喜娅玛拉手中。 侯平和布喜娅玛拉把水举过头顶,恭敬的说道:“嗲,妈,请喝茶。” 布喜娅玛拉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儿媳叶东歌,请公公、婆婆喝茶。” 侯锐接过侯平的碗,叹了口气后喝了一口碗中的水。 张霞有点不情愿,但是见侯锐都喝了,她也只能接过布喜娅玛拉的碗喝了一口。 穷人家的规矩不比大户人家,他们喝了这杯代茶水,就代表认下了这个儿媳妇。 侯平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回来之前他还是很担忧侯锐跟张霞不肯接受布喜娅玛拉的。 此时民间偶尔会有‘娶大媳妇’的情况出现,但多发生在家境较好的庶人家庭。 通常都是因为庶人家庭中的小孩子体弱多病,需要人日夜照顾。 而自家人手又不够,没有多余的精力。 偏大明律又规定庶人家庭不允许拥有奴仆,只能雇佣长工,也就是所谓的下人。 很多人分不清什么是奴仆,什么是下人,还把奴仆的地位想的很低,当成奴隶一样看。 但是奴仆跟奴隶是两个概念,实际上奴仆对于主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地位相当于家庭中的一份子。 奴仆外出都是可以完全代表主家的,而主家有任何核心重要的事情,首先用的也是自家奴仆去做。 这一点就类似于皇帝跟太监的关系。 什么下人、管家、佣人,这类只是雇佣关系,在核心地位上根本没有主家的奴仆重要。 大明对拥有奴仆的数量都是有明文规定,所以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被主家收为奴仆的。 一般情况下,下人在某个主家服务了多年,取得主家绝对信任后,才有机会从下人升为奴仆。 而且一但成为奴仆,基本上就跟主家彻底绑定,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奴仆所从事的岗位一般分为以下几种,贴身丫鬟、侍卫,金库管理等最为核心和重要的岗位。 管家只能管理普通的下人,他们可没有资格管理主家的奴仆。 这一点后世在《唐伯虎点秋香》的电影里面就反映的很清楚。 春、夏、秋、冬四香就是华夫人的奴仆贴身仕女,因华夫人无女,她们的实际地位其实就相当于华府的小姐。 而下人,也就是长工,都属于自由人,本质上只能算是拿钱办事的打工行为。 把照顾小孩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只有雇佣关系的长工,主家又如何能放心? 于是就只能给小孩子娶一房年纪大的媳妇,其实说白了就是变相找一个可靠的保姆。 这种婚姻关系就被称为‘娶大媳’,这其实是庶民家庭的无奈之举。 发展到清朝之后,竟成为了一种习俗,这不能不说是很可悲的一件事。 第301章 谷家 侯平本身就有秀才的身份,是有资格拥有合法奴仆的人,显然也就没有娶大媳妇的需求。 可他还是找了这么一个年纪这么大的女人,在别人眼中无疑会是一个异类的行为。 侯锐回来后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就认下了这门亲事,这其实需要极大的魄力,以及不畏人言的勇气。 或许在他看来,侯平是读书人,肯定比自己懂得多,他既然决定了的事,就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由此也能从侧面反应出侯锐对侯平的信任,或许还有一些纵容。 总之侯锐认下了这门亲事,让侯平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 等侯平敬完茶,家里的紧张气氛也就解除。 侯平赶紧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礼送上,几套新衣服,大小尺码都有。 此时,侯顺也拉着自己的未婚妻给侯平介绍。 “娟妹儿,这是完老弟儿,是咱们安福城里唯一的秀才老爷。” 嫂子谷娟,鼻梁挺直,??眼睛较大且明亮,??眼神深邃,皮肤白嫩如婴儿一般,还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听完侯顺的介绍,当即就红着脸走到侯平面前,缓缓行了一礼道:“谷娟见过二叔。” 她说的是官话,可见是受过文化教育的姑娘,整个安福城里,受过文化教育的总共不超过十人。 尤其还是个女孩子,在安福城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奇迹一般的存在。 侯平也不禁有些奇怪,自己大哥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找到一个能有文化的姑娘。 当即不由的好奇道:“嫂子会说官话,想必还会识字吧?” 谷娟点了点头:“识……识得一些。” 侯顺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就不乐意了,然后大咧咧的说道:“娟妹儿,你得是讲的么话?二老屋里的那些书你不是都看得懂?得还叫只识得一些?” 谷娟被侯顺这么一说,脸更红了,当即低着头不敢再抬起来。 侯平笑了笑道:“哥,你讲的么的哈,嫂子这叫谦虚,跟你说你又不懂。” 说着侯平转向谷娟道:“嫂子,东歌跟妈到房里试新衣服去了,你也去挑两件。” 谷娟‘哦’了一声,但是没动,只是偷偷的看了侯顺一眼。 侯顺不满的道:“二佬喊你踢你就踢,你看我做么?” 谷娟再次‘哦’了一声,然后往刚才张霞跟布喜娅玛拉进去的房间走去。 侯平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堆衣服,拿起一件走到还坐在凳子上休息的侯锐面前:“嗲,我回来也给你和哥带了几件新衣服,你试哈子。” 侯锐面色严肃的道:“你到外面也不容易,回就回来,买这么些东西搞么子?浪费钱。” 别看他说的严肃,实际上眼珠子一直放在衣服上面,只不过是守着长辈的威严不好意思表露出来而已。 侯平回头看了一眼侯顺:“哥,你跟嗲先把衣服换哈子,你们得衣服都穿不得答,也该换答。” 侯顺没有侯锐这么多顾虑,在衣服堆里挑了几件自己喜欢的,然后又拿了两件感觉适合侯锐的衣服:“嗲,二佬带得么多人回来,肯定不缺得几个衣服钱,再讲他是秀才,我们穿得太差了也给他丢面子,走啊,先把衣服换哈子,等哈肯定还要去我丈佬儿屋里,穿得好点也能给玉妹儿找点面子,是不?” 侯锐这才起身,犹犹豫豫的道:“那……那我换踢答。” 侯平催促道:“快踢吧。” …… 侯锐、张霞等人换好衣服,高敬石、左良玉等人也已经扎好营寨,做好了饭菜。 都是上好的大米饭,菜就差了一些,竟毕行船时间太久,鲜菜放不了这么久,所以在船上就只能吃咸菜和腊肉了。 当然,咸菜和腊肉只是相对于漷县的人来说有些差,在别的地方人看来,这根本就是神仙日子。 侯锐和侯顺就是吃过饭了也没忍住又多吃了一些。 张霞和谷娟都还没吃,自然也是要一起吃,至于家里的粟米饭…… 有大米饭吃谁还吃那玩意。 侯瓶子也想吃大米饭,但她肚子装不下了,布喜娅玛拉带的那么多零食糕点,被她吃掉了一小半。 要不是肚子实在装不下了,她还要继续造。 在吃饭的时候张霞看她圆滚的肚子没有半点消下去的意思,怕她吃太撑了会积食,就不敢再让她吃饭了。 即便这样她还是哭着吃了两大块腊肉才心满意足。 吃完饭后,休息了一下,左良玉就带了几个人出城回船上驻守。 而高敬石跟其他人则在侯家营地驻守。 侯平跟着侯锐侯顺还有谷娟,一起前往谷家看侯玉。 谷家所在的地方被称为水井湾。 当初谷家人的路刚好修到了城南居民最重要的水井处,因此城里人就把他们所住的山谷称为水井湾。 其实现在城里也没人把他们当成外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种地还要交税,而城里人则不用。 看起来他们要比城里人过的更差才对,但实际上他们的生活要比城里人强了不少,也富裕了不少。 因为他们比城里人要多了一个优势,就是可以出去做生意。 而城里的人则不行,因为都是军户,就只能以种地为生。 唯一能改变命运的,就是像侯平这样,以秀才的身份考出去。 如果是在太祖时期,连这路都没有,因为太祖规定,世袭军户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成祖时期,这条规则被放宽了一点,一些功勋军户子弟也被允许在特定条件下参加科举。 就比如,军户子弟愿意放弃军籍而参加科举,可以通过兵部奏送翰林院进行考试。?? 而到了嘉靖朝以后,这些规矩就基本上算是彻底废除了,军户子弟科举也跟普通民家子弟一样。 可随意参加科举,也是在此之后,涌现了许多军户出身的优秀官员。 比如首辅助张居正、清廉名臣海瑞等,便都是军户出身。 只不过科举这条路难于上青天,尤其又是在安福城这种非常闭塞,毫无文风的地方,想依靠科举出头的机会,简直是无比渺茫的事情。 水井湾里的谷家一共只有二十几户,分布在水井湾周围。 谷娟的娘家就在水井湾的最外围,离所城最近的路口处,一栋新修的大房子就是她的娘家。 此时侯玉跟谷家的儿子也同样还没有摆酒。 按规矩,没有摆酒宴就不算正式成婚,也不能圆房。 所以他们现在都还只有夫妻之名,并没有夫妻之实。 虽然两家人都还没摆酒,但两家的没有摆酒的原因却是天差地别。 侯家是没钱摆酒,而谷家是想把酒宴摆得盛大一些,所以这段时间他们家一直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婚宴…… 第302章 换婚 侯平最初听到侯玉被换婚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她是被换去了另一户穷苦人家。 可是到了谷家才发现,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 这个谷家非但不穷,还相当富裕,甚至可以说他们是这水井湾所有谷家人中最有钱的一户。 放在全城比的话,可能也就是杨千户家能比他们强一点。 只是杨千户家里有钱但开销大,毕竟还要接济一下城中的困难户。 要不真到了要出战的时候,谁会给他卖命? 万一连个装样子的人都叫不到,那这个千户的小命怕是都难保了。 而谷家的钱可以全部自用,自己享受,于是两者的差距一下子就显出来了。 …… 此刻,侯锐穿着一身员外服,带着儿女们踏进了谷家大门。 以他老农民的气质穿员外服显得有些滑稽,但是在他自己眼里,这身员外服已经是人上人穿的衣服了,所以自然也就相中了这一套。 以前他来谷家,都会不自觉的把腰佝偻几分,显得谦卑一些。 但是今天穿着员外服,他似乎一下子就来了底气,腰板都要直了一些。 坐在客座上,看着主座的亲家公侯锐笑道:“亲家,我家老二今天回来答,就带他过来见见你们,也顺便看看小玉,她这段日子没给你们家里添麻烦吧?” 坐在主座上的中年胖男人正是谷娟的父亲谷德白,闻言笑道:“亲家公说哪里话,小玉这孩子乖巧贤惠的很,我们家里不知道多喜欢她,默儿更是宝贝的不得了,天天都到催我摆酒,这不都快要忙不过来了。” 谷默就是谷娟的哥哥,也就是侯平的妹夫。 此刻他跟侯玉都站在谷德白的身后。 刚才寒暄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见了面相互熟悉了一下。 侯锐点头笑道:“那就好,我就怕这阿头小时候跟我打猎,在山上野惯答,到亲家屋里也不老实,要是她不听话的话就跟我讲,我收拾她。” 说着又看向侯玉道:“侯玉,出嫁就要从夫,以后要好好的孝顺公婆、相夫教子,晓得没?可不能跟到屋里一样野,你听到答没?” 侯玉老实的应了一声:“嗲,我晓得答。” 侯锐满意的嗯了一声。 谷德白也看了看谷娟道:“娟阿,你在亲家家里没懒手脚吧?洗衣做饭,这些都是你该做的事,你都做了没?” 谷娟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她去侯家这段日子,除了中午给侯锐、侯顺父子俩送饭,就是带着侯瓶子玩。 基本上就没让她碰过任何家务,加上她本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也看不到什么家务事。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侯锐和张霞都舍不得让她做那些重活、累活。 毕竟家里有个能识字的儿媳妇,谁还忍心让她去做那些粗活呢。 在安福城这个地方,能识字可比什么都金贵。 侯锐也赶忙抢着帮谷娟解释道:“娟妹儿还是很勤快的,天天都帮着家里洗衣搞饭,还要帮到引妹妹,我都怕把她累倒答呢,亲家养的好姑娘啊,比完屋的野阿头强太多了,侯玉能有她一半能干我也不要担心得答。” 谷德白瞪了谷娟一眼,自家的姑娘是个什么德性他自是心里有数。 不过侯锐能帮她说谎,说明她也讨了侯家人的欢心,倒也不用担心她在他们家受欺负。 说完了女儿的事,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侯平就发现谷德白时不时的会偷偷的打量自己。 刚才通过跟谷默和侯玉的闲聊,他知道这次换婚的原委。 其实谷德白一家也是刚迁回来不久。 谷德白祖上就是谷家的跑商成员之一,后来他在襄阳城里得了一个小机遇,立稳了脚跟,便自己一家人迁了出去。 他们迁回来的原因,谷默没有明说。 只是从他的语气中就知道是谷德白应该是惹上了一些事,才不得不迁回来。 说白了就是回老家来躲灾的。 然后回来不久,谷默就在城外遇到洗衣归来的侯玉,对她一见倾心。 谷默暗中勾搭了侯玉近两月了,才告诉家里,想让家里去侯家提亲。 而换婚之事则是谷德白在打听清楚了侯家的情况后提出来的。 据说他是怕侯家的情况拿不出来嫁妆,同时也看到侯顺未婚。 有些穷人家会因为担心儿子娶不到老婆,就不让女儿先嫁。 谷德白说他担心侯家会有这样的想法,因此才提出了两家人换婚的建议。 这样侯家既不用出嫁妆,侯顺的婚事也解决了,也就不存在侯玉不能出嫁的道理。 至于侯平,那时都不知道他人又不在家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自然没人会傻的等他的消息。 老实说,谷德白给出的理由本身就十分牵强。 一个商人出身的人,能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到这等地步? 总之侯平是不相信的,不过他关心的只有谷家对侯玉好不好,至于旁的事情也不想多问。 只要侯玉在谷家没受委屈,其他的事情其实都不重要。 此时发现谷德白一直偷看自己,侯平心里顿时就提高了警惕。 难不成这谷德白认识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婚事搞不好就是一场居心叵测的阴谋。 出于对家人安全的考虑,侯平不得不趁着谷德白跟侯锐冷场的空当插言道:“亲家公,您刚才说话就一直打量我,莫非是认得我?” 谷德白赶紧摇头道:“不……,不认得,今日才是第一跟二叔见面。” 从谷德白紧张的神情,恭谨的态度,侯平一眼就看出他所言不实,就算见面是第一次,但此人多半是知道自己的。 否则以他土财主的身份,不可能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一个比自身条件差了许我的亲家小叔子。 当即也懒得再费什么脑筋,沉声喝问道:“就算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你也一早就知道我,对不对?” 在安福城这地方,他绝不能允许有对自己家人别有用心的人出现。 侯平身处高位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自然也就养出了一些上位者的气势。 此刻气势一放出来,立马就让屋里所有人感觉有些心惊胆颤。 侯锐身为父亲,尽管也被侯平的气势所慑,但是在亲家面前也不能不硬着头皮喝斥道:“侯平,你这是怎么对亲家公说话呢?” 侯平没有理会侯锐的话,依旧死死的盯着谷德白。 谷德白慌忙起身道:“敢问二叔可是在京东漷县高就?小人在外之时就听闻京东漷县有位侯大人,其传闻中的相貌与二叔相似,故而疑惑……” 第303章 投机行为 此刻谷德白的话无疑已经承认了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侯平的事实。 侯锐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其实谷德白刚开始提出要换婚的时候,他就怀疑过这里面可能会有问题。 但是他又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可笑。 自己家里都穷成什么样了,人家家里都这么有钱了,能图自己家什么呢? 那时候他可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二儿子就算不是名满天下,至少也算是名震一方。 想打他家主意的人海了去了,只是他们因地处偏僻,才不知道这个消息。 而更让侯锐疑惑的则是谷德白说侯平是什么大人,通常只有官老爷才会被称为大人。 可是侯平回家后没说他当了官啊。 不光侯锐,其他人也都是惊疑不定的看着侯平。 这么年轻的官员,就算只是个小官也足够让人惊讶的了。 侯平听到谷德白的问话,也不隐瞒,直接就承认道:“你果然知道我,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半年前我的官职就已经被陛下降旨罢除了。” 这话其实主要是解释给侯锐和其他人听的,不想让他们误会自己对他们有所隐瞒。 谷德白听到侯平说出被罢了官后,当即也是吃了一惊。 不过随即又看到他淡然的态度,以及想到他今日回来的阵势,心中便肯定他不是因为失了势才被罢的官。 于是当即就赔笑道:“大人之才惊天彻地,圣上此举想必是大有深意在其中,二叔复起也只在早晚之间。更何况当今圣上年事已高,二叔身为太孙殿下的恩师,等到太孙殿下登基之时,二叔也必是首辅的不二之选。” 谷德白的话无异于石破天惊,震得屋里的其他人都说不出话来。 侯锐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他可不敢让太孙殿下的老师站在自己后面。 所谓天地君亲师,君可是在亲之前,先君后亲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侯平看了一下侯锐和其他人惊骇莫名的样子,不由的心中苦笑。 原本他是打算等到了漷县再慢慢告诉他们这些事情,但是现在既然被人抖了出来,他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了。 “你对我的事知道的很清楚嘛,这些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竟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谷德白点头哈腰道:“回大人,小人之前在福王府周长史的手下做事,是在襄阳城内的高和楼内做掌柜。一年前高和楼改建成真香阁的时候,小人有幸被派去漷县香皂厂参观学习,就在那个时候小人得知大人的许多事情。漷县百姓无人不称赞大人是再世活菩萨,小人本就信佛,自然也就多打听了一些关于大人的事情。” “哦,原来你竟是周弘文的人,既是周弘文的人,又为什么会突然跑回了老家?” “回大人,是因为清香阁开张后挣得太多,引起了别人的不满,小人跟人理论,结果就得罪了人,周长史担心小人被人报复,就让小人先回老家来避一避。” “你到底得罪了何人?竟连福王府都要让你回来避一避?” “回大人,是襄王府,福王殿下不想与襄王府继续冲突,就收了些钱把襄阳的清香阁转卖让给襄王府了,小人因在冲突的时候,命人打伤了襄王府的奴仆,周长史才让小人回老家来避一避。” 谷德白对答如流,没有什么破绽,应该不是作假。 侯平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是故意让谷默去接近侯玉的?” 谷德白当即就吓的跪倒在地上道:“大……大人冤枉啊,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划这种事情啊,是默儿跟小玉有了私情,回来跟我说了之后,我去城里打听了亲家家里的情况才有所怀疑,想着大人的神魔之相,俗世应该难以找另一相似之人,何况又恰好是岳州府,其实在今天大人过来之前,小人也是不敢确定大人的身份,因此才冒昧相问。” 侯平眼光森寒的看了一眼谷默,谷默当即就吓得跪倒在地上:“大……人,是……是小人先喜欢玉儿,才央求家父去大人家中提亲的,事先真的不知道玉儿是大人的妹妹。” 侯玉见谷默跪了,她也跟着跪了下去,不过却是没有说话。 其实她现在心里也有些复杂,谷德白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透露过半点跟侯平相关的事情。 当然她也不愿意相信,像个傻子一样守在河边偷看了自己冼衣服近半个月的谷默会是别有用心的人。 沉默了一会,侯玉还是开口求道:“二哥,谷……默应该不会骗我。” 看侯玉的样子就知道,她八成是坠入爱河了。 侯平也不能做个棒打鸳鸯遭人恨的恶人,当即上前一步扶起了侯玉:“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你们也都起来说话。” 谷德白和谷默闻言都站起身来,态度恭敬的候立在一旁。 此时谷娟也帮腔道:“二叔,我哥看上嫂子的事情我知道,他去追求嫂子的还是我帮他出的主意,绝没有成心要算计什么,您要是非要觉得我家在图谋什么,那这婚……,不换也罢。” 听到谷娟要退婚,侯顺一下子就急了:“二佬,谷叔到襄阳去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他不可能认得你,没必要这么疑神疑鬼的吧。” 谷德白少年的时候就在帮谷家跑商,在襄阳遇到周弘文的提携后,就留在了那里做了掌柜。 高和楼虽是福王府的产业,但也不过就是襄阳城内一座普通的酒楼。 在改成清香阁之前,他的收入撑死了也就每个月三、五两银子。 为了让自家的两个孩子识字,就几乎掏空了所有。 若不是干了几个月的真香阁,他根本不可能挣出现在的这份偌大的家业。 这也是为什么真香阁受到骚扰的时候他的行为会比较偏激的主要原因。 他留在襄阳的时候,侯平也确实还没出生。 后面他回安福城,也就是在他父母过世的时候回来过两次,但也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如果硬要说他刻意算计,的确是有些牵强。 不过从他能让谷娟识字就可以看出,此人脑子相当灵活,是个非常懂得投机的商人。 商人家庭,让儿子识字的情况很普遍,但是能让女儿也识字的情况,那就少之又少。 通常只有大商人,有足够财力才会这么做。 谷德白只是一个能勉强解决温饱问题的小商人,如果他不是脑子非常精明,肯定干不出这种事来。 所以他知道侯玉可能是侯平的妹妹之后,可能就起了绑定这棵大树的心思。 因此才会提出换婚的这个建议,这本质上只能算是一种商人的投机行为。 想通了这些,侯平笑了笑道:“嫂子,你都进了家门,那有退回去的道理?我只是在想正好我们三对都还没有摆酒,是不是就干脆一起把酒摆了吧……” 第304章 九溪卫 侯平一句正好“三对”一起摆酒的话,让在场四个年轻人和谷德白都喜出望外。 侯顺惊喜的叫道:“二佬,你讲真的啊?完三个一起摆酒?能行吗?只怕家里没得那么多粮食啊。” 谷德白激动的差点尖叫出来,当即说道:“大人,您这个提议好啊,真是太好了,正好我托人去买的那些酒宴食材也就在近几天到,原本我就是想大宴全城,三人一起摆酒,也是足够的。” 侯平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我时间不多,不能在家里耽误太久,你看两天内能不能到,如果不能到的话就算了,去周边寨子里买一些,将就一下也就可以了。” 谷德白立马打包票道:“能到,肯定能到,大人放心好了。” 侯平忽然想起什么,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侯锐道:“嗲,那个……,你看这样安排可以吧?” 侯锐眼角抽了抽,望子成龙是每个父亲的愿望,但是当‘子’真的成了‘龙’之后,老父亲心里又难免会有些失落。 就像刚才,侯平提出要三跟侯顺和谷默一起摆酒宴结婚,这事本应该是他做主才行。 但是侯平刚才一方面是为了安抚侯顺两口和谷默两口子的心; 别一方面也是觉得有必要在安福城这里摆一场酒宴,就当是感谢之前乡亲们的帮助。 至少杨千户家就没少给他家帮忙,不然他根本没办法在慈利县城完成三年的求学。 想得一多,就自然忽略了别的东西,行事也会不自觉的按照日常习惯行事。 这两年他都已经适应了决策者的身份,所以不自觉的就直接下了决策。 直到刚才谷德白那声‘大人’,他才想起来这事还得侯锐说了算,他这自作主张可是大不孝的行为。 虽是亡羊补牢,但是总比不补强。 侯锐很想提振一下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的地位,但是想到刚才谷德白说侯平是太孙的老师,他这心里又直打鼓。 犹豫了半天,终是长叹一声:“就这么办吧,回家……” …… 确定了三人一起摆酒结婚后,第二天一早侯平就去九溪卫接外公一家人过来。 两地之间有七十多公里的距离,加上山路,有精湛的骑术加快马,一天勉强可到。 安福城内就两匹快马,高敬石骑术不精,侯平便带着左良玉出发了。 九溪拥山面溪,笔峰峙其东,麻阜供其西,溇水环其南,驼峰耸其北,东抵洞庭,西通巴蜀。 风景奇险秀丽之余,更是通往岳州府的门户所在,是扼守土家族、苗族山民出山的襟喉之所。 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九溪卫城的规模自然也要比安福所城大的多,守卫也更严密的得。 一天的艰难跋涉,直到日落时分九溪卫即将关城门的时候,两人才堪堪赶到。 只是到了九溪卫,却发现这里只有竟两个老卒守城,其中一个老卒的手甚至还有残疾。 这样的情况通常只有发生了大的战事时,城内人手不足时才会出现。 如果是这样的话,外公是否随军出征了? 侯平不免担心起来。 出示了安福城出具的通行文书,检查无误后,侯平向守城的老卒寻问道:“军爷,劳烦问一下,书隶张诚的家在何处?他可还在城中?” 老卒指了一个方向:“张吏目就住在城东,你去那里一问便知,这会儿他也应该回家了。” “多谢军爷。” 听到外公张诚还在城中,侯平总算松了一口气,带着左良玉就往城东走去。 刚才老卒称张诚为张吏目,吏目是九品官,可见张诚调过来是升了官,之前的书隶都不能算是正式官职。 “咚、咚、咚” “谁啊?” 院墙内的房间里传出一个低沉的男音。 侯平赶应了一声:“是舅舅吗?我是侯平啊。” “吱嘎——” 木门打开,院内是个精硕的汉子,正是张诚的儿子,张霞的大哥张山。 看到侯平后咧嘴一笑:“你可终于回来了啊,这几年连封书信都没写一封回来,实在是太过份了啊。” 说完伸出大手就捏向侯平的肩膀。 巨大的力道捏的侯平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额头直冒冷汗。 舅舅教训外甥本来也无可厚非,但是左良玉身为护卫自然不能冷眼看主家受辱。 他当即就上前一步,提肩一顶,将张山撞了一个踉跄,连退数步才站稳身体。 侯平赶紧喝道:“良玉,不得无礼。” 左良玉向张山抱拳道:“得罪了。” 张山见左良玉身形高大,相貌不凡,顿时惊问道:“这小子是谁?好大的力道。” 侯平笑道:“这是我的护卫统领,左良玉。” 张山惊讶的道:“护卫还统领?你小子当官了?” 侯平苦笑了一下:“没呢,花钱请的。” 张山更是惊诧道:“你……你小子疯了?挣几个钱就无法无天?竟敢花钱请私兵?” 侯平嘿嘿一笑:“陛下特旨允许我募千人护卫队,不是私自募兵。” “特……特旨?”张山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嘴大张,只觉得自己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好半响才憋出一句:“你……你真是霞妹捡回来的?到京城认亲了?莫非还是个皇子?” 侯平哭笑不得,不过这也难怪,侯锐三个子女,其他两个都是俊男美女,就他长砸了。 自小就有很多人怀疑他是张霞和侯锐从别的地方捡来的孩子。 张霞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就是自己生的。 但是谁也不相信啊,有次张霞被问的烦了,就气急败坏的承认是捡来的。 结果关于侯平是捡来的传言立马传遍了全城。 让还年幼的侯平受了很心大的心灵创伤。 读书除了天赋之外,还需要努力。 侯平在幼年时就能如此用功读书,其实也与这个传闻有关。 甚至他喝闷酒而死,也与此有一定的关系。 就在侯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特旨’这个事情的时候,里屋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苍老声音。 “山儿,怎么不进来?你们在外面搞什么?” 张山急忙应了一声:“来了。” 三人一起进了屋内,年过半百的张诚正襟危坐厅堂中间。 虽然张诚的年纪比侯锐实际上只大了几岁,但是看起来却是要更苍老了许多。 劳心者不易老,看样子也不是绝对之事啊。 “嘎公。” 侯平走到张诚身上跪了下去,然后连磕了三个响头。 张诚抬手将他扶起:“之前你去京城求学,一走五年没有音信,我托人去京城湖广会馆打听你的消息,人家说你已经离开几个月了,之后就再无消息,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305章 苗乱 湖广会馆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张居正时期。 当时任首辅的张居正捐出自己的一处私宅修建了全楚会馆。 正是这一建筑后来成为了湖广会馆的主体部分。?? 一般湖广士子初到京城的时候,都会去湖广会馆求助。 像寄送家书之类的事情,也只能通过湖广会馆的同乡沿路带回。 所以正常的情况下,只要人还在京城周边,基本上都会把自己所在之处告诉会馆的管事。 而侯平当初到漷县应试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自然没有提前告知会馆管事。 结果成功后的当天夜里他就喝酒喝死了。 至于后来穿越过来的侯平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湖广会馆报备了。 听到张诚问起这段历史,侯平只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当初去京城拜师,确实没想到刘大人已经辞官返乡,那时候身上的盘缠还算充足,就想继续在京城寻名师求教,后来经人介绍,翰林院编修钱谦益收了孙儿拜师礼,但是没想到此人是个以貌取人的下作之人,他见了孙儿之后,不光是毁约,还说孙子就算高中,也会惊了圣驾。使得孙儿当时万念俱灰,羞愤之下不敢再继续留在会馆。” 张诚气道:“好个钱谦益,空有名儒之望,没有半分名儒之风,实乃小人也。” 说完便看着侯平叹了口中气:“也是苦了你了,这都怪我,当年也是太心急了些,才两次不中,就让你寻名师指点,其实以你之才,只要静心苦读,便是无人指点,也照样会有所成就,寄望于他人,反而落了下成。” 安福城太偏僻,根本没有什么好的儒师,而张诚自己,连个秀才都考不中,水平可想而知。 所以侯平考中秀才后,接连两次乡试失败,他才会急了,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侯平的前程。 只不过张诚自己身份也低,想来想去,只能求到了名儒侯执躬的名下。 侯执躬曾任湖广参政,在此期间他对湖广的侯氏进行过一次寻宗探底的调查。 也就是这一次,刚调到永福城任书隶的张诚结识了这位参政大人。 准确的说,不是结识,他只是帮侯执躬调查了一下永福城周边的侯氏宗族情况。 经过调查,就在永福城北二十里处的侯家院子,确实是跟侯执躬这一支有些关系。 不过侯平家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了。 张诚的本意是想让侯平就拜入侯执躬门下。 但是侯执躬也是觉得侯平样子太丑,走仕途可能不会那么顺利,因此才推荐了喜欢精研学问的名儒刘宗周。 这才有了侯平入京求学的事情。 侯平笑道:“嘎公,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再纠结于此。今天我来是请你和舅舅去永福城乞酒的,后天我们三兄妹一起摆婚宴。” 张诚笑道:“哦?一起摆婚宴?大顺和小玉都有对象了?” 张山也笑道:“侯顺儿什么时候找媳妇了?几个月前我还去他都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德性。” 侯平把跟谷家换婚的事情说了一遍,引得张诚父子惊叹连连。 不过旋即张诚又叹了一口气:“这酒我怕是吃不成了,贵州苗乱越来越严重,指挥使大人都带兵前去助战,我要在城里留守,调拨物资粮饷,一刻也离不得,就让你舅舅代我去吧。” 侯平一脸遗憾的道:“怎么回事?贵州事态已经严重到这等地步了吗?调兵都调到九溪卫来了?” 张诚只能摇头苦笑…… …… 自从平定播州之后,贵州裁减兵员太多,使得各地卫所营哨势力大减。 相对的各苗夷贼寇的人口却日益增多。 贵州的上六卫、平定、铜仁、大江、小江等地,天天都在报告苗人的警报。 而苗人杀害官员,掳掠汉民,焚烧劫掠屯堡,影响也越来越严重,祸患绵延整个贵州省地区。 苗人分布范围极广,南边抵达云南,西边抵达四川,东、南抵达广西,湖广等地,种类多而繁杂。 对贵州心腹之地危害最为严重的是仲苗; 其次还有盘踞在贵州东面边境的黑苗; 往来劫掠、对贵州和湖广两地交通造成肘腋之患的是镇筸苗; 镇筸苗对湖广造成的祸患比贵州要更为严重; 盘踞两江,对各交通要地,对四川、湖南、贵州三省都构成威胁的则是红苗。 其中红苗又对四川南面的危害最为严重,而贵州红苗则危害稍浅,湖广再次之。 这些苗民都属于土司管辖,只是土司非但不约束控制,反而纵容他们劫掠占据屯堡,暗中获取他们抢得的财物。 各地土司都不想剪除苗人之害,使得他们势力也逐渐壮大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一月,四川的酉阳、石耶、平茶、邑梅四司受红苗攻打,损失惨重。 为了报复,四司联合兵力剿贼,但因兵力薄弱,又遭遇失败。 这四司原本隶属四川,因距离成都遥远,一切事务机宜来不及向四川报告,只能向较近的贵州求援。 与此同时湖广永顺宣慰彭元锦、保靖宣慰彭象乾暗中纵容当地红苗协助贵州红苗,劫掠外省周边地区。 使得贵州铜仁府、四川重庆府等临近地区损失惨重,当地的红苗贼寇的势力也更加嚣张。 贵州巡抚张鹤鸣认为再不大力围剿红苗,那么贵州省还能否存在都难以保证。 不过想要围剿苗民,贵州的士兵不满千人,并且此事涉及多省,不是贫困的贵州能够独自进行的。 因此他就想联合三省巡抚,共同发兵围剿红苗。 只是湖广巡抚一职空缺多年,只能找到湖广巡按彭宗孟说道此事。 湖广受红苗危害较小,彭宗孟不想引火烧身,就以钱粮不足拒绝了此事。 三月,张鹤鸣就把此事奏报了朝廷,一方面希望朝廷能帮助协调三省伐苗事宜; 另一方面他与各道臣商议了招募士兵一万人,调派土司兵二万四千多人剿匪的计划。 同时还制定了先剿灭平定,然后平定两江,接着分兵十路截断仲苗的道路并清洗他们的巢穴。 预计一年内肃清贵州省内危害最为严重的仲苗、红苗的战略方针。 不过贵州官军的俸都是依靠四川、湖广供应。 和平时期尚且不能自给自足,在苗民叛乱、匪患横行之时,征调所需的物资就更为困难。 因此张鹤鸣希望朝廷发放十万库银,同时借调三省的饷银,让他能够整肃军威,破敌巢穴。 兵部商议后,最终也只拨了六万两银子助战。 拿到军费的张鹤鸣也不谈什么援不援军了,当即就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剿匪之战…… 第306章 紧急征兵 张鹤鸣剿匪之战刚开始的时候还是非常顺利,定广、洪边的仲苗很快得以平定。 剿匪大军连战连捷,捷报一封接着一封上报朝廷。 只是慢慢的他就笑不出来了,剿匪容易安抚难。 剿匪之后各方面的安抚都要巨额花费,没有钱根本寸步难行。 而且由于他的这种行为,更加激怒了各地苗民,使得汉苗关系更为紧张。 一年后,肃清贵州省内危害最为严重的仲苗、红苗的战略方针也彻底失败。 贵州省的情况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实际上,苗民作乱的根源,确实有一部分贵州各地卫所营哨势力大减的原因,但这部分其实只占少数。 更多的还是因为各苗民村寨人口日益增多,这几年又天灾人祸,苗寨里粮食不够吃。 这些吃不饱饭的苗民就只能依靠当地有粮的土司、大户、商人接济过日子。 他们实际上就相当于开海之前的倭寇。 真正作乱的,都是他们背后之人。 张鹤鸣一味的想用铁血手段来镇压苗民的叛乱,自然只会更加激化矛盾。 只是张鹤鸣就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般,誓要对苗民追杀到底。 万历四十五(1617年)二月,贵州巡按杨鹤上奏请求‘申饬用人’之法治苗。 所谓的‘申饬用人’大概意思是说,:黔中八番之地交错复杂,夷汉杂居,四方的亡命之徒众多,而且所有的粮差、驿站等供应事务繁重,都由卫军负责,而卫所官员众多,互相牵制,日益削弱,最终耗尽。他历查诉讼文书,发现苗仲之民出来劫掠,没有一件事不是有人与其暗中勾结的。因此想要教化夷人先要从汉人开始,想要教化汉人要从选用优秀官吏开始。具体包括:其一,重视郡守弹压的权力;其二,重视州县官员的选拔;其三,重视司道方面的任命。 其次杨鹤还认为,黔中到处都是夷人,内廷的金钱接济不上,动不动就说要大力围剿根本不现实。 四川、湖广额定给贵州的军饷不来,就算有韩信、白起这样的名将,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目前的计策,紧急的在于治标,也就是大力围剿;长久的计策,紧急的在于治本,也就是用人。 从杨鹤的奏折中就可以看出,他已经意识到了张鹤鸣战略的问,也意识到苗乱的根源,其实是官乱。 但可惜他的奏折并没有引起任何风浪。 万历四十五(1617年)五月,贵州两江的苗王望烈,因受不了张鹤鸣镇压苗民,于是纠集苗众围攻施秉县城。 此事也标志着苗、汉的矛盾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由零星劫掠演变成了有组织的攻城叛乱。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正月,经过两年的平苗战事,张鹤鸣屠杀的苗民已经不下万人。 大量的苗民被屠杀终于激起了整个苗人的愤恨。 就在正月初七日贵州两江,即在长江、株江流域生活的苗民发动了整体叛乱。 先是劫掠镇远曾旗堡,掳去男丁妇孺一百二十三名口杀死二十九名口烧毁房屋米仓无数。 随后又全力攻下了黄家堡、河背堡、瓮济堡等地,杀掠汉民,烧毁房屋无数,其后更进一步再次围攻施秉县城。 张鹤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重提四川、湖广、贵州三省协助共同剿苗事宜。 同时还弹劾铜仁总镇事新添参将龙万化、清浪参将事牛可耕、中军周承爵等人剿匪不利,致使事态扩大。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找朝廷要钱,要钱,还是他妈的要钱…… 实际上此时贵州苗乱之事已经基本上全面失控。 原本只是小打小闹,受人委托干点抢劫买卖的苗民,在张鹤鸣的铁血镇压下举族暴动了起来。 张鹤鸣两年的时间,光是花费朝廷特批的经费就超二十万两,至于贵州本省经费更是消耗殆尽。 结果苗乱越来越重,几近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实际上事态发展到现在,贵州省于大明朝廷而言,已经成为了一个持续放血的机器。 只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朝廷也只能下令三省协同作战,先平定叛乱再谈其它。 …… 九溪卫就在三省交界的边地,自是最先受到征召助战的地区。 不过因出师不利,刚走到保靖就受到当地叛苗的偷袭。 损失惨重不说,就连随军出征的几个吏目文书都被杀了个干净。 随军打仗没有吏目不行,紧急之下,指挥使也只能把辖区内几个千户所的书隶抽调上来。 而张诚也是因此才得以调任九溪卫升为吏目。 张山本就是九溪卫的百户,因为儿考中了童生,要在慈利县学读书,就又在慈利县城买了套房子。 她的妻子和女儿都住到了慈溪县城的房子里,方便照顾儿子。 现在九溪卫就他自己跟张诚两人住着。 九溪卫到慈利县城有九十多公里,骑快马也要两天才能到。 而从慈利县再到安福城就更远了,去一趟,起码要多耽误六七天的时间。 因为侯平要赶在八月份的秋闱,不能在安福城里耽误太久时间。 所以最后就没有再去慈利县城去接舅妈等人。 第二日一早三人就返回了安福城。 此时,果然就像谷德白之前保证的一样,他买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主要是米、面和一些肉食之类。 至于蔬菜瓜果之类,只能在安福城周边购买,不然远程运来,以现在的保鲜技术,只会全部坏掉。 一家兄妹三人同日摆酒宴的盛况,别说这小小的安福城里,就算放眼整个大明都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三对新人同日结婚,大宴全城三日,这样的盛况对于安福城来说,只怕是要空前绝后了。 原本是一场盛世喜庆的事情,结果仅到第二日晚间的时候,就被九溪卫的紧急征兵令给强行中断了。 五月三十一日,九溪卫小旗官传令,命安福千户所城千户杨忠茂,紧急征兵两百人前往保靖州宣慰司助战平苗。 九溪卫辖地除了安福千户所城外,还有澧州、添平、麻寮这三个千户所城。 只不过这三个千户所城都是由当地土官负责守卫,当地的局势也比安福城周边要更为复杂一些。 所以还能调兵远征的地方就只剩下安福一地。 安福所城总人口只有不到一千三百人,除却老弱妇孺外,真正的青壮能有多少? 两百青壮几乎是将全城的壮丁都带走了。 侯顺自然也是跑不掉的,谷默有童生的身份,也被特征为随军书隶。 而这次负责带兵驰援的人,则是九溪卫三个留守百户之一的张山…… 第307章 西南祸根 九溪卫驻守的高级将领共只有一个游击参将,两个千总。 其中一个千总镇守在桑植安抚司,另一个在九溪卫城驻守。 第一批出发助战的先锋部队就是由九溪卫的千总率领。 其后总游击参将也带着主力部队前往支援。 现在九溪卫留守兵力仅剩不到五百人,由三个百户统领,张山就是其中之一。 桑植安抚司的兵力不能轻动,要震慑周边的十几峒的土家族土司势力。 如果土家族土司暴动起来,其后果只会比苗民暴动更加严重。 经过一夜的紧急征调,安福城里各家各户都已经将自家出征的年轻人名单提报了上来。 第二天一早,书隶谷默对这些人一一登记立册,这是近五十年来,安福城第一次集合出征。 中午,从九溪卫出征的一百八十人的援军在另一个百户带领下到达了安福城。 这次援兵的任务是前往两江口长官司,领当地的长官司人马清理酉水两沿岸的苗民。 因为安福城是九溪卫前往两江口的必经之路,张诚就直接让留守百户带援兵前往安福城与张山汇合。 也免去张山还要领军回九溪后再回安福城来回跑。 第三天晨曦破晓时分,安福城中的空地上,城内两百青壮都已经整装完毕。 为首的一个中年汉子正是安福城百户贺伟。 点清人数后,贺伟一溜小跑到张山面前高声禀报道:“禀报张把总,安福城军兵一百九十七人整备完毕,请下令。” 张山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另一边已经先一步整军完成的九溪卫军兵,然后大喝一声道:“全体出征。” 率领九溪卫援兵的百户率先向城西跑去。 安福城贺伟则带着安福城子弟兵出征。 侯顺、谷默也都在队伍中间。 队伍的最后,则是左良玉和二十名侯平的私兵。 舅舅、兄长、妹夫三个亲人都要出征去打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侯平再怎么冷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于是就安排了左良玉等随军一起出征。 加上左良玉这些人,以及张山本人,援军人数正好四百人。 这两天侯平已经将此次出征的要点都反复跟两人交代过了。 杀人,绝不能成为这次出征的主要旋律,剿抚结合,才是能彻底平定当地苗民之乱根本办法。 平茶洞、乌罗、酉阳三地是川、贵、湖三省交界处红苗人口最多的三大聚居地。 这三地的苗民因为悍勇,又居深山,不愿受朝廷管辖。 但实际上这个‘不受管辖’是要打引号的。 真实的原因,是苗民居于深山,非常穷困,他们只能依附当地土司势力生存。 而当地的土司势力明面上都接受了朝廷的官职,他们之间的争斗太过了的话,朝廷就会直接干预。 就比如当年保靖宣慰司因为老土司去世,因继承问题引发了内乱。 当年保靖宣慰司彭勇烈早逝,其子彭哈药俾幼年袭职。 其堂叔彭大虫可宜以副宣慰使的身份代理掌管政事。 随后彭大虫可宜将彭哈药俾杀了之后自称宣慰使。 朝廷自然不会承认这种擅杀上官自封的行为,于是便革除其副宣慰使的身份,派兵将其捉拿入狱。 最终彭大虫可宜死在了监狱。 彭大虫可宜虽被革职后死在了监狱,但是他之前因功受封了两江口长官司长官之职并未革除。 于是彭大虫可宜的后人袭职了两江口长官之职。 而袭职保靖司的彭氏后人则不承任他们的职务,于是两家便展开了长达百年的争斗。 因两江口彭家与永顺司彭家有姻亲关系,使得永顺司也直接加入到了这场争斗之中。 正德年间,在朝廷的强势干预下,这场彭氏家族的内部争斗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但压制的只是明面上的直接争斗,暗地里的争斗从未停止。 利用名义上‘不受管辖’的苗民闹事,就成为他们之间争斗的主要手段。 而酉阳冉氏与彭氏之间的争斗就纯属利益之争。 酉阳这一带,各部土司们争斗最为激烈的利益,无疑是为了贡品金丝楠木。 历代土司,因上贡金丝楠木而获得封官比比皆是。 永顺土司彭世麒,于正统、正德年间多次上贡金丝楠木获得朝廷册封,最终官居二品都指挥使。 而上一任酉阳土家族土司冉维屏就于万历十七年(1589)进贡金丝楠木二十根,而获得加封武职从三品服色。 一举成为当时这一带最有权柄的土司。 如今他儿子冉跃龙承袭酉阳司宣抚使,地位比之他当年可就差远了。 实际上真正造成苗民动乱的原因就是永顺宣慰司、保靖宣慰司和酉阳宣慰司为了争夺当地利益而引发的暗斗。 苗民实际只是他们用来争斗的刀,而苗民甘愿为刀大半也是因为迫不得已。 …… 大明立国之初,对少数民族土司作乱的镇压颇有成效,树立了中央政权的权威,逐渐能够梳理苗蛮地区的事务。 这一期间,朝廷废除了部分西南各地作乱土司,施行‘改土归流’的政策。 既由朝廷委派流官直接进行统治,实行和内地相同的地方行政制度,打破土司治理地方政务的传统习惯。 为平息起义以及尽可能防止类似事件发生,朝廷对民族政策又做出了进一步的调整。 以缓和民族矛盾的安抚政策为主。 政治上怀柔笼络,经济上减免赋税,文化上进行“德化” 这样的手段‘剿抚并重’,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西南地区得以快速稳定发展。 正统四年(1439年),麓川宣慰使思任发反叛,明朝将领沐晟、沐昂两兄弟先后率军前往征讨,均以失败告终。 其后又派兵部尚书王骥于正统八年(1443年)、十年(1445年)、十三年(1448年)三次出征麓川。 最终迫使思氏土司臣服,但“连年用兵、死者十七八、军资爵赏不可胜计,”也使朝廷元气大伤。 而“三征麓川”对贵州还产生了更深远的影响。 此时贵州各卫驻军被抽调一空,王骥三征麓川的十三万官军之中近一半抽调自贵州都指挥使司辖下各卫所。 驿道沿途各少数民族因此常年承受难以想象的赋税和徭役负担。 在此背景下,‘土木堡之变’成为苗民动乱的最大诱因。 当贵州苗民和土司得知数十万朝廷精锐禁军,竟然被几万瓦剌军打败,皇帝都成为了俘虏之后便纷纷起事。 二十余万起义武装,在西起贵州龙里,东至湖广沅州,北达湖广武冈,南抵四川播州的广大地域内作乱。 第308章 平苗策略 这一次的动乱长达十数年,沉重打击了朝廷在当地的统治势力,就连镇守贵州的总兵官张祥也在此次起义中战死。 而朝廷经过十数年的时间,才逐一将这些作乱势力一一平定下来。 这期间,朝廷更加重视贵州地区的儒学教育与科举取士,扩大汉文化在贵州地区的影响。 比如:景泰七年(1455年),定云、贵解额三十名; 正是当时的这种措施,为后世贵州苗族与汉族间的民族融合产生了积极影响。 但在当时,因长久的动乱使得大量的耕地被破坏,本就穷困的贵州越发穷困。 贵州全省所收税赋竟还比不上中原一个府之地。 百姓衣食无着,又更加使得动乱情况更加剧烈。 为了安抚百姓,朝廷不得采取减免税负的安民政策。 景泰三年(1451年)免除贵州思印江长官司水银课,减免贵州地区赋税、徭役,发生灾害时调拨钱粮赈济。 天顺二年(1458年)敕谕贵州都指挥同知陈原:“非奉朝廷明文,一军不许擅役,一毫不许擅科。” 这无疑加重了朝廷的负担。 同时为维持庞大的驻军粮饷和官员俸禄,以及救济困难百姓,只能从周边省份征调粮饷入贵州。 景泰帝下诏:“以征进贵州军饷不敷,命湖广改拨原定南京粮一十万石、四川添拨粮一十万石、云南附近添拨粮一万石运赴应用,仍将云南黑白、四川仙泉等井盐课十三万余引召商于贵州,在城及普安卫中纳粮米,并差官驰驿往江西摘拨折粮银五万两运赴籴买粮储。” 此后,四川和湖广两省往贵州运粮便形成了常制。 湖广、四川等省份是朝廷税赋的重要来源地,常年向贵州调拨钱粮和截留税收使得朝廷越来越拮据,加大了朝廷财政的困难程度。 另一方面,也正是由于贵州要靠朝廷长期输入粮食救济才能保持基本生活,也使得当地土司势力急剧膨胀。 此时,贵州的政治权柄基本上都被土家族土司势力掌控,朝廷下发的补贴物资发配权自然也就被他们所掌控。 贵州良田不多,大多数山区民众的生存手段主要是依靠‘茶马贸易’换取土家土司手中的米粮、盐等生活必须品。 这就使得没有掌握到政治权柄的苗族土司,只能依附于土家族土司生存,时间一长自然而然的就会受其掌控。 也正是在这一期间,个别土司官员的势力庞大到能压制当地汉官的地步,于是就出现了‘改流归土’的奇葩现象。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苗民受到了汉族、土家族等多重压迫,日子越发艰难。 嘉靖十九年(1540),腊尔山地处湘、川、黔三省交界地区连遭旱灾,粮食欠收。 而土司和卫所官吏苛虐无度,使当地苗民越发民不聊生。 到嘉靖二十二年(1543),贵州铜仁的平头苗王龙子贤、龙桑科抗拒官府征派粮款。 率领苗众依凭山区地势,抵抗贵州、湖广官兵镇压成功。 其后又转战湖广境内,与苗民龙求儿、龙母叟、龙柳补、龙郎七等联合攻酉阳等地。 一场轰轰烈烈的腊尔山起义就此展开,共历时十余年之久方才得以平定。 此战也将汉苗茅盾再次突显了出来。 苗民再次失去了大量的高产良田,由此整个族群对当地土家土司的依赖也更为严重。 如今的苗民其实已经彻底沦落为土司的佣兵。 要真正切实际的解决苗乱,首先就要将他们从土司的掌控中解脱出来。 要做到这一点,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让他们做到粮食自给自足。 …… 出征的队伍已经出城,侯平回头看了谷德白一眼:“谷叔叔,这次侯顺、谷默出征他们能不能平安回来,就只能全靠你了,你能将土豆、红薯、玉米扩种的面积越大,他们就越安全,如果扩种的粮食能满足所有人的食用,那么你就立下了平苗第一功,回京之后,我也定会为你请旨,封官进爵。” 谷德白脸都笑成了月芽形,没想到昨天侯平主动找到他,将带回来的土豆、红薯、玉米种子全交给了他,同还让他将这些种子移植到地里,等收获后将其种子再分发出来,继续扩大种植这三种农作物的土地面积。 这三种农作物都是高产作物,尤其是土豆,在安福城及周边地区能够做到一年三熟,特别适合在当地大规模种植。 只需要大规模种植一年,就能解决所有本地人的饥饿问题。 等种子足够多的时候,利用他商人的身份,将这些农作物扩种到苗民的领地上去。 这样就能逐步让苗民从当地土司的掌控中解脱出来。 如果这事成功,谷德白就将是大功一件。 “大人,您尽管放心,您交代的事情我都记在脑子里,一刻也不会忘记,这事对汉人来说确实有一定难度,但是咱们白人跟他们苗人关系没有那么僵,虽说没什么大交情,但是做生意的话还是能够说的上话的,我能保证三年之内,让酉江两岸的苗地,都是种着土豆的苗民。” 现在汉人跟苗人的关系势成水火,侯平如果找当地官府去推广这三种农作物只能事倍功半。 而白族是当地的少数族群,又因为白族人擅长跑商,跟其它各部族都有不错的关系。 由他们去推广这三种高产作物,实在是太适合不过的事情了。 而以谷德白跟自己家的关系,加上他在襄阳城做了多年掌柜的能力,自然是执行此事的不二人选。 侯平点了点头:“你能有这样的信心就好,谷默也是你儿子,相信你也不想看到他最后会战死杀场。现在朝廷穷困势弱,已经无力约束当地那些土司,苗民又为土司逼迫甚深,如果不能解决他们为土司掌控的局面,战争就停止不下来。所以能不能停战,就看你这边能不能让苗人吃饱肚子了。” 谷德白点头哈腰道:“大人放心,我省得的,我昨天连夜让人将那些种子都移种到了地里,按大人说的,七月份差不多能熟的话,小人再立马安排人扩种。” 侯平道:“土豆种的好的话,可以一年三熟,只是现在的种植水平肯定是不行的,等回京之后,我尽力寻访一位农业方面的专家过来,不过就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当然,如果你发现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也可以自行聘请,所有费用我出,先期给你五千两做为经费,然后等我回京之后,两派人给你送一些过来……” 第309章 清河陷落 土豆在湖广西部地区,每年的春季五月,夏季七月,秋季十一月都能有所收获。 不过想要真正的收获三季,对地力的要求是相当高的。 在这个没有化肥的时代,其实是很难做到的。 不过就算只收获两季,也已经要比现在当地种的粮食品种,在产量上高出了数倍。 侯平把种粮大计交代给谷德白后,就带着父母、妹妹离开了永福城。 至于谷娟,则先回谷家给侯玉做个伴儿。 等苗地战事平定,侯顺、谷默都回来了之后,侯平再想办法帮他们脱了军籍进京。 已经六月份了,八月便秋闱。 从永福城到湖广省府武昌城至少要一个多月。 其实现在时间已经有些赶了。 所以这一路上再也不敢有任何耽搁,一路直奔武昌而去。 …… 六月,辽东巡抚李维翰因抚顺被破城一事被革职为民。 由可见,朝廷对辽东之事也并非一无所觉,只是粮饷问题始终无法解决。 七月中旬,大明朝堂还在为辽饷之事吵成一团,努尔哈赤已经卷土重来兵发清河城。 清河,位于四山之中,东有鸦鹘关屏障,为建州进入辽东腹地的战略要冲之地,其地位还在抚顺城之上。 经略杨镐鉴于清河城特殊的战略地位,防守则为绝境,出战则为奇地的地理形势,曾用四个月的时间进行修筑,并在城上布有火炮、枪、铅子、铁弹子及滚木矢石等。 同时又派辽东副将邹储贤率兵一万一千人把守,并为其制定详细的作战方针:敌若来犯,应设伏于城外山径小路或山间狭地,实施阻击;万不可拥兵于城,束手待毙。 只是邹储贤完全没有遵守杨镐的守城方针。 二十日,努尔哈赤率众兵将出赫图阿拉向清河城进发,当天围困鸦鹘关。 邹储贤闻讯,即刻下令闭门据守。 二十一日,努尔哈赤冲破鸦鹘关,抵达清河城外,发起攻击。 因守军炮火、滚木雷石齐下,强攻失败。 努尔哈赤随即改强攻为围困,并派降将李永芳到城下劝降。 遭拒绝后,再令环城强攻,此战清兵八进八退,自早晨一直至战斗到黄昏,后金战死数千人。 邹储贤自以为守住了金军攻势,便起了麻痹大意之心。 然而就在当夜,在夜幕掩护下,努尔哈赤令各军以板车为掩护挖城墙,使得城东北角遂塌落。 乘明军慌乱之际,努尔哈赤下令叠尸登城。 邹储贤在绝望中,焚毁官衙杀掉妻女儿后,亲入战阵,阵亡。 二十二日清晨,后金破城而入,城内明军官兵六千四百多人及五百多户居民奋起巷战,全员战死,而无一人投降。 努尔哈赤下令将清河城墙全部拆毁,又令将三岔堡至孤山堡一带民房尽行焚烧。 还拆毁一堵墙、碱场二城,使明军自清河至抚顺城无存身之地。 然后,收取地窖谷物,田中青苗,则纵马放牧,造成清河一带五六十里以内人烟断绝。 如果说抚顺之战是辽东文武群臣内外勾结所至,那清河之战就是努尔哈赤正式背弃与辽东文武默契标志。 这也是他正式背叛大明朝廷的正式之战。 此战之后,辽东腹地无险可守,努尔哈赤可随意进攻,来去自如,终让大明朝堂举朝震动。 而辽东文武也感受到了努尔哈赤的野心,同时发现他已经彻底失控。 清河陷落时,叆阳千总陈大道、高炫等闻风擅离城守,经略杨镐果断将其斩首示众。 同时还及时清理沈阳城中的金国奸细,截获努尔哈赤一两天内就想要进犯沈阳的消息。 在得知计划败露之后,努尔哈赤也取消了此次出征的计划。 八月,因清河被破一事,万历皇帝怒斥辽东诸将,最赐经略扬敲尚方宝剑,下旨曰:清河被攻克,敌虏的气势更加嚣张,各总兵官还在关内逗留,没有率先出击抵御敌虏,同仇敌忾的忠心在哪里?你们部门要遵照屡次下达的旨意,并且催促各镇的兵马都迅速出关听从调度,赐予剑一把,将帅以下有不服从命令的先斩后奏,务必期望剿灭狂虏来安定危局。 除此之外还对辽东的战略布局做了一系列调整,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调任李如柏为辽东总官兵紧急北上坐镇。 清河的陷落让大明君臣终于意识到了努尔哈赤的尾大不掉,已经威胁到了国朝的统治。 此时,一场上下一下,消灭贼酋的战争正在缓缓酝酿。 而此时的侯平已经到达了武昌城,湖广乡试即将开始…… ……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所辖地域与后世的行政区划作一比较,其地域范围基本上相当于后世的湖北、湖南二省。 在对外的简称上,通常会将湖广称之为‘荆楚之地’,或直接称为‘楚地’。 “楚地自古多豪杰”民风桀骜尚武,不服王化的现象严重。 为了改变这一情况,自大明立朝以“治国以教化为先、教化以学校为先”,对于学校教育始终是高度重视并大力发展。 湖广地区则更是官学教育发展的重点地区。 洪武时期,政府从中央集权的角度出发,大力兴办官学,对于各地民办书院则采取限制乃至禁绝的政策。 然而正统以后,官办教育机构渐趋腐败,士子惟务科举成名而逐渐流于形式。 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朝廷对于书院的政策也开始松动,官建书院开始发展。 正德以后,随着官学的进一步腐败,也随着“陈湛心学”、“阳阴心学”的广泛传播,更多的学者兼官员投入到书院的发展中来。 虽然在此过程中也有过多次禁毁书院的事件,如万历年间张居正诏毁天下书院之举。 然而这些未能阻止书院发展之势,反而就是在此时书院的建设掀起了继南宋之后的第二次高潮。 有明一代,湖广地区共新建书院 182 所,重修前代书院 30 所,总数达到 212 所,在数量上处于全国的领先地位。 湖广书院不仅数量多,质量也是较高的。 “四大书院”湖广占据半壁,“岳麓书院”、“石鼓书院”都在华夏文化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特别是地处长沙的岳麓书院,自创立伊始即以其办学和传播学术文化而享有“潇湘洙泗”的美誉。 朱熹、陆九渊、张栻等前代大师使得岳麓书院有着非同一般的文化意义。 到了大明,阳明心学和东林学派的思想传播也都与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王门几代弟子岳麓开坛讲学更成为中国哲学思想史上的佳话。 它们互为补充地在各自的领域内发挥着作用,为湖广地区的人才培养提供了良好的基础。 第310章 巡按御史 湖广地区的书院,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有着自身相当的优势。 从而在相当程度上为湖广地区的后世文化昌盛奠定了基础。 尽管湖广兴建书院很多,但实则分布并不均匀,南北差异巨大。 湖广地区的进士较为集中地分布在江汉平原的武昌、荆州、承天三府以及楚东北的黄州府。 其数量已经占到了湖广进士总数的一半以上。 洞庭湖以北文风鼎盛,而洞庭湖以南地区,文人风气则集中分布在长沙“岳麓书院”周边地区。 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就是湖南多山区丘陵,农业经济发展不如有江汉平原的湖北。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重要原因便是湖南西部地区多土司。 土司们做着世袭的土官,不像汉人那样对科举有着迫切的需求。 这也是导致这一地区的文教一直兴旺不起来的主要原因。 侯平所在地区,正好就是文教最不开化的地区。 大明立明已经有两百多年,慈利县未出一个进士,就连举也不过区区十数人。 可见慈利县的文教水平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不过无人考中倒也不能全怪士子水平不行。 实际上大明科举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早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公平与公正。 各种流派的学术门伐已经充斥着官场的各个层面,他们全面掌控着科举的录取途径。 如果出自名门大派,背有靠山,自然能一路绿灯通行,这一点从徐光启的科考经历就可以看得出来。 有背山跟没背山的时候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只有后台到位,才能风生水起,无往而不利,就算卷子进了垃圾堆都会跟你捡回来; 如果后台不够硬,那就算打通关系拿下了状元,也必然会被其他人拿下。 这一点沈同和的经历可谓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但凡他能拜某位当代名儒为师,他的状元便都成了煮熟的鸭子飞不走了。 慈利县之所以出不了进士的一个原因就在这里。 因地处偏僻,没有深厚的背景关系网,或是大量的金钱开路,想凭真材实料考出来实在太难了。 好在现在侯平对这两样都不缺。 根本就无需担心什么,只要他交的不是白卷,上榜那是必须的。 至于能到什么名次,那就要看他的卷子有多优秀了。 八月初,侯平的船只在武昌靠岸,人还没下船,一大帮子小官员就已经在岸上等候。 为首的是就是本次的主考官马之骐。 马之骐于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乡试中举,??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得中一甲第二名。??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五月,??他充任起居注馆纂修。 同年七月奉命出任湖广乡试主考官。 科举乡试的主考官任命因地域远近不同,在时间也会有所差别。 通常湖广地区科举考官的任命都在五月中旬前后。 而这次被拖延到了七月才跟浙江、江西、湖广、陕西四省的主考官一起任命。 浙江、江西应该是在六月中旬任命,而陕西本就是应该在七月初任命。 由此可见,湖广的主考官任命是被拖的最久的。 这里面有没有深意不得而知,总之身为主考官毫不避嫌的到港口迎接侯平,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除了马之骐外,还有一个比较有份量的官员也在迎接的队伍当中,此人就是湖广巡按彭宗孟。 其他人则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官。 其实就算马之骐和彭宗孟两人也都只是个正七品小官,以侯平的身份,还没有资格让更高级别的大官来接他。 上岸之后,侯平受这些人的邀请,在武昌最好的酒楼内吃了一顿,大家联络了一下感情。 之后他又被众人送回了客栈休息,等人都走了之后,布喜娅玛拉准备关门休息。 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谁啊?” “本官彭宗孟,请见侯先生。” 侯平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之前看到彭宗孟在岸边接船的时候他就感觉有些奇怪。 御使最在乎名声,身为官员,迎接一个靠谄媚上位的宠臣,传出去肯定是要坏了名声的。 但是彭宗孟毅然决然的来了,说明他有比让他觉得比自己名声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找自己帮忙。 今天在酒宴上他一直没开口,后面又跟别一起离开了。 侯平还以为他是要等到自己考完了再说,没想到他确是耍了一个回马枪,立马就回来了。 当即开门将彭宗孟迎了进来,然后对布喜娅玛拉道:“东歌,彭大人肯定是有正事要跟我谈,你先去嗲妈房间跟侯瓶子玩一会吧。” “哦,好的。” 等布喜娅玛拉走后,侯平对彭宗孟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知道彭大人到底有何事用得上学生?但讲无妨。” 彭宗孟一脸哀伤的道:“下官人微言轻,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求侯先生,还请侯先生救救三省百姓吧。” 侯平不禁动容,巡按御史的确不是什么高官,但因为御史有直接上奏的权力,因此实际权柄却是不轻。 而且因为湖广巡抚梁见孟离任后朝廷一直没有委派新的巡抚,彭宗孟现在还代理着巡抚之责,实际的权柄就更重了。 连彭宗孟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肯定不会是小事。 “以彭大人的能力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到底是何事竟如此困难?” 彭宗孟给侯平深深的鞠了一躬,侯平赶紧上前扶住:“彭大人使不得,学生只是一个在野士子,何德何能受大人如此重礼?您这是要愧煞侯某啊。” 彭宗孟坚持的道:“为了三省上千万百姓的安宁,彭宗孟只能求恳求侯先生了。” 侯平无可奈何的道:“彭大人有一颗为民请命之心,我侯某虽然在野,但也不是漠视民生之人,大人有何难处,但请直言,侯平若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尽力而为。” 彭宗孟当即道:“彭某为三省百姓多谢侯先生大义。” 侯平苦笑道:“彭大人您还是先说到底什么事吧?否则侯某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大人的忙。” 彭宗孟点了点头道:“是这样,日前彭某上了一封奏疏,希望朝廷能够派人下来彻查贵州巡抚张鹤鸣寻衅生事,故意挑起汉苗矛盾之事,可是迟迟都没有得到朝廷的回复……” 第311章 私利公利 就在不久前,彭宗孟上奏弹劾:贵州巡抚张鹤鸣摘取不实之词诬陷他人、推脱责任、逃避开衅的责任,恶意挑起贵州两江苗民祸难,为害三省百姓安宁。 只是他的奏折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两江苗民之祸侯平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有此搞不懂这种事求到自己头上来也没用啊。 奏折未批复一般都会有多重原因在内,如果不能确定具体的原因,根本就无法解决。 而且像这种要求彻查重臣的奏折,被压上个一年半载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明面上没有回复,可能皇帝暗中已经派人下来暗查也不是没有可能。 彭宗孟因这个原因来求自己,感觉就有是有点莫名其妙了。 侯平微微摇了摇头:“彭大人,学生知道你为民请命的心情,但是奏折未批复,这种事情您找学生怕是也无用啊。” 彭宗孟急切的道:“侯先生,下官不是因为奏折,而是想请先生把这动乱的根源转奏上去。奏折过于敏感,下官人微言轻,很多东西不敢在奏折中明言,只能很侯先生了解事情的始末之后,带为转奏上去……” 接着彭宗孟把苗民动乱的真实原因告诉了侯平。 张鹤鸣之所以要挑起贵州苗民动乱,其根本原因是想彻底恶化贵州经济。 同时他还要将四川拖下水来,至于湖广,则只是受到额外牵连而已。 他们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四川乌撒府的归属权问题。 乌撒在地理位置上本属黔中,距离川南最近的汉人统领府城叙州府有一千一百五十里之遥。 嘉靖年间乌撒夷妇奢勾谋叛,放纵夷人四处劫掠,擅自折毁六驿四司官仓改立私宅。 更有夺占军屯,挖掘濠堑,插上夷字牌面等恶行,反叛之形逐渐明显。 被当时的巡抚徐问先察觉,调集三省汉土官兵防御截杀,逆谋才得以平息。 万历朝后期,当地土官知府安云龙去世后,安咀旧与安效良争官夺印长达二十年。 此事导致当地夷人无主,盗贼蜂起,绑掳军丁,烧毁屯堡,劫掠行商,西路道路阻塞,达二十年之久。 乌撒是滇蜀的咽喉要地,从普安入滇境七日才到达乌撒,安效良之父安绍庆据沾益,当中曲靖门户。 安效良据乌撒,扼住滇蜀咽喉,两雄并立,父子各据一方,且接壤的土地没有其他郡县土司隔绝。 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而四川汉人势力又鞭长莫及,实际上现在四川衙门已经彻底对当地失去了掌控。 张鹤鸣之所以要挑起汉苗战争,就是为了逼迫朝廷将乌撒府的管辖权划给贵州。 早在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四月,贵州巡按御史扬鹤就上书请求将乌撒府的归属权划给贵州。 五月,兵部就给了回复:乌撒是滇蜀的咽喉要冲,向来被称为夷方重地,所设的土府及卫所相互交错,彼此牵制。 祖宗立法本来有其深意,然而疆土交错,在贵州区域内,府和卫虽在同一地域,但卫所属贵州,府所属四川。 在这期间,驿站的供应、官属的统辖、粮马的征收、盗贼的发生等方面,难免存在对一方有利对另一方不利,过去适宜而现在不适宜的情况。 如今根据贵州抚按的想法,想要将乌撒土府改隶属于贵州,规划的便利之计可谓用心良苦。 但此事关系到两省,对于夷情舆论还不清楚,等候命令下达,臣部会发文给四川、贵州的抚按,让他们从长商议,妥善确切后上奏决定。 从兵部的回复来看,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就是我们原则上是可以同意的,但是人家四川不同意。 而且祖宗成法不可轻改,你们自己讨论去吧,有结果了再来跟我们说。 此后扬鹤又多次就乌撒问题向朝廷上奏,始终没有结果。 贵州之所以这么看重乌撒地区,是因为乌撒地区有大量的金、银等矿。 既有金、银矿这种巨利的地方,四川政府又怎么可能会放任这样的地方不受掌控? 表面的不受掌控,其实不过是因为各级官员为了将银区拒为己有,做给朝廷看的罢了。 当然,这里面利益分配的最大头肯定是皇室,而四川的皇室只有一个蜀王。 四川一共只封了三个王,除了蜀王外还有寿定王、申懿王两位。 只是这两位因为没有继承人被除国,所以到现在还有传承的就只有蜀王。 初代蜀王朱椿受到太祖皇帝的青睐,又交好建文帝,以至削藩他都未受到任何影响。 而成祖称帝后,朱椿及时前往京城觐见成祖,表明心迹,受到成祖的热烈欢迎。 朱椿之后的历代蜀王,大都遵循朱椿确定的宗藩原则,与时任皇帝保持着高度的忠心。 比如:第二任蜀王朱友堉在位时,松潘地区发生战事。 宣宗命令朱友堉调发护卫官军到前线做预备部队,朱友堉没有拒绝,而是积极响应。 到了万历朝,朝中经济困难,第十一代蜀王朱宣圻又捐献千两银子作为军饷,万历帝下诏褒奖朱宣圻。 户部财政紧张,朱宣圻又向户部捐献六千两银子。 正因为如此,历代蜀王都贤名远播,终大明一朝,朝廷对蜀王都极具优待,为宗室表率。 也正因为如些,蜀王在四川的权力较大,??对当地政治、??经济和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陆釴的《病逸漫记》中记载了“天下王府,惟蜀府最富。 ”其次还有“蜀府之富,甲于天下。 ” 在《松窗梦语》中记载了“富厚甲于诸王,以一省税银皆供蜀府,不输天储也。” 可见蜀王掌控四川,不说人尽皆知,但也是流传甚广。 乌撒府之所以说不被掌控,说的是不被朝廷掌控。 虽然四川衙门没有从乌撒府收到一两银子的税收,但是乌撒府的银子被蜀王府以及四川衙门的官员给分干净了。 一个产银的地区,一两银子的税都不交,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如果换了别人,分分钟就会被朝廷拿下,但是这人是蜀王,大家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实际上这次就是以张鹤鸣为首的一批贵州官员,因眼红乌撒银矿之利被分食,所以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企图以贵州乱局逼迫朝廷将乌撒归属转让给贵州,以补充贵州的军饷不足的问题。 在这些官员的私心之下,三省的军兵百姓,都成为了他们谋利的牺牲品。 而湖广百姓,则是最为无辜的受牵连者…… 第312章 秋闱了 侯平对乌撒地区的内幕并不了解。 但是他知道如果涉及蜀王的话,蜀王一定会把好处分出一部分给皇帝,这是蜀王府惯常使用的伎俩。 否则就凭万历皇帝的性子,早就派税监去乌撒抢钱了。 所以说张鹤鸣他们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达成他们的目的。 尽管早就知道官员们的手段下作,但是能下作到这等地步还是让侯平感觉到震惊。 用恶意亏空军饷的手段来逼迫朝廷对其妥协,其用心之险恶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听完彭宗孟的话,侯平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起伏的情绪后说道:“彭大人,如果此事真是张鹤鸣等人为了一己私利而置三省百姓于水火,我侯某定会将此事上禀。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估计很快就会有转机,辽东建奴叛乱,攻破了清河要塞,不久朝廷应该会抽掉全国兵力全力平辽。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张鹤鸣想搞事情,手中无兵他也没有办法。” 彭宗孟听完大惊道:“先生可说的是真的?如果真能平息战火,让百姓得以安宁,可谓功德无量啊。” 侯平心里苦笑,这哪里是什么功德无量,这是大明亡国的序章正式拉开帷幕了啊。 今天吃饭的时候他才听到马之骐说起清河陷落的事情,大家谈论的都是建奴实在胆大包天,敢破清河。 所有人的眼中,建奴这是不想有日子过了,根本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 只有侯平心里清楚,萨尔浒之战,撕开大明国力衰亡最后遮羞布的一战,即将上演。 可是以他现在的地位,根本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他唯一有机会为这一战做点什么的,就只有完成李如柏的交代,查清楚李如松真正的死因。 这样或许就能改变李如柏在这一战中的态度。 只可惜,这几年他清查了很多历史资料,始终没有任何突破性的线索。 根本无法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侯平点了点头:“彭大人,等侯某回到京城后,一定会将此事上报给太孙殿下,具体太孙殿下如何定夺在下也无法保证。” 彭宗孟连声感谢道:“谢谢先生,只要先生能将此事的原委上禀太孙殿下,您就是三省百姓的大恩人,彭某代表三省百姓感谢先生的大恩大德。” 说着彭宗孟又要给侯平鞠躬,侯平赶紧将他一把托信:“彭大人一心为民,侯某对大人之德行万分钦佩,大人放心,此事侯某绝不会有半分推脱。” 在彭宗孟的千恩万谢中,侯平终是将人送走了。 不过彭宗孟说的事情却让他心里久久不能不静。 张鹤鸣这些人手段虽然下作,但是于国来说,却也并非只为私心。 现在乌撒银矿虽说万历皇帝肯定也在其中有一脚,但是数目肯定不会很多,也就是实际上只是养肥了蜀王一家。 如果这样的话,将银矿收归国有,至少比给蜀王要有用的多。 贵州政府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这么想把乌撒银矿抓回来,补贴当地财政缺额。 其实真能把银矿让给贵州,能减轻朝廷的负担远比让蜀王独占强得多。 这其中的是是非非,还是真的让人很难理清头绪。 …… 乡试每三年一次,逢子、卯、午、酉年举行,又叫乡闱; 因考期在秋季八月,故又称秋闱。 乡试是由朝廷派遣翰林、内阁学士赴各省担任正副主考官,主持乡试的考试。 考试的主要常科内容包括《四书》、《五经》、策问、八股文等,科目可能有所不同。 学政不能主持乡试,他们负责主持院试,选拔秀才,并监察府、县的学官。 各省多在城市东南建立贡院,作为乡试的考场,大门正中悬挂“贡院”二字的大匾。 因此乡试又被称为贡试,凡是本省的生员、贡生、监生(包括未仕者和官员未入流者)经过科试合格的,均可应试。 凡是通过科考、录科和录遗合格的考生也都有资格应试。 不过,有过失而被罢黜的官吏、街头艺人、妓院从业者以及父母丧事未满三年的人,均不得应试。 贡院内设有“号房”,就是一间一间单独隔开的小房间,每名考生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这些不到两平米的房间就是专为考生在贡院内答卷、用餐和住宿而设的“考场”兼“宿舍”。 在贡院里,监考非常严格,考生进入贡院时会接受严格的搜身,以防考生携带作弊工具。 一旦考生进入考棚,房门将被锁上。 考生在考试期间的一切活动,包括进食、休息等,都在“号房”内完成,不得出房,直至考试结束。 号房内空间狭窄,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用作写答卷的桌子,下面的木板用作椅子,晚上可拼合成床。 考棚内为考生准备了一盆炭火和一支蜡烛,炭火既可取暖,也可用于烹饪。 考试期间,考生与外界隔绝,吃饭问题需自行解决。 监考官主要负责防范作弊,至于考生在号房内的其他行为,监考官一概不加干涉。 每场考试为期三天,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即初八、十一日和十四日进场,考试结束后的一天出场。 录取名额有一定限制但基本各省情况不一样,视情况而定。 乡试考中的称举人,俗称孝廉,第一名称解元。 中等成绩称乙榜,又叫乙科。乡试中举后才能参加会试,秀才考中举人后即具备了做官的资格。 放榜之时,正值桂花飘香,故又称桂榜。 终过了十几天的残酷考试,侯平出来时脸上胡子都愁出来了。 不是因为考题难而愁,而是因为贡院里的那股味,实在是令人作呕。 好在总算也熬过来了。 回到客栈,侯平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大喊道:“东歌,水……准备好了没有?快点的,真是要臭死我了。” 布喜娅玛拉从屏风后面转了过来,看见侯平已经脱得溜光,莞尔一笑道:“已经准备好了,你快去洗吧。” 侯平急匆匆的冲到屏风后面,跳进水里就开始搓洗身上的污垢。 此时布喜娅玛拉想走上前去,捡起侯平脱掉的衣服去洗。 侯平从屏风后面看后立马喝道:“别捡了,赶紧让店小二来收走,臭都臭死了,还要这衣服干什么?” 布喜娅玛拉也确实闻到了一股大粪的味道,当让店小二帮忙把衣服处理掉。 等店小二走后,布喜娅玛拉关上房门问道:“相公,这次你考的怎么样啊?不会考不上吧?” 侯平闻言轻蔑的笑道:“让我考不上?马之骐还没有那个胆,不过我这次的文章写的有些偏激,就不知道他能给我排个第几名……” 第313章 鹿鸣宴 乡试结束后,放榜的日子各地不一,大抵都在八月底左右。 今年湖广的放榜在八月二十八日,虽然心知自己不会落榜,但是真到了放榜的日子侯平还是难免紧张。 以他现在的名气,如果名次太差也是会有点难堪。 知道早上看榜的人多,侯平便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榜,而是想等到中午下午以后再去。 那个时候的人会少许多,但是显然有人比他心急,高敬石天不亮就带着人去守榜了。 等衙差人放榜后他们更是第一批得到消息的人。 这也怪不得他们心急,实际上他们的荣华富贵,早已经跟侯平绑在了一起。 侯平的地位越高,能带给他们的利益才能越多。 同时他们又不知道科举到底有些什么样的内幕。 对于他们来说,举科还是一个能拼才学能力的考场。 相比于侯平的心中有数,他们自然是要更加忐忑不安。 好在侯平没有让人失望,放榜之后以第一名解元的身份中榜。 这一成绩出来后,让所有跟随他的人都兴奋不已,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回去报喜了。 对于第一名的成绩,侯平还是有些意外。 倒不是对自己的考卷没有信心,实际上撇开别的不谈,他现在的对政治时局的了解早已经远超普通的生员。 单凭这一点,他就有中举的资格。 只是他的形象太差,一般头名都不会让长相太差的人担任,因为这涉及到一省生员的脸面。 朝廷会为顺利通过科举考试的士子们举办盛大的庆祝宴会以示恩典。 因为宴会上要一起唱《诗经·小雅·鹿鸣》,故而取名为“鹿鸣宴”。 而解元要成为生员的代表做为“鹿鸣宴”上的领唱。 因此形象太差的话,场面上会有些难看。 所以侯平尽管对自己的答卷很有信心,但是他以为马之骐无论如何也会避一下嫌,稍微打压一下。 但是结果偏偏就做了这第一名。 这其中有什么故事他不知道,但却可以肯定,必然有人从中作梗,是想将他‘捧杀’的伎俩。 …… 鹿鸣宴就是专为乡试后新科举人而设的宴会,此传统起于唐朝,宋、元、大明都将这传统延续了下来。 此宴设于乡试放榜的次日,通常由一省巡抚主持。 宴请之人除新科举子外,还有考场工作人员等。 今年由于新的湖广省巡抚还未上任,新任的左布政使陈德元未到任,新科的“鹿鸣宴”就由右布政使王一桢主持。 前来赴会的新科举人们一进入府衙就感受到了一股隆重庄严的韵味。 进入宴会厅后,众学子首先要做的就是拜见各位监考老“师”。 按惯例,同科举人一律称主考官为“座师”,同考官称为“房师”,其馀考官则为“受知师”。 在“鹿鸣宴”正式开始之前,举子们要各封红包,纳贽行礼。 侯平身为解元,自是第一个纳贽行礼之人。 在场官员他认识一小半,至于右布政使王一桢他之前回来路过武昌的时候就去拜见过的。 当然,也是受人之托,顺便给他送点药过来。 王一桢长常年身体不好,汪汝桂给他看过两次病,只是未能将他彻底治愈。 汪汝桂到潡县之后,学了很多新东西之后医术大涨,就又给他开了几副药,让侯平给带了过来。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王一桢对侯平也是相当有好感。 辰时将至,“鹿鸣宴”即将开始,此时府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炮响。 这是提醒厅内之人,吉时已到的信号,该合唱‘鹿鸣’了。 所有还在送师礼、或者寒暄的士子们赶紧各自归位,按名次队列站好。 《小雅·鹿鸣》是春秋周王宴会群臣宾客时所作的一首乐歌,发展到今时今日已经形成了一套完备的礼仪。 侯平站在队列的最前面,按事先学习礼仪开始领唱: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高唱的同时辅以瑟、笙之乐,不过现在的这个乐并非周朝流传下来的古乐,周乐已经失传。 现在的辅乐是后人根据古籍重编的,少了几分欢快,多了几分庄严肃穆。 侯平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古典雅乐的魅力,唱完一曲鹿鸣,只觉得身心都轻松了很多。 难怪繁体的药字是草字头下面一个乐,好的音乐也是一种治病良药。 礼乐完成,衙门的差役开始上菜。 等菜上的差不多了之后,王一桢起身致辞,向诸位士子敬酒。 酒过三巡后,王一桢等重量级官员都退了场,就剩下考官和考生们联络感情,这也是“鹿鸣宴”的惯例。 侯平自是不需要跟这些人过多的虚与委蛇,稍做停留后,就以不胜酒力的名义提前退了场。 回到客栈休息了一夜后,第二天一早,便带着家人起程回京。 …… 九月初,赶到辽东前线的李如柏与叆阳守将都督佥事贺世贤合兵,然后疾驰出塞,奇袭金国,得首功一百五十四级。 金国小败一场之后,退出了清河、抚顺地区。 此战,贺世贤官进副总兵,这一次的胜利,也将辽东的阴霾稍微驱散了一些。 与此同时,朝廷也开始向全国各地发召命,调集全国的精兵强赶赴辽东,万历皇帝打算一举荡平金国贼寇。 这是自播州之后,时隔近二十年后大明国朝首次如此大规模的调动兵马。 这就是万历皇帝的战略风格,既然下定决心消灭敌人,就会狮子搏兔,全力一击。 只是万历皇帝的雄心很快就逼疯了户部官员。 此时的户部银库要啥没啥,万般无奈下只能用援引征倭、征播的例子请求加派辽饷赋税。 除了贵州土地贫瘠且有苗民变乱不加派外,浙江等十二省以及南北直隶,依照万历六年会计录所定的田亩,总计七百多万顷,每亩暂时加征三厘五毫。 湖广、淮安等地的额定加派特别多,需要另外斟酌商议,其余不论优免,一概按照额定数额通融加派,总计实际加派的税额银二百万三十一两四钱三分八毫多。 仍然要将所派的例印填成一单,让民众容易知晓,不得混入条鞭之内。 限定公文到达之日,就要将现有的库银迅速解送,随后加派的赋税补足。 其中湖广派银三十三万三千四百二十两九钱一分一厘,为全国之最。 第314章 辽饷 户部提议加征辽饷,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两年各地灾情不断,本就民不聊生,如果在加征辽饷,可谓是逼着百姓造反。 别看朝廷只征两百多万两,真正摊派到下面,起码要翻上一倍还多。 因为朝廷要的是解送到到京的数目是两百多万两,这中间还有损耗运输等大笔的费用开支。 尤其是湖广,加征到三十三万三千四百多两,这若是在往年倒也罢了。 可是今年以来,湖广多地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洪水,近百万的受灾百姓到现在都还未能得到妥善安置。 如果此时再加征如此多的粮饷,根本就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而山东派银二十一万六千一百二十四两六钱四分八厘,这就更扯淡了。 山东已经连续三年大旱,如果不是侯平接收了四十多万灾民北上,山东都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摊派二十一万六千多两,根本就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百姓对辽饷畏之如虎,然而满朝名臣都未对此表示明确的反对。 只有翰林院士张鼐、苏州巡抚王象恒等人对辽饷的摊派方式表示质疑。 两百多万的辽饷,就要将全国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样的事情满朝文武就跟睛瞎一样,谁都不反对。 他们不反对的原因无它,这里面的利益太大,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大赚一笔。 辽饷加派不仅加重了农民的负担,导致民不聊生,而且加剧了社会矛盾,最终成为明朝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只是满朝文武无人说话,百姓们哭喊又能如何? 别人都可以沉默,但有一个人不能沉默。 皇太孙第一时间站出来发声,上疏皇帝请求拒绝户部加征辽饷的提议,同时太孙府愿意捐助一百万两银子助饷。 天下一片哗然,此举让天下百姓一片感恩戴德,纷纷赞扬太孙仁厚,体恤百姓。 当然,有赞扬就有批评,还有一种声音说皇太孙此举是在收买民心,企图不轨。 散布这些谣言的人都不用朝廷出手,光是老百姓就自发的将这些人骂到无法出门。 虽然有了皇太孙的一百万两,但是辽饷缺口还差了一半。 此时王才人也站出来助饷五千两;随后王皇后也宣布助饷五千两;之后又是郑贵妃助饷四千两。 继后宫妃嫔纷纷捐款助饷之后,通州的商人百姓也纷纷捐银助饷。 短短三天,便筹集到捐款高达到了三十万两。 这么多人都捐款之后,玉娘子代表侯平助饷二十万两。 一些爱惜名声的官员也坐不住了,首辅方从哲认捐两千,之后李三才、吴道南也都一人捐了一千五百两。 官员损款之后,已经有一百七十多万两。 此时远在开封的福王也宣布助饷五十万两。 蜀王也坐不住了,同样捐助了三十万两。 其它皇室勋贵们也都纷纷慷慨解囊,几万几千两不等。 最终经过十多天的发酵,仅北直隶的官员百姓,和得到消息的各有钱宗室的捐款额度就达到了三百五十多万两。 而此时,全国各地的盐商们捐款热潮才刚刚兴起,他们纷纷慷慨解囊。 一些心系国家的百姓们也感念万历皇帝把高盐价降了下来,也在积极捐款。 此举开创了大明前所未有之局面。 初步估计,全国助饷有可能达到五百万两以上,而后续的款项还需要时间才能陆续押解进京。 …… 全国都在积极助饷,有一个人却是快要气疯了。 东宫,李选侍居所。 朱常洛面如癫狂般的抽打着一个犯了错的太监,边打嘴里边痛骂道:“贱人……贱货……竟生了个贱种……,你们怎么敢如此对本太子……,外面人会怎么看我……,贱人……贱人……” 小太监已经奄奄一息,宠妃李选侍坐在旁边冷眼旁观,在她旁边的是一个五岁大的孩童,正是朱常洛第五子朱由检。 朱由检躲在角落里看着朱常洛一鞭又一鞭的抽打着小太监,面上满是惊惧。 此时,李选侍见朱常洛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想来他应该也发泄的差不多了,便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殿下,够了吧,真要把人打死了也麻烦,是那一对贱人母子眼中没有殿下,打这么个小内侍如何能解气?” 朱常洛恶狠狠的瞪了李选侍一眼阴狠的道:“你说什么?” 李选侍被朱常洛逼视的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然后面色惊慌的道:“臣……臣妾就是说实……实话……” 朱常洛冲上来一把揪住李选侍的衣领:“混蛋,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被朱常洛一抓,李选侍也来了脾气,顿时泼辣本性暴露了出来,当即反客为主,指着朱常洛鼻子痛骂道:“没本事去对付那两母子,对我撒气有什么用?是我得罪的你吗?是我不经你同意就捐了一百万两银子助饷吗?人家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一百万,全国百姓都称他是圣孙,那可是你跟那个贱人生的好儿子。 他们可有把你这个太子放在眼里过吗?既然受了他们的气,你有本事就去找他们啊,你敢去吗?敢吗?你不敢是吗?所以你就会逮着家里六亲无靠的可怜女人欺负是吧?来啊,你打啊,打啊,打死我啊,反正妾身六亲无靠,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来啊,今天就让你打死,你打啊,动手啊……” 朱常洛被李选侍这么一通泼辣的连戳带骂,连连后退,被骂过之后反而没有了刚才那么失去理智的愤怒,忍了好半响才叹了口气道:“我怎么舍得打你呢,你知道的,刚才不是气糊涂了吗?现在的问题是,我该怎么办呢?那个逆子捐了一百万,还有她那个贱人母亲也捐了五千两,若是我要捐,没有一万两又如何拿得出手?” 李选侍冷笑道:“那就捐啊,一万两而已。” 朱常洛一脸苦笑:“现在太子府库哪里还拿得出一万两?惠王弟大婚的银子都快要愁死我了,都不知道该拿什么给惠王弟当贺礼。” 李选侍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没钱?要不是你这半年来,隔三差五的就去望香阁花了大把的银子,府库里会没有一万两银子吗?那个徐佛既然令你那么着迷,你又为何不将她买回来?” 朱常洛脸色无比尴尬的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提这事有用吗?这段时间我不是也没去了吗?” 李选侍没好气道:“要不是手里拿不出银子,你会不去?亏你还是个太子,真是窝囊到家了。” 说着她狠狠的瞪了朱常洛一眼:“等着吧,臣妾去给你想办法。” 说完她便带着朱由检匆匆离开了寝宫。 朱常洛看着李选侍和朱由检远去的背影,颓然的坐在地上…… 第315章 太子与花魁 朱由校和王才人母子联手推动了这场风靡全图的助饷风气,可谓是捞足了名声与好处。 可是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忽视了太子朱常洛的感受。 实际上朱由校捐款是在执行侯平走时留下的既定策略,根本没想到王才人会主动捐款。 而正常情况下,王才人也没必要捐,毕竟她的儿子已经捐了一百万。 可是王才人听了韩本用的话后,便想效仿当年王皇后捐款助饷的事情,来博取一个好名声,以改变自己的处境。 但是她可能忽略了自己跟王皇后本质上的区别,王皇后是自成一股势力,而她却是依附于东宫的妃嫔。 她想博取一个好名声本是没有错,但她不该以自己的名义助饷。 如果她是代表东宫助饷,那她的操作可以说是完美。 只不过这也有些强人所难,她本就是想给自己搏名,又如何愿意把名气白白的让给别人? 所以这件事最终让东宫处于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如果是以往的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多捐一些银子而已。 但是现在却是把朱常洛架在了火上。 之前王安结识了一个能人汪文言。 半年前,王安为汪文言引荐了太子,随后汪文言就请太子去望香阁喝花酒,认识了花魁徐佛。 那一次,徐佛使尽浑身的解数,将太子殿下由内而外的掏了个精光。 身体、钱包空荡荡了之后,朱常洛也是感动至极,这是他遇到过的最真情投入的女人。 感动之余,他还起了别的心思,于是当即就对这个女人坦露了自己的身份:“美人,我是当朝太子,你可愿意随本太子回东宫?” 徐佛当时显然意外之极,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伺候太子的一天。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立志要成为大明第一娼,可不是为了让太子独享的。 何况太子的功夫也确实不怎么样,刚才她连三分之一的胃口都没有满足,这要是以后去了太子宫,还不得憋屈死? “太……太子殿下,民妇……万般感谢殿下的厚爱,然……民女一双玉臂千人枕,殿下身份又如此尊贵,如果将民女收入东宫,不知道会惹来多少流言蜚语,民女一价贱妇,如何值得殿下不惜名声至此?今生能与殿下有一夕欢愉,如何还敢奢求更多?请殿下万不要有此等念想,如果殿下实在爱惜奴家,偶尔来此看望奴便可。” 朱常洛心中感动万分,只觉得她是此生从未遇到的奇女子。 不过他也担心这只是此女欲擒故纵的把戏,因此也就心中对此女越发好奇。 “徐佛,你可不要违心哦,本太子愿意帮你赎身,这可是天大的福分,错过今日可就没有机会了。” 徐佛毫不犹豫的拒绝道:“殿下,万莫拿自己的名声开此等玩笑,能伺候殿下已经徐佛万世修来之福,徐佛曾经立过誓言,此生都不会离开青楼,殿下真怜惜奴,偶尔来看奴便可,切不可常来,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常流连于烟花之地,这要是传出去的话,殿下名声可就毁了,切不可自误啊。” 说着徐佛从朱常洛的怀里挣脱出来。 “殿下,此时宫门应该未关,您还是快些回宫去吧,免得传出闲话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今日之用,殿下只需付八成便可,这是奴的最大权限了,再少的话,妈妈那边没法交代。” 朱常洛见徐佛来真的,当即也有些懵逼。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样急匆匆的赶走。 当然,这个“赶”是带引号的。 她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人啊。 此时他刚进入贤者模式,也确实没有多少可留恋的。 最重要的是徐佛说的也没错,皇宫里有规矩,他在外留宿可都是要报备的,手续很麻烦。 他之前出来也没想过要在宫外留宿,所以并没有报备。 原本就算徐佛不说,他过一会也要自己回去。 可是现在徐佛先说了,他反而真有些想在这里留宿了。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是没这份胆子的。 但是现在,万历皇帝已经很少苛责他了,对他的一应行为也都多了许多放纵。 偶尔一天不回宫,派个人说一声应该也没什么。 而且现在的司礼监掌印卢受不比之前的李恩那么不好通融。 卢受对他的态度还是十分恭敬的,所以偶尔一次应该也没问题。 可是奈何身体不争气,一日一次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因此最后也只能乖乖的听了徐佛的话,老实回宫。 而徐佛也因此让他留下了更多的念想。 他只要一有机会就出来见徐佛,钱花得可不少。 而徐佛每次都对他颇多劝谏,让他尽量少来这种烟花之地。 老实说,他其实有怀疑徐佛是打心里讨厌自己的,但是每次看到徐情跟自己欢好时那种无比投入的样子,他立马就打消了这种疑虑。 这样的感情是装不出来的,她如果不是真心喜欢自己,断然不可能如此姿态。 他当然不会知道,徐佛这半年来都快被他折磨疯了。 每次都让她不上不下的,还得强压着火气好言将他劝走,之后才能自我发泄一下。 只是这种自我发泄跟男欢女爱能一样吗? 朱常洛为此掏空了身体和钱包,徐佛挣了一些无用的金钱,却差点精神崩溃。 好在她终究还是挺过来了。 没有了朱常洛的日常捣乱,她的客人还是比较给力的。 重点是那些客人如果身体不行可以吃药,漷县大医馆新研制的神药‘小蓝丸’堪称懦夫救星。 只是这种虎狼猛药她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可能给太子吃,还要脑袋不。 总之这场太子和花魅的相逢,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双方都悲剧的孽缘。 …… 李选侍离开了有两个多时辰后才回来。 此时王安已经将受刑的小太监带走治伤,而朱常洛则躺在床上睡觉去了。 见李选侍回来,王安便轻声的将他唤醒。 朱常少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爱妃,怎么样了,你可有筹到银子?” 李先侍斜了他一眼,在靠椅上缓了好半天才一字一句的说道:“不就是一点银子吗?妾身出马又怎么会有借不出来的时候呢?”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就这些了,你可要省着点花,再拿去送给望香阁的狐狸精,下次我可不再帮你了。” 第316章 扳回一局 李选侍出门筹银子回来,丢给朱常洛一叠银票。 朱常洛接过银票数了数,竟然有三万多两,这下可把他高兴坏了。 “爱妃你是在哪里筹到的这么多银票?” 李选侍横了他一眼:“还能有谁?这皇宫里能拿出这么多钱来的,除了你的那个好大妃,也就只有贵妃娘娘才能拿得出来这么些钱了。” 朱常洛一阵汗颜:“你……你刚才是去……找母妃了?” 这半年来有了徐佛这个新任小心肝,他对郑贵妃那边的心思也就淡了许多。 毕竟这种事情,新鲜的才刺激,得不到的时候,才是最令人悸动的。 李选侍一脸得意道:“哼,你这半年来去给母妃请安过几次?还不都是臣妾每日帮着你晨昏定省,若不是如此,臣妾又如何好意思跟娘娘开口?娘娘也是大度,知道你把钱都给宫外的那个小狐独精后,二话不说就给人家拿了三万两银票,这些可都是福王殿下孝敬她的私房钱。” 朱常洛一把将李选侍拥在怀里,感动的道:“爱妃,真是辛苦你了。” 李选侍娇嗔的推了他一把道:“看看人家的儿子,是如何孝敬他母亲的,再看看你的那个好大儿,一出手就是百万,可就愣是想不起给他家里穷困的父亲上贡一些花用,哼……” 朱常洛顿时一脸阴狠道:“别提那个孽障,他现在是仗着有父皇的撑腰,何曾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内过?这个逆子,迟早有收拾他的时候。” 李选侍轻哼一声:“得了吧,还不赶快去把助饷交上,不然真要赶不上时间了。” 朱常洛此时才反应过来,军队开拔在即,辽饷已经下发到了户部,若是再晚个两天,他才就真要交不上了。 真正等到户部将银拔走,就算他再补交,也为时已晚。 一路急匆匆的赶到户部,将一万助饷交上去以后,朱常洛只感觉身上一阵轻松。 原本是想回东宫的,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便转道去了翊坤宫。 “儿臣给母妃请安。” 郑贵妃见朱常洛过来,很是慌乱了一阵,但想到自己刚刚给了他三万两银子,加上这会万历皇帝也在寝宫内休息,便又很快淡定下来。 “陛下近来身体不适,本宫要日夜照看着陛下,太子若非要事,就不必来本宫这里了,不然打扰了陛下休息,影响了龙体康复罪过可就大了。” 朱常洛一脸惭愧的道:“儿臣近段时间甚少来给母妃请安,心中惭愧,今日遇到难题,母妃却慷慨相助,儿臣心中就更加的惭愧,因此特来向母妃请罪。” 郑贵妃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刚才李选侍前来把朱常洛这半年来的所做所为都告诉了她,让她高兴坏了。 没有朱常洛的骚扰,她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惬意,巴不得那小子永远沉沦在望香阁里。 所以李选侍提出要借一万两银子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给了五万两。 就是希望李选侍能将银子拿去给朱常洛,让他有足够的钱财日日去找徐佛快活。 反正自从福王做了香皂生意后日进斗金,给她的孝敬比以往高了数倍,手上自然也比之前阔绰了不少。 而她又居于深宫,能花用钱的地方只有那么多,因此能花钱买个安宁,她自是非常乐意的。 五万两正好是她手头的所有积蓄,因此便都要给了李选侍。 不过李选侍知道是她的全部积蓄后没敢全拿,好说歹说的最终也只拿了三万走。 “太子不必惭愧,那位徐佛姑娘的故事,本宫也是知道的,她在花魁盛会上念出侯平所作的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而一举拿下榜眼之名,也算是名震天下,可惜她家人市侩,未能让她和侯平成就那段良好姻缘。今日她有幸能入殿下法眼,也算是守得云开,殿下既然喜欢她,便为其赎身吧,做妃嫔虽是不可,但做东宫歌妓也总比在望香阁里受万人欺凌强些。” 朱常洛脸色尴尬的道:“回母妃,儿臣之前已经试过了,可是徐佛拒绝了,说是怕污了儿臣的名声,所以不愿意让儿臣为其赎身。” 郑贵妃愣了一下,随即便笑道:“殿下也太实诚,买个歌妓而已,那里有什么污不污名声的?这不过是人家姑娘的借口罢了吧。” 朱常洛一脸吃惊道:“啊?借……借口?这是为何?” 郑贵妃带着一丝嘲讽的说道:“殿下跟徐佛姑娘交往了这么久,竟都没有听过她的传闻吗?” 朱常洛摇了摇头:“儿臣甚少打听那些市井流言,这……” 郑贵妃轻叹了口气:“听闻徐佛当初与侯平相恋,生生被家人拆散,后来沦落青楼后与侯平意外相逢,两人燃起旧情,侯平便为她写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首名词,还有那首韵律不工整的奇诗,花魁赛上出现的那位‘人生若只如初见’更是将侯平的心意表达得淋漓尽致。 实际上侯平早有要为其赎身的想法,但是徐佛姑娘也是个深明大意痴情种子,觉得自己身份卑贱,配不上才名远播的侯平,就拒绝了。最令人感动的,莫过于她还告诉侯平,自己此生不会踏出青楼,如果侯平想她念她的话,就去青楼见她,她会将其当成普通恩客一般尽心伺候,以解他的相思之苦。所以殿下现在懂了徐姑娘为何要留在青楼了吧?” 朱常洛顿时脸色大变:“母妃的意思……她……她好大的胆……” 郑贵妃立即不悦的道:“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莫非就因为拒绝了殿下,所以殿下就要恼羞成怒吗?那殿下的气度也真是够让人失望的。不过殿下若能让这徐佛心甘情愿的离开青楼,把侯平都不曾做到的事情给做成,这岂不是证明殿下要比侯平更为厉害吗?” 朱常洛眼中顿时一阵火热,他不禁想起了侯平身边的那个美人; 想起了在聚千院门外他明知自己身份还对自己咄咄逼人,一点没把自己这个太子放在眼内; 想起了朱由校在他的扶持下比自己这个太子更加声名远播。 如果真能像郑贵妃说的,自己若是能把徐佛带回东宫,那岂不是等同扳回了一局? 而且那个徐佛还是他想要而不可得的女人,他若是知道此女要日日在本太子身下承欢,估计怕是要气到吐血吧? 想到此处,他的心头燃起了地狱般的烈焰…… 第317章 接风宴 十月中旬,由于今年通州的税赋持续走高,目前已经达到了六十多万两之巨。 仅一州之地的税赋高到这等地步着实令人震惊。 万历皇帝再也无法忍耐,直接下令全国推改制。 但是满朝文武一片反对之声,万历皇帝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南北两个直隶地区推广。 经过十多日的磋商,十月一日,南、北两京,两个直隶地区全面实行商税改革。 说来也奇怪,最初朝臣们都以为商人们会大肆反对改革。 但真正将此方案定下之后,分发到下面的时候反而没有引起什么风浪。 反而有些商人还主动问询具体方案,表示愿意配合朝廷的改革政策实施。 究其原因就会发现,其实商人们是确实看到了漷县的高商税所带来的好处。 随着漷县的经济越来越发达,各省都有商人来漷县做买卖。 所以漷县的实际治理状况早已经传遍了全国各地的商人群体。 商人们对政策的优缺是极为敏感的,他们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政策优势及漏洞。 凡是在漷县经过商的商人们,无人不被漷县的经商环境所震惊。 清明的政治环境,优秀的基础建设,都是高商税所带来的切实好处。 商人们希望自家地方也能如同漷县一般的建设,自然就愿意改革了。 尤其是京城的商人,本就离漷县这么近,受感染的程度也更深,自然对新政的支持就高。 于是就在这样一片祥和的氛围中,扩大税改地区的政策就这样颁发下去了。 十一月中旬,侯平带着家人终于回到了漷县。 第二天朱由校便在娘娘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接风宴,给侯平和他全家接风洗尖。 侯锐和张霞一脸拘谨,只有侯瓶子对尊贵的皇太孙一无所觉,心思全在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上面。 “夫子,你可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无聊啊。” 侯平看了看坐在他边上的余秀宁和张嫣,从她们和朱由校的眼神交流中就可以看出,就算没有勾搭成奸,只怕也离成奸不远了。 更别说还有个奸得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的客印月,这他猫的也叫无聊? 老子才叫无聊好吧,在河道上漂了有大半年,这一趟你以为容易么? “殿下亲自坐镇漷县,整日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怎么会无聊呢?何况还是秀宁和小嫣妹妹在侧,怎么都跟无聊二字不沾边吧?” 朱由校嘿嘿一笑:“我是说夫子不在,他们讲的课好无聊,都要听不下去了。” 侯平微微摇头:“殿下,我可是要准备春闱,就剩三个月的时间,可没有时间给你上课了啊。” “知道呢,我也就这么一说,皇爷爷可是说了,他今年要在保和殿见到你呢,要是你不出现的话,他会不高兴的呢?” “是喽,你都知道就不用我多费唇舌了,你如果嫌他们讲课无聊,不如就自学好了,多看点杂书也行。总比人在心不在的要强点。” 朱由校偷笑两声:“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侯平脸色当即就变了,有些惶恐的道:“殿下这是……要让我先做个心理准备的意思?是郭大人又被气到了?还是其他那位夫子被气到了?” 陈秀宁笑道:“哥,估计明天那些老夫子都会去找你告状的呢,殿下可是把他们都气得要吐血呢。” 侯平一脸震惊的道:“殿下这是干什么什么出格的大事?能让所有夫子都来找我,你这岂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张嫣帮着朱由校解释道:“这也不算是殿下的错,先生走了以后,话剧院需要新戏的话本,殿下想帮他们写个新的话本才会看了大量的杂书。” 侯平摇了摇头:“这不会成为郭大人他们来找我的理由,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陈秀宁偷笑了一下:“这个,应该就是殿下看的那本书的原因了,他从来都不让我们知道那本书呢。” 侯平有些莫名其妙:“书?太子殿下看的是何书?” 朱由校摸了摸后脑勺,尴尬的笑道:“这个……等明天夫子见到他们后自然就知道了。” 侯平心里一沉,能让所有夫子一起来告状,又是因为一本书的话,那会不会是…… “殿下所看之书,该不会是‘金瓶梅’吧?” 朱由校一脸惊喜道:“夫子也看过这本奇书啊?我就知道,夫子肯定看过……” 侯平吓得呛了一口水:“别……别胡说,我可没看过,就只是听说过名字而已。” 朱由校用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是,夫子怎么会看这种书呢,不过夫子啊,我打算把它改编成话剧你看……” 侯平赶紧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殿下,我离开了这么久,这县里就没有大事发生吗?” 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引得其他人对他纷纷侧目。 若不是张霞坐在身边,布喜娅玛拉肯定要逮着侯平问个清楚,现在麻,只能忍到晚上在床上去问了。 朱由校瘪了瘪嘴,显然他对讨论‘金瓶梅’的话题要有兴趣得多,可是侯平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他也只能转回正事上面来:“要说大事吧,到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徐家将张家湾的水坝建好了,水利发电机也造好了,不过还没组装呢。” 侯平有些吃惊:“建好了?怎么会这么快?水泥的生产应该跟不上吧?我之前算的至少要两年,莫非殿下停了那些公路的水泥用量?” 朱由校一脸得意的道:“夫子,你现在可是过时了哦,水泥厂的产能早就今非昔比了。” 侯平一脸好奇:“解决了?殿下是如何解决的?” 朱由校得瑟的道:“之前你给我教了蒸气顶开壶盖的原理,然后我看《??大衍历》??的时候偶然间又看到了“激铜轮自转之法,加以火蒸汽运”的字句,就想到了这不正是你说的蒸汽利用之法吗?于是就动手造了一台蒸汽机用来推磨,可要比人力轻松得多了。” 侯平对朱由校的水平很清楚,以现在漷县的工业水平,他如果一门心思的要造蒸汽机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要造蒸汽机必然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还得亲自去三河的冶铁厂指导工人锻造。 他身为太子孙,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用在这上面。 “殿下能造出蒸汽机我倒不意外,但就是奇怪殿下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去盯着那此冶铁厂的工匠,造蒸汽机需要许多精密器件,仅凭那些工匠自己是不可能做不出来的吧?” 第318章 王徵 朱由校知道自己骗不过侯平,只能老实的交代了事情的原委。 “夫子,就算不是我亲手做出来的,但是王徵可是我救出来的……” 王徵,字良甫,西安府泾阳县鲁桥镇温丰乡盈村里尖担堡人。 他的父亲是乡村私塾教师,兼长数学,着有《算数歌诀》、《浒北翁训子歌》。 母亲张氏,是奉仪大夫张鉴的妹妹。 王徵七岁时跟随舅父学习,因而从小有良好的家庭教育,十六岁中秀才,十七岁进入邑庠读书,是当地有名的神童。 少年时他就思路广阔,富于创造力,在卧室制作了一个“空屋传声”的装置。 一个人独坐室内对“窍”说话,前后院能听到,乡人争相仿效。 在学习儒家经典时最感兴趣的是历史文献中记载的科学技术。 从《周礼·考工记》中的百工技艺至诸葛亮的木牛流马,都成了他研究的对象。 根据当地农业生产需要,发明创造了多种半自动化生产工具。 主要有:虹吸、鹤饮、轮壶、代耕、自转磨、自行车等。 虹吸“引之则通,不加人力而昼夜自常运矣”,鹤引“可省夫力十之五”,这两种都是用于灌溉的工具。 “代耕”为相当于两匹马力的耕具。 他还创造灭火的水铳,用以御敌的连弩等。 为了进行科学试验,他废寝忘食,到了入迷的程度。 不过痴迷于科学的他,在二十四岁时中举人后,连着九次进京赶考都落榜了。 正是这九次赴京的时候,他结识了在京城传教的西洋教士利玛窦等人,并且还加入了耶稣会。 万历四十四年,锦衣卫清查京城传教士的时候,由于王徵跟庞迪我等人交往密切,因此被秘密抓捕。 原本他的问题不大,将自己与耶酥会之间的问题交代清楚,然后写下保证书,不再参与耶酥会也就行了。 但是没想到他是个认死理的理工男,认为耶酥会救济百姓并没有错,死活也不肯定写保证书。 就这样,他被一直关在了锦衣卫的大牢里。 在被锦衣卫关押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也不急不躁,正好静下心来研究那些个机械器具。 没有纸笔绘图,就只能用石头在大牢里的墙面上、地板上,总之能画的地方都被他画了那些机械图画。 由于关的太久,而此时的庞迪我等人也都已经被押往旧港宣慰司斩首。 一个没有意义的人在牢里空耗钱粮也实在浪费,于是就打算将此人处决算了。 于是狱卒就将这个问题上报到锦衣卫千户许显纯处。 许显纯武举出身,又是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硬骨头的书生。 知道有个油盐不进的书呆子要处理之后,就打算亲自给他上一场人生最后的生活教育课。 为此他特意准备了十八般刑具供其享用。 但是等他亲自到牢里提犯人的时候,却是被满墙的图画给惊呆了。 在问明了图画是王徵所画的时候,他立马就改变了虐杀此人的主意。 反而好吃好喝的把王徵供了起来,还给他提供笔墨,让他把墙上画的那些图整理成册。 这么做的原因自然不可能是许显纯看出这些图有什么高深之处,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会喜欢这些图。 许显纯其实擢升为锦衣卫千户才不过才一年的时间,之前他以锦衣卫总旗的身份在皇太孙身边做侍卫统领。 别看他好像是升了官,从正七品的总旗升到了正五品的千户,来了一个三级跳。 但其实傻子都知道自己被人阴了,而阴他的人他还得罪不起。 因为这是指挥使骆思恭亲自下的调令,而接任他侍卫统领一职的人是总旗官骆养性,骆思恭的儿子。 许显纯跟在皇太孙身边有三四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自然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 所以一眼就看出王徵的图纸正是皇太孙最喜欢的东西之一,于是就想着去献个宝。 果然,朱由校看了王徵所画的图纸后相当惊艳,当即就让许显纯将王徵送到漷县的娘娘宫来。 王徵到了娘娘宫后才搞清楚自己是被朱由校救了。 两个理工男见面之后,自然是相逢恨晚,一通深聊直到凌晨。 总体来说,受侯平调教多年的朱由校在理论方面比王徵要略高一筹。 这主要得益于侯平教给朱由校的知识都有系统归纳总结,而王徵的知识都是自学得来。 自学得来的东西不是说不好,但缺乏系统的整理总结,没学到一定的境界很难将所有知识串联起来融会贯通。 不过王徵是正儿八经的动手制造过很多机械,可以称得上是当世最强的物理学家。 他的经验与能力比朱由校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两人面基后根本就是惺惺相惜,情不自禁的相互吸引。 唯一让朱由校不太满意的就是王徵有些死板,竟对金瓶梅这种奇书都没有研究。 于是就放弃了将他留在身边的想法,两人定下了制造蒸汽机的宏图大愿之后,他就将此人打发去三河常驻工厂了。 仅三个月两人就合力将一台蒸汽碎石机给造了出来。 水泥厂的产能就是受碎石工序的困扰而无法再提高,由蒸汽碎石机的效率比人力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倍。 这一下子有了蒸汽碎石机,水泥的产能立马就飙升起来。 而多出来的产能也被优先供应水库,所以才会在两个月前就完成了竣工。 侯平听到朱由校竟把王徵给找了出来,不禁也感叹朱由校的运气之好。 王徵在后世的名声并不响亮,主要是因为他的着作《新制诸器图说》被满清篡改为《远西奇器图说录最》。 《新制诸器图说》有一段记载为:天球自旋、地堑自收、日晷自移、月规自转、水轮自汲、水漏自升、火船自去、火雷自轰、风轮转重、风车行远、云梯直上、云梯斜飞、气足发矢、气足传声、机浅汲深、机小起沉、自转常磨、自行兵车、活台架炮、活钳擒钟、灵窍生风、妙轮奏乐、通流如海、神威惊敌等二十四种发明;此外已有名称而未编入的还有十八种。 其中的火船自去,用后世的科学解释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蒸汽机。 后世世界公认的第一台蒸汽机是欧洲人丹尼斯·巴本在1679年发明。 但同时清廷也有记载,1672年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为康熙制造了一套蒸汽机,有人称之为“蒸汽机汽车”。 可见这个所谓的发明第一台蒸汽机的记录到底有多不靠谱…… 第319章 陈秀宁串门 王徵见到朱由校的时候都已经快五十岁,他所生活的年代远比南怀人还要早。 可见南怀人的蒸汽机很可能就是抄袭的王徵的发明。 王徵在后世不太出名的原因,除了《新制诸器图说》被篡改之外,还有他的其它作品因涉及到明清战争,以及宗教等问题,所以他的很多作品在清朝成了禁书。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名气才逐渐不为后世人熟知。 好在侯平还是知道他的,只不过这家伙虽然少年成名,但是因为心思太杂,一直考不中进士,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 再说以他的身份,就算把人找到了人家也未必就会买自己的账。 现在好了,被朱由校收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有王徵的加入,那么科技发展会快了很多。 “殿下真是运气极好,这样都能招到上好的人才,以后就让王徵专门负责研究这些机械类的东西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就差一个专门研究那个什么胶的人才了。” 侯平笑了笑道:“是橡胶,对了,那个杜仲纸研究的怎么样了?” 朱由校道:“杜仲纸早就研究出来了,但是你说的那种变色油墨可没那么容易。我找了江南最好的墨工,他们都说不可能做得出来。” 侯平点了点头:“这非一日之功,还欠缺许多关键材料,要一个一个的慢慢研发出来,这个等我考完了科举之后在慢慢来吧。” 变色油墨的颜料是关键是选择合适的颜料,通常使用热敏颜料、光敏颜料或者酸碱敏感颜料。 热敏颜料都是工业发展的延伸物,以此时的工业水准很难做出来。 但是光敏颜料、酸碱敏感颜料都有现成的天然东西可用。 不过能轻易得到也就意味着能轻易仿制出来,所以为了不那么容易被人仿制出来,必须更深入的加以研究才行。 除此之外,溶剂、稀释剂、助剂等化学溶剂也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研究。 对于侯平来说这些东西都不算太难,关键是他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些研究。 朱由校嗯了一声:“对了夫子,这次助饷有五十万两银子,皇爷爷让挂在福王的名下,这个你不会生气吧?” 侯平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其实之前也是我走的太匆忙,才没有将此事想的更加通透,捐银本就应该将银子分散了捐,不过现在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好在结果倒也不算太坏,就是让蜀王府破费了。” 朱由校一脸问号,不知道侯平为什么会提到蜀王:“你是说让蜀王捐了三十万吗?” 侯平点了点头,他心里很清楚蜀王为什么会捐三十万。 乌撒的事情已经要超出蜀王的掌控,所以他想通过这次捐款来博取万历皇帝的好感,从而终止这次乌撒改归属的事件。 洪武十四年(1381年)付友德征南,一年后建乌撒府,隶属云南布政司,设军事机构乌撒卫,隶属云南都司节制。 至永乐十二年(1414年)乌撒府及卫所改隶贵州管辖。 隆庆六年(1572年),乌撒卫、府军政合一,改称乌撒军民府,并于得胜坡增设派出机构赵班巡检司。 直到万历十六年(1588年)才改隶四川行省。 乌撒发现银矿是在改隶四川之后,在安云龙任知府的时候才发生的事情。 蜀王府当年为了开采当地银矿,又是收卖人心又是设局造作,光是银两花费就不下百万。 而能真正能大有收益也不过就是近些年的事情,如果朝廷现在就将乌撒改隶,蜀王府可以说是要血本无归。 全给了他人做嫁衣,所以才会甘愿花费巨资买皇帝一个态度。 侯平点了点头,跟朱由校聊了些正事,把金瓶梅的话题成功给岔开了。 众人又边吃饭边聊了一会家常,一顿饭吃的宾主正欢,直到黄昏时才回家。 在侯平离开的这段时间,陈家旁边新建了一座水泥宅子。 这是侯平自己的住所,是他离开之前就设计好,让人修建的。 此时修房子没有什么偷工减料的问题,又都是自己的施工队,更何况还有高家兄弟看着,质量自然是能放心的。 现在侯平一家都搬到了新修的房子里居住,陈家则只有陈秀宁、佟玉和卫小芸三个女孩子住了。 当然,为了保护三个女孩子的安全,高敬明带着几个护卫也住了进去。 晚上,侯平洗完澡,正打算休息,陈秀宁突然跑过来串门。 “哥,准备休息了吗?” “还没有啊,怎么了?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侯平开门让陈秀宁进屋,已经是十一月,北方的天气已经很冷了。 新修的侯家房里设计了地暖,倒是没那么冷。 陈秀宁进屋,看见布喜娅玛拉,恭敬的叫了一声:“嫂子。” 布喜娅玛拉拉着陈秀宁的手在桌边坐下:“秀宁,你这是遇到了什么心事吗?还是有为难的事?跟嫂子说说。” 陈秀宁摇了摇头,低着头犹豫一回才道:“哥,那个……龙门的教首想跟你多合作一些生意,你看……” 侯平有些诧异,龙门的教首想跟自己合作生意本身不是重要的事。 但为什么这事是陈秀宁来跟自己说就很重要了。 侯平犹豫了一下道:“秀宁,你什么时候跟龙门有牵扯了?你应该知道龙门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吧?” 陈秀宁点了点头:“哥,我知道龙门是什么,我……我见过她们的教首了,她们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邪恶。” 侯平看着陈秀宁的神色,这事可大可小,如果龙门本身没有扯旗造反,那倒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担心的还是陈秀宁是不是被人利用了:“秀宁,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入了龙门?然后我们再谈其它。” 陈秀宁犹豫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把她是如何跟龙门扯上关系的事情告诉了侯平。 随着话剧院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话剧院的演员们也逐渐往后世的明星方向进化。 杜妙妙和苗玄墨都成了家喻户晓的名人,至于陈秀宁,则在“白蛇传”之后就再未出演角色。 她之前出演白蛇,纯粹是兴趣使然,只是一但成角后,每日都要演出几场。 在这剧不下线的情况下根本不能休息,实在有些太累人了。 她又不比杜妙妙她们,有沉重的生活压力,不得不艰苦奋斗。 因此在第二部剧排练的时候,她就退居了幕后,打理后台…… 第320章 新产业被嫌弃 龙门因为有话剧院带来的切实利益,也开始大规模的往漷县传教渗透。 不过漷县的法治健全,社会安定,人们对各种宗教的需求并不如何迫切,所以教务发展也不顺利。 龙门教的新任教首刘家儿媳黄氏,便亲自到漷县来督促教务发展。 帮着侯平打理话剧院生意的陈秀宁很快便被这位教首攻陷了,与之交好后没多久便入了教。 陈秀宁将自己与那位黄夫人结交的过程都详细的给侯平说了,没敢有丝毫隐瞒。 其实她也一直对那位黄夫人有所提防,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对她的好感与日倍增。 侯平听完陈秀宁与黄夫人的交往过程心里忍不住一阵叹息。 陈秀宁之所以无法拒绝黄夫人,究其源头,还是黄夫人给她的那种如母亲般的关爱让她无法抗拒。 等到陈秀宁说完,侯平轻声叹息一声道:“行吧,现在事已至此,你也无需担心什么,龙门毕竟只是一个女子创立的敛财组织,其实自从王森被抓后,闻香教便已经四分五裂,龙门只要不参与到他们造反的事情当中,也就没什么影响。” 听到侯平这么一说,陈秀宁心下稍安:“哥,那跟龙门合作的事情……” 侯平迟疑了片刻后道:“原则上可以跟龙门合作,但是现有的生意肯定是不能再让她们加入进来了,不过新的生意如果她们愿意的话,到是可以考虑让他们入股,不过我也有一定的条件,她们之前帮红封教做事时留有许多的文书记录,我一直在查的一件事情,可能跟红封教有关,我怀疑这些文书记录中可能有我要找的线索,只要她们能让我去查看这些文书记录,我可以答应他们新产业给也们留三成份子股。” 陈秀宁呆了一呆,然后问道:“哥,您说的新产业是什么呀?” 侯平笑了笑道:“橡胶产业,还有染料产业,这些都是马上要上马的新项目,可以让龙门任选其一。” 陈秀宁一脸奇怪的问道:“橡胶产业是做什么用的?我怎么从未听闻过此物?” 此时根本就没有橡胶这个东西,想要说清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橡胶这个东西嘛,现在还没有,但总之很重要就对了。” “是不是和粘东西的胶是一样的东西?” “不是,怎么说呢,就是一种像……”侯平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半天后说道:“胶的用途吧有很多,就比如,做成轮子,可以让马车更平稳之类的,总之用途太多了,我一时也想不到那么多。” 陈秀宁哦了一声,下意识就感觉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根据她对侯平的了解,如果真是非常有用的东西,他应该能滔滔不绝的讲上一天。 像现在这样,做成什么轮子,让马车更平稳?现在的水泥路面,马车已经很平稳了好不,谁还会用什么鬼的橡胶? 陈秀宁实在想象不出侯平刚才在短短一瞬间想到了多少重要的东西。 就是因为感觉实在太多了,又都重要的不得了,反而有些抓不住重点的感觉。 “哥,那个染料产业又是什么?” “染料产业也是一个庞大的产业,就是研究各种颜色和染料,以及油墨的产业,总之也是一个用途很庞大且博杂的产业之一。” 此时的染料其实已经非常发达了,能染制大红、莲红、桃红、银红、紫色、赭黄、金黄、茶褐、豆绿、油绿、天青、葡萄青、翠蓝、天蓝、玄色、月白、象牙、藕荷等四五十种颜色。 在如此绚烂缤纷的色彩加持下,大明的服饰色彩运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准。 本身侯平又掌管的织造厂,所以陈秀宁自然就把这个染料厂当成了织造厂的附属企业了。 现在漷县织造厂的规模已经破了万台纺织机,员工也有了十数万人,已经是地道的庞然大物。 染料厂做为织造厂的附属企业,挣钱那是一定的,但肯定也是挣得辛苦钱。 对于龙门这种喜欢捞偏门的组织,挣辛苦钱的生意她们一般不会有太大兴趣。 陈秀宁犹豫了一下道:“哥,就只有这两门生意可做吗?感觉黄阿娘可能不会太喜欢这两个产业。” 侯平苦笑着摇了摇头,染料厂他是为了研究变色油墨而建的,其重要程度比之军工还高。 而橡胶就更不用说了,已经地道的军工企业。 这可都是掌控国家命脉的企业,他抛出这两个企业已经是抱着要收买龙门教的心思了,没想到反而被嫌弃了。 现在陈秀宁又问其它产业,他一时间还真没有再规划其它产业。 橡胶和染料这两个产业,都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了。 因为杜仲纸的研究成功,杜仲树的特性已经被研究的很透彻了,剩下的就只需要发展提取杜仲胶的工艺了。 而染料厂本身就有现成的,现在单独成立一个产业,只是为了给变色油墨打掩护。 陈秀宁看不上这两个超级产业的话,他一时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其它的路子。 此时布喜娅玛拉刚好走进来给两人倒水:“秀宁,来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说着又给侯平倒了一杯:“侯平,你也喝口热水吧,这天儿凉,这水放不了一会就凉了。” 侯平唔了一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忽然灵光一现说道:“倒是还有个产品,不知道你那个黄阿娘会不会感兴趣。” 陈秀宁奇怪的道:“什么产品?” 侯平笑道:“热水瓶,这冬天不是到了吗?总是要烧热水喝也麻烦,所以我打算制造一个能储存热水的东西,然后大批量生产去卖。” 陈秀宁疑惑的道:“热水瓶?能存多久啊?就算一两个时辰,估计也没有什么用处吧?” 侯平大笑道:“怎么会呢,起码也得一天左右啊。要不我造这个东西有什么意义?” 陈秀宁惊喜的叫道:“能储存热水一天都不凉?哥,你说真的吗?” 侯平肯定的点了点头:“当然,这东西也不怎么复杂,明天我就去玻璃厂那边制造两个回来,能不能行,你们一试便知道了。” 布喜娅玛拉惊疑又没好气的说道:“有这样的好东西,你干嘛不早点造出来呢?害得我一天到晚都在烧热水。” 侯平尴尬的摸了摸头:“不好意思,我也是刚刚才想到有这样的东西。” 主要是一直以来生活安逸,享受惯了被人伺候的生活,所以就注意不到这些麻烦的小细节了。 刚才不是陈秀宁追问,他压根不会去想热水瓶这种不起眼的小玩意…… 第321章 龙门教首 答应了要做两个热水瓶回去,侯平自然不会失言,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玻璃厂。 热水瓶又称保温瓶,它的构造并不复杂。 中间为双层玻璃瓶胆,两层之间抽成真空状态,并镀银或铝。 真空状态可以避免热对流,玻璃本身是热的不良导体,镀银的玻璃则可以将容器内部向外辐射的热能反射回去。 反过来,如果瓶内储存冷液体,这种瓶又可以防止外面的热能辐射到瓶内。 保温瓶的瓶塞,通常以软木制成,这种材料不易导热。 现在制玻璃镜的工艺已经相当成熟,制作热水瓶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难度。 下午,侯平拎着两个热水瓶回家,布喜娅玛拉和陈秀宁一人一个,立马就使用了起来。 到了第二天早上,热水瓶中的水都还是温热之物。 这可把两女高兴坏了,赶紧让侯平去把这种东西多生产一些出来,实在太有用了。 侯平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又去了一趟玻璃厂,将热水瓶的工艺要点教授给厂里的技术工人。 然后让他们自己去深思制造,等他们真正掌握好这门技术了,这个产品就算大功告成了。 三天后,由陈秀宁在中间牵线,在漷县一家高档茶楼内,侯平终于见到了龙门现任教首黄夫人。 侯平对黄夫人的身份事先有过猜想,赵州刘氏没有什么出过什么大人物。 所以他认为米贝嫁的赵州刘氏,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大人物,所以投靠闻香教寻求庇护也就说的过去。 但是他知道黄夫人的真实身份后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了。 这位黄夫人竟是锦衣卫千户刘守孚的妻室。 刘守孚是嘉靖年间的兵部尚书、提督团营、功加太子太保的刘天和之孙。 刘天和共有四子,刘守孚的父亲刘溧排行老三。 刘溧初期因父之功荫补为太学生,后又入了锦衣卫,在赵州行宫当值。 所谓的赵州刘家,根本不是什么民间的刘家,而是世袭锦衣卫。 刘守孚接了他父亲的班后,要比他父亲干得更好,官至千户。 当然了,刘守孚的千户也不是因为他的能力有多强,而是到了他们这一代刘家又出了大佬,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 刘守有身为名臣之后,又是张居正改革的支持者,自然顺风顺水。 在万历前期张居正一手遮天的时代,刘守有以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官至左都督、太子太傅。 张居正死后,万历对其进行清算,刘守有失去了靠山,也被弹劾,最终罢官去职。 而刘守有被罢官的原因,据说就与侯平手上的《清明上河图》有关。 与他同朝的名臣王世贞曾在自己写的文章中,影射刘守有在抄冯保家的时候,私吞了冯保所藏《清明上河图》。 虽然只是一个传言,最终也没有得到证实,但还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守有的父亲是刘天和二儿子刘澯,是刘守孚的二伯。 两人既然有堂兄弟关系,自然是要被照顾一下的。 原本刘守孚应该要被调回京城的,但是因为万历皇帝清算了张居正,刘守有担心自己也有危险,就没有调他回京。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守有被罢免的时候,才没有波及到刘守孚,他依旧是赵州一处行宫锦衣卫千户。 现在刘守孚已经去世,黄夫人是其遗孀。 侯平跟黄夫人见面后并没有一上来就进入正题,而是闲话家常,边喝茶边聊天,很快就增进了感情。 黄夫人既然是刘守孚的夫人,有这么强大的夫家背景,她自己肯定也不差。 只是在闲聊的时候,黄夫人对自己的家世只字未提,侯平也不得而知。 “黄夫人,学生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侯先生但问无妨,老身都这么年纪了,也没那么多顾虑。” “黄夫人,刘家这样的名门望族,米氏为何还要投奔闻香教?” 黄夫人苦笑了一下:“侯先生有所不知,婆婆当初入教,拜张祖为师的时候,我大婆婆还在世,她一个妾室的身份在家里难免被大婆婆欺负,张祖帮婆婆教训过两次大婆婆后,让她知道了收敛一些。总之我们女人纳,总逃不过互相伤害的命运。” 侯平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了一句歌词: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 虽然他很想唱两句,但是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黄夫人,你今天能来,想必晚生之前的提议你也是答应了的,不知道何时能让晚生去看看那些资料。” 黄夫人看了侯平一眼:“侯先生稍安,此事老身还有一问,不知先生要查何事?老身只有知道了先生具体要查何事,才能决定让不让你去看那些资料。” 侯平想了一下,还是直言道:“其实晚生要查的是二十年前一段疑案的真相。” 黄夫人脸色瞬间严肃起来说道:“哦?是什么疑案?可是妖书案?” 侯平摇了摇头:“不是,晚生要查的是李如松将军当年在抚顺关外遇害的真相。” 黄夫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这件事,如果老身没记错的话,龙门当年确实参与过此事,不过当时是我婆婆做主的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老身并不清楚。倒是可以让你翻看那段时间内的记录,就给你此事发生时前三年和后一年的资料,你看可行?” 侯平抱拳道:“如此,晚生万分感谢夫人。” 黄夫人笑道:“举手之劳而已,相比侯先生给老身的,简直不值一提。” 侯平也点了点:“各取所需而已,不知道晚生什么时候能看到这些资料?” 黄夫人犹豫了一下道:“这个,恐怕要一些时间,我得先安排人把这些资料找出来,你知道这些东西也不是谁都可以看的,又不能让太多人去找,所以估计时间有些久,大概要一个月左右吧。” 侯平点头同意:“好,那晚生十二月中旬等夫人的好消息。” 黄夫人笑道:“可以,应该没问题,那个热水瓶的生意大约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呢?” 侯平想了一下道:“热水瓶既是我们两家合作生产,就不适合放在玻璃厂生产,明日我安排人重建一个工厂,把制造热水瓶的技工调出来,大约也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可以建好,夫人可现在就派人参与工厂的建设,也可等到工厂建好后再派人入驻。” “现在派人大可不必,还是等工厂建好之后再派人过来吧,如此就多谢侯先生了。”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好,合作愉快……” 第322章 滦州惨案 十一月底,新任漷县知县侯恂上任。 原知县陈应龙早在半年前,就因三年考评优秀,被擢升为工部主事。 由正七品的知县到正六品的工部主事,等同于连升了两级。 陈应龙接到调令的当天就喜极而泣:三年了,你们知道这三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侯平,你这个狗玩意,你再来打压我啊,来啊,让老子做了三年摆设,这个仇,我迟早要报的…… 新知县侯恂虽是侯平本家,但是丝毫没有要给他面子的意思。 侯恂,字太真,号若谷,河南归德府人; 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中进士,授行人司行人; 其父侯执蒲是当年为侯平引荐刘宗周的那位侯执躬的胞弟。 上来就大刀阔斧的要抢班夺权,张鹏和王周荣两人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而侯平这边因为要准备会试,加上他现在就一白身,又不能拿侯恂怎么样,不能就只能任他肆虐。 侯平此时才知道陈应龙的好处,只能感慨一个听话的知县也是真心不容易找啊。 侯恂跟侯平相比,最大的差别就是手段狠辣。 他对漷县的律法过于松散非常不满。 上任就针对两名常年弄虚作假的奸商处以了极刑。 侯平当初为了漷县的经济能快速发展,不得不给予商人们更为宽松的经营环境,很少有一棍子将人打死的情况。 时至今日,漷县的商业已经非常发达,不少贪心不足的商人还是习惯于弄虚作假。 侯恂家里本就是以商起家,对商家的那些弄虚作假的手段自是再清楚不过。 一上任就来个了暗访,两个常年作假宰客的商人被他当场抓了个现形。 在清查账目后,发现这两个商人这些年通过弄虚作假而骗得的财物高达十数万两。 这么巨大的数额把侯恂吓了一跳,这些钱已经比得上他们家一年的总收入了。 要知道他们家可是一个大家族啊,经过数代人的积累才有了如此规模。 而漷县的这两个商人只是两个市场上的小商人,卖的也不过是时令瓜果,以及少量的反季鲜蔬。 大明早就有反季鲜蔬了,基本上使用火室或火炕来生产反季节蔬菜。 所谓“火室”就是后世说的温室大棚,如同睡的炕一样,在室里筑炕烧火,增加菜棚温度。 谢肇淛的《五杂俎·物部三》记载:“京师隆冬有黄芽菜、韭黄,盖富室地窖火炕中所成”。 京城的有钱人家都会建地窖火炕,隆冬时节,不仅黄芽菜、韭黄不绝,除此之外,还有牡丹花、黄瓜等。 漷县经济繁荣之后,有人就专门做起了这种生意。 因为价格高昂,也是挣得了不少钱。 只不过人的贪心永无止尽,已经这么挣钱了,他们还想挣得更多。 而侯平在漷县经济步入正轨之后就很少插手衙门的日常政务,张鹏他们又轻易不敢改变侯平的立法。 结果就是放任这些黑心商家越来无法无天。 现在好了,侯恂老哥一上任就以两颗人头血祭商魂。 吓得漷县的商人们一时间瑟瑟发抖,风气也为之一变。 一些商人们联合起来,想找侯平为其出头。 只是侯平早就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总之谁来都不理。 最终这些商人得不到侯平的支持,也只能老实下来。 侯恂杀两个商人,本就是对侯平进行一个试探。 现在见侯平没有反应,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接着就在漷县掀起了经商环境新一轮的大整顿。 从长久来看,这对漷县的发展是件好事,但是短期内却肯定是要造成一些混乱的。 …… 就在漷县商人们被整顿的战战兢兢的时候,远在永平府的滦州也发生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动荡。 滦州本就是闻香教的大本营,自从王森被抓后,滦州的闻香教就落入了王森大弟子李国用的手中。 李国用跟王森不一样,他没有一门心思放在造反上,所而是利用闻香教在滦州的势力经商。 而且是官商勾结,几乎垄断了当地九成的商业版图。 这次北直隶和南直隶都成了商税改革的试点地区,滦州也是其改革地区之一。 李国用在滦州一手遮天,几乎独霸了整个滦州商业,现在朝廷加征商税,自然就要从他的身上割肉。 别看李国用独占了滦州商业,感觉应该很挣钱,但是那也架不住他开支大啊。 要知道滦州上上下下的官员小吏可都要花钱打点,都指着他一个人在吸血。 商税改革已经下达了,这部分税款不能少,但是他上下打点的开支又一点没减少。 滦州生意又不像通州那么好做,挣得基本上也都是几个辛苦钱。 其实这样的事情这一个多月来,已经有许多商人都发现了这个问题。 只不过其它地方的商人并不像滦州这个地方的情况一样,被一家所垄断。 他们分散承担的话,每个人倒是压力也没那么大。 而且一些做小本生意的,额定税率本就不高,加不加税影响也不大。 李国用就不行了,滦州所有的商税都要他一个人负担,他怎么可能承担得起。 当然,如果不用给官员们上供的话,倒是也行,关键滦州就他一个, 如果仅是一般的商人,除了逃离这个地方也别无他法。 但是李国用是谁啊,跟着王森从事造反事业多年。 如果这口恶气他就么这忍了,那他也就白瞎了这么多年的邪教首领的身份。 十二月初五晚,一场震惊大明全国的杀官案发生了。 当夜,李国用招集了三百精锐人马,偷袭了滦州城衙门,将里面的官员、差役尽数杀死。 然后趁着天黑又将滦州城里的官员无论大小尽数诛杀。 这种行动本来可称之为造反,但是李国用的运气实在是有够背的,恰好遇上了大佬。 被征召为左都督府佥书的大将刘綎,带着四万川军部队行军已经走了两个多月,当夜正好路过滦州城。 因滦州知州跟他有旧,他就想以访故友的名义到城里潇洒一个夜上。 刚走到城门外就听到城里有喊杀声,此时他身边只有十几骑护卫。 换了别人可能就跑了,但刘綎是什么人? 刘綎一生平缅寇,平罗雄,平朝鲜倭,平播酋,平倮,大小数百战,威名震海内。 他所用的镔铁刀重一百二十斤,马上轮转如飞,天下人称他为“刘大刀”。 这样的猛将又岂会把一帮只会杀人放火的小毛贼放在眼内,先派一人去军营调兵后,他就带着剩下的人冲进了城去…… 第323章 新知州 话说李国用因痛恨滦州官府对他盘剥无度,趁着夜黑偷袭了州衙。 本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只需登高一呼,竖起王旗招城外之兵进城就能一举拿下滦州城。 但是万没想到城外突然闯进来十几骑人马,为首一人须发皆白,身形巨大无比,挥舞着一柄冷艳锯简直是神挡杀神。 而他身边的那十几骑虽然比不上他,但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兵王。 李国用的那点人马根本就不够他们杀的,于是仅坚持了三柱香的时间就被杀了个精光。 要说这个李国用也真是倒霉催的,遇到别人他可能都还有一战的机会,甚至逃得一条性命也未必不可能。 毕竟城外山林里就有他埋伏的数千人马。 但可惜他遇到的是当世第一猛将刘綎,根本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一点胜利的机会。 很快,李国用本人便都被刘綎生擒住了。 刘綎一把揪住李国用的衣领喝问道:“小子,周宇那老小子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 周宇就是滦州的知州,是四川成都人,跟刘綎相熟。 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殿试金榜第二甲第三十五名进士出身,于次年进补滦州知州。 李国用之前就是因为搭上了周宇的线,所以才有胆子造了王森的反,还把闻香教在滦州的势力据为己有。 今次税改,就是因为周宇是一点情面都不给,硬逼着他把该交的商税一文不差的交齐。 日常的供奉也是一分不能少,根本就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 所以他才起了造反的心思。 两人合作对付过王森,他自然知道周宇手段。 所以今次起兵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要杀掉积怨多年的周宇这个知州。 “周宇狗官残暴不仁,横征暴敛,已经被我杀了。” 刘綎一听老友被杀,当即大怒:“既然周宇死了,那我留你何用?” 当即就是一刀枭首。 李国用的其精锐主力,以及重要干部都在这三百人当中。 被刘綎杀了个干净,随后刘綎援兵也进了城,对滦州城施行了军管。 第二天一早,刘綎就派八百里急报进京,将滦州城的杀官案上报了京城。 如果李国用打出了造反的旗号,此事可能也不会引起什么风浪。 李国用本身就是个邪教头子,能干出造反杀官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关键是刘綎杀得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打出造反的旗号。 而李国用埋伏在城外的那几千人马也不傻,发现滦州被军管了之后当即就做鸟兽散了。 没了造反,只剩下杀官的话,那么这事在那些文官眼中可就要有个说道了。 消息一传回京城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关于税改的非议之声突然大作。 为了平息这些传言,万历皇帝只能派锦衣卫前往滦州调查直相,同时也要重新委派滦州官员。 滦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派一个能力足够的地方官前往,而刚调任工部的主事陈应龙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 调查下达到工部时,正在工部受窝囊气的陈应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举人之身,短短三年多的时间从七品知县升任从五品知州,说是坐火箭也不为过。 他不是蠢人,心里自然是很清楚为什么这样的好事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来。 漷县能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下等县,短短几年就能发展成全国最富裕的县,他是亲眼见证的这个奇迹。 虽然在漷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活得窝囊,但是直到真正离开了那里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有多幸福。 原本他心里对侯平的那些怨恨,也早就在工部任职期间一点一点的磨灭了。 毕竟在哪里都要受窝囊气,新的窝囊气一来,旧的窝囊气就显得没那么紧要了。 何况他在侯平那里的确受了一些窝囊气,可是他也实实在在拿到了好处。 而他在工部受的窝囊气可就没那么多好处可拿。 虽然陈应龙有些小家子气,但是人却不傻。 之前为什么一直忍着侯平,就因为很清楚他做出来的成绩最终都是自己的政绩。 现在他再一次因为漷县的政绩得到临危授命,自然知道皇帝想要的是什么。 同时他更清楚自己的斤两,如果没有侯平的帮忙,他不可能在滦州做出皇帝想要的政绩。 所以上任之前,陈应龙特意跑了一趟漷县见侯平。 此时侯平闭门谢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这次来的人是陈应龙,无论如何也要破一次例了。 侯平接到下人的禀报之后,略微想了一下就决定亲自去迎接陈应龙。 “陈大人,您能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之前您高升之时学生不在县里,您的送行酒都未能喝一口,实在是失礼的很啊。” 陈应龙摆了摆手笑道:“顺安说笑了,你回乡参考,乃重中之重,些许小节,不需挂心。” 侯平摆了个请的手势,对着陈应龙和他身后的陈忠、陈义道:“大人,两位师爷,快里面请,屋里暖和一些。” 陈应龙呵呵一笑,他现在是五品官,侯平只是白身,自是无需不客气:“好,刚来县里的时候就听说顺安修了一栋神奇的房子,能在冬天也能跟夏天一样暖和。今日正好见识一下。” 侯平笑了笑道:“大人说笑了,外面人瞎传,哪有什么神奇,不过就是普通房子。” 两人边说边走,在前面开路,陈忠、陈义也不敢答话,只能默默跟随。 众人穿过院子走到楼房门口,刚打开大门,就扑面迎来一股热浪。 陈应龙下意识的神情一振:“顺安啊,你这何止是神奇啊,简直是奇迹啊,就算你房子里藏了个大火炉也不可能这么暖和吧?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侯平干笑两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学生只是命人在地水泥地板下面铺了铜管,然后在做了一个热水循环装置,让烧的热水可以在管道中循环,面地面都是热水驱散了寒气,房子里自然也就暖和了。” 陈应龙苦笑着摇了摇头:“顺安还真是个博学、神奇之人,就算你把这个方法明明白白的告诉本官,本官这榆木脑袋也肯定是学不会的啊。” 侯平一脸诧异,陈应龙一向自视甚高,如今竟会在自己面前示弱,这可真是自打认识他以后的头一遭。 想必这陈应龙此来,必然是有所求而来,就是不知道他所求的到底会是什么个事情…… 第324章 布局滦州 由于滦州的惨案发生还没有多久,消息并未扩散开来。 而陈应龙又是临危受命,紧急调任,所以此时侯平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他还寻思是不是陈应龙在工部遇到什么困难了,打算找自己求助呢。 “陈大人,您此来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如果有什么用得着学生的地方,但讲无妨。” 侯平这么直接了当的问出来,饶是陈应龙脸皮够厚,也还是不禁微微脸红。 可能有些人会觉得侯平情商有些低,只是情商这玩意,只是低智商的弱者给自己找的一个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 如果一个人在你面前表现的情商很低的话,只能说明人家压根没把你看在眼里。 强者只有面对比自己更强者,才会需要斟酌自己说话的词句,去考虑对方的感受。 显然,陈应龙还没有这样的资格来让侯平去考虑他的感受。 自然侯平说话就会很直接,因为他不愿费那么多心思去想这些东西。 对他来说客气的接待陈应龙一行人,不让自己背上一个负义、背主的名声就够了。 至于解决陈应龙的问题,那就要看心情,和分什么事情了。 心情好,事情又能做,顺手帮一把也无妨; 心情不好,那就抱歉了,一句无能为力搪塞过去也就是了。 陈应龙尴尬了一会,然后调整了一下心态,就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顺安有所不知,日前滦州……” 侯平听完陈应龙的陈述,心中也是惊疑不定,滦州杀官案,在他前世的时空肯定是没有出现过的。 也就是说历史已经有了较大的变化,但这还不是让他最惊讶的地方,更惊讶的是陈应龙竟然被增补为滦州知州。 相比与漷县这种矿产贫瘠的地方,滦州的重要性可是实在的天壤之别。 那可是后世的钢铁之都,发展重工业的不二选地。 而后世唐山最大的铁矿,就正好在滦州南部地区。 不过想把滦州开发出来的难度也不小,单就是闻香教也是一个难以处理的问题。 侯平也是吃了情报不明确的亏,滦州一直被王森当成造反的首都经营。 能被他留在滦州的人马,都是他自认为的绝对心腹,这一点从红封教上的教主就能看出来。 闻香教名号响亮的重要人物一般都上了红封名册,但是唯独王森的大弟子李国用不在名册之内。 可见王森对红封教也是留了一手的,他能把一个邪教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只是他看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的,加上为人又刻薄寡恩。 李定用是他真正的嫡系人马,结果出卖他的,偏偏就是他自以为最值得信任的人。 王森精明一世,竟会在用人这件事情上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可见用人之难,难于上青天。 现在滦州的闻香教头目都被刘綎带人杀了个干净,各方妖魔鬼怪都要登场那也是必然的事情。 身为知州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要拿下刑捕大权,这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典史。 侯平想到这里便开口道:“陈大人如果去滦州上任的话,可以把张鹏调过去。” 张鹏做了多年的典史,缉捕刑讯等事务可谓经验丰富,而且又有治理漷县的经验,当然重点是他还很听话。 如果陈应龙能把张鹏调去滦州,那么自己以后开发滦州可就事半功倍了。 陈应龙此刻心中犹豫不定,他心里很明白这其实是一种交换。 侯平安排了人进来,自然对滦州以后的发展不会置之不理。 只要他接受了,滦州以后必然要跟漷县一样一飞冲天。 可问题是张鹏去了,那自己不是又要跟在漷县时一样?受尽窝囊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连点窝囊气都受不了,又如何步步高升? 反正受侯平的窝囊气也都习惯了,大不了再忍他三年又何妨? 只要能升官,窝囊就窝囊吧。 想通此中关节后,陈应龙对侯平拱了拱手道:“顺安,如果能有张典史跟本官一同去赴任,那自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调令怕是不好弄吧?” 侯平微微一笑:“此事大人无需担心,只要大人愿意用张鹏,我这就派人去把他叫来,我们还是得尊重他本人的意思,您说是吧。” 陈应龙连声应是:“不错,那就劳烦大人派个人去请张典史一趟,我亲自跟他说一下吧。” 侯平点了一下头,然后让人派个护卫去县衙请张鹏过来。 在请张鹏的同时,两人又拉了一会儿家常。 半个多时辰后,张鹏匆匆忙忙的赶到了侯府。 进门看见陈应龙时一脸意外:“咦,陈大人,您怎么也在?您不是高升到工部任职了吗?怎么回了漷县也不给咱们兄弟说一声?让咱们兄弟去给您接风啊。” 张鹏嘴上说的客气,但是身上的动作没有半分客气的意思。 自顾自的在桌边坐下,拿了个空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这不是开玩笑呢么,陈应龙之前是漷县知县的时候他都没鸟过他,现在人都调到工部去了自然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陈应龙脸色有些尴尬,其实这几年要说受气,张鹏给他的窝囊气才是真窝囊。 可是因为张鹏的后台是侯平,他便是再有不服也只能忍着。 而张鹏也对这个没用的知县越发看不上眼。 侯平轻咳了一声:“张哥,陈大人又高升了,现在是永平府滦州知州,今天来我这里就是请我来给你说和一下,他希望能把你调到滦州去做几年判官。” 张鹏先是一脸不屑的看了陈应龙一眼,刚想讥讽两句的时候,猛然意识到这不可能是陈应龙的意思。 然后看了侯平那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时,神色立马嫣儿了下来。 “老弟觉得我是应该去还是……” 侯平斩钉截铁的道:“当然要去了,张哥这是升官的大好事啊,这种好事怎么能拒绝呢?” 张鹏顿时如丧考妣:“老弟,你这……要我去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也知道如果衙门的规矩不能跟漷县一样,这活儿根本是没法干的啊。” 侯平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去了的话,我就去那边置办一些产业,到时候衙门的规矩就按漷县的规矩来,不过这事先不公开,你只能每月去产业那边拿钱就好,等到合适的机会我再去想办法,把律法改过来。” 张鹏这才喜笑颜开道:“行,只要有你老弟这句话,哥哥就放心了,老实说,现在再让我老张干那些敲诈勒索的事情,我还真是干不下来了……” 第325章 龙门资料 陈应龙去滦州上任,侯平活动了一下,也不用找别的关系,洪承畴此时就在刑部任职。 而张鹏的资历、年限和政绩也都到了可升职的地步,只要正常上报就可以了。 从一个不入流的典史升为从七品的州判,虽然跨度有些大,但毕竟也就是个低级官,根本无人关注。 都不用上报到皇帝那里就把事情办下来了。 十二月中旬,张鹏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出一起去了滦州城上任。 此时滦州城的杀官案的消息彻底传开,闹得是沸沸扬扬,对税改的弹劾奏折简直堆积如山。 而民间的反对声浪也是一波接着一波的高涨。 万历皇帝以自己的身体不适为由,将所有的反对声音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在当前这种态势下,李三才简直成了过街老鼠,谁都知道他离倒台只有一步之遥。 而整个李家显然对李三才的遭遇没有半分同情,他们现在跟顾氏等家族的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 根本没有丝毫顾忌和同情李三才的处境,甚至还主动成为了倒税改新政最重要的一股势力。 …… 侯平依旧在家中闭门谢客,龙门的资料也还是迟迟没有送过来。 不过热水瓶厂倒是已经建好了,一问世就受到热捧。 因为热水瓶属于卫生防疫用品,侯平就没有定过高的价格,要保证普通百姓都能用的起。 不过即便价格不算很高,但是这种易损耗的物品还是有惊人的收益。 而且产能一直在扩大,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漷县的工人太稀缺了。 因为商业环境好,许多人不愿意进工厂谋生,在街边摆个小摊也不少挣钱。 热水瓶厂这么挣钱,黄夫人自然笑的嘴都要合不拢了。 帮侯平整理资料的干劲也就更足了。 一月中旬,龙门的资料总算是送到了侯家。 侯平花了数天的时间查看这些资料查阅 根据龙门的资料显示,在那一段时间,龙门的确接到过命令,要散布关于李家的谣言。 但是这些最多也只能说明王皇后有参与到文官集团对皇权进行打压一事,别的什么都证明不了。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当年的事情真就只是一个意外? 旋即侯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是意外。 如果真是意外的话,李如柏必定一早就知道了。 侯平又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当初李如柏让自己查李如松遇难真相的时候,他说话的神情和语气。 现在想起来,李如柏对此事肯定不会是一无所知,他叫自己查是有明确的目的。 再结合他后世在萨尔浒一些令人迷惑的操作,或许他心中早就有一个令他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所以他要的自己查的真实原因,可能是要下定某种决心。 难不成李如柏真跟努尔哈赤暗中有了牵连? 不过随即他就想到布喜娅玛拉,如果李如柏真的跟努尔哈赤有牵连,就不会把她留给自己。 想通这一点,侯平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再仔细想了一下,龙门教给他的这些资料里有很多明显的断章之处,使得前后无法连贯起来。 这说明黄夫人给自己的资料并不完整,她应该是刻意筛选了一些东西出去。 很有可能那些重要的线索就在被筛选的那部分资料之中。 想到这里侯平有些不淡定了,决定找黄夫人问个清楚。 两天后,通过陈秀宁的约见,两人再次来到之前见过面的那家茶楼会面。 侯平也不墨迹,直接开门见山道:“黄夫人,你给我拿的资料中间有许多缺失,这样的话,我根本不能确定那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黄夫人一脸为难的道:“被隐藏起来的那部分资料确实不能让你看,对你对我都没有任何好处,并且那部分资料我亲自核对过,没有关于李将军遇害真相的直接线索,不过根据那些资料猜测,有个人倒是有可能知道此事的真相,就是不知道先生能不能找到这个人去求证。” 侯平原本对黄氏不讲信用把资料隐藏起来的行为十分不满,不过刚才他忽然想通了。 黄氏不让看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那部分资料是涉及到了王皇后的记录,如果这样的话,他还真的不能看。 否则让王皇后知道了,她必然要倾全力来对付自己。 现在这种多事之秋,再惹上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实在划不来。 “黄夫人说的到底是何人?” 黄氏叹了口气:“是福王手下的长史周弘文,此人一直帮着福王打理着关外的生意,他跟女真人、蒙古人都有接触,找他去问问可能要比找我龙门的资料要有价值的多。” 其实她一早就知道龙门的资料里没有侯平要查的事情。 不过她以为侯平也就是一时的兴趣,应该不会刨根问底。 而且那时候双方的合作也没有此时紧密,所以就打算糊弄一下。 没想到侯平对此事如此上心,而她现在还要靠着侯平挣钱,便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告诉侯平。 实际上在李如松遇害的那个时间,她已经接手部分龙门的教务了。 此事龙门只是外围参与者之一,所以她对具体内情不太清楚,但是对那些人核心涉事人员她其实知道的很清楚。 周弘文恰好就是那段时间很活跃的一个人,也是龙门重点关注的对象。 虽然不能确定他在此事中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但是从他在李如松死后,快速接管了佟家老营和李家之间的生意渠道,就知道此人必然是个关键人物。 侯平对黄氏拱了拱手:“多谢,此事对在下来说相当重要,如果黄夫人还知道些什么还请都说出来,免得晚生来来回回的问,夫人也麻烦。” 黄夫人苦笑道:“侯公子可是说笑了,龙门只是给那些大人物跑腿的小角色,老身虽为教首,但其实根本入不得那些大人物的眼,李如松将军身为中军左都督,太子少保,敢于谋划他的都是通了天的大人物,老身哪里有资格知道那样的内幕,实不相瞒,周弘文涉及此事,老身其实并非在龙门的资料中知道,而是当年先夫曾在李将军帐下效过力,李将军过世后先夫也曾查过此事,他查到了周弘文,只是周弘文身后之人,以先夫的身份就算想查也不敢再查了。” 侯平起身再次对黄氏一拱手:“多谢黄夫人如实相告,既然是令先夫遗志,等晚生查清真相之后,自当将真相回禀夫人,以慰夫人先夫……” 第326章 探查真相 自从福王府成了河南地区的香皂总代理之后,香皂的收入就成了福王府最大的财源。 而周弘文也因此长驻京城,管理香皂的代理和渠道建设等重要事项。 为了能从周弘文口中顺利得知真相,侯平必须得多做一些准备工作要有足够大的利益才能打动他们。 只不过这一耽误时间,就已经到了二月份。 初二,侯平到了京城,找到了周弘文的住处。 周弘文住在城南一座大宅,下人来禀报侯平亲自上门的时候,他也很是惊讶。 当即亲自出来迎接:“侯大人,您怎么亲自上门来了,有事派个人来知会一声,让下官去见您就行。” 侯平拱手还礼:“这不春闱了嘛,正好进京,就自己过来了,周先生不会怪学生来的冒昧吧。” 周弘文笑道:“侯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可是我们大明第一财神,您看看今年有多少百姓家里的财神画像都换成了您的画像,求您上门都求不来,还怕什么冒昧呢。” 说着便伸手请道“快,屋里请,财神上门,今日可是要摆大宴了。” 侯平也伸手一请:“周先生先请。” 到得厅堂,两人一阵寒喧之后,侯平把话题逐渐转入正题:“听闻周先生见多识广,不知可否知道当年李如松将军为何会突然在抚顺关外阵亡?” 听侯平提到李如松时,周弘文不禁一阵感慨:“说起李将军还真是惋惜,如果当年李将军不死,今日也不可能有这场建奴之祸,可惜啊,可惜……” 侯平追问道:“有传闻说当年李将军之死,实际上是被人故意泄露了行踪,所以才会中了鞑靼的埋伏,不知此事可否属实?” 周弘文点了点头道:“可以说是,但也可以说不是,李如松将军的行踪确实被人泄露了,但是我们的情报也早就传到了李将军的手上,当时他带着最精锐的辽东铁骑,如果谨慎行军的话,鞑靼人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他选择直接跟鞑靼大军血拼。” 侯平眼神顿时一亮:“听周先生的意思,似乎对此事知道的很清楚啊。” 周弘文点头道:“不错,当年我已经在为福王殿下当差,那时正是李家将生意关外生意交接给殿下的关键时候,在下奉命去接收那边的商道,为了方便,很多消息都是由在下传递。关于鞑靼有埋伏的消息,在下一早但已经探知,并且也传给了李将军,但是没想到还是没能挽救李将军的性命。” 侯平强忍住内心的惊喜问道:“周先生可以跟学生说说那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学生对李将军仰慕已久,特别想知道当初那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弘文笑道:“这事也没有什么机密的,就是当初卓里克图联合土默特部犯辽东,李将军亲自率轻骑追击捣巢,在回来的路上在抚顺关外的浑河一带遇到了鞑靼联军四万大军的埋伏,结果力战而死。” 侯平奇道:“这不太合理吧?抚顺浑河一带都是山地。李将军就算不敌,随便往山林里一跑,逃得性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怎么会到战死这等地步?” 周弘文摇了摇头:“是,其实当时皇上已经写信让他回来了,并安慰他一场小败并不打紧。但李将军没有听皇上的话,带着辽东铁骑反而发起了主动进攻,据说那场战斗从黎明时分一直打到了黄昏,因为辽东铁骑兵少,最终包括李如松将军在内的所有人都力竭战死。” 侯平又问道:“听闻那一战李将军还安排了援军,只是没有到,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弘文摇了摇头:“此事在下略有所耳闻,援军的首领是李平胡。李平胡是自小就跟李家出生入死的家将,根本不可能背叛李将军,不过那天他也确实没有按照李将军的安排行事,直到李将军战死之前他才和张玉率军杀到,至于到底他为何要这么做,那就不在下能知道的事情了。” 侯平不禁有些失望,如果只是这些情况的话,基本上就跟当年赵士祯在《恭进合机铳疏》的奏折中提到的情况一样。 赵士祯在书中指出,李如松中伏背后有隐情,是由于李平胡泄露了主帅出塞的日期,导致李如松身亡。 而赵志皋则在李如松的墓志铭中也清楚的表述了这一战的过程。 即李如松明知有埋伏,仍提五千人深入转战数百里,且斩杀敌人众多,在敌军中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原本计划中他安排了李平胡、张玉等人策应,可对敌军形成腹背夹击,更能成就奇捷。 然而,李平胡等人临敌不用命,没有按照计划进行策应,导致李如松最终孤立无援。 李如松在战到力竭之后,慷慨杀掉所坐之马,虽有着万里功名和百战残躯,却最终落得悲惨结局。 这两人都说李平胡有问题,但是李平胡、张玉这两个人都在李如松战死之后也跟随着他一起战死了。 一个能出卖主家的人会随主家一起战死吗? 这样的情况岂不是可笑? 那他出卖的目的是什么? 自杀吗? “周先生,学生感觉这里面的内情好生复杂,既然李平胡不可能出卖李将军,那李将军的行踪又是如何泄露的呢?” 周弘文摇了摇头:“我是说李平胡没有背叛李将军……不,应该说没有背叛李家,但是没说情报不是他泄漏的啊,李将军当初出征的时候我就已经将消息送给他了,草原上要调动四万兵马不是小事,我们一早就得到了相关情报,李将军明明也是收到了我们送去的情报,但他还是带人出关了,那一战直接打到了卓里克图的王帐。李平胡则一直在向外传递他们的位置信息等情报,这些情况李将军也很清楚。” 侯平听得有些糊涂了:“周先生的意思是李平胡向外传递情报的事情是李如松将军的授意?” 周弘文点了点头:“是不是李将军授意下官并不清楚,不过李将军知道是肯定的,至于内情嘛,涉及到一些大人物之间的争斗,就不是下官这种身份低微之人能够知道的了。” 侯平有些心急的问道:“不知道先生可否告知学生,谁能知道此间内情呢。” 周弘文见侯平对此事如此刨根问底,心中立马敬觉起来:“侯大人如此关心这种阵年往事,不知可是有何说道?” 第327章 不合理 周弘文态度忽然一变,对侯平一脸警惕,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侯平这是套他的话了。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他也知道刚才是有些太心急了,便只能解释道:“实不相瞒,其实学生今天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找周先生了解当年那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周弘文警惕道:“侯大人为何想要知道这种陈年旧事?知道这种事对大人可没有好处啊。” 侯平叹了口气:“学生也是受人之托,查证此事。” 周弘文想了一下:“听闻大人跟李如柏将军关系亲近,莫非是在帮李如柏将军查证?” 侯平点了点头:“有这一部分原因,另外也是学生自己也很想知道,一代名将为什么会突然离奇阵亡。” 周弘文一脸犹豫,显然他是有一些顾虑的:“不瞒侯大人,李将军阵亡是有隐情,但是这个隐情下官确实不太清楚,总之有一点可以肯定,李如松将军绝对不是皇上害死的,皇上当时已经做好了接受李将军战败的准备,劝他先回京城休养一段时间,但是李将军还是毅然决然的带兵出击了,他违背了皇上的口谕。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估计他也是考虑到陛下当时的困境和难处吧。” 当年出事时正是文官集团对万历皇帝发起了全面反攻的时候,李如松和赵志皋做为他的左膀右肩自然是首当其冲。 赵志皋身为文官之首,自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而李如松没能再次成为援朝指挥官,就可知道万历皇帝承受的压力还要更大。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万历皇帝当时顶住重重阻力,将李如松任命为辽东总兵,其中的艰难外人很难体会得到。 如果新上任的李如松首战就败,只会让万历皇帝的处境更加艰难。 从这一点来说,李如松明知会败也毅然出击,似乎也能说的过去。 唯一说不过去的,就是李如松最终选择战死也不肯败退一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绝决? 侯平自己也是上过战场的,深知想杀死一支军队的主将有多么困难。 尤其是李如松这样的战将,还带着三千辽东铁骑,这样的战力天下根本就没有能杀死他力量存在。 可最终李如松还是战死了,而随后李平胡跟张玉两人的援军也死伤过半,主将则全部阵亡。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场集体赴死的自杀行动。 按赵志皋所写墓志铭上的说法,李如松的安排是他自己带三千骑士正面进攻; 让李平胡和张玉再各带一千人马从后面偷袭。 两相夹攻之下,鞑靼联军必败。 关键是李平胡和张玉都没有适时的出现,成了李如松败亡的主因。 后世关于李如松之死的猜测主要有三种说法:草率中伏死、部将出卖死、断绝外援死。 其实这三种推断都不靠谱。 草率中伏就不用说了,李如松一代名将,怎么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说这种话的人就是在恶意抹黑李如松和整个大明朝的将领。 被部将出卖也不切合实际,李平胡本人出战了,且战死了,如果他出卖的李如松又怎么可能和其一起战死。 断绝外援的说法也不存在,李平胡跟张玉是在李如松战死之后才死的。 其实关于此战真正蹊跷的地方是:做为久战沙场的老将,李如松在等不到援军的时候,完全有能力从容退走,但他偏偏没有选择退走,而是选择了死战到最后一刻。 问题就在这里,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死战不退? 关于此点,各方的记载其实都能说明这个问题。 大家不约而同的写到:李如松力竭而死。 能战到力竭,说明一直是李如松在压着别人在打。 如果是他被别人压着打,又或者是被包围,被困住了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战到力竭, 要知道,当时的鞑靼总兵力可是达到了四万人,被这么多人围困的话,光是冷箭就能把人都射光了。 而李如松所部一直战到了黄昏,说明他们一直掌握着战斗的主导权。 没有给鞑靼大军任何射出冷箭的机会。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如松为什么不逃? 根据《朝鲜李朝实录》记载,李如松在广宁城与李如柏一起看操练,发现敌军不多,就率五千人马出击结果中伏阵亡。 而阵亡地点则是“清河堡越边上外沙碛”。 大明则是没有这么具体,只是大概记录了一个浑河边。 就算是浑河边,其最远处离抚顺关也只有不到十公里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又都是骑兵,只要他想逃,鞑靼军再多也不可能挡得住他们。 只要退到抚顺关下,鞑靼军根本也不敢追赶。 还有一个令人非常困惑的地方,就是不管“清河堡越边上外沙碛”还是“浑河边”都是女真人的地盘。 以当时努尔哈赤跟李家的关系,鞑靼联军在这种地方对李如松下手,就跟找死无异。 要知道此时的宽甸六堡都还没有拆除,努尔哈赤随时都面临着大明兵锋的威胁。 他根本不敢对大明总兵有任何忤逆。 这一点在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金立国前一年,薛三才一句话就让努尔哈赤就从叶赫退兵。 从这里就能很清楚的能知道他在此之前对大明有多恭顺。 鞑靼四万大军在他的地盘上围攻李如松,如果没有他的默许,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但是此时的努尔哈赤又哪里来的胆子敢动李如松? 更何况蒙古人可没有能力命令努尔哈赤。 能让努尔哈赤听令的人只有大明的官员。 四万鞑靼军在建州地盘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李如松带五千人马从广宁出关对炒花部进行‘捣巢’打击计划之后,竟然退到了抚顺关外。 这就更加是一件非常不合理的事情。 此时炒花五部的地盘跟努尔哈赤的地盘中间,还隔着好几个女真人部落,还有部分是科尔沁的地盘。 如果没人指使,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让这么多的人马穿越自家领地。 想到此点,侯平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 在当时的情况下,有能力让那么多女真人部落和努尔哈赤放四万鞑靼军进入建州境内瞎搞的人就只有一个,李成梁。 只是如果鞑靼大军是李成梁安排的,那他们就不可能是为了对付李如松去的。 所以这其中的真相,应该远比看上去还要复杂得多。 而周弘文的话则无疑也证明了这一点。 李如松死于政治斗争这一点毋庸置疑,这样的话,真相就更加难以理清了。 第328章 福王回京 周弘文说李如松当年违背了万历皇帝的口谕,说明他还是知道一些情况的。 但是他应该是代表了万历皇帝一方的势力,所以他才肯定的告诉自己,李如松不可能是万历皇帝害死的。 “周先生,非常感谢您今日的指教,对了,我打算新建两个产业,不知道先生可否有兴趣?” 周弘文听侯平说到产业后,顿时来了精神:“侯大人莫非又有什么挣钱的买卖要做?” 侯平点了点头:“嗯,是有个能挣大钱的买卖,叫做橡胶产业,不过此时还没有成熟,一但将这个产业做起来,其收入称之为富可敌国都是谦虚的说法了。” 周弘文笑问道:“这个橡胶到底有何用?竟能这么挣钱?” 侯平笑道:“话剧院里的电灯周先生可是看过?” 之前给陈秀宁说橡胶产业时被嫌弃之后,侯平就痛定思痛,改换了说辞。 此时的人们都已经接受了木轮子,用一种未出现的东西来替换旧有的东西,在没有见到实物前,是很难对比出两者之间优缺来的。 周弘文道:“电灯?那可真是巧夺天工之物,能让夜间跟白昼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让人难以相信世间竟还有此等奇物。可惜,听说这个电灯只能装在话剧院里,也无法移动。莫非这个橡胶还跟电灯有关?” 侯平哈哈大笑道:“不错,如果把橡胶做成了的话,就可以把电灯装进千家万户,从此人间将是一片光明,再无白天黑夜之分,也不用再惧怕黑夜了。” 周弘文倒吸一口冷气:“侯大人此话当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请大人务必给我们留下一部分份额。” 侯平点头道:“当然,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周先生帮在下去问一问福王殿下,看看殿下是否有兴趣加入这个产业项目。” 周弘文顿时激动的道:“哦,此事我当尽快上禀殿下,侯大人放心,此时以周某之见,殿下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正好王爷过两天就到京城了,让他亲眼看一看电灯的神奇相信能更有助于他做决策。” 侯平愣了一下,但随即又释然。 算起来今年的确是福王就藩后第二次进京的时间,不过按道理他应该要等到今年的年末才能回来。 不过自去年年末万历皇帝就一直身体抱恙,他提前进京从孝道来说,倒也能说的过去,不至于引起太大的非议。 忽然侯平心中涌起了一个想法:“哦,福王殿下今年竟这么早就进京?不知道福王殿下对李将军遇害之事知道的会否比先生要多一些?” 周弘文点了点头:“这个是当然,下官只是恰好负责辽东这边跑脚传讯,殿下那边自然还有别的渠道了解此事相关的其它消息。” 侯平起身拱手鞠躬道:“不知可不可以麻烦先生跟殿下禀报一下学生想了解李将军遇害之事。” 周弘文犹豫了一下说道:“侯大人既然如此重视这件事情,周某会如实向殿下禀报,只是殿下会做出怎么样的决定在下不敢保证,不过个人感觉此事牵扯甚大,如果侯大人没有特别的理由,周某建议不要深究的好。” 侯平再次躬身行礼道:“麻烦先生,学生无论如何也要知道李如松将军之死的真相,这件事对学生来说,真的很重要,还请先生向殿下禀报一声,如果殿下实在有顾虑的话,学生也不敢强求,会再去想别的办法查清真相。” 周弘文摇头叹了口气:“行吧,等殿下进京之后,下官会如实上禀侯大人的意思,只是下官还有一个问题,这橡胶的合作跟些事可有关联?” 侯平摇了摇头道:“不,橡胶和这件事并无关联,就算殿下不肯告知学生此事,橡胶产业的合作我们也势在必行。” 周弘文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侯大人就等下官消息吧。” 侯平拱手道:“多谢先生,学生在京城这段时间都住在太孙府,先生有消息的麻烦先生派人到太孙府上通传一声……” …… 二月初五午日,福王到达京城。 这本应该是件震惊朝野的大事,但是有更重要的两件事挡在前面,这件事便无人关注了。 在进京当天,福王就进宫向万历皇帝和郑贵妃问安。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晚饭,之后福王就留宿在宫中。 住了一夜之后,福王第二天才得空出宫见了周弘文。 周弘文也向福王禀报了侯平所提的两件事情。 福王沉思了良久,最终同意见一见侯平。 二月初七,福王再次出宫,在周弘文的居所见了已经等候在这里的侯平。 第一次与福王见面,侯平心中还是稍微有些紧张。 这个在后世被黑的最惨的明末王爷,其真实面貌到底如何,让侯平心中没底。 “学生侯平,叩见王爷千岁。” 福王挥了挥胖胖的大手:“起来吧,来见你一趟也是够累……” 话没说完,就见他把屁股抬了抬,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噗——。” 然后一脸享受的样子继续说道:“呃啊——,舒服——,这京城还真没咱们南方舒服,来了几天,连个屁都放不畅快,也真是够够的了。还跪着干什么啊?起来。” 侯平十脸懵逼,事前他有想像过很多种福王的样子,但唯独没有想过他会是眼前这副模样。 虽然没有胖到后世传言的三百斤那么夸张,但是两百斤应该还是有的。 他的气质也一点都不像是王公贵族般光鲜亮眼,反而有点像是乡下的土财主打扮。 能做出此等打扮,说明福王大概率不会是一个会随意仗势欺人的人。 “谢谢王爷。” 侯平道谢后起身,然后等着福王问话。 只见福王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阵后,忽然扑哧一笑:“以前就听说你小子长的丑,不过本王觉得你能入宫见皇上,再丑也不至于到什么地步,没想你还真是丑的清奇啊,真是够难为我那个好大侄的,天天跟你在一起,竟都没做恶梦,也算是胆子够大的……” 侯平出名后,这还是他头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说出自己样貌丑陋。 饶是已经习惯了自己样貌丑陋的事实,但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难受。 福王说着忽然长叹了口气:“也怪本王心急,昨个儿就跟母妃说想跟你结个亲家,结果就被她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了许久,问她为什么她就说让我今天自己来看,唉,你小子还真是太不给本王争气了啊。” 第329章 混不吝 面对福王喋喋不休的抱怨,侯平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学生……让殿下错爱了,还请殿下恕罪。” 福王摇了摇头:“没什么错不错爱的,只是能跟你结成亲家,可惜了。” 侯平有些不解的问道:“福王殿下说结为亲家的意思是……?学生记得殿下家中似乎没有没有待嫁的女眷吧?” 福王有些无语的问道:“你是认真的?你还真想尚公主啊?也亏得你敢想,你要是真做了我妹夫,我那妹子天天不得吓得不敢睡觉?” 侯平急心解释:“不是,这不是福王殿下说要……,唉呀,学生都已经婚配,哪里还会想当驸马啊?这不是刚才殿下自己说那什么……,所以我就是顺口一问……真不是有什么其它想法啊。” 福王嗯了一声点点头:“你最好不要有什么想法,我那妹子眼光可挑得很,一般长得不俊的,都不让人近身。” 侯平有些像泄了气的皮球道:“殿下是学生失言了,还请殿下恕罪。” 此时他忽然想通了,福王这样的态度肯定不是日常行为,否则他得不到万历皇帝的宠爱。 可他现在的表现只能说明他是故意这个样子来为难自己,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 福王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好吧,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本王就不逗你了。我说的那个妹子不是旁人,就是跟你住了几年的玉瑶……哦,不对,她的本名是叫佟玉,这丫头自从跟了你之后就变了心,把本王都抛之脑后,原本本王还以为你们已经有了奸情,就打算成全你们。没想到……哎……。” 侯平听得眼角直抽,搞了半天……,唉,都说红颜祸水,这话可是一点也没错。 佟玉自己可是连手都没摸过,竟就招来这么一顿挖苦,这也太亏了点吧…… 不过……貌似……好像……如果…… 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那么冤枉…… 当初没有布喜娅玛拉出现的话,他还真有可能跟佟玉……哼哼哈嘿…… “殿下,当初学生只是偶遇佟姑娘主仆,是学生的义妹说要邀请她俩回家住,这可不是学生的意思啊,在陈家的时候,学生对佟姑娘可都是以礼相待,可没有半点逾矩之举……” 不等侯平说完,福摆了摆手:“行了,你就不要解释了。虽然本王不知道她跟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心里有你本王还是能看出来的。本来她的心思可都在本王身上,而你竟能让她有所动摇,可见你也有几分本事,不过,你的本事虽然是有一些,但是这长相就注定不可能得到她。早知道你长成这样,当初就不该让母妃收她为义女,现在好了,你吃不到,本王也没得吃了,还不知道要便宜那个狗日的王八羔子了。” 就凭福王刚才说的这番话,侯平就对福王大有好感。 豪气、真实、大气,懂得成人之美,也难怪万历皇帝会喜欢他。 相比起太子的阴柔,福王的确是优秀得多。 不过这样的人,的确会不被文臣所喜,就他说话的态度,能把人噎死。 但又不得不说,他这样的真性情,毫不做作的态度,如果是在民间的话,肯定是个非常值得交往的朋友。 侯平拱手笑道:“殿下这话说的对极,不管谁能得到佟玉姑娘的芳心,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福王又撅起屁股放了个响炮,然后叹息道:“行了,不提她了,都是一肚子的伤心泪,对了,刚才你说你已经婚配是怎么回事啊?你是何时结的婚,本王竟一点消息都未收到。” 侯平尴尬的道:“回殿下,学生回老家的时候,因家兄和小妹都订婚未摆酒,刚好学生也是带未婚妻回家接父母,就顺便一起办了婚宴,回京之后就跟太孙殿下说了一声,没声张。” 福王摇了摇头:“难怪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原来你是跑回去偷偷摸摸的结了个婚啊。你这事办的可真是一点也不讲究啊,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偷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跟谁结的婚?那个七次都嫁不出去的叶赫老女?仔细想想除了她这种愁嫁的,一般人还真可能没法接受你” 侯平干笑两声:“殿下,东歌不愁嫁的,她跟学生是真心相爱。” 福王一副哭笑不得的老情道:“侯平呀侯平,你说让本王怎么说你呢?咱们中原那么多贤良淑德的女子你不找,竟找个个能当你娘亲的草原女子……” 说到这里,福王忽然古怪的看了侯平一眼:“等会,你该不会是打着万一有难的话,就逃去草原的主意吧?听说你把我那个太子皇兄气得够呛,莫非你怕他继位之后对付你?” 侯平哭笑不得道:“殿下,你能不能不要说一些完全没有根据的事情?学生是真心爱着东歌,所以才娶她为妻,除此之外别无所图,也更加没有什么谋划。” 福王瘪了瘪嘴:“屁话,连父皇都说了,你小子才华不错,就是过于谨慎,总是要给自己谋条后路才敢有所行动,父皇看人一向很准,他说的话,肯定没错。你小子身上的好东西太多,决不能就这么把你放走了。不行,改天本王得跟父皇好好说说,最好多派些锦衣卫盯着你,免得你哪天真的跑了,谁给咱们挣钱啊?” 侯平有种想吐血的冲动:“王爷,您今天来见学生,莫不是就为了来气死学生的?” 福王翻了个白眼后又撅起屁股放了一个闷炮:“本王的这无声的回答可还满意?气死你肯定不是本王的目的,单是你发明了一块小小的香皂,就让本王挣的盆满钵满,所以本王还要指着你继续赚大钱呢。行吧闲话就扯到这里,现在说说你那个什么胶产业,要怎么合作吧。” 侯平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能说正事了,再跟福王这么瞎扯下去,搞不好真要被气死。 他来之前可是万万没想到福王竟是这样一副混不吝的市井无赖的样子。 自己对上他,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侯平清了清嗓子:“殿下,橡胶产业是一个庞大的产业,他的主要作用是电线的外衣,只有用橡胶包裹住的电线,才能安全的使用……” 接着他就把自己这段日子以来规划出来的产业布局完整的给福王说了一遍…… 第330章 名将是自杀? 河南省是杜仲的重要产地之一,具有丰富的杜仲资源和独特的地理优势??。 特别是嵩县,在后世,这里的杜仲被视为特产,并且被正式批准为全国农产品地理标志。 嵩县因其特定的气候条件和地理位置,非常适合杜仲的生长。 这里的杜仲干叶呈暗绿色或褐色,叶片厚实,断面有均匀的橡胶丝,杜仲皮为扁平的板片状或两边稍向内卷的块片,具有独特的外观特征。 此外,灵宝县作为杜仲资源的原产地,其杜仲资源量占全世界的99.9%以上。 正因为这些原因,要发展杜仲产业,绝对离不开河南地区。 因此将河南地区最有权势的福王纳入橡胶产业规划之中,便是势在必行之举。 侯平给福王的回报也是很高的,直接将整个产业的三成利润分给了他。 “……等产业发展起来后,利润分配上面,学生占三成,太孙殿下占四成,剩下三成就是殿下你的了。以上就是学生的全总规划,不知道殿下可还满意?” 福王听完侯平的规划,只觉有点头昏脑胀,至于内容嘛,根本就听不懂:“唉,也难为你说了这么半天,听嘛……我肯定是没听懂,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有钱挣就行,至于其他的嘛。就让周弘文去处理吧,反天现在卖香皂也能挣不少钱,也就不急这一天两天的事了。行了,没别的事了,你走吧。” 侯平愣了一下,然后便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气氛,他抬头看了福王一眼,此时福王也一改懒散的样子在看着他。 两人目光交汇,像是激射出了火花。 犹豫了片刻之后,侯平硬着头皮开口道:“学生之前有请周先生帮学生上禀,请殿下……” 不行侯平说完福王冷冷出声打断道:“你可知道你这是在寻死?” 侯平只觉得后脊发凉,但他依旧硬着头皮跟福王对视道:“学生求一真相,也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与国有利,还请殿下指教。” 福王的眼神更加冰冷,死死盯着侯平看了近一盏茶的时间,然后缓缓长吁了一口气道:“也就是现在,要是早五年你敢问本王这件事,必死无疑,现在本王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为什么你一定要知道这件事?” 侯平心中惊骇不已,之前周弘文不是说李如松不是皇帝害死的吗?怎么福王会是这个态度? 难道这事真的是万历皇帝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可就真查了不该查的事情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到如今,硬着头皮他也只能继续撑下去。 好在刚才福王说的是五年前问,必死无疑,换句话的意思就是现在问不会死了。 “回王爷,此事关乎到大明危亡,所以学生必要知道真相。” 福王冷哼一声:“危言耸听,你的意思是说这事是李如柏叫你查的?你是不是还想说此事若是父皇所为,他就可能会去投靠他的发小?” 侯平只觉得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浸透:“学生不敢,不过此事确实关乎我大明安危。今与金国建奴决战在即,如果前方主将心有疑虑,肯定会影响整个战争的局势。一但让金国取得一场大胜,努尔哈赤就将凭借着打败大明的威望,彻底将关外的女真人拧成一股绳,而金国才算是真正的立国,自此之后大明辽东将永无宁日,这绝非危言耸听,还请王爷明察。” 福王眼中精光闪烁,盯得侯平头皮发麻。 不愧是万历皇帝宠爱的儿子,果然比太子那种阴鸷的货色难对付多了。 良久福王才缓缓开口道:“不得不说,你的眼光还是挺毒辣的,你说的这种情况,确实有很大概率出现。不过此事父皇也有他的难处,这些年来,朝廷的财政越发困难,各地又灾祸不断,到处都是钱窟窿,父皇便是再想振作朝纲,手中无钱也是无可奈何,所以你说的理由,本王接受了。” 侯平心里松了一口气:“学生多谢王爷体谅。” 福王点了点头:“关于李如松的事,本王只能告诉你一点,他是自杀,至于为什么要自杀,其中的原委有些复杂,有许多关节本王也不太清楚,只能说跟李成梁有关,行了,该说的都说了,你走吧。” 听到这个答案,侯平惊骇莫名。 一代名将,正是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为什么要自杀? 这根本就不合常理,可是福王说他是自杀,自然也不可能是说谎。 也就是说当时确实有让李如松极度为难的事情…… 侯平下意识觉得福王的答案应该是真实的,但是其中的关键如果搞不清楚的话,这个答案不可能说服李如柏。 “王爷,求您再为学生讲得再细致一点行吗?李将军乃名将,又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临战自杀,这事没有一些细节支持,谁能相信?” 福王看了侯平一眼,然后犹豫了很久道:“此事本王不方便说明,你如果想知道内情,就去问李文忠,他是当年此事的当事人,内里的一切原由他要比本王要清楚的多。” 说完,福王起身撅了撅腚,然后一脸遗憾的道:“你要是不问这些扫兴的事,本王今日还是挺开心的,问什么事不好,非要问这种关你屁事的事情。难怪父皇说你是个既贪生怕死,又反复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的傻蛋,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净整些瞎操心的操蛋事。得亏父皇是圣君,要是换了别人,你都死了八百回了……” 嘴里碎碎念叨着,福王缓缓离开了周弘文的居所。 侯平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要崩塌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李如松竟是自杀的。 此时他恨不得马上回去漷县找李进问个清楚。 但是随即他又想到了李进的身份,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李进,字文忠,御马监总管太监,孝定皇太后的同胞三弟。 如果此事李进是当事人,那他代表的便是孝定皇太后的懿旨。 难怪福王说此事他不方便说,原来是涉及到了他的祖母,身为后辈,确实不能乱说长辈的闲话。 侯平长叹了一口气,尽管此事甚急,但是明日就是春闱入场的日子。 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必须等到考完之后再说,这毕竟关系到自己全家人的性命。 如果没有进士身份这层保命符,等到朱常洛登基的时候,说不准他就会对自己一家人动手。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