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墨荷》 第一章 穿越成了苦命娃 夕阳西下,温暖的橘色云霞盘旋在天边渐渐坠落,小河村四下已经升起袅袅炊烟。各家妇人站在家门口长长地吆喝起来,玩耍嬉戏的孩童们便如倦鸟归林般纷纷往家里跑去。 李墨荷背着满满一筐的猪草,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去。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却仍在咬牙坚持,因为她怕如果现在停下来休息,那之后就更攒不起力气走回去了。何况这一筐猪草本来也不是给自家用的,而是要送到隔壁奶奶家的院子里喂猪。 李墨荷是李家二房的独生女儿,这么些年因为娘亲许氏病弱没法下地干重活,又只生了她一个女儿没能给老李家添个男丁,奶奶对娘亲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都看不上,若是连这些杂活都没人帮手,恐怕更要发飙。 哎,说来也是倒霉,其实现在的“李墨荷”原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语文老师,没想到一次车祸后醒来竟然已经变成了大周朝小河村的可怜女娃娃。为了回到现代,这半年她使尽了各种法子,又是跳河又是撞墙,在家里人看来不亚于“寻死”,却毫无效果,只得作罢。 庆幸的是,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接收到了原主的记忆,再加上几次寻死觅活有了“性情大变”的由头,才没有被李家人怀疑异常。既来之则安之,如今李墨荷只能借这副小女娃的身体好好生活下去,另寻出路。 李墨荷背着箩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来到了家门口。李家一共有三个儿子,老大李胜,老三李勤,而李墨荷的爹则叫李昊,排行老二。 原本在农村,如果上头爹娘还在,是不许子孙们分家的。但当年李墨荷的娘亲许氏几次病重,白氏嫌晦气,做主将二房赶出去新建了两间屋子。如今白氏和大房、三房住在宽敞的东院,李墨荷同爹娘单独住在西院,虽说地方狭小,但却是属于自己的温馨小家,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李墨荷顾不得回自己家,先推门进了东院,里面连灯也没点,她就这么摸黑找到了猪圈,将箩筐里的猪草呼啦啦倒了半筐,又将剩下的猪草就着秕谷抓了几把喂给鸡鸭鹅,才放下箩筐抹了把汗。 “奶奶、大伯娘、三婶娘,我喂完猪先回家了!”李墨荷大声呼唤道。 “嘘——这死丫头,嗓门这么大呢!”白氏没有回应,大伯娘周氏先推门出来,皱着眉头呵斥道,“恒儿念了一天的书,才刚趴在桌上眯会儿,都被你吵醒了!” 她口中说的正是大房的儿子李墨恒,身为李家的长孙自然是被寄予厚望,好吃好喝供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是今年已经十五了连个童生都没考中,依李墨荷看也不是个念书的种子。 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一旦出口大伯娘肯定要跟自己发飙,李墨荷面对周氏的喝斥也早已习以为常,如果她不喊两声让人听见,奶奶白氏肯定第二天又会借机找茬说她偷懒不干活。 白氏一向重男轻女,有好东西不是留给大房的堂哥李墨恒,就是三房的堂弟李墨明,这些李墨荷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哪怕同为女孩儿,她也要偏心对待。 三房的堂妹李墨竹今年只有六岁,而且娘亲小白氏还是白氏的亲侄女,偏疼些也正常,可大房的堂姐李墨梅明明还比她大一岁,却比自己清闲多了,得空还能去和村里的小姐妹摘花斗草,嬉笑取乐。李墨荷只能暗暗感慨,人心真的是偏的。 “大伯娘,箩筐放在这儿了,我先走了!”李墨荷话音刚落便一溜烟儿跑出了门,生怕再被逮住干别的活,她还要回家给娘亲做饭呢! 第二章 娘亲家里也曾阔绰过 “嘿,这死丫头,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周氏看着李墨荷兔子一般溜走的背影恨恨骂道。 吱呀一声,小白氏从外面推门进来,臂弯里勾着菜篮子,笑嘻嘻道,“大嫂,又是谁惹你生气了?这大老远的就听见你发火?” “还能有谁,不就是二房的荷丫头!”周氏摆手,阴阳怪气道,“哎,不说她了,他三婶儿啊,你可算是摘完菜回来了,若是再晚一会儿,只怕我就要找你去了!”周氏心里门儿清,她这个妯娌最会偷懒,说是去地里摘菜,实际上只怕是跟村里的闲散妇人串门子聊闲话去了。 “呵呵,大嫂真会说笑,找我做什么,我这么大一个人,难不成还能被狼叼走了?”小白氏随手将菜篮子放在厨房,四下里望了望,“咦,我家明儿和竹丫头还没回来吗,这大晚上的我得去找找,大嫂啊,今天的晚饭还是你来做吧!” 周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白氏也脚底抹油溜了,气得她愤愤不平,大口啐道,“呸!这好吃懒做的肥婆娘,说好了两家轮着做饭,仗着婆婆偏疼她,就处处占我的便宜......” 李墨恒的屋子里点起了油灯,他趴着窗户不耐烦道,“娘,你别吵吵了行不行?我连书都看不进去!” “行行行,是娘不对,乖儿你看书吧,一会儿就能开饭了!”面对李墨恒,周氏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笑眯眯地进了厨房。要是等婆婆白氏下地回来看见还没做好饭,又是一顿骂! 听着东院的动静,李墨荷连幸灾乐祸的心思都没有。这么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又有生活琐事,又有利益纷争,不起矛盾基本是不可能的。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分家,然后和爹娘一起过好自己的生活。可是要想分家,得有钱、有正当理由,否则别说白氏不同意,恐怕就连村长那一关都过不去! 算了,先不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李墨荷甩甩头,推门进屋,“娘,我回来啦!” “哎,乖女,快过来让娘看看!”靠在床上的许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亲热地拿起袖子给李墨荷擦汗,语气心疼,“这满头的汗,累坏了吧?” “没事儿,我不累!”李墨荷咧嘴笑了,又嗔怪道,“娘,我不是说了吗,您身体不好就该好好歇着,怎么又趁我不在家做针线啊!又舍不得点油灯,到时候腰还没好,把眼睛给熬坏了可怎么办!” 以现代的眼光来看,李墨荷严重怀疑许氏就是月子里太过劳累,得了腰椎间盘突出,始终得不到良好的治疗和休息,才会越发严重,反反复复。如果有朝一日她挣了钱,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给许氏找一个好大夫彻底根治腰疾,不然天天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也太折磨人了。 “没事,荷丫头你别担心,娘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许氏摸了摸李墨荷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况且你们父女俩这样辛苦,娘也不能躺在家什么也不干,绣好了帕子送去镇上你舅舅的铺子里寄卖,一张就是三文钱呢!” 看着许氏笑吟吟的眸子,李墨荷心里更愧疚了。许氏的原名叫许幽兰,是蓝心镇上的许家收养的女儿。虽说是养女,姥姥姥爷却是拿她当亲女儿对待,再加上家里四代经营布局生意,虽然算不上什么豪门千金,却也是一方乡绅小姐。 但当年,许幽兰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嫁给李昊,彻底和许家断了亲,再无往来。还是在李墨荷出生以后,许盛元见妹妹家实在困难,才偷偷背着舅母帮衬几分。如今舅舅家开布局,姨母家开酒楼,却只有娘亲为三文钱喜笑颜开...... 第三章 努力赚钱,才有上门女婿呀 “娘,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咱家过上好日子,再也不为了银钱发愁!我要赚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白银!”李墨荷搂着许氏的肩膀,郑重地承诺道。 “傻丫头,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许氏嗔道,“只要你和你爹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到时候再给你寻个好亲事,娘就心满意足了。” “娘,当别人家媳妇好辛苦,我才不要嫁人嘞!”李墨荷最害怕的就是封建时代女孩子的命运草草被亲事决定,连忙给许氏灌输现代思想,“等我赚到一万两银子,就给家里盖个大房子,再找个上门女婿伺候你和爹,那不是更好吗?” “呦,我瞧瞧,是哪个不知羞的小丫头惦记找上门女婿啊?”一抹戏谑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一个二十七八的英武男子推门走了进来。他体格健硕,肤色黝黑,浓眉大眼,肩膀上背着弯弓和箭袋,手里提着些山鸡野兔之类的猎物,正是刚上山打猎归来的李昊。 “爹,你回来啦!”李墨荷兴奋地扑上去给了李昊一个大大的拥抱,饶有兴致道,“快让我看看你今天打到了什么猎物?” “这丫头,没大没小的。喏,把东西都拿到柴房里去,别吵你娘。”李昊笑着随手将猎物递给李墨荷,然后来到床前温声问道,“兰儿,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腰还疼不疼,又咳嗽了几回......” 李墨荷对自家爹娘温情脉脉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爽快地拎着猎物去了柴房。山鸡是自家常客,而且从来都不吃肉,只能用来拿去集市卖钱,李墨荷已经对它失去了兴趣,倒是爹这次打到的野兔品相不错,绵软厚实,而且是从耳朵贯穿,皮毛没有太大的损伤,是块好料子。 李墨荷眼睛骨碌碌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李昊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李墨荷正在柴房烧火起灶。柴房里有晒干的玉米秆,一点就着,引燃火苗升起来之后再添木柴。现代的时候李墨荷可真是连厨房都没踏进去过,如今到了古代,却是百般农活体验了个足,真是人生无常啊。 院子里有一口井,周围搭了几块青石板,屋檐下还有一口盛水的大缸。李昊见大缸中的水不多了,一连打了好几桶倒进去,然后舀了一盆清水招呼李墨荷,“荷丫头,烟熏火燎的你别蹲在这儿了,出来洗把脸,去屋里给你娘也擦擦身子,爹来看锅。” “行,爹你辛苦啦!”李墨荷甜甜地答应了,顺手把那只兔子也揣怀里,欢欣雀跃地进了屋,准备跟许氏说说自己的打算。 李昊熟练地洗锅烧水,淘米切菜。当初东院西院分开住的时候李昊还有点难过,觉得自家老娘太狠心,现在想想才发现不失为一件好事,起码吃饭的问题好解决了。 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的时候,十好几张嘴,老娘白氏不舍得下米,顿顿都是粗面饼子,旁人还好,许氏卧床久病吃不得干硬的东西,大夫常说要喝粥养着。换作白氏当家那是万万不肯答应的,如今分开来住,一应花销皆是自己出,哪怕别的地方节省些,能让妻女吃上饱饭,他也甘心乐意。 正忙活着,门口有了动静,一个十来岁胖乎乎的男童大大咧咧地闯进来,冲李昊高声道,“咦,二叔,今天又是你煮饭啊,二婶跟荷姐姐不在吗?” 李昊有些不悦,每次来西院李墨明总要扯着嗓子嚎这么一通,让老娘白氏听到了又该怪自家媳妇和丫头不干活,他干脆避而不答,“明儿,你来有啥事?” 李墨明嘿嘿笑,“奶奶让我来拿二叔今天打到的猎物!”说着跑进柴房随手捡了个罗筐,将那几只山鸡全部扒拉进去,连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了。 第四章 这不仅仅是一只兔子的事情 “这小子......”李昊有些无奈。自己的这个侄儿也是从小被一众长辈捧在手心里宠坏了,连对长辈的基本礼数都没有。不过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爹,刚才李墨明来啦?”李墨荷将脸盆里的水哗啦往院里一泼,凑到李昊的耳边问。 “嗯。”李昊点头,“你奶奶让他来拿东西。”这也是老娘白氏定下的规矩,因为二房分到的田地不好,全是石块沙棘种不活粮食,李昊选择了上山打猎,每次打到的猎物要交给白氏,拿去集市上卖了钱三家均分,同样的大房和三房收获的粮食上交公中,也会分给二房一份作为口粮。 “哦。”李墨荷表情神秘,“爹,待会儿进屋里我跟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儿啊,还不能现在说?”李昊笑道,等到他和女儿一起端着饭菜进屋,看见许氏手里捧着的那只兔子才恍然大悟,“你忘了把这只兔子交过去?” “不是忘了交,是我不想交,我想用这只兔子的皮毛给爹做副手套。” “这......”李昊表情犹豫,虽然他有时候也会抱怨老娘偏心,可是从没有想过自己把东西昧下,“荷丫头,爹知道你孝顺,可这到底是公中的东西啊,爹也不缺这副手套,要不咱们还是把它送回去吧......” “没关系,爹不想要兔毛手套那就给娘,娘也不想要还可以给我。”李墨荷端坐在椅子上,认真地同李昊和许氏解释,“爹,我不小了,也能算一算咱家的账。爹,你有没有想过,每一次你把打来的猎物全部上交公中,奶奶分的钱真的公平吗?大伯和三叔给咱家的粮食缺斤少两,卖猎物分钱的时候却占大头,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一番话下来,李昊沉默了。 许氏心生不忍,开口劝道,“好了,荷丫头,不说了,咱们先吃饭吧......” “嗯,我听娘的。”李墨荷笑了笑,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到许氏碗里,“娘也吃。” 看着桌上简单的饭菜,李昊有些愧疚,“兰儿,荷丫头,是我没本事,我对不起你们......” “昊哥,你别这么说,我跟荷丫头从来没有怪过你!”许氏握住李昊的手安慰道,“咱们一家人不需要大富大贵,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李墨荷道:“爹,你还记得吗?过年的时候,家里烧了好多我喜欢吃的菜。有鸡,有鱼,有肉丸,有糖糕......可是我的肚子太小了,没法把每样菜都吃光。但是,每一次我一定会把糖糕先全部吃完。” “因为一个人的胃口是有限的,其他菜我也喜欢,可糖糕是我最喜欢的,绝不能放弃。同样的,孝顺奶奶是我想做的,李家人上下一心是我想做的,可我最想做的事情还是快点攒够钱给娘亲治病......” 李昊有些讶异地盯着女儿,感慨道,“荷丫头,没想到你还真是长大了......好吧,兔子留下,你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爹不管了。” “太好啦,谢谢爹!”李墨荷顿时喜笑颜开,殷勤地给李昊夹菜,又问许氏,“娘,手套做起来麻不麻烦,你什么时候能帮我做好呀?” 许氏忍俊不禁,“这傻丫头,哪有那么快,新鲜的皮毛还要硝制,现在才初春,等全部做好恐怕天儿都热起来了,手套也用不上了。” 第五章 开小灶偷吃肉 “这样呀,那手套我不要了。”李墨荷的脑袋瓜转得很快,“爹,你哪天去集市上把这兔子卖了钱给娘买点好东西补补身子吧,你看娘都瘦了!” “这丫头,娘哪里就瘦了。”许氏笑吟吟看着自家女儿,真是又怜又爱,“还是把钱攒下来给荷丫头打根簪子吧,眼看都快长成大姑娘了,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那怎么行!” “荷丫头说得对,兰儿说得也对。”李昊也笑了,“咱们先把钱攒起来,商量着用。对了,上次听人家说山上有种能吃的野果味道不错,下次我打猎的时候摘两个回来给你们尝尝!” “嗯,爹你真好!”李墨荷心满意足。 她的目的从来就不只是那一只兔子,而是让李昊明白不要被动付出,在大家庭和小家庭之间有所选择。亲人之间本就应该以心换心,如果对方一直拿你当傻子,何必还要用真心填补无底洞?倘若连这一步都没有迈出去,将来如何向他提分家的建议呢? 李家西院这边一家人吃饭温馨美好,东院那边则是吵吵嚷嚷又闹起来了。 “我不管——娘,我要吃肉,就要吃!”李墨明在厨房撒泼打滚。 “又不是逢年过节,哪来的肉啊!”白氏舍不得银子,劝了一句。 “人家王奉安昨天都吃了,凭什么我没有?二叔打的鸡,我就要吃!” 比白氏更心疼的是周氏,通常二房打猎买来的钱,有一份是用来给李墨恒买笔墨纸砚的,若是吃了肉,哪还有银钱用来买纸笔?她皮笑肉不笑地劝阻李墨明,“明儿啊,听大伯娘的话,咱们下次再吃好不好?这野鸡卖了钱是要留着给大哥考状元的,若是吃了肉那......” 李墨恒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行了娘,什么状元不状元的,八字还没一撇呢,都怪你平日里说得太多,坏了我的气运,上次县试到手的童生又飞了!” “恒儿,你别生气啊,娘也是好心......”周氏嗫嚅。 “那叫好心办坏事!”李墨恒训斥起自家娘亲可谓是得心应手,“再说了,明儿这么小,多吃点肉补补也是应该的,今晚就把这鸡给炖了吧!” “哦,大哥对我最好了!”李墨明开心地抱住李墨恒,“今晚有肉吃咯!” “嘘——小点声,别让西院听见了!”白氏忍痛提起了一只鸡下锅,赶几个孩子出去,“去吧去吧,都出去,待会儿多吃点。” 李墨竹拉着李墨梅的手,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大哥真好,我最喜欢大哥了!” 又问,“梅姐姐,为什么奶奶不叫二叔他们家一起来吃呀?” “呵呵,傻丫头。”李墨梅将随手编成的花环挂在李墨竹脑袋上,“人越多,你吃到的不就越少了吗?”人都是自私的,她也能感受出来奶奶最偏心三叔一家,其次是她哥哥,对她也还说得过去,最不在乎的就是二叔一家。 但是,既然可怜的不是自己是别人,那她也没必要强出头。 “荷姐姐吃不到肉好可怜”,李墨竹吸溜一下鼻子,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带点红斑的圆形石头,“明天见到她,我要把捡到的这个宝贝送给她!” 第六章 东窗事发,大打出手 翌日,李墨荷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失去了现代网络通信,她的生活作息反而更规律了。李昊比她起得还早,已经在柴房生火做饭了。 从大缸里舀了一盆清水,李墨荷开始进行简单的洗漱,只是可惜古代没有牙刷,只能用柳条蘸盐作为替代。一开始李昊和许氏还不理解,后来被李墨荷念叨得多了也养成了清洁牙齿的习惯。 李墨荷自己洗漱完,又端了盆清水进屋伺候许氏洗脸。出来的时候被李昊叫住,把盐罐子递给她,“荷丫头,咱家的盐巴不多了,你去隔壁奶奶家院子里借一把。” 李墨荷答应一声,接过盐罐推门进了东院,大声喊道,“奶奶,我爹让我来借点盐巴用!” “呦,荷丫头来啦,快进屋吃饭去。”大伯李胜像是刚吃完饭,叼着烟袋蹲在屋檐下歇脚。其实李胜也只比李昊大五岁,但因为常年在地里劳作,又要养活一大家子,又要供李墨恒念书、攒媳妇本,看起来总是疲惫且沧桑。 “不用啦大伯,我一会儿回去吃。”李墨荷笑着摆摆手。 白氏擦着嘴从屋里出来,絮絮叨抱怨,“老二也真是的,家里缺了什么东西就去集市上买啊,怎么今儿个借盐明儿个借油的,别人家的东西不要银子啊,都像他这样,这么一大家子还要不要吃饭了,真是的,上次借的东西恐怕还没还呢......” “奶奶,我们家什么时候借东西不还了?”李墨荷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反驳道,“爹娘常说亲兄弟明算账,哪次借了东西不是翻倍算钱送回来。今天煮饭实在来不及,我爹才让过来借点盐先用着,明天赶集买了就还!” “嘿你这丫头,我不就随口说两句吗,你倒还急眼了。”白氏撇撇嘴,自知理亏,“我又没说不借,把盐罐子拿过来吧,我给你装上......” “呵呵,不麻烦奶奶了,我自己去厨房拿!”天天来东院干活,厨房里的一应摆设李墨荷闭着眼睛都能摸得清,大步往厨房走去。 “荷丫头,你给我站住——”白氏扑了过来试图阻拦,“不许进去!” 这副姿态反倒引起了李墨荷的好奇心,她仗着身量纤细,好像一尾游鱼般绕过白氏的桎梏,冲进厨房,一股淡淡的肉香顿时涌入鼻腔。 “这是什么味儿啊?”李墨荷惊讶,她四下巡视一番,猛地揭开了放在墙角根儿的一个土坛子——好家伙,里面赫然盛放着半坛鸡肉,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顺着墙根儿还能看到几根漂亮的山鸡毛散落在地上。 李墨荷愣了几秒,失声叫了出来,“这是谁干的!凭什么——谁吃了我爹打的山鸡,这是留着卖了给我娘换药钱的......” 话没说完,白氏已经雷厉风行地进了厨房,‘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狠狠甩在李墨荷脸上,指着她的鼻子大口啐道,“呸,许氏这个不会下蛋的养了你这么个不懂规矩的小贱种,连老娘的话都敢不听,快给我滚出去!” “你还打我......”李墨荷抬手抹掉唇边溢出的血迹,气得眼睛都红了,像一头暴怒的野兽一样扑到白氏身上,抓着她的衣裳、头发狠狠地厮打起来,“凭什么偷吃肉,你赔我娘的药钱,你赔!” “哎哟,别打了别打了!”厨房这么大的动静引得众人都来看,李勤和小白氏两口子忙着拉架,周氏乐得一旁看热闹,老大李胜吩咐闺女李墨梅,“去,快去通知你二叔,就说荷丫头跟她奶奶打起来了!” 第七章 撕破脸皮,姐不装了 “这是怎么回事,都住手——”李昊听到动静丢下锅里的饭不管,赶忙跑到 东院来,仗着人高马大站在中间,强行拉开了扭打中的李墨荷和白氏。周氏见状赶忙上前扶住白氏,殷勤地帮她整理乱糟糟的衣裳和头发。 白氏呲牙咧嘴,扶着腰推搡她,“给老娘起开,你个中看不中用的,刚才怎么没见你上来帮忙!”又喊小白氏,“哎哟,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折腾断了,老三家的,快过来给我揉揉!” “娘,瞧您这话说的”,周氏讪笑,看了一眼李昊,“那里外都是一家人,难不成我还能帮着您去打荷丫头嘛......” “行了,你少说两句!”李胜一发话,周氏顿时不吱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昊环顾一圈院子里的众人,看着李墨荷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大声发问,“荷丫头平日最乖巧不过,好好的怎么会跟娘打起来?” “老二,你家这丫头不管不行了,怕是要翻天!”白氏冲上前来指着李墨荷的鼻子骂道,“不懂礼数、不尊孝道,竟然连我也敢动手,传出去要被天下人耻笑,我老李家真是家门不幸,竟然养出来这么个混世魔王!” “呵呵,奶奶,当着大家的面,你敢不敢说清楚,到底是谁有错在先?”李墨荷抱着李昊的胳膊就往厨房里走,“爹,你来看呀,看看他们做的好事!那是你昨天刚打回来的山鸡,明天就要拿到集市上卖钱了,结果竟然被人提前杀了!” “这......”李昊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有些恼火,“娘!咱们当初说好的,打猎卖钱三家平分,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想起吃肉了?” 一旁看热闹的李墨明见到二伯横眉怒目,颇为吓人,忍不住躲到了自家爹娘的身后,李勤笑着打了个哈哈,“二哥,你别动怒,娘是看孩子们一时嘴馋,才下锅烧了一只,刚才还说要端过去给二嫂跟荷丫头也尝个鲜呢!” “就是啊二叔,你误会了”,李墨恒道,“奶奶只烧了一只,还有两只好好儿地放着呢,等明天去集市上一样能卖......” 李墨荷忍无可忍,打断了李墨恒的话,“大哥,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就别在那儿放屁!” “嘿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李墨恒还没动怒,周氏先忍不住开口骂道。 “怎么,我哪里说错了?”李墨荷走出两步面向众人,一条条掰扯,“我家一共才三张嘴,一年到头能吃掉几石粮食?上交公中也就算了,大哥的纸笔钱,三婶的头油钱,十几口人的日常嚼用,就连过年的新衣裳,都是拿我爹打猎卖钱的换的!你们倒是吃好喝好,可我娘一天缺了汤药就疼得下不来床!凭什么!” “凭什么?”白氏冷笑,“就凭你爹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孝顺老娘就是天经地义。像你这样不孝的子孙,才是世上少见,当心出门就被老天爷劈死!” “娘,你说得什么胡话!”李昊忍不住喝斥道。 “呵呵,爹你听到了,这就是奶奶的真心话!她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们一家人的死活!”李墨荷语气冰冷,不怒自威,“人活在世上,不能只会倚老卖老,也是要讲良心的!什么孝子贤孙,谁愿意做就去做吧,反正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踏入这个院子一步!”说完便跑了出去。 众人一时都惊呆了,白氏最先反应过来,指着李墨荷的背影就开始骂骂咧咧,李昊气得脸都青了,不顾阻拦也直直地走了出去。 第八章 现在求和,未免太迟 回到家里,李墨荷发现许氏已经自己从床上下来了,因为腰实在疼得厉害不能走路,只得十分费劲地扶着门框向外探头张望。 “娘,你下床怎么不叫人!”李墨荷十分心疼,扶着许氏又重新躺了回去。 “哎呀,乖女你的脸怎么了?快让娘看看!”许氏一惊,捧着李墨荷的左脸左看右看,心痛不已,“到底是谁这么心狠下的手?方才在屋里就听见隔壁院子里吵吵嚷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娘我没事,就是被打了一巴掌而已,我出去拿个鸡蛋敷一敷就好了。”李墨荷轻描淡写道,“爹回来了,让爹跟你说吧。” 李墨荷走到院子里,准备先拿帕子浸水清理一番。刚才气急上头没觉着疼,这会儿半边脸已经肿成了馒头,碰一下都忍不住嘶地吸口凉气。李墨荷随意擦了两把,去厨房捞了个鸡蛋放在脸上揉。也亏得是在自己家,要是在隔壁东院,恐怕连个煮鸡蛋都舍不得给她吃呢。 揉了一会儿,李墨荷感觉脸上的淤血化开大半,走进了屋。不知李昊是怎么跟许氏说的,许氏一见李墨荷便眼泪汪汪地喊“我苦命的儿”。 “好了娘,别哭了。”李墨荷哭笑不得,搂着许氏的肩膀轻声宽慰,“我肚子都饿了,咱们先吃饭行不行?”许氏这才收起了眼泪。 一家三口正吃着饭,周氏端着半碗鸡肉上门了,“呦,他二叔二婶,正吃饭呢?嗨,刚才的事就是一场误会,一家人能有多大的仇,再说你们也知道娘就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这不特地让我把剩下的鸡肉送来给你们尝尝!” “呵呵,真是辛苦大伯娘了,这肉啊你还是自己拿回去吃吧,我可不配。”李墨荷笑着阴阳怪气道。 “你瞧这丫头,平日里没发现,还挺记仇啊......”周氏尴尬地笑笑,发现许氏也故意别过头去,只好再把目光投向了李昊,“他二叔,娘年纪大了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咱们做小辈的,还是得多体谅啊。本就是一件小事,你也不想以后闹得人家说闲话,骂荷丫头不孝吧?” 李墨荷跟白氏打架,周氏自然乐得看热闹。不过李昊可是家里的摇钱树,为了儿子以后的纸笔钱,周氏也绝不能让二房生了嫌隙,叽咕咕说了一箩筐好话。 面对周氏的穷追不舍,李昊终于抹不开面子,应承道,“行了,大嫂你回去吧,娘也该多体谅我这个做儿子的,这次的事情我便不多计较,只是下不为例。” “哎,好嘞,还是他二叔为人爽快!”周氏欢欢喜喜地放下鸡肉回了东院,顿时李胜李勤都围上来问,“怎么样,老二收下了吗,消气了吗?” “那是自然,我这个大嫂亲自出马,还有摆不平的道理?”周氏得意。 “哼,我看李墨荷这个死丫头就是嘴馋故意赖肉吃!”白氏恨恨道。 西院的饭桌上,李昊打量着女儿的脸色,“荷丫头,你不怨爹吧?那毕竟是你奶奶,爹也不能真跟她闹脾气......” “怎么会呢?爹你想多了。”李墨荷笑笑,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到许氏碗里,“娘你多吃点补身子,不吃白不吃。”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她也懂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有些事得慢慢来,徐徐图之。 李墨荷三两口扒完了饭,站起身来,“爹娘,我吃饱了,去一趟后山散散心,不用担心我。”说完取下墙上一把李昊给她特制的小弓便出了门。 第九章 路遇恶犬竹马 李墨荷穿越过来的这半年里,为了能够穿越回去使出了浑身解数,在旁人眼里便是在“寻死觅活”。为了打消她危险的念头,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吸引注意力,李昊特地打造了一套更小更轻的弓箭给李墨荷,并且亲自教学。 作为十里八乡出色的猎手,手把手教会女儿射箭当然不是什么难事。渐渐的,李墨荷的射术越来越好,空闲的时候,她便也时常跑到村子的后山脚下打猎取乐。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家早上的那场闹剧显然已经传到了村里人的耳中,李墨荷背着弓箭出门,一路上不少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更有甚者,直接拦住了她当面询问。 “喂,李二丫,听说你今天早上把你奶奶给打了?”一个十四五岁、瘦瘦高高的少年伸手拦住了李墨荷的去路,他长得斯斯文文,却是村里有名的牙尖嘴利,幸灾乐祸道,“那个老太婆,平日里就喜欢调三拨四,打得好!打得好!” “你给我让开——”李墨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王永丰,这是我们家的私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个王永丰是村邻王家最小的儿子,今年才刚十四,最受老娘邹氏的宠爱。他的大哥王永胜已经生了两女一子:大女儿王金珠大高个,圆圆的脸盘,温厚老实;二女儿王银珠身量苗条,大眼睛小雀斑,为人机灵;还有一个小儿子皮得像猴,整天就爱跟在小叔身后惹是生非。 “嘿,这丫头怎么说话呢?”王永丰啧了一声,故意撩拨李墨荷,“按辈分,你还得给我叫一声‘三叔’呢,知道不?” 李墨荷懒得理他,“呵呵,我倒是敢叫,你敢应吗?当心回家被你娘锤扁。” 王永丰撇撇嘴不说话了。他二哥王永泉当年跟李墨荷的爹李昊交往亲密,好得几乎能穿一条裤子了。可是一次外出游水,王永泉淹死了,只有李昊活着回来。 他娘邹氏大受打击,一口咬定是李昊撺掇下水摸鱼害了他二哥,从此视李家人为洪水猛兽。若是让他娘知道自己和李家丫头说笑,回去肯定又要大发雷霆。 哪边是外人,哪边是自家人,李墨荷还是分得很清楚的。她本也没什么闲话好跟王永丰说的,见对方不再阻拦,便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好你个李二丫,这次先放过你!”王永丰虚张声势地对着李墨荷离去的背影喊道,“山上有狼,记得别跑太远!打到好东西记得回来孝敬三叔,知道不?” 一阵沉默过后,回应他的是李墨荷劈里啪啦砸在脚边的小石头。王永丰脚步灵活地躲闪开了,脸上重新挂起了得意的笑,现在时辰还早,他不想这么快回家念书,干脆去村头赵大娘家找她孙子陈孝文耍一会,还能趁机蹭几块新鲜的豆腐打打牙祭。 想到这里,王永丰随手从路旁揪了几片叶子放在唇边,哼着欢快的小调,往村头陈家的豆腐坊跑去。 兴许是被王永丰的话激怒,李墨荷一路上走得飞快,来到了平日里玩耍的山脚下转了转,觉得索然无味,干脆沿着平日里猎人们出入的小路,继续往山的深处走去。 此处名叫麓山,山上草木茂盛,常有野兽出没,绵延上百里,附近许多村落便是依山而建,小河村也是其中之一。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麓山就是李昊一家的衣食来源。除了打猎以外,也常有采药人进山采药,据说麓山深处还有千年灵芝,只是没人敢冒险尝试。 第十章 山上的野男人不能捡 李墨荷打定主意,浅浅地进山转一圈,找到爹说的那个很好吃的野果就回去,毕竟她只是想散心,又不是想找死。 她捡了根小树枝,一手背着弓箭,一手拨动草丛探路,以防突然有毒蛇偷袭。刚开始,除了参天的大树和杂乱的荆棘,一点活物的影子都没见着。李墨荷不甘心,又往前走了走,突然看到一只野兔蹲在灌木丛旁啃食野果,两只眼珠不停地转,随时打量周围。 李墨荷心头一喜,悄无声息地摸出一支箭羽搭上弯弓,瞄准目标之后深吸一口气。‘嗖’的一声,利箭破空射出,眼看就要正中命门,那只兔子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缩,箭羽偏了方向只擦伤了皮毛,兔子惊恐之下立马逃走。 “嘿,你个小东西,给我站住!”到手的兔子就这么飞了,李墨荷当然不甘心,抓着弓箭就跟了上去,在荆棘丛中七拐八拐。兔子负伤血流不止,跑的越来越慢,眼看就要失了力气,李墨荷一股作气猛地一跃,扑了上去,伸手一捞抓住了兔子的耳朵,还没来得及发出欢呼,这时情况突变—— 山间草木丛生之处,更是怪石嶙峋,李墨荷只顾着抓兔子却忘记了观察地形,为了不撞上石块她赶忙就地翻滚避让,谁料竟沿着一个斜坡骨碌碌滑了几十米。 李墨荷左手抓着弓箭,右手抱着兔子,早已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突然几滴清凉的水珠洒在了她的脸上,耳边是一个少年幸灾乐祸的声音,“呀,又来了一个人陪我,哈哈哈哈,真有意思!小姑娘,你醒醒,没摔死吧?” 李墨荷听到后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谁啊,这么不会说话,真是乌鸦嘴!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清醒过来。原来自己这一摔竟然摔进了一个山谷里,四面是斜坡,中心是一汪水潭,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正坐在潭水边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 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面如冠玉,鼻若悬胆,一双桃花眼笑意吟吟,当真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只是眼下看起来有些狼狈,一双雪白的袍子上面染了不少脏污,修长的右腿被一个捕兽夹刺穿,鲜血淋漓,只能僵直地放在地上。 “喂,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未免太不矜持,小爷知道自己长得英俊,也不用看那么久吧?”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李墨荷几眼,颇为嫌弃道,“长得也太瘦小了点,跟豆芽菜似的......算了,先将就着用吧,快过来,先扶小爷起来!” 李墨荷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放下怀里的兔子,随手拿起弓箭把玩,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几眼少年身后的水潭。 “喂,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少年也不是个好脾气,正要发火,突然见李墨荷张弓搭箭瞄准了自己,不禁失声叫道,“你干什么——” 话没说完,弓箭便‘嗖’地射过去,却是堪堪偏离了少年,射中了他身后不远处的一条水蛇,牢牢地将它钉在了地上。李墨荷这才长出一口气,绕到少年的身后,用箭头切掉水蛇的七寸。 “你、你干嘛要杀生啊!”少年看着李墨荷的动作大惊失色,“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歹毒,真是个恶女人!” “喂,你搞清楚,我救了你好不好?”面对少年的指责,李墨荷莫名其妙,不禁有些恼怒,“要不是我射中了这条水蛇,它就要从水潭里爬上来咬你了!” “被它咬那是我的事,我又没有求着你来救!”少年气红了脸,怒斥道,“可你不该痛下杀手,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李墨荷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这是遇到转世唐僧了吗?! 第十一章 原来你就是那个败家子啊 “神经病......”李墨荷不理睬少年的指责,碎碎念道,“我就不信你从小没有杀过生吃过肉,现在来给我装圣人,真是闲得发慌......” “喂,恶女人,你在那里说什么坏话呢?”少年气道,“还不快扶我起来!” “这位公子,瞧你这么面生,不是这附近的人吧?”李墨荷佯作天真,摊手道,“我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救你呀?” “哼,我就知道,世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少年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随手从身上掏出一块羊脂玉佩,丢到李墨荷的面前,倨傲道,“这块玉佩是我身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却也能卖个二三百两,足够你们乡下人半辈子吃喝不愁!” “若你还是不满足,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蓝心镇员外郎郑榭的儿子郑荃!只要我们郑家还在世一天,我就能保你一天荣华富贵!” 听到这里,李墨荷终于对眼前的少年有了印象,甚至肃然起敬,因为他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纨绔子弟,不务正业、生活奢靡、把郑家银子当流水花的败家子郑荃啊! 要知道,他可是十里八乡的村里人教子的反面典范,基本上每个少年郎都被长辈骂过“做人不能太郑荃”,摊上那样的败家子儿,就算家里的金山银山也是坐吃山空。 刚穿越来的时候,李墨荷甚至想过为什么自己没有那么好的命,也能生活在富庶之家,整日花天酒地游戏人生,没想到眼下真的和这个大名鼎鼎的败家子碰面了。 “原来你就是郑荃郑少爷呀,真是失敬失敬!”李墨荷眨了眨眼睛,好奇道,“郑少爷,你不在家里享乐,怎么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大山深处来了?” “哎,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郑荃的脸皱成了苦瓜,愤愤道,“要不是陪宗明犀那个臭小子进山采药,我才不会那么倒霉踩中捕兽夹,还跌落山谷......” “对了,你别光说话呀,快扶我起来!”郑荃叫道。 李墨荷上前两步简单查看了郑荃的伤势,摇摇头道,“你的腿伤得太重,恐怕已经刺穿骨头,不能轻易移动,否则更加危险。” 说着她转身欲走,“不如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村里找些人帮忙......” “行行行,那你快去快回啊!”郑荃挥手,大声喊道,“只要获救,小爷重重有赏!” 目送着李墨荷远去的背影,郑荃百无聊赖地躺回了地上,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了一节大约二指长、做工精美的青绿色玉笛,懊悔道,“哎呀,这不是宗明犀给我的传音笛吗,我怎么把这东西忘记了!” 郑荃满怀期待地拿起玉笛吹了几次,笛声过后四下里仍然一片寂静,他无奈地躺回地上,“好吧,还是等小丫头带人来救我比较靠谱......” 突然,树丛里一阵响动,一个身穿墨色衣袍的年轻男子背着药箱从天而降,瞄了一眼躺倒在地上的郑荃,语气轻松,“郑二,一会儿没见,你这是怎么了?” 郑荃指了指自己的腿,呲牙道,“宗明犀,是不是你小子故意想害小爷?瞧瞧我这条腿,都快被扎成刺猬了!要不是为了陪你进山采那什么劳什子的草药,我现在躺在家里不知道有多快活!” 第十二章 那么大个败家子跑哪里去了 “郑荃啊郑荃,你还真是懒得像条冬眠的蛇,总是盘在家里,好歹也出来动一动吧。”宗明犀笑得一派温和,嘴上却毫不相让。说着,他提着药箱跪在地上,开始仔细地检查郑荃腿上的伤势。 “怎么样?这里疼吗?”他轻轻揭开郑荃血肉模糊的衣衫一角,捏了捏伤口旁边的骨头。 “嘶——你轻点儿!”郑荃皱着眉头,“刚才都快没什么感觉了,现在你一捏又痛得要死,我说宗明犀,你是不是个庸医啊?” “呵呵。”宗明犀冷笑两声,从药箱里掏出药膏和纱布,顺手捡了两根粗壮的木根作为底板牢牢捆住郑荃的伤腿,解释说,“方才那是因为疼麻了,已经失去知觉。再在地上躺一会儿,你这条腿恐怕也保不住了。” 说着他弯下腰,对郑荃伸出手来,“走吧,我背你先回镇上的医馆诊治。若是让你娘看见如今这副凄惨的模样,肯定得心疼死,后面一个月你都别想出门。” 郑荃哼哼着,在宗明犀的搀扶下趴到了他的背上,感慨道,“宗明犀,这次被你害惨了,你的草药摘到了吗,到时候制出来那个什么祛疤的玉颜膏,别忘了送我一份儿!” “知道你挂心你妹妹。”宗明犀捡起地上的药箱和玉佩,背着郑荃依旧健步如飞,“其实苓儿眼角的那处疤痕并不明显,甚至十分别致,你应该多劝劝她,不要那么在意.....” “唉,你以为我没劝过吗?”郑荃大吐苦水,“可是年轻女孩子哪有不看重容貌的呢,就算我们不提,宴会出游那些富家小姐还是会嘲笑她。我不想让苓儿伤心,宗明犀,你务必给我制出来这个玉颜膏,知不知道?” “嗯。”宗明犀点头,“安静歇会儿吧,等到了医馆我给你炖些药膳补补......” “哎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郑荃拍着宗明犀的肩膀,有些焦急,“方才我遇到了一个小姑娘,她说要带人进林子里来救我,如今我们走得急,也没给她留个讯息......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 “别胡言乱语。”宗明犀一口否决,“你现在的伤势拖不得。若是不想后半辈子变成跛脚瘸子,你就给我老实点。” “那我岂不是要失信于人?”郑荃头摆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 “事权从急,你只是离开了又不是死了”,宗明犀说,“到时候打发你家那百八十个家丁来这里打听,自然有的是机会报恩人家。好了,现在立刻闭嘴,再多说一句我立刻扎你的睡穴,听到没?”郑荃闻言只能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就在二人离开后不久,李墨荷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进了林子,村长听了她的讲述虽然还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带了数十个壮汉过来帮手。然而到了李墨荷所指的山谷一看,却是空空如也,人影都没有。 “荷丫头,这是怎么回事,你说的人呢?”村长有些不悦,觉得被戏弄了。 “这不可能呀!”李墨荷四周检查了一遍,人也没了丢在地上的玉佩也不见了,大为疑惑,“刚才郑荃还在这里的,他腿受了伤动弹不得,怎么会不见了呢?” 她指着地上的血迹向众人证明,“看,这里就是方才他受伤流的血......” “行了,李二丫你就别哄大家了,我看那压根就不是人的血吧!”瘦猴似的王奉安从人群中钻出,捡起水潭边的死蛇得意地招呼道,“瞧,这是什么?” 第十三章 很想作死是吗,姐满足你 李墨荷闻声抬头,见王奉安手里正捏着那条自己射中的水蛇,不禁大声喊道,“不许动,那是我刚才亲手杀的蛇!”说着,她上前想要夺回,却被王奉安灵巧地躲闪开来。李墨荷差点摔个踉跄,被王永丰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哼,李二丫你好不知羞,谁捡到的东西就该归谁,你怎么还要硬抢,别以为你是个小丫头我就不敢打你!”王奉安朝李墨荷吐着舌头扮鬼脸,“不知羞,不要脸!” 李墨荷被激怒了,她抽出背上的箭羽,搭上弯弓,抬手瞄准王奉安,凶狠地警告对方,“我说了,那条蛇就是我射中的,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再表演一次,只是这次射的就不是蛇,而是你的脑袋了!” 王奉安愣了一下,明显不信,故意往前冲了两步,挑衅道,“嘿嘿,那你动手啊,我好怕哟......”话音未落就惊呼一声坐在了地上。 只见李墨荷一箭已经射出,擦过王奉安的脖子直接钉在了后面的树上。她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王奉安,勾起嘴角问,“怎么样,现在相信了吗?”说着,从王奉安手中狠狠夺过了自己的战利品。 “呜哇——”王奉安吓懵了,哭得张牙舞爪,指着李墨荷告状,“三叔,她刚才想要杀了我,你快帮我揍她......” 原本以为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没想到李墨荷的射术这么精湛,一出手差点伤了王奉安的性命,村长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清了清嗓子道,“咳咳,荷丫头,身为一个女娃娃,还是温柔些来得好,不然当心嫁不出去!这身射术是你爹教的吧?若是让他知晓你学了本领,却用来仗势欺人,不知道心里怎么想?” 这番话听得李墨荷直皱眉,正要反驳,被王永丰拉住了手示意别说话。 “嘿嘿,村长您说的是,不过这件事王奉安也有错,都怪他嘴贱多话。”王永丰说着踹了一脚王奉安的屁股,训斥道,“行了,大男子汉的哭什么哭,还不快回家让你娘给洗把脸擦擦眼泪鼻涕,真是丢死人了!” 王奉安窘迫起身,哭丧着脸往家跑去,众人见状都笑了。 “行了,就这样吧。”村长招呼众人回去,又叮嘱李墨荷,“这次白跑一趟不要紧,下一次荷丫头可不能这么冒失了,有什么事看准了再说,知道吗?” “知道了,村长您就放心吧。”李墨荷还没开口,王永丰就替她满口答应。 众人渐渐走远,只剩李墨荷和王永丰两个人留在原地。李墨荷黑着脸蹲在地上,语气不善,“干嘛,你怎么还不走?留着看我笑话是吗?” “天地良心,我刚才还帮你在村长面前说好话了。”王永丰也在李墨荷面前蹲下,“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再说了,别人不信你,我信啊。”王永丰盯着李墨荷仿佛小扇子般浓密的睫羽看得目不转睛,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长得还挺俊,眼睛水汪汪的,鼻子翘挺挺的,还有那雪白圆润的耳垂,看着好像正月十五吃的酒酿圆子一样......王永丰的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真的?”李墨荷有些惊讶,众人都不相信她的时候,王永丰能说出这样的话,让她有些莫名感动,“你真的相信我没说假话?” “嗯,其实我想说——”王永丰勾了勾手指,眼看着李墨荷靠近了几分,他轻轻拨了一下她鬓边的碎发,对李墨荷耳语道,“你刚才射箭的样子真好看......”李墨荷的半边身子瞬间麻了。 第十四章 娶谁都行,就是不能娶她 李墨荷重活一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轻薄。等她回过神来想要狠狠甩对方一个巴掌的时候,王永丰已经大笑着跑远了。 “王永丰,你给我站住!”李墨荷捡起东西就追,“混蛋,今天若是不往你身上戳十个八个窟窿,我就不姓李!” 过了好一会儿,林子里传来王永丰带着笑意的声音,戏谑道,“那最好不过,不姓李,你也可以跟我姓王啊——” 就这么一路跑一路追,等李墨荷跑出林子回到村里,早已经看不到王永丰的身影了。不过这么一闹,倒是让她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李墨荷高高兴兴地提着猎物回了家,跟李昊和许氏炫耀,“爹,娘,快看我今天打到了什么猎物,明天去集市上把这枚蛇胆卖了好不好......” 王永丰在前头跑一会儿就停下来等等,却始终没听到李墨荷的动静,还以为她绕别的路先离开了,顿觉无趣,便也往自己家走去。 “娘——”王永丰一进家门就大喊,不住地用手扇风,“有没有凉水喝,我快渴死了!” 老娘邹氏还没有出现,先看到大嫂郭氏正在院子里给王奉安擦脸,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三弟吗?我还以为你跟李家丫头厮混在一起,舍不得回来了呢!” “大嫂,你这说的什么胡话!”王永丰翻了个白眼。 王金珠从厨房端了碗凉水递给王永丰,“三叔,奶奶在东屋等你呢。”王永丰道了声谢,接过来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碗,抹了抹嘴往东屋走去。 “娘,你找我?”王永丰嬉笑着朝坐在床边的邹氏扑过去。 邹氏却一把推开,板着脸道,“你给我跪下,我有话要问你。” “别呀娘,我又犯什么错了?”王永丰不服气,“我不跪!” 邹氏站起身来,情绪激动地指着墙上的一副画像开口道,“丰儿,今天当着你二哥的面告诉娘,你到底有没有和李家丫头不清不楚?娘知道你不小了,快到该定亲的年纪,可李家欠咱们王家一条人命,不管娶谁,你都不能娶李家的丫头!” “娘,您这都是听谁说的闲话,我什么时候嚷嚷着要定亲了?”王永丰拉着邹氏坐下,笑嘻嘻道,“你看人家陈孝文,和我一样大,不也没定亲吗?” “陈家婆媳俩卖豆腐能挣几个钱,他家穷得叮当响,拿什么定亲?”邹氏道。 “好,就算不提陈孝文,我还要念书科考呢!”王永丰说,“娘,您不想让我考个状元回来,给王家光耀门楣吗?” “娘当然想,日日夜夜都在想”,邹氏抹起了眼泪,“当年你二哥本就是个读书的苗子,都怪李昊害死了他,不然我们王家哪会沦落到今天这样困难。” “丰儿,你为了娘,为了你二哥,为了整个王家,以后都不许和李家人来往,也不许娶李家的丫头,知不知道?”邹氏抓着王永丰的胳膊逼问。 “嘶——娘你弄疼我了!”王永丰呲牙咧嘴,耐心安抚,“娘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今天的事就是个误会,我跟李家丫头什么也没有,是不是王奉安那小子嘴里胡吣?瞧我一会儿不去修理修理他!行了娘,我肚子饿扁了咱们快开饭吧,吃完午饭还得念书呢......” 第十五章 想看,就要有足够的胆量 到底是最小最受宠的儿子,邹氏耐不住王永丰的软磨硬泡,起身去厨房准备午饭,有王永丰在一旁陪着说笑,倒把他跟李墨荷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王永丰安抚好了老娘,又偷偷把王奉安叫出去警告了一顿,让他不许在家里人面前搬弄口舌说他跟李墨荷的是非,否则一定狠狠地揍他一顿。 王奉安这小子本就欺软怕硬,狐假虎威,平日里他爹忙着下地干活不怎么管他,经常跟在王永丰身后兴风作浪,再加上奶奶向来偏爱小叔不舍得打骂,自然也不敢不应承王永丰的威胁。 为了在老娘面前表明态度,王永丰特地一整个下午都没出去玩,十分乖巧地呆在家里念书,邹氏见了喜不自胜,夸口称赞王永丰很快就会成为小河村的第一位状元郎。 王永丰把自己关在屋里,埋头抱着书本却什么也看不进去。他趴在桌上一会儿想王奉安不知出去玩些什么,一会儿想陈孝文家的豆腐味道不错,想着想着又回忆起方才李墨荷那雪白圆润的耳垂,不知道捏上去会是什么手感? 想着想着,他满脸臊得通红,浑身燥热起来,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碗。心绪平静下来想起邹氏对李家人的态度,又不禁长吁短叹,暗暗发愁。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王永丰摇头晃脑背诵夫子曾教过的诗句,自言自语,“若是有朝一日我考上了状元,还怕娶不了喜欢的姑娘?别说什么张家人李家人,到时候谁也奈何不得我!” 这样想着,又满怀干劲,重新抱起书本大声念了起来。 王永丰的一番心理活动,李墨荷当然是一概不知。她虽然当时害羞恼怒,但毕竟有着现代人的灵魂,过去了也就不再介意。 第二天一早,因为要去集市上买东西填补家用、给许氏买药,还要去把上次留下来的兔子和自己打的蛇胆卖了,李墨荷兴奋异常,几乎没有睡个安稳觉,早早就起来了,催着李昊吃完早饭,父女俩背着背篓就要出门,却被白氏叫住。 “老二,你这背篓里装的什么东西啊,还要拿去集市上卖?”白氏问。 因为上次的矛盾,李墨荷转过头去不想理睬对方。毕竟是自己亲娘,李昊也不可能不搭理,摸了摸李墨荷的脑袋,笑着说,“娘,这也没什么,就是荷丫头自己进山打到的一点小玩意儿罢了。” “甭蒙我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打到什么东西?”白氏斜眼满是不屑,又伸手指着李墨荷的鼻子骂,“荷丫头,见到长辈也不知道叫人,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呵呵,您是怎么教我爹的,我娘就是怎么教我的。”李墨荷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捧着自己的背篓送到白氏面前,猛地揭开白布,“奶奶你想看,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突然,一条血肉模糊的长蛇出现在白氏面前,尖尖的獠牙对着自己,死相狰狞。白氏猛地一惊,吓得三魂飞了七魄,哎呀一声往后倒去,扶着墙才站稳。 “呵呵,奶奶这可是你自己要看的,怪不得我哦!”李墨荷无辜地说。 “行了,你这丫头又淘气。”李昊佯怒,又对白氏说,“娘,那我们先走了,时辰晚了赶不上集市。”说着父女俩默契地对望一眼,小跑着离去。 白氏缓过神来,捂着心口骂道,“好你个臭丫头,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第十六章 怎么你也叫宗明犀啊 今日要去赶集的地方叫做蓝心镇,距离小河村也有一二十里地。如果是生活在现代的李墨荷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徒步这么远的距离。兴许是穿越过来后每天锻炼身体的机会多了,一路上父女俩说说笑笑,竟然走得十分轻松。 蓝心镇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城镇,被小河村、大桥村、横田村、太平村众星拱月,生活在附近的村民如果需要买些日常用品,基本都会来蓝心镇满足需要。 每逢集市开张,蓝心镇上就更热闹了。街边各种商铺人来人往,货郎和小贩挑着扁担摇响手中的铃铛,穿街过巷地推销商品,人群喧嚣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花草香、药香,大人小孩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情。 李墨荷虽然已经来过几次集市,但依旧津津有味地用视线描绘眼前这热闹的场景。李昊带着她穿越拥挤的人群来到肉市,一连问了几个摊贩,给出的价格都不甚理想,“荷丫头,要不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爹再过去问问还有没有人收兔子。” “行”,李墨荷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幡子说,“爹你看,那有个新开的春雨医馆,我想先拿着娘的药方去问问大夫能不能抓到药,待会儿你去那里找我吧。” “行!”李昊点头,后知后觉地问,“荷丫头,你咋认识上面写的啥字?” “额”,李墨荷心里咯噔一下,含糊其次,“路上听人家说的,爹你没留意。” “哦,是这样啊。”李昊恍然,“对了,你把蛇胆带上一起问问吧,兴许人家收药材呢。”父女俩便就此分手,李墨荷背着背篓进了春雨医馆。 刚掀开门帘布走进去,一股淡雅的药香顿时扑面而来,李墨荷忍不住深吸一口,心绪安宁了不少。只是环顾四周,没有看见人影。 “姑娘稍等,请先随便看看,在下马上就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后院传来。隔着帘布,李墨荷好奇地瞄了几眼,一个身穿墨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正低头翻检晾晒院子里的药草。他身材颀长,气势凌厉,比起大夫更像是位侠客。 没多大会儿,男子从院子里走了进来,李墨荷这才看清楚他的相貌,剑眉星目,谦谦君子,温柔的声音恰好中和掉了那一抹凌冽的气质。他伸手招呼李墨荷坐下,亲自斟茶,比起大夫问诊更像是好友相聚,“姑娘,请用茶。” 李墨荷当然记得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入口,她原本只是想客套一下,可是端起茶盏才发现这不知名的茶水竟然格外的清香,引得她不自觉喝了一口。 男子唇边的笑容更甚,“不知道姑娘前来是为何事?” “哦哦。”李墨荷这才想起来正事,首先掏出药方,“大夫,我想请问您这里有没有这些药可以抓?” 男子接过药方仔细端详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李墨荷的心里顿时涌起失望之情,“怎么,没有是吗?” “不是没有,是不用。”男子伸出修长的指尖点了点这张老旧的药方,“这张药方开得有问题。敢问姑娘,家中病人用了此方,可是积年未愈?如姑娘不嫌弃,不妨将如今病情告知在下,宗某可重新开具一张药方,重新诊治。” “咦,等一下——”李墨荷想起了什么,“你也姓宗,那你认识宗明犀吗?” 男子一向温润如玉的脸上终于浮现淡淡裂痕,犹豫了片刻,疑惑道,“姑娘,我们认识吗?在下正是宗明犀。” 第十七章 答应我,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 “你是宗明犀?”李墨荷惊讶,“那......你认识郑荃吗?”生怕男子不认识,她还特地解释了一下,“就是蓝心镇那个有名的纨绔,郑员外的儿子郑荃!” “喂,你这个小丫头,不用这么败坏我的名声吧!”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李墨荷下意识扭头,发现自己刚才说坏话的本人正在现场。洗去血迹脏污,换了身干净衣衫,少年的脸更显俊美,只是如今坐在轮椅上,显得有些虚弱狼狈。 “郑荃,真的是你!”李墨荷跑了上去,笑容灿烂送去问候,“原来你没死呀?” 郑荃翻了个白眼,“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小爷好端端地在这。” “呵呵,我是小丫头片子,那你就是大骗子!”李墨荷叉腰质问,“昨天不是说好了我去叫人救你吗,结果连人影都没见到,大家都以为我在说谎!” “你说说你”,李墨荷痛心疾首,“既然自己能走,干嘛耍我?一开始也不是我贪图钱财问你要报酬,是你自己主动给的呀?玩不起就别玩,自己偷跑算怎么回事?” “哎呀,不是我要走的!”郑荃指着宗明犀,“你让他给你解释——” “宗大夫?”李墨荷疑惑。 “是这样的,姑娘你不要误会郑荃,这不是他的错。”宗明犀语气诚恳,“那天他陪我去麓山采药,结果迷了路。等我赶到的时候,他腿部受伤严重,我见事态紧急便带他先回来医治,却忘了给你留个讯息,是我的错。” “啊不不不,宗大夫不要自责”,李墨荷忙出声安慰,“你是医者仁心,事权从急,怪不得你。” 宗明犀笑了,盯着李墨荷语气温柔地称赞道,“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李墨荷不禁有些羞涩,连忙摆手,“哪里哪里。” “对啊,所以说不是我的错,你现在明白了吧?”郑荃插嘴。 “哼,你最好安静点,我怕我忍不住上前欺负病患。”李墨荷瞪了他一眼。 “切,搞得好像小爷怕你一样。”郑荃撇嘴,又问,“喂,小丫头,虽然你没帮什么忙,不过小爷心善,还是准备犒劳犒劳你,要不要去我府里吃顿好的?” “不必了,郑少爷,我没那么闲。”李墨荷一口回绝,又问宗明犀,“宗大夫,刚才这张药方是我娘一直在用的,你觉得有哪里不妥?”说着又细细地将自家娘亲病痛的症状、时间以及猜测的来源讲了一遍。 宗明犀沉吟片刻,走到旁边提笔开始书写药方,同时称赞李墨荷道,“姑娘真是至纯至孝,体贴心细,待我换张药方,令堂的病一定能早日康复。” “真的吗,太好了!”李墨荷激动地捏住了宗明犀的衣袖,“谢谢你宗大夫!” “咳咳咳——”郑荃大声提醒,“青天白日,男女授受不亲,把手放下!” 李墨荷朝郑荃翻个白眼,“有的人心里想得龌龊,看什么都龌龊,你说是吧郑少爷?”又赞道,“宗大夫这一手字写得真好看。” 宗明犀略微惊讶,“姑娘还识字?” 李墨荷:“额......”她就不该得意忘形。 第十八章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了 “是这样的......”李墨荷艰难地解释,“我家中有个堂哥还在念书,因此我便时常翻阅他的旧书,略微认识了几个字。但我奶奶不喜欢女孩读书,所以......” “不过,字的美丑就像人的美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李墨荷笑道,“比如宗大夫就是字如其人,写得一笔好字,人也俊美出尘。” “还有我呢?”郑荃饶有兴致地问,“小爷长得比他还好。” “你?”李墨荷有些怀疑,“郑少爷,你真的会写字吗......” “这叫什么话!”郑荃怒了,“看不起人是不是?小爷当然会了!”他翻找了半天,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冲李墨荷伸手,“去,把笔墨给爷拿来,这就给你露一手,让你看看什么叫好字!” “我不要!”随意污损纸币犯法这条规矩已经刻进了李墨荷的DNA,“好好的钱,你糟蹋它做什么?” “怎么,你心疼呀?”郑荃笑了,随手递过去,“喏,小爷送给你了!” 李墨荷还是拒绝,“不要。我虽然穷,但也懂得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你这丫头真是......”郑荃无奈。 两人拌嘴的时候,宗明犀已经开好药方抓好药了,“姑娘,药在这里。” “多谢宗大夫。”李墨荷又将自己的背篓拿过来,将上面的白布略微掀开一角,“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您收不收药材呀?比如这个?” 一瞬间,宗明犀和李墨荷心领神会,明白她是顾忌到郑荃在这里,他讨厌杀生,因此没有将死蛇直接拿出来。他眼含笑意,一本正经道,“原本是不收的,不过看在郑荃的面子上......” “不不不”,李墨荷赶忙摆手,“宗大夫不用勉强,不收也没关系的。” “噗”,宗明犀笑了,“我逗你的。真的收,你放着吧。” 李墨荷这才半信半疑地放下了背篓,“宗大夫,麻烦你算算总共多少药钱?” 宗明犀却避而不答,笑问:“还未请教姑娘贵姓?” “啊,忘了自我介绍。”李墨荷尴尬挠头,“我叫李墨荷,笔墨的墨,荷花的荷,今年十二岁,家住在小河村。宗大夫,以后还得常来麻烦您。” “不必客气,你既是郑荃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宗明犀说,“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自然是不收钱的。” “那怎么行!”李墨荷为难,“宗大夫,你人真好,但我以后还要常来抓药的,总不能次次让您吃亏。因此,这药钱我是一定得给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春雨医馆这里的药钱由小爷包了,作为对你的补偿。”郑荃挑了挑眉,“小荷花,你以后尽管来找他拿药就是了!” “这......无功不受禄,郑少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实在不敢接受。” “有什么不敢的,你救了小爷一命,也算有些胆量和气魄,以后就是我的小弟了!跟在小爷的后面,保管你能吃香的喝辣的,在这蓝心镇呼风唤雨,说一不二!” 第十九章 一种特别的补偿方式 李墨荷脑补了自己扛着“纨绔出街”的牌子,亦步亦趋跟在郑荃身后当小喽啰的滑稽场面,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哈,你笑了!”郑荃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笑了就代表同意了,小荷花,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哟!” “什么叫你的人?郑少爷,拜托你开玩笑也注意些分寸好吗?”李墨荷拍了一下郑荃的肩,正色道,“谁的人也不是,我只属于我自己。” “哎哟喂,小荷花你好大的手劲儿!”郑荃戏谑,“你瞧你,想哪去了,我不过是想收你当小弟罢了,难不成你还想嫁给我?像你这样胸前没有二两肉的豆芽菜,小爷还不乐意娶呢!” “郑二,你够了——”宗明犀打断郑荃的玩笑,皱眉道,“李姑娘今年才只有十二岁,什么嫁啊娶的,也不怕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又对李墨荷说,“李姑娘,这药钱我是一定不收的。倘若你实在觉得为难,不妨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李墨荷忙道,“宗大夫,您请说!” 宗明犀从柜子里取出厚厚一沓手稿,在桌上铺开,解释说,“这些是我从前为人诊治时留下的手稿,一直想整理却又因为工作繁杂不得闲,时日长了免不得损毁丢弃,又觉可惜。因此我想请姑娘帮忙,将其中可用的部分挑选出来,重新摘抄成册......对了,不知姑娘可会写字?” 李墨荷想了想,自己之前说认识字已经很难解释了,若是说会用毛笔岂不是自我暴露,因此换了个说法,“从前学认字时,我用树枝和炭笔练习过。既然是照着摘抄,那应当没有问题,宗大夫请放心!” “那太好了,多谢姑娘。”宗明犀点头。 “宗大夫别客气,是我该谢谢您呢!”李墨荷笑道。 “喂,怎么没人谢谢我啊?”郑荃不满。三人忍不住都笑了。 解决了给娘亲治病的头等大事,李墨荷心里轻松不已。将蛇胆留下后,她再三谢绝了宗大夫要付酬金的好意,又婉拒了郑荃邀请她过府做客的提议,欢欢喜喜地上街找李昊会合。 李昊刚见到女儿时还很惊讶,以为是蛇胆没卖出去,李墨荷不慌不忙拉着李昊在一旁的面摊坐下,将自己在山上和春雨医馆的经历细细讲来。 李昊听得啧啧惊奇,“真没想到传闻中的纨绔少爷,竟然也有一副热心肠......对了,还有你说的宗大夫,人家忙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下次来镇上多少得带些礼物谢谢人家!” “嗯,爹说得对。”李墨荷埋头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干净,拍拍肚皮,“真好吃!可惜娘没能跟咱们一起来尝尝。” “不打紧,你娘爱吃包子,待会儿咱们买点包子带回去给你娘吃。”李昊说。 “爹”,李墨荷凑近轻声问,“你说,咱们家也在镇上摆个摊子卖吃食行吗?” “你这丫头,想的还挺多!”李昊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先不论生意如何,做吃食可是很辛苦的,每天起早贪黑,又要采买又要烹调,咱们家如今是别想了,兴许以后兰儿身子好些能行......不过那也要问过你娘的意思,看她愿不愿意......” 第二十章 路遇姨母,见招拆招 “爹,我就是随口一说,您想得也太远了。”李墨荷打趣,“对了,兔子您卖掉了吗,赚了多少钱?” “卖了。”李昊喜滋滋地拍了拍胸口,小声说,“先前找了三四家肉铺,至多只愿意出六十文铜钱,说来也是巧,我出去逛了一圈,碰见个上街买菜的管家看上了这只野兔,又送了些野菜做添头,最后给了一百文!” “哇,那太好了!”李墨荷也很高兴,“我手里还有剩下的三十文药钱,这次咱们比往常多了不少钱,可以好好买些东西了!” 父女俩吃完面,先去买了十斤米、十个菜包、五个肉包和若干油、盐、醋。走到蔬果集市,李昊先买了二斤黄豆准备回去泡豆芽吃,看见有许氏爱吃的嫩黄瓜,便买了十来根;李墨荷觉得应该补充维生素,又买了五斤李子。 眼瞅着手上的钱越花越少,李昊准备按照老规矩去鱼市上捡漏——那里时常有快死的鱼,及时带回家下锅炖了,味道仍然鲜美,但价格却只要平常的一半。 李墨荷讨厌那股浓重的鱼腥味,没有跟着去。她在路边等候李昊回来,闲得无聊便随手翻看起了街边小贩卖的发饰,其中有一根梅花纹样的银簪还算不错。 “小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根簪子特别衬你的气色!”小贩察觉李墨荷的视线始终流连在那根银簪上面,很有眼色地递了过来,笑眯眯道,“戴在头上试试看吧,我家的簪子好而不贵,只要二十文钱!” 二十文钱还不贵?李墨荷在心里腹诽,给娘亲买的菜包子一文钱一个,肉包子也才两文钱,这小小一根簪子都够买十个包子了。她摆手笑笑,“不用了,我不买......” 话音未落,便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啊呀,娘亲你看,那不是二姨母家的荷表妹吗?怎么,她也出来赶集呀?” 李墨荷循声扭头,只见一个杏眼桃腮的小姑娘正拿手帕捂着嘴笑,旁边站着位衣饰华丽的美妇人,正是她的姨母许心兰与表姐林巧。李墨荷心里暗叫倒霉,怎么遇到这两个讨厌鬼,面上比谁都亲热,一开口就是扎人的毒刺。 “荷丫头也忒不懂事,娘亲卧病,还自己出来玩。”许心兰走上前来训斥。 “呵呵,姨母还是这么爱冤枉人。”李墨荷冷笑,“我跟爹一起来赶集,就是为了给娘亲抓药。倒是许久未见您上我家走动了,不知道是不是连娘亲的样貌都记不清了?” 许心兰一噎,正想发火,被林巧抓住手臂晃了晃,促狭道,“娘亲,你看荷表妹方才连根簪子都不舍得买,好可怜呀,咱们帮帮她吧!” 闻言,许心兰又恢复了她的高贵冷艳,从鬓边褪下来一支精巧的宝石发簪,不由分说插在李墨荷发间,施舍道,“喏,姨母送你的发簪,也不值几个钱,拿着吧,回去给你娘瞧瞧。”一旁的林巧捂着嘴窃笑。 李墨荷顿了几秒钟,连招呼都没打,转身就走,像是被气到了。 “这丫头,还是这么没规矩。”许心兰心情颇好,伸手点了点摊子上的首饰,“这几样,都给我包起来。” “夫人真是出手阔绰!”小贩大喜,又不禁好奇道,“方才言语间听得那姑娘是夫人的外甥女,怎地家境如此悬殊?” “那有什么奇怪”,林巧撇嘴,“又不是亲骨肉,她娘只是我外祖收养的孩子。” 第二十一章 东西送人,可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原来如此!”小贩恍然大悟,“我就说,若是至亲的姐妹,一方家境困难,哪有不互相帮衬的道理,原来不是亲骨肉啊......” 互相帮衬?许心兰在心里冷笑一声,呵呵,她许幽兰也配!想当年,她也曾拿许幽兰当亲妹妹对待,可是她是怎么回报自己的?竟然妄图抢走自己的亲事! 当初爹娘说了要帮许幽兰介绍亲事,她千般不肯万般不愿,只说想留在家里侍奉父母,哄得爹娘满心欢喜。结果,媒人介绍林志来家中相看的时候,她竟然精心打扮去花园里招蜂引蝶,甚至故意遗落了手帕,引得林志对她念念不忘。 若不是后来自己略施小计,逼得林志酒后忘情,两人奉子成婚,恐怕她这个好妹妹还要扒着别人的相公不放呢,活该她嫁给了乡下穷苦的挑脚汉,而自己则跟相公舒舒服服开酒楼...... “娘亲,你快看呐,李墨荷她——她竟然去了当铺!”林巧打断了许心兰的思绪,她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定睛望去,只见李墨荷拔掉自己头上的发簪,大摇大摆地去了当铺典当。 “好你个死丫头,长者赐,不可辞,你竟然敢把我送的东西卖掉!”许心兰气急败坏,和女儿气冲冲地走过去,下一秒李墨荷已经手拿着一包银锭出来了。 “哟,姨母,表姐,你们怎么来了?”李墨荷笑嘻嘻地挥了挥手中的荷包,“我还要多谢姨母赠的簪子,卖了二两银子呢!” “李墨荷,你连长辈送的东西都敢卖,真是罔视礼法,不懂孝道!”林巧道。 “呵呵,表姐你这就小瞧我了。”李墨荷眨了眨眼睛,笑得像个小恶魔,“别说卖个东西了,我连长辈都敢打呢——”说着挥了挥拳头。 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许心兰和林巧一向是动口不动手,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吓得连连后退,李墨荷借机混入人群中溜之大吉。 此时李昊早已买完了鱼在路口等待,看见李墨荷的身影忙招手,“荷丫头,爹在这儿!” “爹!”李墨荷欢快地跑过去,挥了挥手里的荷包,“我刚才发了一笔小财,咱们去买些家畜喂吧,那边的小鸭子好可爱,我想要养几只!” 李昊听说是从许心兰手里坑来的银子,忍不住叹气,“丫头,她再不好到底也是你姨母,下次千万不可这样淘气。两家人若是闹得太僵,我怕你娘面上难看。” 一听见这些话,李墨荷就头大,也不知道啥时候自家爹娘才能消除这种陈旧的委曲求全的孝道思想,她打着哈哈糊弄道,“嗯嗯我下次知道了。爹你看这些鸭子黄黄的多可爱。”说着又问摊主,“伯伯,鸭子怎么卖?” “三十文一只,小姑娘,让你爹给买几只吧!”摊主笑眯眯道,“都是母鸭子,小时候好看,长大了还能下蛋吃呢,多划算呀!” 李墨荷心动了,弯下腰摸小鸭子毛茸茸的脑袋,“爹,咱们买几只好不好?” 李昊到底是乡下人,深知摊主惯会骗人,说是母鸭子,其实用公鸭充数,根本不会下蛋,不过难得见女儿这么喜欢,点点头,“那就买四只吧,回去你养。” “行!”李墨荷兴奋不已,“我养就我养。”高兴地付钱,然后把小鸭子装在李昊的背篓里,还顺手丢了几片菜叶进去。 两人买完鸭子,李墨荷又被隔壁的摊位迷住了,“爹,我还想买这个!” “什么呀?”李昊循声望过去,见摊位上拴着一头黑毛山羊,正是哺乳期,肚子上鼓鼓的,背上却瘦得几乎能看见嶙峋的骨头。 “买这个做什么?”李昊不解,“这羊太瘦了,肉也不好。” “买回去挤羊奶!”李墨荷撒起娇来,“喝了羊奶补身体,长得高!爹,你就给我买吧,行不行嘛?” “好好好”,李昊举手投降,“大哥,这山羊怎么卖?” 摊主比了个手指,“兄弟好眼光,我这是正宗的黑山羊,当初五两银子买来的,如今卖你三两,收个成本罢了!” “这么贵啊?”李昊摇头,“你瞧这山羊瘦的皮包骨,买回去谁知道养不养得活?再便宜点吧!” “那不然,二两七?”摊主肉痛,“我这也就是见你家闺女真心想买才卖的!” “伯伯,我这里最多只有二两银子,你卖不卖?”李墨荷举起荷包。 摊主一把抢过去,喜道,“卖卖卖,这羊你们自己牵走吧!放了好几天可算有人要了!”说完拿起银子就跑,看得李墨荷目瞪口呆。 “傻丫头!”李昊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李墨荷的额头,“哪有二两银子那么贵,爹还想再讲讲价呢!” “对不起,爹,我错了。”李墨荷苦巴巴的,她还以为自己赚了便宜呢。 “爹没怪你”,李昊笑笑,“只是你这急性子若是不改,当心以后吃大亏。” 于是,李家父女俩背着鸭子,提着东西,手里还牵着山羊,走得气喘吁吁。幸好路上遇到了村邻陆峰一家也来赶集,坐了一趟顺风的驴车,不然只怕要走到太阳落山。 下了车回家,许氏早已扶门翘首以待,欣喜地迎接父女俩。李昊忙下厨做饭,顺便给许氏讲些今日的趣闻,李墨荷则是找了个网兜装了一大捧新鲜李子,给陆家送过去以示感谢,陆家伯母尤氏格外热情,还想留她吃饭,被李墨荷婉拒。 回来的路上,李墨荷见到三房的堂妹李墨竹正跟一群小丫头玩跳石子儿,冲她招手,往口袋里摸剩下的李子,“小竹过来,姐姐给你好吃的!” “什么呀?”李墨竹屁颠屁颠跑过来,“哇,是李子,谢谢荷姐姐!” “不用谢。”李墨荷摸摸她的小脑袋,“吃吧,姐姐回家去了。” 李墨竹吃着李子蹦蹦跳跳走回家,在门口被白氏叫住,“竹丫头,瞧你吃的什么东西,糊得满脸都是,过来奶奶给你洗洗。” “是李子哦,荷姐姐给我的!”李墨竹献宝。 “李子?老二家哪来的这东西?”白氏转念一想,“一定是今天赶集买的。老二这个不孝子,被那不下蛋的贼婆娘挑唆坏了,买了东西也不知道先送来孝敬老娘!”她越想越气,招呼了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一起跑到西院算账。 此时,李昊做好了丰盛的饭菜,一家三口吃得其乐融融。李墨荷有心想试试宗明犀开的新药,已经放在厨房的灶上炖了半天功夫,放下筷子刚要去厨房取药,便看见白氏带着大伯娘、三婶娘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第二十二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干嘛呀这是?”李墨荷上前阻拦,大声道,“奶奶,大晚上的你们不在家里吃饭,人多势众的跑我家来闹什么?” “你给我起开——”白氏冷哼一声,抬手示意大儿媳周氏拦住李墨荷,自己带着小白氏自顾自往屋里走去。 “荷丫头,怎么了这是?”李昊迎面和白氏碰个正着,从周氏的手下将李墨荷解救出来,将妻女二人护在身后,面色不悦,“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兰儿身子弱,有什么话好好说,大晚上的别一惊一乍吓人......” 许氏脸上也挤了个笑,“娘这么晚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呸,我当是谁在同我说话,原来是你个不会下蛋的贼婆娘!”白氏冷笑,痛心疾首,“都是因为娶了你这个祸水,才害得我们李家鸡犬不宁!前儿荷丫头这个不孝女同我大打出手,我看在她尚且年幼的份上没有计较,谁知你却越发蹬鼻子上脸!” 白氏越说越火大,端起桌上的一碗鱼汤砰地砸碎在地上,“老二什么条件,难道老娘不清楚吗,光是给你这贼婆娘吃药已经穷得叮当响,哪来的钱又是买鱼又是买李子?说,是不是你挑唆老二昧下了打猎卖的银钱没有上交公中?” 李墨荷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上前跟白氏再打一架,被李昊死死拦在身后,厉声喝道,“够了,娘你别再胡言乱语,污人清白!” 他指着桌上的鱼,“这是同鱼贩买的死鱼,便宜得很,不信就去集市上问!”又掏出剩下的李子,“我家就是再穷,也不至于连应季的果子也吃不起吧!” “他二叔,你们今天赶集买的可不止这些吧?”周氏开口,“我刚才还在院子里看见了新买的几只鸭子呢。” “对啊,而且还有一头黑山羊,那可不便宜!二叔,都是一家子骨肉,有了发财的路子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呀?”小白氏阴阳怪气道。 “那是我姨母给的银子,眼红就去问人家要啊,看人家给不给!”李墨荷道。 “荷丫头可别冤枉好人,我什么时候要你家的钱了?”周氏语气酸溜溜的,“只是你娘有个会赚钱的兄弟姐妹,也不知道往家里帮衬帮衬。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有朝一日我恒儿高中状元,难道还会亏了你们的?” “大嫂说笑了,不是我不想开口,只是爹娘走得早,我与哥哥姐姐并非亲生骨肉,当初生病吃药的时候两家已经掏了不少钱,如今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 “你那张脸面能值几个钱?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让恒儿安心念书,贼婆娘!”白氏指着许氏的鼻子骂。 “行了,娘你也该闹够了!”李昊一声怒喝,“兰儿是我的媳妇,你骂她等于骂我,如果不想传出去被人笑话,娘你就安生点吧!” “我怎么了我?!老二你这个不孝子,你爹走得早,我含辛茹苦把你们养大,如今翅膀硬了,反了天了,竟然连老娘也不认了......”白氏嚎了一嗓子,一边哭一边骂。 李昊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正要发作,李胜和李勤两兄弟闻讯赶来,生拉硬拽拖走了白氏和自家媳妇,给李昊赔不是,“老二你消消气,娘这是老毛病犯了又唠叨起陈年旧事,你别放在心上,咱们三兄弟到底是一家人......” 李墨荷眼睁睁看着小白氏临走还顺手牵羊拐了一兜李子,气得跺脚直骂。 “这群恶霸、强盗!”李墨荷气鼓鼓的,“就知道欺负人,不仅重男轻女,还偏心成这样,当心养个败家不孝子将来没人送终养老!还考状元呢,我看连......” “好了好了,乖女收声。”许氏捂住了李墨荷的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到底是你爹的至亲,不要为了逞一时嘴快而中伤别人!” 李墨荷无语,怎么自家爹娘都是这种老好人的性子?爹让她忍耐姨母给娘留体面,娘又让她忍耐奶奶给爹留体面,真不愧是两口子,一样的绵软善良,只是人善被人欺啊! “兰儿,委屈你了。”李昊握住许氏的手,颇为愧疚,“这些年来,我以为娘会渐渐打消对你的偏见,没想到却......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护你周全,不让人欺负你分毫!” “昊哥,你别这么说,我不觉得委屈。”许氏笑得温柔,“有你跟荷丫头陪在身边,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李墨荷插嘴,“要是能搬得离奶奶家远一点,就更幸福了。” 李昊闻言,陷入了沉思。 前一天晚上被大闹一场,李墨荷本以为娘亲会睡不好,没想到宗明犀开的药里还有安神的成分,许氏睡得意外的香甜,身子舒服了连早饭都多吃了半碗。 李昊见状放下心来且更有干劲,吃过早饭后就进山打猎去了。许氏精神好些自然也闲不住,又开始绣手帕。李墨荷好说歹说也劝不住,干脆背上小背篓出门割草喂新买的鸭子,如今鸭子太小了她还不放心放出去游水,到时万一进了别人的肚里她哭都来不及。 刚走到小河边,李墨荷就被人叫住,定睛一看是三婶正在同村里的妇人临水洗衣服,笑嘻嘻冲她招手,“荷丫头,过来帮帮忙呀,衣裳太多三婶要洗不完了!” 一瞬间李墨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婶昨天才跟奶奶去她家里兴师问罪,今天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还好意思叫自己帮忙干活,不愧和白氏是姑侄俩,脸皮都如出一辙的厚。 “我也有事呢,忙不开。”李墨荷笑眯眯地拒绝,“三婶你自己慢慢洗好了,不急。”说完背着竹篓就走,没听到妇人们七嘴八舌谈论她的是非。 “嗳,李勤家的,我听说你这个侄女儿跟王家老三有些不清不楚?了不得,这么小的年纪就会勾引男人了......”陈孝文的奶奶,寡妇赵氏咋舌。 “谁知道嘞,这丫头随她娘,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小白氏翻了个白眼,“不过要是跟王家老三的话,倒也难说,你们也知道那邹老太是个不讲理的,非说是二叔害死了她儿子,对我们李家人恨得牙痒痒,娶谁也不可能娶姓李的......” 这些闲言碎语李墨荷自然是一概不知,走到村头柳树林的时候,一块小石子打在了脚面上,吓了她一跳,“谁呀?!” “嘿嘿是我呀,李二丫,几日没见怎地胆子这么小了?”王永丰笑着跳出来。 “好你个王永丰,上次的账还没找你算,你竟敢自己送上门,还敢叫我李二丫,瞧我不撕烂你的嘴!”李墨荷嚷嚷着扑了上去,却被王永丰一把捂住嘴,“嘘,小姑奶奶,嗓门轻点,若是让别人听到,你这辈子就只能嫁给我啦!” “......”李墨荷安静了片刻,到底咽不下这口气,抓着王永丰的手掌在他虎口处狠狠咬了下去,血珠登时冒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 谁说女子不读书 “嘶,快点松口——”王永丰呲牙咧嘴,“李二丫,你是不是属狗的呀,咬人这么疼?” “哼,不咬疼点你记不住教训!”李墨荷一脸理所当然,擦了擦唇边的血迹。 “嘿你个小丫头,还挺记仇!”王永丰愤愤,不过到底自己上次理亏在先,只得示弱,“我在后山竹林里发现了个稀罕物,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李墨荷残忍拒绝,“不要,我还得回家喂鸭子和山羊,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谁跟你似的闲人一个。”想起宗明犀的手稿还没开始整理,摆了摆手匆匆离去。 王永丰看着李墨荷的背影,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但也无法,只得转身回家。谁说他是闲人了?等他考上状元的那天,看李墨荷这丫头还有什么话说! 李墨荷背着嫩草回家,抓了几把配上秕谷放到鸭圈里,剩下的草喂给山羊,洗干净手进屋翻找,“娘,我昨天带回来的那个包袱呢,你知不知道放哪儿了?” “瞧你这丢三落四的性子,人家宗大夫托你整理手稿,你却连东西放在哪里都不知道,羞不羞呀?”许氏笑着揶揄,将包袱递了过去。 拆开包袱一看,一沓是字体俊逸纸张发黄的药方,另一沓是手感上好的宣纸,怕李墨荷不会用毛笔,宗明犀还特地准备了五六支炭笔。 “宗大夫真是个好人啊。”李墨荷在心里感慨,名义上说是帮忙整理手稿,实际上自己则有了免费读书和练字的机会,毕竟在农村很少有能念书的女孩。 “是啊。”许氏也很感激,提议说,“乖女,等你把这些药方抄完了,娘再给绣个书封皮包上,漂漂亮亮地还给宗大夫。” 李墨荷连连答应,抽出一支炭笔开始写写画画,“对了娘,你看到我会写字,不感到惊讶吗?” “我女儿冰雪聪明,会什么都不稀奇!”许氏骄傲地说,“娘以前在许家只顾着学女红,认识的字不多,到现在还很遗憾。因此,在你小时候我还特地从大哥大嫂那里借了几本书来给你开蒙,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如今竟然还记得!” “嘿嘿,这都是因为娘有远见,从小给我看了书”,李墨荷大力吹捧许氏,“因此我看见这些字就觉得很亲切,一学就会,一点就通。” “那更得好好写。”许氏勉励女儿,“娘从来不觉得只有男人们才应该读书。我们女子虽然不能参加科考,但学了书中那些圣贤道理,更能好好做人,将来立一番事业也未尝不可,总好过做一辈子的睁眼瞎。” “嗯,娘你说得对,我会好好读书的。”李墨荷郑重点头。 “对了,昨儿赶集没去你舅舅家铺子看看吗?”许氏问。 “没来得及。”李墨荷摇头,又问,“娘,你真打算以后一直绣帕子吗?我也明白舅舅的好意,可这实在不是一项赚钱的营生。一张帕子你得绣两三天,才得三文的工钱。” “我女真是长大了,也懂得操心家里生计了。”许氏感慨,“娘也明白,绣帕子不是长久之计,只是先前旧病缠身,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吃了宗大夫的药,我觉得好多了,才有精力想想别的出路。” “从前我还在许家的时候,常与各类布料打交道,琢磨几个新花样应该不难,赶明儿买了材料,娘先试试打络子练手,看看有没有人收。” 一连七八天,李墨荷都乖乖呆在家里抄书,没怎么出门。宗明犀留下的手稿她大约整理了六分之一,用炭笔认真抄写后整理成笔记,等全部完成再一起装订。 吃了新开的药,许氏的身子也恢复得不错,渐渐可以下地行走了。在她精心饲喂之下,家里的黑山羊看起来也胖了几分,李昊还抽空挤了半瓮羊奶,只是那股浓重的膻味儿让人不愿靠近。 李墨荷算着娘亲的药也吃得差不多了,打算去镇上一趟找宗明犀再抓几副药,顺便问问有没有什么去除膻味的办法。 李昊本打算陪李墨荷一起去,只是白氏那边地里农活需要人帮手,把他叫去脱不开身,李墨荷遂打算自己一个人去。 临走之前,许氏叮嘱了许多遍让李墨荷路上小心,还让她把李昊上山打来的野味给宗明犀送去,“前两天下雨,你爹早起在山上挖到不少鲜笋和菇子,还捡了不少山核桃,不值什么钱,你带去,多少也是咱家的一番心意。” 李墨荷答应下来,背着竹篓出门。从前她工作繁忙很少出门,总是处于亚健康的状态,现在却大大不同,背着十几二十斤的东西也能健步如飞,走个几里地不在话下。 今日并非集市,蓝心镇上的人没有上次那么多,李墨荷左边瞧瞧,右边看看,非常悠闲地走进了春雨医馆。 一进门,还是那股淡雅宜人的药香,宗明犀正在为人诊治,看到李墨荷眼前一亮,冲她笑了笑,手指着里面的院子让她进去等待。 李墨荷听话地点了点头,掀开布帘走进院子。因为前天晚上刚下过雨,院子的青石板地面还有些潮潮的水迹,今天也没有晾晒药材,只在庭院当天支了一个檀木小桌,侧边分开放着两把椅子,桌上摆着香茗,和上次李墨荷喝的味道相似。 主人还没回来,李墨荷也不好意思擅自入座,将背上的竹篓取下,在院子里踱步,目光很快被东南角的一口大缸所吸引。饶有兴致地走过去,只见里面立着几株荷花,如今尚未盛放,只有花苞。翠绿叶子下,几尾墨色的游鱼正在嬉戏。 “李姑娘久等了”,温润如玉的声音从李墨荷背后传来,宗明犀嘴角噙着笑,“耽误姑娘许久,是宗某待客不周,请先坐下喝杯茶吧。” “宗大夫,你这么说我可真不好意思下次再来了!给我娘开的药方和药材,你分文未取,却还这么客气,我真是受之有愧。”李墨荷将背篓拿给宗明犀看,“这些是我爹上山摘的野味,虽不值钱,胜在新鲜可口,我娘让拿来给您尝尝。” “多谢伯母一番美意,只是......”宗明犀无奈地笑,“在下这双手会救人,会制药,却偏偏不善厨艺,恐怕浪费了这些菜蔬,姑娘还是带回家去吧。” “不行不行,你一定得收!”李墨荷连连摆手,感觉自己不做些什么实在难以偿还宗明犀的大恩,“宗大夫,你这里有厨房吗?不然我来献丑给你做顿饭吧!” “这......”宗明犀愣了片刻,他自小由师父一个人抚养长大,后来师父云游去了自己独自生活,他既不养家仆也不蓄婢女,除了郑荃时不时来做客外家中再无外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热情说要给他做饭吃。 见宗明犀迟迟没有出声,李墨荷默认对方已经答应了,她手里握着两根鲜笋,好奇地指着东南角的大水缸问,“对了,宗大夫,你也养花呀?那是荷花吗,感觉和我们村里常见的不大一样,那么大一碗!” “嗯,等它完全绽放的时候会更美,层层叠叠,状如牡丹,名为玉蝶虎口。” 第二十四章 农夫与蛇,李墨荷与舅母 “玉蝶虎口,这个名字真好听!”李墨荷赞叹道,又问,“宗大夫,你家厨房里没有围裙吗?油盐酱醋放在哪里呀?” 两人乒乒乓乓在厨房里一通翻找,李墨荷发现宗明犀还真没有谦虚,他平时肯定不怎么进厨房,不仅帮不上忙还碍手碍脚。 李墨荷道:“宗大夫,厨房里烟味重,要不你先出去等着吧,只有简单的两道菜,我这里很快就好。” “多谢李姑娘,反正我也帮不上忙,不如去将令堂的药先配好。”宗明犀说。 李墨荷呵呵笑,“你别总李姑娘长、李姑娘短的,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答应,叫我荷丫头、小荷都行,同样的,我也叫你宗大哥,成吗?” “那就麻烦李......咳咳,小荷了。我先去抓药。”宗明犀逃之夭夭。 虽然在家时李昊心疼妻女,总是自己做饭,但李墨荷的一身厨艺还是不错的,她按照家中常吃的口味,做了炝炒鲜笋和菌菇蛋汤,热腾腾地端出去放在桌上,满怀期待地看向宗明犀,“宗大夫,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宗明犀本想邀请李墨荷坐下一起吃,想到男女大防,为了李墨荷的清誉着想还是没有开口,虽然李墨荷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妹妹罢了。他夹起一片鲜笋放入口中,火爆的口味顿时点燃了味蕾,辣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赶忙端起菌菇蛋汤连喝几口。 他其实很想问李墨荷,明明一片辣椒都没看到,是怎么做出这么变态的味道的,但是看到对方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还是含泪夸赞道,“很好吃......小荷,你的厨艺真好!” “是吗?”李墨荷十分惊喜,又谦虚摆手,“这没什么,宗大哥你喜欢就行。” 宗明犀作为一个从不吃辣的人,实在没法再下筷,只好转移话题,“这些菜我留着中午慢慢吃。对了,小荷,给伯母的药我已经打包好了。” 李墨荷接过药包,笑得甜甜的,“谢谢宗大哥,我下次还来给你做菜吃!” “不、不用了!”宗明犀吓得摆手,强装镇定,“我是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对了,还有件事想请教宗大哥!”李墨荷问,“我上次买了一头黑山羊,想煮羊奶给家里人补身体,但是膻味太重了,宗大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去味?” “其实很多东西都能去膻味,比如放些醋、茉莉花或是杏仁。对了,我这里正好有现成的杏仁,你带回去用吧,煮的时候放进去,等开锅了再捞上来,就不会有膻味了。”宗明犀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纸包递过来。 “啊呀,真是太谢谢你了宗大哥!”李墨荷双手接过,挥手告别,“那么我就先回家了,下次再见!” “嗯,再会。”宗明犀目送李墨荷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嘶,舌头麻了......” 李墨荷左手提着药包,右手捏着杏仁,逛着逛着来到了许氏成衣铺,本想顺便探望舅舅,没想到铺子里的伙计同客人不知道在吵些什么,情绪激动。 “怎么了这是?”李墨荷走进去拉住一个最为相熟的伙计赵三询问,“赵大哥,发生什么事了,舅舅舅母不在家吗?” “表小姐,你怎么来了!”赵三急得满脸通红,“掌柜的一家四口去了红螺寺进香,这位客人来铺子里买布料,非说我们讹了他的钱,嚷嚷着要报官呢!” “......上回我家小姐来买浮光锦还只要二两银子一匹,今日却要收我八两银子,真是黑了心肝,走走走,咱们县衙见!”一个模样憨厚的老仆拉扯着铺子里的伙计,横眉竖眼,面色涨红。 “这位客人,您先消消气,我们铺子里的浮光锦从来都是八两银子一匹,绝没有骗人啊!”伙计们苦口婆心劝道。 “呸,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还想骗我!”老仆挥舞着手里的纸条,“我家小姐说了,就是二两银子一匹,不跟你废话,咱们直接去报官,让青天大老爷明鉴!” 说完指着李墨荷,“你们既然叫她表小姐,多少也算个能说话的,既然掌柜一家不在,就由你跟我去见县太爷好了!”说话间就要过来拉扯,赵三连忙将李墨荷挡在身后。 李墨荷却非常淡然地走了出来,笑道,“赵大哥,你去给客人上杯好茶,这天干物燥的人也容易上火,讲了半天口都干了,咱们喝杯茶慢慢谈。”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老仆本也只是气急了虚张声势,见李墨荷小小年纪却颇有一番从容气度,不禁怔住,不敢轻视,随她落座。 赵三端上好茶,李墨荷亲自给老仆斟了一杯递上去,才开口道,“客人请先想想,我们这许氏成衣铺乃是祖上传下来的,也算方圆十里有名的老店,哪能做砸自己招牌的事情?因此其中必有误会。” 老仆喝了口茶,心气顺了不少,只是依旧不服,“那为何卖我高价?出门时我家小姐还留了便条,浮光锦就是二两银子一匹!” 李墨荷笑道,“客人可否将手中的便条借我一看?” 老仆将信将疑地递了过去,李墨荷只看了两眼,立马解开了疑惑,解释说,“客人,您家小姐要买的不是八两银子一匹的浮光锦,而是二两银子一匹的浮云锦,一字之差才造成了误会!” 老仆闻言才恍然大悟,解释说自己不识字,常听人说什么浮光锦,自告奋勇出来给小姐办差,没想到竟闹了笑话,一场误会这才厘清。 傍晚时分,许盛元一家四口才从红螺寺回来。听伙计们描述今日的见闻,许盛元赞叹道,“我早说荷丫头是个有出息的,没想到家里那么辛苦也没放下读书,又识得字又孝顺能干,还生了一副好相貌,最重要的是我亲眼看着她长大,知根知底......” 说到兴头,他问媳妇方氏,“要不干脆等两年,把荷丫头聘给咱们安儿为妻?” 方氏一下子就炸毛了,“不行,绝对不行!今日相看的苏小姐不是很好吗?温柔大方,家里还是开美珍阁的,家财万贯,娶了她我们安儿就一生无忧了!” “人家那么有钱,说不定要招婿上门呢,到时候你能舍得安儿走?”许盛元不太看好这门亲事,“要我说还是荷丫头好,过两年亲上加亲......” 话没说完,方氏便忍不住发飙了,“许盛元,我忍你很久了!许幽兰到底是你亲妹妹还是你亲闺女啊,至于你这样处处偏帮她?一个乡下野丫头也当成宝!” “当初偷偷拿钱接济她看病,我也就不提了,如今要她给我们家帮工不说,还要把她女儿也娶进家门,你是上辈子欠她的吗,非得一辈子照顾她!” “丑话放在前头,别的我不计较,安儿的亲事你别想插手,苏小姐我娶定了!” 第二十五章 什么亲上加亲?我拒绝 “娘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何曾偏帮过荷丫头她娘了?”许盛元也很委屈,“我们虽非亲骨肉却也从小一起长大,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一个做大哥的,难道能眼睁睁看着她病重却不管不问吗?” “更何况,小妹颇善女红,这你也是知道的。她绣好一张帕子,我们收过来放铺子里卖,才付三文钱,做工却比咱家老师傅还精细许多,这哪是我们接济小妹,分明是占人家便宜!” “......”方氏沉默片刻,“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能娶荷丫头!安儿自小被我捧在手心里养大,他身子骨弱人又金贵,生来就是当少爷的命,绝不能跟那些乡下泥腿子扯上干系!” “什么泥腿子不泥腿子的,你讲话真是难听!”许盛元摆手,“算了算了,和你说不通,看来你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安儿的亲事我不管了,随你去吧。只是当心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苏小姐还不一定看得上咱家呢......” 方氏反驳:“安儿生得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哪里配不上苏小姐!我明日就请媒人去苏小姐家里探探口风。” “大哥,你真的要跟苏小姐成亲呀?”许敏今年只有十岁,一向天真懵懂,对嫁娶事宜还很陌生,“以后你是不是就只喜欢苏小姐,不喜欢我了?” “敏儿别乱说,大哥的亲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字还没一撇呢。”许安白皙的耳畔浮上淡淡红晕,认真解释道,“就算我真的娶......也不会不管你。你永远都是大哥最疼爱的妹妹,到时候多一个人陪你说笑,不好吗?” 许敏歪头想了想,“好像也不错。大哥,那苏小姐会把她的首饰借我瞧瞧嘛,今天她戴的那套红宝石头面真好看,还有耳坠,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东珠......” 听着许敏天真的话语,许安的心却渐渐平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和苏小姐的家境差距。其实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从前总觉得经营自家祖传的成衣铺,一家四口衣食无忧已经很好,也常听人提起郑员外家的公子多么挥金如土,却从没有艳羡过。 但是,今日在红螺寺的惊鸿一瞥,百年金桂树下苏小姐明媚的笑容让他顿时手足无措,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一眼心动。 许安捏了捏衣袖,里面放着一枚属于苏小姐的东珠耳坠。她在走出红螺寺时意外在草丛里遗落了一枚耳坠,许安上前捡起却发现对方的马车早已离去,只好留了下来。指尖轻轻摩挲着圆润的东珠,许安的思绪渐渐飘远...... 李家的饭桌上,许氏听了李墨荷的转述,惊讶得连筷子都差点没握稳,“什么?你说哥哥嫂嫂带安儿去了红螺寺!” “红螺寺?那不是年轻男女求取姻缘、彼此相看的地方吗?”李昊插了一嘴。 “对哦,我竟然忘了。”李墨荷咬着筷子,“难道舅舅舅母给安表哥定亲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完全没听说过呀?” “这么大的事情,哥哥竟然完全没和我提过......”许氏有些失落,对李墨荷说,“原本娘还希望你能跟安儿亲上加亲呢......” “别别别,我拒绝!”李墨荷放下饭碗认真解释,“娘,虽然表哥长得挺帅的,但性格完全不是我的菜呀!更何况我们做一辈子的兄妹不好吗,我才不要和自己的家人成亲呢!”最重要的是,她可不想要舅母那样的刁蛮婆婆...... “兰儿你就别操心了,荷丫头说过她未来可是要招婿的。”李昊笑呵呵劝。 原本李墨荷把红螺寺这件事情当成一个小插曲,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过了大约七八天,她再一次上街给娘亲抓药,路过许氏成衣铺的时候,却被舅母拦住。 方氏递过来一张大红的请柬,喜气洋洋道,“荷丫头,记得回去跟你爹你娘说,我们安儿要跟美珍阁的苏小姐定亲啦,下月初八记得去明月酒楼吃喜酒!” “下月初八?那前后也不过二十天,表哥的亲事这么快就定下来了?”李墨荷吃了一惊,而且想到要去姨母家的酒楼,她的心情都差了很多。 “嘿,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方氏有些不悦,“美珍阁知道吧?人家不仅在这小县城名气大,连京城都还有四五家分号呢!他们的东家苏小姐,今年芳龄十八,已经独立打理生意两年了,对我家安儿那是一见倾心......” “娘,你别乱说!”许安及时出现打断了方氏的吹嘘。他红着脸向李墨荷解释道,“其实是因为玉珍想在五月她娘的生忌之前先定下亲事,才会如此仓促。等来年开春,我们才会正式完婚。” “原来是这样啊,恭喜恭喜!那明年我就要有嫂子了。”李墨荷笑着祝贺。 “荷姐姐,你快来!”许敏兴奋地冲李墨荷招手,“苏姐姐送来了好多礼物,什么珍珠玛瑙、黄金翡翠,我都看不过来了,你快来挑几件喜欢的带回去吧!” 李墨荷看着屋里满满当当的四个紫檀木礼品箱子,忍不住在心里咋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苏玉珍也太有钱了吧......只是出手如此阔绰,怎么看起来不像是要嫁入许家,倒像是要娶安表哥回苏家呢? “不用了,敏儿,你自己留着吧。”李墨荷余光瞄到方氏一脸紧张又肉疼的表情,笑着婉拒了许敏的邀请,别人的东西她还真没有兴趣。 毕竟有事在身,闲聊了一会儿,李墨荷就告辞离开,来到了熟悉的春雨医馆。见到有人在问诊,这次不用宗明犀开口,她就先乖乖去了后院等待。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宗明犀就走进了后院,对李墨荷笑道,“今日怎么来得比往常迟了些?伯母的药吃完了吗?” “路上遇到熟人绊住了脚。”李墨荷笑嘻嘻道,“宗大哥,我娘吃了你开的药如今好多啦,已经可以自己下地走动了,夜里睡得也好。” “嗯。”宗明犀满意点头,“我估算了一下,如今的药吃到五月,伯母就可以先停一停了,毕竟是药三分毒。后面我会教你一套五行拳,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像伯母这样常年腰痛的病患,每日勤加练习,都大有裨益。” “太感谢你了宗大哥!”李墨荷闻言眼睛都亮了,献宝似的从背篓里掏出一个竹篮,“上次我做的菜只是献丑,这些是我爹亲手做的,那才叫色香味俱全呢!”她一样一样掏出来,有荤有素,有菜有汤,异常丰富。 “好吧......替我多谢伯父。”宗明犀笑着收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从海外行商手中得了一味奇药,拿过来给你瞧瞧。”说着翻开一个包袱。 “什么呀?”李墨荷好奇地探头,才看了第一眼已经激动不已,“这这这,这不是芦荟吗?!” “小荷,没想到你竟然识得此物?”宗明犀惊讶。 “呃......以前在游记画本上看到过。”李墨荷打了个哈哈,捏了捏宗明犀手里翠绿肥厚的芦荟,还是欣喜异常,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这玩意儿,既能吃又能作药材还能美容养颜,真是一物多用!李墨荷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第二十六章 芦荟与花盆 “宗大哥,我看过的那本游记里面,不仅记录了芦荟的特征、功效,还介绍了它的种植方法。”李墨荷一脸恳切地望向宗明犀,“所以我想同你借一片芦荟带回去种了试试看。” “我知道,这东西是海外的奇物,买来一定不便宜,这样说实在有些冒昧。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种出来很多很多的芦荟!这东西既能当食材,又能当药材,还能用来滋润肌肤,实在是好处多多!” “到时候,我负责种植芦荟,你来研发药用,咱们合力将这东西推广出去,一定能成为整个大周朝最时兴的东西!” 李墨荷闪闪发光的神情也打动了宗明犀,他笑着揶揄,“小荷,以前只知道你是女中豪杰,胆量颇丰,没想到竟还有这般经商的眼界与头脑?我打赌,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成为大周朝的女首富!” 李墨荷听了嘻嘻一笑,“哈哈,宗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家现在满打满算也凑不出十两银子!不过借你吉言,我准备先定一个小目标,争取在五年内成为整个蓝心镇的首富。” “所以说,宗大哥要不要做我的第一个投资人呀?”李墨荷笑得一脸狡黠,冲宗明犀伸出了手。 “你都这样说了,宗大哥怎么会拒绝呢。”宗明犀痛快地掰下来一小片芦荟,交到李墨荷的手中,又叮嘱,“只是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这东西不是借,算宗大哥送你的,你真种出来也好,拿去玩了也罢,反正不必放在心上,知道吗?” “嗯,谢谢宗大哥!”李墨荷用力点头,甜甜地笑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从春雨医馆出来以后,李墨荷的一颗心已经完全扑在了芦荟的种植大业上,一回家就忙着寻找合适的花盆让芦荟尽快入土。 找来找去,家中大小合适的瓦盆都是用来腌咸菜的,放在里面种花种草恐怕过不了几天就会被盐齁死。李墨荷没有办法,准备厚着脸皮忍着嘲讽去东院奶奶家借一个旧的来用,刚出门就看见少年熟悉的身影。 “李墨荷——”王永丰倚靠在不远处一棵树上,嘴里胡乱衔着根野草,神情似笑非笑,语气生硬,“我在你家门口跟做贼似的,一连蹲了三天,次次见不到你的人影。怎么,今儿个李大小姐终于忙完肯回家了?” 虽说李墨荷平日里最讨厌王永丰叫自己“二丫”,但如今他一开口就是大名“李墨荷”,她才意识到事情严重,干笑了两声,走过去问,“咋,生气了?不是我说,王永丰,你不在自己家里好好念书,跑我家来蹲点做什么?我做啥难道要和你交代,咱俩关系好像也没好到这个地步吧?” “......”王永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你强词夺理!胡搅蛮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上次我喊你去山上看宝贝,你不肯。那我可不得自己采了,拿过来送给你看嘛......”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也值得你这样稀罕?”李墨荷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喏,就是这个啊。”王永丰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晒干压扁,皱皱巴巴的“小白伞”,“这玩意儿是我在山上竹林里找到的,支棱起来的时候好像一张白玉似的渔网灯笼,胖胖鼓鼓的可漂亮了,但是太阳一出来就蔫巴了,难怪以前没人注意到。我赶了个大早才摘到它,本想拿来给你看的......” “不会吧,又让我碰到老朋友?”李墨荷眼前一亮,“这不是竹荪嘛!” “怎么,你认识这东西?”王永丰惊讶。 “对呀!”李墨荷拿起手中的小白伞,开心地转起了圈圈,“这东西叫竹荪,我以前吃过,啧啧啧,那味道可好啦,比肉还香呢!” “真的假的?”王永丰不相信有什么东西能比肉好吃。 “当然是真的啊,骗你作什么!”李墨荷咽了咽口水,心里飞快地盘算,得上山挖一点回来,如果能卖到镇上的酒楼里当然是最好,即使最坏情况下这里的人不愿接受这道美味,大不了自己跟爹娘吃。 想到这里,李墨荷眼睛都亮了,“王永丰,这东西你是在山上哪里找到的呀,能不能带我也去一次?” “我上一次叫你去你不去,怎么当初把人家当根草,现在知道是个宝了?”王永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要想我带你去,那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摘回来得第一个做给我吃!” “行行行,没问题!”李墨荷满口答应,“到时候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这还差不多!”王永丰嘴角微翘,又说,“你还得叫我一声好哥哥。” “呸,你想得美!”李墨荷凑到他耳边喊,“王永丰王永丰——听到没?” “哎哟喂,耳朵都快聋了,嗯让我想想,你还要......” “王永丰,差不多得了,耍我很好玩吗?”李墨荷恼羞成怒,转身欲走。 “嗳李墨荷你别走哇,我又没说不带你去!”王永丰笑道,“瞧你,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 “那先说好了啊,明天早上我在村头等你,一起上山挖菜。”李墨荷说。 “嗯。”王永丰点头应允,“对了,你刚才出门准备往哪去?神色急匆匆的。” “哎呀,都怪你打扰,耽误了我的正事!”李墨荷这才想起来她可怜的芦荟,“我打算去隔壁奶奶家借个盆儿种点东西。” “你上次才跟你奶奶打了一架,还去跟人家借东西呀?”王永丰瞪大眼睛,“没想到你一个小丫头,脸皮还挺厚呢......” “人家本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你还说——”李墨荷羞恼,抬手锤他的肩,“还敢骂我?!” “好了好了,我就是开玩笑嘛!”王永丰嬉笑着躲开李墨荷的魔爪,“你别去拉脸子跟人家借了,我家就有现成的花盆,你等着,我马上拿给你!” 王永丰一溜烟儿跑回家,在院子里一通翻找,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个水青色带条纹的石头花盆,王奉安五岁的时候在集市上撒泼打滚让他娘买的。一开始,王奉安还拿它当个宝贝,往里面种了株花苗,可天天浇水也不见开花,索性丢在一边再也不管。 王永丰把里面干枯的花苗拔出来,哗啦哗啦带出来一堆土块和漫天飞尘,他强忍着咳嗽将花盆刷洗干净,才献宝似的送去给李墨荷,“喏,用这个多好!” “呀,好漂亮的花盆!”李墨荷很惊喜,抱着花盆仔细端详,“真好看......”她想起什么,凑近王永丰的耳边促狭道,“多谢你,好大哥!”说完大笑着跑开。 第二十七章 冒雨进山,意外遇险 这一次,轮到王永丰酥了半边身子。他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揉着通红的耳朵往家走,恨恨道,“这个坏丫头,竟然作弄我......” 李墨荷报了上次的仇,把人捉弄回去,不免心情大好,抱着花盆跑回院子里大喊道,“娘,我找到花盆啦!就在这里面种吧!” “乖女,这么好的花盆,你从哪里得来的?”许氏惊奇。 李墨荷装傻,“没有哪里,就是在路边捡的呀。” “小妮子,打量娘好骗啊?”许氏嗔道,“我怎么捡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李墨荷打哈哈,“哎呀,别管是哪来的,娘我们快点开始种吧,再过一会儿我的芦荟都要晒成干了!” 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认识芦荟,干脆全部推给宗明犀,反正这种苗也是从他那里得来的,“娘,人家宗大夫说了,芦荟喜热怕冷,需要砂质的土壤,不能太湿,也不要有石子,平时上几次粪肥就可以了!” “好好好。”许氏对宗明犀那是相当的信服,依言照做,又问,“不过,这东西真有你说的那样神吗?” “那是当然!”李墨荷得意地摸了摸那株小小的芦荟幼苗,“等它长大些,娘你就能见识到啦,只要掰下来一片它的叶子敷在伤口上,立马就能止血,长期用来擦脸还能滋润美颜,年轻十岁呢!” “对了,娘,如今这芦荟幼苗还小不能晒太多日头,我还是先把它搬我屋里吧,等以后大了再来晒太阳。”李墨荷说。 “行。”许氏点头,“也省得放在院子里,被咱家的鸭子啄了。” 上次集市上买来的鸭子,如今已经长大好几倍了,天热的时候许氏会放他们下河游水。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毛茸茸可爱了,但李墨荷依旧上心得很。 她担心会跟别人家的鸭子混在一起分不出来,还特地在四只鸭子的脖子上分别系了条灯笼上的红带子,每次游完水雄赳赳地穿越村子结伴回家,倒是颇为壮观的一副场面。 “行了,总算忙活完了,快去歇一歇吧。”许氏见女儿满头的汗,心疼不已。 李墨荷却摇头,“不行,我今天还要抄书呢。前几天光顾着跟陆芳玩去了,落下了不少内容,我今天怎么也得补一补进度。” 许氏劝不动女儿,去了厨房,打算把剩下的羊奶热一热端过来给李墨荷喝。如今天气渐热,挤出来的羊奶也不敢存放许久,最多晚上就要全部解决掉。一开始,李昊还提议喝不完的可以送去东院,被许氏否决了。 她想,东院人口众多,送过去僧多粥少,万一闹出矛盾,面上反而不好看。更何况,尽管按照宗大夫的法子,在煮羊奶的时候放了杏仁,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还是有些膻味,也不能保证人人都爱喝。 当然,许氏也有私心。当初李墨荷说喝羊奶补身体,还能长高,一家人才忍着气味喝了起来,她宁愿把剩下的都留给李墨荷,自己身子不好,一定得给女儿多补补。 许氏端着热乎乎的羊奶给李墨荷送去,在女儿再三的谦让下浅浅抿了一口,打趣李墨荷什么时候才能长高,母女俩笑语盈盈,小小的屋子里一派温馨美好。 种上芦荟,李墨荷放下了一桩心事,静气凝神、安安心心抄了一下午的药方,等晚上李昊带着猎物回来,她的手腕子都酸得抬不起来了。 许氏见女儿这般刻苦用功自然是大为心疼,吩咐李墨荷,“娘和你爹又不指着你考状元,这药方左右宗大夫也不急着要,你慢些抄,别累坏了自己的眼睛。” 李昊也说,“是啊,荷丫头听你娘的话好好歇会儿,爹去做饭。” “我也去。”许氏说,“如今我的身子好了许多,整日躺着腰酸背痛,还不如多走动走动,人家宗大夫也是这么说的......” “好吧......”李昊点头,“只是先说好,兰儿,那些重活你可一律不许插手。”夫妻二人说说笑笑去了厨房。 映着橘粉色的晚霞,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了晚饭。饭后李墨荷把背篓里的喜帖拿出来给娘亲看,将舅母的话转述了一遍,“......所以下月初八在姨母家酒楼吃喜酒......” 虽说知道与兄长家亲上加亲无望,但许安毕竟也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侄子,许氏还是很关心这门亲事的,抓着李墨荷问长问短。 最后李墨荷实在撑不住打着哈欠道,“娘,我明儿还要早起进山呢,先睡了!” “嘿,这丫头,要进山也不早跟你爹说一声......”许氏无奈笑道。 因为怀着无比迫切的想要吃到竹荪的心情,李墨荷翌日起了个大早。披着衣服走到院子里,就觉得有些不妙——天色阴沉沉的,还零星飘着几丝细雨。 李昊习惯了早起,正在院子里洗漱,见状跟女儿说,“今儿就别进山了......” “那怎么行!”李墨荷嚷道。也不知道竹荪成熟期有几天,若是恰巧错过了她岂不是要哭死?怕就怕今日下雨王永丰这小子不想出门...... 幸好很快她的顾虑就被打消了,刚出门拐了个弯儿就看到王永丰在冲她招手,眼睫毛垂下来,语气微微懊丧,“李二丫,要不今儿你别去了我自己去吧......” “好啊,王永丰你耍赖?”李墨荷瞪眼,“说好了带我去的。” “你真想去?”王永丰一下子来了精神,嘴角都合不拢了,“行!行!大不了我护着你,走吧,咱们快去快回!” 以防万一,李墨荷还回家取了笠帽和蓑衣,事实证明这是个相当正确的选择。 循着王永丰留下的记号,两人很快找到了藏匿于林间的大片竹荪。见到这熟悉的美味,李墨荷兴奋不已,一通埋头苦摘,小小的提篮几乎快装不下了。 此时雨势渐大,王永丰暗觉不妙,催促道,“快走吧,剩下的下次再摘。” “可是等下次来就没了!”李墨荷有点可惜,忍不住又摘了几朵才停下手,跟着王永丰下山。 然而雨势陡然变大,漫天的雨帘阻碍了他们的视线,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脚下的山路早已变得泥泞不堪,王永丰走在前面开路,冷不丁便踩空了一脚,顺着泥地滑下去,狠狠撞在一棵树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王永丰——你没事吧!”李墨荷吓了一跳,连心心念念的竹荪也顾不上了,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扶住他,“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疼不疼?” 第二十八章 流言四起,两边对骂 面对眼前少女真诚的眼神和浓浓的担忧,王永丰很想云淡风轻地说一声“我没事”,但是他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实在太过明显,而且才刚要说话便觉得胸口一阵岔气,只得苦笑道,“我可能伤着肋骨,动不了了,二丫你先回去吧。” “别胡说,你现在受伤了,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李墨荷将胳膊伸到王永丰的腋窝底下,咬牙道,“坚持一下,我力气大,一定能扶你回去。等回去我就陪你去看大夫。” 扶在身上的手在微微颤抖,王永丰抬头,看到李墨荷眉头紧锁,乌黑的鬓发已经被斜散的雨水打湿,贴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有一种妖冶的美丽。 他的心莫名颤了颤,帮她将一缕碎发撇到耳后,加重语气道,“李墨荷,听话,你先回去,然后到村里叫人来帮忙。” “可是你怎么办!”李墨荷下意识反驳道。 “我没事。”王永丰倚靠在背后的树上,“倒是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大的雨,万一身上的衣裳淋湿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墨荷气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操心这些有的没的!我问心无愧,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才不在乎呢......” “嘘——你听,什么声音?”王永丰出声打断。 两人凝神细听片刻,李墨荷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惊喜的笑容,雀跃道,“是我爹,他来找我们了!太好了!”边说边大声喊了起来,一呼一应间,李昊很快循着声音找到了二人。 “爹,幸好你来了!”李墨荷指着王永丰说,“他受伤了,咱们得赶紧找大夫!” 李昊见二人满身泥泞的狼狈模样,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将王永丰背了起来,带着李墨荷抄小路一起下山。 虽然有蓑衣,李墨荷到家的时候,浑身上下还是湿透了,看得许氏心疼不已,烧了热水给她擦身,还被迫喝下浓浓一碗姜汤。毕竟只是个十二岁少女的身体,又受了惊吓,喝完姜汤李墨荷便感到一阵困倦,还没等到李昊送人回来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大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天空碧蓝如洗。李墨荷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了下来,看到堂屋里爹娘二人正在用早饭。 看到女儿神采奕奕,许氏笑了,拉着她的手问,“睡了一晚,饿坏了吧?” 李墨荷摇摇头,她有更着急的事情要问,“爹,王永丰的伤势怎样?” “昨天我带他去村长家里看了,说是皮外伤,幸好骨头没断。村长给拿了几贴汤药先吃着。”李昊说,“那小子倒是个汉子,回家硬说自己摔的,没提你。” 李墨荷闻言点了点头。小河村的村长林正平是个乡野村医,别的不敢说,尤其擅长跌打损伤,平日里村民们摔伤了都是找他治的,希望王永丰能尽快康复。 “不过荷丫头,你这次有些不妥。”李昊脸上带着几分凝重的神色开口道,“爹娘平日里对你不算苛刻,但是你一个人跟王家小子上山,还淋湿了衣裳,你可知被村里人看见了,会怎么编排你,背后又有多少难听的闲话?” 李墨荷也有些后悔,这是一个陌生的时代,即使自己不在意名节,也应该为家人多考虑一些。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气势汹汹的骂街声,“李二丫,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乱勾引男人的狐狸精!给老娘滚出来!” 一家三口放下碗筷走到门口,只见王永丰的亲娘邹老太带着儿媳郭氏正在指天骂地,喋喋不休,口中吐出无数恶毒的话语。 看到李墨荷出来,邹氏怒目圆睁,上前两步就要啐她,被李昊眼疾手快地推到了一边,皱眉道,“王家伯母,无冤无仇的你跑到我家门口来撒泼做什么?” 邹氏还想瞪李墨荷,无奈人被许氏护崽子地严严实实挡在身后,只好瞪着面前的李昊,冷笑连连,“呸,你们李家一门子丧门星害人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李老二你当年害死永泉,老娘还没跟你算账,如今你家的野丫头又勾搭我家老三,害得他身上摔得青青紫紫,还发了一夜高烧!” 说着说着便哭天抢地,“老天爷啊,你若是开眼,就降下一道雷,让他们李家人不得好死......” “呸,你们王家人才不得好死呢!”东院的门打开,白氏叉腰与其对骂,“你这老泼妇,一大早就跑来寻晦气。你那短命鬼儿子分明是自己下河淹死的,偏要拉扯我儿,这么些年不与你计较,你倒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你——你放屁!”邹氏气得吭哧吭哧喘气,儿媳郭氏忙出声帮腔,“就算不提我家二叔的事,那永丰受伤,可是跟你家孙女脱不了干系吧?我家奉安亲眼见到他二人平日里便眉来眼去,不清不楚,昨日一大早偷偷上山,回来便成了这副惨样,定是这丫头害的,否则李老二怎么会这么好心,还送我家小叔子回来?” “郭家嫂子,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许氏声音虽轻,但异常坚定,“你与其在这里胡乱攀扯,污蔑我家荷丫头的名声,不如回去好好问问你家小叔子,看他认不认?” “哎唷,这可真不好说。”小白氏扑哧一笑,火上浇油,“说不准这两孩子真是郎有情妾有意,那可就......” “呸,你想得美!”邹老太想也不想便赌咒道,“除非我死,否则李二丫这个狐媚子这辈子别想进我王家的门!” “呵呵,老嫂子那你大可放心。”白氏皮笑肉不笑道,“我李家丫头还不至于没人要,非盯上你家那歪瓜裂枣。” 王家婆媳见占不到什么口舌之利,又嘟嘟囔囔了几句便自行离去了。见共同的敌人走了,白氏对李墨荷也没了好脸色,“臭丫头,招惹谁不好,你非去招惹王家小子?” “娘”,许氏坚定地反驳,“荷丫头没有,您别乱说。” “切,我才懒得管你们。”白氏翻了个白眼,“不过荷丫头你给我听好了,若是你惹出什么丑闻来,影响了你姐姐妹妹的亲事,老娘非亲手撕了你!” 换作平时,李墨荷高低也得跟祖母争执两句,但是眼下她正为王永丰的伤势而内心不安,因此沉默不语。白氏对她柔顺的态度很满意,不咸不淡又念叨了几句便回家了。 “娘......”李墨荷张口刚要说话。 “不行。”许氏摇头,“乖女,你现在去看他,岂不是让人家把这个传闻坐实了?娘知道你担心王家小子,不如这样吧,你去春雨医馆找宗大夫帮忙开些好药,托人给王家小子送去,好让他快些恢复......” 李墨荷考虑再三只得点头。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等待她的是更大的流言。第二天,不知道谁起的头,村里人竟开始造谣她和王永丰有私情,相约上山私奔! 第二十九章 吃了竹荪,可不能再说我坏话咯 李墨荷简直都要被气笑了,村里背后传瞎话的这些人都在想什么啊,别说她父母恩爱、家庭幸福,未来还有大把银子要赚,就说她才十二岁啊,小丫头片子一个,身子骨都没发育成熟,偷得哪门子情?私得哪门子奔? 一向好脾气的许氏更是被气得不轻,拉着李昊便要去村长家,请他出面替李墨荷澄清流言。 李墨荷:“爹,娘,我和你们一同去。” “荷丫头,这种事情毕竟涉及到女儿家清誉,我和你娘去就是了,何况你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听话乖乖在家待着。”李昊说完,许氏也跟着点头。 李墨荷想了想:“我不去也行,但是爹你得把这个带上。”她从厨房里取出那天从山里带出来的湿漉漉的提篮,里面装着许多个头小巧、圆滚滚长得像白色丝瓜瓤的东西,上方的伞盖一个一个洞,皱皱巴巴,“这东西叫竹荪,是一种美味的山珍,长在深山里枯死的竹子根部,不仅可以炖汤,还能入药,滋阴补血、止咳化痰,总之珍贵得很。这些都是宗大夫告诉我的。” 遇事不决就推给宗明犀,反正在爹娘眼里连娘亲积年已久的腰疾都能治好,宗明犀和神仙也没两样。 “竹荪的伞盖总是趁天未亮时悄悄鼓大,像开花似的绽放开来,第一缕日光刚照进山里,又会迅速萎缩干枯,变得皱皱巴巴。前几日,王永丰进山碰巧发现了这东西,被我瞧见,因为这东西生长的日子很短,恐怕就快谢了,我才约他一起进山采摘。” “原来是这样。”许氏恍然,拉着李墨荷的手责备道,“你这丫头,便是再珍贵的东西,在娘心中也比不过你的安危。你要摘,跟你爹说一声便是了,哪用得着雨天自己上山犯险?你可知道娘当时心里有多害怕?”说着红了眼眶。 李墨荷愧疚不已,抱住母亲,“娘,是我不对,害您担心了,我下次再不会这么冲动,以身犯险了。” 李昊盯着女儿口中的“竹荪”若有所思,“荷丫头,这么说来这竹荪还是个稀罕玩意,好不容易冒雨采了这些,你打算送给村长尝尝?” “不仅是送给村长,是借他之口告诉全村人一个赚钱的机会。”李墨荷说,“竹荪这种好东西,本来我是打算自己摘了,送给宗大夫一些,顺便再问问镇上的酒楼收不收山珍。现在嘛......村里人既然有空传我的瞎话,看来还是太闲了,得给大家找点事情做。” “何况,竹荪长在山里,本来也不是我们家独有的。日后进山采摘,一次两次,总有一天会被村邻碰见,与其到时候因为藏私,引得大家众怒,还不如现在就把这消息告诉大家,让村里大伙儿各凭本事,抓紧进山采摘。有事情忙,他们自然也就没工夫惦记传我的闲话了。” “乖女,不是娘不信你,只是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得有把握才行。”许氏细细分析,“你说要带村民一起赚钱,已经跟宗大夫那边谈好,确定要收竹荪吗,能收多少数目,价值几何?酒楼就更不必说,这东西长在深山,近些年来从来没有人吃过,恐怕众人一时半会不能接受。若是先给了众人赚钱的盼头,急吼吼进山采摘,结果最后卖不出去,到头来村邻们不会念你的好,反而只会更遭人记恨。” 李昊也赞同:“你娘说得是,荷丫头,做什么事都不能冲动,要考虑周全。” “爹,娘,还是你们说得对。”李墨荷虚心接受,“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不如这样:爹你就说,是你进山打猎的时候发现了这东西,我去镇上抓药的时候大夫说这东西吃了对身子有好处,反正我总去镇上拿药,村邻们也是看得见的。我们先不提卖钱的事,若是有人愿意摘了自己吃,味道也是鲜美得很,若是有人脑筋转得快,想拿去镇上卖钱,收与不收也是别人的事,咱们家也没有打包票。” “话说回来,这东西真的很好吃,不如今晚我来下厨,做给爹和娘尝尝吧!”李墨荷把自己都说馋了。 李昊和许氏自然是欣然答应,对这种从未尝试过的食物也并不担心,毕竟在他们心中李墨荷是最乖巧可信的,既然女儿都说好吃,那便一定好吃。 两人去村长家拜访,许氏身子骨弱、轻易不出门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乍一看见她跟没事人一样,行动自如神采奕奕地登门,林正平一家也是惊讶不已。 林正平的媳妇田氏还悄悄拉住许氏问,“许家妹子,你是请了镇上哪一位大夫,这般妙手回春?” 寒暄之际,李昊拿出从家带的竹荪,按照李墨荷之前说的,如此这般与村长解释了一番,“......这东西又好吃又滋补,稀罕得很,过些日子就没了,所以我才冒雨上山采摘,正巧碰到了受伤的王家小子,顺道将他从山上背下来。村长您给评评理,本来是一桩好事,却被人误会,如今在村里传起我家荷丫头的闲话来,这是什么道理!林叔您是看着我家荷丫头长大的,这孩子乖巧懂事,却平白受了这等委屈,我这当爹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 村长摸着胡须,连连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就说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荷丫头断断不是那种不懂道理的孩子,都是他们胡乱猜测!”又问李昊,“这竹荪,你们自家吃过吗?真有那么神?” 许氏笑道,拉着田氏的手说,“没呢,相公上山只采了不到四两,家里留了一点,想着您平时对我们一家多有照顾,特别是去年我腰痛得厉害下不来床,村长还特地拿了草药来,这份恩情我们都记在心里,所以先送到这边给您家尝个鲜......” 又聊了一会儿,林正平夫妇留饭,被李昊和许氏婉拒了,说要回家陪女儿一起吃。映着晚霞,李昊牵着许氏的手走在路上,时不时和遇见的村邻打声招呼。 有人打趣道:“瞧李家二哥二嫂感情多好,家里丫头都那么大了,还跟新婚小两口似的这么甜蜜!” 许氏被说得脸红了,李昊倒是大大方方,“疼自家媳妇,天经地义的事。” 回到家,李墨荷已经做好了饭菜,招呼道:“爹、娘,快来尝尝我的手艺。”长在深山的竹荪本就已经很鲜了,她只是简单用盐水泡了泡去味,然后切成小段做了个竹荪炒蛋,就香得不得了。 刚入口,许氏便眼前一亮:“好吃。”李昊也连连点头。 李墨荷笑得一脸满足,“竹荪对身体好,娘你要多吃点啊,下次我来炖汤!” “厨房里还有剩的,明天我拿去给宗大夫尝尝,顺便请他开副好药。”不禁心想,也不知道王永丰的伤势怎么样了? 第三十章 牵线搭桥 翌日,李墨荷起了个大早,背上背篓去镇上。 临走前,许氏叮嘱道:“娘这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总在家闲着也不是回事。乖女,你拿完药,去舅舅家的铺子一趟。这里是十张绣好的手帕,拿去换钱,顺便再要些丝线回来,娘打了络子,仍旧寄放到铺子里卖。” “好,我知道了。”李墨荷应允,心里却想,希望今日舅母不在铺子里,否则开口又不爽快。 到了春雨医馆,宗明犀正在看诊,李墨荷跟他打了个招呼,便熟门熟路地进入后院等待。夏天渐渐近了,水缸里的花苞已经能看到淡淡的粉色,李墨荷用手指拨动水面,逗弄嬉戏的鱼儿。 “小荷,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宗明犀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宗大哥!”李墨荷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瞧,这是什么?”说着将背篓里的东西捧了出来。 宗明犀凑近捻了捻,“这是,竹参?” “哇,宗大哥真厉害,这也认识!” “你过奖了。”宗明犀笑笑,“只是在医书上读过,这东西也叫竹荪,可入药,只是长在深山密林中,极为少见,你是怎么认识的,难道,又是那本游记?” 李墨荷嘿嘿笑了,“宗大哥,这你就别管啦。竹荪很好吃哦,你一定要尝尝!” “这东西得来不易,多谢你了,小荷。” “宗大哥别客气,你帮了我这么多,还治好了我娘的腰疾,我才要谢谢你呢!” “其实我还有个主意,宗大哥,你说如果我想卖竹荪,会不会有人买啊?”李墨荷说,“你和郑少爷关系这么好,能不能帮我说说情,看他家酒楼愿不愿意尝鲜?我可以不要钱的,先让他们试吃,要是客人喜欢,以后再谈生意。” 宗明犀忍俊不禁:“小荷,原来这才是你今日的来意。不过举手之劳,我会和郑荃说的,不过他从不过问家里的生意,郑家家大业大,镇上的那间酒楼听说是由他娘庞夫人的乳兄负责打理。如若他们不收,我收,竹参晒干也是一味好药。” “宗大哥,太谢谢你了!”李墨荷十分感动,能遇到宗明犀这样靠谱又真诚的合作伙伴,自己真是走了大运。 “对了,我今日来还想抓一副治跌打损伤的好药,有个朋友在山上跌了跤......”说完病情,宗明犀写好方子抓了药,本不想收钱,李墨荷坚持要给,只好收下。 了却一桩心事,李墨荷去了许氏成衣铺。不幸的是,舅母方氏也在铺子里。 李墨荷将手帕取出来交货,被方氏横挑鼻子竖挑眼,“荷丫头,不是舅母为难,只是你娘出活儿也太慢了些,你去问问外面的绣坊,谁家绣娘有这样长的工期?我是好心想帮你娘介绍主顾多卖些手帕,可是你三日不来,五日不来,谁还有功夫这样等下去?” 又捏起一方手帕,“这针脚嘛......”实在挑不出错,只好咕哝了句,“也就马马虎虎吧。” 许盛元听不下去了,催促道:“说这些做什么,快些数钱给荷丫头。”又问,“你娘的身子最近好些了吗?” “娘的身子好多了。”李墨荷说,“春雨医馆的宗大夫医术高明,吃了他开的几贴药,娘现在能安睡一整夜,白日里还能起来走走呢。” “真的啊,那太好了。”许盛元喜道,小妹的身子骨向来也是他的一块心病,“那下个月安儿的喜酒,一定叫你娘来。” “舅舅,娘还说想拿些丝线回去打烙子......”一旁的方氏脸色变了,正想出声,却被许盛元先抢了话头,“行啊,快到端午了,又要煮咸蛋,又要佩香囊,铺子里正缺各种络子呢。”说着招呼伙计各色丝线都取些来,交到李墨荷手中,“只是千万记得劝你娘,不可累坏了。” “嗯,我晓得了!”李墨荷朝方氏伸手,“舅母,承蒙惠顾?” 方氏撇了撇嘴,不情愿地将三十文铜板递过来,“荷丫头,路上当心些,可别把钱弄丢了。” 李墨荷笑嘻嘻:“弄丢了我就再来要。”眼见方氏怒目圆睁便要发怒,才摆摆手,“开玩笑的,舅母不会当真了吧?我先回家了,舅舅再见!” 却说李墨荷前脚刚走,后脚郑荃坐着轿子来到了春雨医馆。 “宗明犀,快帮我看看,小爷的腿怎么还没好。小爷要骑马,如今只能靠人抬,烦死了!” 宗明犀无奈:“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休息了多久?便仗着自己年轻,不肯好好休养,当心以后落下病根。” 郑荃“哈”了一声,“你这家伙怎么跟我娘说一样的话。成日不能出门,我都要闷出病来了。” “既然这么闲,我便帮你找些事做,如何?”宗明犀放下手中的书卷,“今日李姑娘刚来过,请我问问你,山上采的竹参,你家的临仙楼可收?” “竹参,那是什么玩意儿?”郑荃大感新奇,研究了半天,“我倒要尝尝看,这东西到底好不好吃?小荷花也真是的,有好东西怎么只想着送你?说句话的事,她完全可以上门找我帮忙啊!” 宗明犀嘴角轻扬,抿了口茶:“可能看你不靠谱吧......” 李墨荷回到家将丝线与卖手帕得来的钱交给许氏保管,想了想又要了两枚铜板,去了村里的陈家磨坊。虽然叫做陈家磨坊,可经营磨坊的婆媳二人却都是寡妇,只守着三代单传的独苗陈孝文过日子。 “柳家婶娘,给我来一块现磨的豆腐!”李墨荷站在门外喊。 “哎,来了!”一个身量苗条、挽着发髻的年轻妇人打起布帘走了出来,一身素色的布裙也掩饰不住她清丽的面庞,来人正是陈孝文的母亲柳氏。也正因为继承了柳氏的好相貌,陈孝文生得唇红齿白,被村里人起了外号叫“白面书生”。 “荷丫头,今日买豆腐回去怎么吃啊?”柳氏腼腆,婆婆赵氏边磨豆子边热情地搭话。 “回去炖汤。我爹在山上摘了种不一样的菌子,叫竹荪,好吃得很。赵奶奶,我下次带来给您也尝尝!” “好好,那就多谢你了。”赵氏笑道。 “对了,陈家哥哥在屋里念书吗?” 说起孙子,赵氏的脸上油然浮现自豪的神情:“是啊,孝文正在练字呢。怎么,你找他有事?” “我最近也在学认字,听爹娘说从前陈爷爷是咱们村里的教书先生,陈家哥哥自小跟着他念书,写得一笔好字,所以想请陈家哥哥帮我写几张字帖,以后照着临摹,不知道打不打扰?” 这番话算是说到赵氏心坎里去了,亡夫在世当夫子的时候,赵氏在村里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满心想着几代以后陈家也是小河村正宗的书香门第了。却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丈夫、儿子相继去世,婆媳二人只得起早贪黑卖豆腐为生,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放弃供养孙子读书考状元的念头。 一听李墨荷说要临字帖,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孝文——孝文——快出来!” 陈孝文手里拿着书卷,从门后探出脑袋:“奶奶,您叫我做什么?” “荷丫头请你帮忙写几张字帖,你去吧,一定好好写啊!” 第三十一章 能帮个忙吗 陈孝文是个孝顺的孩子,听赵氏这样吩咐,便跟着李墨荷去了李家。 “娘,我回来啦!”李墨荷站在门口喊了两声,却无人应答,不由纳闷儿,“奇怪,我娘呢?” 她招呼陈孝文,“孝文哥哥,你先屋里坐,我去给你倒茶。” “李家妹妹,你别忙活了,我不渴。”陈孝文略显局促地站着。 “那不行,你来我家做客,好茶没有,总也不能叫你渴着!”李墨荷手脚麻利地将买来的豆腐放进厨房,然后倒了两碗茶,放的从山上摘了晒干的野菊花,送到陈孝文面前,“孝文哥哥,你也别这么客气啦,叫我小荷就行!” 陈孝文点点头,捧着茶碗,手指在边沿摩挲。 “孝文哥哥,其实我请你来家里,除了请你写两张字帖以外,还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李墨荷用真诚的眼神盯着陈孝文。 “什么事?小荷妹妹,你说就是了。”陈孝文抿了抿唇。 “孝文哥哥,你跟王永丰是不是交情很好?”李墨荷拿出一提包扎好的药包,放在桌上,“王永丰帮了我一个忙,我想谢谢他。这阵子,他不是摔伤了吗,镇上春雨医馆的宗大夫医术了得,吃了他的药,我想王永丰能更快好起来。” “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家和王家一向关系不好,前几天王家人还跑到我家门前破口大骂,所以这包药,我不能亲自送过去,恐怕送了王家也不会收。” “但是,你就不同了。孝文哥哥,你跟王永丰玩得好,村里人都知道,你把这包药送过去,王家人一定会收的。可以吗?” 陈孝文讶异:“所以,你是为了这件事,才找我的?” “这是原因之一,另一方面,也确实想请你帮我写两张字帖。也不怕你笑话,李墨恒虽然是我亲堂哥,但他的字我还看不上呢。”说着,她找来自己抄写药方的宣纸和炭笔,放在陈孝文面前。 陈孝文羞涩:“好吧,只要你不嫌弃就好。”他按照李墨荷的要求,写了五张大字,边写边感慨,“这宣纸手感真好。” “孝文哥哥,你平日里练字,也很费纸吧?”李墨荷马上说,“纸笔都是别人送我的,家里用不完,要不你带点回去吧!这样的宣纸,在我手里是浪费了,在你手里才是物尽其用。” 陈孝文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说出口。正如李墨荷说的,练字废纸,祖母和母亲日夜辛劳,只为了供自己读书,家里的纸笔并不富余。在小河村,读不起私塾是很正常的,所幸他还能有祖父留下来的书册可以学习。他准备明年春天参加县试,考场上一笔好字是很重要的,平日里能多练习,自然是求之不得。 “那、那便多谢了。”陈孝文扭捏道。 写完字帖正要出门,许氏抱着一盆衣服从外面回来,鬓边湿润。 陈孝文忙打招呼:“许伯母好。” “孝文,你母亲最近还好吧,今日怎么有空来家里做客啊?”许氏笑吟吟的。 “孝文哥哥是我请来帮忙的。”李墨荷小跑过来,接过许氏怀里的衣服,嗔怪道:“娘,你的身子才刚好一点儿,怎么又偷偷干活!衣服又不多,我洗就是了,你就该在家好好歇着!” “娘好多了,没你想得那么虚弱。”许氏拍拍李墨荷的手背以示安抚。 “许伯母,小荷妹妹,那你们先忙吧,我告辞了。”陈孝文提着药包。 “嗯,麻烦你啦,孝文哥哥!”李墨荷把人送到门口。 “这孩子,长得真俊,像极了他母亲。”许氏坐在院里的板凳上,喝水歇息。 “娘,你很喜欢孝文哥哥啊?”李墨荷凑到身边,给许氏擦汗、打扇。 “俊美的少年郎,谁不喜欢?”许氏点了点李墨荷的鼻尖,“不过,娘却从没想过要这孩子配你。” “为什么呢?”李墨荷好奇地问。 “这孩子身世可怜,三代单传,祖母母亲就这么一个宝贝,不管娶什么样的媳妇,都不会满意的。娘心里可不想你嫁去这样的人家,太累了,还是简单、快活就好。” “娘......”李墨荷搂着许氏的脖子,亲昵地撒娇,“你放心吧,我现在可没有嫁人的打算,就算哪天要成家了,也一定找个上门女婿,天天陪着你住一起,好不好?” 许氏嘴上说着,“又说孩子气的话”,可表情分明是愉悦的。她身子弱,只生了这一个女儿,又如此贴心、孝顺、懂事,怎么能不高兴呢? 母女二人一起将洗好的衣裳晾在院里,又开始准备午饭,没多大会儿,出门打猎的李昊也回来了。 “爹!”李墨荷高兴地迎接,“你回来了,今日收获如何?” 许氏拧干一块湿帕子递过去,柔声道:“昊哥,擦擦脸,可以开饭了。” “今日运气不好,上午没什么猎物,只摘了些野果回来。”李昊说,“下午也没工夫上山了,刚才回来的路上,娘叫我下午去田里帮忙干活。” 听到这里,李墨荷撇撇嘴,她是真不想爹去辛苦受累,可又毕竟是骨肉亲人,爹愿意去帮忙,她也没有立场阻止。 许氏说:“吃饭吧,还能抽空歇会儿。” 今日中午仍旧有竹荪,用李墨荷买回来的豆腐一起炖汤,味道也极为鲜美。 “要是拿只鸡来炖,保管更香呢!”李墨荷说。 李昊哈哈笑了,“好,爹努力,尽快给你打只山鸡来!” 吃过饭,李墨荷眯了会儿,下午的太阳依旧刺眼,她戴上笠帽,背上背篓,打算去割点草回来喂羊喂鸭子,想了想,又去叫上村长的孙女林婉儿一起进山。 “小荷,是不是去采竹荪啊?”林婉儿兴奋不已,“昨晚我娘煮了竹荪汤,香得很,我还没吃够呢!” 李墨荷笑道:“我也不知道山上还有没有了,就当去碰碰运气吧!如果没有竹荪,我们可以去摘点别的野果。” 李墨荷出门以后,许氏也没有闲着,坐在院里整理丝线,开始打络子。午后的小河村静悄悄的,她听到隔壁院子里似乎有什么事,闹哄哄的,站在门口张望,不多大会儿,李墨梅从院里跑出来,捂着左脸,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一出来看到许氏就在门口,李墨梅愣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许氏招手叫她,“梅丫头,过来帮婶娘个忙,好吗?” 李墨梅犹豫片刻,跟着许氏身后进了院子。 许氏将一把丝线拿出来,问她,“婶娘想打个络子,你觉得,哪几个色搭在一起更好看?” 毕竟只是个小姑娘,李墨梅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低头认真地挑选起来。 许氏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浸水打湿,轻轻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也不开口问。 李墨梅自己先忍不住了,哽咽地叫了声,“婶娘......” 许氏搂住李墨梅,轻声安慰,“好了,不哭了啊,我们梅丫头这么漂亮的眼睛都给哭肿了,那怎么行......” 安慰了一会儿,李墨梅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原来,她才刚在东院跟哥哥和母亲吵了一架。 第三十二章 争吵?桑葚! 李墨恒因为要念书,家里的什么活儿都不干,周氏也乐得宠着,总是吩咐李墨梅帮哥哥收拾屋子。李墨梅虽然不情愿,还是去了,结果从李墨恒的书册里翻出几张志怪故事的画册,原来他平日里装作在屋里埋头苦读,背地里却在偷偷看画册。 李墨梅一想到平日里母亲总拿“你哥哥要念书考状元”为借口,支使自己干活,又想到平日里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给哥哥挑,她只能捡剩下的,既委屈,又不甘,当即拿着画册和李墨恒吵了起来。两人的争吵引来了众人,周氏没来得及问情吵架的原由,只听到李墨梅气头上的一句,“依你这样子,恐怕一辈子也考不上状元!”当即怒上心头,“啪”的打了女儿一巴掌。 李墨梅被打懵了,眼泪簌簌往下掉,心里更加委屈,也不解释,一言不发就往外走,然后被许氏看到。 知晓了来龙去脉,许氏摸了摸李墨梅的头,柔声道,“这件事,是大嫂有失公允,错不在你。” 李墨梅抱住许氏的胳膊,“婶娘,为什么娘总是疼哥哥不疼我!就因为我是女孩儿,不能考科举,将来没有出息吗!可是你和二叔也对荷丫头那么好......” “傻丫头,哪有爹娘不疼自己的孩子的,不管男儿还是女儿,都是一样的。这次是大嫂着急了,没弄清事情的原由,就误会了你。你别放在心上,大嫂这会儿肯定也在心里后悔呢。” 李墨梅抬头,泪眼朦胧,“真的吗?” “当然,还有婶娘,还有好多人,大家都疼你。” 许氏拿起选好的丝线,“婶娘给你打个最好看的络子,等到了端午,用来笼香包,好不好?” “嗯!”李墨梅这才破涕为笑。 “梅丫头、梅丫头——人呢?” 听到祖母白氏呼唤的声音,李墨梅跟许氏告别,回家去了。 与此同时,陈孝文也带着药包去了王家。 邹老太见到陈孝文,倒是格外热情:“孝文,来找永丰玩啊?他不老实,前两天摔伤了,在屋里躺着呢!” 陈孝文挥了挥手里的药包,“邹伯母,我正是来送药的。” 王永丰见到伙伴,也格外惊讶,“你怎么来了!还带了药!”说着关上了门,“我们不喝茶,娘你们别来打扰,让我和孝文安静说会儿话!” 陈孝文坐下,一五一十说了李墨荷拜托自己送药的事情。 王永丰听得美滋滋的,“哈,我就说这丫头怎么恁的没良心,这几天都没来看我,原来还记得给我送药啊!” 陈孝文:“你娘刚跟李家吵了架,她怎么来得了?” 王永丰愣住了,“什么,吵架了?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陈孝文观察王永丰的神情,“永丰,你是打算以后娶小荷吗?” “我......我也说不清楚。”王永丰脸红了,“反正,她挺好的,我也想对她好。” “只是,你家和李家的关系——”陈孝文叹了口气。 一想到这个,王永丰就头痛,娘固执地觉得是李墨荷的爹害死了自家二哥,但是让他从此再不与李墨荷接触,他也做不到。 “你最近还在家里读书呢?”他问陈孝文,“李墨恒都考了两次了,你怎么还不下场。” “我不想做没把握的事,心里十拿九稳有成算了再考也不迟。明年春天,你要和我一起下场吗?” “我?”王永丰苦笑,“我倒是想,可脑子就是记不住书本。孝文,你是读书的好苗子,你一定行,我嘛,也只能当你的陪考书童了。” “别这么说,还有一年的时间,你再多用功些,一定也能考个好名次,到时候咱俩结伴一起去县里上学......”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小荷,你等等、等我——”林婉儿气喘吁吁的,“你别走那么快,我实在跟不上啦!” 李墨荷无奈:“这不快啊,就是正常速度。婉儿,加把劲,咱们尽量早点下山,太阳落山了,山里的蛇虫猛兽就都出来了,不安全。” “啊?你别吓我!”林婉儿一惊,冲过来挽住李墨荷的胳膊,“小荷,你可得保护我!” 李墨荷笑着挥了挥手里的弓,“没问题。” 还是上次的地方,两人又采了不少竹荪,然后一路逛,一路下山。李墨荷又割了不少青草放进背篓里,一路上四处打量。 “你看,那边有棵桑树,好多桑葚!”李墨荷指着不远处。 “哇,真的哎!”林婉儿眼前一亮,“好想吃桑葚,可是这棵树太高了,我爬不上去,怎么办?” 李墨荷放下背篓,“我来试试。”她将袖口卷起来,手脚并用攀在树上。所幸这棵桑树虽然高,却并不陡直,有几个树杈可以落脚,李墨荷顺利爬到一个大树杈,折了几根枝条往地上丢,林婉儿马上配合,去摘树枝上的桑葚。摘着摘着,她忍不住拿起一个,吹了吹放进嘴里,“真甜。” “好吃吗?”李墨荷从树上下来,走过来问。 “嗯嗯。”林婉儿往她嘴里塞了一个,李墨荷心想还没洗呢——不过真的挺甜的。 “等等,别动——”林婉儿突然按住李墨荷的肩膀,“我刚看到你的背上有只虫子在爬。” “在哪里?”李墨荷看不到自己的背后,求助伙伴,“你帮我弄掉吧。” “我......”林婉儿虽然不怕虫子,但也不想用手抓,环顾一圈,摘了几片桑叶包裹,把虫子从李墨荷身上移走。 李墨荷盯着林婉儿手上的小白虫子,有点怀疑:“出现在桑树边上,这该不会是蚕宝宝吧?” “啊?你说什么?”小河村并没有养蚕的习俗,林婉儿不认识蚕虫。 李墨荷又取了两根桑树枝条,将虫子用桑叶包裹住一起放在背篓的底下,“我要把它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回到小河村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两人分手各自回家,李墨荷首先把桑葚洗了给许氏吃,“娘你尝尝我采的桑葚!” 许氏笑道:“娘可不吃,吃了舌头也变黑了,手也变黑了,都洗不掉。” “不会的,用盐,用醋就能洗掉。”李墨荷把那条白色虫子拿来给许氏看,“娘,你看这像不像是蚕虫?” 许家贩卖各种衣料为生,丝绸虽然金贵,但也不是没有见过。许氏仔细观察,“是有些像,不过我也只听爹娘提起过南方养蚕缫丝的故事,自己却没有亲眼见过。” “要不我们先养着吧,万一就是蚕虫呢,至多两个月,也该吐丝了。”李墨荷说。 第三十三章 推销受阻 李墨荷找了个干葫芦瓢,在里面铺了厚厚的桑叶,然后把白色小虫子放进去。小白看起来很胆小,移动的过程中将身体缩起来装死,嗅到身边桑叶的气味,感觉安全了,才开始大快朵颐,不一会儿就将桑叶的一角啃出来缺口。 李墨荷越看越喜欢,这就是蚕吧!按理来说,有桑树的地方,就可能会有蚕。只是桑树生长在山里,小河村的村民们又以农耕为主,像李昊这样的猎户毕竟是少数,所以才没人在意桑树,自然也没能发现桑树上小小的虫子。树上的蚕虫不可能只有一只,李墨荷决定得闲了再去好好搜寻一番,争取多带几只回家。 不过,自己养只是小打小闹,要想成气候,还有许多准备工作。桑树在山上,总不能天天去山上采集桑叶吧,时间、人力成本巨大,天气等不可控因素也多。养了蚕,怎么缫丝,怎么收集,是作为原材料卖给布匹商人,还是自己进一步加工,资金、场地、工具、人手从哪来,这些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李墨荷在现代也只是一名普通的语文老师,对做生意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况且这又是完全陌生的时空,单打独斗未必可行,还是要慢慢考虑找人合作。 眼下,她更关心的,是手上的竹荪能不能推销出去。 最近去镇上的频率明显提高,李墨荷都想找个代步工具了。马车肯定不用想,穿越以来,李墨荷还没见过马呢。牛车?一头牛的价格还是很贵的,村里养牛犁田的人家都很少,更别说买回来完全当坐骑了,想想都不舍得。驴车,邻居陆叔家倒是有一辆,他家本身田地多,是种粮大户,农忙时节还会帮人磨玉米面,小毛驴平日里的工作就是负责拉磨。真怀念现代便捷的代步工具啊,她好希望眼下有人能给她一辆自行车! 说起来,买回家的山羊,经过好吃好喝的喂养,如今胖了几分,再不像当初那样瘦骨嶙峋的了。如果长得再高大几分,李墨荷都想牵着它出来当坐骑了,想想都很拉风。而且它的哺乳期差不多结束了,已经挤不出多少奶了。李昊问了村前头放羊的人家,准备得空把自家的黑山羊送去配种。 因为背篓轻东西少,李墨荷仍旧步行去了镇上。蓝心镇毕竟是周围一片村落的中心,小饭馆鳞次栉比,大酒楼也颇有几家,其中最有名的要数东边的明月酒楼和南边的临仙楼。 明月酒楼李墨荷是向来不去的,姨母许心兰总爱拿话刺她和娘亲,心里瞧不起自己的妹妹嫁给了猎户,明面上又总爱摆出一副纡尊降贵、接济施舍人的姿态,她的女儿林巧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墨荷基本见一次就要和她们娘俩吵一次。 她的目标,本来也是临仙楼。 一来,临仙楼是郑家的产业。郑家是蓝心镇的首富,财大气粗,明月酒楼是靠有名的掌勺师傅代代传承,是蓝心镇最早的一座酒楼,郑家开张时与明月酒楼打擂台,对策也很简单,我不挖你的厨子,也不偷学你的菜谱,只要做到一点:明月酒楼有的菜色,临仙楼里一定能吃到;但是临仙楼能尝到的菜色,你明月酒楼却做不出来。每个地方都不缺有钱人,正是靠着这一点,郑家的临仙楼也打响了名声。 二来,自己怎么说,也算跟郑荃有点交情?李墨荷也不想占人家便宜,只是人脉往往是打开渠道的必要因素,兴许听到郑荃的名号,酒楼总管能抽空见她一眼,听她说几句话,这便已经是机会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李墨荷背着背篓来到临仙楼门口,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跑堂小厮看到了,热络地过来招呼她,给她倒茶、介绍招牌菜,并没有因为她衣着朴素就瞧不起人,李墨荷首先在心里点了个赞,临仙楼的服务态度管理还是做得不错的。 “这位小哥,我不是来吃饭的”,李墨荷笑笑,指着自己的背篓,“我家是小河村的猎户,手上有一些新鲜的山珍,不知道贵店收不收?” 跑堂小厮赔笑:“姑娘,对不住,为了客人吃得放心,我们酒楼用的菜蔬都有专门的渠道,不收外面送来的。”又说,“您不吃饭也没事,喝杯茶歇歇脚再走吧。” “小哥,多谢你告知这里的规矩,不过还请听我多说两句。这种山珍名叫竹荪,不仅味道鲜美,而且也是一味珍贵的药材,最重要的是别处都没人吃过,我保证咱们临仙楼是整个蓝心镇的头一份。”李墨荷说,“说起来,我与你们少东家郑荃也有几面之缘,他听说了我手上的竹荪也非常有兴趣,兴许和管事人提过也说不准。小哥,辛苦你跑一趟,帮我问一问管事人何时有空,我想和他聊几句,可以吗?” 跑堂小厮表情纠结,说实话,以往来临仙楼攀交情的菜农猎户也不是没有,可报上来的都是周杰的名字,说郑荃介绍来的还是头一回。虽然临仙楼是郑家的产业,可大家都知道,临仙楼真正话事的还是夫人的乳兄周管家。郑荃作为纨绔少爷,只知花钱不懂赚钱,在家仆心中也不过把他当做未长大的孩童看待。 “姑娘,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会儿周管家也在府里呢,并不在酒楼这边。” “你是说,郑家?”李墨荷犹豫。倘若去郑家只是寻常的登门拜访,那她没在怕的,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家境而感到低人一等,不过眼下过去,岂不是挟恩图报,当面逼着人家买自己的竹荪? “嘿,我就不信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就真的没人识货!”李墨荷索性在临仙楼外面就地摆摊,把背篓里的竹荪铺开摆在面前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深山里的宝贝,大自然的馈赠,亲手现摘的山菌之王,还能止咳生津,好处多多,不买没关系,看看也欢迎!” 竹荪奇特的外形还是很显眼的,时不时有过路人问:“小姑娘,你卖的这是什么呀?” “伯伯,是竹荪哦,深山里长的,化痰止咳,滋味鲜美!” “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呀?” “我看长得和菇子有点像,这能吃吗,该不会有毒吧!” 李墨荷胸有成竹:“大娘,这您不用担心,咱们身后就是临仙楼,您若是不信,我们可以请临仙楼的师傅代为烹饪,现场试吃!” “临仙楼?乖乖,我们可吃不起那里的菜!”众人仍旧七嘴八舌地讨论。 “其实这竹荪的好处有很多,吃法也有很多,诸位莫急,且听我一一道来!”李墨荷当场化身科普大使。 眼见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方才的跑堂小厮找过来:“姑娘,行个方便,你不能在这儿摆摊,门口这般拥挤,我们酒楼都没法做生意了。” 李墨荷笑道:“小哥,开门做生意的都希望越热闹越好,我帮你吸引人气,怎么会是阻碍呢?” 小厮心想:说得好听,你吸引来的这些人,可不是能舍得花钱进来吃饭的主儿!但是这话自然是不能当面说的,小厮只好继续赔笑道,“姑娘,你方才不是说想要见我们管事的吗,请上楼稍等片刻,我这便去请周管家来,你看如何?” 第三十四章 君子协定 李墨荷向面前的众人先道谢,后道歉——道谢是为了众人愿意驻留脚步听她介绍,道歉是面见管事的目的达到,她便没有多余时间在外逗留,重新将竹荪拾进背篓,跟着跑堂小厮上了临仙楼的二楼。 小厮将李墨荷领进包厢,落座后,李墨荷好奇地打量四周,房间整体的布置相当雅致,以竹青为主色调,帷幔轻遮花影、银鼎熏香弥漫,可围炉煮茶;水墨刺绣屏风充当遮蔽,另一侧,杯、盘、匙、箸皆为竹制,搭配颜色深重的梨木桌椅,古朴中带着清新。 没一会儿,房门叩响,上好的点心茶水被送进来。李墨荷并不饿,不过看到桃花形状颜色粉嫩的点心,还是很感兴趣地捻了一小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可能是古代制糖工艺还没那么发达,点心的口味适中并不甜腻,除此之外对于一个舌头刁钻的现代人来说也只能算一般,因此李墨荷尝了一块之后就并没有多吃,又捧起香茗细细品味。 闲着也是闲着,李墨荷踱步来到窗边,扯开帘幔观察下方的客流来往。临仙楼的定位是蓝心镇周边的有钱人,来这里吃饭的客人衣着都齐整光鲜,面上带笑,脚步轻松;顾客主要有三大类,一类年轻公子穿着细绢细棉衣裳、打扮阔气、携奴引婢,看上去住在附近,不是做生意便是家中继承祖产,不必为生计发愁;二类家境尚可的白衣书生们三五成群,不进包厢只在楼下大堂吟诗作对弄赋;三类活泼明媚、钟爱热闹的富家小姐们,呼朋引伴来到楼上包厢聚会,其余大多为散客,暂且不提。 前来光顾的是新面孔还是熟客,也格外分明:但凡是熟客,小厮们会跑上前来热情引路,口中亲切问候,什么张公子李公子赵小姐啊,多久没来了,今日又上了什么招牌菜,要不要来两道试一下云云。李墨荷看得正有趣,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间许多小厮都放下手中的活计站到门口等待。 “什么情况?”李墨荷纳闷儿。 很快传来了马蹄声,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有点滑稽的景象:年轻俊美的公子哥一条腿上绑着厚厚的布条,身体受力不平衡,歪歪扭扭地坐在高头大马上,握紧缰绳抬着下巴,表情高傲。仆人则是满脸纠结,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生怕一个没看住,自家少爷就会从马上栽下来。 来人如此骚包,不是郑荃还能有谁?李墨荷腹诽。 郑荃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马车停下后一个四十来岁、身量中等板实、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从车厢里走了出来,走到郑荃身侧与他交谈。郑荃见他走近,由仆人搀扶着从马上下来,中年男人担心不稳还上手搀扶,两人的动作看起来颇为亲近。 “能让少爷这么礼貌对待,这位便是传说中的周管家吗?”李墨荷收回视线。 没一会儿,楼梯上传来郑荃的声音,“李墨荷——小荷花——你在哪儿?” 李墨荷推开门,笑着打招呼:“郑少爷,好久不见。你的腿好些了吗?” “就是啊小荷花,咱们好久不见,你怎么不去我家找我呀?不知道在哪儿吗?我家就在往西走两条街......”郑荃叽叽喳喳地介绍,又埋怨,“要不是听宗明犀说起,我还不知道你宁愿去找他帮忙,也不来找我。”说着一把拉过身旁的中年男人,“这是我舅舅周管家,我娘没有兄弟姐妹,只这一个乳兄,他可厉害了,把整个临仙楼打理得井井有条,你说的竹荪在哪儿?快拿出来让他瞧瞧。” 说话时,周管家目光慈爱地注视着郑荃,等他说完,才转脸看向李墨荷,扬了扬唇角,点头示意。 “周管家您好!小女子李墨荷,请多指教!”李墨荷也不啰嗦,拿起自己的竹荪开始介绍。郑荃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周管家则始终表情淡淡的。 “听起来真不错,小荷花,你会用竹荪做菜吗?”郑荃提议,“不知道我和舅舅有没有这个口福,今日就能尝到如此美味呢?” 李墨荷面带喜色,刚要开口,却被周管家打断:“少爷,你忘了,夫人嘱咐过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在外久留,让咱们马上回府呢。” 又对李墨荷说:“李姑娘,辛苦你一个女孩子家,大老远跑一趟,这篓你带来的......竹荪是吗?可以留下,稍后我会让伙计给你十两银子,再叫辆马车送你回家,你看如何?” 李墨荷凝眉,周管家的态度看似体贴,实际却十足的轻视,她浪费口水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对方根本没有听进去一句,也没有上前看看竹荪新不新鲜,开口就是十两银子直接买下。这位周管家,根本不是真心想同她做生意,分明是看在郑荃的面子上,想要随便将她打发走罢了。李墨荷压住心头的不满,甚至笑了笑,对周杰说:“周管家,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要银子。” “不要银子?”周管家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盯着李墨荷,轻笑道,“李姑娘,你来这里,不是为了同临仙楼做买卖吗?” “是,我是想同您做买卖,但是我要做的,是长期的买卖,稳定的买卖,不是一锤子买卖!”李墨荷朗声道,“今日郑少爷也在这里,一事不烦二主,也请你做个见证,我想同周管家定个君子协定。” “哦?小荷花,你想怎么做?说来听听。”郑荃兴致勃勃。 李墨荷:“周管家,我不要您的钱,之后会送新鲜的竹荪过来,仍旧不要钱。不仅如此,我还要来临仙楼帮您跑堂送菜!” 就算农家女娃不在乎抛头露面,跑来酒楼送菜也太过离谱了吧,周管家摇摇头,忍不住问:“你这样做,图什么呢?” 李墨荷目光清明,语气坚定:“因为我想证明给您看,竹荪是有市场的,您同我做买卖,不是在白花钱做善事,是能够从中获利的。” “周管家,我看咱们临仙楼有一道招牌菜叫做三鲜笋丝,不知道一天可以卖出去多少份?” 周杰挑眉:“至少五十余份吧。” “好,倘若我一日能卖出去二十份竹荪,足以让您相信,竹荪这种食材有利可图吗?” “一天,二十份?”周管家气定神闲,“小姑娘,你可不要说大话。” “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好,倘若你真能卖出去,临仙楼今后便是多加一道菜式又何妨。”周管家拿起一朵竹荪,“这东西,你送来多少,我收多少!” “舅舅,话既然说出口,可不能反悔啊。”郑荃忙说。 周杰不由好笑:“少爷,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李墨荷又道:“郑少爷,我每日过来帮忙干活的话,酒楼大厨帮忙做菜,应当不会额外收我钱吧?” “不会,不会。”郑荃笑道,“随你使唤,要用谁,吩咐一声便是了。” 周管家身体往后仰,耸了耸鼻尖,一副不赞成的神情。眼前的小姑娘不知道是从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少爷所谓的“救命恩人”,还真把自己当临仙楼的女主人了?哼,想攀上郑家,没那么容易! 第三十五章 打工第一天 说定明早再来,李墨荷与周管家和郑荃道别,然后又去了一趟春雨医馆。她向宗明犀说明情况,解释之后几天要去临仙楼做事,手上正在抄写整理的药方进度可能要缓一缓,希望宗明犀能理解。宗明犀待人一向体贴细心,忙说整理药方的事情不急,慢慢来即可。李墨荷这才放宽心,回去的路上她想,每次找宗大夫交流个讯息还要跑来镇上一趟,实在麻烦,现代的手机即时通讯是没戏了,难道她也要学古人来个鸿雁传书?话说回来,若是真能养到鸽子的话,乳鸽汤倒是真的很好吃...... 回到家,正好赶上午饭。许氏一边帮李墨荷添饭,一边问:“乖女,怎么样,今早去镇上卖竹荪顺不顺利啊,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李墨荷也是饿坏了,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青菜豆腐汤,感叹道:“爹,娘,原来做生意真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容易。” 听女儿这样说,李昊和许氏交换了个眼神,这是在外受挫了? 李昊拿起筷子,将桌上烧好的螺蛳往李墨荷碗里拨了许多,如今初夏时节,正是吃螺蛳的好时候,李昊也是起了大早,在河畔摸了一兜回来给妻女打牙祭,他语重心长地说,“荷丫头,这便泄气了?如今的世道,银子哪里是好赚的呢,做什么都不容易。你这才刚试了一回,再多试几次,兴许就能卖出去了呢?实在不行,咱们就留下来自己吃,竹荪这般美味,爹娘都没吃够呢。” “是啊是啊”,许氏也点头,伸手摸了摸李墨荷的脑袋,“娘最爱吃你采的竹荪了,再说,宗大夫不是也说过,吃了竹荪补身子,咱们自家人吃了也不亏。” 李墨荷忍俊不禁:“爹,娘,情况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糕啦。今日我是没卖出去,但是有了新的计划。” “竹荪这么好吃,长在深山采摘起来也费时费力,若是就在路边叫卖,卖不上什么好价钱,我觉得有些浪费。因此我今日去了临仙楼,就是郑荃家里开的那座酒楼。管事的是郑家的总管,姓周。他不相信我的竹荪好吃,我便偏要证明给他看,明日起我要去临仙楼当跑堂的帮忙做事,端菜倒茶不是目的,我的本意是弄清楚到底是哪些人爱去那里吃饭,他们都有些什么特点,根据这些特征,在那些人里面找到我的竹荪的受众客户。” 许氏听得云里雾里:“乖女,你说的这些,娘不懂。不过,你方才说,要去临仙楼干活?” “这丫头真是人小鬼大,还要当跑堂的?”李昊啧了一声,“人家酒楼里没有女伙计吧?” “在我去之前没有,在我去之后便有了。爹,你不会不同意我去吧?”李墨荷一脸真诚地盯着自家老爹,“爹,你最好了,让我去吧,让我去吧。这可关系到我的竹荪生意!” “你都这么说了,爹还敢不放人吗?”李昊说,“不过,你去酒楼做事,你娘一个人在家里,又得洗衣做饭,又得割草喂羊喂鸭子,是不是太辛苦了些?” “昊哥,没事的。”许氏笑道,“我现在身子好多了,不需要荷丫头帮手,她想折腾,你就让她去吧,这孩子的性格你也知道,不撞南墙不回头。” 李墨荷放下碗筷,搂着许氏的脖子亲昵,“哦,娘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娘了!” 李昊见状只得道:“兰儿,你放心,家里的活儿我会帮你分担的。” 本以为说服爹娘还需要一番口舌,没想到这样顺利,李墨荷躺在床上睡觉都是喜滋滋的。不过想想,李昊和许氏本就不是封建大家长的性格,否则也不会只生了一个女儿便这般宠爱还教书写字了。 睡了好觉,第二天李墨荷的心情也很好,出门的时候遇到李胜披着衣裳也刚起来,笑着招呼道:“大伯,早!” 李胜哎了声,“荷丫头,一大早的你这是上哪去啊?” “我去镇上有点事。”李墨荷挥手,“我先走了,大伯再见。” 院里正在准备早饭的周氏耳朵尖,问李胜,“当家的,跟谁说话呢?” “荷丫头,去镇上了。” 又去镇上?周氏脑筋一转,不对劲,短短几天,荷丫头这都往镇上跑了多少回了?她娘的药也不能吃得这么快吧?天天往镇上跑得这样勤快,难不成有什么好事?回头她得去西院找老二媳妇打听打听去...... 来到临仙楼,昨日招呼她的小厮惊讶道:“姑娘,你来得真早啊。” 李墨荷笑笑:“早点来,我还可以帮忙干点别的。我叫李墨荷,家住附近的小河村,叫我小荷就行,昨日多亏了小哥帮忙,我才见到周管家,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小伙计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嘿嘿,我也没帮什么忙啦,去府里通报的时候,是我们少爷一听到你的名字,就非要过来,然后周管家才跟着来的。我叫胡长风,家里排行第六,大伙儿都叫我小六。” “小六哥!”李墨荷马上叫了一声,她学着胡长风的样子,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拭桌椅板凳,“这个时辰,会有人来酒楼吃饭吗?咱们后厨的师傅们都来了吗?” “早就来了,要干的活儿还不少呢,还得提前把今日要做的菜肴原料提前备好。”胡长风说,“小荷姑娘,你是不是想去后厨看看?这里有我呢,你去吧,我们少爷交代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李墨荷是想看,但也不能这么急,掌勺大厨都有自己的独家秘方,除了亲自带的徒弟,恐怕并不欢迎外人随时闯进去偷师学艺。她笑笑,“有机会的话,小六哥帮我引荐认识后厨的大师傅吧。我毕竟是来干活的,还是要说到做到。” 她跟着胡长风,又认识了酒楼里其他的伙计,大个子壮壮的叫刘四,方脸长身的叫林平,脸上有颗痣总爱笑嘻嘻的叫周有仁......一起工作是快速拉近人际关系的手段之一,和众人熟悉起来之后,李墨荷有意识地引导话题,问大家平时遇到的客人如何,有没有发生过印象深刻的事情等等。 伴随着第一位客人迈进临仙楼,一天的繁忙工作正式开启。 “郭公子,您今日来得真早啊!”胡长风笑着上前招呼,“还是二楼窗边的包厢?您先喝杯茶,看看吃点什么,今日送来的螺蛳个大肉多,筒骨更是新鲜,鳜鱼也肥得很,要不要尝尝?” 郭公子名叫郭沐,今年才刚十六,家里颇有些田产,佃户数十,本人也是个不着调的公子哥儿,和郑荃属于“同行”。郭沐的叔父是蓝心镇所在的灵安县县衙里的掌簿,给县令做文书工作,常被郭沐挂在嘴边吹嘘是“县衙师爷”,耀武扬威。郭沐此人生性好面子,吃喝穿戴,哪一样都不肯屈居人下,原本是明月酒楼的常客,自从临仙楼开业以来,竟再也没去过明月酒楼一回,气得明月酒楼的老板娘,也就是李墨荷的姨妈许心兰,借故来到临仙楼门前指桑骂槐好几次。 伙计们说这些趣事的时候,李墨荷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故事里的主人公之一。 第三十六章 一号选手请挑战! 郭沐坐下,先懒洋洋地抻了抻腰,打着哈欠,摆摆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爷不差钱,什么新鲜的有意思的玩意儿,看着上就是了。”来回转动手上的翡翠扳指,又说,“渴死了,先来碗汤,不要太甜太腻的。” “好嘞!”胡长风应了一声,马上去后厨安排。各式甜汤早已在灶上小火慢炖,胡长风取了一盏郭沐常喝的杏仁茶,正要送去包厢,李墨荷走过来问,“小六哥,让我来送行吗,这位郭公子看起来对新鲜事物接受度挺高,我想跟他介绍一下我的竹荪。” “行是行,不过这位也不是好伺候的主儿,小荷姑娘,他若是存心刁难,你切莫与他争执,出来便是。” 李墨荷笑眯眯的:“放心吧,我是来推销的,可不是吵架的。”推门进了包厢,扬声道,“郭公子,您的杏仁茶来了。” 郭沐惊讶,“嘿,这临仙楼哪里冒出来个这般漂亮的小娘子?”忍不住仔细端详。 “郭公子您过誉了。”李墨荷感受到对方打量的视线,并没有害羞,而是落落大方道,“我家是附近的猎户,最近在山上挖到了一种名叫竹荪的山珍,非常美味,只是量少珍贵,且不为人知,所以特地带来临仙楼,给您这样慧眼识珠的贵客品尝。” “你这小娘子,年纪不大,嘴巴倒是甜得很。”郭沐笑吟吟的,手支着下巴,“麓山脚下有好几个村子,不知姑娘住在哪里?你父兄上山打猎多辛苦,又危险,倒不如跟他们说说。来我家租几亩良田耕种......”边说,身子边往李墨荷这边靠过来。 李墨荷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见对方没个正形,便也半真半假地忽悠道:“郭公子,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就喜欢跟我爹一起上山打猎,有意思得很,又刺激,昨日我们还遇到了一条两指粗的毒蛇,盘在树上便要咬人,被我一箭射中七寸,走过去时尸体还在乱跳,我拿起砍柴刀三两下便将那条毒蛇剁成了好几段,满地的血!” “小娘子,你莫不是胡诹的吧?”郭沐不信,“瞧你这腕子这般细瘦,哪来的力气斩杀毒蛇?” “真的,我可没有骗人。”李墨荷一本正经,“我把那条蛇的肚子剖开,扒了蛇皮,取了蛇胆,卖给了春雨医馆的宗大夫,价钱还不错呢,不信的话,你去一问便知!” 此话一出,郭沐原本的三分相信也变成了六七分。难以想象,眼前秀美可爱的小姑娘,竟这般心狠手辣,不仅连毒蛇都不怕,还能干出剖皮取胆的事,这是女魔头吧?郭沐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坐直了身子,“咳咳,小姑娘,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小爷可没兴趣知道!” “哎呀,这不是话赶话,就说到这儿了嘛!郭公子,咱们继续聊竹荪。这竹荪可好吃呐,您要不要尝尝,不要钱,我白送您的?” 郭沐切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块银锭拍在桌上,盛气凌人:“小爷有的是钱,还需要你送?不过,这东西好与不好,全凭你一张嘴,你们乡下人不讲究,山上挖到什么便敢吃什么,小爷可不是那等粗人,万一听你的话吃了这东西,把肚子吃坏了,那怎么办啊?你能赔得起吗你?” 李墨荷微微一笑:“郭公子,您这大可放心,您是临仙楼的贵客,我们怎么可能让您吃坏肚子,砸自己的招牌呢?您吃之前,我来当场试菜。不过——”她话锋一转,“给您上菜之前,您还得听我的,做一个游戏。如若您在游戏中胜出,便能享用这道美味;若是游戏失败嘛......” “哼,是不是要小爷自己出钱啊?” “不,您猜错了,失败的话,证明您今日与这道菜无缘,便是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将竹荪卖给您。” 郭沐啧了一声,“有点儿意思,小姑娘,你是在玩激将法吧?不过无妨,小爷就喜欢叫人输得心服口服。说吧,什么游戏,是猜枚还是掷色子?” “都不是。”李墨荷笑得狡黠,“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原地走路。” “什么,原地走路?你莫不是在耍我,这算什么游戏!”郭沐说。 李墨荷抬手指了指:“郭公子,正好菜还没有上齐,请先随我到楼下来,这个游戏需要宽阔的空间才能施展开来。” 郭沐实在好奇,跟在后面,只见李墨荷走到临仙楼的门口,在地上用树枝浅浅画了个圈,对郭沐说,“郭公子,你需要站在圈里,像我这样,双手随身体前后摆动,双脚交替原地踏步。” “切,这有何难?” “别急”,李墨荷找伙计借了一块黑布,“您还得蒙上眼睛,请吧。” 郭沐蒙住双眼,原地跺脚试了试,依旧自信,“开始吧!” “郭公子别急,您蒙上眼睛看不到脚下,为了保证游戏的公平,我们需要更多人来做见证。”李墨荷请几个伙计帮忙大声吆喝,很快吸引来了许多过路百姓,人群吵吵嚷嚷。 李墨荷抬手虚虚地按了按,“大家请听我说,咱们郭公子现在要做一个挑战,可否请大家做个见证。郭公子的脚下是一个圆,等下他会蒙上眼睛原地走路,请大家帮我一起数数,从一数到六十,结束以后看看郭公子还在不在圈里。” “哎,这有什么难的,原地不动,很简单嘛!”人群里议论纷纷。 郭沐本就是个爱出风头的人,见这么多人围着自己,大手一挥:“在场各位帮我做个见证,待会儿我请大家吃临仙楼的芋儿煎,人人有份!”芋儿煎是蓝心镇当地一道经典的小吃,价格实惠,不论贫富人家餐桌上都出现过,不过有人请客吃点心还是很好的,而且听说临仙楼的芋儿煎比别处的又有不同,众人纷纷欢呼,郭沐在众人的称赞声中慢条斯理地重新蒙上双眼。 “请大家和我一起数,一、二、三——” 人是合群从众动物,一个人出声,旁边人也会跟着出声;一个人驻足围观,更多人也会停下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数数的声音,路人交谈的声音,驶过的马车轱辘声,不远处屠宰时家禽的嘶鸣声,弄丢拨浪鼓后孩童的苦恼声,货郎挑夫的叫卖声......蒙上眼睛之后,郭沐才发现自己的耳朵竟然能捕捉到这么多种声音,嘈杂的环境,让他渐渐听不清自己的脚步声。 “哎呀,别往那里走!” 郭沐疑惑,我移动了吗?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李墨荷抬手示意,“还有四十秒!” “歪了、歪了!”又有人说。 “还有二十秒!”李墨荷凑到郭沐身边,“郭公子,你很厉害哦,到现在还没有离开圆圈呢!” 听到这话,郭沐扬了扬嘴角,放下心来,继续原地踏步。 “娘你快看,他——”小孩子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周围响起,郭沐甩了甩头,尽量不去理会。郭沐并不知道,自己其实距离彻底走出圆圈,只差一个脚后跟。失去视觉判断,他不自觉地向右前方缓慢地移动着,伴随着“六十”从众人口中吐出,郭沐迫不及待一把扯掉黑布,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圆圈二尺有余了。 “没想到,原地走路也这样难,双眼看得见真是人生一大幸事。”他感叹着,也没有忘记承诺,叫在场众人去临仙楼一人带走一份芋儿煎,记在自己账上。 “郭公子真是豪爽大气,不拘小节,拿得起放得下,方为真君子。”李墨荷笑道。 郭沐:“小姑娘,你也别忽悠我了。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卖你的竹荪吧,可你方才又说不肯卖?” “郭公子不仅大气,更有大智慧!”李墨荷竖起大拇指,“我是想向您推销我的竹荪,不过不是今天,等我找到更多对竹荪感兴趣的人,会在临仙楼召开‘试吃大会’,到时候分发‘英雄帖’,还请郭公子一定要叫上自己的亲朋好友一起来品尝啊!” 第三十七章 端盘子送菜怎么了? 成功拿下第一票目标受众,李墨荷信心大增,心情颇好地回到临仙楼帮忙做事,她已经在展望试吃大会上要搞出什么花样,饥饿营销,才能吸引到最多的顾客,确保之后竹荪正式开售达到定下的销售目标。 “小荷姑娘,你真是厉害,怎么能料事如神,预先知道郭公子会走出那个圈子的?最开始他明明一直在原地踏步?”胡长风扯了扯李墨荷的衣袖,问出心中的疑惑。 李墨荷笑道:“其实很简单,因为人的身体保持平衡,需要很多器官共同配合辅助,不是有手有脚,人就能走得踏实平稳的,还得用眼睛看、耳朵听等等。不信你试试,但凡蒙住任何一只眼睛,捂住任何一只耳朵,人在行动时都会受到影响,严重的甚至会跌跌撞撞。” “郭沐把眼睛蒙住,眼前没有了参照物,周围又那么多人,闹哄哄的,他的听觉也受到了影响,根本分不清楚自己走了多远距离,感觉没有移动,其实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原来如此!”胡长风恍然大悟。 说话间,临仙楼的客人越来越多了,伙计们也都走路带风,脚不沾地,越发忙碌。 李墨荷主动参与其中,帮忙招呼客人、传菜布菜、收拾桌上杯盘残羹。 临仙楼突然来了个女伙计,人们的反应各异。有的人看到了,最多瞥一眼感叹一句挺新鲜,继续该吃吃、该喝喝;有的人实在好奇,用餐过程中眼珠子黏在李墨荷身上,她走到哪儿,视线就跟随到哪儿,时不时还要和同桌人窃窃私语几句,也不知是在议论什么,偶尔还爆发出阵阵笑声,李墨荷淡然处之,全当没听到。 不过,反应最强烈最抵触的,还要数自诩“读圣贤书”的书生们,看到李墨荷给他们上菜,如临大敌: “哪来的小娘子,怎么是你来上菜,男伙计呢?掌柜的——掌柜的!” “小姑娘,你看着年纪不大,家里人怎么会让你到这里来做事?” “就是,还把袖子卷到小臂,像什么样子!” “姑娘你......” “小姑娘,快些回家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般抛头露面,实在不成体统!” “是啊是啊,还是乖乖待在家里侍奉父母、学习针线女红,才是正经......” 李墨荷听得想笑,他们说的那么可怕,仿佛这里是青楼楚馆似的,可是这里只是酒楼,吃饭的地方而已啊。 她目光澄澈,慢条斯理道:“各位公子都是读书人,读书多,学问好,自然也都是通情达理的大人物,应当不介意小女子略微解释几句吧?” “你要说什么?莫不是家境艰难,迫于生计?” “是,也不是。”李墨荷在几人中逡巡,锁定一张面孔,“不知公子贵姓?” “谢。”那人面色不善,挑了挑眉,“怎么?” “我没记错的话,谢公子方才说我把衣袖卷起来,不像话,是这样吗?” “是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身体发肤怎可轻易使外人看到。讲究些的人家,女孩儿出门都要丫鬟环绕、戴着面纱,就连相貌也不肯被外男看见。我观你衣着打扮,不似富裕人家小姐,即便没有那般条件,也应当自己尊重注意些!偏你不遵礼教,不顾体面,不仅穿梭于人来人往的酒楼,还像男子一般不拘小节,露出手臂,实在是世风日下!” 受到这样严厉的指责,李墨荷也并没有冲动,深吸一口气:“谢公子,您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小女子可承受不起。没错,圣人的确说过要知礼守节,可还有一句话,叫做‘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你用富人贵人们的规矩礼节,去要求普通的贫苦百姓,不觉得太过苛刻了吗?” “我想,您家境殷实,又是读书人,恐怕没有下地干过农活吧?农忙期间,无论男女,不管老幼,都得去田间地头帮忙。下地插秧,那么深的泥泞,不卷起裤脚,挽起袖子,那么脏的衣裳,洗不了三两次便报废不能穿了,平头百姓怎么舍得如此浪费?更别提下地的时候大家都是光着脚的,可是有人会在意吗,没有,大家不关注谁的脚白,谁的脚美,只在乎有没有被蚂蝗叮上吸血,能不能如期种上秧苗。在百姓心里,吃饱穿暖才是第一等大事,什么礼节什么体面,那都是后话。” “照您说的,抛头露面的事只能男人来做,假如家中没有父兄,妻女便该死守礼节困在家中饿死吗?假如没有丈夫,全天下的守寡妇人都不要活了?自食其力,您要怪她们出来抛头露面,若是改嫁,您恐怕又要指责没有忠贞气节,横竖都是您的道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我何曾这样说过,分明是你曲解我的意思!”谢公子说。 “好,那我顺着您的意思来,谢公子方才也说了,楼里别的伙计为了做事方便,也都卷起衣袖,难道我不是为了如此目的吗?此时此地,您来吃饭,我负责上菜,仅此而已,我既没有出格的言行,也没有不当的举止。您是来酒楼吃饭的,又不是青楼喝酒听曲,心态不同,对同一件事、同一个人的解读也会不同。我清清白白,您又是坦荡君子,何误会之有?您是读书人,将来高中状元,为官做宰,帮助更多老百姓过上富足日子,到时更多像我一样的女孩,自然也能过上足不出户的清闲日子,教化万民的目的自然达成,您说是不是?” 谢况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哼了声:“巧言令色,能言善辩,非女子之幸事。” 同伴哈哈笑道:“谢兄,这小姑娘既然是生计所迫,也算符合情理,方才又祝你登庙堂之高,就别跟人家计较了吧,算了算了......” 李墨荷笑道:“多谢大家体谅。实不相瞒,小女子是山上的猎户,来临仙楼做事,实则是为了推销一种名叫竹荪的山珍。这种山珍滋味鲜美,且对身体也甚为有益,诸位公子平日里念书劳心费神,正需要这等好物滋补。过几日,我会在临仙楼举办‘试吃大会’,届时会给诸位分发贤才帖,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携亲朋好友前来品尝......” 临仙楼的争辩,对于李墨荷来说只是一桩小插曲,能够吸引客人注意是个绝佳的推销机会,不过三人成虎,传到明月酒楼许心兰的耳中,却成了临仙楼用美人计招揽客人,故意抢明月酒楼的生意。 自从临仙楼开张,明月酒楼便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以往的熟客流失不少,不差钱的说临仙楼的菜式更新鲜有意思,会算计的怪明月酒楼菜色分量大不如前。许心兰对此很恼火,酒楼开了几十年,食材的价格都翻番了,偏她夫君林志抱着林家的祖训,咬死不肯改动菜价,没办法,为了多赚钱,她只好跟后厨吩咐每样菜的分量略少一些,降低成本,却没想到被熟客察觉。 许心兰是个极其自我的性格,客人不满,也绝不是自己的问题,一定是同行打压,如今听了临仙楼的热闹,更是愤愤,当即就要去一探究竟。 第三十八章 好一场大戏! 许心兰捏着帕子来到临仙楼,伙计们一看到这熟悉的面孔,知道明月酒楼的老板娘又来打探敌情了,识趣地避开她周围绕路走。 瞅准一张空桌子,许心兰当即坐下,“咳咳,小二,上茶啊,渴死了,怎么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招呼一下,你们临仙楼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胡长风嘴甜人缘好,被伙计们推过来应付许心兰。面对这个难缠的老板娘,他也是头疼的很,顺着对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反击回去,一个把握不好,会惹得对方大怒,借机撒泼打滚的事迹也不是没有的。 只得陪笑道:“许夫人,今儿是什么日子,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一边沏茶,一边回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该不会是明月楼的茶水不好喝,才害您这般口渴吧?我们临仙楼招待客人的可是上等的白茶,您快尝尝,是不是跟明月楼的不同?” 许心兰瞪眼:“你这小子说得什么话,我们明月酒楼百年老字号,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也能与之相比的。”翻开菜单,细细地打量每一道菜式,嘴上继续抱怨,“也没什么好吃的嘛,了无新意。” 胡长风假笑:“既然不用点菜,夫人您在此慢慢喝茶休息吧,小的先去招呼别的客人......” “哎,回来,你跑什么,谁说我不点菜了?”许心兰涂着蔻丹的指甲从菜单上那些招牌好菜一一划过,最后停在了只需五文钱一道的点心上,“没什么好吃的,来一盘芋儿煎我尝尝,不是说你家的芋儿煎与别处不同吗,我倒要尝尝,有什么不同法儿。” “......好的,许夫人,您稍等。”胡长风抬脚要走。 “对了,你们酒楼是不是新来了个女伙计?”许心兰装作不经意实则很刻意地问道,“就让她给我上菜吧。” 这才是这女人的真实用意吧?胡长风嘴角抽了抽,“是。” “......啊?点名让我去送菜?”正在后厨取菜的李墨荷惊讶。 “是的,小荷姑娘,我跟你说,这女人难缠得很,是明月酒楼的老板娘,隔三差五就要来我们临仙楼找茬。”胡长风诉苦,“你只送菜,其余一律不理会,若她真要闹别的花样,你就来叫我,我也处理不了就找周管家,他可不怕这女人。” 原来是姨母啊,我刻意避开她,她却又找上门来,还真是冤家路窄啊?李墨荷勾了勾嘴角,“小六哥,别担心,我这就去会会她。” 胡长风前脚刚走,许心兰后脚便敲桌子大声抱怨道:“我点的东西怎么还没送上来,小二人呢,你们临仙楼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夫人,您别急,临仙楼活鱼鸡鸭现杀,所有菜肴都是新鲜现做的,自然需要耗费少少功夫,别的酒楼或许很快,点了立马就送来,可那都是拿已经死去很久、完全不新鲜的肉做的,为了您的身体健康着想,我们还是宁愿让您多等片刻。” 听到这把熟悉的嗓音,许心兰惊愕地抬头,来人不是李墨荷又是谁,“荷丫头你怎么在这儿!该不会——你就是临仙楼那个新来的女伙计?” “是啊,姨母,承蒙惠顾。”李墨荷嘻嘻笑着。 “荷丫头,你不在家里照顾你娘,待在家中洗衣烧饭,跑来酒楼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许心兰去抓李墨荷的手腕,被她不着痕迹避开后,又故作亲热,“是不是钱不够用了,你娘抓不起药?你这孩子就是见外,家里有难处也不跟姨母讲,姨母什么时候差过你的钱?上次给的那几两银子花完了,你开口再要便是,怎么这么淘气,跑来这里当伙计?我早说过你爹靠打猎为生不靠谱,还不如去我们家的明月酒楼帮手,起码旱涝保收......” 众人见状议论纷纷,几个伙计也都面露惊讶之色,胡长风表情复杂地看着李墨荷,“小荷姑娘,原来许夫人是你姨母啊......”那自己还在背后说了那么多别人亲戚的坏话,也不知道李姑娘会不会记恨。不过,有这么家境优渥关系好的亲戚,为什么还要来他们临仙楼卖菜呢,莫不是真为了偷师学艺来的? 李墨荷注意到大家神色变了又变,原本几个想要上前的伙计又默默将脚步撤了回去,明白若是不当场解释清楚,一定会成为众人心里的一根刺,大家再不可能跟她交心了。 “姨母,你真是说笑了,什么时候给过我银子,我怎么不记得?哦——你说的该不会是那次上街买菜,您先是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通,然后表姐又嘲笑我没钱买首饰,最后强行插在我头上,被我拿去当铺换钱买药的那根簪子吧?还真是要多谢您,虽然自我出生以来,咱们两家从没有走过亲戚,逢年过节我也没从您手上拿过一文压岁钱,但还是多谢您上次赞助的二两银子,够我娘吃上好几副药呢。” 许心兰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勉强笑道:“你这孩子又说气话,大人之间有没有来往,你小孩子家怎么知道?更何况,你娘虽然是我们家捡来的女儿,爹娘却是疼爱她甚过我这个亲生女儿,因为你娘身子弱,连我对她也是多有疼惜......” “若真像姨母所说,那你怎么一次也没有去我家探望过我娘呢,她不是你最爱的妹妹吗?”李墨荷直接发问。 许心兰哽住,为什么不去,当然是因为看到那张柔柔弱弱的脸,她就感到厌恶,许幽兰会提醒她想起来爹娘和大哥当初是多么的偏心,心仪夫君也差点拱手让人,这叫她怎么能甘心! “当然是因为姨母忙,没时间。荷丫头,你隔三差五来蓝心镇,不也从不肯到姨母家坐坐吗?”许心兰反击,捏着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你今日这些话,真是伤了姨母的心,不过没关系,姨母是长辈,哪能和小孩子计较?走,跟姨母回家,姨母给你取银子,拿回去给你娘看病......”说着便要来拉李墨荷的手。 “姨母,不用麻烦了,您现在就把银子给我吧。”李墨荷说。 许心兰瞪眼,这丫头竟然还真敢伸手,真是想得美,“出来得急,姨母身上没有带钱,你还是随我回去一趟吧......” 李墨荷故作惊讶:“啊,不会吧?姨母来临仙楼,不是为了吃饭的吗?出来吃饭,还能不带银子。”打了个响指,“啊——我知道了,难道,姨母是想赖账?还是说......你根本不是来吃饭的,就是存心来找不痛快的?” “李墨荷!”许心兰失态,“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娘就是教你这么胡乱编排长辈的吗?目无尊长,成何体统!你娘不在,我这个当姐姐的,今日非要替她好好教训孩子!”扬手便要打过来。 李墨荷下意识退后,心想,她先动手,我要不要反击使劲推她一把呢?但是她身后桌子上还有筷子这种尖锐物,万一失手将她伤得重了,以后该不会赖上我吧? 犹豫的瞬息,一个身影唰地挡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架住许心兰的巴掌,“许夫人,您在临仙楼这样泼妇姿态,不太好吧?” 李墨荷抬眼一看,怎么是他?! 第三十九章 统一战线 犹豫间,一个男人挡在了李墨荷的面前,架住许心兰扬起的手掌。 “周管家,您怎么来了!”李墨荷惊讶。 “我若不来,你就这样站着被人打吗?”周杰沉声道,这小姑娘面对自己时不是鬼精鬼精的吗,怎么对上自家难缠的亲戚,就变得如此温良恭顺任人宰割了?真是不争气! “姓周的,她是我的外甥女,我是她亲姨母,长辈教训自家孩子,便是到天子面前也天经地义,有你什么事,要你耍什么威风?松开我的手!”许心兰挣脱开周杰的桎梏,理了理衣襟,趾高气昂地吩咐:“荷丫头,还不快过来?你今日若是亲疏不分,跟外人站在一边,当心我告诉你娘,以后你娘再别想踏进许家一步,今后也再别来爹娘的坟前祭奠。” 李墨荷从周杰身后探出脑袋:“姨母,你不是外嫁女吗,怎么还能插手许家祭奠的事情?你不让我娘去拜祭外祖父外祖母,这事经过舅舅同意了吗?我想,他应该没有你这样心狠吧!” 周管家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幸灾乐祸:“许夫人,看来你外甥女不怕你的威胁啊。也是,有你这样的长辈,也难怪她放着明月楼不去,专门来我们临仙楼做事。” “姓周的,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了?给她钱不要,好心充作驴肝肺,到头来还怪我!”许心兰指责,又一脸鄙夷地嘲讽,“还‘我们临仙楼’,哈哈,真好笑,谁不知道临仙楼是郑家的产业,你姓郑吗,就是你的?不过是郑家的下人罢了,还真摆起主子款儿了!跟你说话,我都嫌拉低了自己的身价。姓周的,你这么卖力替主子干活,不知道郑家一年给你多少辛苦钱?恐怕没多少吧,不然怎么三十好几还没成家生子啊......” 许心兰这波贴脸开大,看得李墨荷都替她捏一把汗,封建时代的大龄未婚单身男,她可真会戳人痛脚啊......不过,周管家看起来也不像缺钱的样子,迟迟未成家的话,还真有些奇怪,莫非他的思想格外超前,也是个不婚主义者? 没等李墨荷胡思乱想完,周管家已经悠悠开口:“许夫人,我想有一件事你搞错了,我不是奴籍,也并非谁的下人,原话送给你比较合适,别在我面前摆主子款儿,郑家拿我当亲人对待,我自然尊重他们,至于你?哼哼。另外,你既然这么好奇我有多少家私,又操心我还未成家,不如跟林东家和离,改嫁于我?” 许心兰没想到周管家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涨红脸啐道:“呸,你这厚颜无耻的老家伙,胡乱说些什么。” “哈哈,开个玩笑罢了。”周管家笑了,“别动怒,您这样的媳妇......我真是不敢娶。” 人家说让她和离改嫁,许心兰感觉受到了不尊重;说不想娶她这样的人,她又觉得受到了羞辱,更气愤了。 “哼,我可没工夫与你们在这儿闲扯。荷丫头,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也别怪我翻脸无情,从此以后我明月楼也不是你想来便来的!”说完扭头便走。 “姨母——”李墨荷马上叫她。 “叫我干嘛——怎么,后悔了?”许心兰暗自得意。 李墨荷:“您说笑了,我是想提醒你,方才点的一盘芋儿煎,还没有付钱呢,不会真准备赖账吧?”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 被这么多人取笑,许心兰一口银牙快要咬碎:“切,谁会赖账!不过五文钱的东西......” 送走了许心兰,李墨荷被周管家叫上楼,知道自己的申辩环节来到了。 “李姑娘,你当初来临仙楼的时候,可没说过自己和明月楼的关系?”周管家端起茶盏吹了吹,“倘若一开始我知道你与许夫人有关系,定不会让你踏进这个门,平空惹得一身麻烦。” 李墨荷嘿嘿笑了:“周管家,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没说呀。再说,您方才也看到了,我跟我姨母的关系根本不好,两家人很久没往来了,竹荪的生意我也不想让他们插手,所以才直奔咱们临仙楼而来。” 周管家抬眼:“你来临仙楼,不是因为跟荃儿打过招呼了?” “我不否认,那也是一个原因啦!周管家明鉴,天地良心,我可不是明月楼派来窃取后厨秘方的细作!” 周管家抿了口茶,“这有何可担心的,我们临仙楼能生意红火,靠的从来不是哪一道菜的秘方,也不是哪个大厨的功劳,靠的是整个酒楼的管理,上上下下所有人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真正做到让所有客人吃得满意。” “哇去,周管家您这招妙啊,实在是妙!”果然是个思想超前的奇人,这不就是现代公司管理法则,强化团队的力量,提升用户体验感? “你的那个竹荪,进展如何?” 李墨荷遂把自己定下的目标客户一一道来,听得周管家直皱眉:“净是些旁门左道。你就不能少用这些花里胡哨的把戏,老老实实介绍?” 李墨荷撇嘴,两手一摊:“我有这么做过啊,不搞虚的,老实介绍,但是人家听了睬都不睬我,那个人不就是您咯?” “再说了,这些只是手段,我要聚集更多人一起试吃,试吃的时候还要限制数量,先到先得,这样抢不到的人才会受到刺激,我有信心,届时一定能完成在您面前立下的目标!” “话别说得太早,我方才跟许心兰对峙,可不是为了护着你,只是她在我们临仙楼大吵大闹的实在难看。”周管家给李墨荷泼冷水,“我可不会留什么面子,到时你的竹荪卖不出去,李姑娘你不许找荃儿说情,趁早拿着银子走人。” “行啊,说好了。”李墨荷马上说,“那如果我能完成目标,周管家您要和我签订契约,以后临仙楼的竹荪只能从我这里供货,我是唯一供应商,别人谁送来都不收,同样的我也只和临仙楼做买卖,绝不卖给明月楼。” 周管家哼笑:“小姑娘,这便开始白日做梦了?” “等着瞧吧!” 周管家其实说得也没错,同样的把戏第一次还新鲜,第二次就老套了,所以李墨荷决定下一步改变攻略方向。 忙活了半天,中午是在临仙楼和伙计们一起吃的午饭,虽然是后厨烹饪剩下的边角料,但是肉菜管够,味道还是很不错的。下午接着做事,李墨荷是一个勤快、眼里有活儿的姑娘,看到谁忙都会上去帮把手,一开始只端盘子送菜,后来客人多了,也学着胡长风的样子招呼客人。她脑瓜子又好使,几遍下来已经将临仙楼十余道招牌菜背得滚瓜烂熟,向客人介绍时张口就来,完全看不出是第一天来干活儿。客人吃完离开,她看到后立马拿着抹布上前清理残羹,手脚利索不怕脏不怕累。到后厨等待取菜的片刻,还会顺手择菜洗菜,与掌勺大师傅闲聊几句拉家常。 周管家站在一旁,把李墨荷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有一桌客人酒足饭饱,正要离开,李墨荷盯着他们看了片刻,很快跑到账房先生身边,小声说些什么。 等她离开以后,周管家默默来到账房先生身旁问,“她刚刚找你说什么,莫非方才那桌客人忘了结账?” 账房老先生摇了摇头,“小荷姑娘方才问我有没有多余的纸笔,她要用,我瞅了一眼,记下了哪些客人爱吃菌子什么的......” 第四十章 今晚吃鸡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李墨荷抽空喘口气,随意坐下,拿帕子擦拭额头的汗。身材瘦长却有张国字脸的伙计林平见状,递过来一把蒲扇,“小荷姑娘,扇扇风凉快些。” 李墨荷很感激:“谢谢你,林大哥,你太有心了!” 林平呵呵笑着,问她,“小荷姑娘,我问你个事儿,你手上的帕子真好看,是自己绣的,还是在哪里买的?” “哦,你说这个啊?”李墨荷挥了挥手上蝶恋花纹样的素色手帕,一脸骄傲地说,“这是我娘绣的,我也觉得好看,所以带在身边。我娘的绣工可厉害了,针脚细密,图案栩栩如生,就像画上去的一样。” 又不好意思道:“跟我娘比起来,我的绣工可差远了,根本就不能叫会绣东西,嘿嘿。林大哥,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想买条帕子吗?” 林平红了脸,“实不相瞒,我去年刚成家娶了媳妇,她这人,哪儿哪儿都好,偏偏女红拿不出手,粗手笨脚的,连个纽扣也缝不好,平日里都是我自己动手。不过,绣帕子这种精细活儿,我可不会。我瞧她平日里身上连条帕子也不备,既不方便,也不好看,就想买条送给她。”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嫂子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啊,我喜欢!得闲一定得叫嫂子出来见上一面。”李墨荷哈哈笑道,“林大哥,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觉得,没必要每个女儿家都得会女红,若是人人都自己绣东西自己用,那还要专门的绣坊、绣娘做什么呢,你说是不是?而且绣娘还辛苦,熬夜做活儿把眼睛都熬坏了,我娘就是这样的,看得我心疼得不得了,所以我决定以后能挣钱了,就再不让我娘做绣活儿了。” “话说回来,林大哥你想买帕子的话,还是得去许氏成衣铺才行。”李墨荷话锋一转,“我娘虽然绣帕子,其实只是帮铺子代加工,赚点辛苦钱,绣出来的帕子也不能自己处置,还得收回铺子里寄卖。” 林平思索片刻,“我记得,许氏成衣铺的许老板,似乎是明月楼许夫人的亲哥哥?也就是说......他们跟小荷姑娘你?” “是的,许盛元是我的舅舅。” “还真是啊!”林平感叹,“难道,许老板也和你们家......” “那倒没有,舅舅对我们一家挺好的,总关心我娘的身子,还借钱给娘看病。正因如此,我娘才会愿意在舅舅的铺子里寄卖手帕。”李墨荷解释说,“不过,亲戚再阔绰富裕,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得自力更生,自食其力,人生才能活得精彩。” “这话说得不错。”一道男声突然从身后幽幽传来,李墨荷吓了一跳,忍不住埋怨,“周管家,您走路怎么都不出声啊?吓死人了。” “吓到了?正好,收拾收拾,你回去吧。” 李墨荷傻眼,结结巴巴道:“您、您不会这么小气吧,这就不让我干了?” 周管家用看傻子的眼神,非常无语地说:“也不看外面什么时辰了,你一个小姑娘家,住得又那么偏远,赶紧收拾回家吧。” “啊?哦哦!原来是叫我下班了啊!”这真是意外之喜。 走的时候,周管家叫后厨包了不少吃食,让李墨荷都带上,李墨荷不好意思,婉言谢绝,周管家摆手:“拿着吧,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临仙楼所有的伙计放工都可以带剩下的吃食回家。说好的不给你工钱,若是连肚子都填不饱,外人听说了真以为我临仙楼多么小气呢。” 李墨荷于是只好笑纳,开开心心地带着肉菜回家赶晚饭的饭点,到小河村的时候刚刚好太阳落山,无尽夕阳余晖,再晚一会儿就得走夜路了,李墨荷不由地庆幸。 还没到门口,李墨荷就大声呼唤:“爹,娘,我回来啦!” 自家院门从里面被推开,大伯母周氏亲热地挽着许氏的胳膊出来,对李墨荷说:“荷丫头,你可算回来了,天儿都快黑了,伯母等了你半天呢!” 李墨荷用眼神询问自家娘亲,她来干嘛? 许氏表情无奈:“乖女,快把东西放下,坐下喘口气。渴了吧,屋里桌上有刚倒的茶,喝点润润嗓子。” “好!”李墨荷答应着,刚要把手上的油纸包递给许氏,就被身旁人半路截胡,周氏鼻子灵得很,老早闻到有肉的香气,迫不及待地几乎从李墨荷手里夺过来,嘴里敷衍道,“荷丫头,让伯母来帮你拿,我瞧瞧这里头包的什么呀?” 李墨荷累了一天,也是懒得和她应付,“大伯母,你回家取个碗来,我把包里的盐酥鸡分你一些。” “真的呀,是盐酥鸡?”周氏喜不自胜,“哎哟,弟妹,我说你家这丫头真是长大了,知道孝顺懂事了。荷丫头等着啊,伯母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李墨荷这才获得片刻安宁,搂着许氏撒娇道:“娘,我今天好累啊!” “乖女,今日忙吧,饿了没有?”许氏爱怜地将李墨荷抱住,轻轻揉捏按摩她颈后的筋脉,“快去屋里坐下,娘已经煮好了晚饭,不等你爹回来了,你先吃吧。” “啊?爹出门了,这么晚了去哪里了?”李墨荷奇怪。 “还能去哪,不就是去镇上接你吗?你爹怕你累,还特地问陆家借了驴车去的临仙楼。”许氏拍拍李墨荷的手臂,“娘还想问你呢,怎么没有半路遇上你爹?” “啊?我只顾着赶路,压根没注意路上的人......” “无妨,你爹去临仙楼问问,知道你回家了,一会儿便往回赶了。”许氏安慰她,“还有你大伯母,方才跑来说是与我聊家常,话里话外一直问你去哪儿了,这两日频频去镇上所为何事,娘避而不答,她就一直不肯走,这不,正巧碰上你回来了。乖女,这是你从临仙楼买的菜吗,要费不少钱吧?” “不是买的,是掌柜的送的,说是每个伙计都有。”李墨荷从怀里掏出另外油纸包,“嘿嘿,幸好我早有准备,这里边有更好吃的。娘,你先把这个收起来,别给大伯母看到......” “荷丫头——荷丫头!”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响起,李墨荷见到来人都气笑了,“大伯母,你怎么把婶娘也叫来了?” “我可没叫她,是她自己要来的!”周氏赶紧撇清关系。 “大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都是一家人,你来我不能来?”小白氏先瞪了周氏一眼,这个贪心的女人,有肉吃竟然打算藏私只给她儿子李墨恒一个人独享,幸好被自己听到,要不然别人连闻都没份儿!又嬉笑着对李墨荷说,“荷丫头,咱们一家人可得有福同享,你是个好孩子,有了好吃的,肯定不会忘记孝顺长辈、友爱弟妹的吧?” “婶娘,能从你嘴里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可不容易啊。”李墨荷调侃,打开桌上的油纸包,油脂气息混合着咸香扑鼻而来,临仙楼的盐酥鸡不愧是一绝,“伯母,婶娘,你们也看到了,一包鸡肉只有这么多,一半你们拿回去,剩下一半给留我爹娘尝尝......” 第四十一章 打个预防针 金黄香酥的鸡肉让人看着便食指大动,周氏暗暗咽了口水,喜滋滋地过来瓜分,“荷丫头,伯母谢谢你啊......” 小白氏不甘示弱,也端着碗挤到桌边,仿佛较劲似的,周氏夹一块肉,她也夹一块,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还不忘跟李墨荷讨价还价,“荷丫头,你们家才三个人,东院你奶奶,大伯一家,我们一家,总共九口人,才一半不够分啊!反正你们也吃不完这些,还是我多带些回去,分给大家吃吧?” 李墨荷早料到这般情形,因为预先留下了别的好吃的,所以看到盐酥鸡被瓜分她其实心里并不着急,但是婶娘这个人也是真贪心啊,跟她分享,不知感恩却只想着索取更多,如果自己不表态,她只会觉得理所应当,下次继续这般行事。 于是李墨荷装作不悦的样子,大声道:“婶娘,这是我一个人到镇上辛苦干活换来的,看在大家都是至亲的份上,再加上妹妹还小,有好东西我才想着跟你们分着一起吃。你拿一些我不生气,但是你不能觉得别人家的东西就该是自己的,什么叫我们吃不完?好东西谁不喜欢?我爹娘那么辛苦,合该多吃些,我也盼着多吃肉长身体呢!你做事不能如此霸道吧?” “弟妹,不是我说你,你这确实拿得太多了些,人家荷丫头懂事孝顺请我们吃好的,你还真不客气啊,怎么能一点儿也不给人家留?”周氏趁机拉踩,小白氏不服气地扭过脸去。 周氏向来精明,记得刚才的话茬,又问:“荷丫头,你说在镇上干活,在哪里干活,都做些什么?这一份盐酥鸡可不便宜吧,少说也得三四十文,你竟买得起,看来一日工钱不少啊?都是自家姐妹,若是有好差事,可别忘了叫上你梅姐姐一起去啊!” 李墨荷想了想,还未开口,一旁的许氏温温柔柔道:“大嫂,荷丫头性子跳脱,她做的事,未必适合梅丫头。不过,梅丫头对打烙子倒是挺感兴趣的,搭配的彩线也格外好看。大嫂,你若是不嫌弃,不妨叫梅丫头没事的时候过来西院帮我打烙子,等卖出去了钱也算她一份。” 没打听到李墨荷的消息,却收获了意外之喜,周氏忙连连点头,“哎,好好好,弟妹,你是个文雅人儿,又会做绣活儿又会打烙子,我明日就让梅丫头过来跟你拜师学艺!这丫头,天天闲了就找村里的小妮子们磨牙唠嗑,还不如做点活补贴家用,到时候给恒儿多买几本书看!” 李墨荷实在忍不住:“伯母,先不说梅姐姐还没赚钱呢,便是有钱了,也是她辛苦换来的,你不让她留着自己添衣裳首饰,还要拿去给大哥花,梅姐姐知道了心里什么滋味?奶奶疼大哥,你也疼他,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大哥没动之前,我们几个小的都轮不上。”指着周氏手上的盐酥鸡,作势要抢过来,“伯母,该不会这些吃的你拿回去,也打算只给大哥一个人吃吧?若是这样的话,我可不愿让其他人看着眼红,你还是还给我吧......” “哎哎,荷丫头,你想多了,伯母怎么会这么做呢?肯定是大伙儿都有份儿!”周氏急了,将盐酥鸡牢牢护在怀里,笑道:“我这不是想着,恒儿要考状元,才随口那么一说。你放心,梅丫头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不疼她呢?” “那梅姐姐做工赚到的钱呢?”李墨荷追问。 “自然......自然是归她自己处置。”周氏心里疼得滴血,这个荷丫头,真是个怪胎!女儿家赚钱贴补家用,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她这般忤逆的性子,非要自己做主,她爹娘也是的,把个丫头宠上了天,比一般的男儿还要不服管教,还来管别人的家事!可是,不先答应下来,到手的鸡肉没了,还得指着她那个布商出身的娘教梅丫头手艺,孰轻孰重,周氏还是分得清的。 得到周氏的口头承诺,李墨荷这才作罢。等周氏和小白氏离开,李墨荷拉着许氏的手晃啊晃,“娘,你怎么想起来让梅姐姐过来帮手了,你最近很忙吗?” “你梅姐姐性子静得下来,做得住,最适合打烙子了。有她帮手,娘很快就能把这一批烙子完工。另外,有个人在家里说说话,也挺好的。” 听到这话,李墨荷心里很愧疚,其实许氏也是典型的文静性子,以前是因为病痛躺在床上不好走动,现在腰好了许多,自己作为唯一的女儿却总不在家陪她。 “娘,是不是我总出去,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啊?对不起啊,我忘了你不爱串门儿。那就叫梅姐姐来吧,没事多陪陪你,等挖到第一桶金,我一定给她包一个大红包。” 许氏刮了刮爱女的鼻尖,笑道:“乖女,娘又不是小娃娃,总需要你在身边看着。你自小就聪明,心智又坚定,娘一直觉得,我闺女是能成大事的料,不管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 “娘,你真好!”李墨荷‘啾’地在在许氏脸颊上落下一个吻,“我一定不会让你和爹失望,首先第一步,把我的竹荪卖出去挣大钱!”话没说完,肚子里传来呜鸣声,许氏笑了,“你呀,还是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 饭吃了一半,李昊赶着驴车回来了,看到李墨荷已经回到家了,他又去把驴车还给陆家。李墨荷让他带了些吃食送过去,表示感谢。送完回来,一家三口继续吃饭,李墨荷把打包回来的酱汁口条、炙羊排放到自家老爹面前,李昊尝了连连称赞,一家三口吃得心满意足。 “明日还要去?”李昊问女儿。 “嗯!今日还是挺有收获的,明日我再努努力,争取后日早上把竹荪送过去做成各色菜肴,请客人们试吃,我有信心,大家会喜欢的。到时候一举把临仙楼拿下,我就跟周管家谈供货的事宜。” 李昊打趣:“兰儿,咱们闺女是真敢想,这便已经操心日后供货了。”许氏笑而不语。 “爹,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提前考虑。而且,凭我一个人是没法供应足够的竹荪的,我会请人去山上帮忙采摘,然后经我手卖给临仙楼,我只要中间的抽成费就够了。” “乖女,卖来的钱还要分你一份,恐怕许多人不会愿意吧?”许氏担忧。 “所以要和周管家定好独家契约,只有经我手的才收,没经过认证的,一律不收。” “那人家若是不卖给临仙楼,卖去别的酒楼,你也拦不住啊?”李昊说。 “是这样的。所以我只能尽力控制独家经营,想要分一杯羹的得提前写契书按手印。”李墨荷说,“一来、竹荪长在深山,收获期也短,如果没有熟悉山上地形的人带路,并不好采摘;二来、不是所有的竹荪都能吃,有的是有毒的,我们要放话给大家,不经过我手的,若是不幸吃出个好歹来,可要自己负责;三来、参与竹荪生意的村民,我要按照他们的诚信表现写个册子,诚实守信不随意泄露秘密的,以后有别的赚钱买卖还叫上他们,大嘴巴到处乱讲的,只此一次,以后再也不用了。” 第四十二章 女孩子们的碰面 眼下要卖竹荪,要和临仙楼定下专属供货渠道,往后做大做强,别的菜蔬野味也要加入进来,毕竟麓山是当地人天然的猎场和无尽的宝藏,还有她种下的芦荟,许氏听她的话把蛋壳碾碎放在花盆里当做肥料喂养,小芦荟正在茁壮成长中。 一副未来商业版图已经缓缓在李墨荷面前展开,让她心潮澎湃。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定会成功,但是想到了的事情,就要勇敢去尝试,放手去做。身处陌生的时空与年代,来自现代的她灵魂是孤独的,归属感只能凭借和父母亲人的血缘联系;但是,如果能靠自己的努力做出一些事业,给小河村、蓝心镇、灵安县、庆源府,乃至整个大周,带来一些小小的改变,也是一个陌生灵魂曾来过这个时空的印记与锚点...... 第二日,李墨荷轻装出门。临行前,她拿刀取了一小截芦荟,带在身上。许氏把芦荟养出了感情,青翠且生机勃勃的小芦荟突然被切掉一块,看得她心疼不已,李墨荷只得安慰她很快就会长回来的。 来到临仙楼,周管家似乎得闲,坐下喝茶,已经等她半天了,见李墨荷走过来,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问,“今日打算怎么做?” 李墨荷嘻嘻笑道:“今日带了我的秘密武器,看,就是这个!” 周管家瞪大眼睛仔细瞧她手上翠绿扁胖的植物,不由问:“这是什么,青瓜?野果?” “都不对,这叫芦荟,可是好东西呢。”李墨荷说,“改天有空,我跟您细细介绍。总之,这东西很有用的,可以吃,也可以用来涂在身上,能止血,能美颜,能入药,而且种植起来很方便,特别好养活。” “我算明白了,你这小姑娘,人不大,稀奇古怪的见识倒不少!”周管家道,“我也算活了半辈子,见过不少世面,懂得却没你一个小丫头多?” 亲,那是因为时代不同,从封建社会跨到现代社会,站在巨人肩膀上,能不厉害吗?李墨荷暗自腹诽,笑道:“您没见过也不奇怪,这东西咱们大周没有,是海外的物种,我也只在杂书上看过。还是春雨医馆的宗大夫见多识广,人脉深厚,拿给我瞧的。” “哦,他呀......”听到宗明犀的名字,周管家露出了然的神色,“若是从他那里得来的,倒也不奇怪......” 嗯?打什么哑谜呢,大叔?听你这口气,宗大夫好像来头很大的样子?李墨荷好奇地竖起耳朵,还要再听,周管家却不肯开口了,等了一会儿无果,她只好先忙自己的推销大业去了。 今日李墨荷主动请缨到二楼送菜,她的目标正是包厢里聚会的富家小姐们。推门进去,华美的裙摆拖到地上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脂粉甜香漂浮在空气中,映入眼帘的皆是娇俏稚嫩的面庞。李墨荷环顾一周,把几个人的脸简单认了认,一个眼角有浅淡疤痕的女孩子吸引了她的注意,虽然这处疤痕并不影响她娇美的容颜,但李墨荷一下子想到除了开发日常护肤的芦荟产品外,以后要不要拓宽祛疤产品呢,自己在这方面了解不多,不知道宗大夫那里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李墨荷心思千回百转,但视线却并没有在那名女孩子脸上停留太久,和看旁人一样略扫了一眼便开始专心上菜。 女孩子们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已经不会被眼前的美食所惊艳,更多的是对李墨荷的好奇。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是你来给我们送菜?”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裙、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着。 被一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女孩称呼“小姑娘”,还是挺奇怪的,李墨荷强忍笑意,“小姐您好,我叫李墨荷,只是来临仙楼短暂帮手几天。” “李墨荷?”眼角有疤的女孩子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好奇地盯着李墨荷看。 身边批鹅黄坎肩的女孩子拍拍她的手,嗔道:“阿苓,你家酒楼什么时候寻了个女伙计来,这样的新鲜事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呀?” “啊?”李墨荷微微一愣,“您是......郑荃郑少爷的妹妹吗?” 郑苓两颊微红,点了点头,“荷姐姐好,我听哥哥提起过你。”又把在场的小姐妹们一一向李墨荷介绍,穿浅蓝色衣裙的名叫赵欢,五官秾艳,性子欢脱,家里在蓝心镇开了三间米行,家境殷实;穿浅紫色纱裙始终没开口的名叫宋苏岚,性子文雅沉静,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宋老爹是蓝心镇乃至整个灵安县都有名的私塾先生,如今被县里的富庶人家聘为西席;郑苓旁边穿鹅黄坎肩的叫周宜容,两人不仅关系最好,还有些姻亲关系。 周家是蓝心镇名声赫赫的乡绅之一,祖上出过几个为官的,最厉害的一个去了应天府当差,虽然品阶不高,却是天子脚下的京官,对于蓝心镇这样的小地方来说也值得载入地方志了。更难得的是,当年入京为官的那一支族人,如今还和蓝心镇祖籍的周氏本家有来往。也正因为周家从中做媒,郑荃和郑苓的远房姑姑,郑员外的堂妹嫁去了应天府,因而郑家与周家除了世代乡邻以外又多了层姻亲关系。 有了郑荃这一层关系,郑苓对待李墨荷的态度也十分亲切,她并不自恃富家小姐的身份,言语谈吐间待人都极为尊重,李墨荷心里暖暖的,看来郑家还是很会教育孩子的,眼前的小妹妹这么知书达理,郑荃虽然有纨绔少爷的名头但也为人热心爽朗,本质不坏。 本来也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再加上李墨荷心智成熟,三言两语间便和女孩子们拉近了距离,不仅将自己的来意讲明,邀请她们参加后面的竹荪试吃大会,还拿出自己的芦荟倾情介绍。 豆蔻年华、衣食无忧的女孩子,当然希望自己能变得更美一些,听到李墨荷讲的护肤用途,都十分感兴趣,就连最开始比较沉默的宋苏岚也忍不住开口,“荷姐姐,这东西涂在脸上,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吗?” “当然啦。”李墨荷笑着,肯定地点头,“芦荟这东西本是海外传进来的,长在极热极干燥的沙地里,因此最能储水,不信你摸,它的果肉肥厚,里面都是储藏的水分呢。你们平常用来敷脸的珍珠粉等物,虽然能使肌肤增白,但是时间长了脸上的毛孔会被堵住无法呼吸,还可能红肿不适。” “但是用芦荟的话,就不用担心这些,这是纯天然的植物,对肌肤温和无害的。”李墨荷将手上的芦荟切成薄片,贴在女孩子们的手腕上,“怎么样,是不是清清凉凉的?这还只是初体验,等种植的芦荟生长完成,我会请春雨医馆的宗大夫帮忙,提取芦荟中的精华,辅以其他中草药原料,制成方便涂抹的芦荟胶。等到研制完成,一定第一时间送给大家体验......” 第四十三章 前期准备 郑苓她们走的时候,李墨荷还依依不舍地将她们送到门口。 周管家取笑她:“怎么,这么喜欢我们阿苓小姐?” 心想,还说不是想嫁给我们少爷,这么心眼实在好糊弄的小姑子,可不多见了。 李墨荷喜滋滋地:“喜欢啊!郑小姐长得这么可爱,脾气又好,谁见了不喜欢?而且,她还给我介绍认识了这么多朋友,我的竹荪,还有以后的芦荟,都有销路了,想想我就开心啊哈哈哈哈。” 周管家无语,这小妮子真是个财迷,脑袋里除了赚银子,还有别的事儿吗?若说她贪财吧,与其操心卖什么竹荪,直接讨好少爷小姐,攀上乃至嫁进郑家,钱来得不是更容易?可她见到少爷却还没有见到楼里的伙计热情,也真是个怪丫头...... 算算人头差不多了,李墨荷向周管家报备,准备明天下午正式开启竹荪试吃大会。主菜竹荪,明天她会亲自送来;她也已经和后厨师傅们混熟了,菜式与烹调的方法经过师傅们指点改良,很容易便确定下来。本地人主食种类复杂多样,吃米饭,也爱吃面、粉,李墨荷提出要用竹荪炖鸡煨一锅上好的高汤,煮面、煮粥、煮粉、煮馄饨等等,让客人吃到所有想吃的主食。 吃的方面,李墨荷完全信得过临仙楼的水准,她更多思考的,是如何才能让这一场竹荪试吃会吃出新意、吃得满意。首先是邀请函,要别出心裁、足够吸引眼球;其次是试吃流程,吃的顺序,吃的环节,吃的参与度,都要考虑;最后是给客人留下什么印象深刻的点,让客人作为交换留下什么,怎么才能一炮而红打响名声?李墨荷写了一版又一版的方案,始终不满意,从临仙楼一路写到了家里,许氏心疼她,只得把灯油点得亮亮的,在一旁陪伴,李墨荷就这样在不时摇曳的烛火下,定下最终版的活动方案。 虽然睡得很晚,但是想到要做的事情,李墨荷精神高度紧张与兴奋,仍旧起了个大早,收拾洗漱完简单吃了两口早饭,就和李昊一起去了隔壁邻居陆家。陆峰为人厚道,与李昊交情不错,且李墨荷打算借用人家的驴车去镇上,人手又不够用,不如叫上陆峰与尤氏两口子一起进山采摘竹荪。 听了李家父女俩的来意,陆峰夫妇虽然有些奇怪,但想着两家交好能帮一把是一把,便欣然应允了。一行四人走在山上,李昊在前打头,李墨荷挽着尤氏的手臂,细细道来自己采摘竹荪卖去镇上酒楼的打算,并且邀请尤氏往后加入进来。 尤氏有些动心,“荷丫头,你今日打算摘多少,能卖上什么价钱?” 李墨荷笑道:“今日摘的一文钱也没有,我不卖,免费送给临仙楼,让客人们试吃,吃得满意了,往后同临仙楼做长久的买卖。不过,伯母你听我说,你同陆伯父今日的工钱,待会儿下山我会让我娘给你,这个不用等。” 尤氏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忙摆手,“不不,不用,荷丫头你太客气了。我不是跟你要钱的意思,真的。” “我知道,伯母的为人我是最清楚的,只是你们本就是来帮忙的,也不能白出力不是......”李墨荷说。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山上的竹林里。李昊从腰间抽出一把柴刀,在草丛里拨动,对身后几人叮嘱道,“山上蛇虫多,大家走的时候多加小心。”李墨荷与尤氏一人捡了一根枯枝当棍子,也边走边敲敲打打。 索性一路安全地来到了目的地,李墨荷蹲下身来细细交代,什么样的竹荪是新鲜的,什么样的竹荪已经不好了,什么样的竹荪有毒不能摘,都交代完毕后,四人很快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李墨荷眼疾手快,很快摘了大半篓,对李昊说,“爹,竹荪肯定不止这儿有,我去附近转转。” 李昊闻言,将手中的柴刀递给女儿,嘱咐道,“要小心,别走太远。” “知道啦!”李墨荷大声答应,放下背篓。 她猜的果然不错,竹荪这东西长在枯竹根部,被落叶掩映,很有隐蔽性,所以李墨荷专门盯着枯死的竹子找寻,果然在不远处一个偏僻山坳间又发现了一大片。她不由欣喜,之前王永丰发现的那处,已经采了不少,急需补充新的采集点。李墨荷有了发现,心里有底,不慌不忙地又探出几处长有竹荪的采摘点,不过良莠不齐,质量有好有坏。 她把这些采摘点一一记在心里,从山坳的另一头慢慢绕回去,路上还遇到一棵野生的枇杷树,心里痒痒,爬上去摘了一兜子黄澄澄的枇杷。她感觉自己真是被这片土地同化了,以前这种路边的野果看也不会看一眼,现在却擦一擦撕去皮就咬了一口,遗憾的是口味淡淡的,没有想象中那么香甜。不过摘都摘了,扔掉实在浪费,所以李墨荷仍旧捧着怀里的枇杷回去与另外三人会合。 都是常干农活的人,手脚勤快麻利,李墨荷回去的时候,带上山的四个背篓都已经小山似的装满了。李墨荷把自己摘的枇杷与尤氏分享,又细心地翻了翻背篓里的竹荪,从中挑去不新鲜、不能吃的部分,四人下山。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山路嶙峋,更何况在山上忙前忙后摘竹荪,返程的路上四人都大汗淋漓。到家以后,陆峰和尤氏帮忙将采来的竹荪放在李家院子里,许氏早备好了工钱,又说了好一番道谢的话,将陆峰二人送至门口。 李昊的背篓虽然最重,但他常常上山打猎扛着猎物回家,所以反倒是最轻松的一个,坐下喝了口水,对李墨荷说,“荷丫头,其实爹一个人去,也能把这些竹荪带下山。”言下之意,请陆峰和尤氏二人帮手的工钱,还是浪费了。 李墨荷无奈:“爹,那你得多累啊,还是好好歇歇吧,下午我还要请你陪我一起去临仙楼,准备别的事儿呢。而且,我们要借用陆家的马车,陆伯伯、伯母他们早晚会知道咱们是做什么用的,反正也要拉人入伙,不如主动一些表达诚意。” “好好,反正你这丫头最有主意,爹听你的便是了。”李昊笑道。 李墨荷略歇了歇,又开始新的准备工作。虽然口头约定了邀请,但是李墨荷也不敢担保所有说好的客人都一定会准时前来,万一人家突然变卦不想给面子了呢?舞文弄墨,她比不过这些古人,邀请函也只能中规中矩的写好,但是邀请的过程中增添些趣味性,还是可以做得到的,她脑海中已经有了新的主意...... 第四十四章 同频的脑回路 许氏用李墨荷摘回来的枇杷煮水喝,淡淡的果香沁人心脾,父女俩吃过午饭,坐上从陆家借来的驴车,带着四篓新鲜采摘的竹荪去了临仙楼。 父女俩前脚刚走,白氏就跑来问:“老二家的,荷丫头跟她爹这是去哪儿,车上装的什么东西?” “是他们爷俩清早上山摘的野菜,拉去镇上卖。”许氏不愿多说,笑道,“娘,我要回家洗衣裳了,这样吧,您要是想知道,等昊哥回来,我让他亲自跟您说。” 白氏撇撇嘴,心里不大乐意,心想不说就不说,当老娘稀罕知道,山上摘的破野菜能卖几个钱?老二也是脑子坏掉了,摘什么野菜啊,还不如打猎呢。还神神秘秘的,生怕被人家看到。 “老二家的,既然要洗衣裳,你等等,我这里也有几件,你一道帮我拿去洗了吧。”白氏叫住许氏,从屋里抱出一大盆脏衣服。东院本就人多,男人们出汗厉害,小孩子调皮身上不干不净的,平日里一大家子人的衣裳都是周氏和小白氏轮流负责洗的,不管谁洗都要叫苦连天。 “娘,这不合规矩吧。”许氏声音温温柔柔的,却也并不退步,“当初您让我们搬到西院来住的时候,不是说好了,洗衣烧饭,一应家事全都各做各的。也不是我不想帮您分担,当媳妇的孝敬婆母也是天经地义,只是他们父女俩出去了,不知何时才回来,家事都得我一个人做,实在是腾不开手......” “行了,别废话了,说这么多,还是不想洗?”白氏恼怒,“人家家里从来都是当婆婆的说一不二,我们家倒好,呵,当媳妇的要翻天,还养出个忤逆不孝敢跟长辈动手的死丫头!”想到上次跟李墨荷的争吵打斗,越想越气,正要发作。 “奶奶,你别生气,婶娘是真没空,我帮你洗!”不知何时,李墨梅从院里走出来,拉着白氏的手撒娇,“奶奶,婶娘身子不好你也知道的,还是别让她太过操劳了,而且婶娘最近还在教我打烙子呢,可好看了,等我学会了,端午节第一个送给您挂香囊,好不好?” 毕竟是家里第一个女孩儿,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白氏对李墨梅还是很疼爱的,“香囊是你们小女孩家的爱物,奶奶年纪大了,要这东西做什么?”话虽这样说,神情还是缓和了不少。李墨梅又哄了几句将白氏劝走了。 “婶娘,奶奶性子急,有时候说话不太好听,你别挂在心上。”李墨梅回来安慰许氏。 许氏心知,自从进门以来白氏就不喜自己,只是在生下唯一的女儿以后,这份嫌弃更加的明显了。不过这种话不好对小孩子说,所以她拍拍李墨梅的手背,笑道,“你放心,婶娘不是小心眼的人,你奶奶是长辈,我们身为晚辈的,尊敬些也是应该的。” 李墨梅:“那就好。婶娘,二叔他们不在家,我来帮你做事吧......” 另一边,李昊与李墨荷父女二人到了临仙楼,先将食材运到后厨。听说今天要开试吃会,郑荃也兴致勃勃地到场,见到李昊,规规矩矩地打了招呼,“李伯父好。” 李昊笑着答应,悄悄跟李墨荷说,“郑公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我看也不像是传说中的纨绔少爷啊?” 李墨荷偷笑,老爹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颜控了? 周管家也凑到郑荃身边问:“少爷,你怎的对李姑娘她爹这般尊敬?”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我的少爷啊,你该不会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所以才想在未来老丈人面前好好表现的吧? 谁料郑荃给了他意料之外的答复:“你没看到吗,李伯父手臂、肩膀、后背可真够壮硕结实的啊,不愧是猎户出身,我也想变得这么强壮......” 周管家都无语了,合着就我一个人担心你与小荷姑娘看对眼,你俩眼里倒是完全看不见对方,是吗? 李墨荷对于周管家与外表不符的细腻内心中千回百转的心思是一概不知,她满脑子都是正事,要盯着后厨做菜,要安排伙计布置大堂,就连郑荃也被使唤上了,这位少爷写得一手好字,李墨荷说,“少爷,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怎么样?把你漂亮的字秀出来吧!”于是大堂的宣传语和给客人们的邀请函,都由郑荃手书。 郑荃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抱怨,“小荷花,你怎么这么会忽悠人?这些明明不关我的事,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这里帮你干活?” “因为好玩呀,而且多有参与感,是不是?”李墨荷替他顺毛,顺便送上后厨精心熬制的竹荪鸡汤,务必做到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安抚。 郭沐收到邀请函的时候颇为惊喜,他还以为李墨荷说着玩玩的,没想到真搞出来了。而且打开信封,里面的英雄帖也写得十分有趣,内容很简洁,字体很优美,甚至还配了一副插画,画上的小人儿憨态可掬,但是穿着打扮和五官特点,又能一眼看出就是自己本人,郭沐啧啧称赞。 这还没完,来送邀请函的小厮笑着开口,“郭公子,小荷姑娘还给您留了一道挑战题,只有答对题目才能赴宴。” “哦?说来听听!” “请听题:张明的母亲生了四个儿子,大哥叫张伯之,二哥叫张仲之,三哥叫张叔之,请问最小的弟弟叫什么?” 郭沐不假思索道:“我知道了!伯、仲、叔、季,既然前面三个哥哥都这样取名,那么最小的弟弟一定是叫张季之!” “回答错误......” “咦,怎么会?”郭沐惊讶,“不可能啊,张伯之、张仲之、张叔之......接下来分明应当叫张季之?”他苦苦思索许久还是不得其法,还是身边的丫鬟提醒他,“公子,奴婢听他说,张明的母亲......” “啊,原来如此!最后一个儿子叫做张明!”郭沐这才摸清谜底。 “恭喜您,答对啦。”小厮抬手,“郭公子,临仙楼,请。”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别的地方,许多客人收到了来自临仙楼的邀请。 谢况和同伴们踏进临仙楼,首先被吸引的是大堂里悬挂的几幅字,虽然写得很简单,只是寻常的咏竹诗句,却潇洒俊逸,看得出字的主人定是位超凡脱俗的雅士,不由起了兴趣,拦住李墨荷问,“李姑娘,不知这些字帖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李墨荷笑着努嘴,示意不远处还在忙活的郑荃,“喏,就是这位大师。” “什么?!”书生们又是惊讶,又是怀疑,又是幻灭,开什么玩笑,郑荃这种从不读书的纨绔子弟,也能写得出这样一手好字?那他们勤学苦练这么多年的功夫又算什么? 李墨荷见状忙道:“谢公子,诸位公子,你们都是饱读诗书的君子,可否请你们在试吃结束之后,也留下几幅墨宝,为我的竹荪,也为临仙楼增光添彩?” 如果说本来众人不一定愿意,那么在看过郑荃的字以后,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来,都是要科考的人,谁也不希望文采名声比不过一个纨绔子弟,谢况第一个答应下来,说要亲自为今日的竹荪题词留念。 第四十五章 试吃?自助! 听到这话,李墨荷更开心了,一旁的郑荃耳尖地听到了谢况的话,揪着李墨荷的小辫子将她拉到一旁,不高兴地问,“喂,小荷花,刚才那几个家伙说我什么呢,是不是在笑话我?哼,小爷就知道他们狗眼看人低。” “没有,哪有的事,少爷你听错了。”李墨荷解释,“他们说待会儿要写诗写词,送给临仙楼做留念。” 郑荃马上说:“我才不要呢!谁稀罕他们的字?” “别啊,都是宣传,为什么不要?我还想挂在大堂里呢,平时宣传一下挺好的呀。”李墨荷试图说服他,“少爷,反正你平时不来临仙楼,也看不着,实在不喜欢就让伙计们再取下来吧......” 郑荃不答应,两人还未就这个话题达成一致,李墨荷指着门外,转移他的注意力:“快看,宗大夫也来了!” 扭头一看,果然是宗明犀,穿着一身白衣,颇有仙风道骨,见到二人露出温和的笑。 李墨荷感叹:“宗大夫长得真好看啊!” “小荷花,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明明面前就有个长得更好看的,你却看不到!”郑荃不满,嘀咕道,“小爷长得可比宗明犀好看多了。” 李墨荷笑嘻嘻地:“少爷,先别管脸的事了,你的腿还要宗大夫操心呢。” 果然,宗明犀走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郑荃,“郑二,你的腿好了吗,拄着拐杖也要跑出来凑热闹。” 李墨荷忙帮他解围:“宗大哥,郑少爷可不止是凑热闹,他帮了我大忙呢!” “哦,帮了你大忙,你就叫我郑少爷!”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郑荃指着宗明犀,控诉道,“还叫他宗!大!哥!” 宗明犀与李墨荷相视一笑,李墨荷说,“一个称呼而已啊,少爷,那你想让我怎么叫你呢,郑大哥?” “不要,听起来一点儿也不特别。”郑荃嫌弃,灵机一动,“小荷花,你就叫我老大吧,听起来威风多了!” 李墨荷都快笑死了,看来从古至今男孩子们的脑回路也差不多,都如此中二。 宗明犀得知今日在临仙楼有竹荪试吃大会,特地来捧场。 春雨医馆在蓝心镇也颇有名气,最初是听说这家医馆里只有一名大夫,还十分年轻俊美,吸引了许多大姑娘小媳妇去围观凑热闹。随着接诊的人数越来越多,人们才渐渐意识到,这位宗大夫,不仅长得好看,一手医术更是不俗,寻常医馆里能治的病,他也能治,并且开的药方更温和且实惠;寻常医馆不想治不愿治的,他也来者不拒,而且有一颗医者父母心,即使面对全身长满脓包痤疮的患者也没有丝毫嫌恶,亲自帮忙擦洗换药。 也正因此,他的美名口口相传,许多被他医治过的病患,在路上遇到都会跟他打个招呼。刚一走进临仙楼,就有人眼尖地看到了宗明犀,热情地上来搭话,宗明犀笑着寒暄,说明自己的来意,还给大家介绍今日要试吃的竹荪有哪些滋补功效,听得周围人群啧啧称奇。 李墨荷再一次被如此给力的合作伙伴感动到了,有了来自宗大夫的专业认证,此地百姓对竹荪这种食物的认可度也会更高。 大堂里的几张桌子被拼成一长条,上面摆满了各种制作好的食物,煎炒烹炸,十八班武艺全都用在了竹荪上,不过这还不是重头戏,真正香气浓郁的还要数用竹荪老火慢炖煲出来的各种靓汤。菌菇炖汤本就鲜美,更何况是清早从山上现摘的,还带着露水的竹荪放到汤里增添了一种清淡又奇特的芳香。 一道又一道的菜品从后厨端出来,却只放在长桌上,并不端到各人的面前。 “小荷姑娘,这些菜不是给我们试吃的吗?”谢况问。 “没错,正是为各位准备的。”李墨荷说,“大家想吃什么,过来自取便是,千万不要拘束,随意所欲便是。” “莫非,我们吃的是流水席?”郭沐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可是即便是流水席,大家也是有固定席位的,若真如李墨荷说的那样,走来走去的,一会儿吃,一会儿拿,多不文雅? “郭公子,您说的流水席,跟我们今天的试吃会有点像,但不完全一样。”李墨荷笑道,“咱们这种试吃方式啊,叫自助餐。何为自助,字面意思理解,就是自己帮助自己,不需要伙计动手,想吃什么就过来拿什么。这样的方式,能兼顾到大家的口味差异,而且每次少拿些,尝了喜欢的就多吃点,尝了不喜欢的就少吃点,避免浪费。” 她指着桌子的另一侧:“干净的碗碟杯盘在那里,大家可以随意取用。考虑到众口难调,我们的菜整体味道还是清淡为主,觉得不过瘾的,也为大家准备了葱姜蒜芫荽辣子,还有油盐酱醋,总之任君挑选,随心搭配,请大家不要亏待自己的嘴巴,务必吃得满意......” 这种新奇的用餐方式带来的反响不同,有的跃跃欲试,有的犹豫再三。关键时刻,郑荃的妹妹郑苓走了出来,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走到桌边,取了一份干净的碗筷,舀了半碗香气扑鼻的竹荪鸡汤,在李墨荷鼓励的眼神下,又走到小料台边给自己加了些芫荽,然后随意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抿了一小口碗里的汤。 “怎么样,怎么样,味道如何?”有人催问。 郑苓眼前一亮,赞道:“好喝!” 好像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食客们的热情瞬间被点燃,开始三三两两地上前取餐试吃。各种评价声在李墨荷耳边响起: “咦,这个好吃,我喜欢!” “什么味道啊,怎么怪怪的?” “哪里怪了,你不觉得有股淡淡的香味吗?” “竹荪原来是这样的滋味啊~” 除了邀请来的客人以外,一些原本在大堂甚至包厢吃饭的客人,也忍不住想要来凑热闹。 李墨荷解释:“因为数量有限,今日的菜量不够所有人品尝,这些是为预定过的客人们准备的惊喜。不过您别急,从明日起,临仙楼就会正式推出竹荪的各种新菜品,价格实惠,分量充足,欢迎您明天携亲朋好友前来尝鲜,今日提前预订的话,明日用餐时可以额外送一份美味竹荪汤哦......” 说了仅供预订客人品尝,但是偏偏又不放在包厢,而是在大堂里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试吃的过程,闻到菜品的香味,李墨荷打的正是这样的主意,吸引你但是又不满足你,也正是这样的饥饿营销产生了效果,不管是尝到还是没尝到竹荪滋味的客人们,都纷纷开始下单预订明天的菜品。 第四十六章 一锤定音 账房先生忙不过来,李墨荷就在一旁帮忙,简明扼要地记下:某人于某日预订某菜品多少份,用餐日期是哪天,预付定金多少。这样的预订模式,临仙楼不是没有,只是以前都是靠伙计们口耳相传,没有一套落到白纸黑字上的正规流程。 周管家一瞧便觉得留存这样的预订信息很有必要,当即吩咐账房老先生学以致用。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李墨荷捧着账簿给周管家看:“周管家,您瞧,今日预订的客人已经超过了三十份,还不包括明日客人现点现吃的,怎么样,之前跟您立下的军令状,我算是完成了吧?” “小荷姑娘,你虽然做到了当初许下的承诺,可是这背后也少不了我们临仙楼的帮助吧?”周管家取过算盘,噼里啪啦当场打了起来,“不妨让我们来算算,今日临仙楼的各种花费吧,为了配你的竹荪,用了多少好菜,伙计师傅们的辛苦费,因为举办试吃会影响别的客人来用餐的损失......” 李墨荷听得头都大了,一把抓住郑荃的衣袖,“郑少爷,咱们可是有言在先,我免费提供竹荪,你们临仙楼负责做菜,也是不要钱的哦?” “这......”郑荃看了看周管家不悦的脸色,嘿嘿笑了,“好像是有说过这么一条?” “小荷姑娘,你也别为难我们少爷了。”周管家说,“方才算账,不是想问你讨债,只是想告诉你,今日这么一遭下来,酒楼的收入未必有开支多。” “周管家,您不能这么算呀!”李墨荷忙道,“今儿这是前期宣传花费,必要开销,但是一次性的,今日以后,大家都知道临仙楼有好吃的竹荪了,而且只有今日试吃是免费的,明日就开始赚钱了呀,是不是?” 郑荃哈哈笑道:“好了,舅舅,小荷花口齿伶俐,你是说不过她的,还是快些与她结账吧。” “嗯?结账?”李墨荷连连摆手,“郑少爷,您别客气,说好了今日的竹荪是我免费送的,不收钱。” “你这傻丫头,今日的不要钱,那明日的呢,还白送啊?”周管家说,“我们少爷的意思是,先支钱给你,明日就可以开始往临仙楼供货了。” “真的啊,太好了!”李墨荷乐不可支,“郑少爷,周管家,多谢你们!”一旁的李昊也笑容满面。 郑家本就财大气粗,周管家精明却也是个爽快的性子,约定每日先送十篓新鲜的竹荪来临仙楼,去皮称出净重后计价,当下时令的芦笋价格大约是六文钱一斤,李墨荷好说歹说将竹荪的价格讲到了十文钱一斤,一篓净重大约在十五到二十斤之间,最后拿到了十两银子的预付款。 周管家笑道:“你刚来那日,我便说要给十两银子收了你手里的竹荪,你不肯。辛辛苦苦忙活这么久,不还是十两银子?还不比当初来得容易。” “周管家,那您可就错啦。”李墨荷摇摇头,“我要的,并不是这简单的十两银子,而是一个专属代理权。”她拿起写好的契书,递给周管家签字,“当初咱们说好的,今后临仙楼只收购经过我手的竹荪。不过您放心,不管是谁送来,价格都不变,而且由我来全权保证竹荪的质量。还有就是,有的竹荪是带有毒性的,不能乱摘,但凡经过我手的您放心,绝不会出一点纰漏,万一真有客人吃出问题,可以随时把我带到衙门,我一人承担。相应的,如果临仙楼绕开我,从别人手里拿货,出了安全问题我概不负责,不仅如此,我还会拿着这份契书去县衙告状的哦。” 周管家笑了:“小荷姑娘,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们临仙楼了,有言在先与你做生意,又岂会出尔反尔?” “那就好!”签了名按了手印的契书一式两份,李墨荷将其中一份递给了周管家,一份自己留存。与周管家和郑荃道别之后,李家父女俩重新坐上了驴车。 操劳了一天,闺女的辛苦李昊看在眼里,如今有了钱,他问李墨荷要不要去买些好吃的好玩的作为奖励。李墨荷摇了摇头,这钱可不全是自己的,还没捂热呢,马上又要花出去了。一天给临仙楼供应十篓竹荪,单她和自家老爹肯定是摘不完的,肯定要雇人帮忙。其实更赚钱的方式,是只付工钱请人帮忙采摘,然后自己转手卖给临仙楼,这样能赚大头。 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村后的麓山不是自家的,她能找到竹荪,凭的不过是对山上地形的了解,利益当头,时间长了肯定会有别人找到竹荪,到时人家完全可以自己挖了卖钱,考虑到这一点李墨荷才提前与临仙楼签订了代理协议,到时候自己从中抽成。 若是不想被抽成,有人卖给除临仙楼以外的酒楼,李墨荷也并不是十分担心,一来就像之前说的,竹荪有好有坏,有毒的吃了可是要出人命的,到时候提前说明这一点,能吓退一部分人;二来,临仙楼的菜价是蓝心镇最贵的,所以供货的价格也是所有酒楼里最贵的,李墨荷也不贪心,只准备抽一成,卖给临仙楼一斤竹荪还能赚九文钱,若是别的酒楼,恐怕未必能有这个价格。 回到家,许氏等了一天早已心焦,李昊将临仙楼里的见闻绘声绘色地讲给妻子听,李墨荷跟自家娘亲说了未来的打算。 “明日还是先请陆伯伯、尤伯母上山帮忙吧。还要继续借用他们家的驴车,把车钱也给人家算上。”李墨荷说。 许氏:“对了昊哥,今日娘过来问我,你跟荷丫头上街去做什么,我没多说什么......” 李墨荷不想让李昊为难,当即道,“既然这样,爹,不如由你去跟奶奶说,明日一起上山帮工干活吧,摘满一篓竹荪我给五十文钱,反正还缺人手,让伯母、婶娘也一块儿来。” “好!”李昊点头,“我来跟东院说。” “顺便再把村长他们叫上......”李墨荷清点人头,“再加上我自己,差不多够了。” 李昊提议:“荷丫头,你今日累坏了,明日歇着吧,爹知道在哪儿,我带大家上山。” 李墨荷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食材安全问题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可不想事业刚起步就惹出祸端,还是稳妥些好。等以后步入正轨了,她再当甩手掌柜也不迟。 当晚,李昊便挨家挨户通知,定下了第二日清早上山的计划。 第四十七章 雇人采摘 李昊前脚刚走,后脚东院白氏婆媳三人也开起了小会。听到二儿子讲明来意,白氏第一反应,哪有这样的好事?家里这么多张嘴,小孩子要吃饭穿衣,大孙子要读书写字,除了料理地里的农活儿,白氏别的时候也想方设法地为家里创收,农忙时节帮村里的种田大户收割庄稼,平日里养鸡下蛋攒够几十枚拿去镇上集市叫卖,空闲时还替人编草帽、编竹篾,总之什么都干,但到手的银钱寥寥,何况也不是天天有的活干。 如今,老二提出只要帮忙一个清早上山挖挖野菜就能拿五十文钱,白氏生怕他反悔,一口便答应下来,先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回过味儿来才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不对劲,老二这活儿来得蹊跷”,白氏一双上了年纪的眼睛里透着精明,“我怎么不晓得,山上什么野菜这么金贵,叫这么多人挖,还出这样大的价钱?” “就是啊,娘,二叔肯定有好事儿瞒着咱们!”小白氏忙道。 周氏眨了眨眼睛:“娘,弟妹,你们说,二叔许给咱们的工钱,不会明早当场就给吧?听二叔那口气,恐怕明早上山帮忙的还不止咱们呢,啧啧,西院这是发达了啊,一口气便拿出这么多钱来......” 听到大儿媳这样说,白氏的第一反应就是二儿子上山打猎收获的猎物没有全部上交公中,而是自己偷偷拿上街卖钱了。“砰”地一拍桌子,忿忿不平:“这个老二,定是叫他婆娘还有那个不省心的荷丫头给哄了,当初说好的打来的猎物卖钱全部上交公中换口粮,如今竟学会藏私了!” 她却没想过,秋天打下来粮食各家摊分,她给李昊一家分粮的时候总是拖拖拉拉,从没有哪一回是干脆爽快的。而且,只靠家里分的粮食也不够,许氏身子弱要好好将养,李墨荷又在长身体,李昊宁愿从自己身上抠搜省下钱来,也要三五不时买些精米细面搭配着给妻女吃。 这些白氏并不知情,知道的话,也只会更加暴怒,在她心里,幺儿长孙是最重要的,荷丫头一个小丫头片子,许氏就更过分了,连个儿子也没给李家生出来,吃这么好做什么?纯属浪费! 婆媳三人越说越气,又是恼怒李昊有事瞒着自家人不肯说,又是嫉妒西院不知何时竟这般发达了,说着说着又谈到了李墨荷养的鸭子,小白氏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几只胖胖的鸭子如何肥美,嘀咕道,“我看二嫂天天放它们出来游水,哎哟,也不怕哪天被人捉了去吃掉......” “去,别乱说!”白氏轻斥,“我看里边儿还有母鸭子呢,赶明儿下了蛋我得问老二讨几个过来,咱们也养了下蛋卖钱!” 小白氏咂咂嘴,不说话了,又是下蛋卖钱,娘总是这样小气,鸭肉吃不着,连个鸭蛋也轮不上,也不知道卖来的钱都存到哪里去了,反正她是没见到过一个子儿...... 翌日清早,天还蒙蒙的,李墨荷就起床了,今日不比昨日,昨日只摘了四篓竹荪,还是下午才送去的临仙楼。今日不仅要摘十篓出来,还不能送去太晚,否则万一客人点了菜,食材却没到,让人家白等,一来二去的岂不是坏了自家的口碑,生意也别想往长久发展。 因为时间还早,父女俩没吵醒许氏,轻手轻脚地洗漱,然后吃了些昨晚提前准备的干饼子,喝了点水,就算解决早饭了。李墨荷让李昊去催陆峰与尤氏,自己则砰砰砰拍响了东院的门。 “奶奶,伯母,婶娘,你们收拾好了没啊,我们可要出发了!” “吵什么吵!”白氏披着衣裳从屋里出来,头发还乱糟糟的,不一会儿周氏也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问,“荷丫头,你怎么来了,起这么早啊?” 李墨荷看了她们这幅不靠谱的样子,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冷声道:“奶奶,伯母,我给你们一人五十文钱,可不是请你们一觉睡到大中午这样潇洒的。我们要干的活儿,得赶早,又得上山下山,可没你们想得那么轻松容易。这钱,我看你们也不是很想要的样子,要不然就算了吧,我去村里问问,总有人愿意干的......” “哎,别别,你这丫头真是个急性子!”周氏急忙道,“自家的活儿,找别人做什么?我们这就收拾好了,马上就来,就来啊!” 李墨荷也不废话,“我现在要去陆家和村长家叫人,一会儿直接从村后上山,伯母,你们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就算了吧!”说完转身便走。 “哎哟,真是的,怎么这么急啊!”周氏着急忙慌地穿衣去了,白氏胡乱将头发拢起来,去拍小白氏的窗户,“阿美啊,阿美,听见没有,别睡了快点儿起身,一会儿老二他们就走了不带咱们了!” 一阵兵荒马乱,堪堪赶上队伍的时候,李墨荷已经领着众人开始上山了。白氏不动声色地打量整个队伍,除了自己家人以外,还来了陆峰和他媳妇尤氏,村长媳妇田氏和儿媳赵氏,算下来总共九个人,要这么多人干嘛呀?她暗自心里奇怪。 田氏也是个热情且能说会道的性子,一边爬山一边与白氏寒暄起来,话里话外都在夸她好福气,有这么能干的儿孙,又提起上回李昊夫妇送来的竹荪真是好吃,一家老小都还馋着呢没吃够。白氏头先还能敷衍地笑笑,到后面越听越气,什么竹荪,她怎么不知道,瞧瞧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好儿子,有了好东西宁愿拿给外人也不愿孝敬自己的老娘! 愤怒的同时,又不禁觉得悲苦。悄悄跟到李昊身后,问,“老二,你上回拿给田嫂子家的竹荪是怎么回事?怎地也不跟娘说?” 走在前面的李墨荷听到,转过头笑眯眯地开口:“奶奶,你别急呀,你马上就能见到了,咱们现在上山去采的就是竹荪。”被李墨荷一打岔,李昊本想开口,也不作声了,只是吆喝着催大家动作快些。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终于来到了昨日熟悉的采摘点。陆峰与尤氏一回生二回熟,已经放下背篓开始摘了,田氏见状忙凑过去问他们。李墨荷又把昨日讲的注意要领重复了一遍,然后强调:“每人的背篓都要装满,多摘一些,待会儿我要检查,不好的不能吃的我会全部丢掉。”说完自己也投入了采摘工作,她今日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两篓,自己背不动的叫老爹背下山。 “嘁,神奇什么呀,一个小辈,竟然这样和长辈说话,娘你说是不是啊?”小白氏凑到白氏耳边嘀咕。 白氏心里当然也不爽,不过她也懂得正事要紧,催小白氏,“醒了,你也别废话了,快些摘吧,早些下山,还得回去做饭......” 第四十八章 东院的打算 白氏和周氏也是干惯了活儿的,手脚麻利,小白氏平日里就是偷奸耍滑的主儿,这会儿也没旁人那么积极,摘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停弯腰起身的好累,早把李墨荷先前说过的采摘要点忘到了脑后,只想着快点装满背篓就能到手五十文钱,也不管好的坏的,蹲在地上将大片竹荪一股脑地生拉硬拽,呼啦啦丢进自己的背篓,不一会儿就填满了大半。 旁人还在埋头苦干的时候,她第一个出声,得意的不得了,“荷丫头,我摘完啦!瞧,满满一篓!” 李墨荷闻言,放下自己手里的活儿,过来验收,定睛一看气得半死,面无表情地将撕得一缕缕四分五裂的竹荪从背篓里拿出来,问小白氏:“婶娘,这就是你摘的竹荪?这幅惨样,你觉得哪家酒楼会愿意收?”说话间,手脚飞快地将破损变形的竹荪挑出来丢到地上,小白氏感觉自己的努力都被浪费了,叫苦连天,捡起一朵黄色的竹荪问,“这又怎么啦,不是好好的吗,你干嘛要把它丢掉?” “婶娘,看来我刚才说的时候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呀!”李墨荷都被气笑了,“这朵竹荪确实好好的,不过,你把它吃到肚子里,人还是不是好好的,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啊?你是说,它有毒!”小白氏吓得忙丢开,“什么毒啊,厉不厉害,我刚才摸了它......” “摸了怕什么,你不吃就没事。”李墨荷将挑剩下的竹荪还给小白氏,也就刚到背篓一个底儿,“这些才是可以的。婶娘,接着干吧,这回好好挑,若再像刚刚那样,我就不要你帮手了,钱你也别想了。” 一番折腾下来,小白氏反而成了进度最慢的人。太阳慢慢升起来了,透过树木的间隙照射进来,林间的温度飞速攀升,众人一边采摘一边擦汗,头发都汗湿了,衣服也潮乎乎的黏在背上。 采摘结束,李墨荷又一一验收完毕,大家才背着沉甸甸的背篓下山。李昊见李墨荷热得小脸通红的样子,干脆把她手上的东西全要了过来自己背着,让李墨荷空手下山轻松些。 小白氏见了,又跟白氏嘀咕:“娘,你瞧二叔多疼自己闺女,啧啧,怎么没想着帮娘你把背篓取下来松快松快呢?” 白氏听在耳里,没吱声,心里却更加不悦。 十篓竹荪被整整齐齐放在了院子里,把西院原本就狭小的空间衬得更加拥挤,几乎连人都站不开了。李墨荷与李昊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立马又借了陆家的驴车,把十篓竹荪往临仙楼送去。 许氏早备好了茶水点心,田氏与儿媳赵氏客气地婉拒,说要回家吃,许氏立马付了她二人的工钱。都是自家妯娌,周氏与小白氏就没那么客气了,还不等许氏招呼,便自己坐下吃吃喝喝。 白氏瞪了周氏一眼,“老大家的,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快回家烧饭去,一会儿恒儿起来饿着肚子读书吗?” 周氏一听便要走,许氏忙拦住人将五十文钱当面数给了她,周氏笑得见牙不见眼。 “二嫂,你急什么呀,我把大嫂的钱带过去给她不就得了!”小白氏抱怨,“难不成,还怕我把她的钱吞了不成。” 许氏笑而不语,又将白氏与小白氏的工钱捧到二人面前。 白氏将铜板往桌上一拍,正色道,“老二家的,既然你叫我一声娘,我这做长辈的就要问问,你们哪来的这么多钱?丑话说在前头,我们李家人穷气不短,若这钱来路不正,哼......” “娘,您想哪儿去了?”许氏笑道,“荷丫头跟镇上的酒楼谈好每日送菜过去,这些是人家预先付给我们的定金。” “酒楼?哪家酒楼?”小白氏马上说,“二嫂,是不是你姐姐姐夫开的那家明月楼?哎呀,我就说,都是自家人,怎么会不互相帮衬,这下好了,二嫂你终于开窍肯开口了,你说说,若是早两年去送菜,咱们李家岂不早就富裕起来了!” “弟妹,你误会了,不是明月楼。”许氏表情淡淡的,“我跟姐姐许久不曾联系了,你见他们何曾上门来过?荷丫头谈的,是临仙楼的生意。” “什么,临仙楼?!”白氏惊讶,接着狠狠心动,临仙楼可是整个蓝心镇最贵的酒楼,给那里送菜,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 马上追问:“老二家的,这竹荪送过去,什么价钱?” 许氏摇摇头,“娘,关于生意的事,我也不太清楚,都是荷丫头跟她爹操办的,您还是等昊哥回来问他吧。” 从许氏嘴里撬不出来什么消息,回到东院,白氏一颗火热激动的心还没有平复下来,吃中饭时她吩咐李勤,“老三,今日下午你去镇上一趟,去临仙楼瞧瞧有没有什么竹荪做的菜,卖的好不好,顺道问问人家多少价钱收的?就说咱们有更便宜的,问他们要不要。” 李勤不大乐意:“娘,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听阿美说了,二哥都跟人家酒楼谈好了,咱们帮忙上山挖就是了,反正也有工钱,你这样也跑去卖菜,岂不是跟二哥抢生意,挖人家的墙角?万一被二哥知道了,往后我们兄弟见面多难看啊,我不去!” 白氏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就是心软,你二哥先谈的生意怕什么,还是自家人呢,当初也没想着拉自家人入伙啊?光帮手干活赚不了几个钱,你瞧哪有伙计靠帮东家打工发达的?真是的!” “奶奶,三叔不愿意去的话,要不我去吧。”李墨恒心里痒痒的,听说镇上的文人书生们最爱在临仙楼聚会,他心向往之奈何荷包空空,“奶奶,我去镇上转一圈,顺道买支好用的毛笔,只是这钱......” 对自己的长孙,白氏一向是舍得的,“也好,就让恒儿去,你机灵会说话,又是读书人,比你三叔强。银子的事你不要担心,一会儿跟奶奶去屋里取。” 小白氏听了牙都要咬碎了,哼,娘总是这么偏心长孙,生得早就是有好处,再一看自己的一双儿女一副没心没肺的傻样,正开心地埋头吃饭,照李墨明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怎么就知道吃,没听哥哥跟奶奶说话呢?你要不要也去镇上玩?” 李墨明无辜被打,一撇嘴刚要哭出来,听到后半句话又收回了眼泪,“好啊好啊,我也要去镇上玩!大哥,你就带我去吧!” 又多个拖累,李墨恒心里烦死了,面上也只得答应,没办法,谁叫他在弟弟妹妹面前永远是个好大哥呢?不过,小孩子出门总少不得买些零嘴儿,又可以趁机多和奶奶要点钱了...... 另一头,李昊与李墨荷送完竹荪,了却一桩心事,又在镇上买了些吃食与生活用品回来。将驴车还给陆家的时候,又跟陆峰商量,以后常用,每月另算租车钱。眼下还没到农忙时节,小毛驴在家里也是闲着,能赚些外快,陆峰自然乐得答应。李墨荷还送了小伙伴陆芳一对镇上买的耳环,虽然不值什么钱,小姑娘还是为这礼物欢欣雀跃。 第四十九章 烦人的家伙 晚上回到家,一家三口盘账,除去雇人帮手的开支,还能赚大头。不过许氏不赞成女儿天天跟着上山:“乖女,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起早贪黑的,觉都睡不够,着实太辛苦了,可不能小小年纪就把眼睛熬坏了。你爹跟了这几回,该懂的也都懂了,还是让他带人上山采摘吧,你若实在不放心,送到镇上之前再检查一遍也就是了。” 李昊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荷丫头,明日你别上山了,好好在家歇着吧,这几日忙坏了。” “那......好吧。”李墨荷想了想,嘻嘻笑道:“爹,明日辛苦你啦,我可留在家里睡觉了。不过,你们回来去镇上的时候,记得叫我,我想去镇上的书斋刻一方自己的私章,以后给临仙楼交货的时候,凭此章为印信,省得出什么岔子。” 说到这个,又想起来宗大夫的药方,李墨荷想若是后面不跟着送菜了,自己得闲也该抓紧时间继续整理那些手稿。思绪像水里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出去,不知道上次那些宣纸,陈孝文用着可还习惯?他是否把那副药方及时送去了王家,王永丰的伤如今又怎样了...... 王永丰正闷在家里无聊呢,他身上的伤早全好了,可老娘邹氏就是不肯放他出门,天天念叨着让他读书、读书,他心里门儿清,除了读书以外,他娘更是不想让他去跟李墨荷见面。说起来,这么久没见,王永丰都担心,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是不是早已把自己忘到脑后了? 这天晚上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在外面疯玩一天的王奉安还不肯回家,他娘郭氏便操使二女儿王银珠去村口叫小弟来家吃饭,王银珠顺便带了个消息回来:“......婉儿与我说的,今日早上她娘和她奶奶去李墨荷家帮忙了......” 邹氏听了不悦地打断:“那群黑了心肝遭雷劈的,管他们作甚!” “奶奶,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呀!”王银珠故作神秘,“婉儿说了,她们是去山上挖一种名叫竹荪的野菜,可好吃了,也就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下山以后一人能分到五十文钱呢!” “天爷啊,到底是什么金贵的野菜,能得这么多钱!”郭氏虽然也不喜李家人,但是这可是五十文啊,谁会跟钱过不去呢,那不是傻子吗,当即追问道:“这活儿还要不要多余人手,咱们能不去?” “怎么,老大家的,你还打算去给李家人帮手不成!”邹氏扬声,恨恨道,“别忘了,李昊当年可是害死了咱们家老二!” “哎哟,娘您消消气,别激动啊。”郭氏一见自家婆母又上头了,忙劝道:“李家人是可恨,但是银子是无辜的,咱们就去干活,趁机赚光他家的银子,这不是更好吗?” 邹氏无语地瞪她一眼。 王银珠打小就机灵,出声道,“娘,奶奶,其实我觉得,想赚银子,未必只有帮李家人干活儿这一条路子。我瞧瞧找村里人问了,她们说李墨荷家是把这些挖来的菜送去镇上卖。你们想啊,这山上长的东西人人都有份儿,又不是她一家独占的,与其给人家干活,不然咱们也自己挖了,拿去镇上卖,岂不是赚得更多?” “就是,就是!”邹氏趁机训斥郭氏,“还是我们银珠说得中听。瞧你娘,也不动动脑子,这么大人了,还不如个小丫头聪明。” 这一刻,向来想看两生厌的李家人和王家人,思路竟然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第二天一早,李墨荷的确没有跟着队伍上山。因为少了一个人手,李昊便又叫上了一位相熟的村邻一同帮忙。与昨日差不多的时候,众人带着新鲜采摘好的竹荪下来了,因为有了李昊的第一道把关,李墨荷的工作负担减轻了不少,但是不知道是李昊没有注意,还是碍于情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有一些不太新鲜的竹荪被收了进来,李墨荷可不管那些,一一挑出来,又去了三四斤。 坐上驴车打算启程去镇上的时候,李墨恒带着李墨明跟了上来,声称他们也要去。 “荷丫头,大哥打算去四方斋买支好用的毛笔,明儿也想去镇上玩玩,反正你跟二叔也要去镇上,你看不如捎带我们一程......” 李墨荷摊手:“大哥,你也看到了,这车上堆满了全是菜,没有地方坐啊,我看还是算了吧?” 李墨明立马抓住李昊的手臂,不依不饶地撒娇,“二叔,二叔,你就带我去嘛!我都好久没去镇上玩了!” 听得李墨荷都想翻白眼了,这烦人的小孩,同一个爹妈生的,怎么竹儿就那么可爱,李墨明这臭小子就那么烦人呢? “这......”李昊被缠得实在没有办法,“好好好,我下来,明儿你跟大哥坐上车吧。” 李墨荷皱起眉头,不悦道:“爹,这么远的路,你不坐车,打算怎么去啊?” 李昊哈哈笑道:“没事儿,荷丫头,爹跟着驴车后边儿跑就行了,反正也不累......” 不累,不累才有鬼了!一大清早负重上山又下山的,还得一路带小跑这么长的距离,李墨荷真是无语,为什么自家老爹的性格这么好呢?人善被人欺啊!自己不坐车,还请来了两位难缠的家伙。她烦的一路上都不想说话,李墨明叽叽喳喳在耳边嘀咕个不停,也只敷衍地哼哼两声。 到了镇上看到货郎挑夫叫卖糖葫芦,李墨明又吵着要让李昊给他买,被李墨荷无情打断,“不行,我们的正事要紧,先去临仙楼。” 谁知到了临仙楼,李家兄弟俩更是登堂入室。从驴车上卸货的时候是不见人影的,等到李墨荷与李昊进到后厨清点数量对账的时候,两人倒是大喇喇地拣了张桌子坐了下来。胡长风见他们是跟着李墨荷一起来的,上前热情招待,又是倒茶又是上点心。李墨明吃得满脸是渣,李墨恒拉着胡长风打听酒楼收购竹荪的价格。胡长风不疑有他,照实说了。李墨恒又问,自己送过来收不收,这才引起了胡长风的警惕,笑着打马虎眼,说这些生意都是小荷姑娘直接跟掌柜的谈的,他们这些小厮可不清楚内情。 临出门的时候,胡长风还悄悄告诉了李墨荷,她这位哥哥打听的事情,李墨荷点了点头示意心中有数。 李墨恒说要去买毛笔,正好李墨荷也要去刻印章,便一道去了四方斋。四方斋在蓝心镇的另一个方位,从前李墨荷没怎么来过,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四方斋正好与美珍阁比邻而居。想到表哥临近的亲事,李墨荷不禁对这位舅母口中一家之主的苏小姐产生了兴趣,心想等会儿挑完印章,一定得去隔壁转转,看有没有这个运气碰到自己这位未来表嫂。 第五十章 初遇与交锋 走进四方斋,里面各式各样的文房四宝看得李墨荷眼花缭乱。李墨恒给了李墨明三文钱,让他去买串糖葫芦,乖乖在门口坐着吃,自己进去挑选毛笔了。 李墨荷慢慢地转悠了一圈,看到几枚用不同石料刻制的印鉴,就跟现代的书签似的,大多写的都是时下的名人名言和对学业的美好祝福,不过工艺还是蛮细腻的,各种字体都有,于是她最后来到柜台,问伙计:“小哥,请问贵店能不能刻私人印章?” “可以呀!我们东家就是刻章的一把好手,姑娘你看,咱们四方斋里的印章全是我们东家亲手雕刻的!不知您要刻什么字,是送给家里的长辈,还是兄长?” 李墨荷笑笑,指向自己,“不送人,我自用的。” “啊......这样啊!”伙计略微有些惊讶,马上又接着介绍起来各种材料和技法。毕竟是创业初期手头常用的工具,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个人的形象,李墨荷固然买不起最高档的,但也不至于为了省钱买个最便宜的。她定下了一块青田石,又问伙计要来白纸,在上面端端正正写下“李墨荷印”四个宋体字,右下角又添标记,表面看就是朵普通云纹,实际包含了lmh三个字母在里面。 伙计看了十分惊奇,“姑娘,你学得这是哪位大家的书法,在四方斋待了这么久,小的也算长了不少见识,可唯独没见过您这样的字!” 那当然,差了一个时代呢,你当然不认识,李墨荷内心腹诽,笑而不语。 伙计将写有字迹的纸收了起来,说是等东家回来了拿给他临摹拓刻。李墨荷又交代,中间四个字要用阳刻,云纹部分要用阴刻,接着就是谈价、定取货时间,李墨荷有心砍价,无奈伙计迟迟不肯松口,非说等下次东家来评估后才有定论,李墨荷只得先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金。 说话间,李墨恒已经挑好毛笔过来结账,见李墨荷眼睛眨也不眨,出手就是一两银子,心里那个酸爽啊,心想二叔家如今还真是发达了,钱也不当钱了,竟拿给荷丫头这样嚯嚯!当即又取了几只狼毫笔洗之类的东西,厚着脸皮跟李墨荷说,“二妹,大哥身上带的钱不够用,不如你先帮大哥把这 些东西垫付一下,回去我便还你!” “真的吗?”李墨荷笑了,“大哥,你说话我都不太敢相信啊。天天闷在家念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能有什么钱?哪来的钱还我?不会垫付完了,我的钱就打水漂了吧!” 李墨恒还真是这么想的,脸短暂扭曲了一瞬,又摆出一副兄长的派头:“荷丫头,这话你可说错了,哥哥念书写字,为的是考取功名,你可知道只要考上童生,咱们一大家子的田地都再不用向县里交赋税了?常言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眼下赚的,那都是小钱,大哥努力读书,往后才有大出息!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哥哥发达了,到时候你自然也跟着风光,亲事就更不用愁了,是不是?所以,你不会吝惜眼下这点小钱吧?” “大哥还真是能说会道,不愧是你。”李墨荷嘻嘻笑道,“不过,妹妹可没有钱,刚赚了点小钱,就有人眼红得不得了,迫不及待想要抢生意挖墙脚了,啧啧,往后的生意可不好做啊——所以,大哥你还是自己付钱吧!”说完便潇洒转身,出了四方斋,进了隔壁的美珍阁。 “你!哼,臭丫头!”李墨恒气得七窍生烟,看来临仙楼的伙计嘴真快,荷丫头已经知道自己方才问竹荪价钱的事情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四方斋的伙计白看了一场好戏,问李墨恒,“公子,所以这几支狼毫......” “都不要了!”李墨恒没好气地说,指着一支最最便宜的毛笔,“我就要它。” 李墨荷进了美珍阁,本意是想看看苏小姐在不在,没想到却意外遇到了熟人。摆放着各式各样精致珠宝的架子前,精心打扮的年轻女孩子们正在左右挑拣。一个女孩子回头,与李墨荷的视线正好对上,惊喜道:“咦,好巧啊,荷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赵小姐,苓儿小姐,你们好啊,来买首饰吗?”李墨荷笑着打招呼,郑苓亲亲热热地上前来与她说话。 “哎哟,雅雅你快看,怎么有人穿得这么穷酸,也敢来美珍阁买东西啊?”一个女孩子捂嘴讥笑。 另一个女孩也出声附和,面露不屑:“就是啊,真不愧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得丑的人,才喜欢和这些穷鬼丑八怪一起玩吧!哈哈哈!” 被她们簇拥在中间的女孩子衣着打扮最为华贵,并没有跟着嘲讽,但也没有出声阻拦,只是面带怜悯之色地瞧过来,对郑苓说,“阿苓,除了赵欢,你当真找不到别的玩伴了吗?连这样的......乡下姑娘,也这么热络。这样吧,下个月我要在家里办宴会,你也一起来玩吧,如何?” “哼,林乔雅,用不着你扮好心!”赵欢将郑苓护在身后,恨恨道:“带着你的狗腿子快走!” “喂,赵欢,你骂谁呢?”苏眠不悦地叉腰。 “就是就是!”邱雪挽着林乔雅的胳膊,“别以为家里有点臭钱就了不起,我们雅雅的伯父可是县令老爷,再敢出言不逊,当心我们雅雅叫人把你抓进大牢里!” 李墨荷哈哈笑了,邱雪感觉受到了轻视,不满道:“喂,乡下丫头,你笑什么?” “咳咳,一直听说狐假虎威这个词,今日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在人身上见到现场演绎。”李墨荷嘲讽道,“这位小姐,别人丑不丑,我不知道,只能看出来你的嘴挺臭的,出口就骂人,你跟这位县令老爷的侄女林小姐有这么亲密吗,关系好到借人家的权势来欺压无辜百姓?” 林乔雅抿了抿唇,将邱雪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拿开,对李墨荷说,“姑娘,你又是什么身份,要替别人出头?” “我没什么身份啊,农女嘛。怎么,家里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就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了吗?” 苏眠听到李墨荷说自己只是个农女,暗暗舒了一口气,切,那还牛什么牛,真是的,吓她一跳,还以为遇到什么硬茬了呢,“哦,农女啊?那你有钱吗,就也学人家的样子来美珍阁逛?只怕这里最便宜的一件首饰,都够你一家人大半年的吃喝了吧!” “你别狗眼看人低,谁说荷姐姐买不起的,看中什么,我帮她付!”赵欢大声道。 郑苓牵住李墨荷的手,柔声道,“荷姐姐,我也可以买了送给你。” 邱雪气得翻个白眼:“脑袋有包的冤大头!” 话不投机半句多,林乔雅带着苏眠和邱雪二人走出了美珍阁,迎面差点与怒气冲冲大步走来的李墨恒撞上。 “哎,你这人,怎么走路的!”苏眠嚷道。 李墨恒也一肚子闷气,刚要发作,一阵风吹起抬头刚好看到林乔雅面纱下的美丽容貌,一下子卡壳了,结结巴巴道:“姑、姑娘,你......没事吧?” 林乔雅本也有些不悦,见李墨恒耳尖泛红,登时明白他是看到自己害羞了,再加上李家人没有丑的基因,出门上街前李墨恒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穿得文质彬彬,这样的年轻公子为自己倾倒对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来说还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因此她也柔声道:“不要紧,冲撞公子了。”然后在苏眠和邱雪一左一右的陪伴下离开。 李墨恒盯着林乔雅翩然的背影,不禁心驰神往,这样优雅动人的女孩,如果能娶她为妻,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第五十一章 礼物与乌龙 林乔雅三人走后,赵欢和郑苓仍热情地拉着李墨荷,非要送她首饰,李墨荷再三婉拒,虽然这点银子对于她们可能不算多少钱,但是无缘无故的她也不愿占人家便宜,这不是长久交往应有的态度。 “欢儿小姐,阿苓小姐,你们真的不要客气。”李墨荷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等我的芦荟长成,往后需要你们帮衬惠顾的地方还多着呢。这次的首饰,还是我自己来付吧。” 美珍阁的师傅手艺是真不错,这支玉兰形状掐丝坠宝石流苏的银簪非常好看,李墨荷觉得自己还小不用什么首饰,买回去送给娘亲戴也很合适,她印象里娘亲都好久没有换过新首饰了。虽然六两银子有点小贵,但是花在挚爱的亲人身上她不心疼。 按照美珍阁的习惯,每一位客人购买首饰的时候,都要记下来姓名、住址、购买的品目、价钱等信息,以防后面客人不满意了要回来退换的时候无凭无据。记录信息的时候,账房先生看到李墨荷、小河村等信息,不由抬起了头,问李墨荷:“敢问姑娘,您可有位表兄,名叫许安?” “是啊,我的表哥就叫许安,他家在镇上开成衣铺子。”李墨荷点头,“怎么了?” 账房先生说:“哎呀,原来是一家人,一家人!李小姐,您的表哥与我家小姐定了亲,马上就要成为我们苏家的姑爷了,他与我们小姐提过您,说是自小就跟姑姑家的表妹感情深厚,因此我们小姐早早便吩咐过了,等您上门的时候,要送您一套头面当见面礼呢!” 说着吩咐伙计去后面库房取礼物,又指着面前的银簪说:“这支发簪您既然喜欢,也一起拿上吧,您的钱我们美珍阁可不能收。” 赵欢和郑苓一脸惊讶艳羡地看向李墨荷:“荷姐姐,没想到美珍阁的苏老板是你未来表嫂啊,往后美珍阁出了什么新款式的首饰珠宝,你可得跟苏老板打个招呼,让她给我们留着啊!” 账房先生笑着摸自己花白的胡须,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李墨荷被这突然的转变弄得哭笑不得,婉拒了几次,账房先生坚持一定要她收下苏小姐送的一套上好的红宝石门面。 “那好吧,劳烦老先生替我向苏小姐问好,就说谢谢她的好意,墨荷铭记在心,下月初八她和表哥的定亲宴我们全家一定到场,也祝她和表哥往后和和美美,恩爱一生。” 账房先生笑得更开心了,自家小姐一向性子强势,又看重男子外貌,他还真担心老爷夫人的遗愿完成不了,小姐迟迟找不到如意郎君。难得有个许公子长得好看性子还温柔,家里人还愿意让他入赘到苏家陪妻子生活,这样好拿捏的夫君最适合小姐不过,希望和这位许公子定下来以后,小姐能收收心,别老是去什么南风馆喝酒找设计首饰的灵感了...... 与赵欢和郑苓分手道别,李墨荷捧着礼盒来到门口,只见李墨恒站着发愣,一脸痴笑,问他:“大哥,你愣在这儿干嘛?咱们该回家了,明儿呢?” 李墨恒回过神来,见李墨荷手里的东西,又是来气:“荷丫头,女孩子不能这么败家,你又卖的什么首饰,浪不浪费啊,花了多少钱?” “大哥,你别管了,反正有人送我的。”李墨荷不答,又问了一遍,“明儿呢,快叫他回来,咱们要回家了。” “明儿,明儿不是就在那儿吃糖葫芦呢吗?”说着指向一处,然后定睛一看,哪还有李墨明的人影,卖糖葫芦的小贩也早不见了踪迹,当即吓得一身冷汗,“怎么回事!明儿刚刚还在这里的呀!这孩子,怎么到处乱跑,他能跑到哪儿去?” 李墨荷也急了,李墨明这孩子虽然十岁了还跟没长大似的,缺心眼儿孩子不会被人贩子拐走了吧?! “荷丫头,你说怎么办啊?”李墨恒惶恐,“出来好好的,回去人没了,这可怎么跟三叔和婶娘交代啊!”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快去找啊!”李墨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往这个方向找,你去对面找,一路找一路问周边的摊贩有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男孩子......” 越找越绝望,越问越心凉,这种时候,李墨荷也不在乎这个堂弟平日里有多讨人嫌了,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比什么都强。哎,这个熊孩子,到底去哪儿了呢,不会真遇到什么坏人了吧...... 见李墨荷一脸焦急的模样,几个好心的路人也参与了进来,帮她一起找孩子,一路上边问边呼唤,又回到了临仙楼。 李墨荷赶忙跑过去:“是了,是了,人多力量大,我应该找大家帮忙,一起找人!” 她口中叫着:“周管家!小六哥!”冲进大堂,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愣在原地。 胡长风哎了一声,忙道:“怎么了,小荷姑娘,发生什么事儿了,瞧你跑得满头是汗!” 李昊也过来问:“荷丫头,怎么了?”站在他身旁,捧着炸油果和芋儿煎吃得正香的,不是李墨明又是谁! 李墨荷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勃然大怒,上前两步抓着李墨明的手腕,厉声道:“李墨明,谁叫你自己一个人乱跑的?” “哎哟,痛,痛!”李墨明大叫,“荷姐姐,你放开我!” 李昊瞧出不对劲,也问:“明儿,你跑来临仙楼的时候,没有跟哥哥姐姐说一声吗?” 李墨荷都快气死了,数落了李墨明好一番,不一会儿李墨恒也愁眉苦脸的回来了,一见到李墨明好端端地坐在那儿,气得差点儿没动手,被李昊拦住。 李墨明这才知道错了,回家的路上一路求情,李墨荷才好歹没把这事儿告诉他爹娘,将一包酥皮点心递给李墨明,嘱咐道:“去,把这些点心拿给竹儿尝尝,你一口都不许偷吃,知道吗?若是被我发现你说话不算话,当心我......” 李墨明忙道:“荷姐姐,你放心吧,我最听话了!” 回到家,李墨荷把那支挑中的银簪插在许氏的发髻上,又讲了在美珍阁发生的事情,将那套红宝石头面拿给她看。 “这么贵重的礼物啊!这位苏小姐果真家底富裕,出手阔绰。 ”许氏若有所思,“看来,下月初八安儿的定亲宴,咱们也得多送些礼金才是。” 李墨荷点点头,又说起今日刻章的事情,约定了三日后再去一趟四方斋,与东家详谈。送货日程走上正轨,李墨荷打算这几日先在家好好休息,等三日后再去镇上,顺道与临仙楼商定续签送货的事情。 第五十二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家三口有说有笑正吃着晚饭,李胜和李勤两兄弟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大哥,三弟,你们怎么来了,要不要一起吃点?”李昊招呼道。 许氏也马上站起身来:“我去盛饭。” “不用了,不用了,弟妹你别客气!”李胜连忙摆手,苦着一张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是来找老二帮忙的!” “帮忙?大哥,你们要我做什么?”李昊摸不着头脑,李墨荷也在一旁好奇地竖起耳朵。 “这个嘛,二哥,我跟你说件事,你先答应我别生气啊!”李勤接住话头,犹犹豫豫道:“娘、大嫂,还有阿美,她们三个人傍晚的时候上山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迷路了?” 李墨荷问:“大晚上的,奶奶她们上山做什么?” “她们......她们是想偷偷去早上的地方,挖了竹荪自己卖......” 李昊当即冷了脸色:“胡闹!娘这是做什么,给我帮手赚的钱还不够吗,一清早五十文的工钱,这活儿我找谁不能干?况且山上地形复杂危险,白日上山尚且需要有人带路,她们倒好,专挑晚上去,生怕被别人看到是吗!” 李胜忙劝道:“老二,你先别生气,这事儿是娘做得不对,回来我一定劝她,眼下还是先把人找到要紧!这天都黑透了,山上的路得多难走啊,也不知道有什么猛兽出没......嘶,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人可不能有事啊!” “何止有猛兽,还有毒蛇呢!”李昊哼了一声,饭也顾不上吃了,立马开始收拾行装,带上弓箭,“我这就找人去!” “哎,好好好,老二,我跟老三和你一起去!” “爹,我也去吧!”李墨荷说,“山上的路,我也熟悉。” “不行,你一个小女孩,大晚上在山上跑多危险啊,乖乖在家待着。”李昊断然拒绝,“荷丫头,你去西院安抚弟弟妹妹,让她们别着急,我一定把人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李墨荷只得点头:“好吧。” 李昊出了门,母女俩也没心思吃饭了,许氏与李墨荷一起去了隔壁东院。李墨恒一脸焦急地走来走去,李墨梅看起来倒是镇定,只是许氏拉住她的手时才摸到她掌心的冷汗,看来也是吓得不轻;李墨明最吵闹,哭哭啼啼地要娘,李墨荷丢了块糖果给他作为安抚,李墨竹年纪最小,一脸怯怯的表情,李墨荷见了大为不忍,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 为了转移小孩的注意力,李墨荷拿了纸笔来,在上面画了些奇怪的符号,教李墨竹:“竹儿,来给姐姐读,啊喔额,噫呜吁......” 这么久没写拼音,都快忘了自己的老本行了,李墨荷突然想到,如果她能教会身边人拼音的读写,那是不是获得了一种新型加密通信方式?感觉很有意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家三兄弟上山后四处搜寻,终于在采摘点不远处的一处山坳里发现了白氏婆媳三人,原来白氏不小心踩中了外村猎人在山上放的捕兽夹,脚腕处鲜血淋漓的,小白氏又不当心踩空摔了一跤,小臂脱臼动弹不得,周氏除了脸上轻微有些刮擦,已经是在场唯一一个全乎人儿了,她一个人也扛不动两个伤患,本想先下山去喊救兵,然而天黑以后山路崎岖难辨,根本走不出去,只得回到原地陪着白氏与小白氏。 见到家人找来,三人简直喜极而泣。周氏和小白氏都扑到丈夫身边,诉说方才的危险情形,白氏见李昊板着张脸神情不悦,想抬手叫别人来帮忙,李昊却先一步在她面前蹲下,语气冷硬,“上来吧,娘,我背你回去。” 白氏:“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哼,我活了大半辈子,可不想老了还要看自己儿子脸色!” 李昊又好气又好笑:“娘,是谁这么大人还做事不稳妥,是谁在背后耍小聪明,结果自讨苦吃?我看你还是快些上来吧,我带你下山找村长看看,再晚一会儿,你的脚可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 听到这话,白氏才急了,赶忙挣扎着爬到李昊背上。李昊将她往上托了托,然后稳稳地背起母亲,缓步下山,边走边说,“娘,我知道你为了咱们一大家子,想要多赚点钱,可是,这种危险的事情下次就不要做了,你想采了竹荪自己卖,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白氏也是一肚子气:“问你?问你,你会答应吗?你家媳妇跟荷丫头会答应吗,赚钱的机会,谁愿意拱手让人?又不是傻子!” “娘,我早说了,你对兰儿跟荷丫头有偏见。”李昊说,“荷丫头想过了,山上的东西是大家的,谁都能摘,谁都能卖,因为她第一个跟临仙楼谈的买卖,想要收一成的手续费,这也不算多吧?” “这是真的?” “当然,所以你们根本没必要偷偷摸摸上山,正大光明来摘就是了。” “你早说啊!”白氏放下心来,见其余几人走得远了,轻声道:“昊哥儿,你爹走得早,娘把你们三兄弟拉扯大有多不容易,你还记得吧?从前,咱们娘几个多贴心啊,你们哥仨有什么话都跟娘讲。可是,自从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就再不像从前了,有事只跟自己媳妇说,把老娘忘到脑后了......” “娘,你始终是我娘,这一点我一直记在心里。”李昊说,“可是,我既然成家了,那兰儿跟荷丫头不仅是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你不要总把她们当外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怎么对人家,人家心里明镜似的清楚着呢,自然也会怎么对你。娘,咱们做人讲得就是一个将心比心......” 从山上回来,白氏和小白氏二人去了村长家看诊。林正平帮小白氏把脱臼的胳膊掰了回来,倒是没什么大事,白氏的脚腕则伤得比较重,只能先简单止血,等天亮以后去镇上医馆仔细医治。 忙活大半宿,还损失两个劳动力,但是定好的送货计划不能取消,李昊又从村里叫了两个新人帮手,好不容易凑齐十篓竹荪,又将李墨荷与白氏一齐带上,去往蓝心镇。李昊先带了白氏去春雨医馆看诊,李墨荷负责去临仙楼交货,各有分工。交货完毕,李墨荷与周管家谈了续约的事情,又提前预支了十两银子的货金,没办法,她看白氏的脚踝好像伤得挺严重的,不知道随身 带的医药费够不够,最近花钱的去处还真多啊。 带着银子,李墨荷赶往春雨医馆,宗明犀手脚很快,已经帮白氏重新清理上药包扎过了,又开了几幅内服外敷的药。李墨荷感激不尽,付诊金的时候宗明犀果然不肯收,李墨荷坚持要给,最后也只象征性地收了一两银子。 李墨荷道:“宗大哥,你的恩惠,我都记在心里,我保证,往后咱们要一起干大事、发大财!” 宗明犀笑了:“好,我等那一天。” 第五十三章 让利与人心 有了白氏婆媳三人的教训在前,村长来到李家,与李昊父女商议竹荪的事儿以后怎么办,若是再有人偷偷上山采摘,出了什么意外,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墨荷率先表态:“村长爷爷,您放心,竹荪生意,我们一家不会独占。本来就是天生地长的东西,村后的麓山归大家共有,绝没有拦着不许大家去摘,只许我们自家采摘的道理!更何况,‘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我也不是个贪心的人,赚钱的事儿,当然要带着大家一起干!总有一天,我想要咱们小河村都发达起来,让外村的人提起来都羡慕,竖大拇指夸赞!” 林正平听了大感欣慰:“荷丫头,你能这么懂事儿,村长爷爷真是高兴。昊哥儿,兰丫头,你们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李墨荷嘻嘻笑了,又道:“村长爷爷,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也有点自己的私心。是这样的,山上的竹荪虽然多,但也不算好找,大家各凭本事,有想要自己去挖了卖的,能多得一些钱,不过我与临仙楼谈生意的时候有言在先,不管谁来卖都要付我一成的手续费;如若有人担心山路难走,或是找不到竹荪,也还可以跟着我们干,照旧一清早五十文钱。” “不过,因为才刚开始做竹荪生意,临仙楼一天收购的体量是十篓,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约定好先到先得,轮流赚钱,今天你去送,明日我去送,不要互相争抢,往后赚钱的日子还长着呢!” “好好,你这个丫头还真是机灵!”林正平连连点头,“这样很好,各凭本事,轮流送货,我看很公平。” 议定了竹荪生意的安排,林正平当天就敲锣打鼓通知全村男女老少到村前的大柳树下听通知。李墨荷还拿木头设计了一块告示板,就插在大柳树前,用炭笔按照日历的格式把初一到二十九写上去,然后自己做示范,在当日的位置上写下了李墨荷、十,表示今日由李墨荷运了十篓竹荪去卖。 卖豆腐的赵大娘看得心痒痒的,大声问:“荷丫头,是不是谁写了算谁的,别人就不能再抢了?” “对,就是这样。”李墨荷点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赚多赚少,总得让每家每户都有机会参与进来。这块牌子就立在这儿,大家走过路过,互相监督,要是有人偷摸改掉了别人写好的字,就把这事儿告诉村长!”说完就看到许久不见的王永丰笑着冲她比大拇指。 “没错!”林正平中气十足,“咱们小河村虽然不富裕,可世世代代都是踏实本分的庄稼人。若有人真干出这种缺德事,我一定让他在小河村无地自容!” 村长的话,是一种威慑,让这个诚信约定更加有分量了,谁也不想为了一锤子买卖,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那个,我想问一下——”王永丰身旁的郭氏抬手,“照村长之前的话,我们自己费心费力采了竹荪卖钱,还得给李家一成的手续费?凭什么呀!” 当即有人道:“这话说的,人家李家闺女谈的生意,拿点好处怎么了!郭嫂子,这点小钱你都不肯出,着实也太贪了些!” 人群里也有许多窃窃私语,看来和郭氏一样想法的也不在少数,并不想多出这一笔手续费。 李墨荷:“大家伙听我说,这钱我也不白拿,山上的竹荪有好有坏,还有的是有毒的,万一误食了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所以不能不谨慎。这一成手续费,我拿的是辛苦费,为的就是在送去临仙楼之前,由我来把一道关,东西能吃不能吃,有没有毒,我这边儿鉴定没问题了,您再送去卖钱。不是我夸口,咱们这儿认识竹荪的人,恐怕一只手数得过来。经我手的,有任何问题,我来承担;未经我手的,吃出了问题,自己承担后果......” 人群里又议论纷纷,李墨荷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问:“大家还有别的疑问吗?” 有个大小伙子举手,不好意思地问:“那个,不会写字儿,怎么办呀?” 李墨荷笑道:“可以请别人代劳,找不到人的话,我也粗识几个字,随时都能帮手。” “哎哟,荷丫头,你太谦虚了,瞧这字儿,写得多好!”赵大娘赞道。 李墨荷马上说:“那还是师父教得好!” 赵大娘登时笑得更甜了,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荷丫头用的是她大孙子的字帖学的呢! 通知完所有事情,村长宣布大家可以回去了。也有几个积极的,马上凑过来问李墨荷,明日能不能叫上他们一起去摘竹荪,李墨荷欣然答应,约好五十文工钱,这不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正愁白氏和小白氏受伤了没法帮忙呢。 不过,她也说明,“之前几天都是我们家送的,既然说好大家都有份,明日送货,我得先等别人挑剩下的再挑。” 除了李昊以外,村里也有其他一些猎户,仗着对山路熟悉,决定先上山一趟去探一探竹荪的踪迹。 晚上,李墨荷又去了瞅了一眼告示板,果然有人找到了竹荪,猎户张朋的名字后面写了三,赵光的名字后面写了二,于是她也添了自己的名字,把剩下五个名额预订下来。 第二日清早上山采摘,让已经去过几次的尤氏带路,把更多的赚钱机会让给还没去过的新人。 李昊有点儿心疼:“少我一个,又要多付五十文钱。” 李墨荷笑嘻嘻搂住自家老爹的脖子,“爹,你也累坏了,好好歇歇吧!咱们这样做钱虽然少赚了一点,但是赢得了人心啊......” 李昊想想也是,不过他可闲不住,竹荪的事情暂时不用操心了,又开始照常上山打猎。 白氏知道村里陆续上山摘竹荪以后,急得心痒难耐,可是谁叫她脚受伤了,只能干瞪眼看别人赚钱。 眼看老二家赚钱了,许氏也不像是往常那样病殃殃的样子了,白氏的心思又活络起来,把许氏叫到东院:“老二家的,咱们分房不分家,到底是至亲的家人。平日里各忙各的,也没工夫坐下来好好吃个饭说说话,这不,眼看就要到端午了,有老大家的和阿美帮手,你看着怎么操办操办,咱们把你几个舅舅都请来,一起聚聚,好好乐呵乐呵!” 许氏惊讶的同时,还有点担忧:“娘,不是我不愿意,只是下月初八,我娘家的侄儿要办定亲酒,我身为姑母少不得去给哥哥嫂嫂帮忙......” “哎呀,你哥哥那么有钱,什么人请不到,还需要你亲自去帮忙?老二家的,你还是好好操持过端午,忙完了照样去吃喜酒!这么多年了,你几个舅舅还没留咱家吃过一顿饭,这回可得好好招待,知道吗?”白氏不以为意。 许氏抿了抿唇,只得点头。 第五十四章 往事依依 回家把白氏交代的事情一说,请舅舅们过来吃餐饭,李昊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对闺女解释说:“我娘是家里头最小的妹妹,上头还有三个哥哥,自小就对她宠爱非常。打我记事起,三个舅舅便经常来家送东西。我爹走得早,那段时间家里日子特别艰难,光靠娘一个人干活根本养不活我们兄弟三个,舅舅们便总给娘送些油米,塞些银钱。逢年过节,我们兄弟三个从舅舅手里拿压岁钱,那边的表哥表姐,却不肯收我娘给的,便是收了,隔几天也会被舅舅们退回来。” 李墨荷感慨:“是这样啊,看来舅公们还真是很好呢,重情重义,不过近些年怎么没来过家里走亲戚呢?” “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了。”李昊解释,“一来,当时你爷爷去世了,家里条件不好,走亲戚肯定要带孩子来,少不得准备些给孩子们的零嘴儿、零钱,你舅公们担心这样对咱们家来说太破费了,所以每次送完东西匆匆就走,不肯多留。” “二来,当初因为你三叔和婶娘的亲事,咱们家跟你三舅公家,闹了些不愉快......” 李墨荷惊讶地瞪大眼睛:“啊?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爹,你快说,快说!” “你一个小孩子,当然不知道啦。”李昊娓娓道来,“你婶娘,是你三舅公的女儿,也是我们兄弟三个的表妹。从前我们兄弟三个常去舅舅家玩,你三叔和你婶娘关系特别好,总爱凑在一起玩儿,大家也只当寻常,没放在心上。” “三舅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爱得如珍似宝,眼看年岁渐大,想着给她议亲,许的是镇上的老实人家,结果你婶娘坚决不愿意,在家里不吃不喝,绝不肯嫁。家人里见事出反常,问她是不是有心上人了,逼问之下才知道你婶娘早和你三叔约定了终身。” “作为长辈,舅舅对我们几个亲外甥是极为疼爱的。可是作为父亲,他不想女儿嫁到咱们家来,毕竟你爷爷不在了家里少了顶梁柱,就靠你奶奶一个人打拼,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有三个儿子,以后成家了又要盖屋又要添许多张吃饭的嘴,总之怎么看怎么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又见你婶娘要死要活的样子,怀疑是被你三叔哄了,气得跑来咱家来,当着众人面把你三叔狠狠揍了一顿。” “啊?”李墨荷惊呼,“还真打起来了,那奶奶帮谁啊?后来呢,后来怎么三叔和婶娘还是成亲了?” “你奶奶夹在中间,也是里外不是人,一边是娘家亲哥哥,一边是亲儿子。不过她到底还是气你三舅公不留一点颜面当场打人,跟你三舅公大吵了一架。后来两家又磨了很久,还是拗不过儿女的意见,你婶娘嫁过来,几个舅舅家的亲戚一个也没来吃喜酒,自此之后更是没走过亲戚了,你奶奶呢,因为这件事觉得十分亏欠,也因此特别疼你婶娘一些。” “原来是这样啊!”李墨荷知道了来龙去脉,也不禁有些感慨,“爹,你说婶娘这样做,值得吗?虽然嫁给了心爱的人,但是因此和至亲的家人不再联系了......” 换做是从前,李昊肯定会觉得,弟妹做得对,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可是,等到自己当了父亲,有了心爱的女儿,才能体会到当年三舅那种心如刀割的滋味儿。假如哪天,外面来路不明的男人把荷丫头骗走,要她以后再不和爹娘见面,别说冲上门把对方打一顿了,恐怕更出格的念头他都会有...... 李墨荷见李昊沉默着,像是在想什么,机智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又问:“爹,那咱们要在端午置办两桌席面请舅公们吃饭吗,是不是还得买点酒啊?唔,你平日里也不喝,也不知道镇上的酒水贵不贵呀?” 说着,又跑去厨房问许氏,“娘,娘!要办酒菜,奶奶有没有给你钱呀?” 许氏正在煮绿豆水,天热了给家人喝了消暑,听到李墨荷问,她摊开双手,轻声道:“没有。” “啊?不会就光我们家出钱吧?”李墨荷傻眼,追问道,“奶奶不是说,要伯母和婶娘帮你一起安排的吗,她们俩呢,也没什么表示?” 许氏本也是这么想的,找到两位妯娌商量这事儿,谁知刚提了个话头,周氏就转头望天,小白氏则打太极,笑嘻嘻道,“二嫂,钱的事儿我们不当家,你去问娘要,娘会给你的!” 如果真会给的话,当初交代这件事的时候就给了啊。许氏心知这事儿只有自家拿钱,只能吃个哑巴亏,对着李墨荷摇了摇头。 李墨荷彻底无语,奶奶这人也是绝了,真会找事儿。过节请亲戚吃饭,应该的,她不反对,毕竟自家老爹看起来也对舅公们很有感情,可是这种花钱出力的事儿,不能只揪着一只羊薅羊毛吧!奶奶整这出,无非是看最近做竹荪生意,他们家赚了点儿钱,心里又不平衡了,非要他们家花点钱放放血。这种心态就很有问题,如果这次什么也不说应下来了,那往后呢,第二次,第三次,往后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都冒出来了,她难道都要管吃管喝吗?她出钱,好人却叫奶奶做去了,这冤大头! “娘,我跟你说,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认了。”李墨荷附在许氏的耳畔小声嘀咕,“叫我们家花钱没问题,可东院那边儿也得给个态度!” “荷丫头,要不这回算了吧,你别去找你奶奶了。”许氏犹犹豫豫,“你爹跟几个舅舅感情很深,这顿饭,他也是想请的。” “那不能光我们出钱,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得出一份啊!”李墨荷说,“娘,咱家赚钱也不容易,不能老让别人觉得咱人傻钱多就是大血包......你别担心,我去找爹说!” 许氏拦不住,李墨荷去跟李昊说了:“爹,我刚听你讲了以前的事儿,也觉得应该请舅公们好好聚一聚,大家把以前的话说开,往后和和气气的,还能亲如一家,你说是不是?” 李昊听了很高兴,点头:“是这个道理。” “对呀,所以,我是这么打算的。你看,这么多年了,咱们也没有请亲戚们吃顿饭,这回难得开口,置办的酒菜也不能太差了不是,我想着咱们不是和临仙楼有合作吗,干脆去那儿置办几个好菜请大家聚聚,你说怎么样?” 李昊有些心动,也有些担忧,“荷丫头,在临仙楼吃饭可不便宜,咱们又这么多人,得不少钱吧?” “这个嘛,贵是贵了点,可是大家能欢聚一堂也是值得的!钱的话大家凑一凑,咱们拿个几两银子,奶奶那边再拿几两出来,也就够了,怎么样......” 第五十五章 入夏啦 “什么?老二,你疯了!吃的什么饭,还要好几两银子,不行,不行!这饭我可吃不起!”果然不出李墨荷所料,白氏听了李昊的提议,大为震惊,连声拒绝,“算了算了,只是个端午嘛,这又不是过年,我看也没必要叫你舅舅们过来!这顿饭还是算了吧,咱们不吃了,等过年的时候,再叫他们来聚聚——到时候可不去临仙楼啊,就在家吃!” 李昊也是颇为无奈,他还以为娘想起来和舅舅们当年共患难的情谊,打算叙旧陈情,没想到也就是随口一提,并没有多少在意。虽然这顿饭不吃了,但他还是打算端午的时候去舅舅们家里送些节礼,从前兰儿要吃药家里穷送不起,如今有了进项生活滋润了,也是时候尽一份孝心了。 对于这件事,许氏与李墨荷母女倒是举双手赞成,李墨荷想得更多,听自家老爹说,大舅公是位手艺很好的木匠,表叔也继承了他的好手艺,她真想问问能不能帮她打一个可以随身携带、小巧玲珑的百宝箱,方便以后芦荟种出来了,她拿去给小姐们展示,毕竟面向的客户群体不同,总不能再把背篓往地上一丢给人看吧,那像什么样子? 五月眼看就要走到头,天气也越来越热了,许氏每日里在家赶工打烙子,她上次做的一批已经卖光了,反响很不错,李墨梅被她叫到家里,午后两个人安静地凑在一起工作,偶尔累了就停下来喝碗绿豆水——在李墨荷的强烈要求下,家里的绿豆水也开始放糖了,甜甜的。 与岁月静好的两人不同,李墨荷可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除了傍晚乖乖在家抄写药方手稿以外,白日里她不是出去放羊,就是去赶鸭子下水。李昊上次带自家黑山羊配种成功以后,李墨荷每天都在观察小黑的肚子有没有变得鼓起来,经常牵它去后山吃草。 黑山羊的变化没等来,鸭子们却先给了她惊喜,一个寻常的下午,李墨荷在鸭圈里发现了一枚碧莹莹的蛋,兴奋得跳了起来,如获至宝拿去挨个给人看。后面的几天,鸭子们又陆续下了几个蛋。 白氏听说,果然跑过来要了。李墨荷虽然不乐意,但是看在老爹的面子上,还是忍痛答应,等蛋孵出来小鸭之后送几只给东院。 因为女儿常常跑出去,许氏吓唬她:“乖女,总往外跑当心晒得手和脸都变黑了,到时候养不回来,等到时别的小姑娘都白白净净的,就你像块小煤球,可怎么办哟?” 李墨荷才不怕呢,适当晒晒太阳补钙,她可不想天天宅在家里不见天日的,那样多不健康!再说了,她会避开强烈的大太阳,注意不要晒伤,除此以外,就算肤色略微深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审美是多样的,除了自己她没有谁需要去取悦,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李墨荷就特别喜欢拉美人的蜜蜡肤色,觉得好看爆了,又健康又有魅力。 当然,李墨荷还有一点小心思,等到自己的芦荟成熟以后,制成芦荟胶,在她的脸上做实验,不知道补水效果会不会更好...... 夏天来了,天亮得也早了,李墨荷歇了两天,虽然早上不用去山上挖竹荪了,但她还是没有睡懒觉,起床沿着小河村慢跑,呼吸早晨的新鲜空气,听着各家院里的鸡鸣犬吠,和路上遇见的村民们笑着一一打招呼。 经过陈家豆腐坊的时候,李墨荷瞥见了熟悉的人影,放慢脚步,也走了过去,大声道:“柳婶子,麻烦给我拿一块豆腐!” “哎,好嘞,马上啊!”屋里传来柳氏的应答,门口的王永丰当即转过身来,激动地有点儿语无伦次了:“荷丫头,怎么是你......好久不见!” 李墨荷哈哈笑了,“王永丰,你傻了不是,咱们前两天,在村头的大柳树前还见过呀?” 王永丰抿嘴,心想那怎么算见过,离那么远,话都没说一句! 他没话找话:“你做什么呢,也来买豆腐啊?” 李墨荷摇头,“不是,我出来晨跑的,看到你了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王永丰有点儿飘飘然,所以,她是看到我了,特地来找我的!果然,她心里有我! 李墨荷又道:“你最近还好吗?身上的伤都好全了吧?” “都好了,我现在壮得像头牛!”王永丰把自己的胸膛拍得砰砰作响,四周望了一圈,轻声道,“还要多谢你的药。” “应该的,本来我也有责任。”李墨荷说,“我最近忙着卖竹荪呢,天天出门,总看不到你,你干嘛呢,在家念书吗?” “嗯,我娘不让我出门。”王永丰皱着眉毛苦巴巴的,又偷笑,“我都闷死了,还好今天碰上你了。” “对了,山上的竹荪,你也认识路知道在哪儿,有没有带家里人去挖了卖钱啊?”李墨荷问。 “不用,不用!”王永丰连连摆手,“我不去挖,都留给你,人一多,你就赚不到钱了......” “你傻不傻呀?”李墨荷又感动,又好笑,“我哪有那么贪心?再说了,竹荪是时令菜,你不赶紧去采了,下个月可能就枯萎了,不是太可惜了吗?” “啊......”王永丰恍然大悟,“那好吧,我也带我娘和我嫂子上山挖去......” “永丰啊,你要上山干嘛,挖竹荪啊?”耳尖的赵大娘听到只言片语,从屋里出来,搓掉手上的豆渣笑道,“嘿嘿,你跟我们家孝文那么好,是吧,上山挖竹荪的时候,可不要忘了叫我们啊!” 王永丰笑了:“您放心吧,一定不敢忘!” 李墨荷取了豆腐,与王永丰挥手道别:“那我先回家啦,再见!” 王永丰站在原地依依不舍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赵大娘心里明镜似的,悄声问,“永丰啊,你喜欢小荷吗?” 王永丰的脸当即红了,没点头,也没否认。 赵大娘想起他两家的陈年旧怨,叹了口气,“小荷是个好丫头,唉,只怕你娘那关难过啊......” 王永丰默默攥紧了拳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快步往家走去。 李墨荷带着豆腐回到家,正好给早饭又添了一道菜。用过早饭,李昊被李胜叫去帮忙,如今地里的夏小麦已经成熟,渐渐开始收割了,还得赶在夏季的雷雨大风之前抢收完毕。一连几天,李家兄弟都赶早去地里割麦子,中午休息一会儿,不然大中午太阳头高高的人站都站不住,哪里还有力气收割?许氏也自觉给两个妯娌搭手,帮忙准备饭菜茶水,下午的时候送到地头,李墨荷也跟着送过一回,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观刈麦》现场版有多辛苦,不过自家爹娘心疼她,后来再没叫她去送过饭。 日子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去了,一眨眼来到了六月,端午近在眼前。 第五十六章 端午拜访 过端午,当然要吃粽子,小河村村民习惯把粽子称作“角饭”,倒也贴切形象。不过话说回来,粽子不是纪念屈原的吗?所以,这个时代也曾出现过屈原?也是和她所熟知的历史轨迹重合过的?不知道后来在哪一个历史节点突然跑偏,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往陌生的方向狂奔而去。 扯远了,说回粽子,包粽子当然要新鲜的粽叶,有的人家会用河边长的芦苇叶包,有的人家喜欢用山上长的竹叶包,不管哪一种,都要又宽又大的才好。 摘粽叶一直是孩子们乐意做的事情,身为大姐的李墨梅带着弟弟妹妹去了河边摘芦苇叶,李墨荷可没这么容易满足,她要去山上摘竹叶,还想砍竹子回来煮竹筒粽吃,说起来,今年清明没有吃到青团好可惜,明年一定要早作打算...... 把自己的想法一讲,自家爹娘都笑她花样百出。笑归笑,疼爱女儿的李昊还是跟着李墨荷一起上山,果真扛了一根青翠的竹子回来,回到家以后又把竹子砍成一节一节的竹筒,洗净晾干备用。 白氏看到,大为不屑,说荷丫头就是不消停,天天想些稀奇古怪的点子折腾人。结果端午前一天,粽子煮好,雪白的糯米软糯可口,像宝石般镶嵌其中的红豆红枣味道香甜,再加上竹子天然的清香,送去东院以后每个人都吃得停不下来。 之所以称之为“角饭”,就是因为粽子有好几个棱角,但是竹筒煮出来的是圆咕隆咚一长条,李墨明跟李墨竹都用筷子串起来举着吃,又方便又不黏手,这样新奇的吃法让村里的小孩子们看得羡慕不已,纷纷吵着让自家爹娘也拿竹筒煮粽子吃。 甜粽虽然美味,但是咸粽一煮出来,很快又成了大家的新宠。本来是想放点咸肉的,奈何去年家里没晒,李墨荷最终决定放梅干菜碎和咸蛋黄,味道也非常惊艳,尤其是小白氏,特别爱吃,一口气就吃掉了三个。 结果晚上,因为糯米吃得太多不消化,难受得躺在床上哎哟哎哟的,白氏给她找来了促消化的山楂,忍不住唠叨:“该,谁让你那么嘴馋!这下好了,吃伤了吧!” 小白氏也很委屈,还不是因为娘平日里太小气,连吃个咸蛋都不能痛痛快快放开吃?再说她本就不爱吃蛋白,只爱吃咸蛋黄...... 李墨荷到底还是对咸肉念念不忘,在厨房里团团转,一直在许氏耳旁念叨,许氏招架不住:“好了好了,乖女,娘知道了,今年过年,家里一定晒咸肉,好不好?” 李墨荷趁机道:“娘,还要腊肠!”有了腊肠,她要去弄个砂锅,腊肠切片放米放菜蒸煲仔饭,哇,那个滋味想想都要流口水...... 以前家里条件不好,委屈了孩子,如今有些钱了也不是吃不起,对于宝贝女儿的要求,许氏自然是满口答应。 正式到端午的那天,小河村家家户户煮粽子、吃咸蛋、喝雄黄酒、挂艾草,小孩子们用煮熟的鸡蛋“斗蛋”,女孩子们还会在衣服上佩草药香囊。 约好了要去给舅舅们送节礼,李昊来东院给白氏打个招呼:“娘,一会儿我带荷丫头去太平村看望舅舅们,打算把家里煮好的咸蛋黄粽子拿上分给他们尝尝,再一家送一壶酒和点心,多少给点钱,这么多年没去拜访,如今去一趟也算是我当外甥尽的一点孝心了。” 白氏:“嗯,这些年两家亲戚没走动,三个舅舅年纪也大了,你当外甥的是该去一趟瞧瞧,不过荷丫头怎么也要去凑热闹啊?” 李昊答:“荷丫头从前没去过太平村,听说大舅舅二舅舅都是手艺人,好奇得不得了,说想去瞧瞧长见识,我便把她也带上。” 白氏思索片刻,又掏了五十文出来,嘱咐道:“这些你拿着一起用,到时买了节礼,算是你们三兄弟一起出的钱。” 李昊答应了,叫李墨荷一起出发。 “爹,你不是说婶娘是三舅公的女儿,这么多年没回去了,她想不想家呀?要不要叫上她一起过去一趟?”李墨荷说,“我去问问婶娘吧!” 果然,李墨荷一问,小白氏也不是不动心的,只是还有些犹豫。白氏见状,一锤定音,“去吧,带上孩子们回去看看你爹娘。” 于是往太平村出发的队伍又壮大了。采买节礼的时候,李墨荷粗粗算了一下,白氏给的那五十文根本不算什么,顶多算个添头,只是这样一来倒不好说只有她们家送礼了,大伯和三叔家没送,毕竟出一文钱也是钱呢,白氏果然精明,姜还是老的辣呀。 买酒的时候,李墨荷看到路边卖的一种叫羊角蜜的甜瓜非常新鲜,凑近还能闻到成熟的甜香味,掏钱买了几个,小孩子们嘴馋,当场就掰开了一个捧着吃,啃得满脸都是瓜籽。走到太平村的时候,借一户人家的水井把脸洗干净,带着节礼来到了大舅公白有山家。 见到久违的面孔,白有山也是激动不已,拉着李昊的手说话,又亲热地摸摸李墨荷的头,夸她个子高长得俊。白有山的儿子,李昊的表哥白勇也热情招待,让儿子白信去二爷爷家报信儿,又吩咐自家媳妇去做两个好菜,拉着李昊说他们兄弟俩今日非要喝个痛快。 小白氏带着孩子们到大伯家见过以后,脚不沾地就往自家去了。几年未见的女儿突然带着外孙外孙女回来看望,两位老人便是有再大的怨气也早消了,白有林搂着两个外孙不肯撒手,疼得不得了,小白氏抹着眼泪跟她娘秦氏去了厨房帮手。 李墨荷跟着李昊留在了大舅公家,大人们在喝酒叙旧,她就跟表哥白信聊天儿,问平日里他们是怎么打家具的。白信今年十六岁,平日里帮父亲干活,性子沉稳,已经颇有长兄风范,见李墨荷好奇,拿家里的刨子、墨斗给她看。表伯母凌氏见他们有说有笑,又拿出自家做的绿豆糕招待,李墨荷尝了一块,马上赞味道很好,又问表伯母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凌氏笑眯眯地解释。 正说话的功夫,一个看起来和白信差不多大的男孩儿横冲直撞跑了过来,眼神流里流气,冲李墨荷吹口哨,“哟,哪儿来的小丫头,长得这么漂亮?” 李墨荷皱了皱眉,还未开口,白信先将她护在身后,斥道:“白崇,说话态度注意点儿,这是李家二表叔的女儿,荷表妹。” 凌氏也道:“阿崇,你爹你爷爷呢?快叫他们来喝酒!” “哦——原来是表妹呀!”白崇笑嘻嘻的,视线又在李墨荷身上盯了几秒,“爹和爷爷马上来。” “这样啊,那你先进屋吃菜去吧,你二叔远来是客,你去陪着说说话......”凌氏劝道。 “伯母,你这样就不地道了啊?”白崇呲牙,大大咧咧道,“这么俊的表妹,光让大哥一个人陪着,我就不能和人家说说话了?” 第五十七章 痴情的丈夫,失职的父亲 凌氏当即冷了脸色,呵斥道:“阿崇,你这孩子怎的这样说话?伯母什么时候不让你跟表妹说话了?你若懂事,便去跟你荷表妹道个歉,再......” 话音未落,白崇便走到李墨荷身边,白信还想将李墨荷挡在身后,被她安抚地拍了拍胳膊,示意让开。 白崇这才看到李墨荷的正脸,啧了一声,这个小表妹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尤其是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珠儿十分机灵,盯着自己打量,一点儿也没有寻常女孩儿那种怯生生的意思。 他咧嘴笑了:“荷表妹,你好啊。” 于是李墨荷也扬起唇角,不卑不亢地问好。 白崇看着她脸颊上的酒窝,突然心痒难耐:“表妹,你长得这么美,以后我娶你好不好?” “白崇——”白信气得狠狠朝他背上抡了一拳,喝道:“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凌氏也气得责骂了几句,担心李墨荷被吓到,搂着她柔声安慰。 李墨荷却淡定地很,对白崇说:“表哥,不好意思啊,爹娘说以后要帮我招上门女婿呢,我看,你是没机会啦!” 说完嘻嘻笑着,拉着凌氏进了屋里,留下惊讶愕然的白家兄弟俩愣在原地。 凌氏领着李墨荷去了里屋休息,跟她解释:“荷丫头,刚才阿崇那么说话,肯定吓着你了,伯母替他跟你说声抱歉,你别往心里去。”说着叹了口气,“唉,这孩子小时候是很聪慧可爱的,可惜我那弟媳命不好,一次回娘家走夜路的时候掉河里淹死了,我们家二叔又是个执拗的性子,认定了一个人眼里就再没别人,后来也再没续娶。阿崇自小没了娘,爹又是个闷葫芦,只顾着埋头做活,父子俩平日里话也说不上几句,我在旁边看着干着急。渐渐的,这孩子就被外边那些跳脚懒汉带坏了,说话也不着四六起来......不过,他本性是不坏的,你不要怕。” 李墨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凌氏口中这位二伯母还在的话,也许他们三人会组成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父母恩爱,孩子懂事。可惜,这位苦命的二伯母一朝撒手人寰,二伯父也许是位痴情的丈夫,但却绝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完全忽视了孩子的教育问题,才把儿子养成了现在的小混混模样...... 也不知道白信和白崇说了什么,再见到李墨荷的时候,他虽然目光还是肆无忌惮地打量,好歹闭上了嘴,没有再说出什么冒犯的话语,他爷爷他爹还有三舅公白有林都来了,跟李昊围坐在一起吃饭。饭桌上,李墨荷观察到这位二伯父虽然年纪比大伯父小,却明显看起来更苍老些,两鬓夹杂着不少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格外明显,看来丧妻这些年来过得也并不舒心。 酒喝完了,又上菜,这顿饭着实吃了许久,李昊几次提出告辞,都被舅舅表哥们极力挽留,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出来一天李墨荷都累了,悄悄凑到自家老爹身旁耳语,李昊这才坚决要走。 小白氏和两个孩子因为难得回来一次,被白有林夫妇留下来住一宿,说是明日早上再借邻居家的驴车送她们娘仨回小河村。李昊和李墨荷仍旧原路返回,临走时白有山一定要李昊把钱拿回去,推脱了几回,李昊坚决说是给长辈的心意。凌氏抽空往李墨荷怀里塞了两包绿豆糕,李墨荷这回收下了,甜甜地道谢,“谢谢大伯母!” 凌氏对她也是越看越喜欢:“哎,乖,荷丫头有空常来玩啊!” 李墨荷笑着跟众人一一挥手,轮到白崇的时候,微妙地顿了一下,然后也照常挥了挥手,白崇见状挑了挑眉,嘴唇微动,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李墨荷没在意,跟着李昊回家了。 考虑到李昊喝酒了,李墨荷一路走得很慢,忧心忡忡:“爹,你还好吧?晕不晕啊?还能不能走直啊,要不要停下来歇会儿?” 李昊哈哈大笑,胡乱揉了一把李墨荷的头发:“傻丫头,爹酒量哪有这么差啊!” “爹,你今天很开心吗,一直笑容满面的?”李墨荷问。 李昊:“是啊!见到了几位舅舅,看到他们身体都还硬朗,我也就放心了。对了,你信表哥真是能干,小小年纪已经成为你大表叔的左膀右臂了!你崇表哥......唉!多好的孩子,可惜没了娘!你二表叔心里又有人,唉!” 说着打了个酒嗝儿,含糊不清地说:“你二舅公说,打算给他说个媳妇,兴许成家以后就懂事了......” “哼!”李墨荷听得冷笑一声,“这是什么道理,自己家孩子管不好,就要祸害别人家闺女!” “怎么了......”李昊为她这样激动的态度而感到惊奇,“荷丫头,发生什么事了,崇儿惹你生气了?” “爹,我本来没打算跟你告状的。”李墨荷撇撇嘴巴,“他胡言乱语,一会儿夸我好看,一会儿说什么要娶我......” “什么?!”李昊这下是真生气了,气得都醒酒了,恨恨道,“臭小子,我还当他是个苦命孩子,没想到也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又问李墨荷,他还说了什么话。李墨荷摇摇头,说没什么了,李昊还是气得不得了。亲戚家的小孩,自小没娘,性子毛躁说话做事不稳重,这些他可以理解,可是绝不能把主意打到他的闺女头上!出口就是调戏,这和街上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回到家,白氏把李昊叫去问今天跟舅舅表哥们聊得怎么样,叙旧说了什么。李昊说着说着,忍不住提到了白崇,把他骂的狗血淋头,并且声称以后再也不去二舅家了。 白氏觉得李昊有点太小题大做了,白崇那孩子她是知道的,品性良善,哪里就有他口中那般可恶,怕不是荷丫头从中添油加醋了什么。自己的闺女自己疼,话不投机半句多,李昊懒得与白氏多攀扯,直接回了西院。 明明是去做客,李墨荷却觉得自己累得不得了,懒洋洋地瘫倒在自家娘亲身上,许氏动作轻柔地帮她按摩脑袋和脖颈,李墨荷舒服得都快睡着了,含糊不清地问:“娘,表哥的定亲宴快到了,需要我们做什么呀......”说着打了个哈欠,“明天我去陆伯伯家,问问他家的驴车有没有空,我们去镇上一趟吧......” “乖女,你困了。”许氏亲昵地蹭了蹭李墨荷的额头,柔声道,“听话,别想这么多了,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你先听娘的,去洗把脸,擦擦身子,早些上床好好睡一觉再说......” 第五十八章 倒反天罡娶夫郎 因为太累了,李墨荷连晚饭都没怎么吃,胡乱塞了几口,洗漱之后就上床睡觉了。第二天早上,她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咕叫,遂爬起来找东西吃。李昊一向起得最早,说早饭还没做好,取出昨日凌氏送的绿豆糕,让李墨荷先吃两块垫垫肚子。 李墨荷边吃边跟李昊聊天:“爹,我感觉家里没辆车真不方便啊,近一点的距离还可以自己走过去,万一要到远的地方可怎么办呢?再有,天气不好的时候,或者像娘这样身子弱不适宜奔波劳累的,光凭一双脚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李昊往灶膛里添柴火,闻言笑道:“怎么,小妮子,你看陆伯伯家的驴车好,自己也想买一辆?” “嗯,有点儿动心。”李墨荷嘿嘿笑了,“不过,一头毛驴的价钱也不便宜吧?” “是啊,小毛驴又能拉磨又能干活,可比你之前买的山羊贵多了,眼下咱们手里余下的钱未必够。”李昊说,“而且,咱家平时也不耕种,你奶奶他们的地也不过那么几亩,有点农活人都干完了,买了小毛驴回来也用不上。再说了,你不知道,一头小毛驴可能吃了,若是不喂玉米谷子之类的粮食,一天起码得割两筐青草回来喂他,到时候你我都没空,你娘又没法干这活儿,谁来管它的吃喝?” “啊......”李墨荷长叹一声,万分遗憾,她算是发现了,不管古往今来,都是一个道理,买车容易养车难,“这么麻烦呀,咱家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的车呀?” 李昊安慰女儿:“别灰心嘛,等以后家里有条件了,咱们就买一头,到时草不够吃,就雇人去割!” “割什么?”许氏起身了,从屋里走出来,好奇地问:“你们爷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在说以后攒下钱了要买辆豪华马车,我和娘出门就坐它,再也不用脚了。”李墨荷眨了眨眼睛,“娘,你要不要尝尝这个绿豆糕,好好吃啊,是大舅公家的伯母亲手做的,我还问了她具体做法......” 许氏噗嗤一声笑了,点了点李墨荷的鼻尖,“问了有什么用,你呀,就是个懒惰的小馋鬼,还不是想让娘给你做了吃?” “哎呀呀,真是知我者娘亲也——”李墨荷夸张地吱哇乱叫,抱住许氏撒娇,“所以娘给不给我做嘛?” “你说呢?”许氏拍了拍李墨荷的脸颊,宠溺地笑:“谁让你是娘的乖女呢?” 李墨荷开心地捧着许氏的脸亲了一口:“耶,娘对我最好啦!我最喜欢娘了!” “哎哎,小妮子,这里还有个人呢!”李昊不满地清嗓子。 李墨荷跟许氏对视一眼,笑了起来,“爹,别这么小气嘛,我当然也喜欢你啦......” 早饭吃的是玉米粥,李墨荷边喝边说,“爹,家里有没有成熟的豆子?下次可不可以把豆子压成豆饼,放在粥里一起煮啊,我觉得那样会好吃哎!” “可以呀。”李昊对于李墨荷时不时冒出来的各种新念头已经见怪不怪了,“家里有去年的黄豆,到时候找你陆伯伯家的石磨碾碎,下次煮粥的时候放一些试试。” “嗯!”李墨荷十分满意,又问许氏,“娘,我们今日要去镇上一趟吗?去问问舅舅,表哥的定亲宴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许氏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在女儿碗里:“好啊,正好娘又打好了一把络子,顺道拿去铺子里卖。” “爹呢?”李墨荷转头。 “我就不去了,等到正式喝喜酒那天再去吧。”李昊说,“昨日端午歇了一天,我听说有几户人家今日打算自己上山挖竹荪呢,得盯着点儿,别又挖到有毒的、不好的竹荪,到时候不仅不能卖,还耽误人家临仙楼的功夫。” 难得一家三口都要出门,李昊本想把门锁上钥匙带在身上,又担心妻女先回来没有钥匙进不了门儿,索性去东院将钥匙交给了大嫂周氏,请她代为保管,周氏满口答应。 陆峰的车有用处要留着送竹荪,不能使用,李墨荷与许氏先在村头小道上走了会儿,等到走出小河村,来到去蓝心镇的大路,来来往往的人与车就多了,她们在路上拦下了一辆驴车,许给人家十文钱,让顺路捎带一程,路上边走边聊,得知对方姓庞,是附近横田村的手艺人,会做些瓦罐陶盆之类的器物,拿去集市上卖。因为卖器物的集市与许氏成衣铺不在一个方向,许氏与李墨荷在中途便下车了,庞老大十分过意不去,十文钱收得格外勉强。 下了车,李墨荷挽着许氏的手臂,指给她看沿途新奇热闹的景象,许氏笑道:“傻丫头,娘可是在镇上长大的,难道还会不认识自己的家吗?”话虽这样说,她因为身子不好,也确实许久没有来街上逛逛了。 今日上街没有别的要紧事,李墨荷整个人都非常放松,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试试,见路口一家卖辣汤、芝麻胡饼的小摊格外火爆排起长队,也拉着许氏非要过去尝尝。 “你呀,难不成早上在家没吃饱?”许氏嗔道。 李墨荷:“哎呀,在家是吃饭,出来是零嘴儿,不一样嘛!” 这摊位是一对老夫妻经营的,老汉负责烤饼,老妇人端碗盛汤,客人拿了汤与饼,见哪里的客人走了,就坐到空着的小板凳上吃,若迟迟没有空位,也有不少人干脆站着或蹲下吃。 轮到她们的时候,盛汤的老妇人一下子就认出了许氏,“咦,这不是许家的小丫头吗?今日怎么难得有空来吃饼啊,旁边这是你闺女?” 许氏也笑着和对方寒暄,原来她也是从小在这摊位上吃到大的。因为这难得的客人,老妇人专门抽出了自己的条凳给许氏母女坐,李墨荷喝着辣汤吃着芝麻烤饼听着娘亲与故人的谈话,心满意足。 这样一路逛吃逛吃,来到许家铺子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见到她们,方氏的脸色算不得好看,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兰姐儿跟荷丫头吗,啧啧,你们娘俩可是大忙人啊,怎么还有空到我们家来?我们这儿没什么要忙的,你们赶紧屋里坐,一会儿等着吃中饭吧!” 李墨荷不爽,当即回击,笑嘻嘻地:“舅母,你老人家别担心,我跟我娘吃饱了来的,不差您这儿一顿饭的便宜。” “好了,快别说了!”许盛元拉了一把方氏,“安儿大喜的日子,兰儿她们过来帮忙,你怎的还啰啰嗦嗦的!” 方氏翻了个白眼,转身进屋。许盛元一脸尴尬地搓手笑道:“兰儿,你别跟你嫂子一般见识,她啊这两天正心气儿不顺呢......” “大哥,怎么了?安儿马上定亲,苏小姐这样好的儿媳妇,难不成嫂子还不满意?”许氏好奇地问。 “唉,妹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是不知道啊,这苏小姐好是好,可她......”许盛元眉头紧锁,愁得直捋胡须,“我早说,咱家的条件,安儿配苏小姐是高攀了,你嫂子还不信,收人家送来的礼物时倒很开心,却不知道这些是聘礼啊!人家苏小姐说了,这次的定亲是为了赶在娘亲的生忌之前完成,本来也没什么,可,可她还要求定亲过后,安儿就要搬到苏府里去住,提前学习苏家的家规家训!唉,你说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啊?”这下李墨荷也惊讶了,寻常男子娶妻,这位苏小姐倒好,反过来娶夫郎啊哈哈哈,也难怪舅母原本如此得意这桩亲事,如今才这般烦躁。她又问:“那表哥的意思呢?” 许盛元更愁了:“你表哥对苏小姐一见钟情,已经同意搬过去了......你舅母为了这事儿,已经在家里闹了好几场了!” 李墨荷强行压住翘起的嘴角,忍不住腹诽,苏小姐是个秒人,表哥也非寻常男子,这还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啊! 第五十九章 愿打愿挨 许氏难得过来许家一趟,许敏像只快乐的小鸟围着姑母团团转,亲热地与她说话谈天,小姑娘聊起自己最近与小伙伴们发生的趣事、热衷玩的游戏、夏天新做的衣裙等等,许氏慈爱地握着侄女软软的小手,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给些反馈:“哦?”“然后呢?”“真的啊!” 许敏更来劲了,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爹许盛元看了直笑:“这丫头,平日里也不见她这么多话,没想到还是个‘人来疯’。敏儿,快去给姑母和姐姐倒杯茶,你也喝点,让你的嘴巴歇会儿吧!” 上次和小姐妹们结伴去摘凤仙花打算染指甲的事情还没有讲完,许敏舔舔嘴巴意犹未尽道:“好吧......姑母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倒茶,回来接着讲!” 许安也从楼上下来与许氏见礼:“姑母,您来了。” “安儿,姑母好久没见你了,是不是又长高了?最近事情多忙吧,你瞧你,都累瘦了。”许氏一叠声地询问,招手示意自家侄子过来,许安乖乖上前两步,许氏仔细打量他的脸,气色还好,不过确实清减了几分,又问:“我听你爹娘说,你跟那位未婚妻苏小姐,感情很好,是吗?” 许安的耳朵立马红了,视线往旁边转了一圈,清了清嗓子,含糊道:“还、还好吧。” 李墨荷也在旁边看着,一见表哥这幅害羞的模样就知道有戏,没想到短短一段时间,表哥已经对苏小姐情根深种了啊。 “表哥,上次我去美珍阁,还收到了苏小姐送我的礼物,我特别喜欢,只可惜没有见到她本人。”李墨荷说,“表哥,这都是托你的福,下次见面,你可得帮我好好谢谢苏小姐啊!” “不用客气,小荷,你喜欢就好。”许安笑笑,“玉珍她......待人是很体贴的,做事总是面面俱到,我很佩服她。” 许氏正色问:“安儿,你爹说,定完亲苏小姐就要你搬去她家住?” “嗯,玉珍说苏府很大,房间很多,我去了也住得下。”许安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但是眼睛亮亮的,也有对未来的期待:“而且,她说家里人口多、规矩多,许多事情一下子很难上手,让我先过去熟悉熟悉,住一段日子,磨合一下彼此的生活习惯......” 许氏咋舌,这孩子,是不是太单纯了些?去人家家里住,哪里是房间多少,住不住得下的问题?倘若许安是个女孩儿,还没正式成亲就搬到人家府里头去,一定会被人说三道四嚼舌头的。哪怕许安是个男儿,这样上赶着过去,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上门女婿?日后有了孩子,恐怕也是跟苏小姐姓吧! “表哥,你跟苏小姐成亲之后,也留在苏家住吗?”李墨荷插了个话头。 许安点头:“玉珍说,她住在家里习惯了,不想搬过来,我身为男子,自然应当多体贴一些......” 李墨荷差点笑了,看来表哥还真是被这位苏小姐吃得死死的,说一不二。 方氏要找个东西顺道路过,听到许安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叉腰没好气道:“还没成亲呢,就张嘴闭嘴都是玉珍,成了亲,你这媳妇还不得爬到你头上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声儿都不敢吭吧?听得我都来气!” “娘,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嘛,我在和姑母聊天呢,而且玉珍又没做错什么。”许安声音温和,但听得出语气里的不悦,“何况,当时你不也是赞成这门亲事的吗?还是你从中牵线让我和玉珍认识的,现在我心悦自己未来的妻子,这是好事啊,娘你为何又要不高兴呢?” 方氏语塞,气得无话可说。没错,她当初觉得和苏玉珍的亲事是自家占了便宜,那是因为以为自己要多个阔绰的儿媳!可如今呢,苏小姐精明厉害不好拿捏,几次见面都四两拨千斤堵得自己无话可说,马上要定亲了,物品采买、宾客回礼、喜宴准备,样样都不许他们插手,全都由苏玉珍一人拍板,就连喜宴举办的地点,也是她好说歹说了许久,苏玉珍才勉强点头同意的。也幸好没出什么茬子,不然当初她和大姑子许心兰拍胸脯保证在明月楼办酒席的事情就要打脸了! 苏小姐如此强势,反观她的儿子许安,性格如面团儿似的任人搓扁揉圆,还没成亲已经完全倒贴出去了,桩桩件件小事全都替对方着想,为对方打算,这叫什么事儿! 她家就一个儿子,还送给别人当上门女婿,叫街坊邻里知道了,她还有什么脸!当初因为和苏家结亲,那么多人或真情或假意地来恭维她,给她道喜,现在看来,反而一切都成了笑话! 自从苏家说要许安搬过去住以后,这几天方氏是吃不下也睡不着,甚至偷偷跟许盛元商量过,不行就把这门亲事退了吧,当初苏家送来的礼物都还在库房里好好的没动过,就算再肉疼,她也愿意完璧归赵! 可是,才刚跟许安透了点儿风声,一向温吞性格的许安便坚决反对,说对苏玉珍一见钟情,非卿不娶,就算这次强行把亲事退掉,以后他便是孤独终老,也不会再去相看别的女孩子的。 方氏听了气得挥手就要朝许安脸上打去,被许盛元一把拦住好声安慰。 “孩子他娘,安儿从小就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心地善良、单纯,却也固执,认定的事情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你也不是不知道。”许盛元把方氏拉到一旁,苦口婆心地说,“安儿向来听话,这次也是难得见他如此坚持一件事儿,咱们当爹娘的,非得跟孩子对着来不成吗?” “许盛元,都火烧屁股了,你还在这儿惯孩子!我是替你们许家操心没后,断了香火,你倒好,还不急不忙的!”方氏抬手往许盛元胸口锤了一拳,恨恨道:“你现在宠儿子,任他做决断,往后真成了苏家的人,我看你怎么办?” 许盛元苦笑:“那怎么办呢,你刚也听他说了,非苏小姐不娶,这会儿拆散他们,儿子会恨你的。”他搂着方氏的肩膀晃了晃,“我当初早说过,还不如让安儿娶荷丫头,你又不愿意......” “娶你个头!”方氏当即反驳,“就算真成了苏家的上门女婿,安儿也是吃香的喝辣的,跟你外甥女在一块只有吃糠咽菜的命!” “既然这样,那你还有什么好闹的?”许盛元摊手,“安儿他也不是那种有野心的孩子。当爹娘的,不图儿女有多大出息,一辈子衣食无忧,足矣!” 方氏瞪眼:“那你们许家断后了,怎么办?” 许盛元笑道:“夫人,你傻了不是。除了安儿,咱们还有个敏儿呢,实在不行,也学人家苏小姐那样招上门女婿!” “呸,你想得倒美!有多少家底儿啊,也学别人那样折腾......” 这件事情的争论就这样被暂时搁置了,只是方氏每次想起来还是会不痛快,开玩笑,娶媳妇回来过日子,和去别人家当上门女婿,可是完全不同的。起码她身为未来婆母,就没有从苏小姐身上感受到一点儿敬畏之意。一想到将来苏玉珍成了一家之主,她儿子要在苏府被人呼来唤去、狠狠拿捏,说不定多吃一口菜、多花一文钱,都要看人眼色,她心里的滋味儿真是说不出的难受!偏偏许安还乐呵呵的,每日一封书信送去苏府,丝毫不担心以后自个儿去别人家的日子有多难过,有这样的傻儿子,方氏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既然苏家把定亲的所有事宜都包圆了,许安这边儿没什么要操心的,许氏与李墨荷在许家又坐了会儿说了些话,也便回家了。李墨荷要租车回去,许氏忙说不用,她撑得住不累,两人便不紧不慢地步行回小河村,边走边聊天。 “依我看,就算是婚服,苏小姐也未必会亲自动手绣呢。”许氏说。 “娘,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儿。”李墨荷说,“苏小姐可是美珍阁的东家,日理万机,又那么富有,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只要肯花钱,她就是整个灵安县最美的新嫁娘。” 第六十章 不拘小节的苏小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灵安县城比起来,蓝心镇的确是个小地方。县城里,吃食更丰富,衣着更华美,就连百姓们的消遣娱乐都更花样百出。在城南头的沐水旁边,立着一座鼎鼎有名的南风馆,里面有许多年轻貌美只卖艺的清倌。 李墨荷不知道,她口中“很忙”、“日理万机”的美珍阁东家苏玉珍,此刻正在南风馆的二楼包间,歪倒在太师椅上懒洋洋地支起下巴,面前桌上放着用井水湃过清凉可口的瓜果,时不时捻起一块放入口中,饶有兴致地盯着面前抱着琵琶弹奏清瘦俊美的男子。 一曲终了,男子放下琵琶,走到苏玉珍身前,微微蹲下身,道一声“得罪”,拿洁白的手帕帮她擦拭唇角沾上的水渍。 苏玉珍笑了,指尖在男子白皙修长的手背上轻轻点了点,顺势想要握住。 男子很快收回手,神情肃穆,淡淡地开口:“苏小姐,您可是要定亲的人......” “怎么,梵雨,你还在生我的气?”苏玉珍轻抚对方的面颊,无可奈何地叹道:“你也知道,父母遗愿不可违。这几日,我还总梦到娘亲,问我怎么还不快寻个夫君好好过日子?我说已经定了,她才放下心来。” 说着,她牵起梵雨的手:“亲事不过是逢场作戏,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你。” 梵雨抿了抿唇:“那,苏小姐以后成亲了,还会来看我吗......” “当然!”苏玉珍语气坚定,“我不仅会来,总有一天,我还会帮你赎身,接你回府!”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话对方说过许多次,当不得真,但梵雨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唇角,脸上漾出笑意。 沾了族中长辈的光,自幼寄人篱下的他原本也勉强算官宦子弟,然而朝堂上风云诡谲,一朝家族失势,旁支的他也成了犯官之后,被千里迢迢从京城流放至此,在矿山上没日没夜地干活。吃不饱干不动的时候,监工就拿鞭子狠狠往身上抽,这样地狱般的日子让他生了一场大病,也差点因此一命呜呼。 机缘巧合之下,是南风馆的老板买下了身为官奴的他,让他摇身一变成了清倌梵雨。从曾经高高在上的官宦子弟,变成最为人唾弃的下九流,期间梵雨也是痛苦煎熬了许久,几次想要自我了结。幸运的是,他遇到了自己的贵人——苏玉珍来南风馆喝酒,第一眼就被台上弹琵琶的男子吸引了注意,他的相貌固然俊美,却不算是苏玉珍见过最好看的。但是,他的气质很特别,别人上台演奏的时候,都往台下飞媚眼,只有他一袭白衣,自始至终安安静静地垂眸,修长的手指灵动地播着琴弦,看也不看下面的客人一眼,仿佛他的心里只有弹奏琵琶这一件事,仿佛他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被起价竞拍的命运。 苏玉珍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冲动,她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叫梵雨的男子弄到手,那份皎洁又易碎的高冷之花模样,让她突然有了许多设计首饰的灵感...... 苏玉珍成了梵雨唯一的客人。虽然她是挺喜欢梵雨,也曾不止一次说过要把他接回家,但理智告诉她根本没戏。不过是偶尔来喝个酒,她的亲信管家常叔已经对此深恶痛绝,每次都苦口婆心劝阻她,倘若真把梵雨接回家,不知道常叔会不会气得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常叔是看着她长大的,与她爹娘一样,最大的心愿就是失去双亲的苏玉珍快点成家安定下来。定了与许安的亲事,他可以说是整个苏府里最开心的人,每天都跑里跑外,准备这个、准备那个,干劲十足,苏玉珍索性便将定亲准备的事宜全权交给了常明安排。 说起她的未婚夫许安,其实苏玉珍也挺满意的。红螺寺初遇,她便知道许安是个一眼就能看透的人,毫无城府,心地单纯,这样很好,苏玉珍最讨厌心思深重的家伙在自己身边,本来应付生意就够累了,如果回家还要应付难缠的丈夫,想想都头大。 要说与未婚夫建立多深的感情,苏玉珍自问是没有的,开玩笑,她和许安相处的时间,还不如与梵雨相处的时间多呢。不过,许安似乎对她很上心,每天一封书信请人送过来,开始苏玉珍还以为是什么酸诗,没想到翻开一看,写的都是些妙趣横生的生活小事,苏玉珍兴致来了会写封回信,不想写的时候就让伙计随便从库房里取件珍宝作为回礼,总之绝不叫人进了苏家的门却空手回去。 对苏玉珍来说,成亲与否,她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反正不过是家里多张吃饭的嘴,她养得起。叫许安搬过来苏家住的事情,是常明一力促成的。本来苏玉珍还想多过一段时间快活日子,常明坚持说,要让许安先来学规矩学做事,以后才能更好地照顾小姐。消息传过去之后,许家人内部似乎有点意见,当然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一条件。 为了迎接这位新姑爷,常明已经请了工匠把府里的侧院重新修葺一新,连池塘里的鱼都捞出来重新换了一批新鱼苗,更是对苏玉珍要求最近早些回家,不得来南风馆喝酒。 今日,若不是借着来县城采买原料的由头,苏玉珍还真没有机会来这一趟。见过了人,给梵雨吃下一颗定心丸,苏玉珍便也该回去了。梵雨依依不舍地将苏玉珍送到她的马车前,盯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久久伫立。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啊?”说话的是南风馆另一个炙手可热的头牌,名叫莫离,向来与梵雨不对付。莫离冷哼一声,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意,开口尖酸:“梵雨,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那么好命,马上就要赎身出去了?呵呵,苏小姐每次来南风馆都一掷千金,我以为有多喜欢你呢,眼下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要抛弃你跟别的男人成亲了!” 梵雨被莫离的话刺痛,面上却丝毫不显,淡淡地回应:“莫离,要不要成亲是苏小姐的事,要不要赎身是我的事,都与你无关。与其操心他人,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你的琴艺那么烂,也就骗骗不懂行的客人罢了。” “你——哼!”莫离的脸上染上怒意,没好气道:“梵雨,你不用跟我嘴硬。苏小姐再喜欢你,也没帮你赎身。我没你那么会装腔作势,赎身的银两却攒得差不多了。走着瞧吧,我等着看你在馆里待到人老珠黄的那天!” 莫离的话在楼里回荡,梵雨趴在窗台上盯着外面的沐水发呆。赎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更何况,他还是入了籍的官奴,苏小姐......真的能带他走吗? 沐水绵绵不绝地流淌,没有给他回答。 第六十一章 槐花与蜂农 却说许氏与李墨荷母女俩脚程不快,一路走走歇歇,回家的路上经过横田村,李墨荷闻到一股格外香甜的味道,好奇地循着味道找过去,发现有一户人家,院子门口有一棵巨大的槐树,树上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洁白香甜的槐花。 李墨荷看得心痒痒的,许氏陪着她敲响院门,一个老妇人循声出来,问她们是干嘛的,找谁呀。 “婶子,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许氏扬起一张笑脸,将挎篮里买的甜瓜拿了几个出来,递给对面,好声好气地打招呼:“是这样的,我们是附近小河村的村民,这不,刚从镇上赶集回来,路过这儿看到你家门口的槐花开得特别好。我家这丫头是个好奇的性子,什么都想尝个鲜。婶子,你看方不方便让我们少采点儿,回家我给她蒸个槐花饼尝尝。我们也不好意思白拿您家东西,这甜瓜刚在镇街上买的,可甜了,您也拿俩回去尝尝吧!” 老妇人看看许氏,又看看一脸渴望的李墨荷,“是这么回事儿啊!妹子,想摘,你们自己动手摘就是了,何必这么客气!大家住得都不远,又沾亲带故的,我两个侄女儿都嫁去了你们小河村,从前常往那儿跑呢!”又将许氏手里的甜瓜推了回去,“这瓜你留着给自家孩子吃吧,真不用这么见外!” “婶子,太谢谢您了!”许氏连连道谢,不过坚持要礼尚往来,“您是敞亮人,我更不能白占您便宜,不然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几番推拉,老妇人终于收下了甜瓜,还回家搬了条凳来,让李墨荷站在上面摘花。 李墨荷小心翼翼地站上去,许氏在下边儿帮她死死按住凳子维持平稳,李墨荷笑了,“娘,没那么高,你别这么紧张嘛......” 她捡开得正旺的花枝,折了几根,也丢进从家带来的挎篮里,便轻手轻脚地下来了。 “不摘了?这就够了?”老妇人问她,“丫头,这点儿不够吃的,你再多摘点儿回去啊!” “够了够了。”李墨荷忙说,“尝尝味道就行,不用那么多。”又问老妇人,“奶奶,您家里槐花开得这么茂盛,这么多花,一般怎么吃啊?” “我们家一般吃槐花蜜。”老妇人下巴微微扬起,与有荣焉道,“我儿子会养蜂,院子里摆了两只蜂箱,时不时把里边儿的蜜蜂放出来采蜜,今年槐花开得好,没开多长时间,已经刮出来一小罐槐花蜜啦!” “哇,奶奶,您家里原来是做养蜂采蜜的啊!”李墨荷十分激动,“您的槐花蜜卖吗?能不能拿给我瞧瞧?” 老妇人点点头说可以,脚步蹒跚慢悠悠地晃进了屋子里取蜂蜜去了,许氏拉着李墨荷的袖子问,“乖女,你想吃蜂蜜吗?娘今日身上没带多少钱,不知道够不够买下来啊?” “没事,娘,我们先看一下,钱不够以后再来买嘛。”李墨荷心里又懊悔,又激动,这么久以来,她的活动轨迹总是只在小河村和蓝心镇,却没有到周边的村落逛一逛,了解一下别的农户在做什么。养蜂采蜜,这么好的路子,怎么她之前没有想到呢? 小河村紧邻麓山,那么大片的山脉,那么丰富的花草树木,从前只想着往山上跑,靠着从山上采集狩猎,或者暴力地砍伐竹子来获取资源,却没有想过发展林下经济!养蜂采蜜,是个长久的生意,而且蜂巢安置在山脚下,不用上山离家近,更安全稳妥,更不像猎户这种职业只适合少数人。如果能学到经验,在小河村也把养蜂产业发展起来,未来一定大有可为! 老妇人带着槐花蜜去而复返,拿给李墨荷看。李墨荷打开罐子观察,是非常浅淡的有点儿接近白色的淡黄色花蜜,用筷子沾了一丝舔舔,甜而不腻又带着淡淡的花香。最重要的是,纯天然的花蜜它养生健康啊,这就是最大的卖点。 “奶奶,您这个花蜜打算卖吗?”李墨荷问。 “现在还没多少,才这么一点儿呢。”老妇人说,“你想要的话,过阵子吧,等多攒点儿再来买。” 李墨荷点头说好,又跟老妇人介绍自己:“奶奶,我叫李墨荷,这是我娘您见到了,我爹叫李昊,家住在附近的小河村,您去了我们村里一打听就知道我家住哪儿了。我想跟您打个商量,您刚说您儿子会养蜂,能不能请他什么时候有空了,带上花蜜,去小河村找我们一趟?我呀,想跟叔叔谈点儿长久的买卖......” 老妇人自然没有意见,高兴地应下了。其实她儿子养蜂也不过两年,酿出来的花蜜品质虽然好,却难卖,村里人是舍不得吃的,只有拿去镇上卖,偏偏又没什么门路,今日她儿子便是去集市上卖花蜜还没回来。 母女俩到家的时候,听到李昊在东院跟人高声说话的声音,好像情绪不大好。许氏洗手进了厨房给女儿蒸槐花饼吃,催李墨荷,“乖女,去隔壁院儿看看你爹跟谁吵架呢,怎么了?连你爹那么好脾气的人都能惹生气,也不知道谁这么大的本事......” 李墨荷答应一声,跑去隔壁看热闹,刚进院门儿就听她爹扯着嗓子跟伯母周氏争辩:“......那也不能把人这么放进去!那里边儿是荷丫头养的芦荟,金贵着呢,谁让他们乱碰了!” “哎哟,二叔,你说你,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周氏也有点不高兴了,吵得脸红脖子粗,“我都说了,我那两个娘家侄儿也是难得来一趟,还小不懂事儿,他们说没见过黑山羊,想瞧瞧长什么样子,我才领着人去西院儿的。俩孩子玩了半天又说口渴,我就怕你跟弟妹讲究,嫌弃外人不干净,都没敢进你们屋用你们的茶碗,又回的东院儿倒茶......” “大嫂,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跟兰儿何曾嫌弃过自家人了?”李昊打断周氏的絮叨,强调:“我只知道,刚一回家,就看到你那两个泼皮猴侄儿冲进堂屋里,把荷丫头养在花盆里的芦荟左捏友捏,提起来甩来甩去,我上去叫他们不要动的时候,还顺手拽掉了好大一片芦荟叶子,这可是荷丫头的心头宝,你说她回来我怎么跟她交代......” “好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李墨荷冷哼一声,大步流星走了进来,站到李昊身边。 “荷丫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昊惊讶地盯着她,十分愧疚,“都是爹没看好,你养的那个芦荟......” “没事儿,爹你不用说了,我刚才在门口已经都听到了。”李墨荷抬手暂停了李昊的话,转头对周氏说,“伯母,是你家亲戚弄坏了我的芦荟?” 周氏见李墨荷一副要算账的模样,心里也不禁有些打怵,这丫头疯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就连自己的亲奶奶都敢打,跟她动手,那还不是抬手的事儿?周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荷丫头啊,你听伯母说,别生气,都是那两个小子不听话,混闹,我回头好好地骂他们一顿——” “不用了,伯母,对这样的熊孩子,责骂根本不管用。”李墨荷伸手要钱,“您啊,还是直接赔我点钱来得直截了当。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多要,先给个一两银子意思意思吧?” “什么,一两银子?”一旁看热闹的小白氏捂嘴惊呼,这般狮子大开口,荷丫头疯了不成? 这场闹剧,周氏本就是不占理的,白氏原本打算等儿子发泄几句就算完了,但是李墨荷这丫头一来,她就知道事情轻易了结不了,推开众人一瘸一拐从后边儿走出来,皱眉道,“荷丫头,你也差不多得了。一株山上挖来的草,哪有你说的这么金贵?还一两银子,抢钱也不是你这么个抢法儿,更别说还是割自家人的肉。”清了清嗓子,“依我看,赔个十文钱,这事儿也就这么算了......” “哈,奶奶,您这种时候倒是替我大方了?”李墨荷正色道,“别以为我故意坑你们,满天要价,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这玩意儿叫芦荟,别说麓山上,就是整个灵安县,整个庆源府,你都找不出第二株来!这东西,是蓝心镇上春雨医馆的宗大夫从海外得来的,我跟人家借了一点儿,将来种好了要加倍还回去的。而且,你知道这东西多有用,将来能卖多少钱吗?” 听李墨荷这样说,大伯李胜手足无措,“这,这......荷丫头别气,你伯母真不是成心的。多少钱,我们赔!” 第六十二章 吃席啦 周氏东拉西扯的时候,李昊是真的生气。可自家大哥态度诚恳地说要赔钱的时候,他又不好意思张嘴了,说到底还是至亲的家人。可这又是李墨荷平日里最看重的东西,李昊为难地看向自家闺女,期期艾艾不知道该说啥。 李墨荷也不想让自家老爹难做,对李胜笑笑:“大伯,其实这钱我也不是非要不可。就像奶奶说的,大家毕竟是一家人,您和伯母都是我的长辈,我又怎么会故意刁难你们呢?” 李胜摆摆手:“哎,亲兄弟明算账,没事儿,荷丫头,该赔多少,大伯给你出。”周氏听了不满,还没说话就被李胜眼神警告。 “大伯,真不用了。”李墨荷一脸诚恳,“我刚刚也是气坏了,更何况跟伯母要钱不是目的,只是想让大家知道这东西的确极为珍贵,要好好爱惜。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也是我没有提前交代清楚,不知者不罪,但是以后,不管是谁都不能轻易动我的芦荟。” 小白氏趁机问:“荷丫头,你这芦荟种出来,打算卖给谁呀?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你倒是说说啊,急死我了。” “婶娘,这个啊,暂时保密。”李墨荷说,“不过你放心,我以后肯定要种更多的芦荟,就跟竹荪一样,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参与进来,一起赚钱......” 回到家,许氏的槐花饼已经上锅蒸上了,白腾腾的热气从蒸屉里冒出来,烫得她指尖发红。 “你啊,怎么这么不当心?”李昊埋怨一句,马上去拿用凉水浸过的帕子包着许氏被烫到的指头,问她:“疼不疼?” 许氏摇摇头,“没事儿。昊哥,方才我听到你在隔壁跟人吵架,怎么了?” 李昊没好气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听到芦荟被人揪掉了大片叶子,许氏也是心疼不已,那可是她天天看着长大的。 李墨荷安慰自家娘亲,“没事儿,娘你别难过,还记得当初咱们怎么种的芦荟吗?这玩意儿其实挺好养活的,叶子切开插在土里就能活,我刚看了一下,掉了的芦荟叶没扔,回头我把它切开重新养养,很快就长回来了。”其实这才是她刚才没有彻底和周氏撕破脸的原因,毕竟还能补救,要是真的闯下弥补不了的大祸,她不翻脸才怪呢。 夏天到了,芦荟长得越来越快了,她应该找个机会去和郑苓、赵欢那几个女孩子们展示一下产品效果。后天反正要去镇上喝表哥的喜酒,择日不如撞日,顺道去郑府拜访一趟吧! 槐花饼蒸好上桌,李墨荷第一个动手抓着吃,结果太烫了根本下不了嘴,被自家爹娘嘲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李墨荷把自己和许氏在横田村的见闻讲给李昊听,问他的意见,“爹,你觉得咱们也在麓山脚下养蜂,可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李昊说,“天气一暖,麓山上的花一茬接一茬,开不完似的,要是能酿成花蜜,也不算浪费。只是没人会养蜂,从前大家也没往这条路上想过。” 他又问:“荷丫头,你叫人家上门来,不是只为了买花蜜这么简单吧?” “嘿嘿,爹,你真是太聪明啦。”李墨荷竖起大拇指,“其实我想问问这个蜂农大叔,愿不愿意到我们村来教人养蜂。” “那是人家吃饭的本事,怎么会轻易教给别人?”许氏说。 “所以我要双管齐下。一方面,我付给他报酬,请他当夫子,教人养蜂。另一方面,我们要帮他把养蜂的规模扩大,一个两个蜂箱,自个儿就能料理完,倘若十几个、几十个蜂箱呢?等到他分身乏术的时候,自然也就愿意培养副手了。” 天气越来越热,竹荪的生意是时令性的,眼看就要到头,如果养蜂能发展起来,从夏天到秋天,也就有事情做了。当然,这只是李墨荷的初步设想,具体怎么操办起来,还得从长计议。不过,早作打算总是好的,只要能把养蜂这事儿敲定,哪怕今年开始得迟些,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也一样能做。 去别人家里拜访之前,总得先提前打个招呼,省得突然造访让人家措手不及。周管家身为临仙楼的管事,虽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楼里,但一天怎么也会去一趟。翌日李昊往临仙楼送菜的时候,便托熟悉的伙计胡长风跟周管家打声招呼,就说他闺女李墨荷打算初八那天去郑府拜访郑苓小姐。 李墨荷本以为,跟郑苓见面怎么也得在定亲宴之后,没想到,郑荃、郑苓兄妹二人,竟然也出现在了明月楼。 初八那天早上,李墨荷一家三口早早起床,收拾妥当,换上平日里不怎么舍得穿的好衣裳出门。都知道他们要去明月楼喝喜酒,小白氏厚着脸皮道,“二哥,二嫂,反正是去吃饭,要不你们把明儿和竹儿带上吧。可怜见的,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大酒楼呢,让孩子们也享一回口福,长长见识!” 李昊为难:“弟妹,这不好吧。我们家统共出一份礼金,哪里好拖家带口去吃席?” “怎么就拖家带口了,我们大人又不去,就带个小孩子,能吃得了多少?主人家要是这点东西也计较,未免太小气了。” “婶娘,你刚才有句话说错了。你说竹儿没去过酒楼,我承认,明儿哪里没去过了,前两天刚从临仙楼回来,你这么快忘啦。”李墨荷说,“非要带的话,明儿已经去过了,我带竹儿去。” “这......”小白氏犹豫,李墨明听了又开始坐在地上撒泼,吵着要带上他,李墨荷看也不看一眼,朝李墨竹招手,“竹儿过来。” 李墨竹看看娘亲,小白氏推她一把,“去吧去吧,哥哥不去了,你跟着你姐姐,在外边儿听伯父伯母的话啊。” 小姑娘乖乖点头,跑过来拉住李墨荷的手。看着可爱的妹妹,李墨荷柔声道,“竹儿乖,姐姐带你去镇上玩。” “嗯!”李墨竹牵着李墨荷的手晃啊晃,笑嘻嘻的。 走在路上,李墨荷抽查上次教过的拼音,本以为妹妹还是个孩子,早忘光了,没想到李墨竹倒是天性聪颖,还记得七七八八。遇到聪明又听话的学生,是每个老师梦寐以求的事情,李墨荷更有热情了,一路又教了她剩下的十几个拼音,捡了小树枝时不时在地上写写画画,或是在李墨竹掌心里描绘。 来到明月楼,舅舅、舅母、姨母,还有上次在美珍阁见过的那位老先生,一众人站在门口迎宾。李昊夫妇俩上前同许盛元和方氏说了些道喜的吉祥话儿,面对许心兰时便冷淡许多,只叫了声“二姐”,彼此点个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李小姐,您还记得我吗?”一旁慈眉善目的老先生与李墨荷搭话,“老夫姓常,是苏府的管家。今日是我们小姐的好日子,多谢你们前来观礼。” “原来是常管家,您好。”李墨荷笑眯眯道,“苏小姐马上就要成为我的未来表嫂啦,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收下,祝苏小姐和我表哥以后琴瑟和鸣,恩爱一生。” 常管家高兴地收下了装着礼金的信封,递给了一旁的记录宾客贺礼的账房先生。 方氏刚刚发现除了一家三口,还有个小姑娘也跟在李墨荷身后,当即板脸:“这是哪家的小孩,怎么也没有大人领着?” “舅母,她是我妹妹,同我们一起来的。”李墨荷将李墨竹揽在怀里,小姑娘见了这么多人有点儿怕生,怯怯地不敢抬头。 方氏不悦,所以她最讨厌和穷鬼亲戚打交道了,本来就只有一份礼金,一家三口来吃席还不够,连什么亲戚家的小孩子也要来蹭吃蹭喝,真是...... 账房先生突然出声:“记有姑母许幽兰贺侄儿定亲,礼金八两——” 她没听错吧,八两?这么多?这是李家人能舍得拿出来的钱?方氏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很快表情由怒转喜,“哎哟,妹妹你们花这么多钱做什么呀,真是太客气了,到底是亲姑母,疼你这唯一的侄儿!妹妹,妹婿,荷丫头,快快,里边儿请,楼上给你们留了好位置......”说着还笑容可掬地摸了一把李墨竹的小脸蛋儿,吓得小姑娘不自在地往后躲。 许盛元引她们上二楼大包厢,一路上埋怨许氏礼金给得太多,没必要,应当把这钱攒下来好好养身子,许氏笑笑,提起苏小姐送给李墨荷见面礼的事情。 落了座,李墨竹小声凑到姐姐耳边说她想上厕所,李墨荷便牵着妹妹出来如厕。回去的时候在楼梯口被人叫住。 “小荷花!”“荷姐姐?” 一转身见到熟人,李墨荷惊喜道:“郑公子,阿苓小姐,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第六十三章 终于见面啦 “美珍阁同我们家铺子早年有些合作,也算老朋友了,这次也给我家发了喜帖。爹娘怕人多吵闹,过来送了贺礼就走了,我和哥哥想着荷姐姐你一定会来,所以才留了下来。”郑苓见李墨荷手里牵着的小女孩,好奇地问,“荷姐姐,这是你妹妹吗?长得真可爱啊,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她是我三叔家的妹妹,名叫李墨竹,今年六岁啦。平日里不大出来见人,有些怕生。”李墨荷笑着推了推妹妹,鼓励道,“竹儿,跟哥哥姐姐们问个好吧。” 李墨竹犹豫片刻,小声道:“哥哥姐姐好......” “真乖。”郑荃冲小女孩友善地笑了笑,郑苓也喜欢得不得了,当即将自己头上新戴的精致小巧的流苏蝴蝶发钗取下来,递给李墨竹,柔声道:“竹儿,姐姐把这个送给你玩,好吗?” “阿苓小姐,你不要这么客气。这首饰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李墨荷连连摆手。 李墨竹被那支流苏蝴蝶发钗吸引住了,眼巴巴地看着,但是李墨荷不点头,她只乖乖地看着,也不收。 “小荷花,你就让妹妹收下吧。”郑荃劝道,“咱们都认识多久了,你总还如此见外。当初说好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结果你也是分文未取。再这么客气,我就当你是不想认我这个朋友了!” “这......哪来的什么救命之恩,我带人去的时候你分明已经得救了,根本没帮上忙。”李墨荷也是哭笑不得,见妹妹的确喜欢,也不再推辞,“那好吧,竹儿,阿苓姐姐给你的礼物,喜欢便收下吧。” 李墨竹这才伸手抓过蝴蝶发钗,羞涩地给郑苓道谢,兄妹俩摸了摸李墨竹的小脑袋,与李墨荷一路聊,一路走回包厢。 “......本来今日我也打算登门拜访的。”李墨荷说,“上次提过的芦荟,如今已长得很不错了。阿苓小姐,要不要先瞧瞧?你感兴趣的话,后面我还要找宗大夫进一步把它制成芦荟胶,到时候把你要的那份先预留出来。” 郑荃听得啧了一声,他也不想老调重弹,可是为什么不管有啥事,李墨荷总是先找宗明犀商量,让宗明犀帮忙,难道他们俩认识不是更早吗?之前邀请她去家里玩,李墨荷没去;如今主动提出上门,也是为了找苓儿推销卖芦荟。你要说这小姑娘眼里只有利益吧,一根不值几个钱的蝴蝶发钗,她都轻易不肯收下,也不像他身边的那些酒肉朋友们,想方设法从自己身上占便宜。 在郑荃看来,李墨荷明明年纪不大,却格外地有“分寸感”,好像心里自有一本帐,不占别人便宜,也不欠他人人情,偶尔给了她什么,她即使接受了,隔些日子也一定会换个方式还回来,绝不让别人吃亏。 其实偶尔郑荃也会想,如果李墨荷能别这么跟自己算得一清二楚、渭泾分明,就算他吃点儿亏,那又怎么样呢...... 道别之后,郑荃与郑苓去了客人那桌,李墨荷周围坐的全是自家亲戚。许心兰与夫君林志,一个忙着迎宾,一个盯着后厨上菜,他们的一对儿女,也理所当然地坐在这儿。表妹林巧看到李墨荷便很不爽地翻了个白眼,她的哥哥林涛明显更有城府些,喜恶没有摆在脸上,还跟李墨荷微笑点头示意。 “哥——”李墨荷听到林巧扯着林涛的衣袖,小声抱怨,“你明知道我最烦她了,干嘛还看那个讨厌鬼?还跟她笑!你不是喜欢她吧!我跟你说啊,那可不行......” 林涛瞪了妹妹一眼,不紧不慢地夹过来一块拔丝红薯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吃吧你,安静点儿。今日这么多外人,别在自家地盘上丢脸。” 林巧到底还是有些怕自己这个哥哥的,小声嘟哝了几句,接下来的时间里安静吃饭。 别人不主动招惹,李墨荷乐得自在。许氏原本在跟身旁许家的远房亲戚们说话,见李墨荷总要照顾妹妹的吃喝,自己都没空好好吃饭了,把李墨竹叫了过去,抱在膝上给她夹菜吃。 李墨荷见一道鱼烩做得不错,想要尝尝,但是离她太远够不着。身旁跟她年龄相仿的姑娘极有眼力见儿,马上帮她端近了些,李墨荷如愿以偿夹了块鱼肉放在碗里,对女孩甜甜道,“谢谢姐姐。” “不用谢。”那姑娘也是个开朗的性子,就着话头与李墨荷聊了起来,“我叫隋珠,从灵安县来的,今年十四岁啦,你应当没我大吧?” 李墨荷摇摇头,问她是谁的亲戚。隋珠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她家跟苏家其实连远亲都算不上,只是祖上在一处住过,她的奶奶和苏玉珍的奶奶拜了干姐妹。后来苏奶奶嫁人搬走,和隋珠的奶奶也断了联系,家里人也没想过再去找,结果前些日子苏家寄来了喜帖,家里人看了大喜过望,不知道原来苏奶奶的夫家这般家大业大,自己也攀上了富裕亲戚。隋珠的娘亲死活非要来,顺带把闺女也捎上了。 “其实我根本都不认识苏小姐,连见都没见过她。”隋珠跟李墨荷咬耳朵吐槽,“我想还想着,让她以后给我介绍门好亲事,你说这不是做白日梦吗......” 李墨荷抬头见到来人,用手肘捅了捅隋珠,声音里带着笑意,“没见过没事儿,你马上就要认识了。喏,看她已经过来了......” 说话间,身穿大红喜服的一对新人走过来敬酒。李墨荷静静打量站在许安身旁的苏玉珍,个头高挑,肩宽腿长,完美地撑起了一身喜服,五官长相不算非常美艳,但是很大气,最重要的是,多年掌管美珍阁,锻炼出了她一身潇洒自信的气场,有种不管站在谁身边,第一眼都只能看到她的亮眼。 苏玉珍给长辈们敬完酒,与李墨荷刚好视线相接。她勾了勾唇角,“你就是许安常提的表妹吧?” “我是李墨荷,苏小姐您好......” “苏姐姐——”林巧出声打断,一脸乖巧地望向苏玉珍,“我叫林巧,也是安表哥的妹妹,您叫我巧儿就好。” 隋珠的母亲,一位打扮花哨的妇人,站起身来抖机灵道,“哎呀,你们两个当妹妹的,还叫什么苏小姐,该改口叫表嫂啦!” 说完,李墨荷没有附和,苏玉珍更没有出声,林巧刚要说些什么,她哥摇了摇头,示意闭嘴,一时间场面尴尬起来。 许安尴尬地耳朵都红了,“隋家伯母,我与玉珍才刚定亲,勿要打趣我们。” 苏玉珍笑了笑,“是了,我与许安还未成亲,明年才是名正言顺的表嫂。我虚长妹妹们几岁,小荷与巧儿不嫌弃的话,如今先叫我玉珍姐姐吧。我是家中独女,一直可惜爹娘没能给我添个妹妹,如今见了你们便觉喜欢。” “那好,以后我就叫玉珍姐姐啦。”李墨荷借坡下驴。苏玉珍身家不菲,有钱有势,姿态放低贴得太近,也可能惹人家厌烦,她不想讨这个没趣儿。不过若是苏玉珍主动示好,她也乐得接受,毕竟这样的人脉,对她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林巧也甜甜地喊了声,“玉珍姐姐。” 方才开口闹了个笑话的妇人,还是没有吃到教训,见苏玉珍对待妹妹们态度亲近,马上指着她的女儿隋珠说,“玉珍呐,这是你隋珠妹妹,今年十四,最是乖巧听话了。在家的时候,她就一直念叨要见你,以后有空的时候,你多找我们隋珠玩啊。” 说着还给隋珠使眼色,“还不快叫玉珍姐姐,这孩子,在家里不是挺机灵的吗?” 母亲的小家子气做派,让隋珠羞得脸都红了,闷声道,“娘,您别说了,苏小姐与人聊天呢,您别老插话了......” 隋珠母亲当即不悦,横眉倒竖,正要呵斥女儿,被苏玉珍春风化雨,“无妨,隋家伯母也是心直口快罢了,不碍事的。今日见面即为有缘,隋珠妹妹得闲了多来苏府逛逛,我家里新修了个花园,如今花开得正好呢,咱们可以一起赏花下棋。” 隋珠母亲这才喜笑颜开,又说了一箩筐恭维的话,苏玉珍不咸不淡地回了两句,便和许安一起去给别的宾客敬酒去了。 见二人走远了,李墨荷才凑到许氏耳旁轻声问,“娘,你看我这个未来表嫂如何呀?” “长相气质自然是没得说。”许氏也小声道,“不过,我看她是个厉害的角色。十个你表哥这样的,也玩不过她一个。” 李墨荷捂嘴闷笑了半天,李墨竹好奇地问,“荷姐姐,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李墨荷摇摇头,清了清嗓子,“竹儿,一会儿吃完饭了,你跟伯父伯母一道先回去,好吗?姐姐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先不回家。” 李墨竹点点头,小大人似的:“好,姐姐你忙吧。” 第六十四章 巧了不是 宴会结束,李昊同许氏跟兄嫂打了招呼,带着侄女儿李墨竹先行离开,李墨荷去和郑家兄妹碰面。 郑苓很开心,邀请李墨荷跟他们一起回家。两兄妹乘了马车来的,内里宽敞舒适,有坐垫,有桌板,三个人坐进去也不觉得拥挤。郑荃的腿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还不宜过度用力,郑夫人坚决反对他骑马,他躬身进了马车,妹妹与李墨荷坐在对面。 “小荷花,我给你看个好玩的。”郑荃将马车两壁收起的桌板扳正往外抽,两块桌板离得越来越近,中间一个微微凸起,一个往里凹陷,快要碰到的时候,郑荃猛一用力,两块桌板就像扣安全带那样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一起,又牢固又平稳。 李墨荷惊讶地“哇”了一声,古代的榫卯技术真有用啊。 郑荃得意极了,眉飞色舞地解释,“怎么样,很厉害吧?这玩意儿还是小爷想出来的,找了能工巧匠做出来,整个蓝心镇,不不,整个灵安县,只有我们家的马车上有,别人家的都没有哦!” 李墨荷十分捧场地拍了拍手,“厉害!”她心想,其实我也没有坐过别人家的马车,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哇。 得到认同,郑荃嘴角都快飞上天了,“有眼光,不愧是我看上的跟班,英雄所见略同......” 说着,又从壁橱里拿出茶盏和点心,给妹妹和李墨荷泡茶喝。 郑苓捂嘴偷笑,跟李墨荷咬耳朵,“荷姐姐,我哥是不是很幼稚?娘常说他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不肯读书,反倒成天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以后养不活自己,也不能当饭吃。” 李墨荷心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家条件太好,当少爷的从小衣食无忧惯了,才不懂得操心生计? 当着人家的面,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李墨荷笑道,“阿苓,我从前听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每个人来到世上,都被赋予了做某种事的天赋。有的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特长,三岁识字,五岁能文,这样的人就是发掘了自己读书的天赋。也有的人不适合读书,找错了方向,穷极一生也没有获取功名,或许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很有酿酒或是做菜的天赋。” “虽然大家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是,别的工作即使卑微低贱,难道就不需要有人去做了吗?人人都读书,没人种地,饱腹的粮食从哪来?没人当木匠、泥瓦匠,我们住的房子谁来盖?渺小如蚂蚁,尚且有分工,谁来干活,谁来繁育,谁来照料幼蚁,都有条不紊,人自然也是如此。” 郑荃与郑苓都专注地盯着李墨荷,想听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李墨荷从郑荃手里接过茶盏,道声“多谢”,抿了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是想说,倘若人人都当官,没人当普通百姓,官手下自然也无人可管;倘若人人都精明厉害,谁也不能赚走他一文钱,那什么买卖也不能做起来;倘若人人都有如山财富,过着坐吃山空的日子,那辛苦活儿谁来干呢。哪怕一件大家都不想做的事情,也必须有人做,这是生而为人的责任。所以,如果有什么事情,是自己爱做的,能做好的,又对整个社会有益的,那将是何其有幸?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要能自食其力,不妨碍他人,不为害一方,放手去做便是。” 李墨荷刚说完,就看到郑荃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端起茶盏豪气万丈,“知己啊,来,小荷花,咱们以茶代酒,我敬你!” “荷姐姐,这番话你真应该到我娘面前去说。”郑苓一本正经道,“说服了她老人家,我哥以后就不用总被念叨啦。” 李墨荷连连摆手,“那可不敢。我也只是个俗人,也要先考虑填饱肚子这件大事,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夫人说的也没错......” 郑苓又聊起她的伙伴们,“欢欢的外祖母身子不大好,她跟她娘去外地探病了;周家不是在应天还有一支族人嘛,每年都要挑两个小辈去京城陪老姑奶奶过端阳,今年轮到宜容去了,估计会被留下来过一阵子,如今还没回来呢,也不知道在京城逍遥自在的,是不是都把我这个好姐妹忘在脑后了......” “你既然也想去京城,那回去跟爹娘说不就是了?”郑荃插话,“咱家不也有位姑母在应天?可以请她派人来接你......” “不,我才不要呢。”郑苓道,“我们跟姑母又不熟悉,怎好去别人家打扰,还是住在自己家自在!” “哦,没看出来,你这小丫头胃口还挺大?”郑荃打趣道,“原来,你是想让爹娘掏腰包,在应天再买一套宅子?” “我哪有这么说......”郑苓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哥一眼,又继续跟李墨荷说,“对了,还有阿岚这个家伙,最不讲义气,原本说好来我家玩的,结果前两日突然爽约,说她二哥哥在外面游学回来了,还给她带了礼物,一块上好的芙蓉石,打算用这块芙蓉石给她刻两支桃花簪当做今年的生辰礼物......” 李墨荷听得疑惑,问,“宋小姐的哥哥,还会篆刻石料?” “当然啦!”郑苓点头,“宋家二哥刻东西很厉害的。” 郑荃也说,“小荷花,镇上那家四方斋,你去过吗?那便是宋应山开的。” “什么?!”李墨荷差点从马车上跳起来,神情懊恼,一叠声道,“坏了坏了,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怎么了,荷姐姐?”郑苓十分担忧。 郑荃也问:“是啊,小荷花,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啊?”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你们别紧张。”李墨荷马上安抚两人,解释说:“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在四方斋定了一副印章,与伙计说好三日后再过去和他们东家详谈。结果这几日事情太多了,我把这事儿给忘了,而且才刚知道,伙计口中那位很厉害的东家,竟然是宋小姐的二哥?世界真小啊哈哈,到处是熟人。” “小荷花,你要印章做什么?”郑荃问,“我爹最喜欢收藏印章,家里好多呢,你要什么样的,跟我说,我送你!” “不用不用,谢谢你郑少爷。”李墨荷连连摆手,“我已经付了定金啦,而且我想刻一副带有自己名字的私印,以后有用处的。” “荷姐姐,你要做什么用啊?”郑苓问,“嬷嬷说,女孩子的名字不好随意示人,万一被有心人利用......” “这个嘛?”李墨荷想了想,“老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我不能因为害怕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坏人,就把自己的正事放一边不做。而且......我的印章字体很特别哟。” “哦?怎么个特别法儿?”郑苓与郑荃都很好奇。 李墨荷笑道:“郑少爷,阿苓小姐,我们可以先绕个路去四方斋一趟吗,那枚印章,你们一看,便知道不同之处了。” 第六十五章 笔搁与印章 郑家的马车掉头往回走,不一会儿来到了四方斋。 李墨荷心里着急,第一个下车,郑荃与郑苓跟在后面,也走进了四方斋。 “小哥,劳烦你——”李墨荷找到上回招待自己那个伙计,“你还记得我吗?我姓李,前几日在你们店里订了一枚青田石的私章,付了一两定金。当时原本说好三日之后,来和你们东家谈价的,结果这两天我忙别的事情去了,把这事儿忘了......” “怎么不记得!”伙计神情有些幽怨,“李姑娘,您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您反悔了,定好的印章不想要了呢......我们东家还说,若你果真不要了,下次什么时候来店里了,把定金退换给你呢。” “怎么会不要呢。”李墨荷尴尬地笑笑,“真的是事情太多,忘记来了,不好意思哈。对了,你们东家来过了吗,我提供的图样他看过了吗,能不能刻?” “能能能。”伙计连连点头,“我们东家看了你留下的字,很有兴趣,夸你写得出那样正直的字体,为人品性也一定端方大气。他说了,什么时候李姑娘来店里,一定要与你见上一面,交个朋友。” 郑荃原本在店里随意转悠,听到伙计的话,不禁开口,“哦?宋应山现在人在哪里?” “咦,郑公子,郑小姐,您二位今日怎么也有空过来?”郑荃的名号不用多说,郑苓因为与宋苏岚是手帕交,来过几次店里,伙计自然也是认识的,忙热情招呼道,“请随便看看,我这就派人去府里请东家和三小姐过来......” “荷姐姐,你看这个好看吗?”郑苓指着一个山形墨绿色带交错纹路的笔搁问。 “挺好看的。”李墨荷点点头,“不过,我个人更喜欢亮一些的颜色啦。”她指着旁边翠绿色的笔搁说,“这个如果做成一段一段竹节的形状,最好再添两片叶子当做装饰,一定很有趣。” 郑苓道:“荷姐姐,你好喜欢竹子。” “哈哈哈,毕竟靠山吃山,我家在麓山脚下,山上很多竹林呀。”李墨荷说着笑起来,“可惜的是这里没有熊猫。就刚刚那个笔搁,如果做成熊猫怀抱着竹子在啃食的模样,肯定超级无敌可爱。” “熊猫是什么?”郑荃疑惑。 “额......”李墨荷尝试组织语言,“熊猫......就是汉书中记载的一种珍奇异兽‘貘’,身体有黑白两色,爪牙锋利,爱吃竹子,我叫它熊猫,是因为,你不觉得它体形巨大像熊,毛茸茸的又像猫吗?” “古代传说中的异兽,我怎么会见过?”郑荃奇怪地反问,“难不成,你在哪儿见过它?” 是的,说了你可能不信,在我穿越过来的半个月前,姐刚去熊猫基地玩过一趟呢。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李墨荷只得默默摇头,“没,我也没见过,只是在书里看到过......” “荷姐姐,你好厉害,看过好多书啊!”郑苓感叹。 李墨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哈哈,还好吧......” “小荷花,你看的那本书上,有画出来‘貘’,也就是你说的熊猫,长什么样子吗?”郑荃问。 “有啊,我还记得呢。”李墨荷问伙计要了纸笔,“我可以画给你们看。”寥寥几笔,先是勾画出圆滚滚的身子,然后添上一对耳朵,四肢上色,圈点眼睛鼻子,李墨荷尤其补充,“你们别看这里这么大一团黑,其实这是熊猫的眼圈,它的眼睛小小的,嵌在黑眼圈里面呢。” “哇——”郑苓这种小女孩对熊猫根本毫无抵抗力,看了直呼好可爱。 郑荃仔细盯着画像瞧,在脑海中构思如果要把寻常的笔洗烧制成方才李墨荷说的熊猫怀里抱着竹子的形状,会是什么样的? 宗明犀会医术,小荷花很尊敬佩服他;宋应山会篆刻,小荷花又觉得他很厉害。郑荃想,如果他能把小荷花脑海中想象的东西变成现实,她会不会也觉得自己很厉害呢...... 宋家的伙计腿脚很快,没多大会儿,宋应山和宋苏岚便赶到了。 宋苏岚先和郑荃打了个招呼,“郑大哥好。”便十分兴奋地凑到郑苓与李墨荷身边,叽叽喳喳道,“阿苓,荷姐姐,好久不见!” “你个没良心的坏丫头,天天在家里不出门,原来还记得我呢。”郑苓哼了一声,忍不住问,“你的簪子怎么样了?” “我二哥才刚开始刻呢,花瓣刚有个雏形。”宋苏岚道。 宋应山也不禁笑了:“阿苓,你不要急,等岚儿的桃花簪刻好了,我也另刻一支送给你,如何?” 郑苓感觉到他温和的视线投过来,登时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刚要说话。 “不用了,费时费力的,那多不好意思。”郑荃把妹妹挡在身后,笑笑,“应山,你还是先把岚儿妹妹要的簪子刻好吧。” 感受到郑荃对自己的防备,宋应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宋苏岚与郑苓是手帕交,他二人之间却并无什么情分。 郑荃是蓝心镇有名的纨绔少爷,爹娘放纵溺爱,任他整日与些酒肉朋友混在一起,不务正业;宋应山呢,身为家中第二子,虽然有大哥在前面帮他顶着来自宋老爹的压力,让宋应山不用急着下场考试,可以多做几年自己喜欢的事,但是功名利禄也是他逃不开的命运。 这样的两人,既无私交,更无共同话题。因为宋苏岚的缘故,宋应山对郑苓这个乖巧可爱的妹妹爱屋及乌,只是郑荃总是对他充满戒心,生怕他招惹自家妹妹。天地良心,在他看来郑苓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呢,宋应山自觉没饥不择食到这个程度...... 他转身看向在场唯一陌生的面孔——站在郑苓身旁的李墨荷,她看起来也不过豆蔻年华,比郑苓高了小半个脑袋,气质却比另外两个小姑娘更成熟稳重不少。 “这位,就是李墨荷,李姑娘吧?”宋应山笑道,“劳你久等了。” “没有没有,是我来晚了。”李墨荷笑笑,“宋老板,久仰大名,真没想到您还是宋小姐的哥哥。” “你既与岚儿和阿苓都是朋友,也不要这么见外,叫我一声宋二哥便好。”宋应山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李姑娘,你的名字取得妙,正与本人气质相合。” 宋苏岚与郑苓咬耳朵,“瞧我哥,拽什么酸诗,该不会是对荷姐姐有意吧?”郑苓笑了笑,没说话。 “哈哈,是吗?宋二哥谬赞了。”李墨荷说回正题,“我上次定的那枚印章,不知道......” “那枚印章,已刻好七八成,马上就要完工了。”宋应山吩咐伙计将印章取来,走到李墨荷身旁指给她看,“只是还有几处细节需要跟李姑娘确认......” “什么印章?什么细节?我也要看!”郑荃非常自来熟地挤到宋应山与李墨荷中间,李墨荷倒是无所谓,宋应山抬头看了看郑荃,有些无语,郑荃马上哥俩好地揽住宋应山的脖颈,“应山,别光顾着看我呀,看图......” 半成品的印章,蘸了印泥,在白纸上留下清清爽爽的‘李墨荷印’四个字,郑荃这才明白小荷花说的不同之处在哪儿,这种字体太神奇了,以前从未见过,横平竖直,一撇一捺,都好像用矩尺墨线量过似的,又似周围有个格子将它们圈住,端正平齐。 李墨荷整体还是挺满意的,不过她加的云纹,刻的有点问题。 宋应山解释说,“李姑娘,我帮你做了一些调整,让图案看上去更美观......” “不用了。”李墨荷婉拒,“宋二哥,那是特殊的符号,请你帮我保留原样即可。” 又问价格,宋应山十分客气地说,既然是妹妹的朋友,怎么能收钱。李墨荷不肯,郑荃比李墨荷态度还要坚决,直接掏出一块十两的银锭,问宋应山够不够。青田石价格适中,本就不算特别珍贵的玉石,十两银子当然是绰绰有余。 宋应山只得收下,好说歹说,又送了片玉石书签当做添头,对李墨荷解释说,是印章没用完的青田石余料刻的,没多花钱。 郑荃盯着那枚荷花形状的书签,在心里暗骂宋应山此人不知廉耻,四处勾搭小姑娘。 与宋家兄妹道别离开四方斋,李墨荷重新上了马车,对郑荃说:“少爷,今日出来得急,身上钱不够。刚才的银子算我跟你借的,很快就还!” 郑荃已经摸透了李墨荷的脾气,如果跟她说不用还,她反而不高兴,于是点点头,“不急,你何时有空何时还。咱们可是朋友,解燃眉之急,不正是朋友之间该做的吗?” 李墨荷笑了:“郑少爷果然讲义气!” 第六十六章 做客郑家 马车在郑府门口停下,周管家已经等着迎接了,“少爷,小姐,小荷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 “舅舅!”郑苓嘻嘻笑着,从马车上下来,李墨荷也笑着打招呼,“周管家您好,又见面了。” 郑荃问:“舅舅,爹娘呢?这会儿有没有在午歇?” “没。老爷中午有客来访,留下吃过午饭后,与友人一起去隔壁玉湖镇的乡下别院钓鱼去了。”周管家领着三人往里走,“夫人听说今日你们有新朋友要来家里,专程等着说要见见,只怕这会儿还在揽翠居呢......” 郑家的庭院是典型的中式园林,花木格外葱茏,配合拱门雕窗,真可谓“移步换景”。李墨荷边走,边好奇地打量周围。在庭院的中央,还挖了一口湖,将道路分为左右两侧。湖不大却格外清澈,远远看去仿若一块上好的翡翠吊坠。湖边围绕着盛放的粉紫色木芙蓉,湖心立着三五座假山,不时有游鱼从假山的缝隙里穿梭嬉戏,沿湖四角有玉色睡莲浮在碧叶之上,仿佛夏日纯洁又瑰丽的梦境。 “真美啊。”李墨荷不禁感慨。 “小荷花,你喜欢这儿吗?”郑荃马上接口,“以后有空了,多来找我和阿苓玩啊。” 李墨荷偏头指着湖边停泊的一艘小木船,笑问:“这船能在湖里划得开吗?” “不行。”郑苓说,“听说是哥哥小时候吵着非要划船,爹拗不过他才命人做的。只是,娘才不会准许哥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于是便搁置在这儿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揽翠居,原来这里是郑家的会客厅。 兄妹二人的母亲庞夫人,见到李墨荷便绽开笑颜,又是叫她坐到跟前来,又是吩咐下人去将煮好的杏仁乳酪端上来招待。 “夫人,您太客气了,墨荷受宠若惊。”李墨荷落落大方地道谢,趁机观察眼前的妇人。 兴许是因为生活优渥,保养得宜,庞夫人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育有十六岁儿子的人,她肤色白皙,肌肤细致,只有从笑起来时眼角的一点儿细纹才能窥得她的年龄。李墨荷看着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心里暗想,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不再让娘亲吃一点儿苦,让她也像眼前的庞夫人一样,过上衣食无忧、舒心快活的日子。 不过,庞夫人显然也不如李墨荷想象中那样的轻松。 她了解到李墨荷与临仙楼做的生意,上一句还在称赞小姑娘利落能干有本事,下一句便数落到自己的儿子身上,“......荃儿真是让我操碎了心,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小荷啊,他但凡有你三分懂事,我就要烧高香了!” 李墨荷顿时感到压力山大,怎么她也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带朋友回家,却因此被母亲拿来作比较、贬低自己,这种事任谁也不会高兴的。 不过郑荃倒是心大,不以为意,还一本正经道,“娘,人家小荷花的娘亲还每日赶工做绣活儿呢,您怎么不跟人家比比?” “你、你这孩子!”庞夫人哽住,赌气地转身,“好,我说不过你。” 哥哥一个眼色,郑苓立马上前抱住母亲的胳膊撒娇,不一会儿又哄得庞夫人喜笑颜开。 “罢了,你们年轻人一道玩吧,娘乏了,回屋休息去了。”李墨荷忙道别,庞夫人挥挥手,回了松鹤堂午歇。 于是三人又转道去了郑苓的如意阁。 李墨荷指着门口恣意洒脱的牌匾,随口问道:“这是谁的字?” 郑荃勾起唇角,指了指自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哦?”李墨荷来了兴趣,“阿苓这儿叫如意阁。郑少爷,那你自己的院子,叫什么名字?” “自在轩。” 李墨荷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自在、如意,连住所名字都寓意这般美好,看来郑老爷和庞夫人,的确对这一双儿女爱若珍宝。 “荷姐姐,你热吗?要不要叫人取冰鉴过来?”郑苓关切地问。 “不用不用,还好啦,你院子里树多,挺凉快的。”李墨荷摆摆手,不禁在心里咋舌,才五月就开始用冰块降温消暑,这可比开空调奢侈多了,古代的大户人家真是比现代人更会享受啊。 说回正事,她从怀里取出手帕,将包裹住的一条巴掌大小的芦荟取出来,给二人展示,语气非常自豪:“瞧,这就是我种出来的芦荟。刚从宗大夫那里拿来的时候,还只有小小一块,如今已经快长满整个花盆啦。” 说着,她将芦荟的表皮撕开,问下人要来一柄勺子,将亮晶晶、黏糊糊的芦荟胶体刮了一勺下来,放在郑苓的手背上,轻轻涂抹开来,郑苓惊奇地抬头,对哥哥说:“好凉,滑滑的。” 李墨荷说:“这种黏胶一样的东西,正是芦荟的精华成分。对肌肤有很好的修复作用,不管是皮肤干燥啦,晒伤啦,或是皮肤不当心擦伤出血啊,都可以涂抹一些芦荟胶,作为保护。” “出血了也能管用?”郑荃挑了挑眉,跃跃欲试,“手上的伤口行吗,要不我......” “别别,哥你不要冲动。”郑苓忙打断他的话,吐了吐舌头,“你别忘了,娘最见不得你受伤了。腿伤好容易痊愈,若是被她瞧见你手上又添新伤,恐怕眼泪都要把我们淹了。” 郑荃只得悻悻作罢,没办法,谁叫他刚生下来的时候身子弱呢,至此十六年,庞夫人对他总是操不完的心。 “这个功能不急着验证。”李墨荷捂嘴笑了,又道:“阿苓,不知道你夏天的时候,鼻尖两翼和额头会不会微微有些冒油?其实,这也是我们的肌肤缺水、干燥的原因。平日里多用芦荟胶补充水分,时间长了我们的肌肤也会更加饱满莹润。等芦荟胶做成,我打算自己也开始用呢......” 一番讲解把郑苓说得心动不已,催李墨荷快些把芦荟胶做好,到时候还要给小姐妹们一起分享。 “小荷花,那你岂不是又要经常去找宗明犀了?”郑荃幽幽道。 “不用,我把基础配方写张单子交给宗大夫,剩下的请他自行改良。”李墨荷说,“天天往镇上跑,也很麻烦的呀,我也没那个精力折腾。” 郑苓马上说:“荷姐姐,我家的马车可以借你。” 李墨荷连连摆手,好笑道:“不不不。”这俩兄妹还真是一样的大方。 “不要马车,那你要不要信鸽?”郑荃问。 李墨荷眼前一亮:“少爷,信鸽你也能弄来?” “当然。” 是了,她怎么忘了,李墨荷想,训犬训鹰训鸽子,不正是纨绔少爷们爱玩的事吗? “郑少爷,信鸽的事情便麻烦你了。真能弄来的话,我一定重谢。”李墨荷笑吟吟道。 郑荃一口答应,心里痒痒的,小荷花的重谢,会是什么呢? 第六十七章 话本与出海 介绍完芦荟,李墨荷又与郑苓闲聊,两个女孩谈天说地一下午。 郑苓说起自己最近新换的发型。 因为年岁尚小,一般婢女都会给她梳双平髻,额头前留刘海,头发分股编辫后,在头上两侧各挽出一个圈圈,别上好看的珠花发钗作装饰,余下的头发仍披在肩后。这样的发型清爽可爱,最适合还未及笄的女孩儿,只是随着天气渐热,头发丝黏在脖颈后面痒痒的,也是格外难受。 因此,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最近婢女给她换了个发型,梳起了垂鬟分肖髻,头上的编发更为复杂些,余下的一缕小辫子扎起来,放在一侧,在李墨荷看来,有点儿像《红楼梦》里林妹妹的打扮,娇俏可人,只是对于稚气未脱的郑苓来说,略微显得成熟些。 她还十分热情地叫来自己的婢女银雀,吩咐她也给李墨荷梳个好看的发型。 “不用了,谢谢这位姐姐。”李墨荷拦住银雀,一脸真诚地对郑苓说,“阿苓,你饶了我吧。我可是个手笨的,现在梳了好看的发髻固然高兴,睡一觉明日一早起来,梳不回去,那可就难过咯。” 郑苓只得作罢,又与李墨荷聊起新出的话本。 李墨荷好奇地问:“阿苓,你识得字?” “嗯。”郑苓点点头,“荷姐姐,别忘了,我爹是秀才呢。也是他给我和哥哥启蒙的,从前家中也请过夫子。”只是后来,她跟哥哥都不爱念夫子教的那些四书五经,一个整日玩乐,一个沉迷话本,把他们老爹郑秀才气得够呛,再也不提念书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李墨荷了然地点点头,“难怪郑少爷写得一笔好字,原来是家中有名师指点啊,哈哈。” 郑荃摸摸鼻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小荷花,你不是也识字吗?我虽不爱读书,但我爹可收藏了不少孤本典籍,你若想看,只管与我说,我拿给你!” 李墨荷笑了:“少爷,你真够讲义气的。不过,既然是郑老爷珍藏的典籍,还是不要轻易借人的好吧,否则你爹回来知道了,怕不是要生气?” 又问郑苓,“阿苓,你一般是在哪儿买的话本?” “书斋呀,明月楼那附近有好几间书斋,集市上也会有货郎卖。不过,市面上的话本良莠不齐,有些很有意思,也有的看了能把人气死。”郑苓说,“上次我看的那本《凤栖梧桐》,讲的是卖豆腐的女儿王秀云,与微服私访的五皇子一见钟情的故事......” “什么?”郑荃怪叫一声,“好啊,阿苓,你小小年纪还看这种话本,当心我回头告诉爹娘去——” “哎呀,哥——”郑苓急了,“你说好不告状的。若是把这事儿捅出去,那我也告诉爹娘,你上次腿伤还没好,就偷偷和朋友们出去骑马喝酒,娘知道了,非把你的耳朵拧下来不可!” “你这丫头!”郑荃指了指她,不作声了。 郑苓抿了抿唇,眼神中透露出得意的光芒,继续对李墨荷道,“荷姐姐,你都不知道,那话本写得有多离谱。前边儿讲王秀云自小没了娘,与她爹相依为命,幸得友邻陈氏照顾,因此也与陈氏的女儿崔玉山是最亲密的手帕交。结果,后边儿一见了五皇子,什么都变了!” “怎么了?”李墨荷十分捧场地问。 “王秀云恋上五皇子,对他许下的海誓山盟深信不疑,一心想跟他回京城王府里当妃子。崔玉山几次劝她,不可轻信这等许诺,身为天潢贵胄的五皇子,又怎么会娶平民女子为妻。王秀云却只当崔玉山嫉妒她觅得良人,对她的劝告不闻不问。” “五皇子完成差事,要带王秀云一同返京,偏不巧她爹染上重病,崔玉山拦下王秀云,将此事告知于她,结果王秀云却只以为这是崔玉山扯谎骗她回去的,头也不回地走了。等到进了王府,见到五皇子早已成亲,妻妾如云,王秀云为此气恼,顿时感到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寄去家书一封,想要将家人接到京城,才知道她爹早已重病不愈,一命呜呼了......” 说到这个,郑苓的脸上还一股忿忿不平之色,“为了一个男人,连病重的父亲都可以抛在脑后,连至交好友的话都能怀疑,荷姐姐,你说王秀云是不是做错了!看到这儿,后面的故事我就不想读了,左不过是五皇子又回心转意,最终与王秀云重归于好。只是,她病死的父亲,伤心的好友,又有谁在意呢?” 李墨荷拍拍郑苓的手背,“阿苓,不要激动。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若是昏了头,只把心上人的甜言蜜语奉为圭臬,却将挚爱的亲人、至亲的朋友都断个干净,那可真是自绝后路。” 郑荃听了不禁笑道:“世间女子,都盼着早日找到如意郎君。你们两个小丫头,倒还真是古怪到一块儿去了。” 郑苓瞪他一眼,又说,“不过,我最近读了一本新书,着实有趣儿,写的是商船出海的故事......” 李墨荷来了兴趣,竖耳听着。郑荃见状,不由开口,娓娓道来,“你们可知,位于东南沿海的永安府,前几年着实掀起过一阵出海热潮。那里有个新上任的七品官员林泽骞,出身清贫,家里世代以捕鱼为生,最熟悉海上事务。听说那年,恰逢西域各国来京纳岁,陛下想要将大周国威宣扬海外,遂动了出海的心思,一封圣旨下到永安府,林泽骞摇身一变成了圣上亲封的司舶使长官,专门负责组建船队出海下南洋......” “后来呢?”李墨荷与郑苓追问。 “后来啊......”郑荃叹了口气,“当然是出师不利。否则,这些年我大周的海上贸易早该繁盛起来了。出海商队频频遭遇海难,死伤惨重,朝廷派御史到永安府彻查此事,才发现商船破破烂烂,不过是旧酒装新瓶,地方金库亏空严重,朝廷批复用来组建船队的饷银被贪污了不计其数......那位司舶使长官林泽骞,也因为贪墨罪,被抄了家砍了脑袋,听说族人也被波及,全家老少二百余口人被千里流放......” 好好的开端,结局却这般凄惨,郑苓与李墨荷唏嘘不已。 郑荃没跟她们说的是,出海贸易利润丰厚诱人,听说近年来又有人动了心思,旧事重提,频频上书请旨,要陛下恢复司舶使,重下南洋。假如真有那么一天,郑荃还真想跟着船队出海看看,是不是果真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海外遍地奇珍异宝...... 第六十八章 自有妙用 眼见天色不早了,李墨荷告辞要回家。 郑家兄妹哪里肯这样让客人走,坚决留饭。李墨荷说,还要去春雨医馆一趟,找宗大夫有事商量。 “这有何难?我叫人请宗明犀过来一趟就是了。”郑荃说,“今晚我爹住在别院,不回来了,就我娘跟咱们一起吃饭,你也见过她了,是个最好说话不过的人。小荷花,你难得来我们家一趟,若是就这样空着肚子回去,别人要说我郑家不懂待客之道了!” “是啊是啊。”郑苓也劝道,“荷姐姐,你就安心留下来,吃过饭再走吧。我们家的厨子做菜,比临仙楼味道还好呢。吃好饭,我和哥哥驾马车送你回去。” 盛情难却,李墨荷无法,只得留下。庞夫人听说今晚李墨荷与宗明犀都要留下吃饭,高兴得不得了,还十分细心地叫仆人先行去小河村报信儿,告知李墨荷的家人她在郑家做客,晚些回去,勿要担心。 不一会儿,宗明犀也来了,他本就是郑家的常客,前段时间郑荃腿受伤,更是经常上门帮他检查换药,一进门就十分熟稔地与郑家人打过招呼,看到李墨荷,眼前一亮,冲她温和地笑。 且不提郑家兄妹,庞夫人对宗明犀态度格外亲热,拉着他的衣袖帮他擦汗,嘘寒问暖,关心身体。 李墨荷看在眼里,有些讶异,悄悄问郑荃,“少爷,难不成你和宗大夫是表兄弟?” “不是。”郑荃笑了笑,附在李墨荷耳畔轻声解释道,“我在家中排行老二,前头还有个大哥,名叫郑诩。如果不是小时候生病夭折,算算年纪,这会儿应当与宗明犀差不多大了......”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李墨荷轻轻点头。难怪庞夫人对郑荃的安危、健康都格外关注,难怪郑老爷对郑荃的吊儿郎当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原来前头已经意外失去了一个儿子,这种锥心之痛,自然是不想经历第二次,于是对次子的态度,便格外宽松。 对于庞夫人的询问,宗明犀微笑着一一作答,应付完长辈才有功夫来到李墨荷身边。 “宗大哥,你真有耐心啊,说了这么久。”李墨荷笑道。 “夫人她也是好意。”宗明犀眼眸里带着温柔,“我是师父一手带大的,他老人家对我都没这么体贴入微过。” 李墨荷点点头,跟宗明犀说起自己的芦荟,“......基本上就是这些,宗大哥,你觉得我说的芦荟胶能制出来吗?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宗明犀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我近日在医书上看到过,以蜂蜜敷面,也有增白之效。小荷,你觉得把芦荟与芦荟二者结合起来,如何?” “蜂蜜?!”李墨荷激动地一把抓住宗明犀的衣袖,“宗大哥,你说巧不巧,我前段时间刚在附近找到一家蜂农养蜂酿蜜,除了食用以外尚未想到其他用途,还好你提醒我......” “咳咳——”郑荃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本正经地走到两人之间,将被李墨荷攥在手里的衣袖解救出来,一手拉着宗明犀,一手招呼李墨荷,“走走走,别光顾着说话,饭菜都做好了,咱们边吃边说。” 坐在饭桌上,庞夫人热情地招呼道,“今晚老爷不在,咱们娘几个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自在些,千万不要拘束。”又对李墨荷说,“小荷,瞧你瘦的,一定要多吃些!银屏,小荷够不着,你把那道胭脂鹅脯夹一些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一个年岁大些、容长脸蛋的婢女应了一声,马上走到李墨荷的身边帮她夹菜,李墨荷忙端起盘子接过,甜甜道:“多谢夫人,谢谢姐姐。” 庞夫人笑着点点头,跟儿子小声嘀咕,“这小姑娘真懂事,连对我的丫鬟都这般客气。” 郑荃心道,娘,你自作多情了,人家小荷花不是对你的丫鬟,她是对所有的丫鬟仆人都很有礼,态度自然随和,好像并不觉得他们是下人似的? 李墨荷与宗明犀敲定了单线产品芦荟胶+组合产品蜂蜜芦荟面膜的初步方案,芦荟胶的首次制作由宗明犀来把关,确定可行后进一步量产,由李墨荷来提供原材料与人力支持。 郑苓听得十分好奇:“荷姐姐,什么是面膜?” “就是敷在脸上的一层糊糊,因为很轻薄,所以叫面膜。”李墨荷笑道,“阿苓,你好奇的话,可以自己做了,和夫人一同试试看。取鸡蛋清,面粉,有的话珍珠粉也可以放一些,搅拌成糊糊,涂抹在脸上,等个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用清水洗掉了。” “真的啊,那我一定要试试。”庞夫人拍手道。 “对了,苓儿,我给你带了这个。”宗明犀从随身的小药箱里取出来一个玉色瓷瓶,递给她,“这是我根据医书研制的玉颜膏,有润泽肌肤,增白祛疤之效。” “这......”郑苓手足无措,激动得眼角微红,“宗大哥,谢谢你!”其实眼角的疤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还总是因此被林乔雅等人嘲笑。若是有一天,她能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地站在众人面前,那该有多好啊! 将玉颜膏交到郑苓手上,宗明犀偏头冲郑荃挑了挑眉,郑荃喜滋滋地扬起下巴,冲他做了个口型,“谢了,兄弟!”其实家里人至今也不知道,郑荃是为了帮妹妹采药,才会在麓山上摔断腿的,还以为他是贪玩,自作自受。当然,他也不打算解释,男子汉大丈夫,为家人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吃过晚饭,与众人告别,李墨荷坐上郑家的马车回家,为了不让两兄妹大张旗鼓亲自送人,她只得承诺下次再来。 马车经过村头的大柳树,驾车的刘成问:“小荷姑娘,你家往哪个方向走?” 李墨荷给他指路,刚掀起车帘就见到不少村邻正坐在树下纳凉,其中还有多嘴好事的花大娘,她心里暗觉不妙。 果然,下一秒,花大娘就扯着嗓门儿冲她喊,“荷丫头,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哎哟,坐的谁家马车呀,是不是哪家有钱公子哥看上你了,啧啧,瞧这阔气的......” 李墨荷充耳不闻,笑着冲她摆摆手,“大娘,云嫂子快生了吧?您不回家照顾着,怎么还有空来这儿扯闲话呢!” 云嫂子是花大娘的儿媳妇,而她的儿子,李墨荷每次默念那个名字都会很想笑——花平。 第六十九章 败家子你可不能嫁! 虽然名字听起来像“花瓶”,但花大哥的长相并非精致秀美那一挂的,反而高大粗犷。花平与妹妹花小满都充分继承了他爹田洪身高的优点——否则,花大娘当初也不会在逃荒的年轻小伙子里面一眼选中田洪当上门女婿。 从前就听人说过,这妇人是个嘴碎的,爱搬弄是非,以讹传讹,要说以前李墨荷还没有实感,亲身经历一回,可知道花大娘有多讨人嫌了。当初上山遇险,她和王永丰的闲话之所以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其中就不乏花大娘的功劳。 花大娘本想揶揄脸皮薄的小姑娘,不料却碰了个软钉子,被李墨荷呛了回来。她不高兴地翻个白眼,往地上“呸”地啐了一口。 李墨荷可不惯着她,全当没看见,随手放下了车帘。 刘成将人送到了家门口,李墨荷向他道谢,邀请他留下来喝杯茶歇歇脚再走,刘成自然是婉拒,说自己还得回去和主人家交代。李昊与许氏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一同送客。 “乖女,有没有吃过晚饭呀?去郑家做客,好玩吗?”许氏拉着李墨荷的手,将女儿揽在怀里,轻拍她的背,笑眯眯地问。 “嗯,吃过啦。郑家的厨子手艺真不错,我喜欢那道芙蓉蒸蛋。他家的园子也大,还有个湖,逛了半天呢。”李墨荷一只胳膊挂在许氏的脖颈上,将头埋在娘亲的肩上撒娇,长舒一口气:“娘,我好累呀!今晚宗大夫也去了郑家,我们吃饭的时候商量了芦荟的事情,后面又有得忙活了......” 李昊听了,心疼得不行:“外边儿折腾一整天,是该累了。荷丫头,那你既然吃过饭了,赶紧洗洗睡吧,早点儿歇着,有什么事儿明早起来再说。” 李墨荷点点头:“知道了爹。” “娘知道,乖女辛苦啦。”许氏捧着李墨荷的脸蛋,跟她碰了碰额头,柔声安慰道,“不怕,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办。别担心,芦荟的事情,爹娘都会尽力帮你的,好不好?” “嗯!”李墨荷亲了一下许氏的脸颊,心里暖暖的,她何其有幸,在陌生的时空也能碰上这样真心待她的父母。不论何时,家人的支持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第二天早上,李墨荷睡眼惺忪地起身,正在院子里洗漱,白氏大喇喇推门进来,嘴里叫着李昊的名字。李墨荷咕噜噜吐掉嘴里的茶水,拿帕子抹了抹唇角,含糊道:“奶奶,我爹上山去了,你来找他有啥事儿?” “没事,问他要个东西。”白氏咳嗽一声,斜眼觑屋里,没好气道:“荷丫头,你娘还没起呢?” “哪里呀,我娘早就起来了。”李墨荷扬了扬下巴,“爹昨晚说想吃炖豆腐,我娘说赶早新鲜,一大早就去陈家豆腐坊买去了。” “哦,这还差不多!”白氏点点头,“昊哥儿都起了,她若还没起,那真是太不像话......” 李墨荷转过身去,在白氏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捏紧了拳头,真无语!是不是在奶奶眼里,怎么儿媳妇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啊! 她本以为,白氏找不到李昊,很快就会自行离开,毕竟她俩又没有话题可聊,没想到白氏东拉西扯,就是不走,“......我听人说,你昨晚是被人送回来的?还坐的马车?荷丫头,你跟奶奶说实话,是不是你成天往镇上跑,被哪家有钱少爷看上了?奶奶丑话说在前头,找富家少爷可以,但是一来,得规规矩矩地三媒六娉,带着彩礼上门提亲;二来,你前头的哥哥姐姐都还没定亲,你可不许不知分寸,在外边儿跟野男人厮混,到时候败坏了我李家的名声,看我不......” 李墨荷深吸一口气,将擦脸的帕子拧干,“啪”地一下甩进脸盆里,心想,花大娘的威力果然不可小觑,效果这不就来了。 白氏被李墨荷弄出的动静吓了一跳,“荷丫头——你、你干嘛!”她真怕这疯丫头再不管不顾,跟自己厮打起来。 “奶奶,你能不能别听人乱说,也别胡思乱想了,哪来的什么野男人啊?”李墨荷挤出一个假笑,没好气道:“昨晚送我回来的是郑家的马车,临仙楼是人家开的,看在合作竹荪生意的面子上,人家才送我回来的,哪儿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临仙楼,郑家?”白氏脑筋转得极快,“莫非,就是养出个败家子,吃喝玩乐不干正事,到现在还没讨到儿媳妇的那个郑家?”她马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那种不肖子只会坐吃山空,败尽祖宗基业,况且家里这般有钱还迟迟未定亲,指定是个歪瓜裂枣!荷丫头啊,这种人你可不能招惹,知道不?否则到时候丢的是我们李家的脸,你大哥考状元都要蒙羞!” 李墨荷又好气又好笑,所以说谣言的威力有多大,在她不认识郑荃之前,也觉得对方一定是众人口中骄奢淫逸的败家子,但是接触久了才发现,其实对方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难得有颗赤子之心,真诚待人。但是,这些和白氏讲了她也不一定会信,多说无益,索性敷衍道,“嗯嗯,奶奶你放心吧,我还小呢,谁也不嫁,爹娘说了,以后要给我找上门女婿的......” “上门女婿?那有什么好的?”白氏嘀嘀咕咕,“瞧花平他爹,在自己家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花红棉让他往西,不敢往东一步,一点儿男人样都没有......”说了半天,见李墨荷没搭理她,白氏扭身回了东院。 许氏和李昊回来以后,李墨荷还把这事儿当个趣闻说给她们听。没想到李昊私下又问女儿,“荷丫头,你跟爹说实话,郑荃对你那么关照,你呢,到底对郑少爷有没有意思?”他在临仙楼是见过这个年轻人的,自然明白郑荃并不如传闻中那样糟糕,而且举止言行都对李墨荷十分体贴照顾,这般年岁的小姑娘,动心也实属寻常。 李墨荷哈哈大笑:“爹,你说什么呢,我跟郑少爷就是朋友啊,他讲义气,始终念着我当初救过他的事,才卖我个面子。” 只是报恩,根本不必做到这个程度。看来自家丫头到底还小,在男女之情这方面尚未开窍啊,李昊彻底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几天,李墨荷没再去镇上,花盆里种下的第一棵芦荟已经长得十分肥厚茂盛,可以考虑分盆了。 因为家里一时间没有那么多花盆,李墨荷决定先在自家院子里开辟出一小块种植田,把土壤翻松,用家禽粪便肥田,李昊上山的时候还砍了几棵竹子扛回来,砍成半人高的一节,每五根为一排,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起来,竖在种植田周围,防止鸭子跑进去踩坏或者乱啄乱咬芦荟。 种植田准备好了,李墨荷亲自拿铲子小心翼翼地一棵一棵分株,许氏给她打下手,挖出来以后再分栽到种植田里。芦荟生性喜温暖、日照充足的生长环境,如今入夏的天气刚刚好满足条件。只是,像小河村这种依山傍水的地方,夏季往往也多发暴雨山洪。就这么把芦荟放在院子里野蛮生长,李墨荷心里总有点儿惴惴不安,只是小雨还好,大不了请她爹帮忙搭个雨棚,若是发大水,她院子里的芦荟岂不是要被淹死?不行不行,保险起见,后面有条件了还是得集体移栽到花盆里...... 芦荟全部移栽到了种植田里,原本的花盆便用不上了,许氏是个喜洁的性子,顺手将它清洗干净,晾在自家院子里。 不料一个寻常的午后,王奉安跟伙伴们嘻嘻哈哈玩闹,从李家门口跑过的时候,往里瞄了一眼,当即大叫道:“咦,那不是我的花盆吗?好啊,我说家里的花盆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被你们给偷了!” 第七十章 一只花盆引发的争端 一时间,他在李家门口大吵大嚷,非要讨个说法不可,一起玩的伙伴们也驻足围观。 偏不巧,李昊到镇上送货去了,李墨荷呢,上回在横田村遇到的那户蜂农还未找来家里,她便打算亲自登门拜访,父女俩都不在家,家中只有许氏一人。 听到门口喧闹吵嚷的动静,许氏拿帕子擦了擦湿润的手,从厨房里走出来,查看是怎么回事儿。 她环顾一圈,其他孩子都好奇地眨眼看热闹,只有一个王奉安,脸红气喘瞪眼,活像只被人抓住脖子提起来气愤挣扎的小公鸡。 许氏笑了笑,柔声开口,对他循循善诱,“咦,这不是奉安吗?怎么,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婶娘家门口这般吵嚷?吵了这半天,嗓子都干了吧,渴不渴,要不要喝点绿豆水?婶娘灶上还炖了好菜呢,要不要进家里尝尝?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嘛......” 吵架最怕一拳打在棉花上,王奉安毕竟也还是个小孩子,听了她的话,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哎哟,娘,我就说没事儿,你还不放心,非得出来瞧瞧!”小白氏从东院探出半个身子,不情愿道,“人家二嫂好得很——” 白氏推开她,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李墨梅,眼神关切地望着许氏。 “老二家的,你干嘛呢,理这小崽子做什么?”白氏没好气地埋怨,又指着李奉安一叠声骂道,“是你奶奶还是你娘教的,小小年纪不学好,跑人家门口骂骂咧咧的?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次那老东西跑来我家大闹一场,这次轮到你了是吧?没家教的臭小子,还不快滚!一会儿我儿子们回来,看不把你的腿打断——” 因为自己腿脚受伤歇了许久,都没能赶上去山上挖竹荪卖钱,白氏已经很有怨气了,偏偏王家人也是脸皮厚如城墙,之前因为荷丫头的事儿还跑到她家来大吵大闹,这会儿郭氏又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竹荪生意也要分一杯羹。她跟老二说过几次,别收她家的货,可李昊也是个死脑筋,说既然在村长面前许诺了人人参与,这会儿怎么好出尔反尔? 赚着她家的银钱,走在路上遇见不打个招呼、露个笑脸也就罢了,这会儿居然还敢上门找事,白氏能不气吗,逮到靶子,自然是将王奉安骂得狗血淋头。 “你、你——”王奉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分明是你家偷了我的花盆,东西就摆在院儿里呢,还恶人先告状!呸,真不要脸!” 白氏叉腰冷笑:“哼,什么花盆,谁稀罕你家破东西,还偷?白送给老娘都不要。我告诉你,小屁崽子,别在这儿发癫!” 许氏见王奉安气鼓鼓的,目光凶狠,始终盯着院里,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这当中不会真有什么误会吧?这么好的花盆,当初荷丫头说是捡来的,她就觉得有些蹊跷,只是因为熟知自家孩子品性,断断不可能做出什么错事,所以也没多问。如今好了,小孩子找上门来,难道真是误拿了人家的东西?荷丫头又刚巧不在,花盆怎么来的她也解释不清,这可如何是好呢? 只得硬着头皮劝道,“娘,毕竟小孩子家的,要不您先少说两句。我看这其中一定有些误会......” “嘿,老二家的,你是不是傻的,谁向着你看不出来啊?”白氏气得瞪眼,“真是狗咬吕洞宾!”小白氏也埋怨许氏帮外人说话。 李墨梅来到许氏身边,轻声问,“婶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没事儿,别担心。这花盆是捡来的,兴许真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许氏拍拍李墨梅的手,以示安慰。 王奉安也是个鬼精的,见李家人多势众,自己吵不过,马上叫小伙伴回家报信喊大人助阵。 “邹奶奶,郭婶子,不得了,奉安跟李家人吵起来了!你们快去看看吧,奉安说他们偷了你们家的东西,好像是个什么花盆儿,李家人不认呢,李二丫的奶奶也出来了,吵得可凶了!” “什么?!”邹氏跟郭氏一听立马急了,又把伶牙俐齿的王银珠叫上。 外边儿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王永丰的耳朵里,他原本脸上盖着本书册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假寐,一听到什么吵架,什么偷东西,心里一惊:坏了,该不会是当初他送给李墨荷的那个花盆吧!两家关系好不容易关系缓和点了,可别又闹出什么事!当机立断也跟在了后面。 王家祖孙三代气势汹汹往李家赶去,离得老远邹氏就扬声喝道,“白老太婆,你不要欺人太甚!奉安,奉安啊,你在哪儿呢?” “哎,奶奶,我在这儿!”人群中伸出一只手,王奉安见家里来了大人,顿时有了底气,凑到邹氏耳边嘀嘀咕咕,“......我看得真真的,那个分明就是我娘给我买的花盆!” 郭氏也看见了,正欲发作,被王银珠拦住,她娇声道:“白奶奶,婶子们,大家先别急着发火。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小白氏嗤了一声:“到底是谁不能好好说话,可是你弟弟先跑上门骂人的!” 王奉安急了,正欲辩解,被姐姐捂住嘴,王银珠继续问:“李家三婶,我弟弟才几岁,您几岁,难道要跟个孩子计较吗?我们奉安,也不是胡搅蛮缠的孩子,只是性子急了些。我倒是想问问李家二婶——”她转头看向许氏,笑吟吟道,“不知道您家的花盆哪里得来的,倒还真和我们家的一模一样。” “你管我们哪来的?管得真宽。”李墨梅扬了扬下巴,对王银珠冷冷道。 “这花盆是我在路边捡的。”许氏说。 “捡的啊,前阵子我娘正奇怪家里的花盆儿丢了呢。”王银珠捂嘴嘻嘻笑道,“奉安小时候调皮,花盆买来没多久,盆底儿就被他摔了个豁口,不翻过来看,还真发现不了。二婶,我刚还奇怪,怎么你家花盆也在同样的位置摔了呢......”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周围满是看热闹的村邻,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白氏恨不得生吞了许氏,咬牙切齿道:“老二家的,你也真是手贱,跑去捡这些破烂做什么,家里又不是没钱!要啥好东西买不起?什么脏东西都往家搬......” “嘿,你这老太婆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邹氏大声嚷嚷道,“把话说清楚,什么破烂?什么脏东西?谁脏谁心里清楚,分明是你们李家人不老实,哦,她说捡的就是捡的了?谁信啊,我看啊,分明就是你们偷的......” “娘——好了,别吵了!”王永丰穿越人群跑过来,气喘吁吁道,“都是误会,不关人家的事,那花盆是我丢的......” “你说什么?!”邹氏两眼冒火,“丰儿,你是不是又想着那臭丫头,想帮她顶包?一边儿去,这没你的事,快给我回家!”郭氏也愤愤不平,自己买的花盆,凭什么他王永丰想丢就丢?都怪娘平日太宠小儿子,还真以为家里什么东西都是自己的了! 听到王永丰的话,白氏抓住了把柄,冷笑一声,“邹老太婆,你可听到了,是你儿子自己丢的,可别再冤枉别人偷你家东西了,那点不值钱的破烂,真没人看得上。”又道,“哦,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孙女儿漂亮能干,有人惦记是应该的。不过,我们李家可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看得上的,昨晚上大伙儿都瞧见了吧,送荷丫头回来的马车又大又漂亮,知道值多少钱吗?她呀可是天生当少夫人的命......” “嘁,你就吹吧,真以为自家孙女是天仙了!”邹氏不屑,转头见王永丰脸色难看,还真把白氏的话当真了,这幅没出息的样子让她气不打一处来,“还少夫人呢,我看给少夫人提鞋还差不多!你放心,你李家的女儿,这辈子也别想进我王家的门儿!” “那最好不过!”白氏马上接话,“谁跟你这样的人家结亲,那才是倒了八辈子霉呢!” 一场闹架惊得村长也来了,明面上调停了争吵,只是大家心里都清楚,王李两家的矛盾深着呢,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了。 临走前,王永丰望向许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邹氏拽着,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第七十一章 上门收购 王家人走后,白氏立刻对准许氏火力全开,又是斥骂又是唠叨,嘴皮子都快磨出火星子来了。 李墨梅忍不住求情,“好了奶奶,都是一家人,少说两句吧,您就别怪二婶了,二婶她又不知道这是王家的东西。” “哼,我就气她这么大人了,办事没个轻重,连小孩子也不如!”白氏伸出手指虚点了点许氏的额头,恨铁不成钢,“说了多少遍,跟王家人扯上关系,能有什么好事儿?花盆的事也就罢了,你身为媳妇,平日里也不劝劝昊哥儿,竟还让他收购王家的竹荪!要我说,早不该跟他们做生意了,一家子忘恩负义的货,理他们作甚!” 许氏又何尝不知,婆婆早对此事颇有微词?只是当初李墨荷当着全村人的面,许下“让利与人、人人参与”的承诺,若是如今反悔,那不是打自家人的脸吗,村长又会怎么看他们? 她只好继续用敷衍大法,笑笑:“娘,竹荪的事儿不归我管,我都听昊哥的。您若有什么主意,直接跟昊哥说便是。” 白氏气得嘴歪,合着她说了半天,等于没说?若是李昊肯听她的话,还用跑来隔一层让儿媳妇帮忙吹枕旁风吗!好你个许心兰,以前倒没发现,你是属泥鳅的,滑不沾手,叫你做点事可真费劲! 又道:“那荷丫头呢,与王家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总被人放在一起说三道四,荷丫头有错儿,更是你这个当娘的没有教好闺女!荷丫头眼看就要长成大姑娘了,你就该教导她不要随随便便往外跑,安安心心地在家学学针线,干些农活儿,不是很好吗?” 若只是指责自己,许氏还可有可无,涉及到宝贝女儿,许氏可忍不了一点儿。她打断白氏的话,语气忿忿不平,“娘,您怎么能这么说自家孙女儿?荷丫头是您看着长大的,她的品性您不清楚吗,还需要被不相干的外人瞎传的谎话误导,跟着往她身上抹黑泼脏水?再说了,如今咱们家依仗挣钱的竹荪生意,还不是荷丫头跑东跑西,辛苦谈下来的!她若闭门不出,我们又怎么会结识郑家,结识春雨医馆的宗大夫......” “哦,照你这么说,什么都是荷丫头的功劳,别人都是吃干饭的了?”白氏不爽,“一个小丫头,说破天能有多大能耐?还不是我儿最辛苦,天天干活出力还讨不着好......” “娘,兰儿,你们说什么呢?谁出力不讨好啊?”说曹操曹操到,李昊送完了货,赶着驴车回来,晃了晃手里柳条编的水淋淋的鱼篓,“我去镇上添了些油盐酱醋,见有人当街叫卖泥鳅,顺道选了几条,因此回来晚些。娘,买的这些东西也有给你们的一份......” “哎,好好,还是我儿孝顺!”白氏喜笑颜开,高声唤周氏与小白氏出来帮手。 “二婶,奶奶她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李墨梅趁机握了握许氏的手,悄声道,“我先回去啦,有事儿你叫我......”许氏温声应好。 李昊将泥鳅分给东院几条,见许氏始终抿着唇,表情淡淡的,凑近问,“兰儿,今日发生什么事儿了,怎的不大高兴?” “没大事,一会儿我说与你听。”许氏摇摇头,挽住李昊的胳膊,喃喃道,“只是不知道荷丫头几时才回家吃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小河村发生的事情,李墨荷自然是毫不知情。她在家吃过午饭,就来了横田村,依着上次记忆里的路线,找到了那棵大槐树。树下那户养蜂的人家门户敞开,能听到里边儿传出来阵阵小女孩嬉闹的笑声,李墨荷上前敲了敲门,柔声道,“请问,何奶奶在家吗?” 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白白净净的男孩儿探身出来,脸上还挂着残存的笑模样,“你是谁呀,找我奶奶有啥事?” “哥哥你好,我是来买蜂蜜的。”李墨荷笑笑,“上次跟何奶奶聊过几句,她今日在家吗?” “二哥——谁来了啊?”院里传来小女孩清澈稚嫩的声音,紧接着一道蹦蹦跳跳的身影出现在李墨荷的视线之中。 “哦,原来奶奶说的那人就是你啊!”被叫做二哥的男孩儿爽朗一笑,“上次奶奶跟我爹说白天有人来过,要买蜂蜜,他还不信。奶奶她年纪大了,总是忘事,也说不清你到底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呢,怎么总也没人找上门去!”李墨荷恍然。 男孩将李墨荷领进家门,闲聊间介绍自家兄妹三人,他叫曾韦,妹妹叫曾慈,上头还有个已成家的大姐曾英。今日李墨荷来得又不巧,奶奶出去串门儿,爹娘下地干农活去了,曾韦在家招待客人,叫妹妹快去地里喊人回家。 李墨荷好奇地问:“曾二哥,你家不是养蜂的吗,怎么还需要下地种田?” “只靠养蜂,哪里赚得到钱。”曾韦年纪不大,语气却颇为老成,叹了口气,“我家的蜜,又香又甜,却找不到卖出去的门路。庄稼人舍不得花钱买,有钱人又吃惯了镇上几家老字号,一听说是乡下自家酿的,头摇着都不认......” 李墨荷听在耳里,记在心上。其实曾家卖蜂蜜得到的教训,何尝不是自己马上将要经历的窘境。芦荟胶固然好,但是若没有一个广阔可信的平台做背书,富家小姐们又非人人都是郑苓,那般相信她,人家凭什么把来源不明的东西往娇贵的脸上抹? 说话的功夫,曾韦上前给李墨荷倒茶,他也是个有心的,碗底蘸了几丝槐花蜜,白水也登时变得香甜起来。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曾慈带着气喘吁吁的爹娘回来了,李墨荷上前与二人打招呼。言语交谈间可以听出来,曾庆是个脑筋活络的,养蜂的主意也是他首先提出,他媳妇钱氏则老实巴交的,不大说话,只一个劲儿笑呵呵地帮李墨荷添茶倒水。 李墨荷道:“曾大叔,实话与你说,你家的蜂蜜品质好,我买来吃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还是用来做面膜,卖给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因此需要的也不是一星半点。你与我交个底,最低什么价?你让我看到诚意,咱们也好进一步谈下去......” 第七十二章 讨价还价 “小荷姑娘,你就放心吧,咱们都是庄稼人,最实诚不过的,那些缺斤少两、漫天要价的事儿,我们可干不来。”曾庆笑的时候一团和气,眼睛眯成道缝儿,伸手比了个数字,“往常我去镇上卖货,都是一两槐花蜜要价五文钱。你一个小姑娘,大老远跑来同我家做买卖,也着实辛苦,这样吧,你若买够十斤以上,我给你便宜两成,一两花蜜只收四文钱,如何?” 李墨荷指尖“哒哒”轻点几下茶桌,对这个价格并不满意。一两花蜜五文钱,曾庆的确不算漫天要价,只是这与镇上的老字号药铺、食坊里卖的蜂蜜价格,又有何区别? 她眯了眯眼睛,对曾庆正色道:“曾大叔,您可不要见我年纪小,就随意忽悠人呀,咱们镇上蜂蜜的市价我也不是一无所知。方才聊天的时候,听曾二哥说,您去镇上卖花蜜,生意也不大景气,我还奇怪怎么回事儿呢,一听您说一两花蜜要价五文钱,我可算明白了——同样的价格,只怕我去济仁堂也买得吧?人家还是老字号呢,年年卖,质量有保障,反正差不多贵,我为何非要买你家的花蜜呢?” 闻言,曾庆立即侧身瞪了儿子一眼,言下之意怪他多嘴,曾韦自知失言,低下头垂眸不说话了,可怜巴巴的,钱氏便拍拍儿子的背,让他牵着妹妹曾慈出去别处玩儿。 曾庆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转头对李墨荷解释说,“小荷姑娘,你有所不知,我敢说,济仁堂可卖得比我贵多了,他家最便宜的荆条蜜,也要八个铜板一两!别的就更不必提......” “那是因为人家做生意的成本也高呀,铺面的租金,伙计的报酬,曾大叔,人家各项开支可比你多多了,你不能这么比吧?” “是是,你说的也有道理。”曾庆点头如捣蒜,赔笑道,“所以我家的蜜也卖得比他们便宜,小荷姑娘,你若是对这个价格不满意,咱们还可以再谈,凡事好商量嘛,是不是?别的我不敢说,品质这方面,我家花蜜比起济仁堂来说,也是丝毫不差的!” “从养蜂到酿蜜,都是我一手操办,亲力亲为!有的人为了压秤,故意使自家酿的蜜水分大,可是这样容易坏,也不易保存。我家从来不做这样的事儿,即使少赚钱,也宁愿等它自然成熟了,才采的。小荷姑娘,不信你亲自尝尝,反正东西又不能作假,是好是坏,一试便知——”说着就催钱氏取蜜罐来。 “别别,真不用了。”李墨荷拦住钱氏,婉言谢绝。 “小荷姑娘,你这还是不信我——”曾庆脸上的笑容有点儿挂不住。 “曾大叔,我也不是不信,更不是跟您客气,您家的蜜品质如何,我心中有数,否则也不会特地找上门来。”李墨荷温声安抚道,“只是这价格嘛......在我看来,您给出的诚意还不够啊!” “这么好的花蜜,四文钱一两真不算贵了!”曾庆忙道,“小荷姑娘,那不如你说个价,你觉得定价多少合适?” “要我说啊......”李墨荷摸了摸下巴,斩钉截铁,“一斤二十五文,如何?” “小荷姑娘,你这价格砍得也太狠了!”曾庆忍不住道,“采蜜也是个细致活儿,费时费力的,照你这样,我们真一点儿也没得赚了。” “曾大叔,你太夸张啦,赚肯定是有得赚的,只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李墨荷说,“俗话说,薄利多销,你若同意这个价格,最起码你家今年夏天的货,我都能吃下,少说也有三四十斤的量。只要你这边蜂蜜成熟了,攒够一批,报个口信我就来取货,还省得你一趟趟跑去镇上散称、零卖,又能减少损耗,又能节约不少功夫,两全其美,曾大叔你意下如何?” 曾庆的眼神里透出几分心动,但还是挣扎着不肯松口,“小荷姑娘你也是爽快人,我是真想做成这笔生意,只是二十五文的确少了点儿,你看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张嘴等着吃饭呢!要不,你我各退一步,可否三十五文一斤?” “三十五文可真不算便宜......” “我家货好,保证都是今年的新蜜!再有,去年产的蜂蜡也一并送给你,不要钱!” “哦?”李墨荷来了兴趣,蜂蜡可是个好东西,可以入药,可以制作蜡烛、蜜印,还可以作为膏状物品的基础原料,她说,“只是去年的可不够,以后年年的蜂蜡都给我留着,还差不多。” 曾庆有点肉疼,这小姑娘开口还真是不客气,比起蜂蜜来,蜜蜡虽然产量少,一年也就十几二十斤,但也能卖钱呢,如今说送就送!不过,李墨荷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跟他做长期生意,想到这儿,曾庆不禁咧嘴笑了,“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李墨荷在曾家待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将各种细节敲定下来,因来得匆忙,约定等后面第一次上门拿货的时候,除了钱货两讫,还要写一纸契书,两方签字落印,作为之后的凭据。临走的时候,她要了四两蜂蜜带回家,按价格付钱。 曾庆连连摆手,“小荷姑娘,你拿去吃吧,这点儿算我送你的,不要钱。” “哎,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我不能白占你们便宜。”李墨荷坚持给钱,又问,“曾大叔,跟你打听个事儿,你们村上是不是有个匠人,会做瓦罐陶盆什么的?” “小荷姑娘,你说的是庞老大吧?”钱氏接话,“他就是专门干这行的,我家的碗碟都是找他买的,怎么,你找他有事?” “嗯,我想找这位庞大叔订些花盆,后边儿有用。”她对钱氏笑笑,“多谢婶子,还请你帮我指个路——” “哎呀,这么客气做什么!”钱氏热情道,“还指什么路啊,离我家也就两步地儿,我干脆领你过去吧!” 李墨荷笑眯眯点头:“那感情好。” 钱氏给李墨荷带路,她与曾庆不同,生性单纯,又刚谈妥了生意,俨然已经将李墨荷当做自己人,半点儿不设防,连庞老大的克妻传闻都告诉她,“......成亲没多久,媳妇就病死了,还是一连两个都这样,媒人听了都犯愁。第二个媳妇没了以后,庞老大便再没找过,平时只知道抱着他的窑炉过日子,到现在连个孩子也没有,大伙儿都说,往后也不知道谁给他养老送终哦......”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庞老大的家,说是家,其实更像个手工作坊,陶土、模具摆得到处都是,两个高大滚烫的窑炉立在院里。 钱氏喊了一声:“庞大哥,在家吗,有人找你买花盆——” “来了,谁啊?”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拍拍打打,嘴里叼着烟卷,从屋里出来,见到来人一愣。 李墨荷:“庞大叔,您好!还记得我吗,上次我和我娘去镇上,还是搭了您的便车呢!” “怎么不记得!”庞老大拔掉烟卷,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头发上的尘土,笑容满面,“小荷,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想请您帮忙做一些花盆。”李墨荷把自己的要求大致说了一遍,庞老大边听边点头,“没问题,你要多少数量,着急吗,什么时候要?” “最好能在夏天梅雨到来之前拿到,至于数量,先定三十个吧,多了目前家里也摆不下,往后有需要了,我再来找您。” 李墨荷又问价格,庞老大说了个数,钱氏在一旁点了点头,看来价格算实惠的,李墨荷顺势付了定金。 忙活整个下午,幸好将两件要紧事都办妥了,李墨荷一身轻松,与钱氏道别后,拎着蜂蜜往家走去。 第七十三章 谁来帮手 路过村长家的时候,李墨荷碰到了刚吃过晚饭的林婉儿,正在自家门口打扇乘凉,她娘赵氏在屋里连声呼唤,催她歇够了进去,别在外边儿喂蚊子。 “知道啦——”林婉儿拖长了调子答应着,对李墨荷眨眨眼睛,“哎,小荷,你知道不,今天下午,王家人又跟你家吵起来啦!” “啊?我不在家,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又怎么了?”李墨荷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感到既头疼,又莫名其妙,按说这段时间,两家相安无事,应该没什么可起争执的吧?怎么还能这么不消停呢! “还不是王奉安,非说你们偷了他家的花盆,我爷爷去劝架来着,听他说,王银珠那小妮子也是个牙尖嘴利的,要不是王永丰出面替你家澄清,这事只怕没完呢......” 听了林婉儿的转述,李墨荷返程的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花盆充其量算个导火索,两家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根本原因,还是邹氏对王永泉的死不能释怀,对李家人还有怨恨,不乐意让王永丰与自己扯上关系。就算如今郭氏与她家做竹荪生意,有一些金钱上的往来,这种关系的维系也脆弱得很,只需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彻底破灭。 平心而论,李墨荷对王家人并无偏见,甚至对王永丰还有些好感。少年人的感情像初夏的风,总是炽热而纯净,每一次,王永丰看向她时热切的眼神、没话找话的羞涩与窘迫,都印证了四个字——情窦初开。只是这层朦胧的窗户纸谁也没有捅破。 被人喜欢,从来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那说明对方看到了你身上的闪光点,惹人厌烦的是不合时宜的表达与追求。对于王永丰喜欢自己这件事,李墨荷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何况他并非那种不知分寸的浪荡子,看着自己的时候目光热切却不轻薄,还尽心尽力地帮过她许多次。 毕竟她还小,不想这么早就考虑终身大事,而且爱情是爱情,友情是友情,一码归一码,没有用儿女情长来报恩还债的道理,感情上她不一定能回应对方。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李墨荷真愿意同王永丰这样开朗、直率、勇敢、有担当的少年做一辈子的朋友...... 只是,她可以不顾及王家人的说三道四,王永丰呢,难道也能不在乎他娘邹氏的话吗? 尽管思绪万千、心事重重,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李墨荷还是换上一副轻松的笑容,大声道,“爹,娘,我回来啦——” 总算把女儿盼回来了,许氏喜不自禁,招呼李墨荷快些洗手吃饭,李昊去厨房,将新炖的泥鳅豆腐端上桌。 李墨荷将手上的蜂蜜递过去:“蜂蜜的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只等下次见面签订契书。我先少买了些回来,爹娘,你们记得睡前用温水少量冲服,听曾大叔说,常吃蜂蜜能帮人改善脾气虚弱,润肺止咳。” 李昊与许氏笑眯眯答应了,饭桌上只聊些趣闻,对于白日里王家上门闹架的事情,却是闭口不提,即使李墨荷追问,二人也含糊其辞,只说是场误会。 李墨荷忍不住道:“娘,您怎么不问问我,那个惹出事端的花盆,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 “那有什么好问的,我家乖女是最让爹娘省心的孩子。”许氏给李墨荷乘了碗汤,目光温柔,言语笃定,“你说了,娘就竖起耳朵听;你若不提,就证明没什么大事,娘还操那个心做什么?” “就是。”李昊也道,“荷丫头,说到底王家人是冲爹来的,对当年永泉的事情耿耿于怀,你不用怕,往后该怎样还怎样......” 来自家人的安慰,让李墨荷心尖酸酸麻麻的,却也异常温暖,胸腔又充满了无限的力量,爹说得对,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人对你的态度是好是坏,都不能影响自己的生活,日子还要照过呢。 当天晚上,李墨荷点起蜡烛,奋笔疾书,硬是将宗明犀交代的药方手稿赶工到了一半。说来惭愧,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写写停停,药方手稿因为竹荪生意耽搁至今,若再空手去见宗大夫,李墨荷自己都要不好意思了。 蓝色书封皮许氏倒是早早准备好了,小心仔细地包上,由李墨荷打底稿,在封面绣上“春雨手札”四个字。 翌日,李墨荷携手稿同蜂蜜,去了春雨医馆。 宗明犀见到整理好的手稿,十分惊喜,“小荷,这是你题的字?写得真好。”打开翻了翻,每一页都用清晰娟秀的字体,将药方分门别类地归纳好,还特别标注了主治症状和服用禁忌,不禁赞道,“赏心悦目,这样查找起来方便多了。” “嘿嘿,宗大哥,你满意就好。整理的过程中,我还学到了不少呢。”李墨荷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发现宗明犀眼下也有淡淡的乌青,不由问,“宗大哥,你近日没有休息好吗?” 宗明犀苦笑道:“小荷,不瞒你说,我最近真是有些忙。医馆里只有我自己一人,白日里看诊、配药,已经分去不少精力,因此你说的芦荟胶,至今还没做完呢......” “哎呀,真不好意思,宗大哥,是我考虑不周。”李墨荷十分过意不去,“你本来就够忙的了,我还给你找别的事添乱。” “别这么说,你说过我们既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宗明犀宽慰她,“将来不是还要给我分红吗,如今出力也是理所应当的。” “是的!宗大哥你放心,芦荟胶卖了钱,你是一等大功臣,到时候你六我四!或者七三也不是不行——” “那可不用。我的辛苦是一时的,你后面才有得忙呢。”宗明犀笑道,“不过,我还真打算找个人来医馆里帮手打杂,平日里可以帮我抓药、煎药、晾晒药材什么的,只是一时之间寻不到合适的人。其实,像小荷你这样对药理感兴趣、机灵乖觉的,就很适合做学徒,如不是你没空,我都想雇你来帮手了。” “哈哈,我也很想来,可惜条件不允许啊。”李墨荷也笑了,提供思路,“宗大哥,郑家佣人多,你没想过问他家借个人手吗?” “想过,但只要我一开口,夫人她定会连人带卖身契都送到我手上。我只想雇个短期帮手的伙计,并不需要如履薄冰的奴仆。” 李墨荷了然,沉吟片刻,“宗大哥,要不,我回家劝劝我大哥,让他来给你帮手,如何?他今年十五,读书识字,只是天天闷在家里都快发霉了,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来干点正事呢。” 宗明犀莞尔:“识字与否倒不重要,只是,身为读书人,你大哥未必肯放下身段,来当一个小小的杂役吧?” “哎,他这人就是成天幻想太多,实干太少,整日沉浸在金榜题名的美梦里,实际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学业、体质,样样稀松,正欠锻炼。宗大哥,你等等,我回家非得把他劝来不可!” 第七十四章 兄妹叙旧,后宅起火 见李墨荷态度这般坚决,宗明犀心里却暗暗有些后悔提起此事,也不知道小荷口中的这位大哥,做事是否靠谱?他是想给自己找个帮手,可不想倒添新麻烦...... 李墨荷将蜂蜜的事情知会宗明犀,“......这个价格,我觉得还可以。除了蜜,每年还有十几二十斤的蜂蜡产出。蜂蜡可以入药吧?到时候拿来医馆,宗大哥,我估计你能用得上。” “嗯,谢谢你小荷。”宗明犀翘起嘴角,“蜂蜡这东西用途很广,上次给苓儿的玉颜膏,里面就加了些许。” “玉颜膏,你准备量产吗?” “暂时不行。”宗明犀摇头,“玉颜膏需要的原料很复杂,制作也极为费时,手头的芦荟胶还没做好,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吧。” 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李墨荷与宗明犀道别,去了苏家拜访。 与郑宅远离闹市、占地开阔、自然秀美的风格不同,苏府主打一个闹中取静,前后挨着蓝心镇最繁华热闹的两条街巷,出门左拐走两步即可见自家“美珍阁”的大字招牌,距离如此近,老管家常明没事就去美珍阁里逛逛,帮忙做些什么,也因此上回才会在郑苓一行人中遇见李墨荷。 向门口的家丁表明身份与来意后,李墨荷被带去了“云水间”,婢女给她上茶点,说是已派人去“月上梢”请姑爷过来。李墨荷抿了一口花茶,清香馥郁,回味甘甜,她笑着跟婢女交谈,“姐姐,我表哥住的地方叫‘月上梢’?还真别致。” 婢女与有荣焉,说这些名字都是她家小姐起的,苏玉珍住在浣花溪,还有个四面开放的花厅名叫满庭芳,如今开满了各色绣球,风景美不胜收。 “小荷,你来了!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说话间,许安笑容满面地快步走进来。 “表哥!”李墨荷打量他一番,也是眼前一亮,嘻嘻笑道,“几日不见,你气色更好啦!看来,你在玉珍姐姐这儿住得很舒心啊。” “还好......”许安笑得有些羞涩,“玉珍今日去县城了,不在家。小荷,你找她有事吗?” “本来是有的,不过既然眼下她不在,我们兄妹二人正好可以叙叙旧!” 李墨荷对许安来到苏家之后的生活,也是好奇不已,询问他近况。许安说,来到这儿,起居作息和在家时还是有许多不同的,哪怕就是吃饭这样的小事,也有不少讲究: 苏玉珍祖籍在南方,那里的人为了祛除身体里的湿气,无辣不欢,这个习惯也一直被后人保留了下来。许安呢,则自小口味清淡,碰不得一点辣。第一次共同吃饭的时候,苏玉珍出于好意帮他布菜,将一块裹满花椒的肉片放在许安面前的碟子里。许安默默将肉片放进嘴里,辣得眼泛泪花,说不出话来。 “表哥,那你要跟玉珍姐姐沟通啊,主动告诉她,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你不能吃辣呢?”李墨荷忍不住道。 许安笑道:“玉珍当时也是这么说我的。”不过,心上人头一回给他布菜,又不是断肠毒药,只不过辣一点罢了,他怎么舍得拒绝呢?而且,他没跟李墨荷说的是,苏玉珍当时握着他的手柔声安慰,还夸他瞳色淡淡的,像两颗漂亮的茶色琥珀,笑他是“美人落泪、我见犹怜”,这种甜言蜜语,事后回想起来仍觉脸颊发烫。 “......玉珍性格极好,待人体贴,只是一忙起来,总是忘了照顾自己,有时早出晚归,我都很难见到她。难得今日起来见到她,结果她临时说要去县城处理急事,连早饭都没好好吃完。常叔为此不大高兴,眉头紧锁,还叫我劝劝玉珍,天热多在家休息,别总往县城跑。” “然后呢,你开口了吗?玉珍姐姐怎么说?”李墨荷问,她想苏玉珍那样的性子,恐怕不喜被人管束吧? “她既然那般匆忙,必定是有急事要处理,正事要紧,我只说早去早回。玉珍反倒十分愧疚,说下次一定陪我好好吃顿饭,还把库房的钥匙拿来,让我自己去挑件喜欢的礼物当做赔礼。”许安将腰间沉甸甸的钥匙串拿给李墨荷看,“我准备找常叔帮手,趁此机会将库房里的东西清点一番,学学如何对账、记账,将来能为玉珍帮忙。” “嗯。表哥,见到你跟玉珍姐姐好好的,我回去告诉我娘,她也就放心了。”李墨荷道,“另外,我还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等玉珍姐姐回来,麻烦你帮我带个口信,就说我最近在与春雨医馆的宗大夫合作,研制天然健康、滋润肌肤的芦荟产品,等做好了一定送来让她试试,请她到时候帮忙反馈、点评,不吝赐教......” 又坐了会儿,李墨荷起身告辞,常管家吩咐家丁驾马车送她回去。苏府的马车虽然也宽阔舒适,却没有郑家那样稳固的折叠桌板,李墨荷不由想起她托付给郑荃的信鸽的事儿,也不知办到哪一步了? 许安在门口目送李墨荷离去,问老管家,“常叔,玉珍走得急,也没与我细说,她在县城,究竟是有什么生意?这般紧要。” 常管家也是有苦说不出,非要说有个苏家的玉石货源产地,那也是在隔壁海琼县,灵安县城哪来的什么要紧生意?小姐走得那样急,无非是去找南风馆那个狐媚男子罢了!还未成亲呢,外边那位已经如此作妖,这叫他怎么跟许安交代啊...... 常管家猜的不错,苏玉珍如此匆忙,的确是为了梵雨而来。 马车还未停稳,她就从车上一跃而下,快步往二楼走去。梵雨的小厮陈风是个机灵的,立马跟上来。 “怎么样了,你家公子还是不肯吃饭?”她问。 陈风愁眉苦脸道:“苏小姐,你可算来了。你上次走后,莫离公子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我家公子为此伤心难过,食欲消减,日渐瘦削,这样下去人怎能受得了?因此我才斗胆,让人请您过来劝劝......” 苏玉珍推开门,见到歪在榻上的梵雨,才知陈风所言不假,这才几日功夫,本就清瘦的梵雨,已经快薄得如纸片一般了,眉间是抹不开的愁绪。 “怎么不吃东西?”苏玉珍走上前,端起桌上的一碗白粥,还温的。 “苏小姐,你怎么来了?”梵雨扬起唇角,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陈风极有眼色地将门关上。 “为了别人几句话,拿自己的身子置气,傻不傻?” “没有赌气,我只是胃口不好,吃不下。” “那我亲自喂你呢——”苏玉珍端着粥坐在塌边,舀了一勺,细细吹凉,送到梵雨唇边,“在你这儿,连我说话也不管用了吗?” 梵雨无奈,勉强将那勺白粥咽下,声音轻飘飘的,“真的不饿。” “还说不饿,说话都气若游丝了。”苏玉珍既不悦又心疼,佯怒:“喝光这碗粥之前,你不许同我说话。” 威胁果然有效,梵雨乖乖喝了大半碗,说实在饱了,见面色好看了些,苏玉珍这才放过他。 “说说吧,莫离怎么欺负你的?”苏玉珍问。 “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钻牛角尖,想不开。” 苏玉珍抬起梵雨的下巴,仿佛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去,轻声问,“你想什么?” 梵雨垂眸,眼睫轻颤,“想家了。苏小姐,我同你说过吗,其实我祖籍永安,自小在海边长大,天灾人祸,爹娘双双离我而去,长到九岁那年,才被族中叔伯接到京城生活......” “苏小姐......玉珍——”梵雨偏头,在苏玉珍的虎口上印下一个轻柔却滚烫的吻,眼神脆弱而执拗,“抱歉,就算许公子听到了会生气,我也想叫一回你的名字。有没有可能,将来有一天,你陪我回永安看看......” 等等——永安,海边,林家,犯官之后......一瞬间,苏玉珍脑海飞速运转,好像一地散落已久的珠子终于串联起来。她的心跳砰砰作响,那是商人血液里沸腾的对利益的追求。苏玉珍的声音因为亲吻而显得模糊,她说,“你放心,我会去的,一定会有那一天......” 第七十五章 敷衍与用心 把人安抚好,从梵雨那儿回来,苏玉珍心情大好,一到家就直奔书房,查找典籍,翻阅舆图,她想查证永安府当年发生的旧案。 家丁通报小姐回来了,许安看看日头已高,也不知道苏玉珍忙得脚不沾地,有没有吃过午饭?马上吩咐人新做一桌饭菜,担心她会饿,先让厨房炖了燕窝,亲自送去。 书房是苏玉珍的私人领地,许安还一次都没有进去过。进门之前,他先敲了敲门,但是房间里的苏玉珍查阅资料太过投入,压根没有听见。许安便自作主张推门进去,看见苏玉珍伏案读书,端着燕窝走到她身边,温声道,“玉珍,你回来了,我给你......” “出去!谁许你进来的——”苏玉珍头也不抬,声色俱厉的呵斥,打断了许安未说完的话。他一瞬间立在原地僵住,端着燕窝的手微微颤抖,惊讶、害怕、尴尬、难堪,多种情绪一一在他脸上浮现。苏玉珍的视线投过来,许安仿佛被烫到一般,往后退了半步,低下头,“抱歉......我先出去。” “等等,许安你别走!”苏玉珍拉住许安的手,跟他解释,“我刚刚没看清楚,还以为是下人进来。对不起,我方才不应该对你发火,别放在心上,好吗?”看到对方手上的东西,笑道,“这燕窝是为我准备的吗?好贴心,许安,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 “真的吗?”许安信以为真,连生气也顾不上了,“玉珍,那你先把这碗燕窝吃了,饭菜已经在做了,马上就好。” 其实苏玉珍早在南风馆用过午饭了,随口一句,不过是为了哄许安,见他一脸单纯,心里好笑,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小鱼儿啊,勾勾手指便上钩,也太好骗了吧? 她拉着许安坐在同一张太师椅上,浑身没长骨头似的,倚靠在对方肩头,故意逗他,“你喂我吃。” 许安的耳朵染上绯色,“这多不好?”话虽这样说,身体却很诚实,乖乖拿勺子喂苏玉珍吃燕窝。 本来也不饿,吃两口逗人玩玩也就够了,苏玉珍摇头示意不用了,许安马上贴心地拿帕子帮她擦拭唇角。 苏玉珍盯着许安,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小未婚夫,长得还是挺可口的。她将两条手臂挂在许安脖颈上,许安下意识伸手托住她的腰。 “许安,你不生气了吧?”她在许安耳畔吐气如兰。 “不、不生气......”许安声音颤了颤。其实,他想说,玉珍,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怎么会生你气呢?刚刚也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那就好。” 许安试探着,将怀里人抱紧,一股陌生的香气萦绕他的鼻尖,他下意识问,“玉珍,你的衣服换熏香了?”闻着与之前不同。 “......”苏玉珍登时清醒过来,那香味是从梵雨身上沾染来的,将许安推开,口中敷衍道,“你若不喜欢,换回来便是了。” 许安张口,刚想说他没有不喜欢,苏玉珍已经凑过来,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一下,“吃饭去吧,我饿了。” 见许安呆愣在原地,催促道,“走啊。” “哦......”许安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走吧。” 一路上,他嘴角翘起,强行克制住想要伸手摸脸颊上吻印的冲动,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将今日李墨荷的来访讲给苏玉珍听。 “你这表妹是个有主意的,我喜欢。”苏玉珍点点头,玩笑道,“下次见面问问,她口中的芦荟生意,能不能带我一份?” 饭桌上,常管家给苏玉珍布菜,说了许安清点库房的事情,“小姐,姑爷天资聪颖,学东西极快。你呀,别总顾着外边儿那点不起眼的“小生意”,还不如多在家里教教姑爷,将来他一定能帮忙将美珍阁做得更好。” 苏玉珍先赞了许安两句,要他继续收好库房钥匙,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有不懂的就请教常叔,又给了常管家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常叔,你知道吗,有时候,看似不起眼的小生意,也能挖出来巨大宝藏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郑家,自在轩。 郑苓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被一连串咕咕声吵得头晕,“哥,你确定这只信鸽能找到回家的路?靠不靠谱啊?” “苓儿,你能不能别总问同样的问题了,我怕我听多了想打人。”郑荃没好气道,“你猜它为什么叫信鸽呢?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怎么替人送信?” “真的啊,那我们快去试试吧!这两天只让它在院子里飞来飞去的,真无聊。”郑苓来了兴致,“你让这只鸽子飞去宋家,帮我给阿岚送封信,如何?” “不如何。”郑荃掌心放了一撮小米,将鸽笼打开,鸽子扑腾几下翅膀,飞了起来,落在不远处的博古架上。 “哎哟,它会不会掉毛啊?”郑苓拿扇子挡着脑袋。 “瞧你大惊小怪的。”郑荃口中发出“嘬嘬”的讯号,鸽子被吸引了,停驻在他的小臂上,低头将小米啄食干净。 “宝贝儿真乖。”郑荃缓缓将它移动到胸前,轻轻抚摸鸽子脊背上的羽毛,柔声道,“对,这样别动......” “哥,你现在慈爱得像个老父亲。”郑苓吐槽,“怎么还不给你的宝贝儿起个名字?” 郑荃不以为意:“急什么?我要问问小荷花的意见......” “哦哟哦哟——”郑苓打趣他,“我就知道舅舅说得一点儿不错。哥,你分明就是对小荷姐姐有意思!” “边儿去,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思,你们又知道了?”郑荃反驳,“你一个小孩家家的,别以为看了两本话本,就懂什么情情爱爱了。有空少看话本,多吃饭,人家小荷花跟你差不多大,顿顿也没有山珍海味,个子却比你高半头呢!” “那是我还小嘛——”郑苓不服气道,“我还会长高的......” 信鸽是郑荃从朋友那儿收来的,花了两三天时间驯服,一人一鸟亲近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带它熟悉路线。 翌日上午,吃过早饭,郑荃跟爹娘打了个招呼,要带着信鸽去小河村找李墨荷。这种热闹郑苓自然不会缺席,吵着也要去。 “麻烦精,带着你还得坐马车。”郑荃点一下妹妹的眉心,埋怨道,“我若自己去,骑马就得了。” “这么无情,你还是不是我哥哥!”郑苓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坐马车多好,还能问问小荷姐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家来玩。” 郑荃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他是不会轻易承认的,“你怎么知道,小荷花不想试试骑马呢?” “也是哦,她胆子那么大,对新鲜事总是充满兴趣。哥,天热了,什么时候我们邀请小荷姐姐去玉湖镇的别院避暑吧,那里又凉快,又能跑马、游船,我打赌她一定会喜欢的!” “可以啊。”郑荃说,“不过先说好,到时候你来出面邀请......” 信鸽不紧不慢地跟着,在头顶盘旋,郑家的马车悠悠地驶进了小河村。家家户户的妇人们吃过早饭,料理完一家老小,抱着木盆木桶,正要去河边清洗脏衣服,见到坐在马车里的陌生来客,马匹高大健壮,车厢繁复华美,就连四角坠着的流苏穗都是用金丝银线织就,真是好大的手笔!纷纷驻足围观,窃窃私语,猜测莫非是谁家有钱的远房亲戚来拜访? 第七十六章 直击吵架现场 马车在李家门口停下来。 “是这儿吗?”郑苓下车,好奇地问。 郑荃招手,信鸽翩翩落下停在他的肩头上,刘成在一旁点头,“少爷,小姐,放心吧,错不了,上回来的就是这儿!” 东院的李墨梅闻声,走出来张望,一脸警惕之色,“你们是什么人,找谁啊?” 郑苓有点儿害羞,屈膝行半礼:“姐姐你好,我跟我哥哥是来找李墨荷的,请问小荷姐姐的家是这里吗?” “是这里,不过......” “不过什么?” “咦,是哥哥姐姐!”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李墨梅身后窜出来。 “竹儿妹妹,又见面啦!”郑苓惊喜地和李墨竹打招呼,郑荃也笑了,问她,“竹儿,你荷姐姐呢?” 还没等李墨梅出声劝阻,李墨竹就奶声奶气道:“荷姐姐在屋里跟大哥吵架呢——” “啊?”郑苓傻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咳咳——”李墨梅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两位稍等,我这就进去叫荷丫头出来。” “不用麻烦了。”郑荃挑了挑眉,眼里是饶有兴趣的光芒,勾了勾唇角,“既然有热闹,我们还是自己进去看看——” 说着,大摇大摆地推门进入院子。 “哎哎,你这人真是的——”李墨梅傻眼,怎么还有这样霸道不知礼数的的家伙,进别人家跟逛自家院子似的,忙跟了上去。 吵嚷的声音从堂屋传了出来,郑荃手臂架着信鸽,闲庭信步似的循声过去,刚走两步便听得李墨荷的怒斥: “大哥,你借个读书的幌子,每日只管窝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好不快活!有没有想过,你今年都十五了,身为男子汉,也该到了帮家里分担责任的年纪了,别总跟个没长大的奶娃娃似的,遇事只会躲在爹娘身后!” 白氏愠怒,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墨荷脸上了:“荷丫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点长幼尊卑?恒儿是你大哥,且不说他并未做错事,就是犯了什么错儿,自然有我,有他老子娘教训,长辈都在呢,这里有你什么说话的份儿?” 许氏闻言,喊了一声“娘”,皱着眉将李墨荷圈在怀里。 “就是啊,荷丫头!你奶奶说得对。”听到宝贝儿子被骂,周氏心里也不爽极了,还得从她手里拿银子,又不想跟李墨荷撕破脸,只得皮笑肉不笑道,“听伯母说,你跟恒儿都是自家兄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 许氏怀里的李墨荷像头攻击性极强的小狼崽儿似的,转过头去,颇有压迫感的目光盯着周氏:“大伯母,那你倒是评评理,说句公道话。难道我一开始没有好好商量,请大哥去春雨医馆做事?还不是他推三阻四,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找出各种理由,分明就是不想出力帮忙!” “李墨荷,你别太过分了!”李墨恒也恼了,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白氏,指着李墨荷的鼻子,埋怨道,“你这丫头也太自私了!蛮不讲理,指手画脚,方才那叫什么商量,分明就是命令!你都已经跟别人定下来的事情,现在才来告诉我,还怕我不去帮忙,误了你的事,摆出那么多大道理来压我。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没有考虑到我的意愿,没有在乎我们这些家人,你眼里就只有自己的生意,只有钱!哼,以前你在我心里是个最乖巧不过的妹妹,谁知你不知何时竟变成了如今这样满身铜臭味的俗人——” “呵呵——”李墨荷冷笑两声,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是,我自私,我冷血,那你呢?大哥,你既然这么重视手足之情,还会连妹妹的一个小忙都不肯帮吗?去医馆帮忙打个下手,是能累死你吗?我最后问一遍,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你做梦吧,我才不去呢——”李墨恒扬起下巴,恼羞成怒,“你让一个读书人,去当低三下四、奴颜卑膝的奴才,岂不是让人戳我的脊梁骨骂,让整个李家蒙羞!将来若是被同窗知道,别人会怎么笑我?我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岂能为了那点钱,连君子气节都抛却?圣人道......” “行了,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李墨荷打断他的话,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大哥,你既然如此高尚有气节,看不惯我这个满身铜臭味的妹妹,那好啊,从今日起,我挣的钱,你一分都不许花——” “荷丫头,有事说事,别拿银子开玩笑啊......”周氏嘀咕。 李墨恒闻言,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当然,我知道奶奶最疼你,伯父伯母也都宠着你,有他们在,你可不怕没钱花。”李墨荷轻笑一声,眼里却泛起冷意,“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一家人,不是只要看别人辛苦出力,自己躺着坐享其成这么简单的!有什么事儿,有什么忙,都得一起扛,这才叫做一家人!” “且不说,现在这点小打小闹的规模,还远没有到可以享福的时候。就是真有那么一天,也是吃苦在前,享福在后!” “竹荪眼看就要下市了,接下来做什么才能赚钱,你们想过没有?每日到手个百十文钱,你们就心满意足了?不好意思,这样的美差也不是天天都有的,等明年去吧!” “荷丫头,你说真的,山上的竹荪要挖完了?”周氏立马慌了,“那怎么办呀,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快说说。” “说有什么用,说了又没人配合。” “荷丫头之所以提出,让恒儿去春雨医馆给宗大夫帮手,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许氏拍了拍李墨荷的肩,向众人解释说,“竹荪下市,接下来就指着我们院里种的芦荟。这段日子,荷丫头为了芦荟的事情四处奔走,还与宗大夫一起合作。” “宗大夫人家就自己一个人,白日又得看诊又得抓药,晚上还要帮我研制芦荟胶的配方,人家这么忙也没叫苦叫累。”李墨荷斜觑李墨恒一眼,语气不屑,“而我所谓的家人呢,却天天窝在家里睡大觉,什么事也不做,等着钱从天上掉下来!真是可笑。” “喂,荷丫头你不要乱说,我每日都在发愤读书好不好!”李墨恒当即反驳。 权衡利弊下来,白氏也有些犹豫,看向孙子,“恒儿,要不你......” “奶奶,难道你也信了荷丫头的鬼话!我可没有偷懒。”李墨恒难以置信,委屈道,“近来我每晚都挑灯读书到深夜......” 白氏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孙儿,在心里嘀咕,恒儿啊,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挑灯夜读,那灯油不得要钱啊! “大哥不愿意帮忙,没事,大不了我自己去。还真以为没你这盘菜,我们就开不了席了?”李墨荷无所谓地笑了笑,“只是,今年的芦荟,明年的竹荪,还有往后我经手的任何生意,奶奶,伯母,婶娘,不好意思,再没你们的份儿了。” “这......”白氏与周氏面面相觑。 “荷丫头,这不公平——”小白氏感觉自己最无辜,从头到尾啥话也没说,谁也没帮,就站在旁边看个热闹,怎么战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她忙道,“不能不带我,婶娘可是跟你一条心的。”话音刚落,就见白氏与周氏的目光齐齐扫射过来。 第七十七章 换人啦,堂姐登场 “都别吵了,荷丫头,我去吧——”突然,李墨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李家人一齐扭头看过去,这才发现两位锦衣华服的少爷小姐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屋里的争吵。 “少爷,阿苓,你们怎么来了?”李墨荷惊讶的同时,脸上表情立马多云转晴,一点儿也看不出刚才的愤怒,有点无奈,“你们是来找我的?不好意思,久等了。”郑苓笑着摆摆手说不碍事。 白氏见状,与两个儿媳窃窃私语,“这俩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怎么会跟荷丫头认识的,以前没见过啊?” “小荷花,看这个——”郑荃得意地抬了抬小臂,灰色羽翼的小家伙也不怕人,咕咕叫了两声,歪着脑袋观察眼前。 “咦,少爷你真厉害,竟然真把信鸽弄来了啊!”李墨荷见到鸽子,又惊又喜,“稍等片刻,马上去我家,咱们细说。” 转头望向李墨梅:“梅姐姐,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去?” “是的。”李墨梅点点头,语气坚定,“你不是说,春雨医馆那边急需人手吗?既然我哥不愿意去,那就由我去吧......” “好好好——”李墨恒马上点头,喜笑颜开道,“这个主意好,既然梅儿愿意,就让梅儿代我去。” “不行!”周氏断然否决,甚至气恼地拍了一下李墨恒的脑袋,“好什么好,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你妹妹今年才十三,小姑娘家家的,哪能去医馆里帮手,那里人多眼杂,被人家看到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岂不是要骂我们李家不会教女儿?” “伯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墨荷笑着露出一口锋利银牙,“女子抛头露面有什么稀奇的,我还天天出去见人、办事呢,没想到在伯母心中如此不堪啊,看来你对我有意见?想要把我从李家除名?” “哎哟,荷丫头,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可没说你——”周氏忙解释道。开玩笑,这个小疯丫头,谁管得了她啊? “大嫂,今时不同往日,别说仅仅只是出门做事,便是女子独当一面、独自支撑起门庭的也不少见。”许氏笑笑,慢条斯理道,“我娘家侄儿前些日子刚定亲,他的未婚妻苏小姐,便是大名鼎鼎的美珍阁的当家人。人家现如今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说话办事,却比十个寻常男子更有气概,身旁也从未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怪她抛头露面有何不好的。” “弟妹,你这说笑了不是。就凭苏小姐的身家,谁敢挑她的毛病?她不挑人家的毛病,就不错了!咱们寻常人家女儿,如何好跟人家相提并论?”周氏语气微酸。 “伯母,梅姐姐出身比不了苏小姐那般富贵,这与她本人无关,只能怪伯父伯母你们家底不够丰厚,没有替女儿攒下苏家那样的产业。” 周氏不悦:“荷丫头你......”这孩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李家祖上几代贫农,穷得叮当响,家徒四壁,拼死拼活,能把儿女们一个个养大就不错了,哪来的家底可言? “伯母你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李墨荷不急不忙,“出身的差距,我们改变不了,但是往后过着怎样的生活,却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挣来一份光明的前程。如若你现在还瞻前顾后,用各种条条框框拴住梅姐姐,让她什么也做不成,那才是真的给她拖后腿。” 周氏尴尬地笑笑:“你这丫头,就是能说会道。伯母都快被你绕进去了。” “娘,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好。”李墨梅央求道,她不想天天待在家,除了做家务,就是替她哥打扫收拾房间。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李墨荷每天东奔西跑,干劲十足,听着许氏跟她讲街上的新鲜见闻,李墨梅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想要一缕来自外界的清新的风,吹去她一身的烦闷。 周氏想了想,皱眉:“那家里的活儿呢?你爹下地,你哥哥要读书,你又不在,娘一个人哪里做得完?” “对了伯母,还有件事刚才忘了说。梅姐姐去医馆帮忙,另有报酬,我出。”李墨荷道。 “报酬?”周氏明显心动,开始动摇,“荷丫头,你怎么不早说还有钱拿啊?” 李墨梅:“娘,那你让不让我去嘛。” 白氏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老大家的,你就让梅丫头去吧。上回去春雨医馆看脚伤,我见过宗大夫,是个斯文有礼、懂事可靠的年轻人。他既然帮荷丫头一起做事,也算咱们半个自己人,梅丫头去那儿,我放心。” 婆婆都这么说了,身为儿媳的还能说什么?再加上听到有钱拿,周氏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小白氏不禁眼红,嘀嘀咕咕道:“荷丫头,你怎么不早说有钱拿啊,这么好的差事,还不如让我去呢......” 李墨荷告诉姐姐,明日清早跟车出发,李昊会把她先送去春雨医馆,到了那里要做什么,一切听宗大夫安排就好。 事情终于一锤定音,众人四散开来,李墨荷领着郑家兄妹去了自家西院,许氏十分热情,马上去厨房煮绿豆汤招待客人。 郑苓嘻嘻笑道:“荷姐姐,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了!原来你娘也如此貌美!” “我竟不知,阿苓何时也学会了油嘴滑舌。”李墨荷刮了刮郑苓的鼻尖,十分亲昵。 “少爷,信鸽你已经训练过了?”她转转而与郑荃说话,“小家伙很亲人呢,叫什么名字?” “没想好。”郑荃将鸽子送到李墨荷手边,任由她抚摸,“你给出个主意吧。” “别说笑了,我可不会取名字。”李墨荷哈哈笑了。 “没说笑,真的。你取一个吧。”郑荃目光真诚。 李墨荷顿时感到压力,“嗯......多福?”她真的只能想到dove的音译,总不能跟某知名巧克力重名吧? 郑苓忍俊不禁:“这听起来不像鸟名,更像是狗名吧?” “多福怎么了?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啊,寓意好,又朗朗上口。”郑荃默默给妹妹送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一本正经道,“小家伙,以后你就叫多福了,知道吗?” “有了它,往后送信可方便啦。”李墨荷喜滋滋的,“它能记得哪些线路,如果我想给宗大夫写信,可以送到吗?” “不知道,目前它只记得回我家的路。”郑荃道,“给宗明犀的信件,我可以帮你转交。” “好呀,谢谢你少爷!” “口头的感谢我可不要。”郑荃眯了眯眼睛,“小荷花,我很好奇,你当初说过的,信鸽送到,必有重谢。你的重谢是什么?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当时是说笑的,其实什么都没有——那样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少爷,我怎么会耍你呢?”李墨荷伸出三根手指,自证清白,“你的生活如此富足,应有尽有,好像没什么缺少的。想来想去,我也只能给你做点新鲜的东西,聊增生活趣味。等做好以后拿给你。” “你亲手给我做?”郑荃问。 “嗯,可能也需要一点他人的帮助吧。”李墨荷眨眨眼睛,“希望你看到以后会满意。” 第七十八章 惊!郑少爷的秘密曝光 为了测试信鸽有没有记住路线,郑荃将它从小河村放飞。 “去吧,多福——”郑荃挥挥手,“记得飞回家去。” 郑苓忧心忡忡:“哥,多福不会趁机飞走吧。你这两天好吃好喝的喂着,也不知道把它养熟了没有?” 郑荃气定神闲:“放心吧。我看多福比你要靠谱......”气得郑苓嚷嚷着锤了他一拳。 眼看将近中午,许氏留兄妹二人在家吃饭。 郑苓与郑荃对视一眼,口中说着,“这不好吧?”身体却十分诚实,愉快地落座。 李昊还未回家,许氏嘱咐李墨荷在屋里好好陪郑家兄妹喝茶、谈天,自己下厨做菜。 正忙得热火朝天,白氏来了,手上拎着几根冒着水汽的黄瓜,“老二家的,今日来的这俩孩子,是什么人啊?长得怪俊的。” 许氏擦了擦鬓角挂着的汗珠,“是郑家的少爷小姐。昊哥送货的临仙楼,便是他家开的。” “哦,那是贵客啊。”白氏先是一喜,突然之间又想到什么,“咦,郑家的少爷,那屋里坐着的岂不是......岂不是那个纨绔败家子,郑荃?”后半句话,她压低了声,几乎是用气音说的。 “娘,您别这么说,谣言不可信。”许氏接过她手里的黄瓜,“这是拿来给我们的吗?天热了,正好做个蒜泥拍黄瓜。” 白氏还沉浸在震惊中,“这......郑少爷长得一表人才,也不像旁人口中的歪瓜裂枣啊?”她忘了,说郑荃歪瓜裂枣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郑小姐也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眼角那块地方有道疤......对了,老二家的,昊哥儿不知家里来客,也不知道今日上街会不会买肉。人家少爷小姐难得来一次,可不能小家子气,叫人笑话。家里的菜可够啊?实在不行,把家养的鸭子拎一只杀了。” 鸭子是从小一点点养大的,突然要杀掉,许氏还真有点舍不得。可是婆婆说得也有道理,总不能薄待了贵客,只好忍痛点头。 白氏去东院喊了周氏来,帮忙抓鸭子宰杀。知道了郑荃的身份,人又相貌俊美,白氏还存了点私心,把李墨梅也叫来。她想郑荃既然能跟小荷花聊到一起去,看来眼光也没多高,梅丫头比荷丫头还俊呢,万一被少爷看中娶回去——郑家可是蓝心镇的首富,那他们李家岂不是也要跟着发达了?想想她都心潮翻涌。 李墨梅对此态度却十分冷淡:“什么少爷呀,那么霸道无礼,我才看不惯他。” “你这丫头,关键时刻不许掉链子。”周氏强行将她拽去了西院。 李墨荷的鸭子养得机灵通人性,一见白氏拿着菜刀靠近,“呱呱”叫着,扑闪翅膀到处乱飞逃命。 外边的动静吸引来了屋里的人,“这是在干嘛呀?”郑苓问。 白氏邀功,嘿嘿笑道:“郑小姐,这是我们农家自养的鸭子,肉可紧实啦,一会儿炖了给您尝尝鲜。” “啊?不行——不行!”郑苓连连摆手,瞧一眼身旁郑荃,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 周氏问:“什么不行呀?郑小姐,你是不是嫌弃这只不够肥,一只不够吃?没事,杀两只也行!” “不是,我是说,不要杀生——”郑苓赶忙解释道,“我哥哥自小体弱多病,记在天成寺圆觉大师名下做俗家弟子,才安稳长大。大师说了,二十岁前,要遵守佛家的清规戒律,荤腥碰不得,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杀生!” “啊,是这样?”白氏与周氏面面相觑。 “还有这样的缘故?”李墨荷也是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在麓山上捡到受伤的郑荃,自己一箭射杀水蛇,明明救了他,他却那样生气。再回想,那日于郑家吃饭,桌上的肉菜,郑荃似乎真的一点儿也没碰? “少爷,真对不起,刚见面那会儿,我还当着你的面开了杀戒。”李墨荷十分惭愧。 “无妨,不知者不怪。”郑荃安慰她,“只是今日,咱们还是放了这可怜的鸭子吧。随意吃些素斋即可。” “好的。”许氏道,“郑少爷放心,素菜家里有呢,马上就好。” 等郑荃进屋了,周氏与白氏咬耳朵,“娘,你说郑少爷会不会也因为是半个佛家弟子,才迟迟没有娶妻?我就说嘛,凭他这样的身家、相貌,岂会讨不到媳妇?” 白氏点头:“我看八成是!” 午饭做好了,正巧李昊也从镇上回来了。一家人陪着郑家兄妹吃了饭。东院本也想来凑热闹的,奈何李墨荷家饭桌小,坐不下那么多人,李昊又劝他们少折腾,只得作罢。 鸽子带来,路也认了,饭也吃了,实在没什么理由再待下去,而且郑苓也困了,想回家午歇,兄妹俩一合计,起身告辞。 临走前,郑苓问:“小荷姐姐,你真的不去我家玩吗?” “不了,前两天不是刚去过?”李墨荷笑道,“我近日还有点事,下次再去吧。” 郑荃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劝道:“苓儿听话,别这么不懂事,小荷花很忙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这么闲?” 郑苓哽住,不是你让我问的吗? “那好吧。小荷姐姐,过阵子你不忙了,跟我一起去玉湖镇的别院住两天吧,那里风景秀美,很好玩的,你一定会喜欢。” “好,等我有空了一定去。”李墨荷点头答应。 郑荃勾起嘴角,给了妹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李家人也准备了车夫刘成的饭菜,只是他怎么也不肯上桌一起吃。见主人要回家,他赶着马车过来。 “小荷花,那我跟苓儿就先回去啦。” “嗯,下次见!” 送走了人,李墨荷走进厨房,帮娘亲收拾残羹碗碟。 “乖女,你午歇去吧,娘这边有你爹帮手呢。”李昊也劝,李墨荷打了个哈欠,乖乖进屋睡觉了。 这一觉,睡了大半个时辰,李墨荷是被叮咚作响的雨声吵醒的,趴窗一看,外面变天了,上午还晴空万里,如今却阴沉沉的。 “呀,我的芦荟——”李墨荷急了,赶忙起床查看。 “荷丫头,慢点儿走,院里地滑。”许氏嗔道,“知道你担心芦荟,别慌,你爹已找了油布盖起来了。” “哦,还好还好!”李墨荷长舒一口气。 李昊道:“入夏了就是这样,天气说变就变。还好郑少爷他们走得赶巧,不然就要被雨淋了。” “说的什么傻话,人家的马车是放着看的?”许氏打趣。 李墨荷心想,爹说得不错,这天气一时晴一时雨,她真放心不下来。明天就去横田村,问问庞大叔,花盆做好了没,真得快点将芦荟移盆才行。 下雨天出门不便,李墨荷找来纸笔,开始画棋盘与棋子。许氏见了好奇,“这是什么?” “这个叫西洋棋,我打算找大舅公帮忙,挑点好的木料做一套棋盘棋子出来,当做给郑少爷的谢礼。”李墨荷握着笔,“西洋棋很有意思的,娘,不如我教你,我们在纸上画了玩吧?” “哎哟,娘可不会。”许氏摆手,“等你的棋盘做好,给娘看个新鲜就够了。” 又说,“梅丫头明日去春雨医馆,要做些什么啊?她能行吗?乖女,你梅姐姐是个好孩子,你多帮帮她,啊?” 李墨荷点点头,“我知道的,娘,你放心。”靠谱的兄弟姐妹,她都乐意拉一把,将来也许就成了自己的帮手,何乐而不为呢? 第七十九章 相信自己,你很重要! 翌日,李墨梅起身,想着出门宜早不宜迟。周氏见了又忍不住唠叨,“你平日里干自家活儿怎么没那么勤快?出去给别人帮手,倒是积极得很!真是的。” 李墨梅也不想跟她娘多争执,自己平日里到底有没有闲着,只管帮忙做饭、扫地、喂家畜,将能干的活儿先干了,估摸着往日这时候,二叔家也差不多该吃好早饭了,才道,“奶奶,娘,我去西院儿了。” 白氏点头:“去吧。到了医馆,要有眼力见儿,好好做事,不要给人家宗大夫添乱啊。”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大李胜,也难得多嘱咐了几句,李墨梅一一点头应了。 岂料今日西院吃饭晚,刚进院子就看到许氏从厨房里端出来一锅热粥,李墨梅下意识上去帮手。 许氏笑吟吟的:“梅丫头,你起得真早,正好跟我们一起吃点儿。” 李墨梅下意识道:“婶娘,我吃过饭了。” “那有什么要紧,少吃点尝尝嘛。”许氏嗔道,“荷丫头这张嘴最是刁钻,平日里熬的米粥不爱喝,非让我去陈家豆腐坊,买了新鲜的豆浆回来,放了压扁的豆饼、花生碎,一同煮粥。”话虽这样说,脸上却是宠溺的笑,“不过呀,这么煮出来,还真是香气扑鼻呢。待会儿,你可得尝尝。” 盛情难却,李墨梅也在饭桌上坐了下来。 “二叔,今日你不去临仙楼送货吗?我看院子里都没有竹荪?”李墨梅好奇地问。 李昊:“不送了,昨个儿下雨,山上泥泞得很,山路不好走,也危险。” “算算时间,竹荪也差不多到时候了。”李墨荷夹了一筷子酸萝卜,放在粥里拌着吃,“前两天摘的那些,我看着就不大好,个头小,也不太新鲜。爹,你今日上街还去一趟临仙楼,跟周管家知会一声,今年的竹荪结束了。上一趟付的定金,若是有没送完的货钱,该多少还多少,给人家退回去。” 李昊点点头:“嗯,我晓得。” “咱们今年干了多久的竹荪生意?”许氏问。 “不久,也才个把月吧。” “今年开始得晚了些。无妨,明年有经验了,咱们能早点儿开始。”李墨荷擦擦嘴巴,“接下来,就看芦荟了。今日我要去趟横田村,看看把做好的花盆弄回家来。” “那么多花盆,你怎么拿得完?”许氏说,“让你爹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庞大叔家里有个车,我可以加点钱,请他帮我运回来。”说着,李墨荷想起了什么,“梅姐姐,你等我一下。” 李墨梅不明所以。 李墨荷很快去而复返,她从房里取了十文铜板回来,递给李墨梅道,“梅姐姐,你先把这些拿着。这不是工钱,工钱另算,这些是给你收工以后坐车回家的路钱,到时候在街上叫个车,把你送到咱们村口,回来就省力了。” “不不,这我不能要。”李墨梅慌忙摆手,“这点路,我走回来就是了,不用租车。荷丫头,你收回去吧。” “梅姐姐,你就收着吧。你听我说,芦荟的事情刻不容缓,宗大夫那边又是最重要的一环,如今你能去医馆帮手,真是帮了我的大忙!等后边儿芦荟生意开了张,我还要专程谢谢你呢!所以,你真的责任重大!宗大夫如今有口皆碑,春雨医馆门庭若市,你去了那边有得忙呢,辛苦了一天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家,那怎么行?累坏了身子,后边儿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怎么托付给你帮忙?所以啊,你一定得把这钱收下!” 李墨荷态度诚恳,二叔二婶也再三劝说,李墨梅终于收下了钱。不过,她心里暗暗打算,这钱不能轻易花,还是存下来,以备日后急用。她去帮手的事情,是过了明路的,虽然荷丫头承诺给她工钱,但也难免会被奶奶、她娘要去。眼下手里的钱,才是自己的小金库,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 吃过早饭,分道扬镳,李墨荷去横田村,李昊仍旧借了陆家的驴车,载着李墨梅去了蓝心镇。 在家的时候,李墨梅还言笑晏晏,快到春雨医馆门口的时候,却紧张了起来,不住咽唾沫,打量四周。毕竟只是个不大的女孩,没怎么出过门儿,连生人都见得少,看得李昊十分爱怜,安慰她,“梅丫头,宗大夫一点儿也不可怕,你见了就知道了。” 马车停在春雨医馆门口,宗明犀正坐在一张凳子上,给人把脉看诊,李昊转身对侄女儿说,“他正忙,咱们先进屋等会儿。” 门前布帘打起,宗明犀忙里偷闲瞅了一眼,见李昊冲他笑笑,身旁跟着一个跟李墨荷差不多大、五官标致的女孩儿,忍不住愣了一瞬:咦,小荷不是说,要喊她堂哥来帮手吗?怎么是个女孩子? 且这女孩子好像非常紧张,双手无措地揉着衣角,皱着眉,表情怯生生的。 宗明犀加快速度写药方抓药,送走病人以后,回头与李昊打招呼:“李二叔,您来了。这位姑娘是?” “哦,这是我大哥的女儿,我的亲侄女儿,名叫李墨梅,你叫她梅丫头便是了。”李昊搓搓手,不好意思道,“宗大夫,真对不住,本来说好叫我侄儿来帮手的,可他......不大方便。”宗明犀了然地笑笑,看来是被他说中了?读书人瞧不起这等差事。 “倒是这孩子——”李昊将李墨梅推上前,笑道:“主动要替她哥哥来。这丫头是个勤快懂事的,她来帮手,比她哥哥还强呢!” 宗明犀笑笑,温声道,“既如此,便有劳姑娘了。荷丫头,我唤她小荷,也依样画葫芦,叫你小梅姑娘,好吗?” 李墨梅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就有点儿脸红了,咬住嘴唇,“嗯”了一声。 人已送到,李昊又问了几时可以放工回家。宗明犀本想的是等酉初医馆关门后再走,没成想来的是个女助手,留人家这么晚也不合适,便将时间往前提了半个时辰。 李昊走后,李墨梅显得有点拘谨,宗明犀无奈,自己有这么吓人吗,笑笑,“小梅姑娘,麻烦你帮我把小炉子点着火,一会儿我需要煎药。” 生火?这可是李墨梅的看家本领,早已得心应手,非常认真地蹲下身来,引燃,添炭,这个木炭好着得很,橘红的火光扑闪着,映照出她秀美的面庞,她似乎也不觉得热,依旧耐心地盯着炉子。 宗明犀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继续分拣手上的药材,思忖,李家的姑娘,名字取得巧,还真是恰如其分。 李墨荷名字里带个“荷”,长相正是清纯淡雅的类型;而李墨梅,也真如梅花一般,大气端庄。到底是性子不同,李墨荷更活泼爽朗,姐姐李墨梅,在初来乍到的拘谨以外,还有几分骨子里带来的古朴厚重之感。 瞧李墨梅盯着药炉一丝不苟的表情,宗明犀突然想:不知道这个姑娘,对医道有没有兴趣? 思索间,手上的动作不停,他将各类药材按分量抓好,分成三个药包,先将第一个药包添水投入药锅,嘱咐李墨梅,“小梅姑娘,你记着,汤药首次煎煮,得像这样,用水浸泡两刻钟。再煎第二遍的时候,便无需这一步。浸泡好以后,先武后文,先用大火煎沸后煮一刻钟多些,再将第二个药包里的药放进去,继续煮一刻钟。第三包也是如此。煎的过程中,记得多搅动。” “嗯!”李墨梅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宗大夫,你放心,我记住了。” 宗明犀笑道:“你与小荷一样,唤我宗大哥即可。如此,便有劳你先守着这锅药,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做......” 第八十章 医馆初体验! 一上午,来春雨医馆就诊的病患基本没断过,走了一批又来一批,李墨梅想起在家时,李墨荷饭桌上说的话,果真半点不假。她也亲眼见到了,宗明犀一个人到底有多忙,刚刚还在为隔壁贪冰受凉腹痛不已的大娘把脉、查看舌苔,马上又要去给半夜惊厥哭闹不停的小儿开方抓药;才帮不当心烫伤手臂的铁匠铺大哥清理止血包扎完毕,喝口水的功夫,还要去后头院子里捣鼓芦荟胶。 时不时有人拿着方子进来抓药,李墨梅有心帮忙,然而她大字不识两个,排列整齐贴着标签的药柜就在眼前,却愣是什么也分辨不出,只得一次次将宗明犀从后院叫出来。 宗明犀答应一声,从后院出来,洗去手上黏糊糊的芦荟残留,拿起一斗小称,开始依照药方称量各种药材。 来抓药的邝老伯笑道,“宗大夫,我方才还正奇怪,你这医馆哪里来的小姑娘,莫非这是你妹子?” 宗明犀笑笑:“是小荷的姐姐,来医馆给我帮手的。” “哦,小荷那丫头的姐姐啊。”邝老伯对于李墨荷这个春雨医馆的常客,也是十分熟悉,打趣道:“得算你半个亲妹子了吧?” 宗明犀笑着摇了摇头,道:“岂止半个?” 邝老伯是蓝心镇上郭府的家仆,负责采买事宜,特意交代:“宗大夫,抓好药,你先帮我包起来,我得先去隔壁肉市一趟,去迟了便买不着上好的前腿肉了。买完肉,我再回来拿药。” “好嘞,您放心去便是了。”宗明犀点头答应,手上动作不停。 等邝老伯人走了,李墨梅才一步步挪到宗明犀身边,神色十分愧疚:“对不起,宗大夫......是我太没用了,什么也不会干。要不,明日,还是叫我哥哥来帮你吧?他识字,能看方、抓药,不像我,是个睁眼瞎......” “小梅姑娘,你怎么这样说?不识得字,只是因为你幼时缺少先生的教导,这怪不得你啊。”宗明犀认真地望着她,“再说了,谁说不识字就不能帮手了?我瞧你记性很好嘛,方才请你帮忙熬的药,顺序、手法,分毫不差,可见你是个聪明十足的姑娘。” 李墨梅的脸“唰”地红了,结结巴巴道:“也、也没有,宗大夫,你......” “我说了,你与小荷一样,唤我宗大哥即可。”宗明犀温声说,他指了指身后的柜子,“小梅姑娘,倒数第三排,从左数第四个格子,麻烦你帮我从里面拿一些麦冬出来。” “麦冬?”李墨梅口中重复了一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来一小把黄黄的、干巴巴的细长条,形状看起来跟晒干了的豆角似的,递给宗大夫,忍不住问,“宗大夫,这便是麦冬吗?” “是啊,这叫麦冬,传说中是大禹治水成功后,将多余的粮食倒进河里,长出来的一种草,因此它还有个别名,也叫‘禹余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记?” “这样啊,真有意思。”李墨梅的眼神亮了。 “麦冬有养阴生津、润肺清心的功效,天气热了,许多体虚的人容易心烦忧虑,邝伯来抓药,是因为他家夫人犯了心悸怔忡的毛病,因此我在药方里开了这一味麦冬,正对此症。”宗明犀不急不忙,娓娓道来,“小梅姑娘,你虽然不识字,但如今你见到了麦冬长什么样子,又知道了它有哪些功效,也记住了它放在倒数第三排第四个抽屉里,下次需要的时候,只要说一声,你就能马上找到了,我说得对吗?” 来自宗明犀的鼓励的眼神,让李墨梅心中又添几分勇气,点点头:“嗯!我记得了,不会忘的,宗大......宗大哥。” 宗明犀满意地笑笑:“这就对了。” 就这样,他报所在位置,李墨梅定位取药,两人配合默契,打包药材的同时,宗明犀还抽空讲了几种药材的特性、主治症状,小姑娘听得十分认真,连连点头,干劲十足。邝伯回来,李墨梅十分积极,将捆好的药包递过去,学着收钱、找零。 眼见就要到中午了,大太阳升起来,外边真热啊!李墨梅坐在凳子上,摸了摸上面垫着的圆席,熟悉一些后也敢开口聊天了,“宗大夫,这凉席似乎跟我家的不太一样?好像格外凉快一些?” “这是用灯芯草编成的,灯芯草性寒凉,用来做夏天的凉席枕芯,再合适不过。说起来,你们村后的麓山上应当也长灯芯草,你二叔是猎户出身,常在山上转悠,一定晓得哪里有这种草。可以请他得空时采摘些回家,夏日用来纳凉也是极好的。” 李墨梅点头:“好,我回家就跟二叔说。” “哎哟,宗大夫,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要你久等了——”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跑了进来,满头大汗,直喘粗气。 宗明犀摇了摇头,无奈道:“娄四哥,我多等一会儿倒是没什么,只是你也得爱惜自己的身子。如今天气闷热,你搬卸货物,流汗又多,若不注意些,背上的鹅掌风何时才能好?” 叫做娄四、皮肤黝黑、块头壮实的汉子嘿嘿笑道,半是无奈,“宗大夫,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卖的就是一把子力气,流点汗算什么?我家里还有个吃奶的娃娃,媳妇奶孩子,老娘腿脚又不好,好容易还清我爹生前欠下的一屁股烂债,如今我但凡一日不搬货,家里便没有钱买米下锅了。”他抹了把脸,“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谢了,兄弟,只是我真没办法......” 宗明犀叹了口气,“娄四哥,你去后院洗把脸,擦擦汗吧,药熬好了,我帮你敷上。早一日好,你也能早一日免受苦楚。” 又转身对李墨梅说,“小梅姑娘,去把早上熬好的那锅药取来。” “哦,好的。”李墨梅答应一声,心想,娄四哥这样的,就是戏文里唱的劳苦大众吗?难怪总有人日子过不下去,要去求神拜佛,寻个安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与眼前的娄四哥比起来,自己家似乎还算幸运的,虽算不上富裕,但是一家人齐心协力,踏踏实实,小有积蓄。 药汤取来,宗明犀让娄四脱掉上衣打赤膊,男人照做,露出黝黑精壮的背部,上面有大片的红痕与水疱。 乍一看到男人赤裸的身子,李墨梅很不好意思,偏过了头。 “医者眼中,并无男女之分。”宗明犀将帕子用药汁打湿,敷在娄四背上红肿的部位,对李墨梅说,“小梅姑娘,你若不好意思,去后院休息一会儿,等着吃饭吧。” 李墨梅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仍旧站在原地。宗明犀见状,又与她说起“鹅掌风”的症状与治疗手段,娄四听了打趣,“宗大夫,你这是带徒弟呐!” 宗明犀笑笑,继续道:“鹅掌风有几种原因导致,或是湿热内蕴,或是外受风邪。像娄四哥,则是脾胃湿热导致。因此,我为他开的药有黄芩、连翘、菊花、厚朴等,外敷与内服结合,对了,娄四哥,你回家有没有......” “吃了,吃了。”娄四忙道,“宗大夫,你放心,我听你的话,每晚回去都煎药吃。” “嗯,那就好。”宗明犀将帕子取下来,重新打湿,“敷完这两次,你看看有无好转?若是迟迟不见好,你真得跟米行的赵老板告个假,到医馆来,我帮你拔罐祛湿......” “见好了,见好了。”娄四一听,急了,“宗大夫,你这么厉害,再过两日,我的病一定马上就好。再说了,你都不肯收钱,药已经是我白拿的了,怎么好意思再劳烦你帮我拔罐......”宗明犀笑笑,没有说话。 敷完药,娄四穿上衣服,又是千恩万谢,宗明犀将他送走,问李墨梅,“辛苦一上午,饿了吧?想吃些什么?我去街上买。” “宗大哥,我不辛苦,你才是真辛苦。”李墨梅真心实意道,“我见你后院有厨房,要不别买了,我来简单烧两个家常菜,当做中饭吃,如何?只要你别嫌弃我手艺差就行。” “这——”宗明犀犹豫,“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小事一桩,我在家也常做饭。”李墨梅笑笑,卷起袖子开始张罗。 宗明犀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微微触动:算上李墨荷,这是第二个给他下厨做饭的人。李家的女孩子,都这般全能吗? 第八十一章 礼物制作中 吃了饭,医馆中午没什么人来,李墨梅坐在柜台后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支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不知不觉便伏案睡着了。 宗明犀在后院洗好碗出来,见到这一幕,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李墨梅的肩膀,温声道:“小梅姑娘,小梅姑娘,你醒醒?起来睡。” “嗯?”李墨梅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脸上有压出来的红印子,“哎呀,对不起宗大哥,我睡着了......” “无妨,中午清闲,本来也是休息的时候。”宗明犀说,“你这样趴着睡,一会儿就腰酸背痛了,也休息不好。后院放了把竹躺椅,可以去那儿躺着好好歇一会儿,手边的薄毯洗过晒干了,我没用过,你记得盖上......” 把小姑娘安置好了,宗明犀自己却不得空闲。中午没人,正好可以继续研制芦荟胶。李墨荷把这事儿托付给他,已过了好些天,进度不能再慢下去了。目前他已经可以将芦荟的胶体完整地析出,只是水分比较多,实物感不强,涂抹于脸上总觉得太过稀薄。或许,上次小荷提过的蜂蜡,可以派上用场? 下午的事情与上午差不多,李墨梅做得更加得心应手些,抽空还帮宗明犀清洗医用器具,看到刀子纱布上沾的点点血迹还有点儿害怕,但最终克服了心理压力,宗明犀夸赞她胆大心细、做事牢靠。 考虑到李墨梅第一天来,时辰还早,太阳尚未落山,宗明犀便催她回家了,顺便请她带话给李墨荷,问蜂蜡什么时候可以拿来。走之前,从放钱的抽屉里捏了一角碎银,递给李墨梅,说是今日的工钱。 “不不不——”这一角碎银,怎么也得有两三百文吧?李墨梅压根不敢收,“宗大夫,荷丫头说了,不用您给钱。” “你帮我的忙,怎能不收我的钱呢?”然而不论他怎么劝,李墨梅就是不肯,他只得道,“这样吧,我先把工钱给你记在账上,下次跟小荷说一声,后面一起补发。” 李墨梅答应了,心里暗想,后边儿跟荷丫头说说,得找个什么理由,把钱退回给宗大夫。他开这家医馆,分明不赚钱,有时还会自掏腰包帮人治病,这样的好人,自己怎能占人家的便宜?这钱拿了也是于心有愧。 荷包里放着早上出门时给的十个铜板,李墨梅到底没舍得租车回去,看到路边有卖果脯的,倒是花两个铜板买了一小袋,打算回去拿给弟妹尝尝。东西虽然不新鲜,但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钱请客,心里仍雀跃不已。 一路走回去,路边不过是看厌了的花草,但此刻在李墨梅眼中却是格外有意思,回想一天发生的事,学到的东西,她脚步轻快,嘴角始终挂着酒窝。 村口碰到花小满,对方好奇地问,“小梅,你去哪儿啦,瞧这一头的汗,怎么刚从外边儿回来?” 李墨梅笑道:“去了镇上有点事儿。” 余晖渐渐消散,不如午后那般燥热了,小孩子们才渐渐从家里跑出来做游戏。李墨竹眼尖,第一个看到李墨梅,“梅姐姐——” “竹儿。”李墨梅笑着摸摸她的头,将荷包里装的那袋果脯递给她,“乖,拿去吃吧。”李墨竹小声欢呼。 李墨梅先回家,跟奶奶和她娘打了声招呼。周氏追着她问:“这么早就回来了?今日忙不忙?中饭吃的什么?这个宗大夫人怎么样,有没有把今日的工钱结给你?” 李墨梅无奈:“娘,我先去趟西院,宗大夫要我给荷丫头带个话,回来再跟你细说。” 谁知,去了西院,李墨荷却不在。院子里堆了十来个花盆,李昊蹲在地上,在把种植田里的芦荟整棵移栽到盆里,许氏在一旁打下手,时不时帮李昊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二叔,婶娘。”李墨梅叫了一声。 “哎——梅丫头,你回来啦?”许氏高兴地走过来,握住李墨梅的手,“怎么样,今日在医馆里都还好吗?忙不忙,累不累啊?” 李墨梅笑着讲了白日在医馆发生的事,又与李昊说了麓山上长有灯芯草的事情。 李昊点点头,“成,等我有空了,上山割些回来,给你们用来编凉席枕头。” “二叔,荷丫头呢?她不在家吗,宗大夫让我问问,上次荷丫头说的蜂蜡,什么时候能拿到手?他想在芦荟胶里面加点蜂蜡试试。” 许氏:“你妹妹去太平村找你大舅公一家了,有个木头的小玩意儿想请他们帮忙做出来。” “蜂蜜的事,待我与荷丫头去横田村,找曾庆问问。”李昊说。 传完话,李墨梅回了东院。周氏继续追问工钱的事情,李墨梅本来也没打算收宗大夫的钱,因此将这一节隐去不提,只说工钱由李墨荷决定什么时候发。周氏这才砸砸嘴,不作声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李墨荷的一天也没闲着,上午去庞老大的工坊,将已经烧制完成的十来个花盆付了钱,运回了家。她先移栽了两三盆,中午李昊从临仙楼办事回来,吃过午饭也来帮手。李墨荷这才有功夫带上图纸往太平村跑一趟。 李墨荷的突然来访,让白有山一家都倍感意外,凌氏依然热情招待。寒暄过后,李墨荷拿出西洋棋的图纸,请大伯父白勇过目,看看能不能照着做一副出来? 表哥白信也凑上来端详,笑道,“小荷妹妹,你这副棋盘倒是很有意思,不如我来帮你做吧?” “真的啊?”李墨荷喜出望外。 “如此也好。几年下来,阿信的手艺已经不输于我。”白勇拍了拍儿子的肩,笑道,“既然是你妹妹要的,更得用心些,好好做,晓得吗?” 李墨荷也十分高兴:“表哥,那太谢谢你了!麻烦你这一趟,多余的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但是这点工钱还请你收下——” 凌氏连忙拒绝:“荷丫头,你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家人,当哥哥的给妹妹做个小玩意儿,哪有收你钱的道理?” “伯母,您别这么说。表哥出手,已是帮了我大忙了。若是不收这钱,我以后怎么好意思再上门来拜访?”李墨荷再三坚持下,一家人才终于勉强收下。 “表哥,这图纸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李墨荷问,“这棋盘上纵横一共有八八六十四个格子,黑白相间,得麻烦你用线帮我分割出来,再将其中深色的格子一一上色。” 白信点点头:“荷表妹,我晓得了,这你不用担心。只是,我看你这棋子的形状,倒是颇为复杂?” “对!这是个立体的棋子,底下是圆形底座,上面有不同形状。我画了从上面和正面不同视角的图像,表哥你看看能不能拼凑出来它的完整形状?这个要费些功夫,如果实在不方便的话,就不做立体的了,你帮我按照最后一张图,切出这些扁平形状的棋子即可。” 白信摸了摸下巴,盯着图纸若有所思,“有难度,也是对我刀工的考验。我先试试看吧,过两日给你消息,如何?” “嗯,好,多谢表哥!” 说是请白信帮忙,偏又依照市价付了工钱,相当于把生意给自家人赚,凌氏心里欢喜,更喜欢这个侄女儿了,一定要留李墨荷在家吃饭。盛情难却,李墨荷只得留下,没想到这顿饭吃得也不安生。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外传来那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嗓音,“伯母,我爷叫我来借点......”见到李墨荷脸的那一刻,声音戛然而止。 李墨荷倒是十分淡定,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崇表哥,你好啊?” 白崇眯了眯眼,勾唇笑了:“真难得,表妹竟然还记得我。真是好久不见啊......怎么,你来大伯家做客,却不去我家,莫非是在有意躲着我?” 第八十二章 蜂蜡到手 李墨荷笑得颇为不屑:“表哥,你多虑了。好好的,我躲着你做什么?你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难不成还能吃了我啊?” “没有就好。”白崇轻声哼笑,冲凌氏歪头道,“我就说嘛,表妹她可不像是一句玩笑话,就能被吓破胆子的人,伯母你还......” 凌氏怕他再胡言乱语,忙打岔,“阿崇,你要借什么?伯母给你拿。”取了东西,又想赶紧把人打发走。 “荷表妹,你来一趟,当真不去我家坐坐?”白崇问。 “不用了,时候不早了,我还急着回家呢,还请崇表哥代我向舅公和二叔问好。”李墨荷心说她又不是傻的,干嘛去讨厌的人家里给自己找气受? “哦对了,表哥,其实我还想提醒你一句,下次跟别的女孩子说话,不要第一次见面,就口出狂言要娶谁啊什么的,这样只会显得你自己没有市场,没人要,特别恨嫁呢......” “你——”白崇瞪眼。 “嘘——不要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嘛,表哥,你不会生气吧?你可不像是会被一句玩笑话气坏的人啊?”李墨荷笑眯眯的。 白崇嘴上讨不到什么便宜,闷闷不乐地走了。 吃过晚饭,李墨荷也起身向长辈们告辞,入夏以来白天变长了,此时的天边还挂着彩霞,尚未擦黑,不过白信还是一路将李墨荷送到了太平村村口,两人顺带约定好五日以后再来取货。 白家的这一顿晚饭,李墨荷并没有吃好,席上的几个菜她都不大爱吃,白崇一来更是没了吃饭的心情,回到家以后撒娇央求爹娘给她开小灶补补。 许氏自然是无不应:“乖女,你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天热,李墨荷不想吃饭,砸砸嘴,说馋那一口煮玉米了。 他们自己家是没有种玉米的,当初分到的田位置不好,地力贫瘠,啥庄稼也不好养活,不过东院那几亩田倒是被白氏等人打理得不错,这时节,地里的玉米正是鲜嫩,李昊到隔壁与大哥李胜打声招呼,说完便下地去给李墨荷摘玉米去了。 小白氏听到两人在院子里的对话,忍不住回房跟李勤嘀咕,“你说二哥也真是的,把个荷丫头都要宠上天了!这大晚上的,还下地给她摘玉米,真不嫌麻烦!” “这话说的,当爹的谁不疼自个儿闺女?若是我们竹儿要吃东西,莫说天黑了,便是打雷下雨,我也得跑这一趟,是不是?” 趴在凳子上玩石子的李墨竹听了,马上抬头甜甜地笑,“嘿嘿,爹,你真好!” 李勤笑着脱掉衣衫,递给小白氏,“天可真热啊,我去洗个澡。如今家里衣裳换得勤,洗得也勤,阿美,你受累了。” 小白氏一抿唇,“还说呢!家里这么多人,谁能帮我啊?我能叫得动谁啊?就一个能使唤几句的梅丫头,这会儿也跑没影了。” “这也没办法,人是荷丫头要过去的,她的事要紧,大哥大嫂还能不给啊?荷丫头也不知怎的,这半年来忽然开了窍,又是竹荪,又是芦荟的,这么有主意,我看啊,说不定往后还得靠她,带咱们一大家子赚钱呢!”李勤的目光四处逡巡,“李墨明呢?这臭小子,刚吃过饭的功夫,又往哪儿窜了?天天好睡觉的时辰了还在外面瞎晃,阿美,你去把他叫回来,帮你干活!” 李墨竹奶声奶气道:“哥哥去抓蟋蟀了。” “竹儿少说两句。”小白氏一瞪眼,李墨竹乖乖闭上嘴。 “勤哥,你又说的气话,明儿是男孩子,哪能叫他干洗衣服这种女人的活计?况且他还小呢......” “还小,还小,一天到晚的还小——”李勤不悦地板起脸,李家男人的眉毛都一脉相承的又黑又浓,皱起来时怪唬人的,“阿美,你不能总是这么惯着他!他今年满打满算都十岁了,除了调皮捣蛋,还啥也不会。看看人家荷丫头,我们都忘了,人家才不过比明儿大两岁,如今都像个大人,能帮家里赚钱,帮爹娘分忧了!” 小白氏哽住,“那、那还不是因为女孩懂事早,男孩开窍晚?”她把自己的打算说给相公听,“我们明儿这么聪明的孩子,一定不能耽误他读书!今年冬天,地里的活忙完,该卖的东西卖掉,我就问娘要钱买些纸笔,让恒儿教明儿写字,如何?” “娘,我也要写字。”李墨竹说。 “你一个小丫头,会写什么字?”小白氏不以为意。 李墨竹撅嘴:“我会,我就会!荷姐姐都教我了!我还会拼音,懂得比我哥多——” 李勤一拍掌:“对啊,荷丫头也不是不识字。你找恒儿,还不如拜托荷丫头当这个夫子呢。” “找荷丫头......怎么,你要拍二哥马屁,让他带你卖芦荟啊?”小白氏笑道。 “哪里的话!”李勤压低嗓音,“我只是觉得,恒儿这孩子都考了几年了,还没考上童生,也未必是块读书的料......” 说到这个,小白氏也是来气。李墨恒一年到头的纸笔钱也不少,只靠老大家年底从公中分的那点儿钱,抛去日用,根本不够,婆婆白氏绝对偷偷给他贴补了,钱都是三个儿子一起挣的,其中还不是有自家一份? 偏偏这笔钱又少不得,白氏特别看重读书科考这件事,做梦都想李家出个状元郎。既如此,还不如把明儿拉进来一起读书,都是孙子,不能厚此薄彼吧?好歹钱花在自家人身上,她心里还能痛快点。 李勤洗个澡的功夫,李昊从地里摘的玉米已经下锅了,鲜甜多汁,吃得李墨荷意犹未尽。她靠在许氏的肩头,开始盘算下一顿,“娘,我好想吃冷淘啊,你给我做好不好?” “什么是冷淘,娘没听过,娘只会做凉皮。” “啊,凉皮也好吃......不过冷淘也很简单的,就是槐叶冷淘嘛,做法我也是听人说的啊——”李墨荷强调,“首先采槐树上的嫩叶子,捣碎取汁液和面,然后做成青绿色的细面条,煮熟以后拿凉水湃着,要吃的时候放油盐酱醋辣子搅拌就好了。” 听起来倒是不难,不过槐叶哪来呢?三人不约而同想到了横田村的曾家。 “你这小丫头,好会吃。是不是算准了,明日要去曾家一趟啊?”李昊笑道。 李墨荷:“冤枉啊爹,真是巧了,我可没有时时惦记曾大叔家门口那棵槐树......” 翌日,父女俩一同去了曾家,何奶奶再见到李墨荷,拉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李昊表明来意,想要取些蜂蜡用。按照上次谈好的,蜂蜡不收钱,是买蜂蜜附赠的产品,不过曾庆听了以后神色迟疑,说去年的蜂蜡成色不比今年的好,新鲜的蜂蜡还只有薄薄一层,不够收割,要不再多等些日子?正好等蜂蜜成熟了,一起送过去。 成色不好?怕是不想白给吧!一听就是还有自己的小九九。李墨荷正准备从怀里掏出契书,要和曾庆再明确一下条约细节,他娘何氏先不干了,“庆儿,你这孩子怎么一根筋的,人家荷丫头急着用,这蜂蜡不论今年的还是去年的,甭管它好与不好,有总比没有强吧?反正咱们也用不上,搁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说着催儿媳钱氏去拿。 钱氏也是听话的,闻言马上进屋,把一块大约四五斤重的蜂蜡交到李昊手上,老实巴交,“家里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卖掉了。” 一旁的曾庆气得脸都绿了,无奈扶额。 李墨荷笑道:“曾大叔,你也别心疼嘛,我们不会让你白亏的。”说着晃晃手上的纸,“瞧我把什么带来了?” 第八十三章 签订契约 曾庆眼前一亮,“这是......契书?” “正是。口说无凭,上次咱们谈的内容,还是落到白纸黑字上,更为保险。”李墨荷掏出一式两份的文凭,将其中一份递过去,“我昨晚在家,已经提前草拟了一份,曾大叔,你来看看,对于契书的内容,价格啊,交货时间这些,有没有什么异议?” “小荷姑娘,你这可高估人了,我一个大老粗,哪里认得字啊?”曾庆说着,却不慌不忙地将儿子曾韦唤来,笑呵呵道,“幸好我家老二,念过两年学,还些许认得几个字。阿韦——” “爹。”曾韦走上前来与李昊父女俩见礼,李墨荷冲他眨眨眼睛,男孩也腼腆地笑笑。 “阿韦,你过来,把这张契书上的内容,念给爹听听——” “嗯。”曾韦接过契书扫了一眼,并没有过于复杂晦涩的字眼,便一字一句读了起来,“今有小河村人士李墨荷、横田村人士曾庆,于大周朝开宝七年六月十六,就蜂蜜采买事宜签订契约。条款如下:一、约定......” 曾庆竖着耳朵听得十分认真,对于条约里“每次提货后蜂蜜货款两日内结清”这一点提出质疑,“小荷姑娘,上次不是说好的,当天拿货当天结钱,怎么契书里,你又改成了两天啊?” 李墨荷耐心解释:“曾大叔,首先请你把心放在肚子里,该得的钱一分也不会少,我家世世代代都住隔壁小河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绝不会故意拖欠你的钱。” “哎呀,瞧你这话说的,我哪是那个意思?只是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有些奇怪罢了。”曾庆嘿嘿笑道。 “我写两天,也是为了保险起见,不是说一定每一笔钱都拖到第二天才给,如果能省事些,我又何必自找麻烦呢,是不是?”李墨荷说,“只是以防万一,说不准有个什么紧急情况,或是货款积压,或是事出紧急,来不及当场付款,还请曾大叔也理解一下。” “咱们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长久,凭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你我二人不是竞争对手,而是合作伙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当同舟共济,祸福相依。若是自己人之间,还成天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的,那这生意做得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趁早散伙呢,曾大叔您说对不对?” “对,对!小荷姑娘,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倒是颇有几分男子的豪气!”曾庆赞道。 “男子的豪气?”李墨荷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一旁等待的李昊催促,“既然契书念了没问题,曾庆兄弟,咱们赶快签字画押吧。蜂蜡我们有用,还得抓紧给人宗大夫送去。” “行啊。”曾庆点头,“不过我不会写字,就让我儿曾韦代签吧。” “代签可以,只是这契书上留的是你我二人的名字。”李墨荷强调,“曾大叔,咱们这契书,一来与银钱有关,把丑话说在前头,避免以后产生纠纷;二来,蜂蜜毕竟是拿去给人入口、上脸的东西,也得保证你提供的货绝对安全。因此,你本人不签字,也得按个手印,画押作证。” 曾庆不悦,越说嗓门越高:“怎么,小荷姑娘,你这是信不过我?我儿签,和我签有什么区别?当老子的,总不能害自己儿子吧,你放心好了,我家蜂蜜绝不会有问题,除非太阳打西边起!真出了什么事,就是进衙门见了县太爷,也是我一人承担!” “庆儿,莫动怒!你误会了人家小荷了,人家哪是那个意思——”何氏忙劝道。 “曾大叔,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提前签契书,就是为了今后好好合作,奔着赚钱去的,我也不例外,哪有还没做生意就盼着出事的?别忘了,这上面也有我的名字,真有什么事,难道我就跑得脱吗,您说是不是?”李墨荷笑着安抚,“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做生意,就得这般谨小慎微,提前把各种可能都考虑到,咱们才能高枕无忧。”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曾庆也不好再拒绝,拿来契书,刚要咬破手指画个血手印,李墨荷及时劝阻,“曾大叔,等等——” 她这次带了印章来的,红印泥自然也有。两份契书上都签了字,落了印,这下两边都放下心来。 李墨荷问蜂蜜什么时候成熟,话里暗示很快就要提货,曾庆转怒为喜,“再过几天便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去小河村送信去!” 事情办妥,何氏与钱氏婆媳喜气洋洋地要请李家父女留下吃饭,李昊摆手,“不了,我们真有事,人家宗大夫那边等不得。下次吧,下次我叫内人烧几个好菜,专程请曾庆兄弟到我家喝两杯去!” 曾庆点头:“哈哈,好啊,一定一定!” 家里的李墨梅也是等得心焦,“二叔,荷丫头,你们可算回来了!东西带回来了吗?”李墨荷得意地举起蜂蜡示意。 李墨梅立马笑得灿烂,拍手道:“太好了,那咱们赶快出发吧,这会儿医馆里也不知道人多不多,宗大夫该等急了。” 李墨荷莞尔,看来医馆帮手这差事交给梅姐姐,正正合适,才刚去一天,她便如此上心了。 她试探地问:“梅姐姐,你觉得治病救人有意思不?芦荟胶做完,要不要以后也干脆留在医馆里,继续跟宗大夫学两手啊?” “啊?我......”李墨梅指着自己,紧张又慌忙,“医术?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学得会呢?这不合适......” “梅姐姐你看,听了我的话,你第一时间担心的只是能不能学会,却没有反驳别的,说明你心里还是对学医感兴趣的啊。”李墨荷耐心地说,“没关系,你慢慢考虑,如果是担心奶奶和伯母那边反对,我也会帮你说话的,重要的是你自己想做什么。如果真能学到一门吃饭的手艺,未来哪怕成亲不当坐堂大夫,腰板子也硬,不用仰人鼻息、靠夫家吃饭。宗大夫是个很好的伙伴,人品、才能都很优秀,未来我还会继续跟他合作,如果你能加入进来帮忙,也是极好的。” 听了李墨荷的话,李墨梅怔住了,她以前好像从来没考虑过什么未来?身为女子,在家学女红,到了合适的年龄便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人成亲,相夫教子,似乎是天经地义,也是唯一的出路。 但是,李墨荷的话,以及她“开窍”以来各种的言行举止,都是那么的不走寻常路。女子的身份,似乎并不能成为她做事的阻碍。对于李墨梅来说,可谓拨云见日。 未来怎么样,她还不敢想。但是,倘若能像宗大夫那样,用一身本领,治病扬善,为人消除病痛,似乎也很不错...... “荷丫头......”李墨梅犹豫了一瞬,最终开口,“学医的事,我还得再想想。但是,我想请你教我识字!” “当然可以啊,没问题。”李墨荷当即答应,“是了,怪我粗心,没想到这一层。梅姐姐,你在医馆,常常要跟药方打交代。” “荷丫头,你事多人忙,不用太麻烦的!”李墨梅补充,“我只想先把那些药材的名字学一学,抓药的时候也能熟悉些。” “这样啊?”李墨荷摸摸下巴,“这也简单。宗大夫那里应当有学徒入门用的药草手册,待会儿要一本回来,晚上我教你......” 第八十四章 结伴上山 李昊赶了驴车,载着女儿和侄女一起出门。 因为今日出门晚了些,日头也更强烈,担心女孩们被晒,许氏还十分贴心地给她俩一人一个兜帽围在头上。 “爹,你真的不要来一个吗?”李墨荷问。 李昊笑呵呵道:“不用了。你们小姑娘才怕晒,爹可不怕,男人晒黑点,看着结实。” 李墨荷莞尔,她爹走的是糙汉路线,你看人家郑少爷,宗大夫,一个个也都是美男子,可没有黑成炭哦。 “二叔,既然以后不送竹荪了,要不明日起我还是自己走去镇上吧,本来也不远。”李墨梅说,“你跟陆家租车,也要不少钱呢,没必要浪费,这些钱完全可以省下来的......” “梅姐姐,你怎么总想着替家里省钱?”李墨荷笑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晃了晃,“没事的,我家给陆伯伯租车,都是按月付钱的,这个月的钱早就给过陆伯伯了,这车子闲着也是闲着,你现在不肯坐它,才是真的浪费呢!”说完还给李昊使了个眼色,李昊笑眯眯的没有拆穿这个善意的谎言。 “真的啊?”李墨梅半信半疑。李墨荷提起别的话题,将这事儿岔开。 到了春雨医馆,宗大夫果然在忙,堂内人声嚷嚷,进进出出,李墨梅极有眼色,立马从车上跳下来,走到药柜前指着一个抽屉,“宗大......宗大哥,是这个药吗?我来帮你拿。” “小梅姑娘,你来了!”宗明犀笑笑,“正是这味药,麻烦你帮我抓二两出来,五钱一份,分成四个纸包,小称在你左手边。” 李墨梅答应一声,忙活起来。 见状,李墨荷将蜂蜡交给她爹抱着,卷了卷衣袖,嗓音脆亮,“我也来帮忙。” 她识文断字,口齿伶俐,又算数极快,加入进来,宗明犀那边的压力便减轻许多。 应付完这一波病人,宗明犀擦擦汗,才笑道,“小荷,你与李二叔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莫不是有事与我商量?夏季暑热,走,咱们后院喝杯忍冬花茶去。”又交代李墨梅,“小梅姑娘,麻烦你在此看着。” 李墨梅点点头,目送三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后院。她坐在柜台前,支起下巴,目光散漫地看向门口,想到刚刚的情景,心里有点儿小小的郁闷与不甘。 虽然是自家姐妹,但她从前并没有与荷丫头多么亲近,印象里对方就是一个怯生生、老实巴交,长辈让干啥就干啥的小丫头,连吵架还嘴都不会。怎么一转眼,荷丫头变得如此厉害,又识字,又会算数,莫非真是婶娘打小儿教的,难道她从前都是在众人面前藏拙吗? 本来李墨梅觉得自己能帮上医馆的忙,心里还颇有些成就感与窃喜,但是荷丫头一来,突然就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她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分外熟悉,不管做什么都得心应手。 李墨梅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不自己回家,让荷丫头来帮手算了。宗大夫还得费心费力教自己这个笨学生,李墨荷呢,则是完全不用夫子操心的第一名。哦,荷丫头事多人忙,才没空来帮手呢,否则,这差事也不会轮到自己头上...... 后院里,宗明犀泡了忍冬,也就是金银花茶,李墨荷欣然接过,抿了一口,赞道,“清甜可口。” 李昊将包裹打开,把蜂蜡交给宗明犀,宗明犀眼前一亮,“这么快就拿来了?我不过昨天才跟小梅姑娘提了一嘴,李二叔,你们动作可真快啊!” 他将蜂蜡拿起,细细端详,满意地点头,“看得出,是纯天然的蜂蜡,成色也不错。这么大一块,够我用好久了,恐怕芦荟胶都用不完......” 李墨荷放下茶杯,接口道,“没事,宗大哥,你要有别的需要,也尽管用,这蜂蜡不要钱的,还有呢,用完再取。” 宗明犀笑着答应了,又问,“小梅姑娘这些日子的工钱怎么算,不如我给你,你来转交?昨日我给她钱,她不肯收。” “梅姐姐的钱,我这边给。”李墨荷笑道,“宗大哥你那份钱,且先收着吧,兴许以后就成了拜师费了呢?” 宗明犀先是一愣,然后不自觉弯起嘴角,两眼放光,“你是说,小梅姑娘愿意跟我学医术?” “这种事,我说了不算,得我姐姐自己决定。”李墨荷眨眨眼睛,“不过,我会劝她的。宗大夫,往后若是有个这么听话聪明的学徒,你不会拒绝吧?” “当然不会!” “既如此,还请你先展示出一点诚意,有没有适合初学者熟悉各种药材的医书手册,借我一份?”李墨荷伸手,“我想带回家,回去给梅姐姐开小灶。” “自然有,这个不成问题。”宗明犀在书架上翻找着。 李昊还记挂着另一件事,“宗大夫,梅丫头说,你这里有一种灯芯草,凉爽无比,不知长什么样子?能否借我瞧瞧,我也去麓山上摘些回家......” 两刻钟以后,茶也喝过了,书册也拿到了,灯芯草的样子也认识了,李昊与李墨荷告辞回家。 “梅姐姐,辛苦你在这边帮忙啦。”李墨荷坐上驴车,笑得一脸灿烂,手里握着一卷书册,“回家记得来找我!” “嗯。”李墨梅用力点头,挥手作别。 虽说八字还没一撇,但宗明犀想到李墨荷的话,心情也不禁轻快起来,招呼李墨梅过去,“小梅姑娘,来,左右现下无人,我来多教你认识一些药材吧。昨日说的麦冬,你还记得放在哪里吗?” “当然记得。”李墨梅抬起手指,柔声道,“就在倒数第三排第四个格子里——” “嗯,咱们拿出来再认一遍......” 回到家,父女俩一点儿功夫也不耽搁,兴冲冲就要上山,找寻灯芯草的踪影。 李墨荷出门时背着背篓,肩上挂着她的小弓,不禁感慨,“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我都好久没上山了,手都痒了。” “哈哈哈,小妮子年岁不大,倒像个捕猎老手了。”李昊朗声笑道,“难得上山,要不要咱们爷俩儿比比看,谁打的猎物多啊?” “好啊!”李墨荷跃跃欲试。 “你们俩,可别光顾着打猎,忘了正事。”许氏嗔道,“山里夜雨多,早些回来。” “知道了娘!”李墨荷挥挥手,“我们走了,你回家去吧。” 经过陈家豆腐坊的时候,赵大娘热情地招呼道,“昊哥儿,荷丫头,上山去啊?” “嗯!”李墨荷笑嘻嘻的,“我们去山上找灯芯草回来编凉席,大娘,若是找到了,给您也拿点来!” 赵大娘一喜,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从屋里冲出来一个身影,“小荷——李二叔,你们上山去啊?” “王永丰——”李墨荷惊讶,“你在这儿啊,有阵子没见了......” “荷丫头,咱们快些走吧,一会儿天黑了,不好上山了。”李昊催促道。 “哦——”李墨荷有点儿遗憾,“那,我们先上山去了......” “等等——”王永丰一会儿看看屋里,一会儿又看看李墨荷,急得鼻尖都快冒汗珠了,最终咬咬牙,对屋里高声喊道,“孝文,要是我娘来找,你帮我顶一下!”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墨荷面前,眼神可怜巴巴的,“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行吗......” 第八十五章 来自老爹的警告 李墨荷噗嗤乐了,“当然可以呀。麓山又不是我家开的,难道还要你出买路钱啊?” “嘿嘿......”王永丰咧嘴一笑,与李墨荷并肩走着。 李昊瞥了两个孩子一眼,心情复杂。从理智上说,他承认王永丰是个不错的小子,不怕事肯担当,明里暗里帮了荷丫头好几次;但是从情感上,每次只要一与王家人扯上关系,最后总是以无休止的争吵收场。 他暗暗叹了口气,催促道,“咱们快些上山吧。”一会儿被村里好事者瞧见,又要说三道四的了。 一路边走边聊,李墨荷说起个把月前从山上带下去的蚕虫,“也不知怎么回事,养着养着,它莫名其妙就死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它吐丝结茧呢。” “蚕虫?”王永丰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虫子,他提议,“山上桑树不少,一会儿我们可以再去找找,若是还有你说的这种虫子,这次多抓些回去养着。” “嗯!”李墨荷四处打量,“也不知宗大夫说的灯芯草,长在哪里呢?” 李昊脚步快些,两个孩子落在后面,王永丰见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凑到李墨荷耳畔轻声道,“小荷,我问你个事儿......” “嗯,怎么了?”李墨荷一脸莫名。 “就是......我听人说,前些天,蓝心镇上的那个败家子郑荃,去你们家拜访。你跟他......很熟吗?” “哦,你说这个啊。不错,郑少爷确实来了,我跟他关系还可以吧,他人挺仗义的,竹荪的事情也多亏有他出手帮忙。”李墨荷转过身来看着王永丰,表情认真,“听信谣言、以讹传讹是不对的,其实郑荃人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坏。” “哦——”王永丰摸摸鼻子,心里酸溜溜的,看来小荷跟这个败家子少爷果然走得很近,还帮他说好话。一想到那天被娘强行拽走,耳边好像还回响着大嫂的冷言嘲讽,他的胸口好像有蚂蚁咬,又麻又涩,但是看着李墨荷真诚的目光,又不知从何说起。 李墨荷见王永丰不作声了,单眼皮耷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起来一副落寞的模样,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路边有开得正好的蜀葵,一节一节的枝干高高地挺立着,紫色的花朵又大又圆,她随手掐了一枝,递给王永丰,“喏,送你。” 王永丰忍不住笑了,低头看她,柔声道,“我又不是女娃娃,送我花儿做什么?” “安慰你咯。”李墨荷耸耸肩,“开心点嘛,走吧,我们还要去找灯芯草呢......” 王永丰揉了把脸,将满腹的思绪暂时放下,冲她也笑着点头,“嗯,走!” 他们转了一圈,果然在一片杂草丛里找到了灯芯草,这东西模样与寻常的野草没什么不同,只是细细长长的,枝干笔直,要不是枝头上挂着一穗穗的小黄花,还真发现不了呢。 这东西看着细,却极有韧性,上手生拉硬拽,只会适得其反,不过李昊早有准备,拿出随身携带的柴刀,唰唰几下,每割下来一把,就往旁边的空地上丢。李墨荷与王永丰,便蹲在旁边挑拣,将灯芯草留下放进背篓里,其余不要的野草丢掉。 “既然叫做灯芯草,莫非这玩意还可以用来点灯?”李墨荷捻起一根,好奇地观察,对王永丰道,“下山后你也带些回家试试。” “嗯。”王永丰点点头。 难得上山一趟,李墨荷还想找到上次的桑树与蚕虫,背篓里装着满框的草,也怪重的,她便干脆将背篓放在原地,王永丰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她看着。 李昊说要打猎,却没急着走,收起柴刀倚着大树,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盯着王永丰,“永丰啊,你喜欢我们家荷丫头,是不是?” “李二叔......”王永丰察觉到李昊表面平静下暗暗不悦的目光,和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喉结滚了滚,将未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昊站起身来,拍了拍腿上的灰,随意道,“你跟小荷,你们不合适。” 不合适?凭什么,我家里人这样说也就算了,凭什么你也这样轻易下定论? 一阵邪火从腹腔升起,王永丰下意识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那个郑荃? 李昊挑眉,“道理很简单,我不说别的,只一条,我家就荷丫头这一个宝贝闺女,我跟她娘舍不得女儿,将来肯定是要招婿上门的。永丰啊,你娘再疼你,难道还能愿意你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吗?何况是我李家的?” 一句话就将王永丰堵得哑口无言。 “年轻人,喜欢小姑娘可以,只是不管什么时候,做事都不能冲动,你得分得清,自己在做什么。”李昊走到王永丰身旁,用上七分力道,将那双瘦削的肩膀拍得“嘭嘭”作响,王永丰咬着牙不吭声,抬眼睨他。 “我去打猎,辛苦你留下来看着东西!”李昊放下这句话,背起弯弓便走了。 王永丰蹲下身,想到方才李昊的话,气得咬牙,“哼”的一声,一脚将地上的背篓踹飞。背篓骨碌碌滚远,装在里面的灯芯草也散落得满地都是。生怕李墨荷回来看了生气,下一秒,王永丰只得又灰头土脸地一点一点把草捡回来。 李墨荷找到了桑树,但也不知是不是前两天下了场大雨的缘故,翻了两圈,树上完全看不到蚕虫的影子,只得作罢,转而打猎去了。 夏天,正是动物的换毛季,比起冬天简直瘦了一圈,李墨荷发现一处兔子洞,悄悄躲在树后,瞅准时机,一箭命中了只胖兔子。箭头扎进后腿,灰兔在地上乱扑腾,李墨荷走上前将它拎着耳朵捡起来。她也不贪心,总不能把人家老窝给一锅端了吧,打一只便换个阵地,这才是可持续发展嘛。 从地上切开几根藤蔓,将兔子的耳朵捆住,提溜着回去的路上,与两手空空、神情尴尬的李昊碰个正着。 “爹,看我打的兔子——”李墨荷炫耀,“你呢?抓到了什么猎物?” “别提了!”李昊说来就气,用手比划,“我方才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只黄鼠狼,尾巴那么大,身子那么长!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的,我想着把它逮到,用来给你娘做个围脖倒很不错,就悄悄跟了上去。好家伙,不怪老祖宗说这东西精明,一路走走停停,它好几次差点就要发现我了。” “然后呢,然后呢?”李墨荷催问。 “眼看它快走到洞穴里了,我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一下子就射中了它的后腿,血珠子直冒,它疼得躺在原地不能动,腿直抽抽。我一看,这太好了,赶紧上前要把它拾起来。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才刚靠近,它突然放了个震天响的臭屁!” “啊?”李墨荷慌了,“爹,黄鼠狼的臭屁好像会把人熏傻的,你没有闻到吧?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李昊摆手,“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幸好我跑得快,没有吸到。这只黄鼠狼当真狡猾,先前只是假死吸引我过去,若是被它臭晕了,这会儿我倒成了它的猎物了!” 李墨荷也是听得心有余悸,也不打猎了,回去跟王永丰会合,三人背着灯芯草下山。 一路上,李墨荷总觉得她爹与王永丰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一个走在她左手边,一个走在她右手边,而且也不说话。 “怎么了?”她悄悄问王永丰。 “没怎么啊。”王永丰笑笑,露出洁白的虎牙,指着李墨荷猎回来的兔子,跟她聊起自己先前制作陷阱捕鸟的趣事。 走到村头,他忽然一指天上,“瞧,那里也有一只?”说着就要去捡石头,将鸟儿打下来。 李墨荷定睛一看,这鸟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是......信鸽多福? “等等,先别动手——”她拦住王永丰。 头顶灰色的鸟儿扑闪着翅膀,果然往她家的方向飞去,李墨荷欣喜,大步往家跑去。 第八十六章 金银花与姐妹仨 刚进院子,李墨荷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逗笑了——许氏望着他们,无奈摊手,头顶上还立着一只看上去十分悠闲的鸽子,灰白的羽毛与乌黑的发髻两相辉映,难不成它是将许氏的头发当成了自己的窝? 李墨荷笑得直不起腰,试探着招手,“多福——过来,多福,到我这儿来!” 没想到,这信鸽果然极通人性,又或许是郑荃训练得好,听到“多福”二字,它歪了歪脑袋,状似思考,然后果断地扇扇翅膀,从许氏的头顶又飞到了李墨荷的肩头。 “这小东西真聪明啊!”李昊感慨,边说边将背篓卸下来,抓了一把草给许氏看,“兰儿你瞧,这就是我们带回来的灯芯草。” 许氏捏了捏李墨荷的脸颊,“行啊,那这鸽子你管吧,娘跟你爹先研究灯芯草去。” “嗯!”李墨荷偏过头去,爱怜地抚摸鸽子的背羽,没留意到院门外徘徊了几圈最终默默离去的背影。 多福的爪子上挂着一个脚环,李墨荷从中取出了一张叠起来的信纸,跑到厨房问她娘要了一把小米,招呼着让多福跳下来吃,小家伙毫不胆怯,蹦蹦跳跳地吃起来。 李墨荷打开信纸,映入眼帘的便是郑少爷潇洒的字迹:“小荷花,两日不见,卿安好否?与我之惊喜准备妥否?舍妹意欲不日邀卿过府小住,方便否?” “纸上写的什么啊?”许氏好奇地凑了过来。 李墨荷抖了抖信纸,嘴角带笑道,“郑少爷等礼物等急了,催我呢。” “哦,这样啊。”许氏不疑有他,“不是说你表哥在做了,过两日再去看看,好了没有。” 找来白纸,李墨荷伏在饭桌上开始写回信:“郑少爷,阿苓小姐,很高兴收到你们的来信!我这里一切都好,近日忙着芦荟与蜂蜡的事情,你们呢?说起来,我与横田村的蜂农曾大叔签订了蜂蜜采买契约,你们喜欢农家新鲜的槐花蜜吗?下次见面,我一定带些请你们尝尝。给郑少爷的礼物,业已制作中,提前透漏一下,是一种有意思的双人竞技游戏。阿苓小姐的邀约,我已收到,待芦荟胶之事告一段落,自当奉陪!” 将回信也卷成一个细细的圆条,塞进多福的脚环里,李墨荷双手捧起多福,轻轻往空中抛起,“去吧,多福——” 灰色的鸟儿拍拍翅膀,往蓝心镇的方向飞去。 写完信,李墨荷想起来另一件事:“爹,王永丰呢,他走了吗?我刚刚忘记把我背篓里的灯芯草分他一半了!” “爹没忘。”李昊说,“方才在家门口,我分了他一些,他这会儿早回家去了。” “哦哦,那就好!”李墨荷放下心来,也蹲下身,指尖划过一排排的灯芯草,坐在凳子上的许氏笑看了一眼,她的手极巧,穿针引线都不在话下,此刻将灯芯草当做毛线来编织,反复地穿梭、折叠、覆盖、纵横交错,织就出的方形图案从最初的一个巴掌大小,越变越大。 “娘,你真厉害!连编草席也会。”李墨荷赞道。 “练练手罢了,等得空了好好弄。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得先去烧饭。”许氏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粘着的草屑。 “对了兰儿,咱们女儿还从山上猎到了一只兔子嘞!”李昊与有荣焉,转头看向闺女,“荷丫头,这兔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墨荷咽了咽口水,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望着李昊:“爹,我馋兔肉了,这只咱们不拿去卖钱,把它下锅吃了,行吗?” “行啊,你说咋办就咋办。”李昊点头。 “可是奶奶那边......”李墨荷担忧道。 李昊:“无妨,若是爹打来的猎物,按照规矩的确应该上交公中,但这兔子是你自己猎的,自然由你自己处置!” “哦,太好咯,今晚有好菜咯!”李墨荷开心地围着许氏转圈,李昊笑着摇了摇头,拎起兔子自去处理,“兔皮你要不要啊?” “要!”李墨荷大声道,“爹,你把它同之前的皮毛一起挂起来晒着,等冬天来了做手套!” 虽然说要把兔子留下吃肉,但李墨荷并没有打算独享。李墨梅回来的时候,她把堂姐叫来,盛了一碗香煎兔肉,请她带回去,分给东院的众人。 “荷丫头真是长大了。”李昊看着女儿,满眼欣慰。 李墨荷吐了吐舌头,在心里暗想:爹,是不是在你眼里,以德报怨就是长大了呀?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纯善啦,别人惹我的,都在小本本上一笔一笔记着呢。但是,梅姐姐要过来咱家里学认字,总不能咱们吃肉让人家干看着吧?既分了一个,再与两个、三个、更多人分食,也无所谓了,如今家里也不是吃不起肉了,不过多一口少一口的事。当然,如果她爹把这种行为看作是她孝顺长辈、友爱手足的证明的话,她也没有异议。 吃过饭,李墨梅拿着从她哥那儿好说歹说要来的纸笔,要到西院学认字。她娘周氏还老大不乐意,“荷丫头才认识几个字?不过一点皮毛。你哥哥自小读书,学问可比她深多了!你这孩子真怪,放着未来的秀才举人不问,偏去找个小丫头当夫子......” 李墨恒倒是无所谓:“娘,你别啰嗦了,反正荷丫头开口要教,你就叫妹妹去吧!”一点基础也没有,还得从头教起,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才不乐意做呢! 受之前的职业影响,李墨荷倒觉得,给孩子启蒙开智,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一样,她索性把李墨竹也叫了过来,三人围坐在李家的饭桌上,就着烛火,对着药材手册开始认字。这本药材手册,看上去颇有年代,每一页右下角的地方都有些毛边了,显然是曾经被多次翻阅,也不知道那么厉害的宗大夫,当初入门是否也用的它? 这手册做得十分细致,每一页上除了文字说明,还配了药材的图像,虽然寥寥几笔,但却形神兼备,也不知道出自哪位大佬之手。李墨荷将手册翻了翻,定位到某一页,上面绘着两朵瓣片卷曲、花蕊细长的花儿,她问,“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李墨竹摇摇头,李墨梅道:“我知道,是忍冬花。”今日宗大夫泡的茶里面,就放了这种花。 “不错,它的名字叫做忍冬,还有个别名,叫金银花。”李墨荷指着旁边两个大字,“跟我念,这两个字,就是忍冬。” “忍冬——”李墨竹与李墨梅齐声念道。 “嗯,接下来,我来教你们写一遍,不记得笔画顺序不要紧,后面练习得多了,自然就记得了。按部就班地学认字,太慢了,咱们先挑重点来。我现在需要你们做的,是下次见到这两个字,脑海里还有印象,并且能脱口而出它们念什么。” 李墨梅带来的纸笔,放在旁边没有用,饭桌上放了一碗凉茶,李墨荷用指头蘸了水渍,在木头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忍、冬。” 李昊拉了妻子凑在门口看,许氏又是欣慰,又是自豪,轻声道:“瞧她们三个,学得多认真!烛光够不够亮,要不我去剪一剪烛花?学得这般认真,孩子们会不会饿,算了,我还是去厨房煮碗甜汤给她们喝吧......” “我的兰儿,你歇歇吧,才刚吃好晚饭,哪里就饿了——”李昊苦笑不得,“咱们别进去打搅孩子们了。不过,家里没张正经写字的桌子,倒还真不方便,赶明儿我也去趟太平村大舅家,请表哥帮咱家也打一套新桌椅,专门摆到荷丫头她那间西屋去......” 第八十七章 险情频发 学了七八种草药,约莫二十个字,李墨荷感觉差不多可以散场了,贪多嚼不烂,叮嘱李墨梅明日去医馆的时候记得找一找这几种药材放在哪儿了,权当做复习。 乡下的娱乐活动少,天黑以后人们没什么去处,村民们又习惯早起干活,因此大多也睡得早。李昊与许氏已经回屋休息了,作为最后一个洗澡的人,李墨荷把院门拴好,检查了一遍灶膛里的明火已经熄灭,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枕着手臂,躺在床上想,其实个人习惯还是很好养成的。 最开始,她要求每天早晚两遍清洁牙齿,自家爹娘还有些不习惯,但是这些日子下来,不用她说,他们二人早起以后第一件事也会去刷牙了。 洗澡也是一样,天热起来,每天洗澡是很重要的,李墨荷宁愿累点,多打几趟水,多捡些柴火,也宁愿每天洗个舒服的热水澡,洗去一身的疲劳。 遗憾的是古代没有电,没有网络,哪怕点灯读书也费眼,夜晚怪无聊的。平常这会儿时候,李墨荷差不多已经睡着了,这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生。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入睡了,突然听得外面一阵吵嚷,院子的鸭子嘎嘎乱叫十分狂躁,小黑也跟着咩咩了几声,李墨荷猛地惊醒,第一念头:难不成有小偷摸进来偷东西?一直以来,小河村都十分安宁祥和,虽然没有达到夜不闭户的程度,但村里也从没有出现过失窃事件。 李墨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捂着心口深吸两口气,点起手边的蜡烛,推门来到屋檐下,院子里黑影憧憧,看不清楚,鸭子们还在吵个不停,小黑也烦躁地不停用蹄子刨地,她大喝一声:“谁在那里?出来——”无人应答。 一阵咳嗽声响起,李昊与许氏也披着衣服起来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墨荷答:“我刚刚听到鸭子们一直在叫,是不是有人进来,把它们吓到了。” 李昊接过她手中的蜡烛,“不可能吧,咱村里都多少年没遭贼了。没事儿,别怕,爹过去瞧瞧。” 许氏凑过来,用薄薄的外衣将李墨荷裹在怀里,抚摸她的后脖颈安慰道,“娘在这儿陪你,乖女不怕。” 李昊走到鸭圈旁边检查一周,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鸭子们的确像受惊的模样,聚成一团,黑山羊也好好的,他转身对妻女说,“没事儿,什么都没有,先回去睡吧,明早起来再说。” 重新躺回床上,李墨荷越想越觉得,难怪在农村鸡犬是标配,家里真应当养条狗子看家护院才行。 第二天早上,李墨荷还是放心不下,将鸭子们放出来,招呼它们去游水,发现有一只鸭子慢吞吞跟在队伍的最后,走起来一跛一跛的,她把鸭子抱近了查看,发现它的腿上受伤了,有一圈明显的咬痕。 李墨荷心疼坏了,找来草药给鸭子敷上,跟她爹娘说,“昨晚没听错,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跑来,咬了我的鸭子一口!” “会不会是老鼠?”许氏猜测。 “老鼠应该没这么大的牙印吧?”李昊琢磨,“我做个陷阱,看看今晚那东西还会不会再来!要是还敢上门,一定把它抓住。” 这边正为鸭子揪心呢,东院也是一通沸反盈天,隔着院子都能听到白氏怒气冲冲指天骂地的气势。 “怎么了,娘?发生什么事了?”李昊跑去关心。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老二你看看,也不知道什么畜生跑来厨房,把我攒的鸡蛋鸭蛋全糟蹋了!作孽啊,我攒了这么久的蛋全没了!”白氏眼里直冒火,又是气愤,又是心疼,指向地上的一片狼藉,只见碎了一半的蛋壳随处都是,蛋清蛋黄流了一地,黏糊糊的,看上去别提多糟糕了。 “我分明记得,昨晚临睡前将放鸡蛋的坛子用盖板遮起来了,按说耗子应该进不去呀!天杀的,可恨的畜生,等抓到你,看老娘不把你活剥了!”白氏又是一通咒骂。 李昊道:“昨天晚上,荷丫头也听到院子里有些动静,起来一看跑没影了,难不成它跑来东院糟蹋东西了?” 周氏一听,忙道:“他二叔,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若是你能及时抓住那只耗子,娘这十好几个鸡蛋也不能全糟蹋了。” “大嫂,你这话说的,莫非我是只猫不成,还能见到只耗子就立马逮住啊?”李昊皱了皱眉,“回去我就做个夹板,今晚一定把这讨厌的畜生消灭掉......” 经此一事,李墨荷央求爹娘养狗,李昊也正有此意,便向村邻打听谁家大狗生了小狗崽儿,可以送人喂养。问了一圈,村里没有合适的,倒是听说附近不远的姜家圩,有户人家狗养得特别好,三只大狗各个皮毛油光水滑、凶猛异常,说是有些狼犬的血统,是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如今家里正好有三五只小狗崽儿,不过只卖不送。 只要是能防贼的好狗,花点钱又何妨,李昊问清了地址所在,吃过早饭揣着银钱就去了。李墨荷把李墨梅叫来家里一起吃——因为东院厨房里的惨案,一早上白氏化身炮仗,一点就着,饭食也做得十分敷衍。 吃过早饭,李墨梅照旧去春雨医馆帮手,李墨荷留在家里,帮她娘一起堆柴火。平日里煮饭、烧水,处处都要用柴,李墨荷还强烈要求家里人不能直接喝井水,要把水烧开晾凉以后再喝,尽管只有三口人,家里木柴的消耗依旧不小。 每次上山,李昊都会顺手带些干木柴回来放在院墙角,得空了就劈一劈。劈好的木柴露天放着会淋雨变潮,就不好点火了,厨房里又空间有限,因此每用完一批,许氏就会操持着再放一批进去。 因为都是从山上捡来的树枝,上面并不是光秃秃的,还掺杂着许多树叶杂草,李墨荷与许氏一起,一人一头,合力将一捆柴火搬去厨房。刚把木柴放下,李墨荷顺手拍了拍衣裙上沾着的枯叶,突见许氏大惊失色,一下子跳到女儿身边,大叫:“哎呀,有、有蛇——” “哪里,哪里?”李墨荷忙问,四处观察。 许氏吓得声音都在颤抖,紧紧捏着李墨荷的衣袖,指着那捆木柴,“我看到了,就在树叶底下!方才还动了!” 李墨荷凝眉,把许氏推到一边,“娘,你先出去。” 许氏犹豫一瞬,慌忙跑去东院叫人来帮忙。 李墨荷捡起地上的烧火棍,小心地拨了拨那堆枯枝败叶,一阵窸窣,树叶动了,果然一条细细的、一尺余长的蛇蠕动几下,沿着柴火堆蜿蜒地爬动。 李墨荷当机立断,一下将它挑了起来,往厨房外面丢去。 “哎呀呀——”被丢到院子里的蛇,正巧与隔壁赶来帮忙的众人打了个照面,小白氏吓得连退几步,捂着胸口大叫道:“天爷啊,荷丫头,你这是要吓死谁!” 第八十八章 徒手抓蛇,小狗报道! “不好意思,婶娘,手误,这纯属是个意外!”李墨荷尴尬地笑笑,大声喊道,“别过来,这蛇可能有毒,你们快退后些——” “什么?有毒!你怎么不早说!”唬得白氏等人连连后退。这会儿时辰不凑巧,男人们都下地干活了,想找个胆大的壮汉把这蛇打死都寻不到。 许氏被周氏挤到后面,又是害怕,又是揪心,“乖女,你也过来,快别管它了,随它去吧。兴许一会儿它就从咱家跑出去了呢?” “不行,那可不行!”小白氏立马说,“万一这长虫顺着墙根,溜到我们东院了,那可怎么办呀?我们明儿竹儿还那么小,万一被它咬一口......” “呸呸呸,阿美你说什么疯话呢!”白氏打断,没好气地点了一下小白氏的额头,“都是当娘的人了,还总这般缺心眼儿,哪有人这样咒自己家孩子的?呸呸!” “哎呀,娘,我不就是打个比方吗?”小白氏委屈地撅嘴。 说话间,李默恒带着弟弟妹妹,还真跑到院门口来凑热闹,李墨明趴在门上,探进来一个脑袋,好奇地张望,“奶奶,你们在干什么呢?二伯母不是说家里有蛇吗,蛇在哪里呀,让我瞧瞧!” “去,你这孩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知道有蛇,还敢往这里跑!”白氏走过去驱赶孩子们,“行了,都别站在这儿了,回家去,都回家去该干嘛干嘛——”三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别人说话的功夫,李墨荷却动作不停。只见她用手上拿着的结实的烧火棍充当武器,不停地敲打蛇身上大约七寸的地方。可怜这条蛇,使劲地摆动身子,想要逃走,却被李墨荷快准狠地一次次勾回原地,反复鞭笞。 “乖女......”许氏看得眼睛都不敢眨,胆战心惊道,“你离远点,小心点啊——” “我滴个乖乖!”周氏与小白氏对视一眼,打了个哆嗦,不禁感叹道,“荷丫头真狠啊,这般天不怕地不怕,连毒蛇都敢弄。” 白氏也看得牙酸,忍不住想起两个月前,有一回自己被李墨荷背篓里惨不忍睹的死蛇吓一跳的事,看来这丫头还真没说大话,那条水蛇真是她自己杀死的。 说来也是奇怪,这丫头最近几个月来,怎么跟鬼上身似的,变化这么大,寻常女孩子家家,有几个敢跟毒蛇猛兽打交道的?她倒好,以前那么胆小,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倒成了半个猎人,动不动就大开杀戒......以后可不敢招惹这疯丫头了,白氏心想。 “唰唰唰——”随着李墨荷出手,风声飒飒,地面也被敲得砰砰作响,扬起无数灰尘。地上遭罪的蛇也被激怒了,不再试图逃走,而是调转方向,往李墨荷的脚边游去,“嘶嘶 ”吐着信子发出威胁的声音,扬起脑袋试图往李墨荷腿上咬一口。 “哎呀呀,它过来了,快快,荷丫头快躲开——”众人看得着急,周氏忍不住大叫出声。 “不怕——”李墨荷只来得及说这一句,接着灵巧地侧身一躲,说时迟那时快,猛地弯腰,一把握住了蛇的尾巴尖。 “乖女——你、你这是干嘛呀?”许氏吓得花容失色。 抓住蛇以后,李墨荷一刻也不犹豫,立马转着圈挥舞起来,蛇细长身体像条麻绳似的飞舞起来,在空中的黑色残影形成了一个圆。李墨荷担心转的过程中脱手,用了极大的力气攥住蛇尾,刚握上去时掌心里凉凉的滑滑的,但是摩擦起来,才感觉到蛇皮并不是光滑的表面,而是由无数细小的鳞片组成。 甩了七八圈,李墨荷才猛一用力,将手里的蛇重新摔到地上。这一下,可把这条蛇摔得七荤八素,瘫在地上不动了。 李墨荷这才解释说:“娘,你别担心,我刚才是故意那么做的。蛇的身体由一节一节的骨头组成,我抓着它的尾巴,把它的身子甩脱节,它就不能回头来咬人了,不信你瞧——” 说着左手拿烧火棍拨了拨地上的蛇,果然已经如脱水的面条似的,瘫软成一长条,动也不动。 “荷丫头,你真有本事!”周氏赞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谁教你的?”白氏问。 李墨荷挑了挑眉,笑道,“奶奶,别忘了,我跟我爹一块儿上山打猎的,上次猎的那条水蛇,你见过的,这么快忘了?” 白氏脸色发青,哼了一声不再多问。 见威胁解除,李墨荷找来柴刀,对准蛇的七寸一刀斩下去,顿时身首分离,圆圆的蛇胆从蛇身的横截面露出来。 小白氏见了眼热,忍不住想上前去捡,李墨荷厉声喝道,“别动——别过去,它还没死全。” 手上的柴刀试探过去,果然蛇头抽搐着动了动,一口将刀片咬住,接着才渐渐没了动静。 这一出把小白氏吓得够呛,蛇胆也不要了,赶忙跑回家。 李墨荷将半截血肉模糊的蛇身子捡起来,笑吟吟问白氏:“奶奶,你要不要尝尝这个?” “算了吧,我可不要。”白氏心想,你现在这副心狠手辣的样子,简直比恶鬼修罗还吓人,谁还敢伸手啊? 众人散去,许氏虽然心情还未平息,仍旧强撑着收拾一地的血污。李墨荷看得心疼,“娘,你歇着吧,我不怕,我来。” “乖女。”许氏蹭了蹭她的脸颊,语气坚定,“有你在身边,娘什么也不怕。” 虽然一场惊吓,但是能收获一枚优质蛇胆,李墨荷还是挺满意的。这蛇虽然瘦小,但尖刺獠牙的模样,看上去是有攻击性的毒蛇,这样的品种通常只生活在深山老林、瘴气之中,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呀?蛇又没长脚,怎么能从深山跑到山脚下,它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真是奇了怪了! 琢磨不明白,也只能把这事儿暂时放下了。邻近中午,李昊抱着一条棕色的小狗崽儿,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瞧,我挑的这只怎么样?”李昊捏捏小狗的爪子、耳朵,得意地介绍,“一窝五只,就它最机灵好动,一看到我来,就眼巴巴地盯着我,还知道摇尾巴。我讲了半天价,那户人家才同意二十五文钱卖给我的!” 李墨荷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指,挠了挠小狗的下巴,它马上闭上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原来小家伙只有身体是棕色的,四只爪子上覆着雪白的皮毛,好像戴上了四只手套,两只眼睛上方,还有两块椭圆形浅黄色的斑块。李墨荷用手指点了点它湿润的鼻子,小狗懵懂地退了半步,然后试探着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用还没长齐的牙齿轻轻地磨,看上去可爱极了。 “还说呢,你都不知道,刚刚家里发生了什么,我都吓死了,还好有荷丫头在!”许氏嗔道。 “啊?”李昊从逗狗的动作中暂时抽离思绪,关切地问,“怎么了,兰儿,发生什么事了?” 第八十九章 报复心极强的黄大仙 许氏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李昊倒吸一口凉气,“好端端的,家里怎么会跑来毒蛇?”幸好荷丫头在家,要不是她胆大心细,把蛇处理了,万一咬了家里谁一口,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是啊,爹,我也奇怪呢。”李墨荷说,“这两天家里真是不安生。不过没事,我们现在养狗啦!” 许氏噗嗤笑了,“傻丫头,这小狗崽儿才多大,会吃饭还差不多,哪里就能看家护院了。我看牙还没长齐呢?” “才刚满月。”李昊说,“坏了,这小狗离了母狗,喂它吃什么好?咱家小黑虽然肚里有了,可眼下也不产奶啊?” “小狗这么小,应该还不能吃肉吧。”李墨荷说,“弄点肉汤拌面糊糊给它吃吧。” “为了小狗能吃上肉汤,看来咱家也得日日开荤了?”许氏打趣。 “想吃就吃呗,咱现在也不是吃不起。”李昊说,“我再抽空去街上的肉铺,问老板要点下水什么的,回来煮了也一样的。” 李墨荷将小狗抱在怀里,摸它热乎乎软绵绵的肚子,“爹,娘,咱们给这小家伙起个名字吧,以后也是家里的一员了!” “这是公狗还是母狗啊?”许氏问。 “小母狗。” “要不叫小花、花妞?” “荷丫头不是要赚大钱吗,招财?进宝?意头不错吧。” “哎呀,我们不会起。”许氏说,“乖女,还是你来定吧。你说个名字,往后就叫它了。” 李墨荷无奈扶额:“我才是起名废。嗯......这小家伙身上的毛是棕褐色的,四只爪子却又雪白,要不就叫奥——”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假如真给它取名某三字知名品牌的巧克力夹心饼干,会不会有点奇怪? “奥奥?”许氏重复了一遍,“荷丫头,你要给小狗叫这个名字吗?奥奥,挺好听的。”李墨荷尴尬笑笑。 “那行,就叫奥奥吧。”李昊大手一挥,虽然他没搞懂,这个名字跟小狗身上的花色有什么联系。 有了小狗,李墨荷多了新玩伴,一整个下午都在逗奥奥玩,拿着鸡毛掸子引它往前扑,用手指指挥它转圈圈,给它喂水喂饭,看它吐舌头散热,不亦乐乎。 许氏看了,颇感欣慰,跟李昊说,“荷丫头平日里总忙正事,不是做这个,就是做那个,难得她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李昊搂住许氏的腰,对她耳语道:“是啊,看来养条小狗真养对了。” 许氏面皮薄,顿时羞红了脸,将李昊推开:“大白天呢,注意些......对了,昊哥,你不是说要做个夹板,晚上捉老鼠吗?” “对对,你提醒我了。”李昊找来树枝,用刨刀削尖刮平,做成尖刺状,许氏看得纳闷,“这也不是夹板呀?” “这是我在山上捕猎时用的陷阱。那东西如此狡猾,我怕只用夹板捉不住它,还是做点陷阱更保险些。” 山上猎户用的陷阱,通常是挖个深坑,里面放满两排交叉的尖利的竹刺,坑上方铺好一层枯叶干草当做伪装。将猎物赶过来,惊慌之下猛地坠入坑里,哪怕是最皮糙肉厚的野猪,也得当场血流不止,失了反抗的力气。 在家里,李昊做的是简易版的,那只大老鼠不是喜欢偷蛋吃吗,那就布置个陷阱专门等它来。高高的竹筐里放上一个打碎的鸡蛋,添了油、糖,用气味当做诱饵,鸡蛋周围都竖着尖刺,竹筐上面盖板半掩半露,刚好留下一只老鼠能挣扎进入的空隙,只要它敢来,保准叫它有去无回。 这天晚上,虽然早早熄了灯,但是一家三口都没有睡,东屋里李昊与许氏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彼此。李墨荷担心小狗叫出声来误事,还特地拿了一只空花盆,铺上一些碎布棉絮,当做它的小窝,把它关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待的时间似乎总是特别漫长,而这一点在夜晚尤甚,李墨荷百无聊赖,开始在心里默背《琵琶行》、《将进酒》、《梦游天姥吟留别》......也不知过了多久,《滕王阁序》正背到“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一句的时候,从厨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嘤嘤的宛如婴孩哭闹的惨叫声。 李墨荷顿时精神一振,从床上一跃而起,点上蜡烛就要出去,本来已经团起尾巴缩在窝里睡觉的奥奥,听到动静也骨碌爬起来跟在李墨荷脚后。“不行,奥奥,你还是个小宝宝,没有你的事,乖乖待在房间里,不许出去。”李墨荷提溜着奥奥的后脖颈,将它重新放进小窝里,然后关上了门。 李昊和许氏也举着蜡烛迎面走来,李墨荷道,“爹,娘,咱们去看看,偷蛋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来到厨房,点亮火光,李昊上前,一手用力压着盖板,一边轻轻移开一条缝隙,瞄了一眼,登时愣住了。 “怎么样?是老鼠吗?”妻女问。 李昊摇了摇头,面色凝重:“不是老鼠......是只黄鼠狼。” “啊,黄鼠狼?”许氏惊讶,“老人们常说它们是黄大仙,生性古怪精明,向来躲着人的,怎么会突然跑咱家来偷蛋呢?” 李墨荷一下子想到前两天的事,“爹,你还记得,你在麓山上没抓到的那只黄鼠狼?” “嗯,我还射伤了它的腿。”李昊说话的时候,竹筐里被困住的黄鼠狼突然炸毛,唧唧吱吱地挣扎起来。 “我听说,黄鼠狼是一种报复心极强动物。”李墨荷说,“难不成,这只黄鼠狼的来历也与山上那只有关,因为爹伤了它的同伴,特地来咱家报仇的?” “啊,真的吗?” “坏了,这下可惹上难缠的了。”李昊无奈摇头。 “那这只黄鼠狼怎么办,是把它抓起来,还是放了?”许氏问。 李墨荷道:“咱们把它放了吧,本来已经结仇了,要是这只再杀了,恐怕山上的黄鼠狼家族要跟咱们不死不休了。” 可是这只黄鼠狼已经受伤了,就这么把它丢出去,也没法全须全尾地回到山上,李墨荷提出给它治伤,还丢了几块肉喂它。 天刚蒙蒙亮,就借了车,连黄鼠狼带竹筐搬上去,去了春雨医馆,拍门叫宗大夫。宗明犀起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不过很快清醒过来,将麻沸散混在水里喂黄鼠狼喝——熬了大半夜,本就渴了,这家伙很快咕嘟咕嘟喝光了。 等药效发作,黄鼠狼晕过去,宗明犀边给它治伤,边听父女俩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们想放它回归山林,可以,只是它现在伤得很重,走不了,怎么也得养十天半个月,等伤势好转了才能行动。”宗明犀指给二人看,层层叠叠的白纱布,将黄鼠狼的半个身子都包了起来,确实不好动弹。 “这......”李昊与李墨荷面面相觑,“把黄鼠狼养在咱家里?这可真够刺激的。” 第九十章 家养小黄 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送黄鼠狼来治伤了,也不在乎多养它几天,只是李昊担心这家伙本性狡猾凶残,养在家里,终究不放心啊。 宗明犀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取了一小瓶麻沸散交给李昊,嘱咐说若是后面喂养过程中,黄鼠狼表现出攻击性,有伤人的风险,就仍旧用这东西将它麻醉晕。 趁着黄鼠狼还晕着没有醒过来,李昊弄来了个更大的干净竹筐,里面垫了些干草,将身量纤细的黄鼠狼放进去还绰绰有余。 为了防止这家伙伤人,也避免它舔舐自己的皮毛抑制伤口愈合,李墨荷去铁匠铺里要了一块他们用来做围裙的硬质皮革,在黄鼠狼的脖颈上围了一圈,充作简易的伊丽莎白圈。 又聊了几句芦荟胶工作的近况,见春雨医馆里渐渐来人了,放只黄鼠狼在大堂里还是挺奇怪的,李墨荷再三谢过了宗明犀,留下诊金,与她爹驮着竹筐里的黄鼠狼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驴车晃晃悠悠的,黄鼠狼醒了,察觉自己全身上下裹满了纱布,脖子上还围着硬邦邦的东西,不便动弹,当即嘤嘤叫着剧烈挣扎起来。幸亏李昊提前将竹筐用麻绳封住了,才没有被它掀翻盖板跳脱出来。 李墨荷坐在一旁,拍了拍竹筐盖板,跟里面的黄鼠狼交流,“小黄啊,我听说你们黄鼠狼最精明了,你一定听得懂我说话的,对不对?你不要叫啦,也不要挣扎,我们不会害你的,坐车是为了带你去治伤。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先在我家乖乖住两天,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就放你回麓山,回到你的洞穴。也拜托你回去跟你的同伴打个商量,就说上次我爹伤了它的事情,就别记仇啦,你毁了我家那么多鸡蛋,也算是报复过了,咱们两边一笔勾销,好不好?” 李昊坐在前面赶车,听到女儿的话,忍俊不禁,“荷丫头,说这么多,你怎么知道它能明白啊?” “爹,小黄肯定听得懂,它正盯我呢。”李墨荷肯定地说,筐子里的黄鼠狼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自己,呲牙发出威胁的低鸣,李墨荷又道,“哎小黄,乖啦,不要这么凶嘛,不许对我呲牙,你乖乖的,回去我喂你吃肉,好不好?” 回到家,李昊胡匆忙塞了两口早饭,见时辰不早了,又马不停蹄地送李墨梅出门。 许氏看着筐子里烦躁不已、不停转圈的黄鼠狼,满是担忧,“把它关在笼子里面行不行哦。乖女,你给它脖子上围成大喇叭做什么?” “这样,它就不好咬人,也不能舔伤口啦。不然的话,后腿刚裹上的纱布,被它舔舔就扯掉了,药还没起效果呢。”李墨荷道。 小狗奥奥对于这个新伙伴,也是好奇不已,在竹筐周围跑过来、跳过去地撒欢儿,一双棕褐色的小耳朵扑扇扑扇的,还好奇地凑近,小鼻子嗅闻里面的气息。 竹筐里假寐的黄鼠狼,见奥奥越凑越近,突然一个扑近,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张开大嘴作势要咬它,不过它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发挥了效果,将黄鼠狼拦在了离竹筐边缘还一寸有余的地方。尽管如此,奥奥还是被吓坏了,哼哼唧唧地叫着,灰溜溜地夹着小尾巴跑去找李墨荷求安慰。 李墨荷将小狗抱起来,抚摸它背上的皮毛,柔声道,“不怕不怕,奥奥乖,小黄坏蛋,我们不去找它玩了啊。” 一瞬间,李墨荷怀疑黄鼠狼听懂了自己的话,因为它甚至还偏过头来,冲自己翻了个白眼,眼里流露出鄙夷的情绪。 听说家里抓了只黄鼠狼,李墨明、李墨竹怎能不来凑热闹,好奇地围观。 李昊从街上肉铺带回了一些猪下水,剁碎以后,李墨荷用一根竹签戳了肉块,透过缝隙往竹筐里递送到黄鼠狼嘴边。 黄鼠狼凑近嗅了嗅,张口将肉块从竹签上刮下来,吞吃入腹。 李墨明看得心痒痒的,嚷嚷道,“荷姐姐,让我来喂它,我也想玩玩嘛!” 李墨荷吓唬他,“小黄很凶的,当心它咬你啊,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会的!它在笼子里关着呢,才咬不到我。”李墨明一点儿也不好糊弄,见这皮孩子不见黄河心不死,李墨荷将手上的肉签递给了他,嘱咐道,“小心点儿,别靠太近。” 李墨明不以为意,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喂肉给黄鼠狼吃。要不说黄鼠狼精明呢,这东西会察言观色,欺软怕硬,李墨荷喂食的时候就老老实实不作妖,换了毫无威胁的李墨明,它便死死地咬住竹签,将小孩用力往前拽。 李墨明差点站不稳因此摔倒,脸上原本的嬉笑也挂不住了,吓得撒手就往后躲,黄鼠狼这才慢条斯理地吃了肉。李墨明气不过,跑回家告状,小白氏跑来,“荷丫头,既然是这只黄鼠狼毁了咱家的蛋,你还救它干嘛,依我看,一铁锹砸死它算了!” 说话间,没注意到筐子里的黄鼠狼盯着她目露凶光。 李墨荷一口回绝:“不行,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不能再跟这群黄鼠狼纠缠下去了。世上虽弱肉强食,但世间生灵也生来平等。我爹上山打猎杀生,是为了混口饭吃,那么山上的动物为了生计,自然也可以报复我们。伤了它的同伴,它已经专程跑到山下报复我们了,搞不好昨日家里那条毒蛇,也是这家伙从山上带来的。这样的麻烦,婶娘你还想源源不断持续下去吗?” 小白氏打个冷战,忍不住嘟囔,“小畜生还挺记仇......行吧,二哥二嫂既然愿意养着,我们也管不着。只是荷丫头你可千万看好了这畜生,若是它逃出来再糟蹋东西,或是伤人,我跟你奶奶可饶不了它!” 自此,后面的日子里李墨荷坚决禁止小孩再来参观喂食了,开玩笑,万一出什么好歹,她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饿了喂肉,渴了喂水,就这样过了两天,李墨荷决定帮小黄拆开纱布换药。 虽说这家伙最近看起来似乎接受了自己家养宠物的角色,已经基本不再反抗了,李墨荷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野性难训,换药之前,给小黄喂了些添加麻沸散的水,然后打开盖板,让它重见天日。 李墨荷弯腰,正要将它从竹筐里抱出来,小黄眯了眯眼,渐渐熟悉了外头的日光,突然猛地一跃而起。 第九十一章 上门提货 “哎呀——”毕竟事出突然,黄鼠狼一跃而起要扑到它面前的时候,李墨荷惊得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害怕被它咬到。 李昊不放心女儿,本就在旁边守着,见状当即抬手往黄鼠狼的脑袋上来了一个巴掌,这一下用得力气十足,“啪”的一声,黄鼠狼似乎被拍晕了,愣住两秒没有动弹,缓过劲儿来才呜呜地哀叫着,朝李昊投去愤恨的目光。 “小东西,你还不服气?”李昊捏着它的后脖颈,咬牙道,“荷丫头喂你吃,喂你喝,好心给你换药,你还敢吓唬她,还想咬她?喂不熟的白眼狼!” 黄鼠狼挣扎着想要从李昊的魔爪下逃脱,但是一个资深猎户手上的力气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它的腿上也还有伤口绑着纱布,挣脱不开。又过了会儿,渐渐的它的动作幅度小了,显然是麻沸散起了作用,最后头一歪,彻底昏睡过去。 李昊这才放心把它交给女儿,李墨荷帮它拆开纱布,将伤口用清水重新清洗过后,重新涂上药膏,然后包扎好,只是她手法不如宗明犀那样专业,一团一团白布缠绕上去,都快把手底下的黄鼠狼包成粽子了。 “小黄的伤什么时候好啊?”许氏不无担忧,“山上的野兽,终归是养不熟的,还是尽早把它放归山林吧。” “嗯。”李墨荷点头,“快了,快了。” 又过了两天,估摸着上次托付白信做的那副西洋棋,应当差不多完工了,李墨荷要去太平村验收成果,李昊也跟着去了,说是要请他大表哥帮忙打一套写字的桌椅,放在家里给李墨荷用。 “那感情好!”李墨荷高兴极了,笑眼弯弯,“到时把梅姐姐和竹儿也叫来一起练字。” 来了白家几次,李墨荷与凌氏都已经十分熟稔了,刚走到门口就扬声,亲亲热热地叫了声“伯母——您在家吗——” “哎,在的在的——”凌氏从屋里小跑出来,笑着答应,李昊也点点头与大嫂问好。得知是为了上次的工件而来,凌氏解释,棋盘已经完工,这两日白信刚给它上色、刷桐油,因为担心有味道,便拿到村西头的河边风干打磨去了,说着热情邀请父女俩进屋先坐,她去河边把人叫回家。 李墨荷道:“不用麻烦了,伯母,表哥在河边的话,我也认得路,不如我自己过去找他好了?”你劝我,我劝你,说着两边十分客气地让到了门口。 不巧的是,那个讨厌鬼白崇也刚好经过,见到李墨荷,哼笑一声,正想逞几句口舌之快,不料李墨荷像没看到似的,瞥了一眼把他当做一团空气直接忽略过了,径直走过他身边。 “喂,李墨荷你——”竟然敢无视我,假装没看到?这叫白崇如何能忍,脸上添了几分羞恼之色,正要上前把人叫住,不料一道浑厚有力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阿崇——” 白崇登时浑身一僵,转过身来,扯了扯嘴角,“表叔好......” “阿崇啊,表叔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李昊盯着他,幽幽道,“我听荷丫头说,上次你跟她初见,就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说着挽起袖子,露出了鼓鼓的小臂与紧实的肌肉。 “我......”白崇卡壳了,顿时有些汗流浃背之感。 凌氏忙打圆场:“二弟,你误会了,阿崇这孩子心眼不坏的......” “呵呵。”李昊笑着露出一口银牙,语带威胁,“大嫂,你放心,我也相信阿崇不会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来,阿崇,进屋陪表叔喝杯茶,咱们把上回的事情好、好、聊一聊——” “噗嗤。”见白崇苦大仇深地跟着李昊进了院子里,李墨荷捂嘴偷笑,该,谁叫你这人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吃点教训也好。这般想着,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地来到河边。 爬上河堤,只见少年背对她蹲在地上,只能看到一节清瘦挺拔的脖颈,他的手上拿着锉刀,好像在打磨抛光,脚边整整齐齐摆着几十枚黑白两色的棋子——是立体的! 李墨荷大喜,朗声道:“表哥——”见到白信转身立马挥挥手,跑到他身边。 “荷表妹,你来啦!”白信笑了笑,也有几分懊恼,“本来还想着完工后,我亲自送到你家的,只是我学艺不精,手艺粗糙,怎么看都觉得还不够满意,还想再修一修,因此晚了些,没耽误你的事吧?” “表哥,你说什么胡话呢!”李墨荷两根手指捏起一枚骑士,左看右看,忍不住赞叹,“瞧这马头,雕刻得多好啊,栩栩如生,你对自己要求高,还不满意,我可太满意了!” 听到这话,白信脸上的笑意扩大了,“真的吗,你满意就好。我按照你说的,用了黑白二色以作区分,再上桐油,散了两日风,似乎还有些许气味。” 李墨荷把棋子放在鼻前嗅了嗅,“好像还行?基本没什么味道了。没关系,再晾几日便可。” 看着眼前亲切又熟悉的棋盘,李墨荷突然来了兴致,抬眼看着白信,“表哥,谢谢你帮我做了这副西洋棋。这种玩法还挺有意思的,你自己亲手做的棋盘,要不要试试,陪我来一局?” “好啊。”白信欣然应允,正如李墨荷所说,他按照图纸打造的时候,便觉得这种西洋棋的布局、棋子,与象棋相仿又各异。 于是,两人便在河堤上席地而坐,李墨荷娓娓道来游戏规则,白信听得认真,天性聪颖,上手以后更觉其中趣味,不知不觉间与李墨荷对战了好几局。 在家的凌氏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得亲自跑到河边找人。 一个村邻妇人见了,笑嘻嘻与凌氏打趣,“凌嫂子,我刚看到你家阿信跟个小姑娘在河边下棋玩哩,是不是你未来儿媳妇啊,哦哟,两个人当真是亲亲热热,你侬我侬......” “休要胡说,那是阿信的表妹。” “表妹,那岂不是更好?表哥表妹,亲上加亲啊,哈哈哈......”笑了几声,见凌氏不悦的神情,妇人自知话头不对,讪讪告辞了。 站在河堤上,远远看到少男少女嬉笑谈天的背影,凌氏也不得不承认,荷丫头与她家阿信两个孩子都容貌不俗,果然登对。只是,想想还被留在家喝茶的白崇,凌氏忍不住惋惜,荷丫头在家可是她爹娘的掌上明珠,李昊那一关,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第九十二章 大功告成 凌氏来叫回家,二人仍不觉过瘾,反倒更加被勾起了兴致,白信问,“荷表妹,这西洋棋着实有趣,我能否按照你给的图纸,再打一副出来?你放心,只是留在家里自用,绝不对外人泄露。” “当然可以啊!”李墨荷点头,毕竟,这可不是自己的专利,这是大众的智慧,“表哥,这图纸也不用保密,谁想看都可以。” “不仅如此,表哥若不嫌麻烦的话,我还想请你帮我也打一副出来呢!”李墨荷说,“这一套,是我送给朋友的礼物,我自己玩的,就不用立体棋子那么复杂了,可以做得简单些。” “好啊。”白信欣然应允,“等做好了我给你送去......” 李墨荷把西洋棋带回家,准备送人前再多放两天去去味道,当然,她也想自己趁机再玩一下。晚上照例教完姐妹俩认字,她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李墨梅,给对方讲解游戏规则,陪自己一起对弈,许氏搂着李墨竹在一旁好奇地观战。 “荷丫头,你是从哪里知道这种新奇玩意儿的?”李墨梅拈起一枚士兵棋子,前进两格,“国王,王后,这些也是洋人的称呼?” “对呀,就跟咱们大周的帝后是一样的。”李墨荷眨眨眼睛,笑道,“其实,除了咱们大周,海外还有很多厉害的国家呢,书上说,那里的人头发有红色的、黄色的,眼睛是蓝的、绿的,总之跟咱们长得很不一样。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也想随船队出海,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哇,真的吗荷姐姐,竹儿也想去,带上我嘛——”李墨竹撒娇,许氏爱怜地捏捏她的鼻子,“你呀,姐姐干嘛你就要干嘛,都快成你姐姐的小跟班了。” 期间,郑荃又飞鸽传书来了一次,拐弯抹角地问,他的礼物好了没有,李墨荷只答,“莫急,快了快了。” 终于,在李墨梅去春雨医馆帮忙的第六天,晚上回家时带回来了好消息,宗明犀那边的芦荟胶研制成功了! 等了这么久,总算出成果了,心里的一桩大事有了着落,李墨荷异常兴奋,一晚上都睡不安宁,第二天早上起床照样精神抖擞,跟姐姐一起去了镇上,还把那套棋盘也带上了。 她先来到春雨医馆,查看宗明犀做出来的成品。 “小荷,你瞧瞧,这样的芦荟胶,可满意?”宗明犀将一个茶盘递给她,上面盛放着一小团接近透明的胶体。 李墨荷接过来,用指尖沾了一点然后在自己的手背上抹开,触感很清透莹润,但是比起自己熟悉的芦荟胶,似乎没那么大的水分,更像是一款轻薄补水型的面霜,她将指尖放在鼻子前面嗅闻,有种淡淡的甜香,“宗大哥,你在里面放了蜂蜡?” “不错。”宗明犀点头,“添了蜂蜡,才更像你说的胶体。否则,我总觉得像是一滩水,抹在脸上湿淋淋的。” 说话的功夫,手背上的芦荟胶已经被吸收了,李墨荷总体还是很满意的,“宗大哥,辛苦你了!既然芦荟胶已经做出来了,接下来我会按照你的方子与手法,先回家少量生产第一批,试验效果。” “当然,我对咱们的产品还是很有信心的,一定差不了!”李墨荷笑道,“芦荟胶有了,接下来咱们就该接着做芦荟蜂蜜面膜了,后面的事情交给我吧,宗大哥你先好好歇歇,喘口气。” “好。”宗明犀道,“有什么事,你尽管找我。” “好嘞!”李墨荷哈哈笑道,“宗大哥你放心,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可不会跟你客气。” 正事谈好了,李墨荷抱着棋盘,还打算去郑家一趟,把郑荃心心念念的礼物送了。 “荷丫头——”李墨梅将她拦住,姐妹俩来到门外说小话。 “怎么了?”李墨荷疑惑歪头。 “我......”李墨梅有些犹豫,看看屋里的宗明犀,悄声道,“宗大夫把芦荟胶都做完了,这儿应当也没我什么事了吧?要不然,我跟宗大夫说一声,明日起便不来了?” “别啊——”李墨荷一听,眼睛瞪得老大,抓着李墨梅的手,“姐,你别冲动!芦荟胶的事情虽然告一段落,但是宗大夫这儿平日里人也多,还忙呢。再说了,多好的机会呀,你留在这里,不仅能帮忙,还能跟宗大夫学到真本领。我看你对医术还挺感兴趣的,不想接着学吗?” “可是——”李墨梅表情纠结,也不说想,也不说不想。 李墨荷一看就有戏,劝道,“哎呀,别可是了,想做什么就去做,放弃了眼前的机会,你以后会后悔的!” 后悔?荷丫头说的是真的吗?但,哪怕家人不看好,这也的确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如此渴望去做一件事...... 李墨梅的眼里闪过迷茫,李墨荷见状也不催她,耐心地等待她做出决断。李墨梅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眼神渐渐坚定,拐弯抹角的,“那——你之前说的工钱,我不能要了......行吗?” “哎呀,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听到她愿意继续学,李墨荷放下心来,把钱的事情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她盯着李墨梅,语气诚恳且认真,“梅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觉得学到一技之长,对于女子来说是人生一大幸事。你想想啊,如果真能学成了,往后家里大人小孩,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你都能帮着诊断,多厉害啊,是不是?” “这段时间,辛苦你继续在这里帮手,也是帮我的忙,行吗?如果你后面有别的打算,咱们再谈,好不好?” 李墨梅脸颊上露出一个圆圆的酒窝,如释重负地点头,“嗯!” 李墨荷也扬起嘴角,“加油!” 郑家,如意阁。 李墨荷站在鸟笼边,饶有兴致地逗鸽子,郑家兄妹俩则是竖起两颗脑袋趴在桌子边,好奇地摆弄那副西洋棋。 “我怎么觉得......”郑荃捏起一枚士兵棋子,对着日光仔细端详,“啧,这棋子的边边角角怎么看起来如此光滑圆润,小荷花,你老实交代,这副西洋棋,是不是在送我之前,早给别人把玩过了?” “?!”李墨荷顿时汗流浃背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嘿嘿,少爷,也没别人,就是做好以后放在家里,我忍不住先玩了两天......但是你放心,这绝对是新做出来,不是我吹,外面也没有这样的立体棋子啊,是不是?” “还有——”她指着郑荃手上的士兵棋子,“人家的脑袋是个球体,是我表哥手艺好,才如此光滑的,少爷你不要乱讲。” “表哥?”郑荃想,她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表哥? 李墨荷有点儿小得意,与有荣焉:“是啊,就是拜托我表哥帮忙做的,怎么样,很牛吧?” 郑苓笑嘻嘻的:“厉害!小荷姐姐,你快跟我们讲讲,这副棋如何玩?” 这是最近以来,第三次给人讲解规则了,李墨荷感觉自己的口条都被锻炼出来了,语速飞快,简洁易懂。 “其他倒还罢了,这兵升变倒还有点儿意思。”郑荃摸着下巴,冲李墨荷挑眉,“怎么样,小荷花,咱俩先来一局?” 李墨荷连一秒也没犹豫,眼睛亮晶晶的:“好啊好啊。” 开玩笑,姐这两天正玩得上瘾呢,对付你们这群新手,看姐不砍瓜切菜,手到擒来? 第九十三章 宴会邀约 “嗒——”伴随着棋子落下的清脆响声,李墨荷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向对面:“将、军。怎么样,少爷,你都连输三局了,还来吗?” 郑荃舔了舔嘴唇,有些不甘心地盯着棋盘,又抬头看看李墨荷得意的模样,既觉羞恼,又觉有趣,“算你厉害——小荷花,咱们继续!这一局,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得手的!” “哎呀哥,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小荷姐姐都陪你玩三局了,还没跟我玩呢!”郑苓抓着郑荃的胳膊,“你起来嘛,让我也来玩玩......” 郑荃的身子左摇右晃,像个不倒翁似的,就是不肯挪座,“苓儿别闹,哥哥在研究战术呢,等我学会了,我再教你。” “谁要你教啊,我可以找小荷姐姐啊!”郑苓不满。 李墨荷放下手里的棋子,笑着起身:“好啦好啦,你们俩别闹了,今日就先玩到这里吧,我得回家了。” “啊?小荷姐姐你这么快就走?”郑苓依依不舍。 郑荃也不禁皱眉,语气颇为遗憾:“还想留你在家吃顿饭呢......” “不用啦,谢谢你们。”李墨荷笑笑,语气诚恳,“今日真的有事,宗大哥那边刚刚做出来芦荟胶,我得回家研究一下如何量产。” “不过——少爷,你能帮我个忙吗?拜托你。”李墨荷双手合十。 “什么事?”郑荃见到她这副猫儿似的模样,莫名想笑,努力抿住嘴角,挑眉,“你说说看。” 李墨荷道:“我急着回家,想写封信,拜托你送去苏府,交给我表哥或苏小姐均可。芦荟胶要开始第一批量产了,做好之后,我想借苏家的美珍阁,把名头打出去,让更多人知道。” “送信啊,自然没问题,此事包在我身上。”郑荃点头。 听了李墨荷的话,郑苓摸了摸下巴,提议说:“小荷姐姐,你既然想要把芦荟胶宣扬出去,不如......我来办个赏花宴,把认识的女孩子都请来,到时候你也带着芦荟胶来,让大家现场体验,岂不更有成效?” “咦,真的吗,这样可以吗?”李墨荷非常惊喜,万事开头难,第一批芦荟胶,如果有郑家来牵线搭桥介绍给富家小姐们,就再好不过了。 对于妹妹的提议,郑荃也十分讶异,默默看了郑苓一眼,在心里想:要知道,因为眼角受伤留下的那道疤痕,怕被别人嘲笑,从前苓儿从不愿意参加女孩子们的聚会的。如今,她竟然愿意出面,主动承办宴会,还要请人来。 一方面,宗明犀给的玉颜膏固然起到了作用,让苓儿脸上的疤痕淡化了不少,也让她逐渐恢复了自信;另一方面,苓儿是真的很喜欢小荷花这个朋友,真心实意地为她考虑,想要帮她...... 想到这里,郑荃也出声道:“玉湖镇的别庄,挨着一大片荷塘,如今接天翠绿,十里荷香,正是赏荷的好时节。不如,咱们便去那里,如何?还可请爹娘出面,不仅限于你们小女孩,多请些同龄人,大家一起划船采莲取乐,如何?” “好啊,人多热闹!”郑荃自然是没有异议的,李墨荷也欣然同意,虽说女子是她的主要受众,但是年轻公子们来了对她也没坏处,兴许人家想买些送给心上人呢,又或许人家自己就特别注重保养,愿意买了自己用呢?总之,人多以后,才有人气嘛。 郑荃勾了勾嘴角,心中不免自得,倘若让妹妹郑苓操办宴会,以她的性子,最终来的无非就是赵家周家那几个小妮子,最多再带上林乔雅那个眼睛长天上的高傲丫头以及她的小跟班们,他今年十六,一个成年男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与这一群小丫头混在一起。 但是,倘若由娘亲来出面,那这场宴会的性质便不同了,宾客无论男女、年龄大小,都很寻常。 “那等我们先问过爹娘,把时间安排妥当了,再知会你。”郑荃微微低头,看着李墨荷的眼睛,“反正多福如今对去你家的路线熟悉得很。” 李墨荷笑眼弯弯:“好啊,咱们随时联系。” “你到时候有空的吧?”郑荃打趣,“我们是去赏荷的,你又叫小荷花,身为这朵主角,可一定要来啊。” “哈哈,你放心吧,我一定去!”毕竟多好的机会,她还要去给自家芦荟胶打广告呢。 李墨荷要来纸笔,飞快地写好了一封信,请郑荃帮忙转交,然后便脚步匆匆地回家了。 她走后,郑苓站到哥哥面前,双手背在后面,一脸揶揄之色,“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说实话啊?承认吧,你就是很喜欢小荷姐姐吧?” “别瞎说,我只是觉得小荷花挺有意思的。再说了,你不也对她很好吗?说明咱们郑家门风端正,对朋友重情重义,懂不懂?”郑荃将李墨荷留下的信纸叠了两折,嗔道,“别挡路,我要去送信了。” 郑苓望着她哥的背影小声嘀咕:“明明这么上心了,还嘴硬,家里这么多人,哪里便轮到你亲自跑腿了......” 不过,想到她哥二十岁之前不能成亲的规矩,郑苓又不禁忧心:她哥今年才十六,离成亲的期限还有四年呢,小荷姐姐那么好的女孩子,也不知道在这四年里,会不会被别的男子抢走......越想越愁,不禁吩咐侍女,“不行,银雀姐姐,我好心焦,你去小厨房要碗冰粥来,帮我降降火......” 苏府与郑家的宅子有些距离,郑荃也是闲的,非要骑马过去,仆人们心里暗自纳闷儿:什么信件啊如此重要,公子连自家仆人都放心不过? 到了苏府,却是凑巧,仆人刚进去通报,便得知近日苏玉珍与她的未婚夫许安均在府里,听得郑荃来访,吩咐有请。 郑荃一路进去,一路打量苏家的院子,心里暗想,花里胡哨的,一看就是苏玉珍的喜好风格。 来到云水间,苏玉珍笑吟吟地迎接,与郑荃客套寒暄两句,她那未婚夫许安跟在一旁,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模样,长得倒还算清秀,毕竟是表兄妹,与李墨荷的眉眼有三分相似,郑荃略盯了几秒,才将视线移到别处。 第九十四章 苏家送信 “郑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苏府做客?”苏玉珍嘴角带笑,端起茶盏吹了吹,轻轻抿一口,“我这花茶,味道还算不赖,郑公子不妨尝尝——” 郑荃掀开杯盖,只见里面漂浮着几朵粉紫色的花朵,有种淡淡的幽香传来,他撇了撇嘴,心想,放着好好的茶叶不用,找来些野花野草泡水喝,这种事,也只有苏玉珍这种怪人做得出来了...... “怎么了,郑公子被我家的花茶迷住了?”苏玉珍见他盯着茶盏,脸上不禁浮现一丝得色,“这花儿可不寻常,咱们大周国并无此类品种,还是我花了大价钱从洋人客商手里买来的,他们叫它,‘玫瑰’,玫红的玫,瑰丽的瑰,啧,真是个好名字......” 玫瑰花茶,也不过是其中一种,其实不管什么稀罕物什,从洋人手里收来,哪怕去掉层层成本、盘剥,也已经足够她赚上三分利了,倘若有一天她能彻底打通航线,自己亲自带队出海,不知道会带来多少金银财宝——想到这一天的到来,苏玉珍便不由得眉飞色舞,心潮澎湃。 苏玉珍说话的时候,许安便静静地听着,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完全被吸引住了视线,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对苏玉珍的迷恋。余光无意间留意到,郑荃在打量他,仿佛这才想起来在场还有第三人存在,为了掩饰尴尬,不好意思地偏过头,耳垂染上几分绯色,抿了一口花茶,随口道,“上次荷表妹来,也很喜欢家里的花茶。” 苏玉珍闻言,弯弯嘴角,“真的吗?难怪我与荷妹妹一见如故,她果然有品位,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说着话锋一转,“郑公子,咱们两家自上一辈起,合作也有些年头了,只是平日里各忙各的,正事要紧,却是不常见面。玉珍不知,郑兄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郑荃先是有点儿羞恼——苏玉珍接管苏家的生意,平日里自然忙正事要紧,但他自己是什么货色,自己可一清二楚,天天闲得很,哪里有什么所谓的正事可言?整日不是与伙伴听曲儿吃酒,便是放马南山郊游,这会儿她忽然来一句,各忙各的?总感觉在含沙射影他...... 接着又莫名有点儿紧张,从怀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苏玉珍,“这是......小荷花给你的信。” “你说我表妹?”许安重复了一遍,一脸迷茫,盯着郑荃下意识问,“既然是我表妹的信,为何会是郑公子帮忙送来?”言下之意,为何不是李墨荷自己送来镇上,且郑家与苏家在两个方向,并不顺路,这个忙,帮得很古怪啊。 许安寻常的一句话,却让郑荃莫名有些不自在,这当表哥的怎么说话呢,好像暗示他跟小荷花关系非同一般似的?不知道这样会被人家误会吗?幸亏这里没有外人,若是被别人误会,小姑娘的清誉还要不要了,真是的! 后脖颈的一小块皮肤莫名很热,好像快烧起来似的,郑荃摸了摸,正色道,“许公子,你表妹今日来府里见我妹妹苓儿,因忙着回家做事,便请我代为转交这封书信。”就是这么简单,知道了吧?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 “原来是这样。”许安了然,微笑道,“我代表妹,多谢郑公子。” 苏玉珍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将信上内容过了一遍,顺手递给许安,“你看看,与上次荷妹妹来做客说的,是同一件事情。” 许安笑眯眯的:“表妹的芦荟胶做出来了?太好了。玉珍你看,她还说要把第一批新品送来给你试试呢。” “嗯,我看到了。”苏玉珍拉住许安的手,亲昵地晃了晃,“我能有此殊荣,还不是托了你的福?”其实她心里一清二楚,李墨荷的示好,根本目的还是想借她之手,将这所谓的芦荟胶推销出去。早先的一句戏言,没想到如今她竟真的大方拉自己入股芦荟生意,还许以厚利,苏玉珍呢,本来又是个爱折腾的性格,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投资嘛,自然胜败皆有可能,玩不起的,根本就不能算作一个成熟的商人。 外人在场,苏玉珍仍旧对自己这般亲近,许安脸悄悄红了,但却没舍得放手,而是珍重地回握回去。 郑荃皱眉看着不远处的二人,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心想,喂你们俩,这两只手是被人用铁链绑住了吗,没见到我还坐在这儿吗?在人前还这般拉拉扯扯,简直有辱斯文! 他难以忍耐的表情,自然也被苏玉珍尽收眼底,她简直想笑,虽然整个蓝心镇人云亦云,说郑荃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但其实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自幼身体不好,挂名在佛寺做俗家弟子。换句话说,他是不能破色戒的,多么滑稽啊,众人眼里的花花公子,其实是个不近女色的清纯小白莲,至今还没有开过荤。听说,他的戒律要到二十岁才能打破呢,岂不是还要守身如玉四个年头? 苏玉珍可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想想都替郑荃可怜,看他的表情也带上了三分同情,搞得郑荃摸不着头脑,她干什么亏心事了这样看我? “苏小姐,许公子”,郑荃临走前丢下句话,“左右大家都不是外人,何时有空,一起去我家乡下的荷塘玩玩吧!” 许安摸不着头脑,“玉珍,你跟郑公子很熟吗?” “一般般吧,也就父辈世交。”苏玉珍笑了,“傻子,没看出来,人家是想跟你成为一家人吗?” “我?”许安指指自己,一副呆萌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就该被人欺负,苏玉珍忍不住揽上他的脖子,作势要亲他,许安慌忙地往后仰头,左右观望,小声道,“别,还有人在呢......” “怕什么,这是在我们自己家。”话虽这样说,苏玉珍还是没有亲下去,朱唇停留在了许安面前一寸的位置,与他亲密地耳语呢喃,“郑荃八百年没登门,头一回来苏家就是帮你表妹送信,我问你,他有这么闲吗?” “啊?”许安接收到这个消息,既惊讶,又犹疑,“不可能吧,这......”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怎么,难不成,其实你也暗恋你表妹?”苏玉珍挑眉,故意逗他。 “没有,怎么可能!”许安急了,脸色涨红,“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苏玉珍当然知道,毕竟许安是那么单纯,看向她热切的眼神骗不了人,而且,她的性子又极端霸道,不管东西还是人,既属于她别人便不能染指分毫,倘若哪一天真发现许安背叛了她,那可不会是现在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质问,她会在发现的那一刻,就让人滚出她的视线,还会让他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让对方尝到后悔的滋味...... “玉珍......玉珍”,许安伸手在未婚妻面前晃了晃,眸光中带着真切的担忧,“你怎么了,没事吧?我刚刚叫你,你都没有听见。” “没事。”苏玉珍笑了笑,突然搂住许安的脖子,印上了他的唇。 许安愣了一瞬,尽管羞涩不已,但还是遵从本心,也紧紧抱住了怀里人,然后回吻。 第九十五章 喝酒 正如宗明犀所言,不放蜂蜡,芦荟胶太过于稀薄粘稠,效果不佳,李墨荷只得按照他的方法一比一复刻,家里芦荟不少,蜂蜡却是没有的。 正所谓,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还没等她上门去找,曾庆便先一步登门拜访。他还不空手来,左手提了一坛农家酿的土酒,右手拎着一副猪耳朵,喜气洋洋地跟李昊寒暄,“李二哥,近来可好啊!没打声招呼就来了,老哥你不会嫌弃小弟打扰吧?” 小狗奥奥第一次见到生人,警惕十足,“嗷嗷嗷”地叫起来,只是奶声奶气的,十分可爱,一点儿也威慑不到人,李墨荷轻声呼唤,将奥奥关进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会,哪里的话!正盼着老弟你来呢!”李昊笑了,拍了拍曾庆的胳膊,“荷丫头你熟悉的,我就不多介绍了,这位是贱内。” 曾庆定睛一看,一道细条条的身影立在那里,弱柳扶风,面上带笑,果然是位温柔沉静的美人,也难怪荷丫头生得一副好相貌,原来是随了亲娘,他咧嘴笑着打招呼,“嫂子好。”顺道把手上的酒菜递过去。 许氏亦点点头,口中客气道,“曾兄弟,来就来了,还拿东西作甚?你也太见外了。” “嫂嫂有所不知,这猪耳朵下酒,可是一道好菜啊!在家时,我那婆娘便常做,吃起来脆生生的。”曾庆眉飞色舞。 “果真?那我们今日可有口福了!”李昊赞了一声,拉着他的胳膊,“走走走,曾老弟你好容易来一趟,咱们屋里聊!”一边推人进去,一边给李墨荷使了个眼色,李墨荷心领神会,比个手势。 许氏拎着酒菜进了厨房,李墨荷跟在后面,吓她一跳,“荷丫头,你不去陪客人,怎么来这儿?” “还不是爹,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嘱咐我来帮忙的啊。”李墨荷拿起那坛土酒,揭开陶封的泥盖,好奇地闻了闻,果然古代酿造技术还比较落后,这酒闻起来更像是甜甜的米酒,并不辛辣刺鼻,这种程度,她喝起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听了女儿的话,许氏忍不住翘起嘴角,口中抱怨道,“你爹这人就是爱操心。” “嘻嘻,爹这是因为牵挂你呀。”李墨荷抱住许氏的胳膊,揶揄道,“娘,有这么关心你、爱你的夫君,你不开心吗?” 许氏脸颊微红,一边洗菜一边说,“你这小妮子,自己还没长大,还不懂何为男女之情,倒先取笑起娘亲了?” 李墨荷吐了吐舌头,心想,娘你搞错了,女儿我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单纯。 “屋里不是卖给咱家蜂蜜的农户吗?他今日来,不知所为何事,乖女,你真的不用去陪着聊聊吗?”许氏铺开案台,哒哒地将葱姜蒜切好备用。 李墨荷帮她打下手,“不用,他来能有什么事?我估计是第一批蜂蜜成熟了,催我们拿货,急着要钱来了。” 她所料果然不错,酒菜刚上桌,曾庆还拉着李昊的手东拉西扯,酒过三巡,话题便拐向了自家的蜂蜜,喋喋不休地夸赞蜂蜜品质。 李昊试图将自己的手从曾庆怀里抽出来,对方却抓得紧紧的不肯松开,“曾老弟,你放心,既然蜂蜜成熟了,我们很快便去取货......什么,你说要多久以后?三两天如何,要不后日,明日——明日总行了吧?”曾庆这才满意撒手,李昊暗暗松了口气。 来意挑明,接下来无非就是推杯换盏、吹牛扯皮的环节,李墨荷不喜欢酒醉之人的丑态,随口说了句吃饱了,便先出去了。 门口,李墨竹好奇地往里张望,李墨荷见了,招招手,“竹儿来——” 李墨竹欢脱地跑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眨巴,“荷姐姐!” 张开手臂将她抱住,李墨荷道,“竹儿,你方才干嘛呢,怎么光在家门口,也不进来呀?” 李墨竹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说她娘听到动静好奇,让她来瞅瞅西院今日来了什么客人。 李墨荷道:“没什么稀奇,跟我们做蜂蜜生意的。”拉着李墨竹的手,一大一小回房间找奥奥玩了。 一场酒,从中午吃到了傍晚,李墨竹都回家吃晚饭了,还没有要散场的动静,李墨荷一会儿看看天色,心里焦急,这曾大叔,该不会今晚还要留下来吃晚饭吧?怎么还不走了呢?真是的...... 好容易,喝得歪歪扭扭的两人从屋里出来,李墨荷跟在后面,敷衍地道别,将人送了出去。 曾庆一走,许氏就要去煮解救汤,李昊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睛亮亮的,狡黠一笑,“兰儿,我没醉,方才只是唬人的。我要是不说醉了,这位曾老弟只怕还没喝过瘾呢!” 许氏这才松一口气,轻轻锤了李昊一拳,嗔道,“你啊......”两人进屋收拾杯盘狼藉。 李墨荷道:“爹,咱们果真明天去收蜂蜜?” “嗯,都答应人家了,去就去吧,也不过早晚的事。” “手上的钱还够吧?”李墨荷问,“接下来这段时间,可都是花钱的开销,暂时没有进项。” “乖女,你放心,够的,娘算着呢。”许氏道。 本身做芦荟胶也是头等大事,事不宜迟,第二天早上送走李墨梅以后,李昊父女俩便驱车来到横田村,上曾家取货。招呼他们的是钱氏母子俩,曾韦悄悄告诉李墨荷,说他爹昨个儿喝多了,夜里起来吐得一塌糊涂,如今还在床上昏睡着呢。李墨荷心里暗笑,这可是自找的,谁让你贪杯。 钱氏母子干活儿细致,将蜂蜜分装在三个酒坛子里,称重的时候给李昊看,是去掉坛子本身的重量的,李墨荷按照当初定好的价格算出货款,验货以后便当场结清货钱。 走的时候,她问还有没有多余的蜂蜡,钱氏嘴里说着没有了,却又打开蜂箱硬是从里面刮了薄薄几片出来递给她。李墨荷哭笑不得,接过道谢,和李昊运送蜂蜜回家。 后面的几天,李家人着实忙活了起来。做芦荟胶不难,李墨荷叫来许氏给自己帮手,就地取材、按部就班即可;只是,这做好的芦荟胶,该如何盛放存储,倒是个问题,李墨荷为此苦恼了两天。 期间,白信还来了一次,送做好的西洋棋。难得有娘家的孩子登门拜访,白氏倒是喜出望外,拉着白信不让他走,又是置办好菜,又是拉着他问白家人的近况,临走的时候还偷偷塞给他零花钱,端的是格外慈爱。 与白信的交谈,给了李墨荷一点启发。这里不是现代社会,寻常的工业制品也是奢望。通常女子的妆品都盛放在漆盒或玉瓶里,但她的芦荟胶并不准备只卖给富家小姐,未来肯定是要全线铺开,让寻常人家的女子也能消费得起的,因此定价必然不能太高,如果用这样昂贵的器具存储,只怕买椟还珠,连成本也赚不回来。 因此,李墨荷有了个主意——俗话说,靠山吃山,麓山上最多的也最有用的是什么?竹子啊! 第九十六章 竹盒 芦荟胶取自天然,如果再配上天然竹制的外盒,岂不是顺理成章,别有一番意趣? 竹芯中空,用来盛放东西最适合不过,但是,就像现代社会常见的瓶瓶罐罐一样,李墨荷需要做一些小改造,让竹筒使用起来更方便。 在李昊的认知里,要制作竹筒,无非将其从中间劈开,分成两节,一端削细打薄,作为“凸”的一头,能与“凹”的另一端扣上,便可以了。但是如此简单的操作,李墨荷并不满意,原因也很明显,这样的竹筒虽然合上了,但却并非严丝合缝的,两节竹管之间存在着缝隙。 试想一下,假如里面盛放着芦荟胶,液体的东西会随着外壳的晃动而流动,一个不小心就会顺着缝隙溢出,流得到处都是,根本不能实现将芦荟胶随身携带、随时随地使用的效果。 因此,李墨荷提出使用现代常用的一种工艺技术——螺纹。毕竟自己不是专业的工程师,李墨荷也不打算做到极度的科学精密,毕竟是日常用嘛,稍微能使竹筒拧紧闭合即可。 她把设想的效果跟自家爹娘描述,李昊听得云里雾里,没办法,她只好一边画简易的草图,一边自己亲自动手,捡了跟小树枝,用炭笔在上面勾画出一圈一圈的花纹,“......只要两边顺着相反的方向旋转,利用这些螺纹,它们之间就会犬牙交错,层层嵌合在一起,逐渐拧紧,就是这样!” “乖女,你太聪明了!”许氏听完,连声夸赞,“这么好的办法,你怎么想出来的啊?真厉害。” 李墨荷默默脸红:“爹,娘,这也不是我自己独创的法子,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在咱们不知道的国度,早有人用起来了。” “这样啊。”李昊与许氏对视一眼,感慨道:“所以人还是得多读书啊,书里才能学到真本事,不然眼里只看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别的啥也不晓得。依我看,不仅恒儿,梅儿明儿竹儿,咱们李家所有的丫头小子,都得好好读书识字才是!” 李墨荷对此喜闻乐见,圣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现在是自己的事情没忙完,等忙完了,先不用全天下,她首先要在小河村做一次基础的扫盲行动,教更多小孩识字。 竹盒有了雏形,具体制作过程,却是比芦荟胶更费时费力。首先,李昊需要从山上砍竹子扛回来,来来回回,一趟又一趟的,已经是不小的工作量。考虑到容器大小的差异性,李墨荷问她娘要了线团充当软尺,测量出山上竹子的周长,大致分成两种,容量大一些的呢便做成竹筒,小一些的做成竹管,适合不同人群用量的不同需求。 新鲜的竹子带回来只是第一步,要量好长度,砍成一节一节的,还得放在太阳下晒透,否则新鲜的竹子里面全是湿气,不能起到保存效果。 李墨竹跑来西院玩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成堆成片相同尺寸规格的竹筒,散落在地上的场景,她惊呆了,问李墨荷,“荷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呀?” “把竹筒晒干了,我们要做成一个一个的小盒子。”李墨荷把妹妹叫过来,当场考校:“竹儿,昨晚我教你写的十个西洋数字,可还记得?” “嗯。”李墨竹点点头,拿小石子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一遍,“荷姐姐,竹儿都记得呢。” “宝贝真棒,记性真好。”李墨荷高兴地亲了亲妹妹的脸颊,一本正经道,“现在,姐姐有个任务要交给你,需要你来帮忙,我们竹儿可以完成吗?” “可以!”李墨竹想也不想地大声回答。 许氏见了,无奈摇头,对李昊小声道:“也不知荷丫头给她妹妹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竹丫头对她唯命是从。” 李昊也哈哈笑了:“她们自家姐妹亲近,总不是坏事。从前,我还担心荷丫头沉默寡言,不爱跟姐妹们玩呢,没想到如今倒活泼了许多。” “是啊。”许氏感叹的同时,心里也总有一丝从未宣之于口的淡淡疑惑,自从半年前那场大病以来,荷丫头身上便发生了不少变化,一日两日尚且看不出来,但是过了几个月后,再回过头去回想当初,才发现女儿的变化之大。从前的荷丫头也是个聪明、通透的孩子,但她有什么事总埋在心里,轻易不肯说出来,哪像现在,有什么话都跟爹娘交心,能言善辩,口才得力,还会为了家人冲在前面...... 然而,不管性子外在如何变化,荷丫头骨子里始终是那个与自己亲近、为家人着想的乖女儿,母女之间深厚的感情始终不曾改变,这一点让许氏感到格外熨帖,也是她心底最深处安全感的来源。 转头看去,李墨荷正在教李墨竹把线团当做工具,来测定竹筒的长度,进行切割,姐妹俩脸上都挂着笑,玩得不亦乐乎。 看到这一幕,许氏心里一阵轻松,算了,想不通的事情,便不琢磨了,只要所爱之人都陪在身边,一家人身体康健,无病无灾,红红火火过日子,她还有什么可奢望的呢? 切割好、晒好以后,最关键的一步来了,就是刻制螺纹。没有先进的工具辅助,身边又都是没有经验的新手,李墨荷只得硬着头皮,身先士卒,用最原始的方法,根据测算后在竹筒上画出来的标记,一点一点地用柴刀在“凹”的一端凿刻出线道,在“凸”的一端打磨出螺纹。 简简单单的四圈纹路,李墨荷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因为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小小竹筒,她的眼球隐隐有些肿胀发疼,手上紧张得像第一次握手术刀上台的医生似的,生怕哪里多划或者少划一刀。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耗费了一整个上午,总算是刻出来两个竹筒。李昊试了一下,可能是槽道深浅不一的原因,竹筒拧紧的过程有些生涩,但是问题不大,后面再打磨一下就好。 李墨荷刻了两个,放下不干了,“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就跟篆刻印章是异曲同工的道理,都有阴阳两面。既如此,我不如去找个帮手,在篆刻这方面,可有人比我专业多啦!” “乖女,你说的是谁啊?”许氏问。 李墨荷抬起腰间挂着的印章,笑道,“就是我这枚印章的制作者,四方斋的老板,宋应山。” 商人无利不起早,李墨荷倒不指望请宋应山来帮她做完所有的工作,宋老板的手艺费她可负不起,她想请对方指点,最好的情况,就是传授一些阴阳双刻的技巧,最差的情况就是借用一下对方专业的篆刻工具,不管哪样都能省力不少。 不过,她与宋应山的交集不多,除了在四方斋的一笔印章生意,也就只有与宋小姐相识这一层关系了,且还是通过阿苓小姐搭的线,她与宋苏岚之间只能算作相识,却谈不上相熟。 要不要请郑苓帮忙从中递个口信呢?李墨荷犹豫到最后,还是决定这一回不麻烦郑家出面了,毕竟郑荃与郑苓兄妹已经帮了自己太多,人与人之间交往虽然必定会带来利益交换,但是人情也不是这样用的,总是让人家费心出力,一回两回还不要紧,时间长了,彼此的感情一定会受影响。 第九十七章 讨教 怀着这样的念头,李墨荷自个儿跑了趟四方斋。到店左右环顾一周,宋应山人并不在铺子里,有点儿遗憾,遂转身欲走。 哪知,当初接待她的伙计却是个眼尖嘴甜、头脑灵光的,一看到熟悉的面孔,当即热情地上前挽留、招待,李墨荷无奈被绊住了脚,将自己的来意简单说明。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李姑娘,你要找我们东家,嘿!那好办,我现在就回府里叫人......” “别,别——”李墨荷忙劝阻,尴尬道:“小哥,你听我说,我只是想来碰碰运气,看宋老板在不在,在的话顺便讨教一番,不在的话也没关系。我此次来,并非有什么大生意要做,只是自己的一点儿私事,既然今日不走运,没碰到宋老板,我看还是不要麻烦打扰他了,小哥你也不用特地跑一趟......” “哎呀,李姑娘,你太客气了,不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伙计笑呵呵的,“你有所不知,我们东家说了,虽然只见过两回,但是见字如面,他心里早已把你当做一见如故的朋友,还特意嘱咐过我们,今后只要李姑娘再走进四方斋的门,不管所为何事,都一定要通知到他。今日你能特意来找我们东家,他听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所以,姑娘你先别急着走,里边儿有雅座,请稍事休息,我这就回去通报——” 言辞恳切,李墨荷只得笑道,“劳烦小哥了,多谢宋老板记挂,我真是受之有愧。”留下来喝茶等人,心想难怪宋应山读书的同时,还可以将四方斋办得有声有色,他虽出身诗书世家,但却并没有一般读书人身上的清高自傲之气,相反他为人处事周到圆滑,哪怕是自己这种毫无背景、眼见无法从中获益的农家女孩也愿意俯下身交往,可见此人心胸之宽广深远,更是个手段老道、广撒网放长线的成熟商人。 李墨荷休息等人的间隙,铺子里另一个小伙计好奇地打量她,被她余光发现以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道,“李姑娘,我来给你添茶——”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李墨荷婉拒,其实她对寻常的茶叶并没有那么精通与热衷,在家也是喝白开水为多,倒是宗大夫自己调制的茶包,以及上次在苏家喝到的花茶,让她感觉还有几分意思。美珍阁与四方斋只有一墙之隔,也不知道苏玉珍与表哥收到上次的信没有,愿不愿意之后同自己合作芦荟生意? “小荷姑娘——”一道清朗如山间溪泉的男声,打断了李墨荷的思绪,宋应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不好意思,我来得迟了些,让你久等了?” 李墨荷忙起身,“怎么会,宋老板你太客气了,因为我这点小事,还麻烦你特意赶过来一趟,真叫我过意不去!” “小荷姑娘,你怎的还这样客气?”宋应山语气有几分淡淡不满,嗔道,“我以为,经过先前的事,咱们已经算作朋友了,再加上岚儿的关系,我都叫你小荷了,你也唤我宋二哥即可。这一声宋老板,格外的生分,听得我都不好意思与你说话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李墨荷哂笑,不禁在心里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真大啊,同样都是十六岁,郑荃给她的感觉就是性格单纯热心,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而眼前的宋二公子,则与她想象中的古人更符合,十六岁的年纪,早已心智成熟,做事独当一面,说话滴水不漏,俨然胸有城府。 对方话都这样说了,自己若是再不给个台阶下,岂不是有些不知好歹?更何况这一趟还是自己有求于人,于是李墨荷笑着叫了一声,“宋二哥。” 宋应山满意地点头,他一向觉得自己会看人,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自称是小门小户的农家田女,但谈吐气质不俗,做事沉稳大方,还能跟郑荃郑苓兄妹搭上线,更别提她那一手特立独行的字体......这样多的违和点,让他对这位李姑娘产生了兴趣。也正因为,对方几次回避自己的示好,公事公办、不想私交,但眼下又为了找他帮忙而不得不服软,尽管只是个称呼上的改变,两相对比下来,宋应山心里还是涌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 “宋二哥,说起来,岚儿在家忙吗,怎么没有与你一同过来?”接着之前的话题,李墨荷顺口问道。 喝了口茶,宋应山挑眉笑答:“她方才听说你来了四方斋,吵着想与我一同过来呢。只是最近家父在考校我们兄妹三人的功课,岚儿这丫头平时不肯用功,临到头了才忙着背书应付抽查,实在脱不开身。” “原来是这样啊。”这回李墨荷脸上的笑更真心实意了几分,想到宋苏岚临时抱佛脚的模样,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从前班上学生与自己斗智斗勇的场景,心中一阵酸涩与怀念。一朝穿越,这些从前的回忆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真担心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生活得越来越久,总有一天,二十一世纪的语文老师李墨荷,会与小河村的农女李墨荷渐渐融合成一个人,两张皮彻底粘在一起,变得不分彼此,也许到时候自己真的只会记得在小河村发生的事,而把那些前尘往事忘个一干二净...... 宋应山见面前的女孩虽然在笑,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浓浓的哀切与悲伤,心念一动,多了几分怜惜之情,温声问,“小荷姑娘,你还好吗?” “......我没事。”李墨荷揉了揉脸颊,深吸一口气,收起那些顾影自怜的情绪,语气恢复冷静,“想起一些事情,抱歉,让宋二哥见笑了。” 宋应山摇头,刚要再趁热打铁关怀两句,被李墨荷打断话茬,“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和宋二哥讨教一下,阴阳双刻的技法问题......” 一聊起正事,李墨荷马上变了个人,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情绪根本不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宋应山都得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定了定心神,询问对方具体的用途,李墨荷也没什么好藏私的,把自己雕刻螺纹竹盒的事情讲了一遍。 宋应山听得心潮澎湃,阴阳双刻的技法的确自古早已有之,但最多仅限于上下合扣,却从没有人像李墨荷这样提出过螺旋交叠的用法。他们二人一个是对古法热爱、精通的继承者,一个是现代工艺的见证与传播人,穿越千百年的两种思想在一起碰撞、摩擦,试探、融合。 明明身为老板,却自己承担四方斋全部的篆刻工作,可见宋应山本身就对篆刻一事分外痴迷,李墨荷带来的新鲜的想法,又给了他别样的启发与灵感。他也倾囊相授,带李墨荷去他楼上的篆刻工坊参观,拿起工具,身体力行地传授阴阳双刻的技法技巧,李墨荷盯着对方的手,全神贯注地听讲,生怕错过一个字。 第九十八章 推心 宋应山一边说,一边时不时看向身边人,女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求知欲与热情,而这也是他从没有在家人身上看到过的——虽然四方斋如今的生意也算红火,但他篆刻的爱好在爹、娘、大哥眼中仍然是“不务正业”、“玩物丧志”、“难登大雅之堂”,小妹倒是支持自己,但她也只在意做好的成品,并不过分关注一样物件背后蕴含的篆刻技法。 因此,李墨荷这种认真的态度,让宋应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尊重、被看到,面前的人不仅是听众,更是身边唯一的同好,他滔滔不绝地讲到口舌生烟。 李墨荷极有眼色,马上端起桌上的茶盏递过去,“宋二哥,你辛苦了,请喝茶。” “多谢,你有心了。”宋应山眼底浮现温暖的笑意。 李墨荷摸摸鼻子,“不用谢,这茶水也不是我倒的,借花献佛罢了,刚才上楼那个小哥叫什么名字来着——”她突然发问。 “你是说......韩安?” 李墨荷一本正经道:“对!感谢韩小哥的跑腿,你要谢,就谢他吧,哈哈。” 宋应山也扑哧笑了,无奈地摇摇头,李墨荷的思维还真异于常人,韩安是他的伙计,更是宋家佣人,给自己主人跑腿做事,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他从来没觉得,这是需要特意挂在嘴边感谢的事情,不过没想到眼前的女孩儿这般心地纯善,连一个小伙计做的工作都看在眼里。 他笑笑:“嗯,韩安做得不错,我会考虑给他涨薪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宋应山大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之前见面他为什么不跟李墨荷多聊几句篆刻的事情呢?没想到她这般见解独到。 说话间,日头渐渐高悬,宋应山看了一眼天色,笑道,“跟你聊得太开怀,竟忘记了时辰。这都已经到吃午饭的点了,小荷,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南方菜馆,味道清淡可口,要不要一起去尝尝?地方不大,你可不要嫌弃,味道却是很好的。我还可以把方才说到一半的采石趣事接着同你讲......” 李墨荷犹豫,其实宋应山和苏玉珍是同一种人,都心思复杂深沉,好似一汪深潭一眼望不到底,这种人她并不爱交往,与其打交道不难,但是想要取得对方的信任,交心谈合作,却不容易。不过,苏玉珍好歹还有表哥那一层关系在,怎么说也是亲戚一场,不至于坑自己,而宋应山就不同了,志趣相投的好感只是一时的,个人利益才是永恒的。 宋应山又不动声色地催了两句,李墨荷权衡一番,算了,不过一起吃顿饭而已,反正以后也不会常见,而且,她的确很好奇宋应山口中去山上点砂开矿的经历,这是她从前没有接触过的新领域。 两人从四方斋出来,拐进了不远处的一道巷子,结伴步行前往宋应山说的那家很好吃的菜馆。 经过美珍阁的时候,擦拭器具的小伙计瞪大眼睛,跑去给老管家报信,“掌柜的,我刚刚看到咱家姑爷的表妹跟宋二少爷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嗯?你说的是李姑娘?”常明放下一对西洋舶来的老花镜,来到门口,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朝小伙计脑袋上拍了一掌,“人呢,在哪里?” “早走啦——”伙计抱头呼痛,指着不远处,“似乎是去了双梅巷里,我估摸着这个点是去吃饭的。双梅巷里也没什么山珍海味,只有蔡婆婆经营的家南菜馆倒还有些滋味。啧,真没想到啊,家境殷实的宋二少爷,追求女孩子也这般亲民,竟然不请去明月楼或者临仙楼吃饭......” “吃你个头!追求你个头!”老掌柜“咚咚”又赏了两个毛栗子,正色道,“你小子嘴巴给我闭紧一点,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许去外面乱传,李姑娘既是姑爷的表妹,自然与小姐也是一家人,若是让我知道谁捕风捉影,有损李姑娘的清誉,看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是是是——”伙计们连声道,“掌柜的你放心,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保证不乱说......” 蔡婆婆的南菜馆开了十七八年,藏在双梅巷不起眼的位置,食客却是络绎不绝,李墨荷不禁好奇,真有这么好吃?宋应山如一尾游鱼挤进人群,同忙活招待客人的蔡婆婆交谈了几句,蔡婆婆一边点头,一边朝门外李墨荷驻足的位置望了一眼,察觉到老人家的视线,李墨荷冲对方笑了笑。没多大会儿,宋应山出来了,重新领着李墨荷进去,他走在前面,十分有风度地帮她挡住拥挤的人群,温声道,“去后堂。” 两人坐的桌子与厨房灶台的火光遥遥相对,显然是外间客满以后临时加出来的位置,宋应山帮李墨荷斟茶,“地方有点儿简陋,见谅。” “没事呀,这家菜馆生意这么火爆,看来真的很好吃。”李墨荷笑笑,“要不是托宋二哥的福,我还没机会尝到呢。” 宋应山也笑了,“蔡婆婆这家店的年纪比我还大,我从小就吃惯了这里的菜,外出游学的两年,无数次魂牵梦萦,再一次踏进这里,吃到蔡婆婆做的菜,才真正有了一种回家的脚踏实地之感。” 李墨荷捧着下巴,听宋应山接着讲在外游学的经历,他的语速不疾不徐,声音温和悦耳,讲他领略过的名山大川,也讲在山上累得走不动路请人背着下来的窘迫,讲在应天府天子脚下见到的富庶繁华,也讲在云州府村落背靠深山、道阻且长、交通不便,当地百姓悬铁锁过河的民生多艰...... 说话间,点好的菜肴被一道道传送过来,宋应山指了指其中一盘,“这是永安府当地常吃的一种野菜,我在游学的时候,跟着当地的向导上山搜寻一种玉石的踪迹,没想到识人不清,荷包被窃,凭着一腔被骗的怒火,强撑着跌跌撞撞地下山,当时夜色如墨,星光点点,我却身无分文,无容身之地,无奈投宿到渔村,好心的村民用这种野菜招待我。身在异乡,潦倒颠沛,突然能坐下安安尝到熟悉的味道,那一刻真的潸然泪下......” 李墨荷听得十分入迷,她很羡慕宋应山有这样的经历,更期待以后自己有能力了,也去沿着大周的版图走一走、看一看。 她端起茶盏,“宋二哥,我很佩服你有这样的魄力和决心,不仅读万卷书,更去行万里路,真正去体察民间疾苦,看到百姓的所需所盼,有朝一日你榜上有名,做了一方父母官,也一定能利用自己的才学,为百姓做实事、做好事。我相信,如你一般知行合一的读书人越多,咱们大周的未来就越有希望。这一杯,以茶代酒,我敬你!” 宋应山盯着她看了几秒,没有说话,只有杯壁清脆的碰撞声,接着他一仰脖,如喝酒般将这杯清茶一饮下肚,暗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第九十九章 补偿 吃过午饭,两人回到四方斋,宋应山将他工作间里成套的篆刻工具借给李墨荷,另派伙计送她回家。 李墨荷十分感激:“谢谢你,宋二哥,今日得了你的指点,我真的收获颇多,刻刀用好了马上给你送回来。” “不急,我这边还有备用的工具,刻刀你安心用便是。”宋应山抬手停滞了一秒,然后捋了捋马车窗帘上的流苏穗子,闪动的眸光里藏着几分留恋,“回去吧......小荷,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下次见面,你总不会再继续生分地称呼我‘宋老板’了吧?” 李墨荷笑了,点点头:“当然。”尽管她依旧认为宋应山心思复杂,性格并不单纯,但通过进一步的交谈、了解,她也看到了对方身上的博闻广见,与君子之风,总的来说,宋应山这个人还是很值得交往的。 回到家以后,李墨荷把自己学到的阴阳双刻技法教给李昊,不仅一家三口,有时忙不过来,还去东院也叫人来增加人手,刻制竹盒、制作芦荟胶、改良芦荟蜂蜜面膜,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晃到了农历五月底、六月初。 与李墨荷几次飞鸽传书确认进度后,郑家兄妹把别院聚会的日子定在了小暑前后。时间一定下来,署名庞夫人的邀请函雪花般飞去了相熟的人家,邀请参加宴会的对象几乎覆盖了蓝心镇绝大部分家境殷实、年龄相仿的公子小姐,因这宾客之中,尚未婚配的比例颇多,也有人猜测,郑家是不是打算趁此机会帮郑少爷相看对象?名为划船赏荷,其实是一场盛大的未婚男女的相亲宴? 如苏玉珍这种知晓内情的人,则对此嗤之以鼻:别逗了,庞夫人为了儿子的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不会让郑荃在二十岁之前定亲的。 樊雨走到苏玉珍面前,躬下身来帮她沏茶,神色古井无波,仿佛随口闲聊一般,“郑家的宴会,是许公子陪你去吧?” “自然......”苏玉珍下意识道,许安提过,这场赏花宴是郑家搭的戏台,他表妹李墨荷也是主角之一,会在宴会上有些动作,向众人展示新做好的芦荟产品,身为表哥的他,怎么能不去捧场呢?等等,他这样问我,难不成,是想自己陪我去参加宴会?苏玉珍心里啧叹,这种事情,想想也不可能啊...... 听了苏玉珍的话,樊雨没说什么,只是背过身去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拨弄着茶杵。 一双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然后嵌入指缝,与他十指相扣,苏玉珍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叹了口气,“好了,关于许安的事情,你不用再试探了,小性子也耍过几回了,没用的。不管你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他都已过了明路,将来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这一点不会改变。” 樊雨用力握住她的手,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心里痛得像钝刀子割肉。是,他知道自己身份低贱,从来没有奢望过能以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站在苏玉珍身边。但是,这几年来,她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会关心他、爱惜他,身边除了自己,又从没有过别的身影,难免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自己对于苏玉珍来说,还是有几分特殊的,两人之间的这份情谊,在她心中也是有些重量的。 然而,一个相看没多久的陌生男人,竟然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取代自己在苏玉珍身边的位置,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夫君,自己却只能像活在阴暗处的影子,默默窥视着别人的幸福,这叫他怎能不嫉恨?他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会让苏玉珍觉得自己恃宠而骄,可是谁让自己从第一次见面苏玉珍出现将他解救于水火之中的时候,就忍不住动心了呢?接着一步步沦陷在她的温柔陷阱里。先爱上的人,总是更卑微。 “好了,别不高兴,我都说了,他是他,你是你,放心,本小姐会对你好的。”苏玉珍掐着樊雨的下巴,在他的脸颊上咬了一口,听到对方低低的抽气声,才满意地笑了,“去,收拾收拾,左右今日无事,带你出去玩。” “出去?”樊雨惊讶得连脸上的牙印都忘记了,“可是,可是南风馆的规矩,所有清倌不得离馆外出......” “规矩还不是人定的?”苏玉珍挑了挑眉,满不在乎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不了多付些银子咯,我苏玉珍别的没有,银子还是不缺的。”她轻抚着樊雨英挺的眉毛,戏谑道,“今日非要把你这玉面小郎君拐走。” 樊雨笑了,将苏玉珍整个人笼在怀里,柔声道,“遵命,小姐。” 正如先前所言,南风馆还是有些规矩在的,苏玉珍去找管事的斡旋此事,樊雨在外面等她,身边有人窃窃私语,有的羡慕他,有的同情他,还有的等着看他被苏小姐抛弃的笑话,樊雨对此充耳不闻。 苏家的生意众多,涉猎极广,且早年扎根京城,结识的达官贵人也不少,直到苏小姐爹娘这一辈,身体不好需要静心休养,才离开京城重返故土,因此,哪怕是南风馆的馆主,也要给苏玉珍几分薄面,再加上有银钱开路,自然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樊雨坐在马车里,帮苏玉珍整理垂落的发丝,“玉珍,咱们这是去哪儿?” “游湖、划船。”苏玉珍躺在樊雨的大腿上,眼里带了几分笑意,“郑家的宴会去不成,补偿你的。哪里没有荷塘,哪里不能划船,咱们不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就我们俩自己玩,好不好?” “嗯。”樊雨的心情忍不住雀跃起来。 他们来到柳林镇的十里荷塘,租了一艘小船,在荷间游荡。原本苏玉珍是打算叫了船夫上来摇橹的,但是樊雨自告奋勇,“玉珍,你忘了,我自小在海边长大,这船交给我吧,我来划。” 苏玉珍挑了挑眉,“船要是翻了,我唯你是问。” 船夫先得了赏钱,又不用干活,喜不自禁,送了两句吉祥话,“公子与小姐当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苏玉珍也没解释什么,笑了笑抬手吩咐船夫下去,樊雨的嘴角不自觉翘起,卖力地抬起船桨,划开波光粼粼的水面。 于是,苏玉珍便懒洋洋地卧在船里,指挥樊雨不停地调转方向,他性子极好,手上功夫又扎实,耐心地遵循苏玉珍的指令,小船横冲直撞,破开荷丛,在碧叶红花间穿梭。苏玉珍趴在船边,用手指戏水,突然“哎呀”一声。 “怎么了?”樊雨急忙问。 苏玉珍撇了撇嘴,“戒指掉进水里了。” “等着,我帮你找——”话音刚落,樊雨便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他先逡巡一番,似乎没有发现,接着深吸口气,潜入水底翻找。 苏玉珍皱了皱眉,东西丢了便丢了,有什么要紧,还至于下水去捞? 气泡与涟漪消散,水面渐渐平静下来3平静,仿佛无事发生。苏玉珍默默在心中计数,这都多久了,寻常人能在水下闭气这么久吗?樊雨在水下待了这么久还没动静,是没气了,还是......趁机逃跑了? 如果他胆敢趁机逃跑的话,苏玉珍阴暗地想,我一定会把他抓回来,腿打断...... “哗啦”,破开水面的声音,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浮了上来,樊雨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举起那枚在阳光照射下翠绿的戒指,冲苏玉珍笑得灿烂,“瞧,我找到了!” 他担心弄湿苏玉珍的衣裙,没有上船,而是在水里游着,将船一点点推到岸边。 苏玉珍站在岸上,冲他招手,“上来。” 樊雨抓着戒指,脸上的笑意还未消散,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啪”地赏了一个耳光。他捂脸看向苏玉珍,表情夹杂着震惊、受伤与羞愤。 “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打我?”他问。 苏玉珍哼了一声:“我说要捡回来了吗,你就往下跳?你的命,难道就这么不值钱,只值一枚戒指?” 樊雨呆住,捂着脸沉默了片刻。 “去换衣服,回家。” 苏玉珍晾了他一路没说话,快到灵安县城的时候,才摸了摸樊雨被打的侧脸,轻声问,“生我气了?” “不敢。”话虽这样说,樊雨却默默往旁边躲了一下,只让苏玉珍的指尖堪堪碰触到他的脸。 苏玉珍笑了,她就喜欢面前人这副倔强清冷的模样,甩了条帕子到他身上,“想想你在永安还有什么亲朋好友——写封信吧,作为补偿,我会帮你联系上他们。” 第一百章 出发咯 樊雨愣住,“玉珍,你......是因为上次我说想家了吗?多谢你的体贴,只是......我的家人,恐怕都不在了......” “还没试着找一找,你怎么知道自己漂泊无根?”苏玉珍说,“你口中犯案的伯父,可是那位永安府七品司舶使长官林泽——” 樊雨登时如紧绷的弦,一把捂住苏玉珍的嘴巴,点了点头,“别、别说了......是他。” 苏玉珍凝眉,推开樊雨的掌心,“当年林家的旧案,的确牵扯进来许多无辜的人。不过,这些年过去,以前的事也该翻篇了。如今,民间请求陛下重启司舶司的声量也在不断壮大。樊雨,你不是还想有朝一日,重返故土永安吗?早晚也要回去见见家乡的父老乡亲,有我陪着,你怕什么?” “嗯......”可是,当年伯父锒铛入狱的罪名,让亲朋好友避之唯恐不及,再加上自己如今官奴的身份,寻访故人谈何容易? 樊雨陷入沉思,“知道了,玉珍,你让我想想。” 将人送回南风馆,身后来自樊雨依依不舍的视线,苏玉珍不是没感觉到,只是她心里有事,懒得理会,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回程的马车,只留下一个略显冷酷的背影。 平心而论,樊雨的相貌、脾性,都对苏玉珍的胃口,可是一道菜就算再美味,吃久了,总归没有当初那样的新鲜感。如今,她还能耐着性子哄人,很大程度上看在樊雨是东南林家的后人,想要借他的关系探一探当年的水有多深,最好能召集一批经验老道的渔民水手、组建出海贸易的船队。 但是,假如当年林家剩下的人脉、关系都不能用了,那樊雨对她来说,最多也不过是个放在家里欣赏把玩的花瓶美人,除此之外并无什么特别,哪里值得她投入这么大的时间精力?亏本的买卖,她苏玉珍可不爱做。 想到这一点,她就不免有些烦躁,希望下一次来南风馆,樊雨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回到家,苏玉珍从下人口中得知,姑爷去了铺子里做事,遂叫来贴身婢女备水沐浴,顺便将她的衣裙拿去洗了——上次许安不经意的一句话,给苏玉珍提了醒,她可不想再被许安闻到自己身上有别种香味,万一他察觉樊雨的事,因此吃醋发火,自己肯定会很烦,如果闹到一拍两散、换人成亲的地步,那就更麻烦了。 不管怎么说,常管家还挺喜欢许安的,苏府上上下下也都接受了这位未来姑爷,他也一向乖巧懂事,自进苏家以来没惹出过什么乱子,苏玉珍暂时还没有换个未婚夫的打算。而且——他还有个头脑机灵的表妹李墨荷...... 芦荟胶做好以后,总得找人试试效果,除了自己和娘亲亲自试用,李墨荷还送去东院一些。一开始,众人不以为然,但是不过三五天,小白氏就主动找来,问李墨荷再要一些,“荷丫头,还真别说,这芦荟胶真神了啊,我照你说的,也不过早晚两次,抹了几天,效果好得很!”早上出门干活前李勤还摸了一把妻子的脸颊,夸她怎么最近脸蛋白嫩了不少,听得小白氏心花怒放。 自己的产品得到认可,李墨荷自然也是很高兴,不过她说,“婶娘,你还想要可以,只是得先等阵子再说,如今我做好的这些成品,是为了过几日拿出去卖的,这些不能给你。” 听见不给,小白氏有点儿不悦,又劝道,“荷丫头,别这么小气嘛,你做了这么多,分我一盒怎么了?还是自家人呢,这也不舍得?别忘了光凭你们一家三口,哪里做得完这么许多?这里面还有我们出力的份儿呢。” 一见她来这套,李墨荷便不爽了,板起面孔反问,“婶娘,你是又想来道德绑架我吗?放心,你、伯母、奶奶,大家所有人做的工作量,我都记得,等到芦荟胶卖钱的时候,会按劳分配,多劳多得,谁的那份工钱也不会少。不过,如果你要跟我一分一厘的算清,那请问我先前送给大家的这些芦荟胶,要不要向你们收钱呢?毕竟,如果不是你用掉了,我本来也是能拿去卖钱的呀?” “荷丫头,你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小白氏一听急了,把话头往回赶,“哎呀好啦,婶娘知道了,芦荟胶现在没有以后给是吧,好好好,你的事要紧,婶娘不跟你要了,总行了吧?” 李墨荷挑眉,笑道,“婶娘,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放心,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不计较,我自然也不会计较那么多。当然,工钱还是照付。不过,芦荟胶虽然不能给你,我娘做的蜂蜜面膜还有些剩余的,不如你拿去试试看?两三日涂一次,补水滋润的效果也不错。” 小白氏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这下也不气了,拿着东西欢天喜地回去了。 李墨荷无奈摇头:毕竟往后还有用得到大家的地方,只要东院不过分,她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给点东西把小白氏安抚住也好,省得她万一心里气不过,偷偷来掐两片她养的芦荟,那便得不偿失了。 做好以后,芦荟胶盛放在宽大圆滑的竹筒里,芦荟蜂蜜面膜用量少,则放在细长的竹管里,各备了二十份左右,就算放在新打好的木箱子里,也是好大一堆东西,分量不轻,若不是郑家来接人的两辆马车又大又宽敞,李墨荷还打算继续用驴车拉去呢。 兴许是郑家兄妹的意思,又或许是庞夫人行事妥帖周全,送来的邀请函不仅有李墨荷,还把其余的兄弟姐妹也都叫上了,请她们一起去赏花玩。临行前,李墨荷揪着李墨明的耳朵约法三章,“不许淘气,不许无礼冲撞别人,更不许再不打声招呼就东奔西跑,能不能做到?做不到的话,你就不要去了,立马给我留在家里。” 李墨明哎呦、哎呦惨叫,“嘶——能能能,荷姐姐,我的耳朵好疼,你快放开吧!” 看得小白氏也是心疼不已,“荷丫头,快松开快松开,小孩子不懂事,你说就是了,怎么对自己亲弟弟也下这么狠的手啊?” 李墨荷无语:“我根本没用力好吗?李墨明,你再给我装模作样——”她眯了眯眼睛,警告道,“信不信我让你尝尝真正疼的滋味儿?” 背后登时一凉,李墨明缩了缩脖子,嘻哈求饶道,“荷姐姐,我听话,都听你的!” 那厢周氏拉着李墨恒的手问:“恒儿,他们玩乐,会不会吵闹你念书?” “不会,我心里有数。”李墨恒早在家待得无聊了,难得有个机会出去玩玩,怎么能不去?“娘,你放心吧,我听说郑家这场宴会邀请了不少青年才俊参加,到时候我与同窗们吟诗作赋,讨论学问,岂不美哉?” 周氏这才点头,小声叮嘱:“好吧,你去吧。记得宴会上帮你妹妹留意一下,可有品貌上佳的良配......” 就这样,李墨恒与李墨明一辆车,李墨荷三姐妹一辆车,一同往玉湖镇郑家别院出发。 第一百零一章 又遇到了 先前郑家兄妹屡屡提到去别院避暑、划船、钓鱼,李墨荷想象中的是那种依水而建的林边小木屋,结果到了才发现这俩人太谦虚了,哪里是别院,分明是片巨大的庄园——占地将近五十亩的面积,连绵不绝的建筑群,园内亭台楼阁无所不有,就连十里荷塘也只是园中的一景。一座消暑小憩的院子,也能下如此大的手笔,直到这一刻,李墨荷才真正理解“蓝心镇首富”是个什么概念,郑家终归还是家底厚实啊。 竖着“云水人家”立牌的别庄门口,云鬓衣影,车马络绎不绝,都是接到郑家邀请,前来赴宴的公子小姐们,身边跟随着婢女、侍从,碰到熟悉的人还要停下来交谈几句,果真热闹非凡。也亏得郑家的地盘够大,否则哪里放得下这么多人? 进了园子,车马与行人需要分道而行,郑家的仆从在门口接待宾客,一辆辆的车驾排起长龙,缓慢地往前移动。 车夫怕李墨荷等得着急,询问:“李姑娘,不如我去前面同管事的打声招呼,让咱们的车子先进去?” “多谢大哥好意,还是不用了。”李墨荷笑着摇头,大家都老老实实地排队,自己上前加塞,算怎么回事儿,“没关系,我们不急,耐心等着便是。” “哇——荷姐姐,好多人啊?”李墨竹毕竟年纪还小,拉着李墨荷的衣袖,好奇地探出头来左右打量,喃喃道,“大家都好漂亮......” “嘿,你们瞧,那是谁家的小孩儿?怎么从没有见过?”有人看到了李家姐妹三人。 “难不成是城南孙家的小姐?” “不可能!我分明记得,孙家只有两姊妹啊......” 也有人小声嘀咕,满腹狐疑,“她们姐妹三人穿着打扮如此寒酸,头上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哪里像是来赴宴的,怕不是连郑家的门都进不去!这几人该不会是不请自来,招摇撞骗的吧!” “嘘——瞎说什么呢!”身边的同伴拍了拍她,努嘴,“你仔细瞧瞧,这几个女孩子,坐的可是郑家的马车......” 李墨竹歪头疑惑:“他们在看我们吗?” “没事。”李墨梅摸了摸妹妹的小辫子,表情淡然,“是因为竹儿可爱,大家才看的。” “真的吗!”李墨竹不禁窃喜,露出了脸上的小酒窝,李墨梅与李墨荷相视一笑。 面对众人的窃窃私语,李墨荷八风不动,有人偷偷看她,她便回以微笑,并不恼怒——开玩笑,这些可都是她的潜在顾客,不好开罪。 姐妹三人坐在马车上,还算气定神闲,前头那辆车却有点动静,李墨明等待不及,从车上跳了下来,李墨恒追在后面,“明儿,别乱跑。” 李墨荷见状,也下了马车,沉声道:“李墨明,给我站住。”实际暗自磨牙,小屁孩,今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别逼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扇你! 如今一听到李墨荷发火,李墨明就吓得如耗子见到猫一般,支支吾吾,“荷姐姐,我没跑......” “哎哟喂,这不是上次那个小农女吗?”一个穿湖绿色百褶裙、趾高气昂的女孩突然插话,表情很不屑地盯着李墨荷看,“啧啧,没想到,还真让你攀上高枝儿了啊,郑家今日的赏花宴也叫了你来——”说着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李家众人,嘲弄道,“来赴宴还拖家带口的,呵呵......” “这位姑娘,你怎么如此说话?”李墨恒闻言恼怒,又自觉是兄长,合该在外维护李家人的脸面,上前两步正要理论,一道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也打消了他的怒气。 “阿雪——”身着一袭烟雾紫曳地留仙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聘婷走来的,不是林乔雅又是谁?她抿唇一笑,挽住邱雪的手臂,“阿雪,我知你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只是大家今日都是庞伯母请来的客人,不管有些什么不愉快,都一人让一步,总不能因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落了主人家的颜面。”说着望向李墨荷,“姑娘,你说是不是?” 李墨荷一笑了之:“林小姐言之有理。” “这位小姐,好巧啊,我们又碰到了!”李墨恒挤过来,热切地跟林乔雅搭话,“上次在四方斋门口,咱们见过的,我还差点冲撞了小姐……” “我记得公子,好久不见。”林乔雅笑了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不知公子与这位姑娘是……” “在下李墨恒,这是我二叔家的妹妹李墨荷……”他把一圈弟妹介绍了个遍,又夸口道,“郑家与我李家关系很好,上回郑少爷还带着妹妹去我们家拜访做客呢!” 苏眠嗤笑,与邱雪咬耳朵,“听这人吹,郑荃能认识他?分明是见色起意,为了讨好雅雅编的胡话……” 林乔雅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当真。 眼看李墨恒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李墨梅气道,“我哥真是的,东拉西扯这些做什么……”李墨荷也不耐烦了,“大哥,咱们该进去了。” “急什么,我还没同林小姐聊完呢?”李墨恒不悦。 “咳……”林乔雅清了清嗓子,客套地笑笑,“李公子,不如你还是先进去吧,一会儿再聊。”如果说她先前还对李墨恒的相貌起了三分兴趣,在得知他农户出身以及与李墨荷的关系后,登时兴致全无。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压根与她不在一个层级,根本不配与她谈笑风生,愿意赏个笑脸听他啰嗦几句,已经是看在郑家人的面子上了。 正在这时,一阵哒哒作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郑荃骑在马上,面如冠玉,身姿矫健,俊采风流,眼看快要接近前方停留的马车,才猛拉缰绳急停,接着潇洒地从马上跳下来。 “天爷——”几个女孩儿激动地捂住胸口,“郑少爷刚才那一下真俊啊!” 一位年轻公子酸溜溜的,跟身边人抱怨,“这算什么,君子六艺罢了,我在家骑得比他还好呢!” 旁人的赞叹或嘲讽,郑荃都没当回事,在人群中一眼找到李墨荷,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带起一阵微风,“小荷花,你来啦!” “少爷,你刚刚好厉害。”郑荃摸摸鼻子,还未开口炫耀自己的骑术,李墨荷眨眨眼睛,又揶揄道,“不过,你的腿伤好全了吗?这么危险的动作,被夫人知道,只怕她会不高兴吧?” 郑荃登时头大,嘟囔,“这你都知道?娘和苓儿在后面呢!”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大家听我说——今日的赏花宴,诸位肯赏光前来,不胜感激。我娘有事耽搁,随后就到,请先入园休息,宴会很快开始……” 第一百零二章 各取所需 “小荷花,咱们走啊,进去吧?”郑荃朝李墨荷招手。 李墨荷摇摇头,指了指来时坐的马车,“少爷,我带来的东西还在车上呢......” “那有何难,等下让人帮你搬到房里便是了。天气炎热,这会儿先进去休息,免得中暑。”郑荃说着笑了起来,眉毛飞扬,“苓儿说了,要给你留个风景绝佳的房间,就住在紧挨荷塘的水榭,好不好?”又揉了揉李墨竹的脑袋,柔声道,“好久不见啊,竹儿小妹妹。” 李墨竹嘻嘻笑着打了个招呼,“大哥哥好!” 郑家的别院极大,景色优美,李墨明只觉得看什么都新鲜,左瞧瞧、右看看,身为大姐的李墨梅生怕他再乱跑迷路,一路拎着弟弟的衣领,李墨明不停地与她做抗争,小声抱怨,“梅姐姐,你松开手嘛,我不会乱跑的......”一边十分稀罕地盯着路旁层叠架起、哗哗滚动的三座水车。 李墨梅板着脸:“不行。”这里这么多人,刚刚已经有些不怀好意的,把她们兄弟姐妹几人当成乐子看,如果这会儿再让李墨明横冲直撞,岂不是更失礼?她性格清高,向来不愿意低三下四去巴结那些有权有势的公子小姐们,可是自家人也不能白白被别人当猴耍,因此坚决不肯放手,只让李墨明乖乖跟着人群。 郑荃与李墨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在前面带路,其余的宾客也都陆陆续续地跟在后面,林乔雅等人落在最后。 “雅雅,你瞧,没想到郑荃这家伙还真这么稀罕那个小农女?”邱雪看得很不爽,既眼红,又不齿,跟林乔雅耳语,“切,真是个没出息的!” 苏眠笑嘻嘻地用扇子捂着嘴:“阿雪,你懂什么,人家郑少爷吃惯了大鱼大肉,才想换换口味,尝点儿清粥野菜呢~” “那我也看不上!”邱雪耸了耸鼻尖,“那小农女有什么好的,出身家世不行,身材相貌也一般,看上去就一股小家子气,连我们雅雅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这样平平无奇的小丫头,郑荃竟然还当成个宝,亦步亦趋地陪她说笑——真是没眼光!” “好了,你们俩啊,就是嘴巴不消停。”林乔雅用手指虚点了点身边的两人,佯怒,“别忘了,今日咱们是来做客的,怎么能编排主人家的是非?少说两句,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邱雪忙又亲昵挽住林乔雅的胳膊,撒娇,“雅雅,多谢你前两天借给我的那套头面,我才能在赴宴的时候压过别人的风头!真的太漂亮了,我好喜欢!你都不知道,家里的庶妹看了眼红,后来还央求姨娘来找我借呢,哼,我才不会给她,平白脏了你的东西......” 林乔雅闻言,不经意地皱了皱眉,但是很快又收起那淡淡的不悦,表情如常,“这没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阿雪你若喜欢,就留着吧,不用还回来了。” “啊?真的?”邱雪又惊又喜,开心地抓着林乔雅的手臂左右摇晃,眸光里满满的都是感激与依赖,“雅雅,你对我真好,就连我爹都没给我买过这么贵的首饰......如果我们是亲姐妹就好了!” 林乔雅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地安抚,“我们本来就是好姐妹啊,不是吗?”心里却想,她娘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可不需要任何的庶出姐妹。 邱雪喜滋滋地点头:“嗯!” 一旁的苏眠看她这么容易收买的模样,心中不屑,这个邱雪,还真是从小没娘、父亲另娶、姨娘掌家的缘故,眼皮子浅得很,一点小恩小惠就把她打发了。也不想想,她们跟在林乔雅身边,天天为这位表面温温柔柔、背地里吹毛求疵的大小姐鞍前马后,指哪儿打哪儿,难道就只图她手指缝里漏出来的这点财物?她可不干。 苏眠想得很清楚,钱财只是一时的,她要的,是一份好的前程。苏眠家里还算小富之家,吃喝不愁,但是门第却不算太高。自己再有一年半就要及笄了,盼的不过就是一门好亲事,可与自家门第相匹配的那些年轻人,她又看不上。 苏眠是个有野心的人,自己相貌才情样样拿得出手,未来的夫君,凭什么不找个最好的?要么身份显赫,要么为人上进肯奋斗,总之她想要的是妻凭夫贵,最好能挣个诰命回来,让她也风光一回。 也正因此,最开始她就从没有把郑荃这种纨绔子弟放在自己挑选未来夫婿的名单上,不为别的,郑家虽然家境殷实,但是郑荃这种不上进、不肯念书考取功名的懒散做派,苏眠完全看不上。她心仪的,是像林思谌——也就是林乔雅的堂兄,灵安县县令林远家的公子那样家世优秀、仪表堂堂、腹有诗书的青年才俊。 也正因此,她才一直和林乔雅保持紧密的联系,只为在去县令府拜访时有个陪同之便。 苏眠不确定,林乔雅是否知晓自己的小心思,毕竟上回去县令府做客的时候,她的确有趁机与林公子搭讪说笑——当时林乔雅神色如常,还笑着打趣了两句,也许她对自己的打算并不反感?毕竟,兄长娶自己的好姐妹,对她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吧?苏眠想得出神。 郑荃带领众人先来到了水榭花洲,请大家坐在此处自便休息。客人刚落座,训练有素的仆人们很快从两侧的小道进来,送上了各色新鲜水果,酸梅汁、乳酪、凉茶等夏季饮品,还有牛乳与蜜饯做成的散发着嘶嘶冷气的冰碗,送到每个人手中。 众人对冰碗尤其青睐,吃得不亦乐乎,郑荃笑道,“有没吃够的,吩咐后厨再去现做便是!”冰块用得如此奢靡,不禁让人感叹郑家的财大气粗。 郑荃又道,虽然赏花宴是今日,但是如果有想要留下来小住几日的宾客,郑家也欢迎,反正客房多得是,完全够住了。此处水光山色,风景如画,林深叶茂的同时挡去了炎炎烈日,更有十里荷塘美不胜收,倒的确有不少人心动,决定留宿。 郑荃见李墨荷捧着冰碗研究,忍俊不禁,“好吃吗?小荷花,你跟家里的兄弟姐妹们,要不要也留下来住几天?别院这么很多好玩的,今天一天,还不够带你一一看过呢?” 第一百零三章 一拳打在棉花上 多留两日,倒也在李墨荷的计划之中。一方面,她本来就答应过郑荃与郑苓,一同来别院避暑游玩,另一方面,多待些时日,也能更好地推介她的芦荟产品。因此欣然应允,“好啊,既如此那便多谢少爷款待,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咱们都认识多久了,还总说这些客气话。”郑荃抚掌笑道,又招呼李墨梅等人吃好喝好,转身去了年轻公子堆里,与自己的好友聊天。 李墨荷环顾全场,倒也有些熟悉的面孔,林乔雅三人不必再提,与林家姐妹相对而坐,自成一圈,身边围绕着不少女孩子,正在一起谈笑风生。之前在临仙楼卖竹荪认识的郭家少爷郭沐也来了,与郑荃一副熟识的样子,两人笑着寒暄了两句。李墨荷想,是了,他既然是临仙楼的常客,又对吃喝玩乐颇有心得,自然会与郑荃这样花名在外的“纨绔子弟”有些交情。 兴许是李墨荷打量的视线太过明显,郭沐如有所感,转过头来见到熟悉的面孔,一瞬间脸上绽开灿烂的笑意,李墨荷也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回应,郭沐脚步挪动似乎本来是想过来打个招呼的,然而郑荃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只得无奈被话头绊住了脚步。 周宜容人还在京城,来不了宴会,李墨荷是知道的,只是怎么连郑苓的好姐妹赵欢、宋苏岚也没见到?李墨荷心里纳闷儿,拦住了一个上来送果盘的小丫鬟,问起此事。小丫鬟也不怕人,嘻嘻笑道,“小姐莫急,赵家和宋家都应了请帖,定会来的,只怕与我们家小姐一样,还在后头呢。” 李墨荷点头道谢,面前摆放着水灵多汁的葡萄,刚揪了一颗放进嘴里,却意外看到了表姐林巧的身影。 林巧显然也看到了她,拖着水红色的长裙施施然来到她面前,扶了扶自己耳畔的东珠耳坠,脸上不免显露几分得色,“好久不见啊,荷丫头。瞧,姐姐近日新得的这幅耳坠如何,好看吗?” 李墨荷认真地盯着端详几秒,然后诚恳点头:“嗯,非常称你。” 林巧心中一喜,哼笑一声,正要再炫耀一下花费几何,顺带嘲笑一番李家姐妹头上的素净,没想到李墨荷又接着说道,“不过好看是好看的,只是最近日头高悬,表姐是否外出不注意防护?妹妹怎么觉得,比起上次见面,姐姐的肤色深了几分,脸颊看起来也有些干燥失去光泽?” 林巧吓了一跳,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你胡说什么!我哪有,我的脸明明好好的!” “真的啊。”李墨荷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上次见面,我分明记得表姐的脸蛋细腻润泽,肌肤如婴儿般吹弹可破,现在看来,似乎真的变差了些许。表姐,你最近是不是爱吃甜、吃辣、晚上也没有按时就寝啊?” “我、这......”林巧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夏天来了,天气炎热,胃口不好食欲不振,她吃些酸辣的小菜开胃也很正常吧?蚊虫渐多,下人们没法全部清除,夜间总有一两只嗡嗡作响,吵得人睡不着也很正常啊?今日赴宴,为了保证自己光彩照人,她还特地用珍珠粉敷了眼袋处淡淡的乌青,分明叫人看不出来才是,难道也被李墨荷这鬼丫头发现了? 瞧着林巧原地陷入自我怀疑,李墨梅嘴角浮现一抹淡笑,真是个傻瓜,三言两语就被荷丫头绕进去了。试问,哪个女孩子夏天脸上不出油,皮肤状况变差,那不是很正常的吗? 李墨荷也快笑死了,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从怀里掏出来一管试用装芦荟胶,对林巧说,“表姐,你别急,我这里有种效果极好的护肤品,你要不要试试?主要原料是芦荟,百分百纯天然无害的哦,涂在脸上手上可以保湿补水,润泽肌肤,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说着,向林巧伸手。 见此动作,林巧下意识将手搭在了李墨荷的掌心,只见对方十分温柔地托起她的手,然后单手拧开了那个看起来细细长长的竹管,从里面倒出来一种晶莹剔透的胶状物体,抹在自己的手背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让林巧下意识一惊,想要抽手离开,但李墨荷却握住了她的手不放,眼带笑意温声道,“别急啊表姐,我还没帮你涂完呢。”继续在林巧的手上涂开抹匀。 “你、你这是做什么?”不知为何,林巧虽觉心中恼怒,却发不出火来,只能瞪着李墨荷,警告说,“别跟我耍花样!” “怎么会呢,表姐这么厉害,我可不敢。”李墨荷笑得狡黠。 林巧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眼前这个荷丫头一定是假装的吧,还是被脏东西附身了,不可能是本人!从前,她与自己说话,可是不出三句就要对呛的,怎么可能像今天这样,自己说什么都不反驳,还柔声细语的,态度温顺得不像话,简直像服侍自己的小婢女? 帮林巧涂完芦荟胶,李墨荷捧起她的手,轻轻吹了吹,异常的清凉让林巧只觉头皮发麻,她笑问,“表姐,感觉怎么样啊?要不要脸上也来点?” “我......”林巧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淡的男声,眼神疑惑中带着几分不愉,“阿巧,你怎么在这里?”说着还打量了一圈李家三姐妹,在李墨梅清丽的脸上略多停留了两秒,接着用眼神示意妹妹离开。 “哥......”林巧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自己刚刚怎么会中邪似的,这么听李墨荷的话,乖乖留在这里让她往自己手上涂什么劳什子芦荟胶?要知道,娘可是最讨厌姨母这个义妹的,她不也一向对李墨荷恨屋及乌的吗,怎么还会三言两句就被对方忽悠了?真是不对劲! 她忙抽手,临走前想对李墨荷放两句狠话,却又哑口无言,只得用鼻音“哼”了一声,跟在林涛身后,“哥,你等等我......” 李墨荷撇了撇嘴,收起芦荟胶,“讨厌的家伙。” “你说谁啊,妹妹还是哥哥?”李墨梅问。 “当然是林涛!”李墨荷手指轻点桌面,指尖流淌出一连串哒哒声,“啧,我现在觉得林巧这丫头也没那么讨人嫌了,搞不好还能发展成帮衬咱们生意的主顾。只是这位讨厌鬼表哥,倒是立场坚定,摆明了不想与我扯上任何关系呢......” “呵呵。”李墨荷咂摸出几分趣味,“他不想让我和自己妹妹接近,我倒非要把林巧勾搭过来,看他气不气,哼。” 第一百零四章 虚惊一场 这里发生的一切,自然也被众人尽收眼底。 有人小声交谈,语气惊讶,“原来,这个小农女,也不是完全没有来历啊,竟然与明月楼的林小姐是表亲?方才她还叫林巧表姐呢。” “真是奇怪,可我从前随娘亲去林家做客,似乎没听许夫人提及有什么姐妹啊?” “嘿,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许家的三小姐是收养的弃婴,跟兄长、姐姐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自然感情不和。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孩子会打洞,这位收养来的假千金,虽然许家对她恩重如山,却也到底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完全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品格,当年不遵从父母安排的好亲事,自己反倒跟个山野村夫私定终身,把许家二老气得一命呜呼,许家自此与她断绝关系,所以后来才不大与长兄长姐来往......” “还有这回事儿呢?”一旁的邱雪听得啧啧称奇,远远地瞅了李墨荷一眼,催促那人,“再说说,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辛?” 说话的这位岑小姐向来是陪衬鲜花的绿叶,自己还是第一次在宴会上成为人群的焦点,不免得意,“咳,我还听说啊......” “庞夫人到——苏小姐与许公子到——”下人突然高声打断。 “咦,是那位美珍阁的东家苏玉珍苏小姐吗,她也来赴宴了?”女孩子们一下有了新的兴趣,纷纷起身,“走走走,咱们也出去看看热闹。” 刚才的秘辛,顿时变得无人问津,岑小姐张口,“哎,你们怎么这就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梅姐姐——”李墨竹拉了拉李墨梅的衣袖,好奇地问,“荷姐姐为什么走到那边去了?” 李墨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帮她擦去嘴角沾着的奶渍,牵着妹妹跟上人群:“没事,我们先走吧,你荷姐姐有点事,一会儿就跟上来了。” 一张清新秀美的脸蛋出现在眼前,方才八卦的主角之女李墨荷挑了挑眉,好像一头睡醒后慵懒伸腰等待狩猎的猛兽,笑得有些危险,“岑小姐哦?方才讲别人家的闲话,讲得很过瘾吧,嗯?” 岑小姐没想到,离得那么远,李墨荷也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内容,一时有些脸红,但仍梗着脖子,“怎么,我说错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是什么道理,当年的事情,你娘做得,我说不得?” “哟,你还挺委屈?”李墨荷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一口一个当年,你几岁啊,是亲眼看到了还是亲耳听到了?又不是你自家的事情,你了解多少?不过以讹传讹,搬弄口舌,编排是非,污人清誉,你不会还觉得很光荣吧?岑小姐,真没想到你人品这么低劣啊?” “你敢骂我?”岑小姐恼了,脸颊染上几分绯色,“你、你——”下意识抬手就想往李墨荷脸上招呼。 这软绵绵的力道,毫无攻击性的巴掌,李墨荷压根没有放在眼里,她出手如电,使了五分力气,一把捏住岑小姐的手腕,将她往后推,本身坐的位置就靠近亭边围栏,李墨荷的这一动作,几乎快要将人推进水里,岑小姐的腰弯成一道弧度,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发丝已经隐隐触碰到水面了,她吓得大叫,“啊啊——你放开我,我要掉下去了,会死人的,真的会死的!” “你放心,岑小姐,我怎么会拿你的性命开玩笑呢?”李墨荷嘴上这样说,手里却突然卸了两分力气,像是没抓住似的,岑小姐整个人又往下坠了几寸,她拼命地抓紧李墨荷的手,脚尖勾着亭边的围栏,只觉得整个人都岌岌可危,眼里忍不住涌出生理性的泪花,声音哽咽,“救救我——呜呜呜你拉我上去......求求你了,我不会游水——” “都跟你说了啊,没事的。”李墨荷叹息一声,一把将岑小姐拉了回来,还顺手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议论别人的家事呢?我这人啊,很小心眼的,最听不得别人说我娘的不好,一时冲动,难说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万一吓到小姐,就不好了,你说对不对?” “......”岑小姐只觉死里逃生,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一颗心还在胸膛里扑通扑通急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仍旧呜咽着默默流泪。 “唉,真拿你没办法......”李墨荷揽住岑小姐的肩膀,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问,“好点了没?要不要喝水缓一缓啊?” 岑小姐脸上惊恐的表情还没完全消散,看着李墨荷这般神色如常与自己说话,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只觉得她可怕得像个吃人的怪物。 “别这么瞪我啦,真的,我一直是个和平爱好者。”李墨荷微笑,脸上浮现出小酒窝。 听到动静的仆人跑来,见一人无言垂泪,一人柔声安慰,弄不清楚状况,“两位小姐,方才发生什么事了?小的听到有人叫喊呼救?” “没什么,我们闹着玩呢。”李墨荷牢牢地握住岑小姐的手腕,表情自然地问她,“是不是啊,岑小姐?” 岑小姐分明从那一抹笑意里察觉到了森冷的威胁:不配合,我就再把你丢下去一次。 她麻木地点了点头。 见没什么大事,仆人便离开了。 李墨荷拉着岑小姐的手,好像两人是一对相识已久的好友似的,亲亲热热地问,“岑小姐,今日第一次见面,我还未请教你的芳名?” “......”岑小姐抖了一下,喃喃道,“岑思君。”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李墨荷赞了一声,“很好听的名字。” “岑小姐,你不用害怕,我不是什么疯子,不会伤害你......”岑思君闻言,立马用一种难以置信又受伤的眼神看向李墨荷,仿佛在说,你刚刚的行径难道不算伤害? “别这样嘛,刚才只是吓唬你一下,我手上有分寸,不会真的让你出事的。”李墨荷道。 岑思君又想哭了,这个李墨荷根本就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疯子,她难道不知道,方才但凡多放手几寸,自己就真的会掉进水里没命了? “怎么这么多眼泪啊?”李墨荷从怀里抽出一方绣好的手帕递过去,“喏,擦一擦吧。说真的,我没想害你,就算一个不小心没抓紧,让你掉进水里,我也会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你的,相信我。” 岑思君泪眼朦胧地问:“你没骗我?” “嗯。”李墨荷点头,目光澄澈,“方才行事冲动了些,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听到你对我娘的事情胡乱揣测。有时候,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未必就是事实。正如方才家丁分明听到你的呼救,可我随口解释一句,他们便相信是个误会,足以见得人是很容易被假象蒙蔽的,更何况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岑小姐,我只希望,你以后对于不了解的事情,不要信誓旦旦地当成真相,广而告之。这样不仅是对当事人的尊重,也是对你自己的一种保护,你觉得呢?” 岑思君沉默了片刻,李墨荷便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对方终于开口,“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关于你娘亲的事,我都不会再提了。” “谢谢你。”李墨荷高兴地抱了抱岑思君,温柔地对她说,“瞧你哭得眼睛都红了,这样出去见人可不好看,不如我来帮你敷一敷吧。”说着,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芦荟胶,用指尖沾了一些轻轻涂抹在岑思君的眼尾。 轻柔的动作,让岑思君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睫羽轻颤,突然又有一丝错觉,仿佛面前的人也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第一百零五章 心思 安抚好岑思君的情绪以后,二人也随众人一起来到水榭之外。 “荷姐姐——”离得远远的,郑苓便眼尖地发现了李墨荷的身影,赵欢家的马车坏了,赵欢是搭了郑家的马车与郑苓一道来的,宋家两兄妹也到了,宋苏岚刚下马车便也抛下了她二哥,三个女孩子又聚在一起兴奋地冲她挥手,“荷姐姐,我们在这儿呢,你快来啊!” 李墨荷也挥手回应,笑着上前几步,先给庞夫人行了个优美流畅的屈膝礼,赞道,“夫人您好,您今日穿的这身湖蓝色衣裙真大气,衬得您的气色好极了。”脚尖打了个转儿,又偏头问:“表哥,玉珍姐姐,近来可好?” 许安笑着点了点头,苏玉珍摇着一柄白玉为骨、双面苏绣的宫扇,狡黠地眨眨眼睛,头微微倚靠在许安的肩膀上,“托小荷你的福,最近还不错啦。” 庞夫人也被夸得心花怒放,扶住李墨荷的手,嘴角含笑对苏玉珍赞道,“玉珍,瞧你这妹妹,就是嘴甜。每次一听她说话,我真是浑身舒坦。小荷啊,苓儿一早便吵着要与你在别院玩耍呢,这回既然来了,可得多住些日子,别急着走啊?” 李墨荷笑道:“是,都听夫人的。” 庞夫人满意地点头,又在李墨荷的介绍下,认识了李家其他兄弟姐妹,还赠了李墨梅一副猫眼石耳坠、李墨竹一对琥珀珠花、李墨恒一套文房四宝、李墨明一对做成游鱼形状的银锞子,当做给孩子们的见面礼。 送礼还是其次,庞夫人此举,更多的是在众人面前给足了李家人尊重,叫别人再不敢因为身份的缘故随意轻视她们,李墨荷记在心里,感激不尽。 见过了李家孩子,庞夫人与其他关系亲近的公子小姐往正厅走去,边走边聊,郑荃被母亲叫到一旁陪同,表情无奈却也听话。 苏玉珍走到李墨荷身边,捏了捏她的脸颊,揶揄道:“小荷,庞夫人对你印象很好哦,方才进门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夸了一路,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对一个女孩子这么满意呢。” “这座别庄还挺漂亮吧?”她凑到李墨荷的耳畔轻声问,“你想不想,下次故地重游的时候,换个不一样的身份,比如说,这里的女主人......” “玉珍姐姐——”李墨荷微微侧了侧脸,表情无奈地笑,“你别逗我了。庞夫人只是因为阿苓小姐的缘故,对我爱屋及乌一些,别的事,我可没想过。” “哦,真的是因为郑苓的缘故?”苏玉珍站直身子,以扇掩面,眼神玩味,“不是因为郑荃吗?”啧了一声,“你刚才说话的时候,郑少爷的目光可眼巴巴地一直盯着你,不舍得离开呢?” “眼巴巴盯着我的,恐怕另有其人吧?”李墨荷手指指了指不远处三个如幼鸟盼食般时不时往这里瞅的女孩子。 苏玉珍扑哧笑了:“得了,瞧你们几个关系好的,去陪她们吧,待会儿咱们席上聊。” “嗯,玉珍姐姐再见,表哥再见。”李墨荷礼貌道别。 苏玉珍点点头,牵起许安的手,十指相扣,饶有兴趣道,“许安,没想到,你这个表妹,还挺受欢迎的呢。” “是啊,小荷是个好姑娘。”许安悄声道,“玉珍,你方才的话,是想撮合......” “嗯。”苏玉珍大大方方地点头,“她二人若能走到一起,不是好事一桩吗?咱们苏家与郑家之间的生意往来,更不用愁了。” “可是......”许安眼神里有几分不解,咬了咬下唇,“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怎么能用它来维系生意往来呢?我觉得,不管将来和谁在一起,还是要看小荷自己的心意。她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苏玉珍啧了一声,本要下意识反驳,但是想了想,又临时改口道,“说的也是,荷表妹还未及笄呢,现在说此事,为时尚早。” 其实在她心里,许安的想法十分幼稚,如果能换取更大的利益,只是牺牲一桩亲事,这算什么代价?哪怕是她自己的亲事,在她看来也完全物超所值。毕竟,她往后的日子过得如何,不靠任何人,全凭自己的意愿,任她与谁成亲,其实区别都不大。也正因此,她才会图省心,选了个家世普通但是性格乖巧、对她言听计从的许安,为的就是好拿捏。 说话间,林乔雅走过来,态度自然地搭话:“玉珍小姐,近日美珍阁可有出什么新样式的首饰?” “林小姐好。”苏玉珍笑着点点头。这位县令侄女林小姐,也是个出手阔绰的主儿。有句古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虽然苏家认识的权贵不少,但是在灵安县界内,身为一方父母官的县令,还是一块极好用的金字招牌。伺候好了林乔雅,有她在县衙那边打声招呼,有些芝麻蒜皮、细枝末节的小事,美珍阁也不用再操心。因此,苏玉珍对待林乔雅,还是比较客气的,上次定亲宴也请了她过去,此时笑道: “雅雅小姐,你可是美珍阁的常客,我们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啊,哈哈。近日,我们铺子里的老师傅正在制作一种迦南香珠配以月光石的项链,我看了图纸,样式很不错。这样吧,等新品出来,我一定差伙计第一时间送到府上,请雅雅小姐试戴,如何?” 闻言,林乔雅脸上的笑意扩大,语气也更亲昵了几分,“玉珍姐姐,如此便多谢你了......” “荷姐姐!”面对迎面走来的李墨荷,赵欢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咱们好些日子不见啦,你的芦荟胶忙完了没啊?” 李墨荷眨眼:“当然啦,芦荟胶、芦荟面膜都做好了,我今日专程带了来,到时候一起试试效果?” “好啊!”郑苓点头。 宋苏岚瞥了一眼不远处言笑晏晏的林乔雅与苏玉珍,忍不住小声抱怨,“林乔雅那么讨厌的人,苏小姐怎么还跟她如此亲热?” 这般孩子气的话,让李墨荷忍不住弯起嘴角,“阿岚,玉珍姐姐是做生意的,开门迎八方客,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缘故?别说她了,如果林小姐来找我买芦荟胶,我也会卖的,赚钱嘛,正常的。” “啊......”宋苏岚看起来有点儿小失望,撅起嘴巴,“连林乔雅都能买到,荷姐姐,那我们身为好朋友,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怎么会呢?”李墨荷笑眯眯地解释,“林乔雅是客人,我卖给她是为了赚钱,但是给你们的话,再好的东西白送也心甘情愿,因为我们之间的友谊是无价之宝,对吗?” 这下子,三个小女孩都感动得不得了,抱住李墨荷,“荷姐姐,你真好......” 李墨荷笑着拍拍她们,因为贴得太紧,忍不住轻咳两声。 “岚儿,不得无礼,还不从小荷身上下来?”宋应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唬得宋苏岚马上一副乖巧模样,“二哥,我听话,你别跟爹告状,今日好容易出来,我还没玩够呢,不想回家背书!” 李墨荷笑着打了个招呼:“宋二哥好!”果然遵循上次的约定,没有再称呼他为宋老板。 这一声宋二哥,喊得宋应山通体舒畅,迎向李墨荷莹莹的目光,连嗓音都不自觉轻柔了许多,不咸不淡地叮嘱了宋苏岚几句,不可私下语人是非、君子慎独云云。 “二哥......”宋苏岚头皮发麻,努了努嘴,“你都跟了一路了,我们女孩子之间要说些体己话,一个大男人,待在这里不好吧?” 宋应山哑口无言,摸摸鼻子走了。 “没想到宋二哥也会来这种宴会。”赵欢笑嘻嘻的,“方才还拉着小荷姐姐没话找话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郑苓的心中突然一凛,拉响警报:不好,宋二哥该不会......抱着跟她哥一样的心思吧?竞争对手来袭,哥,你可千万要争气啊! 第一百零六章 介绍 身为当家主母的庞夫人到来以后,这场赏花宴正式开场。 正值中午,首先就是吃吃喝喝环节。与方才郑荃招待众人的水榭花洲不同,筵席设在了富丽堂皇的正厅,不过庞夫人说了,到晚上会更轻松和有趣一些,别院的荷塘正是观赏的好时候,到时大家一起在画船上赏花、观景、用餐,别提多惬意了。 今日的赏花宴一共来了三十余位宾客,再加上他们随身的仆从、别院里伺候传菜的家丁,前前后后也得有近百人,庞大的人群走进正厅气势浩荡,格外壮观。 郑家的大厅气派又宽敞,厅内布置陈设,无一不是珍品,李墨恒盯着墙上悬挂的名家字画,十分眼热。屋里面摆好了桌椅,角落里四处放着雕刻成盆景式样的冰塔,正往外嘶嘶散发凉气,这玩意儿的效果堪比空调,这么多人聚在一个屋子里,愣是没有感觉到热,反而每当仆人们走过时带起阵阵凉风吹拂,让人舒服得每个毛孔都在张开。 宾客们按照身份高低和与主人家的关系远近,依次落座,庞夫人邀请李家孩子坐到前面去,李墨荷觉得太过打眼,还是婉拒了,自己挑了个挨着苏玉珍的角落位置,李墨梅则是带着妹妹坐在下方,一旁的赵欢见状也凑过去时不时与她搭话,顺带帮忙照看孩子。 男女宾客分成了两片用餐区,李墨恒与李墨明两兄弟坐在对面。郑荃知道李墨明是个闹腾的,有些不放心,也在此桌陪席,宋应山见状,不声不响地跟了过来。 郑荃挑了挑眉:“今日真是稀奇,怎么应山兄也有这个雅兴,大驾光临来此地赏花?平日里,你可甚少踏足我家。” 宋应山端起青梅酒放在唇边抿了抿,淡道:“阿荃何出此言?莫非是不欢迎我这个客人?” “……”郑荃打了个寒颤,宋应山为何叫他“阿荃”?定是故意恶心他的吧,他俩很熟吗,还“阿荃”——这般矫揉造作的刻意亲近,让他听得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扯了扯嘴角,“应山兄莫要冤枉好人——我可没那个意思,谁来都欢迎。” 宋应山笑道:“这便是了。伯母盛情邀请,岚儿又万分期待,我也不过是个俗人,自然也要来赏玩一番。” “宋公子你可别这么说,你若自称俗人,咱们在座的各位,谁还敢提半个雅字啊,是不是?”沈公子戏谑道。 “就是啊。听闻宋公子刚刚游学归来,访遍大周的名山大川,闲暇之余还能钻研铭文篆刻技法,修身养性,咱们这群死读书的,可比不上宋公子这般赛神仙的生活。” “唉,去年刚中了秀才,我爹又催了,让我明年继续下场,烦啊。”一位晁公子装模作样地抱怨。 “晁兄厉害啊,恭喜恭喜,你如今也是有功名的人了。”张公子奉承了两句,忽地转而问李墨恒,“李公子,听说你也是读书人,几岁开蒙,跟的哪位夫子,不知如今可有功名在身?” “……”早在几人互相吹嘘炫耀的时候,李墨恒就有些坐立难安了,只恨自己怎么坐在这一桌?若是让别人知道自己考了几次,连个秀才也没考上,岂不是太丢脸了?突然被人追问,唬得他一口鱼刺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很快脸色涨红,咳得惊天地泣鬼神。 李墨明急了,放下手里的碗,“大哥,你没事吧!要不要紧!”隔壁桌的许安也忙过来关心。 沈公子皱了皱眉,一脸嫌弃地将自己的酒杯移开,默默远离李墨恒几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只顾着埋头干饭的李墨明倒是相安无事,李墨恒这么大个人还能被鱼刺卡住喉咙,郑荃忙吩咐下人把李墨恒带下去挑刺。 毕竟是自家兄长,李墨梅与李墨荷也站起身来观望,十分紧张。 庞夫人安慰:“没事的,别担心,家里随行的大夫也来了,就在院子里,请他帮你大哥看看,保证毫发无损。” 李墨恒离席的时候,还和林乔雅对视了一眼,虽然林小姐教养良好,脸上只有担忧之色,但是在他走后还是有女孩子小声讥笑,“哈,真是个乡巴佬,吃条鱼也吃不好……” 没了大哥在身边,李墨明愁眉苦脸的,连饭也吃不香了。宋应山掏出手帕,轻轻帮李墨明擦掉脸上不小心沾到的饭粒,柔声道,“别怕,我是你荷姐姐的朋友,我姓宋,你大哥这会儿不在,宋二哥看着你,吃吧。”说着帮他夹了一块兔脯放在碟子上。 此等无事献殷勤的举动,自然也被郑荃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也送了一筷豌豆苗过去,揉了揉李墨明的脑袋,“明儿乖,吃饭。” 面对两人的示好,李墨明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吃掉了菜,把那块兔脯留着没动,郑荃见状,得意地冲宋应山挑了挑眉。 宋应山笑得云淡风轻,心中不屑,郑荃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啊。 用过主菜,庞夫人又吩咐人上了点心与甜汤,不仅器具烧制成荷叶莲花形状,尝起来也有淡淡的荷香,众人赞不绝口。 吃饱喝足,移步水榭花洲消食。庞夫人坐在主座,女孩子们挨着她围成一大圈嘻嘻哈哈地谈天说地,公子们在长廊里凭栏观景。 “左右无事,不如咱们来下棋吧。”郑荃忽然吩咐下人去取棋盘,同身边人讲,“我近日刚从李墨荷李姑娘那里学到了一种西洋棋的玩法,精妙绝伦,有趣得紧,不知哪位兄台愿意与我对弈一局?” “西洋棋?没听过。” “郑少爷说的,是跟郑小姐走在一起,有些面生的那位姑娘吗?” “瞧这棋子的模样,嘿,长得倒真稀奇!” 见无人应答,许安忙道:“我来吧。” 那边郑荃与许安对坐在石桌旁,不少人好奇地在旁围观,这厢李墨荷也开始发力,介绍自己的芦荟产品。 “玉珍姐姐,瞧,我上次和你说的纯天然水润滋补芦荟胶做好了,你可有兴趣试一试?”李墨荷一脸真诚。 苏玉珍笑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也要让对方把这出戏唱下去,于是点头,“好啊。” 李墨荷麻烦仆从新取了整盒的芦荟胶与芦荟面膜来,拧开瓶盖的时候,苏玉珍啧了一声,点评道,“包装倒还别致。”李墨荷趁机推荐自己采用的螺纹设计,真诚安利,“玉珍姐姐,你以后也可以考虑这种工艺,的确非常有用。” 苏玉珍笑着点了点头:“好啊,到时还得请你不吝赐教。” 侍女端来面盆,先用清水净面净手,李墨荷解释,“把我们的肌肤清洁干净以后,再涂芦荟胶,效果会更好。”帮苏玉珍轻轻擦干水渍,然后均匀涂抹了一层芦荟胶。 “感觉如何?”李墨荷问。 “清凉滋润。”苏玉珍笑了,“有点意思。” 越来越多的女孩子被吸引过来,郑苓撒娇,“荷姐姐,给我也试试吧?” “好啊。”李墨荷用勺子挖了膜泥,慢慢地涂抹到郑苓的脸上。 庞夫人见了笑她:“苓儿竟变成只小花猫了。”郑苓急得非要找镜子来看。 第一百零七章 过敏 “乖,先别动。”李墨荷扶正郑苓的头,整理一下她脸边的碎发,耐心哄道,“苓儿,先别睁眼,当心膜泥进到眼睛里不舒服。你先假寐一会儿,闭目养神,等个半盏茶的功夫,就可以把脸上的东西洗掉了。”将她脸上的膜泥抹匀以后,李墨荷还把手指放在郑苓的太阳穴边,动作轻柔地帮她按摩,指尖顺着脸颊慢慢地滑到耳根后面,然后再回到太阳穴处,周而复始。 柔软且富有热度的手指,面前飘扬的发丝,鼻端淡淡的香气,颈后无意的触碰。被伺候的郑苓舒服得如同一只冬日窝在墙根下晒太阳的猫咪,简直恨不得下一刻就抓住李墨荷的衣袖喵喵叫撒娇了。这样的惬意让她整个人都放空了,唯一的念头就是李墨荷的手不要离开,再多跟她贴近一会儿。 “荷姐姐......”她嘟哝了一句。 “怎么了?”李墨荷捏捏她的耳垂。 郑苓仍旧闭着眼睛,轻声叹道,“如果你是我亲姐姐就好了......” 庞夫人闻言先笑了,对一旁的苏玉珍说,“瞧这孩子,又说傻话。” 李墨荷笑吟吟的:“夫人,这说明在苓儿心里与我关系亲近,让我受宠若惊呢。” 郑苓心想,荷姐姐做不成她的亲姐姐,难道还不能做她的亲嫂子吗?哥,这回可靠你了,你可一定要努力啊! 苏玉珍吹了吹手背上已经吸收完毕的芦荟胶,饶有兴致道:“哎呀,看着这么有趣,我也想试试小荷手上的面膜了?” “可以啊!”李墨荷欣然应允,不过她还没忙完郑苓这边,转而问立在一旁的许安,“表哥,你来帮玉珍姐姐涂面膜,好不好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安有些束手束脚,但是苏玉珍期待的眼神,让他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点头:“......嗯。” 李墨荷把装着面膜的竹盒递到许安手上,跟他讲了些注意点,便让他自己上手了。苏玉珍支着下巴,眼含笑意地盯着自己的未婚夫,直把许安盯得耳尖都红了,眼神躲避,手上的动作却很细致耐心,好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万分珍惜地在苏玉珍脸颊上涂抹膜泥,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份藏不住的情意却从眼神动作中流露出来。 女孩子们在旁围观,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面露艳羡,但不可否认,这种未来夫君把你捧在手上珍重爱待的场景,是每个女孩子都曾幻想过的。 李墨荷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在心里狠狠比个耶,表哥给玉珍姐姐敷面膜这个恩爱甜蜜场景简直太让人满意了,可以说是为她的面膜做的最好的宣传广告,精准定位芦荟产品的受众人群。这一刻,她打心眼里希望表哥和玉珍姐姐的感情永远这么好,一直恩爱下去。 郑苓和苏玉珍的积极尝试,起了良好的带头作用,陆续有更多的女孩子想要来试试李墨荷的芦荟产品,就连庞夫人也被女儿拉来: “娘,你试一试嘛,这个芦荟胶真的好清凉好舒服的,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庞夫人哭笑不得:“这些都是你们小女孩家爱的玩意儿……” “夫人,您可别谦虚。”李墨荷笑道,甜言蜜语谁不会说,“瞧您这张脸,比我鲜嫩多啦。我打赌,您和苓儿一起走在街上,别人一定以为你们是姐妹俩,至多相差五六岁的年纪,绝不敢猜测您是苓儿的娘亲。” 听了这话,邱雪惊呆了,扭头问林乔雅:“雅雅,你听到了吗,这个乡下丫头可真会拍马屁啊……”林乔雅不作声,她又去找苏眠。 “嘘……”苏眠轻声提醒,“夫人看着呢,别乱讲话。” 不过这个李墨荷,的确会逢迎拍马,虽然庞夫人的确保养得不错,但育有三个孩子的娘亲,怎么也不可能跟未嫁人的小姑娘一样状态,这种瞎话,也亏得李墨荷说得出口…… 庞夫人的确是被李墨荷的话奉承到了,嘴角根本压不下来,“你这孩子,成日就会哄我……好啦,既然这芦荟胶这么神奇,帮我也在手上搽一点试试吧?” “没问题!”郑苓兴致勃勃地帮她娘亲涂了一大块芦荟胶,岂料预想中的清凉没有感觉到,过了一小会儿,庞夫人的手背却渐渐红了起来,李墨荷当机立断,帮庞夫人将手上残余的芦荟胶擦掉,用清水反复冲洗,“不好,是我没想周到,夫人体质特殊,对芦荟过敏,不适用芦荟产品。” “啊?那我娘没事吧?”郑苓忙问。 “没事的,幸好你涂的不多,现在洗掉就好了。”李墨荷又跟庞夫人道歉,夫人笑笑并不在意。 不过这一出,到底还是让一部分本想尝试的女孩子们望而却步。 “啧,还是当心点好。”邱雪阴阳怪气,“万一涂了这东西,脸上红肿一大块,那多难看呀?”想到从岑思君口中听到的秘辛,断定林巧与李墨荷一定关系不好,她便故意问林巧,“你说是不是啊,林小姐?” “什么是不是的?我不知道。”林巧撇嘴,“反正……我刚刚涂了,一点事儿也没有。” “嘿,你——”邱雪没想到这人这么快转了阵营,再次坚定,李墨荷果然是个会笼络人心的丫头,手段不简单。 李墨荷扑哧一笑,接话:“表姐说的是,其实对芦荟感到过敏不适的人,也只是极少数,没想到夫人就是这样少数的存在,今日让咱们碰上了。不过,大家对此不用过度担忧,只要在正式使用前,少抹一些在手上试试就知道了,有什么不对立马停用即可。芦荟是种相当实用的植物,可以吃,可以用来滋润肌肤,还能用来紧急止血,倘若因为一点担忧就不敢尝试,那么对于并不过敏的人来说,岂不是因噎废食、因小失大?” “荷姐姐说得对!”郑苓洗去脸上的膜泥,只觉得自己的脸蛋水嫩水嫩的,满意得不得了,喜滋滋道,“这面膜真不错,荷姐姐,你那里有多少呀?我要买些回去慢慢用——亲兄弟明算账,荷姐姐,你可一定要收钱啊!”说着给了李墨荷一个眼神,意思是在众人面前注意配合。 李墨荷心领神会,比了个手势,“苓儿你太客气了……我今日带的少,只有二十份,这样吧,以咱们的关系,只收你个成本价——” 众人忍不住都竖起了耳朵,想看李墨荷究竟是说到做到还是会狮子大开口。 “嗯——芦荟胶量大,芦荟蜂蜜面膜虽然量少些,不过制作起来更复杂,这样吧,就收二十五文每盒,如何?” 第一百零八章 感情牌 “什么——二十五文钱?”众人都惊讶了,一阵哗然。 “我没听错吧,这么便宜?” “真的只要二十五文钱吗,买一盒,连一两银子都不用?” 能来郑家赴宴的女孩子们,家底都还是比较殷实的,美珍阁里动辄几两、十几两银子的珠宝首饰也能消费得起,当然不会把这区区二十五文钱放在眼里,而且十分难以置信。 “没想到,她竟然来真的?”邱雪皱眉,又不免有点儿心动,“这么便宜的话,买两盒试试倒也无妨......”这点小钱,她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这个价格事先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郑苓听到也是十分讶异,“荷姐姐,你确定,一盒只需要二十五文钱吗——你这芦荟胶效果这么好,就算贵一些也无妨,我们大家能接受的。卖这么便宜,你又要纯天然的原材料、又要制作、还要包装,费时费力的,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啊?你再好好想想!” 倒是苏玉珍,听到这个价格以后只微微惊讶了一瞬,便很快恢复平静,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摇起了扇子。没想到啊,这个荷表妹,倒是所图甚大,如此便宜的价格,她摆明了根本不是只为权贵专供的,而是要面向寻常百姓家。这一件小小的芦荟胶,若真能叫她打开市场、卖出口碑,倒还真能成就一桩大生意...... 李墨荷道:“苓儿,我明白你的好意,我的芦荟胶和芦荟蜂蜜面膜,做起来的确不容易,而且原材料也是精心选配的,绝对安全可靠。不过,我先前说的只卖成本价,也没有半点水分,言出必行。与各位小姐不同,我出身平凡,就是个家境普通的农女。兴许一两银子的脂粉、几两银子的首饰,在你们眼里算不得什么大钱。但是对于靠老天爷赏饭吃的庄稼人来说,一两银子需要一家人共同努力很久很久,而且即便赚到了,也是精打细算,用来支撑一家人的吃穿住用,不管是家里的女孩儿还是妇人,都不会舍得把这么多钱花在打扮自己上面。” “就拿我自己为例,街上小贩卖的一枝二十文的素银钗,我也要考虑考虑,这个钱,究竟是用来买首饰值得?还是去医馆给我娘抓药吃值得?这一点,巧姐姐应该知晓——”众人的目光一同转向林巧,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有点儿紧张。没错,她当然记得那一次跟娘亲逛街遇到李墨荷买不起发钗,自己还出声嘲讽的事情。可是,当时那么讨厌的丫头,怎么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剖白自己,又让她从心底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可怜呢? “小荷,你这孩子真是不容易。”庞夫人是个多愁善感的,忍不住用帕子印了印眼角,安慰道,“以后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谢谢夫人,不过您别担心,如今我娘的腰疾好得差不多了,家里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一家三口都能做事,日子也慢慢好起来了。”李墨荷看向众人,面对那些表情——或是同情、或是不解、或是因为她自曝家境清贫而感到设身处地的尴尬,她并没有受到影响,笑得分外坦然,“我也不是刻意向大家卖惨,只是想说明,像诸位小姐一样财力充裕的人群,到底还是少数,更多的更广大的群体,是和我们一样的寻常乡下女孩、妇人们,她们没有钱,也没有时间,不能精心地打扮和保养自己。” “但是,当第一份芦荟胶做出来,我把它们分给伯母、婶娘试用以后,她们的惊讶、欣喜、满意,那种好像回到了少女时期的青涩,让我忽然意识到了,虽然她们是我的长辈,但也曾经是小女孩过,年龄的增长,不会消磨掉她们对于美的追求,只是生活的无奈,才让她们更多地去考虑柴米油盐,忘记了照顾自己。” “其实,我的芦荟胶,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个方面,但是,就这样的一件小事,也让婶娘她们为此欣喜,好像在日复一日忙碌的劳作中,也终于能放慢脚步,花上一盏茶的时间,好好地关心一下自己。她们脸上皮肤的哪怕一丝丝细微的改变,都让我倍感雀跃,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值得的、让人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我更加确立了研制芦荟胶的初衷,那便是飞入寻常百姓家,让更多女子用得起、用得上这种护肤品,让她们用更小的代价得到更好的效果,让即使并不富裕的她们,也能更爱惜自己的肌肤,也能露出和在座各位脸上一样甜美的笑容。” 李墨荷拿起手上的竹盒,挥了挥,微笑:“今日二十五文的价格,只是个开始。考虑到各位小姐财力雄厚,因此才定了这个价格,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当然为了让大家不吃亏,在这个价格上,我们可以提供售后服务——用的时候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都可以跟我讲,我会一一记录、认真改进。等到后面我们芦荟胶的生产工艺更加成熟,会考虑从各种途径降低成本,更要保质保量,争取让更多人能用上我们的芦荟产品......” 这一番感情充沛的演讲,到底还是打动了在场不少人。一来,女孩子们总是比较心软,听闻李墨荷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催生出来美好的愿景,更忍不住为之动容;二来,郑小姐苏小姐认证过的品质,又如此物美价廉,买点又何妨? 当然也有人对此不买账,苏眠看着围在李墨荷身边热情询问求购的女孩子们,既不屑,又不解,低声道,“这群人是脑袋进水了吗?没听李墨荷那个乡下丫头怎么说的——要不分贫贱,所有人都能用上她的芦荟胶。呵——笑话,难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也要自甘堕落,和那些身份低微的乞丐、贱奴,用同样的东西?我可丢不起这个人!谁爱买谁买,我才不买呢!” 邱雪的脸色变幻,忍不住反驳,“阿眠,你这话说得不对。李墨荷说得分明是让跟她一样家里没啥钱的乡下丫头也能买得起,哪里就扯到什么乞丐奴隶了?”而且,她想说,人家苏小姐什么身份,可比她们有钱有势,人家不也照样买了?怎么就她这半吊子的身家,天天自恃身份? “阿雪,你什么意思?”苏敏瞪她,“故意说反话气我?” “谁跟你闹脾气啊。”邱雪偷偷翻了个白眼,“你不买就不买好了......反正那么便宜,我倒要买两盒试试,究竟有没有苏小姐说得那么好!” “你——”苏眠气得不轻,寻找盟友,“邱雪是个傻的。雅雅,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你可看不上吧?” 林乔雅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听——李姑娘说数额有限,马上就要订完了呢。不如,我也去凑个热闹好了,就当是为李姑娘的宏图大业尽一份力,做点善事好了......” 女孩子们这边热火朝天的,年轻公子们却是沉浸在西洋棋的竞技魅力中无法自拔。 “嘿嘿,将军——”郑荃赢下了第八个打擂台的挑战者,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一副欠欠的表情,撇了撇嘴,“哎呀,没意思,没意思,你们都太弱了,算了我还是不玩了,给别人一点机会吧。应山兄——不如你来?” 在旁观战了许久的宋应山,展眉笑得自信,“好啊,乐意之至。” 郑荃趁机去女宾那边,想看看李墨荷在做什么,结果就看到一群女孩子把李墨荷围得严严实实,神情急切地询问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呢?”他拉住一个过去上茶的婢女问。 婢女笑道:“李姑娘带来的芦荟胶好便宜,只要二十五文一盒,小姐们都抢疯了。李姑娘还说了,要让我们以后都买得起呢......” 第一百零九章 磋商与展望 郑荃看李墨荷正忙着,没去打扰她,而是溜到妹妹身边,“苓儿,小荷花的芦荟胶,卖得还不错吧?” “何止不错,二十五文一盒,物美价廉,哄抢一空。”郑苓眼神复杂地盯着李墨荷,跟郑荃说,“哥,小荷姐姐她真的......她是个很特别的人。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对咱们家的下人都那么客气了,因为在她心里,真的无分高低贵贱,每个人都是一样对待。按理来说,她做芦荟胶是为了赚钱,可是赚钱又好像不是她全部的目的,她宁愿把价格放到很低,也要让更多人用得起这东西......真奇怪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郑荃闻言,轻轻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笑道,“傻瓜,想不通就别想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观念。就像你哥我,在别人眼里,不也是个怪人吗?也正因为小荷花的想法总是很新鲜,不同寻常,咱们才会跟她认识的呀,你忘了吗?” 郑苓纠结地捏了捏手指,“好吧,我不想了。反正,荷姐姐做出来的东西能卖出去赚到钱就好,实在不行暗地里帮她一把,毕竟我们可是好姐妹!” 一整个下午,李墨荷都在陪女孩子们讲解介绍她的芦荟产品,有好奇的就当场试用,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她会先确认对方是否对芦荟过敏,还好后面再没有遇到过敏的人了,非常顺利地把芦荟胶和芦荟蜂蜜面膜都推销了出去,带来的存货也都被大方的客人们抢购一空。有些没抢到的但是还想要的,李墨荷就记下对方的身份信息,约定了下一批做好以后取货的时间,在与苏玉珍商量以后,把取货的地点放在了美珍阁内。 苏玉珍问她:“小荷,你想把芦荟胶全面铺开,只在我美珍阁里寄卖,恐怕远远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吧?”毕竟,美珍阁的受众,还是富家小姐夫人为主,普通的乡下姑娘一听价格就被吓跑了,也并非人人都像李墨荷那样,有胆量走进美珍阁的。 李墨荷“唔”了一声,右手虚握成拳,用食指轻轻摩擦下唇,陷入思索,“玉珍姐姐,你说得对,寄卖芦荟胶的事情我得再好好想想。当初我找你帮忙,想要在美珍阁里寄卖的,其实不仅仅是芦荟胶,更多的是与我合作的一户蜂农自家酿的花蜜。我希望能借美珍阁的名头,把花蜜推销出去。” “花蜜?”苏玉珍啧了一声,小指勾着扇柄上吊着的穗子转啊转,“虽然也不是不可以啦。但是小荷,我美珍阁可是卖珠宝首饰的地方,你在这儿推销吃的,是不是有些奇怪啊?” “不奇怪啊。”李墨荷眼睛骨碌转了一圈,笑眯眯道:“玉珍姐姐,我有一个想法,烦你看看可不可行。咱们美珍阁,卖的是珠宝首饰,瞄准的客人也都是非富即贵的小姐夫人。这样的群体,其实是比较难伺候的,因为她们见多识广、品味独特、需求多样,有时候可能还比较挑剔。但是,这样的客人,一旦做成一笔生意,报酬也是相当可观的。所以,要想紧抓这一部分客人,咱们得拿出点独特的竞争优势来。否则你想,人家凭什么来咱们美珍阁,而不去别的商铺呢?” “当然,在蓝心镇,乃至灵安县,咱们美珍阁基本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苏玉珍扑哧笑了,“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混口饭吃罢了。” “玉珍姐姐,你行行好,如果你这样大的生意都只是混饭吃,那我们寻常小老百姓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啊?”李墨荷做出一副佯怒的表情委屈抱怨,接着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也知道,玉珍姐姐是要做大事的人,目光肯定不会只放在灵安县这一个小地方。我听说,苏家在别的州府,乃至天子脚下的应天城,都有商铺。这种遍地权贵、寸土寸金的地方,做生意竞争可就要激烈多了,当然,风高浪急才能打到鱼儿,做得好了才能有大收获。” 苏玉珍被她的自信笃定吸引住了,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哦?听小荷的意思,莫非你想把你的芦荟生意,带去京城?” “嘿嘿,玉珍姐姐你别笑我天真,人总得有个长远的抱负嘛!”李墨荷从果盘里取了两枚色泽鲜亮的李子,分给苏玉珍一颗,“这个挺好吃的,入口清甜,姐姐你尝尝看。绕了半天圈子,我也来说说我的打算吧。就像你先前说的,美珍阁是卖首饰的地方,怎么能有吃食?我想说,怎么不能有呢,假如能把美珍阁打造成一个饮食购物于一体的新型商铺,你觉得怎么样?” 她开始勾画蓝图:“重新装饰门面,将原本用来展示珠宝首饰的博古架进行改造做成展柜,正面要倾斜方便客人查看挑选,背面要有抽屉的设计方便伙计摆放,搭配一些做成树状的架子,多配一些树杈,每个树杈上都可以挂项链、珠串、耳环。这样整理以后,可以在原有基础上腾出来一部分空间。这块空地不放新东西,单设几套桌椅——桌子一定要华丽优雅,椅子一定要柔软舒适,专供客人挑选累了小憩。桌子与桌子之间用一些名贵漂亮的花花草草分隔开,要让客人坐在那里可以安心地和同桌人交谈,但又不至于完全看不到来人。” “等到客人落座以后,我的芦荟胶和蜂蜜就派上用场了。伙计要送去茶点,可以与有名的酒楼合作,这一点我相信玉珍姐姐的人脉完全可以做到。试想一下,在别处排队也买不到的点心,在美珍阁随随便便就能吃到,这样的招待客人怎能不开心?茶不一定要多名贵,但是必须新颖,可以是用蜂蜜佐以玫瑰——就是上次在府上喝到的那个,做成养颜滋补的花茶,还可以做些清心静气、润肠修身的养生茶等等。” “喝了茶,吃了点心,若客人还没有歇息够,再送上小份的芦荟胶与蜂蜜面膜试用——不过,面膜用起来需要水洗,可能有些不大方便,但是万一真的有客人提出这种需要,咱们美珍阁最好也能满足,这种时候就要求玉珍姐姐你广纳贤才,在铺子里多招收些女伙计,有备无患......” 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苏玉珍始终一派淡然的模样,李墨荷心里咯噔一下,“嗯,玉珍姐姐......是我方才说得哪里不对吗?还是难以实现?” “哈哈,原来我们滔滔不绝的小荷,也会心里没底啊?”苏玉珍眼里带着笑意,鼓励道,“没事,你方才说得很好,给了我很多启发,等回去我会好好考虑的。至于你的蜂蜜嘛......”她拖长了语调,李墨荷的心也不禁跟着提起来,“你的蜂蜜听起来这么好,怎么也不先送去给我与你表哥尝尝?” 李墨荷一下子笑了,“送,一定送,只要玉珍姐姐不嫌弃就好!” 苏玉珍笑着摇了摇扇子,虽然李墨荷想得很好,但是来历不明的东西,她可不敢随便给贵客入口。不过李墨荷提都提了,她也不好不给面子,反正她手下又不是只有美珍阁一间铺子,若果真靠谱,随便丢去哪里先寄卖着便是。 第一百一十章 上船 日头西沉,暑热渐消,虽然树上知了还噪声大作,但刺眼恼人的日光已经渐渐退却,西边的彩霞伴着温和的晚风,给炎热的一天画上了个色调柔和的结尾。及至此时,这场赏花宴才来到了真正的重头大戏——赏花赏花,总不能连花儿都不看吧?主人与宾客都兴致勃勃地移步来到了荷塘边。 郑家的荷塘可不是花架子,是请了渔人认真经营打理的,庞夫人介绍,这十里荷塘不仅夏日可以供赏花、钓鱼、养殖虾蟹——郑老爷最爱的消遣,就是约上三五好友到自家的池塘里钓鱼抓螃蟹,钓上来以后拿去给厨房当场做成下酒菜,再与友人小酌几杯,这样的日子别提有多惬意了——鱼虾以外,这块荷塘还能产出相当多数量的莲子、莲藕,今日席上吃到的莲子汤的取材正来自于此,到了秋天,花叶败谢,留下满池的白嫩清甜的藕节,不管是用来做藕圆、夹藕盒,还是拿去磨成藕粉冲兑吃,都滋味极好。 说起来,每日与土地打交道、辛苦劳作的农人,未必喜欢种田,但这些吃穿不愁、坐拥金山银山的有钱人,却偏喜欢追逐田间野趣,自诩山间隐士、荷田老农,也许这就是越得不到的东西越让人惦念的道理吧。 见庞夫人说得高兴,李墨荷也十分捧场地跟着询问了几句,莲子怎么栽种、莲藕怎么收割云云。她出声搭话,一来因为庞夫人是郑荃郑苓的母亲、是她的长辈,二来因为做生意要照顾客人心情的信条,更有一点她本身的性格本就如此,与人交往时她不喜欢冷场,不愿让别人的话头掉到地上,因为设身处地想想,她讲话的时候也希望有人认真在听,所以自己总会不自觉扮演一个积极倾听互动的观众,这样对方才能感到被尊重与重视。 “哈,这个马屁精又开始了......”李墨荷与庞夫人有问有答的时候,听到身后有女孩子声音含糊地吐槽了自己一句,倒并不放在心上,也不想去细究这句话是谁说的——也许在别人眼里,自己的确一直在曲意逢迎庞夫人。但她的夸赞又不是扭曲黑白,只是在事实基础上增添几分主观色彩,简单的几句赞美,不伤天理,有增人和,发挥的作用仅仅是给自己和他人带去愉悦的心情,这也无伤大雅吧?反正她问心无愧。 宾客们心思各异,庞夫人倒是说过瘾了,还嘱咐众人走的时候不要忘记带些新鲜的莲子、莲蓬回去,当做伴手礼。 站在水边看只可远观莲叶荷花,怎能玩得过瘾?家丁们拖来了几条游船,大的如画舫一般华美,有两层半高,挂了灯笼照明,专备酒席之用,小的便简陋许多,是负责打理荷塘的渔人采摘莲蓬所用的,船舱里至多能坐四五人。 郑苓兴奋地提议:“咱们坐小船吧,还要自己划船,像渔人一般穿梭在莲叶之间,多有意思!大船上太多人了,玩不痛快!” 赵欢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人一多起来,就不容易达成共识,万一我想往东游玩,有人偏想往西去,那该如何是好?” “荷姐姐——”宋苏岚拉着李墨荷的衣袖,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我想去钓螃蟹,肯定很好玩!你陪我们去吧~” 按照庞夫人本来的用意,是所有人一起坐到安稳的画舫上,边赏花,边热热闹闹地宴饮取乐,甚至连伴奏的乐师和行酒用的令牌都准备好了,不过见孩子们非要自己乘小船自由行动,拗不过郑苓撒娇,也只得松口,让众人自由选择。 没想到,想自己游玩的人也不少,小船异常火爆,李墨荷被郑苓等人拉着,先占了一艘小船。 见林乔雅三人在岸边观望,赵欢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怎么样啊,林小姐,你想下来玩吗?不过,船上的位置只有一个了哦?” 林乔雅语气里带了几分诧异:“赵小姐,我几时说过想过去跟你们一起玩?你千万别多想,比起小船,我还是更乐意陪夫人坐在大船上听曲打牌呢,斯斯文文的,多好。”说着翩然转身往大船走去。 “林小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李墨恒,就好像一只被鲜花吸引住的蜜蜂,嗡嗡地跟在林乔雅身后,絮叨不停,“别担心,午间宴席上我只是嗓子里扎了根鱼刺,如今已然没事了。林小姐,上船以后你准备坐哪儿?不知小生可有幸,请小姐一起到甲板上吹风?我绝没有冒犯小姐的意思,只是上午与你聊的那首词,还有半阙没说完,想要请小姐一同品味其中的精妙之处……” 见自家大哥这幅没出息的舔狗模样,李墨荷也是一阵无语,扭头搜寻李墨梅的身影,只见她带着弟妹已经上了船,趴在二层的栏杆边兴奋地指着下面的风景交谈,孩子身边也有庞夫人的侍女帮忙照看,李墨荷放心了。 “啧啧啧,又是上山又是下河,皮猴儿似的,赵欢,瞧你们,全身上下哪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苏眠偷偷朝李墨荷吐了吐舌头,不屑道,“难怪跟个乡下丫头玩得这么好,原来真是叫你们碰上同行了啊,哈哈哈哈……” “苏眠,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宋苏岚恨恨道。 “好了好了,岚儿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平白坏了自己的心情。”李墨荷搂住宋苏岚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不跟她浪费时间了,咱们抓螃蟹去!” “哦,好耶,抓螃蟹去咯……” 那厢,年轻公子们也是蠢蠢欲动,郑荃问许安,“许兄,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许安看了一眼画舫上正凭栏吹风的苏玉珍,她面白如玉,乌黑的发丝因为晚风的吹拂而飘扬飞舞,因为多饮了两杯果酒,脸颊上浮现出自然的红晕,眼眸也像笼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红与白与黑,三种鲜妍的色彩对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惊人的美丽。与她目光对视的那一刻,许安的心房忍不住轻颤,他慢慢地捂着胸口,扭头对郑荃道,“多谢好意,郑兄,你们去吧。” 船上的苏玉珍像是有些疑惑,歪了歪头,招手让许安上去。 看着许安离去的背影,同船的人小声抱怨,“早说了别叫许安,他本就是个闷葫芦,如今有了亲事,更是一步也不肯离开苏小姐身旁,哪里会来与我们同游?” 也有人语气含酸:“那可不是一般的未婚妻,是抱了座金山的大美人儿。换做是你,你舍得放手?” 郑荃轻咳两声,“好了,既然许兄不来,咱们钓鱼去吧。” 上了画舫,苏玉珍抬手贴到许安的心口,蹙眉问他,“这里不舒服吗?” 许安一下子脸红了,支支吾吾。 一阵和缓悦耳的轻笑声传来,宋应山掂了掂手里的折扇,打趣道,“苏小姐,许兄不像是心口疼,恐怕只是见到你太过欢喜罢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交际与应酬 “哦?是这样吗?”苏玉珍面露疑惑,抬手轻轻按了一下许安的喉结,许安只觉得嗓子里一阵痒意,静静看了面前人几秒钟,然后羞涩地偏过头。 “宋二少,都怪你,瞧你三言两句的,把我们许安吓得都不敢讲话了。”苏玉珍道。 宋应山打开手中的折扇摇着,摇头笑道,“苏小姐可真是冤枉我了,许公子才不是害怕,是害羞呢。” “看到苏小姐和许公子感情这般好,还真是叫我们这些孤家寡人艳羡不已啊......” “哎哟,这话从宋二少口中说出来,怎么听上去如此违和呢?”苏玉珍饶有兴致地把玩许安的发梢,靠在他肩上对宋应山说,“不提宋家的家世背景,单凭宋二少的相貌才学,在整个灵安县,要什么的好姑娘找不到,还不是任君挑选?如不是令尊令堂那边眼光甚高,迟迟不肯松口,只怕给二少说亲的媒人能把宋家的门槛都踏破了吧?怎么这会儿在你口中,自己倒成了可怜的孤家寡人了?” 宋应山啧了一声,轻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苏小姐少年时期便独自支撑门庭,万事皆由自己做事,自然体会不到我的感受。事无大小,桩桩件件都遵从父母之命,未必乃我之幸啊......”蕴含着淡淡忧愁的目光不断飘远,似乎只是放空什么也没看,又似乎落在了远处那些乘船在莲叶间穿梭、嬉笑玩闹的女孩子们身上。 苏玉珍心念一动,暗想,宋应山话里有话的样子,莫非真有了心爱的女子,但是父母不同意过门?哈,这倒稀奇了,这位宋家二公子一向是端方君子的形象,四处游历访学追求圣贤之道,心中何曾有过半点儿女私情?若是有朝一日能在他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痴怨之色,倒当真有趣...... 画舫上已经开席,也有不少公子小姐是会察言观色的,选择了留在大船上吃酒聊天、互相交际。林乔雅被李墨恒缠得烦了,正好借机来到庞夫人身边陪她吃酒、说话。 虽然林乔雅和郑苓两人都心知肚明彼此不对付,但表面功夫林乔雅还是会做的,毕竟要说什么话、逞什么势、显什么威,她身边两位“得力干将”都帮她做了,自然不用自己出手。 而郑苓呢,虽然平时爱跟家里人撒娇,但也绝不是娇气懦弱的性子,一直认为林乔雅等人对她的排挤是女孩子们之间的事,应当由自己来解决,又不是小孩子了,遇到麻烦便回家找爹娘哭诉帮忙,多丢脸呀。 因此,庞夫人只知道郑苓有赵欢她们几个玩得好的手帕交,与林乔雅等人关系一般,却不知道女儿和对方交恶。林县令这一块金字招牌在蓝心镇还是很好用的,再加上林乔雅自身的家教谈吐也不俗,她和庞夫人谈论眼下时兴的珠宝首饰、京城贵妇们风靡的裙摆花样、宗亲王室今年以来的婚丧嫁娶,等等话题,一顿酒席下来,庞夫人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姑娘嘴甜、聪明、会来事,以前没有深交倒真是遗憾了。 最后一丝晚霞从天边散去,天色渐渐变得昏黄起来,画舫上星星点点的宫灯亮了起来,形成两条蜿蜒灿烂的灯带,庞夫人面带得色,向众人介绍说,这是郑老爷请了宫里荣休的工匠老师傅专门打造的,这些宫灯远看已然流光溢彩,近看更是精妙绝伦。 苏玉珍凑近一盏宫灯瞧了瞧,原来内壁嵌了许多块雕刻成椭圆形的粉色琉璃——琉璃这东西从海外舶来,近年间在大周境内风靡起来,虽然不再是王室专供,但也价格不菲,而粉色琉璃又是其中的珍品,得亏郑家家底丰厚,才舍得这么用料,难怪船上宫灯投下来的光影都这般赏心悦目,不由赞道,“当真是精品。” 有内行识货,庞夫人更高兴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我家办的花灯会还要漂亮,到时候请诸位一定赏光来玩。” 从午后玩到现在,郑苓几人还没有上来的意思,庞夫人急了,叫来自己的贴身侍女吩咐道,“银屏,你快去叫人,把苓儿她们几个喊回来,别玩了,天色这么暗了,荷塘里又是荷花又是莲叶的,水路都看不清,若是哪个小姑娘不当心,从小船上一觉跌下去——哎哟,我都不敢想。快快,你亲自去,挑几个手脚利落的船夫,过去帮忙划船,一定要让她们赶紧回来,安安稳稳地上船来——” “对了,她们到现在连口东西也没吃,连口水也没喝,这几个孩子也真是玩疯了!银霜,去叫人把后厨灶上温着的羹汤拿过来,待会儿伺候苓儿欢儿岚儿小荷一人喝一碗......” 下人们摇着小船凑上来劝的时候,郑苓还老大不乐意,撅嘴道,“我还不饿呢,娘着什么急啊,再说了天色还不晚,银屏姐姐,你去跟娘说,让我们再玩会儿吧!” “哎哟我的小姐,您可饶了奴婢吧,夫人听了这话准得开罪奴婢办事不力。”银屏面露难色,无奈地劝道,“小姐,你们也玩了一下午了,也该歇歇吃点东西了。您不饿,兴许赵小姐、宋小姐、李姑娘她们饿了呢?再说,眼下的天色,夫人担心您看不清路,行船危险,还是先跟奴婢回去吧,若果真没玩够,不如明日继续?反正几位小姐今晚都要留宿的,不急于一时。” “阿苓,你看那边船上,我怎么看着陪在伯母身边的人,像是林乔雅啊?”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不一定是亲人,也有可能是敌人,赵欢对林乔雅的不喜程度,甚至让她凭借远远一个剪影,就能一眼辨认出来正是对方,她凑到郑苓的耳边小声道,“阿苓,咱们还是回去吧!怎么一会儿功夫,林乔雅都跑去跟伯母套近乎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伯母灌什么迷魂汤?你得快回去问问!” 李墨荷也累了,手里握着一柄新折的圆润的荷叶晃来晃去,“回去也行,银屏姐姐说得有道理,反正大家都不急着走,咱们可以明天再接着玩。” 郑苓被说动了,“那好吧——”银屏喜出望外,忙让家丁们将郑苓所在的船套了索,由前面的渔人摇橹拖行后面的小船,来到画舫旁边上船。 “娘——”一上船,郑苓就如幼鸟投林,一头扎进了庞夫人的怀里,庞夫人搂住她,一边轻抚她的脊背,一边嗔道,“真是个疯丫头,也不看看如今天色多晚了。瞧你哥哥,跟朋友下去转了两圈,早就回来了,还陪娘打了两圈牌,多好?偏你是个不听话的......” 郑苓吐了吐舌头,无话可说,只得冲一旁的兄长送去埋怨的眼神,“谁叫你这么早回来的,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郑荃也很无奈,同艘船上的几个人都跟他交情一般,嘴炮挺厉害,动手菜得很,连打个下手都整不明白,两次他钓上来的鱼都被稀里糊涂地放跑了,看得他火冒三丈,随便找了个借口,回到了画舫上面坐着,一边听身边人互相吹捧,一边偷偷观察宋应山和苏玉珍打机锋,一边关注着李家弟妹的状况,一边应付自家娘亲的牌局,时不时还要在茫茫的荷塘里搜寻一下李墨荷的身影,真是在百忙之中还要抽空无聊一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庞夫人的玩笑 郑苓几个回来以后,画舫上人终于齐了,席上大家一同举杯,感谢庞夫人的宴请与款待,在几位公子的提议下又热热闹闹地玩起了酒令。 行令过程中,众人要轮流说诗词、对对子,正是年轻公子们大展拳脚、展示文采的好机会,自幼读书识字、常参加宴会的小姐们自然也不在话下,但对于李墨梅这样才刚开蒙认字的,实在有些难度,于是她率先抬手示意,“我们三个不会玩,大家不用管我们,你们来吧。”自从去春雨医馆帮手接触那么多人以后,她的胆量也算是练出来了,宗明犀教会她一个道理:遇到困难的时候有话直说,反而比拖拉兜圈子要省事许多。于是她拉着李墨明和李墨竹在一旁坐着,看旁人游戏。 毕竟是乡下小门小户的姑娘,没有读过书、不识得字,也是稀松平常的事,面对李墨梅的退出,大家也都笑笑不强求,表示理解,还劝李家姊妹们也别闲着,多吃菜。 这游戏玩好了出彩,玩得差出丑,有李墨梅在前面打样,又有几个姑娘也推辞醉酒头晕,不想参与。 林巧见状,也想举手,被她哥死死按住,低声嘱咐道,“巧儿,不许出声。酒席上的乐子罢了,没要你多出彩,但是你绝不能临阵怯场退出,今日来了这么多公子小姐,难不成你想给外人留下坏印象,让人家以后提起来就说明月酒楼林家的女儿既无三分才学又无一丝胆量?小妹乖,听哥哥的话,待会儿大大方方的就是了,玩不好说错了也不怪你。”他往旁边瞥一眼,又道,“横竖还有人帮你垫底,你肯定不是玩得最差的,怕什么?” 顺着哥哥的目光看过去,林巧盯着言笑晏晏的李墨荷,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行酒令前,林乔雅转头,笑吟吟地看向李墨荷,“李姑娘,你要不要跟我换个位置,坐在这边方便休息?”下意识觉得,李墨梅都退出了,李墨荷肯定也不会参与这种文字游戏。 “多谢林小姐好意,不过不用了。”李墨荷勾了勾唇,自信回答,“酒令这么好玩的游戏,我一直听说却从没参与过,难得有幸在今日的宴会上遇到,怎么舍得错过呢?当然要来凑凑热闹。不过,我才疏学浅,跟饱读诗书的在场各位肯定是不能比的,一会儿要让大家见笑了。” 话虽这样说,游戏正式开始以后,李墨荷却半点也不露怯,火力全开,不仅各种诗词张口就来,联语也对得极为工整,用词考究,众人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从最初的犹疑慢慢变成了惊讶和佩服,李墨荷心里暗笑,穿越过来这么久,难得遇到这么专业对口的活动,这不得让她狠狠吃一下语文老师的老本行? 越玩到后面人越少,大家看出酒席上隐隐的火药气息来自两位才学出众的姑娘,最后旁人都不想玩了,就剩个林乔雅跟她较劲,李墨荷也是八风不动,镇定自若,见招拆招。林巧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转头看向她哥,喃喃道,“哥......这就是你说的有人帮我垫底?” “......”林涛也是面色难看,自言自语,“不应该啊,李墨荷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可能会这些?谁教她的诗词?这不对劲......” 苏玉珍看得饶有趣味,打量了一圈四周,郑荃自然是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让她惊讶的是,宋应山竟然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墨荷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她捅了捅许安的胳膊,意味深长道,“许安,你看好将来谁来当你的表妹夫啊?” “嗯?”许安的注意力还在酒令的内容上面,没反应过来,“玉珍,你方才说什么?” “没事,我说小荷真厉害啊......”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许安笑了,“你知道吗,我听爹说,其实姑母小时候也聪颖过人,只是整日忙于女红活计,没有读书的机会。看来,荷表妹还真是继承了姑母的天资,再加上自己的努力,才变得这么厉害。听说,她闲暇的时候,还教家里的姐姐妹妹写大字呢。” 说到这里,许安白嫩的耳垂忽的泛红,衣袖遮挡下偷偷去拉苏玉珍的手,眼里闪烁着期盼又认真的星辉,“玉珍......往后,咱们若是生了女儿,一定也会像你一样,聪明、漂亮、有能耐——我想把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送给她,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念及此处,我的心里便十分快活......” 许安眼底热切又毫无保留的坦率和依恋,让苏玉珍觉得十分受用的同时,心里又涌起一丝淡淡的别扭,虽然许安把未来描绘得十分美好,但是她的身体难道不应当由她自己来决定?生育这样的大事,凭什么因为许安上下嘴皮一翻,自己就要言听计从?这可不是她的性格。 因此,即使许安用那种柔情似水的倾慕的眼神盯着她,苏玉珍也没有头脑发热,马上应承下来说成亲以后的一年还是两年内一定生个女儿,她甚至开始后悔定在明年春天的婚期是否太过仓促?微微一笑,扯远了话题,“......再说吧......” 没有得到苏玉珍的承诺和回应,许安略微有些失望,与此同时庞夫人出声劝住了两个越发斗志昂扬的小姑娘,这场宴会终于来到了尾声。 众人下了画舫,有的整理衣裳仪容后当即乘坐马车回家了——比如苏玉珍,玩了一天后疲惫无比,她还想着回家泡一泡汤池好好放松一下呢——当然也有不少人选择留宿一晚,主人家欣然欢迎,反正别庄里有的是客房。 第二天早上用完早膳,绝大多数客人都告辞离去,李家兄弟姊妹们也在其中——李墨梅着急回春雨医馆帮手,而对于李墨恒来说,他的迷恋对象林乔雅林小姐都离开了,自己待着也没多大意思,吃也吃了玩也玩了,索性带弟妹回家各找各妈。 李墨荷答应了郑苓要留下来多玩几天,自然不在离开的行列里。她、郑苓、赵欢、宋苏岚组成了四人小队,白日里在园子里探险游玩,晚上聚在一张大床上无话不谈、抵足而眠,不过同吃同住了几日,关系已经亲密得如亲姐妹一般。 庞夫人见她们玩得好,也十分欣慰,还私下和郑荃商量,“荃儿,小荷是个好姑娘,瞧你跟你妹妹又那么喜欢她,你说要不......” 没来由的,郑荃突然一阵紧张,喉结滚了滚,对自家娘亲接下来要说的话既下意识逃避,又暗暗有些期待,呐呐道,“要不什么?” “要不,我把小荷收作义女,如何?”庞夫人一脸天真,“苓儿那丫头不是总吵着说想跟小荷当姐妹吗,正好满足她的心愿。你也可以多个这么乖巧可人的妹妹,多好啊,是不是?小荷家里不容易,她又是个懂事不让人操心的孩子,你这当大哥的,以后可得多关照她,知道吗?” “什么——什么就妹妹,怎么就大哥了!”郑荃瞪大个眼睛,涨红了脸,声量越来越高,“娘,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苓儿瞎说些什么你都信!怎么就要收小荷当义女了啊,你都没问问人家小荷愿不愿意!” “咦,这话说的,小荷跟我们苓儿感情这么好,怎么会不愿意呢?”庞夫人奇道。 “那、那也不能这么随意啊!兴许人家爹娘不同意呢!”郑荃很不爽地抬了抬眼皮,“总之,这事儿您别自作主张......” “哈哈哈......”庞夫人再也维持不住先前那副正经的表情,扑哧笑了出来,手上的玉石戒指拍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哎哟,你这孩子,我不过随口那么一说,玩笑话罢了,你怎么还真急了啊,哈哈。” 郑荃脸都黑了,“娘,你的玩笑话一点都不好玩,下次别说了。” 庞夫人平复气息,喝了口茶,“好吧,娘以后不说就是了。荃儿啊,你跟苓儿一样,都是娘的心头肉,你在想什么,当真以为娘看不出来吗?” “?”郑荃难得心虚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娘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庞夫人也不多纠结这个话题,“不明白才好呢。你只要知道,有些事情还没到该做的时候。年轻人太心急,可不是好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闹腾 李墨荷在玉湖镇的别庄一连玩了三天,第三天坚决辞行,下午乘马车回小河村。 回去之前,郑苓几个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小荷姐姐,真的要走了吗?这么快就回家了啊?难得咱们有空聚在一起玩,我们还没玩够呢......” 李墨荷忍俊不禁,“哎哟,又不是从此就天各一方再也见不到了,别这么伤感嘛,后面有机会我会再找你们的呀。最近真的有事要忙,我得回家处理芦荟胶的事情——前两天宴会上那些跟我订购了下一批货的小姐们,人家定金都预付了,可不能让她们等急了啊。” “荷姐姐,芦荟胶我们也要,你做好了直接叫人送到我家便是,我给你钱!”宋苏岚说。 “没错,我还想要面膜呢,那可是好东西,买了回家孝敬我娘,她老人家一定高兴!”赵欢笑嘻嘻的。 “还有我——”郑苓说,“荷姐姐,你可别忘了我的份儿。” 李墨荷欣然应允:“好呀,放心吧,等我做好了一定给你们送去。至于钱嘛,本来也不多,干脆就——” 几个女孩子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不行!到时候不许不收钱!那么划算的价格,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呢......” 回到家的李墨荷受到了爹娘还有小狗奥奥的热情欢迎,不过两三日没见面,可把许氏思念坏了,将女儿搂在怀里不肯松手,絮絮叨叨地问她在别庄里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见到的主人宾客态度如何,这一趟出游玩得开不开心等等,虽然已经从李墨梅口中听说了赏花宴上的见闻,但还是想听李墨荷亲口说一遍。 对自家娘亲,李墨荷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一一回答了许氏的问题,其中说到芦荟胶和蜂蜜面膜在赏花宴上的受欢迎程度,现在一想起来还笑得合不拢嘴,又把收到的定金交给了许氏保管,跟爹娘商量起了新订单的事情。 一盒芦荟胶的原料成本其实不算太高——芦荟虽然珍贵但是极易繁殖,扩大数量规模以后成本会有量级的下降,用来制作包装盒的竹子山上更是取之不尽,蜂蜡是附赠品不要钱,所有原材料里唯一最贵的其实是蜂蜜,但是制作一盒膜泥需要的蜂蜜用量其实很——综合计算下来,一盒芦荟胶的原料成本应当可以控制在十文钱以内,因此二十五文钱一盒芦荟胶的定价,一定是可以盈利的,只是并非净赚,还有一块大部头的开支是人员费。 制作芦荟胶的工作,虽然一直是李墨荷主导、许氏帮手的,但等到将来订单数量不断扩大,她们母女二人肯定忙不过来,需要再额外雇佣帮手。包装盒更是同理,虽然李昊承担了绝大部分雕刻螺纹的工作,但是前期准备工作也得有人帮手。先前是叫了东院的白氏、周氏、小白氏三人过来帮忙,考虑到具体工作量以及工作的难易程度,李墨荷开出的价格比之前上山采摘竹荪可要便宜许多,每个时辰十五文钱,不过有总好过没有,而且李墨荷向来爽快当场结账,因此白氏婆媳三人还是很乐意过来打零工赚点家用钱的。 既然已经开了个好头,后面的工作当然也要继续下去,李墨荷打算慢慢过渡,仍旧请奶奶伯母婶娘过来先帮手,毕竟她们是熟练工了,后面视情况再从村里挑干活麻利可靠的帮手,壮大人员规模,相信有了之前采摘竹荪积累下来的好口碑,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与此同时,李墨荷还抽空跑了一趟苏府,把上次和苏玉珍提及的蜂蜜亲自送了瓶过去。去的时候,许安没在家,苏玉珍说未来婆母方氏来信,许安回家探亲去了,李墨荷本来也对这位舅母无甚好感,因此并没有多问,只和苏玉珍商量正事。 苏玉珍试了货,觉得李墨荷带来的蜂蜜的确还不错,大手一挥,让她先往自己手下的一间吃食铺子“珍馐阁”送些寄卖——“珍馐阁”瞄准的都是不差钱的主顾,专卖些品质上乘的糕饼、果脯、蜜饯、浆饮之类,寄卖蜂蜜正合适。 虽然和自己最初的设想不同,但是还能有意外收获,李墨荷也是喜不自禁,当即约定三日后往铺子里送个十斤试水。 毕竟沾亲带故的,苏玉珍也没有难为李墨荷,给她开了个不错的价格,这点小钱对于苏玉珍这样家大业大的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李墨荷来说,她从曾家拿货,转手一道卖给苏家,一进一出,中间的差价就够她小赚一笔了,更何况卖得好了还能做长久的生意...... 三日之期一到,李墨荷如约往珍馐阁送货,感念苏玉珍的恩惠,带了些新做好的面膜、芦荟胶,又去了趟苏府,想要送给她当做谢礼。没想到,这次在家的人对换,许安回来了,苏玉珍却出门了。 李墨荷见到许安的时候,见他眼尾还有些泛红,眼皮肿肿的,眼底也有淡淡的乌青,忍不住问,“表哥,你怎么了?你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啊?” 许安勉强笑了笑,却也掩饰不住憔悴的神色,叹了口气,“没事,只是回家一趟,跟娘亲闹了些不愉快......” “啊?舅母不是一向最疼你的吗,你如今也已经和苏姐姐定了亲事,感情和睦,按理说舅母应当高枕无忧才对,你们为了什么事情生气?” 许安张了张嘴,真有些说不出口。其实问题的来源还是在于前几日郑家举办的赏花宴,方氏不知从哪儿得知李墨荷不仅去了,还拖家带口把一家子兄弟姐妹都带去见世面,反观许安,明明受到了邀请,却没想过叫上自己的亲妹子许敏过去长长见识,她真是越想越气! 于是许安一回去,她便开始在饭桌上发难,先是指责许安“有了媳妇忘了娘”,平日里无事也不知道回家瞧瞧爹娘妹妹——许安解释说自己在忙盘点苏家库房存账,并不清闲,方氏马上追问细节,许安自然不肯说,于是开始盘点第二条罪名——苏玉珍高高在上瞧不起她这个婆母,见面既不行礼也不敬茶,还把儿子拐到她家做苦力。 许安听不得母亲误解未婚妻,帮着解释了几句,方氏更是火大,“哦,你说她好,好在哪里啊?好在对我们摆臭脸,还是好在对家里人不闻不问?自己的亲小姑子不照拂,跑去巴结李墨荷那个臭丫头!前两日郑家的宴会,凭什么不带你妹妹去?你说啊!你说啊!” 许安扶额,“娘,庞夫人下的请帖只写了我与玉珍二人,荷表妹她们是郑家的马车亲自去接的......” 方氏一听,怒火更甚,“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在旁人眼里,我找了个有钱有势的儿媳,结果呢,不仅没有孝敬公婆,平日里我连她的影子都见不到一个,你说说这像话吗?只怕当初那些羡慕的人,如今都在背地里偷偷笑话我呢!” “我不管,反正你必须叫上苏玉珍回家一趟,好好陪我和你爹吃顿饭,我还非要给她上上规矩,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序!若是叫不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也不要回来了——” 母亲这头拿捏不住,许安只得硬着头皮回来和苏玉珍商量,是不是抽空回他家一趟,陪陪长辈。 苏玉珍听了,似笑非笑,“许安,你是不是搞错了,既然你已经同我定亲,往后这里才是你家呀?许家可不算你家了。”又开玩笑似的说,“不年不节的,你娘突然叫我们回去吃饭,这一顿该不会是鸿门宴吧?我可不去。” 丢下这句话,忽然没来由地说要出一趟远门,往南边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入梅 母亲脾气霸道,未婚妻性子强势,偏偏只有许安是个软面团似的性格,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两头受气,因此才急得情绪摆在脸上。 李墨荷安慰他,“表哥,自古以来婆媳矛盾都是不可避免的,就是圣人来也没招儿,你也不要勉强自己非要做到完美,彻底解决掉这个千古难题嘛。虽然舅母和玉珍姐姐之间的关系没那么亲近,但那也是因为她们之间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因为你才产生了联系呀,就像舅母不可能把玉珍姐姐这个儿媳和敏儿一般平等对待,你自然也不可能要求玉珍姐姐像对待她亲娘一样对待舅母啊,这是不现实的。” “不过,有一件好事就是,你和玉珍姐姐与父母长辈分开住,不住在一起其实已经省却了很多麻烦,剩下的就只能尽力调停,交给时间去解决了。就像舅母这次说气话,让你以后不要回家了,但是你可是她的亲儿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不信你试试,隔些日子再回家看望她和舅舅,难不成她真舍得不让你进家门?就算还生着气,说话不好听,那你服个软,多哄她两句也就是了。” “至于玉珍姐姐那边——”李墨荷叹了口气,“表哥,玉珍姐姐虽然很富有、很厉害,但毕竟双亲都不在身边了,你以后会是她最亲近的人,你要多爱护她、包容她,如果连自己选中的夫君都不能对自己一心一意,我都不敢想象玉珍姐姐会有多伤心呀?” 听了李墨荷的开解,许安的心情渐渐拨云见日,语气坚定道,“嗯,小荷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玉珍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绝不会让她为难或者伤心。娘那边,我来安抚就是了。” “那我就放心了。”李墨荷笑笑,随口问道,“表哥,你不是说玉珍姐姐出了远门儿,去哪里了呀?大概多久回来呢?” “只说是去南边,没定归期呢。”许安答,“不过,常叔偷偷告诉我说,玉珍可能是要去永安府......” 哦?这么巧,也是去东南沿海?李墨荷忍不住心念一动,苏玉珍是个狡猾老道的商人,就像嗜血的猛兽一样对食物的气味最是敏感,难不成,她在永安府也发现了新的商机...... 不过,就算有什么赚钱的买卖,眼下自己的力量还太过微薄,根本没资格入场,与苏玉珍一齐坐上谈判桌。因此,眼下还是不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先把手上的芦荟生意做好、做大、做强,才是正经,李墨荷这样想道。 入夏以来,天气热极了一阵子,然后气温突然从顶点急转直下,灵安县进入梅雨季,雨势时大时小、时断时续,算算下了将近二十天的雨,小河村周边的河道水位都上涨了许多,村长带领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们找了沙子、石头压着稻草,堆在河岸边,严防死守河水漫上来。 防汛事关重大,李墨荷也自告奋勇参与其中,帮忙监测河道水位、挖宽畅通家家户户门口的排水沟渠,帮助家里还在收割晾晒庄稼的村邻加快抢收进度,帮手挨家挨户给村里的家禽圈窝加固雨棚、垫上石头稻草免得被雨水淹进来,上门动员全体村民提前做好汛期准备。 为此,白氏还念叨她傻,说李墨荷头脑简单,整日跟在村长屁股后面给别人家干活儿,自己却捞不到一点好处,还干得那么起劲? 李墨荷无语又无奈,“奶奶,入梅以后雨水多,万一谁家准备不及时,又正好遇上洪涝灾害,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老天爷平等地对待每个人,到时候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人都要受苦,难道咱们家就能幸免吗?现在多帮别人做一点,也是为将来的自己多做一分准备,你就当成是行善积德吧!”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李墨荷早做准备,早已经将自家种植田里的芦荟全部移植在花盆里了,气候适合土壤肥沃,芦荟越长越盛,翠绿饱满的叶片四通八达地往周围延伸开来,足足二十几大盆芦荟,李墨荷的房间都放不下,又往爹娘的卧室,已经堂屋的角落里放了一半。 小狗奥奥长得飞快,但还和刚来李家那会儿一样,最爱窝在李墨荷给它的花盆里睡觉,只是它的个头和花盆的差距在慢慢缩小。屋里摆了那么多盆芦荟,奥奥好奇得不得了,上前嗅闻试探,李墨荷挡在面前,握住它的小爪子教训:“不可以哦,奥奥,这些都是姐姐种来有用的,你不能咬坏它们,要好好保护这些植物,知道吗?”小狗可能果真通人性,奥奥后来虽然也在屋里打滚儿跳跃,但真的没有再扑到芦荟上。 说回大雨,入梅以来,潮湿闷热的气息好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人牢牢裹住,根本喘不过气。每天晚上睡觉,开着窗户的话雨丝会顺着缝隙飘进来,关上窗户的话又觉得整个人都浸在密不透风的蒸笼里,总之怎么都不舒服。 雨略微小一些的时候,也有些村民试图去田地里干点农活儿,可是天上噼啪作响的雷声很快紧随而至,闪烁的紫色电芒照得天地间一瞬雪白。 许氏担忧外出不安全,嘱咐父女两个都不许出门。 李昊无奈:“家里的米面油虽然还够,但是没什么能吃的菜了,兰儿你身子弱,荷丫头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不能叫你们俩天天吃咸菜吧?” 李墨荷也道:“娘,我会小心的,但是村长那边儿还需要人手,大家乡里乡亲的,我得去帮忙啊。” 人家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许氏则是豆腐嘴棉花心,家里一大一小各有各的道理,她哪里拦得住?只能再三叮嘱千万小心。 偏是连日大雨的时候,王永丰家发生了点变故,他娘邹氏养了十来只鸡,最近刚敷了窝小鸡出来,偏又赶上梅雨,所有家禽全部赶到窝里,密不透风又闷又热,小鸡开始发鸡瘟,鸡冠变紫、口吐粘液,没几日就死了两只。邹氏慌了,怕传给其他健康的鸡,忙把它们隔开,但也为时甚晚,一群小母鸡也都焉哒哒的,可把王家人吓坏了——这可都是钱啊,忙去找了村长帮忙。 可是这下雨天,出行也不方便,怎么去街上找兽医啊?村长无奈地把这事儿说给李墨荷听,李墨荷却有个大胆的想法,“梅姐姐在宗大夫手下学了不少东西,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我回家问问她,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谁知,李墨梅还真没叫人失望,她从宗大夫那里学到一个偏方,“绿豆加明矾一起煮了水,喂给鸡喝......” 李墨荷调侃:“姐姐,宗大夫不是给人看病的吗?你怎么连给家禽治病也学会了啊?” “你这丫头,调皮。”李墨梅瞥她一眼,叹了口气,“有时候,牲畜的命比人还金贵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道谢 李墨梅把偏方告诉村长,村长又转达给王家人,虽然邹氏不喜李家人,对此半信半疑,但是这样喂了两三天以后,倒果真起了效果,家里的鸡看着渐渐恢复了元气,不再病殃殃的了。 鸡瘟毕竟是夏天时常发生的麻烦,尤其是村里有几个养鸡大户更让人放心不下,村长还挨家挨户上门宣传这个偏方,也正因如此,村里人都听说了李老大家的闺女最近不得了,在镇上学了医方,从给鸡看病慢慢地越传越离谱,变成李墨梅给人治病、妙手回春。 当事人知道以后,哭笑不得,她娘周氏当初死活不愿意让闺女去给春雨医馆帮忙,但如今被邻居们左一句“你家姑娘懂医术真厉害”,右一句“周嫂子你好福气哦,听人说县里给大户人家看病的医娘子可赚钱了,将来等着梅丫头发达了孝敬你哦”,诸如此类的话语哄得周氏心花怒放,飘飘然起来,对于李墨梅去春雨医馆的事不仅再也不阻拦,反而还劝女儿要手勤眼勤,好好学、用心学。 用她的话来说,将来跟宗大夫学到一身本领之后,李墨梅也当个医娘子,到时候专门给深宅大院不出门的夫人小姐们看病,赏钱可不用愁了。 虽然李墨梅并没有想到那么以后的事情,但是她娘对自己学医的态度发生转变,总归是好事一件,毕竟她对医术也很感兴趣。不过,李墨梅也时常叮嘱她娘,别跟村邻们瞎吹牛,到时候被人家当真了找上门来,她才只有半吊子水平,万一误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倘若有人状告她假借行医的幌子骗人,一个不当心可是要进县衙挨板子的。 说得这么严重,周氏也怕了,“我省得,梅儿你放心,娘不会跟人乱说的!”不过,她虽然不会出去自己吹嘘,万一人家非要奉承,可不管她的事! 李墨梅的法子有效遏制了王家的鸡瘟,帮了这么大的忙,村长操持邹氏与郭氏婆媳,怎么也该上门一趟好好谢谢人家? 邹氏虽然不情愿,但是这事自己确实理亏,而且鸡瘟可大可小,有一年,村里姓胡的养鸡大户家里死了好几十只鸡,损失惨重,幸好这次自家及时发现并且顺利化解,才没有亏损更多钱。 就算看在钱的份儿上,再加上村长都亲自催促了,如果自家不去表示谢意,村里人背地里不知道会怎么嚼舌头呢——邹氏都能想象得到,肯定唧唧歪歪,说两家人关系势如水火,这种情况下李家人还愿意出手帮忙,可见他家品行端方,自己家受了人家的恩惠还不知感恩,忘恩负义云云。 王家人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能让村里人都觉得李家人好、他家人不讲道理,否则往后再有什么争议,大伙儿不得都站李家的立场,挑他家的错儿? 因此,邹氏捏着鼻子,还是决定带点东西去李家一趟表示感谢——不过她自己可不去,只让儿媳郭氏带了女儿王银珠上门。 难得这样正大光明去李家拜访的机会,王永丰千求万请,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总算让他娘松口,自己也能跟着去。 邹氏怒其不争:“李家的丫头到底有什么好?瞧你那五迷三道的样儿!要去她家一趟,嘴巴都笑咧了,真就这么高兴?没出息!” 王永丰心愿达成,也不跟他娘吵,只抱着邹氏的胳膊撒娇,笑道,“娘,你别这么有偏见,当年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也牵扯不到荷丫头身上吧,你别对她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嘛!而且这次下雨发大水,荷丫头跟着村长尽心尽力地做事,村里哪户人家她没去帮手?咱们家不也来帮忙了?她真的是个善良热心的好姑娘。” “哼,娘早看出来了,那丫头随了她娘,长得有几分姿色,在你心里就是天仙,只看得见她的好,哪里看得见她半点错儿?”邹氏一指头点在了王永丰的额头上,“不过,别怪娘说话难听,你也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没见白氏那个老虔婆见钱眼开的样儿?她家三个孙女儿,长得都算不赖,将来准得卖个好价钱,好帮衬家里的孙儿读书娶妻盖房。人家如今勾搭上了镇上的有钱少爷,眼里哪有你这个穷小子?我的儿啊,你还是趁早歇了这些心思,别想她李家的丫头了!等你好好念了书考上秀才,娘请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媒人帮你说亲,娶个漂亮懂事的媳妇儿,保管比她李墨荷好......” 不可能,就算嫁给有钱人是李家人的想法,与小荷又有什么关系?她可不是嫌贫爱富的姑娘。王永丰对娘亲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见。 恼人的雨终于停了,出梅的那天,郭氏携小叔子王永丰、二女儿王银珠,带了些两包黄糖、两篮自家种的瓜果青菜,去李家上门道谢。本来邹氏只想让拿点青菜去的,王永丰觉得这点东西看着实在寒掺,才又添了两包黄糖。 绕是如此,拿到李家东院的时候,还是被白氏挑刺,“这是看不起谁呢,我家又不是没种菜,仨瓜俩枣的谁还吃不起似的?我们梅丫头热心肠,本来也是看在村长的面子上才帮忙的,可没指望你们知恩图报!” 一番话,气得郭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王银珠虽然年纪小,却说话圆滑会来事,忙出言从中劝和。 李墨荷也来了,见王永丰跟在后面垂头,一副委屈羞愧的模样,心下不忍,出言解围,“奶奶你别这么说,人家也是一番心意。这菜挺好的,你们吃不着的话,不如我拿回去吃吧,下了这么久的雨,家里正愁没有新鲜菜呢。” 王永丰闻言抬头,充满感激地看了李墨荷一眼,李墨荷笑着摇摇头,示意不用谢,余光里看到白氏瞪她,无辜地吐了吐舌头。 东西也送到了,话也说了,郭氏一秒也不愿意在李家多待了,拉着王银珠匆匆回家。 王永丰倒是还不想走,脚步踌躇,李墨荷见状,大大方方地邀请他去自己家做客。 许氏见到王永丰温柔一笑,并无成见,还给他倒茶拿吃的,李昊却是眉头一皱,王永丰心里一个激灵,生怕李昊下一刻就会把自己赶出去。不过兴许是看在李墨荷的面子上,李昊最终也没有赶他,自己去了隔壁房间默默干活儿去了。 王永丰坐下来喝了两口茶,聊了几句近况,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小荷,你最近还跟镇上那位纨绔少爷有联系吗?” “王永丰,你怎么回事呀,我都说了不要听信谣言,郑少爷人挺好的,不是什么纨绔子弟。”李墨荷正色道。 “哦......”王永丰摸了摸鼻子,酸溜溜的,“我知道了,下次不这么喊就是了。” “这才对嘛。”李墨荷脸上重新绽开笑容,眉飞色舞道,“前阵子,郑小姐和郑少爷邀请我家兄弟姐妹们去了玉湖镇的别庄玩,那里湖光山色,风景秀美,宴席上我还跟好多小姐们推销了自己做的芦荟胶——”指着搬到院子里晒太阳的一排花盆,“瞧,那就是我养的芦荟。” 第一百一十六章 邀请合伙 “这玩意儿叫芦荟啊?我倒还真没有见过,长得嘛倒是挺别致的!”王永丰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上前端详了半晌,转头问李墨荷,“我能摸吗?” 李墨荷莞尔,“当然可以啊。这东西哪有那么金贵脆弱,你随便摸,碰了也不会坏的。” 王永丰这才小心翼翼地上手,盯紧一根芦荟的叶片轻轻捏了捏,翠绿的表皮下触感饱满丰厚,很有弹性,忍不住小声惊呼,“哇......” “怎么样,养得不错吧?”李墨荷挑了挑眉毛,十分得意地说,“芦荟可是好东西呢,它生长在炎热少雨干燥的环境里,因此特别擅长储存水分,用来自我调节水分供需平衡。你方才摸的叶片是不是鼓鼓的?里边儿都是它的汁液,下雨的时候把水储存起来,留到干枯的时候用。”李墨荷介绍道。 虽然李墨荷的有些话,王永丰听得一知半解,但他大概明白了,这小东西是种很聪明的植物,不会让自己干死,他忍不住问,“小荷,你养它有什么用呢?” “用处可大啦,芦荟可以入药,可以去皮拿来吃,还可以用来做芦荟胶,涂在脸上手上滋润肌肤、美白养颜呀。”李墨荷说着,问他,“王永丰,当初山上的竹荪是你发现的,也多亏了你,我的竹荪生意才能做起来。我也一直想着应当好好谢谢你,却始终没有机会。现在我开始捣鼓芦荟生意,你怎么想的,要不要也参与进来?” “啊?”王永丰愣了愣,“这、这不好吧,其实我当初也没帮什么忙啊......竹荪的事情你不要多想,没什么的,反正我也不认识那东西,没当回事儿,纯粹捡来好玩的,要不是你认得它,再好的东西也白白糟蹋在山上了!哪里还会有人敢吃它啊!” “话不能这么说呀,你对我来说真的是大功臣!”李墨荷的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王永丰,双手合十,表情诚恳,“给个机会感谢吧!不然我不安心。” 见到她恳求时的可爱模样,王永丰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扫过,有点儿酥酥麻麻的,很感动的同时又很想笑,嘴角根本压不下去,右手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了两声,“咳咳——那听你的好了,小荷,你究竟想要我做些什么呢?” 闻言,李墨荷无奈又好笑,自己的本意明明是想感谢王永丰当初的帮助,怎么他一开口,反倒变成给人家指派活儿了? 她说:“院子里的芦荟你也看到了,这东西一点儿也不娇贵,很好养活的,只要切掉一片叶子插进土里,注意给它提供温暖干燥的环境,就可以长得枝繁叶茂的。王永丰,你可以先回家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功夫照看这东西,家里够不够地方摆放花盆,如果可行的话,从我这儿拿一盆芦荟回去养起来,等过个把月,养到和如今院子里的这些差不多大小,再带回来,我高价收购。” “当然,在养的过程中,如果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也可以随时来跟我说。倘若能顺顺利利地养大成熟,我愿意出五十文一盆的价格,再从你的手里收购回来。” “小荷,你疯啦,这么多钱!”王永丰吃了一惊,咋舌,“谁家里不种菜养花?只是把这东西带回家浇水晒晒太阳,就能赚这么多钱,你会亏本的!” “不会的,你放心。”李墨荷笑着摇摇头,“种的这些芦荟,我自有用处。”自家的人力是有限且珍贵的,到时候自然有别的更需要他们的地方,至于种植照料芦荟的事情,她不怕花钱,就怕没人来做——随着芦荟产品的生产规模越做越大,需要的芦荟数量肯定也越来越多,培植原料这部分工作量也会渐渐变得沉重繁琐起来,如果能请人帮手,彻底解放她爹娘的劳动力,那再好不过。 “王永丰,那我话就先摆在这儿啦,你可以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要不要做这桩活儿。愿意的话,后面来联系我就好......” 送走王永丰以后,许氏走到女儿身边问她,“乖女,是不是又有新的订单,家里种的芦荟已经不够用了吗?你才想着找别人帮手多种一些?” “现在还没有,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李墨荷露出自信的笑,搂着许氏的脖子,跟她耳语,“娘,接下来我准备......” 王永丰回家商量承接种芦荟的事情,暂且不提。 连绵的梅雨阻碍了原本的出行计划,如今雨停了,李家姐妹俩又重新往蓝心镇上跑——李墨梅仍旧是去春雨医馆帮手且做学徒的,李墨荷则是把早就做好的芦荟胶和蜂蜜面膜按照之前的订单分别送往各家。 临走前,李墨荷还拿了一些给李墨梅,交代说,“姐姐,你回头跟宗大夫说一声,试试看把咱家的芦荟胶放在医馆里寄卖,也不用宗大夫夸大成效帮我们虚假宣传,只要有上火、红肿、溃疡、烧伤之类情况的病人来时,如实提一句芦荟的功能即可,不管是要芦荟胶,还是要新鲜芦荟,就说我们都有。放在春雨医馆里的芦荟胶,只要能卖出去,我每盒返宗大夫五文钱的回扣,新鲜芦荟能卖出去的话一斤分他三文钱,就算卖不出去,一天也照付二十文的摊位费。” “我知道,这些都是小钱,宗大夫不看在眼里。你跟他说,就当是合作伙伴之间的一点诚意。他愿意收下最好,不愿意收的话,就当是我从医馆里买些清热祛暑的甘草、金银花、菊花等物,麻烦你们用此熬成水放在门口,提供给过路的行人免费饮用即可。” 李墨梅带着东西和嘱咐去了,李墨荷自己亲自驾车送货上门。 首先是郑苓、赵欢和宋苏岚三个,郑苓真是个实心眼孩子,生怕她的东西卖不出去,在订货单上大手一挥写下了芦荟胶和蜂蜜面膜各八盒。她把东西整理好,放在一个编好的竹篮里——这是村长林正平的手艺,他老人家从前以此为生计,特别会用竹篾编东西,编出来的竹篮又漂亮又结实,拿到街上去卖客人们都抢着要。不过如今,村长家的条件好起来了,他也就渐渐把这项手艺搁置了。 前段时间,李墨荷跟着他跑前跑后,帮忙村里防汛的事情,林正平对这丫头的热心肠和不求回报的无私善举,又是宽慰又是感动,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尽可能多关照关照她。可巧,李墨荷去村长家送东西的时候,看到了他家杂物间里摆着的竹篮,对此赞不绝口,还问是在哪里买的? 林正平见她喜欢,当即应承下来,说自己可以帮她亲自做,要多少有多少,于是才有了今日送货用的这些竹篮。 李墨荷用竹篮装好了郑苓订购的芦荟胶和蜂蜜面膜,敲响了郑家的大门。 听闻她的到来,郑荃和郑苓都十分高兴,连庞夫人也颇为关切,还问了她前段时间家里情况如何,有没有遭水患? 李墨荷回答一切都好,因为实在抽不开身,婉拒了郑家兄妹的邀约,收了剩下的货钱,自个儿驾着马车往下一家送货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每个人都有故事 照着上次在别庄赵欢给的她家的地址,李墨荷先去了一趟葫芦巷。 那地方正如其名,入口的地方细细窄窄的一长条青石板路,两边都是居住的人家,进去三四十米以后豁然开朗,中间多了一大片空地,周围的住宅众星捧月般拱卫这块圆鼓鼓的腹地,再往前走,又是一节窄,一节宽,俯瞰下来,恰如一只肚皮浑圆的葫芦。 因为入口的道路狭窄,李墨荷的马车不方便驶进去,她决定下车,拎着竹篮步行进去。 但是马车里还有没送完的货物,就这样放在车里安全吗?李墨荷心里直犯嘀咕。 她环顾四周,一户人家院子里种的樱桃树长得枝繁叶茂,缀满了红色黄色果实的枝头从院墙上延伸出来,诱人地挂在墙头。墙根下,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正躲在树荫里,眼神热切地盯着树上的果子看,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只是碍于有李墨荷这个生人在打量他们,扭捏着没有行动。 李墨荷展开笑颜,冲那几个小孩招手:“孩子们,过来过来。” 小朋友们面面相觑,表情迟疑,但抵挡不住好奇心,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跟你们打个商量。”李墨荷从怀里掏出四枚铜板,“一、二、三、四,你们一共四个人,站在这里不要跑动,乖乖地帮我看好这辆马车,我进去办点事情,至多不超过两刻钟,回来以后就把这四文钱给你们拿去买糖吃,如何?” 一个看起来最机灵的小男孩满口答应,拍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姐姐,你可要快点回来呀!” “真乖。”李墨荷笑着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拎着竹篮去给赵欢送东西去了。 拍开赵家的大门,赵欢见到李墨荷自然也是惊喜异常,免不了盛情邀请她进去坐坐。边走边聊,赵欢听闻李墨荷是驾马车来的,不免感叹门口的路不好走,“我家的马车从来都是放在米行那边的,这巷子实在出入不便。唉,我娘都把搬家挂在嘴边好些年了,但是我爹非说这里是祖宅,住这儿有先人福泽庇佑家里的生意,说什么也不肯搬走,真是烦死了……” 李墨荷莞尔,看来赵老爷是守旧派的,观念还挺传统。 很快,她就看到了这位赵老爷更为封建的一面,经过宴客厅外的小径,迎面撞上一对姐弟,女孩儿看上去比赵欢略小一些,男孩七八岁的样子。令李墨荷注目的是,两人的模样都与赵欢有三分相似。 “姐姐……”小姑娘怯生生地拉着弟弟给赵欢行礼打招呼。 赵欢的眼眸里闪过厌烦,语气不耐,“行了,你们走吧,我这儿还有客人呢。” 送走了姐弟俩,赵欢哼笑一声,自嘲道,“荷姐姐,让你见笑了。” “没有的事。”李墨荷摇摇头,“欢儿,方才那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妹?你讨厌他们吗?” “比起他们,还是我爹更讨厌一些。”赵欢皱了皱鼻子,语气厌恨,“娘前脚刚因为生我身体受损,我爹后脚就把姨娘接进了门,只为了有个给赵家传宗接代的弟弟。有时候,我真搞不明白,生个儿子有那么重要吗?你看人家苏小姐,不也是独生女支撑门庭,苏家的香火也没有断绝啊?还有荷姐姐你,也是家里的独生女,不也活得好好的?只有我爹,没个儿子好像天都塌了!” 李墨荷沉默一瞬,搂了搂赵欢的肩膀,“别想太多,就算影响不了你爹的想法,你也可以改变自己的活法。欢儿,你应当证明给你爹看,有你这样的女儿不比儿子差。” “嗯,我知道。”赵欢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姨娘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教出来的一双儿女也不敢对我不敬。只有我娘那个傻女人,还天天想着我爹的好,想着如何讨回他的欢心……” 李墨荷在心里叹口气,原来如此,难怪赵欢会想着买芦荟胶和面膜来送给她娘亲…… 又小坐片刻,李墨荷辞行,赵欢将她送到门口。步行回到巷子口,四个小萝卜头排排坐果然还在看守马车,见到李墨荷,兴奋地跳起来,“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叫我们好等!” 李墨荷柔声道歉,如约付钱,孩子们的脸上很快多云转晴。 驾着马车离开葫芦巷以后,李墨荷又去了宋家,铜鼓巷可比葫芦巷宽敞多了,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在宋苏岚的请求下,又将她买下的其中两盒送去了位于上方街的周家,“听说宜容快要从京城回来了,好姐妹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也得叫她尝个鲜,试试荷姐姐的芦荟胶!” 不过陆陆续续送了五六户人家,一上午的功夫已经一晃而过。眼看接近午饭的时间,李墨荷去了一趟临仙楼,拜托胡长风,“小六哥,麻烦你帮我把马儿牵到后院喂点草料吃,可以吗?” “哎哟,小荷姑娘,你可有阵子没来了,大家都想你呢!”胡长风兴高采烈地点头,拍了一把马儿脖颈上的鬃毛,“放心吧,保证喂得饱饱的!” 李墨荷进去跟伙计们打了一圈招呼,只有周管家不在,负责招待她的林平把李墨荷带到一个靠窗的好位置,她点了一碗红汤面,一份凉拌什锦,两份芋儿煎,一壶梅饮,林平一个劲儿冲她使眼色,“够了够了,小荷姑娘,你吃不完这么些。” 李墨荷笑道:“点心和梅饮是给你们点的,不用上了,直接放在后厨留着大家午歇的时候吃吧。” 面和菜还要一会儿才来,她左手撑起下巴看向窗外,右手中指与食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自己挨家挨户送货太浪费时间了,这样下去不行,哪还有精力做别的?她想,必须找些帮手。但是,让谁来送货合适呢? 一个挑着扁担、摇着拨浪鼓从门前经过的年轻货郎,吸引了李墨荷的视线——对啊,她需要的,似乎正是这种走街串巷、熟悉路线、年轻力壮、擅长跑腿的帮手? 她拉住胡长风,“小六哥,外面那个卖货郎你认识吗?” 胡长风甩了甩肩膀上的毛巾,“嗨,你说他呀!这谁不认识,他是街东头那瘸腿的货郎老李从桥洞底下捡来的儿子,起了个大名叫李正,不过我爹我娘私底下都叫他李桥生——听说聪明着呢,三岁识字,本来老李天天吹嘘自己要养出个秀才儿子,结果天有不测风云,他突然瘫了——” 胡长风夸张地耸了耸肩,“作孽哦,听说半个身子都不能动,躺在床上没法吃没法喝,他又一辈子没娶到媳妇,只有个捡来的儿子还算孝顺,床前伺候了个把月,如今老李头渐渐好些了,李桥生便出来接他爹的班,走街串巷卖货……” 他后知后觉:“小荷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一点小事罢了。”李墨荷摇了摇头,慨叹,“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番故事。”又忍不住想,孝顺、勤勉、认路、识字,还缺钱,这位命途坎坷的李公子,倒是相当符合自己的期望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管与用的艺术 吃过午饭,李墨荷与临仙楼的伙计们闲聊了一会儿,问众人最近酒楼的生意忙不忙啊,前阵子的梅雨有没有对大家的生活造成影响?家里的土地、人员是否都安好无损?又嘱咐说最近酷暑难耐,大伙儿忙进忙出的,又热又累,一定要多补充水分防止中暑。 午后的日头最是毒辣,只是在太阳下略走几步便感觉整个人都要蒸干了,伙计们留李墨荷先别急着走,上楼小憩片刻。 李墨荷推辞:“楼上都有客人吧?我贸然上去岂不是打扰别人?” “没事的,小荷姑娘又不是外人。”周有仁笑眯眯的,“二楼有专门预留的包厢,周管家平日也会在那里待客。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你今日来了,一定也会邀请你上去坐坐的……” 二楼包厢正是她当初在此等待与周管家见面、推销竹荪的地方,想到当初周管家对她的轻视与不屑,如今故地重游,心中感慨异常。因为天热,屋里放了冰盆,点了熏香,竟然一丝蚊虫也没有,连空气都凉凉的滑滑的。 李墨荷指了指角落里的冰盆:“有仁哥,这屋里连一个人也没有,还放着冰块在这儿降温,是不是有点浪费啊?” 周有仁吐了吐舌头:“怕什么,郑家财大气粗,这点儿银子的花费才不看在眼里呢。我们先把冰盆摆好,屋子里弄得凉快儿些,若是碰到周管家过来训话、办事,便是有三分不满也消了。相反,若是大夏天屋子里又闷又热的,那才容易叫人发火呢!小荷姑娘,偷偷告诉你——”周有仁凑过来得意说,“反正周管家也不常来,有时候我们在下边儿干活热得狠了,也轮流来蹭一蹭这屋里的凉气儿呢……” 李墨荷听得心情有点儿复杂,一方面既为伙计们的小聪明莞尔,觉得无伤大雅;另一方面,又觉得对于一家酒楼,一个经营团体来说,这样的管理模式会不会有些过于松散? 平心而论,伙计们以权谋私,让她在炎炎夏日能够有如此凉爽清幽的房间用来休息,周有仁愿意和她交心说这些,都是因为她曾经与他们是工友,是一条战线的伙伴,他们把她看作自己人,才没有对此藏着掖着。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也向来如此。 但是,另一方面,李墨荷深知她的竹荪生意、芦荟生意,只靠自己肯定干不了,未来必定也是要雇佣伙计的,倘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手下的伙计也这样私自挪用公共资产,乃至于发展成贪墨,导致最终账目不清、管理不善,那又该如何呢? “咳咳——”李墨荷脑筋转了转,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冲周有仁歉意一笑,“真不好意思,有仁哥,方才外面那么热,这屋里的凉气又那么足,猛然一冷一热的,我感觉自己有点儿不适应,背后都是毛毛的冷汗,真怕伤了风寒……” “能不能麻烦你,把这里的冰盆先撤了啊?屋里已经很凉快了。” 周有仁没多想:“行啊!你们女孩子家,确实身子骨弱,可不能着凉了。”说着抱起冰盆下楼。 李墨荷在临仙楼休息了大约半个时辰,又重新开始送货——其实送货这件工作唯一的难处就在于,李墨荷她对于蓝心镇的地图分布并不如何熟悉。有时候看着客人留下的地址如此陌生,她总需要随机拦住一个路人问路。 而更令人恼火的是,比如说她刚送完第一单,绕了一大圈路好容易把手上的第二单送完,结果拿着下个地址问路,一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第一单的附近,这种时候叫她忍不住懊恼,早知道自己干嘛这么急着走呢,把线路规划好,附近的单子一次性送完多好,也不用绕路做无用功了! 幸好,李墨荷是个耐心不错的人,一下午紧赶慢赶总算把上次的预订单全部送完了,她去了趟春雨医馆,看到李墨梅正有模有样地帮病人抓药。 “姐姐——”李墨荷停下马车,轻唤一声,“宗大夫呢?” 闻声,李墨梅努嘴,指了指,“在后院里呢。小荷,你怎么来了啊?” “我来麻烦宗大夫开点药。”李墨荷说完,掀起门帘进了后院,只见院里摆满了架子,宗明犀正在翻检晾晒药材。 “小荷来了?”宗明犀笑笑,“一连下了这么多日的雨,可算出太阳了,真不容易。” 李墨荷笑道:“宗大哥,是我梅姐姐太有悟性了,还是你对自己的学徒太放心了啊,这就敢让她自个儿帮人看病抓药啊?” “你说外面那位老伯啊?他的药方是我开的,每三日就要来配一副药,小梅姑娘已是熟手,不过方才还是找我掌眼了。她做事靠谱,我放心。”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病人入口的药毕竟事关重大,可不敢马虎分毫。”李墨荷话题一转,“宗大哥,我想问你个事儿,镇上有个货郎李,有腿疾行动不便,我听说他今年年初中风了,半边身子都瘫了不能动,不知道他的儿子有没有找到你这里来医治?” 宗明犀想了想,摇头,“我印象里没有。何况,中风本来也不好医治,绝大多数的大夫只会建议吃点汤药慢慢调养,不要让半边不能动的身子退化萎缩得太快,假以时日能恢复几分,但想要完全复原,和寻常人一样行动如常,却是很难。” “宗大哥,你也说了是大多数的大夫,那你呢?我想你这么厉害,医术了得,会不会有更好的诊治办法呢?” 宗明犀语气犹疑:“这……我师父以前倒是曾传授过我一套针法,兴许能对中风的症状有些许改善。但是,自我出师以来,从未在病患身上试验过这套针法,因此也无法打包票一定管用。小荷,你问这些做什么,这位中风的货郎李,与你有何关系?” “他与我无关,不过他有个儿子,兴许能帮上我的忙。”李墨荷摩挲自己的下巴,打了个响指,“宗大哥,麻烦你帮我开一副调养的药方,我想亲自上门去拜访一趟。” “又要招揽人才了啊?”宗明犀笑了,“等着,我给你抓药去。” “先收钱!” “不用了——”宗明犀摆摆手,“你的芦荟不是还要放在我这里寄卖吗?到时一起算钱就是了……” 拿上宗明犀亲手包好的药包,李墨荷对李墨梅道,“姐,等我一下,一会儿回来接你回家!” “嗯。”李墨梅捏了捏李墨荷的手腕,“注意安全,早点儿回来。” 虽然说起来与临仙楼同在一条和会街,但是这条街道可够长的,由西向东几乎贯穿了大半个蓝心镇,而瘸腿李的家就在那一片其貌不扬的破旧村居里。李墨荷驾着马车穿过小巷,敲响了李家的门,“有人在吗?” 一个身形瘦削、五官清隽的年轻人打开一条门缝,疑惑又警惕地问,“小姑娘,你找谁?” 李墨荷就知道李正一定在家。这样一个孝顺的儿子,怎么会在接近晚饭的时分仍在外面游荡对养父不管不顾呢?她直接绽开笑颜,语气诚恳,“李大哥你好,我是小河村人士,我叫李墨荷。你可能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毕竟你最近常常在街上挑着扁担卖货,是不是?” 李正眯了眯眼睛,语气淡淡的,“姑娘,我不曾见过你,也不曾卖过东西给你。还有什么事吗?” “李大哥,你不要担心,我不是坏人。只是有个生意想找你合作。”李墨荷将手上的药包递给他,“听说李伯伯身体抱恙,这是我在春雨医馆开的药,宗明犀宗大夫的名头,不知道你可曾听过?他医术了得,我想这副汤药可能会对李伯伯的病情有所帮助……”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法拒绝的条件 如果说方才李正对于这位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还只是有几分淡淡的怀疑和不悦的话,那么当李墨荷开口点破瘸腿李的病情以后,他立马像感受到了威胁的丛林野兽一般,浑身竖起尖刺,换了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抗拒表情,语气生硬地打断李墨荷的话:“够了,别再说了——这位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谁,突然找到我又有什么用意?但是我很确定的是,你与我们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我爹的病情,与你无关,也用不着你操心。至于你说的药,更是用不着,请你拿回去吧,恕不远送……”说着,就要关门。 “哎哎,等一下李大哥——”李墨荷慌忙用手撑了一下,语气懊丧地说,“抱歉,是不是我方才表述的问题,让你感到了冒犯?我道歉,对不起,但是李大哥,请你相信我真的没有恶意。”她举起四根手指头发誓,“令尊的病情,我也是无意间从旁人口中听说的,绝非刻意调查!” 李墨荷喘了口气,又道:“当然,我也不否认,知道你家的情况以后,我也是有私心的,想着你要给令尊治病,家里必定急需用钱,再加上你又走街串巷卖货,对于蓝心镇的地盘极为清楚,所以我才想着找你帮忙在镇上挨家挨户送货,除此之外别无恶意!” “你说,你找上门来,是为了让我帮你送货?”李正扶着门的手顿了顿,表情狐疑。 “是啊是啊。”李墨荷忙不迭点头,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在告诉李正,我是个好人,一定要相信我啊! 她说:“今日我借了别人的马车到镇上来送货,因为对许多地址不熟悉,七拐八拐,差点绕晕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偶然见到李大哥挑着扁担走过的身影,想到以你的本事正好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所以才贸然上门,还请见谅——” 边说,边提起手上的药包,“这药也请李大哥放心,是咱们镇上有口皆碑的宗明犀宗大夫亲自开的,你若不信,大可明日一早就去春雨医馆找人当面对峙,等到从他嘴里验证无误以后,再吃也无妨,毕竟这都是好药,扔了可惜。另外,这药虽然只能调理身子,无法根治李伯伯的中风症状,但若能配合宗大夫的独门针法,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什么,你说真的?你说我爹的中风还有得治?”从天而降的巨大喜讯差点将李正砸晕了,他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眼里的红血丝也随之张牙舞爪,兴许是担心自己没有听清楚,又或许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正又一遍反问。 其实,李正已经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了,兴许是邻居总调侃他长得与瘸腿李半点也不像亲父子的时候?兴许是顽皮的小孩子们做游戏时齐齐喊他外号“李桥生”捉弄他的时候?又或许是自己雨夜里怕黑睡不着追问“娘在哪里”时,瘸腿李惭愧又无奈地搂紧他,说没有娘、只有他们爷俩相依为命的时候? 总之,他知道并且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自己是被捡来的孩子,是个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孤儿。但是,哪怕没有娘只有一个爹,他也依旧过得很幸福,并且从没有因此觉得自己比旁人低一头,就像他的养父瘸腿李虽然腿脚不便,但在李正的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要强壮可靠——他能风雨无阻地跑遍整个蓝心镇的大街小巷叫卖赚钱,能把已经渐渐长大的他还稳稳驮在肩头上,能眼睛眨也不眨地花上自己一个月的开销买纸笔供自己读书识字…… 瘸腿李对于这个捡来的便宜儿子可以说是百般疼爱,也是寄予厚望,眼看着李正一天天长大成人,越来越聪明能干,总是美滋滋地夸口说自己家也要“草窝里飞出个金凤凰”了。 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瘸腿李除了那条受伤不便只能拖着行走的腿以外,完好的手脚也渐渐如生锈一般,越来越不灵活,他气得背地里狠抽自己,但也无济于事。 终于,在今年年初,他中风了,半边身子彻底瘫痪,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了一点儿,更痛苦的是,他的半边脸也受到了影响,说起话来嘴歪眼斜,吃饭的时候漏的满身都是,这样丑态百出的模样让瘸腿李自惭形秽,从前日子再苦再难也一笑而过,如今却是第一次想着还不如死了算了,省得还要连累儿子每日在病床前照顾自己。 养父的消极情绪,李正自然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更加不放心离开,每日都陪在床前喂饭、擦身、伺候,一遍遍反复跟床上的人说,“爹,你好好地吃饭吃药,快点儿好起来,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是我最大的依靠,你可不能有事,知道吗?” “今日在门口,我又听到有小孩儿喊我‘李桥生’,他们真讨厌,是不是?爹你快点好起来,帮我揍他们出气好不好?其实,桥生这名字倒也没叫错,就是在那座桥洞底下,爹捡到了我,我遇见了爹,才获得了新生,对不对……” 瘸腿李听着儿子的絮絮叨叨,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眼角滑下来串串泪滴,自此以后再也没了轻生的念头。 兴许是李正照顾得尽心尽力,又或许是瘸腿李积极配合的缘故,总之照顾一段时间以后,瘸腿李的情况好了不少,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躺在床上,但是两手配合,吃饭之类的小事也算是能自理了。 李正这才放下心来,看病花钱是开销,家里总没有进项如何能行?出去给人家做工,又放心不下家里,索性重操养父的就业,挑着扁担沿街叫卖,虽然赚得不多,但起码时间灵活机动,随时可以回家照看父亲。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走着,养父的病仍旧是李正的心头大患,每当瘸腿李吃个饭费劲地捏紧手指却仍旧握不住筷子时,每当他因为站立不稳摔得满身是伤的时候,每当瘸腿李歪着嘴巴自嘲是个“不中用的老东西”的时候,李正的心脏都好像被狠狠攥住捏紧,窒息得如同溺水之人一般根本喘不过气。 要更加努力攒钱,去找更好的大夫给他爹看病,这是李正心底最迫切的渴望。 如今,哪怕明知道有人拿他最在意的事情作饵,自己又如何能不上钩? “李大哥,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是宗大夫,也不能保证一定治好李伯伯的中风,如果你想要继续保守治疗,也是可以的。不过,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迈出那一步尝试以后才有结果,比如给李伯伯施针,又比如,你入伙帮手我的芦荟生意?” “当然,宗大夫是位悬壶济世的好大夫,不管我们之间有无合作关系,只要他力所能及,他都会帮的,李大哥你有任何疑问尽管去春雨医馆咨询,这一点不用担心……” 第一百二十章 规划、进展与来信 帮瘸腿李治病的条件一摆出来,李正的态度到底和缓了许多,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松了口风,承诺愿意再考虑考虑,毕竟他也不傻,这位李姑娘话语间对宗大夫极为熟悉,又是从他手上开药,又是拜托对方帮忙治病,又是拍胸脯保证宗大夫的人品……两人必定有深交,就算宗大夫果真如李墨荷所说的那样古道热肠,但无缘无故的,人家又凭什么耗费那么多精力帮他爹治病呢,他家又没什么钱。必定是要请这位李姑娘从中说和介绍才能成事。 挨家挨户帮人送货,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难的,对方开出的报酬也很诱人,但是天底下真会有这么好的事儿吗?李正心里始终有些犹疑。 “李姑娘,抱歉方才误会了你。今日你说的事情,我已经明白了,只是能不能做,我还需要再考虑一下,毕竟我爹的身体不好,离不开人照顾。”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李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明白你的难处,你慢慢考虑便是。”李墨荷说,“不过也正因如此,快点治好李伯伯的病才更加重要,毕竟这样日日侍奉床前的日子,不仅你辛苦,病人也辛苦。事不宜迟,不如你明日就去春雨医馆问问看吧,宗大夫人很好的,能帮的他一定会帮。” 说着,李墨荷重新把药包递过去,“这个你拿着,后面用得上。真是不好意思了李大哥,我今日登门来得着急,也没有买些礼品,下次一定补上。至于帮我送货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今日我已经把这批订单送完了,后面可能需要过些日子才会再派单。不过,如果可行的话,其实我觉得你帮我挨家挨户推销产品,也是个不错的办法,这个咱们以后再说……” “时候也不早了,耽搁你这么长时间,我先回去啦。我家住在小河村,不常在镇上,不过春雨医馆如今有个正在当学徒帮手的女孩儿,她是我堂姐,如果你有兴趣跟我合作,后面找她知会,让她回家跟我说一声,也是可以的。我这就走了,李大哥留步。” 李正接过药包,与李墨荷点了点头,“姑娘路上小心,恕不远送。” 李墨荷笑着摇摇手,上了马车,暗自捏了把汗,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好歹也应该先跟李正接触一下,买两回他的东西,刷一刷好感度,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帮他爹治病的事情,后面请人帮忙就水到渠成了。现在倒好,一下子逼太急,让人家觉得自己不是好人,招摇撞骗来的。 不过,上次别庄的订单她已经送完了,目前要想再进一步扩宽销售渠道,只有几个法子,要么靠这一批客人们用得好了以后再次回购,以及口口相传,介绍给别人;要么靠放在美珍阁里寄卖,不过这事儿上次苏玉珍还没有彻底拍板,现在肯收购她的蜂蜜已经很好了,若是自作主张就把芦荟胶也送过去放在铺子里,她怕会惹得苏玉珍不快,还是等人回来再商量一下吧;要么就只能靠春雨医馆推广,其实这条线路倒是比较靠谱,因为宗明犀的口碑有保证,他说这个东西对人皮肤好,还是很可信的,不过弊端也很明显——除了去看病开药的以外,并没有很多身体康健的人会想着闲来无事去医院里逛一逛,受众面因此大打折扣,而且来抓药看病的一多半也都是普通人家,虽然这个价格并不昂贵,但是花钱买个不能吃不能喝只能涂脸的东西,对他们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十分划算的事情。 思来想去,走街串巷挨家挨户介绍产品,对于后续的发展倒是的确很有必要。而且,如果李正愿意加入的话,后面蜂蜜生意若是好了,也可以请他帮忙负责从太平村到珍馐阁的供货路线,自己也能少跑一趟。 这样思索着,沿和会街原路返回,李墨荷来到春雨医馆接了李墨梅,一同回家。 “你现在的马车倒是驾驶得越发娴熟了啊?”李墨梅看着她笑。 “嗨,这有什么的,就是要多练习嘛。其实很多事情,没做尝试之前,都觉得一定很难,但是自己真的去接触、去学习以后,又觉得拿捏这种小事不在话下。就像你现在跟着宗大夫学医,是不是也越来得心应手了啊?” “嗳,你可别打趣我,我每次越学一点儿,越觉得自己不懂的更多了,漫漫学医路,长着呐……今日找人帮手的事情,还顺利吗?是最近急用吗,实在不行,还是叫我哥先帮你顶上。再不够的话,也算我一个。” 李墨荷笑了:“哎哟,那可算了吧,我可使唤不动大哥,他老人家哪里是甘心给人打工的性子。今日嘛,没那么顺利,但是也算有收获吧,你放心,我这儿暂时还忙得过来,真的需要人手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 姐妹俩如今很有话题聊,你说你的进展,我说我的学习,再加上每晚李墨荷还会叫上李墨竹一起来学认字,关系比从前亲近了几倍。 后面的几天,李墨荷没有再去镇上,从李墨梅口中得知李正果然去了春雨医馆询问宗明犀治病事宜,不管是否因为李墨荷的原因,宗明犀都不会看到病人痛苦却不闻不问,答应帮瘸腿李治病,并且非常积极地提出了治疗方案。 即使是这样,李墨荷也没有再去找过李正,只让他先安心和宗明犀对接治病的事情,她深知,一个成熟的钓手必须要有强大的耐心,不会着急收线,必定要等鱼儿徘徊几圈彻底放下心来一口将饵料吞下去以后,才是清算成果的时机。 因此,她仍旧照常忙碌着自己的事情,照料芦荟,做芦荟胶,尝试研制新的面膜花样,尝试种花,下河摸鱼,带小狗奥奥上山玩,抽空去了曾庆那边一趟查看蜂蜜最近的情况,中途还收到过一封来自郑家兄妹的信。 信上郑苓兴高采烈地说起她的好姐妹周宜容从应天府回来了,带回来了许多京城的风物特产,也有给李墨荷的一份,她一起拿回家收在她那边了,让李墨荷什么时候有空去郑家一趟拿回去。还说到周宜容用了李墨荷做的芦荟胶,赞不绝口,说还要多订几盒留着自用、送给亲朋好友。又提起来最近看了什么新话本云云。总之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快来找我玩! 洋洋洒洒,通篇都是郑苓给李墨荷说的话,直到书信的末尾,才附了郑荃那潇洒的字迹,只有寥寥几个字,“多日不见,卿安好否?” 平日里那么随意,每次写信又搞得很斯文,郑荃的反差感让李墨荷莫名有点儿想笑,再说哪里就多日不见了,前几日去郑家送货的时候不是还见到了吗?只不过她走得匆忙,倒确实没跟郑荃说几句话。 不管怎么说,有这么一群把你放在心上的朋友,的确是一件非常温暖的事情,李墨荷捧着信纸,哪怕在炎炎夏日,心里也觉得凉爽慰藉。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补货 李墨荷给郑苓回了信,约定过几日再登门拜访,顺便问她有没有去过苏家名下的吃食铺子“珍馐阁”?如果有机会的话,请她帮自己考察一番,珍馐阁里自己寄卖的蜂蜜销售情况如何?若是卖得还不错的话,她下次去镇上的时候顺带把新一批蜂蜜供货也捎带上。 郑苓办事还是很靠谱的,李墨荷开口拜托她的事情,从没有推辞过,不仅亲自出门去看了,还与珍馐阁的管事聊了一会儿。 珍馐阁的赵管事当然也认得郑员外家的小姐,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对铺子里的蜂蜜有兴趣,想买些尝尝,还热情地介绍推荐了一番,郑苓当然也没有推辞,浅尝了一下便大手一挥让人包起来两瓶。 买完蜂蜜,郑苓却并不急着走,旁敲侧击地问赵管事店里的蜂蜜生意如何,听得赵管事一头雾水,怎么这位员外家的小姐改了性儿,也想学他东家那样经营买卖不成? 等她提起李墨荷,赵管事才恍然大悟,李墨荷不就是那个东家交代过给珍馐阁供货蜂蜜的小姑娘吗?原来郑小姐与她相识,是来给朋友撑场子的。只是不明白,郑小姐身家丰厚出手阔绰,想要帮衬朋友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给李姑娘银子,那样不是更加一劳永逸?还绕了一道,从珍馐阁花钱。 赵管事咋舌,心想,也许用这样迂回的法子接济朋友,正是有钱人的兴致所在吧。不过还是老实介绍,李墨荷送来的蜂蜜卖得还不错,虽然不是来自什么知名老字号,但是乡下自家出产的蜂蜜品质醇厚,味道清甜——从李墨荷手里拿到货后,珍馐阁重新将蜂蜜分瓶、包装了一番,苏玉珍专门命人贴上“珍馐阁自酿”的标签。由于同李墨荷交易的价格,比之前从大货商手中的收购价便宜了将近一半,珍馐阁在其中的利润更多了。 一开始,赵管事还忧心忡忡,不确定突然换了货源,客人们能否吃得惯——后来才发现自己多虑了,东家果然料事如神,“珍馐阁自酿”五个字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哪怕是从前最挑嘴的客人买了以后,下次再来也会说一句,“嗯,到底是你们自家酿的,吃着比之前的滋味好些。” 赵管家脑子灵活,马上想到不如借坡下驴,果真以珍馐阁的名义去网罗一批蜂农来酿蜜、供货,省去中间商,珍馐阁岂不是赚得更多? 别的老伙计知道以后,提醒赵管事,“你啊,真是一根筋,直肠子,什么事情都拿到东家面前去说?你知不知道,这位李姑娘,她是咱们未来姑爷的亲表妹啊?话里话外都是亲戚,这点小钱便是让李姑娘赚了又如何呢?反正东家又不在乎。” 东家在不在乎,赵管事不知道,反正他挺在乎的,珍馐阁的经营情况,决定了年底考校各间铺子的时候,东家会给他定个什么等次,他若是能拿到“甲等”次第,分到手的赏钱也要多一倍呢。 最终这个主意拿到苏玉珍面前由她决断,果不其然被她否决掉了,不过她给出了不同的理由: “不行,蓄养蜂农,一则平添许多人口,管理使用起来麻烦得很,二则他们若是傍上苏家,有了固定的营生,往后的日子里还会有紧迫感吗?若是每日装样子不用心做事怎么办,酿出来的蜂蜜质量欠佳怎么办,随意将人打发了?倒还不如让李墨荷做这一道中间人,帮我们省去许多麻烦。” 于是,李墨荷供货商的身份才堪堪被保留下来,她也是个积极的,心想自己是赚钱的一方,珍馐阁是给钱的一方,总不能自己天天躺在家里不做事,等人家客户亲自伸手给你送钱来吧?所以趁着去郑家拜访的路上,又带了一批新鲜蜂蜜送去珍馐阁,打算问问赵管事要不要补货?就算不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原路带回去就是了。 顺道还取了两个上回她娘缝制的灯芯草枕头,客客气气的,“赵管事您近来好哇?听闻您家有对三岁大的双生子小孙孙,最近这天儿热得紧,小孩子恐怕夜里睡觉不踏实吧?前些日子,我娘听医馆里的大夫说,用灯芯草缝制枕头可以清凉解暑、静气凝神,闲来无事便做了许多,正好上街一趟,我就自作主张带了两个过来,您看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带回去,都是自家手工缝制的,给小孩子睡觉枕着,兴许他们能舒服些!” 赵管事惊讶李墨荷小小年纪办事如此周到妥帖的同时,心里也觉熨帖,“李姑娘一片好心,老夫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如何会嫌弃呢!还要多谢谢你呢!” 他也明白,李墨荷做这些是为了拉近关系好谈生意,倘若李墨荷塞钱贿赂,自己是万万不可能收的,但是自家缝制的枕头,不算贵重的同时还心意满满,这就合适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蜂蜜的确卖得还可以,赵管事便让李墨荷再补一次货,当场结清货款,暂定每五日为一个周期补货。 正事办妥,转头去了郑家,在门口碰到了外出归来的郑员外,毕竟是第一次见到本人,李墨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岂料对方也在看她,两人的视线交汇的时候,都不禁笑了。 郑员外是个儒雅和蔼的中年人,蓄着长须,相貌端方,可以看得出来郑荃的面部轮廓与父亲相似,只是郑荃的三庭五眼都更突出明显,也就是现代人常说的“浓颜系”帅哥。 “你就是小荷姑娘吧?”郑员外捋了捋胡须,十分温和地与李墨荷搭话,“常听苓儿口中挂念你。” “郑老爷好,常听阿苓小姐和郑少爷提起您这位慈父,今日总算有缘得见。”李墨荷眼睛弯弯,“我与苓儿是好朋友,我叫李墨荷,小河村人士。” “你这孩子,这般客气做什么?”郑员外招呼她,“炎日酷暑,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去吧,苓儿若知道你来找她,一定高兴。”吩咐家丁牵了李墨荷的马儿去后院吃草。 李墨荷哈哈道:“既如此,我可就不客气了,谢谢郑伯父!”跟着在前面引路的丫鬟去了如意阁。 看到来人,郑苓高兴坏了,拉着李墨荷总有说不完的话,又叫小厨房送消暑的葡萄冰沙来,以便两人边吃边聊。 如今天热,郑荃总爱馋嘴贪凉,其实她今日已经吃过一份冰沙了,如今点名还要,她的贴身婢女自知劝不动,一边吩咐厨房做了,另一边去知会庞夫人一声,看究竟给不给小姐吃,毕竟郑苓身子文弱,至今还没来葵水呢,若是吃冰太多伤了底子可不好。 去给庞夫人报告的时候,正巧郑荃也被母亲叫去说话,听到小姐点名要两碗冰沙,自然免不了问一声是不是来客了?听到李墨荷的名字,郑荃从椅子上腾地蹦起来,急忙告辞,“母亲,我去一趟苓儿那里……” “慢着——”庞夫人叫住儿子,摇了摇头,神情无奈,“莫要忘了娘跟你说过的话。” “知道,知道!”不就是自己在二十之前不可成家,不要随便许诺耽误人家姑娘吗,想想李墨荷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与对待宗明犀没什么不同——不,兴许宗明犀那小子的医术在小荷花眼里还更厉害些呢?郑荃心里忍不住微酸,娘你真是替你儿子瞎操心。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开拓新商机 郑荃来到如意阁的时候,两个女孩子不知道说了什么趣事,正歪倒在贵妃塌上笑得乐不可支,在门外便听到“咯咯”笑声。 在门口的屏风前站定脚步,郑荃清咳了两声,“苓儿?” 里间传来郑苓脆亮的声音,“哎,我在屋里,哥你来啦!”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李墨荷也顺势坐起身来理了理鬓发与衣襟。 郑苓:“银雀姐姐,上茶。哥,你在门口傻站着做什么,进来呀!” 一抹白衫从绣着樱草图案的屏风后转出来,浅色的穿着衬得郑荃更加俊美出尘,李墨荷抱着欣赏的态度,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看,倒让郑荃微微有些别扭,“小荷花,你总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今日的衣衫穿错了?” “没有呀,只是几日不见,少爷你更添风采啊。”说着,李墨荷喝了口茶,真心实意地赞道,“这身衣裳也很衬你。” 郑苓笑道:“荷姐姐,你可知道我哥新做的这身衣裳花了多少钱?啧,不过有你这句话,这钱花得也算值了。” “巧了,说到钱,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李墨荷放下茶杯,掏出自己的荷包,将里面的碎银取出来,一块一块码在桌上,“少爷,你可还记得那一次在四方斋买印章,我身上的钱不够,你先帮我垫付的?真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才想起来这事儿……喏,这里是欠你的十两银子,利钱我可就不给啦?” 郑荃接过银子递给随身小厮,笑道:“你若真给利钱,那才是没把我当成朋友呢。” 郑苓说起前两日自己去珍馐阁买蜂蜜的事情,李墨荷嗔道,“苓儿,你看看就好了,多花这个冤枉钱做什么,要吃的话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我给你送来啊?” 郑苓笑嘻嘻地抱住李墨荷的胳膊,倚在她肩头撒娇,“哎呀,荷姐姐,你我又不是外人,我给你花钱,心里乐意。” “你呀……说起来,你们平时家里吃蜂蜜多吗,都怎么吃?” “娘吃得多,一般煮燕窝、甜汤的时候都会放一些。”郑荃说,“对了,苓儿曾试过拿它来做蜜饯。我倒不怎么吃。” “其实蜂蜜除了是种甜品,也是一道重要的调味品,可以用来做很多菜的。”李墨荷娓娓道来,“比如蜜汁鸡翅,蜜烤五花肉,蜂蜜蒸山药、蜂蜜烤玉米等等……” 郑苓听得津津有味,她哥冷不丁冒出一句,“小荷花,既然蜂蜜能用来做这么多好菜,你为什么不直接向临仙楼供货呢?” “对呀!荷姐姐,去珍馐阁买零嘴儿的人,一定没有去我家酒楼吃饭的客人多。你应当把蜂蜜放到临仙楼卖呀!” 说不心动是假的,不过李墨荷还是礼貌性推辞了一下,“这件事是不是跟周管家商量一下比较好?虽然我报了一堆菜名,但是酒楼里做菜有没有用到蜂蜜,用到多少,用来做菜能不能卖出去,客人喜不喜欢……这些都得考虑。” “少爷,苓儿,作为朋友的身份,我很感激你们总是设身处地地替我着想,但是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我不能总让你们做慈善,把自己口袋里的钱白送给我。” “小荷花,你这就说得太夸张了。就连我这个外行也知道,酒楼里做菜必定用得上蜂蜜,不说别的,苓儿你还记得咱们临仙楼有一道甜品是蜂蜜桂花小圆子,甜滋滋你很喜欢的那个?” “记得记得。” “对啊,所以嘛,小荷花你尽管放心,蜂蜜送去临仙楼,一定用得上,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赔本生意。”郑荃说,“等我跟舅舅说一声,拿货多少,这个由他老人家来定。怎么样,这下你放心了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送上门的生意不做,也是拜拜浪费人家的一片好心了,李墨荷笑得一脸灿烂,“既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少爷,苓儿,合作愉快!来玩一趟,还能给我找到一桩好生意,你们可真厉害啊!” 郑荃得意,马上接话,“既如此,小荷花你以后更应该多来了,好处多着呢……” 从郑家出来,李墨荷买了二斤卤肉,两包糖和两包点心,又去了城东瘸腿李家。 这一次,李正应门很快,看到李墨荷,不自觉先露出三分笑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李姑娘,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李墨荷笑道,“今日来镇上办事,便想着来看看伯伯和李大哥。”说着把东西递过去。 李正连连推辞,“给我爹治病的事儿已经让你费心了,我如何能再要姑娘你的东西?万万不可,你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 “李大哥,瞧你,这就是跟我见外了。且不提咱们都姓李,说起来还是本家,我上次来的时候就说过,这次一定不能空手来。都是些吃的,不值什么钱,你就收下吧,我想着你要照顾伯伯可能不方便,因此买的熟肉,免得你烹调。点心也是,酥软可口,若碰到你临时有事不在身边,伯伯吃两块垫垫肚子也是极好的。” 李正这回真感动了,“李姑娘,多谢!”带李墨荷进堂屋坐下,亲自倒水,“没什么好茶,姑娘莫嫌弃。” “怎会,我这人嘴拙,什么好茶也尝不出来,平日里最爱喝的就是白水!”李墨荷笑道,环顾打量一圈,看得出这房子有年头了,年久失修,墙上有裂纹,有雨痕,不过收拾得倒是干净整洁,更加证明李正是个手脚勤快的人。 “李伯伯的病如何了?”李墨荷问。 “好多了,先前半边身子一动也不能动,如今在床上躺得久了,我爹会叫腿麻。虽然目前还不能行动自如,但是比起之前已经是有大改善了!”说起父亲的好转,李正的眼睛亮了起来,“多亏宗大夫宅心仁厚,医术高超,不仅劳心劳力亲自上门帮我爹施针,还分文不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才好……” 李墨荷微笑听完,“李大哥,你不用过意不去。宗大夫人品高尚,以悬壶济世为己任,不论贫富,他救人从不求回报。当然,若你真的想要感谢他,往后邻居们看病抓药的时候,提一句春雨医馆,帮宗大夫宣传两句,这便足够了。” “那是自然。宗大夫如今在我父子心中就是华佗在世,我爹说,等他腰腿利索了,一定亲自给宗大夫供奉生祠,日日祈福呢。” “啊?这,就不用了吧哈哈……” “李姑娘,如今我爹的病有了着落,我的一桩心事也算放下了,你先前不是说要我帮你送货吗?没问题,你看什么时候开始干活儿?” “这个不急,咱们可以先把薪资与合同谈一谈。” “钱的话,您看着给就行,不给也没事。李姑娘,要不是你引荐,我爹怎么能碰上宗大夫这样的好大夫?就冲这份恩情,我都报答不完。” “一码归一码。咱们私下的交情另说,李大哥你帮我干活儿,怎么能不拿钱呢?我可不是黑心老板。”李墨荷笑道,“这样吧,明日我送姐姐去春雨医馆上工的时候,顺道带些芦荟胶过来一趟,对着实物把这东西详细跟你介绍介绍,后边儿就需要李大哥帮我挨家挨户推销了。你放心,底薪保底,多劳多得,你卖出去多少,最后我就给你结算多少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入伙 第二日按照约定的那样,李墨荷不仅带来了成品的芦荟胶,还在马车里捎了盆新鲜芦荟,一起拿给李正瞧,跟他细细道来芦荟的产地、生长特性、功效作用等等,又讲涂抹芦荟胶对于保养皮肤有何好处。这一道流程不能省略,李正知道得越清楚,将来给别人介绍的时候,也能更有说服力。 “李大哥,你一般走街串巷卖货的时候,是只在巷子里叫卖,还是会去挨家挨户拍门问一问啊?你知道哪片巷子里住了哪些人家吗?谁家有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会对这东西感兴趣,谁家手头宽裕些会舍得花钱买这东西,你了解吗?”李墨荷问。 李正笑道,“放心吧,小荷姑娘。就算我不敢保证十分的了解,不是还有我爹吗,他可对咱们蓝心镇是了如指掌,不清楚的地方,我会去问他。” “那就好。” “说起来,小荷姑娘,我听你介绍的,芦荟这东西也是一味珍贵的药材,你为什么不试试卖去各家医馆、药铺呢?我听说常年在山上采药的药农,收入也不少呢。” “李大哥,你说的这一点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李墨荷解释,“正如我刚刚跟你说的那样,芦荟是海外舶来品,咱们大周国境内土生土长是没有这东西的,第一块芦荟也正是宗大夫拿给我的,种出来更多芦荟以后,我自然也往春雨医馆送了不少。宗大夫与我是合作伙伴,他那里断不会缺此物。”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李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小荷姑娘,你是不是想着以宗大夫为先,给春雨医馆送了,便不给别家医馆送,免得他们彼此相争?” “这可是误会了。宗大夫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一点银钱上的竞争,就霸道地不许别家医馆用跟自己一样的药呢?”李墨荷摇摇头,“怕只怕,这东西许多大夫自己都没有见过,更别提用它入药。我就是送到人家手上,人家也不承认啊,更不敢轻易用在病人身上,万一治出个好歹,岂不麻烦?因此我们才想着,倒不如,先等春雨医馆这边把芦荟用起来,有了名气以后,再渐渐推广到更多医馆、药铺,让更多人接受它。” “没想到竟是如此缘故,倒是我小人之心了。”李正面带愧色。 “千万别这么说,不知者不罪嘛。”李墨荷正色,“李大哥,接下来推销芦荟的重任,可就交给你了!咱们的芦荟生意能不能做大,全凭李大哥这双三寸不烂之舌!你得天独厚,天资聪颖,素有才智,此为天时;家学渊源,熟悉地形,掌握民情,此为地利;孝敬亲长,友爱乡邻,踏实苦干,此为人和。天时、地利、人和三大法宝在手,我想李大哥一定攻无不克,所向披靡……” “……”李正呐了一会儿,捂着眼睛叹道,“小荷姑娘,你才是真正的三寸不烂之舌吧……” 李正这边挨家挨户介绍推广芦荟胶,暂且不提,回到小河村,上次李墨荷给王永丰的提议终于有了答复。 “小荷花,我已经说服我娘了,没问题,就照你说的,我们想承包芦荟帮你养!”王永丰兴冲冲跑来李家的时候,李墨荷与爹娘还在吃早饭呢,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她手上还拿着个刚被咬了半口的油墩子,王永丰倚着大门双手背在身后,视线不自觉地被那油汪汪、金灿灿的吃食吸引,喉咙滑动发出“咕噜”一声,接着愣了一秒,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臊得满脸通红。 李墨荷倒是没觉得什么,还笑着问他,“王永丰,你来之前,是不是还没有在家吃早饭呀?要不要进来,跟我们一起吃点?我娘今早刚炸了油墩子,味道可好啦,这是我吃的第二个。” “不不,我不饿,我吃过了!”王永丰慌忙摆手,解释说,“我只是没想到,没过年你们也吃炸油墩子。这东西可费油呢,用我娘的话说,炸一碗的油够炒好几个菜了,她很少做……”怎么越说越歪,显得自己很馋嘴贪图人家的东西似的,王永丰欲哭无泪,“荷丫头,我真没有想吃的意思。” 李墨荷哈哈笑了,“哎哟,来都来了,给我个面子,进屋尝尝吧。你方才不是还跟我说种植芦荟的事情吗?走走,进屋边吃边说。” 想到一会儿即将面对李昊的眼神攻击,王永丰紧张得不住搓手心,不过跟着李墨荷进屋才发现饭桌上只有母女二人,没有李昊的身影。 “娘,王永丰来跟我聊种芦荟的事儿!”李墨荷说着抽出一张椅子放在对面,然后大大咧咧自己先坐下继续吃。 “是吗?那好啊。”许氏从手边的锅里舀了一碗咸豆粥,又夹了几个油墩子放在他面前,温声道,“永丰啊,还没吃饭吧。快尝尝婶婶的手艺,看有没有你家里的早饭好吃?” 王永丰刚要开口,李墨荷竖起一根食指,瞪圆眼睛,“哎,打住啊,客气的话就不要多说了,我娘给你你就吃,要不然她会伤心的。” 王永丰无奈笑笑,只得坐下来边吃边聊。刚咬了一口,就被油墩子散发出来的油香和咸香征服了,果然做什么东西都要放足油盐才好吃啊像他大嫂每次做饭为了省钱,什么调味料都不舍得放,大锅菜也烧得寡淡无畏,一点都不好吃,他娘还总怪他吃得少身子板瘦,那能怪他吗?眼下吃到真正的美味,王永丰也顾不上假客套了,张大嘴狼吞虎咽起来。 见自己做的东西孩子爱吃,许氏心满意足,又夹了两个,劝道,“别急,慢点儿吃,多嚼两口可别噎着,这里还有呢。” 李墨荷吃完两个油墩子,感觉嘴里有些发咸,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指尖的油星,才捧着粥碗喝了一口,继续之前的话题,她问一句,王永丰便放下筷子答一句。李墨荷打趣王永丰本事不小,竟然连他娘也能说服,王永丰嘿嘿讪笑,心想主要还是他大嫂的功劳,不分日夜地在他娘耳边念叨着家里要攒钱、攒钱,眼看他和王金珠都渐渐大了,王奉安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再不寻些生钱的路子,叫孩子们怎么办?再加上王永丰的软磨硬泡,邹氏最后才别别扭扭地答应,给李家帮手做事,不过一码归一码,王永泉的事是李家欠她的,永远不可能原谅。当然,这些话王永丰才不会拿到李墨荷面前说。 李墨荷向来是说干就干的性格,谈妥以后就让王永丰往家搬芦荟,“跟你讲的种植要点都记得吧?你们家有地方种吗?” 王永丰笑道:“放心吧。我家屋后头有片菜园子,我娘和大嫂一天三趟打理,种的茄子黄瓜都水灵灵的,自从我说要种芦荟,已经提前预留出一块空地了。” “地力肥沃,庄稼也长得好,只是芦荟耐干怕水,平日里切记不可多浇水。如今天气虽然热起来了,万一碰上雷雨,可怎么办呢?”李墨荷始终有些担忧,“王永丰,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像我一样,在地里养活以后尽快移栽分盆,更为保险。如果家里没有花盆,我这儿还有几个多的,你拿回去先用着。”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丑事 对于李墨荷的话,王永丰满口答应,几个花盆儿也乖乖拎回家了。可是李墨荷仍是有些不放心,也不知道王永丰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夏天天气多变,万一哪天冷不防来场大暴雨,将地里的芦荟淋湿、泡透,可是会烂根的。她现在嘱咐,就是为了让王家人早做准备,可不要真到栽了跟头的时候,才后悔没有提前预防。 不管怎样,言尽于此,她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剩下的事情还是只能由王永丰自己承担。 送走王永丰,李墨荷回到屋里,端起碗喝水,“娘,爹去村长家干嘛呀,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这吃到一半的饭,还吃不吃了呀?” “不知道呢,方才村长来得那样着急,神色慌张,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似的。”许氏边收拾碗筷,边琢磨,“村长进屋以后把你爹叫到门口压着嗓子说话,中途我去了一趟厨房,经过门口,听了一耳朵,好像跟什么姜家圩的霍家有关。说是让你爹过去帮忙呢。” “啊?姜家圩姓霍的人家,我印象里只知道一户,不就是养了很多大狗的那家,是不是?奥奥还是我爹从他家买的呢?” “咦,说起来还真是。奇怪,无缘无故的,要你爹去帮什么忙?”许氏越想越心惊,“该不会是村头闹事,喊你爹去帮忙打架的吧?”毕竟李昊猎户出身,年轻力壮,是小河村数一数二的好身手。 许氏忍不住焦急起来,“这可怎么办呀,可不能动手啊,霍家有亲兄弟四个,人多势众,尤其是那霍老三、霍老四,我听人说弟俩壮得跟头牛似的,脾气又坏,是姜家圩的一霸,平日里谁也不敢惹他家……乖女,你说万一动起手来,你爹岂不是要吃亏?若是谁伤了你爹可如何是好?” “娘,你先别着急,我想事情也不一定就像你猜的那样糟糕。别的不说,爹可是村长叫过去的。村长他老人家在咱们村也算是德高望重的,就算真跟外村人有什么矛盾冲突,也肯定是劝和为主,他怎么可能主动带人去打架斗殴呢?万一有人报官,闹事的人可是要被抓到县里衙门挨板子的,到时候村长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一番劝解,终于让许氏冷静下来,她握着李墨荷的手,“对、对!乖女,还是你说的在理。不过,不弄清楚这事儿,娘这心里总是安定不下来。” “那也好办,咱们去村长家,找田奶奶和赵婶婶问问去,她们一家人肯定知道。”母女两个商议定,锁上门便去了林正平家。 村长虽然不算什么朝廷正经官员,但也是县衙委派发饷、肩负管理一方村居职责的职位。平日里,东家丢了东西,西家惹了麻烦,或是谁和谁之间不和、拌嘴打架,都会来找村长给评理。虽然村头大柳树下是小河村说事专用的公共区域,但平日里人们还是直接往村长家跑得更频繁些。因此,林正平家的大门几乎永远是敞开的状态。 可今日,林家的门儿竟然虚掩着,许氏与李墨荷对视一眼,从这反常的表现里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许氏拍门:“田婶子,在家吗?赵嫂子,有没有人在啊?” 过了好一会儿,田氏才姗姗来迟,强颜欢笑,“许家妹子,你怎么来了?你找谁啊,玉峰他爹出去了,不在家……” “田奶奶,我们知道村长爷爷出去了,他刚还去了我家把我爹叫走了,半天也没回来。”李墨荷说,“所以我跟我娘才想着过来问问您,到底是有什么事儿啊?是不是与姜家圩的霍家兄弟……唔——” 话没说完,就被田氏捂住嘴巴,“嘘——荷丫头听话,快别说了,许家妹子你跟我进来,咱们进屋说话。” 许氏和李墨荷一脸狐疑,神神秘秘的这是做什么呢?跟着进屋,“怎么了,田奶奶?” “咦,赵嫂子,你在家呀?”许氏凑近两步,才发现赵氏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忙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陪在赵氏身边的林婉儿,则是一脸气愤的模样,李墨荷把她拉到一边,“婉儿,你爷爷叫上我爹去姜家圩,去那儿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林婉儿哼了一声,“还不是我爹做的丑事……” “婉儿——”田氏不悦,喝住她,“子不言父过……” 林婉儿才不吃这套,呛声:“怎么,我爹这么大个人,丢脸的事情都做了,到头来还怕人家知道?” 赵氏也淡淡开口,嗓音哑得不像话,“娘,你现在不说,早晚玉峰回来,大家也会知道的。” 田氏长吁短叹半天,才吞吞吐吐地把事情讲明——原来,林玉峰色胆包天,竟与姜家圩霍老三家媳妇周氏有染,不知两人何时勾搭上的,林玉峰也是色迷心窍,竟然跑到霍家的地盘上,跟周氏偷摸拉手,被村里霍家的亲戚看到,不声不响跑去告诉霍老三。 偏又巧了,霍老三当时正在弟弟霍老四家喝酒,突然得知被媳妇带了绿帽子,又是酒劲上头,又怕被弟弟耻笑,怒火上头,当机就要抄家伙去把一对奸夫淫妇当场打死。霍老四这人也是个冲动好惹事的,嚷嚷着就要帮哥哥出气。 姜家圩毕竟是霍家的地盘,叫来几个叔表兄弟,悄悄摸过去当场就将人拿下,林玉峰与周氏吓坏了,呼天抢地,涕泗横流,看热闹的人不少,但是无人敢上前劝阻,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林周二人被带回了霍家。 虽然姜家圩肯定是霍家的亲朋好友多,但其中也不乏认得小河村村长林正平的,有人见林正平的独子林玉峰在这儿栽了跟头叫人逮住,生怕霍家人蛮横惯了将他带回去用刑,必定非死即伤,也想卖林正平个人情,偷偷跑来小河村通风报信了,林正平一家这才知道了儿子在外做的好事。 林正平听到儿子干出这种颜面丢尽、败坏家风的丑事的时候,气得一口痰卡在嗓子里差点没喘过来气,喉咙里像在鼓风似的,呼隆呼隆,恨恨道,“别管他!我没有这样的儿子,就是被人家打,也是该的!” “老头子,你在说什么气话?霍家那群莽夫野人,他们会把玉峰给打死的呀!”田氏到底慈母心软。 “哼,打死?打死正好,我一张草席把尸首卷好带回来!” “玉峰他爹,你可不能说这话,玉峰可是咱们林家唯一的香火,若是断了,咱们林家就绝后了呀——你是不是想让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呜呜呜——” 一旁原本在无声流泪的赵氏,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林婉儿愤怒地瞪了一眼奶奶,将她娘抱在怀里安慰。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赔钱了事 田氏的话无疑是在赵氏心窝上戳刀子,闻言她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用尽全力攥紧手帕,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喉咙里细微的呜咽声发出来。她恨,她悔——嫁进来林家十几年,自己数十年如一日地侍奉公婆、照顾夫君、教养女儿,就因为她没有给林家添个男孩,她一直自觉低人一等,更加殷勤努力地讨好补偿夫君,说一不二。林玉峰是个花花肠子,她嫁进来的第二年就发现了,可是怎么办呢,就因为她没有生儿子,哪怕林玉峰在她眼前偷摸去看别人家的姑娘媳妇,她也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可是没想到,这样的退让,换来的是林玉峰的变本加厉。他竟然鬼迷心窍,跑去和有夫之妇偷情,还被人抓个正着。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是他对不起自己,为什么到头来,又怪到她没生儿子上?这一刻,赵氏真是对林玉峰恨得滴血,连着对林正平和田氏老两口也怨怼无比。 林正平嘴上态度强硬,说什么打死就打死,可就这一个独生子,心里也还是在意的,再加上田氏哭哭啼啼一直要他去把人救回来,林正平想了想,打算叫上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随行保险一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霍家人不肯讲和放人,真的动起手来,自己这边也不算完全无还手之力。 带去的人,要靠谱、身手好,还不碎嘴,不会把这事儿当个乐子到处宣传——林正平最后叫了几个本家的后辈侄儿,想了想把李昊也叫上了。 去姜家圩的路上,李昊便觉得村长的神情古怪,到了村里,林正平也不得不和盘托出。 “天爷,玉峰哥也太胡闹了,霍家人可不是好惹的,他招惹谁不行,偏偏搞的还是那脾气最爆的霍老三的媳妇……”林玉峰的堂弟,名叫林玉宽的年轻人咋舌,眨了眨眼睛,忽的笑了,“也不知道这霍老三的媳妇是不是美成天仙,才让玉峰哥这般把持不住……”林正平听了,臊得只觉得老脸通红。 “行了,玉宽,别说风凉话了,没见平叔都这么着急了吗?”另一个比林玉峰年长几岁、名叫林玉忠的壮年开口,“玉峰做得再不对,也是咱们本家兄弟,如今叫霍家人抓去,咱们怎么能看他受苦,袖手旁观呢?” “说得对,平叔你放心,我们这就去把玉峰哥救出来!”另外两个年轻人也纷纷表态。 林正平不无感动,“孩子们,平叔谢谢你们。”又拍了拍李昊的肩膀,“昊哥儿,也多亏你了!” 李昊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心里对于林玉峰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行为却很是不齿,成了亲有了家室,还这般搞三搞四,赵嫂子多好一个人,若是知道了这事儿必定以后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婉儿那个暴脾气,等她爹回去以后说不定也会大闹一场。 更重要的是,他从前觉得林玉峰虽然嘴上爱调笑,行事上却还是有分寸的,但眼下他与有夫之妇都能有染,不禁让人开始深深怀疑他的人品——李昊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携许氏去林家做客的那几回,林玉峰有没有偷看许氏?有没有什么不轨的举止?越想越窝火,越想越恶心。 旁人看他面色凝重,还只当他关心林玉峰的安危。 带人上了霍家的门儿,林正平是打算先以和为贵的,尽管霍老三一见到他便破口大骂,怪他养的好儿子。忍气吞声到后面,霍家人却还不肯收声,又开始把林家的列祖列宗数了个遍,言语污秽,林玉宽终于忍不住了,怒喝,“喂,霍老四,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林家无人,好欺负啊!知道你们心里有气,差不多骂两句就得了,再没完没了,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哦?你们还想怎么不客气!”霍老四气笑了,指着林家人的鼻子,“别给我装相,一对奸夫淫妇做出这种丑事,按照旧时的规矩,林玉峰那奸夫应该被送去游街沉塘!” “我儿有错,那你霍家的女人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周氏不想跟玉峰好,难不成我儿还能拿刀子逼着她?”林正平震声道。 “本就如此——”大哥霍充拦住老四霍广,“人带回来的时候,我们兄弟几人已经审过了,周氏虽有错,但的确是被林玉峰威逼胁迫的,毕竟一介妇人,一时害怕犯了糊涂,她的错,自然有我三弟自行处置。”话音一转,“林村长,可你儿子却是处心积虑勾引我霍家妇人,不知该当何罪啊?” “什么——”林正平与林家众人一时都愣怔了,霍家兄弟说的这是什么话,是认真的吗,还是故意这么说来气他们的?一个有夫之妇,一个有妇之夫,勾搭到一起最后竟然只有林玉峰的错,周氏完全把自己摘出来了?也不知道这女人是何方神圣,给霍家兄弟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真的相信她说的话? 林正平一阵晕眩,捂着额头在身旁人肩上撑了一把,语气无比疲惫,“玉峰做错了事,我们自知理亏。可你们将他抓起来这么久,必定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霍老大,你说吧,到底怎么才肯放人?” “哼,想叫我们放过你儿子,除非拿一百两白银来赎人,否则免谈!”老四霍广说。 “什么?一百两!”众人哗然。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想放人就直说!”林正平涨红了脸,“就是把我家拆了,也没这么多钱,我上哪儿给你找一百两出来!休要狮子大开口!” “不给钱?”一旁阴沉着脸色的霍腾开口,“好啊,看来你儿子贱命一条,也不值钱,我这就去把他当场打死……” “你敢——”林正平怒喝,“杀人偿命——” “呵,我有什么不敢的?是你儿子不要脸偷人在先!”人高马大的霍腾,此时简直像头发狂的野兽,“不过一时不察,失手打杀奸夫,就是到了县令老爷面前,也是我的道理,算不得什么大罪!” 气得林正平双手发抖,大口喘气,好像一条濒死的鱼。 李昊从众人后面走出来,站到霍家兄弟面前,沉声道,“好了,再闹下去谁都不好看,还是来谈谈放人的条件吧。一百两属实是为难我们了。” “咦,李老弟,怎么你也跟着来了——”一直躲在后面看戏的老二霍直惊讶地叫了一声。 李昊没有说话,无奈苦笑,倒是霍家人追问霍直,怎么跟李昊认识的,霍直笑嘻嘻地一语带过,“上次来家里买狗的便是他。” “我与李老弟算是一见如故,我是真心拿你当个朋友的,今日谁人来都没用,但既然你开口了,我也不为难你们,这样吧,八十两——只要拿出八十两,林玉峰就给你们全须全尾地带回去,保证不缺胳膊少腿儿。” “一百两拿不出,难道八十两我们就拿得出来了吗?” “那你们还想怎么样,穷鬼破落户,还学人家出来偷人,真是够贱的!呸!”霍广道。 林正平抓着李昊的手央求,“昊哥儿,你既然认识他们,再跟霍老二说说情……”李昊无奈,这霍老二看着与他粗暴的兄弟们不同,那是因为对方是个笑面虎,上次来买狗的时候就死活不肯让钱,这回赎人哪有那样便宜的事? 又周旋半天,林正平一咬牙,豁出去道,“走,咱们不管了!老夫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生死有命,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要杀要剐,随你们!” 毕竟一条人命,也不能真砸在手上,霍家人这才退步,最后让林正平当场写了张四十两的欠条,约定一个月内偿清,还不上就告到县衙去,不仅要拿林家的田产祖宅抵债,还要让林家人牢底坐穿。 写完欠条,林玉峰终于被人带上来了,只见他衣裳破破烂烂血迹斑斑,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见到林正平的瞬间便哽咽道,“爹,儿子不肖。” 林正平又不禁心软了,人伤成这样,当老子的还能说什么呢?只得挥手让人架着林玉峰,“走,回家去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兄弟不和 霍家人注视着林玉忠等人搀扶着林玉峰离开的身影,霍广恶狠狠道, “只是揍了他一顿就放回去,真是便宜林玉峰那小子了——” 闻言,霍腾眼神一暗,怒火未熄。毕竟是自己的妻子与人做出这种丑事,还被村里人撞破,他也是深觉奇耻大辱,话也没说,甩袖走了。 “三哥……”霍广在他身后唤了一声,本想说些什么,却被霍老大拦住,“好了老四,老三正烦着呢,这会儿你就别给他添堵了,回家去吧。” 霍广很是不爽,翻了个白眼,“大哥,你真相信三嫂说的话?依我看,都是哄人的!若她真是被林玉峰威胁逼迫在先,怎么早不与家里人讲?偏偏被人看到大庭广众之下两人拉拉扯扯以后,才编出这一套说辞!要我说,她可清白不到哪儿去!” “行了,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无凭无据的事情,不可随意下定论。再者,你三嫂嫁入我们霍家两年以来,为人如何,大家都瞧得见,依我看,她行事正派,人品端方,并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霍充道。 霍腾不以为然:“是吗?可我分明见她每日擦脂抹粉,不出三日必去镇上一趟,桂花头油也是不要钱似的往家搬,最近还迷上了什么芦荟胶……” “四弟,你对别人家的事情知道得倒是清楚,这等小事你也要管?”霍直哼笑一声,“三弟妹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些,可谁叫人家娘家有钱,陪嫁丰厚,家里人愿意贴补女儿呢?老三与她夫妻一体,女人家花点脂粉钱,人家当夫君的还没说什么,你作为外人倒先不愿意了?该不会……是因为四弟妹陪嫁少没有底气,每日见她三嫂花钱如流水,心生羡慕,给你吹了什么枕旁风吧?” “你——二哥,你别胡说!”霍广被戳中了心思,面色青红交接。 其实不止他媳妇有意无意抱怨过,就连他自己,有时候午夜梦回,也忍不住心中怨愤,当初爹娘跟周家议亲彼此相看的时候,因为他跟三哥霍腾的年纪差不多,两人便都去了,结果周氏一眼相中了三哥,这事儿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为此,霍广一直认为定是他娘偏心,提前在周家人面前说了他三哥的好话,否则凭什么,自己人品长相,哪一点儿比不上三哥了?凭什么最后就相中三哥当女婿,却没看上他?凭什么霍腾就能娶到貌美多金的娇妻,婚后还能凭借岳家的贴补成日喝酒打牌,过上滋润的小日子,自己找的媳妇,却家贫如洗,什么忙也帮不上!同样是亲兄弟,怎么成亲以后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见霍广暗暗磨牙,霍直更加不屑,也没再搭理他,只是跟霍充打了个招呼,“大哥,既然事情了结了,我也先回家去了,英娘还在家等我吃饭呢。” “嗯,回去吧,老二,最近没事让二弟妹带孩子们来家里吃饭,娘她老人家想念孙儿孙女了,爹这两天也嘴上挂念,怎么总见不到清儿和纹儿。”霍奕清与霍奕纹是老二霍直的一双儿女,都随了爹娘生得一副好相貌,大哥霍奕清聪颖好学,小丫头霍奕纹伶俐嘴甜,兄妹两个尤其讨老人喜欢。 霍直闻言笑道:“前两日,英娘带孩子们去外祖家探病,如今已经回来了。既然爹娘想见他们,今晚我就叫清儿带着他妹妹去大哥家看爷爷奶奶。” 看着霍直走后,霍广才阴森开口,“整个家里,二哥最不待见我。他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等聪明人,我在他眼里就是天下第一大傻蛋,跟我当兄弟真是为难他了。” “老四,别这么说。老二并没有这个意思。”霍充劝道。 霍广不想听,哼了一声也走了。霍充无奈叹气,虽然家中兄弟四个,在外人眼里人多势众、团结对外,可只有自家人才知道,几兄弟之间的矛盾不和也是愈演愈烈,如今上头有二老在世,再加上他这个当大哥的说话多少也有几分分量,遇到事情几兄弟才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互相帮忙。迟早有一天,爹娘不在了,霍家会分裂成什么样?他不敢想,苦苦维系的同时,总有一种无力之感…… 霍腾怒气冲冲回到家里,直奔卧房,周氏果然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坐在床边,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也一言不发,从霍腾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周氏的左脸颊上肿起的清晰的巴掌印,那是他打的。 走上前几步,在床前站定,霍腾掐着周氏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冷声道,“怎么不说话?” 周氏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含着盈盈的水光,却强撑着不掉下来,青青紫紫的巴掌印在她白嫩的脸上更加显得阴森可怖,霍腾忽地有些懊恼,自己当时气疯了,不应下这么狠的手,周氏向来皮肤娇嫩,这一处伤也不知道几日才能养好…… 这般想着,忽然又回过神来,分明是周氏让他当众丢脸,自己怎么能自甘下贱,还去心疼她? 于是手上加深两分力气,沉声道:“说话。” “说了有用吗?反正夫君也不相信我了。”周氏倔强地偏过脸,泪痕缓缓滑下。 “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是你和人当众拉手被人撞见!是你给我戴绿帽子!”霍腾低吼,将周氏往床上一推,“你说被他逼迫,之前去镇上的时候被他调笑,早在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你早说了,我当日便去剁了他的脏手,哪里还会发生今天的丑事!现在好了,全村人都看到你跟外男拉拉扯扯!” “我哪里没说?前两日去镇上,我是不是央着你陪我一起去来着?可你呢,只知道在家吃酒。”周氏忍不住啜泣,“哪有你这样的夫君,自己妻子受辱,不去打抱不平,反倒怪自家人的错儿。你也不想想,嫁进霍家两年以来,我对你哪里不够真心实意?那林玉峰有什么好的,值得我放着正头夫君不要,跑去与他私会?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真的跟他有私,难不成我是个傻子?就这样把我与别人的私情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冷静下来以后,霍腾也不得不承认,妻子说的在理,今日的事的确透着古怪。他怒气渐消,又去搂周氏的肩膀,“好好好,翠之,我信了你还不成吗,打你是我不对,你若生气,便打回来如何?”毕竟像周氏这等柔柔弱弱的女人能有多大力气,霍腾并不在意。 闻言,周氏推开霍腾,坐起身来,“你说真的?” “当然。”霍腾笑道。 “那我可就打了?”周氏往掌心里哈了哈气,然后猛地抬手往霍腾的脸上扇去,这一下她用足了气力,霍腾并未躲闪,一下子被打懵了,一管鼻血缓缓流下,他擦了擦脸看到掌心的红色,眼里忍不住酝酿起怒意,正要发火,周氏却一下子抱住霍腾的脖子。 “夫君,你真好,谢谢你让我打回来,我现在一点儿也不生气了。”她说着往霍腾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拿起帕子给他擦鼻血,非常温柔地说,“疼不疼啊?我给你吹吹好不好?” 被自己的女人打得流鼻血,霍腾心里仍有几分不悦,正要开口。 “对了夫君,前两日我爹派人送了两坛梨花白来,明日我做些小菜给你下酒吧?” 霍腾眼前一亮——梨花白啊,那可是好酒,两坛就要十来两银子了,忍不住喜笑颜开,“好好好。” 听到有好酒喝,霍腾彻底不生气了,摸了摸周氏受伤的脸颊,心疼道,“翠之,都是我的错,你的脸什么时候能好啊?” 周氏撇嘴:“都怪你。还好我从镇上买了芦荟胶,听闻涂在脸上能清凉消肿,好得快些……”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行就踹 “芦荟胶?那是什么劳什子?”霍腾顺口问道。 “喏,那边竹盒里装着的,前两日街上买来滋养肌肤的东西。”说来也巧,这东西还是周氏在镇上逛街的时候,偶然看到一个年轻俊俏的货郎,沿街叫卖此物,才买下的。那货郎本就相貌周正,又兼生了一张好嘴,口齿伶俐,把这芦荟胶的前世今生、功效作用都说得一清二楚,周氏听得心动,忍不住也买了两盒,回家一试,凉凉滑滑的,涂抹了几天,脸上的肌肤似乎也滑嫩了几分。 周氏摸了摸脸上被霍腾打出来的掌印,还有些微微刺痛,在心里将霍腾骂个狗血淋头的同时,又想起来那货郎小哥似乎说过,春雨医馆也卖新鲜的芦荟,这东西本是一味药材,有清热止血消肿之效,周氏免不了动了心思——听闻春雨医馆的坐诊大夫不仅年轻俊美,而且医术高超,不如自己去春雨医馆一趟,顺便买些药膏回来治伤,若是那芦荟果真对她脸上的伤有效,也可买些回家。 思索的功夫,一旁的霍腾拿起芦荟胶看了看,嘟囔了句,“女人家用的东西。”兴致寥寥地又放下了。 “明日我要去镇上一趟,找大夫看看脸上的伤。”周氏说。 霍腾不免羞愧,赔笑道,“那……翠之,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周氏扬眉,“我自己去便可,你留在家吧,否则那两坛梨花白岂不是糟蹋了?” “这么体贴?”略带嘲弄的语气,霍腾愣是没察觉出来,当即大喜,“翠之,你真是我霍腾的好媳妇。”忍不住拉过周氏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一脸的青青紫紫,你也真下得去嘴。”周氏啧了一声,嫌弃地推开他。 霍腾这下心里更愧疚了,“翠之,是我太冲动了,我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再也不跟你动手了好不好?明日去看大夫,你手里还有钱吗?要不要我给你添些?” 周氏倒也没拒绝:“那就多谢夫君了。”心里却忍不住冷笑,你的钱?你哪来的钱?霍家兄弟四个娶妻盖屋,早把霍家本就不厚的家底儿掏光了,你现在成日手里拿着潇洒快活的,还不是我爹娘看在我的面子上贴补来的钱?如今倒成了你的钱了,真是笑话…… 霍腾自觉赔了礼,服了软,又给了钱,自己与周氏之间的误会也算说开了,又恢复了往常吊儿郎当的样子,拉着周氏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翠之,我思来想去,咱们得尽快要个孩子。你瞧二哥家的奕清,长得多好啊?又聪明又俊,个子也高。我本身就比二哥高半头,你若给我添个儿子,肯定比奕清还高呢!是不是?”他将头埋在周氏的颈窝,闷声道,“而且……而且有了孩子的话,就算发生今日这种事,我肯定也不会怀疑你的……” 孩子?周氏从前便想有个自己的孩子,跟谁生倒是无所谓,但她这人极重颜色,见不得丑娃娃,更受不了丑娃娃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因此当初爹娘帮她议亲,让她相看霍家两兄弟的时候,她一眼相中霍腾,正是因为老三长得比老四俊多了。 但是,婚后两年,她才发现霍腾这冲动易怒的狗脾气,再加上还酗酒成性,更别提这次还敢对她动手——虽然林玉峰的事情,与她之前跟霍腾讲的有三分出入,在镇上碰到林玉峰不假,林玉峰主动调笑也不假,不过那人当时手上还规规矩矩的,只是言语殷切,打听周氏家住哪里,有何家人,见她不答,又开始没话找话,夸赞她的容貌举止。周氏向来愿意听人赞她,因此也就随他去了,没搭理但是也没驱赶,结果这人好没意思,以为周氏默许他的接近,倒又添了几分狗胆,也不看看自己尚且不如霍腾年轻俊美,也想肖想周氏?死皮赖脸地跟到姜家圩,还拉拉扯扯的…… 说回霍腾,他这样的狗脾气,周氏都犹豫自己要不要继续跟他把日子过下去。如果真想和离,如今没有孩子倒少些牵挂。本朝风气虽然对于女子言行举止还是存在诸多约束,不过和离这一条,倒无甚要紧—— 只因为当今圣上极为宠爱的女儿裕真公主,脾气火爆,眼里揉不得一点儿沙子,因为私自纳妾的事情打跑了前两任驸马,世家大族为此人人自危、惶惶不安,偏偏帝后又疼爱女儿,舍不得她受委屈,既然世家公子们百般推辞不愿再尚公主,那就选个寒门新科进士驸马,公主也好拿捏对方,这第三任新驸马的品貌性格倒讨了公主欢心,第三次大婚至今也算圆满。 有了裕真公主的例子在前头,皇室里还有几位郡主、县主,也有和离的,甚至有一怒之下休夫的。也因此,大周国内女子和离算不得什么大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百姓对此不以为异,尤其是天子脚下的应天府,这里的女子更为硬气,娘家人送亲时都会在陪嫁的嫁妆箱子里放一纸未署名的和离书,意在告诫男方若是对新妇有所薄待,新妇自有提出和离的底气。 正如周氏,她如今还年轻貌美,家里父母兄长又看重厚爱,家境优渥,便是踹了霍腾,二婚也不愁找不到好夫婿。 “翠之?媳妇?娘子——”霍腾将人搂在怀里,柔声道,“你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无事。”周氏笑笑,只是在想要不要踹了你而已。 躲开霍腾的亲昵,她理了理头发,“起来,一天没好好吃饭,我饿了,夫君你去厨房给我找些吃的来垫垫肚子……” 霍腾只得悻悻从床上爬起来,自去找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林玉峰被打得浑身血迹斑斑,形容狼狈,林玉忠脱下自己的褂子,勉强给他披上,对林正平悄悄道,“平叔,玉峰如今这副模样,回村路上被人看到也不好解释,我家离这儿最近,不如先把玉峰带去我家,收拾收拾,换件干净衣裳,再回家好好养伤也不迟?” 林正平十分感激:“玉忠,你有心了!” 林玉峰浑身是伤,几乎动弹不得,几人轮流架着他,先把人弄去了林玉忠家里。林玉忠媳妇也是个乖觉的,见丈夫使的眼色,也不问怎么回事,自去送了清洗伤口的温水。 擦拭伤口的时候,林玉峰嗷嗷喊疼,自己翻不过身,李昊道,“我来吧。”手上加重几分力气,也不管林玉峰嚎叫,一把将人翻了个面儿,林玉峰疼得呲牙咧嘴,一边儿怀疑李昊下手那么重像是在趁机拿他泄愤?一边又觉得李昊家向来与自己家亲厚,无冤无仇的,怎么能这样无端揣测人家呢?苦着脸向他道谢。 第一百二十八章 借钱 其他人帮林玉峰处理伤口的时候,林正平没在屋里,跟林玉忠一起站在屋檐下抽旱烟。 林玉忠指着自家院里高大的树木道,“平叔,你瞧我院里这棵枣树不错吧,还是当年我爹留下来的。每年秋天,结果不少呢。” “嗯,是不错。”林正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自然而然看到枣树旁边隔壁贾家正在翻修的新房。 “玉忠,我听说前阵子你家不是因为建房占地的事与隔壁贾家恼了,如今怎样了?”林正平问。 “嗨,平叔,你也知道咱们林家人都老实本分的,若是两家和和气气、相安无事的,哪里需要跑去跟人家吵嘴?还不是贾家,翻修个房子,把我家的一片菜地都占了,那块地方我家自耕自种,都经营十几年了,贾家向来不闻不问,如今他家老二在外面做买卖赚了几个臭钱,回村建房显摆,突然跳出来说那块地是他家的,你说哪有这样气人的事——平叔,您是长辈,这件事儿,你可得给我们本家小辈们撑腰啊。” 林正平吸了口旱烟,没有言语。建房占地的事儿,可大可小,虽然林玉忠口口声声那块地方他家用了十几年,但是按照村里当初分田分地的规矩,那里的确应当是贾家的地盘,尽管多年来不曾料理,真算起来,还是林玉忠侵占了人家的土地。一边是本家亲戚,一边是占理的村邻,林正平一直避嫌,请旁人帮忙调解,自己没有过多插手此事。可如今,林玉忠自觉在林玉峰的事情上出了力,来找他讨人情来了,偏他还不好拒绝。 沉默了片刻,林正平道,“这样吧,玉忠你也别急,回头我再找贾家人商量商量,看房子能不能往另一头挪几尺,尽量把你家的菜地保留一些,好不好?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也让点步,他家也吃点亏,这件事便了结了,如何?” “哈哈,有平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我相信您老人家肯定不会让亲侄儿吃亏!”林玉忠洋洋得意,哼,叫贾家人再与他争,一个逃难来的外来户,仗着二儿子有几个臭钱,反了天了还想跟他抢地盘,他倒要看看,如今村长发话,贾家人还敢不听吗? 林玉峰处理完伤口,换了身干净衣裳,林正平便谢过众人,让他们各自回家了,只有李昊给他搭手,帮忙把林玉峰搀扶回去。 路上有人跟林正平打招呼,好奇道,“村长,玉峰的脚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还要人搀着才能走了?” 林正平敷衍过去:“不当心摔了腿,没事儿,回家养一阵子就好了。” 刚进家门,田氏便朝儿子扑了过来,眼泪簌簌地掉,“玉峰,我可怜的儿,可算回来了,你受苦了,霍家那群小畜生有没有打你啊?” 把人送到家,李昊转身欲走,被李墨荷叫住,“爹……” “荷丫头?兰儿?”李昊停下脚步,惊讶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林家当下乱作一团,林正平会些粗浅的医术,寻了药箱要给儿子治伤,田氏呜呜咽咽地在旁帮手,赵氏擦干泪痕去了厨房,林婉儿叉腰站在一旁什么也不做干看着,对她爹怒目圆瞪。 李墨荷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婉儿,我跟我爹娘先回家了啊。别生气了,多去照看着你娘,她心里苦着呢,没事儿拉上她多去我家坐坐,让我娘陪着说说话……” 叮嘱过林婉儿,李家三口人跟林正平道别离开。 人走以后,田氏更没有顾忌了,先是指天骂地问候了霍家祖宗十八代,骂他们不是人把林玉峰折磨成这样,又怪林玉峰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自家好好的老婆孩子不要,跑去勾搭别人的媳妇。 “娘,你别说了,我知道错了。”林玉峰捂脸羞愧,“是儿子吃了酒一时糊涂,我对不起你跟我爹,对不住婉儿她娘……嘶——”他痛呼一声。 “你啊,吃个教训也好。”林正平倒了药酒在儿子身上帮他揉开,“是我跟你娘把你从小娇惯长大。虽说成了家,闺女都这么大了,你总还没点大人样儿。这回吃了苦头,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吧?往后再不许做那些不着四六的糊涂事,跟婉儿她娘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知道吗?” “嗯,知道了爹。” 林正平清咳一声,“婉儿,去厨房叫你娘过来照看你爹,爷爷奶奶有话要说。”扯着田氏的袖子去了隔壁屋。 “玉峰他爹,你拉我过来干嘛呀?”田氏不解。 林正平叹了口气,整个人显得疲惫无比,“为了让霍家放人,我许了他们四十两银子……” “什么?!”田氏的嗓门差点没把天花板掀翻,她指着林正平的鼻子,“老头子,你疯了!咱家哪来这么多钱!” “那我能怎么办,不给钱,人家肯轻易放你儿子回来?那霍老三说要把峰儿打死呢!”林正平也窝火,“事情已经这样了,多说无益。我写了欠条,一个月内凑钱送去,不然霍家就要告上县衙。最近几天赶紧找人借钱凑钱吧。” 田氏还是难以接受,仿佛天塌了似的,喃喃道,“四十两……老天爷,那可是四十两啊,我上哪儿能借到那么多钱去?” 林正平偏头看了看屋里的方向,咳了两声,“婉儿她娘当年带来的嫁妆,可还有没动的?” “老头子,你没事吧?”田氏一脸“神经”的表情,“自己家的事儿,你都忘了,这会儿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婉儿她娘的嫁妆,不是当初你要求拿出来用的吗,房子漏水维修用了一次,那年收成的种籽品相不好,买种又用了一次,还有头些年你那些本家侄儿成家、生子给的礼金……不都是从赵氏嫁妆里掏的?赵氏陪嫁的嫁妆本来也没多少,你以为是金山银山呀,花也花不完?” 林正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我不是想着,儿媳妇她肯定会给婉儿留些当压箱底的陪嫁嘛……” “是,赵氏的确给婉儿留了两件头面,但那是留着婉儿及笄以后说亲用的,你就算问她要,她也肯定不肯给。” “先借来用用,等后面峰儿赚了钱再去当铺赎回来,也不行?” “谁说也没用,那可是给闺女压箱底用的。反正我不管,要不然你去说。”田氏道。 “那算了吧。”林正平愁闷不已,“还有哪里能弄到钱呢?” 田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怕什么,四十两银子本来就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去县衙击鼓鸣冤,先叫县令老爷把霍家那群杂种抓起来,叫他们打我儿!” “事情真闹到那步田地,没理的还是咱家,谁让玉峰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被那么多人看到是他有错在先呢!”林正平长叹一声,“算了吧,破财消灾,便是豁出我这张老脸也得凑足钱,把这件事儿了结以后,我再不插手玉峰的事了,过得好坏尽随他去,兴许我还能多活两年……” 田氏眼珠转了两圈,“老头子,你傻了,方才谁陪你回来的?李昊——昊哥儿,他家不是又做起了什么芦荟生意吗,捣鼓这捣鼓那,肯定有钱!” 第一百二十九章 收账 却说另一头,李墨荷与爹娘回到家以后,也免不了聊起此事。 大热天的东奔西跑,李昊身上的衣裳早已汗湿了,许氏给他找了件干净的,李昊回房换上,顺手打了盆水在院子里搓洗换下来的脏衣裳。 “昊哥,你累了,歇着吧,我来洗……”许氏伸手想把衣裳夺过来。 “不用。三两下的功夫,我这就洗完了。”李昊笑笑,手上加快速度,跟妻子絮絮道,“今日发生的事,真让我没想到。想不到林玉峰竟这么……不是东西。”后半句话他压低了嗓音。 许氏点点头,颇有同感,“是啊,错全在林大哥身上,做出这种不成体统的事。你都不知道,方才赵嫂子抱着我哭得泪人似的,别提多难过了。婉儿嘴上不说,心里也怨恨她爹呢。啧,林大哥平日里看着总是笑呵呵的,那么疼媳妇孩子的一个人,竟然会跑去勾引有夫之妇,说出去谁敢信呢……” “还不是村长爷爷和田奶奶把儿子宠坏了。”李墨荷插嘴道。 说到这个,李昊忍不住皱眉,“霍家人以此为把柄,要让村长在一个月内拿出四十两银子,才算赔钱了事。” “什么?四十两——” “一个月?那怎么可能凑得上。” 李昊将衣裳拧两把,抖了抖挂在院子里露天的麻绳上,轻声道,“实在凑不齐钱,八成村长还会来找咱家借。兰儿,你心里有个准备。”许氏应声。 “啧……”李墨荷挠头,“以村长与咱们家的关系,一文钱也不借,不太好,兴许后面还是事情需要他帮忙呢。只是若许诺得太轻易,会不会让人以为咱家的钱来得容易,一而再、再而三的开口呢?” “荷丫头,你莫操心,这事儿,爹和娘会掂量着办的。”李昊安慰道。 有她爹这句话,李墨荷也就放心了。 翌日,她去了镇上办事,炎天暑热的,先去临仙楼买了三份解暑的冰粥,这冰粥其实是细碎的冰沙混合西瓜汁、山楂片、葡萄干、花生碎等物,再浇上一层乳酪,酸甜可口,在炎炎夏日里也能给人带去几分清凉。因为李墨荷要打包带走,胡长风还特地厚厚地包了几层包袱放在提盒里,让李墨荷带上,只说用完后把提盒还回来即可。 也正因为这密不透风的包装,拿到春雨医馆的时候,提盒里面的冰粥都还冒着冷气,没怎么融化,李墨荷招呼宗明犀与李墨梅来吃。 李墨梅挖了一勺放在嘴里,清凉的快感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她舒服得眯上眼睛。要是在家里,她娘可不会让她吃冰,定会说贪凉对女子身体有害,影响以后生育,幸好此刻她在外面,才有机会享受李墨荷带来的美味。 “小荷,你来得倒巧,有人正打算找你呢。”宗明犀慢条斯理地吃着,“你挖到的这个帮手,当真能干。这几日,不少人来医馆里点名要买芦荟胶,一问,都说是姓李的货郎推荐来的,李正手里的芦荟胶已经卖完了,才让人来我这儿拿货。哦对了,还有个妇人,脸上带着伤,听闻新鲜芦荟有消肿促进肌肤新生的功效,想来买些回去敷脸。” “真的吗?那太好了!”李墨荷闻言兴奋不已,跟宗明犀大致了解近来的销售情况,“芦荟胶家里还有些,明日我来补货,顺带把新鲜芦荟也带一盆回来。到时候她想买一盆,还是买几块,都是可以的,宗大哥你看着招呼便是了。啧,真没想到啊,李正这么靠谱,果然把芦荟胶推广开来了。” 李墨荷与宗明犀交办完手上的工作,又询问了李老爹的病情,赶在中午吃饭的点儿,买了些礼品去了李正家。 李正果然在家,李墨荷上门的时候正在伺候老父亲吃饭。李墨荷跟着去瞅了两眼,李老爹状态不错,虽然说话时嘴巴还有些歪,不过精神状态挺好的,笑呵呵地跟她打了招呼,磕磕巴巴地感谢她帮忙联系看病的事情。 “没事,不急,李大哥你先照顾伯父吃饭吧。我就是担心你不在家,才专程挑这个时间上门的,打扰了。”李墨荷道。 “不打扰,不打扰。”李正领了李墨荷到堂屋,给她倒茶拿点心,又去隔壁伺候李老爹把省剩下的半碗饭吃完。 李墨荷尝了块点心,味道还不错,上次来他家的时候还没有呢,看起来是专程买来招待客人的。 没多大功夫,李正回来了,连声道歉,“小荷姑娘,你久等了。吃过饭了吗?不嫌弃的话,我家还有些粗茶淡饭,不嫌弃的话,一起吃点?” “李大哥,不用麻烦,我吃过了来的。”李墨荷笑着寒暄几句,进入正题,“李大哥,我听说近来芦荟胶卖得还不错?” 李正坐直身子,滔滔不绝开始给她介绍起了最近的销售情况——去了哪些街道巷子,遇到了哪些客户,有多少是回头客,有多少是买了两盒以上的大客户,有多少愿意支付订金等等。说着,去屋里取出来了一个匣子,里面装着李正自从推销叫卖芦荟胶以来的获利,有碎银,也有铜板,零整不一,递给李墨荷,“小荷姑娘,从你那里拿来的芦荟胶,卖的钱都在这里了,你数数看。不过,有件事儿我没来得及跟你提前说……”李正的脸上浮现几分尴尬,“就是,前阵子我爹吃药,有一味药材贵一些,家里钱不够,我便从钱匣里取了一些,不过你放心,我只按照你之前跟我说过的,预支了两天的工钱。其他的钱,分文不少,我一点儿也没动过,为了避免账目不清,我还特地记了笔账,每一盒芦荟胶的售卖记录,都列在纸上,清清楚楚,小荷姑娘,你瞧瞧——”把一本薄薄的账簿放到李墨荷手上。 这下,李墨荷是真的惊讶了,他没想到李正能干到这个地步,把记账的事情也一并做了,这样再好不过,方便后期核对货物与收益数额。她接过账簿与钱匣,倒也没有说什么“不用查验,信得过你”之类的客套话,本来嘛,既然是合伙做事,验收账目是最基本的一环,她一目十行地简单过了一遍李正做的销售记录,本身数额不大,明细清楚,再一数钱,去除他所说的自己预支的工钱,果然并无出入。 这才展颜一笑,“李大哥,最近真是辛苦你了。工钱本就是你应得的,是我思虑不周,应当给你提前预支才对,以免你手头吃紧,如今手上钱够用吗,要不要我再给你提前发了下一旬的?” 第一百三十章 发工资啦 “不用不用,小荷姑娘,上次只是一时情急,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不会私自动货钱了。现在我爹的药已经买好了,不用再预支了。”李正连忙说。 “好吧。那我先给你算这几天的工钱,按照底薪,再加上李大哥卖出去的芦荟胶数量来计算提成,我算算啊,六天以来,你手上的三十盒芦荟胶已经全部卖完了,春雨医馆那边也有你介绍过去的客人,买了差不多七八盒吧,这样的话,六天的底薪是一百二十文,每盒芦荟胶提成三文钱,你手上的三十盒就是九十文铜板,春雨医馆那边的话……”李墨荷纠结了两秒,“李大哥,放在春雨医馆里的芦荟胶,按照约定我要把提成返给宗大夫……” “啊——没事没事,可以可以!”李正非常理解地点头,“小荷姑娘,就照你说的办吧,那些提成的钱,都留给宗大夫好了,我一文钱也不要!你知道的,宗大夫心善、人好,不仅免费帮我爹治病,就连我爹平日里吃的药,在医馆里抓药也是特意给我优惠了许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宗大夫才好,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提成归谁的问题!我知道,这些只是小钱,与宗大夫对我家的恩情比起来,如萤烛之光,实在微不足道,但是这些许的小钱,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李大哥,治病的事,你不需要有压力,宗大夫肯出手帮你,也是他自愿的,不求什么回报,他也并不希望你时刻念着报恩,那样的话,就脱离了他普济世人的本心了。”李墨荷安抚他,思忖道,“这样吧……这些芦荟胶放在春雨医馆,宗大夫理应拿部分提成,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多亏了李大哥的辛苦努力,才介绍了更多的客人去春雨医馆买芦荟胶。你们俩人都有功劳,不如这每盒芦荟胶六文钱的提成,你二人对半分,如何?” “这……好吧,我自然是没问题的。”一连几日在大太阳下的奔波,李正的脸都被晒得发红,他无奈地笑了笑,脸颊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酒窝,“哎,说来说去,还是我占了宗大夫的便宜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李墨荷道,“照我刚刚算的,李大哥近几日的工钱是先前的三百文钱,再加上春雨医馆提成的一半,也就是三百二十……三百三十文钱!” “小荷姑娘,哪有你这样算账的,人家都是抹零,你倒好,还帮我多添了几文钱,岂不是要亏本?”李正莞尔,开口提醒,“别忘了,我还提前预支了六十五文钱自用,你记得把这些钱从我的工钱里扣除掉。” “知道了。”李墨荷低头,认真地数钱,两文、五文、十文……整整两百六十五文铜板,放到了李正的手上,那满满一大捧、沉甸甸的手感让他激动地五味杂陈,胸口发麻,他沉声道,“小荷姑娘,多谢你,让我有了这样好的赚钱的机会。” “不用客气,这些本就是李大哥应得的。”李墨荷笑了笑,将剩下的碎银连同些许铜板,一起收到了自己的荷包里,又嘱咐李正道,“李大哥,我家里还有些做好的芦荟胶,明日送完我姐姐去春雨医馆,我会把三十盒芦荟胶给你带过来,接下来的日子又要辛苦你了。这批卖完以后,需要稍微等一下,家里剩余的成品不多了,不过这两日我会找人手帮忙,尽量赶工的。” 又道,“还有一件事,李大哥,你这几日着实受累了,瞧你的脸都晒伤脱皮了。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是男人,就不把面孔当回事,也要好好保护啊,不然的话,你的脸晒伤以后,更变得又红又肿,奇痒无比,别提多难受了。明日送货的时候,我顺道帮你拿些散装、不卖的芦荟胶来,你留着自用,千万记得早晚两次涂抹,白日里出去卖货的时候,也记得戴个草帽遮阳,切记切记。” 李正心里十分受用,含笑道,“知道了。” 交代完事情,李正将人送出家门口,李墨荷驾了马车,原本打算掉头回家,但是想想这样热的天气难得出来一趟,还不如几个地方都转一转,也不算白跑一趟,于是调转方向,去了珍馐阁。 赵管事见到她,高兴地招手,两人寒暄几句,得知蜂蜜卖得不错,李墨荷心里也甜丝丝的。赵管事也希望生意做得更大,给她出主意,“李姑娘,恕小老儿眼拙,先前竟不知,你与我家姑爷,还是表亲,我们东家,竟还是你的表嫂。” 李墨荷笑得一脸羞涩,“哈哈,是我沾了表哥的光,才有机会与玉珍姐姐有这一层亲。” “李姑娘,你的蜂蜜卖得这么好,又是在东家面前说得上话的,何不跟东家聊聊,要不要把你的蜂蜜多放几家铺子寄卖去?苏家名下别的不多,铺子可数不清呢。” 李墨荷被他说动了心思,“只是,我上次听表哥说,玉珍姐姐出了远门?” “要不说姑娘你来得巧呢,我家东家回来啦,今日就在府里没出门,你这会儿去,正好能见到……” 机不可失,李墨荷不再犹豫,又去了一趟苏府。 依托与许安的那一层关系,再加上李墨荷来苏家还算勤快,如今苏家门口的家仆看到她,自动便走上前来,牵马的牵马,引路的引路。 李墨荷忍不住道,“这位姐姐,麻烦你帮我喂马儿喝点水,它跟我出来了一天,热坏了。” 婢女笑笑,“李小姐放心,奴婢知晓的。” 熟门熟路来到会客的云水间,仆人们便去主家的院子里喊人去了。李墨荷坐着歇息,跟身旁侍立的丫鬟随意交谈了几句,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许安和苏玉珍才姗姗来迟。 “荷表妹,你来啦,多日不见,有没有想念我啊?”挑起帘子,苏玉珍挽着许安的胳膊笑吟吟走进来,她先跟李墨荷打了招呼,李墨荷自然起身回礼,见苏玉珍神采奕奕,不见半点来自旅途的疲劳,忍不住打趣道,“玉珍姐姐气色不错,看来你出门一趟,很有收获啊?” “那是自然,我去了趟永安府考察些买卖,啧,那里真不愧是自古以来的宝地,鱼米之乡,富庶繁华,西接内陆,东临海洋,当地人习惯出海捕鱼为生,虽然因为些旧官司,近年来出海下南洋的商船落寞许多,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苏玉珍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眼睛里跳跃着兴致勃勃的光芒,李墨荷听得心潮澎湃,没想到苏玉珍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遗憾的是,如今的自己似乎还没有跟入伙的能力。 她思索着,又抿了口茶,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安静不做声的表哥许安身上,只看了一眼,便惊讶地瞪大眼睛,只见许安的嘴角上有一道明显的小伤口,发觉李墨荷在看他,许安脸上浮现红晕,难为情地偏过头,多此一举地捂住了嘴角,试图遮掩。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又添新单 李墨荷的眼皮跳了跳,如果说方才她还能安慰自己许安嘴角的伤口兴许是天热上火的话,如今他这幅做贼心虚的表情,真的是很难不让人多想啊!那么亲密的位置,分明就是被人啃出来的啊! 默默地转头看向了苏玉珍,李墨荷的眼神里带上了三分谴责与七分打趣儿,看来苏玉珍果然和她表哥感情很好啊,不愧是小别胜新婚,亲得这么激烈啊,把人的嘴角都咬破了…… “嗯?看我做什么?”苏玉珍察觉到来自李墨荷的视线,不慌不忙地放下了茶盏,笑道,“小荷,永安府气候湿润,物产丰富,好吃好玩的不少呢,我还给你带了些礼物回来,海鱼、扇贝滋味不错,都是包好了的,你拿回家去分给亲戚朋友尝尝。另外,我在海边的集市上闲逛时,看到些成色不错的珍珠,都是当地渔民自己养殖打捞的,虽然算不得多么名贵,但难得的是色泽浑然圆润,我让人串了珠串给你戴着玩玩。”说着拍拍手,吩咐婢女去将珍珠手链取来。 匣子放到李墨荷面前,她轻轻打开,之间里面放着一条极为漂亮的珍珠手串,一圈淡粉色的珍珠中夹杂了三颗浅紫色的,两种低饱和度、明亮柔美的颜色交相辉映,虽然珠串上的珍珠未经人工打磨,大小与形状都不是极致的完美,但好在颗颗饱满,李墨荷拿起手串轻轻转动的时候,每一颗珍珠都散发着莹莹的光泽,看得她十分喜爱,当即戴在了手腕上。 “玉珍姐姐,谢谢你,我真喜欢这件礼物!”李墨荷冲苏玉珍笑道。 “喜欢就好。”苏玉珍摆摆手,又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垂着眼皮,许安见状,知道苏玉珍是想去午歇了。 他忙道:“小荷,你今日来,是碰巧路过来家里坐坐,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要找玉珍商量啊?” “是了,多亏表哥提醒,我差点儿都忘了自己的来意。”李墨荷笑笑,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玉珍姐姐,其实我今日来这一趟,还是珍馐阁的赵管事建议我来的,自从我把蜂蜜放在珍馐阁寄卖以后,生意好坏他也是看在眼里。玉珍姐姐,咱们都是自家人,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蜂蜜生意咱们合作得很愉快,我呢,也是个贪心的人,仅仅珍馐阁一间铺子,也觉得有些不够,想问问你,苏家还有没有别的铺子,可以扩展我的蜂蜜生意?” “原来小荷还真有正事要谈啊。”苏玉珍来了兴趣,也不困了,嘴角的一抹笑意显得恣意,说出口的话更是张扬,“一个人贪心些,想要得到的更多,本就不是坏事。最糟糕的,莫过于她连想都不敢想外面的世界,只守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那才没劲。” “至于铺子嘛……”苏玉珍右手食指摸了摸左边腕子上青翠欲滴的翡翠手镯,手镯内里刻了一圈游鱼纹路,栩栩如生,却丝毫不影响外在的莹润光泽,这才体现出工匠师傅的技艺高超。苏玉珍思索了片刻,忽的笑了,“也是呆了,我忽然想到,蜂蜜这东西既然是吃的,自然应当送去酒楼食肆啊。小荷,我家在县城倒是有两间食肆,你若不嫌麻烦,自然也可送去那里,用作调料。不过,你要的生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听许安说过,你与你姨母家关系不睦,不选明月楼我可以理解。那么临仙楼呢?那么好的地段,那么好的生意,你与郑荃的交情又不一般……怎么,他没有邀请你去临仙楼卖蜂蜜去?” “玉珍姐姐,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前几日我们还聊过这个话题?”李墨荷嘻嘻道,“郑荃这个人,对朋友那是没得说,只要他从心底认可你,不管什么忙都说一不二。他呢,倒确实提过,让我把蜂蜜卖给临仙楼做菜用。不过呢,临仙楼日常的经营大权主要还是在周管家手里,上次我去郑家的时候没见到他的面,因此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说。再者,竹荪的生意,已经靠临仙楼照拂了,就算我跟郑家兄妹的关系再好,那毕竟也是外人嘛,总不好一直打着人家朋友的旗号,占郑家的便宜,有什么东西都想一股脑地送去郑家拿下。” “哦?你这小妮子,不想随随便便卖给郑家,那怎么当初还理直气壮来跑来向我推销啊?”苏玉珍佯怒,嗔了她一句。 “哎呀,玉珍姐姐,那当然是因为,在我心里你与表哥都不是外人啊!虽然你还没有跟表哥正式成亲,这声表嫂现在叫出口还有些早,不过,我心里可是拿你当至亲的姐姐看的!你人聪明、能干、有能耐,不管什么事儿,拿到你面前,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任谁也糊弄不了你。也正是这样,我才敢拿着我的蜂蜜来找你,因为蜂蜜品质好,我有底气,你慧眼识珠,更不被错过良机。如今再找你合作,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玉珍姐姐,我觉得咱们携手合作,一定好上加好。” 苏玉珍噗嗤笑了,用涂了蔻丹的指尖虚点了下李墨荷,叹道,“许安啊,你姑母真是好福气,生了这么个嘴甜的宝贝。” 许安抿唇笑了,也玩笑道,“玉珍,还是你有福气,没听小荷说嘛,我这个表兄已经不够看的了,如今你才是她至亲的姐姐呢。” “呀!”李墨荷捂嘴惊讶,看看许安,又看看苏玉珍,“真没想到,表哥你竟然也学坏了,还会打趣我了……”三人都笑了。 既然李墨荷一心想要多卖些蜂蜜,苏玉珍自然也是无所谓的,考虑到灵安县城毕竟还有些距离,苏玉珍提出,让李墨荷把蜂蜜全部送去珍馐阁,后面自有苏家的家仆负责去县城送货。 免去了自己送货的奔波,李墨荷欣然接受,也不白占苏玉珍的便宜,约定送往两间食肆的蜂蜜,在珍馐阁送货价基础上再打八折。 对此,苏玉珍感到满意,本来嘛,自己也不是傻子,虽然跟谁做生意都是赚钱,但凭李墨荷这小打小闹的规模,苏家愿意吃下去她的货,已经是苏玉珍对她的额外照顾了,一个人贪心不是坏事,但若贪心的对象没找对,想从苏玉珍身上啃下来油水,就怕崩坏了牙。相反,李墨荷这样点到为止,懂得进退的态度,才让苏玉珍觉得这门生意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又定下来两个供货的客户,李墨荷兴奋不已,免不了问苏玉珍,这两间食肆具体的位置在哪里?以后若是有机会去县城,必定要去这两间食肆走一趟,尝尝苏家大厨的手艺。 闻言,苏玉珍笑了笑,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好找得很,坐落在沐水边,附近不远处就是……”说到这里,苏玉珍不经意地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若无其事地把话说完。 一瞬间,许安感到苏玉珍脸上的笑有种奇妙的违和,那抹松弛的弧度就好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似的。刚刚那一瞬间,玉珍是想说什么呢?附近不远处有什么地方?苏玉珍不是常去县城谈生意吗,莫不是涉及到什么苏家的商业秘密,不可宣之于口?许安心里奇怪,打算向苏玉珍问个明白。 不过很快,李墨荷告辞,他忙着送客,把这件小事忘在了脑后。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家齐聚 从苏家出来,李墨荷又去了一趟横田村,找曾庆问问蜂蜜的情况。 对于曾家来说,李墨荷就是那送财童子,只要她露面、上门,就代表着又有生意做,又有银钱进账,因此,曾家老老少少看到她,都非常热情。 曾庆见到她,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听到李墨荷催问如今蜂蜜的产量,不免露出几分愁绪,无奈摊手,“小荷姑娘,你也知道,我家门口的槐花早都凋谢了,如今天气热得很,蜜蜂这小东西也是精明得很,白天太阳晒不愿意飞出去,就算是飞出去了也不跑远,总是在这附近一带地区转悠,找不到花蜜便索性飞回来。我家附近的花蜜都被采得差不多了,最近一阵子,蜂蜜的产量没有之前那么多了。你要是找我再要个十几二十斤,我一下子还真拿不出来!” 李墨荷听了,不禁皱眉,“啧,那怎么办呢……前两趟的蜂蜜卖得不错,我还想着你我都想多赚些钱,专门又去谈了另外两单生意,没想到你这边却没有货。”语气里忍不住带了几分埋怨,“曾大叔,蜜源不够的问题,应该也不是这一天两天刚出现的问题吧,你之前发现蜜蜂产蜜少了,就应该早早与我说的呀!我也说了,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合伙人,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把问题藏着掖着,莫非是不信任我?你早点讲出来,我也好帮你一起想办法解决呀!” 一听李墨荷语气不悦,曾庆连忙告罪,“是是,小荷姑娘你说得对,怪我没有早点知会你,这件事是我的错!下次有什么事情办不妥,我一定早早与你说。” 见状,钱氏也忙给李墨荷添茶,赔笑道,“好姑娘,你莫生气,喝茶,喝茶。相公他也不是成心要坏你的事儿的,人多力量大,咱们再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对着钱氏一团和气的面庞,李墨荷便是有火气也发不出来了,笑了笑,“嗯,婶婶你放心,我没有开罪曾大叔的意思,谈生意之前没有先来家里了解一下蜂蜜的存货量,我也有错。不过,既然生意都已经谈妥了,最多只能由我跟客人解释一番,争取谅解,推迟送货的日期,我的底线是绝对不能爽约不送,否则以后在客户面前还有什么信誉可言?人无信不立,失去了客户的信任,人家以后凭什么再相信你,跟你做生意!是不是?”又问曾庆,“曾大叔,如今蜂箱里,也不至于一点儿存货都没有吧?” 曾庆忙道,“还有些,还有些,只是不多。” “附近没有蜜源,蜜蜂无处采花?” “正是。” 冷静下来,思索片刻,李墨荷敲了敲桌子,“这样,麓山上植被丰富,尚在花期,你把蜂箱带去山脚下,指引蜜蜂到山上采蜜。正好,山上绿荫丛丛遮去烈日暑气,也没那么热,蜜蜂也会愿意活动一些。” “啊?去山上?”曾庆瞪大眼睛,不免迟疑,“小荷姑娘,麓山险峻,毒虫野兽颇多,我们庄稼人在山脚下待习惯了,很少上山的呀!再说,山路我也不认识,你让我去给蜜蜂带路采花,就怕带着带着,我自己迷路了啊……” 李墨荷哂笑:“这个不用担心。曾大叔你忘了,我家是做什么?不是我夸口,我爹是附近一带出色的猎手,上山的路我也常走,保管你没事。你要做的,就是准备一下收拾好需要带的东西,到时候等我叫你去山上放蜂就是了!” “这……那……”曾庆语塞,“来回路途遥远,我……” “是了,为了免于路途奔波,还得麻烦曾大叔收拾两身简单的衣裳,去我们小河村住上两天,我会给你找个山脚下位置方便的房子。条件艰苦,先忍忍吧,等蜜蜂熟悉了路线,自己能找回家,你就可以回来了。” 对于李墨荷的安排,曾庆虽然还有一肚子疑问和犹豫,但是见她态度坚决不容回避,也只好先答应下来。算了,将就一下吧,毕竟是挣钱的事情,总要吃点苦头吧,钱哪里是那么好赚的呢,是不是?他安慰自己。 出来一趟,这里跑跑,那里跑跑,兜兜转转又是傍晚了。李墨荷接了姐姐李墨梅一道回去,到家的时候看到自家的小院子里且热闹呢,她爹她娘都在干活儿,不仅伯母周氏、婶娘小白氏在给她娘打下手,就连大伯李胜和三叔李勤也来了,正在帮李昊处理竹盒。 “乖女,梅儿,回来了啊?”许氏见到两个丫头回来,笑盈盈地打招呼,“累了吧,先进屋喝口水,歇一歇,你奶奶正在厨房里烧饭呢,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闻言,李墨荷挑了挑眉,“奶奶也在啊,大伯、伯母、三叔、婶娘——”李墨荷问了一圈,挨个儿问好,脸上不禁浮现笑意,“今儿是什么日子啊,人这么齐?” 李昊手上的锯子咯吱咯吱不停,“活儿太多,我跟你娘人手不够,忙不过来,才叫了你大伯三叔一家来帮忙。瞧这锯子,比柴刀好用吧?也是你大伯帮我在家里找到的!”又问,“怎么样,今日去镇上顺不顺利,事情都办好了吗?” “嗯,还挺顺利的,一会儿细说。”李墨荷叫李墨梅帮手,把马车上从苏家载回来的海鱼和扇贝拿去厨房,李墨梅抱着东西去找白氏,声音里透着愉悦,“奶奶,等一下,今晚咱们再加个菜……” 不多会儿,饭菜做得差不多了,李墨梅去隔壁把李墨恒与三叔家的一对弟妹叫来,大家齐聚一桌,一起吃饭。因为人多,李墨荷家的桌子坐不下,还特地从东院拖了桌子板凳来,与原有的那张拼在一起,摆在庭院里。 月色皎洁,夏蝉鸣叫,满桌佳肴,亲人在侧,此情此景似乎感染了每个人,以茶代酒,大人小孩一同举杯,那一刻,李墨荷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是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大人们在说话,孩子们在笑,每个人都很高兴,没喝酒脸上也红红的。 李墨荷说了今日上街的进展,听到芦荟胶卖得好,大家都喜滋滋的,又干了一杯,筷子夹起海鱼和扇贝尝鲜,啧啧称赞。 “到底是苏家做的东西,就是好吃!” “那是永安府买的,不是苏家做的。” “永安府,海边啊……我这辈子连县城也没出去过,也不知道那么远的地方,有生之年有没有机会去看一看大海,坐一坐大船?” “我说弟妹,这门亲戚真叫你攀上了,苏小姐人真好,你有空也帮我们引荐引荐啊,是不是?” “接下来,咱们得加快进度了,家里的芦荟胶,都要尽快分株,多种一些,提升产量,以免后面不够用。”李墨荷说回正事,“我已经与王永丰约定好,他家也入伙,一起种芦荟。” 第一百三十三章 借住的法子 提到王家人,白氏便皱眉,不高兴道,“让他们也来做什么。赚的我家的钱,背地里指不定还骂我们呢。” “奶奶,旧事莫提。王家人不主动找事儿的情况下,你也不要去招惹人家,安安生生的,不好吗?王永丰人品可靠,也帮了我不少忙,当初竹荪生意,都没让人家吃到肉,总不能芦荟生意也不让他喝汤吧?” 白氏嘟囔,还想再说什么,小白氏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停嘴。 “这件事儿我已经跟人家说好了,改变不了的。奶奶,你不要有意见,要是看他家赚钱不高兴,你也可以带了芦荟回家去种,谁的我都一样买,你种的多,种的好,我便只买你的,不让他家赚钱,如何?好了,下一个话题——” “爹,你还记得山脚下咱们村建了专门给守林人住的那座小木屋不?我看平日里都关着门,没人进去,里面情况怎么样,还能住人吗?这阵子,我要带曾庆上山去放蜂,打算跟村长打个招呼,让他在那里借住几日……” “木屋啊?那还是从前县衙里来人,为了避免麓山上起山火,村长才安排人去山脚下守着的。一般也就是在冬天,天干物燥的时候,找两个大小伙子守几晚上,这些年,麓山上太太平平的,什么事儿也没有,那间木屋基本没人去了,恐怕里边儿的床啊什么的,早就烂了不能住了。” “啊?那咋办,我还跟曾庆说了,让他过两天来呢。得给人家安排个落脚的地方啊。”李墨荷道。 李昊沉吟片刻,沉默寡言的大伯李胜开口,敲了敲旱烟袋,“荷丫头,你莫急,山脚下离得近的还有栋房子,是贾家老二的。他们一家四口在外做生意,村里的房子一应锅碗瓢盆都是齐全的,只是平日里没有人住,也就贾家老太太时不时过去一趟,帮忙打扫打扫,烧个火,添点人气儿。” “我跟贾家老大有点交情,他是很好说话的,等明日拿些东西去他家一趟,让他老娘领着你说的那个养蜂人去住两天,也就是了。” 李墨荷眼神亮了起来,“真的啊,那太好了,大伯,谢谢你!明日我跟我爹去割两块肉送去给人家吧,也算表示一下诚意。” 李墨明听了,嚷嚷道,“荷姐姐,我也要吃肉,我也想吃肉!” “这孩子,大人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儿?”小白氏怕李墨荷不高兴,装模作样地拍了李墨明两巴掌,其实一点儿也不疼,“平日里少了你吃的了?就想着肉、肉、肉!” “本来就不怎么吃啊!我都好久没吃到肉了!”李墨明不服气。 “好啦,我知道了。那明天我多买些,回来大家一起吃,行了吧?”今晚这么好的气氛,李墨荷不想跟个孩子置气。 李墨明这才喜笑颜开,李勤也扬起唇角,对侄女儿笑得和蔼,“荷丫头是个知道疼弟弟妹妹的。” 默默吃菜的李墨恒闻言忍不住轻哼一声,嘀咕,“还不是有钱烧包。我要有那么多银子,我也大方……” “吹吧你就,你就算有钱也不会舍得花在我们身上的。”李墨梅夹了一块子扇贝放在她哥碗里,“这么好吃的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赶紧吃,吃完回去念书去吧,算算离你明年下场考试可没多久了?” 李墨恒瞪大眼睛,“嘿——你这丫头,不过出去几天,翅膀硬了倒摆起谱儿教训你哥了?真是没大没小,没大没小!”李墨梅的回应是一个白眼。 周氏见状,劝一对儿女,“好了都别吵,这么大人了,还拌嘴,羞不羞呢?”想了想,又拉了李墨梅的衣袖,悄声问,“闺女,跟娘说实话,你到春雨医馆帮手这么久,攒了多少工钱了?你小姑娘家家,存不住钱,还是把钱交给娘来帮你存着吧,啊?听话……” 一顿饭边吃边聊,见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李墨荷特别自然地起身,招呼道,“奶奶做了一桌菜辛苦了,我们几个小辈把碗筷桌子都收拾收拾吧,早些洗完早些睡觉。明儿——你跑什么,姐姐还等着你帮忙呢?大哥,你也是,吃完了就起来动动脚,别老坐着,当心长胖了,女孩子不喜欢。” 原本打算吃完就溜的李墨恒和李墨明哥俩大眼瞪小眼,李墨梅推了一把哥哥,“愣着做什么,帮忙啊?”就连年级最小的李墨竹也懂事地跟在李墨荷身后跑进跑出,李墨恒与李墨明无奈留下。 周氏看了有点儿不情愿,“恒儿还要回去念书呢……” “看了一整天还不够,这么晚了,念得哪门子书?让他帮忙干点活儿也好,省得一天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我都怕你把儿子养废了。”李胜与李勤点点头,两兄弟拉着媳妇老娘先回去了。 “大哥,这碗没洗干净,你再好好洗洗,但也别浪费水啊!”李墨荷检查成果不满意,让李墨恒返工。 李墨恒愤愤,边洗边咬牙跟李墨梅吐槽,“这小妮子就是用钱拿捏人,故意折腾我的……” 其实李墨荷真没这个打算,她一堆事儿呢,只想着快点收拾完快点休息,只是李墨恒干的活儿太糙了,实在看不下去。 好容易把一桌的残羹杯盘收拾完,李墨恒与李墨明扛着从东院带来的桌子椅子,李墨梅拉着李墨竹跟许氏道别回家去了。 “忙得一身汗,热吧,快去洗澡。”许氏摸了摸李墨荷的头,忍不住偷笑,“不过,有人帮忙还真不错,不用自己动手了。”往常吃过饭后,收拾残羹的工作都是许氏主动来的。 “就应该这样,有福同享,有活儿一起干,这才是一家人嘛。”李墨荷笑嘻嘻地亲了一下许氏的脸颊,“晚安。” 翌日,李墨荷与她爹大清早出门去买肉,只为了买到新鲜、位置好的肉。李墨荷馋了,打算回家让她娘拿蜂蜜做个烤五花,想想都流口水。 刚到家门口,李墨荷便兴冲冲地叫人,“娘,我们回来啦!” 跟着许氏出来的还有村长林正平,他笑得一脸和蔼,只是不如往常那样自在,“荷丫头,昊哥儿,你们回来啦。” “村长爷爷,您来啦,正好,我跟我爹刚买了肉,待会儿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李墨荷笑吟吟道。 “不不,不用了,爷爷吃了饭过来的。”说到这里,林正平沉吟片刻,表情纠结中又有几分难为情,讪讪开口,“昊哥儿,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件事儿想找你们帮忙……” 闻言,李墨荷与李昊对了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看吧,该来的果然来了。 李昊咳了一声,抬手道,“林叔,你说这话客气了,哪有什么帮不帮的,都是乡里乡亲,你对我们家又一向那么照顾,能做到的,我李昊一定不推辞,走,咱们进屋说……” 这话让林正平老怀欣慰,眼里都是感动,“哎,好、好。”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退而求其次 进了屋落了座,再不好意思开口,也已经把话说出来了,林正平索性坦率些,“昊哥儿,前两日,玉峰的事儿你也都知道。我虽然许诺了霍家四十两银子,但一下子实在是拿不出来呀……这几天,我找身边有余力的亲戚都借了个遍,钱还是不够,实在没法子,才想着找你,看看能不能也凑点?” 李昊拉着林正平的手,拍了拍,“林叔,我知道玉峰哥的事情让你很为难,只不过,我家其实手头也不宽裕……” “是是,我都知道,我明白。”林正平接住话头,脸上万分理解,心里却嘀咕,没钱?这就是推辞了。你家怎么着也比我家条件好太多吧,若当真没钱,你们父女俩如何舍得一大早去买那么大块肉回来吃?对于不富裕的人家来说,那些肉都是一家人过年的量了! “昊哥儿,我知道,从前荷丫头她娘身子不好,吃药开销不小,这些年你们也没攒下来什么钱。唉,都怪玉峰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要不是他,我也豁不出来一张老脸,四处找人借钱呀!枉我挺直了一辈子的腰板,老了老了,还得给不肖子擦屁股。要不人都说呢,儿女都是爹娘的债啊,都是我上辈子欠他的!”说着,忍不住老泪纵横。 “林叔,你别哭啊,别伤心,事儿都过去了。”李昊忙拍拍林正平的肩膀,努嘴示意许氏递块帕子过来。 林正平低头拭泪,李昊叹了口气,村长既然提到了许氏从前生病吃药的事情,其实也是变相提醒他,承了别人的恩情,要懂得知恩图报,他开口道,“林叔,你放心,以咱们两家的关系,就算手头再不宽裕,我也会尽力帮忙的。林叔,你先说个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你想借多少钱?” 林正平闻言一喜,“好、好,昊哥儿,我就知道你是个靠得住的好孩子,林叔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些天,我东奔西跑,手头才凑了十两不到,不知道三十两银子……你这里有没有?” 李昊的表情凝重了起来,“林叔,你这也太瞧得起我了,我手头真没这么多钱。” “没有啊?”林正平呐呐道,“我看你们家里种满了芦荟,荷丫头还常常去镇上送货,想着生意应该不错的……” 李昊无奈笑了,“林叔,这只是外面看着光鲜,其实也赚不到几个钱。你知道吗,荷丫头送货的那辆驴车还是跟陆家租借的呢,若芦荟生意真这么赚钱,我家还不早就自己买了,用得着老是租用人家的吗,您说是不是?再者,芦荟生意也是小本买卖,每一份都是荷丫头跟她娘手搓出来的,费半天功夫,一盒也就赚个五文钱都不到。您想想,挣一两银子,就得卖出去两百盒,三十两银子就是六千盒——那还不得把我家的院子都填满啊?得猴年马月才能卖出来这么多钱?” “那,之前的竹荪生意呢?”林正平又问,“之前给临仙楼送货,你们也赚了不少吧?” “村长,这话您更是扎心了。一开始,确实是我家先摘竹荪送去镇上卖,但是没送两天,荷丫头不就跟您商量,把赚钱的路子让全村人都知晓了吗?后面那些天,赚钱的大头都分给大家了,我家拿的抽成不过十分之一,那能有多少钱呢?遑论荷丫头还要置办各种工具、物件……” 听着听着,林正平的脸色黯淡下来,“好吧,昊哥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村长爷爷,您别急,我爹的意思也不是不借。”李墨荷端了两杯茶过来,放在林正平面前,温声道,“您想要钱,眼下,我帮您想了两条法子。” “什么法子?”林正平马上问。 “第一条路,您想要三十两,虽然我家没有,但是我可以拿自己作为担保,去帮您跟别人借。您也知道的,我的未来表嫂苏小姐,是苏家的掌权人,跟她借三十两银子,应当不成问题。只不过……苏小姐为人精明利落,就算是我去借,也不好意思不给利钱的,这点您要想好。” “那第二条路呢?”他又问。 “第二条路嘛,便是我家借钱给您,就像我爹说的那样,不多,手头上能够灵活调配的银子,最多不超过十五两。不过,如今我家也正缺人手,如若赵婶婶和婉儿能够每日过来帮手干活,我可以做主,再多借给您三两银子,就当是给她二人提前预支的工钱。” 林正平马上问,“若是你田奶奶也过来呢,小荷啊,多个人也多份力气不好吗?” 李墨荷耸了耸肩,“村长爷爷,多个人来帮手,我自然是没意见的,多多益善。但是能借给您的银子是固定的,再多一分钱也没有了。” “这样啊。”林正平尴尬地捋了捋胡须,“那我明日便打发婉儿与她娘过来干活!” “嗯。村长爷爷,你不要嫌弃我们借的钱不多,这些也是我们能拿出来的全部了。而且咱们不是外人,这些钱,我不要你的利钱,后面等您家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再还便是。” 听到这里,林正平才高兴起来,“小荷啊,你们愿意帮忙,爷爷已经很感动了,怎么还会嫌弃钱多钱少呢?十八两银子,对于我家来说,也已经是拿不出的巨款了啊,爷爷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昊哥儿,你真是生了个好闺女啊!” 又说了一箩筐道谢的话,林正平才捧着十八两沉甸甸的银子离去。许氏晃了晃一下子空荡许多的钱匣,不免肉疼。 “好了娘,你别心疼。村长在小河村德高望重,以后咱们要请人家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这次不借钱,可就把人家得罪了。”李墨荷安慰她。 李昊也说:“兰儿,我们荷丫头是个聚宝盆,看着吧,这笔钱要不了多久就给你赚回来了。” “是啊是啊,爹娘,你们的宝贝女儿想吃蜂蜜烤五花了,是不是应该把我伺候好呢?”李墨荷捧脸撒娇。 “美得你。”许氏点了点女儿的鼻子,展开笑颜,“等我去给你做。” 等许氏离开,李墨荷才露出一副比她娘刚刚还要肉疼十倍的表情,捧着心口喃喃道,“十八两,那可是我起早贪黑赚的十八两啊——” 李昊十分好笑地揉了揉闺女的头发,“那能怎么办呢?已经花出去的钱,就别多想了,你的蜂蜜生意还要不要做了?赶紧把肉拿上,咱们跟你大伯去崔家拜访吧,正事要紧。” “好吧!”提到正事,李墨荷立马满血复活,跟她爹讨论起来,“半山腰是不是有片花丛开得正好?我打算带曾庆去那里转转……” 第一百三十五章 蜂蜜烤肉 父女俩来到东院,提醒李胜别忘了一会儿去贾家的事儿,把早上买来的肉分了一块提到厨房,正在做早饭的白氏喜滋滋地接了过去,这会儿连带着看李墨荷都格外顺眼,柔声细语地问她可吃了早饭了?要不要在东院跟她们一起吃点儿? 李墨荷眨巴眼睛:“不用了,奶奶,我回家去吃。一会儿吃完了再来找大伯。”白氏烧的饭菜对于李墨荷来说其实有点儿咸了,还是她娘的手艺最合她的胃口,咸淡适宜。 没把人留住吃饭,白氏也并不生气,摆摆手,“行,快回去吧。” 一般来说,李墨荷家的早饭都还是比较清淡的,清粥小菜,难得配点米团炸糕,也就差不多了。不过,谁叫许氏疼闺女呢,听到李墨荷说想吃蜂蜜烤五花肉,大早上的也不嫌麻烦,愣是先切了一小块肉下来,非得让李墨荷早上就能尝个鲜。 许氏担心时间短猪肉来不及腌制入味,充分发挥她手上精细活儿的功夫,把五花肉片成纸张似的薄薄一层,用大葱、生姜、花椒、八角、桂皮,还有最重要的料酒,所有调料加水放肉,拿锅咕咚咕咚煮,因为肉片切得薄,所以煮肉的时间大大缩短了,接着用竹签将已经煮熟的肉片串好。煮熟的肉片十分柔软,串串的过程中一不当心便撕碎扯破了,许氏哎哟一声,笑着将撕碎的肉片塞到李墨荷口中,这时候的肉片也别有一番风味,李墨荷咂摸着好像在吃卤肉。 因为没有专门的烤炉,串好肉片以后,拿两根烧火棍架着,就放在平常烧火做饭的灶台上开始慢慢炙烤,跳跃着的明亮的火舌不断从灶塘里跃起去舔舐上方的肉片,许氏耐心地慢慢翻转,时不时刷一层蜂蜜上去,渐渐的原本柔软而富含汤汁的肉片变得干燥起来,越发挺脆,并且表面呈现出一种油脂和蜂蜜混合导致的光泽。李墨荷看得心痒痒的,“娘,是不是烤好了啊?快尝尝,快尝尝吧!” 许氏满含宠溺地看着女儿,“好,给你尝尝。只是烫得很呢,还得等等,吹凉了再吃。”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竹签递到李墨荷手上。 李墨荷拿着烤肉串先是放在面前闻了闻,哇,甜咸交织的两种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口水都忍不住分泌得更多了。使劲地大口吹气,吹了好几下,感觉温度差不多了,先把肉串递到许氏面前,甜甜道,“娘,第一口给你吃,谢谢你给我烤肉,你辛苦啦!” 许氏看着李墨荷,眼里是无限的柔情,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怎能让她不爱呢?她也不推辞,就着李墨荷的手咬下了第一片烤肉。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李墨荷急切地问。 还微微有些烫的肉片在许氏的舌尖上滚了滚,那股咸甜交织的滋味浸透了每一颗味蕾,她眼睛一亮,点头道,“嗯,好吃极了!乖女,你快尝尝!特别好吃!” “嘿嘿,好吃就行。”李墨荷这会儿却不急着吃了,又去找李昊。虽然爹娘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但李墨荷如今也是个十二岁的姑娘了,对待爹娘的方式毕竟不同,不像亲手喂给许氏吃那样亲热,李墨荷直接将手上的肉串一把塞给她爹,李昊尝了几口也是十分满意,“不错,好吃。有点淡淡的甜味儿,但是又不是特别腻。但凡再多甜两分,就不好吃了。” 李墨荷笑眯眯的:“那是因为曾大叔家的蜂蜜品质好。” 一顿早餐吃得有滋有味的,李胜过来叫他们出发的时候,还忍不住问了句,“老二,你们刚烤什么了,这么香?” 李墨荷哈哈道:“蜂蜜烤肉!刚才只是试验一下,大伯,今晚我跟我娘多烤一些,大家都来尝尝!” “好啊,荷丫头真会吃。”李胜笑着答应下来。 到了贾家,时间赶得正巧,他们也刚吃过早饭。李胜跟贾老大两个都是踏实肯干能吃苦的庄稼汉,时常一起结伴到田里劳作。看到李胜上门拜访,贾从浦先笑着迎上来,寒暄了两句才看到李胜与李昊手里还提着肉,忙道,“胜哥儿,这就是你见外了不是,来我家还拿什么东西啊?” 李胜笑着拍拍贾从浦的肩头,“老哥,我今日来是有事找你帮忙。拿着吧,不然我还不好意思开口呢。” 推辞了半天,贾从浦无奈收下,吩咐他三儿子和小闺女把肉抱进厨房,又高声叫他媳妇给客人上茶。 李家兄弟俩坐下以后,先是跟贾从浦闲谈了几句,李墨荷捧着茶杯喝茶,坐在一旁的贾家老太太关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笑眯眯盯着她看,把李墨荷看得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放下茶杯陪老人家说了几句话。 话题转到了贾家的二儿子,在外做生意的贾从江身上,贾从浦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不是我夸口,我家老二是个出息的,靠在海琼县贩南北货,冬天卖北边的皮料,夏天就卖南边的丝绸——就是蚕虫吐出来的丝织的,你们知道吧?只是咱们这儿不养蚕虫,没亲眼见过。哎,生意可红火啦,这两年倒是混得挺风光,弄到不少钱,现如今接了媳妇孩子,一家四口都在城里住着哩!” 闻言,贾家老太太也与有荣焉,指了指墙外,“从江是个孝顺的,赚了钱,不光自己享受,还想着让老娘哥哥都过上好日子。我家这老房子,也是他出钱翻修的嘞!” “是吗,那感情好。贾二哥真是厉害。”李昊顺着夸了几句,“我看这房子翻修得差不多了,快完工了吧?” 此话一出,原本还洋洋得意的贾从浦又换了一副愤懑的模样,咬牙切齿道,“嗐,别提了,本来早就能修好的房子,愣是因为隔壁那家讨厌鬼,到现在还在扯皮!” “你是说,林玉忠家?”李胜问。 “不是他家还能有谁!”贾从浦一肚子苦水总算有地方倒了,从林玉忠家十多年前侵占他家宅基地种菜说起,一直说到最近他家又找了村长威胁打压自己,“……哼,打量着村长跟他是本家亲戚,就想吓唬我呢!我呸,老子可不怕!我家老二说了,于情于理,都是我家吃亏,白给他家种了那么多年的菜,如今这房子还非得盖起来不可!他家若再无理取闹,就上县衙告他去!看他还敢不敢扯虎皮当大旗耍威风!” 李胜和李昊面面相觑,没想到贾家如今跟林玉忠的关系这么紧张了,忙又安慰几句,扯开话题,提到贾从江的旧房子是否无人居住,能否借给人住两日。回到正题,李墨荷也忙收回思绪,把上山放蜂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贾从浦原本就与李胜关系不错,再者他家毕竟是上一辈才逃难来到的小河村,在此地亲戚朋友不多,根基甚薄,遇到什么事情心里也总缺少些底气。李家便不一样了,不仅自家三兄弟各个人高马大壮实得很,说得上话的亲戚朋友也多,贾从浦想着,若是能跟李家搞好关系,往后再遇上什么需要凑人手的事情,也不至于太为难。最后,李家人也相当懂礼数,上门求帮忙也不是空手来的,那么大块肉,也得不少钱呢。 三重因素合在一起,本就无人居住的老房子,便是借出去几天,又有什么关系呢?贾从浦欣然答应了,还让老娘关氏到时候领人过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上山放蜂 与贾家商定好借住的事情,凡事宜早不宜迟,下午李墨荷便跟着贾家老太太关氏去瞧了一趟,果然屋里一应东西都是齐全的,只是少有人住,屋里床上难免有些浮灰,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边是主人家的房间,李墨荷没准备动,打算到时候叫曾庆住在西边的卧房,临走的时候关氏把家门钥匙交到了李墨荷手里。 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当天晚上回去,李墨荷就和许氏又烤了许多蜂蜜五花肉,喊东院一大家子来吃。不仅小孩子馋嘴,就是大人,也各个吃得满嘴油光,小白氏吃了几回还想要,还是被李勤劝住的,他嗔道,“阿美听话,莫要贪嘴,你忘了上次吃多了角饭胃里积食,躺在床上如何的不好受了?家里还有肉呢,想吃,下次叫娘再烤便是了。”小白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筷子。 翌日,李昊驾车去了横田村,帮曾庆把蜂箱搬过来。他出门的功夫,赵氏领着林婉儿上门了,一进来先是俯身行礼,感谢李家愿意借钱给她们。 许氏一把将人扶起来,“赵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呀!”抓着她的手,见赵氏两只眼睛还是红肿的,恐怕这两日没少以泪洗面,心下叹了口气,面上却是笑着将人领进屋里,“来来,快坐。咱们两家关系亲近,你我二人又素来性情相合,帮你们一把也是应该的,赵嫂子你万万不要和我如此客气。” “许家妹妹……”赵氏紧紧攥住许氏的手,勉强露出笑意,“好妹妹,你若和我亲近,不如别总叫嫂子了,怪生分的。我在家时,闺名叫做赵寻芳,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寻芳姐姐也可。” “好啊。”许氏笑着称呼了一声,“寻芳姐姐,你的名字真好听。爹娘给我取的名字是许幽兰,寻芳姐姐唤我兰儿便是。” 赵氏与许氏说话的功夫,李墨荷也与林婉儿悄悄咬耳朵,“婉儿,怎么样,这几日你家里太平了吗?给霍家的银子凑够了没有?” “唉,别提了,前两日我娘闹了一场,我奶奶又闹了一场,如今算是安宁些了。有了你家借的十八两,再加上爷爷找亲戚朋友借的,也七七八八凑齐了。”李墨荷这才放心下来,意识到上次林正平来借钱的时候说话还是有水分的,刻意想要跟她家多借些,其实他手上有的也不止十两银子。 林玉峰偷嘴的事情,不能细聊,这种话题越聊只会让人越伤心,继续沉溺在悲观消极自我怀疑的情绪里,李墨荷打断赵氏的诉苦,跟她介绍来到自家以后,她和林婉儿需要做些什么工作。听到是正事,赵氏终于打起精神,她知道先前李家借的一部分钱,是要让她和女儿做工抵债的,一刻也不敢大意,照着李墨荷的嘱咐,围在许氏身旁帮她打下手,协助制作芦荟胶。 其实让人帮手的,也基本只是些简单的基础工作,比如说把新鲜的芦荟切割采集下来,去皮取肉,研磨搅拌,做出成品以后打包装盒,等等琐碎的工作,真正核心的原料配比和制作工序,还是由李墨荷、许氏独自完成的。指导了一会儿,赵氏和林婉儿便差不多上手了。 那头,李昊也把曾庆接了过来,他本人没什么东西,也就两身换洗的衣裳,两个巨大的蜂箱却是细心地盖上了遮阳布,放在车厢里,一路上行驶缓慢,生怕惊扰了里面休息的蜂群。 经过自家门口的时候,李昊叫上李墨荷,三人一同去贾从江的房子。林婉儿是个好奇宝宝,盯着车厢里的蜂箱看,李墨荷让她凑近揭开布瞧瞧,却是怎么也不肯,生怕蜜蜂飞出来蛰她。 到了落脚地,李家父女俩帮着曾庆把蜂箱安置下来。曾庆在房子附近转悠一圈,赞道,“不错,这块儿地方确实上山方便。不过,对于自家居住,却是有些偏僻了吧?”李昊点头应是,若真是块位置绝佳的风水宝地,当初分地的时候这等好事又如何轮得到外来户的贾从江头上呢?不过如今他家已经在县城定居,这处偏僻的老宅倒也无关紧要了。 当天下午,一切安置好以后,李家父女俩又请曾庆到家里吃了顿午饭,曾庆人没什么大毛病,不过看起来挺爱喝酒的,又跟李昊一阵推杯换盏,不过李昊有意控制着,两人没喝太多。 去厨房端菜的功夫,许氏偷偷跟李墨荷说,“乖女,你把个人弄来,在咱们村里住着,咱家是不是还得给他包了一天三顿饭啊?” 李墨荷长吸口气:“恐怕是的……”想到每天都有个外人在自己家里吃饭,说话都不能随心,也挺苦恼的,看来得快点把放蜂采蜜的事情解决掉。 歇了一个中午,等到午后日头不再那么毒辣,李昊、李墨荷带着曾庆上山。 许久没上山打猎了,李家父女顺手将弓箭带上。 曾庆:“嚯,小荷姑娘,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还会打猎,弓箭拉得有模有样的嘛。”身体里还残余些淡淡的酒劲儿,哼着小曲儿将蜂箱扛到了半山腰的一块地势平缓的矮坡上。 蜂箱打开的那一刻,尽管已经提前穿戴上了曾庆给的防护用的纱网,李墨荷还是被那密密麻麻、嗡嗡狂舞的蜂群震撼到了,曾庆倒是对眼前的景象习以为常,口中发出一些哨音,手上挥舞着幡,向四周驱赶蜂群。嗅探到附近花丛传来的香气,蜂群渐渐散开了。 “这就完事了吗?曾大叔,一会儿你怎么把蜜蜂唤回来呢?”李墨荷问。 曾庆笑了,“小荷姑娘,这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吃饭的手艺,我还能忘了吗?” 好吧,看来是人家的独门秘籍,不外传呢,李墨荷撇撇嘴,意料之中的结果倒也不算失望。蜜蜂采蜜去了,李昊带着曾庆在附近转悠,还跟他介绍了几条从别村上山来的小路,李墨荷见没她什么事,本就喜爱在山里玩耍,当即如鱼得水,自个儿打猎去了,时不时还要看看有什么什么认识的野果、草药,一并采摘回去。 就这样放了两天蜂,曾庆也渐渐熟悉了麓山上的地形,可以自己来回。虽然每日一起吃饭让李墨荷感觉有些拘束,不过蜂箱里的蜂蜜越积越多,让她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没成想,蜂箱即将装满的关头,一件小事却打破了平静,迫使曾庆不得不提前离开。 这件事情,说来倒也寻常。先前提过曾庆借住在贾从江的旧居里,这房子地处小河村的边缘,久无人住,只是没想到这么偏远的位置,也有村里的孩童跑来捉迷藏做游戏。 曾庆把两只蜂箱摆在院子里,难免会有一两只蜜蜂没有收进来遗漏在外面,附近没人倒也罢了,偏生遇到来玩耍嬉戏的小孩子,嗅到孩童手上拿着的糖块,蜂虫紧追不放,最后把村里养鸡大户胡涌进的小儿子胡冲下巴上叮了个大包。 第一百三十七章 蜜蜂伤人事件摆平 这胡冲是家里的老幺,向来最受爹娘宠爱,也是个娇气的小孩,平日里是一点儿苦头也没吃过的,突然成了倒霉鬼被蜜蜂叮了以后,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在同行小伙伴的提醒之下,才摸到自己脸上肿起一块,又痒又疼,又想起听人说的被蜜蜂蛰了就会死的传言,魂儿都吓飞了,当即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当时是傍晚,曾庆将山上辛劳采蜜归来的蜂虫收到蜂箱里,原本正打算拍拍屁股去李家吃晚饭来的,猛然间听到院墙外有小孩儿哭爹喊娘的,下意识跑出去查看情况。不看不要紧,一看是被自己养的蜜蜂蛰的,当即上去帮忙施救,“哥儿,你没事吧?是被蜜蜂蛰了吗,我瞧瞧来……”扳起胡冲的下巴观察了一番,见情况不是特别严重,松了口气。 一旁围着的孩童们还在七嘴八舌地添油加醋。 “大叔,胡冲被蜜蜂蛰啦,他是不是快没命啦!” “好大一个包呢,疼死了吧?” “嘶……胡冲,你好可怜哦。” 闻言,胡冲眼里原本快要止住的泪花,又呼啦啦地往外冒了。 也有机灵些的小孩儿问:“伯伯,你是谁呀?从前没见过你,不是我们村的吧?” “笨啦,看他住在贾家的房子里,应当是贾家的亲戚吧!” “我不是贾家的亲戚,只是在此借住几日。”曾庆抬着胡冲的下巴,领他进了院子,“你叫冲哥儿是吗?别怕,伯伯这就帮你处理伤口。”在养蜂的初期,被蜜蜂蛰也是家常便饭的事,一套处理流程曾庆早已烂熟于心,所幸胡冲下巴上的伤口确实不算严重,因为没有毒针遗留在上面,只是由于沾到蜂毒红肿而已,曾庆拿盐水帮他清洗过后,又从怀里掏出来随身常备的药膏,帮胡冲在被叮咬的区域涂抹一圈。 处理伤口的时候,其余几个孩童也跟在曾庆身后进了院子,有人眼尖,看到了院里的蜂箱,“瞧,蜜蜂是从那里飞出来的!” 曾庆怕他们没轻没重,又去招惹蜂虫,吓唬孩童,“不能靠近啊,当心一会儿还有蜂子飞出来咬人。”等了会儿,见胡冲的伤处不再有什么异样,遂打发他回家了,没想到一句吓唬小孩子的话,却被这群顽童记在了心里,带回家告诉了父母。 当天晚上,曾庆在李家吃过晚饭返回贾从江的房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看到前面闹哄哄地聚了许多人,想着凑个热闹,上前一看,却发现原来这个热闹正是冲自己来的。胡冲的爹妈带着儿子找上门来,还簇拥了一大帮不知道是亲戚还是村邻的男女老少,一个个义愤填膺,看到曾庆的那一刻,就好像滚烫的油锅里溅进去了一滴水珠子,形势当即白热化了——胡涌进夫妻俩抓着曾庆的衣服,推推搡搡,怪他害了自家孩儿,另有其他村民怪他在此放蜂,害人不浅。 现场闹哄哄的简直乱成一锅粥,曾庆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面前的许多人,把放蜂的来龙去脉一说,贾家人也被找来了,李家人也来了,半个村的人吃了晚饭都来看乐子。 胡涌进情绪激动,怪李墨荷自作主张,“……为了一己私利,就不顾大家的死活,这小河村又不是你李墨荷一个人的地盘!想如何便如何!今日我冲儿被咬了,下一个不知是谁!你个小姑娘家家,一天到晚跳得老高,村里大事小情都要插一脚,什么时候惹出人命官司,我看你就老实了!” 听得李昊眉头一皱,正要跟他理论一番,被李墨荷拦住,先好言好语地道了歉安抚住胡家人的情绪,又问了胡冲的情况,确认已经脱离危险,才道,“胡叔叔,我知道你是一时激动,情绪上头,才会说出方才那番话。这件事是我们有错在先,没有妥善通知到大家在此放蜂的事情,还请你谅解。不过,我们当初特意选在贾二叔的房子住,就是为了避开人群,尽量减少对大家的影响。平日里,这里人迹罕至,基本没什么人来,大家也都是知道的,若不是几个孩子们特意过来捉迷藏的话……” 胡涌进眼睛一瞪:“小丫头!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冲儿被蜜蜂蛰咬,是他自己跑来的原因,怪他自己倒霉咯?你是说他命贱?” “我并没有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荷丫头这话说的,此处偏远些,也不是你放蜂伤人的理由吧!尤其是贾家,收留外人住在这里,必定拿了不少好处,还不快赔钱给孩子治伤?”人群中一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响起,把话题扯到了贾家身上,李墨荷的目光扫过,原来是熟人。 “林玉忠,你不要欺人太甚!”贾从浦气得咬牙,“曾庆住的是我二弟的房子,人是李家领来的,我两家交好,答应给他住有什么问题?倒是你,侵占我家宅基地的事情,屁股还没有擦干净呢,这就见不得别人好了!行啊,正好今日大家伙都在这儿,村长也来了,要不咱们把你占地不还的事情翻出来,再好好说道说道——” “说就说,谁怕谁啊,那分明就是我家的地!” 林玉忠与贾从浦二人针尖对麦芒,眼看又要吵起来,林正平大喝一声,“行了,一码归一码,先把眼下的事儿解决了再说。” 先跟李墨荷说:“荷丫头,不管怎么说,到底是你家带来了养蜂人,伤了孩子。”李墨荷点头称是。 胡涌进面上一喜,正要开口多说几句,又被林正平拦住,“进哥儿,所幸孩子没有大碍,我方才站在一旁,听冲哥儿也说了,被咬了以后,曾庆第一时间帮他医治,伤口很快就不疼了,他也算是将功补过。这次的事,不是有意为之,只是无心之过,你认不认?” “……”胡涌进磨了磨牙,有些不爽,没有答话。 “说实话,方才进哥儿说荷丫头那番话,我知道不是他一个人心里那么想的,咱们村里肯定也有其他人,觉得荷丫头跟寻常姑娘不同,觉得她平日里的行事太跳脱,自己看不惯,是不是?但是我想说,小荷这丫头她胆大、敢闯,最难得的是心宽,自己做事的同时,还能想着把全村人一起带上赚钱。我就问,你们有这主意吗?当初的竹荪生意,是不是她先提出来的?如今的芦荟生意,前两天还在跟我说要从村里招人手帮忙干活!” “就算不提这些,刚过去不久的梅雨季,还记得吧,年年防汛,年年叫不到人,家家都说自己有事要忙,没空帮村里做事。但是看看荷丫头呢?人家一个小姑娘,成日里跟着我跑前跑后,在场的不少人,也都去过你们家里帮忙吧?她的辛苦,让村里多少大老爷们都汗颜!” 林正平的一番话,将李墨荷抬高不少。她唇角微弯,心想也不知道那十八两银子在村长那儿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她开口,先是自谦,表示自己做的还微不足道,但是话语中又肯定了村长的论述,那就是将来她必定要带着小河村人一同致富的,“芦荟生意的确需要人手,有空闲、有兴趣做工的各位婶子大娘,尽可以去我家报名试试看。至于蜂蜜嘛,我还打算往后做大规模,请曾大叔也教教咱们如何养蜂采蜜呢,曾大叔,你道如何?”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众目睽睽之下,他难道还能说不好吗?曾庆嘴角抽了抽,“……好说,好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忙碌而充实的日子 为表诚意,李墨荷主动提出,她可以到镇上的春雨医馆再开一副消肿祛疤的膏药送给胡家,另付五十文钱,当做给孩子压惊、买零嘴儿的赔礼。胡涌进嫌钱少,还想再多要些,林正平出面从中调解,息事宁人,“好了,进哥儿啊,你家冲儿又没什么大碍,这五十文钱已经是白得的了,莫要再贪心更多了!大家都是一个村儿的,远亲不如近邻,真有什么急事还得指望邻居,你一个大男人,真要跟个小丫头斤斤计较到这个份儿上?你今日为难荷丫头,保不准哪天,还有需要求人家帮忙的时候呢,到时候可怎么办?依我看,不如就这样吧!” 好说歹说,胡家人同意了。不过有个条件,曾庆不能再在村里住,那么毒的蜂子飞来飞去的,实在叫人不放心。这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意思,谁家没个孩子?都怕受伤。林正平不好犯众怒,跟李墨荷打商量,“荷丫头,你看这……” 李墨荷眼珠儿转了转,与曾庆耳语几句,曾庆点了点头,痛快答应,“好,我今晚就把蜂箱搬走。” 林正平愣了:“倒也……不用这么急。明日再走也无妨。” “不用了,村长爷爷,夜长梦多,今晚我爹就送曾大叔回去了。大家放心吧,后面咱们村里就安全了。” 李墨荷突如其来的示弱让在场的村民们不免一愣,她这样一说,倒显得跟着胡家来凑热闹的他们多么强人所难、强加逼迫似的,胡家人得了钱又得了承诺,也不再纠缠,领了孩子回家,其余看热闹的村民也渐渐散了。 贾从浦又是气恼,又是愧疚,捶胸顿足,“真对不住啊,胜哥儿,说好的把房子给曾兄弟借住一阵子,结果毛孩子们不懂事,闹成这样。” “老哥,怪谁也怪不到你头上。”曾庆摆摆手,“没看好放了蜂子出来咬人,还是我的问题。” “好啦,大家都别自责了,所幸没酿成大错,孩子没事儿就好。”李墨荷对曾庆说,“只是委屈曾大叔连夜回去了。另外,别忘了我跟你说的……” 曾庆点点头,不就是从别的村子上山的小路?李昊带他走过两回,自己已经认得了,往后不来小河村,从他家比邻的太平村抄近路上去,倒还方便些呢!对李墨荷应承道,“放心吧,小荷姑娘,过阵子蜂蜜酿好了,我就给你送信儿取货。” 李胜送贾从浦回去,一路上给他宽心,说当初带去贾家的那块肉送便送了,不管最终事儿办没办成,绝不可能再要回来,让贾家安心收下便是;李昊连夜敲了陆家的门儿,借来驴车把曾庆连人带蜂箱送回横田村,路上忍不住琢磨,反正如今陆家的驴车天天被他们租来借去,也跟自家的没什么两样了,要不要直接跟陆家开口,把这辆驴车买下来呢? 只是眼下手上没多少可用的银钱,也不知道贵不贵?陆家跟他家的关系,贵了不合适,便宜了叫人家吃亏更不合适!再者,他前脚刚跟村长哭穷说没钱买车,后者就堂而皇之地把陆家的车买下来,岂不是太打脸了?村长该以为他多不老实呢! 算了,还是再等阵子吧,用得这样勤,大不了每月多给陆家补偿些租金,李昊心想。 回到家,李墨荷把晚上的事情讲给许氏听,听到胡冲被蜜蜂蛰了,许氏吓了一跳,连声追问,知道孩子没什么大碍,才念叨了句,“谢天谢地。” 又愁得两条眉毛皱起来,“乖女,曾庆回去了,你要的蜂蜜还酿得出来吗?算算日子,快要给苏家交货了吧?” “没问题的,来得及。本来叫曾庆来,也是为了带他认个路。如今他自己能上山了,回去也好,省得我们一家三口天天还要陪客人一起吃饭。”李墨荷吐了吐舌头,“而且他来了,也只是忙活自己的,又不教我怎么养蜂,一点儿别的也没学到。” “你还真打算养蜂啊?”许氏惊讶,“咱们手上的芦荟生意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弄别的?” “赚钱嘛,多多益善啦。再说,芦荟生意也是应季的,等到入秋,奶奶那边有别的农活要忙,就顾不上帮忙了,到了冬天,芦荟更不长了,产量低做不出什么东西,到时咱们就得先把芦荟生意歇一歇。就算休息一整个冬天,明年开春以后、初夏竹荪破土之前,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啊。” 李墨荷的话,登时让许氏有了危机感,“乖女,你说得对,应当趁着天热的好时节多卖些钱,有钱有粮,心里不慌。我这就再做些芦荟胶去!” “……喂娘,不要吧,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加班啊……”李墨荷哭笑不得,“自己当老板,自己还加班,也太拼了吧……” 翌日,李墨荷送姐姐去春雨医馆,让李墨梅帮她取了对症蜜蜂蛰咬的膏药,宗大夫打趣,“这么不客气,看来我这医馆被你姐妹二人架空了。” 李墨荷嘻嘻笑道,“哪有啊宗大哥,我客气着呢,过两日就来跟你对账分钱!” 接下来的几天,她先是把曾庆那儿新产出的蜂蜜送去了珍馐阁,又加班加点赶制芦荟胶,家里的芦荟越用越少,连王永丰那儿刚种下去不久的小苗苗,也被她薅了来,不过王永丰倒是给了她惊喜,家里好些芦荟都叶片肥硕,长势喜人,她忍不住问,“长得这么好,你施肥了?” 王永丰有点儿得意,“嗯。家里的鸡屎我都扫起来,全倒进去肥田了——”李墨荷原本正在爱抚芦荟的手尴尬地停住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王永丰又慌忙补救,“咳——其实,也不止这个。我天天去陈孝文家捡一袋豆渣带回来晒一晒,酸了以后埋到土里边去。” 这下,李墨荷是真的惊喜,忍不住笑了,“王永丰,你好聪明啊!我怎么没想到,不用的豆渣还能发酵以后当生物肥料!” 王永丰嘿嘿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心道,哪里是不用的豆渣,赵大娘天天留着炒菜呢,因为自己每日顺手牵羊,看他的眼神儿都有点不对劲了。陈孝文倒是无所谓,大方道,“都拿走,都拿走,奶奶她劝了也不听,天天吃炒豆渣,再吃下去我都快变成豆渣了。” 又拿到新鲜原材料,又学到经验,李墨荷高兴地给王永丰付钱、取货,带回家又做了一批芦荟胶,去镇上给李正补充货源。 两边的收入入库,手头有了银子,李墨荷说话算话,马上与宗明犀按比例分账。 这段时间,每天醒来,想的是做工挣钱;闭眼躺下,想的是李墨梅与李墨竹两姐妹的学习进展,李墨荷的日子过得无比充实,忙得她都没什么时间再去找郑家兄妹玩了,期间郑荃来过一封信,说跟周管家定下了给临仙楼供应蜂蜜的事儿,李墨荷倒是也想做这桩生意,但是曾庆手上的蜂蜜太少了,苏家那边已经供不应求,李墨荷只得含泪婉拒,同时跟曾庆约定,来年说什么也要蓄养更多蜜蜂,扩大蜂群。 忙碌的日子转瞬即逝,立秋了、七夕了、出伏了……好像也只一眨眼的功夫,落叶翩飞,空气里竟多了丝秋天的味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邀请冲突了 天气没那么热了,芦荟胶生意的热度也跟着降了温,不像前阵子那样火爆、需要家里同时请五六个人帮手做事了,如今许氏母女二人,再加上还在帮工还钱的赵寻芳与林婉儿,四个人负责制作芦荟胶绰绰有余,可以应付从春雨医馆和李正两头接到的订单。 这个夏天,芦荟胶与蜂蜜两处的收益合在一起,去除杂七杂八的各项成本,李墨荷略微算了算,差不多将之前借给林正平的那笔钱,又赚回来了。说起借钱,当初林正平借钱的时候虽然打了欠条,但是没写具体还款日期,李家人也没计较,只说手头什么时候富余了再还便是。 才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林正平就拿了一包袱铜板来,说要先还上一部分。李墨荷帮着一起数了数,合计一两多银子。 李昊劝道:“林叔,你家刚借了钱,哪来的银子?我们家不急用,倒不如你把这些钱先带回去吧,等以后再多攒一些,一起还。” “不成,不成,昊哥儿啊,你还是先收下吧!我怕这钱拿回去,家里攒不住,到时候又给花了。”林正平擦了擦额头的汗,说话时语气既心疼,也欣慰,“玉峰这臭小子,自从上次被人打了一顿,又被我教训一通,如今老实多了,终于有了点板正样子。最近农忙,他在到处打零工,帮人从地里挖芋头、摘豆角,从早忙到晚,天天在日头底下毒晒,如今黑得如煤球一般!” 说着笑了起来,叹道,“玉峰忙活一天,能得个二三十文铜钱,除了偶尔买点酒,我再不让他乱花钱啦,带回去就搁到我跟他娘手上存起来。我跟玉峰娘都想好了,还钱的事情不能拖,存一点儿是一点儿,先把借你家的还清再说……” 收下钱,送走了林正平,李昊也是颇为感慨,“玉峰哥从小便娇生惯养,如今竟然也学会吃苦了,还真是让我意外……” 李墨荷倒不觉得林玉峰有多委屈:“本来就是他的错,才害得一家老小替他打工还债。林叔叔如今也只不过是承担起了他作为丈夫、作为父亲该有的一份责任,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倒觉得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受了多少委屈似的,这么心疼?” “如果说林叔叔每天做工辛苦,难道天天跑咱家来干活儿的赵婶婶和婉儿,她们就不辛苦了吗?切芦荟的时候,赵婶婶手都割了不知道多少条伤口,为了打磨竹盒,婉儿的十根手指头都起茧子了,她二人也没有诉过一句苦。跟林叔叔比起来,她们才是最无辜被波及的受害者吧。爹,这样的话,你还觉得林叔叔吃苦可怜吗?” “……”李昊挠了挠后脖颈,讪笑,“荷丫头,你别这么较真儿嘛,爹方才也就是随口一说。行,行,我知道了,林玉峰他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行了吧?爹再不同情他了,爹只心疼你跟你娘每日辛劳……” 李墨荷倒不是管天管地,还想要干预她爹一个成年人如何待人接物的。只是比起林玉峰犯的错这样容易就被忘却和原谅,痛苦挣扎了那么久的赵婶婶和婉儿母女俩,岂不是更可怜?谁来替她们诉委屈呢?这样的不公平对待,让她心里不爽罢了,因此才时不时数落一番林玉峰的罪状,让李昊引以为戒、洁身自好,绝不能和这样的男人共情。 出伏以后,时间一晃来到了农历八月、阳历九月。这个月,李家的人情往来与应酬真不少。 首先是花大娘的儿媳妇、花平大哥家的嫂子云氏快生了,李墨荷有一次打她家门口经过,看到云嫂子挺着个大肚子慢吞吞地在篱笆院儿外面走着,几乎是一寸一寸往前挪的,看得她心惊胆战,真怕这皮球似的大肚子突然漏气了,赶忙上前给她搭把手扶着,等到花小满闻声从屋里出来照顾自家嫂子,她才放心离开。云氏眼看生产在即,花大娘已经在村里逢人就说等着她家小孙孙降生以后送喜蛋了,这一份礼金是跑不了的——虽然李墨荷觉得别太笃定,也不一定就是小孙孙,万一生个小孙女呢? 其次,八月一到,中秋也就近了。今年,因着竹荪与芦荟两桩生意,李家的荷包前所未有的充实,本就是合家团聚、走亲访友的好日子,白氏又动了回去探望娘家的心思,跟李昊提了一嘴,这次大家都没意见,一致同意去太平村探望几位舅公,顺道送上节礼。 爹这边的亲戚送了,娘那边的也不能完全不管吧?李墨荷问许氏,想不想跟舅舅、姨母两家人见个面吃个饭?许盛元一家自然是要见的,只是要不要见一向不喜自己的姐姐许心兰?许氏有点儿犹豫。 正巧,在她还没有拿定主意之前,苏玉珍已经帮她做出了决定——苏玉珍双亲都不在世,许安的亲人也算是苏玉珍的亲人,中秋佳节当然要团聚一番。不过,自从上次与方氏闹了不愉快以来,许安还没回过家,不晓得母亲现在消气了没有,苏玉珍帮他出了个主意,索性在中秋节的前一天,先把两位姑母全家邀请到家来,再以兄妹团聚的名义去叫许盛元夫妇,借着人多活络气氛,把上次的事情说开以后,隔天中秋节再单独陪许盛元与方氏吃一顿饭,之前的事儿也就过去了。 收到了苏玉珍的请柬,李墨荷自然是乐意去的。开玩笑,苏小姐不仅现在是她的大客户,以后说不好还是她的天使投资人,别说只是去吃个饭,就是让她跟姨母、舅母把酒言欢,也不过咬咬牙的事儿,没什么做不到的! 无独有偶,苏玉珍的请柬寄来以后,郑家的邀约也到了。李墨荷打开信封一看,傻眼了——你说巧不巧,郑苓的生辰也在八月十五中秋节。考虑到家家户户都要陪伴家人,她特地体贴地把生辰宴会放在了前一天举办,也就是苏玉珍约好让李墨荷去吃饭的那天。信中,郑苓可怜巴巴地抱怨李墨荷许久没去家里做客了,她对李墨荷十分想念,真心诚意地邀请李墨荷一定要去赴宴,宴会上赵欢、宋苏岚、周宜容等人都会到场云云。 “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巧,都凑到一起了啊?”李墨荷把信纸叠起来,十分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陷入沉思。天呐,她跟郑苓认识也有小半年了,为什么从来没想过问一问她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呢?这么赶巧,正好碰上中秋节,不知道她哥哥郑荃的生辰又在几月几日?下次去郑家趁机了解一下,免得再被打个措手不及。 怎么办呢,两边的宴会都很重要,两边的人都不能辜负……实在不行她就吃两顿,两头跑!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话说,苏家一大家子亲戚聚餐还好说,郑家这边可是阿苓小姑娘的生辰啊,马上就要十一岁了哎,郑家又对自己多有照顾,必须得好好送一份贺礼。只是不知道,送点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