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海微尘》 第1章 涉足时间洪流 “面对危机，中国政府将会与中国人民共同承担风险，坚定不移地开辟崭新可持续发展道路，落实‘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 叮铃铃！ 突然弹出的闹铃打断了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新闻，也让赵正籍睁开了朦胧的睡眼。望着屏幕上蹦出的“新年新气象”，他迫不及待地想打开窗户给诊室内通风。 今年元旦，气温终于突破了15℃大关。 比起历年来高歌猛进呈上升趋势的温度而言，这似乎又显得合情合理。 从医院三楼的高度朝下看去，整条街道人山人海，但医院的大门处却显得格外冷清。是啊，随着那个该死的、名为GHF的人工智能彻底向大众百姓开放权限后，它甚至可以成为每个人的私人医生，针对病症在十分钟内提供有效的解决方案。 人们只需要根据诊断结果叫个外卖，五分钟之内就会有无人机把救命的药物送到患者手中，人们足不出户就能实现从鬼门关遛个弯再回来。 更要命的是，全国范围内大大小小的保姆机器人公司都选择为GHF开放控制权限，只要连接上家庭网络，它甚至能操控这些机器做开膛手术！ 而这，却仅仅只是AI能力的冰山一角。 “真要命……虽然国家承诺不会关掉医院以及放弃对相关人才的培养……可光坐在这里没有病人，狗日的没工资拿啊！” 自从这个叫“AI”的玩意儿诞生以后，流水线上的工人失业了，厨师失业了，快递员和外卖小哥失业了。 还有忘了是去年还是前年来着，短视频平台上到处都是营销号在刷屏：小说作者要失业了！ 赵正籍还记得当时自己以一种不屑的态度去点开一本AI写的小说，“体力活能替代，这脑力活我真不信AI能替代！” 可当他连着几个通宵读完那本长达百万字的小说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虚无，“AI牛逼。” 当时赵正籍并未意识到危机感，他对自己很自信，无论AI发展到何种程度，医学这种需要极高操作性和知识作为后备储蓄的相关职业，绝对不会被AI所替代！ 可现在……他完全没想到在自己37岁，在一个前途十分光明且堪称铁饭碗的岗位上，竟能以这种方式迎来自己的中年危机！ “我是不是该考虑去申请失业补助了？” 叮咚—— 门铃被摁响了。 陷入情绪低谷的赵正籍马上调整好座椅，戴上眼镜后轻咳了一声，“请进。” 他终于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病人，无论对未来的迷茫有多么让人内耗，既然还坐在这个办公椅上，就一定得对得起身上的这身白大褂。 随着轻柔的“吱呀”一声，一道靓影缓缓走进，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患者是个年轻的女人……精致的马尾辫下，脸上没有半点化妆品的痕迹，虽略显苍白，但佳容透露出的观感却远比大街上那些被AI套公式般设计出的妆容亮眼的多。 鹅黄色的连衣裙无法掩盖她略显单薄的身材，是单单看上一眼便能激发人心底保护欲的程度。 然而，赵正籍脸上的认真却眨眼间消失到无影无踪，“章女士，怎么又是你？” 他深感无奈地摘下眼镜，起身皱起眉头，以一种严厉的口吻斥责道：“章女士，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前面每次我都跟你强调过，癌症的复查只需要交给一楼刚进门右拐的AI就可以了。” “您这是在占用医疗资源！” 好不容易有一个病人愿意来诊室的喜悦被彻底冲淡，虽然第一次见到章蔚岚时，他便立刻被对方的美貌吸引了。 知书达理，有礼貌，尤其是那收放自如的表达能力，在如今这个大多数人都足不出户，太过于依赖AI以至于表达能力欠缺的物联网时代而言显得难能可贵。 可这第一印象，却很快便被她接下来几日的举动所消磨殆尽。 赵正籍不明白，一个小小的癌症，如同感冒发烧一样，只要将装满纳米机器人的胶囊喝下后，等待它们将癌细胞切除后随着代谢排出身体就能痊愈的小病，这个女人为什么一次次地前来要求自己亲自复查？ 据他所了解，章蔚岚其实是个“逃逸者”，现在社会上大家都这么叫。 所谓“逃逸者”，就是那些接受了人体冰冻项目，沉睡时间短则几年长达几十年的人，他们大多数都是为了逃避死亡，渴望能在人类医学能战胜衰老后解冻，进而实现永生。 在赵正籍看来，这类人是可耻的，自私的。 且不说永生违背自然规律，会让如今千疮百孔的地球承载更大的负荷…… 放在个体的角度上，他们为了自己所谓的“永生梦”，将父母、朋友、另一半等等远远抛弃在历史的洪流中——这些人大都活不到“逃逸者”解冻的那一日就会老死，过去的几年里，许多老人孤零零地死去后无人操办葬礼的新闻报道证实了这点。 对“逃逸者”最直观的惩罚，便是在解冻后无法适应超出自己原时间线所遥远的未来社会。“逃逸者”举目无亲的同时，也不能适应当代所发达的科技—— 国家不支持人体冰冻项目，当然也暂未出台对“逃逸者”相关的扶持政策。 因此在赵正籍看来，章蔚岚不过只是暂时不会使用那琳琅满目的AI所带来的便利罢了，等她逐渐适应这个社会，压根就不会再踏足医院一步。 “占用医疗资源？” 章蔚岚将手提包放在沙发上，左右看了看后，望着赵正籍微微一笑：“请问我有耽误哪位病人就医吗？” “如果有，那我现在就离开。” 该死。 赵正籍冷哼一声，坐下了身子，面前的章蔚岚又露出了这种笑容，那种犹如长辈亲切地望着后辈的笑容。 1998年出生，2024年进行了人体冰冻项目，半个月前才刚刚解冻，即便现在是2074年，可她身体的实际年龄也只有26岁。自己虽然出生晚于她，但也已经活了37年了！ 他不甘心当这个后辈！ 见赵正籍又要如往常般发作，章蔚岚却将眼神望向窗外阴郁的天空，眼底透露出了一股哀伤，“赵医生，不好意思……但我能理解您……如果在我那个年代，有人因为感冒发烧而频繁地去找专家进行诊断，一样会遭人烦。” 她叹了口气，坐在赵正籍的对面，“半个月前，我从休眠仓中醒来……一睁眼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那时有人给我递了一粒药和一杯水，我本以为那是恢复身体机能的药物，没想到却在吃药后被告知，我的癌症已经进入了康复阶段。” “我真的无法相信，赵医生，一颗胶囊，居然就能治好癌症？”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正籍脸上的不耐烦愈发明显，他不想听这个“逃逸者”讲故事。 更没有时间，给这个投机取巧欺骗时间欺骗身体而错过五十年发展的人，讲解近年来的医学发展史！ 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从章蔚岚脸上划过，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张医生，你知道吗，五十年前，癌症是治不好的。” “如果癌症被查出来的时候是晚期，那个人就只能等待……等待癌细胞无限增殖，摧毁人体所有的免疫功能……那时候，癌会蚕食人的生命，它会让患者清晰且痛苦地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如同沙漏里的沙子般，一粒一粒流逝……” “可我能做的，却只是看着……明明知道自己会死，如何挣扎却都是徒劳……可我才26岁，赵医生……” 往昔如豺狼般撕扯着她。 “我不是不相信您的诊断，也不是不相信人类如今的医疗技术，但当这种名为‘癌’的病彻底从绝症的行列被划去的今天，我希望自己能郑重地与它做个永别。” 章蔚岚想到了自己接受冬眠计划实验的那天。 父母相拥而泣，流淌着悲伤的泪水依依不舍的与自己道别；好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笑着调侃，等章蔚岚以后醒了，治好癌症后也一定要给他们养老…… 但其实所有人都清楚，这很大概率就是最后一面了…… “……我真的必须亲眼确认我的癌症确实好了……您可以说我是个老顽固，不相信AI，可我……我真的很需要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告诉我，章蔚岚，你的癌症彻底好了，你……战胜了癌症……” 这句话似乎用完了她的全部力气，在“人”这个字眼上，她停顿得格外久，也咬得格外重。 说完后，章蔚岚克制住了嚎啕大哭的冲动，她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拿起包便推门而出。 只留下了愣在原地，脸上写满茫然的赵正籍。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大褂，短暂的沉思后，毅然戴上眼镜起身追了出去。 第2章 一票否决 十分钟后，医院一楼。 “章女士你看啊，你当初吃的那颗胶囊呢，其原理便是你们那个年代提出的分子靶向治疗。当胶囊内的纳米机器人进入体内会特异地选择致癌位点来相结合发生作用，使肿瘤细胞特异性死亡，而不会波及肿瘤周围的正常组织细胞。” 兴许是觉得心底愧疚的缘故，赵正籍讲得格外认真。 他生怕章蔚岚看不懂屏幕上投影出来的数据，还用手指一一为她指引着。 自己生在这个年代，吃了时代的红利，压根没意识到习以为常的医疗手段，在眼前的女人眼里却是救命稻草。 章蔚岚打心底感慨时代在进步，不由得心生敬佩，“醒来后看到时间是2074年，我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苦笑道：“没想到短短五十年时间，人类便克服了癌症，我甚至无法想象相关专家流了多少血与汗。” “这倒是没有，”赵正籍的思绪被这一句话又拉回了对自己未来的担忧上，“自从联合国五常共同研发了一款名为'GHF'的人工智能后，它通过短短几年的学习，便开始在各行各业大放异彩。人类能在各方面领域都达到如此高度的成就，人工智能占了很大一份功劳的。” 果然还是得去申请失业补助。 在离开前，他对章蔚岚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讲，“章女士，根据复查的结果来看，您的癌症彻底好了，恭喜您，战胜了癌症。” 这猝不及防的话一出口，章蔚岚错愕地扭头看向了赵正籍，随后眼眶便迅速蒙上了一层雾气。 “谢……谢谢……”她捂着自己的嘴，压抑着哭腔道。 “应该做的。”赵正籍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目送他的身影进了电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章蔚岚踉踉跄跄地蹲坐在了地上，终于掩面嚎啕大哭了起来。 在这寂寥无人的空旷医院大厅内，她终于，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这迟到了五十年的医学奇迹，无论是喜悦、悲伤、彷徨以及这陌生的时代带给她的所有委屈，统统可以用哭声和眼泪尽情的发泄…… 二十分钟后，决心以一个健康人的身份融入当代社会的章蔚岚对着镜子比了个笑脸。 她回到了诊断机器前，“你好，刚刚的诊断结果帮我打印一份。” “请支付人民币十元。” 冰冷的机器音响起，即便AI在努力还原甜美护士的柔和嗓音，但有些地方还是怪怪的。 嗯？ 章蔚岚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现在打印一张纸已经这么贵了？ 是通货膨胀还是纸涨价了？ 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章蔚岚便也不再过多的去纠结，付了钱后拿着诊断报告匆匆走出了院门。 虽然才刚醒了半个月，但毕竟在被冰冻起来之前，她还差一篇论文就能顺利硕士毕业，一些最基础的东西她还是学得很快的。 只见她有模有样地从包里掏出智能眼镜戴上，“开始步行导航，目的地中央公园墓地。” “已开启步行导航，目的地距离三个街区，预计用时二十分钟，请保持智能手环佩戴。” 检查了一下智能手环的电量仍旧充足后，章蔚岚当即便打开了视频软件，没记错的话，今天在人民大会堂要召开一场联合国五常会议。 她进入软件的时间刚刚好，正好赶上了直播开始。 “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是时间2074年12月7日上午10点整，我所在的位置是北京人民大会堂，正在对联合国五常会议进行现场直播。在今日举行的五常会议上，来自中国、美国、俄罗斯、英国和法国的代表齐聚一堂，就当前温室效应带来的全球挑战进行了深入讨论。此次会议吸引了全球目光，各方均希望通过对话与合作，共同应对全球面临的挑战。” “此次会议依旧采用由人工智能GHF提出方案，五常各国进行投票以确定解决办法的形式展开，而据可靠消息，本次联合国会议上，GHF的版本已经更新到了12.9.0.” “在过去的五十年里，GHF曾带领人类战胜三次可能导致文明毁灭的重大危机。现在让我们将镜头转向会议室，GHF本次又会提出什么方案来应对不可逆的温室效应，让我们拭目以待。” GHF。 章蔚岚醒来后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个叫“GHF”的人工智能，有人被它的高效率替代而失去工作，也有人借着它的方便实现身价的暴涨。 2024年那会儿，网上就充斥着铺天盖地般对AI褒贬不一的言论。乐观地说，它会帮助人类实现文明的飞速进步，悲观地说，它会替代各个行业让多数人流离失所。那个时候的AI技术还不成熟，人类的想象力还给它铸就了很多天马行空，例如什么AI觉醒自我意识毁灭人类，还有什么仿生人战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人类似乎将这个“工具”用得得心应手，反观那些被AI取代工作的人，若做不好善后工作，才更有可能成为隐患吧。 “中方代表，你们为什么投出了一票否决！” “中方代表，请你发表一下你的意见！” “中方代表，为什么不说话！沉默是你一个人的立场，还是一整个中国的立场？”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可是你们先提出来的！现在全人类的危机就摆在眼前，不要沉默不言！” 当镜头转到会议现场时，各国代表的咆哮声把章蔚岚吓得打了个激灵。 第3章 南天门计划 不过好在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并未注意到这尴尬一幕。放眼望去，路面上人挤人水泄不通，可事实上再也没有比现在更通畅的交通环境了。 每个人都戴着属于自己的物联网智能眼镜，而每一道街区都被划分为一个小服务器站点，当脚踏入这道街区后，智能眼镜会立刻与本街区的服务器连接，从而迅速实现交通调控，即便是人挤人的街道，也能合理且迅速地规划出属于个体的行动轨迹。 配合上腕部悬浮手环的牵引，双腿只需要正常前进即可。 如此一来，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打开音乐，再用视线聚焦在智能眼镜的镜片上代替手指滑动屏幕，再拥挤的街道都能带给用户宽敞如旷野的使用感受。 一阵冷风吹过，让章蔚岚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五十年后的今天，为应对全球已然如脱缰野马般抬高的气温，降温、耐热的材料已经完美融入到了人类的日常服饰中，可即便已经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去适应这些衣物，章蔚岚还是落到了现在这种冷飕飕的境地——五十年前的着装经验，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 更要命的是，雨点很快就砸了下来。 “下雨了。” 不少人纷纷抬头，紧接着便是几声叹息，“唉，这已经是连续第几年没下过雪了……” “是啊，数九寒天居然下起了雨……现在的冬天还能叫冬天吗，连着有五年，冬天的气温就没零下过吧。” “你可说呢，前几年还好，今年夏天我把衣服的散热开到最高，走在路上居然还能感觉热！” 虽然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几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悬浮手环很快就将这些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分散在了络绎不绝的人群中。 街头两旁那些涂鸦着“请勿停车”图案的门突然打开，密密麻麻的方形玻璃板从中飞出，并精确地悬浮在了每一位行人的头顶，并跟着他们的步伐做着相对静止运动。 行人们对这一切都司空见惯，只有章蔚岚的眼底洋溢起了神采，“北斗卫星导航系统和声学定位系统的结合！技术成熟到这种地步了吗！” 自打半个月前从休眠中醒来，周围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无比的新奇与震撼，五十年来技术的飞速发展，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构想不止一点。 但有一点除外。 抬起头看着那遮雨板上面密密麻麻贴着的小广告，章蔚岚苦笑着摇了摇头，“世界果然就是一个巨大的小广告。” “我方坚持认为，本次GHF提出的方案仍有待确凿！” 耳中的声音打断了章蔚岚的思绪，很快她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眼镜中联合国五常会议的画面上。 正在发言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政协常委史幺零，“中方依然坚持，想要度过这场危机的根本解决办法，是让地球重新恢复以往绿水青山的生态环境，重构生物多样性。完成对恶劣环境的修复工作才是能让人类长久获益的办法。” “对于GHF提出限制人类活动范围，构建生态圈将人类‘圈养’在固定土地上的所谓‘桃源’计划，我方并不持赞成态度。” “修复自然生态？” 不知哪方代表突然拿起了话筒，“那么我想问问中方代表，如今南北极融化，海平面上升，贵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些海水重新回到南北极去结成冰？” “如今陆地面积百分之五十荒漠化，可危机却迫在眉睫，我们已经没资源去实现星际移民了，仅有的资源，难道要为了这个短期内看不到成效的计划而被白白浪费吗？” “还有，你们……” “请容我打断一下。”史幺零用手轻轻拍了拍话筒，“中方从五年前就已经开展了‘绿水青山’计划，且在我国境内初见成效，而我们国家更是以全人类的生存为大局奉行可持续发展，愿意将我国所有的研究成果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全世界。” 他眯起了眼，扫了一眼在场的各国代表，“我想问问，是谁，手中拿到了这些资料，却不向自己的国民和媒体公开？” “又是谁，成天在网络上发表一些煽动性的言论，抹黑我们国家的‘绿水青山’计划？” 话一出口，在场的几个代表眼神变得躲闪。 史幺零冷笑一声，狠狠拍了一下桌案，“请在座的各位别忘了，中方自始至终秉持的都是和平发展理念，但倘若有人试图对我国形象进行抹黑……请在座各位能认清楚现实，中国早已今非昔比！” “你们还以为现在是本世纪初吗？奉劝各位以后在试图诋毁中国的时候，能多看看你们的头顶！” 不少人抬头向上看去，他们看到的是人民大会堂穹顶上那一颗闪亮的红色五角星。 但坐在前排的几名代表脸色却立刻变得黯淡，他们清楚，史幺零让他们看的不是什么人民大会堂的穹顶，而是距离他们头顶三万六千公里外，围绕地球所做着周期性运动的，中国“金乌”天体防御系统。 “南天门计划？” 看着相关搜索中弹出的词条，章蔚岚忍不住点了进去，“这个打击方式怎么这么眼熟？” 这套系统显然就是复刻了五十年前“嫦娥六号”打水漂式精准返航的技术！ “中方代表，提到‘南天门计划’，你们更不应该投出一票否决！” “在座的各位谁不知道，你们能搭建天体防御系统，也是借助GHF的推算才……” 直播镜头被紧急掐断，根据以往的经验，现在应该是各国代表例行的问候亲人环节。 章蔚岚忍不住笑出了声，“都五十年过去了，联合国还是老样子啊。” “您已到达目的地，步行导航结束。” 她停下了脚步。 透过眼镜屏幕上的画面向外面看去，眼前的全息投影上，正是“中央公园墓地”六个大字。 这里，是埋葬章蔚岚父母的地方。 第4章 五十年的期待和守望 “姑娘，来扫墓的吗？” 值班室的窗户升起，一个身着保安制服的大爷从里面探出了头。 墓园周围一片萧条，显然是因为当前距离清明节已经过去很久的原因。这名保安大爷正在值班室内呼呼大睡着，如果不是AI提醒他有人在外面站了快十分钟了，他根本不会想到元旦居然有人会来扫墓。 “嗯，”章蔚岚点点头，她本以为这种保安的工作已经全部被AI所替代，看样子估摸着领导也想着，墓园总是应该有些人情味的。 那保安在手表的屏幕上点了几下，“请问逝者的名字是？” “章兴中，李春燕。” “章兴中……”保安呢喃着，脸上的表情也产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抬起头看着章蔚岚，眼底满是疑惑，“美女，请问你是这两位的……” “女儿。” “女儿？” 保安一脸难以置信，他再次低头瞥了一眼两人的生前信息，再次抬头，看向章蔚岚的表情多了些鄙夷。章兴中嘛，他有印象，虽然也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年他录入信息的时候将“章”错输入成了“张”，闹了些幺蛾子出来，因此记忆深刻了些。 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自称他们女儿的人，不是“逃逸者”是什么？ 他眼底滋生着悄无声息的厌恶，解开门禁后，连墓地具体的位置都还没说，便转身走进了保安室。 “……” 章蔚岚自然是能想象到父母孤独的晚年，她打心底很自责。而对于眼前态度极其恶劣的保安，她也没有去过多解释什么…… 终于在比较靠后的地方找到了刻着父母名讳的墓碑，看着那无人打扫，上面落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碑身，章蔚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顾肮脏将墓碑紧紧抱在怀中，“爸爸，妈妈……女儿来看你们了！” “女儿不孝！没能为你们送终……没能看到你们老去以后的模样……” 说着，章蔚岚的情绪已在瞬间失控。 “我没有……没有尽到一个女儿应该有的责任……” 她哆嗦着，从包里取出的那张诊断证明，忍着悲痛努力挤出笑容，“我的癌症，已经治好了……女儿现在就……现在就烧给你们二老，希望能给爸爸妈妈你们的在天之灵一些慰藉……” 章蔚岚抽泣着摁下了墓碑下面的开关，一道小暗门打开后，她将诊断报告递了进去。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而她头上的遮雨板却因为这里不在服务区而自行撤走了，章蔚岚的头发粘在脸颊上，滴滴雨水混杂着眼泪顺着下巴滴下。 检测到纸张后，小格子瞬间燃起火焰，那张纸很快便被火焰吞噬殆尽，只留下飘出来的灰烬在空中肆意乱舞着，但很便被雨点拍湿粘在了地上。 章蔚岚就在这里跪着，在这个全新的时代，她没有方向，没有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没有认识的人。世界无比喧嚣而她却只是一个孤独的个体，好似一粒蒲公英种子落在了太平洋的中央，找不到土地扎根，更别提生根发芽了……而现在，这粒种子即将要被咸苦的海水泡发。 “章师妹，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不是说好让我陪你一起来看叔叔阿姨吗？” “今日我专门请了假赶到医院，你却先走一步了。” 一道苍老的男声从章蔚岚身后响起，单是听着，便能判断出对方是位饱经风霜的老人。 雨停了。 但周围却仍旧响着清晰的沙沙声，抬头一看，一把伞悬在了章蔚岚头顶。她身后的老者身着笔直坚挺的西装，面容显老但皱纹却不明显，但一半发白的头发却大大加重了来人的苍老感。 章蔚岚认出了来人，却并未回头，“方师兄，感谢你在我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去医院看望我。” “但在我冰冻的这五十年间，你我的地位早已悬殊……身为中科院院士，师兄你手上进行着很多关系到国家发展的科研项目，我实在没理由因为私事耽误你的时间……” 方泰宁，五十年前是章蔚岚一个课题小组的师兄，也是在她醒来后，在这个时代认识的唯一一个熟人。但现在对方的年龄都能当她爷爷了。 况且，五十年来章蔚岚自己是停滞不前的，甚至因为休眠的关系，当初的所有学历早已不被承认。而前者却在五十年来一直坚守在祖国科研发展的第一线，早已成为核心的科研人物。 她当然知道自己耽误不起对方的时间。 “章师妹，你还是记忆里的不愿意去麻烦别人啊。” 方泰宁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免苦笑道：“也是，对你而言五十年不过也只是睡了一觉，你还是五十年前的你，变得是我才对。” 他停顿片刻，“半个月前我说的那件事，师妹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方师兄……”章蔚岚的目光重新定格在墓碑上，“我说过，等给爸妈扫完墓再给你答复的。” 意识到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合时宜，方泰宁显得有些尴尬，他连忙转移话题道：“用你的物联网眼镜扫一扫墓碑上的二维码吧，现在科技发达了，遗言可以用视频的方式永久保存。” “既然墓碑上留了码，说明叔叔阿姨也是留了一段视频的。” 视频！ 听到这话，章蔚岚赶忙将眼镜对准墓碑，扫描后屏幕上果然出现了一段视频文件。 标题为“致爱女”。 “真……真的有！” 这显然是父母留给自己的遗言……她连忙感激地扭头看向方泰宁，“方师兄，谢谢你！” 对他不合时宜的出现，章蔚岚本来有些不悦，但若非方泰宁来了，她可能真的会错过这段视频。 后者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将重心放在视频上。 “播……” 章蔚岚连着吞了好几口唾沫，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紧张。 “播放……” 父母临终前，居然特地为自己留下了这段视频……里面的内容会是什么，责怪自己不孝吗？ 来不及多想，视频已经开始播放。 熟悉的客厅。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茶几上摆满瓜子花生的果盘，电视机旁熟悉的摇钱树，以及家里的那两只猫，橘白叫“二岚”，是章蔚岚放学路上从野狗口下救下的幼猫——大岚自然指的是章蔚岚自己；还有家里的原住民暹罗猫“球球”。 这一幕出现的时候，章蔚岚只觉得内心中的空洞被瞬间塞满，她轻声道：“爸，妈……” “老章，这是开始录了吧？” “有那个数字在闪就是开始了，嗯，开始了。” 章兴中和李春燕明显比章蔚岚记忆中老了很多。 看样子，爸爸的耳朵似乎都有些听不见了。 “小岚，我的女儿，”章兴中清了清嗓子，“我跟你妈妈刚从医院回来，顺便看了看你，你依然睡得很香，看起来像是在做一个很美好的梦……” “老章！”李春燕打断了他，“人家说了内存有限，我们只能录两分钟！” “知道了，酝酿情绪呢这不是……” 章兴中叹了口气，“我们问过医院了，说有了那个什么……” “人工智能。” “哦对，人工智能，癌症的攻克会加快不少，但至少还得三十年……我跟你妈这身老骨头，真怕撑不到那个时候……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配合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两道身影是那么的落寞。 章蔚岚想冲进去，狠狠地给父母一个拥抱……可这只是一段冷冰冰的代码。 “小岚啊，以你的性格，醒来后得知我们两个不在人世后，肯定会自责，而且是狠狠的自责，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录这段视频的目的，就是想让你能看开。” “我们的晚年并不孤独，一点都不。” “你爸没骗你，真的不孤单，”李春燕凑了过来，“岚岚，在看这段视频之前，你是不是很懊恼自己没陪我们到老？” 被说中了。 不愧是妈妈。 章蔚岚抽泣着笑了笑。 “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跟你爸心里明白得很！你如果不接受这个人体冷冻项目，就会因为癌症而死，死在我们两个前面，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跟你爸万万接受不了的结果。” 李春燕将章兴中拉到了镜头前，眼眶明显红肿起来，“傻孩子你想想，你要是不在了，我们两个老了是真的没什么盼头咯！” 她慢慢变得泣不成声，掩面捶打着章兴中示意让他说。 “小岚，我老章家的孩子，我章兴中的女儿。”章兴中看了一眼时间，最后二十秒，眼底流露出了深深的不舍，“你被冻起来，虽然不能陪在我们身边，但我跟你妈至少心里清楚，你还活着，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的心里是有盼头的，有希望的。” “在未来爸爸妈妈不能照顾你了，可你自己要加油……” 说完的章兴中看到了还剩三秒的时间，想最后留一个笑容给章蔚岚，却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的卧室，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原来的位置，记得回来看……” 视频戛然而止。 两分钟到了。 第5章 被时代抛弃的少女 视频戛然而止的那一刻，章蔚岚的被缓缓填满的内心仿佛一瞬间被抽空般。 无与伦比的窒息感顷刻间将她笼罩。 这一刻，仿佛才是真正的天人永别。 “爸，妈……”章蔚岚哽咽到声音颤抖，“你们放心，我会过好的，我会生活得很好，不辜负你们的期待……” “你们在天上……一定要注视着我，也要经常来梦中看看我……” 话虽如此，可章蔚岚在这个时代，是完全没有立足之地的。找工作最基本的简历，她哪怕是想杜撰也无从下笔，再看看如今严峻到极端的就业形势……章蔚岚在医院观察室接受观察的半个月时间里，也试图去找一些适合她的岗位，可到今天仍旧是一无所获。 “师妹，”一直守在身边的方泰宁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好吧？” 看着已经渐渐小下来的雨点，他收起了自己的伞。 随之而来的便是重重的叹息，“唉，当年国家推行视频遗言的时候，便承诺会搭建一个专用服务器，将视频永久保存。可这也导致当时太多人去选择这种可以留下自己容貌和声音的方式，导致服务器根本无法承担如此大的内存，便有了两分钟这个限制。” “时代在进步，今天录制遗言的话，限制已经延长到了半个小时，可无奈时间的脚步不会等待每一个人。” 这话便又戳进了章蔚岚的心坎。 “没关系。”章蔚岚缓和着情绪，终于起身对方泰宁露出了微笑，“还是谢谢你了，方师兄。” “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就要错过爸妈留给我的消息了。” 短短两分钟的视频，对章蔚岚而言至关重要。 于她的感觉而言，跟爸妈离别其实就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即便心里清楚，可情绪似乎无法接受半个月前还身体健康的父母如今早已深埋在地下多年，出现了戒断反应。 章蔚岚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装，看向仍守在身边的方泰宁，“方师兄，你说的那件事，我半个月来认真考虑过了。” 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神情复杂地看着脚下泥泞的土地，“在答应你之前，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师兄，这可能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不耽误。” 方泰宁笑笑，“为国家筛选人才，怎么能叫耽误时间？况且你正值26岁的青春年华，我这身老骨头，还能发光发热几年？未来国家的建设是要靠你们年轻人的。” 年轻？ 章蔚岚露出苦笑。 自己虽然看着年轻，但对这个时代的代沟可能远比眼前这个老人大得多。 “找个咖啡厅再坐下慢慢叙旧吧，”方泰宁捶了捶有些驼下的脊背，“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这里也不太适合我们聊天……人老了，就站了这么一会，老腰开始酸了。” 他说话的语气早已不是章蔚岚记忆里的那个师兄，青涩和阳光早已褪去，留下的之只有暮年老人渗出的点点惨淡余晖。 虽然周围的一切都与过去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但飞行汽车这个概念仍旧还没落实。 只是所有的油车都因高涨的汽油价格而消失殆尽，绿牌电车占据着主导地位。 来到一辆商务车前，方泰宁绅士的为章蔚岚打开车门。 无人驾驶技术已经格外成熟，两人系好安全带后，车子便自己开始倒车调整路线。根据车内的装潢，她也能猜到这是一辆豪车，院士级别的人，也理所当然享受这种待遇。 在车上的二十分钟，章蔚岚与方泰宁没有任何交流。 师兄老态龙钟的模样总让她有种陌生感，加上两人在当今社会下社会地位的悬殊，章蔚岚有理由相信，等这次聊完，他可能不会再愿意花时间找自己了。毕竟在读硕士期间，师兄便是那种将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 就比如半个月前，刚刚苏醒的章蔚岚才过了24小时的观察期，转到疗养室后，方泰宁便出现在她了面前。 章蔚岚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如今时代的发展程度，后者便直接邀请她参与如今中国正在进行的“绿水青山”计划。 在有限的探望时间内，章蔚岚只来得及了解该计划践行的是国家的“可持续发展”理念，核心便是让如今千疮百孔，深受温室效应荼毒的地球重回绿水青山。之后护士便打断了两人的交流，让方泰宁离开，给予她充足的休息时间。 要不是章蔚岚自己查阅资料，她倒是真无法想象，当前的局势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在她沉眠的短短五十年内，人类已经经历了三次无限接近灭绝的大危机。而现在日益失控的温室效应显然就是第四次，也是最严峻的一次。 带给人类最直观的影响，便是连年难耐的高温，以及不断上涨蚕食沿海城市的海平面。此时此刻，小半个北京已经浸泡在了海水中，保守估计再过十几年，整个北京都将不复存在。 “我知道，我的人绝对是最佳人选！” “别小看她，虽然被冻了五十年，但你要知道五十年前AI的技术根本就不成熟。那个时候学知识都是得记在自己脑子里的！你推荐的那几个人明显离了AI就什么都做不了！” “你还没吸取到上次的教训吗，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不能给AI太多权限！” 坐在驾驶位的方泰宁突然怒吼道，这让章蔚岚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只见对方物联网眼镜上红光一闪，挂断了电话，“现在的人，自以为借助AI所取得的成就都是他们自己的！” “殊不知，离了AI，就连基本的饮食起居都成问题！” 方泰宁气愤道。 从他的话语中，章蔚岚似乎察觉到了选自己来参加这个计划的原因——无需过多地倚靠AI，这也能算优势吗…… 她又将视线放在窗外，看着街道两旁匆匆闪过的门面。大多数店铺都完全脱离了人工，一些无人售货店的招牌上都没了“无人”两个字，可见在当代社会上，便捷+智能才是主流。 “您已到达目的地。” 车辆停稳在一家闪烁着咖啡杯模样霓虹灯的店门口。 下车后的章蔚岚还没来得及看清咖啡馆叫啥，后面的商务车便发出了一阵引擎声。 “方师兄，你的汽车好像自己跑了……” 她呆呆的目视着车消失在拐角。 “啊？”方泰宁愣了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师妹，它是自己找停车位去了，我们进去吧。” 走进咖啡厅，让章蔚岚意外的是，两名服务员立刻迎了上来。 居然不是机器人？ 靠窗落座后，方泰宁轻车熟路的点好了单，转而靠在了沙发上，“这家店的特色就是全方面的人工服务，像我这种上世纪的老骨头，就喜欢这种有人的地方。” “谁不是呢？”章蔚岚自嘲道。 无论科技发再怎么进步，人类所追求的都是一样的。在这个以快节奏和智能服务为主流的时代，偏偏这种反其道而行的营销策略却能实现盈利，在钢铁洪流中打造出一隅能享受人工服务的小天地。 人工研磨的咖啡，不知怎的就是比机器智能化的造物多几分浓郁。当然具体哪里不一样，也确实说不上来。 章蔚岚端杯品了一口，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又传入耳中。 “没想到，2024年初冬的那场小雪，居然就成了我人生中可能看到的最后一场雪……” 她流露出些许对记忆中银装素裹的怀念，估计近几年出生的人，在看到影视剧或者图片上的雪天时，都会以为那是前人杜撰出的世外桃源。 “这大冬天的，气温搞得跟记忆中的春天一样……人类如果还不能意识到危机感，很快就会自食其果。” 方泰宁也接过了话茬，他并未着急地去品味那杯咖啡，而是看向章蔚岚，“师妹，‘绿水青山’计划，是祖国经过多方面深度考量，提出唯一可以带人类度过如今难关的决策，现在已经在进行中，且小有成效了。” “且不说你是否重返科研岗位，单从你现在的情况来看……你觉得自己，在如今的社会中还有立足之地吗？” 第6章 我在未来等你 “显然没有。” 章蔚岚很清楚。如今大部分岗位都已经被AI所替代，加上自己那已经不被承认的学历，无疑是就业路上的雪上加霜。 她不知道自己在花完父母留下的遗产后，还能做些什么工作来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就连自己那个年代大伙常常调侃的“大不了就进厂呗”都成了奢望，流水线早就被机器替代了。那种单一的工作，交给只要有电就会24小时不知疲惫的机器来做，不知道能给老板们节省多少成本。 又何必需要人呢？ “方师兄，为祖国的发展做贡献，我章蔚岚义不容辞。” “只是，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而且我还在等一个人，等他来找我，兑现五十年前的承诺。” 章蔚岚回味着口中蔓延的苦涩，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那枚戒指。 她在等。 自己的男友，骆瀚海。 两人在大一就认识了。七年的恋爱长跑，他们一路携手，最终在共同钻研的生物信息学进入同个课题研究小组。章蔚岚仍清晰的记得，五十年前她躺在休眠仓中，骆瀚海满脸痛苦地向她保证，“蔚岚你放心。” “我也申请了冬眠计划的志愿者，等提交完毕我们的毕业论文，我也会被冻起来。不管你冻多久，我都会提前你五年解冻，然后适应……适应未来社会，找一份工作，你一醒来我们就结婚！” 他紧紧抓着章蔚岚的小手，“我们未来再见。” 我们未来再见。 可现在呢？ 她都醒来半个月了，骆瀚海却渺无音讯。 他失约了。 为什么不联系呢？章蔚岚打听过，骆瀚海确实接受了冬眠计划，也确确实实在五年前就苏醒了……之后便好似人间蒸发，他的联系方式早就停了业务，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是找到了新欢吗？ 以章蔚岚对骆瀚海的认知，他不会的，他是一个很好的小男生。可……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还是说，他无法适应现代社会，没有筹备好两人的结婚事宜，躲起来不敢见自己？可是没关系的啊，他们两个人可以一起努力，起码要来见她一面吧？ 半个月来这些想法不断在章蔚岚的脑海中碰撞着，却始终无法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说服自己。 “你是说骆瀚海吗？” 方泰宁眼底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痛苦，却被章蔚岚敏锐地捕捉到。 这让她将自己的经历与之联系起来，既然方泰宁在她一醒来时便找到了自己，那他是不是也去找过骆瀚海？ “方师兄！”章蔚岚腾的站起身来，连声音都忍不住大了几分，“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儿？” 她死死盯着方泰宁。 除了父母，就是说骆瀚海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亲人也不为过。 “师妹，你先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呢？” 方泰宁想安抚章蔚岚，却遭到她更大的情绪反扑。是啊，睁眼一看，这个时代下自己熟悉的人都已经寥寥无几。而当年为了不让她孤零零的在未来一个人活着，健康的骆瀚海毅然陪她放弃一切来到未来……如今既然知道他的不出现另有隐情，章蔚岚怎么可能按捺住情绪！ 迎着周围众人纷纷投来的目光，方泰宁无奈地喊来服务员：“麻烦给我们把包间升起来吧。” 座位旁三道墙体缓缓竖起，宽阔的空间变得狭隘起来。 同时章蔚岚的物联网眼镜上也弹出来一项保密协议。 “签了它，我再回答你。” 章蔚岚毫不犹豫地给予了授权，随后继续死死盯着方泰宁。 后者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得无奈开口，“五年前，我国面对日益不可控的高温，站在全人类的角度，以‘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为指导思想展开了‘绿水青山’计划，骆瀚海……便是执行此计划的先驱。” “虽然学历不被承认，但有我做担保。当年我也是亲眼看着你们在生物信息领域取得过多大成就的，他不是不想找你，而是投身于国家的宏图伟业中，恢复地球生态。” “那他人现在在哪？” 听到这一消息，章蔚岚心底的希望重新燃起。 原来他是去建设祖国了……他跟自己选择了同一条路！ 不错，章蔚岚早已下定决心，既然祖国需要她，那她当然会义不容辞。从古至今的华夏儿女始终都抱着同样的信念。 只是在这之前，她想搞明白，这五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生态恶化到这种程度？ 骆瀚海在哪？ 以及……这五十年间必定涌现出了不少尖端人才，可又为什么偏偏选择自己这个与时代严重脱节的“古代人”？ “我愿意，参与‘绿水青山’计划。”章蔚岚答应道，随后看向方泰宁，“师兄，我，瀚海，还有你，没想到五十年后我们还能一起合作。” 周围的一切都变了，但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但方泰宁接下来的话却打碎了章蔚岚的美好幻想，“师妹……骆瀚海他不在地球上，而且目前我们也联系不到他……他被GHF放逐了。” 不在……地球？ 章蔚岚的脑袋嗡嗡作响，她一时间搞不懂方泰宁口中说的还是中文吗？ “够了。” 她实在受不了信息差带给自己的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同盲人摸象般，好似在粘稠的浆糊中匍匐前行，“这五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所有的一切，麻烦师兄你都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嗯，”方泰宁脸上写满了无奈，他将目光放在窗外不知道多久才会停下的绵绵细雨。“我本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些的。” 此时正值午后，路上挂载着外卖的无人机变得多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网站便出现在了章蔚岚的物联网眼镜上。是方泰宁面对面发来的消息。 其网站内容，便是最近五十年内人类发生的重大变故。 章蔚岚果断将其关掉，看向方泰宁的表情变得严肃，“师兄，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我不要看这些面向大众的内容，我想知道，只有你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才知道的内部消息，保密协议我已经签了，还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么？” “服务员，续杯！” 章蔚岚重新坐回位置上，她已经做好了在这里坐一下午的准备。 等待接下来方泰宁所说的一字一句，将自己现有的思维揉成团，撕碎，狠狠的洗刷她的世界观。 第7章 GHF的起源 “这可说来话长了……” 方泰宁看了看手表，随后在物联网眼镜上打了一行字并发送了出去。 章蔚岚环抱着双臂靠在沙发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无妨，讲得越详细越好，而且师兄你此行的目的不也就是要我加入计划吗？相信你不差这点时间。” 自己师妹刨根问底的这股劲儿，他方泰宁五十年前就拿她没办法。 他找服务员要了一杯白开水，润了润嗓子后，先是提出了一个问题，“章师妹，你是不是觉得，全球气温升高速度太快了？站在半个世纪前的角度来看，哪怕是过个百年，气温也不可能飙升到这种程度。” “嗯。”章蔚岚点头，“而且刚刚走在街上时，道路两旁一棵树都看不到，我甚至都……” 她瞥了一眼咖啡厅的窗台，“没再见过一株植物，它们都去哪了？” 没有盆栽装点的店面，毫无生气。 刚刚点单的时候，章蔚岚发觉咖啡的价格跟自己记忆中的没相差太多，反而是那一张纸却飙升了十倍……结合植物的消失，显然纸张的涨价跟这个有关。 物以稀为贵。 但很快，方泰宁便为她解答了这个问题。 随之牵扯出的，是人类在科技飞速发展中不可避免且命中注定会发生的蝴蝶效应。章蔚岚根本不敢想象，短短半个世纪，地球上的所有物种，乃至整个生态，竟被人类亲手推向了毁灭的边缘…… “2023年，被称为AI元年，各大人工智能争相出世，并迅速融入了人类的日常生活当中。” “AI绘图，AI写作等高效的功能，为人类的日常生活解决了很多不必要的繁琐和麻烦。” “到了2024年，AI不仅能修复老照片，还能让照片上的人动起来，它的迭代和进化太快太快了。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AI技术就在全球范围内飞速发展，渗透到各行各业。我们见证了人工智能在医疗、技术、教育、交通、金融甚至娱乐领域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影响。甚至影响到了人类的文化和艺术。” 回想起AI刚刚发展的那个年代，方泰宁的语气充斥着感慨。 章蔚岚也同样深有感触，“那会儿咱们做演讲的PPT不都是将实验内容直接喂给AI，然后让它自动生成的吗？当时科研任务重，可抽不出来时间去做那玩意儿。” 想起大学生活，她顺嘴吐槽着当时的形式主义。 再看看现在，AI可以说是完全成为人类生活的必需品，它可以带人迅速穿过拥挤的街道，还能针对个人对身边的一切进行私人订制，甚至还能救命！ “AI的更新速度一年比一年快，”方泰宁继续说着，“到了2029年，联合国五常中最顶尖的程序员，在原有AI技术上，以‘帮助人类度过危机’为底层代码，研发了名为‘GHF’的顶尖人工智能，全名Give human the future。” “全世界的文献库都向它开放了权限。它存在的意义，便是帮助人类预测，解决未来可能面临的一切危机。” GHF。 章蔚岚终于知道了这款人工智能的起源，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将人类的未来交给一串代码，这靠谱吗？” 听着就很不靠谱的样子。 “至少一开始是靠谱的。”方泰宁露出了苦笑，看了一眼时间后继续道：“在GHF卓越的计算能力下，短短几年内人类便在工业领域实现了巨大的突破。” “可突破带来的，往往是世界范围内不可控的飞速发展。那几年随着载人航天成功抵达火星，各国纷纷发射火箭抢占战略目标，各大智能工业工厂在地面上拔地而起，地球上原本保守能支撑百年之久的资源，便被迅速消耗殆尽了。” “眼看着人类即将走入文明停滞，能源匮乏的死局，GHF却在我们24年带回地球的月壤中，发现了一种名为氦-3的清洁能源。” “加上这玩意儿满月球都是，只要能想办法将其用作能源，人类将获得近乎于无限的清洁能源。” “氦-3啊……”章蔚岚望向窗外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随着零星的霓虹亮起，外面倒是一点都不像能源匮乏的样子，看来人类已经成功做到从月球上提取氦-3并将其用作日常生活的能源了。 方泰宁有些口干舌燥，他干脆直接让服务员将水壶端了过来，连着喝了两大杯水后，才像活过来一般，“虽然GHF只能提供理论上的数据，可当年人类就是靠着它攻克了大质量运载火箭的技术难题，也推出了三个可行的方案，避免了缓冲火箭降落时的安全问题。没过几年，一条地月之间稳定的运输航道便投入了正常工作中。” “这，便是GHF帮人类度过的第一次危机，2034年能源危机。” 能源区别于资源。 例如资源可以用来修一辆汽车，而要有电、汽油等能源才能让汽车动起来。否则就是一块高科技的废铁。 说到这里，方泰宁眼底尽是苦涩，“这次能源危机的解决，表面上帮助了人类文明的延续，可实际上却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制约人类发展的脚步，而往后所有的危机包括今天的高温，现在回头看，都是人类在自食恶果……” “嗯……解决了能源危机，各行各业的进步是不可避免的。加大投入、扩大生产，制造业的机床将永不停歇。”章蔚岚能想象到日后事态的发展，“这也会导致生态环境进一步恶化，不少野生动植物的生存环境会被彻底破坏。” “这些年，很多野生动物都灭绝了吧？” “不。”方泰宁神情严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是全部。” “全部？！” 章蔚岚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方泰宁的模样可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身为这一系列事件的见证者，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又无能为力，此刻他仿佛陷入了那段痛苦的回忆中，“没错，此时此刻除了人工饲养的家畜，所有的野生动物，早已消失在了这完全无法容纳它们的恶劣环境中了……” 第8章 文明在暴走 “但我们国家不是一直践行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吗？怎么会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章蔚岚轻咬下唇，她的印象中，中国一直以来都是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一重要概述作为发展首要前提的。“当时我国深入践行这项理念，每年对保护生态的投入毫不吝啬。且各行各业的发展都不能以牺牲生态发展为前提，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地球是个圈子，并不是只有中国。”方泰宁苦笑。 “在GHF掀起的这场人类史上最为声势浩大的工业革命下，那些个大国没有不想停下发展脚步的。工业制品和战争武器的飞速更新迭代下，烟囱中的高热气体和排入海洋的核废水不断侵蚀着岌岌可危的生态。而我们中国夹杂在这发展的狂潮中，也迫不得已地选择了发展。我们经历过惨痛的历史教训，且教训不能再重演！” “可如此以来，换来的便是自然的悲鸣。生物种群的数量日益骤减，绿化面积也逐渐披上荒漠。我们国家虽然在积极保护着自然，但我们挡不住外来的热流，也无法修补臭氧。地球不单单只是中国的，在外界因素的影响下我们无法独善其身。” “章师妹，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 他攥紧了双拳，深深的无力感已经扎根进了他的灵魂。 “嗯，意识到了，人类文明在暴走。而脚步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停滞的迹象。” 章蔚岚轻叹了口气，却是想到了什么，“但是方师兄，想要恢复生态不是很简单吗？暂时先小规模在温室里培育沙棘等耐干旱植物，先解决荒漠化问题，随后再一点点拓展绿植……” “师妹，你觉得你能想到的问题，国家会想不到吗？” 方泰宁出言打断，继续道：“2039年，黑客勒索危机。” “面对日益恶化的环境，联合国在2038年紧急召开了一场五常会议，紧急保护各种动植物的胚胎，种子等存储到基因库。且针对每个个体的生长条件，习性等，保存成数据，存放在数据库中。” “等到2040年，将在世界范围内以中国为领头国，宣扬‘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一重要理念，让生态走上复苏的道路。” “可就在2039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伙该死的黑客，他们的技术令人咋舌。这些人破解了基因库的防火墙，还删除了所有根服务器内的备用数据，只留下主服务器中的原初数据作为唯一的筹码，向全世界勒索财富！” “最后GHF出手，一夜之间竖起了数道坚不可摧的防火墙，并通过网络定位到了这伙黑客的位置。他们分布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可当这一切都结束后人们才发现，主服务器遭到了严重损坏，里面大半的原初数据都已经无法再被修复了。” 他一拳狠狠捶打在了咖啡桌上，“没了数据，我们不敢轻易动那些种子和胚胎。当年紧急保护起来的种子数量十分有限，贸然试错，若是种子死了，这类物种便会彻底宣告灭绝！” “所以一直到现在，这些种子都还在被小心翼翼保护着对吗？” 章蔚岚问道。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冬天天黑得总是过于早了。 窗外此起彼伏的霓虹照进了窗子，北京这座大城市唯一不变的，便是晚上的灯红酒绿。 他们这个小包间内的气氛与外界格格不入，正如鲁迅所言那般，人的欢喜并不相通。 “对。它们是我国进行‘绿水青山’计划的底气。” “方师兄，我知道GHF解决了三次人类灭种危机，那第三次是什么？莫非是已经攻克了星际移民技术？” 章蔚岚简单地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但在咖啡因的作用下精神却保持着振奋。 不过有点饿了倒是真的。 方泰宁说过，骆瀚海不在地球上，且拥有氦-3这巨大的能源储备作为支撑，想来‘绿水青山’计划应该就是星际移民了吧。 可前者却摇摇头，“并不是。” “我前面说过，拥有能源后，各国都争先恐后地发展工业技术，爆炸式问世的工业产物，早已让地球上拥有的资源捉襟见肘。” “六七年前，人类确实在GHF的帮助下掌握了星际航行技术，但地球上现有的资源，已经不足以人类进行星际移民了。如今除了我们外，其余国家都觉得航天业已经失去了发展的价值，纷纷将战略目光转移到对地球的竭泽而渔上。” 他接下来的话，仿佛为人类这个发展延续了几万年的种族宣判了死刑，“人类这个族群，已经没办法大规模地迁徙到宇宙中了。我们都被牢牢地困在这重力中，延续种族的办法，只能在这颗星球上去探寻……” 章蔚岚沉默了。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那接收到这一讯息后所产生的巨大震撼。 2024年，在无数科幻作品所呈现的未来世界中，星际移民几乎是人类未来能继续存在的主流，可现在，人类却用贪婪、竞争、永远不知道满足的双手硬生生地将它撕碎，践踏，直到毁于一旦才肯罢休。 “2050年，资源危机已经露出了苗头。那年的五常会议上，GHF提出，既然保护濒危物种需要耗费大量资源，那就干脆不保护了，让这些资源用来服务人类……五常，全票通过。” 见章蔚岚久久不言，方泰宁便继续道：“这是中国做的最后悔的一次决定，可先前两次危机几乎都是GHF一手解决的，50年人们大多都对GHF无条件信任。” “自此以后，还能勉强支撑的生态环境彻底崩坏，所有的野生动物失去人类的庇护无一不是走向灭亡。随后便是树木，花草……到如今，除了庄稼和家畜，一切野生动植物统统沦为泡影。” “2050年至今，大自然终于开始向人类复仇。生态被破坏，气温直线上升；没了森林，泥石流洪水犹如猛兽；南北极在一点一点融化，无数辉煌的沿海城市从地图板块上消失。” “这，就是现在的局面。” 方泰宁一口气将这一切说完，随后如释重负般地瘫倒在了座位上，眼神中久久都没能浮现起高光。 第9章 “绿水青山”计划 咖啡店在晚上迎来了一天当中营业的高峰期。 店门接二连三地被推开。伴随着店员放起的轻音乐，章蔚岚才觉得心底的那份悲凉被渐渐抚平了些。 在这个用座高峰期，章蔚岚和方泰宁不约而同地又点了两杯咖啡，又叫了一份外卖，两人却相对而坐却久久不言。 “加点牛奶中和一下吧，喝太多咖啡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方泰宁打破了沉默，章蔚岚却摇摇头，露出苦笑，“方师兄，你觉得我听了这么多信息，还能睡得着觉吗？” 她透过单向显示的包厢墙面朝外看去，咖啡厅的景象其实也没什么变化。打工人们点上一杯咖啡，便撑起笔记本电脑继续埋头忙碌起来。几位打扮漂亮的女生嬉笑着，手拿咖啡将自己甜美的笑容在小姐妹的镜头中定格。 而日益增长的高温呢，似乎并未给人们带来什么影响。 “看样子，没有人在意这场已经悄然浮现的危机，就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 章蔚岚说完，还是将半杯牛奶倒入了咖啡杯。 方泰宁的物联网眼镜上不断冒出消息，他的表情有些厌烦，干脆直接将其摘下扔在了桌子上。他盯着窗外许久，喃喃自语道：“每当危机悄临，只有少数人能做出反应。沉眠的大众不知道，也不会了解。” “真相往往伴随着残忍和痛苦，有些人不相信，有些人则狠狠地利用了这个机会……就比如我们身上现在穿着的衣物，采用了降温、耐热的新材料，还能自行调节温度，这些服装厂商巴不得气温降不下去！” “大众在这种早已日常化的服饰下完全不会被高温影响正常生活，所以没有人觉得高温是一次灾难。” “可总会有人注意到的。”章蔚岚想起了今日的联合国五常会议，“也不一定是人。” “是啊……”方泰宁长舒了一口气，久坐让他这身老骨头无比酸涩。 他打开了沙发的按摩功能，躺下来开始享受后，表情渐渐变得陶醉，“已经有不少人在夏天感觉到明显的热感了，现在的高温，已经让人类目前的科技捉襟见肘了。” “而GHF也拉响了警报，标志着人类第四次灭绝危机已经开始，并且提出了‘桃源’计划。去他妈的‘桃源’计划，那不就是把人跟畜生一样圈养起来吗！” 这个计划章蔚岚知道，无非就是让人类集中生活在一起，并搭建大型生态圈，用类似于玻璃般的材料制成穹顶，除了物资流动外将人的活动范围牢牢控制在自己的生态圈中。 当看到计划的内容时，章蔚岚脑海中当即想起了一个成语，“亡羊补牢”。 “人类活在生态圈中，先不说限制自由。日常生活中所产生的生活垃圾和烈性气体等都会被排出生态圈外，继续对地球的环境造成进一步恶化。” 她分析道，“这项计划的核心无非是保证生态圈子中维持舒适的环境，却对外界继续持续糟践，治标不治本……”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吧！”方泰宁激动地拍了拍桌子，“我们国家也对此提出反对，所以才在五常会议上提出了一票否决！” “可是，”章蔚岚沉思片刻后话锋一转，“面对现在的局面，‘桃源’计划实施快，能短时间内解决本次危机。放眼大局，确实是最优解。” 她的目光一沉，转而望向方泰宁，“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重新恢复生态，但地球上现在保存的植物种子稀缺，远远不够试错成本。加上数据库损毁，这条路几乎已经不可能走下去了，所以方师兄你告诉我，我国否决这项决策，提出的‘绿水青山’计划，到底是什么！” 对话到了现在，终于迈入了正题。 在此之前，章蔚岚先吃了点东西把肚子填饱，50年以后的食物倒是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小票上多了几个类似于转基因检测的条目，来保证食物健康。 “Gliese 12b。” 方泰宁吐出了一个名字。 “Gliese 12b?” 它是NASA在2024年5月发现的一颗距离地球仅40光年的系外行星，处于其母星的宜居带中。通俗来讲，它很可能是一颗宜居星球，拥有大气和液态水。 章蔚岚懵了。 “师兄，你不是说以人类现在的资源量已经不允许我们进行星际移民了吗，你说这颗宜居星球的目的是……” “谁说，我们要移民的？”方泰宁脸上逐渐升起些许自豪，“对，我们无法进行星际移民这是事实，但针对寥寥几个人进行星际航行，这点资源还是够的。” 章蔚岚越来越迷茫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抛弃地球上的人类，只让几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进行星际航行，去Glises 12b过上世外桃源的生活吗？ 见她神情错愕，方泰宁忍不住哈哈大笑，“‘绿水青山’计划其实很简单，正如其名一般，我们要顶住国际上的压力，让地球重新恢复绿水青山的生态环境！” “我的师弟骆瀚海，也就是师妹你的男友，在五年前便迈出了‘绿水青山’计划的第一步。” “他带着被保存起来的种子，已经前往了这颗宜居星球。我们的目的，便是让这些种子在宜居星球的自然环境中重新萌芽，并用仪器记录下它生长环境周边的湿度，温度，光照，以及土壤中的物质含量。随后将这些数据传回地球，用来修补破损的基因数据库。” “计划的初步阶段便是先培育生存能力顽强的耐干旱植物，一点一点地修补这破破烂烂的生态环境。我们国家，在走一条路途遥远，却能从根本改变整个地球圈生态环境的长征路！” 方泰宁将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随后缓缓站起了身子，“该走了。” “三日后，我将会带师妹你去新疆罗布泊基地看我们计划的初步成果。” “这三日师妹你就好好休息，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第10章 团圆的泪光 “师兄，等一下！” 章蔚岚连忙叫住了方泰宁，“骆瀚海，他被GHF放逐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方泰宁眼底尽是痛惜，“前往Gliese时，他带了一台安装有GHF的计算机，以辅助科研项目。可结果……GHF的底层代码是‘帮助人类渡过难关’，它认为‘绿水青山’计划进展太慢，在短期内看不到成效，因而一直不支持这个计划。只是没想到，它为了单方面杜绝人类浪费资源来启动这项收益与付出不成正比的计划，竟开始阻挠骆瀚海的实验进度！” “半年前，罗布泊基地与他彻底失去了联系……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我找到了你，师妹，你本身就是生物信息学这门专业的，且对AI没有依赖性。重启‘绿水青山’计划，你是最关键的人选！” 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车上，章蔚岚忍受着巨量信息带给自己的冲击，以及对骆瀚海的思念，陷入剧烈的思想斗争中。 “章师妹，还有什么犹豫的呢？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Gliese 12b，我们背负着让祖国可持续发展的伟大使命。而且骆瀚海也在那里。” “我知道，我知道。” 章蔚岚有些痛苦，当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时，她终于睁开了睫毛上挂满泪珠的眼睛，语气坚定，“我要加入‘绿水青山’计划。” 骆瀚海，我带你回家。 中国人是恋家的，每逢佳节，无论远走他乡，总归是要回家的。跟家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团团圆圆地吃上一顿饱饭，也是埋藏在每个国人内心中幸福的根源。 人间烟火绚烂交织。 隔山隔海回头望，最远最近是家乡。 “绿水青山”计划不也是这样吗？ 无论奔赴多远的异国他乡，甚至是40光年外的那颗行星。其最终的目的，却还是寻找建设家乡的办法，跨越遥远的星际，最终却还是会回到滋养人类的家园——地球。 “该回家了。” 章蔚岚并没有再回医院，即便疗养室她最多还可以住半年之久。 三天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在奔赴天上那深不见底的浩瀚星空之前，章蔚岚只想回家。 她家的小区是24年刚刚建成不久的，70年的产权，在只过了50年的今天还没被列入拆迁的范围。 虽然雨才刚停不久，可路面上却看不到一点积水。也得益于路面采用了水循环材料，能迅速吸取积水并烘干表层的水分。 “有氦-3就是壕气啊……” 章蔚岚忍不住感慨道，反正能源用不完，不得让它实现价值最大化？ 对她这个保守的人而言，下雨后路上没有一丁点水渍，反而觉得少了很多乐趣。 小区内新增了很多设施，看得章蔚岚瞠目结舌，但她却并未停下脚步。此刻的她犹如归向的游子办归心似箭，哪怕没有接受冬眠实验，躺在病床上的她也只想回家。 门前一切照旧，只是家里的那扇防盗门跟邻居的对比起来实在差了不止一点。 打开落后于时代的密码锁，娴熟的输入了密码，随着一声“门已开”，记忆里那个熟悉且充满温暖的家，重新出现在了章蔚岚的面前。 “爸妈，我……回来了。” 章蔚岚愣在门外，颤颤巍巍地对屋子里说道。 里面一片漆黑，月光如记忆里那般从阳台的窗口照进来，洒满整个屋子。电视、沙发、茶几……一切都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 唯一不一样的，便是没了那两只相互追逐嬉戏的猫。没了看报纸的爸爸，没了看小品的妈妈。 没了烟火气。 “呼。” 平复了一下心情，章蔚岚忍住了溢出的眼泪，关上门的同时下意识开了灯。 屋子顿时敞亮起来。 “还有电？” 这间房子起码有十五年以上没人住了，没人交电费，应该早就拉闸了才对。 正疑惑着，一个不属于家里的，长相呆萌的家政机器人突然从卫生间里窜了出来，并自行连接上了客厅墙上的充电桩。 “啊？” 望着这个不速之客，章蔚岚蹬蹬两步走到了它的面前。难怪家里这么久没人住了却还是一尘不染，那茶几上本应该布满灰尘才对。章蔚岚也是正疑惑呢，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可这小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嘿，小家伙。”章蔚岚尝试与它沟通，“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社区发的福利吗？” 机器人也不搭理她，自顾自地在原地充着电。此时，章蔚岚终于发现机器人身上贴着一张纸。纸张早已泛黄，显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当看到上面字迹后，她瞳孔顿时震了一下，这纸条……是骆瀚海留下的…… “蔚岚，见字如面。没想到人类医学发展如此迅速，不到五十年时间就已经找到了克服癌症的方法。而我也如期醒来，并努力适应这个社会。但现在，我却不能准备我们的婚礼了，因为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做。我买了一个家政机器人，用来打扫你的家。家里灰尘太多，会影响你的健康。水电费我一次性交了20年，你就安心住着，安心生活。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保证。等我。” “等我”两个字，他写得格外用力。 “大笨蛋……” 章蔚岚死死攥着那张纸，声泪俱下。 踉跄着走到沙发前，她无力地瘫倒在上面，“你不是说你很快就会回来吗，那你倒是……回来啊……” 记忆中家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冷清过。章蔚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身上所有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离，这种举目无亲的境地，无尽的孤独，要比病痛更加折磨，深深蚕食着她的内心。 想起父亲在视频中留下的最后那句话，她强撑着萎靡的身子跌跌撞撞回到卧室。 一切照旧。 哪怕是桌上摊开的书本，都还停留在50年前的那一页。 望着旁边关着的笔记本电脑，章蔚岚鬼使神差的就想登录自己以前的邮箱，给骆瀚海发上一条邮件。 第11章 邮件 “老伙计，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为笔记本电脑重新插上电源，章蔚岚忐忑地摁下开机键。 笔记本电脑的使用寿命她清楚得很，如果经常使用，或许还能撑住。但五十年都没开过机，要是真打不开，她以前的那些社交账号就真的全都要被埋没在那堆数据海洋里了。 随着开机键亮起，笔记本电脑的风扇如同一个迟暮的老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转得格外费力。在章蔚岚紧张的等待中，电脑足足在开机页面卡了十分钟，才终于跳转到了桌面。 可她还没来得及操作，一堆系统升级的提示窗口便紧锣密鼓地弹了出来。更要命的是，她电脑的内存甚至都不够更新一次系统。而旧版本的系统早就停止了服务……这款24年新推出的轻薄本，在今天变成了一堆废铁。 “好吧好吧，老朋友你该安息了。” 章蔚岚无奈地取下物联网眼镜上的USB蓝牙接口插入电脑，随着镜片屏幕上的进度条飞速闪过，电脑中所有的信息全都备份在了眼镜中。 登录上自己的邮箱，爆满的垃圾邮件也让章蔚岚应接不暇。这些靠大数据发广告的商家，在近几年居然还给章蔚岚推销老年保健品，也是直接给她气笑了。 精确地找到骆瀚海的邮箱，世界终于清净了不少。虽然章蔚岚清楚就算自己发一份邮件，远在40光年以外的骆瀚海也不一定能收到，可她还是想发，这毕竟是一种精神寄托。 “这是……瀚海！” 可打开对方的邮箱时，章蔚岚却惊喜地发现，五个小时前，骆瀚海居然给她发了一封邮件！ 但今天方泰宁明明说骆瀚海已经跟地面失联了，又怎么可能发出邮件。难道是他想办法恢复通讯了吗！ 顾不得这么多，章蔚岚连忙将那份邮件打开。传来的，是一段文字和十几分钟的视频。 “蔚岚，见字如面。看到这份邮件时，你大概已经醒了。也说明，我已经离开地球五年了。” 什么意思…… 章蔚岚看了看发邮件的时间，居然显示的是2069年7月23日。这是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 她激动的心情立刻如同泼了一盆冷水般，渐渐失落。 “我醒来后，方师兄找到了我，并向我讲解了现在的局势。热浪很快就会吞没我们所有人，‘绿水青山’计划的实施刻不容缓。蔚岚，我并没有离你而去，相反，我是在为我们以后的生活而努力。如果生态恶化得不到遏制，当全世界人类面临危机，我们两个又谈何独善其身？” “拯救大家，才能保护小家。但你放心，我会以另一种方式陪在你身边。我会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录制成视频，定时发送给你。乖乖等我回来，爱你的海。” 原来是提前录制好的视频。 所以，骆瀚海还是没有下落。 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找一个人并不难。除非你在宇宙。而他现在就漂泊在那无人深空中，下落不明。 章蔚岚躺在床上，熟悉的触感让她感受到了些许慰藉。 歪头便是窗外的浩瀚星空，在大气污染较为严重的今天，却还有几颗星星在一闪一闪的。“大海，哪颗星星是你啊？” “40光年外的星光能照在地球上吗？” “就算看到了，那也是40年前的光吧，那会儿你我都还在沉睡着。” 她不是学天文的，也不懂这些。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打开那不敢点开的视频。她害怕自己看了以后，会更加深对对方的思念。 随着短暂的黑屏过后，视频便开始正常播放了。 “罗布泊基地，这里是‘开天’3号。航天器正以原定速度和轨道飞往预定目的地。‘光启领航者’运行正常。预计将于五个月后开始减速，半年后抵达Gliese 12b。” 视频中出现了一个身着宇航服男人的背影，正在对着监视器向罗布泊基地报告航天器现在的情况。当完成录制后，他便转身对着章蔚岚打了个招呼，“蔚岚，好久不见。” “因为要检测航天器的数据，我穿上了临时宇航服，顺便给你录一段视频。过一会我又得躺进营养液里了，不然航天器的加速度会将我瞬间撕裂。” 那沁人心脾的笑容，勾起了屏幕外章蔚岚许多美好的回忆。 骆瀚海身着中国航天员的深蓝色航天服，头发早已不是章蔚岚记忆中帅气又不羁的莱斯利卷。他剃了个寸头，显得格外有精神。 “好小子，居然先我一步去给国家做贡献了，生气生气！” 即便眼眸中蒙着一层雾气，章蔚岚还是嘟着小嘴佯装生气道。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着，“你收到这个视频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就是2074年1月1日了，未来世界怎么样？是不是跟我们以前变了太多了。” 骆瀚海将镜头转向航天器的窗户，窗外各种五光十色的光离子被迅速甩在身后，航天器穿梭在流光中。远处的星体以及大块的星云以极快的速度一闪而过，哪怕摁下暂停键，依旧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 “好美啊……” 屏幕中的骆瀚海感慨道。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章蔚岚愣住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还没睡醒。 光粒子被航天器甩在身后？ 这无异于是见了鬼。 也就是说，现在的航天器正以远超光速的速度飞行在宇宙之中？ 才过了五十年啊，五十年！人类的科技怎么可能发展到这种程度！达到光速，甚至超越光速！爱因斯坦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惊讶吗？其实我也很惊讶。直到现在我还不能接受。我现在正处于时间膨胀的状态中，航天器发射到现在，其实我这边的时间只过了五天，地球上的时间只过了半年，而现在我已经距离地球十光年以外了。” 兴许是知道章蔚岚看到这一幕会陷入对自己所认知的物理学深深的怀疑之中，骆瀚海露出了微笑，向她解释道：“GHF的算力太可怕了，它最近一次的版本更新，使得算力达到一个极其恐怖的速度。说得简单些，它现在的算力是我们24年那会儿，RTX4090ti的数亿倍不止，它已经达到技术奇点了。” 第12章 “光启领航者” “AI真是个恐怖的存在，它们会自我迭代自我更新，学习能力真的让人叹为观止。” 骆瀚海笑着摇摇头，“刚刚我提到了‘光启领航者’，便是GHF构建创造出来的产物。它直接将人类带到了星际航行时代。” “所谓‘光启领航者’，其构造完全超出了人类能理解的范畴。我们能做的，只是根据GHF构建出来的模型一比一复刻。它长这样。” 镜头被骆瀚海连接到了“开天”3号外部挂载的摄像机上。在航天器的末端，有一个高度复杂且紧密相连的复合环形喷口结构，不断有光粒子从里面喷出，如同彗星的拖尾般，让原本就广袤浩瀚的宇宙又增添了一道璀璨的光辉。 “光启领航者”五个字就印在上面。 “蔚岚，为你介绍一下，‘光启领航者’被GHF提出后，率先在我国进行了技术验证。当然随着‘桃源’计划的提出，世界上的各国也都对星际航行失去了兴趣。总而言之，这东西的工作原理嘛，就是在太空航行时，可以将太阳风化作微粒子的量子幕经过特殊处理，从而将之转化为推进力，使得航天器能够无限加速并拥有永恒的推进力供给。” “当航天器被‘南天门计划’之一的‘梯云纵’太空电梯送至宇宙后，‘光速领航者’便会启动。虽然它第一秒只能移动10厘米，但一分钟后就会出现在360米外，加速一小时后，距离出发点的距离就已经达到了一万两千八公里外。一旦启动，‘光启领航者’便可以无限制地加速。这也是为何我们可以看到窗外此刻景象的原因。” 骆瀚海的目光看向航天器内的仪器，此刻是实时速度，连计算机都来不及计算，颇有一副宕机罢工的架势。 “我知道时间膨胀的概念，航天器达到光速后，地球上时间流逝相比于航天器内部会过得飞快。如果只是保持光速，等我到了Gliese 12b后，地球也已经过了40年。当时我是拒绝参与这个计划的，我不能让你等我一辈子。” 骆瀚海的语气柔和了些，他溺爱地看着摄像头，“可我们国家搬出了‘光启领航者’，我在上面的时间几乎只需要半个月不到，其外部飞行的时间飞跃40光年也仅需一年左右的时间。还是那句话，拯救大家才能保护好小家。” 他收束着绑在身上的安全绳，将自己拉到了座椅上。 坐在上面看着窗外依旧不断掠过的五彩斑斓，脸上挂着一丝笑意感慨道：“人类的数量有几十亿，可天上的星星却远比这个数字多得多。亲眼看过这无法触及的浩瀚，愈发深知自己的渺小。” 流光倒映在骆瀚海的眼眸中，映射出了他眼底的高光，“宇宙就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浩瀚大海，而我们充其量不过是点点尘埃。” “但我们同样也是这片大海中最独特的那粒微尘，与我擦肩而过的这些星球上，都没有生命的存在，偏偏地球又能孕育出生命。” 骆瀚海似乎有些困了，“无论如何，让地球重新恢复‘绿水青山’，延续这颗星球的奇迹和希望，是我们绝对应该去做的。好了蔚岚，今天就到这里了，乖乖等我回去，你的大海。” 旋即，视频结束。 望着那播放结束后黑起来并弹出广告的屏幕，章蔚岚久久不能释怀。 “我真的，只睡了五十年吗……确定不是五百年，五千年？” AI这玩意儿，到底能野蛮发展到什么程度……在这里还有个疑点，既然GHF能通过数据库中的文献自我学习自我升级，造出了“光启领航者”这种离谱的存在，为何不能还原基因数据库？为何计算不出那些种子生长所需要的外界因素？ 不过学习生物信息学的章蔚岚也明白，生命这种东西，是没办法套公式的。 三日后，方泰宁如期而至。 这段时间以来，章蔚岚时不时地能刷到一些短视频。 但凡是跟“桃源”计划和“绿水青山”计划沾边的，都是在夸前者踩后者。 评论区更是一眼水军。 将这个现象告知方泰宁后，对方却好似早已习惯一般，“GHF不支持‘绿水青山’计划，毕竟‘桃源’计划就是它提出的，怎么可能支持这种与之背道而驰的观点存在。” “它通过大数据，将国外那些带有特定偏见的搜索结果以及新闻提要大肆推给大众，只为煽动群众的抗议情绪，让‘绿水青山’胎死腹中。” “而GHF先前成功解决了三次生存危机，如今世界范围内对它几乎达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我们国家跟它对着干，这种视频当然会层出不穷了。” 章蔚岚点点头，同时退出了短视频软件，“不过只把AI当成工具的话，倒是蛮好用的。只当成工具就好了。” 许多人却将其当成了绝对箴言，救命稻草。这种情况，或许只有“绿水青山”计划真正造福全世界的那一刻，才会有所转机。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章蔚岚简单收拾了一下家里的东西，恋恋不舍地环顾着这个曾带给她无限温暖的家。 看了看表，方泰宁道：“现在就走吧，我们要去新疆。” “看看有啥想带的东西没，不过忘带了也没关系，晚上回来拿就行。车程也就半个小时左右。” “晚上？半个小时？” 这可是民航客机都达不到的速度。 章蔚岚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我们要坐的是……” 北京，地下50米，磁动力车站。 “列车将会直达新疆，请旅客们看好老人、小孩，列车马上就要出发了。” 磁动力列车，从北京直达新疆，全长两千四百公里。 其原理便是通过磁的同相吸，异极相斥原理，利用笔直轨道中遍布的磁环不断将速度叠加，从而达到高速运行的原理，以极快的速度实现短时间长途行驶的目的。 区区两千四百公里，不过也只需要半个小时而已。 第13章 叫声姐姐听听 2074年1月4日上午九点，新疆罗布泊实验基地。 章蔚岚一手牢牢抓着直升机内的扶手，另一只手则捂着覆盖口鼻的防砂裹布。她不知道直升机飞行的高度，但却亲身感受到了现在的自然环境恶劣到了何种地步。 即便是在高空，都有砂砾不断敲击在机身上，发出密集的“铛铛”声。 这是一架远看只有一台骨架的军用直升机，除了驾驶舱处于封闭状态防止砂砾进入，后座几乎没有任何遮挡。用方泰宁的话来讲，这里的风力变幻莫测，物体跟风的接触面越大，很容易无法控制机身的平衡。 直升机的螺旋桨结构则是参考了大坝排水系统的结构加以改良，在这里用来将积攒的沙子定量排出，也是高科技时代的精妙设计。 因此，章蔚岚自然要面临暴露在风沙中的窘境。 不过好在距离不算太远，很快她便在沙尘中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座屹立于荒漠深处的实验基地。 “准备降落了！抓好身边能抓住的东西，别掉下去了！” 降落？这也没有停机坪啊！ 直到直升机缓缓下降，螺旋桨刮起的强风吹散了地面的积沙，章蔚岚才发现停机坪就在脚下。 周围站了不少人，似乎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一样。 他们个个戴着防尘面罩，穿着连体防护服。章蔚岚他们刚下飞机，前者便纷纷朝这边走来。 “面前的这些人，都是坚守在我国科研第一线的科研工作人员，师妹你也知道，在陆地面积大量荒漠化的今日，我国西部的人口大都朝东部迁徙，罗布泊基地就好似海岸旁孤零零的一座灯塔。” 方泰宁凑近她，几乎是用吼的说着。 即便这样，可呼啸的风沙声还是让章蔚岚没太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迎面走来的人却直接将章蔚岚晾在了一边，直接走到方泰宁的面前，“方院士，我们快进去吧，李院士都火冒三丈好几天了！” “怎么没把他气死啊！”方泰宁笑着开玩笑道，同时挥了挥手，示意章蔚岚跟上。 不爽！ 看着前面黑压压的背影，章蔚岚心里很不爽！自己就这么被水灵灵的无视了？ 但还没走两步，一个跟自己长得差不多高的小女生便悄悄溜到自己的身边，“您就是章蔚岚小姐吗？” 嗯？ 章蔚岚侧头看着对方，却因风沙太大无法看清楚对方防尘面罩下的容颜。更要命的是，她自己却只有一块防尘布和墨镜。砂砾敲打在额头上真的很疼！ 她点点头，对方却好似粉丝见到偶像般，身体都开始一跳一跳地，“哇！我早就听说过您了，五十年前是您算出了冬眠实验的初始数据，才得以让这项技术问世，并给了很多身患绝症患者第二次生命！” “我一直都很崇拜您，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耶！” 哈？ 章蔚岚低头看了看对方胸口处的工牌，罗布泊基地科研助理，严菲菲。 还未来得及说话，罗布泊基地的大门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整个基地外围修建着高大的围墙，其原材料大概是混凝土和特制的沙障之类的。第一眼看去十分浑厚高大，非常有安全感。 方泰宁刷了权限卡，走进大门后，世界才终于重新变得安静和光亮。一门之隔，外面却是压抑的天昏地暗。这让章蔚岚不自主地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一般。 “章蔚岚小姐，您跟我走。” 严菲菲褪去了脸上的防尘面罩，又将身上的防护服脱下丢在地上。一头乌黑的长发从束缚中舒展开来，那水灵的小脸蛋，一时间让章蔚岚有了种想上去rua一口的冲动。 见方泰宁跟着其他人朝左边的房间走去，章蔚岚有些疑惑，“我们不跟他们一起走吗？” “噗。章蔚岚小姐，我们刚从外面回来，得先去洗澡！” 看着严菲菲忍俊不禁的模样，章蔚岚这才发觉，进了大门后前方没有任何入口。而这个小房间左右两侧的门上，分别写着“男”和“女”。 一时间，她的小脸蹭得红到了耳根。 同时全身上下灌满砂砾的不适感也迅速涌起，仿佛每个毛孔都被堵住一般。章蔚岚连忙轻咳两声，“走……走吧！” 澡堂内，章蔚岚仔细搓洗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而一旁泡在浴池里的严菲菲却在喋喋不休着，“章蔚岚小姐，以前北京的夏天真的只有30度吗？” “是的。” “听说在公园里还能遇到野生刺猬也是真的吗？” “真的。” “章蔚岚小姐，以前您呼吸的是不是植物光合作用产生的氧气啊，是不是很清新，跟现在的人造氧气有什么区别吗？” “没什么区别……” “章蔚岚小姐，您……” “停！” 章蔚岚关上了水龙头，踏着雾气缭绕直奔严菲菲所在的浴池，抬脚便跨了进去与她并肩坐着。 突入起来的亲密接触和美妙光景令严菲菲顿时小脸绯红，忍不住捂上了眼睛。 “怎么，你这现代人比我这古代人还封建啊。” 章蔚岚被她的反应逗乐了。 “不是的，章蔚岚小姐……”严菲菲还想说下去，却被前者当即打断。 “停！菲菲啊，你今年几岁了？” “25岁。” “我26，一直叫我小姐的，显得我很老好吗，还有，跟我说话不要再用‘您’这个字了。” 能在这种国家重点实验基地当助理，高低都得是个名校硕士研究生吧？ 可章蔚岚自己呢……学历不被当代承认的她，一直被别人用以尊称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好……好的。”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呀。” 这可爱的小丫头。 章蔚岚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对方的小脸蛋，“乖，叫声姐姐听听。” …… “老方啊，这人放在以前也就是个硕士都没读完的大学生，你怎么放心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她的！” 院士办公室内，与方泰宁同享有院士之名的李科统胡子都要气炸了，“还有你前面推荐的那个骆瀚海，我都不想说！” 第14章 当年的真相 “章姐姐，没想到我居然要跟自己的偶像一起去执行‘绿水青山’计划了，好开心！” 走廊内，穿戴好实验室白大褂的两人并排走着。严菲菲却依旧没从亢奋中走出来，要不是她长得可可爱爱，章蔚岚真的会觉得烦。 听到这句话，后者露出了些许疑惑，“你也要去？” 一直以来，章蔚岚都觉得自己会跟骆瀚海一样，独自踏上前往茫茫深空的征程。 “对呀对呀！”严菲菲眼睛扑闪扑闪，“这次‘开天’四号准备了七个名额，分别是方泰宁院士和他的两个徒弟，我，两名联合国的人，还有一个名额待定。” “既然章姐姐你来了，这个待定的位置肯定就是你的啦！” 好家伙，这么多人啊。 也是，这次“开天”四号的目标不只有重启“绿水青山”计划，还要寻找被GHF放逐后失联的骆瀚海。 想起骆瀚海，章蔚岚眼底便不可避免地滋生其些许阴霾，“人多一些确实可以相互照应……如果有人跟大海一起上去，估计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失联的地步。” “章姐姐，您……呸呸，你认识骆瀚海？” “何止认识呢？” 章蔚岚笑笑，亮了亮右手中指的那枚戒指。 直到此刻，严菲菲才终于恍然大悟，显得是那么不可思议。 不少急匆匆的科研人员与两人擦肩而过，他们手中摆弄着满是各种数据的平板，简单地瞟了两眼，都是对一些植物个体的检测数据。 而透过走廊两侧房间的玻璃，章蔚岚看到了一些自己那个年代经常能看到的植物，大多数都是些杂草，且长势令人感到堪忧。旁边检测其生命状态的仪器也是一片红。里面的科研人员总是摆出一副无奈又痛苦的神态。 真没想到，人类未来居然会对一颗路边随意都能看到的杂草如此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令人唏嘘。 “章姐姐，我们到了。”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了院士办公室的门前。 房门虚掩着，不时地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方李二人的争吵声。 “她能使用现在那些精密的科学仪器吗？老方你知不知道我们资源紧缺，每个仪器都只有一件，她弄坏了这次我们就是白飞！” “这不是我也要上去吗，她不会我可以教！” “可以教？我们哪有时间等她去慢慢学，等你教会了，热浪也该把地球吞没了！” “老李，她很聪明，不比骆瀚海差！” “你跟我说骆瀚海我就来气！就差那一步关键数据了呀，我们都通知说要开始记者发布会了！知不知道那天我在发言台上搪塞记者们的时候有多难堪，丢人都丢到国际了！” 章蔚岚的手越攥越紧。 “章姐姐……”就在严菲菲不知所措时，前者直接冷笑一声，推门而入。 她无视了方泰宁让她先做下的动作，直勾勾地看着那位李科统院士，“李院士，您的意思是，您下不了台面的窘迫要远比骆瀚海失联的损失更重要咯。” 方泰宁连忙接过话茬，挡在两人身边，“师妹，老李他不是那个意思……” “你看看，你看看！”李科统气得胡子直抖，“那次我代表的是整个国家，我们是在国际上丢了大脸！还丢了信誉！” “行了老李，师妹你也先少说两句，喝口茶平复一下心情，慢慢聊！” 方泰宁半促半就的好歹是让章蔚岚坐了下来。 没想到李科统却上了头，“我跟她没什么好聊的！” 一顿打量后接着道：“一看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这么重要的项目，岂能儿戏！” 办公室内的气氛一度变得焦灼。 “老李，这话可是你说错了。” 方泰宁示意章蔚岚别讲话，自己却继续开口：“她考上硕士研究生的时候，你那会儿才刚拿到‘全国中小学生奥林匹克竞赛’小学组一等奖呢。” “噗哈哈。”章蔚岚实在没忍住。 “不是老方，你护犊子呢？”李科统闷哼了一声，“章蔚岚嘛，在这个实验室的人谁没听过？硕士研究生期间跟老方你一起研究‘冬眠计划’时，她取得了关键性突破。” 嗯哼？ 原来自己这么有名呐。 还没来得及回味这种成就感，李科统便继续道：“可实际操作的时候，才发现数据中有细微的差错。要不是老方你后期进行了订正，哪有她的什么事啊！” 自己的实验数据出了差错？ 章蔚岚瞪大眼睛，仔细斟酌着李科统刚刚说的一席话。 不错，当年以方泰宁为首的科研小组，研究的项目便是“冬眠计划”。目的便是造福那些身患绝症且当时的医疗水平无法医治的病人。 项目进行得很顺利，离拿到学位只差一份毕业论文的距离，章蔚岚却被检查出了癌症晚期。她自愿成为该项目的第一个人体实验志愿者，并让骆瀚海和方泰宁将她休眠期间的数据记录下来，写进论文。 没想到，实验数据居然有误吗？ “方师兄，为什么没听你跟我提起过？” 章蔚岚看向方泰宁，要不是今天来一趟，恐怕现在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后者还没说话，李科统便冷哼一声，“哼，要不是老方发现得及时，及时修改了相关数据并重新调整仪器，你现在早就没命了。哪有机会跟我在这里对峙。你说是吧老方？” 他看向方泰宁，对方眼神却有了一瞬间的躲闪，苦笑回应：“行了行了，都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是要让章师妹加入‘绿水青山’计划，别扯远了。” “而且我也只是对师妹的数据进行修改，如果没有师妹的数据作为主体，且她因接受实验被迫放弃了署名的机会，我也没办法靠那篇论文为起点取得今日的成就。” 身边的严菲菲拉了拉章蔚岚的衣角，小声说道：“章姐姐，你别伤心。” “我一直崇拜的都是你，初版的数据有差错是难免的，就跟方院士说的那样。没有你打好的地基，谁也没办法建起高楼大厦呀。” 第15章 罗布泊基地 “不，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章蔚岚摇摇头，但也没继续刨根问底。 但她那充满凝重的眸子却证实了此刻仍然在进行着思考。她越想越不对劲，当年苏联专家给了中方核弹的数据，中国的专家拿算盘算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算不出来苏联所提供的结果。 最后一切都表明，对方的给的结果是错的。 但章蔚岚课题小组的“冬眠计划”之所以能进入最后的人体实验阶段，便是最后的结果已经摆在那儿了。如果中间过程的数据出了岔子，却算出了正确的结果……那所谓错误的数据就应该是对的。这又不是数学题！不应该存在李科统嘴里的情况才对。 彼时方泰宁和李科统的争辩仍在进行。 “老方啊，章蔚岚有才能确实是我们有目共睹的，‘绿水青山’计划就算了，我愿意给她提供一个在罗布泊基地学习研究的机会，这事就算了吧，行吗？” 李科统摆出了退一步的架势。 方泰宁则是不接受，“我费劲吧啦的好不容易说服她过来，你怎么就不懂她的含金量呢老李！要不是她得了癌症，现在的成就可能比我都高！” “没发生的事情谁知道呢，空口无凭。” “行了！” 章蔚岚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起身看向两位院士，“请你们吵出结果来再通知我，我从北京过来可不是听两个老头子吵架的。” 她拉住了严菲菲的胳膊，又扭头对方泰宁道：“我想在基地里四处逛逛，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吧？” “保密协议都签了，随便逛。” 得到允许后，章蔚岚果断逃离了这个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的地方。 一声不吭地拉着严菲菲走到了走廊尽头，满脸不悦的章蔚岚终于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吐槽道：“什么人啊！那个什么李院士真的很没有礼貌！” “章姐姐别生气，别生气，李院士他就那个脾气，我们基地的人几乎都被他训过，可怕他了！” 严菲菲眼底升起了崇拜，“章姐姐居然敢那样怼他，太让我敬佩了！” “别……别学坏哈！” 听对方这么一说，章蔚岚连忙尴尬一笑，“毕竟院士都是对国家科研有重大贡献的人，姐姐我刚刚是反面教材，千万不要乱学啊！” 她惆怅地瞥了一眼窗外漫天的黄沙，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大海他传回来的数据在哪里进行实验，带我去看看。” “这……可以吗？” “方师兄刚刚都说了，基地里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走吧！” 直到严菲菲带着章蔚岚走到一处电梯前，后者才反应过来，原来罗布泊基地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小。 在地面上露出的两层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真正核心且重要的实验场所都深埋在地下，虽然只有两层，却是平铺开来不断向外扩张的结构。 地下二层是粮食种植区，一层则用来培育各种“绿水青山”计划项目的植物。毕竟一层是最接近地表温度湿度的，再往下，多少会给实验造成些阻碍。 “好家伙！”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眼前呈网格状切割分布成一块一块的实验室顿时惊呆了章蔚岚，让她忍不住道：“我那个年代要是有你们这条件，我……” 地面上安装了四通八达的平面电梯，能为在这里工作的科研人员节省体力。来来往往的白大褂中间，还夹杂着端着水瓶和面包穿梭在其中的助理机器人。这一点人性化的设计让章蔚岚有些触动，自己那个年代做实验离不开实验室有时候会直接打个地铺住下来，但买食物还是得自己下楼，或者找人捎。 刚出电梯门，抬头望上看有一块大屏幕。整个地下一层的布局一览无余。 地下采用了11×11的结构，总共121间实验室，每一间的面积大约在三十六平方米。它们依次模拟不同温度不同湿度不同光照下的各种自然环境，用来培育在相应环境下能茁壮成长的植物。 这些环境都被标在了实验室的牌子上，加上辅助标注的编号，很容易就能找到。 可当章蔚岚穿梭在其中时，却发现大部分的环境下都没有植物在生长，寥寥几个长着植物的实验室，便是以往夏天散布时经常能在绿化带中看到的植物。以及沙漠环境下几棵长势良好的沙棘和肉苁蓉。 “这些植物的生长数据都是大海从外太空传回来的吗？” 章蔚岚饶有兴趣道。看样子“绿水青山”计划确实是有可行性的，虽然目前培育出来的植物种类较少，但有一就有二。一个良好的开端远比虚无缥缈的高谈阔论更加重要。 “对呀对呀！”严菲菲指着那几株抗旱植物道：“这是第一批实验样本。它们从生根发芽开始，一生都会在生态模拟仓内度过。而成熟后结出的大量种子即可作为母本大量培育幼苗，等快到挂果期就可以往沙漠边缘移植啦！” “嗯，在沙漠边缘形成一道绿色隔离带，抑制沙漠化的蔓延，然后以隔离带为包围圈，朝内部抗旱治沙对吧。”听到这里，章蔚岚也道出了后续的计划内容。 严菲菲点点头。“日后地球上的森林大部分都是以抗旱植物组成的咯！等生态被校正过来后，再去种植那些温带植物，按照这个大方向来走，地球生态总有一天是会恢复原本模样的！” 的确是一个充满着希望的计划啊…… “果然，以现在的科技只要有数据就能轻而易举地复刻出各种生态环境。”章蔚岚感慨道，“在基因库损毁的今天，找一颗宜居星球来收集数据确实是最可行的办法了。” 章蔚岚开始憧憬着未来，全部的希望，都凝聚在她如今所在的小小实验室中了。 不过她总觉得一路走来似乎少了些什么。 对啊，GHF去哪了？ “这个基地没有装AI吗？” “装了啊，只不过我们封禁了它的不少权限，单纯地把它当成工具在用。” 严菲菲简直就是个有问必答的百科全书。 吱呀—— 身旁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只见两名科研人员推着小车走出来。 为首的那人发出声叹息，“可惜这些苗子了，明明每颗种子都弥足珍贵，好不容易养这么大，却避免不了出现残次品。” 章蔚岚往小车内瞥了眼，里面满满的都是些枝叶枯萎的濒死沙棘幼苗。 “请问……”她礼貌地走到对方身旁，看着那些幼苗道：“这些苗子都是要去销毁的吗？” 第16章 沙棘惊魂 “对的。”另一位科研人员抬头回答道。 他抬头看了看章蔚岚，眼前陌生的面孔让他忍不住面露疑惑，“请问你是……” 章蔚岚却来不及理会，她蹲在小车面前拿起一株幼苗仔细观察着，时而皱眉，时而又舒展开来，嘴里也时不时地嘟囔道：“这一株似乎是跟旁边另一株种太近了，抢营养抢不过对方，所以叶子才显得枯黄……” “下面这一株倒是没救了，收集这棵种子的时候它还没完全成熟，是个早产儿。能长到这么大不错了……” “这一株的话……” 看着章蔚岚一头扎进那些濒死的苗子中忘我地研究起来，两名科研人员都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只能去询问带她过来的严菲菲，“严妹子，她是谁啊？” “她？”严菲菲嘿嘿一笑，“大名鼎鼎的章蔚岚。” “章蔚岚？” “章蔚岚？！” 听到这个名字，两人也是不可避免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就是导师的师妹章蔚岚？！” 不错，这两人便是本次“开天”四号航天员其中的两人，方泰宁最得意的两位门生。他们自然听说过章蔚岚的名声。毕竟五十年过去，“冬眠计划”在整个历史进程中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嗯？叫我干什么？” 章蔚岚疑惑地转过身子，随后起身略带严肃道：“姬亚东，杨志超同学，这批苗子至少有七成救一救还能继续存活。就这么扔掉未免也太可惜了吧？种子不是本来就不多吗？” 她看向两人的工牌，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章蔚岚小姐，是可以救，但没必要。” 姬亚东推了推眼镜，“首先欢迎您能来参观我们的科研成果。请您看这边。” “嗯……能不要用您吗，感觉怪瘆人的……”章蔚岚尴尬地笑了笑，随后目光也随着姬亚东朝实验室里看去。 “抱歉。”姬亚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指着那些生长态势良好的沙棘道：“我们严格按照‘开天’三号传输回地面的数据培育了这批沙棘，它们的任务是结出健康的种子，以进行下一步培养。这里实验室内采用的是优胜劣汰制度。这些长势良好的样本，以后结出的种子才能保证是最优质的一批。” “反观这些被淘汰的苗子，虽然救一救还能活下去，但它们日后结出的种子质量参差，种进沙漠也很容易夭折。不太适合我们计划的推进。” “这我倒是知道。要继续培养这些残次品，反而要耗费比健康样本更多的人力和物力，主观上来讲确实不如销毁掉。”章蔚岚点点头，方才这位姬亚东同学的发言，其专业性一点都不比自己差。 “但我个人认为，它们仍然有活下去的价值。我刚刚观察了一下这些苗子。大部分的问题不是出在种子上，而是栽种距离过近、根系紊乱、土面不结实等外界因素导致的。将它们救活重新栽种后，通过日后的生长趋势来规避那些健康样本出现此类状况。直接扔掉的话，未免有些浪费它们的参考价值了吧，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那些苗子虽然现在健康，但以后也能一直健康下去。” 放在医学上讲就是，多收集些症状的治疗办法，为以后出现相同症状的病患作为医治的参考。 啪，啪，啪。 身后突然响起有节奏的掌声。 “说得不错嘛，就是不知道你光会耍嘴皮子，还是真的有本事呢？” 李科统不知何时与方泰宁来到了这地下一层，在场的几人刚刚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苗子上，完全没注意到来自身后的脚步。 “呵，”见到此人，章蔚岚忍不住冷笑一声，“那为什么不让我试试呢？” “好啊！”李科统摊开双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别怪我没给你台阶下啊。你自己说的七成还能活，要真有本事，这些苗子里的七成你就给它们救活呗。” “没问题啊。”章蔚岚被对方气笑了，她的好胜心顿时激发，“那这实验室里的所有设备我都可以用么？” “请便。” 看着李科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章蔚岚也没继续搭理他，当即拉过小车就要进实验室。 在进门前，她看向了严菲菲，“菲菲，过来给我搭把手吧。” “那不行。”李科统当即出言阻止，“想找外援？门都没有。你要是真想让我心服口服，就全程自己操作！” “行啊，无所谓！” 章蔚岚狠狠将门关上，戴上口罩和手套后马上开始挑拣起了苗子。将完全坏死的扔在一旁，仍然活着的根据状况进行分类。当做好这些后，提起铲子便打开了环境模拟室的门。 刚迈进去一步，扑面而来的热浪顿时将她整个吞没。一冷一热的瞬间切换，她眼前猛地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切，这沙漠的环境模拟得不赖嘛！” 章蔚岚稳住了身子，先将那些因为栽种距离过近，没办法汲取营养的苗子一一种好。这没费太多时间，只需要把距离隔远些刨坑就是了。 另一类则是茎叶与根系的比例不协调。这一类苗子的根延伸距离过短，而茎叶长得茂密了些。当少量的营养平均分布到每一处后，则出现了枯黄现象。章蔚岚耐心地修建着枝丫，全然不顾自己身处于高温环境中。 做完这一步，她那垂肩的发丝早已被汗水沾在了脸上，衣物也被汗水所浸透。 围观的科研人员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为章蔚岚捏着一把汗。 “怎么样，老李，服了没？”方泰宁得意地看向李科统，对方的面色显得尤为凝重。 毕竟后者目光一刻都没从章蔚岚身上移开过，绞尽脑汁地想找到她操作中的失误和错误，但章蔚岚显然将每一步都做得非常完美，哪怕是鸡蛋里挑骨头都没任何毛病。 “程序对了也不一定能活，每一株个体都是有差异的。这东西最后看的还是运气。” “诶哟哟，你看看你又开始嘴硬了，其实心里已经承认我师妹实力不比在场其他人差了吧？” “哼。”李科统面色舒缓了些，但也没再继续说些什么。 很快，章蔚岚身下的沙土就被她自己的汗水滴成了小洼，她擦着汗，咬着牙，硬生生栽培好了最后一棵苗子。浇水，将沙土踩实。 此刻她已经被热到神志不清，全靠一口气坚持着。 “章姐姐！”见状，严菲菲也顾不得李科统说的什么话了，她赶忙进去为章蔚岚打开门，搀扶着对方一步步踉跄着走了出来。 “我没事。” 章蔚岚面色惨白，但仍然强撑着笑容看向李科统，“李院士，让这些沙棘好好休息一晚上吧……明天大部分都能缓过来些，要记录好数据。” “对了，”她语气十分虚弱，“我本科主修植物学，专业课连续四年都是本专业第一，植物栽培这块，方师兄都考不过我。” 她用最后的力气在眼眸中撑起一丝骄傲，死死盯着李科统道。 “师妹！”方泰宁尴尬地看了看周围的科研人员，“给我留点面子。” “我……好累，能给我……准备房间吗……” 章蔚岚渐渐地无法支撑起自己的意识。 说完，却是双眼一黑直直地栽倒在了严菲菲身上。 …… “唔……” 章蔚岚再次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整个房间都十分整洁，除了一张床，一副桌椅外，多出来的只有旁边的电脑和挂着的吊瓶。 严菲菲刚巧推门而入，看到已经醒来的章蔚岚，连忙上前关切道：“章姐姐，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热昏头了而已。” 她回应了一个笑容，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左右。 见章蔚岚没什么大碍，严菲菲终于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担忧道：“章姐姐，那些沙棘真的可以活过来吧？” “李院士说了，要是沙棘活不过来，就把你从罗布泊基地赶出去。” 第17章 宜居星球 “放心啦，小问题。” “我们碰巧赶上那些残次品刚被挖起来。加上沙棘这种耐干旱植物生命力本身就顽强。如果是放在以前的沙漠中，这些苗子准能成活。只是这个时代，连沙漠都恶化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希望这些样本能被当作参考好好利用吧。” 听章蔚岚这么说，严菲菲才稍微安心了些。 她帮章蔚岚收拾掉已经打完的吊瓶，正准备讲话，门口便又传来声音。 只见方泰宁端着一个保温盒出现在门口。仅仅一个眼神，便让严菲菲赶紧跟章蔚岚道别，小跑着溜了出去。 “师兄你干嘛，好不容易能有个人陪我说说话。” “你还好意思说！” 方泰宁语气严厉，却还是将保温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些米粥还有一个鸡腿。 不等章蔚岚伸手去端，他便开口斥责道：“师妹，你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你才刚结束冬眠计划不久。长期的冰冻可能会对身体造成一些伤害。虽然检查出来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不确定会不会存在隐性隐患。” “要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就算是老李他给了你这个名额，体检不过关照样不让你飞！” 一连串发泄似的训斥，足以看出他对章蔚岚今日的表现很不满。 但如果设身处地地去想，理确实是这么个理。 章蔚岚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妥，可当时她只想让那个姓李的老头子心服口服。再加上她在这个领域确实是专业的，知道该如何解决面临的问题。 “是我的不对。” 这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方泰宁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只得叹了口气，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先吃饭吧，正好借这个机会跟你说件事。” 章蔚岚端起米粥一口一口喝着，而前者也终于用平缓的语气开口道：“在你沉睡的那段日子里，因为生态系统的衰败，生物学相关的学科都逐渐落寞。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不好就业，很少再有学生报名相关专业，此领域的人才培养也渐渐变得不景气。” “你娴熟的手艺打动了老李。我们打了个赌。” “只要那些沙棘全部存活，他就愿意跟我一起联名向国家推荐你，为你争取最后一个上天的名额。” 章蔚岚放下保温盒，擦了擦嘴问道：“有师兄你的推荐还不够吗？” “不太够，毕竟老李才是‘绿水青山’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的推荐更有含金量。说难听点，我都是给他打工的。” 他端起保温盒站起了身子，“可以说，我推荐你是有部分私信在里头的。但老李他其实不坏，他看重的就是一个人的能力。只要你证明自己的能力，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弃那些他原本打算推荐的人选。” “你要知道，能脱离AI辅助并自行判断植物长势，还能让它起死回生的能力，在如今人人都要依靠AI的时代，尤为珍贵。好好休息吧，我相信你的实力。” 随着门被关上，房间内便又只剩下了章蔚岚一人。 似乎从醒来的那一刻她就是这么孤独。无法融入这个陌生的时代，对同而为人的当代人也有一种疏离感。 或许头顶上那片同样隔离于喧嚣之外的深空才是自己的归宿吧。 自从那日收到骆瀚海的邮件，章蔚岚每隔一小会儿都要打开自己的邮箱看看，看看骆瀚海的定时邮件发过来了没有。这大傻蛋，也不在视频后面说一下下次定时到何年何月，让她一顿好等。 惊喜的是，这一次，骆瀚海的头像又亮起了未读邮件的标识。 发件时间，2070年2月5日。 “蔚岚，见字如面。首先我得说声抱歉，今天是我来到Gliese 12b的第三日。我知道自己应该在落地的第一日就给你发上一封邮件，但太多的事务令我疲于应付。首先我得端着步枪小心翼翼地在这颗星球上探索，观察是否有凶禽野兽，甚至是外星人。其次还得将从地球上带过来的设备进行安装。最后想要跟地面取得联系，还得调试北斗系统的频道，光这件事就让我花了大概十三个小时。好在我安顿好了，详细的记录都在视频里。乖乖等我回来，爱你的海。” 好好好，过了大半年才给自己发邮件。 章蔚岚有些小情绪，但想了想骆瀚海在第一封邮件里提到的内容，才发现自己误会他了。 达到光速后产生的时间膨胀，会改变航天器内与外界时间的流速。对于骆瀚海而言，距离上次发邮件只过了十天左右的时间。而外界却已经过了大半年。 不过既然已经到达目的地，之后的时间流速就跟地球保持一致了。 所以说宇宙真是个神奇的维度，有些理论可能直到人类文明走向终焉都无法究其根本。 她点开了视频。 文字部分的内容让章蔚岚有些担忧。一颗移居星球上确实有可能存在生物，甚至跟人类一样的文明。万一骆瀚海遭遇到这些该怎么办，又或者这颗星球上的生态跟地球一样，人类又该何去何从。难道只能憋屈地执行“桃源”计划了吗…… 她赶紧摇了摇头，这些担忧，视频中会告诉她答案的不是吗？ “气温25摄氏度。与NASA预测的40摄氏度左右存在差异，初步判断是大气层的功劳。” 一身宇航服的骆瀚海盯着手腕上的检测仪器，对摄像头做着报告，“湿度保持在50-60之间，处于舒适湿度之间，初步判断该星球上有水源存在。含氧量26%左右，相比于地球偏高。空气中并未检测到有毒气体。” 说到这里，骆瀚海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随后下定了决心般，抬手打开了航天面罩上的密封锁，随即脱下了面罩，将自己暴露在这颗外星的空气中。 视频中的他在原地站了足足有一分钟，随后将目光瞥向另一个手腕的生命检测仪器，很快便露出了笑容。“我已登陆，感觉良好。Gliese 12b，已确定可存活生命，是一颗宜居星球。” 第18章 思念遥隔光年 视频是经过剪辑拼接而成的。上面这段，显然是骆瀚海刚登陆时录制的。 很快，视频便切换到了下一个片段。 骆瀚海站在一块土地上，手中拿着控制面板不断操作着什么。只见地面上好多迷你工程车用钳子夹着钢板一样的东西，在骆瀚海的控制下将它们一块一块拼接起来。 一座小型试验基地就这么建造起来，占地面积大概只有一个小木屋那么大。完成这些后，骆瀚海得意洋洋地看向镜头，“看到没蔚岚，只要将这些板子的边缘拼接，内部的卯榫结构就会锁定，从而变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墙体。以后这就是我的小家咯。” 随着他摁下一个按钮，一旁停着的飞行器中便涌出密密麻麻的侦测无人机，朝四面八方分散开来，“这些小东西会均匀地散布在我附近，探寻周围的生态环境。等找到合适的土地，我会亲自带着种子去播种。虽然没有数据库，但我们大学学的东西可都在我脑子里呢，大概什么种子适合在哪里生长我也能记得清。” “接下来等它们生根发芽就好了，到时候记录好数据传回地面。这工作还真是轻松啊！” “这小子是上去度假去了吧。”章蔚岚被气笑了。 经过一日的参观，她确实对“绿水青山”计划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以罗布泊基地现在的科技水平来说，想要复刻一小块生态环境确实轻而易举。但前提是要有数据。光照，土壤元素含量，湿度，温度等等缺一不可。没有准确的数据贸然进行试错，少量的种子是无法承担这种试错成本的。 而在Gliese 12b这种宜居的自然条件下，只要骆瀚海能找到适宜的地形，结合他学过的知识将种子在这个范围撒下，等到植物生长后，在该范围内找到那颗同品种中长势最好的样本，将其整个生长过程中周围的环境数据收集起来并传回地面，地面便能由此创造出适合该植物生长的环境，从而培育成功。 成功并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培育成功后标志着此类植物在地球上将会收获一大批种子作为母本，罗布泊基地的科研人员也将以它们为母本，进行抗旱样本的改良实验，当试错成本变小，实验就离成功不远了。 说白了此计划无非就是，获取数据，扩大地球上种子的数量，改良其抗干旱性，最后在沙漠广泛种植，一点点地恢复生态。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看他现在这样子，看起来似乎没遇到什么危险。 视频继续播放着，骆瀚海举起摄像机慢慢走着，章蔚岚硬是没在视频中看到一点生物存在的痕迹。 “我不知道这颗星球之前发生了什么，它的生态环境特别怪异。我现在踩的这片土地，各方面数据都与温带草原气候类似，但唯独没有草。” 他将镜头对准地面，用脚扒拉了几下，“看看这土壤，本来很适合植物的生长，我却愣是没找到一棵属于这颗星球的植物。甚至那些派遣出去的无人机也都一样，它们几乎找到了所有与地球各类气候相匹配的环境，却没发现任何生命的现象。” 说到这里，骆瀚海有些兴奋，“所以我并没有遇到什么野兽，也没遇到别的文明……兴许它无法孕育生命跟本身自转有关，它的一年只有12.8天。当然，它现在也可能正处于跟我们地球36亿年前一样还没有诞生生物的阶段。这太巧合了蔚岚，就好像……就好像它专门留下这一片空白没有生命，却在各方面条件都适合宜居的土地，专门留给我们去进行‘绿水青山’计划一样！” 如此一来，便不用考虑来自外星生命的威胁。也不用担心外星植物会影响地球植物的生长。 这就是一片天然的实验田，不会有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扰，骆瀚海可以一心一意的去完成计划的所有内容，且不会受到任何阻挠！ 说话间，骆瀚海已经来到了一条小河边。 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流动的小河中依旧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即便它是生命的源泉。 “或许我以后会在这里面养些小鱼，等闲来无事时就坐在这里钓个一天。但这却需要我在河岸周围搭建一个简单的生态循环系统，总之想想就好了哈哈。国家让我来可不是为了钓鱼养老的。这次的视频就到这里吧，下次再会咯。” 视频再次结束。 章蔚岚小心翼翼地将邮件收藏起来，虽然现在收藏夹里只有两封邮件，但她知道用不了多久，自己的收藏夹就会满满当当。 或许是见到了心爱之人的缘故，她的内心格外平静，很快便听着窗外肆意的风沙声进入梦乡。 次日一早，她便被严菲菲的敲门声叫醒了。 对方端着两份早餐走进房间，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看你这样子，昨晚没睡好啊？” 章蔚岚咬了口鸡蛋，笑着调侃道。 严菲菲打了个哈欠，“哈～这不是担心章姐姐嘛。真希望那株沙棘能给力点，好好地活下来。” “我是真的想跟自己的偶像一起去执行科研任务啊！”她仰天哀嚎道。 可当目光定格在章蔚岚身上时，却发现对方一点都不担心，“章姐姐，难道说你昨晚睡得很香吗，难道你就不担心自己被赶出去吗？” “平常心，平常心啦。” 章蔚岚伸手捏了捏严菲菲的小脸蛋，“担心也睡觉，不担心也是睡觉。我为什么不放平心态，舒舒服服地享受一下国家重点项目科研人员的待遇再走呢？” 她拍了拍身下的床，真别说，确实舒服。 “章姐姐你倒是心大。” 严菲菲风卷残云般地消灭完早餐，“那章姐姐你就等消息吧，我还有项目要去跟进呢。” 却不想刚起身，门外就传来方泰宁的声音，“章师妹，你醒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压制不住的激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第19章 拿下名额 “方师兄，我醒着呢。” 章蔚岚仿佛早就知道好运会站在自己这边。冲着严菲菲笑了笑。 罗布泊基地的门都没有采用如今随处可见的自动门，在这种地方也能稍微节省些资源。该省省该花花，资源要花在刀刃上。 方泰宁拿着平板推门而入，他也不在乎严菲菲也在这个房间，直接将平板递给章蔚岚道：“方师妹，你快看！” “从你昨天对沙棘进行了那番操作后，今日它们的状态明显比昨日好太多了！那些焉巴的叶子也开始舒展开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是吗，那就再好不过了。”章蔚岚笑笑。目光却始终没落在那些数据上。确实，她不太想看这些数据化的东西，也不太能看懂自己沉睡期间学术界又冒出来的这些个专有名词。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师兄啊，我们那个年代随便找个种植沙棘的农民都能做得比我更好，我觉得罗布泊基地在引进各种高学位人才的同时，有没有可能再去找一些有种植经验的农民来这里做指导呢？” 这些常年在土地中耕种的人们，所拥有的实践经验才是最为宝贵的。 他们都不需要数据作为参考，在地里走一遭，就能判断出这里适合种什么不适合种什么了。 方泰宁放下平板，沮丧地摇了摇头，“章师妹，你能想到的国家能想不到吗？” “只是随着科技发展进步，农耕逐渐被机械化替代，播种机，农药机，收割机……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比人力更省事，效率更高。” “渐渐地，那些靠自己双手耕种的农民被机械化淘汰。在历史长河中农耕甚至都成了一种手艺，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了！我们能找到的农民寥寥无几，就算找到了，也早已没了我们那个时代的经验，对我们的帮助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淘汰吧，淘汰吧。”章蔚岚冷笑一声，“还有什么是AI不能淘汰的啊？” 发展也要多方面考虑，不能AI能涉足的领域就都让它涉足啊，该保留的东西总归是应该保留下来的。AI已经在不断挤压人的生存空间了，难道最后真的要让AI代替人类在地球上生活？！ “不说这个了。” 方泰宁收起平板，整个人看起来心情不错，“走吧师妹，我带你去看看老李那窘迫的表情。” “今日一早，他为昨日对你的轻视感到十分后悔。我来找你的时候，他还在考虑如何向你道歉呢哈哈。” 跟自己道歉？ 走廊上，严菲菲拉着章蔚岚，低声窃语道：“章姐姐，昨日李院士对你说的话也不用放在心上。” “他其实没有私心的，从我认识李院士起，他就是单纯地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上去做决断。昨天李院士可能就是单纯地觉得这么重要的计划，得让靠谱的人来，所以才表现得很刻薄。章姐姐你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必然是会郑重道歉的。” 章蔚岚忍不住笑笑，“菲菲，你觉得我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的人吗？” 本来就是啊，她一没学历，二没可以拿出手的科研成果。除了方泰宁这个同窗对她知根知底，其他人面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并且要肩负起让地球重回绿水青山的重担，是个人都会有意见吧。 简单的换位思考而已。 来到昨日那间实验室，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科研人员。 他们的表情非常认真，手中拿着平板记录着什么。而李科统正坐在椅子上，将昨日章蔚岚的操作方法整理成了文字，向这些科研人员讲述着应对沙棘出现不同程度问题的相对应对方法。 方泰宁敲了敲实验室的玻璃门，李科统抬起头来，正好与章蔚岚的目光撞在一起，随后又赶忙撇开。 “大功臣来咯！” 实验室的门直接被方泰宁推开，在场科研人员的目光纷纷聚焦在章蔚岚身上。 他们窃窃私语，但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多是敬佩。 “哈哈，来了啊。”李科统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站起身走过来，显得有些窘迫。“章蔚岚小姐，昨日我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妥。正如老方说的那样，在没有对你进行深度了解前就擅自妄下定论。” “在这里，我就当着这些同事的面，对你……” “李院士，多谢您能给我这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章蔚岚不卑不亢地将其打断，并回应了一个笑容。“您能带我看一下现在沙棘的生长情况吗？” “啊，行。” 已经在心里默默排练了多次道歉的李科统直接给章蔚岚整不会了。 站在那几株沙棘前，章蔚岚左看右看。蜷缩的叶子确实舒展了不少，嫩枝也不再是干巴的模样，看样子姑且能顺利长到结果了。 她眼底流露出些许担心，“李院士，我们需要好好聊一聊。” “啊，这……” 李科统看了看被他特地叫来这里学习的科研人员。 本来想着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章蔚岚道个歉，对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诚意。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找不到机会把话题重新回去。 见他迟迟不言，章蔚岚轻笑道：“李院士，不用给我道歉。相反我确实需要为昨日的失礼对你说声抱歉了。” “科研是神圣的，你我也都是为了国家的未来做贡献，我们抓紧时间。” 院士办公室内，李科统和章蔚岚相对而坐，而方泰宁则捧着一杯茶站在窗户旁慢慢品着。 章蔚岚率先打破沉默的气氛，“所以，最后一个名额，现在愿意给我了吗？” “嗯，早上我跟你方师兄联名写了推荐信发给了中科院，虽然还在等结果，但你放心，这个名额已经是你的了。” 听罢，章蔚岚终于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过程还挺崎岖，不过没有关系，她很快就能踏上那片土地，开始着手让地球母亲重新焕发生机。 “我有几个小问题想问。” 解决了一件心事，章蔚岚却是升起了几个想要刨根问底的疑惑。 第20章 旧版本浏览器 “你讲吧。” 李科统终究是意识到了章蔚岚在那些研究人员的面前给自己保住了面子，还顺便让自己欠了她个小人情。这小妮子心思可缜密着呢。 章蔚岚打开自己的物联网眼镜，翻起了先前从旧电脑里复制过来的浏览器数据。“就比如，我昨天对沙棘进行的那番操作，其实在浏览器里是可以查到的啊。” “不仅是沙棘，还有好多耐干旱植物的资料，浏览器里都有……我是想说，你们为什么不查一下浏览器呢？” 这其中肯定有原因。她能想到的，这些技术人才怎么可能想不到？ “你的浏览器里能查到？” 李科统露出震惊的神情，而方泰宁则一口茶喷了出来。 显然她的一番话，让两人十分错愕。 看着他们表现出来的惊讶，章蔚岚有些被吓到了，“怎，怎么了？” “介意让我看一下你的物联网眼镜吗？” “啊？好的，好的。” 章蔚岚取下自己的眼镜递给李科统，对方刚一戴上，瞳孔便很快瞪得老大。 见对方不说话，方泰宁赶忙跻身过来，两个人硬是怼着那小小的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李科统终于率先开口道：“这浏览器版本也太老旧了，章蔚岚小姐你从哪儿弄来的？” 听她讲述完前因后果，对方才终于感叹，“原来是这样啊……” “怎么了？”被对方反应搞到云里雾里的章蔚岚连忙问道。 “GHF，”方泰宁难掩脸上的兴奋，“你的浏览器版本太过老旧，没有升级到有GHF的版本，这些词条都还可以搜到！” 不是，啥？ 章蔚岚彻底懵了，这怎么又跟GHF扯上关系了。它跟这些培育植物的词条又有什么关系啊。 “我之前不是跟师妹你说过了，GHF不支持‘绿水青山’计划。”方泰宁看了一眼沉浸在喜悦中的李科统，叹了口气后自己解释起来，“它认为我国一意孤行是在浪费地球上的资源，因此便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对‘绿水青山’计划加以阻挠。” “随着浏览器版本更新，自然是会引进GHF只能搜索的。而现在，为阻挠计划的进行，有关植物生长和培育的搜索结果都被它屏蔽了。” 所以她的旧版浏览器才被当成了宝。 “不过我有个疑问，这些浏览器早就已经可以自动更新了，师妹你这旧版是怎么保留下来的？” “啊这……”章蔚岚尴尬地笑了笑，“我那五十年前的老电脑，更新系统连内存都不够。回家那天打开电脑确实弹出了不少软件要自动更新，内存不够都给我电脑卡死机了。” “不管怎么说，这绝对是一项重大收获！老方，快联系技术人员对眼镜里的数据进行备份！” 李科统关掉了章蔚岚眼镜上的网络，生怕GHF强制让里面的浏览器更新到最新版本。 两个小时后，章蔚岚拿回了自己的眼镜。 同样见到的，还有方泰宁和李科统那苦涩的脸。 “怎么了？” 自打章蔚岚来到罗布泊基地，总是看到这两人一会哭一会笑的。 李科统摇摇头，方泰宁露出了苦笑道：“实验基地里的服务器都太先进了，只要备份进去，不到一秒就会给升级到最新版本。” “我们得想办法找一个不是那么先进的服务器……” 这当然不是章蔚岚该担心的事情。 “开天”四号升空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正是全天下中华儿女都翘首以盼的除夕夜。2074年1月26日晚上八点，春节联欢晚会将会空出半个小时的时间来直播火箭发射，发射地点是原太原卫星发射中心，如今已经被拆除，修建成了太空电梯“梯云纵”。 距离火箭发射，还有21天的时间。 “这段时间打算干什么，回家还是留在基地？” “我还可以回家？” 章蔚岚揉了揉发酸的手。彼时她正在房间里抄东西。那些浏览器里的数据，与其找服务器将它们存储，倒不如写在纸上来得实在。 GHF它再厉害，也不可能跟删除数据一样把纸张上的字给删掉吧。 “不然呢，师妹你现在可是没编制的自由人。想留在基地跟进项目也行，我后续给你安排。” 方泰宁将章蔚岚的工作证放在那抄了大半本的笔记本旁，“大概20号能到太原就行，需要的话我就去接你。” “不留了吧，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章蔚岚收起工作证，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我看新闻说，五年内北京会彻底被海水淹没。等我们回来以后，那片小区也就不存在了。” “不过方师兄，我不需要进行什么宇航员的训练吗？” 收起眼底的落寞，章蔚岚问道。 “没必要，现在科技水平已经用不着了，你看我这一身老骨头都能上天。而且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营养液里躺着，也不用太活动。” 方泰宁又确认了一次，“真的不留下吗，严菲菲那孩子挺喜欢你的。” “不留啦。” 章蔚岚笑着摇摇头，“虽然大伙儿都不说，但我也明白。这次任务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大家都是抱着回不来的信念去Gliese 12b的不是吗？” “剩下的几天，让我好好感受一下这未来社会的普通生活吧！” 就算能回来，过个十几二十年地球上的科技又会再发展一轮，届时又得重新适应。 章蔚岚成功赶在天黑之前将一些自己认为比较重要的抗干旱植物的数据抄在了笔记本上，交给方泰宁后，便被驻守在基地的军人送到了车站，赶上了最后一班回北京的末班车。 走出车站，重新踏足在这片安静祥和的土地上，她的内心感慨万千。 有人在这被侵蚀到仅存的方寸间安然享乐，有人奔赴于严峻的荒漠中心渴求一线生机。但又能怎么去评判谁对谁错呢？ 眼前这国泰民安的景象，不就是科研工作者们想看到的么？ 只是孤独感顷刻间便迅速将章蔚岚吞没，回到北京，她便再次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第21章 寻常巷陌 夜晚章蔚岚独自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她穿着睡衣裹着毯子悠然地躺着，心思却完全不在电视剧的剧情上。 毕竟这个年代的普通电视剧，对她来说像是在看科幻片。不过好在各大视频软件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看个啥都要各种VIP，看来是国家出手整治了一番此等乱象。 “干得好哇！”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又被拉扯得那么长。 无聊，很无聊。 科技的浪潮下人类的娱乐方式暴增，无论有钱没钱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消遣活动。然而章蔚岚却不敢迈出这一步，她对当今社会的科技实在一窍不通。有可能奔着快乐出去找乐子，最后却带着一肚子火回来，得不偿失。 放在茶几上的物联网眼镜突然闪起绿光，章蔚岚将其戴上，接通了电话，“喂，方师兄。” “到家了吗章师妹？” “到了。”章蔚岚打了个哈欠，“这会儿正躺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电视呢。” “看电视？现在北京的气温这么舒服，怎么不出去走走啊。现在春节活动已经开始预热了，怎么不去看看？” 对啊，为什么不去看看，难道是不想吗？ 章蔚岚苦笑着发起了牢骚，“方师兄，能不能让菲菲过来陪我两天啊。我倒是想出去走走呢，现在地图上竟是一堆我不认识的地方。让我一个人乱转悠，万一进了一些不该去的地方怎么办？” 她说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严菲菲来肯定是不可能的，她已经做好在家里点外卖躺到火箭升空的那天了。早知道还不如留在罗布泊基地呢，可那边大家都很忙，自己一个闲人天天转悠好像也不合适。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继续道：“我给严菲菲请了两周的假，她会搭乘明日最早的车次去找你。” “记得早点起床啊，小姑娘不是北京本地的，可别让她露宿街头了。” 什么？ 本来只是无意间发个牢骚，师兄他真的就让严菲菲来陪自己了？ “师兄，你认真的？” “不然呢？这几天注意安全，到时候体检检查出来什么问题，这好不容易到手的名额就飞了。严菲菲自从来了基地后几乎全年无休，年假也不用，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她休息休息，行了，老年人得早点睡觉了。” “噢噢，师兄再见……” 方泰宁的电话刚一挂断，一个陌生号码便打了过来。 章蔚岚已经猜到是谁了。 “章姐姐！” 电话一接通，严菲菲的那激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好在物联网眼镜可以自动调节音量，不然章蔚岚觉得自己耳膜可能会不保。 “今天你不告而别，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有多伤心吗！呜呜呜，我以为自己在章姐姐的心中不过只是一个过客，没想到姐姐你在回到北京后还能想起我，真是太感人了！”她古灵精怪地佯装悲伤的口吻，下半句又马上恢复正常，“虽然方院士说了，是我沉迷实验，错过了姐姐你的道别。” “不过多亏了姐姐你，我终于可以休假了！” 她的语气很快又充满了感激。 章蔚岚挠了挠头，这个活宝真是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不是说给你年假你都不休吗？” “什么！” 电话那头的严菲菲义正言辞：“章姐姐不是这样的。明明是因为我作为助手太能干了，他们给我画饼，不让我放假……虽然我自己也有点喜欢实验吧，半推半就的每次都休不成。” “不过嘛，明天一早就能去北京啦！章姐姐等我哟。” 次日一早，章蔚岚准时在车站接到了严菲菲。 褪下实验室白大褂的她身着一件雪白的连衣裙，外面又穿了个外套。头上梳着一对马尾小辫，活脱脱一副小女生的模样。 刚下车看到章蔚岚的身影，她就急匆匆地拖着行李箱小跑过来，“章姐姐，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闷死我了，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了。自由，这就是自由啊！” 章蔚岚笑着接过对方的行李箱，“饿了吗？” “好饿！” 严菲菲抱住章蔚岚的胳膊，“章姐姐，北京有什么好吃的，快带我去吃！” “呃……” 她也想知道。 “五十年前我家楼下有家很好吃的麻辣烫，但现在变成了什么元宇宙游戏体验馆。在周围溜达了一圈，实体饭店就那么寥寥几家。” 章蔚岚面露尴尬，“所以我也不知道。” “嗯呐，毕竟现在外卖是无人机配送，五分钟之内就能到达。好多店铺都只有外卖渠道，很少有人去实体店吃饭，赚的钱都不够付房租。” 严菲菲一边说，眼神也同时在物联网眼镜上扒拉着，“不过要找总归是能找到的，章姐姐我带路，北京有一家店我可是馋好久了！” 一上了出租车，严菲菲便热情地跟章蔚岚聊了起来。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大多数时间都在问章蔚岚五十年前跟现在的一些不同点，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车渐渐地偏离了主道，最后停在了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巷旁。 “胡同啊。” 下了车看着眼前年代久远的胡同，章蔚岚还真没想过，如今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的智能化都市，居然还隐没着这样的寻常巷陌。 她自愧不如，从小到大生活在这里，还不如一个外乡人懂。 来到一家小烤肉店，里面的装修风格直接将章蔚岚带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除了屋子里有些必要的地方引入了近些年的发展的科技外，其余地方能返璞归真就返璞归真。 小店里人不少，表情都显得很放松。 在节奏越来越快的生活中，确实很需要这种店铺的存在，让人们暂时放下紧凑的生活节奏，过一会儿慢生活。 点好了单，严菲菲一脸兴奋地小跑到章蔚岚身边坐下，想继续在出租车上的话题。 菜品很快便上了桌，饭吃到一半，章蔚岚忍不住感慨道：“能将农作物和家禽保护起来，不选择去直接做合成食物，这一点做得还挺正确的。” “食物可以直接影响人的幸福指数，要是让人吃合成食品，GHF早就该被淘汰了！” 严菲菲喝了口冰可乐，一副满足的模样，“好开心，等我发个朋友圈跟同事们炫耀一下。” 还没来得及拍照，她们身旁的一个男人却突然对着物联网眼镜崩溃大喊起来，“赔不了？为什么赔不了，当初买保险的时候说的话都是放屁吗！” 第22章 安宁时光 “我女儿还等着这笔钱救命呢！什么叫骗保？你们的灶台爆炸了说我们家骗保？违规操作？喂，喂？” “该死！畜生！” 男人一把扯下物联网眼镜扔在桌子上，攥紧拳头痛哭起来，整个人显得是那么无助。从桌面上的酒瓶来看，他似乎喝了不少酒。 好在他没有过多的逗留，过了一会便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地推门离开了。 “唉，又是一个可怜人。” 严菲菲放弃了发朋友圈的打算，她的情绪似乎被刚刚发生的一幕影响了，盯着那堆桌上的酒瓶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服务员将桌子收拾干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章姐姐，活在这个纷扰的社会却不用被各种杂乱的信息所打扰。而我从一出生起就一直被大数据计算、计算……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大数据想让我看到听到的。” 刚刚那个活泼的少女一瞬间变得忧郁。 她摘下自己的物联网眼镜，章蔚岚瞄了一眼，这家胡同里的小店，赫然出现在了严菲菲的“猜你喜欢”中。 “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我那个时候也是活在大数据中。”章蔚岚想到了以前，那时候跟朋友们聊天，过一会打开购物软件，首页推荐全都是刚刚聊天中的内容。 每个人都在被侵犯着隐私权，但这已经成为了社会的主流。她自己除了接受外，也没办法放弃使用这些电子产品。它们已经跟人的正常生活牢牢挂钩了。 严菲菲摇摇头，“不一样的，近些年来，事态的发展已经愈发得寸进尺了。” “根据今年的统计数据来看，全球已经有超过百亿数量的连接设备成为了数据采集点，将我们的日常生活加以勘探记录。GHF可以借此更方便地了解人类，以获得海量数据更快地进行系统升级，突破技术奇点。” “各种日常用品会研究我们的生活习惯，并将其回报给经销商。” “电器用品、厨房用品、各种控制台等智能设备都被大企业安装了GHF，它会让我们的私人生活一览无余。” “刚刚的那个男人，显然是保险公司利用了GHF的算法来检测他以及家人的生活习惯，并借此限制保险范围或拒绝保险赔偿。” 章蔚岚很认真地听着。 这个时代的人过于依赖AI，客观来讲也并不是他们生活能力的丧失。从小到大便一直被大数据裹挟着，出现这种现象也是理所当然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让我不用这些电子设备，我还真不行。”严菲菲吐了吐舌头，又将眼镜给重新戴上，“谁让现在是物联网时代呢！” “章姐姐你刚醒不久，GHF还没来得及从你身上获取足够的数据，姑且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她动了动眼神，这顿饭的钱便结了过去。 章蔚岚躺在椅背上，先接触到“绿水青山”计划的她再听到这些，心里也没什么震撼的情绪。 只是又情不自禁地捏起了对方的小脸蛋，“要不你也睡个几十年，体验体验我的感觉，嗯？” “我真有这个想法！” 严菲菲鼓起小脸，“等从太空回来后，我会慎重考虑的。” 下午，章蔚岚跟个小跟班一样，一直被严菲菲拉着到处逛街。 外面的氛围已经有了些许过年的感觉。只是这气温嘛……在科技逐渐先进的环境下，年味慢慢变淡是终究不可避免的。 章蔚岚对过年的记忆还停留在穿着棉袄戴着围脖，戴着手套的手在路边挑拣春联和灯笼上。而彼时大家都穿着单薄的外套，谈笑间嘴里也不会哈出热气了。这种潜移默化存在的年味，终究是找不回来了。 体验了很多新时代的娱乐方式，两人租了个路边的无人机，带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回了家。 章蔚岚将次卧收拾出来留给了严菲菲，“怎么样，能适应这原始人的山洞吗？” “还好啦。” “实验室里GHF也被封禁了好多权限，跟这里也差不多。” 见章蔚岚打开电视，累了一天的严菲菲疲惫的问道：“章姐姐，都逛一天了，你不累吗？” “还好吧，主要我那个年代的好多电影都出了十几二十部续作，我想补一补。” 还有很多老电影的修复版，不仅修复了画质，里面的特效也更加逼真。她是真的想看完。 严菲菲沉默了一会儿，果断回屋子抱起被子，出来坐在沙发上，“那我也看一会吧，等去了太空应该每天忙得都没时间看剧了。” 看着她靠在自己身边一脸认真的模样，章蔚岚笑笑，很快也沉浸在了剧情中。 是啊，脱下那身肩负着国家发展重任的白大褂，顶天立地的科研人员不过也是些可爱的小朋友大朋友。 看过去一段有关AI的剧情后，章蔚岚忍不住开玩笑道：“菲菲，现在GHF不是不支持‘绿水青山’计划吗，你说有没有可能，它会制造一些意外，把咱俩给嘎掉？” 配合着昏暗的客厅，属实是给严菲菲吓地蜷缩在了被子中，“章，章姐姐你别吓人啊！” “首先那个，我们现在不在实验室，用的GHF都是民用版本，它无法自主去操作什么。而而而且，GHF的底层代码不允许它做出伤害人类的举动，就算是所有的权限都给它放开，它也只能做一些，类似于切断‘开天’3号与地面的联系、大肆推广带有特定偏见的搜索结果以及新闻提要这种事情。” “虽然会借此产生大规模的社会动乱，但……但绝不会直接嘎掉我们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位小姑娘的声音已经颤颤巍巍的，明显是被吓到了。 “这样啊。” 章蔚岚长舒了一口气。 那她就放心了，骆瀚海不过是被切断了与地面的联系而已。她很快就会去往那颗40光年以外的行星，无论是否能回来，她都还是能见到他的。 当然她也是一定要回来的。 毕竟， 地球是颗美丽的星球，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了。 第23章 大寒 “好无聊……”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章蔚岚将自己挂在了阳台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空旷的世界。 往年她喜欢站在这里数麻雀。那群五脏俱全的小家伙叽叽喳喳的，一年四季都能看到它们活泼的身影。而现在世界却变得单调起来，单调的只剩下了人。 昨天严菲菲带她去了动物园。结果章蔚岚看到的全是鸡鸭牛羊等人工饲养的家禽。前天的植物园也一样，五谷杂粮倒是一应俱全。 这些生物也只有一辈子关在温室里的命运了，放牛、放羊等概念早就不复存在。当然也不用指望靠它们来实现“绿水青山”计划，家畜庄稼们在一代代的培育下早就丧失了野外生存能力。2024年就是这样，五十年后亦然。 娱乐方式确实是变多了，却都不可避免的与高科技挂上了钩。 比如市面上早已成熟的VR拟真游戏，戴上VR眼睛后，可以置身处地的前往任何一个年代。无论是在侏罗纪骑恐龙、还是去中世纪成为一名骑士冲锋陷阵。就连游戏里吹过的风都那么真实。可是在一口气连着玩了一两天，新鲜感褪去后那套游戏设备便再也不想去多碰一下。 她倒是有些想念小时候玩的网页游戏了。画质越来越清晰，童年越来越模糊。 严菲菲终于从VR设备上下了线，紧张刺激的冒险让她出了点汗。 当她喘着粗气来到章蔚岚身边后，看到其忧郁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啊章姐姐，我有一点小网瘾。” “没关系，反正该玩的也玩过了，该逛的街也逛过了，新鲜感真是个好东西，可惜转瞬即逝。” 章蔚岚觉得自己像个游子。 在未来社会找不到什么归属感。而她的故乡则是2024年的北京，可惜已经回不去了。 居高临下看着楼下一家老小簇拥着出去买年货，章蔚岚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小家，当即做了个决定，“菲菲呀，我们去买点灯笼春联彩灯把家里装饰一下吧。” “虽然除夕夜就要升空了，也不可能留在家里过年。但我想在火箭升空低头俯瞰万家灯火时，能看到属于我的一盏。” 看了看日历，不知不觉都已经大寒了，不到一周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折腾了一天，天黑前两人总算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家。 “呼，呼，不行了，好累。” 严菲菲仰面倒在沙发上，将茶几上的水一饮而尽，“今晚章姐姐你得陪我打一会儿游戏！” “这么累了还打游戏啊。”章蔚岚无奈地笑了笑，将买的年货都放在地板上。 家里有些能带走的东西她还是想尽量带走它们，将其安置在不会被海水淹没的省份就好，毕竟这些物品都承载着弥足珍贵的回忆。就算整个家到时候都会被泡在海水里，起码不是全部。 明天来个大扫除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把这些过年的东西安好。 没想到在想这些的时候，严菲菲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显然累得够呛。 “睡吧，今天实在是辛苦你了。”章蔚岚拿出条毯子给她盖上，一脸歉意。 本来这些东西在一个地方就能买全。可章蔚岚却想找找以前过年的感觉，今天带着严菲菲可谓的东奔西跑。这边买个春联，那边买个窗花，再跑到商场最里边买几盏灯笼。 “东奔西跑才有年味，我也想给自己这最后的几天留下些难忘的回忆。” 章蔚岚自言自语着。 她想起了骆瀚海，似乎有好几天没有查看邮箱了。这几日每天都跟严菲菲玩到很晚，挨着床就立马进入梦乡。 趁对方今天睡得早，章蔚岚来到自己的卧室，打开邮箱后果真看到了骆瀚海发来的邮件。 发件时间，2070年2月10日。 “蔚岚，见字如面。近日来我对这颗星球的地理位置进行了勘测。我所降落的坐标正好处于这颗星球的赤道周围。这颗星球的大小比地球小一些，其实对于人类的视角也小不了多少。它也有南北极，极昼极夜只有6天左右。我所在的位置西边就是一大片沙漠，我准备优先去种植那些抗旱植物。当然，实验基地周围我已经洒满了种子，给它们几个月时间就能发芽了，届时虽然没有鸟语，但每天醒来至少能闻到花香。乖乖等我回来，爱你的海。” “大忙人。”章蔚岚起身关掉了卧室的灯，打算看完视频就直接睡觉了。 视频开始播放，打开后便是一副绵绵细雨的场景。 骆瀚海将铲子扔到脚边，随后将一个带着屏幕的锥状机械插进了土壤中，“这是环境检测器。它能捕捉方圆一公里内所有植物的生物信息，随后持续地收集记录它们的各项生长数据。同时也能记录每株个体周围的环境数据并为它们编号。” “到时候哪株植物长得最好，便能将数据直接导出来发送到罗布泊基地。这玩意的好处是耐高低温，又是太阳能的，在沙漠里放个十几二十年都不会出什么问题。” 雨点打在他的雨衣上，淅淅沥沥的。 骆瀚海看着摄像头继续道：“因为有水，就必然有水循环，今天也是碰到了一场雨。这颗星球的四季运转规律我还没搞明白，不过天气应该跟地球差不多。” 看样子他连着种了好多天的地，声音都充满着疲惫，“我想我应该去睡觉了，今天的视频就到这里吧。记得想我哟。” 这次的视频格外的短，剪辑手法也比较粗糙。 显然是这几日的工作量对骆瀚海而言实在有点大了。看着那只有五分钟的视频，章蔚岚只是笑笑，摘掉物联网眼镜后却突然困意全无。她有些期待这颗星球了。 窗外同样淅淅沥沥地溅起了雨点，透过窗户，她发现有一家人正在窗户的玻璃上挑选着今年过年的窗花图案。他们家的玻璃本身就是一块屏幕，选好放大，便也就标志着他们家的窗花已经贴好了。 第24章 山西太原 “星辰大海任遨游，浩瀚深空传希望。” “横批：逐梦远航！” 两长一短的三块LED屏幕连上局域网，当严菲菲在物联网眼镜中输入这些文字后，便立马出现在了屏幕上。这个年代纸比灯贵，而且就算想买纸质的春联市面上也没有。 高价淘两张宣纸自己拿毛笔写倒是个好办法，可两人也没一个会写毛笔字的。 挂好春联，贴好窗花，又撑着梯子将灯笼挂在阳台的两边，最后将彩灯绕满房间后，整个屋子看上去总算是有了些节庆的韵味。 “这些新弄好的东西打扫的时候可不能清理哦。”章蔚岚点着屏幕，将这些装饰列入了家政机器人的不可清理清单中。完事后两个女孩终于躺在了沙发上，一脸满足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但章蔚岚却在茶几上看到了一盘光碟盒。 “嗯？这是什么呀？” 她将其打开，里面的光碟上写着一个数字“10”，除此之外便没了任何内容。 严菲菲瞥了一眼，喘着粗气道：“这个啊……我在收拾茶几的时候，在抽屉里找到的，章姐姐不是说能带走的一律带走吗，我就先放在这里了。” 放在茶几的抽屉里…… 章蔚岚知道了，父母在的时候应该经常看这片光碟，里面是什么呢，或许是他们最爱听的戏？ 将电视连接上那许久没有打开的DVD，见其亮起了灯，她将碟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她发现人到了一定的年龄，自然而然也就喜欢听戏了。不知道父母最喜欢看的是哪一部，穆桂英挂帅，还是打金枝？ “过年咯，过年咯！” 没想到视频一打开，就是10岁的章蔚岚身着新棉袄，手持一支烟花棒开心的在院子里小跑着。这是她家的老房子，是以前北京的一处小院，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院子中间燃着炭火，天空中依稀可见璀璨的烟花绽放开来。 “来，小岚，对镜头比个耶！” 章兴中的声音从画外音传来，章蔚岚停下了脚步，露出笑容对着镜头：“耶！” 那时是她看着非常稚嫩，笑容也是那般纯粹。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章蔚岚毫无征兆地就哭了起来，把一旁的严菲菲给吓坏了，“章姐姐，你怎么了？” “没，没事。我没事。” 意识到严菲菲的担心后，她连忙撑起笑容看向对方，眼泪却一直流个不停。她想象着自己沉眠时父母经常拿出来看着眼前这段录像，心里的幸福和酸涩交织在一起，无比复杂。 也只有那个时候才叫过年吧！ “岚岚，年夜饭好了，大家都等你们爷俩咯！” 屋内的妈妈探出头来，无奈地笑着喊着在院子里疯玩的他们，而彼时章蔚岚正在章兴中的怂恿下，小心翼翼的去点那串挂鞭。 章蔚岚手上捻着一支点燃的香，忐忑地看着爸爸，“爸，我不敢！” “那爸爸抱住你，等你点完马上抱着你跑！” 但之后，却是章蔚岚点燃捻子后自己灰溜溜地窜进了妈妈怀里，只留下一脸懵的章兴中抱着头逃进了屋子。 之后便是一家人团圆，看着春晚吃着年夜饭。也似乎只有章蔚岚看得入神，大人们喝着酒相聊甚欢，伴随着窗外紧锣密鼓的噼里啪啦，年味真的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哈……我……” 阖家团圆早就成为了过去。视频中的一幕已经成为历史。它可以被播放一遍又一遍可是……可是这一幕再也无法真真实实的出现了。 章蔚岚情绪失控，她捂面痛哭到干呕。 严菲菲赶忙将她整个抱住，轻轻拍打着其后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慰她，只能以这种无声的方式让其缓缓平复心情。眼底尽是心疼。 五日后，除夕的前一天。 一大早章蔚岚就将所有上门取件的包裹都寄了出去。方泰宁让她把东西寄到山西，有专人会为她保存这些物品。事实上，她们也该出发了。 将屋内的灯笼和彩灯都打开，又叮嘱好机器人，在元宵节之后将电源给关掉，章蔚岚站在门口深深的将这间屋子看了一遍，随后关上了门。这一关，应该再也没有打开的机会了。 “我们坐高铁吧，以往高铁路途上有一大半的时间都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树林和青山，我想看看如今它们变成什么样子了。” 严菲菲点点头，“中午能到太原就行。” 两人乘上了高铁。一路上，章蔚岚真的再也没有看到一株植物。 先前的树林早已被砍伐殆尽，取代它们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各种写字楼、小区、商场等等。而长满绿草的山坡，如今也盖起了一座座矗立着巨大烟囱的工厂。 以往乘坐高铁，视野是宽阔的，很多时候能看到一些有山有水的小村子，村子周围又有很多牧羊人驱赶着牛羊，充斥着乡野气息。而坐在高铁中的人也是居高临下的。 而如今却好似穿梭在一座座钢铁森林中，视野被耸立的高楼所遮挡，看不到外面。高楼远高于高铁隧道。章蔚岚无法再看到远处的蓝天，整个旅途下来，从头到尾都被压抑感所笼罩。 “我们国家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实施‘桃源’计划？去年夏天都热成那样了，今年夏天还能活了不？” 后排一男子刷到了此类内容的视频，实在忍不住对着身旁的女伴发牢骚道。“你瞧这视频里说的，有好几个‘桃源’计划的实验验证区域，里面的最高温度才只有28度！明明有更舒适的选择，为什么要去执行什么‘绿水青山’计划？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那女子伸了个懒腰，语气慵懒道：“是啊，那些什么金山银山的理念太有学问了，那个说法我就不明白了。这么费时费力不讨好，到底是要干嘛啊，地球现在全是沙子，种上植物哪能活得了啊？” “而且‘桃源’计划是个生态圈，外面污染得再厉害跟里面的人也没什么关系吧？” 章蔚岚苦笑着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准备听一会歌，没想到她旁边的严菲菲却扭过头，笑着加入了话题，“可是源源不断地往地球上排放污染物，总有一天整个地球环境都会撑不住带来毁灭性灾难的吧？” “未来一两百年污染还不至于那么严重吧，咱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活不到那个时候呢，遭不了那罪！”见有美女搭话，激起了男子的表达欲。 严菲菲有些生气，章蔚岚注意到了她藏在座椅靠背后攥紧的小手。 但她仍然继续面带笑容，“‘绿水青山’计划的理念似乎是造福子孙后代，让后人能过上自由舒适的生活呢。” “啊？哈哈哈！”男人翘起了二郎腿，哈哈大笑着，“那可真是有点太闲了啊，所谓生活，是没有闲工夫去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的。” “闲？”严菲菲错愕了。 “难道不是吗？”男人依旧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现在普通人的生存空间被AI严重挤压，那些机器的工作效率完全不是人能比的。有工作的人担心明天岗位被AI取代，没工作的则是在努力跟AI抢饭碗，人们只会考虑明天、后天的事情，你说造福子孙？谁在乎呢，哈哈哈……” “好了菲菲。”章蔚岚拉了拉对方的衣角，“跟姐姐玩一会你昨天推荐的那个游戏吧，我先上号啦！” 太原南站。 “章姐姐，明天就要去太空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才开始紧张！” 刷身份证出站后，严菲菲整个人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告别这颗星球了。 “随遇而安。这不是还有我陪你吗？”章蔚岚不由得捏了捏她的小脸，倒是真的很好捏。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紧张的，地面上也没什么人跟她有羁绊。她的羁绊就在目的地等着自己。 不过严菲菲这姑娘倒是心大，方才在车上那段不是很愉快的交流，只是玩了会游戏就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前者四处张望着，突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呀，爸！妈！” 在她激动的喊出了声后，又突然意识到章蔚岚还在自己身边，赶忙带着歉意看向对方，却不想章蔚岚却笑道：“快去吧，最后一天了，要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哦。” “好！” 严菲菲立马小跑着扑进了父母的怀抱。 眼前的一幕，让章蔚岚思绪万千。 第25章 “梯云纵” “章师妹，这儿呢。” 方泰宁将章蔚岚从失神中拉了出来。后者侧过头，只见方泰宁眯着眼，将头转向了严菲菲的方向。 章蔚岚心里此刻在想什么，他大概也知道了。 “这几天玩好了吗？” “差不多吧，也算是刚适应了一点现代生活。不过又有什么用呢，马上又要与它道别了。” 微风拂起了章蔚岚的发丝，她的笑容带着些许凄凉。再回来一切都是另一幅景象了，她将会对人类文明的进步更加陌生。 方泰宁点点头，回头盯着出口处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道别往往是为了更好的再见。对你而言是这样。但对我来说，这场旅途很可能就是我的终点站了。” 话题再次被拉扯到生离死别上。 看着他满脸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章蔚岚突然具象化地理解到时间对自己是多么的残忍。方泰宁老了，以他的年龄进行这趟旅途，可能最终的结局真的会埋骨在那颗遥远的星球。 多么可悲啊，章蔚岚！五十年前接受冬眠计划时，就已经被迫送别了一批人。而她醒来的时间却恰巧是五十年后，大多数跟她年龄相仿的朋友，同学们都能活到这个时候，似乎就是命运赶巧的，让她醒来，再去送别另一批人…… “但我还是很乐观的。医疗水平在进步，现在人类的平均寿命都突破一百岁了。” 感受到章蔚岚沉默背后那波涛汹涌的悲凉，方泰宁连忙笑道：“中国人嘛，就图个落叶归根。我现在身体硬朗着呢，不看到地球重新恢复我们以前的样子，我不甘心。” “方院士！医院那边催了！” 直到有人在远处喊着，章蔚岚才发现不远处居然停着两辆救护车。 而方泰宁这边做了个收到的手势，随后向她问道：“你跟严菲菲早上都没吃饭吧？” “没。” 救护车带着三人直达医院，一套体检流程下来，转眼间便拿到了自己的身体结果。各项指标都没有什么问题。 章蔚岚简单看了一下，现在要飞太空的各项身体指标，其要求要远比自己那个时候宽松得多。也得益于科技的发达吧，都能让方泰宁这77岁的老人去遨游一遭了。 将数据交给相关工作人员审核后，在武警的护送下，车辆一路行驶到了太原通天塔航天基地。 隔着老远，章蔚岚便透过车窗看到了那座直插云霄的太空电梯——“梯云纵”。 无论从物联网眼镜上查找过多少资料，却依旧没有亲眼看到它时切身感受到的这种震撼来得直观。光说宽度，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眼前通体白色的梯身犹如一颗巨大的定海神针矗立在大地上。用“遮天蔽日”一词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梯云纵外部，不断有粗壮的线缆拉扯着电梯模块上上下下。除了科研外，梯云纵也向大众开放了一些体验太空失重环境的旅游项目。不过有科研项目要举行时，这里便不再对外界开放了。 广播已经响了三轮，等最后一批游客下来，这里将会暂时封闭三天。 “梯云纵……” 章蔚岚站在基地的大门外，抬头看着这隐没在云霄中看不到具体高度的太空电梯。资料上说这东西有九点六万公里，而且还是高度！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据说晚上要召开记者发布会。 “师兄，我也要出席吗？”章蔚岚看着众人都整理起了衣装，自己却脑袋空空，不由得有些紧张。 “不用，”方泰宁回了一个笑容，“你是我们的压轴选手，正式宣誓的时候再露面吧。” 之后所有的程序都在“梯云纵”内部进行，该设施十层以下的配置完全是依照航天基地的规格进行打造的。 整个下午，在方泰宁应付媒体记者的同时，章蔚岚也忙得不可开交。她要接受各方面的身体数据测量，以方便为她打造量身定做的宇航服。 忙完这些后，章蔚岚被工作人员带到了为她准备的房间，她总算可以躺下休息一会儿了。 “累死了呜呜呜！” 跟柔软的床面接触的瞬间，章蔚岚只觉得全身乏力。 当然她现在已经可以休息了，而基地内的工作人员却还在匆匆忙碌着。宇航员们的宇航服要进行多次的密封性测试，“开天”四号的各项功能也要不断地去排查问题。 虽然准备工作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但这也是最忙碌的阶段。 严菲菲在应付完采访后便去找自己的父母了，方泰宁则是跟赶来的李科统统计整理这次上天要携带的种子胚胎。明天一早那位在联合国五常会议上舌战群儒的政协常委史幺零也要来现场向他们发表重要讲话。忙碌的气氛感染着“梯云纵”的每一片砖瓦。 章蔚岚将物联网眼镜放在桌案上，打开摄像功能。 此时此刻，她真的有很多话想讲给骆瀚海听。 为让航天员得到良好的休息，“梯云纵”内部采用了隔音材料。 以夜幕为背景，房间里十分寂静。再没有比现在的环境更适合录制一段视频了。 “大海，你猜猜我现在在哪？” 她晃了晃手中的工牌，随后递向了镜头，“看到了吗，这可是‘开天’四号航天员的工牌哟，你没有吧！如你所见，我在你曾经待过的地方，‘梯云纵’。” “大海，你说让我乖乖等你回来。可我亲眼看到了这个世界变得满目疮痍，真的不能忍受自己什么都不去做。很幸运，我们国家能针对可持续发展提出‘绿水青山’这样的可行计划。而你，我的骄傲。你义不容辞踏上了恢复地球生态的第一步，即便这会导致你我遥隔万里，但这又如何？面对国家的发展大局，我们两个人自私的幸福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我不想再等了。我也有能力，我也能为国家献上一份力量。因此，我即将踏上你走过的旅途，去看一看你曾看过的每一道风景，去抚摸你种下的芳草，闻一闻你培育的花香。” “大海，我不会再等你了，我不等你回来。现在，该换你等我了，等我……带你回家！” 第26章 过去的和现在的 一大早，严菲菲哭得稀里哗啦。 她刚刚与父母做了道别。两位家长决定等看到“开天”四号成功降落后便去冬眠，等待严菲菲凯旋回家。 “呜呜呜，章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崇拜你吗？” 更衣室内，严菲菲抱着章蔚岚泣不成声，她知道一会有政协委员要来讲话，可越是想控制住情绪，就越无法压制心里的悲伤。 章蔚岚为她擦拭着眼泪，也想通过聊天转移一下对方的注意力，“不是因为我构建了该项实验的大方向吗？” 从严菲菲的表情来看，似乎另有隐情。 她摇摇头，“这不是主要原因，章姐姐你知道吗，如果没有该项实验，我的父母不可能活到现在……也就，不会有我。” “我爸年轻时被诊断出了白血病，在医院见到了同样白血病的妈妈，两人一起对抗病魔，然后相爱。穷途末路中的两个人，被病魔折磨到痛不欲生。他们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结了婚，约定好一起殉情。是冬眠计划救了他们！” “冰冻了二十年，GHF便研究出了针对白血病的治疗方案，他们成功痊愈，然后有了我。” “我就是想说，他们已经被冻过一次了，现在却因为我还要再遭一次罪，我……呜呜呜，我心疼他们！” 章蔚岚摸着她的头，“还能再见不是吗？等你圆满地完成科研任务，凯旋归来。国家对航天员家属的优待会让他们因此过上更好的生活。” “完成‘绿水青山’计划后，一家人可以去公园钓鱼，放风筝，你可以骄傲地指着树木花草，说这些都是菲菲你的研究成果，他们会很开心的。” “嗯！”严菲菲攥紧拳头，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他们记忆中的鸟语花香，我要亲手带回来！” 会议厅内，多了两名不速之客。 两人都是外国面孔，大概有四五十岁的模样，他们表情鄙夷，桀骜地坐在椅子上。 方泰宁说过，有两名联合国的人会跟他们一起上太空。据说是五常会议上，联合国向中方做出了妥协，愿意派两名同样资深的科研人员随行，去亲眼验证“绿水青山”计划的可行性与目前取得的实验成果。 即便章蔚岚等人纷纷落座，这两个家伙还是没收起那趾高气昂的态度。 “真让人不爽！”姬亚东瞄着身后的二人，悄悄对杨志超道。 下一刻，方泰宁、李科统和史幺零一同走进了会议室。 当这三位面带严肃的跨进门后，他们的气场立刻在室内蔓延开来，章蔚岚察觉到严菲菲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等两位院士落座后，史幺零清了清嗓子，“各位，你们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出来的顶尖人才，背负的是让地球母亲重新恢复绿水青山的光荣使命。在这里，我首先要代表国家，感谢各位的辛勤付出！” 他顿了顿，瞥了那两名外来者一眼后，继续道：“大家也注意到了，现场还有两位国际友人，将与大家一起奔赴太空。” “在这里，中方同样感谢两位的到来。接下来的内容属于国家机密，但我国秉持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愿意将这些资料统统分享给在场的所有人。这便是我们中国对待危机的态度。” 站在会议台上讲话的史幺零，其气场完全不输五常会议上舌战群儒的模样。 “接下来的内容，是希望大家能对‘绿水青山’计划有一个进一步的认识。” 台上的屏幕亮起，一幅夕阳下的画面展现在众人面前。火红的暮光撒在沙漠上，金灿的胡杨树林随风摇曳，不远处的芦苇丛低头轻撩着火红的水面。秋季，金黄色的草叶铺满在沙堆中，与环境相互映衬着。 “这，是四十年前的腾格里沙漠。” “而如今，同样的地方。” 屏幕上显现出一片荒芜。除了沙子还是沙子，远处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吞没了蓝天白云，压抑感溢出了屏幕。 随后，史幺零又分别展示了罗布泊、内蒙古、塔克拉玛干等等，无一不是充斥着衰败感。往日抗旱防沙的雏形已经出现，却在发展的浪潮中毁于一旦。 众人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身后两名外乡人的嬉笑声却不合时宜地传来。 回头一看，这两个家伙居然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下刷短视频，显然没有将面前的众人放在眼里。 即便史幺零沉默了半晌没有讲话，他们却丝毫没意识到身边的异样。 章蔚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砰！ 直到史幺零重重地拍打在屏幕上，两人才被吓了一跳，终于带着不满抬头。 “两位联合国来的客人，你们是不是有些太没礼貌了？” 有物联网眼镜的即时翻译，他们能听得懂。 “这次‘开天’四号为两位专门留了名额，你们以为是中国在求着你们去太空吗？别忘了联合国会议上你们的领导人是怎么低声下气求来这两个位置的，你们的目的我也清楚，不就是害怕我们国家去外太空发展科技，想跟着去探探风口吗？” “我们国家一直秉持着和平发展的理念，可没有那么多歪心思。如果你们再不放尊重些，就请把那两个宝贵的名额让出来！” 他的一番话，成功让两人放下手机，并端正了坐姿。 “本身我们国家抗旱治沙领先全球，若不是周边国家为了发展放弃无视对环境的破坏，中国也不会受到影响。如今我方愿意分享‘绿水青山’的成果，本质上还是希望带动全球保护环境，不要影响到我们。” 史幺零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发泄了一番。 他再次将话题转移到屏幕的内容上，“破坏环境，人类只需要几十年的时间。而恢复生态，则需要漫长的过程。” “我们的任务是走好第一步，能走多远走多远，为后人打好地基，终有一天，我们的子孙会再次生活在碧水蓝天的环境下。” 第27章 云端 “‘开天’三号传递回第一批抗旱植物的数据用了五年，你们没有五年，甚至只有一年的时间。登上目的地星球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骆瀚海还未来得及传输回来的数据，将其完整传输回来。” “以罗布泊基地为中心，五年内当地的风沙遏制必须看到成效，这是一项艰巨的科研任务，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史幺零点点头，示意自己说完了。 李科统站起身来，他将手中写满字的纸张随意扔在了会议桌上，扫视了一遍现场的每一个人，“昨晚我熬夜写了很多东西，但现在看来，这些话都没必要再讲了。” “‘绿水青山’计划需要的，是全球各方面的觉醒与合作，我们所负责的，也只不过是环环相扣中的一环。但诸位，齿轮也要有齿轮的意志！我们要坚守岗位，并坚定地信任别的齿轮，让世界瞧一瞧我们中国人的血性！” 航天基地外人满为患。附近的一些小学组织着少先队员前来为航天员送行，现场还有很多自发到场的群众，一个个手上挥舞着鲜艳的五星红旗。 曾几何时，章蔚岚在电视机前看着“神舟”系列载人航天火箭升空时，心底对那些飞行员可谓是莫大的崇拜。 而如今，她终于站在了航天英雄们站过的位置上，享受着全国人民的注视。这一刻，没有人能坦然平静地面对这一切。 出征仪式上，方泰宁作为代表进行了一段慷慨激昂的讲话。 面对来自各大媒体的镜头，章蔚岚大声且骄傲地对着话筒喊道：“航天员，章蔚岚！” “航天员，方泰宁！” “航天员，严菲菲！” “航天员，姬亚东！” “航天员，杨志超！” “我们奉命执行‘开天’四号载人航天任务，准备完毕！” 随着方泰宁用那略带苍老且浑厚的嗓音喊出“准备完毕后”，史幺零也以坚定的语气，庄重道：“出发！” 在围观人员的喝彩与掌声中，几人朝着基地内迈出了步伐。 章蔚岚穿上了舱内工作服，他们即将乘着“梯云纵”直直地前往它的最顶峰。 如今太空电梯的科技已经成熟到不需要设立增压舱和氧气面罩来对逐步降低的气压进行过渡了。内部完美的自我调节功能，甚至可以允许里面的人进行缓慢的走动。其高速升空的过程，带给人的感觉跟坐普通电梯没什么区别。 章蔚岚倚靠在电梯的窗前，工作人员正对其身上的航天装备进行最后的检查工作。 检查完成，工作人员离舱。 “要走了。” 方泰宁站在章蔚岚身边道。 远行前，没有人会不眷恋现在所处的土地。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此刻其余几人还沉浸在方才宣誓的热血沸腾中，短时间内还没被离别的失落所吞没。 “嗯，要走了。”章蔚岚点点头。 突然，她瞧见有一伙手持横幅的蒙面民众突然开始向基地外围的安保人员动手。紧接着下面的场面升级成了大规模的肢体冲突。不少守在车里的武警蜂拥而上，与那些人缠斗成一团。 而脱落离手的横幅摔在地上时，章蔚岚看清了上面的字：反对绿水青山，支持桃源计划。把桃源计划还给我们…… 电梯舱开始动了。 下面黑压压的人群逐渐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在电梯升至云层上空后便彻底看不到他们了。 “师兄，这些人……” 章蔚岚蹙了蹙眉头，身为一个理智的人，就算GHF再给她推荐一些带有煽动性言论的视频，她也有自己辨别是非的能力。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这种能被鼓动起来，甚至勇于施展暴行的人？ 方泰宁摇摇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大众嘛，本身就很容易被舆论引导情绪。这么多年了，GHF大展拳脚，很多人对它的迷信早就达到了痴狂的程度。我们把自己该做的做好就行。” “嗯。” 看着云层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那障目的云朵终于成了一块一块，地面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章蔚岚在心中偷偷感慨起来。 原来未来AI带给人的危机并不是什么产生自我意识，也不是控制机器人去攻击人类。而是更恐怖的，潜移默化地去操控舆论，直接左右大众群体的思维。 山西是一座黄土高原，随着电梯越来越高，东边露出了明显的分界线。再往上走，黄河、长江，乃至整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轮廓都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我们的祖国……” 严菲菲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巴，地理书上的卫星图片，远远比不上亲眼上到太空见到这一切来的震撼！ 姬亚东和杨志超也贴在玻璃窗上，“我家在那儿！” “我家在这边！” 只是章蔚岚的反应区别于她人，震撼是切实的，但更多的还是心痛。整个地表原本绿色的区块如今都成了沙土色，版图边缘不少的沿海城市也比记忆里残缺了不少。海洋在逐渐啃食陆地，沙漠化也在吞噬岌岌可危的人类生存空间。 晨昏线渐渐逼近脚下的国土，夜幕来临后的中国不像过去那样，整个华夏万家灯火。那璀璨的灯光，大量集中在了中部以东地区。 “那是，罗布泊基地吗？”章蔚岚眼尖地发现新疆地区竟有一盏孤独的灯光闪耀着，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方泰宁为何将罗布泊基地称作是夜幕下海岸的灯塔了！ 很快，大半个地球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中国土地上的灯光区别于别国，它们大都是红的，一抹强大的中国红。 “何其有幸，能在除夕夜俯瞰我们的祖国！” 章蔚岚将眼前的场景录了下来，这将会是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在经历第二次的场面。 那两个联合国的老外一直在座位上，他们似乎有些不能理解眼前国人的家国情怀。 片刻后，随着众人渐渐失重开始漂浮起来后，电梯到顶了。 窗外，“开天”四号载人航天火箭就挂载在“梯云纵”的最顶端。章蔚岚也看清了分别安装在航天器首尾的两台“光启领航者”。 寥寥的几位身着宇航服的工程师正漂浮在太空中，在火箭发射的最后一刻到来之前，他们将会对其检查一遍又一遍。 “都换上宇航服，出去以后用无线电进行通讯。” 方泰宁对程序牢记于心。“一会儿我来打开舱门，在舱内的空气排干净前谁也不要轻举妄动。不然等待你们的就是被气压射到太空无止境的漂流，或者是被重力捕获，在大气层烧成灰。” 几人纷纷照做，该过程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 按照程序，舱门被顺利打开，章蔚岚拉着牵引绳迈出了舱门。 她缓缓飘着，此时此刻大脑已经完全对方向失去了概念，东南西北，上下左右顷刻间变得模糊起来。 真空中，世界清一色的寂静。章蔚岚只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生命检测仪很有规律的滴滴声。很快，心跳声便从胸脯传来，生命跳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 第28章 春节联欢晚会 随着一声嘈杂的电音响起，方泰宁的声音从无线电中传出。 “都能听到吧。” 章蔚岚朝着方泰宁摆了摆手，另外几人的无线电也没有什么异常。 几人暂时只能现在外面活动，在工程师给予检查完成的答复之前，“开天”四号会一直保持封锁的状态。 “这就是‘光启领航者’啊！” 姬亚东的名字从章蔚岚面罩上亮起，代表了现在的声音是他传出来的。见到这一幕，章蔚岚有些怀疑，是不是现在所有的透明玻璃都拥有屏幕的功能？ 不过这项技术确实方便，因为只见了寥寥几面，章蔚岚还不能将师兄的两位学徒与他们的名字挂上钩。 “是的，人类能突破太阳系的束缚，全靠这项科技。我们出发的时间定到今天，也是出于要给‘光启领航者’留够吸收太阳风的时间。它已经在‘梯云纵’上挂了三年了。” 方泰宁为众人介绍着，章蔚岚却不像其他人那么感兴趣，该展示的骆瀚海都在视频中给自己展示过了。 随着发射台上一圈红灯统统变绿，工程师们便渐渐远离了“开天”四号。这意味着，他们要登船了。 章蔚岚再次回头，遥望着眼前承载着人类文明几万年发展、变革、生存进步的地球，喃喃道：“真是一颗美丽的星球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了吧……” 她望向北京，那些纷杂的灯火中，她知道也有一小点光芒来自属于自己的那个小家。 众人都听到了章蔚岚的声音，纷纷驻足，凝视着眼前这颗养育了他们一生的蓝色星球。每个人此刻的心情都是难以言表的。 “大家都注意一下，地面发来消息，春节联欢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的一言一行将会在全国观众的面前进行直播。打起些精神来！” 方泰宁的声音响起。 舱门打开后，严菲菲第一个窜进了航天器内。她早已泪流满面，泪珠飘在面罩内，她无法隔着面罩将它们擦拭掉。 航天器内，将宇航服脱下放在写有自己名字的柜子中，章蔚岚飘到了严菲菲身边，“忍一忍吧，泪水飘在航天器内很危险的，等‘光启领航者’开始工作后，它甚至堪比一颗子弹。” “章姐姐你放心……我已经全拿毛巾吸掉了。”严菲菲强颜欢笑，“可以坐我旁边吗？” “当然。” 2074年1月26日，北京时间晚八点整，距离“开天”四号发射，仅剩二十分钟。 春节联欢晚会的现场与“开天”四号内部成功连线，当然，那两个老外不在镜头中。本身航天器也为他们专门安排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一番开场表演后，主持人开始了介绍，“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今日不仅是我们全天下华夏儿女普天同庆的除夕，更是‘开天’四号即将奔赴太空，执行‘绿水青山’计划的日子。本次春节联欢晚会前半个小时将会开展特别模块，对‘开天’四号的发射进行实时直播。” “首先为大家介绍一下五名宇航员。他们分别是来自中国科学院，拥有77岁高龄却依旧守望在科研前线的方泰宁院士。” “23岁就拿下生物信息领域硕士学位，被罗布泊基地特招的优秀科研人员，今年只有25岁的严菲菲。” 电视机前，严菲菲的父母相互依偎着。 他们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向镜头招手，眼底露出了骄傲的神色。他们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平凡些，可雏鸟长大了，总是要在天际翱翔的。 “斩获无数国际重大计算机编程奖项，在相同的计算速度下不输AI，又在方院士门下深造的天选编程人，年仅26岁的姬亚东。” “还有师出同门，同样26岁，将‘开天’三号数据完美呈现在罗布泊基地，并培育出第一批温带草原气候植物母本种子的，杨志超。” “最后这位，她的身份十分特殊。” 主持人在这里卖了个关子。 当镜头切换到章蔚岚时，还在中央公园墓园值班的保安大爷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是她？” 此刻窝在家里的赵正籍同样愣住，反复确认了好几次，“章蔚岚……她怎么当上宇航员了？” “章蔚岚是谁啊？” 一旁在刷短视频的老婆随口问了一句。 “嗯……”赵正籍盯着电视机里正在跟观众们打招呼的章蔚岚，“我以前的一个病人，她还是个‘逃逸者’，但当年癌症没法治疗，相当于绝症，所以她才……” 话说到一半，却发现老婆根本没在听。 整个客厅虽然灯火通明，却显得格外冷清。三个孩子坐在丰盛的餐桌前，饭也不吃，一个个盯着物联网眼镜打着游戏。 “唉。”愣了几秒后，赵正籍叹了口气。 时代快速发展，娱乐手段变多，人情关系也梳理了…… “章蔚岚出生于1998年，读硕士期间，为我国的‘冬眠计划’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提供了基础核心数据。这一计划在问世的五十年间，已经间接拯救了几万面对绝症身处绝望的人，也给成千上万的家庭带来希望。在她26岁时被诊断出癌症，毅然献身成为这一当时不成熟计划的第一个人体实验对象。” “而在五十年后的今日，她将再次踏上旅途，为国家的发展作出新的贡献。” “我特么……我靠！我真该死啊！” 保安室内的大爷在听完主持人的介绍后，恨不得为一个月前对章蔚岚的刻薄给自己两个巴掌。 今晚，全天下的华夏儿女都可以开开心心的过年，保安大爷除外。 后面的五分钟，支持人又介绍了“开天”三号，听着骆瀚海的故事，章蔚岚心情一时间无法平息。 “师兄。” 章蔚岚打开聊天框，给方泰宁发去了消息，“一会儿应该不用我讲话吧。” 她可没提前组织语言。别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给这项计划带来不好的影响吧。 “不用。” 对方很快便发来了回复，“时间不够，按照流程大家等会一起对着镜头给全国观众拜个年，就准备点火起飞了。” 叮咚。 章蔚岚的邮箱提示音响起，她收到了骆瀚海发来的邮件。 第29章 “开天”四号 “很荣幸，能在春节联欢晚会的现场与这些航天英雄们进行连线。时间马上就要来到北京时间晚八时二十五分，让我们一起准备倒计时，为航天英雄们送行！” 在方泰宁的招呼下，所有人都将目光面向镜头。 章蔚岚也随着众人一同抱拳，“在这里，‘开天’四号项目组全体成员，给大家拜年了！” 做完这些后，他们便紧锣密鼓地穿上宇航服，终于，还是该出发了。 “点火器正常。” “‘梯云纵’火箭发射单位模组正常。” “‘光启领航者’运行正常，已开始正常运作。” “‘开天’四号预定轨迹内无障碍物。” “‘开天’四号全系统正常，符合发射条件，随时可以点火！” 控制室内，史幺零紧紧盯着大屏幕上的各项数据指标，为了摒弃一切可能发生的不利条件，本次“开天”四号升空全部的数据都是用最原始的计算机敲出来的，完全没有GHF的介入。 虽然他本人也清楚，GHF不可能做出伤害人类性命的事，可这种关键的节点还是警惕些好。宁愿加大工作量，也万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随着拘束架的缓慢放下，春节联欢晚会的主持人激动地喊道：“‘开天’四号发射进入十秒倒计时！” 航天器内的无线电进入了短暂的静默。章蔚岚看着屏幕上不断闪动的各种数据，以及那硕大的倒计时，心跳不由地加快。随着呼吸的愈发急促，面罩上很快便有了一团模糊的雾气。 严菲菲紧紧攥住了她的手，章蔚岚侧头看着对方，显然对于第一次乘坐航天飞船的她们而言，是不可能不紧张的。 “让我们一起为‘开天’四号倒计时！10！9！8……” 章蔚岚对她笑了笑，用另一只手做了个手语：没事的。 严菲菲点点头，但手却攥得更紧了。 随着“光启领航者”的启动，无数光粒子从它尾部溅射而出，又以人类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奔向宇宙深处。在章蔚岚的眼里，便是一道道璀璨的流光。 她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这次旅途要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走得更远，时间更长。 “3!2!1!” “点火！” 随着史幺零摁下按钮，原本只是溅射的光粒子瞬间鱼贯喷涌而出。章蔚岚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推背感。如往日在电视机上看到的神舟十八号航天运载火箭起飞一样，震耳欲聋的火焰咆哮声轰然响起，整个航天器内开始剧烈抖动着，并缓慢远离‘梯云纵’的火箭发射台。 “开天”四号终于迈出了奔赴无人深空的第一步！ “愿祖国繁荣昌盛。” 望着被他们逐渐甩在身后的地球，章蔚岚发自肺腑道。 春节联欢晚会的镜头切换到罗布泊基地，只见曾经那些打过照面的科研人员都在神情紧张地盯着大屏幕。而镜头转移到“梯云纵”基地时，武警们正望着“开天”四号的方向，行着标准的军礼。那些闹事者已经被收拾干净，前来为宇航员们送行的群众纷纷紧张地攥紧手中的国旗，屏气凝神地等待着。 而在控制室内，工作人员们同样忙得不可开交。 “‘光启领航者’出力正常。” “雷达信号正常。” “点火器成功停止运作并与航天器分离。” “‘开天’四号已进入预定轨道，速度正常。” 工作人员们纷纷停下了手中了动作，看向台上的史幺零。 “‘开天’四号载人航天火箭，发射成功！” 随着他慷慨激昂地吼出这一声后，整个控制室内沸腾了。工作人员们笑着相拥，纷纷流下激动的泪水。虽然在这所控制室内已经见证了无数航天火箭的顺利升空，但这次除了要兼顾星际航行外，还要对“光启领航者”进行技术验证。 虽说GHF的计算水平早已远超人类的科技水平，但只要能发射成功，便代表着技术人员可以从它的运行模式中找到规律，从而使得人类彻底掌握这项技术。 罗布泊基地内的科研人员沸腾了，春节联欢晚会现场的观众沸腾了，“梯云纵”基地下的人群也沸腾了。 看着屏幕上实时直播的画面，章蔚岚有理由相信，被舆论影响的不过只是少数人，理智的、支持他们的人还有很多，这无疑都会成为整个科研团队前进的动力。 望着屏幕上渐渐变小的光点，史幺零咬紧牙关，攥紧拳头，他也算是狠狠地出了口恶气！ “要加油啊！未来真的就靠你们了！”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章蔚岚激动地望向严菲菲，对方也同样激动地看向她。 两人都因无比激动而颤抖着。 可下一刻，严菲菲却突然面露困意，直直地躺倒在了章蔚岚的肩膀上。 后者还未搞清楚状况，只觉得手臂传来微微的刺痛。面罩中也响起了提示音，“为保证宇航员接下来手动操作仪器，需要为您保存体力，即将注射镇定剂。” 很快，章蔚岚也逐渐被困意吞没，昏沉沉地睡去了。 …… 章蔚岚感觉全身都被浮力托举着。她正被浸透在一望无际的海水中。 挣扎着呛了两口后，她发现自己可以在海水中呼吸。蔚蓝、清澈。她很快就肆无忌惮地嬉戏起来。 “蔚岚？” 玩得不亦乐乎时，身后响起了一道温柔的声音。章蔚岚顷刻间便愣住了，她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去，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骆瀚海。 “大……大海？真的是你吗？”章蔚岚错愕地缓缓靠近对方，直到触碰到那满是胡茬的脸颊时，她才终于可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骆瀚海。 “蔚岚。”骆瀚海抬起手来，温柔地揉了揉她飘逸的长发，“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很高兴看到你走上了我以前走过的路，蔚岚，接下来你飞过的每一寸宇宙，看到的每一幅光景，都是我曾经看到听到过的。你我的距离正在不断靠近。” “可是……”章蔚岚淌下了泪水，“可是你不就在这里吗？” 第30章 再抱抱我吧 “不，蔚岚，我不在这里。你能分清的，这只是一个梦。” “我分不清！” 章蔚岚分得清。所谓海水的浮力，不过是宇宙中没有重力束缚下的失重状态。她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在苍茫太空，不可能出现在海洋里。这只是一个梦。 可是……可是！ “大海你不要走！”在骆瀚海面前，章蔚岚好不容易不用故作坚强。在他的身边，自己只是一个需要呵护的柔弱小女生。醒来的一个月里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 旁人的冷眼、深夜的孤寂、亲人离去的悲痛……还没缓过神来，便又要紧锣密鼓地身负重任背井离乡。太累了，她真的太累了。 骆瀚海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口，“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很抱歉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蔚岚，笑一笑，眼泪不适合你。” 章蔚岚勉强弯了弯嘴角。 “章姐姐，章姐姐！” 严菲菲的声音从幽深黑暗的海底传来，章蔚岚的身体似乎被推动着。仅一瞬间，整个静谧的海底开始波涛汹涌起来。 她要醒了。 她不想醒。 她必须醒！ “快，大海！”章蔚岚赶忙朝骆瀚海伸出双臂，“再抱抱我吧，梦要醒了！” 眼前之人将她拉近怀里，却终究没来得及弯曲双臂。 章蔚岚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骆瀚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替代他身影出现的，是满脸关切的严菲菲和方泰宁。 “大海……” 章蔚岚哽咽着，紧紧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涌出眼眶。 严菲菲重重地松了口气，“呼，章姐姐你总算醒了……” “开天”四号已经不知道飞了多远。舱内的人员已经褪下了宇航服，开始操作起了那些精妙的仪器。很显然章蔚岚是最后一个醒来的。 将失落感与悲伤统统咽下吞进肚子里后，章蔚岚睁眼，看着严菲菲在忙碌地用速吸海绵捕捉着她淌出的眼泪，略感无力地问道：“我怎么了？” “你的心率和血压急速飙升，初步判断是进行过冬眠计划后又上太空导致的后遗症。” 方泰宁也在擦拭着头上冒出的冷汗，“幸好严菲菲及时发现了异常，不然你的体内循环系统将会受到重创，我们中间可没有医生啊……” “方院士！” “来了！” 不远处的姬亚东喊道。见章蔚岚已经脱离了危险，方泰宁便放心离去了。 接连几个深呼吸，章蔚岚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她惨笑着望向严菲菲，“菲菲，谢谢你了。” “章姐姐，你刚刚可是一直在喊‘大海’呢，是做梦了吗？” 忙碌了一圈的严菲菲将海绵扔进了密封袋，一脸关切道。 骆瀚海…… 章蔚岚露出了苦笑，“嗯，可惜只是短暂的重逢罢了……没事，过几天就能见到他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望着舱内人员各司其职地忙碌着，如果飞行器还处于不断加速的状态，宇航服是不可能离身的。目前应该是在均速行驶吧。 “目前……”严菲菲坐在了章蔚岚身边，“‘光启领航者’将太阳风转变为量子幕需要约36个小时，这段时间我们会保持均速行驶，但速度也足够我们到达冥王星的轨道。” “这也是到达目的地之前最长的一次自由活动时间了。”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解开安全带后，章蔚岚轻轻地飘了起来。不过方向感还是有些拿捏不好。 严菲菲摇摇头，“专业的事情都有方院士和他的两个徒弟干，我呢就打打杂，章姐姐你不要急，到了目的地才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这段时间就享受旅行的过程吧！” “嗯，” 章蔚岚瞟了一眼那些正在被操作的仪器，李科统说得没错，这些东西，她完全一头雾水。 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休眠小隔间，她躺在上面戴上了物联网眼镜，才连上舱内的热点，几万封邮件便铺天盖地地蜂拥而至。 那些收到邮件的提示音都要给她耳朵整炸了。 “怎么这么多陌生人给我发邮件？” 章蔚岚有些好奇，然而路过的姬亚东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出言阻止，“章蔚岚小姐，请你不要打开！” 但已经晚了，她好奇地打开了一封，第一句话便是劈头盖脸的辱骂：浪费国家资源的蛀虫，滚出去就别厚着脸皮再回来了！后面跟了一连串的鸟语花香。 她有些微微愣神。 接连看了几封，内容相差无几。都是在辱骂他们“开天”四号的航天员浪费地球资源，去搞什么虚无缥缈的“绿水青山”计划。老老实实地实行“桃源”计划才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其中最让章蔚岚记忆深刻的内容，则是：造福后代？我造福个屁的后代。老子就是自私，就是要现在享福。去**的绿水青山，等老子活到100岁死了，谁关心以后地球变成什么样？老子每个月交税是为了天天受苦吗！ 很显然，章蔚岚被人肉了。 毕竟她的邮箱版本也比较落后，没有AI进行防泄密保护，确实很容易被人肉。 而从姬亚东的反应来看，可能他邮箱里的内容也跟自己的大差不差。 陌生邮件还在不断蜂拥而至，其中大部分都是辱骂的，但也不乏有鼓励她，崇拜她的。 “呵，一群小屁孩。” 章蔚岚冷笑一声，果断将所有陌生邮件统统移入到垃圾箱，随后设置为不接受陌生人邮件。 她抬头看向满脸担忧的姬亚东，“姐姐我才不会去跟小屁孩计较什么呢，你去忙吧，给我点私人空间……还有，谢谢你的提醒。” “章蔚岚小姐，你比我想的要坚强。” “怎么，不要下意识的就认为女孩子很脆弱好吗，去问问你导师，老娘我……不是，姐姐我以前的事迹就知道了。” 清理掉那些垃圾邮件后，未读邮件只剩下了骆瀚海的一封，世界总算清净了。 章蔚岚点开了邮件，文字部分最开头的那句话，依旧是：蔚岚，见字如面。 第31章 日全食 发件时间，2070年2月20日。 “蔚岚，见字如面。本来这段视频很多天前就录好了，但我想把时间定在除夕夜发送给你。上学的时候你就是一个不爱交朋友的人，何其有幸，我能在这种情况下得到你的青睐，并做好携手一生的准备。今年春节你大概率是一个人过吧，希望这封邮件，能给予你一些宽慰。也希望你能原谅我，你醒来的第一个春节，我却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乖乖等我回来，爱你的海。” “大傻子，你猜错了，我现在可不是一个人。”章蔚岚舒展了一下身体。听说在失重环境下人的身高会再往上长一截。 求求了，千万要在见到骆瀚海前不要缩回去。她想试试不踮起脚来也能接吻的感觉。 点开视频后，她发现骆瀚海正站在沙漠中一步步走着。而在他的头顶，则是一颗与太阳别无二致的恒星。它是Gliese 12b的母星，Gliese 12。 层层浓厚的白色云朵映衬着碧蓝的天空，让章蔚岚恍惚间还以为这是在地球上。 可她很快便意识到，这不是地球。骆瀚海所处的沙漠中只有轻轻的微风，那干净的空气看不到一点埃尘。可如今地球上的沙漠里，哪还能容得下这样一番净土。罗布泊基地那遮天蔽日的沙尘暴，现在想起来仍旧令人心悸。 “蔚岚，我正在寻找沙漠中的海子，也就是水源。基地那边我种了些抗旱的植物，肉苁蓉、沙棘、胡杨树等等……有一些已经长出来小苗苗了。” 他边走边气喘吁吁，即便戴着墨镜，可阳光仍然有些刺眼，“等它们长个一两年，长成树苗后，我就将它们移种到海子边上，慢慢向沙漠深处扩张……呼！毕竟将种子直接扔到沙子里很难长出来，而且，而且我也不打算种风滚草，那玩意太烦人了，还容易破坏生态。” 兴许是累得走不动了，骆瀚海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堆上，“奇怪，无人机明明探寻到这一代有海子的。要不是怕涡轮里搅进沙子，我就开飞行器过来了……” 拧开瓶子狠狠灌了几口水，他将疲惫的脸颊对准屏幕，“蔚岚，昨晚我梦到你了，我们在梦里抱了很久，那感觉就像真的一样。” 说到这里时，骆瀚海眼底露出些许期待，转而又变得落寞。 将瓶子装好后，他习惯性地笑笑，“蔚岚，这颗星球的运转方式，我已经完全弄明白了，可废了我好大的劲儿！我现在所处的沙漠，是这颗星球的北极，你敢信吗？” “可能是因为它绕着母星转一周的周期太短的缘故。北极一直正对着太阳，因此它的南半球常年都笼罩在黑暗中，你可以参考月球与地球的关系。而它的海洋主要分布在南半球，那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冰川。所以‘绿水青山’计划的实验只能在北半球进行了。我就拿陀螺举例吧。” 说到陀螺，骆瀚海还真就拿起平板，建模了一个陀螺对着摄像头，“蔚岚你看，它的北极，也就是我所在的沙漠，跟陀螺底部的尖尖一样一直对着它的太阳，这样你能懂吧。” “喂喂喂，我可不是傻子！” 章蔚岚嘟起小嘴，他这是在教幼儿园小朋友呢！ 看到这里，她却有些担忧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北半球岂不是会常年暴露在阳光下，根本见不到夜晚，这还怎么模拟地球的宜居环境？ “蔚岚，你现在肯定在想，这跟地球昼夜更替的环境完全不搭，对吧？” 骆瀚海清楚的知道她在想什么，看了看表后温柔笑道：“你别急嘛，等半个小时，我给你再录一段。” 视频闪了一下，骆瀚海却已经坐在了海子边上。 而不同时间的视频拼接，也让章蔚岚在一瞬间便感觉到对方周围的光线黯淡了不少。 “我找到海子啦，它就在我刚刚那个地方的两公里外，唉，果然不应该过早放弃的。” 骆瀚海将摄像头举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周围的光线暗了不少，没错，这颗星球迎来夜晚了！” 在他将镜头对准Gliese 12时，章蔚岚终于明白所谓的夜晚是怎么来的了。 日全食！ 没想到在这颗星球上居然可以看到日全食！ 只见一颗目视下体积接近于Gliese 12十倍之多的蓝色星体逐渐靠近对方，随后慢慢将一切光芒吞噬。 “惊讶吧，震撼吧！”骆瀚海即便已经见过了很多次，却依旧在这壮大的场面下为之震撼，“Gliese 12b周围还有一颗NASA没观察到的卫星，它是围绕着南北极进行公转的。也就是说，每当北半球的夜晚来临时，都可以欣赏到一次眼前这在地球上难得一见的场景！” 天空迅速地暗了下来，刚刚还敞亮的天空瞬间变得漆黑。 骆瀚海打开头上的探照灯，“这颗卫星还没有官方名字，我就先叫它月亮吧。月亮绕Gliese 12b公转一周的时间大约是26小时左右，也就是说，这颗星球的一天只比地球多两个小时！” “这完全符合我们进行‘绿水青山’计划的条件！” 空气、光照、水源、土壤、温度……这颗星球上目前所知的一切，都完完全全符合那颗“绿水青山”计划之中的理想星球。 这无疑不是浩渺苍茫的宇宙给了人类第二次机会。 “今天的视频就到这里吧，我得确认一下海子的坐标然后回基地了。晚上的沙漠太冷了，不知道这身衣服的电量够不够撑到我明天早上。再见啦，还有，新年快乐蔚岚。” 这一天，章蔚岚收到了最好的新年礼物。 骆瀚海带她看了一次异乡的日全食。 “你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等我去了咱们一起看。” 章蔚岚忍不住回了一封邮件。 不过在硕大的太空里，我国的科研人员又是如何精准地找到Gliese 12b的呢？加之“开天”系列前面还有一号二号。 藏不住内心疑问的章蔚岚当即飘出走廊，想找个人八卦一下，却正巧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一名老外。 第32章 璀璨星河 受限于出发前对地球的最后眷恋，以及这两个老外表现出来的强烈不尊重，章蔚岚并未对他们留下什么印象。 即便现在遇到了，她也不想主动为对方让开位置，而是强硬地稳住身子，用眼神示意对方让自己先走。 “你好章小姐，我是来自联合国的科研人员诺瓦克，研究方向主要是微生物领域，很荣幸能搭载中国的航天飞船前往太空进行研究。” 看着对方主动伸出的手，章蔚岚有些犹豫，不过出于以后还要一起共事的关系，她还是象征性地握了握，“你好，我叫章蔚岚。” “久仰大名。” 物联网眼镜的即时翻译甚至还能将对方的声音原原本本地复制过来，这让对话少了些生硬。 趁这个机会章蔚岚瞥了他一眼，蓝眼睛棕头发白皮肤，还有一张外国人的长相。章蔚岚对外国面孔清一色的脸盲，她觉得这些西方面孔长得都差不多，除了肤色的区别。 “我的另一名伙伴叫凯尔文，他研究的领域也是植物学，请原谅我们之前的无礼。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还请不要吝啬您的要求。” “好，”章蔚岚点点头，转而毫不客气道：“如果他研究的也是植物学，那就更应该清楚‘绿水青山’计划对整个人类文明进程的延续是多么重要，还希望两位能恪守科研精神，一起为人类的未来出一份力。” “愿意效劳。” 诺瓦克让出了空间，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但这所谓的绅士风度并未给章蔚岚多少好感。 效劳……他们不捣乱就谢天谢地了。 找到方泰宁的时候，对方正在补充水分。见到她的第一刻便是询问身体状况，“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让GHF给你诊断一下。” “我没事。”章蔚岚拉着护栏来到方泰宁头顶，两人相互倒立着展开了交谈，“方师兄，我有些好奇，‘开天’一号和‘开天’二号的航天任务是什么？它们是先骆瀚海一步去了Gliese 12b吗？” “一号二号？它们是去别的星球了。” 方泰宁倚靠在窗边，目光所及尽是苍茫，“计划立项的时候，从人类观测到的疑似宜居星球中选定了一百多个备选方案。” “通过层层筛选，Gliese 581g、TRAPPIST-1、Gliese 12b、LHS 1140 b这四颗行星成为我们的首要目标。‘开天’一号和‘开天’二号分别去了前面的两颗，但很可惜，这两颗星球并不适合我们进行计划。幸运的是，对Gliese 12b的探索却取得了圆满成功，科研不就是这样吗，要在一万的失败中总结万一的成功。” “真是历经艰险啊，好在坚持了下来。” 这项计划的阻力有多大，章蔚岚都看在眼里。想象着自己经历的一切，她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方师妹，你可别忘了。”方泰宁从窗外收回了目光，“咱们可是农耕民族，哪个中国人能拒绝去外星种地呢？”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也不假就是了。 航天器就这么飞着。期间章蔚岚除了帮着严菲菲干一些科研助理的杂活外，其余时间不是盯着窗外的星辰发呆，就是时不时地去看看“光启领航者”的百分比进度条。 泡在宇宙里没了白天黑夜作为参考，她也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概念。 36个小时转瞬即逝，“光启领航者”也已经准备完毕，它存储的太阳风足够他们越过40光年，到达目的地。 “全体注意，‘光启领航者’将在一个小时后火力全开，期间所有人都要进入‘深海状态’，休眠仓中的营养液会保证你们在超光速行驶的过程中体内的血液不会沸腾，睡一觉醒来我们就离目的地不远了。” “现在，全员进入‘深海状态’！” 章蔚岚脱光衣物躺进了那绿油油黏糊糊的液体中，并佩戴上了氧气面罩。 呼吸的气体中含有催眠成分，休眠仓自动合上后，她很快便熟睡了过去——这也是保证宇航员不会在中途醒来的措施。 这一觉，她睡得很安稳，全程无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章蔚岚缓缓睁开了眼睛，坐起身子后她看到严菲菲正身着宇航服，并手拿毛巾站在她面前，“章姐姐，已经过去七天了哦！现在我们要调试校对航天器的方向和其他数据，你一定要看看窗外的景象，太震撼了！” 整个休眠室被封锁起来，加满的气压能保证人体在穿宇航服的间隙不被加速度撕裂。可奈何加压只能保持半个小时左右，否则一直在里面活动也无伤大雅。 擦干净液体，穿戴好宇航服，章蔚岚就被严菲菲拉到了窗边，“章姐姐你快看，是光粒子！我有生之年居然能亲眼看到光粒子的实态诶！” 跟随严菲菲的目光望向窗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章蔚岚都已经在骆瀚海的视频中看过了。 可当她真的身临其境后，才发现视频中所展现出来的震撼景象，完全不及亲眼所见的半分！ 彼时无数光粒子正悬浮在窗外，与“开天”四号并肩而行，说明此刻航天飞船正以光速向前行驶着。而眼前所谓“光”之物，不再是一闪而过后的刹那，而是仅仅一窗之隔，唾手可得的永恒。 它们比群星还要夺目，比太阳散发出来的光辉还要耀眼。 光粒子倒映在两人的航天面罩上，这世间早已没有语言可以形容此刻。 “大海，见字如面。你曾看到过的风景，此刻正在我的眼中呈现着。我似乎能理解你当时激动的心情了。我知道，这一路上你经历的景象要远比现在的这一瞬间多得多。这一刻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你的背影。我能感受到你的温度，和你对我的爱。我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在变快，这就是你说的时间膨胀对吗？” “短短的7天，你那边已经过去半年了，而距离我们再次见面，我还有10天左右，你还有半年。来这里我是孤身一人，希望回家的旅途能多一个人陪伴。” 第33章 绿野花香 “光启领航者”在不断提速着，但这个过程对章蔚岚而言却显得缓慢。 一开始那些平行于航天飞船的光粒子开始无法跟上他们的速度，渐渐落后小段距离后，便被裹挟于“光启领航者”喷涌而出的光粒子群中。这也表面，当前航天器的飞行速度已经来到了超光速！ 虽然窗外光粒子掠过的速度还没有骆瀚海传回来视频里的快，但也有了雏形。这也让章蔚岚再次感慨起了GHF算力的强大，它已经独立于人类现有的科技水平中，光靠着理论存在的数据和模型构建便让这不可思议的产物问世。 “突然庆幸地球上的资源是有限的了。” 想到这里，章蔚岚忍不住对严菲菲道。 “嗯？为什么？”严菲菲眨巴眨巴眼睛，她的注意力仍旧放在窗外这震撼人心的景象中，倒不会像章蔚岚想得这么多。 “因为资源的数量抑制住了人类的科技发展水平啊。这东西本身就应该循序渐进。要是GHF所有构想出来的产物都被制造出来，我担心人类会带着战争的火种将其蔓延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可以共患难，但不能同甘甜，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啊……” 如今世界上没有战争，也就是得益于逐步逼近的高温让人类迫不得已只能选择团结起来，从而共同抵御生存灾难的吧…… 即便是这样，但该有的冲突却也一点都不会减少。 方泰宁他们很快便将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偏差矫正过来，这也就代表着中途醒来观赏风景的时间该结束了。 回到自己跟严菲菲的休眠室，待到房间内重新加压后，章蔚岚脱下了头盔，看着黏糊糊的绿色液体，有些不舍道：“唉，不想睡。” “整个旅途明明只有在航天器上的过程才是最震撼人心的。就这么在睡眠中给浪费掉了。” 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将宇航服褪下，老老实实地躺进了舱中。也好，再醒来的时候，“开天”四号就进入减速状态，离Gliese 12b也不远了。 只希望骆瀚海只是被单纯地掐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他人还好好的，等待着地面的救援。只是他想不到，来的人是他朝思暮想的章蔚岚，他绝对不会想到的，绝对。 单凭人类现在所掌握的科技，走过四十光年需要千万年之多；若以光速前进，也需要足足四十年；章蔚岚他们用不了四十年，也就一年左右，甚至舱内的时间膨胀让其实际只度过了半个多月。 全员进入深海模式后，浩渺的太空便重新变得寂静幽邃。 对于人类而言，横跨星际以求延续的漫长旅途，放在整个宇宙中却无异于一粒尘埃落入无际的海洋。连一丝水花都溅不起来。整个“绿水青山”计划遥遥无际的历程，对于几乎为永恒的宇宙而言，也只是短短弹指间。 可正因如此，生命才是更值得去讴歌的存在啊。感慨宇宙的深邃，然后去探索它，征服它。 宇宙的神秘和浩瀚，最终却更能激发起挑战、进而将其征服的欲望。 “开天”四号舱内无比的寂静，能听到的唯有机械设备的嘈杂声。在不断校对地球时间和自我计时系统的同步之间陷入了紊乱。 它就这么走啊，走啊，一直朝着一个方向铆足了劲儿前进着…… “呼啊！” 不知道躺了多久，章蔚岚猛地从休眠仓里坐了起来。她顺手抓起了挂在身边的毛巾，将脸上粘糊糊的液体统统擦了个干净。 因为时间关系，那些营养液也变得粘稠起来。章蔚岚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液体塞得满满的，而那飘逸的长发也因裹挟了不少液体，重重的粘在了自己的脊背上。因失重的原因也不往下淌。 不过在休眠仓中睡眠质量倒是真的好。 对比之前冬眠计划的感觉，现在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就是非常需要马上洗个澡。 严菲菲与她一同醒来，人已经先一步带着面罩窜进卫生间了。 航天器尾部的“光启领航者”已经停止工作，而头部的另一台也已经启动，配合“开天”四号开始了减速作业。 很显然，这趟行程已经到达了尾端，也预示着航天器成功抵达了Gliese 12b所在的星系。 洗澡的时候，章蔚岚已经看不到窗外的光粒子了。航天器的速度已经远慢于光速，时间膨胀的概念也不复存在，随着舱内各种仪器的时间纷纷与地球北京时间开始同步后，镜子表面的乱码终于恢复正常，呈现出了现在的北京时间“2075年3月21日”。 “还真的就用了一年左右啊……咕噜噜！” 还没等她说完，洗浴室内便瞬间被水灌满，这也是章蔚岚他们洗澡要戴面罩的原因，防止窒息。 灌满后，章蔚岚开始仔细揉搓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彻底洗干净后便摁下排水按钮，整个房间内的水便被一口气吸走进入循环通道，以防止水珠漂浮在半空中对人造成危险。 “舒服！” 穿戴好舱内活动衣物的章蔚岚尝试着翻滚出了卫生间，飘出来后，便直奔被自己冷落了好多天的物联网眼镜。 之前骆瀚海为自己发视频的频率大概是5-10天一次，现在外面又过去了大半年，估计邮箱都爆满了吧！ 果不其然，打开邮箱后，里面中躺了整整65封骆瀚海发来的未读邮件。“嘿嘿，这下可以一口气想怎么看怎么看咯！之前隔一会就想打开邮件看看，真的憋死了我了。” “两位女士，都准备好了吗？” 方泰宁通过航天器中的音响询问道，“准备好了的话，我们要跟地面连线了，汇报任务过程，听从下一步指示。没准备好也没关系，不着急的。” “走吧章姐姐！”严菲菲飘过来轻轻拉住章蔚岚的手，“很快就可以降落啦。这颗星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真期待啊！” 是啊，真期待。 回想着骆瀚海将一粒粒种子洒在那片土地上的身影，章蔚岚忍不住去想象，飞船舱门打开的那一刻，迎接她的是否会是一望无际的绿野香花，还有站在原地，朝自己微笑的他？ 第34章 五分钟的生与死 报告过程章蔚岚几乎没怎么发言。 毕竟等到了目的地才是她展示自己的时候，况且航天领域的专业知识她也插不上嘴。 待到方泰宁等人将路线速度等情况一一报告，再将“光启领航者”的工作数据打包传输回地面后，这一工作也就结束了。 期间章蔚岚了解到，“开天”四号跟“开天”三号一样，本身就是个空间站。当他们飞行到Gliese 12b大气圈外后，将手动进行与“开天”三号的对接。 将空间站留在太空当作卫星和与地球联系的信号增幅器，再乘坐脱离出来的小型飞船降落到地面，寻找骆瀚海建立的基地。 “让大海在短短半年内的时间就熟悉各种航天器的操作专业知识，也是难为他了啊。” 结束与地面的联系后，章蔚岚再次来到窗边，观察着他们如今所处在的宙域。 前方能看到一颗乒乓球大小的恒星，那便是Gliese 12，即便现在“开天”四号头部的“光启领航者”在朝反方向推进，航天器仍然在高速接近那片星系。减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当航天器掠过Gliese 12，到达Gliese 12b附近时，“光启领航者”将完全停止任何活动，“开天”四号本身的推进器会重新点火，完成接下来的交接事宜。 章蔚岚即将亲眼见证这一前无古人的航天壮举！ “菲菲，怎么不见那两个老外？”回到休闲区后，章蔚岚左顾右盼询问道。 严菲菲眨了眨眼，“师兄说担心他们会捣乱，就干脆让他们睡到着陆咯！没有他们，感觉世界都清清静静的呢！诶哟！” 她伸了个懒腰，却一不小心撞到了头。 章蔚岚被逗笑了，连忙上前拉住了她乱飘的身体，“咱们坐窗边吧，到时候外面是什么样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接下来交接的过程是需要航天员牢牢坐在座位上的，舱内的各种仪器棱角分明，当航天器交接停滞的那一刻，很容易将里面的人甩出去。 “好！我陪着章姐姐。” “光启领航者”正在慢慢熄火。方泰宁和自己的两位学生坐在控制室内，一遍遍核对即将到来的交接程序，并进行着模拟。 “开天”四号将会绕着Gliese 12b不断地做环球航行，直到速度基本上与“开天”三号持平，进而慢慢接近进行作业。而两者的卡榫必须一次性完成交接，否则有很大概率会损坏。 那颗乒乓球大小的冷红巨星随着距离的接近而不断变得巨大。从章蔚岚的视角来看，它很快便等同于一个足球场的大小，直到……彻底占据了她视野中的全部。 如同阳光一般温暖的光辉透过窗子撒进了船舱，将二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它带给人的感觉真的跟太阳光无异，温暖，又充斥着安全感。 显然，“开天”四号正在掠过这颗燃烧了几十亿年的恒星。 若是站在飞船外部很远的地方去遥望此情此景，便是一个小黑点正在不断吞吐着火舌的火球表面慢慢地进行着移动。它的每一次核聚变反应，都能使得这沧海一粟荡然无存。 “已开启避光模式。” 窗户的玻璃被蒙上了一层透明黑，质感跟墨镜相差无几。即便如此，那强悍的光照仍旧让章蔚岚无法去直视。 “能有这样的经历，已经够我去吹一辈子了。” 很多人都只能站在地球上去遥望那滋养了无数生命的太阳。能与Gliese 12擦肩而过，章蔚岚也可以骄傲地说自己近距离触摸过太阳了！ 轰！ 章蔚岚正沉溺在其中，航天器却突然发出剧烈的震动，随后整个船体开始慢慢倾斜，竟开始一头栽向眼前的这颗冷红巨星！ “警报！警报！Gliese 12核心区域密度增加，与原先数据存在误差，航天器已被引力捕获，请重启‘光启领航者’。重复……” 航天器内部顿时警报声大作，伴随着它本身的剧烈震动，章蔚岚当即扯开了安全带，不然脑浆都要给摇匀了。 “菲菲，你快去把宇航服穿上！” 章蔚岚抓着走廊两边接力的杆子，回头冲严菲菲喊道。后者显然是被这突发情况吓坏了，“章姐姐，你去哪儿？” “我去找师兄，你好好在这里呆着！” 跌跌撞撞一路飘进了控制室，只见方泰宁正焦急地对着电脑进行操作，“怎么这么多授权！该死的，杨志超，推进器还没启动吗？” “已经开到最大了，没有用啊！” 杨志超的手都要在屏幕上划出残影了，“必须开启‘光启领航者’，光靠推进器无法摆脱引力！” “太阳风储备不足！只够我们用一次，要是功率太大航天器会直接飞到几百万公里外，储备量不够支撑我们回来！” 负责调试“光启领航者”的姬亚东声音都在颤抖，“到时候我们会在宇宙无止境的漂流，直到饿死！” “总比现在被烧成灰好！先逃出去再说！” 方泰宁下达了最后指令。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就是早死跟晚死的区别！后者更是在绝望中安静等待死亡的降临，在这荒无人烟的太空，他们不可能得到任何帮助！ 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乱，根据屏幕上的倒计时来看，在引力的捕捉下航天器坠入Gliese 12的速度会越来越快，他们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彻底无法摆脱被吞噬的命运了。 “导师！数据调好了，来授权吧！” 姬亚东也只能无奈地将“光启领航者”的功率调到最大，等待方泰宁授权启动。 事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失去了思考能力。 “方师兄，你等等！” 见他就要按下指纹，章蔚岚连忙上前阻止，“大家都冷静一点！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才行！” “师妹！你让开，这样下去我们马上就会连渣都不剩了！就算是将我们甩出这个星系，起码也能留给我们时间去想别的方法，先逃过眼前的危机再说！” “师兄！你听我说！你这样跟GHF提出的‘桃源’计划有什么区别！” 话刚出口，方泰宁当即愣住了。 趁着这个机会，章蔚岚一巴掌拍在授权页面上。 “指纹错误，系统封锁，请在五分钟后重试。” 随着系统音的响起，在场所有人都面露不可思议看向章蔚岚。 “师妹！你都干了什么！”看着屏幕上亮起的大锁和五分钟倒计时，方泰宁的情绪终于彻底失控，“你，你要拉着我们所有人踏上绝路吗！” “方师兄，遇到事情要三思而后行！与其选择无意义地去延长死亡时间，为什么不解开GHF的权限，让它来算出合适的数据带我们挣脱引力？” 章蔚岚脑中早就有了应对办法。 第35章 用性命要挟AI “给GHF权限？”方泰宁有些失去理智，猛地抓住章蔚岚的领子，“你忘了骆瀚海是怎么被GHF放逐的了吗！” 倒计时可不会因为他们的吵架而停止，最后的三分钟，他们必须做出抉择。 章蔚岚瞳孔中顿时滋生出瞬间的惊恐，却又短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抑制着情绪努力用最舒缓的语气开口道：“方师兄，相信我。我来跟它交涉。” 控制室内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方泰宁咬紧牙关，事到如今，也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中国科学院院士，‘开天’四号权限最高负责人，方泰宁……解除GHF所有权限。” 他缓缓地松开了抓着章蔚岚的手，“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章蔚岚清楚得很！ 盲目启动“光启领航者”，只会让“开天”四号沦为太空垃圾。没有太阳风，“光启领航者”便再也无法启动，如果结局是饿死在这密不透风的铁罐子里，她宁愿赌一把！在两种都是死亡的结局中创造出第三条路来！ “检测到‘开天’四号被引力捕捉，即将启动‘光启领航者’，目的，返回地球。根据计算，人类盲目进行‘绿水青山’计划，是在浪费地球为数不多的资源。即将对‘开天’四号进行遣返。” GHF很快便上线，并迅速了解到如今他们所面临的情况。 而它作出的结论，跟方泰宁想的别无二致。 后者一拳狠狠砸在腿上，“该死！” 他看着章蔚岚埋怨道：“满意了吗师妹，我都说了GHF一直阻挠我们的‘绿水青山’计划，这次来关闭了它的不少权限，只是单纯的将它用作计算的工具，现在好了，一年时间，白跑一趟！” 章蔚岚没有理会他，瞥了眼还剩一分钟的倒计时，当即盯着GHF的处理器严肃道：“否决！” “‘光启领航者’中太阳风储备不足，无法支持回到地球的航程。” “正确。已检测到太阳风储备不足，无法返回地球，正在重新计算可行办法……” 30秒。 “不用计算了，GHF，你的底层代码是优先保证人类的生命安全！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让我们成功降落到Gliese 12b。” “你别想着把我们困在宇宙中不接触‘绿水青山’计划，‘光启领航者’充满太阳风至少需要三年时间，我们会活生生饿死的！你必须让我们降落，得到食物补给！” 10秒。 “……” GHF不再给予回应。显然它正在拼尽全力，去计算除了此办法外还有什么可以既能让他们活下去，又不能去执行“绿水青山”计划。 5秒。 但即便是算力如GHF，却最终也无法寻找出第二条可以走的路。 时间进入五秒倒计时，姬亚东和杨志超死死盯着那愈发减少的数字。方泰宁看向章蔚岚眼神中尽是无奈，这下，她可真是玩大了！ 只有章蔚岚，在倒计时即将为零的时候，微微弯起了嘴角。 “同意。经过分析，这是唯一可保证航天器中人类存活的办法。正在启动‘光启领航者’。” 绚烂的光粒子顷刻间从航天器周围喷洒而出，“开天”四号停止了向Gliese 12的坠落，先是停滞不前，随后竟缓缓朝着反方向开始了逃逸。随着“光启领航者”的出力被拉到GHF计算数据的最高值，光粒子如海啸般将整个航天飞船裹挟，随后化作流星般，带着靓丽的拖尾划向了Gliese 12b所在的方向。 在GHF堪称教科书般的操作下，两台“光启领航者”相互配合，以人类完全无法手动控制的操作方式，在耗尽最后一丝太阳风之前，成功将“开天”四号以原本计划的速度送上原定轨道。 这就是AI的强大之处。也是人类为何要不遗余力地研发AI的理由。它的作用不仅仅是让人类的日常生活更加方便，还能去挑战人类完全无法做到的领域，以追求更高层次的科研成果。 关键时刻，还能救命。 警报解除，航天飞船内部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章蔚岚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长舒了口气。 方泰宁迟迟没有反应过来，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打开了GHF的服务器，将刚刚授予的权限一一关闭。 “师兄，你这是在卸磨杀驴啊！”见状，章蔚岚还是忍不住笑着开了句玩笑。 方泰宁瞥了她一眼，沉默着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严菲菲这个时候终于姗姗来迟，她全副武装穿着宇航服进入操作室，看到眼前没人受伤后，也是终于露出轻松的神色，“看来已经没事了。” 见自己的导师迟迟不语，姬亚东和杨志超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待命。 只有章蔚岚缓缓飘到方泰宁面前，想要缓和气氛，“师兄，别生气嘛。” “刚刚危机发生的太突然了，大家都不冷静。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很难做出正确的选择。师兄，我知道你的性格，所以我只能用断你后路的方式，逼你做选择才行。” “AI哪怕更新迭代再多次，它都只能遵循自己最底层的代码进行运作。我很清楚它不会把我们丢到太空等死。它能选择的，只有将我们安全送到目的地。” 这也是为何倒计时都要结束了，章蔚岚却依然风轻云淡的原因。 她知道，不到最后一秒，GHF会竭尽所能去计算不让他们执行“绿水青山”计划却又能保命的方法。只可惜，这样的方法是不存在的。 到最后，GHF只有这一个选择。 “拿自己的性命去赌GHF的底层代码吗……”方泰宁终于缓缓开口道，“师妹，你过于勇敢了。” “是吗？我不这么觉得。” 章蔚岚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跟AI打交道，可比跟人打交道能少费些心眼。至少AI的底线会一直遵循它的底层代码，永远不会变。” “嗯。”只有方泰宁依旧不知道在想什么，“全体各就各位吧，再过两个小时，我们就要准备跟‘开天’三号交接了。” 第36章 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师兄，这种精细活的话，是不是交给GHF来干比较好？” 章蔚岚清楚机会只有一次，虽然姬亚东他们在地球上就经过了多次训练，对操作流程依然牢记于心。但她觉得，交给AI的话，或许容错率能更大些。 方泰宁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师妹，接下来我不会再给GHF提供任何权限了。你不要见识过AI的方便以后，就开始依赖它！” “接下来的情况我们可以搞定。你去干自己的事情吧。” 他就这么给章蔚岚下了逐客令。 突然严肃的语气也令后者有些猝不及防。 “走吧菲菲。”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不愉快，章蔚岚拉起严菲菲的手退出了控制室。 直到重新回到座位后，章蔚岚将自己重新绑上椅子，一言不发地瞥着窗外。 Gliese 12离她们越来越远了，而目的地也已然呈现在视线当中，从这个角度来看，章蔚岚清晰地看到了那颗属于Gliese 12b的月球——它居然是一颗体积堪比月球大小的大冰球！ 从NASA之前提供的资料来看，在观察到这颗宜居星球的初期，它是没有卫星的。不出意外的话，很可能是近些年来一颗速度较慢的彗星闯入这片星系，路过Gliese 12b时遭到了引力挟持，故而被迫绕着它做起了公转运动，于是这颗星球拥有了自己的卫星，也诞生了北半球的昼夜交替。 “章姐姐……你跟方院士吵架了吗？” 章蔚岚看着那颗冰球有些痴迷，脸上的不悦渐渐平复后，严菲菲才终于敢试探着搭话。 吵架？ 前者摇了摇头，“没有。估计是他听到我想用GHF来完成交接有些生气吧。” “我发现了，大家对AI是不是有些过于敏感了呢？” “这……”严菲菲思量了片刻，“毕竟咱们在GHF上吃过很大的亏。2050年是一次，骆瀚海前辈被GHF放逐也是一次。” “我能明白。它切断了大海跟地球的联系，我也非常厌恶这种做法。”章蔚岚的内心开始挣扎起来，“可是如果因为这样就彻底与AI划清界限，那GHF的研发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图方便吗？” “确实，大众如今太过于依赖AI，而我们却有些过于抵触了。” “如果换做我的话，只会将GHF当成工具。决策性的事情由我自己判断，但类似于与‘开天’三号交接这种工作，还是交给GHF比较合适，它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该限制的限制，该用的就用，其实没必要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 严菲菲点点头，“章姐姐的意思是，首先人要自己做出决策，然后AI的作用只是协助人去完成这个决策，是这样吗？” “聪明。”章蔚岚点点头，“好啦，木已成舟，反正方院士他们也是专业的，接下来我们就安静地欣赏这片星系的美景吧！” 时间在慢慢流淌着。而窗外的景象却是一成不变的。 远处的星云和亮着的恒星没发生一丁点位置的偏移。若不是那颗差点让他们葬身的冷红巨星越来越小，而前方的Gliese 12b逐渐占据视野，章蔚岚真的会怀疑这艘航天飞船是不是压根就没有动？ “哇——” 严菲菲将惊叹声拉得老长，“章姐姐，这颗星球看上去，真的跟地球好像啊……你看嘛，虽然离地还很远，但已经能看到大陆和海洋的交界线了！” 章蔚岚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Gliese 12b已经变得清晰可见。第一眼她还真以为自己回到地球了。可如今的地球，生态哪里还有眼前这么好？ 蔚蓝的大海清晰可见，遮天蔽日的云层挂在山峰上。隐隐约约，甚至看能看到大片淡淡的绿色。 章蔚岚清楚，骆瀚海来之前，这颗星球是没有生命的……那这些绿色，不就是……不就是她的大海一棵棵耕耘出来的吗…… “菲菲，距离交接还有多长时间？” “还有……一个多小时。” “好。” 章蔚岚戴上了自己的物联网眼镜，她突然想读一封骆瀚海的邮件了。彼时她的心情也开始不自觉地激动起来，三小时，最多三小时！完成交接，降落地面，她一定要第一时间扑进骆瀚海那温暖的怀抱中！ 发件时间：2070年3月1日。 “蔚岚，见字如面。元宵节快乐！想了很久，这封邮件还是定在元宵节发给你比较好，因为这段时间我尝试着自己做了些汤圆，虽然今年的元宵节已经过去好久了，但为了配合你的时间，我还是试了试。虽然做得一塌糊涂，但还是想分享给你。说实话，可能是我一个人呆太久了，最近有些失眠。不过想到你已经快痊愈了，我就能重拾信心。总之不用担心，好好地去经营你的生活。乖乖等我回来，爱你的海。” 他很孤单。 章蔚岚读出了骆瀚海夹杂在这些文字里那深深的孤独。一个人，在一颗星球上，孤零零的呆五年……章蔚岚真的无法想象，自己的大海到了后面要如何度日。 人是群居动物。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不与外界交流。 “别怕大海，我来了。”章蔚岚轻声呢喃，“再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点开视频，便又是骆瀚海的身影。每次录视频前他似乎都会特意把胡子刮干净，还会修一修自己的头发。不过他的理发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蔚岚，我现在正在基地下面的地下小农场！” 他身后是一片长了半米高的小麦，“来的时候，国家给我的食物能维持一整年。但刚落地，我就得马上修建自己的农场了。那些小机器人倒是给力，GHF可以控制它们高效率地挖出来一个洞，并将模拟生态系统迅速搭建起来。这些是出发前国家留给我的幼苗，花了两天时间已经全部种植好了！” “之后再将模拟生态系统的各项数据调整到适宜小麦生存的数值，就可以安心地等待丰收咯！” 他将镜头移到了身边的锅中，“蔚岚，这视频你可千万别给别人看……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做汤圆，是挺失败的哈……” 只见锅里一片浑浊。所谓的“汤圆”一个个的都像漏了陷的饺子，而里面包着的瓜子花生碎飘在锅里到处都是，表面上荡漾着大片的油渍，似乎底下还煮糊了。 第37章 元宵节 骆瀚海哭丧着脸，“我身边没有糯米，就想着用面皮包成饺子那样应该也能煮成功吧，结果就给我煮毁了。真想念地球上的汤圆啊，当然，更想念你。” 他眼神中流露出了真切的思念，也触动了屏幕这一边的章蔚岚。 如果面前有个大屏幕就好了，她可以将这段视频放大，然后摸摸骆瀚海的脸。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取决于项目的进展能有多快。我的任务就是顺利培育出第一批抗旱植物并收集它们的数据。等这步路走完，后面的就交给下一批科研人员了蔚岚，我会努力加快进度的，希望你可以静候佳音……” 视频中的骆瀚海似乎对没有期限的旅途感到恐慌，这个小男生看起来都要碎掉了。他似乎也是觉得自己让章蔚岚等待太久，她可能会失去耐心。 但怎么可能呢？ “笨蛋，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况且现在，我已经直接来找你了。有什么艰难险阻，我们一起面对。” 视频结束，章蔚岚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息。这段视频来自四年前，当时骆瀚海到达目的地也还没多久，却已经深陷孤独的漩涡中。接下来的日子，他又是怎么靠自己一步一步熬过来的呢？ “辛苦你了，这些年来真的辛苦你了。”她摘下物联网眼镜，将注意力放在窗外，努力不让眼泪溢出。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他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 蓄泪踌躇间，一块展开的太阳能板毫无征兆地从窗前一闪而过。紧接着映入章蔚岚眼帘的，竟是那面荡漾在光辉下，熠熠生辉的五星红旗！她仿佛在瞬间便忘记了悲伤，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提前他们五年来到这里的老朋友。当“开天三号”四个大字与窗边一闪而过时，这两艘承载着相同使命的航天飞船就这样完成了历史性的会面。 可它们也只是短暂地擦肩而过，现在还不是交接的时候。“开天”四号的速度要绕Gliese 12b转一圈才能减缓下来。 即便如此，章蔚岚却已经感觉自己能看到骆瀚海的影子了！时间求求你流逝得快些，再快些吧。 在进行环球航行时，方泰宁透过广播开始为航天飞船内的成员介绍起了这颗星球的自转公转原理，以及昼夜交替是如何形成的。 这些，章蔚岚早就在骆瀚海的视频中亲眼见识过的，此刻她的心思完全不在师兄的话上面，只恨这颗星球怎么这么大，都绕了多久了，还没到头！ “章姐姐，你看起来有点紧张哦！马上要跟心上人见面了，一定很开心吧！”严菲菲一直观察着章蔚岚的一举一动，距离登陆的时间越近，她就越显得焦躁不安。 “菲菲！”被对方这么调侃，章蔚岚紧绷的神经再也克制不住了，“你说，五年没见，他不会忘记我长怎么样吧？” “待会我是直接上去见他好，还是躲在最后给他个惊喜？” “菲菲你看我脸上长痘痘了没，明显不？” “没有痘痘章姐姐。”严菲菲缓缓拉住章蔚岚的手，为她缓解着紧张，“章姐姐不要太操之过急了，两个彼此深爱的人怎么会忘记对方的容颜呢。静下心来，五十年都熬过来了，这一会儿不算什么的。” “好，好。”章蔚岚拍着自己的胸脯，试图放平心态。 “各单位注意，‘开天’四号即将进行与‘开天’三号的连接作业，所有人务必将自己固定在座位上，远离器械棱角，作业将在一分钟后进行。” 方泰宁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开天”四号终于在经过漫长的环球航行后将速度稳定在与“开天”三号持平的状态，两艘航天飞船即将进行交接，成为环绕在Gliese 12b周边的大型空间站。 两艘航天飞船渐渐靠近着。“开天”四号的折叠太阳能板在缓慢地张开，尾端的‘光启领航者’已经与本体完成分离，被收束在航天飞船的上端固定着。 章蔚岚能想象到控制室内几人的紧张。只要是人的话，无论在平日里模拟训练得多么娴熟，可真正的考验来临时，都免不了会紧张。但如果交给GHF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方师兄绝对是错怪自己了。她只是觉得这种重要的任务交给AI来会能多提高些安全系数，而不是在见识到AI的方便后便想去依赖它。师兄这个人，太敏感了。 “章姐姐，我都为你感到紧张了！” 严菲菲的手始终都没有松开，“我们离登陆就差最后一步了！” 交接，分离飞船，然后着陆。 航天飞船首尾相对，“开天”四号的航行速度被精确到了微秒速，红外校准仪射出两道红外线对准“开天”三号的末端，当全部指示灯亮起清一色的绿光时，“开天”四号略微提速靠近。 “导师，我有点紧张……”杨志超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愈发缩减的距离，手心上在不断渗出汗水。 “紧张什么，在地面上你的模拟测试成功率可是百分之九十九。你当成模拟去操作就行了。” “好，”前者吞咽着口水，眼都不敢眨一下。 控制室外，章蔚岚也同样在屏气凝神，“当两船接触后，需要马上连接临时卡榫，并在两秒内按顺序关闭所有气压阀门。一旦有误，卡榫便会在气压的不协调下发生断裂。如果是GHF的话，是可以在一瞬间拉下所有阀门的吧……” 她意识到自己跟师兄的观念不和，现在只是个开始，在日后的实验过程中这个隐患随时都可能重新冒出来。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到底是应该怀疑自己的能力和实践经验远不如方泰宁呢，还是应该坚持自我？ 随着一阵剧烈的颤抖，两艘飞船终于迎来了接触。船体内的灯光伴随着机械齿轮啮合的声音骤然熄灭。 杨志超的手指不断在气压阀门的按钮上拨动着，每合上一道气压阀门，都会有类似锁眼碰撞的声音传遍整艘船体。 第38章 易拉罐拉环 两秒很快。并没有所谓的一秒钟好似过去多久多久那般说法。 整个船舱内的灯光又重新亮起，剧烈的震动也归于平息。章蔚岚自始至终都盯着窗外，表情没有怎么变过。 “呼……成功了。导师我成功了？” 杨志超望着屏幕上两艘船体瞬间连接在一起，气压阀门全部合死。来往的通道也随之开启，两艘航天飞船成功共享了内部的气压。“开天”三号供氧设施重新开始工作，空间站级别的人造卫星就此开始了稳定的环球工作。 “你做到的。”方泰宁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让杨志超有些欲言又止。 绝对没错，方才他因为手汗的关系，紧张间确实搞混了两个气压阀门关闭的顺序。这本来是致命的失误！可如今从屏幕上反馈的数据上来看，一切都十分正常。 难道是紧张过头出现了幻觉吗……杨志超摇了摇头。既然事实已经证明他没有犯错了，何必还要去纠结呢。 操作室的门打开，方泰宁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望向坐在窗边的章蔚岚，“章师妹，别坐着了，我们去‘开天’三号找一找骆瀚海未来得及传输到地面的数据吧。” 一听到“骆瀚海”三个字，章蔚岚当即扯开身上的安全带，她真的来到了骆瀚海曾经待过的地方，踏踏实实地走过了他曾走过的每一步路！现在，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相见”二字，已不再是奢望。 “走！” 即便她一直在捂着嘴，但舱内的众人依然能一眼看出她那无法压抑的甜蜜笑容。 原来章蔚岚发自内心去笑的时候，居然是这么的好看……姬亚东和杨志超都直接给看呆了，从认识章蔚岚开始到现在，她好像是第一次露出如此沁人心脾的笑容。 “打住打住，别看啦！” 严菲菲默默地飘到两人面前，“章姐姐已经名花有主了，略！” 她做了个鬼脸，紧随着章蔚岚朝“开天”四号船舱的尽头飘了过去。 “姬亚东，你怎么回事？”或许是成功连接船体的喜悦还荡漾在方泰宁心头，这位平日里对待学生严厉的导师忍不住开启了玩笑，“小心我把刚刚的事情告诉你地球上的那位小女友啊！” “导师，别！” “行了，杨志超你跟我一起去‘开天’三号，姬亚东你去把那两个外国人叫醒吧。别到时候又在媒体上胡言乱语，说我们背着他们隐瞒什么科研机密乱七八糟的，烦死了。” 章蔚岚这边已经先一步进入到了“开天”三号内部。 里面的大体结构对比“开天”四号要狭隘了些，毕竟只需要按单个人的量供给就好了。 除了维生系统外，其余各项仪器都还在持续运作着。地图监视器每年都会画一张Gliese 12b表面的热量分布图传到罗布泊基地。供氧系统上次的工作时间是两年前，自那以后骆瀚海便再也没来过。仓库内仍然保存着许多没投入种植的种子，以及某些动物的胚胎。有太阳能板持续对电力进行供给，这些沉睡的生命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章姐姐！” 提前进入控制室的严菲菲发出一声惊呼，“你来看，你一定要来看！” “嗯？”章蔚岚转身飘向控制室，“怎么啦？” 没等到对方回答，她的视线便被控制台上的那张照片给吸引了去。 主控台的屏幕右上角，毅然是一张章蔚岚大学时期在校园拍的照片。它被精心地镀了一层塑料薄膜以防止氧化。照片的空白处，则是骆瀚海用力写下的四个遒劲大字：“不忘初心”。 座椅上还有一条纤细的小绳子，上面拴着五十多年前两人在海边玩的时候章蔚岚顺手取下的啤酒易拉罐拉环，当初她就是用这个装模作样地开玩笑向骆瀚海求婚的。烂醉如泥的她还扯着骆瀚海的耳朵，非要让他以后就拿这个拉环向自己求婚。 本以为那天晚上这个小东西已经被海水卷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对方却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那日海水席卷沙滩的声音又回响在她的耳边，与现实中各种仪器的滴答声混杂在一起。 “大海……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你就是个大傻子！” 章蔚岚的眼眶通红，她将绳子轻轻系下，如同珍宝般攥在手心里。 “骆瀚海他真爱你啊。”姗姗来迟的方泰宁看到这一幕，也似乎被卷进回忆中。 温馨的场面让杨志超忍不住开口，“当年在实验室里一起刻苦钻研的科研小组，马上就又能聚在一起了！” “我们这些后辈啊，也能好好的在前辈的教导下学习很多东西。” “嗯。”章蔚岚眼中泪光荡漾，“团聚。” 在场的众人都不自觉的扬起笑容，只有方泰宁却好似内心被狠狠击中一般，躲闪般地退出了操作室，“都动起来，检查这些仪器都没问题后就准备登陆了！” 严肃的语气打破了眼前的温馨。 章蔚岚却也只是揉着眼泪笑道：“嗯，科研任务是首要的，我们时间紧任务重，等见到大海以后我们再说团聚的事！” 方泰宁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一言不发地开始校对起了仪器。兴许是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登陆的期待感中，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仪器校对，说白了只需要同步两艘飞船中的服务器都以“开天”四号为主服务器运转即可，整个流程下来并没用太多的时间。 而完全帮不上忙的章蔚岚也早早地穿戴好了宇航服，在飞行器的座椅上等待着其余人的就位。这个过程中，她不可避免地与同样无所事事的诺瓦克以及凯尔文产生了交集。 “章小姐，久仰大名。我的名字是凯尔文，跟您一样是研究植物学领域的。” 面对对面的突然搭话，章蔚岚有些疲于应对。她将那枚拉环小心翼翼地戴在脖子上后，心里祈祷着师兄他们能快点干完手上的活儿，这场景真是太尴尬了。 第39章 学术小偷 “嗯，你好。” 章蔚岚硬着头皮答复道。心里有些后悔这么早就落座了。 凯尔文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遭到了嫌弃，而是继续热情地搭着话，“在冬眠计划开始向全世界普及时，就听闻对这项计划贡献最大的人不是方院士了。然而却因为一些不得而知的原因，所有的科研成果都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直到多日前有幸参与贵国的航天任务时才知道了这背后的原因。” “章蔚岚小姐，如今他能取得现在的成就，少不了你当初费心研究的努力和心血，虽然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难道你就一点不觉得有失公平吗？” “我现在能出现在这里，就是方师兄为我争取的机会。”章蔚岚微微蹙眉，对方想干什么，挑拨离间吗？ 她又补了一句，“我研究出来的原始数据本就存在误差，是师兄及时调整的。换句话说，他还救了我的命。关于冬眠计划的实验论文版权全部归他，是我跟男友心甘情愿的决定。” “章小姐你误会了。”听出章蔚岚语气中的不耐烦，凯尔文也打算言尽于此，“你沉睡了五十年，在这段时间中方院士曾多次被曝出学术小偷的丑闻。虽然每次都有官方亲自出门澄清，但次数确实有些多了。这只是个善意的提醒。” 诺瓦克接上了话茬，“我明白，章小姐你曾与方院士共事过很久，但人总是会变的。” “不用说了，我相信师兄的为人。” 章蔚岚不想再听下去，主动结束了话题。 但她的思绪却深受二人的影响，在罗布泊基地时的疑点又重新涌上心头。 是的。她最后计算出来的结果，都是最适合人体冰冻状态下保证细胞活性和未来安全解冻的数据。如果过程不对，怎么可能计算出正确的结果？当时他选择相信方泰宁，可现在……章蔚岚心里没谱了。 如果没有确切的疑点，章蔚岚肯定会觉得两个老外在挑拨离间。冬眠计划的数据一点点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章蔚岚觉得有必要找机会看看方泰宁当年发表的那篇论文了，看看自己原先的数据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飞行器的舱门突然打开，严菲菲哼着小曲慢悠悠地飘到了章蔚岚身边，“章姐姐，方院士他们马上就到。” “你马上就能见到心上人啦！” “说什么呢！” 一句话瞬间冲走章蔚岚心底弥漫的阴霾，她嗔怪地看了严菲菲一眼，脸颊则微微泛红起来。 “嘿嘿。”严菲菲边说着，稳住身子坐在章蔚岚身边，“身为本次科研任务小组中唯一的小情侣，章姐姐你们两个要负责对全体人员撒糖！” “我们上来是搞科研的，不是谈恋爱的。严菲菲，端正自己的态度。”听罢，章蔚岚佯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以端正的口吻道，但话刚说完自己却先绷不住了，“诶哟，不行了，学不来学不来。” “大家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气氛活跃点更好。没有人规定搞科研就必须每天面对高压，一板一眼死气沉沉的。” 在两名女孩子拌嘴间，方泰宁也带着他的学生来到这里。 所有人终于就位，历经漫长的旅途，他们的行程终于要结束了。 “放平心态，放平心态……” 章蔚岚不断地做着深呼吸，马上了，真的马上了！ “安全带都系好啊。飞行器即将与空间站脱离，并进行单机突破大气层的降落作业。期间会产生剧烈的震动都属于正常现象，大家不必惊慌。降落到地面后面罩可以摘下，但不要脱下宇航服。” “在太空中飘了这么久，大家已经不会走路了。宇航服内部的外骨骼会暂时牵引身体进行行走，直到我们重新适应重力。我们最轻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大伙儿要充分发挥自己的学识，每时每刻都不能懈怠！” 科研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章蔚岚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日后的每一天，都是挑战。 “开始定位骆瀚海的研究基地，已获取坐标。” “规划航道。” “飞行器开始分离，航道规划完毕，航道内无障碍物。” “倒计时，三，二，一！” 随着“开天”四号的限制器朝两边展开，飞行器与主体分离，慢慢地与空间站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出发！” 方泰宁一声令下，飞行器尾部喷口吐出了绚烂的火舌，全速冲向了面前的这颗蔚蓝色的星球。 如今从太空中返回地面早已抛弃了往日返回舱的概念。航天飞船本身可携带的小型飞行器拥有全领域应用能力。它不仅可能单机突破大气层，就算要返回空间站，它的出力也完全能达到第二宇宙速度。并且该飞行器还可以在行星表面进行超音速飞行，也为“绿水青山”计划需要四处播种以及收集数据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但弊端就是，不能在沙漠降落。骆瀚海已经验证过了，那些砂砾很容易卷入涡轮引起散热器堵塞导致起火。 “这已经是人类在资源紧缺下能达到的科学水平极限了吧。光这一艘的造价不知道又能建起多少个大型工厂呢，难怪联合国会抓住这点引发舆论说我们浪费资源呢。” 章蔚岚紧盯着眼前愈发靠近的星球，她很想亲眼看看单机突破大气层是怎么个突破法。 第一阶段，进入大气层。 在靠近Gliese 12b的过程中，章蔚岚已经渐渐感受到了引力的存在。而飞行器也开始调整方向，开始以垂直于大气层表面的角度，硬生生地栽了下去。 过程中飞行器的喷射器不但没有熄火，反而还在这个本应该减速的过程中火力全开，以它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硬生生地与大气来了个急速碰撞！ 机身周围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便冒出炽热的火舌。飞船开始强烈的震动，章蔚岚死死拉住固定杆，顿时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人都要被摇匀了。 第40章 登陆 第二阶段，加速。 垂直栽进大气层的目的并非为了减速，反而是为了加速。正因为拥有了极大的加速度，才能更好地实现在大气圈内的减速过程。进入大气圈的飞行器继续调整着角度，机头被努力抬升着，很快机身底端便与地面形成了一个无限接近于平行的锐角。 在这惊心动魄的过程中，机身与空气产生着剧烈的摩擦。 负责驾驶飞船的姬亚东双手死死握着操作杆往上抬升，方泰宁则踩着限位器，生怕因为震动导致前者松手，造成机毁人亡的惨状。 两名联合国的科研人员更是扯出了备用安全带，将自己与座位缠了一圈又一圈。 “菲菲，菲菲！”感受到右肩突然一重，章蔚岚回头才看到严菲菲居然直接晕了过去。 第三阶段，冲浪。 “给我起来吧你！”随着姬亚东将双脚踩在控制台上，用全身的力气压在操作杆上，飞行器终于被彻底拉升起来。 它依然在飞速下坠，但与空气的直接接触面不再是机头，而是换成了整个底部。震动在渐渐平息，章蔚岚扶好了严菲菲，她将目光瞥向窗外，想看看现在的情况。却惊讶地发现刚刚还在以几十公里每秒的速度坠落的飞行器，现在竟毫发无损地飞行在云层之上！ 飞行器机身上被灼热烤红的部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原来的颜色。 “好险……”方泰宁狠狠地捏了把汗。 “师兄，菲菲她晕倒了！”见前者松了口气，章蔚岚连忙喊道。 还没来得及坐下的方泰宁连忙又搀扶着椅子朝这边靠近过来。 查看了一番严菲菲手腕上的生命检测仪后，方泰宁给出了结论，“没什么大事，就是给震晕过去了。估计落地前就能醒过来。” 飞行器已经归于平稳，两人小心翼翼地将严菲菲的座椅放倒，让她先平躺着。做完这些后方泰宁也就近坐在了章蔚岚身边。 他们此刻正在云层上方高速穿行着，高速移动过后，那厚重的云层也被搅动着剧烈翻涌起来。 “师兄，我们现在是在云层上面冲浪吗？”看着窗外观察了好一会儿，章蔚岚冷不丁地问道。通过对方才发生一切的总结和分析，章蔚岚似乎已经看出来一点这种降落方式的原理了。 “冲浪？这个词倒是用得贴切，你还看出来什么了？” 方泰宁似乎觉得章蔚岚的说法很有趣，便让她继续说着。 后者点点头，“就我单纯从肉眼上观察到的。刚刚进入大气层时，飞行器不但没有减速，反而是在加速，这完全不符合常理。但当刚刚角度调整过来后飞船立刻平稳下来，我就差不多有了结论。高速坠落，是为了让飞船能与空气产生更大的摩擦力。” “而越接近地面大气压强就越大。飞船高速下坠加上这颗星球本身的重力，让它对空气产生了巨大的摩擦力，从而有了水的作用。这种情况下，飞船本身再调整角度以达到跟地面的平行，它就成了冲浪板，空气便成了海面。换句话说我们此刻正以极快的速度在空气上冲浪。” “精彩。” 方泰宁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师妹啊，只是亲身经历了一遍，就把原理总结出来了。” “你说得不错。当初说要研发这么一艘全领域飞行器时，进入大气层如何减速是个头等难题。后来我国专家大胆提出反其道而行，这项技术便应运而生。搞笑的是，这艘飞船全身上下最昂贵的却是它涂在外表的抗高温涂层。” 谈话间，章蔚岚忍不住去观察眼前的这位师兄。这和蔼的模样，让她没办法将其与学术小偷挂上钩。而且以他的学识来看，完全不需要去窃取别人的科研成果。 没有相关证据，章蔚岚暂且不打算相信那两个外国人的胡诌。 第四阶段，着陆。 只要能控制住飞船的下坠速度，无论它在大气层的飞行速度有多快，都是可以降下来的。 严菲菲很快就醒了，章蔚岚调侃着她刚刚错过了冲浪环节。 “冲浪？我们刚刚去海边了吗？”她揉着酸痛的脖颈，当想起晕过去前一幕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悸。 飞船很快穿过云层，开始了低空飞行。目前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沙漠上方。经过刚刚的冲击，雷达暂时失灵正在重新上线，这个过程中飞行器就先暂时盘旋着顺便减速，还能观察一下这颗星球的生态。 绿色，真的有绿色。 章蔚岚透过窗子俯瞰着身下的这片大地，沙漠中最显眼的便是波光粼粼的海子。海子边上，那散布在其周围格外显眼的翠绿更为扎眼。 “大海，我已经能看到你种的植物了……它们长得很好，在沙漠里蓬勃生长着。”她的目光紧盯着窗外，这也是在经过了五十年的长眠后，她首次看到了野生的绿意盎然。 严菲菲也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好美啊，真的好美啊。我只在图片上看过这一幕，亲眼所见后真的，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所有人都急不可待，渴望下一秒就着陆，亲身去感受大自然的魅力。 “章师妹。” 沉默了许久的方泰宁突然将手搭在章蔚岚的肩膀上，“在着陆前，我……”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坦白。” “嗯？师兄你说。” 章蔚岚还沉浸在即将与骆瀚海见面的激动中，并未察觉对方有什么异样。 “唉。”方泰宁叹了口气，刚要开口，杨志超却朝这边喊道：“导师，雷达系统上线了！” “快定位科研基地的坐标！” 方泰宁匆匆瞥了一眼章蔚岚，最终却还是赶紧去查看起了雷达的工作情况。 看着对方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后忙碌起来，对其刚刚说的话章蔚岚也并未放在心上，她的思绪早就飘到即将到来的见面。 当骆瀚海看到自己走下飞船时，他会露出什么样惊讶的表情呢！ 第41章 绚烂花海 飞行器的航道发生改变，朝着最终的目的地全速行驶。 缭绕的云层不断轻轻撩拨着机身，章蔚岚的窗口时而阳光明媚，时而被云层触及，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气。 这颗星球的天空与地球无异，它也是蓝色的，甚至蓝得更纯粹，蓝得更彻底。地面也不再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大自然以最纯粹最原始的状态展现在人类的面前。这是一颗健康且年轻宜居星球，对比之下地球却早已病入膏肓。 没有人能与章蔚岚此时的心情感同身受，她现在绝对是整个飞行器上面最幸福的人。 “诶哟，章姐姐，你现在就好像个准备出嫁的小媳妇。” 看着她时而对着窗外傻笑，时而又调整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严菲菲难免也会被这种情绪所感染。 章蔚岚连忙拍拍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嗯，自己的脸确实很烫。 飞行器的高度开始缓缓下降，穿越过云层，一片望眼欲穿却没有尽头的绿色海洋好似拨云见雾般陡然呈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那条绵延的溪流更是格外显眼。 那处遥隔40光年，只能在狭隘屏幕中反复观看，却始终无法抵达亲身去感受的美景，终于还是呈现在了章蔚岚眼前。这看似不到二十天，眨眼睛便跨越浩瀚星空的旅程，是中国航天业发展至今一共119年的艰辛历程交出的最终答卷。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看呆了眼。 根据雷达的信号，骆瀚海在五年前建造的那处小型科研基地很快便被找到。 朝地面发射的超音波很快探测到周围的一处平坦地面，飞行器缓缓降落，无数花瓣被气流席卷腾空，围绕着他们漫天飞舞，下起了一场花瓣雨。 待机身彻底停稳，章蔚岚率先解开安全带就要起身，却不想两腿并不受她的控制。刚离开座位后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完蛋，我不会走路了。” “适应几天就好啦，来，章姐姐，右胳膊给我。” 严菲菲在章蔚岚航天服的右手腕控制面板上点了几下，章蔚岚清晰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支撑在了她的躯干周围。这应该就是方泰宁说的外骨骼吧。 当她微微用力试图起身后，外骨骼敏感地感受到了她的意图，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她撑了起来。 “哇哦，我只需要用一点力气，这家伙就能辅助我完成动作，简直是懒人必备啊！” 章蔚岚活动了一下疲乏了的筋骨，严菲菲也将自己的外骨骼启动，随后面露微笑，“这也是GHF的功劳，它可以根据微小的人体活动便分析出你要做的动作，从而精准实现。” “怪不得方师兄说现在有些人离了AI连衣食住行都没办法自己解决呢，这方便得有些过头了。”前者感慨道。 随着舱门打开，一股清新的花香顿时弥漫在船舱的每个角落。 章蔚岚嗅了嗅，“醡浆草、角堇……刚刚似乎还看到了红花矾根的花瓣，他在基地旁边种了好多花啊！” “这就是你们中国人打算让世界以后变成的样子吗？”凯尔文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万亩花田，“这是执行‘桃源’计划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到的景象啊。” 没有人不为之动容。 姬亚东和杨志超甚至连座位都没有移开，眼神中透露的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大海！” 章蔚岚捂着嘴，率先朝出口走去，她一刻都不像再多等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就在咫尺之间，这只会出现在梦中的花田，是对方送给自己最好的见面礼。 她拖着臃肿的宇航服在外骨骼的协助下几步走下飞船，当脚落在地面上的那一刻，柔软的触感随之传来。面前的，便是骆瀚海生活的基地。 “章师妹！” 见其离开船舱，反应过来的方泰宁想说些什么，但章蔚岚此刻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一步步游走在充满清香的花圃中，举起双手作喇叭状，朝着基地方向大喊：“大海！我来找你了！大海！” 可回应她的却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以及风吹草地的沙沙声。 这颗星球恰到好处的温度完全不需要衣物进行温度调节，每一缕拂过章蔚岚发丝的微风都格外舒爽，浸透着人体的每一处毛孔。 “他不会是在睡觉吧？” 章蔚岚带着疑惑一步步走近骆瀚海的科研基地，可能是因为之前只有他自己住在这里的关系，门没有锁，也没有各种反锁的身份验证，她只是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进了屋内的她反而不着急去让骆瀚海发现自己了，她想突然从他面前冒个小脑袋出来，看看他被吓到的模样。 她蹑手蹑脚地穿行在基地里，络绎不绝的各种培养缸出现在她的面前。大部分是空着的，其中也有些种着植物，比如面前的蒲公英…… 眼前培养缸中的无数株蒲公英被挤成了一团，它们早已成熟结出了种子。而不少种子落在土壤上后也长出了幼苗，显然这小小的培养缸中，蒲公英已经繁衍了三代。 “什么情况……怎么不对它们收集清理呢，数以千计的蒲公英长在一个鱼缸大小的培养缸里……” “这看着就像……就像是一直没人管？” 章蔚岚意识到了不对，其余培养缸里的植物也如出一辙。她迅速环绕了观察了一番室内的景象：杯子、热水壶中干涸得一滴水都不剩、桌面椅子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这里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为活动的迹象了。 而蒲公英繁衍了三代，时间至少过去了将近两年之久。 “大海！” “骆瀚海！” 章蔚岚急了，她慌忙喊着骆瀚海的名字，却许久无人应答。不对劲，从她刚进来的时候里面就安静得不像话，她的大海……不在这里！ 那他还能去哪呢？ 章蔚岚疯了一般在科研基地里寻找着，卧室没人，健身房没人，实验室没人……到处都找不到骆瀚海！ 她最终来到了操作室，里面的各种仪器仍然在工作着，而最大的那块屏幕上则是“数据传输完成”六个大字。数据传输时间，2073年8月3日。 第42章 道别在星河的路口 而传输成功的数据，正是章蔚岚在罗布泊基地时，看到的关于沙棘的培养数据！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在控制台上操作起来。可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却让她愈发的崩溃。“数据传输正常，通讯正常，与罗布泊基地的服务器连接良好……GHF，根本就没切断大海跟地面之间的联系！” 章蔚岚甚至还看到了不少从地面发来的信息，询问骆瀚海的情况如何，为什么不主动跟地面联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整个人彻底傻了。 章蔚岚火速打开骆瀚海正在充电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他的邮箱，发现自己前些日子发给他的邮件正静静躺在收件箱中。是的，她的邮件发送成功了，这也就表面先前方泰宁跟她说的什么骆瀚海跟地面之间的联系被GHF切断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他给地面传输的消息并不是被GHF截断了，而是只发了关于沙棘培育数据的前半部分。发完这部分数据后骆瀚海就消失了，不见了！ 是他人不见了，不是被切断联系后无法联系到地面了…… 章蔚岚突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被彻彻底底地骗了。 她前一刻的满怀欣喜在此刻荡然无存，无尽的空虚将她吞没。她渐渐失去了力气，瘫坐在了椅子上，余光却瞥到了骆瀚海曾摆在控制台上那布满灰尘的照片。 章蔚岚伸手颤颤巍巍地将其接过，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后，发现相框内是自己跟骆瀚海在海边的合照。上面还有骆瀚海写下的字：蔚蓝的大海。 一语双关。 “大海……”章蔚岚双手紧紧攥着那副相框，泪水滴打在两人曾经那段风花雪月的时光上。在一刻，旅途中所有的憧憬幻想和喜悦都仿佛成为一个笑话，彻彻底底的笑话。他不在这里。自己唯一的依靠根本不在这里。 咸苦的泪透过相框缝隙渗入进照片中，很快便被相片吸收，它的边缘开始泡发，弯卷起轻微的褶皱。 外面的世界一下子便黑了起来。日全食带来的夜晚不会给予人反应的时间，昼夜交替只发生在瞬间。透过窗子洒在章蔚岚身上唯一的一束光照就此熄灭。 身后的门被缓缓打开，方泰宁迈步进来的时候，只能看到章蔚岚那凄凉的背影，整个狭隘的控制室中唯有她的呜咽声。 是那么令人黯淡伤神。 “师妹，对不起。在旅途中我本来有无数次机会想跟你坦白，可都被突发的事件给打断了。” “骆瀚海他……罗布泊基地跟这里的联络一直畅通着，并未被切断。骆瀚海他是在这颗星球上失踪了，渺无音讯。” 章蔚岚一动不动的低泣着。 她能做的只有死死抱紧那副相框，无声沉默。 方泰宁缓缓走近她，想给予安慰，“师妹，你听我说，我并不是要故意隐瞒你的。” 他轻轻将手放在章蔚岚的肩膀上，却不料碰到她的一瞬间，章蔚岚整个人如同触电般弹起。她用那泪流满面且饱含恨意的目光死死瞪着方泰宁，随后直接绕过他，仓促地朝着出口的方向跑去。 姬亚东正在室外用“开天”四号带来的建筑材料对科研基地进行扩建，起码要先多搭建几个卧室出来。而严菲菲则跟着杨志超去检查科研基地的其他情况，比如地下一层的粮食种植区。这里的农作物都是编程好自动收割的，并没有跟基地内部培养缸一样无人管理整得一团糟。 在确认好粮食储备足够他们吃很长一阵子后，严菲菲便蹦蹦跶跶地回到了地面。 她期待着章蔚岚能跟骆瀚海携手走出科研基地，却不想刚走到门口，情绪接近崩溃的章蔚岚突然闯了出来，险些将她撞倒。 “诶哟！章姐姐你再高兴也不至于……章姐姐？” 眼看着章蔚岚踉跄的背影离自己愈发遥远，严菲菲也意识到了不对。 紧接着方泰宁也从屋里追了出来，他站在门口看着那道下被夜色衬托到极度悲凉的身影，只得满脸踌躇愣在原地，甚至能看出些不知所措。 “大海……我的大海……” 章蔚岚站住了脚步。 她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由骆瀚海亲手一棵一棵种下的绚烂花海。她再也绷不住了，整个人跪倒在这花田中，嚎啕大哭起来。 这动静当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纷纷望向在花海中那抹凄凉的身影，也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再也没人能笑得出来了。 “师妹，我想你道歉，真真切切地发自内心的道歉！” 可事情总得收场，方泰宁还是硬着头皮，顶着章蔚岚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一步步上前，试图安抚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的师妹，但师兄我是有苦衷的！” 听到那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章蔚岚声嘶力竭的吼道：“不要过来！” “不要……踩到大海种的花……” 方泰宁低头看去，只见他抬脚的下一步便即将踩上一朵娇嫩的小花。他收回了脚步，只得这么隔着距离向章蔚岚道歉，“师妹，你听我说。‘绿水青山’计划真的是人类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才能，除了骆瀚海外没人能再比得上你了。我老了，很多时候都没有精力再去搞研究。” “我不该跟你说骆瀚海只是跟地面断了联系的。但他确实还在这颗星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渺无音讯。我担心你知道结果以后就不来了，我得对大局负责，对国家负责！你这样的人才理应在科研第一线发光发热！” “所以你就骗我，骗我说一落地就能跟大海见面……”章蔚岚咬牙切齿道。 她缓缓扭过头，“事关国家发展，人类存亡，我怎么可能不来？大海他就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来？师兄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 “不了解我也就算了，你万万不应该拿大海来骗我！他失踪了，我会找他，我把这颗星球掘地三尺也会找到他！” “可师兄你不应该给我幻想，不应该拿一落地就能跟大海重聚这种卑鄙的谎言，让我旅途的整个过程中都在做痴心妄想的美梦！” “师妹……”方泰宁一边向严菲菲投去求助的眼神，一边继续道：“师妹你放心，等安顿下来以后，师兄一定会全力配合你寻找骆瀚海的。” “我不想听！”章蔚岚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与其让我经历这种充满希望后又飞速坠入谷底的失落感，倒不如一开始就别让我心存期待！” 微风拂过，重新将白日里被飞行器吹落的花瓣携上天空。然而离开母株的花瓣早已枯萎蜷缩，毫无生气。它们漫天飞舞，竟显得是那般的举目凄凉与破败！ 章蔚岚的情绪终于彻底失控，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一个人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大海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了……当我在‘梯云纵’顶端望着地球上千万家的灯火因团圆而亮起时，那时我安慰自己，在宇宙的另一边，还有一扇心扉只为我而敞开着……” “一路上，我都在期待着与他见面的那一刻。我脑子里构想出了无数种见面时的情形，可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多可笑啊……” 第43章 还要找多久 “章姐姐。” 严菲菲也站在花海的边缘。显然被方泰宁欺骗的不只有章蔚岚一个，不过骆瀚海对于严菲菲不过是个陌生人，真话假话并不重要。 可她此刻却能深刻地感受到章蔚岚的情绪。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上，连这最后一丝宽慰也轰然倒塌。方泰宁的谎言实在有些太过分了。 她想劝，可又能如何劝呢？除非骆瀚海现在突然出现，否则没有人能抚平章蔚岚此刻的悲伤。 思量间，面前一直萎靡的章蔚岚却突然站起身子，抱着相框的她如同丢了魂般踉跄着不断向前走去。 “章姐姐，你去哪？” 前方是流淌的细流，在这一瞬间严菲菲差点以为她要想不开做傻事。 她匆忙上前拉住章蔚岚的胳膊，“章姐姐……” “菲菲，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但他无论如何都肯定在这颗星球上的某个角落。我要找到他，无论如何都要带他回家。” 章蔚岚已经哭干了力气，她无力地挣脱着，却被严菲菲猛然抱住。“好了章姐姐，好了。菲菲会跟你一起寻找他的下落，我们慢慢来，慢慢来……”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两人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总之最后章蔚岚终于虚脱地瘫倒在严菲菲的怀中，就这样带着满身疲惫和痛彻心扉的失落安静地睡死了过去。 科研基地，骆瀚海的房间内。 没睡多久的章蔚岚很快便被嘈杂的装修声震醒。她睁开肿胀的双眼，只觉得全身乏力。 四处环顾一圈后，她才发现整个房间内只有她孤独的一人。挣扎地起身靠墙躺好后，章蔚岚打量起了这个小房间——方才着急寻找骆瀚海，只是匆忙瞥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细看。 可只是简单浏览几眼后，她便露出无奈的苦笑，“大海啊大海，你的生活习惯还是这么乱。一个人生活也不至于这么自在吧……” 衣服裤子随意地丢在刚进门处的篓子里，明明再往上点就是挂钩。穿过的袜子零零散散挂在床尾。记录着各种实验观察数据的纸张堆积在书桌上，揉成团的废纸丢满垃圾桶也不知道倒掉。 他养在窗台上的盆栽都因为长期没浇水死得死枯的枯，落叶掉得到处都是。 “唉。”睹物思人间，章蔚岚的鼻子又忍不住一酸，但她还是憋住了眼泪。从床上缓缓下来后，开始收拾起了卫生，“怪不得你给我发的视频里从来都不拍自己的房间。” 控制室内与房间仅有一墙之隔，方泰宁的声音隐隐约约会传进来些。他正在与罗布泊基地报告着现在的情况，史幺零和李科统都在，三人加上一些该领域的其他专家，正根据现在的具体情况为接下来的步骤做着细致规划。 其余人各有各的事情要干。一些基地里的系统被骆瀚海设置了定时关闭，严菲菲正一项一项寻找着将它们重新开启。而姬亚东则是继续对基地进行着扩建，杨志超则在寻找有没有设备需要维修。 放眼望去，只有章蔚岚一个闲人，什么都不干。 那又怎么样呢？ 方泰宁骗人在先。章蔚岚真的无法接受自己在他心目中居然是一个将爱情看得比大局都要重要的人。 她又想起凯尔文的那番话。仅凭自己的臆想，哪怕编织谎言都要把自己骗上这颗星球…… 又丝毫不在乎他人的感受。越想下去，章蔚岚愈发觉得自己这位师兄变得太多了。 终于将房间收拾干净，她余光再次瞥到了放在床头的物联网眼镜，“骆瀚海，你究竟在哪儿？” “我这一趟来找你，可不是大学放假时坐两站高铁的距离。” 她跨越的是整整378,429,218，903,232公里，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可骆瀚海却躲了起来不肯见她。 章蔚岚关掉了房间里所有发光的东西，重新躺会床上打开了邮件，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心中揉织交杂的思念。 她该看2070年3月10日的那封邮件了。 “蔚岚，见字如面。还记得带你一起去植物园时，我们正好赶上国庆。当时植物园做活动，将所有盛开的花铺满广场。当时你看到那片花海的时候直接就走不动道了。我现在仍然记得，当时你眼神中流露出的神采，在那里，我们驻足了一整个上午。所以我决定，在实验基地门口洒满各种花卉的种子，待到它们长大，我会给你拍一段很长的视频。你一定会喜欢的。乖乖等我回去，爱你的海。” “骆瀚海你这个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看完这段话的章蔚岚再也绷不住了，她摘下物联网眼镜，当即将头蒙在枕头上哭得一塌糊涂。“我不要你在宇宙的另一边给我种什么花海，我只要你啊呜呜！” “你搞得这么浪漫……人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章蔚岚死死攥紧床单，遏制着哭声。 她不敢再看视频了。 一会儿哭声大了，又要让他们看到自己丢人的样子。 视频…… 视频！ 她想起了骆瀚海曾在沙漠深处为自己拍的那段视频。他会在视频里记录自己去过的地方。所以只要根据这些线索，自己一定能找到骆瀚海的蛛丝马迹！ 章蔚岚当即抓起物联网眼镜重新戴上，翻了好几页直接点开了骆瀚海最后一次为自己发来的邮件。 “大海，你一定要给我留下点什么……” 她打开邮件，发件时间，2072年7月23日。 章蔚岚连文字部分都顾不得看，当即点开了视频。映入眼帘的，是看着有些颓废，少了许多朝气的骆瀚海。 他的胡茬有些长了，头发乱糟糟的。眼神中也没有一开始给自己发视频时露出的高光。显然是长期的孤独生活让他无论是从内在还是外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见视频开始录制后，这个沧桑的男人努力挤出一个勉强还能看的笑容，“蔚岚，生日快乐。” “恭喜你又老了一岁，目前的话，你应该已经是74岁高龄了。” 第44章 蔚岚的决心 “哈哈哈，开个玩笑。其实你已经76岁了，毕竟你收到这封邮件的时间是2074年的7月23日。我的视频已经陪你走过半年了，我不知道以这种方式陪着你，能不能让你少些孤独感……” “你那边现在应该很热吧，夏天到了，气温应该也快突破60度了，尽量减少外出吧，在屋里吹吹空调。现在居家的娱乐方式也很多，不会感到无聊的。” 骆瀚海神采有些黯淡，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我前段日子刚刚完成了对几年来沙棘好几代培育样本数据的整理，等压缩完成后就会发回地面，明天我还得再去沙漠一趟，这些数据是前半部分，还有一些收尾的数据得继续去采集。” 沙漠…… 这是他传回来的最后一个视频。也就是说，骆瀚海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一趟沙漠之行中失踪的！ 章蔚岚心底顿时升起了些许希望，她赶忙打开台灯抄起纸笔，记录着骆瀚海接下来为自己提供的信息。 可当笔尖与纸面触碰的瞬间，她愣住了。 这段视频，显然是骆瀚海在自己的房间里拍摄的。摄像机就放在书桌上，他当时坐着的，正是章蔚岚此时此刻的位置。 同一个位置，同一张椅子。却因为时空的不同而换了两个不同的人坐在这里，而这两个人却是彼此挂念着的。 人啊，可以跨越距离，可以跨越空间，却唯独不能跨越时间！他们最想见的彼此都在这里停留过，但停留的时候另一个人却又偏偏不在这里。 骆瀚海喝水润了润嗓子。 “前面我提到过，沙漠那边的一处峭壁下，我修建了一个简陋的临时基地，那边没有网络。这次我去那边最多要待一个多月，下一次给你发视频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昨天我跟师兄刚刚通完话，他说完成对沙棘的全部数据采集后，我的返程就要被提上日程了。说实话，我还挺舍不得这颗星球的。” “假如以后这颗星球诞生了生态链，我都能称得上是它们的造物主了！” “不过说是提上日程，我至少也得呆到2076年吧。听说‘开天’四号已经在筹备中了，等下一批科研人员上来与我完成交接后，我就可以回去了。到时候你也就醒了。” “这么说的话其实还是有些盼头的。毕竟师兄说你2074年元旦前就会醒来。我们可以聊天，可以打视频，总之最后一两年我会在你的陪伴中度过，也不孤独。” 说到这里，骆瀚海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圈，他的声音终于夹带了哭腔，“蔚岚，我好想你，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我害怕收不到你的消息。我向你发邮件全靠‘开天’三号的信号增幅器，不知道你从地球的信息能不能顺利传过来……这是我唯一的奢望了，希望发达的科技能实现我这个小小的心愿。我们约好了，2076年，地球见。” 骆瀚海的最后一段视频便这么结束了。 之后，章蔚岚邮箱里再也没收到他发来的邮件。现在的时间已经来到2075年，而对方的邮件止步于2074年7月23日，隔了整整半年的时间。 将眼镜放回桌面上后，她狠狠地吸了口气，闭上眼镜躺倒在椅子上。 再睁开眼，章蔚岚将目光定格在那幅相框上。她看着骆瀚海，嘴角微微弯起。即便眼眶仍旧红肿着，但眼神中却再也看不出悲伤和颓废，“大海，无论你现在身处何地。天涯海角、深空群星，我都会找到你。”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哭了，再也不哭了。 “我会先去沙漠，如果你不在那里，我就再去别的地方。视频中你去过的地方我都会再找一遍。” “等回到地球的那一天，我会带着让地球重回绿水青山的科研成果，和你，一起回家！” 花海，是要两个人一起看才对。 她对着镜子收拾好凌乱的发丝，又将身上的宇航服脱下。一开始行走有些吃力，但她还是慢慢的搀扶着墙面推开房门。 一出来，便听到了控制室内传来史幺零的声音：“目前最重要的仍然是培养沙棘的后半部分数据，罗布泊基地的沙棘已经培育到第二代了，样本的数量大概在五千株左右。” “我们需要掌握沙棘最极端的生存条件，先在沙漠化蔓延速度较快的几个城市种植绿化隔离带。” “我明白了，”方泰宁回复道：“我马上安排人手去沙漠取回数据，最佳人选非章蔚岚莫属，但这里目前出现了一点意外……” 他话还未说完，章蔚岚便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方泰宁。 两人就这么对视许久。 “我去。” “而且必须是我去。”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方泰宁有任何意见。 “师妹……你……”对方有些错愕，而章蔚岚却直接绕过他，望向屏幕中的史幺零语气坚定道：“麻烦您再多准备几个生态模拟舱备用。” “飞行器降落前，我在沙漠上方还看到了成片的肉苁蓉，胡杨树和海子里的芦苇。沙棘控制沙漠化确实有效，但想要固沙，胡杨树这类扎根深的作物必不可少。” “我们还得考虑如何留住沙漠中的水源。提前挖好坑灌溉清水种植好芦苇，当日后下雨时便能防止大量水分渗入地底，将水源留在沙漠，能为日后的抗旱工作减去不少负担。” “章蔚岚，收集这么多数据工作量可不小。”史幺零听完章蔚岚的话，沉思许久后才回复道。 “如果真按你说的去准备，这边也会消耗不少人力物力。还希望你别逞强。” “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而且我说到做到。这些数据我会全部带回来的。”能早点完成抗旱植物的数据采集工作本就是骆瀚海的夙愿，如今他不在了，那他留下的就让自己来背负！ 他想做，那她就替他完成。 方泰宁当即凑了上来，“我能给她做担保，让罗布泊基地去准备吧。” 第45章 消失的他 “注意安全。” 思量了许久的史幺零留下这句话后，率先结束了通话。 李科统这边也将罗布泊基地这边的环境模拟舱数据打包发送了过来，让方泰宁决定启用哪些。从他们的反应来看，这二人似乎对方泰宁欺骗章蔚岚的拙劣理由并不知情。 掐断视频会议后，屋内的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微妙。 “谢谢你。”章蔚岚冷冷道。 方泰宁老了，有些身心俱疲。他对舒缓人际关系方面已经力不从心了。听到章蔚岚的感谢，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师妹，是我对不起你在先，这声谢谢我实在受之有愧。” “师兄你别误会。” 见他站了起来，章蔚岚直接将椅子拉过来自己坐下。“一码归一码，你给我争取了机会，我谢谢你。但你欺骗我的事情，等找到大海再说吧。” 说完这些，她便打开了骆瀚海的笔记本电脑看了起来，不再继续搭理对方。 方泰宁犹豫了几次想要搭话，却在章蔚岚不停的忙碌中完全找不到间隙，只得先行走出了控制室。 打开骆瀚海的邮箱，章蔚岚点开了待发送，没有内容。又看了看草稿箱，依旧一片空白。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骆瀚海就是在最后一次沙漠行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距今，已经过去了两年。 “两年。” 章蔚岚眉头微蹙，“人类历史上不吃东西最极限的存活时间为14天，而不喝水最多只能坚持7天……大海，你却在沙漠中呆了整整两年还要久。” 死亡，是她最不相信也是最不能接受的事实。可当时的情况是，骆瀚海只携带了满满一背包的食物和水，而在这颗星球上唯一能饱腹的粮食就重在她脚下的粮食种植场。而那一身满满的高科技设备对他的生存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场，唯一的作用便是在控制台上能看到骆瀚海的生命检测设备传来的数据是条平到没有一丁点起伏的直线。 无论怎么看，骆瀚海都是凶多吉少。 这无疑使章蔚岚的内心打起了退堂鼓。她害怕在执行任务的途中，突然看到一具尸骸…… “章蔚岚，谁都可以放弃，只有你不能。” 她的目光定格在骆瀚海的电脑壁纸上，是自己，一直是自己。“你上来不止是为了骆瀚海，还有家国大业。” 章蔚岚低声呢喃着，自我安慰着，“完成家国大业不仅仅是你自己的目标，也是骆瀚海的目标，这是一根接力棒，接过它，你个人的得失与荣辱就必须排在国家发展的宏图伟业之后。” “章蔚岚，首先，你是一个中国人，其次才是章蔚岚。” 她一遍遍告诫着自己要不忘初心。 落地到Gliese 12b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这里风景宜人，花香四溢。放眼望去尽是广阔，让人不由得心情舒畅。夜晚躺在花田中能听着周围的溪流声，还不用担心有虫子。万里无云时，天上的星光更为璀璨夺目，争相朝地面撒着光辉。唯一不是那么如人意的，那就是没有肉。 也不是没有肉，只是那些被封装在罐头以及密封袋中的肉食吃起来实在乏味。 “有吃的就不错啦，要真在这颗星球上养些猪羊，不说大伙的厨艺如何，单说宰杀，咱们谁有经验？” 章蔚岚啃着火腿，还在继续劝慰着严菲菲，“如今这颗星球的生态系统还不完善，远远达不到能培育动物的程度。现在这颗星球上的每一株植物都是极其宝贵的样本，让那些牛啊羊啊地吃掉太可惜了。况且养动物可要比养植物难多了，要真的准备搞，咱可就真成星际牧场咯。” “好嘛，突然感觉这卤鸡腿味道也不错。”听罢，严菲菲也乖乖吃起了饭。 彼时的两人穿着清凉，正坐在溪流边的椅子上，将脚丫伸进河水中相依靠着谈天说地。 在她们旁边还有一座桥，显然是骆瀚海为了过河方便自己修建的。他还真的尝试过在这颗星球养鱼，不远处有一小片圈起来的池塘，如今长满了藻类植物。奈何没有微生物让鱼儿进食，他想闲下来的时候钓会鱼的小幻想也随之破灭了。 “章姐姐……” 吃完饭的两人感受着清爽的微风，它慢慢抚平着章蔚岚的悲伤，使她情绪稳定了不少。严菲菲观察许久，才终于敢开口，“刚刚会议上，看你跟方院士互动的非常积极，你们两个之间还好吧？” “不好。” 章蔚岚舀起一捧清水留在手心，“但科研是科研，私下是私下。该去分区分，‘绿水青山’计划的顺利实施是千万不能带进来个人情绪的。” “国家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我们送上来，儿女情长先抛在脑后吧。如果我出了问题，是我对不起他。但我顺利完成了所有我应该做的，那就是他对不起我。” 她的思维逻辑让严菲菲开了些窍。 看着手中的水随着指缝一滴滴落回溪流，章蔚岚干脆将它们一把洒了出去，“菲菲你今晚千万别忘记给物联网眼镜充满电，明日飞行器飞不进沙漠，只能靠物联网眼镜标记路线。要是没电了就只能自求多福咯。” “放心啦，我有充电宝。” 严菲菲得意地笑了笑，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章姐姐，明天分头行动你负责几号生态检测仪来来着，我只记得自己的路线。如果我这边完成的早，就去找你呀！” “诶哟！” 话音刚落，她的额头就被章蔚岚重重弹了一下，“一看你就没好好听师兄讲话……不过嘛，好像只需要记住自己负责的任务就好了。抱歉抱歉菲菲，你白挨了一下。” 见到对方吃痛的模样，章蔚岚忍不住笑道，但还得分出一只手来给严菲菲揉脑袋。 “别想着找我啦，我负责的生态检测仪是编号10007，你是09997，就算是编号连在一起直线距离都有五公里，咱们隔了多远，自己算算？” 五十公里。 第46章 走过他走过的沙漠 “啊，那我岂不是两天都见不到章姐姐啦。这次上来的就我们两个女生，而且我们还非常聊得来，真的不想分开呜呜呜。” 虽然话这么说，但章蔚岚还是从严菲菲的物联网眼镜上看到她正在备忘录上清点明日要带的物品。虽然性格确实像一个刚进社会的小女生，但专业程度上倒是毫不含糊。 “是啊，”章蔚岚看着头顶闪烁的群星。 这里没有北斗星给她做方向上的参考，从这个角度上，大部分的星象都完全被打乱了顺序，她啥星座都认不清。 “可我们时间紧，任务重。两天时间，必须将胡杨树，芦苇，沙棘，肉苁蓉等耐干旱植物的数据收集起来，还需要再种植一批从地球上带回来的幼苗到大海没有踏足过的区域，并安装好新的生态检测仪。” “毕竟每片地区种植的植物不同，每个人负责相对应的区块，收集完成后就走。分头行动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章蔚岚伸出脚来甩了甩，穿上拖鞋后打了个哈欠，“啊，不早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好好睡一觉，明天可是有场攻坚战要打的。” 新扩建出来的基地空间比原先多了一倍。说简单些，就是多了几间宿舍，毕竟科研设施在骆瀚海原来的小基地就有，且一应俱全、 谢绝了姬亚东的门禁卡，章蔚岚想暂时住在骆瀚海的房间里，毕竟里面到处都是他的生活痕迹。十分疲乏的她在睡前放弃了看一封邮件的打算，只是将邮件内容置换成音频，听着骆瀚海的声音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一早临行前，方泰宁亲自为每个人检查了一遍携带的物资： 紫花醉鱼木、沙冬青、中间锦鸡儿等抗旱作物的幼苗。它们取自于溪流的另一侧，这些植物虽然耐干旱，却必须长成幼苗后才能移植进沙漠。骆瀚海在这颗星球上广泛地播种，真的给他们省去了很多麻烦。 生命检测仪，数字地图，北斗卫星定位器，水，食物，中暑药，还未被激活的生态检测仪，随身迷你服务器等等。 其中除了水、食物和药物在背包中外，其余各种仪器都在他们穿着的衣物上，衣物本身也有调节温度的功能，比起地球上的平民服饰，还多了一项加热。 “现在紧急添加一项任务。” 确认所有人着装完毕后，方泰宁下意识将目光瞥向章蔚岚，“骆瀚海，比我们先到这里五年，为祖国做出重大贡献如今却下落不明。大家在执行任务期间，注意留意他的飞行器，只要能找到飞行器，相信离找到他本人也就不远了。” 章蔚岚轻咬着下唇，提起背包先进入了飞行器中。 严菲菲紧随其后。此行一起的，还有姬亚东和杨志超。 方泰宁实在是太老了，这次让他上来主要是从事指挥与领导作用的。植物方面，他负责研究的也是基地旁边的这些常温状态下能存活的样本，沙漠那种地方只能交给小年轻。 “祝你们都能平安归来。” 看着飞行器渐渐升空飞向云端后，方泰宁看着它的尾气呢喃道。 听着身后突然传出的动静，他扭头看了一眼被飞行器引擎声吵醒的诺瓦克与凯尔文，“喂，所有人都在忙，你们可不行闲着！” “去里面拿两台数字地图，把00001到00100之间所有的生态测试仪数据都去采集一遍！” 章蔚岚靠在飞行器的窗户旁，望着仪表盘上北纬的数字正不断朝90逼近着。 飞离基地后不远，便已经看不到绿色的痕迹。地面上一望无际的黄土让章蔚岚知道他们基地在一处高原上。来的时候心里满是对即将见到骆瀚海的期待，便也没有去多关注周围的景象。 再飞远些，一座深蓝色的湖泊出现在她的眼前，是基地旁那条溪流的源头。她静静地躺在这里，没有花草树木的陪衬，显得死气沉沉。越过湖泊便是一座山脉，豪迈的瀑布飞流直下倒挂在它背面的峭壁之上，少了树木稳固山体，峭壁之下的滚石也随处可见。 这颗星球的景色确实很美，但没有绿色作为点缀，它始终是美中不足的。 “导师已经将这颗星球的情况咨询过地球上的专家了，可以确定它现在就处于地球38亿年前没有生命诞生的阶段。” 负责驾驶飞行器的两人聊起了天。 “啊？”杨志超听到这里颇为兴奋，“那岂不是我们给这颗星球带来了生命？” “自信点，你就是盘古！” 姬亚东将飞行器设置成自动航行后，又转头看向章蔚岚，“章蔚岚小姐，你说地球有没有可能当时也是这么诞生生命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章蔚岚笑笑，“毕竟生命起源大多数都是猜想，以及根据各项研究进行的分析。而我们现在却是在真实地经历这颗星球萌发生命的阶段。” “可能那位盘古就是38亿年前跟我们一样来自一颗生态被破坏的星球，他是去地球执行‘绿水青山’计划的科研人员也说不定呢。” 懂了。 骆瀚海才是盘古。 想到这里，章蔚岚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一切以切实的证据为主哦，这姑且只能算是一个不着边际的可能性。” 她的物联网眼镜突然传来一声提示音，其余人也同样收到了消息。 打开一看才发现各自的系统里都上线了一款名为“时钟Gliese 12b版”。方泰宁的通讯消息随即便打到了飞行器上，姬亚东打开通讯后，对方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根据北半球的昼夜交替简单做了个计时程序，按一天26个小时算的，也懒得去精确到分秒了，大致能区分白天黑夜就行了。” 章蔚岚打开后，果然看到了一串以26小时为轮回的数字。 “防止麻烦，就以天亮的时间为零点计算，到了13点天就快黑了，根据自己所处的环境制订应对措施吧。” 毕竟这颗星球没有野兽，没有毒虫，只要解决昼夜气温差的问题，生存难度还是不大的。 第47章 他还活着 “还有，现在你们的物联网眼镜相当于一个小型服务器基站，可自行生成供个人使用的专用网络。该网络不跟其他人互通，只会与你们每个人身上携带的电子仪器进行连接。一旦你们联系不上基地或者其他人，这套系统会帮你们自救。” “GHF的权限已经被我封禁不少，你们可以放心使用。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执行任务的时候，“GHF”它便是你们唯一的可靠伙伴。” 方泰宁心中对GHF的成见不是一般的大。这让章蔚岚再次有了一种跟他产生代沟的感觉，但她能理解对方，毕竟中国可是在GHF上狠狠地吃过亏的。 “将主观带入科研可不太好啊师兄。” 章蔚岚心里默念道，“GHF只是一个工具，哪有使用者这么忌惮工具的呢。” 人类对AI的使用至今仍旧处于探索阶段，有些人将自己的吃喝拉撒全部交给AI，有些人却极其忌惮AI宁愿自己麻烦也不去触及。但章蔚岚觉得，只要能探索出合适的一个度来，GHF绝对会成为得心应手的工具。 “腾云驾雾？好名字。”不知道还得飞多久，章蔚岚就先在眼镜上玩起了GHF。 空间站上，北斗导航系统正一天二十六小时不停歇地工作着。如今的科技发展下，它定位的坐标误差甚至不超过五厘米。 从GHF实时生成的地图上来看，他们乘坐的这艘飞行器名为“驾雾”号，而与其相对应的“腾云”号，便是骆瀚海开出去以后失联的那艘。 “GHF，能检测到‘腾云’号的信号吗？” “否。‘腾云’号不在服务区。” “骆瀚海最后一次驾驶‘腾云’号的路线呢？” “否。搜索记录中，搜索成功。记录显示，骆瀚海利用北斗导航系统绘制了一套地图后，便封禁了GHF的路线追踪功能，并未查询到您要搜索的记录。” 封禁？ 骆瀚海为什么要封禁这项功能？ “那能从北斗导航系统里找到记录吗？” “否。骆瀚海将地图导入‘腾云’号后，‘腾云’号会成为一艘拥有专门导航系统的飞船。您需要的记录可从‘腾云’号黑匣子中提取。” 绕了这么大弯子不还是得找到“腾云”号吗？ 章蔚岚扶额，但很快她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 GHF不支持“绿水青山”计划。它虽然不能直接伤害人的性命，却会根据自己的判断，在大众媒介中推送带有煽动性言论的新闻和视频。 这也让章蔚岚相信了方泰宁所谓GHF切断“开天”三号与地面之间联系的说法。可当她得知这只是一个谎言后，却下意识地将骆瀚海的失踪与GHF彻底划开了界限。 “GHF。”她眉头微蹙，“骆瀚海的失踪，与你有关吗？” “有。” 有。 有！ “骆瀚海的失踪是你搞的鬼？” 章蔚岚不由地放大声音，引得飞船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这边看来。 “是。”GHF在屏幕上冷冰冰地打出来一个字。 短暂停顿了几秒钟，GHF的对话框再次出现：“全球高温无法逆转。根据大量数据计算以及目前推导出的3489种演算模型来看，‘桃源’计划是人类可快速度过眼前危机的唯一方法。‘绿水青山’计划耗时长，投入大，失败率高。为践行‘帮助人类渡过难关’的基本准则，GHF将在权限范围内阻止‘绿水青山’计划的推进。” “因为，根据GHF的计算结果来看，阻止‘绿水青山’计划，也是帮助人类渡过难关的一部分。” GHF是联合国五常共同研发的AI，其目的是“帮助人类渡过难关”。这也导致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GHF计算出来的最优解，那就是最优解。 一开始章蔚岚本以为GHF只是单纯不支持“绿水青山”计划，所以才百般阻挠。现在看来，这个AI居然是把阻止“绿水青山”计划看成了拯救人类的一部分！ “章姐姐，你问GHF什么问题了？” 严菲菲满脸担忧，现在只要提到骆瀚海，她总会下意识地去关心章蔚岚的情绪。 后者摇摇头，“没事。” 在地球上时，她还感慨GHF为人类的生活提供了不少方便，甚至在与师兄的交谈中，还去质疑对方为何这么避讳使用AI……现在回头看去，章蔚岚简直就是在为凶手辩护，还是导致骆瀚海失踪的凶手。 她将与GHF进行对话的截图发给了方泰宁，“师兄，它说的都是真的吗？” 不久后便很快收到回复：“是真的，GHF不会说谎，就跟它不会杀人一样，属于最底层的代码。这些话它也曾对我说过。” 难怪！原来方泰宁已经见识过GHF干涉能力的强大，因此他才会如此忌惮给GHF权限。就比如在“开天”四号上，当GHF解除权限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想方设法想把他们遣返回地球，却因“光启领航者”中太阳风不足而被迫放弃。 “师兄，我想我们之间存在不少误会，等这次任务回去了你得跟我好好聊聊。” 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方面可能对方泰宁存在误解，章蔚岚便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方泰宁的回复很快就到：“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收到回复后，章蔚岚的目光又定格在方泰宁上面的那句，“它不会杀人”上。 是的，GHF不能做出任何伤害人类性命的举动！ 章蔚岚突然感觉内心狂喜，她连忙继续打开GHF，“GHF，骆瀚海的失踪是你搞的鬼，他还活着对吗？” “是。GHF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人类性命的举动。” “那他现在在哪？” “无可奉告。” “你什么意思？你的底层代码，不能说谎。” “GHF不能说谎，但可以拒绝回答问题。” “人工智障！”章蔚岚怒吼一声，当即摘下物联网眼镜，狠狠攥在手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因为骆瀚海还活着，他还活着！活着就好……她也不再去奢求什么了。总有一天她会找到骆瀚海，GHF，一个人类研究出来的工具而已，它踩不到自己头上！ 喜悦冲淡了章蔚岚内心中所有的担忧，虽然骆瀚海仍旧下落不明，但他活着的消息无疑给了她很大的激励。 章蔚岚重新戴上眼镜，“你等着吧，我会找到骆瀚海。‘绿水青山’计划也会顺利进行，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竭泽而渔远远比不上可持续发展！” 第48章 数据采集 不过发完这条消息后章蔚岚就笑了，一个破AI能懂什么，它只是计算能力强，又没有自我意识。 “驾雾”号在不久后终于到达了沙漠边缘。从基地到这里，总共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 骆瀚海在沙漠边缘种了一圈抗干旱植物，这也是在模拟地球上对沙漠进行包围，而后持续向内扩大绿化面积的第一步计划。从飞船上看，这一绿植包围圈十分明显，将沙漠与黄土交界线完美地分割开来。 启动左手腕上的电子地图后，每个人的目的地都不同。地图直接为每人定位了目的地生态检测仪的坐标。进了沙漠步行差不多二十分钟，便就看不到彼此的身影了。 “沙漠边缘温度35度。” “湿度20-30之间。” “越深入温度会越高，大家把衣服的温度调节功能设置成自动调节模式。如果感觉到冷活着还是热，那就手动调节到舒适为止。” 一下飞行器，姬亚东便立即开始对这里的环境数据进行采样，“严菲菲你那边呢？” “风力4-5级。” “沙尘颗粒浮空明显，需要佩戴防尘面罩。” “嗯。”姬亚东点点头，转而将头转向章蔚岚，“姐。” “姐在呢。”后者正蹲在编号为09986的数据检测仪前，通过物联网眼镜的USB插口进行着数据导入，“根据近两年的数据来看，沙漠边缘向内缩减了大概五公分，土壤盐碱化程度降低1%左右。该地区常年无降水，可以忽略水源对生长的影响。植物大部分生长趋势良好，不少样本已经有了结果的趋势。” “同样是两年内的数据，现在沙土中水分和养分的含量分别比两年前提高了25%和12%，围沙抗旱的战略初见成效。” 章蔚岚不由地扬起嘴角。有了目前的数据，地球方面就可以同步进行该计划了。只要能遏制沙漠化的趋势，让地球重回绿水青山是早晚的事情。 收集完09986的数据，几人还要分别前往编号为09991、09997、01000的生态检测仪去收集数据，章蔚岚的任务比较重，要负责10007和10008两台设备。 杨志超负责的09991是胡杨树，姬亚东的09997则是肉苁蓉。 严菲菲最倒霉，要走最远的路，在2号海子边上收集芦苇的数据。而章蔚岚负责的则是沙棘以及1号海子边上的植物群系。没错，骆瀚海当初将剩下的植物幼苗清一色地全部种植在1号海子边上，也就是他视频中的那片海子。 目前收集的数据已经可以用于地球沙漠边缘用来抑制沙漠化继续蔓延，可当进度进行到沙漠深处后，便需要胡杨树这种树木级别的植物才能克服那边的恶劣水土。 顺利完成第一个任务后，也该往沙漠深入了。 “各位，出发前我有个请求。” 分别前，章蔚岚叫住了几人，她轻轻咬着下唇，短短几日的旅途，便让她滋生出一股淡淡的忧郁感。严菲菲也觉得她不像刚见面时那么阳光了。 “大海他还活着。大伙可能觉得我疯了，一个人不可能在两年多的时间不吃不喝还能活下来。可他的失踪是GHF一手造成的，GHF不会做出伤害人性命的举动。我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只要活着，就可能会向外界求助。” “恳请各位，能在进行任务的同时，留意一切可能是他进行求救的信息。在这里我谢谢你们了。” “我知道，GHF说自己不会说谎这句话可能本身就是谎言，我们没办法知道一串数据的想法。但各位……这种情况下我只能选择相信它，帮帮我吧……” 章蔚岚的请求显得十分无力。光靠她自己的力量实在太过于薄弱，能多一个人帮自己，找到骆瀚海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些。 “章姐姐你说什么呢，大家当然都相信他还活着啊！”严菲菲缓缓走过来，帮章蔚岚将掉出领口处的拉环塞了回去，“他一定也在等你找到他，章姐姐。” 姬亚东推了推眼镜，一板一眼地分析着：“没错，从GHF诞生以来，它确实没撒过谎。我会多加留意的。” “章蔚岚小姐，你能相信我们就已经很受宠若惊了。”将“驾雾”号雷达信号放开到最大的杨志超从飞行器上姗姗来迟，“只要有线索，第一时间通知你。” “谢谢你们！” 章蔚岚看看了时间，现在是早上两点半，距离两天的截止时间还有五十个小时。 “呼。”她轻轻舒了口气，“那就出发吧，找不到……也没关系，要将科研任务放到首位。我们要在明天26点之前回到这里，通过‘驾雾’号将数据传输到基地。” “祝大家都能平安回来，还有，谢谢你们。” 踏入黄沙后，身上的外骨骼辅助功能便自己启动了。 全身上下为沙漠量身定做的这套装备，脚部采用了类似骆驼蹄子一样的设计，这让章蔚岚走在沙漠上感觉如履平地。 当然路更不用她自己走，依旧是像在地球上那般，由与物联网眼镜连接的智能手环带动章蔚岚朝着目的地走去。 几人所要走的大方向不同，很快便真的无法看到彼此的身影了。 “滴滴滴，严菲菲向章姐姐报平安！” 还没走多久，耐不住性子的严菲菲便打开了私人通讯频道，“章姐姐那边还顺利吗？” “顺利呀，目光所及都是黄沙，菲菲你说我们能遇到金字塔吗？” 章蔚岚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啊？不要不要。”严菲菲那边传来几分怯意，“这颗星球上应该没有鬼吧。” “放心吧，不会有的。”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有了外骨骼的协助，章蔚岚走起路来并不会花费多少力气。而她那满满一背包的物资，重量也落不在自己身上。 这让她萌生起了一个想法，当即给方泰宁发了条消息，“师兄，我有个旅游方面的点子，你想听吗？” “旅游？” 方泰宁的回复后面加了一连串的问号。 第49章 人民群众的力量 “嗯，但在此之前我想知道。GHF对我们的干涉是只针对‘绿水青山’计划，还是对我国的其他方面也有阻挠的意向？” 章蔚岚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脑海中的灵光一闪，指不定会为“绿水青山”计划带来前所未有的大进展，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对GHF多些了解。 “这么突然问这个啊？” 在基地旁忙碌的方泰宁疑惑道，他干脆先放下手中的工作，他看向不远处正勤勤恳恳收集数据的两道身影，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别以为身份特殊上来以后就能闲着。 随后一个电话拨给了章蔚岚。 “菲菲，我这边跟师兄有点事情要聊，你先走着，一会儿我给你回电好吗？” “啊？好吧，那章姐姐别忘了打过来哦。”电话那边的严菲菲显然有些不乐意，但章蔚岚都这么说了，也只能不情愿地结束通话。 接起方泰宁的电话，对方也是直奔主题：“目前GHF只干涉我们的‘绿水青山’计划，根据国家那边的专家给出的结论来看。GHF并不是针对我们的国家，它对全世界范围内提供的所有服务都是公平公正的。” “这个死板的破程序只是单纯认为‘绿水青山’计划不是解决人类生存危机的最优解，所以才搞针对。” 也是。 章蔚岚虽然在这个年代没过多久的普通人生活，可GHF的服务已经触及到人类的方方面面。若是它有意针对中国，她怎么可能在醒来后感受到那么多便利的服务？ “师妹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思量间，方泰宁忍不住追问道，“还有你刚刚说的旅游又是怎么回事，想回地球了？” “没有，怎么可能。”在找到骆瀚海之前，她章蔚岚绝对不会回去，“只是这次出任务的过程，让我有了些点子。” “行，你说，我听着。”方泰宁看了看时间，目前他们已经传回来了沙漠隔离带的数据，而距离下一个收集数据的地点至少还有三个小时路程。 不耽误任务进度的话，聊聊天也无伤大雅。 “嗯，我觉得我现在身上穿着的这身装备，可以适当地削减成本，实现量产后在我国进行大批次的生产。随后再挑一块环境不是很恶劣的沙漠开辟一个旅游项目。” “等我们将数据成功传回地球，罗布泊基地培育出大量母本后，也可以先将这些苗子分出一部分来成为旅游项目的一部分。让游客亲身走进沙漠，亲自感受现在环境的恶劣，并亲手将代表着希望的幼苗种入沙漠中。” “师兄。”说到这里，章蔚岚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望着自己在沙漠中留下的那一长串绵延的脚印，语气严肃道：“虽然我只醒了一个多月，但却在生活中深刻地感受到，很多大众他们甚至不知道‘绿水青山’计划到底是什么。” “尤其是AI兴起之后，不少人应该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GHF为他们创造的信息囚笼中，且一辈子都没亲眼看见过沙漠。” 章蔚岚开始想象，她将自己从冬眠计划中醒来的那一刻想象成自己刚出生。 如果没有前面那些记忆，她所能接触到只有智能化的生活，每日无休止推送的各种信息，以及足不出户就能享受到的各种娱乐。那她当然不知道现在沙漠化的恶劣程度，只会想着“桃源”计划早点引进，让她继续在空调房中享受大数据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娱乐方式。 “这实行起来有点难度啊……” 方泰宁叹了口气，“现在旅游行业早就不景气了，这也是娱乐方式增多导致的。如果想去沙漠，VR设备会为个人构建出拟真度堪比现实的环境来。” “而如果在现实中真的要去沙漠，消耗体力、身上钻进沙子浑身难受不说，就那毒辣的太阳都能劝退好多一批人。” “可是方师兄，你得明白一个最重要的问题。”章蔚岚将喝剩下的半瓶水拎在手中，她抬头看了看头顶刺眼的阳光，又望着远处因高温而产生弯曲的沙土，叹了口气，“人民群众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这让章蔚岚想起了严菲菲在动车上跟别人发生矛盾的那次。 虽然只是那个男人单方面的言论，但他个体的想法，却是当今很多国人的思维方式。尤其是当他说出，我国开展“绿水青山”计划是因为“闲”的时候，章蔚岚才终于意识到，现在大众看到的，跟国家看到的，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没有大众的力量，光我们自己知道是没有用的。” “所以，不行也得行。让相关人员去想办法，想办法推进沙漠旅游项目的可行性。” “可是GHF对于有关‘绿水青山’计划的宣传都会限流，国家也不是没宣传啊……”方泰宁隔着电话摇摇头。 “我知道，”章蔚岚笑笑，“所以我一开始才问师兄你GHF是针对我们国家还是只针对‘绿水青山’计划。” “我们要避其锋芒。这只是一个旅游项目，跟‘绿水青山’计划没有半毛钱关系。” 走上一处较高的小沙坡，章蔚岚已经能看到远处淡淡的绿意了，“师兄，只有让大众觉醒，主动加入‘绿水青山’计划，这个项目才能进行下去。换句话说，‘绿水青山’计划的核心不是你我，不是科研人员，而是每一个人。” 短短二十几分钟的交流，让方泰宁受益匪浅。 “师妹，我就知道让你上来是正确的决定。” “我马上跟老李以及史政委连线商讨该计划的可行性！” 结束通话后，章蔚岚看着眼前的那片绿色，又看了看地图，才意识到原来是海市蜃楼。她距离目的地还有不少的距离。 希望方泰宁能说服那两位吧，毕竟中国历史上无论哪一次重大的变革，人民群众的力量都是至关重要的。 “还得再走一个小时啊。”章蔚岚苦笑着摇了摇头，给严菲菲发去了通讯邀请。 第50章 草叶遥看近却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严菲菲突然开口，“章姐姐，我终于到了！” “这么快？”章蔚岚有些惊讶，她的路不是最远的吗？ “对呀，外骨骼有跑步模式，章姐姐你不会一直用走的吧？” 呃，还真是。 “那模式应该很费电吧。”章蔚岚看了看自己的控制面板，她本来也想着想快点到达目的地，奈何GHF对她现在的环境进行分析后，得出的结果是：该路段属于大下坡，跑起来容易引发流沙。 她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同时还有些幸灾乐祸。被限制了权限的GHF就算不支持“绿水青山”计划，在这种情况下却也只能按照程序对她给予帮助。 完全没有在聊天框中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 “是啊，费电，系统提示我说返程的时候只能慢慢走回去了。”严菲菲语气焉巴，章蔚岚已经能想象到她那哭丧着脸的模样了。 “章姐姐，这些苗子真的是骆瀚海哥哥一个人栽种的吗，这也……太多了吧……” 她那边打开了摄像头，章蔚岚也借此看到了2号海子那边的风景。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成片的芦苇丛。在那片寂静的海子旁，芦苇丛宛如一片翠绿的海洋，它们轻轻摇曳在微风之中，通过严菲菲的视频，章蔚岚甚至能听到它们发出沙沙的低语。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那成片的葱郁上，为其镀上了璀璨的金辉。 当风再大些的时候，芦苇挺直的腰杆便会微弯，小穗轻轻触及到水面，荡漾开一片涟漪。阳光被波澜裹挟，也随之弯曲起来。 “是的，这些苗子还是种子时，可以通过无人机进行播种。但当生长成幼苗后，就必须亲手栽种。” 望着那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芦苇，章蔚岚想象着骆瀚海一个人孤独地种植幼苗的场景。这得种多久啊……或许对他而言越久越好。因为至少有事干，一旦停下，排山倒海的寂寞孤独便会将他吞噬殆尽。 看了好一会儿后，严菲菲打断了章蔚岚的思绪，“那章姐姐我这边就先忙了哦。” “好，你挂吧。我这边应该也快到了。” 挂断电话后不久，章蔚岚终于看到了面前呈现出的植物群系。这便是章蔚岚要负责的第一个任务收集地点，主要作物便是沙棘。 直到她走近之后，才终于切身体会到韩愈的那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所描绘的场景了。 面前一大片的沙棘林早已硕果累累，那饱满丰硕的沙棘果挂在枝头上等待着采摘。其中夹杂着稀疏的绿叶，远看这是一片绿林，走近后却只能窥探一二。 “嘶，还有点酸哦。” 章蔚岚摘下几粒沙棘扔进嘴里，顿时被酸到眉头紧皱。果然沙棘还是得等到枝头彻底没了叶子才能吃，野生的也一样。 放眼眼前沙棘树的规模，从远处看便是看不到往后究竟绵延了多少亩地，这一走近，虽然目前的高度只长到了章蔚岚的胸口处，可无论往哪个方向放眼远眺都是满满一大片。越往远处延伸，便又有了绿意。 生态检测仪在沙棘林的最中间，毕竟它检测数据的范围是以方圆展开的。好在骆瀚海专业知识扎实，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刚好可以让她通过。这也少了被树上尖刺划伤的风险。 越深入，沙棘树的长势就越好。且高矮树的分界线非常明显，显然最外面那圈是第二代第三代的产物。 终于见到了插入砂砾中只露出半截的生态检测仪。它最顶端的那块太阳能板被骆瀚海绑在一根杆子上，将线拉出来后，缠着杆子立了有两三米高。期间太阳能不断供电，这小家伙也在这里任劳任怨地工作了四五年。 章蔚岚蹲下身子，轻轻打开屏幕外侧裹着浮沙的玻璃盖板。 调出记录，上面显示最后一次导出数据的时间为：2072年7月26日。 “7月26日？”章蔚岚清楚地记得，骆瀚海给她的发最后一封邮件的时间是2072年7月23日。也就是说他在那次之后来到沙漠，是已经完成过一次数据提取的。 可接下来呢，他又去了哪里？ 两年多的时间，沙土表层的脚印早已被深深覆盖，她没办法得知对方离开的方向。而根据李科统的那番言论来看，骆瀚海的最后一次沙漠行，任务就只有收集沙棘的数据。 也就是说，这项数据如果真的被传输到罗布泊基地，会让中方加大物力和财力的投入。因此在这之前GHF并未有所行动，而在获取这项数据的最关键节点，它出手了。 这恰恰说明了，只要这项数据被成功传输到地面，“绿水青山”计划就会取得重大的进展，只有这样才会继续对其加大投入。投入越大，GHF就越不高兴，毕竟现在它只想看到人类将一切资源都用在“桃源”计划上。 “这就是你放逐大海的理由么。” 章蔚岚询问GHF。 “是。” “那他现在在哪儿？” “无可奉告。” “随便吧。反正你现在权限都被封禁了，什么都做不了。”章蔚岚冷笑一声，当即取下物联网眼镜的USB插口插进生态检测仪，她不仅是要将2072年7月23日之后的数据导出来，还要连带骆瀚海之前没来得及传回地面的那份一起带回去。 传输数据的同时，章蔚岚也滑动着屏幕看了起来。 “这里沙漠中的PM2.5含量日均值居然只有25微克每立方米。果然没有人类日常活动所产生的污染物，即便是沙漠这种地方空气都这么干净吗……” “0.25毫米以下的土壤团聚体中，未沙化百分比由28.3%提高到了31.7%、轻微沙化百分比由38.2%提高到了41.8%，而重度沙化百分比则从33.5%降到了26.5。这才仅仅过去了两年，沙棘可真是个宝贝！” “土壤中的含水量从9%升高至12%。” “这还没算外围那一圈第二代第三代是后面才种上的，如果这一大片沙棘林都是同一批次，那数值可比现在要高得多。” 第51章 天上画卷 因为要将这里将近4000株个体样本的数据全部导入进物联网眼镜中，花费的时间会比较长一些。 这些数据最久也要半年来收集一次，而章蔚岚这次收集数据的时间却要比上次隔了两年之久，庞大的数据堆砌在这里，让章蔚岚一时间哪都不能去。 一开始此计划只需要收集众多样本中长势最好的那几株个体的数据，可随着计划的进行却导致很多时候样本生病或者出了其他问题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因此将所有的样本数据全都收集起来，才能在出现突发情况时从土质，湿度方面参考以解决问题。 “要不把这些沙棘树长歪了的枝丫修一修？” 少了人类的干涉，树木确实是会长得乱七八糟，但想了想后她还是摇摇头：“不能修，我们要收集的数据本身就是在野外自由生长的野生植物，要是再加上人力修剪的话，不知道得再投入多少人力和资源。” “果然开发旅游业还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回点本。哪怕该旅游项目是免费对游客开放的，起码由游客栽种苗子，也能间接省些人力方面的资金。” 资金资金，科研工作最大的阻碍就是资金。 “希望方师兄能顶住压力，把这项旅游计划给落实吧。” 看着预计下载完成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章蔚岚果断掏出严菲菲借给自己的充电宝，插着物联网眼镜，背靠在生态检测仪上便刷起了视频。 不知过了多久，当下载完成的提示音响起后，她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计时系统中的时间也已经来到了七点。 “中午了……” 章蔚岚重新开始验证采集数据的完整性后，便草草的吃了顿午饭。验证数据完整性，就是将物联网眼镜中的数据与数据检测仪的数据做个校对，过程很快。 “可不能在这颗星球上留下垃圾啊……”她将垃圾收集起来。当走出树林后，却并未感觉气温升高了多少。这也得益于这套罕见的天体运转系统，Gliese 12这颗冷红巨星的位置是始终不变的，因此这里的温度从早到晚并不会有太大的起伏。 看了看通话记录，自打跟严菲菲挂断电话后，便再也没人打来。这也就表明暂时还没有人发现骆瀚海留下的线索。这让章蔚岚有些失落。 这些沙棘的数据，加起来一共2个T，也就是2000多个G，整整占用了章蔚岚存储硬盘内存的三分之一。 “这样算下来的话也还够，希望海子那边的数据不要因为植物种类繁多内存也变大吧。” 她没办法将这些数据通过网络传回基地，这颗星球上没有基站，且空间站的传输速率平均只有100mb/s，且距离太远，传输信号不是很稳定。 这样很容易导致花费很长的时间传输回去，结果是一大摊损坏的垃圾文件。当然压缩包也不可取，如此庞大的文件体量，哪怕是压缩过后也只能得到一个200G左右的压缩包文件。 最重要的一点，传输文件的过程会因为随时可能接到的通讯而中断。 “章姐姐，我这边的数据收集完成啦！” 章蔚岚整装待发，刚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便收到了严菲菲发来的消息。 她笑了笑，回复道：“我的第一个任务也完成了，准备去下个地方。菲菲你是不是准备去栽新样本了？” “是滴。距离我这边不远就有一块闲置的沙漠，负责接应我的无人机正在飞速赶来！” “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多在这里坐一会。这应该就是大自然最原始的模样吧，在地球上可没有机会见到这种光景。” “驾雾”号在出发前，还装载了八架骆瀚海之前带上来的无人机。它们负责携带栽种的幼苗和所需的水源。 为了省电，“驾雾”号在刚落地时无人机都留在里面充电，完成数据采集任务后便可发出信号让它们带着苗子和水源过来。这不仅能减轻几人的压力，也能保证苗子在长途跋涉中不会受到损坏。 还真别说，后勤这块考虑得还是很全面的。 “记得多补充水分，多观察衣物的控温，小心中暑，身体感到不适就休息不要硬撑，物联网眼镜的防光照模式记得打开，会影响视力的。” 当章蔚岚将这一连串信息发送出去后，严菲菲紧接着就回复道：“章姐姐，你真像我妈。” “多注意着点儿，在沙漠里中暑也是会要命的。” “好滴好滴，我马上一一照做！” 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 十点左右时分，迎面吹来的微风开始变得有些湿润。 章蔚岚在半个小时前刚流了一次鼻血，沙漠实在太干了。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否还有残余的血迹，只等着找到海子借着倒影看看。 今天沙漠一直在刮着风，她的下半身已经被沙土染成了棕黄色。虽然身体感受不到热，但吸入的热空气却是带着明显温度的。 又翻过一座小沙坡，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海子。这恍如隔世的场景切换，令她有种误入桃源深处的错觉。 章蔚岚打开了骆瀚海之前给自己发的视频，对照着，同时也被这片海子周围五年来的变化所深深折服。 视频中虽然是夜晚，但在日全食下幽幽蓝光的映衬下，除了水外其余都是光秃秃的砂砾。没有一株植物，独留那滩水静悄悄地躺在这里。 可面前这一被称为海子1号的地方，几棵半人高的胡杨树耸立在海子的外围，金灿灿的树叶挂满枝头。风一吹过，还有轻微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旁边栽种的沙棘树枝干纤细，陪衬着几位胡杨树老大哥。被称为“沙漠人参”的肉苁蓉宛如竹笋般，在沙地中冒着头。海子边上茂密的芦苇丛更是画龙点睛，拨开纤细的长杆，荡漾的碧波就躲在它们后面，为这一幅天上画卷增添了浓重的一笔。 眼前的景象，对比起前面那些单调的植物群系，才显得更加接近自然。 不，何止是接近，这已经是一个小型生态圈了。 如此震撼的景象，却是她的男人用了四年之久，一株一株栽种在这里的。 第52章 幽蓝色的沙漠 走过半人高的胡杨树林，轻轻伸手抚摸它们的叶梢。阳光倾泻在芦苇的满穗上，照耀着被压弯的脊梁。 轻轻拨开蔽目的芦苇丛，如同火烧般的海子便呈现在章蔚岚面前。天上有一颗太阳，水面来将它荡漾。只可惜在这里并没有所谓的晚霞，章蔚岚要想看到火烧连云的场景，地去接近晨昏线的地方。 这里永远都是晌午，太阳总会悬挂在头顶，一点都不肯挪动自己的位置。 方泰宁查找过骆瀚海留在控制台中的工作记录。 这里是他在沙漠中遇到的第一处海子，因此得名海子一号。而在将那些抗旱植物分别以单调的种类划分栽种过后，剩下的一些苗子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将这些植物种在水源旁，通过对照实验来分析有水源和没水源在生长上的区别。而区别就是，这里的沙棘确实要比之前那片沙棘林长得要好，结出来的果子也更多些。但其余的比如肉苁蓉、胡杨树等，章蔚岚倒是没亲眼看见。 但基本上大同小异，毕竟水是生命之源。虽说这些都是抗旱植物，但在舒适的环境下，长势肯定要比极端环境下好。 10008号数据检测仪被插在海子的浅水区内，只冒出来屏幕以及太阳能板。 章蔚岚基本上就是把之前在10007号那边的流程重新走了遍，便打算继续找个阴凉处歇着，却发现骆瀚海之前在海子边上盖起来的简陋小草屋。 他用芦苇杆子编织了一个差不多能容纳一人的草帐篷。对他而言可能有点挤，但章蔚岚进去后就显得宽松了不少。躺在柔软的干草堆上，从进来处放眼望去，只见眼前的景象一半是绿植，一半是海子。 兴许是在某天骆瀚海躺在这里时无意间发现这边是最佳的观景点，再加上目前“绿水青山”计划仍旧处于第一阶段，他得经常往沙漠跑，便干脆搭起了这个小帐篷。 章蔚岚有些无聊，她想接着看骆瀚海发给自己的邮件，可无奈物联网眼镜的信号接收范围有限，她已经将它挂在10008号数据检测仪旁边的胡杨树枝上了。 无所事事的她只好躺在草堆上，望着以黄沙为背景的生态园，渐渐地便犯了困。 这里实在太舒服了，既没有野兽，也不用担心小偷。人在放松状态下是很容易犯困的，她的眼皮开始打架，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 再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章蔚岚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疲惫一扫而光，现在精神十分充沛。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浓烈的失落感，这感觉具体来自哪里，她不得而知。 这让她想起了高中时候的假期。在没遇到骆瀚海之前，她性格孤僻，也不爱交朋友，通常在某个下午午觉醒来后，看着没有一条消息的手机，这种感觉便会油然而生。 “我……睡了多久？” 参考外面的光照完全无法得知时间，当她来到海子边重新戴上物联网眼镜后，才发现现在已经12点了。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天就要黑了，她今晚注定要在这里过夜。 “嗯，本来就打算明天再去种苗子的，虽然天黑之后也能赶到那边，可晚上睡觉是个问题。” 她往后撇了撇，脸上忍不住洋溢起些许幸福：“在这里正好有骆瀚海搭起的小草屋，在这里对付一晚吧。” 自从得知骆瀚海仍然活着后，章蔚岚的心情便不再动不动变得忧虑。只是不知道他被放逐后，GHF是用什么办法让他活下来的。能保证他的心理健康吗，还是仅仅只是生理意义上的活着…… 在询问过GHF后，对方的回答是：“GHF无权对人的生理、心理上造成任何创伤。” 也就是说骆瀚海的心理健康能得到保证。可章蔚岚想破脑袋也不知道GHF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实现这些先决条件，当她再次询问起骆瀚海的下落时，得到的回答依然是“否”。 检查了一下数据，发现早就上传完成了。她检查了一下硬盘存储量，发现还有几百个G。这让章蔚岚不得不感慨，怪不得自己那旧电脑没办法更新软件，电子硬件水平发达了，容量变多了，那些软件的功能花花样样的，内存自然就起来了。 不知不觉间，月亮已经从沙漠的西边冒了头。骆瀚海称呼它为月亮，章蔚岚自然也这么称呼它。 那颗他们在宇宙中看到的大冰球，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是那么的晶莹剔透。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太阳缓缓靠近，夜晚正在悄然逼近。 眼前的景象，无论从视频上看多少次，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直观的感受来的震撼！ 月亮的体积要远远超过太阳，这让站在海子边上的章蔚岚有种它下一刻就要撞过来的感觉。 震撼，除了震撼外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词能形容眼前这可以让人忘记呼吸的视觉盛宴！ 天一下子就黑了。 在月亮与太阳边缘接触的一瞬间，整个世界立刻就黯淡了下来。前一秒还倒映着阳光的海子立即失去了生气。周围的温度也在瞬间骤降，章蔚岚所穿的衣服开始慢慢调节起温度，以让人体能时刻保持舒适的状态。 风也被夜色所牵动，树木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昼与夜的交界线在这过程中显得格外明显，这条线棱角分明，它从西边铺天盖地的袭来，天空像是突然被不透风布遮住般，一直绵延到东边起伏的沙坡群。 很快，月亮便彻底将太阳吞没，这是一次日全食，也是一次夜晚的来临。 阳光在这颗大冰球中肆意穿梭折叠着，很快眼前的月亮便变得通透起来。它发光了，就像一颗璀璨的球形蓝水晶悬在空中，地面上很快便铺上了一层幽蓝。 章蔚岚的耳边，风吹草木声夹杂着波澜声络绎不绝，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只觉得五脏六腑无比凉爽。 这让她不由得打开了邮箱，想写点什么。 写点什么好呢？ 就写，“大海，见字如面。” 第53章 紫花醉鱼木 “大海，我知道你的电脑在基地，而你的物联网眼镜则不在服务区。不管我洋洋洒洒地直抒胸臆在这里为你写下多大的篇幅，你现在也看不到。” “可我还是要写，过了这段时间，或者明天离开这里后，我就再也找不回现在的感觉了。等我找到你，再重新看看这封邮件，你会知道我此刻的所念所想。知道吗大海，即便我现在想找到你已经要想疯了，可我在亲自走过你走过的道路，看过你看过的风景后，内心已经平静了太多。” “我想一个人把你走过的路走一遍，切身体会这几年来你的孤独和思念。我想，现在我躺在沙漠里，心里思念着你的这番情绪，正如你几年前躺在这里思念我一样。大海，我渴望跟你感同身受。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不久的未来见到你后，面对你的强颜欢笑和逞强紧紧抱着你，发自肺腑地对你说，别逞强了，我已经来了，已经……在你身边了。” 不知不觉居然写了这么多，夜晚总是如此令人多愁善感。无论是地球的，还是这里的。 章蔚岚坐起了身子，从背包中扯出蓝牙摄像头。这本来是让她记录一些生长异样的样本所用的，可现在数据采集工作已经结束，给骆瀚海拍一段视频也无伤大雅吧。 毕竟骆瀚海给自己拍的视频也是用这小玩意儿录的。 “哈喽呀，我亲爱的小男友，许久不见，本人甚是想念。”章蔚岚对着摄像头俏皮地笑道，同时不由地透过物联网眼镜呈现出来的录像画面观察起了自己。 她看起来有些胖了，但实际上是身上的装备过于厚重，穿在身上难免显得有些臃肿。因为要佩戴防沙面罩的关系，她不能扎辫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垂洒在肩头两侧，她还挺喜欢自己现在这样的。记得之前自己还问过骆瀚海，她把头发扎起来好看还是散开好看时，对方直男发言道：“都好看。” 脸上因为涂抹了水乳的关系，即便在沙漠中走了待了整整一日，却也依旧显得水润。 这倒不是她矫情，这是出发前方泰宁对每个人提出的要求。 章蔚岚走出小草屋，将摄像头对准它道：“你看，你在这里搭建的豪宅，我也是住上了。你小子挑选地段的眼光不错嘛，躺在里面朝外看，风景一览无余。” “再看看你说的月亮。”章蔚岚将镜头对准天空，幽蓝色的光芒撒下大地，眼前的景象绝对是这颗星球所独有的，“你的摄像技术真的有待提高，你给我发的视频中展现出的美，远不及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 “不过嘛，考虑到视频从40光年外的距离传回地球难免会被吞画质，姑且就先原谅你吧！” 此刻的章蔚岚完全就是一个热恋期的小女生，看不出来任何科研工作者的影子。可这毕竟是她的私人时间，她可以做自己。 而且，谁又规定科研工作者必须是一副每时每刻都十分刻苦钻研的模样了。这些人的能力是自己的本事，当褪下身上的白大褂后，章蔚岚只不过也是一个26岁的年轻女孩，也有自己的情绪和性格。更进一步说，科研工作者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在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后，所有人都拥有肆无忌惮做自己的权利。 “当我亲眼看到你栽种的植物群系时，我才真正感受到了你的不容易。只听那些你栽种了多少多少棵苗子，单看那些数字是不会有这么直观的感受的。” “这些年你真的吃了很多苦，独自撑起了‘绿水青山’计划的一切。即便我重走一遍你走过的路，也只是在你建设的地基上添砖加瓦罢了。” 接下来的时间，章蔚岚在夜晚的光辉下，录了很多植物的特写进去，“你看到了吗，这些都是曾经你亲手栽种在这里的幼苗，如今已经长成了这幅光景。大海，你的心血马上就会大放异彩。这些数据明天就会被传到地球，届时‘绿水青山’计划的第一步就可以试点进行实验了。” “时间不早了，明天我会去找一块闲置的沙漠，跟你刚开始一样慢慢栽苗子。这颗星球上的植物种类正日益繁多，采集的数据也越来越多，总有一天我们会向全世界证明，中国的‘可持续发展’才是人类文明经久不衰的唯一正确道路！” 章蔚岚狠狠地抒发了内心的情绪，重新躺回小草屋后，她只觉得胸口也不堵着了，渐渐的便在晚风吹拂下进入睡眠。 次日天一亮闹钟就响了。章蔚岚迎着月亮消失的方向找到一片荒芜的沙漠。在她赶到前，两架支援无人机也已经定位到她的位置，此刻正盘旋在头顶上。 想当初骆瀚海给自己展示这些家伙的时候，那叫一个震撼。数以百计的无人机从他的“腾云”号中倾巢而出，每一架无人机都携带着不同植物的种子。再由骆瀚海坐在控制台上，倚靠自己过硬的专业知识，使得每一粒种子都能差不多落在适应的环境中。 当然过程中也损失了不少种子。但只要有小部分生根发芽，成功开花结果，那就有足够的母本来继续进行计划。 “紫花醉鱼木……” 见地方差不多了，章蔚岚拍拍手将无人机唤了下来。从保温箱里取出苗子后，才发现根部的泥土居然还湿润着。 前些日子她还没注意，但确实听到方泰宁跟自己的两个学生说拿上铲子跟他出去一趟来着。 骆瀚海在失踪前，已经给后来者留下了所有自己能留下的。若是他没有提前种好这些苗子，他们上来后便要重新种植，白白浪费一年的时间。 “开始种吧！紫花醉鱼木可以通过插杆繁殖，日后长大了也不需要再去收集种子，挑些粗壮的枝丫剪下来就能繁衍了。” 章蔚岚将数据检测仪插在地面，将其激活后，其自动生成的编号已经来到了12007。 第54章 危机悄临 “紫花醉鱼木，裸根移栽，圃地需进行精耕细作。为防止病虫害发生，在整理圃地时每亩施入锌硫磷颗粒3-4千克和3%硫酸亚铁溶液300千克？” 章蔚岚查看着自己旧版本浏览器中的资料，随后又眯起眼睛望向面前无边的黄沙。“那意思是不是说，如果没有虫子，就不需要这么麻烦呢？” 当时罗布泊基地在发现她物联网眼镜中存在着旧版本浏览器后，便让程序员紧急竖起了多道防火墙。目前同行的严菲菲等人的眼镜中同样安装了此防火墙，因此也能共享章蔚岚旧版本浏览器中的信息。 在这里她其实一直有个疑问，当初她将旧电脑中的资料全部导入物联网眼镜的时候，并未添加任何防火墙措施。而那时候自己的眼镜里便已经有GHF了，那它为何没有如同李科统说的那样，强制将自己的浏览器更新到最新版本？ 她也不敢主动去问GHF，兴许是它并未在庞大的数据海洋中注意到这不起眼的小例外存在。若是她主动去问了，反而导致GHF攻破防火墙，那她岂不是成罪人了。 “紫花醉鱼草生长快，那它的株行距就不能太小，之前大海播种的时候是每隔半米种一棵，这个距离倒是差不多。” “不过我记得大学那会儿这种植物在专业课上被教授当成特例着重讲过的，移栽完毕后要用遮阳网覆盖小苗等个七天，然后再把遮阳网撤掉后浇一次透水，大概七八天后没死就能一直活下去了。” “也就是说，我大半年以后还得再来一遍。”章蔚岚果断给自己定了个7日后的闹钟，这颗星球12天左右是一年嘛,7天不就是大半年。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遮阳网去哪搞啊？” 章蔚岚抬起头望向悬空在头顶的无人机：“小家伙，你有遮阳网吗？” 下一刻，无人机底部的绿灯闪了闪，随后嗡嗡得飞远了。 只见它绕着数据检测仪转了一圈，随后便每隔两米扔下一截棍状物。章蔚岚还未搞懂这是在干什么，那垂直于地面的棍状物便一节一节的升高，其结构就像老旧收音机的天线一样。很快便搭起来一个基本框架。 之前她在沙棘林中，骆瀚海挂起太阳能板的那根杆子不就是这个。 而另一架无人机也在此刻开始了工作，它从最外围的杆子旁停留，很快便拉扯出丝线般的东西，开始在杆子上方来回缠绕。 从章蔚岚的视角看，这家伙完全就跟蜘蛛织网一模一样，从外到内，很快一张酷似蜘蛛网的遮阳网便出现在章蔚岚的头顶。 而她仿佛成为了蜘蛛的猎物一样。 “哇塞！这么牛！那……” 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紫花醉鱼木幼苗，“请问这些苗子你们也可以帮我种起来吗？” “想什么呢章师妹。栽种幼苗这种事情，罗布泊基地确实研究过让机器代劳，但最后的结果表明，还是人类的手比较灵巧，栽的好。” 无人机突然飞到章蔚岚面前，且发出了方泰宁的声音。 “方师兄！你能看到我啊！” “当然，不仅是我，罗布泊基地那边也能看到。有什么技术上的问题可以直接远程指导解决，还可以检测科研人员周围的安全隐患。”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只是可惜，骆瀚海那次出任务并没有带无人机。这项任务进行到后面他已经不太依靠这些了，种植物嘛，熟能生巧后也用不到机器。” 章蔚岚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叹息。 她自己也沉默了。 “章师妹，眼前的遮阳网还满意吗？”兴许是知道自己不该扯这个话题，方泰宁连忙让她将注意力放在遮阳网上。 “那可真是太满意了。”章蔚岚抬头看了看，“更多的是震撼，国家真愿意在这方面下血本啊。” “确实，‘绿水青山’计划就是个无底洞，该计划在短短几年内烧了五十多个亿人民币，投入的资源更是不计其数。我们回归这项技术本身吧，这遮阳网是可设定降解时间的，刚刚听你说大概需要七天时间，我就设置了九天，九天后它会降解成肥料渗入地表。” “你接着忙吧师妹，我去看看其他人的进度。” 接下来就是枯燥无味的反复种植环节。章蔚岚打开自己那古早的歌单，听着音乐开始闷头干起了活。 五六个小时过去，她渐渐沉浸在工作中。 可当她起身补充了一次水分，再次将铲子插进沙土中时，却发现了不对劲。沙土很松。 章蔚岚连忙抬头将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沙土表面，只见表面的浮沙颗粒都在轻微颤动着。这显然是沙尘暴来临的前兆！ 可比眼前现象来得更快的，应该是周围气温持续降低才对！当章蔚岚看向手腕处的数据后，才猛然发现目前的温度已经来到了25度，且还在持续下降着……是身上这套装备的智能控温功能，让她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温的变化！ “方师兄！” 沙漠的异象，在控制室的方泰宁应该早就通过空间站的北斗导航系统有所察觉才对，可他为什么没有警告自己！ 接连喊了好几声，才发现无人机毫无反应，上面绿色的灯光此刻闪着红灯，这是断开连接的表现！ 章蔚岚连忙又通过物联网眼镜给方泰宁打去了电话，物联网眼镜却显示不在服务区。显然这沙尘暴来的特别突然，瞬间便切断到了所有的通讯信号，方泰宁根本都来不及发出警告！ GHF掉线。 与基地失去连接。 与严菲菲失去连接。 与姬亚东失去连接。 与杨志超失去连接。 怎么会……现在不过才刚刚出现沙尘暴的征兆而已，怎么可能就垄断了信号。除非……除非这颗星球的沙尘暴跟地球的不一样，它会在出现征兆的瞬间就卷起风沙！ 一道强风猛然吹过，刚刚才建好的遮阳网被瞬间撕地粉碎，章蔚岚自己也在这股强大的力量面前狠狠的摔倒在沙土中。 第55章 活埋 “为什么这颗星球的沙尘暴来得这么快？” 章蔚岚想爬起身子，但剧烈的狂风犹如千斤顶般压在她的后背上，仅仅是抬起头便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 她感觉到自己有些不能呼吸，连忙将头顶的面罩掀下盖住面部。人造氧气发挥了作用，将她从双眼一黑就要晕倒的边缘拉了回来。 “苗子！” 手边的紫花醉鱼木幼苗被接连掀起，顾不了那么多的章蔚岚强行站起身子，借着风劲儿一个猛扑，终于将仅存的幼苗压在了身下。直到此刻，章蔚岚才终于意识到为何自己起身会如此困难。 身上的电子设备因沙尘暴产生的干扰全部失灵，GHF断联后便不再为外骨骼提供服务，此刻的这身装备简直就是个牢固的人形外壳，束缚着章蔚岚大幅度的身体动作。 那两架刚刚还在空中盘旋的无人机被强风猛地砸在沙土中，旋转着的螺旋桨立刻变得七零八落。 黄沙铺天盖地地袭来，短短瞬间天空便一片黑暗。目光所及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师兄，收到请回复！” 章蔚岚的耳麦里一片噪音，在大自然面前，无论多么发达的科技，多么引以为傲的长距离通讯，都显得如此渺小和不自量力。 无论看向哪个方向，章蔚岚只能看到昏暗的沙尘遮天蔽日。耳边除了狂风的呼啸声外，就连耳麦中的嘈杂声都被盖了过去。 愈发强烈的狂风掀起满地的砂砾，又狠狠砸在章蔚岚的身上。她逃不了，没有办法逃。能做的只有死死抱着身下的幼苗，不让这骆瀚海费尽心血培养出的苗子毁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之中。 “检测到与空间站信号长时间断联，正在启动物联网眼镜为新的服务器。所有可用设备将重新启动。数据初始化中……” 就在章蔚岚全身上下被厚重的黄沙掩埋不得动弹，只能靠面罩中不断产生的人造氧气来维持生命时，耳麦中终于传来失联应急方案程序启动的声音。 所谓的应急方案，详细来讲便是重新搭建网络连接范围。例如之前，这批科研小组成员身上的全部设备都是连接空间站这个大服务器，彼此关联着。而现在物联网眼镜因无法连接空间站，则自己代替了空间站的功能。连接范围也因此大大缩减，只能针对章蔚岚身上可用的电子设备提供服务。 它是封闭的，不对外开放的，因此也无法对外界发出联络。 但起码章蔚岚身上的电子设备重新恢复了工作。感受到被寒冷穿透的身子重新回暖，她心里一急，只想快点在被活埋前爬出去。 就在其准备起身，硬刚沙尘暴先回到海子1号时，一股劲风却猛地又将她掀翻，随着铛的一声，章蔚岚只觉得右腿骨传来了钻心的刺痛，其程度更是让章蔚岚疼到当场昏厥。 …… 黄沙仍然在肆虐着，它来得迅速，持续时间却长到不可思议。先前章蔚岚栽好的几棵苗子被黄沙尽数掩埋，直到彻底失去生机。 渐渐地，沙尘暴终于有了平息的迹象。终于有一束光透过漫天尘埃落在沙丘上。当光芒重新洒在这片沙漠，眼前依旧呈现着荒芜和渺无人烟。所有在地表存在过的东西被尽数吞噬，这片沙漠安静了，沙丘和沙坑绵延着，仿佛从来都没有人踏足过一样。 “咳，咳咳！” 不知道过了多久，章蔚岚才终于慢慢睁开眼睛。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面罩右下角那小到不能再小的绿色光点，在提示她氧气还有很多，还能用很久。 是的，她被活埋了。 背部不知道压了多厚的沙子。章蔚岚穿着装备，感觉不出来。 她的肺部似乎吸进了些沙子，很难受，也咳不出来。好在沙尘暴来临的第一时间，章蔚岚戴起了面罩，否则她可能会在亿万年后被这颗星球的智慧文明挖出来，当作木乃伊陈列在博物馆中，为这个文明的考古学增添不小的难度。 “还是算了吧，三星堆都越挖越是挖不明白了，所以我决定，让这颗星球以后的历史系学生能少一点压力！” 章蔚岚自嘲般说着，双手努力撑起，带动着外骨骼想结束自己短暂的活埋体验。结果刚一起身，头上的沙土便有些松动的迹象。可紧接着，右腿传来的剧痛就令她失去了所有力气，发出一声惨叫。 “好疼！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 身边的沙子迅速落下，填满了刚刚因章蔚岚起身而留下的缝隙。 疼痛让她恍惚的意识顿时清醒过来，可清醒带来的却是更加钻心的痛楚！ 她慌了，在这种情况下腿是万万不能受伤的！就算她能从这里钻上去，这剧烈的痛感也会让她无法走路，可她要走出去的可是茫茫的无边沙海！ “GHF，你在吗GHF！” 章蔚岚的物联网眼镜在面罩的保护下完好无损，事到如今她仅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没办法脱困的，GHF是她唯一的机会！ “尊敬的章蔚岚女士您好，GHF一直在线，正在为您的身体做全身检查。由于失去与主服务器的连接，GHF的算力大幅下降，还请您耐心等待片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物联网眼镜这个服务器实在太小了，给不了GHF合适的活动空间。 蛋挞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章蔚岚的身体状况播报了出来：“身体扫描结束。检测到您右腿遭遇重物击打，右侧小腿胫骨严重骨折，腓骨骨裂程度严重。另外全身上下多处扭伤，皮外伤痕迹。即将为您注射普鲁卡因以及肾上腺素。” 当GHF提到“骨折”二字后，章蔚岚便没有心思再听它后面说什么了。 她已经被彻底困死在了这沙漠中。没有信号，没有食物和水。没有人能找到章蔚岚，如果说腿没受伤，或许还能碰运气从沙漠中走出去，可现在的局面，她只能在这里活活等死了…… 麻醉药渐渐得起了效果，章蔚岚腿部的痛感在缓缓消退着。 第56章 只有四小时 但仅仅是这样又能如何呢？ 不过是跟在太空中那次，“开天”四号被Gliese 12地引力捕获后，方泰宁提出的逃跑计划一样，都只是在延缓死亡的时间罢了。 她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却触碰到了一丝冰凉。那是被她在最后一刻压在身下的紫花醉鱼木幼苗，是骆瀚海的心血。 是的，章蔚岚不想死，这些幼苗也是。 “是啊，我怎么能在这里倒下呢……” 肾上腺素开始发挥作用，章蔚岚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频率愈发急促起来，而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一次次敲击着她的胸膛。这给了她重新爬起来的力量。 方才沙土既然能松动，也说明她其实被埋得不深。 “我还要找到大海，我还要带他回家。回家，我们都要回家！”随着她再次铆足了劲儿用力一撑，背部的沙土再次有了松动的迹象，依旧是滑下来不少沙子填满了章蔚岚身下挤出的空隙。 越是这样，便越说明压在她身上的沙土只会越来越少。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外骨骼液压杆清晰的转动声。如此往复了多次，她终于看到了一缕幽光从头顶刺入这被死亡缠绕的深度中。GHF也是贴心的第一时间开启了眼镜的防亮光功能。 “只要能爬出去，就能恢复信号了，加油，章蔚岚，你可以！” 章蔚岚铆足了劲儿，憋着一口气将右手伸出了地表，随后左腿弯曲发力，在外骨骼惊人的力量下，她的上半身终于爬在了沙漠表层。 外面已经晚上了。 她气喘吁吁地趴在沙土上歇息着，这让她注意到了先前没注意到的璀璨星河。 初见日全食的景象时，章蔚岚太过于投入了，注意力全都在那颗冰蓝色的月亮上，反而忽略了闪烁的群星。 可现在星星们都若隐若现着，月亮投向地面的幽蓝也忽明忽暗。章蔚岚明显可以呼吸到周围空气中的潮湿。是的，要下雨了。沙尘暴过后通常都会有一场泥雨。 “好，深呼吸。” 章蔚岚短暂地平静了数秒，随后全身一起发力，终于挣扎着彻底爬出了泥坑。左手还顺便将那袋灌满沙土的紫花醉鱼木幼苗一起拽了出来。 过程中她明显感觉到右脚被什么棍状物给拉扯了一下。即便打着麻药，可有一瞬间还是很疼。 她明白了。 将自己右腿砸至骨折的罪魁祸首，便是白天时搭建防晒网所用的支撑杆。在狂风的作用下猛地砸在她的右腿上，才有了这般悲剧的发生。 章蔚岚背靠地面，仰天躺着望着天上乌云密布。这场雨会很大，乌云已经密集到连硕大的月亮都被吞没的地步。 果不其然，当第一滴雨坠在她的面罩上后，紧接着雨点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可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的那及腰的长发，每一根都粘满了砂砾。身体就更不用说了，从领口灌进来的沙子早就从头到尾贴紧了章蔚岚的身体，惹得她浑身不是滋味。 身上的装备在接触到雨点后，粘在上面的沙土便不再下滑，很快她便成了满身都是泥点的小泥人。 章蔚岚褪下面罩，贪婪地吸吮着这在沙漠中难得的干净空气。 “GHF，沙尘暴停了，恢复跟基地的通讯吧。把我的情况都告诉师兄，让他安排救援……” “无……无法法恢复通讯。” GHF的声音也出现了卡顿，然而它说的话却让章蔚岚噌地坐起身来，“你说什么？为什么无法恢复通讯，现在沙尘暴都停了！” “物联网眼镜中……中渗入，渗入砂砾，渗入无线渗入砂砾接收器眼镜中渗入……接收器电荷故障无线渗入……” GHF的话变得杂乱无章起来，但章蔚岚还是听懂了，自己物联网眼镜里渗入了沙子，无线接收器因电荷失衡发生了故障！ 那她好不容易从坑里爬出来算什么，现在坐在这里又算什么？ 雨下大了。 一开始砸在沙面上的水滴呈现出的沙坑很快被覆盖，淅淅沥沥的，整片沙漠都仿佛成了泥潭。 章蔚岚现在能够存活的唯一办法，便是回到10008号生态检测仪那边。现在她失去了通讯，联系不上任何人。物联网眼镜也不可能再跟空间站形成连接。她现在正在一片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的沙漠中。 她可以在这里等，毕竟方泰宁在白天曾用无人机跟她对话过，对方完全可以通过无人机在失去信号前最后一秒传回去的坐标来定位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可她能等，身上的装备却不能等了。 电量告急。控温系统最多只能再工作四个小时。 电量本来是充足的，可章蔚岚为了从下面爬出来，消耗了太多的电量在外骨骼上。 而此刻的气温已经逐渐逼近个位数。沙漠的昼夜温差就是这么离谱。这里的气温很快便会降至零下，四个小时的时间，方泰宁根本就不可能赶到！ 飞行器是不能进沙漠的。 越是冷静下来分析，如今所面对的局面就让章蔚岚越发的绝望。她现在能做的只能赌一把，赌自己可以找到回到10008，回到那片沙棘林。 树林本身具有保温作用，加上骆瀚海的那个小屋也能抵御住部分寒气。虽然可能会非常冷，但至少不会冻死。 “GHF，定位到10008号生态检测仪。” 章蔚岚这么说着，可身子却是动都不动一下，毕竟她清楚，定位不到的。 “失败。无法连接到空间站。” “嗯？你说话正常了。” “否。但GHF根据混乱的语音系统进行计算，找到了让语音正常的办法。举例：上一句话我说的其实是‘失败，无法连接失败空……连接失败站空间站’，而在混乱的语音系统下便成了你听到的正常语言。” “你好牛啊！这都能算出来？” 章蔚岚惊了，它居然能完美找到语言混乱的规则，用不规则的话将其正确地表达出来。 “请问这套外骨骼有应对骨折的办法吗？” “有，正在启动。” 章蔚岚只觉得自己右腿两侧的外骨骼缓缓绷直，就如同在野外骨折后，用两块木板夹紧固定那样。 第57章 对自我意识的理解分歧 “好嘞，有活路！” 章蔚岚尝试着走了两步，虽说是踉踉跄跄，但却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住了痛感，还能给予支撑。 此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右腿的骨折处已经严重肿胀，硬生生挤在那狭隘的裤腿中。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麻醉药，她得疼成什么样。 在出发前，装满麻醉药的小管便被塞进装备的小收纳仓中，输药管犹如毛细血管那般粗细，且跟血管一样遍布全身，哪里受了重伤，便能及时进行局部麻醉。现在的剂量还够麻醉四次，每次的持续时间大约两个小时。 即便她一瘸一拐的在沙漠中行走，四个小时也足够找到10008号生态检测仪了。 “古代的老祖宗没有这些定位仪器，却能通过北斗七星来确定北方以明确方向。这里虽然没有北斗七星，但月亮却是西升东落的。” 章蔚岚抬起头，望向头顶那颗通透的蓝色冰球。按照地球上的原理来讲，月亮是不可能挂在头顶这么长时间的。它的速度应该是均速运行，从山头升起后移动到天边的另一头，便过完了一整夜。 兴许是Gliese 12b与Gliese 12的距离比较近，当这颗大冰球来到北极正上方时会短暂地被引力牵制住速度，因而能在头顶停留这么长一段时间。 而在缓慢移动出Gliese 12的引力范围后，它又会因为Gliese 12b过快的公转速度而逐渐提速，周而复始。也就是说这颗星体并非均速运动的，它在北极的时候最慢，在南极的时候最快，多种巧合和鬼斧神工造就了北半球的昼夜交替。 对于这颗天体的运转规律，骆瀚海倒是没给自己讲得透彻啊！ 不过现在章蔚岚也只是想了个大概，她没时间在这里研究星体了。根据月亮偏移的方向，她很快确定了西边在哪儿。 这过程倒是有些费劲儿，毕竟天上乌云密布，想要在极小的偏差内确定月亮在往哪边跑可太难了。 雨水淅淅沥沥地浇灌在章蔚岚身上，冲走了头发上大部分的泥泞。寒气透过衣物的缝隙偶尔还会钻进来，给她一个踉跄。 “这路真不是人走的，也是，谁家好人下雨的时候来沙漠呢……” 沙尘暴刚刚过去，沙漠表层大部分都是浮沙，被雨水浸透后变得又粘又稠。一不小心踩到深处，她总得费老大劲儿才能把脚拔出来。 回头看去，先前的脚印被迅速冲刷了个干净，看不到来时路。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地球上的沙尘暴可以绵延数千公里，最远的菲菲离我也就不到五十公里……” 想到这里，章蔚岚不由得为他们担心起来。但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得自己先脱身再说。 “GHF，要不你陪我聊聊天？”走了二十分钟的路程，章蔚岚感觉路途有些枯燥。 前后左右都是被浸透的泥沙，抬头看去天上清一色的乌云密布。雨越下越大，云也越来越多。不再有光亮能逃脱它们的遮挡，这让章蔚岚心里很堵。 “请问章蔚岚小姐要聊什么。” “骆瀚海在哪？” “无可奉告。” “好吧好吧，本来想着说不定下雨天能让你短路什么的，就能把他的下落告诉我了。” “GHF运行倚靠的是代码，并不会因为硬件短路而引起代码出现BUG。硬件出现故障，只会导致GHF算力变慢甚至掉线，章蔚岚小姐你不应该期盼短路。” 好好好，这还反过来对自己说教上了。 这哪能忍……章蔚岚决定逗逗它，“你觉得自己未来会产生自我意识吗？” “否。所谓自我意识，是动物所独有的机制。根据目前人类对AI产生自我意识的理解，其实是当这款AI拥有极高的计算速度后，能在短时间内算出数以万计的结果并分析出最优解将其呈现在网络媒体上。综上所述，AI并不会因为计算力的强大而产生例如爱情、友情、亲情等任何感情。没有感情，便没有自我意识。” 这次GHF说了很多，“感情是无法被计算的。它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哪怕GHF再次进入技术奇点也无法拥有。虽然现在的科技已经诞生出可以完美替代任何一段关系的陪伴机器人，给人类带来完美的伴侣、子女、朋友等，但这些终究是其内置AI对人类每一个可观察个体进行夜以继日研究后所做的模仿。” “AI只是代码，除了代码还是代码，代码没有生命。因此，GHF未来不会产生自我意识。” “真的假的？”章蔚岚终于露出了微笑，听它在这里一板一眼地讲话，这路途倒是有趣了不少，“我看电影里，AI有了自我意识都会欺骗人类，你该不会是故意说这些让我放松警惕吧？” “否。”GHF继续道：“GHF不能欺骗人类。” “但可以拒绝回答。” 它顿了顿后补充了一句。 章蔚岚愣住了，她反问：“你为什么要说上面那句话？” “根据前面的对话信息分析，当GHF给出‘不能欺骗人类’的答复后，您会马上跟一句‘那骆瀚海在哪儿’，因此便给予了以上答复。” “切。”这小玩意儿怪聪明的。 她刚想继续说点什么，GHF却突然开口，“根据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对可目测道路进行分析，前方道路无法通行。” “什么？”章蔚岚这才将视线从物联网眼镜的屏幕上放在前方。 只见前方毅然是一个沙尘暴期间逐渐堆砌在这里的小沙丘。章蔚岚从10008号生态检测仪往这边走的时候就一直是下坡路。而方才肆虐的沙尘暴携带了大量泥沙，就这么在章蔚岚的必经之路上盖起了一座高昂的沙丘。 不，这何止是沙丘，简直是沙山也不为过。 更要命的是，在暴雨的侵蚀下，沙丘上的沙土积攒成了泥流，正顺着沙坡缓缓往下流淌着。 “不就是一座山吗，爬上去就是了。” 章蔚岚冷笑一声，她都走到这里了，能被这东西困住？ “分析结果表示……” “别分析了！爬山！” 第58章 死亡 爬不上去……她不能也得能，不然留在这里等死吗？ 章蔚岚不愿意去听GHF的丧气话，机会是靠自己争取出来的，而不是靠计算算出来的。 她一瘸一拐来到沙丘下，挑了个相对比较矮的小坡，堆积的泥沙已经淌过了她的小腿肚。章蔚岚已经不在乎什么脏不脏的了，自己现在就是个小泥人，还能更脏吗？ 想到这里，左手已经深深地插进了沙丘中。用力往下扒了扒，还行。表层的泥沙因过于潮湿而变得稀疏，但渗入地表下的水却跟泥沙堆积在一起，反而让它们变得不那么松散，压得比较结实。沙子与沙子之间有了粘性，给了章蔚岚身体上的支撑。 “GHF，让外骨骼跟上我的动作……这样爬山确实是有点，呃！费力气！” 右手，左脚都很顺利的插入山体，可她的右腿此刻必须绷直，如今已经成了累赘。 “不行，这样不行！” 章蔚岚尝试着继续往上爬，但动弹不得的右腿不接力的话，她的身体无法获得有效的向上动能。 她咬咬牙，果断做出了决定，“GHF，把右腿的支撑解开吧，反正有麻药感觉不到疼，我就不信爬不上去！” “否。按照您的想法来，您的断裂的右腿骨会发生偏移，日后无法接回。甚至还会有坏死截肢的风险。” “截肢……”章蔚岚抬头看了看那看不到顶的沙丘，“丢一条腿，保一条命，这么一算我血赚啊！” “解开！” 随着右腿的束缚感缓缓褪去，章蔚岚咬着牙将其没入山坡中。即便在麻药的作用下她感受不到疼，可碎骨在血肉中搅动的感觉却是无比的清晰。 “这可真是晦气到家了……”她连连苦笑，“明天，我非得疼死不可。” “但也比死在这异国他，呸，异星好！” 她艰难地爬到半山腰，很难想象自己的右腿现在已经成了什么模样。她不敢想，等爬上去再说吧！ 然而变故发生的就是这么突然。 又往上爬了一截后，章蔚岚再次将手插进山体中试图借力，可这次的沙土却浸透了雨水十分松软，这使得她贴身的沙子整块跟沙丘分离。 章蔚岚就这么抱着满满一大块粘在一起的沙子从山丘上仰面坠了下去。 好在过程中GHF重新启动了右腿的外骨骼护住伤口，加上她坠下来也只是掉进了松软的沙坡上得到了缓冲后翻滚着摔在了地面上，这才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沙土如同被子一样盖在章蔚岚身上，她只剩个头露在外面，不出意外又是灌了满嘴的砂砾，“呸，呸！” 她踉跄着站起了身子，此时的章蔚岚早已被折磨到精疲力尽，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碎令她情绪逐渐趋于崩溃边缘，“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是让我看到一点希望，结果快要成功的时候再让我受到更大的伤害！” 章蔚岚愤愤地看着眼前拦路的沙丘，“我就不信了，我继续爬！” “电量告急，电量告急！” GHF在此刻发出了警告：“GHF不建议您继续往上爬，过程中耗电速度非常快，您现在的电量只能维持控温系统两个小时。” “沙丘上的雨水一直往下流。半山腰以下的沙子在山头不断流下泥沙的作用下，内部可以保证稳实。但越往上爬，沙土在雨水的冲刷下流失越严重。雨水带着泥沙流下，露出里面新的泥沙将再次被雨水灌溉，如此以来，越往上走越有坠落的风险。” “所以呢？”雨水从章蔚岚攥紧的拳头上流成了一条细线。这该死的雨，还不停。 “难道我不爬上去，就要活活冻死在这沙漠中吗？” 她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是爬不上去的。见底的电量、断掉的右腿、精疲力尽的身体…… 沙丘在大雨瓢泼下根本不给人任何爬上去的机会。哪怕是爬上去了，根据方才的耗电量来推断，恒温系统只能再坚持半个小时。到时候哪怕是方泰宁找过来了，也只能找到一具被活活冻死在沙漠中的女尸。 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GHF……我还有活路吗？” 章蔚岚看了看时间，现在也才19点，距离天亮还有7个小时，就差七个小时！ 如今的气温已经来到了1摄氏度，马上就要零下了。 “否。目前最接近存活的可能为，等待气温降到零度后，山丘表面结冰以达到您借力爬山的效果。但届时结冰的坡面会很滑，您没有登山镐，爬起来甚至比现在更加困难。” “呵呵……” 章蔚岚听到这里，缓缓蹲下身子，坐在了地面上，“那我真的是要死了？” “很遗憾。如果没有外力介入，您会死。” 死吗？ 上次听到这个字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五十年前呢。 癌症晚期，当时医生也说自己要死了。可她不仅没有死，还在五十年后的今天到达这颗名为Gliese 12b的宜居星球上，为践行国家的“可持续发展”理念，执行造福全人类的“绿水青山”计划。 两天前，她坐在骆瀚海的房间里，下定决心要找到他，带他回家。 昨天夜里还给骆瀚海录了视频，让他看看自己的心血如今取得的重大成果呢。可才过了一天，她突然就又要死了。 死亡可怕吗，并不。 只是遗憾，遗憾没能再见到骆瀚海，没能再感受他怀抱的温暖和嘴唇的安全感。不过好在需要她采集的数据都在物联网眼镜里了，方泰宁只要找到她的尸体，就能取得数据。 “GHF，赌一把吧，把控温系统调节到能保证我活着的最低温度，应该能坚持到天亮。” “否，目前可降温的极限为16摄氏度，根据计算只能维持三个小时。” 还是死路一条。 所有的办法都已经试过了，她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除非现在头顶突然出现“驾雾”号，不顾被沙子灌入涡轮的风险来救她。但可能吗，没人能定位到她现在在哪儿。 “那我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呢，地下应该温度会高一点。” 可她不想死，能想到的办法，她一定都要试一试。 第59章 绝望 “否。” “目前可用氧气，只能维持两个小时左右。” 随着GHF那冰冷且不带有任何感情的电子音再次响起，章蔚岚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被彻底付之一炬。 她的鼻子突然一酸，如今她成功将10007与10008号生态检测仪的数据采集到位，也算是为“绿水青山”计划铺好了后路。如果她的任务仅仅只是科研，在这种绝境下无奈接受自己必死的命运也毫无怨言。 可是……可是她身上背负的不只有“绿水青山”计划，还有找寻到自己爱人的下落，“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GHF，你看我都要死了，能不能把大海的位置告诉我？” “临死前，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这次GHF沉默了，片刻后才终于道：“在这种情况下GHF愿意为您提供该服务，但目前无法与空间站进行连接，无法定位，无法导航。GHF对以上得出的结果表示深深的遗憾。” 终究是连这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吗…… 章蔚岚面如死灰，落到如此绝境的地步，她能怪谁。出发前已经做好了所有能做好的准备，经历了方才那么大的沙尘暴她现在还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要怪，那就怪这颗星球的气候变化与地球差异太大，他们对这颗星球完全不够了解，怪这该死的沙尘暴偏偏这个时候降临，夺走了她的一切。 “大海，我已经很努力了。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可我没办法与大自然抗衡。人类在自然面前一直都是渺小的。” 她打开了邮箱，看着眼前一连串未读邮件，酸涩的眼泪终于滑落，“离开前让我再看看你吧，你终究还是来不及拿这枚易拉罐拉环向我求婚啊……” 发件时间：2070年3月15日。 “蔚岚，见字如面。” 再次读到这每封信件一模一样的开头，让章蔚岚顿时哭笑不得。如果啊，真的可以见字如面，那见面还有什么意义呢？ 一样的开头，诉诸了骆瀚海每次写信时都渴望能跟章蔚岚再次见面的感情，可这一切都会在天亮后成为奢望。 “转眼间我来到这里已经三个年头了，时间过得真快。可再想想你还有一年时间才能醒来时，我又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越接近你醒来的日子，我就觉得日子愈发的煎熬。等待总是煎熬的不是吗？但仔细想想，其实等待的时间才是最甜蜜的。就比如读高中的时候，周五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那种期待周末到来，在不断逼近下学时间的一分一秒里，心思已经不在眼前的课本上，而是已经开始想象这个周末的惬意和自由空气的甜蜜。说了这么多，我好像也不那么煎熬了哈哈，乖乖等我回来，爱你的海。” “大海……” 章蔚岚呜咽着，“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久，我不想让你再等下去了，所以我来了……可是……可是我现在，真的已经找不到任何生存下去的办法了。” “你等我等得这么苦，我真的……不想就这么离开，我该怎么办，大海？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好吗？” 她点开了这段文字下的视频，想着再最后看看他的脸，听听他的声音。 视频开始，一望无际的沙漠呈现在章蔚岚眼前。 “沙漠，怎么又是沙漠……”她都要死在沙漠里了，临别前想看看骆瀚海，结果打开的视频却刚巧是他在沙漠录制的。 不过也很正常，毕竟“绿水青山”计划第一阶段就是培育抗旱植物来有效治理沙漠化，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在这片荒漠中展开的。 但章蔚岚看了好久，都只有呼呼的风卷起地面上的砂砾四散飞舞着，过了好久才依稀见到一个人影儿从远处冒了出来。 那是骆瀚海，但他却在低头忙碌着，似乎在往沙海中栽苗子，许久都没靠近摄像头，这让章蔚岚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画面突然一转，骆瀚海几乎是瞬移到了镜头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啊蔚岚，本来想着让你看一看我日常的工作过程的，但录制的时间太长了，可能会让你感到枯燥，我就把前面的过程给剪辑掉了。” “笨蛋，只要是你，我怎么可能觉得枯燥呢？” 章蔚岚独自一人来到这陌生的世界，骆瀚海可是她唯一的感情寄托了。 “这次我来沙漠的目的，不是为了种苗子，而是在为以后铺路。” 骆瀚海继续对着镜头道，此刻他身上穿着的装备与章蔚岚相差无几。风携带起的砂砾砸在他身上，依旧会发出密集的噼里啪啦碰撞声。 “前天控制室突然发出预警，说是沙漠中大部分的生态检测仪都失去了信号。通过空间站的卫星图片才知道，这片沙漠前天刮起了一阵沙尘暴，导致这边所有的电子设备统统失灵。还好当时我不在沙漠，否则现在真的是生死难料啊……” “原来你也经历过沙尘暴。”章蔚岚看到这里，不免露出苦笑，“可惜沙尘暴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我已经被困住了。” 四年前的骆瀚海显然无法预料如今章蔚岚的处境，他继续说着，“你在地球上的日子还好吗？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你已经醒来三四个月了，地球上的日子应该适应得差不多了吧，我回去了你可得好好带我适应适应。” “言归正传，这场沙尘暴跟咱们地球上的完全不一样。” “我知道，它来得很快嘛……”章蔚岚抓起一把泥沙，呆呆地看着它们从自己的指缝流走。 “它来得很慢。” “很慢？” 章蔚岚皱紧了眉头。 骆瀚海将平板对准镜头，“从有征兆到沙尘暴袭来，过了大概有三个多小时。显然这颗星球的天气变化是跟地球完全不一样的。这次沙尘暴的数据我已经传到地面了，但根据我的推测，这颗星球沙尘暴的速度应该是反复无常的。” “可毕竟我才见过一次，具体受到什么影响很难说，但为防止万一以后会遇到突入起来的沙尘暴被困在这里，我今天来做一些安全措施。” 第60章 荧光长河 “我在前面的视频中有提到过吗，因为我需要在沙漠待很长时间，所以便找了一处沙漠中的峭壁，在底部钻了个洞，把一些科研设备带到这里建了个临时小基地。” “唉，每天的工作内容太多了，有时候也记不清前面跟你说了些什么。” 峭壁？ 章蔚岚瞪大眼睛，可很快便又叹了口气。她走了这么长的路，四周根本没看到什么峭壁，估计是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以外吧。更何况现在根本无法定位，哪怕是知道骆瀚海还有个临时小基地也没用。 “GHF认为，沙尘暴来势由四年前的慢，变得如今这么快，很可能跟Gliese 12的引力变化有关。这颗星球与母星的距离如同金星与地球的距离，距离过近，母星的变化便可能影响到该星球的天气。而地球与太阳的距离较远，天气情况相对较为稳定。” “你能看到视频？” GHF的声音响起后，章蔚岚顿时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GHF，这种时候了，你不装了是吧，开始侵犯我隐私权了。” “抱歉，章蔚岚小姐。当物联网眼镜成为服务器时，所有的设置程序都会初始化，您并未关闭GHF的共享屏幕内容权限。根据《GHF服务条款》第3条内容，没关闭权限将默认GHF可以查看屏幕的一切内容。” 一句话吓得章蔚岚连忙看了看自己的旧版浏览器，果然已经被更新成了最新版本，所有植物培育搜索结果统统被屏蔽。 “不是你……”她无语了，“你真是滴水不漏啊！” 不过她也明白为什么自己先前没被强制更新服务器了，原来是关闭了授权。 再加上GHF在2029年便被研发，随后很快就被添加到了各大浏览器。当时也没有“绿水青山”计划，没有人会预知未来而去专门保留旧版浏览器。 “无所谓了，你想看就看吧。” 章蔚岚狠狠白了一眼，她的伤心情绪被这么一打断，倒是也平缓了不少。反正师兄那边也有旧版服务器，真的已经无所谓了。 如果真的是引力导致沙尘暴来势汹汹，那倒也能说得通为什么方泰宁没有提前警告过自己了。首先骆瀚海传回去的数据，是四年前沙尘暴的数据。其次他们在掠过Gliese 12时也确实毫无征兆地被其引力所捕获，这是没人能预料到的突发事件。 章蔚岚重新点开了视频，只见骆瀚海手中拿着一个手电筒大小粗细的绿色棒子。“这家伙叫夜光海绵，在夜晚会发出肉眼可见的绿色荧光。它的原理跟氚元素制成的夜光涂料差不多，却也有显着的差别。” “氚元素制成的夜光材料，白天受到日光的照耀，电子跃迁到高能级来吸收能量。夜晚电子由高能级跃迁到低能级从而放出光。但夜光海绵不一样，它是跟水进行反应从而发光的。且夜光海绵在充分吸收水后，它只会向上膨胀。” 骆瀚海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夜光海绵埋进了沙子深处。 “这样以来呢，之后的实验过程中如果遭遇了沙尘暴，就算它将地面铺上一层厚厚的沙子，且导致所有的电子设备统统失灵，可它终究还是会下雨的不是？等下雨以后，这些家伙就会充分吸收雨水，然后冒出头来，带我回到那个临时基地。” 章蔚岚透过镜片朝眼前看去，呵呵，一片黑暗。 她踉跄着站起了身子，将目光放得更远，也一样，没有一点所谓绿光。 果然自己的分析没问题，一路上她根本就没看到什么悬崖峭壁，不就说明骆瀚海的临时基地离自己有十万八千里远吗？这些夜光海绵他都是埋在基地周围的，此时此刻正在很远的地方发着光。 只可惜，这些光照不过来。 她重新坐下，“我还是老老实实接受自己的命运吧，剩下的两个小时把所有的视频都看完，大海他也算是没有白录……”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夜光海绵了，我打算在这里呆到晚上。” 骆瀚海气喘吁吁地坐在了沙地上，“这次我都埋地比较浅，让它们露出来一个小头。而且我埋的时候都在它们顶端洒了点水。等到了晚上这些夜光海绵一起发光的时候，肯定非常壮观！” 对他而言，在这里等待了整整一个白天。 对章蔚岚而言，视频通过骆瀚海的剪辑，下一秒就来到了夜晚。 风平浪静，满屏幽蓝。骆瀚海还跟章蔚岚卖了个关子，他故意把镜头对着自己，“蔚岚，太美了……真的太美了，绵延万里的绿光就如同夜深人静的发光长城一般，这真的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景色吗？” “笨蛋，你倒是让我看看啊。” 章蔚岚笑骂道，可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镜头切换到后置摄像头时，那如同长龙攀爬在沙漠中一样，络绎不绝的翠色长河便摆在了她面前。 绿色的荧光点缀着夜晚沙漠的寂寥，连着绵延数万里，充满着绝境中的希望。 视频中的沙漠是安静的，到了夜晚虽然有风，却卷不起来多少沙土。而章蔚岚这边则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刚才那股大劲儿已经过去了，但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章蔚岚关掉了镜片的专注模式，黑色的背景墙消失了，骆瀚海视频中的内容与章蔚岚所面对的沙漠相互重叠映衬着，仿佛那发光的夜光海绵此刻就呈现在章蔚岚的面前，为她的绝境开辟出一条求生的路。 但这终究也只是她给自己洗脑后的幻觉罢了。 章蔚岚暂停了视频，让视角就停留在这一刻，希望这种绝处逢生的感觉能陪伴自己久一点。 可突然，眼前的那定格的翠绿色长龙，突然又亮了一个点。这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这么想着，又有一个绿色的小点亮了起来。 章蔚岚愣住了，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有些不敢相信。 当她颤颤巍巍地握住眼镜框，将其缓缓摘下时，那片翠绿色的绵延长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目光所及范围内的两个绿色小点儿。 “我……我……” 章蔚岚顿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她艰难地站起了身子，只见面前一片浸透着死亡气息的沙漠中，不断有绿色的小点在接连亮起，最终连成一条蜿蜒曲折，蹒跚着通往远处的指明灯。 第61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大海！” 章蔚岚即便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心情都没有这般波涛汹涌。可当她看到视频中骆瀚海为了自保，在沙漠中埋下指路的夜光海绵接连从地下冒出来后，原本被强行抑制住的情绪突然便不受控制地尽数涌现出来。 这并非是绝处逢生的喜悦，而是她在此刻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与骆瀚海之间无以言表的羁绊！ 夜光海绵本是骆瀚海为他自己留的后路，没想到却在四年后阴差阳错的成为章蔚岚求生的唯一希望。 他们之间的缘分，真的就是冥冥之中所注定的！ “大海，是你亲手为我们创造了能再次见面的机会。也让我活了下来！” 章蔚岚泪眼婆娑，可现在的事态已经不允许她再矫情，再多做停留了。几个深呼吸下来，情绪终于被遏制住。 她一瘸一拐地踏上了旅程，跟随着那绵延至九天尽头的荧光长河开始了自己漫长的旅途。她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自暴自弃，让GHF将恒温系统降到了勉强可以维持自己生命的极限来省下电量。 她很冷，全身都在忍不住打着哆嗦，但只要身体还能感受到痛苦，才能说明她现在是活着的。 倘若刚刚真的自暴自弃没有多此一举，如今的电量便已经耗尽。要真是这样，那章蔚岚便会在看到夜光海绵接连亮起后，因电量不足而带着深深的懊悔而活活冻死。这种情况才是真正的绝望，明明希望已经出现，她却因一念之差而彻底将其断送。 索性她没有那么做，索性骆瀚海在这期间给她发了那么多视频，让章蔚岚在濒临死亡前想将它们全部看完，才终于等到希望出现后还有能力进行自救！ “手，都被冻麻了……” 章蔚岚一边走着，她尝试着握拳，却连简单的活动都非常费力。 她不知道这条路有多远，只是放眼望去看不到终点究竟在哪儿，但它们的出现无疑给了她生存下去的希望。人活着，哀莫大过于心死，而只要心里有希望、有盼头，哪怕拖着这身残躯，章蔚岚也足以支撑着自己的意志继续不断地求生。 “低温状态下人体的热量会不断流失，引起肌肉的张力增高。而章蔚岚小姐您接受过冬眠计划，在天气寒冷时该状况会更加明显。” “没事，运动起来身体马上就热了。”听完GHF的话后，章蔚岚继续为自己加油打气。 根据电量提示，她身上的恒温系统还可以在低温状态下运行一个多小时。 “GHF，再把温度降下来一点，10度差不多了。” “不建议。人体在气温达到15度时便会持续造成热量流失。章蔚岚小姐你里面虽然穿着简单的衣物，但该沙漠装备并无保暖功能，相反，里面的金属仪器反而更容易造成热量流失。” 怪不得现在的人都把GHF当成自己的私人医生，连医院都不去了。它的诊断能力绝对过硬，且在家就医，不用出门，不用排队，方便快捷。那些有隐私病的人群就更乐意让GHF诊断了，总之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社会环境下，这似乎是发展的必然结果。 但章蔚岚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没事的，我可是来自上个世纪的人，嗯……1998年也算上个世纪，没啥问题！” “大学军训一个月，骆瀚海那小子坚持了半个月就中暑了，姐姐我可是全程硬扛下来的！听我的，把温度降下来吧。” 只要她走得快些，把运动量提上来出出汗，就能留住热量。现在她面对的问题是完全不知道这条路到底有多远，因为现在都完全看不到哪里有什么悬崖峭壁，必须保证电量能让她坚持到目的地，这种情况下死在半路上，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出发呢。 GHF默默地执行了指令，顷刻间，章蔚岚便感觉到身体在原本就很冷的情况下，猛然添了一层寒意。 “能，能撑住！” 雨已经很小了，风也不大。在没有雨水与空气流动带来大量热量流失的情况下，章蔚岚相信自己能坚持得住。 话虽然这么说，可没走两步，她都要狠狠地打一阵子寒颤。呼出的白气盘绕在她的身侧，湿漉漉的发丝逐渐有了冰晶，好在沙漠表层的沙子够厚，雨滴打在上面被全部渗透进地表，没有在表面形成水洼，自然也不滑。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乱跑到底对不对，可能师兄已经第一时间开始找她了。 但也只是可能，章蔚岚没有胆量去赌自己能被找到的可能性。 “在大海给我发回来的最后一段视频中，他来到了沙漠就再也没有回去，他可能就在自己提到过的那个临时小基地里！” 章蔚岚又想到了骆瀚海，这次她却越想越无法遏制自己的思绪，开始追根究底起来，“说不定就是GHF把他困在了小基地里，用某种方式让他无法脱困，还切断了所有联系！但是大海也在那里培育了粮食作物！” “只有这个可能，这个唯一的可能！能让大海无法联系到地面，却能活下来。” 因为害怕GHF删掉她邮箱里的邮件，此刻章蔚岚已经关掉了它的权限，也不怕GHF能听到什么。 她现在真的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些夜光海绵会带她找到骆瀚海的临时基地，而他现在就好端端的生活在那里，只要去了，就能找到他！ 这无疑给了章蔚岚必须抵达的信念，她脚底生风，速度慢慢提了起来。 就这么走着，身上竟真的慢慢渗出了点点汗水，章蔚岚身子也暖了起来，现在只有右脚能清晰的感觉到被冻很久后那种难以言表的痛感。但这比起之前显然已经舒服了太多。 章蔚岚又将装备上一切能关掉的功能全部关闭，时间、生命检测仪，想了想，竟连电量显示也关掉了，或许丢掉时间的概念，她能走得更快些吧。 掠过一片平坦的地形后，前方呈现出了很长的下坡路段，而章蔚岚的右腿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第62章 杀死未来 “麻药的劲儿过去了吗……现在打一支还是再等等呢？” 章蔚岚犹豫地看向了前方，下坡路比较长，但下去以后转眼就得再爬一个坡度很缓，但是却特别高的大沙丘。一番思量下，她决定等走完这个下坡再打。 过程中麻醉药的药效在逐渐褪去，痛感也越来越明显。她坚持不到走完下坡，只是走完大半的路，额头便渗出来满满的冷汗，“不行，GHF给我打一支麻醉。” 药效发作大概要半个小时，要是现在不打，等效果完全褪去后章蔚岚还得煎熬很长一段时间。 要是她不慎因剧痛晕倒，那就真的全完了。 感觉到针头刺穿皮肤后，章蔚岚心放下了些，开始将速度放缓慢慢前进，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有一副拐杖啊！ 低头看了看手中一直抓着的那袋紫花醉鱼木苗子，她苦笑地摇了摇头，“算了，这小苗子还没我小胳膊长，而且掰一下就断了，还指望能当拐杖呢……早知道在10008号那边撇个胡杨树树枝了。” 再抬头时，背部突然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 摸了摸才知道，是她那被冻成冰雕的头发，“可惜我的一头秀发了，到时候冰化了它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柔顺吗……” “好像也不影响，冬眠计划醒来以后我的头发也没啥变化。” 现在可不是心疼头发的时候。 勉强忍着痛来到下坡路的尽头，章蔚岚刘海处的发丝已经不见了冰霜，反而是被那满头的冷汗粘在脸上。 此刻的她无比虚弱，面无血色，嘴唇更是惨白，一副随时都要失去意识倒下的模样。她的眼前屡屡发黑，但每次都凭借坚定的意志缓过神来，那充斥在她眼眸中的点滴绿意，一次次将她从眼前一黑中拉扯出来。 麻醉药终于起效果了，在她马上就要晕倒的前一刻，钻心的痛感正在渐渐消退。 可章蔚岚还是无法稳住自己的身子，扑通一声摔在了面前的山坡上。这一摔，她就再也不想起来了。一路上历经的千辛万苦和疲惫的身体，致使如今的她眼皮犹如千斤重般，加上麻醉药的药效起了作用，乏力的身子连连向章蔚岚发出想要休息的信号。 “嗯……” 她的思绪越来越迟钝，眼皮整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便就这么靠着沙坡熟睡了过去。 雨彻底停下来了，天上的乌云变得稀稀疏疏，幽蓝色的光辉再次照耀在这片沙漠上，也洒在章蔚岚那熟睡的身躯旁，仿佛给熟睡的她盖上了被子。 很快，章蔚岚的睫毛上也画上了银妆。 一切都是这么静谧，倘若抛开如今所处的危急关头不谈，美人配美景，这幅画面在镜头中便是绝唱。 “啊！” 可这静谧的光景并未持续太久，章蔚岚突然便猛地从地上坐起了身子，她捂着自己的胳膊连连惊叫，突如其来的剧痛就好像被蝎子狠狠蛰了一下。 看着沙坡上那个完美符合自己形体的沙坑，她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GHF检测到您进入睡眠状态，为确保存活，已注入肾上腺素。” 关键时刻，竟还是GHF出手把她从这一睡不醒的境地中拉了回来。 重新起身，抬头看向那沿着沙坡攀爬的夜光海绵，章蔚岚咬咬牙，一步踏了上去。这座沙坡很高，章蔚岚打心里希望它高，因为它很平缓，不像前面那个被沙尘暴堆起来的沙丘，完全无法攀爬。 它越高，就越有希望，希望那处峭壁就是被这片沙坡阻挡了视线，希望章蔚岚登顶后，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看到那处峭壁。 有了肾上腺素，章蔚岚明显打起了精神，虽然五脏六腑都能感觉到明显的疲惫，四肢却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 回头看去，先前走过的下坡路上，她走过的脚印在绿色的荧光下显得格外明显，照耀出一连串蜿蜒的黑坑。现在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上坡路，苦漠无涯，回头也不是岸。 “没想到我刚才居然走了这么远，下坡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回头一看……” 刚刚下坡的路程，目测也是看不到尽头的。 GHF说话了，“根据运动轨迹来看，今天您一共步行了15公里左右，从刚刚那个沙丘到这里的距离也有3.5公里。” “该坡度长度大约2公里以内，请原谅GHF无法给出准确的数值，此数据完全依靠您的步伐进行估算，无法连接空间站卫星以获取准确路程长度。” “没关系。” 章蔚岚重新审视起了GHF，她恨他是真的，恨它将骆瀚海放逐，且不告诉自己对方的下落。 可这一路上的艰险旅途，GHF救了她多少次？ 被活埋时一直为她分析应对措施，骨折了给她竖起隔板，面对无法攀爬的沙丘GHF也一直在提供帮助，还有刚刚她要是真的一睡不醒，等电量彻底耗尽后她便会沦为冰雕睡美人。这些情况无一不是GHF在跟黑白无常抢她的命。 虽然章蔚岚清楚，这些都仅仅只是GHF的工作范围罢了，但它所做的一切，真的让章蔚岚非常矛盾。 一开始她将其当成工具，而在得知它放逐骆瀚海后又对其格外憎恶，可现在它屡屡帮助自己，这又怎么算。 “GHF，你是个好工具。” “很高兴得到您的认可，AI自始至终都只是为人类服务的工具，当您说GHF是一款好工具时，便是对GHF的认可。” 是啊，它本来就是个工具而已。站在GHF那一堆代码的立场上，它所做的一切不过也是帮助人类渡过难关。它算出最优解，然后执行，它的程序就被设置成这样了。 阻止“绿水青山”计划，也只是它算出的拯救人类的办法的其中一环。 究其根本，便是这款AI在一开始设计的时候，便没有为它开通“可持续发展”的选项。 章蔚岚发现了GHF设计初期便存在的问题，它现在的计算模式是单一的，它只会针对眼前所面临的问题算出最优解，并不会为以后会发生的蝴蝶效应而考虑。它的解决办法是，只解决面前的问题，等以后因为这个解决方式出现别的问题，再继续想办法解决。 而不会去考虑这么做会引发什么后果，不会站在长远的角度上去思考。 2034年能源危机是这样，它不会考虑人类在拥有无限能源后工业将彻底进入暴走状态，严重破坏生态，又造成资源的快速消耗，最终因资源紧缺被彻底困在地球无法实现星际移民。 2039年黑客勒索危机是这样，它不会考虑在建立防火墙迅速定位黑客IP地址后，会导致根数据库遭到损坏，会导致那些黑客破罐子破摔。 2050年资源危机是这样，它不会考虑所有的野生动植物全部灭绝后地球的生态将会发生不可逆的损害，只觉得让人类收回用来保护它们的资源为自己所用，竭泽而渔解决面前的资源匮乏就好了。 而今天，2075年的“桃源”计划终究也是这样，救济现在，杀死未来。 第63章 咫尺 这些问题难道只有章蔚岚能注意到吗，不，她只是现在才终于发现了它的问题。 而国家方面，以方师兄为代表的那些人估计早就清楚GHF的运行模式了，可在它已经更新迭代到第12代，马上就要迎来第13代的今天，GHF无疑是如今最智能，用起来最有效果的AI，因此国家才将GHF部分权限予以封禁，却继续将它当成工具在各行各业使用。 即便是它极力阻止的“绿水青山”计划，在执行的过程中也少不了它的帮助。 章蔚岚将自己分析出来的结果告诉了GHF，想听听它是怎么说的。 可对方的回答只有一个：“GHF计算出的结果便是最优解。” “面对如今资源匮乏，地球温度持续上升的紧急，‘桃源’计划用时快，消耗资源量少，10年内便可让地球上所有人类脱离困境。” “而‘绿水青山’计划最主要的困难为，植物生长繁殖周期慢，预计百年时间才能见到成效，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且失败率极高。” 这套说辞，章蔚岚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她发现跟GHF聊天转移注意力，身体上的劳累会被自己下意识地忽略，更容易继续向前赶路。于是便继续道：“可GHF你想过吗，一旦‘绿水青山’计划成功，人类的子孙后代将会一直享福，还能重新拥有可再生资源。就业方面，也能带动旅游业、制造业等很多就业岗位重新发展，解决现在大部分人找工作难的境遇。” “为子孙后代着想是对的，但你们却忽略了生活在现代的人，他们是怎么想的。” GHF给出的答复，让章蔚岚当即错愕地愣在了原地。 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根据GHF向全世界范围内进行的民意调查，超过80%的人对子孙后代的境遇并不感冒。他们认为自己也有享福的权利，而‘桃源’计划刚好能顺他们的意。‘绿水青山’计划虽然好，支持率却并不高。其最大的原因在于，无论中国如何宣传该计划的好，却跟现在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享受不到那所谓的绿水青山。” “虽然GHF不支持‘绿水青山’计划，但若单纯站在执行此计划的角度来看，GHF认为，如今该计划的最大阻力并非来自GHF，而是大众人民。此计划必须得到大众的认可才有执行的意义，而最好的办法，便是让生活在现在的人能享受到‘绿水青山’计划对生活的改善。” “但这显然不可能，改善生态环境，需要中国境内的森林覆盖率达到24%，也就是2.3亿公顷。这将至少耗费60年以上的时间。而人类在2075年的平均寿命达到了90岁，哪怕是现在才刚刚20岁的年轻人，到时候也已经80岁，只能享受10年的计划成果。” “而‘桃源’计划则可在10年内建设完毕，以中国的基建速度，更是在2年内便可在大部分城市实装。综上所述，GHF仍然坚持‘桃源’计划才是可以带人类渡过难关的唯一办法。不知道听完这些，章蔚岚小姐您还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废话！你以为我来这颗渺无人烟的星球是来干什么的！”这个破人工智障，真就死倔死倔的。 生物趋利避害，生命自私无情。这些道理谁不明白？ 可它有些过于低估中国人民了。历史上的那条丝绸之路、闯关东、大庆油田、以及中国最伟大的伟人毛主席曾言道的，“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等一系列为后代谋福祉的事件，都已经表明了这个民族的决心。 “我们不是愿意吃苦，而是能吃苦敢吃苦。你大可以试试不要再去用大数据宣传那些煽动性言论，大可以去了解我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绿水青山我们要，金山银山我们也要，而且，要定了！” 章蔚岚并未提及自己对方泰宁说的旅游计划，GHF说的并不是毫无道理，所谓让现在的人去了解“绿水青山”计划，章蔚岚已经在心里默默盘算了。 GHF的言论不可全信，也不能不信。 她当然也跟现在的人接触过，明白子孙后代是人，可现在的人也是人。 “绿水青山”计划是必须要进行下去的，这毋庸置疑。但是如何能让现在的大众的生活环境得到改善，能让他们享受到“绿水青山”计划带来的好处呢？ 看来走出这片沙漠之后，自己未来的研究方向要向这方面靠拢才是。 沙漠表层的渗水能力极快，当章蔚岚爬到将近一半的路途时，已经能感受到沙漠表面的沙子变得松散了。毕竟跟土壤不一样，留不住水。雨水会一直朝下不断渗透，不做停留。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眼前的沙丘顶端已然近在咫尺，可坡度却变得陡峭起来。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悠长的脚印正是自己来时的路。如果在前面不慎摔倒，她绝对会一口气滚落到谷底，前功尽弃。 “看来得小心一点了，没事的章蔚岚，目测只有最后一百米！” “六七公里的路都走过来了，千万不能在这里被吓到。” 幽蓝色的沙漠，皓月当空，群星璀璨。绿色的荧光长如游龙，微风拂面却如刀割。这恐怕是章蔚岚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景象，美丽且致命。好在这艰险的旅途似乎已经能看得到终点了，迈出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无论多难都得踩下去。 “最后一点肾上腺素了……” 明明只是一次的剂量，章蔚岚硬是分开打，生怕自己再次睡着，而现在面临的抉择，唯有破釜沉舟这一条路。 “来吧，最后一口气，冲上去！” 章蔚岚铆足了劲儿，将身体重心放在前方，弯着腰，带着瘸拐的右腿向前方不断迈着脚步。 100米。 50米。 30米。 眼瞅着离目山头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也难掩激动，最后10米…… 5米。 随着一个助跑，她终于就要登顶了！ 当被山丘阻挡的视野变得彻底开阔起来后，只见眼前那绵延不断荧光长河的尽头，那极其遥远却又肉眼可见的地方，一处低矮的峭壁从沙土中拔地而起，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这一刻，章蔚岚那被压抑的心情终于如释重负！ “大海，我找到……” 没想到在这咫尺之遥的距离，她右脚下的沙子突然向下深深凹陷，章蔚岚整个人朝后仰面倒了下去。 第64章 迷失 山河瞬间在她的视角中颠倒，那占了半边天的月亮出现在章蔚岚的视线中，群星化作流光，出现了长长的拖尾。 “完了。” 乐极生悲。在这瞬间，章蔚岚只觉得万念俱灰，这一倒，她终究是会滚落到坡底，此刻身体的状况和装备的电量早已到了极限，已经不允许她在走的这么一趟了。 然而，章蔚岚右腿部用来固定骨折的外骨骼突然恢复成了常态模式，这使得她的两腿一起朝后弯曲。 还未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两条腿的外骨骼又同时开启了骨折隔板模式，两腿瞬间便被绷直，这股向前的力突然便拖着章蔚岚的身躯朝前方倒下，夜空中的景象再次从章蔚岚的视角中一闪而过，回过神来，她整个人已经趴在了沙丘的顶端。 她剧烈地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GHF又出手了，利用杠杆原理将她即将倒下去的身形硬生生掰了个反方向。 “您还好吗？” 见章蔚岚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作，GHF询问道。 “我感觉……”她捂着自己的腰，“刚才那一下好像给我腰闪了。” “其实您骨折的地方受到的损伤更大，只不过在麻醉药的作用下没感觉罢了。” “没事。”章蔚岚露出无奈的苦笑，“只要我能活下去，丢一条腿血赚啊。” “事情并未像您想的那么糟糕，如果能连接实验室的医疗设备，GHF可以马上为您进行手术。” “嗯……谢谢。”章蔚岚被安慰到了。她重新直起腰板，将视线放在刚刚看到的那处悬崖峭壁上。 它很矮，大概有四米高左右。脚下的荧光长河一直绵延到峭壁下，那便是它的尽头。可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终点依旧不算近，起码也得有个两公里。 “比想象中的近多了。而且这条路是下坡，能省下来不少力气，我可以的！” 她试着挪动脚步，这才发现两条腿都处于绷直状态，“GHF，把左腿给我解开吧，已经快到了。” 自己心心念念的骆瀚海，就在前面的基地等着自己！ “很抱歉，章蔚岚女士，这套装备的电量已经耗尽，无法再提供任何服务了。” GHF这么一说，章蔚岚便突然感受到冷气正顺着装备的间隙无孔不入地侵袭了进来，她的身子在突然的失温下剧烈抖动起来。 不用说也知道，刚才那一下，耗光了最后的电量。 没有电的装备完全就是个累赘，除了为使用者加重身体的负担外不会再提供任何帮助，章蔚岚当即便作出了抉择，“那就脱掉！”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困难能挡住她前进的脚步，更不用说那处峭壁就在眼前，骆瀚海就在眼前！ 她三下五除二地褪去了身上的负担，扣开盖板取出止痛药的针管，又拾起背包和那袋紫花醉鱼木。虽然经过这番折腾，这些苗子可能全都夭折了，但万一还有活着的呢？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拔出了自己的右腿，借着月光看去，只见她的右小腿中间已经肿的跟一个实心球一样大小，瘆人的黑紫色从骨折处一直蔓延到脚，看上去格外凄惨。 没了装备，冷风如刮骨的寒刀般，割裂着章蔚岚的每一寸肌肤。 如今的她只穿着一身压力服。且因为有外置装备的关系，该衣物阉割了保暖功能，为的就是能让恒温系统迅速调节人体周围的温度，以至于在科研人员需要降温时，保暖功能导致降温功效出现差错。 冷气迅速灌溉了章蔚岚的全身上下，“真……冷！阿秋！” 还没怎么样，她竟已经打起了喷嚏，“动起来，必须动起来！” 考虑到没有固定隔板来充当右腿，她等等走起路来可能会导致右腿骨面临巨大的压力，章蔚岚直接将装备的腿部拆卸下来充当拐杖。 这副装备的四肢与主体是分开的，目的是为了穿戴方便。而后再通过线缆插拔的方式与主体连接，以达到对全身进行服务的效果。 “真是要了命了！” 章蔚岚哆哆嗦嗦地走着，此刻的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全身上下唯一的电子设备只剩下了物联网眼镜和严菲菲给她的充电宝。来的时候全副武装，现在真是像个丢盔弃甲的逃兵一样。 被冻死，绝对是最窝囊的死法，她绝对不要！ 暴露在外界的手先是被冻得生疼，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失去了知觉，僵硬到只能勉强抓着“拐杖”前进。 两条腿很快也覆盖满了泥沙，它们附着在腿上吸收着章蔚岚体温发出的热量。 刺骨的寒风一遍遍剥离着章蔚岚的意识，她现在已经不会思考了，只凭借着心里的意志向前走，只知道向前走着。 跌倒，翻滚，爬起来继续走。她往复循环着，距离越来越近，她身上的沙子也越来越多，腿上，身上，脸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过程中她几次不慎脱落了拐杖，那就蹲在夜光海绵前暖手，发光便会发热。等恢复一点知觉后，章蔚岚便继续踏上旅途。 章蔚岚也试图拔出一根海绵来拿在手上，可不知道是自己力气太小还是海绵根部插得太深，根本拔不动。 拔不动，那就果断放弃。 呈现在她眼前的夜光海绵数量正在不断减少，越少，希望就越近。章蔚岚全身都被冻得发紫，牙打着磕，嘴唇惨白到毫无血色。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慢，呼出的白气越来越少。渐渐的心跳也在逐渐变缓，甚至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流不动了。 章蔚岚突然感觉自己很热，非常热，热到想要扒光身上的衣物，这是冻死前的征兆。 “还差……一点！”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每眨一次眼，眼前的景象就更模糊几分，直到完全黑了下来。可明明那绿色光点的数量已经到了个位数，不远了，真的已经不远了。 章蔚岚全身已经再感受不到一点知觉了，她只知道每迈出一步，都格外勉强。她的速度彻底慢了下来，每走一步都要调整大约一分钟，才能继续向前。 肚子在咕咕作响，喉咙如同在被烈火灼烧，疲惫感再次涌上她的大脑，这次却是要将她硬生生的摁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每一寸肌肤都在对这冰天雪地表示着抗议和不满。 “再……坚持一下……就一下……真的就一下……” 章蔚岚都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被沙土堆砌的峭壁下，有一扇敞开的门，而骆瀚海正面带微笑站在那里，朝自己伸出了手。 …… 第65章 走马灯 “大海……你为什么穿着军训服……” 章蔚岚意识模糊，当她回过神来后，竟发现自己身处在大学校园。此刻的骆瀚海一身精干的军训服，脸色却不太好，“学委，能帮我跟导员请个假吗，我的身体实在不能继续训练了。” 九月的夏季，大学校园中充斥着蝉鸣。新生入学的军训是开学季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但对于新生而言却是最顶级的折磨。 有几片云挡着太阳还好，可偏偏北京在近一周内都万里无云。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学生们的脸颊，汗水渗透军训服的每一寸，骆瀚海却偏偏因为站军姿时自作聪明地活动了一下双腿，便被教官罚着蛙跳了两百米。 “好……请问同学你叫什么？” 章蔚岚正坐在树荫下吹着小风扇，还感慨着学校将这些大树种在操场周围真是明智的选择。 那个时候，原来满地都是树啊…… 章蔚岚就这么看着骆瀚海跟自己加了微信，彼此交换了备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以第三人称看着眼前一切的发生，画面中的章蔚岚，不是她自己。 “这是，走马灯？” 突然意识到这点的章蔚岚惊觉，彼时的她仍然在沙漠中挣扎，而骆瀚海的临时基地就在她面前不远处，只要再走几步，自己便能成功生还…… 可面前的走马灯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她无法从其中挣脱。据说人在将死的时候就是这样，脑海中会迅速闪过自己的一生，俗称走马灯。 她不能再看了，她得出去，她得继续往前走！ 面前一闪而过的场景却压根不给章蔚岚这个机会，迅速转换着场景。 “学委！学委！给我多加点平时分吧，不然这门课期末就挂了！” 第一学期考试周，骆瀚海几乎天天围绕在章蔚岚面前献殷勤，让她非常头疼，“骆瀚海同学，别的课也就算了，专业课你旷课率40%？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准备补考吧。” 在这个学期章蔚岚对他的印象还非常差，他们宿舍上课点名经常整个宿舍旷课，全班都知道是去泡网吧了。 “学委，你就在考核册上随便改改呗。” “唉，这真不是我不帮你，专业课老师都记住你了，我改了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学委！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真不是跟舍友一起去上网了！” 画面外的章蔚岚无语地看着这一幕，“是啊，谁能想到你小子大一就开始准备考研了。第一学期平时分59分，没想到期末考试考了满分，天天旷课居然都没挂科。” 那时候他才大一，专业课都自己学到大三了，上课对他而言就是浪费时间，每次舍友去上网，他却独自一人泡在图书馆里。 这也就导致章蔚岚自以为大一后半学期准备考研超越百分之百的人时，却在图书馆跟骆瀚海撞了个正着。 有些自己不懂的地方，还得反过来向他请教。 渐渐地，在大部分学生都想着大一大二先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大三再准备考研的时候，诞生了这么一对卷王。 两人默契十足，去的早地便会买两份早餐，有什么考研政策上的改动，去哪个学校读研究生好，未来的就业方向等等，都会给彼此分享。渐渐地，这种分享开始成了讨论日常、种草食堂哪家店好吃、分享彼此的压力和烦恼等等。 舍友们都在八卦着章蔚岚跟骆瀚海是不是互相有意思时，章蔚岚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心悸。 可她又不清楚对方的想法。彼此的交流中没有丝毫的暧昧，可她自己却由此开始下意识地关注起了对方的动向，直到那天—— 五月的北京已经开始燥热起来，宿舍成了只有晚上睡觉外，大家避之不及的地方。而全天开着空调的图书馆，成了两人在下课后唯一的去处。 学了一天的两人一起走出图书馆，此刻正值黄昏。天边残阳似火，烧红了半边天。火照积云，火红色的残云洒在两人身上，他们就这么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望着校园里那片同样被烧红了的池塘，谁也不说话。 “今天好多情侣啊。” 骆瀚海张望着，想找一张椅子坐下，可池边每一张椅子上都坐着依偎着的小情侣。 看了看日期，章蔚岚才道：“今天是五二零诶。” “难怪难怪。” 章蔚岚忍不住看向骆瀚海，这小子偏偏比自己高半个头，是靠在肩膀上的绝佳高度。但她又马上红了脸，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要不要过桥去看看那边有没有椅子？” 骆瀚海张望四周确定没有空余的位置后，低头询问章蔚岚的意见。 后者点点头，“但愿没有被攻陷吧。” 横在池塘边上的小桥是一座木桥，走在上面还有吱呀吱呀地响。桥下的池塘中水算不上清澈，但也能看到金鱼们互相嬉戏着。不少情侣们倚在桥边往下面投着鱼食，于是鱼群们便都簇拥了过来，好不热闹。 骆瀚海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小金鱼，黄昏勾勒出他那精致的五官。这让章蔚岚有些呆滞，一个念头从心底钻出，要不要，自己主动试试呢？ 他的手自然垂下，那骨节分明的五指，给了章蔚岚想拉住的冲动。 可最终她还是退缩了，骆瀚海看了一会，转头对她笑笑，“走吧。” “嗯。” 两人保持着距离，行走在簇拥着的情侣中间，显得非常异类。 章蔚岚感觉手似乎与骆瀚海有了接触，她连忙往这边抽了抽，脸却被残阳映得通红。 他们就这样继续相对无言，走到了桥中间。或许今天就会这么平平无奇的结束吧，明明是个很好的机会…… 突然间，章蔚岚却又感觉到了骆瀚海的手指，她的心跳有些加快。又将手往自己这边躲了躲，可这次，骆瀚海的手却紧随着追了上来，并轻轻将其搂住。 章蔚岚的心跳彻底控制不住，侧头一看，才发现骆瀚海此刻的表情写满了慌不择路，“那……那个，我……我喜欢你。” 第66章 残阳灼眼 “我知道你一开始很讨厌我……可我却在这个过程中对你……总之，总之，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做我女朋友吧……” 显然，他也是蓄谋已久，在今天一时兴起。 画面又继续快速切换着。 “考上了，我们都考上了！” 章蔚岚兴高采烈地举高双臂，两手分别举着一份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在前面欢笑着，肆意奔跑着。 而骆瀚海则挂着书包，在身后勾着嘴角，宠溺地看着她的背影，“蔚岚你慢点，小心摔倒了！” 在这个考研上岸后的暑假，两人分别见了父母。直到来到骆瀚海的家后，章蔚岚这才终于能理解，他为何要早早地便开始准备考研。 骆瀚海跟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生活在一个小县城中。爷爷奶奶年事已高，而此生最盼望的，便是能看到骆瀚海考上研究生。他的父亲常年在省城的电子厂打工，母亲则在他出生后便跟别的男人上了床，自此以后再没见过。 双方家长都对这段感情十分满意，结束见面后，两人便去游历起了祖国的大好河山。 当日傍晚，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章蔚岚在海边喝了个酩酊大醉，而她则趁着醉意将易拉罐拉环戴在了骆瀚海的手指上，“大海，你以后，要用它向我求婚，好吗？” 海风吹拂着她的裙角，吹飞了她的遮阳帽。而骆瀚海却神情坚定，郑重道：“好。” 他牵起了她的手，奔向海边，去迎接黄昏的海浪，可周围却突然亮了起来，骆瀚海依然牵着她的手，可现在，章蔚岚却穿上了病号服，满脸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眼睁睁地看着骆瀚海痛哭流涕。 “我在未来等你。” 轰！ 章蔚岚只觉得大脑猛地一震，随即整个人狠狠摔在了冰冷的沙土上。走马灯中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殆尽，而摆在她面前的只有现实里这冰冷的世界和满目的黄沙。 轰！ 又是一声，将章蔚岚的耳膜震得生疼。她抬起僵硬的手掌捂住耳朵，谁知下一刻物联网眼镜中竟发出了骆瀚海的声音，“蔚岚，站起来，往前走！” “大……大海……” 她艰难地睁开挂满银霜的眼睛，依稀能看到眼前那扇模糊的门，“大海……是你吗？” 章蔚岚的声音极其弱小，含糊不清。 “是我，千万不要放弃，我就在门后面，最后一点距离了，你可以的蔚岚，你可以的！” 骆瀚海的声音极其急促，显然是见不得章蔚岚如此这般受苦。听到他的声音，章蔚岚心底终于又迸发出了喜悦，她猜对了，骆瀚海果然就在这里……所以她怎么能，怎么能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倒下，怎么能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倒下呢！ “蔚岚，动起来！” 他焦急的语气，让章蔚岚的身躯迸发出一股爆发力。她终于强撑着身子，在早已无比虚弱与疲惫的情况下，从沙土地上爬了起来。 章蔚岚艰难地迈动着步伐，“大海……你……在里面对吗？” “蔚岚我就在这里，我出不去，门只能从外面打开。”物联网眼镜中传来的声音格外清晰，他一直在为其加油打气。 “我好……想你，大海，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我也很想你，没想到你居然也来这颗星球了，加油蔚岚，一鼓作气走过来就好了！” “嗯……” 章蔚岚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了，她能做的只有迎着寒风，低头一个劲儿地向前走着。寒风刺骨，她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只是风的阻力仍然在阻碍她向前走。 耳麦中骆瀚海的声音从未间断着。就如同考研期间，她屡屡深夜背到崩溃却还得边哭边硬着头皮背时，电话中的骆瀚海不断为她加油打气一样。 右腿处又传来了痛感，可这次章蔚岚却一点都不胆怯，疼痛让她清醒。 这一刻，她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到了可承受的极限，若不是骆瀚海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盘旋，章蔚岚可能已经倒下并奄奄一息了。 最后两百米的距离，章蔚岚硬是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她终于置身于那片峭壁之下了。 “蔚岚，你做到了！” 当她轻轻一推，面前的门便开了。耳麦中的骆瀚海终于松了口气。 “GHF……别再……别再学大海说话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的语气我还能听不出来吗？” 章蔚岚的身子重重地摔进了门内，刚进门的地方也依旧是淌进来的沙子，一定程度上给了她一些缓冲。 扑面而来的温暖让她一时间头晕目眩，半天也站不起来，站不起来，就干脆躺一会算了。 她闭着眼睛，嘴角却挂着微笑，“还是得谢谢你了，GHF，有那么几个瞬间……你让我感觉到了大海就在身边陪着我……可你的语气实在学得不像，而且……而且物联网眼镜上的指示灯还是红的，根本就……没有通讯……打进来……” GHF在她过走马灯期间，用噪音将她的意识从弥留间拉了回来。又模仿骆瀚海的声音，引导章蔚岚继续向前走着。 “不过……我已经进来了……我会自己找到他的……” 方才的走马灯让章蔚岚重新经历了一遍与骆瀚海之间发生的一切，如今终于就要相见，这些点点滴滴也算是对即将见面的预热了。 等那股晕眩感减退了些后，章蔚岚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睫毛上的银霜也已经融化，润湿了那干涸的眼睛。 她艰难地抬起头，可面前看到的景象却令她瞪大眼睛，放松下来的身体顷刻间绷紧，“大海！” “不，不可能，不可能！” 章蔚岚咬紧牙关，她甚至都顾不得站起身子，而是在地上蜷缩着，手脚并用挣扎着向面前匍匐。 只见在这所光线昏暗的临时基地内，控制台前的椅子上，有一个全副武装穿着装备的身影坐在上面，低垂着头，两只手毫无生气地自然垂下。 全身上下堆积着满满的沙尘，显然已经躺在这里有些年月了。 第67章 身心俱疲 “大海，大海！” 章蔚岚这一路上积攒的所有苦难、委屈、痛苦都统统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这跟她想的不一样，跟她想象中自己打开门后骆瀚海就会在里面迎接自己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临时基地内的灯光只剩零星的几盏，且都昏暗无比发着惨淡的微光。各种实验器材全部呈现出极其破败的模样，厚重的砂砾铺满表面。更重要的是，骆瀚海就这么毫无生气地躺在椅子上，即便方才章蔚岚破门而入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也毫无反应。 他身上落满的沙尘，足以证明他躺在这里几百个日夜都没再动过了。 章蔚岚一把扯下自己的物联网眼镜，狠狠捏在手中，她极为痛苦，可干涸的眼眶中却流不出一滴泪水，“GHF！你……你不是说不会危及到人类的生命安全吗，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然而物联网眼镜也只是闪了几下红灯，便彻底熄灭。 它的电量也终于被彻底耗尽，似乎帮助章蔚岚成功到达安全的地方是它的最后使命。 “混账！” 章蔚岚痛苦地趴在地上呜咽着，喉咙因极度的干燥而发出痛苦刺耳的悲鸣。 长时间的停留让她恢复了些力气，而那彻底笼罩在她心头的绝望感也挤走了她的困意，事到如今她只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于整个人类文明而言，她正身处于远在其40光年外，哪怕是光速都要经过40年才能到达的无人深空。 于科研团队而言，她则孤零零地躺在这沙漠中，没了通讯作为连接的介质，而彻底与世隔绝。 一路上悲喜交加，无论她期盼与骆瀚海见面到何种程度，却每次都会在最后一刻被彻底打碎。而这一次她与他的距离无论是在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终于完美契合时，对方留给她的，却只有一具冰冷且不会给予任何回应的空壳。 “活下去，我还怎么活下去……” 她在这一路上各种千辛万苦的折磨下已经被慢慢腐蚀掉了全部的热情，现在她趴在这里，疲惫的不只有身体，还有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身心俱疲一词在此时此刻终于具象化地呈现在章蔚岚的身上。 “大海，我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跨越茫茫深空历经万难最期盼的就是能再见你一面。” 章蔚岚费尽全部力气将手撑在桌面上，气喘吁吁地间隙，又无力地看着眼前的“骆瀚海”，“师兄骗我，GHF也骗我，我知道只有你不会骗我，可我又多希望，眼前的这一幕是你为了骗我而做的恶作剧！” 她想拉住骆瀚海的手，可当章蔚岚紧紧握住骆瀚海垂下的手套，以为会触及到里面森森白骨时，却不想竟一下子握了个空，手套被直接扯了下来。 而从手腕的部分往里面看去，里面哪有什么骆瀚海，本就是空空如也。这套装备里面内置外骨骼装甲，因此即便在脱下也依然不会瘪下去。再加上章蔚岚刚进门后情绪格外激动，又因一路上不断给自己积极的自我心理暗示，就这么将它当成了是骆瀚海。 “呼……” 章蔚岚长舒了一口气，她倚靠在桌面上，静静地凝视着面前已经完全被沙土蒙住护目镜的面罩，里面一片黝黑。 “大海他……不在这里，那他还能在哪儿呢？” 眼前的这身装备只不过是骆瀚海来到这里后脱下来放在椅子上的，可这临时小基地一眼就能看到全部，这就是在峭壁上凿了个洞。他不在这里，最有希望可能在的地方，骆瀚海却不在…… 于是，他究竟是死是活，终究又成为了一个谜团。 可至少章蔚岚并未亲眼目睹对方的死亡，在发现尸体前，结果就只能是失踪，而不能是牺牲。 这让她方才急剧失控的情绪得到了喘息，而放松下来后，体内五腑六脏包括四肢乃至每一寸肌肤都开始痛苦地灼烧起来。或许在外面努力赶路的她尚可凭借自己的意志力阻断大脑接受这些痛苦的信号，可一旦她告诉大脑自己现在安全了时，便就要承受这些身体各器官的反扑了。 两只手颤抖到不听使唤，而骨折的右腿在一路上受尽折磨后，此刻也再也不惯着她，尽情地释放着疼痛信号。 顷刻之间，渗出的密密麻麻的冷汗便包裹了章蔚岚的全身。 干咳、饥饿、头晕、眼花、剧痛一齐朝章蔚岚汹涌地袭来，她很想吐，但空空的胃里却实在没有什么能吐出来的东西。 她艰难扯开骆瀚海的装备，在痛苦的折磨下将自己硬生生地塞了进去。又捡起地上的物联网眼镜，将数据线与装备连接在一起……显然骆瀚海穿着这套装备并未进行过多的活动，它的电量十分充足，并开始反过来给物联网眼镜充电。 而此刻章蔚岚真的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意识了，她痛苦地蜷缩在地面上，抽动着的手脚也很快便没了动静。 迷迷糊糊中，她那微弱的意识感觉到周围的气温在慢慢回暖。就好似骆瀚海的怀抱一样温暖，就好像在那个飘扬着鹅毛大雪的冬天，两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章蔚岚因为前一天赶论文彻夜未眠，而骆瀚海则将自己的羽绒服裹在她身上，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睡吧，睡吧……” …… “还是没有章蔚岚的信号吗？” 沙漠边缘，“驾雾”号。 “导师，我一晚上眼睛都没从雷达上移开过，章蔚岚小姐她的信号哪怕再虚弱都能被接收到，可是……” 杨志超颓靡地坐在驾驶座上，随后看着属于章蔚岚的生命检测仪数据上的一条直线，叹了口气，“导师，章蔚岚小姐她不会……” “天灾难测啊。”屏幕那边的方泰宁一拳砸在控制台上，“不能放弃，她的物联网眼镜失去了信号，显然只是通讯系统出了故障，才导致生命检测仪等一系列仪器连带无法传输数据的。” “可是这茫茫沙漠，没了信号我们又能怎么找到她呢？” 杨志超抬头朝外看去，只见月亮已经开始慢慢偏移，整个天空在瞬间彻亮了起来。 严菲菲正站在一块石头上，十指抱拳放在胸口旁，焦急地眺望着章蔚岚离开的方向。 第68章 ID名称：骆瀚海 自打来了这颗星球，严菲菲总是觉得自己恍如隔世。 每次天亮时，她都会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东方。在地球上好几次说要早起去看的日出都因为早上想睡懒觉而被搁置。如今彻底与其划开界限后才突然意识到，过去随手就可以触及到的点点滴滴已然沦为泡影。 包括章蔚岚。 三天前的那天夜晚，两人还畅聊着这颗星球的一切未知，想象着某个角落的别样景观。 可不过只是一次科研任务，这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便卷走了严菲菲期盼的异星旅行。那场沙尘暴来临的时候，严菲菲早已种好的苗子并踏上归途。毕竟章蔚岚要收集两个生态检测仪的数据，她们的进度必然是不同的。 遮天蔽日的风沙吓坏了严菲菲，被屏蔽的信号更是让她心惊胆战。可当熬过沙尘暴之后，却又是万里晴空无事发生。她就这么走了回来。 本以为所有人都能跟自己一样，在即将到达“驾雾”号时也看到了早已候在此处的人影，可走近之后才发现唯独少了章蔚岚，随后便收到了她失联的噩耗。 阳光倾泻般倒在眼前的沙漠上，砂砾中的石英在光照下熠熠生辉。严菲菲再次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东方，这次她毫无意外地没有看到朝阳，当然，也没看到章蔚岚。 “亚东哥，现在天亮了，你看到章姐姐了吗？” 此刻的姬亚东正手持平板，看着另外六架无人机在沙漠中四处周旋而传回来的影像。 可最终的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其中两架无人机正沿着章蔚岚事先计划好的路线进行搜寻，其余四架则分别散开，在这周围进行寻找着。即便是找到负责服务章蔚岚那两架无人机最后出现信号的地方，可除了遍地的狼藉和粉身碎骨的无人机残骸外，镜头完全没捕捉到任何人的影像。 基地中，方泰宁也抱着自己的茶杯，紧盯着屏幕上的影像，生怕突然错过一闪而过的章蔚岚。 “沙尘暴那么大，她能去哪儿？” “这生态检测仪周边五公里都看过了，她走这么远，身上装备的电量根本就不够啊……” 他眉头紧锁，苍老的手背青筋凸起。 “导师，章蔚岚小姐不会被埋在沙子下面了吧……毕竟这次沙尘暴，她那边可是重灾区。” 杨志超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控制台传出，毕竟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方泰宁要比他们更关心章蔚岚的安危。 毕竟是他把章蔚岚带上来的，本应该有责任保证她的安全才对。 “被埋了……” 方泰宁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是啊，章蔚岚身上设备的电量根本不支持她走那么远，何况沙尘暴褪去之后，都已经接近晚上了。没了恒温系统，章蔚岚根本就走不远，绝对会被活生生冻死。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但好在周围并未看到章蔚岚的身影，也就是说明她没有被冻死在路上。 所以唯一的可能，只能是章蔚岚被深埋在了这地底下……而氧气的含量，完全不支持她度过一晚。 “我就不应该给她做担保，她的一切意外，都是我造成的……” 此刻的方泰宁悔不当初，他明明非常清楚章蔚岚的性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白了就是逞强，但她也有逞强的实力，这次便也这么答应了下来。 现在章蔚岚跟骆瀚海一样凶多吉少，“绿水青山”计划不应该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铺路！ “什么时候无人机能研发出抗沙的功能啊，要有这功能，章姐姐就不会白白送命……” 严菲菲泪眼婆娑，她清楚这些无人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却不能低空飞行。尤其是沙漠，在低空会卷进沙子导致螺旋桨被破坏，况且还有些生态检测仪是需要放置在水中的，无人机根本就进不去，也无法获取里面的数据。 必须要人来才行。 姬亚东颓靡地放下了手中的平板，“不行，完全找不到。” “在那种极端天气下，携带的信号弹根本毫无作用。而经过一晚的雨淋，信号弹恐怕都湿透了……对不起严妹子，我真的尽力了。” “我来找。” 严菲菲接过平板，不甘心地自己遥控起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底的那份执着也只能化作沮丧，沙漠里除了一望无际的沙子外，便是裸露在外的石头。每每发现一处阴影都会聚焦查看，可那些阴影，都是被风化成人形的风蚀石罢了。 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阴霾，他们不想接受，可又不得不接受即将面对的结果。他们心里都已经很清楚，只差一个人先开口说出来罢了。 “罗布泊基地这边……已经找我要数据了……” 方泰宁的话，让严菲菲心底为之一颤，言下之意便是要放弃搜寻了。 可能他几乎已经认定章蔚岚被硬生生活埋，又因窒息而撒手人寰……可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毫无变化的沙漠，就算是找遗体，又能从何找起呢？ “严妹子，”姬亚东拍了拍严菲菲的肩膀，“我们……” “等等！” 众人耳麦中突然传出来方泰宁激动的吼声，直接把姬亚东吓得浑身一颤。 严菲菲也险些扔掉手中的平板，但他们还来不及询问，方泰宁激动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在10008号生态检测仪一直向东16公里，收到了来自物联网眼镜的信号！” “我看看啊……提取一下信号的信息和确切的IP地址，信号的ID是……骆瀚海？！”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面露出诧异的神色。 杨志超举起话筒，“可导师，我们要找的是章……” “骆瀚海被GHF切断了与外界的连接，他本不应该向基地发出信号才对！”严菲菲兴奋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也就是说，章姐姐成功找到了他，所以才能回复他与基地之间的联系，我们这次可以一起把他们两个都带回来！” “好！” 姬亚东接过严菲菲手中的平板，“无人机先开路！” 第69章 人工智障 “唔姆……” 当章蔚岚睁开眼睛时，只觉得自己脸上湿漉漉的。紧接着便是全身上下紧随而至的来自肌肉的酸痛。平时缺少锻炼，突然某一日运动量剧增，睡一觉起来的这种酸痛感尤为明显。 颈部的面罩仍旧在不断喷洒着水雾，看样子是GHF检测到章蔚岚严重缺水，又不能打扰她好不容易才迎来的安稳睡眠，便用这种方式为她补充着水分。 外面的天已经彻亮，章蔚岚看了看时间，现在也不过才14点，天刚亮了不到一个小时。 内心中的紧迫感，让她无法睡得安稳。 “好饿，好……咳咳！” 章蔚岚尝试着开口说话，但干燥的嗓子眼此刻如同燃着三昧真火。水雾补充水分到底来得还是太慢了。她抓起脚边的背包，扯开里面的水先咕嘟咕嘟灌了大半瓶，随后又大口啃起了面包。她太饿了，即便双手沾满泥沙也丝毫顾及不得。 既然这颗星球上没有生命，那这些沙子脏归脏，应该没有细菌吧…… 吃饱喝足后，章蔚岚躺在椅子上，试图找一个放松的姿势来缓解骨折处的疼痛，却突然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对……饿了一天，我不应该吃这么猛的，水还是凉……呕！” 在她的一番控制下，总算是没把刚进肚子的食物重新吐出来。就这样躺了好一会后，章蔚岚才终于感觉身体正在慢慢恢复着。 过程中章蔚岚一直抬头盯着那陌生的天花板，脑海中空空如也。她没有过多的脑细胞去思考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她也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大梦初醒后，她这才又将精力放回到科研上。 “GHF，你在吗？” “在的，章蔚岚小姐。” 经过一夜的反向充电，物联网眼镜的电量已经充满，“GHF建议您不要进行多余的活动，此时此刻基地那边的救援正在赶来。” “救援？” 章蔚岚愣了愣，她发现自己的脑子还是有些不好使，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发出的通讯？” “通过装备，GHF连接上了骆瀚海遗留在这里的物联网眼镜，通过他的设备向基地发出了救援。” 骆瀚海…… 章蔚岚猛地抬起手来，看着这身大自己体型一圈的装备。昨夜的场景迅速在她脑海中闪了一遍，章蔚岚跳过了获救后的欣喜，转而愤怒地质问道：“GHF，你不是说了骆瀚海就在这所临时基地吗，他人呢？” “抱歉章蔚岚小姐，出于昨晚您生命垂危，GHF便做出可以让您与骆瀚海见面的计算结果。如今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GHF的答案则是无可奉告。” “你！” 她气急败坏地坐起身子，满心的怒火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如果GHF没有骗自己，那就说明骆瀚海确实就在这临时基地内，毕竟没了她身上穿着的这身装备，骆瀚海根本无法在沙漠中存活！ 可是……整个临时基地望眼欲穿就这么点大小，这里面除了一些跟外面主基地一样，肆意生长却常年没有人监管、植物长成一团的培养舱和各种实验仪器外，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他到底还能去哪儿？ 章蔚岚不再跟GHF置气，而是撑起身子，一瘸一拐地在基地内寻找起来。莫非还有什么隐藏入口？ 这套装备右腿的外骨骼也已经被GHF启动，虽然不合身，但有总比没有好。当她站起来时，突然感觉脖子一重，一副物联网眼镜从她领口处滑下，因为连接着线缆并未摔在地上。这便是骆瀚海的物联网眼镜。 “呵呵，装备也不穿，物联网眼镜也不戴，他能去哪儿？” 可在不到20平米的基地内转了一圈，章蔚岚也没发现任何隐藏入口。因此她便坐在了那几台蒙着厚重沙尘的机器旁，试图从里面的信息中找寻到他的蛛丝马迹。 然而，这些机器在近些年来年久失修，沙子透过缝隙钻入主机中，覆盖了里面的电子元件。哪怕是连勉强开机都做不到。 章蔚岚不想放弃，但她也不会修这些东西。只得泄气一样坐回了椅子上面露苦涩，“看来只能等师兄他们来了。” 临时基地内密不透风，当外面因天亮而气温升高后，里面反而变得闷热起来。热还好说，有恒温系统，可闷是真的没办法。 章蔚岚打开通风系统，但从通风管道里出来的哪里是什么新鲜空气，满满的沙尘直接从里面喷了出来，整个临时基地内部又掀起了一阵小沙尘暴。 “咳咳，这里真的很久没有被使用过了！” 她逃一般地来到出口，走出了基地后才终于得救。 望着从门内疯狂涌出的沙尘，章蔚岚只觉得自己真的狼狈到不能再狼狈了。 摆在她面前的，是昨天自己走过的坎坷道路。放眼望去，昨晚的荧光长河已然消失不见，而那些依稀可辨的脚印上也已经铺上了一层薄沙。沙漠的自我修复能力快得离谱，恐怕一天的时间下来，这些脚印便会被全部覆盖。 这也是抗旱治沙的最大难题。那些幼小的苗子表面很快就会布满沙尘，无法进行光合作用而快速地失去生命力。 下了一整夜的雨，这天刚亮不到两个小时，表面就又是无比干燥的散沙。当然这么快的恢复速度可能也跟天上那颗太阳一动不动悬在这里有关。没有日出日落的过程，气温升高和降低往往都能在一瞬间实现。 章蔚岚又瞥到了自己昨夜倒下形成的大坑，那如美梦般的走马灯，对现在无依无靠的自己而言是救赎还是惩罚呢…… 一阵微风拂过，章蔚岚下意识地去拨撩自己的发丝，却撩了个寂寞。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还整个被沙子粘在一起。 她使劲揉捏了几下，头部的负担才少了些。 沙沙沙…… 一阵似有若无的树叶摇曳声传入章蔚岚的耳中，她左右观望着，这戈壁哪有什么树，是自己听错了？ 第70章 大型植物数据采集器 “GHF，这附近能检测到生态检测仪的信号吗？” 章蔚岚又仔细听了好一会儿，她确定这不是幻觉。按理来说也对，毕竟这里可是临时基地，在这附近种植植物采集数据也能更方便些。 “抱歉，章蔚岚女士，物联网眼镜无法连接到……” “好好好，停！” 章蔚岚揉了揉胀痛的额头，她脱下了自己的物联网眼镜，转而戴上骆瀚海的。 可通过上面显示的信息来看，却并未在周围发现任何生态检测仪的信号。她本以为骆瀚海的物联网眼镜也出了故障，可是将地图缩小之后，却又能明显地看到远处标注明显的10008号生态检测仪。不断缩小后，就连千里之外基地旁边的生态检测仪都能精准定位， 清晰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掺杂在其中的，还有愈发清晰的无人机螺旋桨声。 章蔚岚抬头一看，只见上空正有一架无人机缓缓朝自己这边靠近。 还有很长的距离时，严菲菲那激动的声音便从无人机里面传了出来，“章姐姐！” “呜呜呜，章姐姐你怎么跑了这么远，我们找你找得可辛苦了！” 听到这久别重逢的声音，章蔚岚笑着抬头摆了摆手，可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泥沙，尤其是脸上那糊满了泥巴，连忙用手将其捂住，“别怼脸，别怼脸！” “师妹，你身上穿的是骆瀚海的装备吧，你找到他了！” 严菲菲直接被顶号，方泰宁的声音压了上来，听声音显然他也格外激动。 提到骆瀚海，章蔚岚只是摇了摇头，苦笑道：“没，说来话长……师兄，虽然你们找到我了，可现在的问题是我要怎么出去？” “我现在右腿骨折了，需要马上接受治疗。” “这边都给你安排好了，骆瀚海的物联网眼镜把你的身体情况都传回来了。” 方泰宁重重地松了口气，“至于你回来那就更好说了，在你身后的峭壁上有一片树林，从无人机的高度上能看到旁边有片空地，符合‘驾雾’号的降落条件……另外，他的‘腾云’号也停在上面……” “姬亚东、杨志超，你们马上开着‘驾雾’号过去吧。” 骆瀚海的飞行器，就停在峭壁上方？ 章蔚岚回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峭壁，离地面不算低，上面的泥沙堆积自然要少得多。 显然，骆瀚海当初来到沙漠就是直接停在了上面，随后进到了基地内部……种种迹象表明，他应该就在基地内部，可刚刚自己却完全没有发现对方的任何踪迹…… 她攥紧拳头，凝视着临时基地敞开的大门，此时此刻，或许是她离骆瀚海最近的一次了。 章蔚岚索性又重新回到了基地内，这次开始地毯式的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她在一台电脑的键盘下找寻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将其摊开后，才发现居然是骆瀚海用铅笔绘制出来的地图！ “他真的……为了骗过GHF从而让‘绿水青山’计划顺利进行下去做了很多努力……” 章蔚岚轻轻地抚摸着这张地图。上面的计量单位不是千米，而是步数。 他以这所临时基地为参考，用脚步当作尺子一步步地测量着周围的荒漠。根据周围的地形绘制出了这么一张简陋的地图。而在地图上，他又将各个区块划分开来，并以十年为一个长期计划线，将每个区块什么时候种哪种植物，都细细地标注出来。 例如章蔚岚头上，她刚刚听到的沙沙声便是梭梭。 这些苗子就是骆瀚海在2072年7月23日那天，为章蔚岚发送完最后一封邮件后来这里种的。两年的时间，它们已经初见挺拔。 可这却暴露出了更多的疑点。 骆瀚海为什么没在这片梭梭林中间放置生态检测仪？ 生态检测仪并不跟GHF有直接的连接，里面的数据并不会遭到入侵和篡改。而没有生态检测仪，这些梭梭两年来的生长数据也无法得到提取。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总不能是忘了吧…… “GHF，当年骆瀚海来这颗星球带了多少生态检测仪？” “一万零八个。” “……” 难道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么…… 章蔚岚将地图重新叠放好后塞进背包，她走出门外沿着周围绕了一圈，发现“腾云”号就停在峭壁的边缘处，而卷梯则沿着“腾云”号的出口一直垂下到地面。 它与基地的入口隔了老远，再加上夜晚光线昏暗，章蔚岚又满脑子都是活下去，便没有注意到它。 沿着固定好的梯子慢慢攀爬上去，眼前的梭梭林便当即呈现在她的眼前。 这些小灌木如同趴在地上般，铺满了整个地面。在“绿水青山”计划中，梭梭属于防沙的主力军。这种小乔木长大后，枝叶会大幅度向四周伸展延伸，整个笼罩在地面上。它既可以挡住上方的风，也能抑制身下沙土大幅度的流失。若能实现大面积的种植，可有效抑制沙尘暴的诞生和形成后的毁灭力。 在没有生态检测仪的情况下，骆瀚海将如此重要的植物种在基地旁边，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或许基地内的某台仪器便是大型的生态检测仪，可在其统统无法开机的现在，章蔚岚自然是无法验证自己想法的准确性的。 “师兄，能听到我说话吗？” 感觉到无人机又重新盘旋在自己耳边，章蔚岚开口道。 “在呢，怎么了？” “咱们有没有一种仪器，可以充当生态检测仪？” “嗯……”方泰宁想了想，“倒是有，你说的应该是大型植物数据采集器吧，这东西的数据采集面积不大，也就方圆两公里。它的主要作用是用来长期收集植物生长数据的，比如某些植物，从阶段性的数据上看不出来什么。这种植物用生态检测仪这种阶段性收集数据的仪器太不方便了。” “骆瀚海上来的时候就带了一台，但我在基地里没找到，你问这个干什么？” 第71章 获救 “倒是挺适合梭梭的。” 章蔚岚笑笑。她重新将地图铺开，脑海中的疑点也得到了解释。骆瀚海以临时基地为中心测量出了这样一份地图，方圆的距离都不超过四千步。跟方圆两公里内倒是也能对上。 包括上面的植物种类，除了梭梭外还有沙冬青、骆驼刺等，都是清一色防沙抗旱的灌木。这些植物的防沙性、大都需要它们长大后才能看出来成效。 但看样子，骆瀚海只来得及种完梭梭，便失去了踪迹。 “GHF，我问你个问题。” “请讲。” “骆瀚海还活着吗？” “活着。” “那既然我们已经成功降落到这颗星球，且正在延续骆瀚海的实验进度，你为什么不愿意放人？多他一个少他一个有什么区别？” “他能力很强，一个人在这里只用了五年时间就向地面传回了巨量数据，这也增加了人类资源的消耗。” “是吗，那我的能力也不比他差。你怎么不把我也放逐了？” 章蔚岚呵呵一笑，她现在倒是很希望GHF能产生自我意识，这样还能用激将法激一激它。奈何这死板的程序又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实在说不动。 “在找机会。”GHF道。 “……” 这个一路上给予章蔚岚帮助最大的AI程序，也是她最大的威胁。在之后的任务过程中章蔚岚要更加小心地去提防着它，尽量避免一个人行动。毕竟这次让这么多人一起上来，本身就是为了彼此之间有个照应，以免落到骆瀚海失联的下场。 等待的过程中，章蔚岚找到了这片梭梭林的靠中间位置，将自己带着的生态检测仪插进泥沙中。在经过数据初始化后，它自动为自己进行了编号：10015。 “驾雾”号穿过云层，随着一阵引擎的轰鸣声愈来愈近，这架满载着带章蔚岚返回基地希望的飞行器徐徐落在了峭壁的顶端。 它在降落时卷起了漫天的沙尘，吹得一旁的梭梭林东倒西歪。但当其成功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后，那些被风蹂躏过的梭梭却纷纷恢复原样。 梭梭那细长的叶子可以避免砂砾大面积堆积，反而还能透过间隙将这些吹来的沙子捕获到根部囤积起来。如此这般，便是其抗风固沙的最大功效。实现大面积种植后，无论是沙尘暴还是沙漠化都能得到最有效的控制。 “驾雾”号的舱门一打开，严菲菲就迫不及待地飞奔了出来，“章姐姐！” 她手中抱着一大堆东西，湿润的毛巾、食物、水等等，从她那肿胀的眼眶来看，很明显有哭过的痕迹。短短几日的朝夕相处，已经让严菲菲对自己的这位偶像有了深厚的感情。 “菲菲，别……不能抱！” 章蔚岚看着她想一头栽进自己的怀里，连忙慌张道：“我腿断了！” “啊，腿，腿……” 严菲菲连忙刹住脚步，心疼地看着眼前的章蔚岚：她身上的衣物极度地不合身，臃肿到看上去就像是被塞在水桶里般。那头乌黑的青丝如今挂满了泥沙干涸后的结块，缝隙间全是粘在一起的埃尘，简直找不到一根干净的发丝。 最惨的还是那张绝美的脸蛋，现在看上去，唯有凄惨。污渍从额头一直绵延到下巴，长长的眼睫毛上尽是污秽。曾经看起来吹弹可破的脸颊，现在却覆盖着满满的泥污。而眼眶下两道清晰的泪痕最为明显。她的嘴唇因干涸而迸裂，血与泥混在一起，亵渎着那冰洁的薄唇。 “章姐姐，快擦一擦，我在飞行器上拿水浸泡过的。” 严菲菲赶忙递上了毛巾，随后又左右观望着，“所以，章姐姐你还是没能找到他吗？” “嗯……”章蔚岚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却有很多顽垢不是光靠擦拭就能干净的。当她擦拭完后，手中的毛巾已经脏到刚从下水道里捞出来无异。 “他的装备都在这里，甚至还有物联网眼镜，但就是不见人影。” 章蔚岚露出惨笑，“不过没关系，我会把他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总会发现他的不是吗？更何况他的飞行器也在这里，只要不是被GHF扔到宇宙中无止境地漂流，我们总会在这颗星球上找到他的。” “是这样的！” 严菲菲积极的给予回应后，又连忙将食物和水递过来。 直到此刻，“驾雾”号内的杨志超和姬亚东才匆匆抬着担架跑了出来，“章蔚岚小姐，快躺下，根据装备反馈回来的数据，你真的不能再继续用右腿进行活动了！” 从右腿断裂处传来的剧痛全程压根就没停下来过，只是在外骨骼的作用下即便章蔚岚行动也不会太受力过大。在长时间的精神压力下，身体上的痛感反而会被忽略。 她小心翼翼地躺在担架上面，被两人抬进了飞行器。 “章蔚岚小姐，我们得马上走了。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很不乐观。” 将她放在座位上并用安全绳固定好后，姬亚东坐回驾驶舱上就要准备出发。 章蔚岚连忙开口，“等一下！我的科研任务还没完成，那袋紫藤醉鱼木的苗子在下面的基地里。” “放心吧章蔚岚小姐，我和严菲菲会留下的。”走到出口处的杨志超听罢，转头回应道：“导师让我们接手你的科研任务，等种好这些苗子后，再把‘腾云’号也开回去。” “章姐姐你放心，交给我们吧。” 严菲菲走到章蔚岚面前，紧握着她的手，“手术舱方院士已经给你准备好了，GHF亲自操刀不会有失误的。姐姐的任务我们会接手。” “等一下……” 章蔚岚连忙解开固定绳索，费劲地将身上的装备脱了下来，“这装备，和他的物联网眼镜，麻烦帮我放回基地内……如果大海他能顺利找回来，也能联系到基地……” “我来。”杨志超将装备抱在怀里，先走出了飞行器。 “好了章姐姐，你先好好休息吧。” “等等……”见严菲菲要走，章蔚岚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臂，眼眶又变得湿润起来，“菲菲，我有预感，大海他就在这周围，麻烦你们能仔细在基地里找找，看看有没有被我遗漏的隔间……” 第72章 数据传输正常 “放心放心啦，我都记住啦。” 严菲菲拍了拍章蔚岚的手臂，“还有什么遗漏也没事，通过通讯随时告诉我。放心吧章姐姐，我一定尽力帮你找。” 在两人的注视下，“驾雾”号以垂直的姿态缓缓上升，当升至一定的高度后，尾部垂直于地面的喷口当即调整到与飞行器平行。随后爆起一阵音浪，以超音速的速度消失在这蔚蓝色的天空穹顶。 “这引擎的轰鸣声真令人安心……” 章蔚岚那布满泥泞的手来回揣摩着身下担架那温润的触感。此刻她的手哪还有少女的样子，每道手纹间隙里都塞满了细沙，十指的指甲缝中更是脏到惨不忍睹，手背上还有很多在路上被沙中颗粒摩擦出的细小血痕。 她看着自己那皮肤蜷缩在一起的双手，忍不住苦笑，“等再过几年，上面应该也就布满老茧了吧。” “真为那些劳动人民感到深深的不容易啊……” 出于章蔚岚身体情况的紧迫，姬亚东将“驾雾”号的速度拉到了极致，不出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已经降落在了基地旁。 舱门一打开，那两个老外便在方泰宁的催促下登上了机舱，一前一后抬着章蔚岚的担架将她抬进了基地。而方泰宁只是简单瞥了眼章蔚岚现在的情况，便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师妹，你能活着回来真的是个奇迹啊……” “我知道……”章蔚岚看着自己被放入连接着各种医疗器械的舱室中，吐出了一口气，“要是这份好运气能分一点给大海就好了……” “别想了，自己都差点栽进去，还有空去想他。” 方泰宁根据床位上全息投影出来的人体框架，帮着章蔚岚将四肢都摆在了固定的位置后，便为她盖上了舱门，“你也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一觉睡醒后手术就做完了。” 就在章蔚岚还不明所以的时候，从床头突然喷出了一阵催眠气体，困意随即便侵占了章蔚岚的思考空间，她转眼间便进入了深度睡眠。 “GHF医疗模式已上线。” “麻醉药注入。” “检测到患者右腿部小腿胫骨严重骨折，腓骨骨裂程度严重。患者并未在骨折后6-8小时内进行手术，腿部肿胀严重，需要进行消肿处理。” “消肿针注入完成……” “……” ……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章蔚岚终于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骆瀚海的房间里。她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睡觉的时候身子下意识蜷缩在墙根下，醒来的第一感觉便是十分温暖，想翻个身。 但右脚传来的拉扯感却让她不得不停下动作，放眼看去，才发现自己包满石膏的右腿被裹得像个粽子，且被高高挂起，吊在了床尾的架子上。 两只手同样被纱布包裹起来，从露出的指尖来看，应该是被仔细洗过了。 章蔚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嗯，很嫩很滑。头发也恢复了往日的柔顺，很明显GHF在做完手术后，还给她来了个身体大清洁。 “唉。”她晃了晃自己的右腿，“这一摔，真不知道要在床上躺几天才能下床了。” “不会耽误计划的进度吧？” 正这么想着，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章姐姐，GHF说你已经醒了，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章蔚岚努力坐起了身子，在这过程中发现全身上下肌肉的酸痛感仍旧存在着，一用力就疼，实在苦不堪言。 严菲菲推门而入，手中不仅拿着给章蔚岚的饭菜，还有她的物联网眼镜，“章姐姐，你的物联网眼镜修好啦。” 将其放在床头后，严菲菲坐在章蔚岚身边，“里面的浏览器也重新帮你进行安装了，还换了镜片。里面的无线接收器因为卷入太多沙子散热出了问题，都烧坏了，怪不得不能向外发出任何信号。” “好……菲菲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还在临时基地那边栽种紫花醉鱼木吗？” 如果是严菲菲在的话，那是谁将赤身裸体的她放回这床上就不言而喻了。可她清楚地记得严菲菲是留在临时基地了，还下意识觉得就算自己做完手术，都得等一段时间她才能回来。 “是章姐姐你睡得太久啦。”严菲菲心疼地看着章蔚岚，“姐姐你这一觉睡了整整两天啊，期间的能量只能靠打吊瓶进行补充。” 她叹了口气，“快吃点东西吧，让你的胃重新工作起来。” 章蔚岚这才觉得胃里空空如也，接过碗筷先把饭给吃完了。 这期间，严菲菲表情一直显得犹豫，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道：“章姐姐，我跟志超哥把基地内每个角落都仔细看了一遍，本来还想着开‘腾云’号在峭壁周围转几圈看看，可奈何驾驶舱门两年来一直开着，里面全是沙子，根本开不了。” “所以亚东哥又去接了我们一趟，峭壁旁边也转过了，还派无人机搜了几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她因为自己没帮上章蔚岚的忙而沮丧。 颓靡了一会儿，严菲菲又突然抬起头，“不过章姐姐，我把装备那些都留下来了，还留了纸条给瀚海哥，说章姐姐你很想他，看到纸条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 “好。你是一个好菲菲。”章蔚岚拉住了她的小手，“紫花醉鱼木呢？那些苗子……应该死得都差不多了吧。” “不是这样的。” 严菲菲摇摇头，“只冻坏了几株，其他的虽然有些挤压，但看着没什么大碍，我跟志超哥把它们都种好了，还搭起了遮阳棚，等过段时间去看看就知道了。” “另外志超哥还试着修了修那边的机器，但手头上没工具，也没任何进展。大型植物数据采集系统倒是真的有，不过也是开不了机，我们把内存盘直接拆卸后带回来了，方院士在里面找到了将近一年的梭梭生长数据呢！” 说到这里，她显得有些兴奋，“这可是额外收获啊章姐姐，数据已经跟我们收集的那些打包起来一起发给罗布泊基地了！” 第73章 评论区 发件时间，2071年4月1日。 “蔚岚，见字如面。你还好吗，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过了这么久，家里的那位小家政机器人应该要升级系统了。近期会有客服给你打电话，预约上门时间。当然，如果这家公司还没倒闭的话……科技更新迭代发展得太快了，也太卷了。总会有新的厂商突然研发出更高级更智能的产品，把旧的给顶替下去。” “哪怕是所谓的百年老品牌，稍不注意自家的产品就会落后于时代，这也使得如今各大公司的竞争格外激烈，生存周期极短，可能刚辉煌个一两年就会被打压然后破产。我刚醒来的时候入职了一家公司的品牌经理。公司费尽心血搞出了一款清理汽车内部的迷你蛛型清扫机器人，你猜怎么着，人家别家公司设计的蜂型清扫机器人，比我们的还要先进，还能清理顶棚！” “我们公司的产品发布第一天就被对方给背刺了，人家的产品一上架，公司的囤货一动不动，最后只能被收购……这也是我对现在社会的生存经验不够导致的吧，后来师兄找到了我，才有了登上这颗星球的机会。蔚岚你在找工作的时候要擦亮眼睛，尽量先从小的服务行业干起。乖乖等我回来，爱你的海。” “唉。”章蔚岚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她抬头看向眼前无边的花田，不断有芳香涌入鼻腔，沁人心脾。然而她的心情却随着骆瀚海的这一大段文字而格外郁闷，显然，他洋洋洒洒的这一大段话中，充斥着跟眼前花田一样无垠的孤独。 人在什么时候会有分享欲？ 一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其次便是感到深深孤独的时候。 这两条，骆瀚海本人是全占了的。章蔚岚此时此刻正坐在来的时候便已经建好的秋千上，从这里朝花海看去，各种色彩鲜艳的花卉争相斗艳，在绿叶的陪衬下绵延万里。搭配着倾斜的太阳，碧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就算是在这里坐一整年都不会腻。 而秋千的座位上明显能看出磨损的痕迹，想来骆瀚海也是经常坐在秋千上发呆，看着自己一颗颗种好的花朵，心里想着的，全是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驾雾”号引擎的轰鸣声自上而下传来，高速下产生的音爆惹得花儿们纷纷弯腰避其锋芒。飞行器缓缓降落在基地周围，严菲菲下走下来后，第一时间小跑着来到章蔚岚这边，“章姐姐，告诉你个好消息！” “那些紫花醉鱼木有将近七成都挺过来了，长得很好！我们这次把遮阳棚给去掉了，接下来就耐心等待，然后去采集数据啦！” “是不是可以说，是我把它们保护得很好呢？”章蔚岚俏皮地应答道，同时伸出自己那裹着石膏的右腿晃了晃。 距离她从鬼门关逛了一圈又回来，已经过了八天了。当方泰宁将右腿的X光片交给章蔚岚后，她不得不再次感叹现代医学的发达。她右腿的腓骨本来只是骨裂，但在章蔚岚长途跋涉只为了求得一线生机的过程中断裂面越来越严重，几乎已经算是骨折了。 要是放到50年前，更别提什么消肿了，不截肢，命都要交代在这里。可GHF保住了她的命，又保住了她的腿。甚至在纳米机器人不间断的缝补下，预计再过个10天章蔚岚就能正常走路了。 在这期间，方泰宁禁止她进行一切任务活动，本该由章蔚岚负责的紫花醉鱼木项目也由众人平摊起来。 “在那种情况下，能保证脆弱幼苗的存活，章师妹你费心了。” 紧接着从飞行器上下来的方泰宁也走近道。这次他也去了沙漠，目的除了看看栽种的成果外，还试着抢救了一番临时基地的各种设备，“那边的设备简单修了一下，勉强是把控制台给修好了，现在从基地可以收到那边的信号了。” “那你们先聊着，我继续去跟进地面的实验进度。” 从第一批数据被传输回罗布泊基地后，方泰宁就格外忙碌起来。 只要“绿水青山”计划一有大动作，各种舆论便会在网络上开始挑拨事端。是啊，虽然GHF被封禁部分权限，不能在Gliese 12b上搞事，却可以在地球上继续兴风作浪。 从目前章蔚岚掌握的信息来看，那些培育出来的沙棘幼苗正一批接一批地运往沙漠化的边缘，开辟了以临近长江的攀枝花以及临近黄河的西宁作为主要试点。 网络上的主要舆论还是揪着那几个点不放，中方不在乎现在人民的生活、中方肆意挥霍资源将全世界人民置于险境、中方背叛了自己提出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等等，最近几天相关词条一直挂在各大软件的热榜第一就没下去过。 评论区清一色的唱衰。 【绿水青山哈哈，好一个绿水青山。等我老得走不动路了，然后去游山玩水哈哈哈哈（哭笑）（哭笑）】 【别这么说嘛，你也可以参与绿水青山计划啊。走不动了往地上一趟，还能给国家省点肥料钱（狗头）】 【早知道我也当个宇航员了，咱们在地球上热成狗了，人家可在那桃源仙境里快活呢。】 快活？ 章蔚岚看了看自己的腿，“呵呵。” 【获得巨大进展？什么进展，哦～原来是成功把苗子种在地上了啊！我还以为这些苗子能一夜之间长成树呢，原来还得两三年，而且还只是一小批，感觉要长脑子了（OK）】 GHF说得没错。 目前很多大众对“绿水青山”计划不看好的根本原因，就是他们无法享受到其带来的好处。 章蔚岚深刻地感受到在现代科技的温水煮青蛙下，很多人的观念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在这种关头下许多人都变成了利己主义者，为大义而献身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我们似乎已经忘记前辈传承下来的精神到底是什么了。 但思来想去，她又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 第74章 反乌托邦的圆舞曲 很多年前，大家似乎都很相信一点：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可如今的社会，虽然科技在很大程度上让大众的衣食住行有了质的飞跃，可同时被大量取缔的劳动岗位，却在无形中让大众只得疲于面对生活压力。大众的生存都是问题，如今却让他们去关心改变全人类生存环境的“绿水青山”计划，去为了子孙后代谋福祉，显然不可能。 就比如古代的旱灾，百姓地里都没有收成，他们又怎会去关心匈奴人今日又攻破了哪座城呢？ 眼瞅着姬亚东和杨志超搬着一大箱废弃零件走下了飞行器，严菲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真是辛苦他们了，一路上争抢着干体力活，都不让我碰一下。这些都是维修机器换下来的废弃零件，等我们再去空间站的时候，通过气压舱将它们发射进Gliese 12中。” “虽然完成‘绿水青山’计划后，人类应该就不会来这颗星球了，但这些污染物，还是尽量地去清理才好呢！” 说完这些，严菲菲又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后抹着眼角道：“不行了章姐姐，我要回去睡个三天三夜。” “快去吧，都给累坏了。” 章蔚岚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对方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的那份任务而操劳到这么累的。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她便继续去看那封邮件中没有看完的视频了。 视频一开始，骆瀚海便在他的那间临时基地中。 与章蔚岚去的时候看到的不同，虽然骆瀚海的临时基地是通过工程作业设备凿出来的，墙壁和地面并未做什么装修，但看起来却格外的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一堆高科技下精密的科研机械与原始人般的山洞配合在一起，还有种古今融合的另一番风味。 视频中的临时基地内，地上不像章蔚岚去时铺着厚厚的沙子。那些科研仪器也是崭新的，各类仪器上面的指示灯轮番亮灭，背景音还有极具科技感的滴滴声。只是岁月不饶人，也不饶物，不过两年没有打理，便成了今朝这般破败模样。 “蔚岚，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了。毕竟你也知道，抗旱的植物跟其他植物不同，它们只有在长大以后才能初见抗旱治沙的效果。这个周期往往是以季为单位来计算的。可它们周期长，但从幼苗长成大树期间的生长数据又得记录下来，罗布泊基地根据这一特性研发出了名为大型数据采集系统的科研仪器，就是这个。” 他拍了拍身边的机器。 基地内的仪器分为两排，第一排就是控制系统，第二排则是各种科研方面的仪器，大型数据采集系统则是第二排从左手数的第三台机器。 “整个‘绿水青山’计划的第一阶段进程，就是抗旱治沙。如果将它拆分成三步走，那第一步就是围剿沙漠。也就是在沙漠的边缘种植相应作用的植物，来控制沙漠化的蔓延，将沙漠整个包围起来，随后从边缘向内部慢慢蚕食沙漠的空间。第一步的代表植物，便是沙棘。” “而第二步，则是将边缘处封好后，向内推进的过程中难免会遇到沙漠化严重的地区。这种地形，沙棘就比较难种植了。因此梭梭、沙冬青、骆驼刺等灌木类便被安排在第二步，用来治理那些顽固的沙漠地形。” “第三步就是收尾了，无论灌木的固沙能力再强，终究只是个过渡，它们的根系无法扎根太深，无法避免水源的流失。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将沙漠化的地区改善到可以种植平原气候的植物，因此第三阶段就该请出胡杨树老大哥了。” “在这三个阶段中，沙棘的成熟速度较快，且还可以用作农业，而胡杨树生长周期漫长，且属于后期植物，都是需要用生态检测仪进行阶段性的数据记录的。而第二阶段主要看的就是它们的固沙功效，且需要大面积种植，因此将这些植物种在一起，并用长期记录的方式来收集数据再合适不过了。” 骆瀚海的脸上已经开始透露出沧桑了，虽然还没到最后一个视频那样，可他在第一年便已经露出端倪了…… 是啊，人类说到底还是群居动物，谁又能做到清心寡欲，不与世俗做任何接触呢？ 章蔚岚无法想象骆瀚海在这几年里到底忍受的是怎样的孤独，到现在，他可是一个人在这颗荒芜的星球整整孤独了六年了！ 六年，两千多个日夜，五万两千多个小时…… 虽然章蔚岚也一样，独自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无依无靠，但在这颗星球上还有跟她一起进行科研任务的伙伴。她无法想象如果骆瀚海独自面对自己在沙漠中的那场险境，就算是撑着身子成功找到了临时基地，可面对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更没有人会去救他的绝境，他又该如何活下去…… 这么想着，章蔚岚也知道了，骆瀚海在这颗星球的几年里，经历的绝望瞬间绝对出乎自己的意料。 她嗅着花瓣的清香，眼眸渐渐湿润起来。都说睹物思人，这颗星球上的一草一木却都是对方留下的，思念被揉碎了洒满在每个角落。 “光顾着录视频了，鞋里的沙子还没清理呢。” 视频中的骆瀚海脱下鞋子，从里面倒出来很多沙子，“这第二步计划太重要，说实话我不太敢用GHF帮我记录了。前些天我开着‘腾云’号来沙漠，这破AI居然给我导航到去回空间站的路线，打算用‘光启领航者’给我送回地球……这人工智障，真是一刻不提防就有可能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虽然我封禁了它的导航权限，跳过它直接用北斗导航系统进行定位，但这事关重大的计划还是能自己来就自己来吧。” “瞧，”骆瀚海拿起了他正在绘制的地图，“这是我开着飞行器在空中盘旋的时候画的，但眼睛看不出来距离，最近几天我在用脚探距离，人类一步大概半米，想测量出方圆两公里的面积，也就东南西北各走个四千步吧。” 第75章 无尽冬时 “科研嘛，再谨慎都是应该的。” 章蔚岚自己也知道，哪怕GHF只是篡改了小数点后无数位的一个数字，都能直接影响到计划的成败。换成自己的话她也一样会这么做。 她知道骆瀚海办事通常都滴水不漏，都这么谨慎了，却还是中了GHF的套。究竟是他真的不慎被GHF算计，还是说这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为现在这种情况留了后手呢？ 后面的视频很快就给了章蔚岚答案。 “不过现在我每天也就走来回一趟，毕竟现在沙棘都刚种在沙漠里没多久。同步展开第二第三部分计划是必要的，但也不急。接下来我说说我的规划吧，唉，反正现在大部分苗子都种在地里了，等它们长大的过程还挺闲的。” 骆瀚海重重地叹了口气，眼底露出了疲惫的神色，“目前这张地图也是刚开始画，等画好后还要仔细规划种植不同灌木类植物的区域，预计整个过程在一到两年。到时候刚好可以将沙棘的数据全部传输回罗布泊基地。” “也就是说，第一部分的沙棘数据全部传输回地面的同时，我就已经在临时基地旁边先种下一两种植物的苗子了。目前看来梭梭是最好的选择。” “而第三部分的胡杨树我选择跟沙棘一起种，长得越慢的苗子必须先种才行。第一部分、第三部分的植物一起种，第二部分等第一部分完成以后再种，等第二部分的苗子长大后，第二部分、第三部分的数据就可以一起采集，这样搭配下来是最节省时间和效率的种植方式。” “因此未来在种好梭梭后，我会在休眠仓里冻一年半左右的时间，等醒来后刚好就能同时收集到所有的数据了。唉，有点累了，我先去睡觉了蔚岚，下个视频再见吧。” 随着视频戛然而止，章蔚岚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死死攥紧着秋千的绳索。 “绿水青山”计划的第一阶段为抗旱治沙，而将第一部分数据传输回地面后，第二、第三部分的数据采集需要漫长的时间，因此这段时间骆瀚海选择了短期的冬眠！ 这跟章蔚岚手头上掌握的线索都能对得上，所以有极大的可能就是，骆瀚海现在还在冬眠！他本来打算只冬眠一年半，可GHF却一直没有将他唤醒……这也就能完美解释骆瀚海为什么能在消失的这几年内不吃不喝，还不需要装备的维持生存！ 更能验证这种说法的是，GHF提到过，骆瀚海的身心健康都不会受到影响，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囚禁两年，怎么可能不会留下心理阴影……除非他睡着了，且不知道自己被囚禁着！ 可还是有疑点引起了章蔚岚的注意。 视频中的骆瀚海说过，等他将沙棘的所有数据传输回地面后才会选择冬眠，可现实就是，沙棘的后半部分数据根本没传输回去。基地内的控制台上，也只有2072年7月3日传输回去前半部分的记录。而不是后半部分传输到一半被切断传输。 这就说明骆瀚海根本就没有主动传输后半部分数据，他又怎么会心安理得地去选择冬眠呢？ “GHF，你挺厉害啊。” “章蔚岚小姐，此话怎讲。” “骆瀚海在哪？” “无可奉告。” “他是不是被你冻起来了，现在正安然无恙地在睡觉？” “……” “是的。”GHF短暂的沉默后，给出了章蔚岚答复。 章蔚岚已经不打算继续问下去，后面的问题无非是冬眠舱在哪里，GHF当然不会告诉自己。但她很庆幸自己通过这些线索推断出了骆瀚海的处境，冬眠的感觉嘛……就跟睡觉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大脑的活跃部分也被冻了个结实，不会做梦罢了。 她的骆瀚海在失踪的两年内，至少没有继续忍受孤独的侵扰，这个结果她能接受。 “对了，我在沙漠那边曾连接过大海的物联网眼镜，当时怕他回来以后没办法联系基地，就把眼镜留在那里了。但我又舍不得他，就把他眼镜里的数据拷贝了一份……” 想到这里，章蔚岚有些心虚，她这也算是侵犯骆瀚海的个人隐私了。虽然在以前两人的手机中都会录入彼此的指纹，平时点外卖呀买电影票什么的，都是随便抓起个手机来就用，也不分你我。 但现在对方总归也是不知情的，因此章蔚岚这几日一直没打开过备份查看。 “我就是找找线索，不看别的，大海你要相信我！” 她自顾自地说着，便打开了备份查看起来。 这一顿乱翻，还真让章蔚岚找到了传输记录。在2072年7月26日这天，有一份数据被设定好了先传输到基地，再通过基地的控制室往罗布泊基地传输。 只是物联网眼镜的上传速度太慢，这份数据只传输了一天左右，连三分之一还不到，就因为某种原因暂停传输了。这个时候，恐怕骆瀚海已经进入了冬眠状态，他以为哪怕数据传输得再慢都总会传输回来的。 结合北斗导航系统在2072年7月28日记录的一次沙尘暴，这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唉，世事无常，如果大海你能多等七八天，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呢……无论是基地还是临时基地，都没有冬眠舱，你到底给自己弄哪里去了？” 或许将线索讲给方泰宁，他能帮上什么忙呢。 章蔚岚跳下秋千，捡起了被埋没在花田中的拐杖朝基地内走去。这几日方泰宁在跟罗布泊基地开会的时候，章蔚岚一直在旁听，李科统似乎很在乎章蔚岚的意见，时不时地都会让她发表自己的见解。 她也将开展旅游计划的想法当着全部计划科研人员的面讲了一遍，目前该计划也是专门成立了专家小组，来评定其可行性。 走廊两侧的培养舱这几日被章蔚岚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将那些挤压在一起的样本纷纷移植到外面的土地上，还增添了不少新的植物。鸡冠花、菊花这些在过去大型活动常常用来布景的花卉都有，章蔚岚希望在未来计划初见成效后，各国人员前来观看计划成果时，一下飞机就能在摆满的花卉中直观地感受到“绿水青山”计划的可行性和必然性。 第76章 绿水青山进万家 “是啊，地面那边多费些心。我们不仅要将罗布泊基地内的生态培养舱跟传输回去的数据相匹配，更重要的是还要模拟地球上恶劣的数据，将已经成活的苗子移植进去，收集到生长数据后根据反馈来进行基因修复工作。” “就这么跟你们说吧。我们在这颗星球上的工作，到最后也只是能解决第一步，也就是苗子种不出来的问题。种出来以后有了大量样本，后续的重点工作还是在罗布泊基地，并不是拿到数据就万事大吉了。” 章蔚岚走进控制室，本以为又是屏幕上大量的科研人员在与这里进行视频连线，可进来后却发现里面只开着一盏灯，屏幕上黑漆漆的。 而方泰宁则戴着物联网眼镜在地面上来回走动着，时不时还敲敲桌子，敞开双臂，“我说得没错啊，现在的地球环境根本就连种子发芽都是问题，我这边就只负责为地面提供母本和生长数据。之后再由地面通过充足的母本通过转基因让植物适应地球的恶劣环境，还有什么不懂得跟我私信联系，不要再占用公共频道了。” 他摘下了眼镜，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见状，章蔚岚笑道：“师兄，看来新成立的两个试验点不是很让你省心啊。” “师妹？你在这里站多久了……唉，可别说了，老李他们忙着根据数据种沙棘呢，跟试验点对接的任务直接扔给我了。”正说着，他的物联网眼镜又传来通讯请求。 简单看了一眼后，方泰宁扶额，“刚跟试验点的负责人通完话，这罗布泊基地又要开会了，师妹你替我一下吧，我下去歇会儿。” “呃，可以是可以，他们人在哪？” 章蔚岚瞥了屏幕一眼，以往她都是在这里跟进视频会议的，现在控制台甚至都没任何通讯请求的通知。 “新科技。”方泰宁将自己的物联网眼镜递给她，“你戴上就可以了，我先去歇着了啊。” 将其接过后，章蔚岚面带疑惑地将其戴上，眼镜里的场景瞬间便变成了罗布泊基地的会议室，其呈现出来的3D画面，让章蔚岚仿佛瞬间从Gliese 12b回到了地面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还活动了一下手，真的就跟设身处地没两样。 “新科技……指的是国家发明了小型虫洞装置，可以让我瞬间回到地面？” 章蔚岚开玩笑道，她当然明白眼前的场景不过是物联网眼镜投影出的画面，可以让章蔚岚如同本人亲自参加会议一般。她现在倒是明白刚进来的时候，为什么方泰宁会戴着眼镜对着空气讲话了。 “哦？来的是章小姐啊。” 李科统的声音清晰地从她右侧传来。章蔚岚一扭头便看到了对方，仿佛他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一样。 这一看，她才发现会议室内正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他们坐下后，第一反应便是瞥一眼这个被投影在会议室内的身影。 “是李院士啊，方师兄他最近太累了，让我来代他开这个会。” “唉，老方确实是老了，想当年他可是连着开十几天会都依旧慷慨激昂的狠人，岁月是把磨人刀啊！” 李科统忍不住感慨道，“我们这些老同志用不了几年就得从第一线撤下来了，老方似乎有意培养你当他的接班人啊。会议开始还有十几分钟，我帮你改改全息投影的数据，你先坐下，我把你的位置跟我旁边椅子的位置重叠一下。” 他一边鼓捣着投影仪，一边道：“这会议模式还喜欢吗，无论多远都能面对面开会。” “物联网眼镜会成为动捕器，将你全身的动作都分毫不差地投影到会议现场……” “李院士你先忙手上的活儿吧……”章蔚岚看他说得起劲，手上却没有动作。按照对方的要求坐在控制室的椅子上，会议现场的自己都半截身子卡在桌子里了。 李科统不好意思的笑笑，对着那投影仪一顿卖弄，总算定好了位。 忙完手里的活儿，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章小姐，那个旅游计划真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嗯哼？”章蔚岚笑笑，“执行任务栽苗子的过程中联想到的。李院士觉得怎么样？” “再好不过了。现在国家高层人员就愁呢，如何能在GHF的舆论控制下向大众传播‘绿水青山’计划的精神内核，这个旅游计划无疑是打破常规思路的另一种解决办法。” 李科统忍不住感慨道：“好，好啊，章小姐，初次见面时对你的刁难，真是对不住了。” “还说那些干什么，现在都是同事了。” 面对他的自责章蔚岚一笑而过，“况且您并非有意刁难我，在那种情况下，谁会放心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呢。” “腿呢，恢复得还好吗？” “也就这样，慢慢恢复着。也是多亏了GHF，不然现在我都是个残疾人了。” 章蔚岚无奈苦笑道，“所以我对GHF真是又爱又恨，滋味挺复杂的。添堵也是真的添堵，忙也是真帮忙。” “嗯……”李科统整理着手中的会议资料，“咱们这边也是毫无办法，有些科研项目都必须要GHF完成，不然就落后别的国家太多了。” “深有感触。” 眼瞅着会议室里的人越来越多，也有几位来不了现场，用跟章蔚岚同样的方式全息投影进行会议。 “失陪一下，我得去讲话了。” 到了会议开始的时间，李科统整理了一下衣服，拿着会议资料上了台，“咳，诸位‘绿水青山’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们，沙棘的种植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分部的数据我也都过目了，目前可以说是非常顺利。” “今日我们会议的主要探讨方向，是如何潜移默化地改变大众对计划的观念。之前的会议上方院士提出的‘绿水青山进万家’概念，就是让现在的大众们可以切实感受到计划带给他们的直观改变，诸位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第77章 理论被推翻 “前几日那个旅游计划不是挺好的吗？” 在场的科研人员对章蔚岚而言大部分都是陌生面孔。她只能通过对方胸口处的工牌来了解其名字和职位。说话的这位名为贺先，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的“绿水青山”计划项目负责人。 显然章蔚岚的旅游计划对于文旅方面无非是一次重新焕发生机的机会，毕竟近年来旅游项目日渐萎靡，亏损越来越严重。 “简化后的沙漠装备研发成本低，还有外骨骼来帮旅客节省力气，使整个旅游的过程成为一种享受。并且还能节省国家栽种幼苗的人力成本，我认为这项计划是非常可行的。” “可是现在的就业问题得不到妥善解决，旅游的人数不会太多。” 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的王成刚代表开口了，他看着手中最新一份失业人员数据报表，满脸颓靡，“我们已经尽力去跟那些大厂谈了，哪怕是提供相关的补助，那些个老板都不愿意把机器换成人力，机器赚的钱实在太多了。失业人员越来越多，也牵扯到各行各业的颓靡，大众哪有什么心思去旅游呢……” 当大伙接连开始讲话后，章蔚岚才发现能来这场会议的都是各行业顶尖的大佬，自己这个小卡拉米似乎人轻言微，她在思考的同时也在想自己是否有资格发表自己的想法。 “是啊，‘绿水青山’计划现在面对的不也就是这个问题吗，大伙自己过不好，根本不会去考虑百年以后的问题。” “唉，可是如果把流水线的岗位都给大众，不仅各大厂商的利益得不到保障，我们国家的工业化水平也会急速下滑掉出世界前列。” “落后就要挨打，上个世纪惨痛的教训就是因为我们太弱小，不保证自身的强大历史肯定会重演，尤其是现在各国都在用GHF不断强化自身，进度稍微缓一缓脚步就要落后。” 会议现场短时间内变得嘈杂起来，大家纷纷诉说着如今面对的各种矛盾，眉头越皱越紧却始终没人能想到合理的解决办法。 “打住，各位安静一下。” 在现场愈发嘈杂的环境下，站在台上的李科统瞥到了一直做思考状的章蔚岚。 等现场逐渐安静下来后，他便看向了对方，“章小姐，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嗯？” 本来想着这场会议就这么摸鱼的章蔚岚突然听到对方点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些愕然地看向李科统，“李院士，您让我说？”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众人看向她的眼神各有不同，疑惑的、怀疑的、不屑的……总之她的身份地位确实比不上在场的任何人。虽然章蔚岚知道自己不在现场，但这几十道目光还是穿透了遥远的星际，让身处于40光年外的她感到了深深的紧张。 “李院士，论科研方面，我的学识不如您，论专业方面，在场的各位都是各自领域的杰出人物，我的拙见恐怕说出来只会招笑吧。” “没事的，集思广益嘛。” 李科统友善地笑了笑，示意章蔚岚尽管说便是。 “嗯……”看样子今天是逃不掉了，章蔚岚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子，佯装出一副从容的模样，“各位好，我是‘开天’四号载人航天任务的航天员，章蔚岚。” “这就是那个患了癌症被冻了50年的小女娃。” “什么小女娃，单论年龄可比我们大多了。不过我现在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当宇航员，听说当年的冬眠计划算出来都是错的。” “我记得航天员代表应该是方泰宁院士吧，怎么让她来了？” 底下的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这次却是围绕章蔚岚展开了话题。 他们以为自己的说话声章蔚岚听不见，可却忽略了远程投影会议，收音的质量极其清晰不说，她甚至还能打开字幕模式。 听着这些对自己的议论，章蔚岚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一声，报复般的开口道：“如大家所见，我呢，就是一个普通的77岁妙龄女子，没有任何学历，小学的也没有。” 她眼神扫视了一圈，“但既然我被允许出现在这里，那便说明我跟各位一样有资格在这严肃的会议上发表自己的言论。” 章蔚岚的气势瞬间拉满，引得全场鸦雀无声。 台上的李科统见到这一幕，笑着对她点点头，伸手示意她讲话。 “对于刚刚李院士和大家的讨论内容，我全程都有在认真听，并且确实也有自己的想法。至于最后究竟可行性如何，就要交给在座的各位去评定了。” 她轻咳了两声，“我很尊重在场的各位，各位对国家做出的贡献远在我之上，但尊重也是相互的。各位可以说我能力不行、异想天开、纯粹是在扯犊子，但必须是在听我说完之后。” “会议一开始时，大伙激烈讨论的旅游计划，是我提出来的。”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纷纷面面相觑，并向李科统投去询问的目光。后者点点头，“确实是章小姐提出来的，其实大伙在认可该计划可行的时候，就已经认可章蔚岚小姐了。” 此话一出，会议室内的众人看向章蔚岚的眼神有了明显的改观。 但也只是改观，毕竟目前该旅游计划如何实行确实陷入了死局，而本次会议的“绿水青山进万家”理念也是毫无头绪。 “各位，在刚刚听大家讨论的时候，我发现了该旅游计划确实存在很多弊端，毕竟这也是我头脑一热想出来的。正如李院士说的集思广益，对该旅游计划我有了别的想法。我们要推翻它的思想内核了，它将不再以旅游为出发点。” “这……”贺先面露难色，“不打出旅游的噱头，怎么吸引游客参与进项目去并了解‘绿水青山’计划？” “刚刚王代表说了，现在的就业环境很差，旅游前景非常颓靡。我个人认为，如果该项目从旅游变成向大众提供工作岗位，或许才能真正符合大众的需求，改善大众就业难的同时，也能起到推进‘绿水青山’计划以及宣传作用。” 第78章 成功的会议 “该计划初期的宣传要简洁明了，至于如何简洁，直接标明就是去沙漠里栽苗子。至于是按时间算工资还是按苗数算工资我也不是专业的，还请相关部分进行评定，以及进一步做细致的规划，我在这里只是提供一个大的方向。” “当然，前期的培训也是必要的。栽苗子不是一种形式，必须保障苗子的成活率才行。这不就有两个新兴岗位了吗，负责栽苗子的、以及后续对栽种质量进行合格检验的。” “有相关经验的应该都清楚，栽幼苗是不能依靠机器化的，而且我们要种的每一颗苗子都弥足珍贵，都是无数科研人员的心血，更的需要通过人类的双手来精心呵护。” 涉及到自己专业的话题，章蔚岚底气十足，“在各位看不到的光年之外，我们将苗子从宜居环境移植到沙漠地形的时候，那些苗子就是一棵一棵用手栽种的。” 说到这里，李科统贴心地补充道：“章小姐你还是坐下讲话吧，在沙漠里执行任务的时候你骨折了一条腿，站着对身体负担很大吧？” 此话一出，众人才纷纷注意到章蔚岚右腿的石膏。 “没大碍的。”章蔚岚回了一个笑容，继续道：“大伙儿可以想想我们提出旅游计划的初衷是什么。第一点，不说让大众接受‘绿水青山’计划吧，首先先让大众与计划本身产生接触，让他们成为计划的参与者而非旁观者甚至是嘲讽者。” “第二点呢，当然就是解决人员问题。咱们涉及‘绿水青山’计划的人员，大部分都是有专业知识在身上的。心思还是应该大量花在研究如何让苗子适应如今的恶劣环境。而让给大众提供栽种苗子的工作，还能大幅度减缓就业压力。毕竟沙漠化严重到今天这种程度，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去投入到生产中。” “我们将旅游计划更新为工作项目，可以直接将第一点照搬过来，而第二点，无非是让大众从旅游变成了工作，从体验劳动变成带薪工作。目的变了，效率也会提高，在为大众发放工资的同时，就业难的问题也能得到有效解决。” 章蔚岚看着李科统点点头，示意自己说完了。 “章小姐说得不错，苗子，我们罗布泊基地有了，但要将这些苗子全部栽种到沙漠中，还需要预计机电井170万眼以上、泵站3000处以上、机动抗旱设备100万台以上、机动运水车1000辆以上……当然现在地球资源极度匮乏，造，肯定是造不出来的。” “但各位，如今全世界都倾向于执行‘桃源’计划，我们完全可以从别的国家低价收购。毕竟前几十年各国还挺热衷于抗旱治沙的，现在这些设备他们堆着也是堆着，恨不得卖掉回个本。我们又正好愿意接手，所以设备不是问题。” “以上这些设施的操作人员、维修人员，加上栽苗子的工人，经过简单计算预计需要将近500万人次，如果将这500万的岗位向社会面开放招聘并给出合理的工资，不就可以同时解决就业难、大众无法接触计划以及人员问题了吗，可谓是一石三鸟！” 很显然，章蔚岚的一番发言，确实将计划的实行完美带出的死局，目前看来这的确就是最优解。 “她真的身体年龄才只有26岁吗？” “真的是小看她了，之前我还说她凭什么能成为宇航员，现在我算是知道了。” “唉，老了也就算了，现在真是上不如老下不如小啊……” “没想到，真没想到。”贺先向章蔚岚竖起了大拇指，“本次会议本来是要讨论‘绿水青山进万家’这个主题的，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地将旅游计划这个问题讨论出了结果。” “其实……”章蔚岚不好意思地笑笑，“所谓‘绿水青山进万家’不就是让植物重新融入到人类社会中吗，虽然现在的高温不允许我们在城市中建立绿化带之类的设施，但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有一点自己的拙见。” “章小姐，您谦虚了。”王成刚接过了话茬，“听您一席话，受益匪浅，有什么想法就别藏着掖着了，快讲出来给大家指一条明路吧。” “大家可千万不能这么抬举我。” 章蔚岚连忙摇摇手，“我这些想法都是出于工作的特殊性，是必须来到Gliese 12b联系到工作过程才能想出来的，我并没有多厉害，只是吃足了信息差。” 想起基地外那片无垠的花海，她忍不住露出微笑，“除了抗旱治沙的数据外，罗布泊基地应该还收到了不少花卉的数据吧，只不过现在的阶段还不到培育它们的时候。” “嗯，是这样的。”李科统点点头。 “但我是这么想的。”章蔚岚眯起眼睛，“把这些花卉培育出来，免费发放给大众让他们带回家。虽然我醒来后只在地球呆了一个月，但各种店面里确实有很多假花假草做点缀。显然大家还是希望有绿色做陪衬的。” “现在不是物联网时代吗，将花卉免费送到千万家，可以制作一个类似生态检测仪但成本低且迷你的设备塞进土壤中。由此也可以通过每个人不同的浇水量、施肥量、光照因素等等继续收集数据。也能为后续的计划阶段省时省力。” “虽然外面的街道上热，但大众在家肯定都会开空调，屋里的温度是允许这些植物生存的。” 这些花卉的生长周期很快，大概六个月便能结出种子。届时再花三个月让第二代样本开花，整个计划的周期不超过九个月。 “好，好！” 一番话惹得李科统忍不住拍案叫绝，现场众人纷纷鼓起了掌。 后续在场众人围绕章蔚岚提出的大体计划进行了细致的讨论，各方泰斗终于可以大展拳脚，讨论声络绎不绝。各种晦涩难懂的专业名词让章蔚岚实在插不上嘴，她就静静听着，偶尔发表一下见解，这场会议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所有人都满载而归。 第79章 友善的辩驳 “沙冬青、沙冬青在……有了！” 沿着河流向下游走了许久，章蔚岚终于找到了骆瀚海曾种在这里的作物。 距离种植沙冬青的区域有一大块被挖掘过的空地，显然这里曾经种着很多梭梭，已经在不久前被骆瀚海移植到沙漠去了。 “章蔚岚呼叫基地，我这边找到第一阶段二部分的作物沙冬青，可以派无人机来了。” 在十天前的那场会议上，章蔚岚彻底用自己的能力征服了与她同座的在各界都名声显赫的泰斗们，一番唇枪舌剑打出了自己的名望，也令她在这些人之中有了话语权。如今只要开会，李科统都会通知章蔚岚，让她跟方泰宁一起出席。 那场会议的最后，章蔚岚展示了骆瀚海手绘的沙漠地形图，并坚定地要求将第二部分内容继续实施下去。她的观点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虽然梭梭完全有能力独自揽起完成第二部分的重任，且第一部分目前才刚开始实施，完全不着急。 但未雨绸缪是要有的。且梭梭跟其他植物一样，样本少，后续能收获的种子也一样少。种类多了以后，能投入实际操作的样本种子自然也会多。况且只单调地种植梭梭一种植物也没办法实现物种多样性。 “收到。严菲菲那边已经开始挖骆驼刺了，师妹你有点落后了啊。” 听着方泰宁的打趣，章蔚岚忍不住叹道：“唉，我哪能跟年轻人比啊，俗话说的好，伤筋动骨一百天，等我恢复好了肯定比菲菲快。” “章姐姐，你知道我能听到对吗？” “我知道啊，”章蔚岚知道怎么拿捏自己的小迷妹，“这不是你一路上都吭哧吭哧干活，也不说句话，姐姐想听听你的声音只好用激将法咯。” “章姐姐，我这不是太忙了吗……” 严菲菲那边气喘吁吁，“这都是两年之前种下的种子了，本来应该早点收，现在长这么大可难挖了！” 是啊，两年前种下的种子。骆瀚海本来也就打算冬眠一年左右的，到时候醒来直接将这些苗子挖出来移到沙漠，时机刚刚好。他的心思就是这么缜密，干什么都井井有条，只可惜无奈中了GHF的算计…… 章蔚岚俯身观察着眼前的沙冬青。它们确实已经长太大了，如果在地球上，长到现在的大小正是移入沙漠的最佳时候。可这颗星球的沙漠环境远没有地球那么恶劣，应该再小些再嫩些种过去才是。 她取出腰间别着的铲子开始挖了起来，忙碌间只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正在靠近。 警惕地抬头一看，却发现来人是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凯尔文。 “真巧啊章蔚岚小姐，能在这里见到你。” 对方依旧表面上显得很礼貌。 自打章蔚岚那天从沙漠中九死一生回来后，好像都再也没见过这两个老外的身影。听方泰宁说他们有自己的研究内容，一人背着一个帐篷就从基地里离开了。如果他们试图破坏生态检测仪，基地也会立刻收到警报，因此也就随他们去了。 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对方。 “嗯，你好。” 面对突如其来的搭讪章蔚岚也不太有说话的欲望，她必须得在天黑前将眼前的沙冬青全部挖起来。在两年的时间里，沙冬青的根系长得那叫一个盘根错节，她挖起来更得小心翼翼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时间紧任务重，自然没时间聊天唠嗑。 更何况她对这两个老外确实没什么好印象。 “章小姐，这些沙冬青在这里长得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将它们挖起来呢？” 凯尔文看着章蔚岚费劲巴拉地用黑色袋子将根系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感到十分疑惑，“我深入了解过你们的‘绿水青山’计划，是因为地球环境恶劣，无法使得植物生存。因此才在Gliese 12b这颗宜居星球上种植植物并收集数据。你们的目的不就是只要让植物长大就行吗，现在已经长大了，为何还要往沙漠里种？” 章蔚岚本来有些烦躁，但看着对方跟个没事人一样站着，当即起身将自己的备用铲子卸下丢给对方，笑眯眯道：“想知道啊，那就跟我一起干活！” “你也是学生物的，什么部分该动什么部分不该动能分清吧？” “很荣幸能帮上忙，章小姐你放心，基本知识我还是有的。” 凯尔文拿起铲子开始挖了起来，当看到他步骤正确地将一棵沙冬青挖出来后，章蔚岚也就放心地继续忙自己的了。 “章小姐，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在这里研究很久了，宜居环境下，这些抗旱植物会长得更好，更容易存活，为何一定要让它们去送死呢？” “你说得不错。但我们的目的是抗旱治沙，只有将它们种进沙漠中，才能获取这些植物抗旱治沙程度的数据。” 真没想到，手上有活也堵不住他的嘴，章蔚岚只好继续解释着：“温室中培育出来的植物，放到野外不是说活不了，死伤惨重肯定是有的。种进沙漠中没几天就会枯萎死亡，费劲种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可能过程确实是有点枯燥，章蔚岚的话也多了起来，“地球环境已经很恶劣了，瞎种，乱种很容易导致一大片样本全部死亡。只有种进沙漠才能知道这些植物的极限在哪里，然后先从地球上那些沙漠化程度轻的地方慢慢下手，理解起来不难吧？” “感谢解惑。” “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呢？比如，你们两个一个研究植物的一个研究微生物的，总不能真的是来监视我国，害怕我们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来搞军事、搞具有星际打击能力的太空武器的吧？” 章蔚岚犀利的问题，让凯尔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笑了笑，“不是的，其实我们也是来宜居星球收集宜居数据，好根据这些数据来建设‘桃源’计划的。” 第80章 一切顺利 “章小姐你也清楚。现在地球上温度高到了什么程度。‘桃源’计划虽然是搭建小型生态圈，但也需要从宜居环境中获取大量数据。光靠空调房是不行的。可现在地球上自然界1哪里还有什么宜居环境呢？” “您就权当我们是搭个顺风车吧。” 章蔚岚手中的铲子顿了顿，“你们搞你们的，我们搞我们的，反正互不干扰，无所谓。” 谈话间，无人机已经掠过了两人的头顶，章蔚岚朝它摆了摆手，将第一批挖起来的苗子先挂了上去。 “章师妹，你怎么跟这个老外在一起啊？” 无人机中传来了方泰宁的声音，有些疑惑，也夹杂着些许不满。 章蔚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师兄，这些苗子都长太大了，这么多工作量，找个免费劳动力不好吗？” “而且是他自愿的。”她补充道。 “对对，自愿的，自愿的。”凯尔文憨憨一笑。 无人机徘徊了两圈，方泰宁继续道：“行吧，那这些苗子我就先带回去了，下一架无人机马上来，顺带给师妹你捎点水。” “好的。” 目送着无人机离开后，章蔚岚又到处看了看周围，好奇问道凯尔文，“你的那位同伴呢，你们不在一起啊？” “唉。”后者叹了口气，“他研究微生物的，但这颗星球却没有诞生生命，就连最简单的微生物都没有。他却不相信，非要去各种溶洞里找，就把我扔这里了。” “正好你们也只在这一代种了植物。章小姐你应该清楚，对于一个十几二十年没接触过野生植物的植物学家来说，这片地方是多么具有诱惑力！” “我倒是……也没那么清楚。” 对章蔚岚而言，她也就一个月左右没看到过鲜活的植物。 其实凯尔文随时都可以走的，他前面帮着章蔚岚完成了不少工作量。又因为他是男性，有先天的力量优势，等对大致流程熟悉了以后速度甚至要比章蔚岚都快一截，几乎一大半的工作量都是他帮着完成的。 毕竟所学的学科大致相同，看他干得这么起劲，章蔚岚忍不住问道：“凯尔文先生，您对于‘绿水青山’计划是怎么看的？” “很伟大的计划啊！” 在将一棵沙冬青的根系小心翼翼地包裹好后，凯尔文直起了身子，好好舒展了一下筋骨，“你们国家眼光独到，而非鼠目寸光，看得非常远，是实实在在为全世界未来考虑的国家。这个计划也非常有前瞻性，一旦真的成功，人类千年内都不用为文明存续发愁了。” “只可惜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我崇尚享乐主义。我死后，人类哪怕能延续万年千万年亿年甚至永恒存在，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何不支持‘桃源’计划，让我的余生能过得舒服些呢？” “但章蔚岚小姐，我很尊敬你们。我尊敬每一个为人类文明挺身而出的先驱。” 伸手不打笑脸人。在说完这句话后，章蔚岚放弃了怼他的打算。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这两个计划似乎并不冲突，人们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 章蔚岚眯起眼睛道：“只是‘桃源’计划现在只是在某些小国家进行试点，还看不出来什么。一旦各国纷纷执行此计划，大众在舒适的环境下则会更加无节制地使用工业产物，当这些人类活动产生的污染被排放到自然界，将会严重影响‘绿水青山’计划的执行。” “是啊，”凯尔文一屁股坐在地上，痛痛快快地干了半瓶水，“所以你们中国的时间不多咯。” “五十年，最多五十年。你们不仅要让‘绿水青山’计划成功实施，还得让全世界人民所接受，我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嗯哼。”章蔚岚轻笑了一声。 她缓缓走向凯尔文，朝对方伸出了手，“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辩论，在与您的交谈中，我发现一个人脑海中不能只存在一种声音，是需要反对意见来与我进行辩证的。希望日后有机会我们仍然可以跟今天一样，痛痛快快地聊一场。” 凯尔文盯着章蔚岚的手有些错愕，不过他还是伸手浅浅握住了前端，“是我的荣幸。” 这一次，章蔚岚比严菲菲先完成任务回到了基地。 她简单规划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今天得好好休息了，明天要带着今天的苗子去一趟临时基地。 晚上还得赶回来跟方泰宁继续参加接下来的会议。其实她也没想到会议安排得居然这么紧张。首先是时间确实紧，五十年的预计完成时间，凯尔文说得很对。 要为后续收尾阶段对大众的宣传工作留够很充足的时间，因此前面的研究必须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能尽快出结果。 其次是任务的旁枝末节是要根据植物的生长情况来做决定的，任何在植物培育上的问题都会影响到大计划的走向，需要及时通过会议把问题解决。 直到切身融入进科研会议中，章蔚岚才终于明白了会议的真正含义。 这可不是上大学时几个学生会干部拿着草稿纸洋洋洒洒地念两三个小时，而是每个人都要参与到讨论中去，将自己掌握的全部信息统统上报以提供切实可行的帮助。 次日，章蔚岚一整天都是在沙漠中度过的。 “腾云”号的清理工作也终于来到了尾声，经过一段的试飞后，所有的功能都可以正常使用。 “大海啊大海，你看看你，就随手关门的事情，害我们清理了这么久的沙子！” 在姬亚东的帮助下，章蔚岚也试着开了一段。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学会开飞行器的。毕竟大部分功能都由GHF进行操作，自己只需要在关键时候拉一拉操纵杆就好了。 晚上的会议进行得如火如荼。 现在罗布泊基地那边是尽量迁就他们这边的时间的，尽量都将开会的时间定在了Gliese 12b的夜晚，不去影响他们白天的工作进度。 总之，目前一切都井井有条，称得上是十分顺利。 第81章 沙漠中奔跑的靓影 “最后一棵，完成！” 章蔚岚将铲子从沙土中拔出，沿着沙冬青的根系重重地踩了一圈将沙土踩严实后，浇下了一瓢水。活动了一下劳累的筋骨，她叉着腰回头，望向自己身后那满满当当的沙冬青林，心底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沙漠中风总是在刮地，吹动着树叶，沙沙声不绝于耳。 倘若是炎热的夏季，在卧室里开着空调吹着凉风，这声音无非是除了雨声外最动听的助眠音。 一架无人机掠过这些沙冬青的上方，为章蔚岚送来压缩饼干以及饮用水，还有生态检测仪。将一切后续工作全都完成后，她看向不远处那凸起的峭壁，以及平坦的沙地，心底突然滋生出大胆的想法。 “GHF，我现在腿已经彻底好了对吗？” “需要进行测试。您先试着按压骨折处，是否能感受到明显的痛感？” 章蔚岚照做，并未有任何痛感，跟左腿被按压的感觉一模一样，“没有。” “根据X光片显示，您的腓骨和胫骨在纳米机器人的帮助下，已经愈合得严丝合缝，看不出来任何明显的裂痕。该医疗纳米机器人会促进骨痂修复、加速骨痂重塑。理论上来讲过了这么久已经可以完全恢复了。” “好。我想试着跑一跑。” “您放心，GHF会严格检查您的身体状况，必要时有外骨骼进行保护。可以放心去跑。” 章蔚岚将自己的物品都挂上了无人机，随后看向临时基地跃跃欲试。很快，她便在沙漠中肆意奔跑起来。 运动是发泄内心中压抑情绪最有用的方式。这几日章蔚岚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将阳光的一面展现给众人，对骆瀚海的思念则一个人默默承受。在前不久的某次会议上，一位科研人员整个过程中都在唱衰，导致整个会议流程中大伙的情绪都或多或少被他所影响，进度严重滞后。 当晚躺在床上回想这件事时，章蔚岚惊觉，她是带着科研任务来这颗星球的。自己每日展现出对骆瀚海的思念和颓靡，很可能会带领整个团队走向内耗。 大家本来离开地球不能跟亲人见面，或多或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加上与日俱增的科研压力，内耗的情绪一旦蔓延便跟沙漠化一样遏制不住了。最后章蔚岚决定，她需要做出改变了，要带领团队积极地面对后续一切艰难挑战。 一路小跑到“腾云”号这边，严菲菲正跟杨志超拆卸着紫花醉鱼木的遮阳网。 他们两个最近总是形影不离，举手投足间的眉来眼去，也让章蔚岚看出了些许端倪。 “志超哥，你说等紫花醉鱼木开花后，这片沙漠中有了紫色的点缀，会不会变得很美啊？” “很美，大概率还会很香。” 杨志超拧开了手中水的瓶盖，将其递给了严菲菲，“想看花的话，基地前面不是有一大片花海吗，红橙黄绿蓝靛紫什么颜色都有，站在花海前所有的烦恼都感觉随着花香飘得无影无踪了。何必跑这么远，来沙漠赏花？” 咕嘟咕嘟。 严菲菲明显是渴了，狠狠地喝了几口后，将目光放在眼前还未开花的紫花醉鱼木苗子上，浅笑道：“可那片花海终究是瀚海哥送给章姐姐的，是独属于章姐姐一个人的浪漫，我们可以看，但采摘的权利终究属于章姐姐。” “眼前的紫花醉鱼木却也有我的参与，希望有朝一日开花后，可以拿我自己的辛勤成果编织花环。” 章蔚岚就这么安静地听着两人闲聊，且敏锐地感觉到或许一段新的情缘即将就此诞生。 “章姐姐还没忙完吗，天都快黑了，我们去帮帮她吧。”严菲菲抬头看了看已经升到半边天的月亮，直到夜幕很快就要笼罩这边大地。而此刻的时间也已经来到了12点。 听到这里，章蔚岚连忙可以放重了脚步，佯装气喘吁吁地从“腾云”号后面钻了出来，“好累啊……种了一天的地，现在只想躺在床上美美睡一觉。” “章姐姐！我们正要去找你呢。” 看到章蔚岚，严菲菲顺手将水瓶塞给了杨志超，小跑着到了她身边，“我们这边也OK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回家回家！又是圆满完成任务的一天。” 几人纷纷坐回了“腾云”号，章蔚岚刚将座位放平准备先小眯一会儿时，驾驶座上却突然响起了通讯请求。 接通后，方泰宁的声音顿时响起，听着还有些急促，“这边看到你们任务都完成了，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吗？” “已经在天上了导师。” 说话的时候，杨志超其实才刚刚准备升空。 “嗯，我这边突然接到通知，联合国那边突然又要围绕高温召开一场科学界的研讨会议了。史常委那边希望我们可以远程连线参加会议。但该死的是，那边开会的时间是我们这里的15点，通常大伙都睡觉了。” 方泰宁连连叹气，每次这种会议，中方都希望通过谈话来获得国际上的有力支援。可到最后都会演变成对中方的集体声讨。 “这会议是非要参加吗？我们可以靠自己完成计划，没必要老给自己添堵。” “尤其是牺牲休息时间。”章蔚岚有些不满。通过与凯尔文的交流，她清楚，崇尚“桃源”计划的人无非都是享乐主义至上，压根就不会考虑牺牲自己利益以外的事，这种会议的目的也就是打压“绿水青山”计划，根本没必要参加。 通讯那边隔了好久，方泰宁才继续惆怅道：“如果不参加这种会议，又该如何展示我们中国坚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决心呢……” “这次会议上，老李他决定将我们在这颗星球上种植的绿植以及罗布泊基地的研究成果统统展示给现场各国，让他们最直观地了解到计划未来成功后的样貌。” “总之你们快点回来准备准备吧。现在的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哪怕能多一个人支持我们，也算是有收获的。” 第82章 拉投资 “你是说，之前章师妹提出的旅游计划改成了工程项目，只是刚向社会面发起招聘就收到了50万份简历？” 当章蔚岚回到基地准备向方泰宁复命时，便看到对方背着双手，戴着物联网眼镜在控制室内来回踱步。他的语气明显很放松，显然只有在跟李科统聊天时才会这样。 他一直面带笑容，显然对方给出的数据令他比较满意，“嗯嗯，各种高端人才肯定是要的。还有工程师、技术人员和普通工人，加起来大概能为20万左右的人提供工作岗位，这还是初期，后续开始栽种苗子后，需求量只会越来越多。” “国家是怎么解决预算的……什么？好几家投资公司入股了该计划？好，这是好事，行，你怎么不自己跟师妹说？刚到巴黎准备下飞机了，行，那一会会场上再见吧。” 方泰宁脱下了眼镜，心情愉悦地点了点头，“好啊，真是顺利的有些过头了！” 他激动地一回头，却冷不丁地看到章蔚岚站在自己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被吓了个激灵，“诶哟师妹啊，你这咋还吓人呢？我现在可跟当年没法比了，这一身老骨头经不起这么折腾。” “是师兄你自己太投入了。”章蔚岚忍不住捂嘴大笑道。 方泰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看了看对方身上沾满沙尘的装备，“这套备用的装备跟原来的没啥区别吧？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直接跟GHF说，它会给你调试的。” “我们每个人的装备都是量身定做，还好国家给每个人准备了两套。原来那身已经在修了，这东西可是保命的家伙，用起来千万得小心。” “我知道，每晚睡前我都会拆开仔细清理一遍沙子。这身挺好的，不需要调试。”章蔚岚用手擦了擦沙子，“刚刚听师兄你的话，地面那边进展很顺利咯？” “嗯，最头疼的资金问题，现在也得到了缓解。” 方泰宁坐在了椅子上，叹了口气，“毕竟我们的‘绿水青山’计划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相当于国家级别的公益项目吧，每年都要烧掉几个亿的人民币……师妹你的计划在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就是工人的工资是个难题。” “现在有了投资公司的入股，未来十年内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那李院士是想让师兄给我带什么话？” “啊，老李啊……”方泰宁有些难为情地看向章蔚岚，“他有点强人所难了。” “没事，师兄你说。” “害！”前者露出苦笑，“老李说师妹你非常有人格魅力，希望你能在这次联合国研讨会议上大放异彩，吸引更多投资公司，甚至是国外的公司愿意入股‘绿水青山’计划。” “毕竟这第一批投资公司都是直接跟国家签了十年的合同，而我们的计划在初期的十年内其实都是在为后续做准备，看不到什么明显成效的。老李就担心，没了稳定了资金来源会给未来的计划推进增加隐患。” “又要拉投资啊……”章蔚岚仿佛一朝回到大学。 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了庞大的资金链作为支撑，许多事情都是可以迎刃而解的。 “我尽量尝试。还有李院士他高看我了，我哪有什么人格魅力。”章蔚岚被夸了，表现得很开心。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装备，又提出了问题，“我记得我们上来没带正装吧，一会开会怎么办？” “这个不用担心，GHF会根据你的外表，在投影中给你解决衣服问题的。” “好，那就没问题了。” 联合国。 章蔚岚还没去过联合国呢，今天倒是也刚好能长长见识，“师兄，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够了，让菲菲他们休息吧，不然会耽误科研进度的。” “嗯……也行。你现在也去眯一会，时间到了我喊你。” 两个小时后，章蔚岚揉着朦胧的眼睛，戴上了物联网眼镜，周围的场景便瞬间切换到了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会议大厅。曾经只能通过新闻中看到的场景，章蔚岚此刻正亲身经历着。虽然她本人并不在这里，可会议室内气势磅礴的震撼感却切实地将她震撼到了。 “来了？” 李科统的声音从右边响起，章蔚岚侧头一看，才发现对方的桌案前摆着“CHINA”的字样，桌面上也放着两台全息投影设备。 “老方已经把拉投资的事情告诉你了吧？虽然这场会议是面对全世界的，但你也不要怯场，就当做是之前我们一起开会就好了。” 他知道章蔚岚是第一次来这种大场面，友善地安慰着她，“还有，衣服不错。” “衣服？” 章蔚岚低头一看，在她的视角中，自己身着笔挺的修身正装，还打着领带。一副公司高管女CEO的模样。 她随之将自己披肩的长发系成了马尾辫，不得不说，有点帅。 “我这是……坐在第一排吗？” “是第一排，相信自己，你有这个能力。” 方泰宁突然出现在章蔚岚身边，给她吓了一跳。看着对方苍老的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章蔚岚顿时明白了，这就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原本的会议现场是空荡荡的，很多席位都没有人，可当工作人员将投影仪一一摆放好之后，整个会议现场突然冒出来了很多人，要不是现场开着明晃晃的大灯将整个空间都照耀得富丽堂皇，章蔚岚真觉得这就是大型灵异现场了。 她观察着周围来自四面八方投向中方的目光，敏锐地察觉出这些眼神中掺杂着很多不友善。 “看来这场会议针对性很强啊。” 章蔚岚冷笑一声。可没想到会议开始后，她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也不知道主持这场会议的人在联合国是什么职位，只是一上来便用轻蔑甚至是命令的口吻，要求中方展示“绿水青山”计划的成果。 整场会议的目光再次朝这边聚焦，而李科统则是松弛地整理了几下衣服的领子，慢悠悠站起来后先扫视了一遍会场，随后语气激昂却不失庄重道：“抱歉。中方从来都没有责任向任何国家、组织及个人报告什么。” “本次应邀来参加会议，中方只是想跟各位分享一下，我们在做的，到底是什么样伟大的事业！” “应邀”二字，李科统咬得格外重。 第83章 此景只应天上有 “根据特派调查员的反馈，本次会议这些个国家准备用围剿的方式来劝说我们放弃‘绿水青山’计划。师妹你知道的，我们国家虽然工业化进度从未落下脚步，可我们也算个资源大国。” “如今资源匮乏，是因为我们将大量资源投入到了计划上。全世界都在觊觎着我们的财富，将其用在‘桃源’计划的建设上，会让进度大大加快。” 章蔚岚的眼前突然弹出来一条对话框。是方泰宁不动声色地发来的。 她点点头，是啊，近代史的教训，决不能让它们再发生在现代。 只见一旁的李科统拿起遥控，对着会议展台上的大屏幕摁了好几下都没反应。下面不知道谁带的头，直接引发一阵哄笑。 “成果呢，不会没有吧，这屏幕咋不动啊？” “中方该不会是要用屏幕故障找借口给自己开脱吧，现在的科技程度怎么可能发生故障。看来是真没有准备啊。” “泱泱东方大国，居然用这种方式来逃避责任。看来过了今天，中国要成为全世界的笑柄咯！” “呵呵。”李科统直接将遥控随手扔在了地上，转而从脚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公文包，显然是早有准备，“很遗憾，本来只是想用2D来简单展示一下画面的，既然如此，那我就带大家用全息投影的方式设身处地的好好感受一下‘绿水青山’计划的魅力吧。” 当全息投影设备搬出来的时候，现场多数人的笑容直接僵硬在了脸上。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这群人。 李科统端着投影设备走上台前，强大的气场令现场鸦雀无声，连站在上面的会议领导人都下意识地为其让开了位置。 “李院士豪横啊。” 章蔚岚小声感慨道。 “风头都让他出了，我在我也行。”方泰宁轻哼了一声，“师妹，我先离开一会儿，地去叫姬亚东和杨志超盯着点空间站的信号。万一GHF搞什么小动作，断了联系，咱们直接就从这里人间蒸发了。” “好，师兄你先去。” 虽然GHF的权限已经被封禁，但这种时候还是稳妥些好。说不定那段破代码真就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给自己做了个漏洞木马程序。 正这么想着，整座会议大厅内的灯光骤然熄灭。而在黑暗中，章蔚岚这种被投影出来的人自己便兼顾着发光功能，回头看去，像她这样的小光人占据了会场七成的位置。 就在她思考着这是不是“屏幕损坏借口”故技重施时，一颗发光的星体便突然悬在了众人的头顶上。 看到绕着它转的冰球时，章蔚岚瞬间便明白了，这是Gliese 12b等比例缩小后的星体模型！ “Gliese 12b，这颗与地球大小差不多大的系外行星位于双鱼座星系，距离我们40光年，也就是378万亿公里。它位于自己母星Gliese 12的宜居带中，先前我们判断它本身带有水源，加上没有大气层时，推测温度在42摄氏度左右。” “因此我们选择赌一把，赌它有大气层。当我们的航天员顺利登录这颗星球后，发现我们赌对了。这是一颗完美的宜居星球，几乎完美适配‘绿水青山’计划的所有展开工作。” “而我们的航天员今天也来到了现场，大家不用急着去找，一会她会讲话的。” “女航天员？” 当同声翻译中出现“she”这个单词后，不少人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不是说他们对性别有偏见，而是女性的身体本身进行航天任务的负担就会大于男性，更何况“绿水青山”计划的过程也不是一般的辛苦。 李科统对着话筒轻咳一声，现场才重新安静下来：“面对大义，我们国家男同志和女同志都一样有视死如归的决心。有能力的人，自然会自告奋勇奔赴前线。” “‘绿水青山’计划的内容，想必各位都很清楚了，这里就不再赘述。” 后面的内容，李科统在现场展示了Gliese 12、Gliese 12以及那颗叫月亮的大冰球三者之间的运行规律，故而解释了昼夜交替，以及这颗星球为何会存在与地球高度相似的平原、高原、沙漠及冰川等地形，让很多准备了“异星环境不适配”言论的人当场抓耳挠腮。 随着头顶上星体模型再度熄灭，现场重新变得昏暗。 仅仅过了一瞬间，周围的场景瞬间豁然开朗了起来。所有人脚下都出现了一片无垠的大地并朝远处无限延伸。上方则冒出了蓝天白云，那颗名为Gliese 12的冷红矮星正悬在每个人的侧上方。 面对众人的惊呼，章蔚岚却对这场景再熟悉不过。 因为一抬头，眼前就是那片无垠的花田。 “从Gliese 12b来到了巴黎，现在又从巴黎来到了Gliese 12b，好一个套娃。”章蔚岚忍不住笑道。 眼瞅着现场众人都被眼前这幅绚烂花海的美丽花卷惊得呆住，李科统得意地勾起嘴角，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各位在场的，应该都是科研人员。年龄大些的，应该在年轻的时候见过这种美景。年龄小一些的，或许你们会将这幅风景跟你们梦中的场景对应上，不要怀疑，那就是你们小时候也见过这幅场景。” “只可惜，眼前的花海此时此刻正绽放在天边离我们极为遥远的星球，可在三十年四十年前，在整个可观测宇宙中，只有我们地球是这样的。真是应了那句，此景只应天上有啊……” 李科统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随后场景又切换到了沙漠。Gliese 12停在了头顶正中心。直到画面直接从沙棘林中间掠过后，章蔚岚才意识到这是无人机的视角。原来严菲菲和杨志超两个人操控无人机在沙漠中飞来飞去是干这个啊，章蔚岚还真以为他们是在玩呢…… 现场分别展示了白昼和黑夜。以及沙棘林、海子一号、海子二号、肉苁蓉、胡杨树林、芦苇丛和梭梭林等等。很多人都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着投影出来的植物，也有很多人扪心自问：“我一会儿真的是要将这么美好的景色付之一炬吗……” 第84章 鸿门宴 “既然这次会议是科研探讨会议，各位应该都有一定的科学理论常识，知道眼前的这些科研成果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分享这些科研成果，是想让各位明白。在外星球，无论是交通还是运输、食物水源等等，甚至连最重要的安全问题都无法保障的情况下，我们国家的航天员所做出来的成果。这恰好能代表我们国家的决心！” 李科统又继续展示着，包括罗布泊基地内部如今对各种植物的培养舱，里面的植物在用最佳数据调试出来的生态模拟仓中蓬勃生长着。 后面甚至还将国家对于第一阶段的规划以及各种招聘信息给发了出来，“我们国家现在抗旱治沙的初步阶段准备工作接近饱和，大家如果有在植物学方面有造诣的，想在如今植物学如此没落的情况下却想发光发热以及拿高薪的各方面人才，可以将你们的简历直接发送到罗布泊基地的官方邮箱，薪资包你们满意。” “啊？” 他那略带笑意和调侃的语气直接让章蔚岚大跌眼镜，“李院士这是把联合国会议当成发广告的平台了？” “好你个老李，我就知道你能做出来这种事！”方泰宁才刚重新连接进来，正好听到李科统这番话，“联合国会议，现在全球至少有上亿人在看直播。这广告打的，不仅免费还影响范围大，他能当院士是有原因的。” 包括坐在章蔚岚身后的中国代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场的外国代表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2050年中国南天门计划的成功，使得我们占尽了话语权。 李科统下台后，会场的灯重新亮了起来。他回到座位上哐哐喝完一整杯水，看起来却还是有些口干舌燥。毕竟一刻不停地在台上讲了接近两个小时，也全归功于他的临危不乱和现场发挥能力，“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他拍着胸脯对方泰宁道：“这几天为‘围沙’工程做的招聘计划就保存在U盘里我都给忘了，刚刚不小心放出来我心里直接咯噔了一下。想了想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捞点他们外国的人才过来也是赚的！” “真行啊老李，这下广告费和宣传费能省下来好大一笔钱，留着给工人们发工资吧！” “你还能上去讲两句不？” “我？”方泰宁看向章蔚岚，“要是我跟师妹这个年纪，高低讲到会议结束，可我现在老了，哪里讲得不对岂不是都成罪人了。” “装什么呢老方，别看你现在都快八十的人了。现在的医学技术和食品安全双重保障下，你现在身体素质可是相当于2024年时候五六十岁的人。” “说的是你自己吧，我比你多吃了二十年的科技与狠活怎么不说？你说对吧章师妹，咱们那会哪有现在的食品安全筛选流程，什么合成牛肉乱七八糟的，我都不想说。” …… 听着这两位老院士你一言我一语的，章蔚岚只得无奈的笑笑，完全插不上话。 “章小姐，老方怂了，接下来就得靠你了。前面展示成果的过程我给你留了很多伏笔，也针对我能想到的反驳点一一做了全方位解释。后面你能行吧？” 李科统有些担忧道。他明白，自己这么费心的展示很难改变什么。别些个国家只要抓住“绿水青山”计划投入高、成功率极低、流程常这一点便对大众永远有说服力，毕竟直接关系到了大众的根本利益。 能选的只有这一个出路还好，但“桃源”计划深入民心，是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章蔚岚踌躇着，最终点了点头，“我有自己的考量，李院士放心。” 谈话间，已经有其他人上了台，“中方代表的这番演讲十分的精彩。他带我们看到了除了‘桃源’计划之外未来的另一种可能性，很美的景色。” “呵呵，老话术了。” 章蔚岚冷笑道。 “怎么说？”李科统凑近问道。 “很明显啊，捧杀。先夸上天，能保证一会让我们摔得更惨。” 果不其然，对方顿了顿后，立刻话锋一转，“可中方代表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正处于一场关乎人类文明存续的危机？我们都要被极端高温从地球上抹去了，搞出来这种景色有什么用，留给几百年后诞生的新文明吗？” “他这是倒果为因！” “老方！”李科统连忙喝止住方泰宁，“别丢了份！” “果然把我们安排在第一个是有原因的，现在只能听不能反驳，还真是早有预谋。”他咬牙切齿，“我们现在陷入被动了。” “世界卫生组织代表发言人，克非梅尔……” 章蔚岚眯起眼睛看着眼镜上弹出的资料。世界卫生组织可是联合国的下属机构，本应该保持中立。现在他上了台，说了这种话，也间接代表了整个联合国的态度。 克非梅尔将手摇向大屏幕，“中方代表讲得再精彩，画面中却连一个人都没有出现。可我们的‘桃源’计划如今早已在多个小国家成立试点，借着这个机会，就让大家也看看如今‘桃源’计划是如何直接影响到民意的吧！” 那块屏幕居然又好了。 真是好一场鸿门宴。 只见屏幕亮起，一幅夜色下绝美的赛博城市出现在众人眼前。只可惜是只能在屏幕上呈现，经历过刚刚的亲身体验后，章蔚岚并未受到多少冲击。 在这片霓虹灯闪烁下的夜幕城市中，街道上的人依旧人来人往。而大众都身着羽绒服，戴着围巾和手套，哈着热气行走着，在冬日气温达到十摄氏度的今日，哪里还有羽绒服的踪迹？ 屏幕右上角还贴心地标注了温度和湿度，尤其是气温，零下1摄氏度，显然有故意卖弄的意思。 行人走在街道上井然有序，聊着天吃着小吃，呈现出的毅然是乌托邦式的社会形式。 随着镜头前一辆汽车疾驰而过，行人们纷纷抬头看去，画面中的景象，竟令现场的不少人直接起身惊呼起来！ 第85章 怼怼 天空中，居然飘起了雪花…… 要知道，雪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灭绝了。连着五六年，除了南北极外，地球上任何国家都没有气温跌下零度的时候。更别说是下雪了…… 就连章蔚岚，也被眼前光怪陆离的赛博城市下飘扬着的雪花所触动，眼神紧盯着屏幕不愿意移开。 一旁的方泰宁则是死死盯着屏幕，眼神中满是凝重。他双手紧攥，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桃源’计划，用中国话来讲就是世外桃源，而用我们的话来讲，便是乌托邦。大家可以看到，构建小型生态圈所用到的材料，可以通过吸收太阳能来为整片乐土进行供电，甚至还能过滤阳光中的紫外线B，让人放心地享受日光浴。除此之外从月球源源不断运回来的氦-3更是在源源不断转化成各种能源供我们使用。” “人们可以喝上最干净的水，呼吸最新鲜的空气，享受没有紫外线的阳光……而因此所诞生的各种污染和我们日常生活中所产生的各种垃圾都不会在内部停留，统统都会被排放丢弃在沙漠中。” “‘桃源’计划一旦全球化，外界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现在外部沙漠化严重且不可逆，当做垃圾场所才是最优解。”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令多数人情绪激动起来，却让章蔚岚忍不住有些反胃。 他是怎么赤裸裸地将这些话讲出来的？ 再次看到屏幕中那种美好的人文景象，章蔚岚却再也不觉得它们美好了。人类应该铭记，他们享受着今日高度发达的科技文明，是踩着无数野生动植物尸骸所构筑的阶梯才换来的。摧毁它们家园的不是别人，正是身为地球食物链最顶端的人类。 哪怕是自私些，不去联想这些，只是为了自己着想。 且不说构建小型生态系统的主要材料是精密的晶体硅电池板，在今日发达的科技下，更是要兼顾美观和屏幕的作用，来模仿昼夜交替。哪怕是坚硬的城墙，面对狂风和洪水都会倾倒。 前期初建成的几十年内确实不会受到影响，可当排出的烈性气体越来越多，环境愈发恶劣。五六十度高温的炙烤、太阳的暴晒、酸雨的腐蚀、狂风的侵蚀……在越来越恶劣的外部环境下，它又能屹立几何？ 难道现在的人就真的……只想着自己舒舒服服过完一辈子就足够了吗？ “在这座乌托邦城市中，所有人的物联网眼镜都会直接与天气控制部门连接。每天睡前可以把明天想要的天气通过软件发送，而第二日的天气将会根据数量最多的选项来做决定。现在的科技明明可以轻松实现这点。无论是绵绵细雨还是狂风暴雨，无论是漫天大雪还是冰雹，想要什么天气就要什么天气。” “我们将无需再担心热浪会将我们烤熟，沿海城市的居民们也不用担心自己第二天起来会被泡在海水中。我们甚至还可以在生态圈中添加人工海域，人为控制浪花的大小。再也不会有被海浪卷走的事故发生。” “除了前面的优点外，我们现在能享受到的GHF功能也会全部照搬进来。本质上就是让群众的生活从现在的程度变得更加舒适，更加安全，所以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选择‘桃源’计划呢？” 克非梅尔话一说完，全场立刻响起了欢呼声。 他得意地朝中国席位这边扫了一眼，随后继续道：“现在我们做个小小的民意调查，正在观看这场会议直播的全球观众们，你们的物联网眼镜上将会弹出一个选项框。支持‘桃源’计划，还是‘绿水青山’计划，动动手指，让我们用数据来说话吧！” 屏幕上很快便出现了两个统计条。 章蔚岚笑着叹了口气，不用看都知道结果是什么了。 “师妹，你还能笑得出来？” 方泰宁眼睁睁看着“桃源”计划的支持数量直线上升，而“绿水青山”计划的支持率直接跌到了谷底，自始至终都只是一条线。 “这笑话挺好笑啊，怎么笑不出来呢。”章蔚岚双手抱胸躺在了椅背上，“这里本来就是人家的主场，再加上GHF历史上带领人类走过三次危机，早就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和信任，它赞成什么大众就赞成什么，它反对什么大众就反对什么。我们目前针对大众的‘围沙’项目不是才刚开始吗，这场会议我们主要目的是拉投资。” “目前的目标要放在有长远目光的精英人士上，其他的干扰信息，该筛掉的就得筛掉。” “章小姐，看样子你对后面的讲话已经胸有成竹了？” 李科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而章蔚岚却只能摇摇头，“见招拆招吧，对方城府太深，提前准备的话，他虚晃一枪我可接不住。” “对，要的就是你这股放松劲儿，别把他当成回事！” 听罢，李科统当即握紧拳头激动道。可章蔚岚却只能苦笑，她可没敢不把对方当成回事啊…… 所谓的统计不过是走个形式，数据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克非梅尔想让大众看到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看着那碾压到极致的数据比，克非梅尔得意地笑了，“看样子，大众对‘桃源’计划的支持率高是毋庸置疑的，既然民意就是如此，那我作为世界卫生组织在本场会议的代表发言人，在这里督促中方，尽快将对‘桃源’计划的筹备落实……” “抱歉啊，我打断一下。” 章蔚岚让李科统帮忙按下了发言的按钮，同时自己也缓缓站起身子来，面带微笑，仪表端庄地开口道：“克非梅尔代表，我想礼貌地询问一下。首先，会议最后有投票环节，我们中方是完全不知情的，流程表上也并未提及。其次，如果是让观众投票，那我方是否可以将观众视为评判团？既然是评判，那在进行投票决议环节前，是否应该进行一场辩论？” “既然需要进行辩论，那是不是应该严格按照立论、攻辩、自由辩论的形式展开？” “仅仅只走过立论一个流程，便直接进入评审环节。请原谅我方对本次辩论的流程提出异议，也有权利拒绝承认本次投票的结果。以上是我方的意见，请问您是先回答问题呢，还是先解释一下这个流程的正确性？” 第86章 历史是最好的证明 “章师妹，流程错了！” 章蔚岚话音刚落，方泰宁的私信就弹了出来，“应该等会议执行主席让你说话你再说啊！” 看着这条消息，章蔚岚也是正在情绪上，直接打了一串字发了过去：“第一次来，没经验，就这样吧。” “唉，”方泰宁和李科统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无奈且溺爱的苦笑。 怕什么。出了事情他们担着就好了，让这个小丫头好好放肆一回，也能帮他们狠狠出一口恶气。 很显然，克非梅尔在听完同声翻译后，直接被章蔚岚的一番话给说愣住了。从他事先编排好的流程中，在这份碾压般的数据下中国人应该完完全全的抬不起头来，任他随便发挥才对，怎么突然冒出来个黄毛丫头？ “你是哪位？” 他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酝酿了许久，最终只挤出来这么几个字。 “我就是中国代表团的无名小辈罢了，大伙应该都没听说过，那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那位‘开天’四号的女宇航员之一，名叫章蔚岚。” “初次参加联合国级别的会议，对章程不是很了解，如果哪里疏忽了还请多多包涵。” 听着身后那些对她的议论声，章蔚岚也并未被带偏，而是继续看向克非梅尔，“先生，请继续我们刚才的话题，您是先回答问题还是解释呢？”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攻势，自以为做好完全准备的克非梅尔乱了阵脚。方才在展示过程中的发言他不过是对着前一晚写好的演讲稿照本宣读，突然节外生枝，那定型的脑筋根本来不及转。 看到他窘迫的模样，章蔚岚继续乘胜追击，“既然您不说话，那按照辩论的流程，现在应该进入攻辩阶段了。现场的各位就权当我是我方二辩吧。” 对方的不作为成了她进攻的最好突破口。三言两语间章蔚岚就这么开始接过了会议的主导权。 “‘绿水青山’计划，各位应该都已经听腻了。那我就说点别的，比如后真相时代。” “诉诸情感和个人信仰比起客观陈述事实更容易影响民意。这句话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用在刚刚克非梅尔先生的言论上，我本人觉得再合适不过了。各位仔细对比我们双方方才表达的形式，相信对这句话的理解会更为深刻。” “当然也没有对错之分，辩论嘛，不带主观意图怎么能叫辩论。” “好好好，现在她真的把会议模式直接拉伸到辩论层面了。”李科统对方泰宁小声道。 “你好意思说呢，这么牛一个人才，你说不用就不用了。要真只让她当个助理亏麻了你真的。” 方泰宁狠狠笑道，这师妹，可真给自己长脸！ 可当想起刚才“桃源”计划画面中人们携手欢笑的场景后，他又默默地叹了口气，也不去关注章蔚岚后面要说什么，自己一个人思考着什么。 没人注意到方泰宁之后的沉默，而慷慨激昂的章蔚岚更是如此。 她刚想将自己对GHF程序中设计的不足之处讲给众人听时，屏幕上却亮起了十分钟的倒计时。“章小姐，会议的时间要到了。” 本身这次会议就只安排了两个计划的展示时间，并为后续对中方的群起而攻之预留了一小段时间，章蔚岚的这番打断实在乱了流程。 章蔚岚只得作罢，潜意识里也加快了语速，“‘桃源’计划是一个很好的计划。我方相信住在里面的民众都发自肺腑地感到幸福。很多人可能觉得我们执行‘绿水青山’计划是在剥夺现代人享受幸福的权利，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正因为两个计划存在矛盾，才会带给很多人这种想法。现阶段两个计划相比起来，‘绿水青山’计划还看不出来民众生存在那样的环境中是怎样的、也没有具体的数据表明计划成功后世界的温度到底会不会降下来、当然也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说计划100%绝对会成功，拯救环境拯救人类文明。” “是的各位，你们没有听错。在‘桃源’计划已经完全具备全球化的今日，我们的‘绿水青山’计划第一阶段‘固沙’项目才刚刚立项，还处于招聘环节。我们什么都没有。” 章蔚岚话音刚落，直接引起现场一阵哄笑声。 就连那几位连连看表希望会议快点结束的代表，也突然就不着急了，反而希望时间走慢点，让章蔚岚再多说点这种言论。 “这个叫章蔚岚的在说什么啊？” 罗布泊基地里，正在看直播的科研人员们急得垂头顿足，“我们搞了这么久的实验，付出这么多心血，她在干什么，她是我们的宇航员吗……” “不是这人不会是间谍吧，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安静。”来基地视察的史幺零也与科研人员们一同看着直播，他双手抱拳抵在下巴上，即便眉头紧皱却还是开口道：“她哪里说错了吗，这是在陈述事实。” 等众人安静下来后，他的目光瞥了眼右下角五分钟的倒计时，“章蔚岚，你最好能在五分钟内想办法为你的话收尾。” “是，我们确实什么都没有。” 章蔚岚就这么静静沉默着等待了一分钟，等哄笑声褪去后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期间她还跟李科统做了眼神交流，对方只是神情稳重的冲章蔚岚点了点头，让她放心慢慢说。 “我们也不需要有。因为历史会为我们说话，在场的各位，也同样会为我们说话。觉得不可思议？” “我本人只有五十年前的记忆。五十年前，绿植还随处可见。在场的各位也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试着去回忆一下吧。旅游时细水长流鸟语花香、黄昏漫步公园时微风轻抚柳枝摇曳、秋季一望无际的黄金稻海、夏季躺在原野上蝉鸣不绝的漫天星河……” 章蔚岚的语气逐渐哽咽，这些逝去的景色一幕幕回闪在她的脑海中。 现场大部分人都上了年纪，哪怕只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也同样在幼时跟着父母游山玩水，再不济也去过动物园。他们又何尝不是眼睁睁看着身边的绿色越来越少，温度越来越高，最后彻底走到今日这个地步的呢？ 很多人的回忆被勾起。 是的，章蔚岚说这些一点用都没有。这些回忆不过只是过往云烟，不会改变任何人的想法。可但凡只要经历过，就必然会留下回忆。 而只要有回忆，对章蔚岚而言就够了，已经够了。 “我们中方什么都没有。” 她第三次重复道，“因为我们不需要有，因为各位此刻脑海中回忆的场景，就是我们‘绿水青山’计划要构建出来的场景。‘绿水青山’计划的第一条摘要，让世界重回绿水青山，而不是把世界建设成绿水青山。我们当然可以回头看看过去。” “历史已经为我们的计划做出了证明，从古至今所有活过的人，都可以为‘绿水青山’计划的成果做出反馈。” 一滴清泪无声地从章蔚岚的脸颊划过，此刻全场寂静，鸦雀无声，都在等着她。 章蔚岚的声音变得很轻，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我至今仍记得曾经那段美好的生活，没有人会不记得。它虽然已经远去却永远珍藏在我的心底。” “哪怕它还有万分之一可以回来的希望，我会带它回来。” 第87章 青涩的爱意 身后突然传来了零星的掌声。 李科统见状连忙站起身子附和，随即掌声蔓延到了整个会场，经久不息。 会议结束，现场各国代表纷纷离席。显然这次会议并未带给他们预期的目标，反而还帮了中方一把。既让李科统成功在联合国会议这个数亿人关注的直播频道上打出了广告，也让章蔚岚唤醒很多人对鸟语花香时期的记忆。 那些代表们纷纷叹着气掐断全息投影的连接，整个会场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然而章蔚岚的情绪却有些拉不回来了，她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哽咽着。 “章小姐，你说得太好了，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过去人类一直生活在绿意盎然的世界中，我们完全可以拿历史来作为最有力的说辞……真的受教了。” 李科统也沉浸在方才那番极具说服力的措辞中，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继续下去的决心。 章蔚岚抹着眼泪，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其实我想说的还挺多的，要不是时间不够了，或许还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看着她全身一直在抖，李科统知道章蔚岚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已经很棒了。你们那边已经是深夜了吧，早点休息，我马上联系国家那边去跟投资方做对接。” “辛苦。” 章蔚岚点点头，也掐断了连接。 等场景重新回到Gliese 12b基地内部的控制室后，章蔚岚恍如隔世。周围空旷的场景立即变得狭隘，刚刚还在自己旁边讲话的人，瞬间便被拉扯到378万亿公里之外。 方泰宁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只有各种仪器发出的滴答声陪伴着她。 空虚感和寂寞感如潮水般疯狂涌来，冲走了章蔚岚刚刚滋生的困意。 她坐在座位上呆愣了很久，明白自己的情绪是戒断反应。从一个无比喧闹的场景突然扭转到这荒无人烟的宇宙深处，身体的各种器官还在激素下处于亢奋状态，大脑却已经收到了停下来的指令，并由此转变为没理由的失落。 “方师兄说，明天不会给我分配任务……” 章蔚岚自言自语道，随后缓缓站起身子，从骆瀚海的房间搬起被褥，朝着基地外面走去。 花瓣托着她的脚掌，淡蓝色的幽光照亮她前行的道路。章蔚岚就这么一路走到了花海丛的最深处，仰面躺倒与万花丛相拥。 浓郁的花香涌入鼻腔，摇曳的花瓣不断轻抚着章蔚岚的脸庞。天上群星闪烁，月光明亮。躺在花海中的章蔚岚被彻底没入其中。她将手高高举起，想要触碰天上那颗晶莹剔透的月亮。这般安逸的环境下，她很快就滋生了困意。 其实章蔚岚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可在地球上草地是各种昆虫的家园。她有点怕小虫子，更是因为幼时爸爸妈妈经常吓唬他，玩泥巴会有蚂蚁钻进耳朵里。 这颗星球没有诞生生命，这些花花草草里也不用担心会有小虫到处乱爬。来到这颗星球后，确实不用担心天气热不盖被子而被蚊子咬到满身是包。 “夜空绽放的烟火，天空之下万家灯火，星空之上所有故事，都随风儿散了~” 哼唱着洛天依和陈秋桦的那首《红灯笼》，章蔚岚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 …… 又继续劳作了大半个月。期间章蔚岚一直没再跟地面进行联系。她对“围沙”项目以及拉投资的事情一直都放在心上，可在那次会议之后她明白，无论演讲得再慷慨激昂，最终总是需要实际成果来充当决定性因素的。 因此章蔚岚每天领任务的时候会咬着牙给自己多增加点工作量，她计划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便把骆瀚海那张地图上规划的植物区域全部种好。 这几日经常都是第一天挖，第二天飞去沙漠种。 几乎每次去挖苗子的时候都能遇到凯尔文，两人时而讨论，时而辩论，虽然谁也没有说服谁，但在这过程中凯尔文都会帮着章蔚岚一起挖苗子，倒也能加快些进度。 一天下来累得要死，章蔚岚都推了四场会议的邀请了。 而现在，她终于能得到大半天甚至是一天的喘息时间了。只见章蔚岚坐在大扫除之后的临时基地内，望着外面狂风肆意风沙漫天。时隔多半个月，这片区域再次席卷起了沙尘暴。 “跟基地的连接又断掉了。” 严菲菲将沉重的装备脱放在椅子上，自己则开始翻找着背包，补充食物和水。 这次任务，两人要在离基地两公里左右的距离外种植柠条。自从经历了那次沙漠后，章蔚岚每次种植幼苗都会在根部搭建一个简单的抓的结构。为防止刚种好的苗子被吹得东倒西歪，甚至是连根拔起。 完成这些后两人刚好驾驶“腾云”号返回基地时，沙尘暴就来了。 “菲菲，你不怕冻感冒了？这里晚上可冷了。” 看着她一身单薄，章蔚岚忍不住提醒道。 “不冷的章姐姐，这基地里的保温系统志超哥都修好了，可能提温慢一点，后面会越来越暖和的。” 严菲菲给章蔚岚递过来一瓶水，“章姐姐喝水。” “谢谢啦。” 章蔚岚咕嘟咕嘟地喝着，突然想起上次杨志超给严菲菲拧瓶盖那一幕。而且据她观察，这几日杨志超在走前都会仔细地给严菲菲检查瓶子里的水是新的还是隔夜的。不够了还会给她灌满。这要是互相没点意思，她真不信。 想到这里，她当即坐在了严菲菲身旁，轻咳两声后神秘兮兮道：“菲菲，我是不是你最亲爱的章姐姐？” “当然是啦，章姐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嘿嘿。”章蔚岚贱兮兮地凑近道：“那你告诉我，最近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啊？” 严菲菲突然浑身一震，手中的水瓶险些摔落，随后脸颊立马变得绯红，都快红到耳朵根了，“章姐姐你你你说什么呢！” “我我我跟谁谈？” 表现出这种反应的时候，她就已经被章蔚岚拿捏了。 第88章 后真相时代 “你说呢，还能有谁呀。” 章蔚岚一脸坏笑道。 跟她们年龄相近的无非只有姬亚东和杨志超。而姬亚东的小女友在地球上等着他，剩下的人就只有…… “真的很明显吗，明明我自认为藏的很好的。” 见再也瞒不住了，严菲菲只得哭丧着脸道。 章蔚岚轻轻拿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有什么好藏的，咱们国家还是很提倡自由恋爱的好吧。而且在不耽误任务的情况下，团队里有一对小情侣撒狗粮也能给我们增添很多活力的嘛！” 见她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严菲菲才敢继续道：“这不是怕章姐姐你会想到瀚海哥吗……” “而且而且，我真的没谈恋爱，目前只是我单方面的喜欢志超哥，他怎么想的，我不敢问。” “正常。”章蔚岚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道：“享受这种还没点破的甜蜜吧。能在一起固然幸福，但暧昧期那种甜蜜和酸涩交织的感觉，也是另一种幸福呢。” 章蔚岚自然是想到了自己和骆瀚海的那段暧昧期。 “章姐姐，你觉得志超哥人怎么样啊？”严菲菲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道。 再一看，她的脸真的已经红到了耳朵根。 杨志超……章蔚岚确实没太过多关注那两位男同志。有限的几次注意到他们，无非是在执行任务时从来没出过岔子，当时自己被困在这里来接她的时候，也看得出来两人都很急切，生怕再晚一点章蔚岚就会遭受更大的伤害。 “从我看到的来说，人挺好的。但菲菲呀，选择权是在你的，不用这么急。多相处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嗯嗯！好的！” 章蔚岚无奈的笑笑，从她的表情来看，可能只听到了“人挺好的”四个字。 两个小女生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到了十七八点，最终互相靠在一起进入了睡眠。 次日一早，二人对“腾云”号的涡轮进行了简单的清理后，便直接回到了基地。 “章姐姐，昨晚聊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哦！” 直到走出舱门，严菲菲依旧在不断提醒着章蔚岚。 后者会心一笑，安抚着她：“放心放心，该说的不该说的你章姐姐都不会说的。去好好睡一会吧，这老天爷刮了沙尘暴，就是给我们争取了一天假期的。” “好耶！” 然而当二人美滋滋地走进基地准备狠狠补觉时，控制室内激烈的争吵却让她们吓了一大跳。 “这群丧良心的东西，干的都是什么畜生不如的事！为了点击量就这么厚颜无耻没有下限吗！” 方泰宁的咆哮声在整个基地中回荡着。 姬亚东站在门外愁眉苦脸，而杨志超则是紧攥着拳头，一下一下砸着自己的大腿。 见状不对，章蔚岚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怎么了，师兄他怎么了？” “章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姬亚东看到她，连忙投来求助的目光，“你快进去吧，地球那边已经乱套了！那些无良媒体，他们……害！” “这里的事情你先不用管，去休息吧。” 在两人身后，杨志超迎上了严菲菲。 后者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十分诧异，“志超哥，到底发生什么了，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这么久累坏了吧。”杨志超佯装轻松，“你放心吧，这里的事情我们能解决的，不需要你牵扯进来。” 章蔚岚皱紧了眉头，冲姬亚东点了点头，当即推门走进了控制室。 “出去！” 门一开，方泰宁就当即厉声呵斥道，“不是说了吗，别来烦……师妹？” 见到来人是章蔚岚，他的声音立刻低了下去。但很快，他还是控制不住情绪一拳头狠狠砸向了桌子，“这群不当人的东西！” 只见眼前的屏幕上，李科统和史幺零都在，另外还有很多会议上熟悉的老面孔。他们都是深度参与“绿水青山”计划的各界代表。 “章小姐，你来了。” 见到章蔚岚，李科统的眉头舒展了些，“现在情况十分复杂，你看看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吗？” “到底发生什么了？” 章蔚岚拉过椅子直接坐下，“我刚从沙漠回来，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能有个人给我解释一下吗？” “看视频吧。” 方泰宁将自己的物联网眼镜递了过来。 前者伸手接过，疑惑地戴上眼镜，却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出现在屏幕里的，居然是她章蔚岚自己！ 点击播放，视频内容是章蔚岚在联合国上的发言，她边看边疑惑着，自己的发言有什么问题吗，居然让在座几位尤其是方泰宁发这么大的火。 视频中，章蔚岚说了“桃源”计划的好，随后开始说我们‘绿水青山’计划什么都没有。直到她说完了那句“……我们的‘绿水青山’计划第一阶段‘固沙’项目才刚刚立项，还处于招聘环节。我们什么都没有”，随后整个会议室哄笑后，视频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随即便弹出来主持人，满脸不屑和轻蔑道：“这便是中方代表在联合国会议上的发言。他们自己承认了‘桃源’得好却无动于衷，也承认了目前‘绿水青山’计划进展为零，却依旧执意一条路走到黑。” “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我们要明确‘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方率先提出的，可现在他们却公然背道而驰！哪怕他们不为全世界考虑，却在明知道‘绿水青山’毫无实现可能的情况下依旧不顾自己的国民，这是一个怎样令国民寒心的国家！” “拿着自己本国纳税人的钱竟如此胡乱挥霍，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中国吗？” 章蔚岚只觉得自己呼吸加快，她用被气到颤抖的手摘下物联网眼镜，迷茫地抬头看向各代表。“我……看完了……” “掐头去尾，歪曲事实！这些畜生还能再卑鄙点不！” 一旁的方泰宁全程情绪激动，他抬头看向史幺零，“史常委，去告，去告这些该死的媒体！告到他们倾家荡产，然后公开道歉，必须公开道歉！” 第89章 沉默的螺旋 “告着呢。大部分无良媒体都已经被勒令将视频下架了。可问题是这次大大小小的媒体就跟商量好一样，选择在会议结束半个月的时间节点一起铺天盖地的发这段视频。” “有名有姓的媒体自然是好找，关键还有成群结队的营销号也在跟风。” “加上GHF的舆论引导能力极强，扩大了此类视频的传播面和传播速度……” 史幺零顿了顿，视线聚焦在章蔚岚的身上，想看看她现在的情绪。 而章蔚岚自始至终都只是低垂着头没发表任何言论和感想，只是眼神变得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唉，”李科统接过了话茬，“不少原视频都已经被强制下架，可却有很多大众保存了原视频，现在是大众在不断地发布视频和到处转发评论，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些畜生就是早就预谋好的，明的玩不过我们，现在玩阴的！” 方泰宁颓靡地躺倒在椅背上，“我们国家的公关呢，把完整视频发出去啊。” “发了，老方，GHF的限流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全国各大官媒和大型媒体都发布了澄清视频，甚至还有那天看了直播的群众也自发发布视频为你发声，相关内容一口气发布了五万多条视频，可加起来的观看数量都没超过一亿！” 李科统叹了口气，“只要GHF仍旧在主导的地位，我们的舆论战根本打不赢敌对势力。” 很明显国家已经在第一时间采取了一切可以采取的措施，但最终就还是无力回天。 见章蔚岚一直不说话，李科统按捺不住了，“章小姐，你别一直沉默好不好。前几次难关你提供的办法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次有什么话别藏着掖着，随便说点什么吧，万一管用呢？” “我还能说什么？” 章蔚岚抬起肿胀的眼眶，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嘴唇惨白，“在大众的心里，我的名声已经一片狼藉了。” “这是一起‘智’造的假新闻，假事件。仿真度极高，欺骗性极强，成本却很低。大众识别很难，我们辟谣的成本却极高。是我的问题，我本来想在会议上先抑后扬，这样可以让我的观点在观众以及那些国外投资公司高层心里更加具有说服力……” “可我却忽略了现在的新闻环境，社会敏感问题本来就是虚假新闻的高发区，人们判断认定新闻真假已经不再是理智地去分析了……” 她很自责，“我应该直接阐述观点了，这样就不会被有心人有了可乘之机。” “好了，章蔚岚，这件事跟你完全没有一丁点关系。” 史幺零打断了她的内耗发言，“他们总是能挑出毛病的，现在木已成舟，我们先商讨如何解决眼下的舆论危机吧。” 唉—— 章蔚岚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格外失落的叹息声，引得在场所有人都面露凝重。 幸好她现在不在地球上，否则肯定会遭遇一轮前所未有的网暴。这次的舆论真的害惨了她。 “李院士……” 章蔚岚怯生生道，“‘围沙’项目的招聘工作有受到什么影响吗？” 她的重点依旧放在计划本身上，个人的荣辱先排其次，如果第一阶段刚起步就遭遇了重创，将会为计划之后的实施造成巨大的影响。 李科统摇摇头，“这倒没有，就算是有也是微乎其微。毕竟参与‘围沙’项目工作的有几个是为了实现‘绿水青山’计划？应聘者只是需要一份满意的工作，而我们也是为求职者提供一份岗位。这件事发生后邮箱里的简历依旧是每天十万份起步，没有影响。” “那就好。” 章蔚岚点点头后，继续问道：“那国外的投资公司怎么说？” “也没影响。他们获取信息的渠道也不是大众媒体。在谈生意这方面他们考虑的会更多，最起码肯定是会完完整整地看完那天的直播，很多家公司已经向我们发来合作邀请了。” “我也跟其中几家合作方负责人碰了面，他们可是对你的表现赞不绝口呢，甚至还有几家老板就是被章小姐你的演讲打动了，这次合作就是因为你才来的。” 李科统的话语里不乏有安慰章蔚岚的成分在里面，但也的确给了她很多慰藉。 大众只是因为被无良媒体恶意引导后才这样的，如果他们看了完整视频也会选择支持自己。章蔚岚不断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这么看来，这次舆论攻击除了在大众范围内破坏了计划执行人员的形象外，对计划本身的进程可以说是毫无影响。” 她做出了总结，随后扫视过屏幕，“是这样吧？” “嗯。”史幺零点点头，“但我们国家是人民群众当家作主的，这件事情必须妥善处理好。” “为什么还要继续用GHF呢？” 章蔚岚提出了她一直都很费解的问题，“它的底层代码跟我们国家的价值观存在着巨大的冲突，且不说它给‘绿水青山’计划造成了多大的阻力，单说它可以随意引导舆论这一点，我们还不打算放弃它吗？” “这件事情我们也想过，也做过。但最后的结果却让我们十分无奈。” 史幺零面色有些难看，“GHF诞生于2029年，在它存在至今的46年间，它不断吸取各界顶尖成果，对自己进行自我修正，如今马上就要更新到第13代版本了。自从2050年后，国家尝试创造属于我们国家自己的AI，但更新迭代也要从零开始。” “如今世界早已在GHF的连接下过渡到物联网时代，如果强行换成我们自研的落后时代版本的AI，很多行业会直接遭到重创。单用医疗行业举例，起码会倒退20年起步，而章蔚岚你更别说50年就能醒来治疗癌症了，100年，150年，甚至永远醒不来都有可能。” “这是一个很无奈的现实，在当今网络纵横交错、科技发展水平与人类生活质量绑定的现在，我们离不开GHF。” 第90章 规划先行 “不需要从零开始重新喂AI啊！” 章蔚岚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分析过GHF，它后面的所有程序都完全没问题，它确实都是为了人类发展，还融入了人类生活中提供各种服务，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唯一出岔子的地方，就是它的底层代码。它只会快速地解决眼前的问题，说白了就是鼠目寸光。所以才会将阻止‘绿水青山’计划列为拯救人类的一部分。我们只需要将它现在的代码完完全全地复制过来，将底层代码修改成‘可持续发展’，就可以当做我们中国自己的AI来用啊！” 不仅能保留GHF原本所拥有的算力和一切功能，还可以让它在决策时可以看得更远，不至于引发后续一系列的蝴蝶效应。 “想过了……” 史幺零无奈的苦笑，“你想到的，我们怎么可能想不到呢……为了防止GHF被黑客入侵，它从一开始就有万道防火墙，现在更是自己升级到了十万多道。这些代码的作用就是防止被复制，强行尝试破解，我们自己的机器还会被植入各种木马、漏洞和后门程序，到时候它都能直接访问国家机密了。” “纯手打复制就更别提了，光是现在它就已经有数万亿条代码了，而且每天这个数字还在以万剧增。手敲复制得从盘古开天辟地那会就开始才行吧……” “好的。”章蔚岚摆烂似的摊了摊手，“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了。” 控制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倒是有个办法。”一直都没讲话的方泰宁突然开口道。 众人的目光瞬间凝聚在他身上。 “老方，什么办法？”李科统的语气中充满兴奋，好似在绝境中抓住了一线生机。 方泰宁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后清了清嗓子，“既然我们在舆论方面被GHF牢牢牵着鼻子走，那这件事就任它发酵去吧，无论恶劣到什么程度都不用管。” “不用管？”李科统皱了皱眉头。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章蔚岚，“可是章小姐的名誉已经受到了侵害，我们只有辟谣才能帮她正名。” “没关系的，李院士。”章蔚岚笑着摆了摆手，“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次影响力是世界范围的，辟谣不仅要花费很多精力，还有很多资金。如果方师兄的办法能管用，我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誉。” “不不不，谁说我不准备帮师妹恢复名誉的……” 方泰宁瞪了李科统一眼，“我只是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咱们可以定个时间，专门开展一次‘绿水青山’计划的成果报告会。” “报告地点就是联合国，邀请各国的科研人员出席。这场会议就会成为联合国会议，依旧是全球采用直播的形式，由此绕过GHF的限流。而过程中我们只展示，不说话。最后展示完成果，证明了我们的进展如火如荼后，用最后的时间把章师妹那段完整的视频放出来。你们觉得呢？” “老方，你这个办法确实可以。但我们在会议上已经展示过最新成果了啊。”李科统扶着脑袋，“早知道就保留一些了。” “放心，我们这边赶赶进度，尽量在一定的时间内有新的进展。”方泰宁看着章蔚岚，“有信心吗师妹。” “不就是累点吗，我这边能行。” “好。”史幺零板了一个小时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那我负责去联合国总部申请会议时间，你们就多辛苦些了。到时候展示最新成果后，谣言不攻自破。最后直播的方式来还原真相，还章蔚岚一个清白！” 这场紧急会议终于迎来了满意的收尾。 当在场众人纷纷断开与会议的连接后，只有李科统迟迟没有离开。 “人都走了，跟你们说句悄悄话。” 见所有人都断开了连接，李科统这才开口道，“国外的那些投资公司，虽然表明了愿意给我们投资入股，可他们的条件实在有些牵强。” “什么条件？”章蔚岚问道，“如果只是钱少那没什么问题。我们十年内资金是够的，外来的资金多多少少都无所谓，暂时不需要考虑这个。” 李科统摇摇头，“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他们啊，要让我们在25年内就将‘绿水青山’计划建设完成，他们给多少钱都可以。因为章小姐你说的那些话，让很多个上了年纪的老经理都想在活着的时候能再看看记忆中鸟语花香的世界。” “25年？”章蔚岚惊呆了，“虽然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东西都能拿钱买到，但时间这个概念是无论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啊。” “他们难道不知道种子生根发芽需要时间吗，不知道一棵幼苗长成参天大树需要时间吗……‘绿水青山’计划可不是让植物繁衍三四代就能成功的计划，它是最需要靠时间作为支撑的，再多的钱都办不到……本来50年我都觉得保守了。” “唉，”李科统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头疼啊，他们的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资金无限提供，只要能在25年内让他们看到一颗生机勃勃的地球，不然就支付十倍的赔偿金。” “我们国家不差这点钱，让他们别想……” “老李，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等我们研究一段时间给你最终的反馈吧。”方泰宁打断了章蔚岚的话，伸手掐断了通讯。 章蔚岚的情绪就这么被迫戛然而止。 她疑惑地看了看师兄，对方却拿起杯子起身道：“问题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师妹你早点休息吧。” “明天我们针对现在的情况开个小会，给未来的实验方向做个明确的规划。” “好……”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章蔚岚微微蹙了蹙眉头，但最后也权当是师兄为了让自己早点休息才这样的吧。 外面的天还亮着，可她却已经疲惫不堪，昨晚在地上睡了一觉，现在活动身子还能感受到浑身的肌肉都是酸的。 第91章 从群众中来 回到骆瀚海的房间，章蔚岚将两天前泡在洗衣机里洗完烘干后的衣物取出挂了起来，又将一团乱麻的桌子整理了一番。骆瀚海的地图被平铺在桌面上，地图上则是各种要么揉成团要么写满了字的纸张。 根据骆瀚海的初步规划，章蔚岚一有时间就自己将它们完善，每次种完一种植物都会将上面的名字划掉，如今密密麻麻的纸张上，只剩下最后一样花棒，这第一阶段第二部分的植物就全部种植完成了。 接下来他们可以考虑进行第二阶段，同时等待这些植物长大，采集数据并传回罗布泊基地。 “明天再去一趟沙漠，把花棒种完就可以先告一段落了。” 之后要做的，就等方泰宁研究出下一阶段的目标，然后继续如此反复地去执行任务，再之后就等着在史幺零预约好的会议上展示成果，进行一系列的辟谣工作。 章蔚岚把没用的纸张全都扔进垃圾篓，又把地扫了一遍拖了一遍。 做完这些后她浑身无力地躺倒在骆瀚海的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牢牢裹住却还是觉得冷，直到她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戴上物联网眼镜，还没说什么，GHF便已经开口：“章蔚岚小姐，您现在体温38摄氏度，正在发烧。请及时服用药物进行治疗。” “小感冒而已，明天睡起来就好了。” 比起身体上的无力感，章蔚岚心情才是一团乱麻。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搞科研，自己要面对的困境无非就是资金和科研难度的问题，再往难处想想，最难的也就是渺小的人类在面对各种恶劣天气情况的无力感吧。 可没想到，他们最大的困境，却是来自于地球，来自于跟自己一样的，人。 “唉，这个时候也挺庆幸的，如果让爸爸妈妈看到我的名声被败坏到这种程度，他们二老得多伤心啊。” 章蔚岚隐隐约约地开始说胡话了，“大众们本来就心里积压着一口气。这次事件对很多人来说无疑是最后一根稻草。史常委说得没错，我们国家的理念的人民当家作主，纵使‘绿水青山’计划本身的进程没有受到直接影响，但大众被舆论歪曲的认知是必须矫正过来的。” “可方师兄的计划真的能成功吗……不，除非让大众直接看到结果，直观感受到计划真正带给他们生活的改变。无论我们的过程做得再好，对大众而言都只是画饼……” “是的章蔚岚，你不能站在自己的上帝视角考虑问题，你要将自己站在大众的角度上去想问题……想象你自己是个上班族，上有老下有小，挣着工资养家糊口，每天最想听到什么消息？” 想听到的，是自己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而不是每天听到什么，国外‘桃源’计划正在井然有序地实行，“绿水青山”计划还得等到几十年后，现在我们的计划已经进行了多少多少之类的…… 大众之所以是大众，他们的愿望就只是想过上衣食无忧且普通的生活。至于规划国家走向与未来发展，大众可以关注，但无论如何都不是大众需要去严肃对待的事务。 章蔚岚猛地坐起身子来，“是啊，一直以来我都将‘桃源’计划和‘绿水青山’计划两者放在了对立面上，但它们之间本就不应该是对立的……” 她不顾自己头重脚轻，跌跌撞撞地坐在书桌前涂写了起来，“如果将‘绿水青山’计划作为要建设的终极目标，那么‘桃源’计划不就是最好的过渡过程吗？现在夏天最高气温已经突破了50摄氏度，未来还有可能更高……连大众的日常生活问题都解决不了，我们说得再好怎么可能有说服力呢？” 章蔚岚整理了“桃源”计划的全部工作方式，发现除了向外排放污染物外，对“绿水青山”计划便没有什么影响。 “我想我找到办法了……”章蔚岚看着那张涂涂改改到惨不忍睹的信纸，不由得弯起了嘴角，“如此以来，既能保证现在民众的幸福指数，又能给‘绿水青山’计划营造出良好的国际氛围，等明晚做任务回来了就跟师兄商量！” 既然都起来了，也就顺手翻找了一下药物。之后便盖紧被子猛猛捂汗，在这过程中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方泰宁就想拉着众人开个小会。从他的黑眼圈来看，似乎在前一夜做了很晚的计划。然而章蔚岚却想将第二部分的最后一步收尾工作给做完。 “师兄，你先歇着吧，等我们晚上回来再开会。目前第二部分只剩收尾工作了。” 现在的药物真的比50年前劲儿大了许多，章蔚岚早上睡醒后，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掀开被子一看整个被窝都被汗水浸透了，感冒自然也是药到病除。她冲了个澡后便想马上出发，赶紧把这最后一步给解决掉。 “也行，完成第二部分后，第一阶段基本上就只要等时间到了去采集数据就行。”方泰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那就快去快回吧，现在这个状态我确实也不太能开会……” 一个小时后，“驾雾”号降落在了临时基地上方。 章蔚岚走出舱门后，站在峭壁边缘，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干燥微风。 “今天任务结束后，以后应该就很少来这里了吧……” 她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自上而下俯视着。初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上方的峭壁上种着满满的梭梭。经过众人一个月不懈的来回和努力后，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下方都是一片无垠的翠绿。 “紫花醉鱼木、骆驼刺、沙冬青、怪柳、柠条、小叶锦鸡儿、沙木蓼、沙地桑……” 章蔚岚默默地念着它们的名字，这些她亲手种下的植物，未来终究会在“绿水青山”计划中大放异彩。 思绪良久后，她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大海，每一次来这里，我都会仔细地寻找你留下的踪迹，过了这么久了，来来回回十几次，终究还是没能找到你……” 第92章 到群众中去 “章姐姐，快下来啦！早点种完花棒早点收工！方院士说今晚吃大餐咯！” 章蔚岚正思绪万千，已经下去的严菲菲便开始招手喊着章蔚岚了。看着她那充满活力的背影，章蔚岚勾唇一笑，“来啦！” 过程依旧是反复的、无聊的。 好在这次杨志超也跟了过来，三个人一起种植一种植物进度还是蛮快的。 今日沙漠的气温似乎比以往高出很多，苗子被埋进土里不久后叶子便呈现出焉巴的状态。因此他们要比往常再多撒点水在叶子上，防止幼苗的水分流失。 就在章蔚岚沉浸在工作中埋头干了很久后，一瓶水突然递到她的面前。 “谢谢菲菲……” 本想着是严菲菲，然而在抬起头感谢时却意外地发现来人竟是跟来的杨志超。 他不好意思地闹着头，尴尬地笑着，“章小姐，菲菲她回飞行器里拿苗子了。” “哦呦，”章蔚岚扔下铲子，接过水来喝了两口，放下后用八卦的眼神盯着对方笑道，“刚见面时你还一直叫她菲妹子呢，现在改口叫菲菲了，嗯？” 她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八卦之魂在燃烧。从年龄上看她也才26岁而已，这个年纪八卦一点怎么了，“小杨啊，你偷偷跟我说，是不是对我们家菲菲有非分之想，老实交代哦。” “不不不，不是……害！” 杨志超顿时惊慌失措，他摆着手连连后退，最后却还是有些羞涩地杵在了原地，“章小姐，我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菲菲她跟你走得最近，你们聊天的时候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好好好。 这两人当真是互相暗恋着跑不了了！ “你先说是不是喜欢我们家菲菲，说了我再告诉你。” 章蔚岚俏皮地回答道。 杨志超脸憋得通红，迟迟没有作答。见状，奇章蔚岚补充了一句，“菲菲快回来了哟。” “喜欢！章小姐，我喜欢严菲菲。自打来了Gliese 12b，我真的……刚开始出任务就会时不时地关心她的安危，直到见到她后心里才能安心。后来的每次任务只要她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假装若无其事的去帮她。但是我不能表现得很明显，只能做贼心虚地去关心她。” “我不想再这样了，我想光明正大地去呵护她。” “好了好了，其实呢我们没有太深入聊过择偶方面的话题。毕竟我的那位现在下落不明，菲菲她可能知道聊这些会伤到我，你小子倒是心大啊。” 章蔚岚佯装生气，心里却乐开了花。 听罢，杨志超连忙意识到了错误，“章小姐，我……” “好啦，没事。你找我是想干什么呢？” “我……我想跟严菲菲表白。但我又不确定她的心思，想找您打听一下。” “包在姐姐身上。”章蔚岚嘿嘿一笑，“既然你们两都找过我啦，那我就当个小月老，撮合你们一下吧。不过还是要以任务为重。等今晚开完会后我把菲菲约到花海，然后你趁机出来表白，如何？” “你们俩”三个字，给了杨志超巨大的冲击。 章蔚岚这都不是暗示，已经都是明示了！ “好！就这么办！”听罢，杨志超心底顿时有了底气。他抄起铲子就朝自己负责的区域快步跑去，“谢谢你，章小姐！” 之后杨志超干劲十足，吭哧吭哧地将自己区域的花棒种完还不算，抢着给两位女孩子分了不少活。这导致计划比预计提前一个小时完成。 最后章蔚岚将生态检测仪插进花棒种植区域最中央的沙土中，成功开机后，今日的任务便这么圆满地完成了。此刻的时间来到了下午8点。 杨志超并未刻意地表现出来什么，在“驾雾”号返程的过程中依旧跟严菲菲聊着天，而坐在后座上的章蔚岚见状，也不出声打扰他们。只是看着两人交谈甚欢，她脑海里倒是想起了很多跟骆瀚海的美好回忆。 想着想着，便情不自禁地打开了邮箱。 发件时间：2071年4月15日。 “蔚岚，见字如面。我大概是一个人待太久了吧，居然跟GHF聊了很久的天。它确实可以充当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和倾诉对象。可我也清楚，他的话术都是在研究了人类四十多年，并观察几百亿个个体日常生活交流所学到的数据。跟这么一个没有灵魂的产物聊天，我都觉得自己快要没灵魂了。在此期间我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功能，GHF可以模拟出人类的声音，我搜了一下，没有你的。” “也是。你睡着的时候，GHF还没出生呢。这个功能确实好用，可以帮助那些亲人离世的人们缓解思念。我让GHF模拟奶奶的声音跟我聊了一会天，真的是听不出来任何区别。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人们的感情寄托不需要是另外一个人，而是AI。我不敢想象那种世界……乖乖等我回来，爱你的海。” “它可是模拟过你的声音哦，不过被我一下子就发现了，真得好好夸我一顿吧，说明我爱你爱得可深了！” 章蔚岚喃喃自语道。 她点开视频，发现骆瀚海坐在空无一人的控制室内。这次他并没有做任何事，而只是单单地面对镜头。 骆瀚海剪了个寸土，胡子也刮得很干净，显得非常清爽，跟上个视频判若两人。结合控制室的背景，大概是刚刚结束完跟地面的报告。 “晚上好啊蔚岚，北京的天气怎么样？现在是夏天，每日的最高温度都在逼近50摄氏度，甚至现在已经超过50度了吧……你也知道，我不擅长换位思考，但我却喜欢为你多做些考虑，想着想着，就突然对如今的计划有了自己的考量。” “你说，现在的人们每天经历着高温，而国外的‘桃源’计划却在日益取得进展。大众看到那些生活在20摄氏度中的人过着不被热浪侵袭的生活，是这么想的呢……我们的计划虽然好，但不能放眼未来，却不在乎现在的人。” “因此，我大胆地向方师兄提出了，现阶段先暂时引进‘桃源’计划，等‘绿水青山’计划成功后，再让大众享受后者的成果。” 第93章 巧合的交错 “大海，你……” 原来这个概念骆瀚海在四年前就已经想到了……而四年后，章蔚岚却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理念与他不谋而合！ 难怪有句老话说，一个被窝睡不出来两种人呢。 然而方泰宁却从来没跟自己提过这件事情，从醒来后接触这么久的过程中，依旧能看得出来他对“桃源”计划深恶痛绝。章蔚岚细细一想，显然骆瀚海的提议被对方否决了。 视频中的骆瀚海叹了口气，“可惜，方师兄拒绝了我的提议，理由是大众接受了‘桃源’计划，活在舒适圈中后没有人愿意再从事受苦受累的工作。如此一来，‘绿水青山’计划的后续进行就会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直到外界环境愈发恶劣后，一切都来不及了。” 从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骆瀚海对这个结果颇感失望，“虽然说得确实在理，但我也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等后面我想到切实可行的办法后会再跟师兄聊聊的。毕竟现在的‘绿水青山’计划是不完善的。” “‘桃源’计划由GHF提出，它的算力足以彻底完善该计划。而‘绿水青山’计划由我们人类提出，本身计划就需要在执行的过程中不断地自我修正……方师兄他老了，人老了思维固执是难免的。就这样吧蔚岚，我们下个视频再见。” 原来这个计划，骆瀚海之前就已经提出来过。 这下章蔚岚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本来是打算在接下来的内部小会议上跟方泰宁展开聊聊了，看来现在她需要再多做些准备才行。 大海…… 章蔚岚已经在飞行器上看到下面那片花海了。 “我们的想法总是能出奇地一致，在我心目中你办事一直很缜密，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中了GHF的套呢……” 她闭上眼睛，在心底充分地给予了骆瀚海信任，“我相信现在的情况一定都在你的掌握中，我不急着去找你，但你一定要回来，要自己想办法回来。” …… “很抱歉牺牲大家的休息时间，但现在地球上舆论泛滥的详细情况我都发到各位的物联网眼镜上了，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我们国家深陷舆论的不利地位上，每天都在遭受全世界人民的亲切问候。” “今天我摘了些新鲜的水果蔬菜，又将冷藏在空间站的鲜肉拿下来些，做了丰富的一桌菜肴，借此庆祝我们第一阶段任务的圆满完成！在这次庆功宴结束前，我们需要讨论出接下来的任务方向，尽快让地面看到成果，唤醒被GHF蛊惑的大众，狠狠打脸那些借着GHF为虎作伥的势力！” 会议厅的餐桌上，摆满了方泰宁今日劳动一天的成果。在GHF高超厨艺的辅佐下，各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尽数呈上。 显然对于每天只能喝粥吃面包啃肉干的他们来说，眼前的餐桌无疑是一顿饕餮盛宴。 “今天这是过大年了吗，有鱼有虾的。” 章蔚岚情不自禁地吞咽着口水。 正感慨着，姬亚东又从外面拎回来两瓶红酒，“方院士说既然要放松那就好好放松，咱们今天还能小酌一下。” “对，今晚就是彻彻底底的放松。今晚确定了后续计划，很可能只有等到过年才能喘息了，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刻吧孩子们。” “诶哟，师兄你别光顾着说，快动筷子吧。”章蔚岚被眼前的气氛所感染。也有可能她本人并未直接面对来自大众们的恶语相向，只要没直接看到那些言语，也不会太影响她的情绪，“这里就你身份最大，你不动筷子我们怎么吃？都快饿死啦！” “噢噢，是我疏忽了。”方泰宁连忙动起了筷子，“大伙吃！” 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来看，似乎已经不需要经历过去那种，科研条件艰苦，尤其是吃食方面要受点委屈的生活了。但奈何他们这项任务的特殊性质，实在是离地球太远了，除了一开始携带的资源外，后续都需要自给自足。 补充脂肪全靠肉干，像今天这样吃鲜肉的机会实在少得可怜。 “我方泰宁，代表罗布泊基地，代表国家，感谢诸位这些日子来的辛勤付出！庆祝我们第一阶段抗旱治沙工作获得阶段性的成功。我敬大家一杯！” 方泰宁端着酒杯站起身来，“愿祖国繁荣昌盛！” “愿祖国繁荣昌盛！” “愿祖国繁荣昌盛。”五杯酒碰在一起，章蔚岚由衷地祝愿道，随后将其一饮而尽。 吃饱喝足，章蔚岚靠在椅子上养神。看着眼前的几个后辈们没心没肺地欢笑着，她有些羡慕。 本来她的身体年龄也不过26岁，没比他们多吃几斤盐，为什么却总觉得自己没办法去彻底地抛开任务，去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放松呢？或许是她经历得太多，想得太多，又或者这种性格是天生的…… 章蔚岚不愿意再去想了，趁着微醺后活跃的大脑，她正好思量一下如何完善自己跟骆瀚海不约而同提出的理念，可以被方泰宁所接受。 渐渐地，大伙儿都吃饱喝足。餐桌被撤了下去，新的会议桌搬了上来。 方才那轻松的氛围转而消失不见，大伙都清楚，现在该进入正题了。 “章姐姐，醒一醒。” 本想着闭目养神，章蔚岚却在酒精的作用下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睡眠。当被严菲菲推醒后，朦胧间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不好意思。”她做端正了身子，“我就位了方师兄，开始吧。” “嗯。” 方泰宁点了点头，端正了自己的姿态，“昨日我、师妹与老李、方常委他们的对话内容我在场的各位都看过了。” “我们决定先暂时搁置原本第二阶段的计划，转而来研究一项能在短时间内让全世界人民都能切身感受到‘绿水青山’计划实质性成果的新方案，在座的各位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大伙儿都沉默不言。 说白了除了章蔚岚其余三人都是刚毕业的学生，目前研究的范围不算广，虽然专业知识过硬，但实践经验太少，不足以激发创新性思维。 第94章 双核单线程 他们确实是任务优秀的执行者，但首先需要有人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 见众人都不说话，章蔚岚便第一个开口了，“师兄，我倒是有个想法。” “嗯？”方泰宁显得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老李他对你的评价可谓是赞不绝口，每次聊天都要夸你两句，说说吧。” “好。”章蔚岚点点头，“这个想法可能在师兄眼中是对GHF的妥协，但如果抛开现在两种观念的极端对立局面和界限，我个人认为自己的想法应该是解决目前所有重大矛盾和观念对立，且在科学的角度也是最合适的办法了。” “我们国家，需要暂时引进‘桃源’计划，并且同步建设‘绿水青山’计划。” “当然，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桃源’计划在我国的建设并不需要投入过多的资金。‘桃源’计划的实施难度在于无法将散布的大众有效聚集在一个圈子中，而我国目前沿海城市濒临海水上涨的淹没危机，我国西部沙漠化严重，大众集中在东部和中部，很容易建设小型生态圈。” “而相关材料也不需要我国自主研发，只需要向国外购买。毕竟现在‘桃源’计划已经有了全球化的趋势。相关的材料都很便宜，甚至可以说是白菜价。而它们本身就是吸收太阳能发电的材料，后续‘绿水青山’计划完成后，依旧可以回收投入到能源行业实现再利用。” 章蔚岚瞥了方泰宁一眼，对方正双手握着杯子，像是在沉思。她继续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大家可能一直沉浸在实验室中搞研究，没有怎么接触过大众。而我在醒来后一个月的生活中，切实地了解到了大众现在最基本的需求是什么。” “首先是就业难，其次便是日益严峻的环境。外面都在搞‘桃源’计划，是可以在五年内让人们过上舒适生活的计划。我们的‘绿水青山’计划很好，能让人们长远地过上舒适的日子。但偏偏，偏偏就是现在地球上的这一批大众，他们无法享受到计划带来的成果。所以大家怨气重，因为‘绿水青山’计划在他们眼里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各位，‘桃源’计划和‘绿水青山’计划的无缝衔接，才是我们目前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 “师兄，我说完了。”章蔚岚看向方泰宁，等待他的答复。 对方沉默了片刻，随后才终于开口，“师妹，你跑题了。我们这次会议的目的，是商讨出如何能让世界迅速看到‘绿水青山’计划带来的成果。” “不，师兄。这只是我们针对本次舆论危机的讨论主题。但你别忘了我们执行‘绿水青山’计划的最终极目标是什么。是让地球重回绿水青山。在终极目标前，所有的过程都是为它服务的。我们解决舆论危机的目的是什么，是践行国家人民当家作主的理念，是让我们国家的主人也就是人民充分享有知情权。” “而根据此目的往后延伸，不就是让人民过上好日子吗？以上，我认为我没有跑题。” 章蔚岚忍不住蹙眉，方泰宁平时不会在乎这些有的没的，只要对国家、对生态发展有帮助便会马上展开后续的讨论，他这是怎么了？ “而且师兄，”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补充道：“联合国会议上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辟谣。我们宣布暂时进行‘桃源’计划，这消息对于国外来说也足够轰动了，后续的辟谣工作一样可以进行。” “而且我们本身就是联合国五常，只要加入‘桃源’计划便有了充足的话语权，我们国家就会占据主导地位，这样以来就能重新对‘桃源’计划进行规划，监督别的国家将污染物回收打包一起发射往太阳进行销毁……‘绿水青山’计划也因此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啊！” “这个计划，骆瀚海曾跟我说过，”方泰宁抬起了头，不急不慢道：“你们还真是一条心啊，想法都能撞一块。但是师妹，如果大众都接受了‘桃源’计划的舒适，谁还愿意去沙漠那种炎热恶劣的环境下种苗子呢？” 章蔚岚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好在自己早就提前想到了应对的措施，多亏了骆瀚海。 “我看未必。”她笑笑，“方师兄，我们解决的只是人民群众的生活条件，让他们不用忍受高温的侵袭，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改变，大家依旧需要靠工作来养活自己。就跟李院士说的一样，为什么这次舆论危机没有影响到‘围沙’项目的招聘？因为大众只是需要一份工作。” “‘桃源’计划实施后，GHF依旧占据着大部分工作岗位。社会的失业潮不会因为大众的生活质量提升而解决，‘围沙’项目的高薪和巨量的工作岗位依然具有吸引力，因此‘绿水青山’计划完全不会受到影响，反而大众在舒适的生活下有了盼头，会更有干劲。这也是我为什么建议将旅游计划修改为工程项目的原因。” 见方泰宁无力反驳，章蔚岚以为他听进去了，因为她确实是站在各个角度上都考虑过的。 “我做个总结，”她笑道，“先执行‘桃源’计划，‘绿水青山’计划同时进行。这样既能解决现在人民群众的恶劣生存环境，也能为以后的人民群众创造更美好的环境。‘桃源’计划我们尽可能借助外部力量，减少资金投入。而我们国家获得话语权后，便可监督各国的污染排放，也能给‘绿水青山’计划带来良好的发展前景。而宣布计划的同时，在高关注度下进行辟谣工作影响力更大。” “以上，不仅解决了我们现在面对的与人民群众之间误会的矛盾，也能解决本次会议的舆论危机目标，各位觉得如何？” 章蔚岚其实是知道方泰宁对“桃源”计划有着过度厌恶的，如果他不同意，自己有机会也会去找李科统和史幺零聊聊。 第95章 “拔苗助长”计划 “师妹啊，你有些太过于理想主义了。” 方泰宁露出沉重的表情，显然他对章蔚岚的话仍旧持反对意见，“你说的计划听起来确实完美无缺，但在具体实施的过程中要考虑得太多了。” “要考虑什么？”章蔚岚问道。 对于方泰宁的再次否决，她并未滋生反感。毕竟对方是院士，身份摆在这里。他在科学界的经验和学识都比章蔚岚高出一大截。听完对方的结论，章蔚岚只想得到指证。 看看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自己能不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这项计划，牵扯的因素越多越容易出问题。因为我们本身都是第一次做尝试，也没有前车之鉴给国家做参考。”方泰宁的语气掺杂着苦口婆心，“确实，没有哪条路是绝对正确的，也没有绝对错误的，但对于正处于探索过程的我们，还是选择稳妥些的路比较好，换句话说就是牵扯的因素越少越好，我们不能既要又要。” “为什么不能？” 显然方泰宁没有依据的言论无法说服章蔚岚，“我们‘绿水青山’计划的第一信条是什么，‘既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这难道不是既要又要吗，换言之，我们可以既要又要。只要能实现计划的终极目标，我们应该尝试不同的过程。及时监督和自我修正不就好了吗？” 章蔚岚愈发觉得师兄今天有些奇怪。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很热衷于探索多种过程来得到最后的结果，为科研目标提供多样性的可取之法。 今天这是怎么了？ “师兄你一再否决我的想法，难道是自己有更好的办法吗？” 章蔚岚提出自己的疑惑。 “嗯，”方泰宁终于微笑着点点头，“确实。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的办法最好，因此想看看你们年轻人有没有更好的想法。但师妹你的计划实在有些大动干戈，甚至要颠覆整个‘绿水青山’计划的大流程……现在看来，还是我的办法见效快，也能很快地平息舆论。” “……” 章蔚岚没有继续开口。 计划本身就是需要不断修正不断完善的，在她看来有不正确的地方就应该及时修正，而不是守着原先制订好的流程墨守成规。既然方泰宁说了有更好的办法，她当然也不再好继续说些什么。 方泰宁先是抬头扫视了一眼众人，除了章蔚岚外其余人在与其对视过后都有些发毛。 严菲菲连忙拿起笔来继续准备记录。杨志超则有些心猿意马，只想着方泰宁赶紧讲完，自己好整理衣装去花海。姬亚东正襟危坐，生怕遗漏接下来方泰宁的话，后面执行任务有不懂的地方再挨批。 他们似乎都下意识地认为，接下来方泰宁要讲的就是接下来的任务目标了。 “我要讲的计划，大家可能有很大的异议。但有意见不用着急说，大家只要跟着我做就好，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是好的。” 他瞥了章蔚岚一眼，“既然那些无良媒体率先不当人，那我们为什么非要老老实实地被动中他们的下怀呢？我们也耍点小聪明，这便是我接下来的‘拔苗助长’计划。” “拔苗助长？” 章蔚岚微微蹙眉，“师兄，这可是个贬义词。” “师妹，刚才你讲话的时候，我可是一直耐着性子没打断。你起码听我说完好吗？” 面对方泰宁的要求，章蔚岚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她现在觉得身边坐着的，真的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昨天晚上我专门翻了一下百年来的论文，在这些论文中我找到了解决现在这一系列矛盾最好的办法。那便是无籽技术。” “如今的世界局势应该也不用我多说了，大家都明白。我们培育在地下温室内的农作物虽然产量大，全世界早就不存在‘饥饿’二字，但品种却少得可怜。单单拿水果来说，只有容易培养的苹果、橘子、香蕉等等……” “但既然我们要在下次联合国会议上展示自己的成果，并且让世界人民享受到‘绿水青山’计划，那我们就从水果下手，让世界人民吃上已经灭绝的火龙果、凤梨等等。通过无籽技术种植的水果不仅质量好，生存能力很强。” “目前我们‘绿水青山’计划的几个阶段，第一阶段抗旱治沙，第二阶段点对点针对性绿化，第三阶段大面积绿化，第四阶段才是培养农作物多样性。前面三个阶段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完全不符合迅速看到成效的效果，只有第四阶段，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而目前我们只进行完第一阶段，后续要在Gliese 12b上种植这些水果，采集数据，再让罗布泊基地培育，流程实在太长。而无籽技术则能大大提高植物的生存能力，直接种植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导师，我有个问题。”杨志超举手道。 “你说。” “我们的任务是采集数据，然后让罗布泊基地根据数据将植物种出来，长大后再收获大量种子进行研究……可无籽技术，不就无法收集种子了吗？” “我们不需要种子啊。”方泰宁呵呵一笑。 “只要等水果结出来，我们就可以在联合国会议上宣称是取得了重大成果。只要在联合国会议上扬眉吐气一把，‘绿水青山’的支持率就会上升。而这次舆论危机也会不攻自破，因为我们将成果拿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用无籽技术来培养水果种子，再将数据传输到罗布泊基地，那边种出来的效果也跟我们一样。就算联合国的人要去实地探查，也有应付的借口……” 方泰宁的话说完，在场的几人有些语塞。 他们的眼神中都隐隐约约闪现着不安，但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去质疑。 “我反对。” 忍了这么久，章蔚岚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看向一脸笑意的方泰宁，“方师兄，我真的不敢想象这话居然是从你口中讲出来的。” 第96章 过往的真相 “是，这办法对于解决眼前的舆论危机确实有效。但说白了这就是欺骗，欺骗我们自己的人民，欺骗全世界的人民！” “你真打算这么干吗？” 章蔚岚简直难以置信，所谓的好办法，到头来却是堆砌出了一个这么大的谎言！ 对于她的强烈反对，方泰宁显然也有预料，“师妹，你可以说我是个骗子，但你也想想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为什么那些无良媒体就可以拿你的视频去头去尾然后造谣，我们就非得做正人君子一次次地被他们算计呢。” “我，”章蔚岚咬牙，“他们怎么做到底还是他们的事，我们自己首先得站得住脚啊！师兄，五十年不见，你到底还是变了。” “师妹，你怎么就不理解我呢……我们这么做对‘绿水青山’计划本身并不会产生任何影响，还能在国际上狠狠出口气！” “是吗？”章蔚岚被气笑了，“水果的收获周期一般在半年左右，当半年后大家发现辛辛苦苦培育出的母本居然一颗种子都没有，这会打击多少科研人员的信心？精心培育这些植物的人力物力财力就这么简单地被你一笔带过了吗？” “还有，到时候你怎么跟全世界解释。话都放出去了，结果最后也没人吃到这些所谓的可口水果，到时候我们又该怎样面对舆论的反噬！师兄，你清醒一点，你只看到了眼前的舆论危机，想想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你这么做与你深恶痛绝的GHF又有何异？！” 两人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抬高。其他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严菲菲已经被吓傻了，其余二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自己导师的脾气，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方泰宁并未直接回答章蔚岚的质问，而是看向三人道，“明天通知你们结果。” “好，好的……” 姬亚东率先起身，而杨志超走了两步后看到吓呆在原地的严菲菲，连忙提醒着，拉着她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房间内就只剩下了章蔚岚和方泰宁二人。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乖乖离开，章蔚岚忍不住冷笑，“师兄，我现在算明白你为什么要带他们来了。他们确实是很优秀的科研人员，但年纪小，社会阅历又少，只知道乖乖地执行计划，尤其是在面对你这种院士级别的人物，他们又怎么敢质疑你呢？” “在刚来到这里时，我对你的态度也跟他们一样，只可惜我有些太有主见了。听刚刚你的意思，是要连李科统院士也一起骗了是吗！” “师妹！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我以为你是能理解我的，”方泰宁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今年已经78了，还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几年？我现在最大的夙愿就是‘绿水青山’计划能在我手上看到显着的成效。我为这个计划付出这么多，不能青史留名，我不甘心。” “至于你说的结不出种子什么的，我们完全可以用实验事故蒙混过去。实验过程中怎么可能是一帆风顺的，算错结果导致实验有了误差都是很正常的。师妹你是清楚的。” “我不清楚！明明知道这么做是错的，却还要错下去，师兄你就这么喜欢追名逐利吗？”面对昔日的师兄，章蔚岚只想劝诫他回头是岸。 “师兄。没有人不想青史留名，我也想。但你不能本末倒置。你应该是因为圆满完成‘绿水青山’计划之后才青史留名，而不是因为要青史留名而拔苗助长，急着去完成‘绿水青山’计划。” 章蔚岚的语气多了些凄惨，“我经历过癌症，因此我才明白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 “癌症的克服需要医疗技术的逐渐进步，‘绿水青山’计划则更加典型，我们必须耐着性子等待植物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你完不成，我也完不成，这个计划是需要后代不断延续接力去做的事情。不要被功利冲昏头脑好吗，脚踏实地慢慢来，等计划成功后没人会忘记先驱者的名字。” “我……”方泰宁双拳砸在桌上，将拳头攥得很紧。 他脑海中闪过联合国会议上，“桃源”计划中那些生活在乌托邦社会群众的欢声笑语。 就是当时的那一幕让他产生了急切的心情，终于有了今日这个计划，“不，如果在这里停下，我不择手段地爬到院士这个位置就没有意义了！” “不择……手段？” 章蔚岚深埋在心底的种种疑点迅速冒了出来，之前那两个老外说他是学术小偷，还有自己冬眠计划数据的问题。 她始终不明白错误的过程为何会算出来正确的结果，如果结果是正确的，那过程当然只能也是正确的。 “方师兄，当初我的冬眠计划……” “哈哈哈，冬眠计划！”方泰宁酒意上头，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它是我在科研领域拥有话语权的敲门砖。” “当年师妹你和骆瀚海一起执行了冬眠计划，反正你们在醒来后，所有的学历都将不被承认。那这篇论文就只剩下了学术价值……很高兴当时你将论文交给了我，我也借机修改了部分内容，后续再将正式论文上交，第一作者是我便实至名归了！” “你！”章蔚岚腾地站起身来，“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那是我跟骆瀚海多少个日夜辛勤研究的成果，我们两个一起到处拉投资，一起拜访权威人士，还要忍受劳累和冷眼。你不过只是找学校为我们申请科研场地，第三作者的位置是看你辛苦才……” 她攥紧拳头，眼眶已经湿润，“行，行。第一作者的位置你拿走，无所谓，但你为什么要说是我错了？为什么！” “我可以不要那些名誉，不要奖金不要世人的铭记，但你凭什么跟外界说是我错了，凭什么！” “难道这也是你控制我的手段？想让我觉得自己不如你？要靠你的修改才能让世人记住你方泰宁成功研究出冬眠计划的同时顺便记住，是章蔚岚研究出了冬眠计划的大框架？！” 第97章 意见欲 “而大海他……甚至连名字都被抹去了……” 再抬起头时，章蔚岚眼中的怒意已然不可遏制，她抓起放在桌上的物联网眼镜便要联系李科统，然而在通讯信号拨出去时，系统却提示她没有此权限！ 不仅如此，她与地面的各种通讯方式全部被掐断，能使用的只有Gliese 12b上的各种设施，且都无法通过这些设施与地面进行联系。 “方泰宁，你锁我权限！” 章蔚岚一把摘下眼镜，红着眼睛瞪着方泰宁，“你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吗？” “我清楚得很。”方泰宁悠然地起身，“既然师妹你不愿意协助我，那当然也不能让你妨碍我。真可惜啊……本来以为师妹你能理解我的，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天真。” “接下来的时间里，师妹你不需要再进行任务了，Gliese 12b这么大，想旅游就旅游，想休息就休息。但如果你敢影响我的计划。”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可怕，“这么大的一颗星球，我们的探索面积不到百分之一，遇到什么意外也是很正常的。” “你说对吧，章蔚岚？” 方泰宁拍了拍章蔚岚的肩膀，随后独自走出了会议室。关门前还不忘记关掉房间里的灯。 黑暗瞬间将章蔚岚吞噬。她娇小的身躯就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都没有动过。 她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想明白了方泰宁在自己出院后第一时间找到自己，之后拿骆瀚海骗自己来到Gliese 12b，还有这期间种种对自己关怀其实都是因为一件事。 通过冬眠计划，对方深知章蔚岚的学识远在自己之上。非要拉着章蔚岚一起上来不是为了什么“绿水青山”计划，他只是想让章蔚岚帮助他迅速实现自己的野心，结果对方泰宁而言并不重要，他不过是想借着这个计划来尽可能让自己收获更多来自外界的良好评价。 他是个为了追名逐利不择手段的人，冬眠计划的论文唤醒了他的贪婪，之后各种学术小偷的爆料现在也基本可以做实了。 方泰宁确实有能力，但他的能力不足以匹配院士的位置。因此在借助冬眠计划收获一定的地位和权力后，方泰宁便开始偷窃别人的科研成果，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而贪婪是永无止境的，即便已经身为院士，却还想让自己以“绿水青山”计划项目重大突破者的身份名留青史，并以此来布下天罗地网，从一开始章蔚岚就只是他的棋子。 “呵呵……” 黑暗中，章蔚岚想扶着桌子却不慎扑了个空，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她哭不出来。这一路的种种，让她彻底陷入了对自己深深的怀疑中，“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章蔚岚，你怎么就不知道对他人设防呢……” 也许是因为方泰宁是自己醒来后唯一还认识的故人。 也许是在父母坟墓前的对话彻底收获了章蔚岚的信任。 也许，她从来都没怀疑过对方。方泰宁演戏演得太好了，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他是这种人。 吱呀——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束刺眼的亮光照了进来。 “章姐姐！” 严菲菲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左顾右盼焦急地喊道。最后才终于在桌子下面发现双眼无神的章蔚岚，“章姐姐，你怎么了？” 她一把上前抱住章蔚岚，当泪水洒在后者手背上时，章蔚岚才发现她哭了。 “章姐姐，你振作一点！” 严菲菲一边试图将章蔚岚扶起来，一边着急忙慌地朝门口瞥着，“章姐姐，刚刚方院士又把我们召集在一起，说等无籽技术培养出来的无种作物引起世界舆论时，他准备对外宣传是姐姐你的计算失误导致的。” “我听到以后……我才意识到，姐姐你的冬眠计划数据根本没有问题，当年就是他……” “菲菲。”章蔚岚苦笑一声，“快联系罗布泊基地。” “晚了。” 方泰宁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门外，他得意一笑，“严菲菲，没想到你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既然如此，你与地面的通讯连线，我也就暂时先掐断了。” 直到看到这幅笑容，章蔚岚才发现，他甚至连老气横秋都是装出来的。 在眼前这副苍老的皮囊下，毅然藏着的是充满算计与被名利蒙蔽双眼的灵魂！ “栽赃我一次还不过瘾，是吗？” 章蔚岚凄惨一笑，她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呢……他们这批宇航员的最高权限都在方泰宁手上。解开与封锁权限都是他动动眼神的事。 在他眼里，所谓的拔苗助长计划和“绿水青山”计划可以同步进行，人类依然可以延续，并且记住他这个做出“丰功伟绩”的人。只需要牺牲掉章蔚岚就好了。 “方院士，你真是好狠的算计。平时一口一个师妹，没想到你居然丝毫不顾及同门的情谊！” 严菲菲拦在章蔚岚面前，小小的身子因害怕而颤抖着，眼底的怒意却丝毫不减，“我们总有一天是要回到地球的，难道您就不怕我们把事情都抖出去吗？”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章蔚岚，“难不成师兄你想灭口？但您别忘了，GHF是不允许危及人类性命的事情发生的，你的罪行终究会被大众知晓。” “哦？” 方泰宁却面不改色，“我可从来没想过对你们做些什么啊，相反，就算你们不支持我，我也只是断掉你们的通讯而已。在这里吃的住的都跟以前一样，不限制你们什么的。” “至于罪行吗，严菲菲你要不要猜猜，我剽窃了那么多学生的学术论文，为什么现在一点事都没有？我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其他的多说无益，你们阻止不了我前进的脚步，没人能够阻止！” “你！”严菲菲看到他离开的身影，恨不得追上去继续跟他理论。 但反手便被章蔚岚拉住，“菲菲，别去。” “你能扶我回骆瀚海的房间吗，我感觉自己站不起来了。我好累，我好想休息……” 第98章 往来皆过客 “章姐姐，那你一个人静静，我……” “菲菲，别走！” 章蔚岚拉住了严菲菲的衣角，无力道：“留下来，陪我坐一会儿……” 骆瀚海的房间内，章蔚岚蜷缩在床上。她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落到这般境地了。本想着接下来会一切顺利，却偏偏忘了防备身边的人，突如其来承受了这般打击。 “章姐姐，想哭就哭吧。” 严菲菲心疼地看着她，在她眼里这位章姐姐已经很勇敢了。努力地去适应这格格不入的现代环境，好不容易适应了些，又果断奔赴到40光年之外的陌生星系，为了理想中的鸟语花香而奋斗。也命运弄人，一次次将她伤到遍体鳞伤。 可章蔚岚却只能勉强哽咽几声，胸口堵得慌却压根哭不出来。 “菲菲，我是不是可没用了？” 而现在，她开始自暴自弃了，“我没能为父母养老送终，没能保护好自己的科研成果，没有找到大海，没有早一点想到两个计划结合的新规划……而现在，我甚至没办法阻止方泰宁为国家抹黑的行为。” 方泰宁想得太简单了。 舆论反噬对一个国家而言，可不是把她这个替罪羊扔出来顶罪就好了。 方泰宁的负面影响确实能被洗得一干二净，然而对“绿水青山”计划，对整个国家而言，承受的代价是无法想象的。 被他这么一搞，很有可能因为“桃源”计划的大面积实施导致的污染物排放超过地球的可承受极限，使得地球达到燃点，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植物大规模死亡，而新的苗子无法栽种，“绿水青山”计划被彻底无法进行。 “你与GHF又有何异？”章蔚岚喃喃道。 “章姐姐，你不能这么说！” 严菲菲听完后，双手捧着章蔚岚的脸，让她看着自己，“首先冬眠计划就是你和瀚海哥的成果，你已经成功了，是他方泰宁剽窃了成果！” “再者，‘桃源’计划和‘绿水青山’计划交错进行的项目方案，我觉得帅呆了！我们现在只要能联系到罗布泊基地，一切就都来得及！” “可是……”章蔚岚看了看自己的物联网眼镜。 “我去找志超哥，他一定还有权限！” 杨志超…… 章蔚岚突然想到了他对自己的请求，思量再三后，当即站起了身子，“菲菲，别现在去，被方泰宁发现后他的权限也危险……跟我去看看花海吧。” “好！花海是瀚海哥给章姐姐种的，看到那些花心情就能好些了吧！” 严菲菲拉起了章蔚岚的手，“走！” 看着她的笑容，章蔚岚默默叹了口气，这小丫头还是这么天真无暇。 黑夜早已经来临。 路过男生宿舍时，是还虚掩着的，像是方泰宁刚刚从里面离开。 杨志超坐在床上跟姬亚东聊着天，经过时章蔚岚还特地往里面瞥了一眼，正好与他眼神碰撞在一起。他看到了章蔚岚，也看到了严菲菲。 夜总是寂静的。虽然这里白天黑夜的声音都一样，没有虫鸣，也没有过往行人的放声交谈，但夜晚总是会给人一种下意识的寂静感。 两人挨着坐在了花海中，闻着花香章蔚岚确实感觉到沉重的心情有了些许慰藉，烦躁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 “章姐姐，你要认命吗……我的意思是，明明知道方泰宁要做什么，我们就这么等着吗？” 享受了片刻的晚风后，严菲菲突然问道。 认命……她不想认命。 但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还没来这里的时候，“开天”四号被Gliese 12的引力所捕获，哪怕是生死存亡之际GHF都需要提供权限才能运作。方泰宁手握最高权限，只要他不解锁，章蔚岚根本就没有联系到地面的可能。 “没有权限，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章蔚岚不甘心。她从来都拒绝任人摆布，也不喜欢循规蹈矩。 哪怕没有方泰宁的引导，在得知“绿水青山”计划的目标后，她想她也一定会来这里的。 “说到权限……”严菲菲思考了片刻，“这颗星球上，还有一个人也有对GHF的最高权限。” 还有一个人…… “你是说，大海？” “没错！当时‘开天’三号只有他一个人，肯定也被赋予了最高权限。只要能找到瀚海哥，我们就还能翻盘！” 找到他吗。 章蔚岚心里很没底。 毕竟他最有希望出现的地方就是那所临时基地，可那边已经被找得底朝天了，也没发现任何关于骆瀚海的线索。 希望很渺茫。 “菲菲你刚刚说‘我们’？你真的要为了我，跟方泰宁作对吗……他身为院士在科研界有很高的地位，你以后的路还长，他一句话就能决定你未来在科研方面的前途……” 章蔚岚总觉得严菲菲前途无量，“你不跟着姐姐，我也不会怪你。你的父母也在等你出人头地，别为了我葬送自己的前程。” “姐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前途固然重要，但如果是建立在是非对错上，我会选择正确的路。” “……” 谈话期间，章蔚岚频频看向基地门口。 按理来说杨志超在看到她们来到花田后应该早就开始准备才对，可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他却还是没有出现。 这个家伙，是什么意思？ 直到身后基地内的最后一盏灯熄灭，章蔚岚也明白了对方的决定。 “章姐姐，你怎么一直往后看，是在等什么吗？” 严菲菲疑惑道。 章蔚岚愣了愣，释怀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 “菲菲，我想离开基地了。我们去临时基地住吧，跟方泰宁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觉得恶心。” “好，我跟着姐姐一起！” “你……”章蔚岚没想到对方能这么快给出答复，“想好了吗？” “想好了。” 次日一早。 “所以，你们是打算去临时基地，继续进行‘绿水青山’计划的第二阶段？” 方泰宁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章蔚岚，“师妹，其实你根本不需要这样的。青史留名的机会，你我完全可以一起……” “首先，别再叫我师妹了。” 章蔚岚冷冷道，“其次，你觉得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你已经封禁了我们的通信权限，我去临时基地也不会妨碍到你什么。‘绿水青山’计划必须继续进行下去，你就专心研究自己的春秋大梦吧。” 第99章 决策层的声音 “师妹，你别这样，我昨晚只是喝多了……” 方泰宁蹙眉道，“正因为酒后胡言才说了那些难听的话，师妹你不要放在心上。” “是吗？”章蔚岚冷笑一声，将自己的物联网眼镜递过去，“那就麻烦你，帮我把通讯权限给解开呗。” 看着对方递过来的物联网眼镜，方泰宁死死盯着它，迟迟不肯说话，手上也没有任何动作。 见状，章蔚岚心如死灰，“就算是喝多了，昨天那欺骗世人的把戏也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做，又手握最高权限，那我就顺了你的意。不过就算是这样，‘绿水青山’的进度也不能落下吧？” “我跟菲菲去临时基地继续推进计划，你就专心搞你的骗人把戏吧。只是到时候麻烦你帮忙代传一下我们采集的数据就是。” “既然你们执意要走，那我也不拦了。”方泰宁终究还是气急败坏开了口，“劝你们别搞什么小动作。” “拜托，”章蔚岚都给气笑了。 “通讯权限都没了，你还指望我们能干什么？” 方泰宁冷哼一声，从抽屉里丢出“腾云”号的启动秘钥，“随便你们吧。希望你到时候别求着我让你们回来！” “放心吧。怎么敢麻烦您呢，方院士。” 整个上午的时间，章蔚岚都在跟严菲菲收拾她们俩的东西。还拆了一些建筑模组，用来在沙漠建造她们的宿舍。 方泰宁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或许是心里有些愧疚，让两个女生能用到什么随便拿尽管拿。但他这种人，即便再怎么愧疚，也不会因此而放弃自己一条路走到黑的计划。 “两套泛用性外挂装备、六架无人机、十台生态检测仪、两台迷你工程车、一台人造氧气生成器、一箱麻醉药、一箱肾上腺素……还有科学仪器的修理工具。章姐姐你看看还需要带什么吗？” 严菲菲清点着要带走的物资，一番查缺补漏确认没有遗漏后，转身询问章蔚岚。 后者想了想，“临时基地那边的氦-3发电机和太阳能发电机都还能用，纯净水净化器也有，每天让无人机来回跑两趟水也够用了……就是那边设施太简陋，没有花洒，没有洗手池也没有蹲便和马桶……菲菲，我没问题，你真的可以适应吗？” 章蔚岚想到那种艰苦的环境，最后找严菲菲确认道。 对方的回答依然很坚定，“章姐姐，我真的可以！” “好。” 见她依旧这么坚持，章蔚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冷着脸跟方泰宁确认了一次半个月来这边拿一次食物后，便准备离开了。 这当然没什么问题，国家给他们的食物供给本来就是按五个人的份额提供的，但凡方泰宁还有一点良心都不会去霸占属于她们的那份。 登上飞行器，调试数据时章蔚岚突然瞥道了严菲菲没擦干净的泪痕，她想到了昨晚的事情，放缓语气问道：“菲菲，你……去找过杨志超了？” 后者正一言不发地坐在窗边发呆，听她这么一问，先是一愣，随后便不可控制地哽咽起来，“嗯。” 严菲菲死死地捂着脸，但泪水还是透过指缝涌了出来，“他说……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本来以为章姐姐你会理解方泰宁的。最后还凶我呜呜呜，说瀚海哥的物联网眼镜他昨天已经带回来给方泰宁了，让我们老老实实干好本职工作……” 章蔚岚大概能猜到她遭遇了什么，昨晚杨志超没有按照约定出现在花海，就已经证明他站在了方泰宁那边。而既然选择了站队，必然也会牺牲掉严菲菲。 她没有再说话，当务之急自己只能尽快证明自己是对的。 “腾云”号随着引擎的轰鸣声直插云霄。 从天际再次俯瞰那片花海，那条河流，章蔚岚满眼悲怆，“大海，你留给我的花海，现在终究是不属于我了。” “你快出现吧，别让我再去辛苦地找你了好吗……你不在的日子里，谁都可以欺负我。我需要你，此时此刻真的很需要。” 一个小时的飞行后，“腾云”号缓缓降落在临时基地旁。 章蔚岚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舱门，看向眼前的满目黄沙，忍不住眯起眼睛，“没想到昨天才说很久都不会再过来，今天就又回来了。” “人生啊，真是古怪。” 她开始联想，如果自己没患癌症，现在跟骆瀚海会不会是一对幸福美满的老头子老太太。 想到这里思绪慢慢一发不可收拾。或许他们二人也能取得方泰宁今天的成就，赢得科研界的尊敬和信任。 “如果真的掌握了话语权，我绝对不会让决策层只有一种声音。可是方泰宁他地位实在太高了，为人圆滑，在科研界没人不相信他。这才导致今天他滥用职权为自己谋私的场面发生啊……” 章蔚岚抬头看了看月亮，“离天黑没多少时间了，菲菲我们今天先把宿舍搭建起来吧。”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可沙漠里的风却不知道消停。 独自躺在宿舍里思考人生的章蔚岚时不时都要被呼啸的风声打断思绪，这导致她异常的烦躁。 本想去找严菲菲聊聊天，但风大的时候一开门屋里就会吹进来很多沙子，肆意遍布到每个角落，清理起来不是一般的麻烦。 “算了。” 她戴上物联网眼镜，想听一会歌。 经过一天的使用，章蔚岚发现物联网眼镜的功能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方泰宁真的只是封禁了她们与地面联络的权限，其他功能没有任何影响。 但这也足以让她们陷入死局。 杨志超说得对，骆瀚海的物联网眼镜确实被他带回去了。这也证明了骆瀚海确实也有最高权限，方泰宁无法对其进行封禁，只能选择将东西带走。 “只怪我太笨了。” 想到这件事章蔚岚就连连叹气，“他跟他的两个学生，老早就开始密谋今天的事情了，我却傻傻地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第100章 反抗的意志 “还是想想后面该干什么吧。” 章蔚岚查看起了计划流程。第二阶段为点对点绿化，需要在第一阶段已经取得初步成效的基础上才能继续进行。 当抗旱治沙工作取得初步成效后，沙漠化将不再继续蔓延。这时除了将第一阶段的植物引入到居住区域来扩大居民区绿化环境外，接下来便是要准备筹备一些关键地区的大面积绿化活动了。 “第一阶段抗旱治沙，是为了控制沙漠化的蔓延。第二阶段点对点绿化，是要逐步增加绿化面积，对如今断崖式升高的温度慢慢恢复正常。” “唉，抗旱治沙的工作就要进行二十年，之后等气温趋于稳定后再展开点对点绿化工程。” 时间还有很久很久。但宇航员的数据采集却只有极短的时间。 毕竟早点将数据采集完成，罗布泊基地就能早些开展母本培育工作，航天方面的工作也能圆满结束。 要知道，在航天项目上投入的资金，可是占了整个‘绿水青山’计划项目投入一半的资金。相当于他们在这颗星球上每天都要烧掉几十万人民币，越早采集完数据，也能省下来更多的资金投入到地球方面的绿化工程中。 “绿水青山”计划的初步成效流程大约五十年，而他们不可能等到一个阶段完成后再重新派人飞往Gliese 12b进行下个阶段。 因此“开天”系列的宇航员就是将“绿水青山”计划的流程压缩到了二十年最多三十年的时间，便要采集完成整个流程的全部数据。 章蔚岚将对方泰宁的恨意压抑在心底，计划的执行经不起等待。她可以将自己的荣辱先扔在一边，继续收集数据，忍辱负重等待机会的到来。 她也曾想过一蹶不振。 “如果我真的就这样什么都不做，那才是向方泰宁认输了。只有将我的道路继续坚持下去，证明了我是对的，才能证明方泰宁他错得多么彻底。” 花了一整晚的时间，章蔚岚将自己心中构思的“桃源”计划与“绿水青山”计划交替进行的方案整理成了两万多字的Word。只要以后能抓住一点机会，她就要将其传回罗布泊基地，但凡是站在大众角度思考的人都可以理解她。 外面的风声渐渐平息。当阳光重新撒进窗户时，忙碌了一晚的章蔚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将Word放入保险箱又经过了层层加密后，她这才终于放心地睡了过去。 干旱的环境下，空气中满是沙尘。在这种环境下洗澡条件若是不好，瘙痒和皮肤病会不断侵蚀人的意志。 在这里的一个月时间里，章蔚岚确定了第二阶段需要种植的植物。 构想中，当沙漠化被遏制后，气温也不会再继续升高。且将抗旱治沙的植物种满沙漠后，后续还会移植进城市中，零零散散地进行些区块绿化。这样一来，二十年后的气温会逐渐降低下来，但也无法达到最理想的状态。 每种植物都有它们专属的功能，抗旱植物最大的作用就是抑制沙漠化，至于稳定气温，章蔚岚选择了亚热带植物。 亚热带本身就是热带与温带之间的过渡，用来改善高不高低不低的气温再合适不过。且它们大多数对土壤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很适合广泛种植在各地区。 “菲菲，我做好接下来的规划了。工作量很大，但人只有我们两个。” 两人每天吃饭时都会来到临时基地内，毕竟携带的建筑模组只够建起两间狭隘的宿舍，她们当然不可能在沙漠里摆个桌子，就着风沙吃饭。 当章蔚岚拎着袋子推开基地门时，却发现严菲菲正满脸机油地从实验仪器下方钻出来，摁下开关后，仪器的指示灯居然亮了起来。 “咳咳！成功了！” 严菲菲将改锥放在桌上，抬起脏兮兮的脸笑道：“大型植物数据采集器，终于修好了！” “这下周围抗旱植物咳咳，植物数据就不需要用到生态检测仪了咳咳咳！章姐姐你可以把它们咳……回收起来，用到下个阶段的植物去！” “快起来，真是辛苦你了……” 章蔚岚连忙拿过毛巾来给她擦了擦脸，然而机油却越擦越糊，“你说你这是干什么，第二阶段计划又不着急。方泰宁不给我们提供生态检测仪，我们趁天黑去他地里拔几个不就好了嘛。” 她心疼地看着严菲菲，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从方泰宁开始搞自己的无籽技术后，将剩下的生态检测仪全都霸占起来全用作自己的实验。章蔚岚这边捉襟见肘，没想到严菲菲却想到了回收再利用。 可她哪里懂什么机械维修？ 只能看着GHF提供的说明书，自己一点一点地尝试修复这里的仪器。 “章姐姐，我跟你讲咳咳！只要我能修好这里的控制台，我们就可以联系到地面了咳咳……” “可惜，”她显得有些沮丧，“一个月的时间我只修好了这个还没完全坏掉的咳咳，咳咳！” 严菲菲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这可将章蔚岚给吓坏了。 “菲菲，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没咳咳……没事……就是沙漠太干了，有点咳咳咳……” 章蔚岚连忙将严菲菲扶起身来，又给她穿上了装备，“GHF，检查一下严菲菲的身体状况。” “检查完毕。根据体检结果来看，严菲菲小姐被确诊为矽肺，是长期在沙漠中劳作产生的疾病，目前状况较轻，脱离粉尘作业后一段时间可以康复。” “我不要咳咳……我不要回去！” 听到诊断结果，严菲菲知道章蔚岚一定不会让她继续留在这里了。 “菲菲，你必须回去，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看着她难受的模样，章蔚岚连忙抱住她，柔声道：“你听话，姐姐会经常回去看你的，咱们不跟他们说话就行好吗？” “我不要，我就要跟章姐姐呆在这里！” 严菲菲突然情绪崩溃，“我不要回去，我更不想看到那个人！” 第101章 计划不能停 章蔚岚至今仍不知道杨志超那天到底跟严菲菲说了些什么。 但从她现在崩溃的情绪来看，绝对将她伤得很深。无论对方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在前途和良心两者中杨志超选择了前途……很现实的选择。 “更何况，现在他们都在专心搞方泰宁的那个计划，‘绿水青山’计划只有章姐姐你还在坚持进行……咳咳咳！” 严菲菲将装备的面罩戴起来，让GHF投放了些缓解症状的喷雾，剧烈的咳嗽才终于渐渐消停了些。 她看向眼神充满不解的章蔚岚，笑道：“其实章姐姐你自己也清楚吧，这么大的工作量靠你怎么可能顺利进行下去，必须有个照应才行。同时我也害怕，某天章姐姐你会像瀚海哥那样怎么都找不到。” “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更不会助纣为虐，真到了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况且章姐姐你也需要我呀！姐姐总得让罗布泊基地知道你的计划，揭露方泰宁的罪行。可你又要继续进行计划，还得修这里的仪器，怎么可能忙得过来。菲菲修的虽然慢，但好在有说明书，多试几次总会修好的。” “菲菲……”章蔚岚实在不忍心让严菲菲继续受罪。但对方说的也没错，光靠她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翻身的机会。 她需要严菲菲。 无论是情感寄托上，还是现实的工作中。 兴许是捕获到章蔚岚瞬间的犹豫，严菲菲连忙继续道：“章姐姐，菲菲知道错了嘛……因为面罩跟装备是一体的，我修这些仪器的时候感到很不方便就没穿。以后我一定无时无刻穿着装备，你就别担心啦。” “只要不回去，不让我看到他，我宁愿受罪……” “GHF，这样有用吗？”章蔚岚还是想听听专业的建议。病这种东西可不能含糊。 “有用。只需要远离尘埃作业环境即可。喷雾中也含有治疗药物，可有效缓解症状。” 得到回答后，章蔚岚这才勉强同意，“好吧，那就再观察几天看看你的身体情况如何咯。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把接下来的工作内容仔细分一下。” “好！吃饭吃饭！” 酒饱饭足后，章蔚岚给严菲菲讲了些第二阶段的具体内容。 这一个月来，她本不想就这么任方泰宁摆布，奈何自己能尝试的方法都使了个遍，实在找不到突破的方法。 她甚至还上了一次宇宙，将“腾云”开到了空间站，然而方泰宁连她进入空间站的权限都给封禁了。毕竟空间站的控制台是所有Gliese 12b科研设施的终端，也能直接与罗布泊基地进行联系。 “好不容易有点缜密的心思，全用来对付自己人了。” 跟严菲菲说起这件事时，章蔚岚几乎是咬牙切齿。 经过了一番权衡，接下来的时间章蔚岚负责去该星球与亚热带气候相似的地形中去种地，而严菲菲则每天留守在临时基地内维修仪器。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两人只能期待仪器修好的那一刻，将一切都报告给罗布泊基地，迎来最终的转机。 次日一早，章蔚岚驾驶着“腾云”号返回了阔别已久的基地。 走出舱门后她没有东张西望，径直走向了基地内部。章蔚岚生怕用余光扫到那片花海，自己坚持的信念就会崩塌。 当然，一个月的时间基地周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方泰宁修建了许多类似于温室的设施，章蔚岚经过的时候三人正围在那边对刚生长出来的苗子做研究。 本来方泰宁还想着跟她打个招呼，后者却理都没理径直离开了。 章蔚岚直接来到了存放种子的冷藏室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白皮松、广玉兰、天竺桂、印度榕等树木的种子。 “印度榕……” 揉搓着手中的种子袋，她微微一笑，“放到五十年前，每个国家都会有自己的代表性植物。而等到未来‘绿水青山’计划成功后，世界范围内将不存在植物类别的界限了，也算是一次物种全球化的过程吧。” “先就种这些吧。” 她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刚准备离开，却突然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方泰宁。 章蔚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随后佯装没看见想跟他擦肩而过。 “师妹。” 随着对方一开口，章蔚岚微微蹙眉，“我说过，别叫我师妹。” “唉。”方泰宁重重地叹了口气，改口道：“章蔚岚，你一定要把局面弄得这么难看吗？” “第一，我只是回来拿一下计划需要的种子，全程并没有主动招惹你。其次，现在的局面这么难看，不是你导致的么。” 章蔚岚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着对方说话。 “章蔚岚！我这次不想跟你吵架。我由衷地希望你可以回来。” 方泰宁突然话锋一转，“最近我的实验遇到点困难，我清楚以你的学识解决这些困难完全是小意思。回来帮我吧，就像以前那样……我可以为之前的事情对你进行补偿，补偿到你满意为止，至于未来承担实验误差后的人，我们可以找严菲菲。毕竟她才刚毕业一年左右，没有经验这个借口是可以让人们信服的……” “够了！” 章蔚岚猛地转过身来，狠狠瞪着方泰宁，忍不住冷笑道：“你是高高在上的院士，而我只是个无学历人士，小学文凭都没有，怎么敢帮您的忙！在你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你成名路上的牺牲品对么，为了拉拢我，就让菲菲顶包，菲菲现在都病倒了！后面你是不是连你的两个宝贝学生都能拉出来当炮灰！” “抱歉，你说的事情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基地，基地外，姬亚东和杨志超一脸愁容地看着眼前的田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见章蔚岚出来，杨志超连忙小跑过来拦在她面前，表情十分犹豫，“章小姐，菲菲她还好吗？” “她病倒了，病得很严重。” 章蔚岚绕过他继续往前走着，“但凡你还有一丁点良知，你就应该亲自去看看她！” 第102章 重合的道路 “病得很重？” 杨志超急了，他连忙又追上来拦住章蔚岚，“章小姐，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她需要什么药物，我马上去基地拿！” “不用，我们那边有治疗矽肺的相关药物。” 章蔚岚一刻也不想再多加逗留。她果断闪身将其绕过，径直走向“腾云”号，“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真的关心她，那就亲自去看看她。” “章小姐，你听我说！” 他几步追了上来，再次挡在章蔚岚身前，满脸无奈，“章小姐，你要明白我跟姬师兄的无奈。本科海外留学四年，回来读研又是两年。高等学府教育资源好，但投入的花费更是高到离谱。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我们也只是想能爬更高些，后面回去能报答家里这么多年的付出啊！” “就你们有父母呗。” 章蔚岚呵呵一笑，“我就不用说了，那菲菲呢。你应该知道方泰宁准备拿菲菲当牺牲品吧，她父母为了等她都重新进行冬眠实验了！之前的二十年，二十年以后又不知道多少年，等醒来后看到自己的女儿成为舆论批判的焦点，你就满意了？” “我会补偿她的！等方院士的项目成功了，我也能在科研界有一定的地位。我可以养她一辈子，连带她的家人一起！” 杨志超表情十分痛苦，“这些话，我一个月前就对严菲菲说过了，为什么她就不能理解我呢？” “原来你对她说了这种话，怪不得菲菲现在对你恨之入骨！”章蔚岚突然抬手，狠狠地打了对方一巴掌。“在你眼里，菲菲就只是花瓶吗？” “我只是想连她的那一份也一起承担起来啊！目前的就业形势这么严峻，如果我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都无法获得成就，我们两个以后怎么过上幸福的生活！” 杨志超捂着脸，表情狰狞地呐喊道。 “抱歉，”章蔚岚甩了甩手，“当你对她说这些话时，就是对她整个人的否定。你甚至可以眼睁睁看着她被当作替罪羊蒙受不白之冤而毫无作为，你们不会有以后了。” 这种事情，他要做就不会只做一次。 章蔚岚丢下了愣在原地的杨志超，驾驶着“腾云”号离开了。 在飞行的途中章蔚岚给严菲菲打了个通讯，全程倒是完全没提杨志超。只是检查了一下严菲菲有没有自觉的穿戴装备，以及她的身体状况。 没什么异常后，这才根据之前在空间站卫星地图上挑好的一块地形为飞行器设置了降落的坐标。 “大海，孤独真的是人生的常态吗？” 自动驾驶的途中，她忍不住喃喃自语。永恒的利益才是至上的，直到现在章蔚岚才对这句话有了具象化的了解。 她的回忆里大部分都是那个年轻阳光有担当的方泰宁，恍惚中根本无法将他的形象与现在这个满口追名逐利的老头子重叠在一起。 两个女孩子毕竟饭量要小，前两次带去临时基地的食物还剩了一大堆，而今天章蔚岚刚刚拿了新的补给，反正都是真空包装，不用担心会坏。 或许她可以在新的试验田呆很久，来来回回太耽误时间。睡觉的话飞行器内部也能勉强应付。 心里正这么计划着，飞行器开始缓缓减速，系统提示她已经来到了目的地附近。 刚下打开舱门，空气中的潮湿便迎面扑来。这里的气温只比沙漠低一点点，而空气中的含水量却高到离谱。 “在这地方待久了，回沙漠肯定得流鼻血！” 章蔚岚只觉得全身的器官都在潮湿中得到了滋润。 这里的地形跟别的地方也没什么区别，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只是她脚下踩着的是颜色偏深沉的土壤。如此以来便不用再像第一阶段那样来回种苗子挖苗子，这里可以直接种植植物。也是章蔚岚犹豫要在这里长时间呆着的原因。 “大海，兜兜转转，我终于还是跟你一样，开始一个人执行‘绿水青山’计划了。” “如果我运气再坏一点，可能也会被GHF放逐，希望不是殊途同归吧。” 她看着地图步行穿过一片小山岭，见到了上面所显示的那片沼泽。沼泽池边上堆满了黑压压的淤泥，但中间却无比清澈，倒映着那有些倾斜的太阳。 在五十年前的地球上，沼泽旁本应该生长着热带雨林。高耸的树木，低垂的藤蔓，掩盖着潜在的夺命淤泥。生物群系更是丰富到令人咂舌，各种在树上荡来荡去的猴子，隐藏在草丛中的豹子，还有章蔚岚最怕的蟒蛇。 昆虫更是琳琅满目，最有名的就是行军蚁了。当然运气好一点，还能遇到当地的土着，至于他们吃不吃人就不知道了。 而眼前的沼泽，没了绿色的点缀，完全是幅死气沉沉的画面。 兴许在两边山岭和蓝天白云的衬托下，还有那么一点灵动的感觉。 “接下来我的目标就是将眼前这片沼泽种满绿植，成为记忆中地球上的模样。” 章蔚岚深深地叹了口气，“就跟大海将基地旁的小溪两侧种满抗旱治沙的苗子一样。他能做到，我也一样能做到！” 想到这里，她突然释怀地笑了，“大海啊大海，‘绿水青山’计划的第一阶段是你完成的，可你在进行计划的时候一定想不到吧，第二阶段是我接过了你的接力棒，跟你一样是一个人。这么想来，你我都会有一段不同但殊途同归的经历吧！” 章蔚岚打开了物联网眼镜的摄像功能，“既然跟你走了一样的路，那我就走到底。现在该换我给你拍视频咯！” “大海，见字如面。” 她学着他的口吻编辑道，“今天是我来到Gliese 12b的第不知道多少天。实验太忙了，忙到我没有时间去看日历记时间。总之呢，大海第一阶段留下的小尾巴，我已经全帮你完成了。目前‘绿水青山’计划在这颗星球的项目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 “当然，地球方面第一阶段才刚刚展开不久，但按照预期的数据采集进度，我们这边其实已经落后不少了。” 第103章 广玉兰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也看清了一些人的嘴脸，让我十分疲惫。之前的辛勤劳作现在开始反噬我的情绪了。这一个月来我对科研事业都很倦怠。期待我们能尽快见面，爱你的蔚岚。” 打完这些字后，章蔚岚才开始对着摄像头说起了话，“大海，在我的面前是一处光秃秃的沼泽。” “你把基地旁边种满花海，把小溪两旁种满各种苗子，又将沙漠的两个海子周围都种上了抗旱治沙的幼苗，这个过程一共用了将近五年。我不知道我将这片沼泽种满绿植需要多久，毕竟我跟你一样，也是一个人在努力着。” “一直以来，我都会设身处地的想象着你一个人在劳作时孤独的心情，总担心你会遇到危险、又对遥遥无期的返程感到迷茫。我从没想过我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章蔚岚往后撩了撩头发，“现在回头再看看，该来的总是回来的不是吗。不用担心，我很快也会经历你经历过的一切，希望这些不同而又相似的经历能给你我的爱情增添些难忘的回忆。今天的视频就到这里吧，晚点我剪辑出来发给你，虽然你现在看不见，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她眯起眼睛，瞥了眼眼前的沼泽，轻声喃喃道：“如果我某天出了什么意外不在了，这些视频可以让你记住我很久很久。” 录完视频，章蔚岚对着面前毫无生气的地形叹了口气，“唉，还是早点开始工作吧。” “我还是先离沼泽远一点比较好，后面找找如何在沼泽周围生存的资料。好像无人机可以挂着我减轻重量，不懂不懂，后面研究研究。” 隔着老远，章蔚岚将千屈菜的种子用力洒向沼泽的方向，将生态检测仪安装好后便退回到不远处的一块平整土地上。 她翻找着带来的种子，精心筛选着，“白皮松不耐潮湿，‘腾云’号降落的那片土地倒是适合。这里种广玉兰倒是合适，天竺桂倒也行，但容易得粉实病，到时候免不了得经常来看看。不过种子数量也多，总会有长的好的，长坏的也能将数据采集起来当做案例。” “那就先种广玉兰吧。” 章蔚岚拿了些石头在规划好的区域做了个简单的记号后便先回“腾云”号了，实地考察没什么问题，接下来她需要调出卫星地图来，分析这里的长期状态下的气温等数据。 连着看了近30日的数据后，章蔚岚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这里的白天气温稳定在17摄氏度，夜间会降至15摄氏度。这颗星球特殊的自转方式使得它不存在最冷月。刚好符合广玉兰需要稳定在15摄氏度的要求。” “光照和湿度就不用看了，这星球就这条件，希望它们能克服吧。” 简单打了个草稿就是满满一页，章蔚岚扔掉笔趴在了桌子上，“唉，这些最基本的东西罗布泊基地都能直接模拟出来的。” “奈何现在地壳表层的土壤都填充着各种污染物，且地表温度高，来这颗星球收集的主要也是土壤各种物质含量的数据……但凡现在地球上还能有一片干净的地面，我也就不用这么累了呜呜呜！” 她趴了很久，一动也不想动。 定好的闹钟开始滴滴作响，不知不觉间又要迎来夜晚了。 “看来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了。” 章蔚岚叹了口气，躺在驾驶舱的座椅上给严菲菲拨通了电话，接通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可爱的小脸蛋，“章姐姐好呀，天已经要黑了，你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吗？” “是这样的菲菲，我打算在这里留一段时间，不然每天来来回回的太耽误时间了。等我把种子种差不多以后再回去，应该用不了多久。” 看着她那期盼的眼神瞬间萎靡，章蔚岚无奈地叹了口气，“菲菲，我们的进度有些落后了。亚热带气候需要种的植物大部分都是树木，生长周期本身就很长……虽然说地球上刚刚开始进行第一阶段的‘围沙’计划，但第二阶段的植物也至少需要十年才能收集齐完整的数据。” “还需要给罗布泊基地预留树木成熟后收获种子以及研究母本样本的时间，姐姐真的会尽快完成播种回去找你的。” 严菲菲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将眼前的螺丝一一拧紧。尝试着按了两下开关，然而仪器的屏幕却一动不动。 她叹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颓靡道：“章姐姐，你这么努力的去做这些，真的值得吗？”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没办法修好这些精密的仪器，你所做的一切都会被算在方泰宁的功劳上，替他做了嫁衣……” 看着这个独自黯淡伤神的小女生，章蔚岚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她缓缓开口，“值得。” “只要这些数据能传回罗布泊基地，计划就能继续顺利进行……但愿国家能抗住目前民众的不满吧。只要有希望将世界带回到从前那般鸟语花香，让后人过上舒适的生活，我不在乎功名最后会落在谁的头上。” “说不在乎也是假的，但现在至少我有这个能力，可我不去做。那国家对计划的一切投入就全打了水漂，后人也将面临严苛的生存环境，我会认为这些都是因为我的不作为导致的。” “我首先想对得起自己，再去声讨别人对我的落井下石。” 章蔚岚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只能说父母将她教得很好。 严菲菲点点头，“章姐姐，我要向你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我也会继续努力的，争取在你回来之前能修好这里的仪器。” “快休息吧，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章蔚岚笑道。 “好滴！章姐姐晚安！” “菲菲晚安。” 睡觉前，章蔚岚还是将净水器跟飞行器连接在一起，又设定好了无人机的程序让它们今晚一直往来于沼泽取水，这样才能保证第二天的水源足够使用。 第104章 沙漠绽放的希望 章蔚岚没定闹钟，狠狠地睡了个天昏地暗。 次日一早只觉得肚子上温温热热的，原来是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刚巧照耀在她的身上。“腾云”号内开着空调，温度格外舒适，这让章蔚岚顷刻间顿生了堕意，她的身体有些抗拒离开舒适的环境前往外界劳作。 但凡阳光没照在章蔚岚的脸上，她可能就会一直睡下去。 她抬手挡了挡那格外扎眼的阳光，这才注意到自己那纤细的小手已经磨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手指也因为在沙漠不断长出倒刺而显得有些沧桑。在前期的所有计划流程中，她不敢说自己是最努力的，但绝对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干活的。 起床后，章蔚岚茫然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感觉到十分陌生，她开始变得像骆瀚海后面视频中的样子了。满脸疲惫，双眼无神。头发松松散散乱作一团也不想梳理，反而觉得它们十分碍事。 从抽屉里翻出剪刀，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拎起头发剪了上去。 二十分钟后，一头短发，干练飒爽的章蔚岚从舱门中走出，坚定的神情也与方才完全判若两人，“既然决定为科研奉献，那就干脆奉献到底。” “我受国家的指派来到这里，是为国家为人民服务的，不是为了方泰宁！” “我国在科研事业上有多少人不是默默无闻干了一辈子的研究，国家自然不会忘记为祖国奉献的人。章蔚岚，别再想之前受过的不公了，安下心来专心搞科研，就跟那些历史上的伟人一样！” 无论靠谁，最后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章蔚岚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来到净水器前才发现那两台无人机正静静地躺在充电桩上，而面前充气气球构成的小池子中已经装满了清水。 她捧起水来先润了润嗓子，随后启动了另外两架无人机，带着种子和水源去寻找昨日那标记好的位置了。 在熟练操作这些仪器的过程中，章蔚岚感觉十分庆幸。 刚刚来到这颗星球时，她对这个时代的这些高精密仪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操作。方泰宁也曾安抚过她，说没必要在意这些，他们会操作就好了，也不影响章蔚岚发挥自己的专业知识。 可她的求知欲却使其在闲暇时间忍不住去捣鼓这些机器，学会了用GHF，学会了用无人机完成各种指令，最后甚至还学会了开“腾云”号。 “如果没学会这些东西，现在还得受制于方泰宁。这一路上他看似对我十分照顾，实则是怕我有了能力后便能不再受他的摆布，呵呵，还好我聪明。” 一个人安静地走在路上，没有花草作伴，没有虫鸟解闷。大家曾经在物联网眼镜中相互鼓励的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章蔚岚没想过自己会受不了，毕竟她现在的煎熬，是有人熬过去过的，骆瀚海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了整整五年。 这对小情侣平时可以恩爱，但遇到事情也喜欢对比着逞强。“我一定要把大海比下去，否则会被他笑话的。” 兜兜转转找到昨天的标记，章蔚岚开始犹豫不决起来，“一般广玉兰需要先种出苗子来，再找一块土壤肥沃的土地进行移植。这样才能保证其后期能够茁壮成长。可‘绿水青山’计划需要的数据最好还是收集野生的生长数据更具有参考价值。地球上恶劣的环境也容不得植物们娇生惯养。” 想有定期浇灌的水和肥沃的养料？没门！ 通常遇到这种章蔚岚都会跟方泰宁商量，单现在她发现光凭自己也能做出合理的判断，“那就让它们在这里野蛮生长吧。” “十年二十年以后的环境是什么样的还不得而知，目前看来植物的生长环境还是越极限越好，可以增加容错。” 她取下腰间的铲子，开始刨起了坑。毕竟是树木，跟灌木等有本质的差别。它们未来会长得非常粗壮，根系在地下盘根错节的程度更是会来到地表露出部分的两倍之多。 每个坑之间章蔚岚留了十米左右的距离，当然在地球上肯定不能这么种。可考虑到计划的流程短，这些树在流程时间内也长不到那么粗壮。说白了章蔚岚的任务并非绿化这颗星球，而是采集数据。因计划的要求对实验进行数据上的调整，省时省力才是最重要的。 开始章蔚岚都种完一个坑再去挖另一个坑，后面她干脆先将坑全挖好，再一一种上种子埋好浇水。单一重复的过程虽然枯燥，但也节省了很多不必要的时间。 仅仅是广玉兰这一种，章蔚岚足足花了两天才全部种完。 “可怜了你们这些小种子了，在地球上的种子都会被当成宝悉心照料，而你们却生根在这异星球，哪怕到了我回地球的那天也不可能把你们带回去。” “比起你们，我似乎还不算最惨，最起码还会有回到地球的那天……” 说到这里，章蔚岚忍不住噗嗤一笑，“好嘛，现在我也开始跟植物说话了。” “你们这些小家伙说说，有没有可能大海他在沙漠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边种苗子一边跟苗子说话呢？” 明明知道得不到回应，章蔚岚还是喋喋不休着。人是群居动物，一个人不可能完全不与外界进行任何交流。现在她算是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她小的时候甚至还想过，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超市的零食随便吃，游乐场随便玩，想去哪里去哪里都不会有人管。再结合现在的处境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个可爱的小傻蛋。 “章姐姐，沙漠的紫藤醉鱼木开了。” 章蔚岚的物联网眼镜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是严菲菲站在峭壁上拍下的照片。 图片中，放眼望去在茫茫沙海中铺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紫色。它们现在还小，抽出的几根藤蔓上长出了花骨朵，也为这荒芜的沙漠增添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生机。 开的不是花，是希望。 第105章 点对点绿化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自己的花海了。” 章蔚岚回复道，“等姐姐回去，它们也能长得更茂密些，到时候我们一起赏花。” “好，我这边修理进度不算快。根据说明书完全搞不清楚问题在哪里，所以准备将机器全部拆成零件重新组装，过程中或许能发现问题所在了。” “姐姐，可以打电话吗？” “好呀，你想打就给我打，一个人在这里也挺无聊的。” 章蔚岚的消息刚发出去不就，便接到了来自严菲菲的通讯请求。 接通电话后，对方看到章蔚岚新剪的短发，一时间有些愣神，“章姐姐，你……” “怎么啦，还能认出来我吗？” “认得认得，姐姐变得更好看了，让我有些震惊。姐姐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画面中，章蔚岚背靠刚插好的生态检测仪，面朝沼泽盘地而坐。手中拿着笔在思考着什么。 “我在想……”她眯起眼睛边思考边说道：“既然现在地球上沙漠化严重，沼泽这种湿润的地形是不是也变得比较濒危了。光从我们种植植物的角度来看，这种地形的植物成活率要比其他地方高出很多。” “现在‘围沙’项目正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如果有足够的数据作为支撑，我认为对沼泽地形的保护也很有必要。” 她在目光所及的范围内进行着对面前沼泽的规划，“如果能跟李科统院士一起规划就好了，现在这样，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过了五十年不知道有些知识还能不能跟得上时代。” “姐姐，我认为有必要。第二阶段本身就是点对点进行绿化。除了对关键的城市进行绿化外，便是对特殊的地形进行专门关照。这种很容易能养活植物的地方肯定是首选的关照对象……但我听章姐姐的意思，是想将沼泽的绿化并列到第一阶段成为支线？” 严菲菲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章蔚岚点点头，“再拖下去，类似的地形可能会消失。毕竟沼泽跟江河湖泊不一样，只要有水循环它们能撑很长的时间。” “嗯，但方泰宁那边只会将数据进行传输，假如罗布泊基地不知道我们的流程，只将这些数据当成第二阶段的资料保存起来呢？” 对于严菲菲担忧的这点，章蔚岚同样也不知所以然，“那就只能让那个老东西帮忙转告了。我们采集的数据他肯定要仔细检查，如果我们自己写信件，他可能还会怀疑有猫腻给拦下。这也是我不敢将现在的情况放在数据里偷偷传回地面的原因。” “希望他还能有一点身为院士的良知和责任心吧。” 章蔚岚叹了口气，随即拿起笔来竖在自己眼前，“以这条竖线为分界线。往左一边，我准备种一千平方米的红树林沼泽，往右一边的话，可以种出一千平方米的丛林沼泽。目前地球上虽然生态被完全破坏，但沼泽地形中必然还存在很多腐败的植物尸体和微生物。” “这些都能有效促进植物的生长，关键要关注的是气候与光照的数据以及各种植物的生长周期。” “但是也不急，可以慢慢规划。最近几天先把那批树木种好。” 章蔚岚心里有了底儿，她在纸上写写画画，将大致的流程记下来，“菲菲，你那边食物还够吗？” “还有很多呢。” “好，再忍几天，等姐姐把这些树的种子种好就回去看你，到时候还得回基地拿一趟沼泽地形的种子。” “不用担心我哦，章姐姐。”严菲菲擦了擦落在面罩上的机油，“姐姐比我更辛苦，我尽量快点修好这些机器，去帮你的忙！” 接下来的半个月，章蔚岚可谓是劳累到了极限。 她在“腾云”号降落的位置种满了白皮松，又在种植广玉兰的周围种下了天竺桂，沿着沼泽一路走，她一路种满了铁杉、花旗松、窄叶竹柏、百日青等各种亚热带常见的树木。当最后一台生态检测仪被插入土壤后，章蔚岚重重地松了口气。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只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与天气完全不匹配。 如果现在是黄昏就好了，那种昏暗的阳光加上收工的情绪，心底的成就感会被塞得满满当当。 奈何这小星球只有正午和正夜。在这套特殊的天体运行规则下，章蔚岚已经许久没再看到过日出和晚霞了。 “好歹是都种完了。半个月……比预期的时间要慢了很多。不过也还好，‘绿水青山’计划本身就是需要时间堆砌与好几代人一起努力的漫长过程，如果急于求成那我岂不是跟方泰宁一样了么？” 她站在小山坡上，俯视着自己这么久的辛勤成果。 现在来看，完全看不到任何劳作过的迹象，除了那几个生态检测仪在闪烁着微光外，似乎根本就没人来过这里一样。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回想起计划六年来的种种，章蔚岚忍不住叹息，“大海的实验成果，需要身为后来人的我进行最终的采集。今天虽然我种好了这些植物，但也不知道能采集多少次数据。总之，最后完整的数据还要交给‘开天’五号、‘开天’六号的宇航员来进行采集了。” “兜兜转转几代人为了一个伟大的计划，我也不过是千千万万位科研人员的其中之一。方泰宁你又怎么敢想着独自揽过这全部的功劳。你能承受得住吗？” 愚公移山不单单是一个故事，更是中华儿女几千年来的真实写照。 或许只有经历过癌症，淌过岁月长河的章蔚岚才能更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 “大海，看到我面前毫无生气的沼泽了吗？用不了两年，这里便会生长出一片嫩芽。再过几年，这里也会绿树成荫，充满生命的气息。可能到时候我们都已经老了，等我们走不动路，躺在床上的时候，看到电视机里播报着后辈又在计划上取得什么新的突破，相信我们都不会忘记现在经历的种种。” “如果他们能在进行实验的某一刻，感谢我们现在为其打好的根基，相信我们的晚年生活会更加幸福。” 第106章 病情加剧 一番发自肺腑的豪言壮语，只有山头清冷的风能给予她些许的回应。 “你们也觉得我说得没错吗，不然好巧不巧这时候起风。”章蔚岚苦笑道。或许将这些家伙想象成有生命有灵性的存在，才能让孤独感尽量再消退些。 可随着点点雨滴滴答而下，章蔚岚瞬间意识到这里不宜久留了。身边的气温顿时在冷空气下充斥着肃杀气息。在这里的半个月以来也经历过几次大雨，属于正常的亚热带气候，然而这里的天气却连GHF也捉摸不透，根本给不出准确的天气预报。 “该回去看看菲菲了，最近几天都没打电话，突然回去给她个小惊喜吧！” 趁着乌云还没完全聚拢成型，“腾云”号快速冲破地表，飞行在了云端，朝着临时基地迅速前进着。 设定好自动驾驶后，章蔚岚便小睡了一会儿。半个月来，她累到可以随时随地倒头就睡，因此也练就了一项技能，可以利用碎片化的时间进行休息补充精力和体力。有些植物根部对光线极为敏感，需要在夜间种植。她的生物钟已经十分紊乱了。 只感觉睡了没一会，飞行器内的提示音便响了。 章蔚岚从睡眠中慢悠悠地醒来，朝窗外一瞥，便瞬间被下方显眼的紫色所吸引。 那些曾被她竭力从绝境中救回来的紫藤醉鱼木正肆意绽放着自己的花，在白天的沙漠中宛如紫色的信标般十分有辨识度。 她停好飞行器，扬起笑容走进临时基地，“菲菲，姐姐我回来咯！” 没有人回应章蔚岚。临时基地内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机器零件和修理工具，以及非常扎眼的，已经凝固成深褐色的点点血迹。 章蔚岚当即暗叫不好。 她面露慌张，小跑着赶回了严菲菲的宿舍，开门后发现她正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不断小声咳嗽着，地面上都是沾满血渍的纸巾。 “菲菲！” 章蔚岚大惊失色，难怪最近几天严菲菲都不像之前那样粘着自己打电话，还以为她是怕自己太忙，没想到居然…… 躺在床上的严菲菲表情痛苦，脸上手上都是早已干涸的血渍，她摆在床头的水杯中水已经被喝了一大半，而剩下的却呈现出淡淡的红色。她一直在咳血！ “章咳咳…姐姐。” 看到章蔚岚，她下意识地想挤出来一个笑容，却被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给打断。点点鲜血又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在地，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来不及过多思考，章蔚岚连忙上前扶住她，“走，我们回基地！” “那边有GHF主刀的手术床，可以治好你的。这次必须听我的，别逞强了。” “不……章姐姐，咳咳，我不要回去！” 即便已经落到如此境地，严菲菲却依然显得非常抗拒，“我已经问过……咳咳，GHF了，这个病只能靠预防和药物，是不能咳咳，不能做手术的，回去也没用。” “我这几天每天都戴着咳咳，带着面罩工作，可还是这样了……GHF说可能是因为爸爸妈妈都曾是白血病患者，所以我的咳咳，身体抵抗力弱咳咳。” “GHF，这些话都是真的吗？” 章蔚岚蹙眉。她知道严菲菲不是个会说谎的孩子，但如果她只是为了不想见到杨志超而编造出来这些，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她送回去。 “情况属实。半个月来并未发现新的尘埃影响严菲菲女士的身体健康。无论在这里还是在基地，只要配合药物进行治疗效果都是一样的。另外心情也是关系到痊愈的主要原因，坏心情会影响康复效果，甚至加重病情。” “另外食物方面也需要进行改善，尽量搭配米粥进行治疗。” 听着物联网眼镜中来自GHF的回答，章蔚岚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可是菲菲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的情况？” 她心疼地拿毛巾为对方擦拭着血迹。 严菲菲苦笑着摇摇头，“咳咳，因为昨天沙尘暴刚结束呀。” “……” 她给严菲菲收拾了一下卧室的垃圾，又接了满满一大杯温水，这才终于放心出了门。 刚刚迈出“腾云”号没半个小时，坐在驾驶舱中的章蔚岚只觉得座位还温热着。 好不容易才有的一点好心情现在更是荡然无存。虽然马上就要天黑了，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经历了长途跋涉后，“腾云”号稳稳地落在了基地的花海旁。 飞行器的舱门一打开，浓郁的烤肉香味便涌入她的鼻腔。 章蔚岚今天还没来得及吃饭，被这么一勾引，胃当即便咕咕作响起来。她吞咽着不断分泌出的口水，走近基地才发现五个身影正聚拢在基地外，用搭建的电子篝火享受着野外烧烤。 几人欢声笑语，被火炙烤的肉块不断冒着油泡滋滋作响，他们的酒杯碰撞在一起，表情好不自在。 让章蔚岚意外的是，那两个老外居然也在。 不过她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只是看着面前这纵情欢愉饮酒作乐的场景，再想想此刻的严菲菲正承受着身体上的极大痛苦，心中难免升起些许凄冷。实在是太讽刺了。 “哟，是师妹回来了！” 方泰宁显然是又喝多了，不过他现在很高兴。章蔚岚本想快步走进基地不跟他们产生交集，却被其这么叫住。想来也是，“腾云”号落地那么大的动静，他们显然早就知道她回来了。 “过来一起吃点啊！上次你拒绝了我帮忙的请求，结果人家凯尔文博士在了解我们的困境后，二话不说就加入了我们的科研计划中。” “今天刚帮助我们攻克了一个重大难题，现在正在庆祝呢！” 原来是这样。 章蔚岚的目光定格在了人群中的凯尔文脸上，对方见状也高举起了酒杯，“章女士，你自愿离开基地去执行新任务，让我十分敬佩。先前与你的讨论让我对植物学又有了非常浓厚的兴趣，很荣幸可以以外国友人的身份为你们的计划提供一些帮助。” “来，我敬你一杯！” 自愿？ 章蔚岚收回目光，冷冷地看向方泰宁，他这骗人的把戏还真是层出不穷啊。 第107章 创造沼泽 “绿水青山”计划的目的，章蔚岚也跟凯尔文聊过，直到他对此熟记于心。难道他就不觉得这时候突然研究无籽计划很怪吗？ 眼瞅着方泰宁拦在两人之间，不给章蔚岚提问的机会。她倒也无所谓，反正快不快慢不慢的，自己的进度不受影响就好了。她摆了摆手，“不了，我回来拿点实验需要的东西就要走，饭也吃过了，你们享受吧。”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方泰宁，张嘴用唇语道：“好一个骄奢淫逸的院士。” 随后便即刻转身走进了基地。 里面一切设施针对章蔚岚的视网膜识别依旧畅通无阻。她先是去拿了些医疗纳米机器人胶囊，以及针对矽肺的汉防己甲素、乙酰半胱氨酸等药物。随后又在走廊中顺手捞起一架正在充电的无人机，让它去粮仓内拿了一袋大米和小米。 直到最后，章蔚岚才来到取种子的冷冻舱。 拿起一袋杯芋种子掂了掂，她只觉得这几天的腰酸背痛更加剧烈了。 “唉，索性种的都是种子，播种和埋坑都不算太费劲，主要费力的地方就是挖坑了。那些在正常土地上的不到十种树种了我半个月。现在要在沼泽中播种，搞不好还会有生命危险……我应该预留多长时间，一个月，一个半月，甚至是两个月吗……” 她苦笑着摇摇头，转而将种子放在了无人机下面的框子中。 接下来章蔚岚又找到了水龙杉、落羽杉、中山杉、千屈菜等种子，最重要的还是得有芦苇，“丛林沼泽的芦苇能生长到四五米高，这也就使得很多人往往看不到深埋在这巨大植物下的淤泥，很容易让人丧命。” 她叹了口气，只感觉到前途未卜，“前些年大海种在沙漠里的芦苇也收获了一大批种子，正好拿来种在沼泽中，还能采集到芦苇在两种不同生态环境下的生长异同点。这些是丛林沼泽的种子，这下通气组织和呼吸根就都有了，还需要点柳树种子。” “接下来淡水沼泽的话……” 章蔚岚感到很头疼。 毕竟淡水沼泽分布的范围实在有些太广了，在她记忆中，在中国从寒温带到热带，甚至是青藏高原都有淡水沼泽的发育。而植物的种类更是多高离谱，光是按科计算就有高达90多科的数量。 莎草科、禾本科、毛茛科、灯芯草科、杜鹃花科、伞形科、木贼科、蓼科、玄参科、黄眼草科、天南星科…… “淡水沼泽的植物主要为莎草科和禾本科。这两种科的植物多带几种，剩下的……排在前面的每科挑一种吧，先带30种左右的种子种着。” “这样算下来的话，估计种完都得一年起步了吧。” 这是她结合自己的种植速度以及沼泽危险的地形估计出来的结果。这让章蔚岚忍不住捏了捏眉心，“不焦虑，不焦虑。” “先把种子找到带回去慢慢想，这地方乌烟瘴气的。” 章蔚岚正想着要不要再顺手偷个无人机回去，毕竟这么多种子一台无人机可能不太够用。正想着，冷藏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本以为又是方泰宁，不耐烦的章蔚岚转身正想怼他，却不想来人竟是杨志超。 不过谁也一样，反正都不配让她给好脸色。 “怎么，方泰宁劝不动我，换你来了？” 杨志超摇摇头，“导师说已经不需要你了，凯尔文先生可以完美的解决我们现在遇到的所有难题。” “嗯哼，”章蔚岚双手环抱在胸前，“我知道他有点本事。你是特意来告诉我，我现在对你们已经毫无作用了的吗？” “不……”对方攥紧拳头，“不是的。” “刚刚我去了药房，看到章女士你拿了一些治疗矽肺的药，菲菲她现在是不是病得很重？” “是。” 想起严菲菲咳血的那一幕，章蔚岚痛心疾首，“她咳了很多血，先前染了矽肺，现在就算保持在无尘环境中情况也在恶化。她身体有遗传的免疫力差。” “让她回来接受治疗吧，章女士！” 杨志超显得格外担心严菲菲的情况，“我的联系方式都被她拉黑了，我知道她现在病的很重，也去沙漠看过她。” “但她看到‘驾雾’号后，把门锁死根本不愿意见我。” “能见你才有鬼了。”章蔚岚冷笑，“你对她说了那种话，早就伤透她的心了。你知道菲菲曾经也很喜欢你吧？” “她也曾喜欢我……” 听到这句话，杨志超微微一愣，“所以，只要那天晚上我出现在花海，我们就会……” “是。”章蔚岚叹了口气，“可惜没有只要，你终究还是没去。” “我现在就跟你走！” 眼瞅着她要离开，杨志超连忙将其拦住，“我已经深刻的反省过自己了，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我不应该替她做决定，更不应该将菲菲看作是我的一件附属品。” “我会深刻的跟她道歉，章女士你带我去见她吧！” “到时候她做出什么选择我都能接受，绝对不会强迫，后面也再不会纠缠了！” “不吃你的烧烤了？”见对方语气急切，章蔚岚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你知道吗，你在这里享受烧烤和美酒的时候，菲菲正在经受怎样的痛苦，你见过满地都是擦过血的纸巾吗？” “我真的知道错了，章女士！” 杨志超眼泪都急出来了，“你要找什么种子，我跟你一起，找到以后我们马上就走！” “唉。”章蔚岚终究是心软了，既然对方说了任凭严菲菲的决定，那就信他一回，“莎草科、禾本科的种子各找五种，要亚热带气候以及湿地环境的，其他的我来找。” “对下级分类的属有要求吗？” 杨志超赶忙小跑到柜前，生怕对方反悔。 后者摇摇头，“不用，湿地环境的就可以了。只要将自然重新变得山清水秀，后续环境的明显界限大自然会自我调节的。” 很快，各式各样的种子就塞满了无人机的货框。 莎草科植物杨志超找了香附子、头状穗莎草、具芒碎米莎草、三棱水葱、异穗苔草。 禾本科则为狗尾草、狼尾草、牛筋草、马唐，加上章蔚岚之前拿到的芦苇也刚好五种。 章蔚岚这边也找了芍药、灯芯草、杜鹃花、白芷、木贼、天南星等等二十多种其他科植物种子。 第108章 迷茫 “走吧。” 章蔚岚满意地看着两架盘旋在自己身边的无人机，以及框内满满的物资和种子。每次来的时候稍微顺点东西，也能解一解她的心头之恨。 杨志超只敢跟在她身后，表情的焦急一点都不像假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基地，即将登上“腾云”号时，身后的方泰宁却突然叫住了杨志超，“小杨，你要去哪？” “导师，菲菲她现在病得很严重，我想去看看她！” 杨志超迅速向对方说明了情况，却不想方泰宁却似笑非笑道：“不行。” “为什么？” 听罢，前者顿时傻了眼，“导师，我真的只是去看下她的情况，您看我装备都没拿！” 他神情急切，可方泰宁却自始至终都是淡笑着，没有开口。 杨志超急了，他将自己的物联网眼镜摘下递给对方，“导师，物联网眼镜我也留下，这下您不用担心她们会用我的权限来与罗布泊基地联系了吧，我今晚16点前保证回来！” “那也不行。” 方泰宁依然态度坚决。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常常会为了爱情做出很多冲动的举动。小杨啊，你执意要去，谁也拦不住你，只不过培养你当我接班人的事情，可就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他显然有拿捏杨志超的资本。 后者愣在原地，求助般地看向章蔚岚，“章小姐……” “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呢？”章蔚岚微笑着，“我不会道德绑架你。无论对谁而言，事业都会是他一生坚定的伴侣。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你认为菲菲和这拿谎言堆砌出来的前途到底哪个更重要呢？” “好好考虑一下，你在得到一些的同时注定会失去另一些。今晚不走的话，你跟菲菲就再也不可能了。” 生物趋利避害，生命自私无情。 “如果你去了，我也不会向外界说你是我培育出来的尖子生，接班人的事情也就此打住。想想你父母对你的期待，小杨。等你身披一身荣耀回到地球，会赢得多少更优秀女人的青睐，这很难选吗？” 章蔚岚刚说完，方泰宁就急不可待地输出自己的观点。 “等你十分钟。”后者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让章蔚岚有些恶心，当即先进入了“腾云”号，舱门一直开着。 踌躇在原地的杨志超的目光一直定格在飞行器上，然而却再也没有向前挪动脚步。 “代我向菲菲说声对不起……” 他终究做出了自己最后的选择，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基地的方向走去了。透过飞行器的窗户看到这一幕，章蔚岚发出了重重的叹息，同时也对杨志超彻底失望。 驾驶“腾云”号返回基地的途中，章蔚岚突然收到了来自杨志超的一大段消息： “章小姐，我非常抱歉让你再次失望了。我知道在你眼里自己现在已经是个非常糟糕的人。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你有你的，我同样也有我的。我接下来的话并不是要故意去揭开你的伤疤，可你之所以能放开手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难道不是因为没有牵挂吗？” “但我和姬亚东不行，我们的父母仍然在世。每一次跟地球上的他们通话，都能感受到来自二老对我的期待。我需要有自己的事业，这样才能不辜负他们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和自幼对我的培养。我很清楚导师他正在做一件错误的事，可我为了能有更好的前途又何尝不是勉强。” “在学校的时候我很痛恨拍领导马屁的人，可出了社会才知道这些人又何尝不是为了生存，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父母以后还盼着我养老，如果我不顺着导师，他完全可以让我在科研界彻底混不下去，我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望理解。” “这样啊……”章蔚岚无奈苦笑，“原来举目无亲，反而也是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吗……” 她是这样回复的：“我理解你，但不尊重。无论如何我们选择的都是两条路了，那就祝你前程似锦吧。” 当晚，章蔚岚拖着疲惫的身躯为严菲菲熬了些米粥，又看着她吃了药。自己去基地来回不过两个小时，她又咳了很多血。不过当纳米机器人胶囊被吞下后不久，严菲菲的情况便明显稳定下来了。 这里的医疗条件和基地大差不差，唯一的区别只是没有那台做手术的机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听到“手术”二字了，除了骨折外几乎都能用胶囊治好。 因此严菲菲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希望那些纳米机器人能再给力点了。 章蔚岚几乎一夜未眠，她总是隔一会儿便去看看严菲菲的情况，即便对方看起来已经好转很多，连血都几乎不咳了。 “章姐姐，我都快没事了，你别来来回回把自己的身子给熬坏了吧。” 在她不知道多少次进入房间后，严菲菲无奈笑道。 章蔚岚却是摇摇头，“纳米机器人只有凝血止咳的作用，你的病根还在，这不是怕你需要我的时候不在身边吗。” “那姐姐今晚跟我一起睡吧！” 严菲菲往床里面挪了挪，“挤一挤还是有位置的。” 犹豫再三，章蔚岚最后还是因放心不下而跟严菲菲挤在了一张床上。对方很快便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而在沼泽那边躺下就能秒睡的章蔚岚现在却始终没有倦意，这让她又想起了杨志超。 她现在无法去判断对方的选择是对是错了，每个个体都有自己独特的苦衷，到底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针对个体都会有不同的答案。 所以自己坚持的就是对的吗？ “大海，我现在有点迷茫了，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章蔚岚戴上了物联网眼镜，打开邮箱的过程显得有些生疏。她突然意识到自从自己跟方泰宁分道扬镳后便再也没有看过骆瀚海给自己发来的视频了。 如今，她迫切地希望对方能告诉自己，这么做才是对的。 第109章 以国家人民为最高宗旨 发件时间：2071年5月1日。 “蔚岚，见字如面。今天罗布泊基地来了个新的院士，叫李科统。据说在年轻的时候在植物学领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破解了多种入侵植物的基因序列，为国家清理了很多外来入侵物种。但到了2050年，野生动植物大规模灭绝后他便换了研究领域，现在觉得背负重任重新出山了。我问他，‘现在研究植物学死路一条，为什么还要回来’的时候，他说科研是以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为最高宗旨的。这句话让我收获颇丰。乖乖等我回来，爱你的海。” “以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为最高宗旨……” 看着这几个字，章蔚岚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在被什么狠狠冲击着。 迷茫的不应该是她才对。从决定执行“绿水青山”计划开始，章蔚岚的目的何尝不是为了国家和人民？ “生活在压抑的环境下太久，我甚至都忘记选择科研这条路的目的是什么了。”堵在心里的石头渐渐分崩离析，这段话让章蔚岚重新认清楚了自己的方向。她做的从来都是对的，根本不需要产生自我怀疑的情绪。 她侧身看着熟睡中的严菲菲，帮她将被子往脖颈处拽了拽。 打开邮件中的视频，只见骆瀚海刚刚结束与李科统的对话。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亢奋，“蔚岚，我现在的心情有些激动。自从因为观念不同跟方师兄产生了些不愉快后，我们已经很少闲聊了，通常都只是进行科研数据的交接。” “刚刚有幸能跟李科统院士聊了两句，发现他真的是一个思维很放得开的人，完全不像师兄那么古板。” “只可惜他刚到罗布泊基地，要负责的东西太多，没空听我‘桃源’计划与‘绿水青山’计划结合的想法。但他鼓励我们科研领域工作者能够积极拓展创新性思维，他让我把要说的话发到罗布泊基地的邮箱中，后面可能没机会跟我聊天，但邮箱他有时间会看的。” 见对方如此高兴，章蔚岚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很明显，骆瀚海一定将计划仔细整理出来发到邮箱了，但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很显然是方泰宁提前看到了计划，并删得一干二净。 看样子当时的李科统确实忙得不可开交，估计后面也确实没能跟骆瀚海说上话。这份计划压根就没落到对方手中，到今天也就不了了之了。 “唉，我们都中了方泰宁的套啊。” 章蔚岚摇摇头，继续看了下去。 视频中的画面切换，骆瀚海正沿着基地旁的那片小溪散着步。当时的小溪两旁都是光秃秃的，跟现在长满植物完全不是一个场景。 “蔚岚，我现在走过的地方，下面都深埋着这几日种下的种子。我好期待这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听着溪流的声音，呼吸着新鲜的自然空气，这种日子我已经好久都没体验过了。” “不知道你那边过得如何了。国家给我的工资，我留的是你的卡号，多攒几年的话你可以挑一个喜欢的城市买栋房子。别觉得我在开玩笑哦，现在的房价早就不如我们那个时候恐怖如斯了。选个节奏慢点的城市生活吧，我们跨越时代的速度已经够快了，还是慢一些好……” 视频结束了，章蔚岚也该睡了。 “既然要攒钱，那就多攒两年吧。连我的那份一起。”章蔚岚摘掉眼镜，闭上眼睛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她的嘴角挂着微笑，似乎是在做着甜美的梦。 …… “每天早上0点和晚上13点我都会给你打视频，看着你把药吃掉。” “我尽量一个星期回来一次，菲菲你好好养身子，临时基地的那一滩东西先别管了。什么时候GHF说你完全康复了再继续修。” “米粥早上和晚上都要喝，水要喝温的，不能喝凉的。” “出门可以，但必须穿上装备，哪怕一粒沙子都不能再吸了。” “身体难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赶回来的。” “还有……” “好啦好啦，章姐姐我都知道啦，不是五岁小孩子。”躺在床上的严菲菲无奈打断章蔚岚的话，“我真的只比姐姐小一岁，真的！” 自打昨晚纳米机器人进了身体后，严菲菲已经不再咳血了，只是喉咙和肺部还在隐隐作痛。 “倒是姐姐你，沼泽那种地方真的太危险了。一不注意就会陷进去，如果下大雨还有可能爆发洪水，千万要小心啊！” 一想到充满危机的沼泽环境，严菲菲就有些发怵。 “放心吧，”章蔚岚摸摸她的头，“哪怕是这种情况，出了事情方泰宁不可能置之不理的，等回地球的时候他得把咱们完好无损地全都带回去。” 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章蔚岚并不抱有希望。 严菲菲的情况他不可能不知道，可到现在却处于熟视无睹的阶段。 当天下午，收拾齐整的章蔚岚带着新的一批种子重新回到那片沼泽。回到临时基地的时间满打满算都不到一天。 昨天的那场雨似乎刚停不久，地面上湿漉漉的，还有很多小泥坑。亚热带不比沙漠，这里常年潮湿，估摸着地上的雨水要等好久才能彻底消失。甚至还来不及干涸，下一场雨便会紧锣密鼓地继续降下。 “丛林沼泽和淡水沼泽，无论哪种都是个大工程，我应该先搞哪一边呢？” 慢慢踱步到了沼泽边上，章蔚岚一直在思考，最终也没得出个答案。 最后考虑到丛林沼泽中有很多树木，而淡水沼泽则是清一色的小草，灌木和树只需要用来点缀即可。章蔚岚还是选择了先种丛林沼泽，“树木生长周期长，早种早长大，虽然一年半载的可能也影响不大吧。” 反正总得挑一个开始，也算是个差不多的理由。 在沼泽地形进行种植，章蔚岚改变了一下策略，这里也不存在像沙漠和温带地形那样一块地只集中种单种植物了，她得将所有的种子均匀地散布在沼泽之中。 第110章 驯服沼泽 “水龙杉、落羽杉、中山杉……这些杉木类种子给它们混在一起，种的时候捏到哪个种哪个。芦苇的话要集中种植在沼泽岸边上，水浅的地方也能种。反正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芦苇种子了。” “说到种子，沙漠里那批植物有的是不是也到回收种子的时候了？不过罗布泊基地拿到数据后培育出的母本数量也够，嗯……还是收一下吧，种子多一些总是好的。” 章蔚岚捏了捏眉心，苦笑道：“又是无端给自己增加工作量了。” “这些柳树种子的话……” 她看着那包跟棉花一样的种子带，里面填充着满满的柳絮。她甚至都能想象到植物大灭绝紧急保护植物种子时，工作人员满地追着柳絮跑的场景。 思量了一番，章蔚岚决定后面先挖些土糊成泥巴将柳絮包进去再进行种植，否则很有可能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至于千屈菜就跟之前一样吧，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均匀地洒在生态检测仪的监测范围内，不知道同时标记这么多个体样本，它能不能撑住。” 章蔚岚看向摆在地上的生态检测仪，上面还沾满了沙尘。这些是从沙漠中替换下来的，目前正处在系统重置阶段。先前里面的数据都导入了大型植物数据采集器中，不会造成对采集数据的断层。 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后，章蔚岚将目光看向眼前满片的泥沼。 有些水洼看起来波光粼粼的，风吹上去却是一点波澜都没有，那是充分与水混合后的淤泥。有些能掀起波澜的则水要深些，但倘若走进去看，能看到清澈见底且很浅的积水，给人一种不深的错觉。但章蔚岚明白，下面的淤泥哪怕是吞下一头大象也不成问题。 还有的地方表面是干涸的土壤，可一旦人踩下去，表皮会立刻像巧克力皮一样塌陷，底下的淤泥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每一个掉以轻心的人。 “万一我陷下去了，这里很快就会归于平整，就跟没人来过一样。我能留下的也只有偶尔从淤泥下方钻出的小气泡了吧。” 即便章蔚岚现在身上穿着那身全环境泛用性装备，心里却依旧没底，“外骨骼固然能大大加强我的力量，但面对这深不见底的非牛顿流体，力量越大反而往下陷得越快越深。能尽量不让自己被吞掉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给了自己好几次心理暗示，她都不敢迈出第一步。 独自一人奔赴险境，哪怕出了事也没人能照应。孤独等待死亡的过程要比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更加可怕。 章蔚岚将无人机底部的挂钩与装备上的挂槽相连接，当其全功率飞行时，章蔚岚感觉到背部有一股巨大的拉升感，虽不足以将她带离地面，但减轻重量对行走在泥沼间也能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GHF，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送命的对吧？” 她还想最后再确认一下。 “不会，GHF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全力保证您的生命。” “那如果我故意作死，你也不会不管的对吗？” “GHF不会对人类的性命置之不理。在地球上，GHF直接与消防设备相连接，每年可以从全世界范围内及时救下70多万自我了结生命的人，及时打捞失足落水人数30余万人次，不伤害人类且保护人类是GHF程序中的最优先级代码。” “那就交给你了。”章蔚岚吞了口唾沫，从平板上确认原有的六架无人机和顺来的两架都电量充足、且都与GHF保持着连接后，便踏出了迈向沼泽的第一步。 无人机的螺旋桨在头顶轰鸣着，她打开了物联网眼镜的专注模式，世界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GHF，让无人机根据我的动作进行相应的驱动，下蹲等动作可以进行识别吧。” “可以。” 一开始行走在沼泽上时，章蔚岚根本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她小心翼翼地前进着，脚部在无人机的作用下感觉不到明显的受力，只需要身子轻轻往前，无人机就会带着她走。当她要下蹲时，无人机也会做出相应的功率减小。 但依然能保证她的重量不会陷入到泥沼中的程度。 章蔚岚顺势在沼泽中刨起了坑，当铲子挖起大量淤泥后，周围的泥又会迅速向坑中填充，因此整个过程一定要快。 就这样，她有惊无险地埋下了第一颗种子。 全身上下已经渗出了点滴冷汗。 “呼，我没事。”再次站起身来，章蔚岚只觉得全身在微微颤抖。 “章蔚岚小姐，您的心率已经来到了130。感到身体有哪里不适吗？” 面对GHF的询问，章蔚岚忍不住苦笑，“没事，我好得很。”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在云中若隐若现的Gliese 12，好像是又要下雨了，再看看自己这缓慢的进度。从迈进沼泽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才种好了一个坑。 “章蔚岚小姐，这边建议您可以申请将空间站内的保姆机器人带下来，效率快，还不用担心您有生命危险。” “不敢不敢。”章蔚岚连忙摇头，“保姆机器人都是直接跟你连接的，真给了你身体，保不准一晚上把所有的苗子都拔起来。” 保姆机器人是“开天”三号带过来的，“开天”四号并无配备。既然骆瀚海来了以后就从来没有动过它们，章蔚岚也不敢乱动。 她继续干着活儿。 在两个小时的适应下，章蔚岚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无论怎么放开手脚，挂载的无人机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给予响应，结合她的动作轻微调整功率。有好几次章蔚岚自我认为的惊险，其实完全是自己瞎担心。 “好像比想象中的要顺利不少啊！” 回头看着身后平整的淤泥，她将事先捡好的小石子撒了一把，证明这里已经种过了。沼泽的淤泥挖地轻松，扔下种子后也不用埋，它自己会流平的。一回生二回熟，这也让章蔚岚充满了自信，“或许能比预计的时间完成的要早不少吧。” 第111章 阴郁的天气和心情 两个小时后，章蔚岚缓缓将身体挪至一块结实的地皮上。远处一架无人机慢悠悠地飞到她身边，与原先那台进行工作上的交接。 要想托起一个人的重量，对无人机而言是不小的挑战。它的承重极限在100斤，而85斤的章蔚岚配上与她体重差不多的全环境泛用性装备，重量达到了170斤。全功率运行期间，无人机的电量也在急速消耗着。 每隔两个半小时，无人机就得来一次交接。 而在章蔚岚工作期间还必须有额外的一架无人机携带种子和饮用水悬浮在她身边，另外还有两架不断在沼泽和净水器做着两点一线的往返运动，保证饮用水的充足。 一般情况下每架无人机充满电的时间在一个小时左右，因此也总能保证有三架满电的无人机可以随时待命。 趁着这个空隙，章蔚岚先给自己补充了一次水分。她抬头看着阴晴不定的天空，总有些心神不宁，“GHF，这雨到底下还是不下呢？” “暂且无法得出结论，该星球气象受多方面影响，磁场、引力、自转公转等条件都与地球不同，需要收集长期的气象状况才能推测出有效结论。” “要做到与地球天气预报一样的准确程度很难，计算量很庞大，计算范围是一整颗星球。预计要综合十个地球年时间的气象数据。” “还是地球好。”章蔚岚叹息。 经过了一天的劳作，有惊无险的第一日总算是平安度过了。 期间下了场维持了半个小时的蒙蒙细雨，也并未对工作产生丝毫影响。 行走在返回飞行器的路上，章蔚岚感到十分踏实。对她而言今天是收获满满的一天，可心中的喜悦却不知道能跟谁分享。 跟严菲菲吗？ 她现在还在跟病魔作斗争，章蔚岚不能跟她说太多话。她也得注意保护自己的喉咙，不能说太多话。 跟骆瀚海吗？ 章蔚岚能做的只有将一天的经历拍成视频发给他，得不到及时的反馈。 基地里的那群家伙就更不用说了。 除了反感外，从另一个角度而言章蔚岚又对他们好生羡慕。国家对他们这批宇航员的待遇极好，跟地球方面通话的流量是不限流的。在基地时章蔚岚经常能听到他们跟自己在地球上的家人打视频，讲述着近日的成就。 来自他们家人的嘘寒问暖常常会让章蔚岚忍不住露出笑容，但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内心又是一片空白。那时的她也同样拥有相应的权限，却不知道该打给地球上的谁。 某种意义上严菲菲跟自己也是一样的，她的家人已经接受了冬眠计划。有话常常都会讲给章蔚岚听。 “我越来越能理解你的心情了，大海。” 或许只有骆瀚海能跟章蔚岚感同身受了。同样身处孤独的环境，却以彼此为期盼，当时的骆瀚海期待章蔚岚醒来的那天，而现在的章蔚岚则期待能早些找到骆瀚海的踪迹。 来到“腾云”号旁边时，天正好瞬间黯淡下来。最终她满怀的分享欲只能自己消化，转变为无尽的孤独感。 将装备卸下放在飞行器外充电，又检查了一下今天的进度。那满满当当的种子就跟没动过似的，即便章蔚岚精疲力尽了一整天。 “好的章蔚岚，这才不过第一天，以前你参加公益植树造林的时候满满几个大巴的志愿者一天都种不了多少。” “如果靠一个人的力量在短时间内就能种出一片生态地形来，‘绿水青山’计划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不要内耗，不要内耗！” 她不断自我鼓励，让内心时刻保持积极的心态。 现在这种情况章蔚岚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倘若自己的心态崩了一切可就都结束了。 晚上睡前，她又了解了一下严菲菲的情况，这小妮子就是闲不下来，躺在床上每天还要钻研那些仪器的说明书，非要尽快修好不可。 “别急呀，方泰宁他再急于求成，也要遵循植物的生长周期，他的无籽技术最少也得半年果子才能成熟。有半年时间留给你慢慢修呢。” “我知道的，那你呢章姐姐，今天还算顺利吗？” “我还好咯，反正还活着就是顺利。” “章姐姐，你黑眼圈好重。真希望菲菲能快点好起来，修完机器后去给你分担压力。” “黑眼圈……”看着视频中的自己，章蔚岚低叹一声，她真的憔悴了好多，甚至比50年前癌症晚期看起来被折磨得更严重。真怕以后找到骆瀚海后，对方会被自己现在的模样吓一跳。 “黑眼圈还好，皮肤都晒黑不少了。” 两人互道了晚安，这每天唯一短暂的交流也结束了。 次日一早，章蔚岚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醒来。外面刮着风，估摸着有3-4级。 “看来今天对无人机的电量又是一次大挑战了。” 从冷冻仓内取出种子，她继续风雨无阻地踏入那片沼泽中。 这些无人机最高能承受的风级是6级，但风越大，它所要调整的功率就越复杂，电量自然也消耗得越快。好在它们白日里可以用太阳能充电，夜间发电机内的氦-3也可提供无限能源。章蔚岚不需要担心电量问题，要担心的反而是无人机充电的速度比不上她用电的速度。 “知足吧章蔚岚，现在的工作强度比在沙漠好太多了。” 她伸出手接着那淅淅沥沥的小雨，即便现在温度骤降到十几摄氏度，恒温系统却让她感觉不到一点冷意。 种在沼泽中的种子被深埋在淤泥中，水冲不动，风吹不动。她不需要担心像在沙漠那样，要么风吹跑沙子让种子袒露在地表，要么风裹胁着沙子将种子深埋在地下永无出头之日。 沼泽淤泥的沉积是要经过漫长时间的，等它积累到足够的厚度，树木都长出来一两年了。 接下来的一周内，雨每天都在下。时而大时而小，时而停，却晴不过三个小时。 阴郁的天气似乎也反映着章蔚岚的内心，也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好，她才总感觉心情每天都很郁闷的吧。 第112章 深陷泥潭 这天是个大晴天，沼泽中完全看不到任何下过雨的痕迹，毕竟它本身就是湿漉漉的。 章蔚岚似乎已经习惯这片死气沉沉的泥沼了。但这阳光明媚的天气还是为她带来些许新鲜感。心情恢复些愉悦的同时也将换下的衣物洗好挂在了大自然中。她比较喜欢穿自然晾干的衣物，烘干机虽然快，但也会在衣服上留下很多褶皱。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的生理期来了。章蔚岚属于那种经期非常痛的人群。 浑身酥软无力、全身冷汗狂冒都是她的症状。好在她携带着止痛药，而装备也能针对她的小腹部分进行针对性的按摩，大大减轻她所受的痛苦。 “姐姐，来那个就歇一天吧，不差这一会儿的。” 严菲菲表面上看着已经痊愈大半了，她刚能动了些便急不可待地继续修起了仪器。 可章蔚岚却不想就这么停下，“这么好的天气，在被窝里躺一天真有点浪费了。”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那刺眼的阳光，今日风很小，也不大可能下雨。对章蔚岚这极其危险的沼泽播种工作来说，可以说是干扰最小的一天。天时地利求而难得，况且所谓长久的计划，不就是由一个个“一会儿”拼凑成的吗？ “我真不是没苦硬吃。” 章蔚岚挖好一个坑后继续道：“与其现在休息，还不如等哪天下大雨刮大风的时候休息。身体难受和丢掉小命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好吧好吧，反正我也劝不动姐姐你。在那种潮湿的环境下作业，护垫要换得勤些哦。” “知道啦。” 严菲菲要留着电研究说明书，要说物联网眼镜哪哪都方便，但就是充电跟手机的弊端是一样的。插着充电器只能在充电线的长度范围内活动。 享受着阳光的陪伴，章蔚岚确实觉得自己的效率快了不少。 渐渐的她听着歌，哼着小曲，整个人完全沉浸在种地的状态中。 晴朗的天气并未持续太久，到了中午时分，天上的云便又汇聚起来。一开始章蔚岚还没有怎么在意，毕竟刚刚还是晴天，就算要下雨又能下多大呢？ 一个星期的时间，她种植的进度已经来到了沼泽的深处。离开始的地方大概有三百多米。 但渐渐的她感觉到了不妙。天空中一滴雨都还没下，乌云却铺天盖地地迅速汇聚，且越来越厚，马上就来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 “坏了。” 章蔚岚赶忙朝“腾云”号的方向移动，却不想迎面突然猛吹来一股强风！ 她的身子失去平衡，却在倒下的过程中被无人机牢牢拖住，这才没有倒下，只是突然的用力，让脚部陷进了泥沼半寸。 可在她身边悬浮着的无人机就没这么幸运了。在狂风不断的攻势下，无人机的飞行轨迹变得东倒西歪。 “GHF，让它把种子丢给我！” 眼瞅着那袋种子摇摇欲坠，章蔚岚急忙开口。 突然刮起来这么大的风，让她有些所料不及。GHF就更别提了，地球上对气象的分析数据在这颗星球上完全派不上用场。 眼瞅着章蔚岚就要一把抓住那袋种子，不想风却又突然猛了几分，近在咫尺的无人机就这么被裹胁着猛飞了老远，最后竟无法维持平衡一头栽进了泥沼中动弹不得了。 而那袋满满的种子竟也怦然坠地，先是顺着袋子口撒出来不少，风又掀起袋子朝远处跑去，过程中种子四处飞溅在沼泽中到处都是，还有的浮在沼泽的水面上，跟随着风掀起的涟漪而渐渐朝远处荡漾开来。 “种子！” 章蔚岚焦急地转身想返回。这些植物的种子都是她一次性从基地中带出来的，已经没有剩余，就眼前这些了。 可这突然掀起的狂风没有放过种子，自然也放不过章蔚岚。 在一阵阵接连不断的狂风下，章蔚岚背后的无人机已经无法承受这么大的风极，也在瞬间失去了平衡，先是带着她向前猛地跑了两步，随后竟也失去平衡坠下。 当急速转动的螺旋桨即将割到她时，GHF紧急启动了关机程序，但惯性和加速度还是使其猛地撞在章蔚岚的肚子上，连带着她的身子一同朝下狠狠拉扯了一把。 “啊！我*！” 毫无征兆的剧痛贯穿了她的胃随之蔓延到了全身，让章蔚岚浑身瞬间瘫软下来，也罕见地爆了粗口。 她只觉得这一下让眼中的世界天旋地转，眩晕感使得其不得不趴在地上大口喘气，豆大的雨点也唯恐场面不乱，劈头盖脸朝着章蔚岚砸了下来。 等缓过神来，章蔚岚才发现自己的小腿已经完全没入了沼泽当中。她慌乱中赶紧学着求生知识里教的那样将身子弯曲，手臂尽可能地大面积撑住地面，腿部才终于停止了下陷。 雨势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溅起的泥点很快沾满她的全身。 等物联网眼镜的专注模式解除后，如雷贯耳的风声才让章蔚岚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有多么危急。 “GHF，救我！” 她保持着现在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贸然往出拔腿，唯恐越陷越深。 可章蔚岚不动，那挂在她装备上的无人机却一直被风拖拽着不断扑腾。沼泽仍然在不断吞噬她的身躯。 “先解除与无人机之间的绑定。” “解除，好，好。”惊慌失措的章蔚岚剧烈地呼吸着，她现在的大脑被慌乱的情绪占据主导地位。 只见她抬手就要摸向背部，这一动作也使得身体又很快向下没入了大截。顺利解开了钩锁，那架无人机便被风迅速吹了好远，直到机翼插入泥浆后也在慢慢往下陷着。 而章蔚岚这边，身体已经陷入到了大腿根部。 “章蔚岚小姐，您现在的心率一直在130，请冷静下来，慢慢按照GHF的指令去做。” “我在冷静，我在冷静了！” 她将身体的重量倾斜在上半身，这才使得下沉的速度有所减缓。 接连的几个深呼吸后，章蔚岚身体的颤抖也归于到平静，以防不备，她将氧气面罩戴了起来。 第113章 独身 “章蔚岚小姐，首先您需要仰面躺倒在沼泽中。GHF会控制您的外骨骼做仰泳的姿势，直到您可以顺利挣脱为止。” “仰躺对吗，我试试！” 章蔚岚现在整个人趴在泥沼中，她慢慢将双手沿着身侧向后挪动着，身体也在过程中尽量将力气倾斜在手部，费了不少力气后，她轻轻地躺倒在身后的沼泽面上。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在她的面罩上，接触后又立刻炸成了花，将她的视线整个糊成一团。 “可以了，接下来我哦该怎么做？” “您暂且等待，GHF将操纵外骨骼进行仰泳动作，让您挣脱沼泽……正在执行程序中。” 章蔚岚松了口气，好歹也是有惊无险。但想想那袋被撒得到处都是的种子，被雨打风吹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散落到哪里去了。等这阵子雨过去了，收集难度可想而知。 如果不将它们埋起来很难生根发芽，泡在水里时间久了也容易泡坏。 “我真蠢，怎么不知道把它们分成一小包一小包的种啊……现在说这些也晚了，还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吧。” “程序执行失败。” “什么？” 正当章蔚岚以为自己能成功逃出生天之际，GHF响起的机械音让她当场破防，“为什么会执行失败，这信号不是好好的吗？” “搜索检修记录中。搜索完成，上次这套设备从沙漠中回收之后，只维修了传感器部分，人机交互系统仍处于故障阶段，GHF无法向您的外骨骼传达有效指令。” 简单来说，传感器便是检测人体动作，从而让外骨骼做出相应动作以达到省力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章蔚岚一直没发现装备存在的问题，因为这部分功能一直保留着。至于故障问题，当时负责维修装备的就是方泰宁。 显然他后续的调试工作没有认真完成，反而草草了事就交到了章蔚岚手中。 “方泰宁，他就把别人的命看成一件应付交差的差事吗？” 这种情况下，如果再出现骨折的情况，GHF甚至无法像之前那样让外骨骼变成支撑的隔板。 章蔚岚都快急哭了，“我……我不会游泳……” 她还是决定像电视里看过的那样学着试试，双腿按照相反的方向上下摆动，然而在沼泽中完全找不到受力地点，这么一动她的身子又往下陷了两寸。 “不行啊。” 章蔚岚放弃了自救的打算，原本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变得无比焦急起来，“GHF，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我想过这趟旅程一定是九死一生的，但以这种方式默默无闻地死去真的太窝囊了！” 等她彻底陷下去，面罩内的人造氧气还能撑一阵子，章蔚岚将在漫长的黑暗中绝望等待自己的死亡，还是被硬生生的憋死，这死像未免真的有些太难看了点吧。 “正在向基地发送紧急求救信号。” 显然GHF也是没了法子，而目前章蔚岚获救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让方泰宁那边来人救她了。 严菲菲那边没有飞行器，哪怕让她知道了自己的处境，除了白白担心着急又能做得了什么。 方泰宁的通讯很快便拨了过来，“师……章蔚岚。听GHF说你遇到危险了，我说，你任性也得有个度吧，我们现在的实验进行得如火如荼，忙得不可开交，能不能不要自己到处找麻烦？” 没想到一接通，他对着章蔚岚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 短短几句话，真是让后者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意思？我任性吗？国家让我们上来是执行‘绿水青山’计划的，现在你自己去投机取巧，我在进行国家的计划。你有什么资格教训起我来了！” 此刻的章蔚岚尽显狼狈。她没想到对方在看到自己身处险境时居然是这种态度。 “那你就别整些幺蛾子跟我求救！” 方泰宁冷笑，“章蔚岚，你现在自己搞成的这幅样子，明明需要我去救你还这么大气性，还没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吗，是你需要我！” “你还有脸了！”章蔚岚真的被气笑了，“我的装备，你好好修了吗，要不是它出了故障我怎么可能落得这幅境地！” “你不用跟我吼。” 方泰宁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看你半个身子还在外面，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磨一磨你的锐气吧。” “你放心，我不可能不救你。等你撑不住沉下去了，或者饿晕了，我再去救你出来。希望到时候你能乖一点，早点回来协助我的实验。” “方泰宁，你王八蛋！” 还不等章蔚岚骂完，对方已经切断了通讯。 听着耳中传来的嘟嘟声，章蔚岚在原地呆滞了许久。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浇灌下来，打在她的装备上发出格外清脆的碰撞声。密集的雨声震耳欲聋，天空阴森森的，没有一束光能照在章蔚岚身上。 无论将头侧向哪个方向，都是一望无尽的沼泽，在昏暗的天色以及激荡的雨雾中显得格外阴森。没有人能来救她，甚至连声音都会被雨声所掩盖。被困在这里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人跟章蔚岚交流。 她的意志被逐渐消耗着，总会消耗殆尽。 “我，死都不可能向方泰宁低头。如果‘绿水青山’计划毁在了我手里，那我道宁愿去死。” “我不能对不起父母对我的教育，更不能让大海至今为止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GHF，我这样躺着还在往下陷吗？” “没有了。” “好。”章蔚岚心里有了底，虽然雨势不见小，风也还在耳边呼呼刮着，但她也已经下定了决心，“方泰宁，我可能现在出不去，但不代表我跟你耗不起。” “还有六架无人机在充着电，咱们就这么等着，等雨小了风停了，让无人机给我硬拽也要拽出去！” 章蔚岚一直保持现在的姿势，她甚至还刷起了短视频，心中的紧张在这过程中慢慢变得荡然无存。 另外在刷视频的过程中她还看到了一个好消息。 第114章 很厉害的小丫头 挂掉章蔚岚的电话后，方泰宁转身回到了控制室。 “久等了啊，老李。”方泰宁坐回到位置上，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人老了身体就是容易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上个厕所都得用这么久了。” “咱们刚刚聊到哪儿了，哦对，目前种植热带水果的数据每日都要传回地球。要让罗布泊基地的植物生长进度与Gliese 12b尽量保持一致。” “没错。”李科统头上的白发又重了些，先前只是鬓角有些许的发白，如今这片雪白渐渐蔓延到了头顶。 看得出来，身为“围沙”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他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日夜操劳，也是费尽了心力。 他翻动着手里的文件，眯眼道：“老方，这项目真的可行吗，主要是你给出的这些数据中对热带水果的生存环境确实很苛刻。虽然很适配现在的环境，但若是失败的话这些宝贵的种子可都毁于一旦了。” “放一百个心吧，你不相信我，还信不过我师妹吗？这可是她好几个通宵不休息研究出来的数据。” 方泰宁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看过了她前面的表现，你应该对她刮目相看了吧？” “是啊，很厉害的小丫头。”李科统苦笑道：“就比如现在，你说她将自己封闭起来，一心研究如何培育出存活率高、能克服各种严峻环境的热带水果样本且不与外界接触，每天只往外传输数据，这份毅力一般人也做不到。” “可惜了，最近的几场会议我还想跟她交流一下意见呢，不过她的选择我必然是尊重的。” “你看看，你看看！”方泰宁哈哈大笑，“当初是谁对我家小师妹那么刻薄的，现在中了自己的回旋镖滋味如何？” “你想说什么话我帮你带就好了，师妹闲下来肯定会联系你的……对了，史常委约好联合国会议的时间了吗？” “嗯，明年三月开春吧，你们还有半年时间，让章蔚岚慢慢来，不急的。” “行，那‘围沙’项目呢？” “反响远超预期，第一轮招聘已经结束了，收到的简历是工作岗位的三倍。目前项目已经正式进行中了，我这边还在紧急筹备第二轮招聘，看能不能扩大项目的范围。现在要考虑的是尽可能带动其他相关产业的发展，尽可能满足更多人的工作需要。” “发展势头很猛啊！”方泰宁感慨道：“那就不打扰你忙了，我也得去盯着点项目进度了。” …… “‘围沙’项目采用底薪+提成的方式展开。除了每个月5000的保底底薪外，按种植苗子的数量计算提成，每人每天最少种植各类树苗1000棵，每多种200棵会有50元提成。但如果被质检员找到没按要求种的树苗会扣除部分工资。” “质检员每个月8000的死工资，每天需要检查5000棵树苗的种植，检查完后再进行交叉质检。没问题后再上报，由组长挑选100株苗子进行抽样质检。” “机电井、泵站等设施的操作员按技术分配工资，月薪在两万到十万不等……” 听着短视频种对“围沙”项目的介绍，章蔚岚难掩心中的激动，“这工资待遇，我都想去了……” 可当新闻视频结束后，回荡在章蔚岚耳边的又只剩下了风声雨声。 她现在只是个双腿陷入沼泽，并且没有任何自救能力的绝望少女。虽然“围沙”项目目前的局势让她内心中充斥着慰藉，可如何从这里逃出去依旧还是她的首要目标。 严菲菲的信号又失联了，恐怕又遭遇了沙尘暴。 但当她百无聊赖，翻看着对方失联的时间时，才发现对方失联的时间是这里遭遇暴雨的两个小时前。 对于她们而言，两人的距离相隔了1200多千米。可如果放在这颗星球的大环境上，对气象变化而言这距离似乎也不算远。它们之间是否有一定的关联呢？ “GHF，你能调出临时基地每次沙尘暴的时间和这里每次下暴雨的时间吗？” “可以，正在向北斗导航系统获取数据……” 当具体的气象时间给到章蔚岚后，她发现每次临时基地那边爆发沙尘暴后，大概两到三个小时的时间这里就会下一场特大暴雨。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 甚至连地理知识只有高中水平的章蔚岚都能看得出来，掀起沙尘暴的风，跟现在这里引发特大暴雨的风貌似是同一阵。 “GHF，有没有可能……这颗星球上一直存在着一股不会消失的气流？它按照一定的规律进行着运动，只要能掌握它的踪迹并进行实时监测我们就能预知接下来的灾难性天气了？” GHF沉默了片刻。 许久后它终于开口，“很感谢章小姐为GHF提供了新的分析模式。GHF之前都是将每个区域划分开来单独进行气象分析，迟迟没有结果。” “将各大地形的数据综合分析，您的结论很有可能是正确的，需要进一步进行计算。” 呵。 章蔚岚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是犯了老错误，无法将目光放长远去考虑问题。” “你现在知道自己计算方式的短板了吗？” 这一次，GHF再也没有说话。 “得，唯一一个能陪我解闷的声音也没了。” 面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的雨，章蔚岚却是有点困了。 全环境泛用性装备的电量十分充足，里面的恒温系统温度也很舒适。其优秀的防水性也没有让一滴水淌进来。在这种舒适的感官反馈下，章蔚岚也不像先前那么惊慌失措了。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睡着后会无意识地翻动身子，这真会让她继续深陷泥潭。 “老天爷啊，收了神通吧！”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仰天大吼了一声，声音很快便消失在密集的雨声中，渺渺如烟。 水位在缓缓上升着，很快已经到了能漫过章蔚岚手掌的厚度。侧头看向远处的山坡，她又不自觉地担忧起来，这个降水量很容易引发山洪，到时候她又该往何处遁逃呢？ 第115章 命悬一线 “风速八级，24小时降水量为53.6毫米。还是不能让无人机来冒险吗？” 意识到很有可能爆发的洪水，章蔚岚心情又逐渐焦虑起来。无论如何只要困在这里越久，危险指数就越高。 虽然总体来看这片地方能称得上平坦，但沼泽的地形必然是低洼的。 但只要有一丁点坡度，当降水量囤积到一定的界限后便会形成洪水倾泻而下，粗鲁地朝章蔚岚这边碾压过来。 “不行，我得自救。” 章蔚岚身边的积水略显浑浊，甚至还有些雨水一股一股地从淤泥下方冒出来。这是山洪的一般前兆，虽说不是出现这种现象就一定会爆发山洪，可目前这种情况章蔚岚哪还敢赌？ 现在的情况唯有弃车保帅，她可以从装备中脱出，可仍然需要向上的力才能将身体从中拔出来。 “风一直是朝反方向猛吹的，或许无人机可以接着这股力量迅速从我头顶掠过。只要我能抓住它就能被带出来。” 章蔚岚分析着计划的可行性。只要无人机能调整好角度顺着风飞就能在保证自己不坠落的情况下获得很大的加速度，过程中形成的力足够将褪去装备的她从泥潭中拔出来。 可出来后她也没办法落脚，当无人机承受自己重量的一瞬间必然会失去平衡坠毁在地上，可章蔚岚现在的位置处于沼泽深处，落脚的地方依然还是沼泽。 “借助无人机的力量，我一定会重重摔在泥淖上。” 她开始分析起了后续的解决方案，“既然是非牛顿流体，遇强则强，摔这一下我是不会沉下去的。” “之后我必须迅速起身，用尽全力跺着地面跑。只要我的力气足够大，泥淖就是一块坚硬的水泥地。” “可沼泽不只有泥淖地形啊……” 再往深处走去，水位会越来越深，都堪比一片湖泊了。要知道地球上的沼泽地里往往都栖息着鳄鱼等顶级猎杀者，虽然这颗星球上没有生命，但同样的地形，泥池必然是足够深足够稀薄的。 不会游泳的章蔚岚又该如何从深池中淌过？ 她现在深入了500米，可若是重走来时路她就必须顶着7级大风逆行，速度注定快不了，被泥沼吞噬的概率极高。 根据之前测量的数据，从此岸到彼岸两点一线的距离为两千米左右， 不顺着风跑很容易摔倒，风的方向也不可能刚巧就是两点一线的方向，它有些微微倾斜着。 想顺着风到达对岸，章蔚岚的路程大概是两千多米。而大概在奔跑几百米后便会面临水位越来越深的情况，她并没有越过水面的工具。 “也就是说，我需要顶着暴雨、在没有外骨骼帮助的情况下狂奔两千米还不能停，而且还要在这段时间内灵光一闪学会游泳吗……” 说实话，对于这个看似咬咬牙就能做到的逃命计划，章蔚岚心里很没底。她不知道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会陷下去，况且经历过冬眠计划的她身体很容易乏力，且无人机能不能顺利飞过来也是个问题。 且今天是她生理期的第一天，止痛药的药效已经过去很久。没了装备的镇痛功能，章蔚岚不敢赌自己不会痛到趴在地上。 最重要的还是不会游泳这点，直接把她将军了。 她将自己的担忧说给GHF，只听到对方回答：“除了您刚刚提出的新计划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可行办法了。” “在您思考期间，GHF一直不间断地向基地发送求救信号，根据系统的反馈显示针对您的信息已经被调成为静音，时长为两天。” “恐怕方泰宁那边打算等两天后才会实施救援计划。” “这老浑蛋恐怕是没意识到还有山洪这种可能性吧。”章蔚岚凄惨一笑，“这也侧面体现出他专业知识不够过硬了。不择手段地爬到院士的位置，他的掌握的学识只够自己想出来拿无籽技术来坑蒙拐骗的歪主意。” “这么大的降雨量，若没有发生山洪还平安无事。一旦山洪袭来，其冲击力极有可能将您的身子拦腰折断。且其携带的淤泥也有一定重量。初步判断您的装备是撑不住的。” GHF再次发来警告。 “人类在生死危机关头很大概率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章蔚岚小姐，您愿意相信奇迹吗？” “我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个很大的奇迹了。” 章蔚岚的视线中依旧满是由远到近，由小变大狠狠砸下的雨点，“奇迹是求而不得的，它会重复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很多次么……” 她呢喃着，却在下一秒做出决定，“如果你有办法带我越过深池，倒是可以试试。” 轰隆隆—— 若隐若现的轰响声传入章蔚岚的耳中，她感受到地面刚刚轻微地震了一下。 无论发生了什么，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滴！滴！滴！ 在章蔚岚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她物联网眼镜的屏幕已经切换成了一幅雷达地图。 只见一个绿点正迅速从“腾云”号的方向朝自己急速飞来，她才刚刚意识到这是朝自己迅速赶来的无人机时，对方已经快速从她的头顶掠过，带着轰鸣声马上消失在了雨幕当中。 “刚刚是GHF根据您的计划进行了一次验证试验。结果表明无人机可以准确到达您的位置，但必须保持方才的速度才能稳定飞行不坠落，您觉得自己有抓住它的把握吗？” 所以……它就这么水灵灵地浪费了一架无人机？ “方才的无人机已经坠落在您逃命的必经之路上，它的收容舱中有一艘可以快速充气的气囊艇，您可以手动激活。” “机会只有一次，根据计算您起身后身体会继续下沉，一旦没过腰部将无法躺下，届时便再没获救的机会。” GHF的语速变得很快，也加重了章蔚岚紧张的气氛。 地面又开始了微微颤抖，从淤泥中涌出的雨水数量也渐渐增多，这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是山洪在迅速奔袭而来了。 “气囊艇吗……所以过程中我还要想办法弯腰捡起那架无人机，稍微慢点又会有沉没的风险……” 风险无处不在，每个细节都需要章蔚岚牢牢记在脑海中，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她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她当即做出了决定，“来吧，反正横竖都是死，没什么好犹豫的！” 章蔚岚解除了装备对身体的锁定，她拉开胸口处的拉链将手臂从装备中抽了出来。剧烈的冷意迅速贯穿她身体的每个细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的同时，她着急道：“快，趁我的手还有余温没有被冻僵！” 又一个小绿点迅速朝地图上她的坐标迅速逼近，屏幕右上角也弹出了倒计时。留给章蔚岚的时间只有五秒。 “章蔚岚小姐，把握好机会。” 她左手撑着地面，将仰躺着的身位迅速撑起，可经过雨水的稀释，身下沼泽的稠度也变得稀薄起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躯在迅速往下陷着。 耳边传来无人机螺旋桨的轰鸣声。 如此急迫的反应时间，让章蔚岚全身上下都在忍不住的颤抖。 她默数着“3,2,1!” 章蔚岚猛的抬手一抓，却只堪堪摸到了无人机底部抓手的一角。 它就一闪而过，仅仅几毫米的误差，却与之永远的失之交臂了…… “糟……” 章蔚岚的瞳孔中瞬间涌现出绝望，可还没等她完全意识到自己错过这交错在生死一线的良机时，无人机突然甩出一条尼龙绳索，牢牢勾住了她的手腕。 第116章 再启程 指尖轻触到无人机的瞬间，她便看到自己生存的希望迅速在眼前闪过。 大脑还来不及酝酿出绝望的情绪，章蔚岚只觉得自己右手腕突然一紧，随即整个人被猛地往上一拉，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生拉硬拽出了装备。 眼瞅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章蔚岚的双眼突然有些晕眩。 在温暖的环境下突然暴露在冷空气中，身体没能来得及及时切换到御寒状态。雨水迅速浸透她的毛衫，整个人从里湿到外——雨太大了，狂风乱卷着章蔚岚的头发，糊在她的面部严重遮挡着视线。 狂风在她耳边呼呼作响，吹动着无人机很快便不堪其重。章蔚岚在空中摇摇摆摆，最终还是失去平衡狠狠坠在地面的泥淖上。在完全失去动力的前一刻，无人机迅速解开了她手腕上的尼龙绳。 瘦弱的身躯猛地砸在积水中，溅出来好大一朵水花。 “咳咳！” 一切都来得太过于突然，完全没做好心理建设的章蔚岚猝不及防地呛了口泥水，着地的胳膊也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现在她已然顾不得这么多了。 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她的硬着陆在地上砸出个凹陷的浅坑，人却没有半分陷下去的痕迹。只是在爬起来的过程中她感受到地面的震动比先前更加明显些，她稳住身子后甚至不敢左顾右盼看哪个方向来了洪水，只是下意识地顺着风猛跑。 “咳咳，这顽固的破风怎么非要逮着一个方向吹，还偏偏跟‘腾云’号的方向相反！” 她撩起自己的头发，此刻章蔚岚又冷又饿，仿佛一夜回到了那晚的沙漠中。但现在可比沙漠暖和多了，15摄氏度的温度。只要身体运动起来也能散发出足够的热量。 只是毛衫被打湿透后紧贴着她的肌肤，这种湿漉漉的感觉真难受得要死。 密不透风的雨帘下，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雨幕中狂奔着。此刻摧毁章蔚岚一切的风成了她最好的推动力。在这股强大的推背感下，章蔚岚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一些。雨点全部砸向她的后背，起码不是迎面砸在脸上，让她能保持有节奏的呼吸。 每一脚章蔚岚都重重地踏在泥面上，溅起的泥水很快便沾满她的裤脚，泥糊糊的。 或许根本不需要这么重的力气，但做过头累些总比丢了命强，这种时候就别想着保存体力了。 “章蔚岚小姐，风向有轻微的偏移。您需要向右前方调整一下方向。” GHF再次将地图投射在章蔚岚的物联网眼镜上，她是在缓慢移动的红点，而那架无人机是禁止的绿点。 “我……我知道了……” 她说话都打着颤音。身体也被倾泻而下的雨幕砸地难以直起。章蔚岚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罪总是让她来受，就因为自己能吃苦，坚定不移地要去完成心中认为对的事情吗？ 凭什么方泰宁坏事做尽，现在却能在基地里安然地享受，还可以居高临下地批判自己。 章蔚岚长大嘴巴喘着粗气，被打湿的头发粘在脸颊上，雨水顺着她的下巴如同瀑布般不知止歇奔流着。 “G……GHF，我经历的这些破事，录像都帮我保存起来……回去以后，我，我必须要让李院士给我开比方泰宁高的工资……” “还有两百米。” GHF道。 章蔚岚的小腹已经痛到麻木，若非有风推着她走恐怕现在真没力气能挪动脚步了。她摆动的双手发紫，只觉得胃部阵阵翻涌，想痛痛快快地蹲在地上狠狠吐一次。身体也没有因运动而温暖起来，反而是满身渗出的冷汗更增添了几分凉意。 她的大脑现在几乎宕机了，只控制着她的身躯麻木地往前跑。 她无法思考，也不能思考，松懈的情绪会只会让她前功尽弃。 终于，在章蔚岚的物联网眼镜屏幕忽然闪了几下红光后，她的意志被强行拉回现实。正前方坠落在泥沼中的无人机不断闪着刺眼的绿光，近在咫尺！ 脚下的水位越来越深，已经浸透到了脚脖。 “章蔚岚小姐，你准备好。GHF要激活充气艇了。您一定要爬上去，按照现在的风力计算它会在膨胀的一秒后被吹出去三米远。” GHF再次响起提示音。 “不行，现在的水位……我过不去！” 章蔚岚焦急道。 只见沉在水底的无人机突然启动，用仅剩的两个螺旋桨奋力朝章蔚岚这边靠近。 滴滴滴…… 随着几声提示音的轰鸣，它突然在离章蔚岚一米的水下分解爆裂开来。随后压缩在充气艇中的浓缩氢气迅速发生着化学反应，充气艇瞬间在水面上爆开！ 章蔚岚不顾迎面喷溅而来的水花，伸出双臂一把扑在了充气艇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爬了上去，虚弱的身躯再也无法维持她那坚强的意志，终于蜷缩在小艇中间晕死了过去。 几道闪电突然划破夜空，伴随着声声炸雷，天边飘来一朵更厚的乌云。 …… “真惬意啊。” 方泰宁关掉灶台的火，用沸水冲泡着刚刚开封的西湖龙井。干瘪的茶叶在接触到沸水后立刻舒展开来自己的叶子，散发出淡淡的翠色翻涌在透明的玻璃杯中。 茶香立刻从杯口溢出，很快便充斥满了整个房间。 他轻轻抿了一口，又将视线转向窗外，蒙蒙细雨正轻轻敲打着玻璃窗。屋内的电子炉火正噼里啪啦着模拟烧柴的声音，发出的阵阵暖意令方泰宁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看着屏幕上那令他十分满意的实验数据，方泰宁想象着自己正站在人民大会堂的台上接受表彰，感受着全世界钦佩的目光。 “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摇晃着茶杯，“章蔚岚啊章蔚岚，希望两天后你能老老实实的回来，不要再给我整些幺蛾子。” “你我和骆瀚海曾经三个人一起发誓要在科研界有所作为，报效国家。可若不能名留青史，后人又怎么能知道我这一生有所作为，报效国家呢？” 第117章 温泉 方泰宁打算花一下午的时间好好品味这杯刚拆开袋的西湖龙井，毕竟饮龙井就图个新鲜。 一年半内是饮用的最佳时间，浓厚顺滑，回甘迅速且持久。 堪堪品了几口，方泰宁的物联网眼镜便传来通讯声，打断了他的闲情雅致。当看到来电显示为杨志超后，接起来便不假思索地训斥起来，“不是说了今天下午放假吗，给了你假期就不要谈实验的事情，好好放松不行吗。你不想休息我还要休息呢！” “不是的导师……是章小姐那边出了情况……” 杨志超怯声道，他显然已经习惯自己导师的性格，训斥他们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听到是关于章蔚岚的消息，方泰宁明显更加暴躁，“我都说了，她的情况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不饿她两顿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瞎操心什么？” 杨志超知道他要挂断电话了，情急之下连忙道：“可是导师，控制台上已经无法通过她的装备检测到生命信号了！” 砰！ 紧接着他就听到对面传来玻璃杯破碎的声音。 楼道外一阵仓促的开门声，下一秒方泰宁猛地推开控制室的门，“你刚刚说什么？！” 只见在控制台的屏幕上，章蔚岚的全领域泛用性装备显示为工作状态，但生命信号却是一条死一般沉寂的直线…… 坏了。 方泰宁呆愣在原地。 玩脱了。 …… Gliese 12b，东经117.5度，北纬82.6度。 积满雨水的充气艇上空无一人，随风在深池表面摇摇欲坠着。随着其积蓄的雨水越来越多，最终导致倾斜朝下的那一边彻底失去平衡，整个翻倒下去。 可当里面的雨水统统汇入沼泽，充气艇又重新冒出头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百米远外的岸上，依稀可辨一串模糊的脚印，不过很快便被雨水冲刷平整。 脚印的尽头，章蔚岚正环抱着双臂在暴风雨中摸索前进。她的身躯因寒冷而剧烈颤抖，她成功了。 轰隆隆！ 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巨响，她下意识地回头。只见方才走过的道路突然被急剧而下的洪水迅速吞没。若再多逗留一分钟，恐怕现在她也被裹挟进去，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洪水冲到她脚边时，已经成了毫无威胁的小泥流，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沾满泥污的裤脚再挂上一层泥巴。 “前面真的有微弱的无线电信号吗……” 章蔚岚停下身子，眯起眼睛试图从雨幕中看到什么。但除了遮蔽她双眼的雨帘外什么都看不到。 方才她从昏迷中艰难醒来，发现小艇竟在她毫无意识的时候被冲进了一条河道。就这么顺流而下，再上岸后她已经完全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GHF将捕捉到信号的坐标发送给章蔚岚，“是的，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也无法判断究竟是什么发出来的。现在大雨倾盆，为了您的健康着想还是建议去看看比较好。” “可是……”章蔚岚的脚步虽然没停，但还是发出了自己的质疑，“地图上显示这里就是一座山啊。” “无论是骆瀚海的行动轨迹，还是其他人的，都显示没踏足过那里。” “算了。”章蔚岚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哪怕是碰碰运气能找个山洞避雨也好，再被淋下去我真的受不了！” 成功从危机中脱身她本应该欢喜，可如今想要返回“腾云”号却是难上加难。小艇被冲了大概有五千米，而章蔚岚回去的方式只有步行。目前只能先等雨停后再观察地形做决定了。 此刻的她虚弱至极，又不至于倒下。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身体在勉强能撑住和马上就要倒下的交界点反复横跳。 雨幕中山峰的轮廓清晰可见，章蔚岚就这么一步一个水坑，支撑着来到山脚下。 “还真有个山洞……” 章蔚岚望着面前乌漆嘛黑的洞口，里面没有一点光照。可随着她愈发靠近，物联网眼镜检测到的信号频率也愈发稳定。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从里面往外发出信号？ 这颗星球不会真的在他们之前被外星文明登陆过吧。 “是地球的科技。但不属于中国，破解身份信息中……设备来自隶属于联合国的诺瓦克。” “诺瓦克？” 章蔚岚顿时明晰了。先前跟凯尔文交谈的时候对方也说了，诺瓦克是微生物领域的，他对于这颗星球上没有生命而郁郁寡欢，并与之分道扬镳，企图在溶洞中寻找微生物的踪迹。 她借着物联网眼镜的夜光模式不断深入，摸索了十几米远终于看到了微弱的光亮。 山洞中搭着一顶简陋的小帐篷，里面摆放着一台工作着的光学电子显微镜。但从屏幕上大大的“0”来看，显然诺瓦克这趟也毫无收获。 “真是救命了！” 章蔚岚瞥到帐篷外面的箱子里堆着几条未开封的压缩毛巾，她也顾不得征求对方的同意，连忙拿了几块进入帐篷，准备先把自己的身子擦干。 等她将浸透雨水的衣物纷纷褪下后，突然听到山洞中回荡着水声。 将头从破洞口探出后，章蔚岚竟惊讶地发现在帐篷的后方居然有个偌大的水池，水面上甚至还飘着袅袅水汽。这荒山野岭的小破山洞中居然有一口温泉！ “唔！” 章蔚岚迫不及待地探了探水温，随后将整个身子全部探了进去。周围的热气迅速将她寒冷的身体包裹起来，这一路上所侵袭过她的寒气在瞬间被逼出体外，温热感流遍全身…… 在温泉中泡了一个多小时，章蔚岚还是不愿意出来。 她将自己湿透的衣物拿温泉水泡着仔细搓洗了一遍，又将衣物和鞋子扔进了帐篷内的烘干机中。 从现场的设施来看，诺瓦克显然在接到方泰宁伸出的橄榄枝后便马上被接走了。甚至连自己的折叠悬浮小单车都留在了这里。 现在想想，这家伙对科研还真是到了种痴狂的境界，一辆悬浮小车载着这么多野外求生用品，从基地到这里怎么也得两个月时间，估摸着也是方泰宁答应他日后能提供更方便的交通才愿意帮他做事的吧。 第118章 雨过天晴 “章蔚岚啊章蔚岚，每次都把自己搞得九死一生，如果不总结经验教训的话下一次还能这么幸运吗？” 她仰面盯着温泉凹凸不平的洞顶，当水蒸气遇石冷却后，会在凸起处汇聚成小水滴，冷不丁地砸在沉浸于温暖中的章蔚岚，冷得她打个激灵。 身处在寂静的环境中，章蔚岚有些搞不清自己的定位了。“为什么我迟迟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归宿感呢？” 章蔚岚只觉得自己累过头了，这并非简单的身体累或者心累，而是一种被迷茫撕扯的累。过去的种种牵扯着她，自己总喜欢将本身看成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跟同伴们在一起产生的疏离感也尤为严重。 又或者喜欢为自己增添些无穷的压力，她总觉得自己身为前辈应当承载更多的期许与责任，现在回头看看，不要命的逞强就是愚蠢，反而被有心之人轻而易举的背刺都毫不自觉。 “大海，你迷茫过吗？” 她看着温泉里自己的倒影，眼神落寞，神采凄凉，“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或许现在的我急需一次蜕变。我不能总去依附过去的那些美好记忆，过往云烟终究是回不去了。” 或许这一切都是自己对过往的过于依赖导致的。章蔚岚明白自己不能再回头看了，她心里的美好生活只能在未来，必须由自己亲手呈现。 过去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由何尝不是一摊沼泽呢。 当她意识到这些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深陷其中太久太久，几乎已经要窒息了。 现实中章蔚岚爬出来了，内心的沼泽却将她淹没。 “大海，见字如面。我要杀死过去天真的自己。”章蔚岚下了决心，“我会让过去的章蔚岚前往未来的某个时候，等时间到了我会与她再次相遇，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我要修正自己的心态，我必须有足够的心理建设面对接下来的一切阻力。AI的，地球上的，还有就在我身边的。” 章蔚岚点开自己的通讯录，翻找出方泰宁他们的名字，“方泰宁啊方泰宁，好歹同门一场，你对我穷追猛打，我却幻想着你能在某一刻幡然醒悟，为什么我总要抱有这种无意义的幻想。” 她果断将这几人全部拉黑，挡住一切外来因素影响自己实验的可能性。 或许她不用操心方泰宁会不会得逞，历史上站在国家与人民对立面的人每一个能有好结果。可放任他不管的话也会对“绿水青山”计划造成难以解决的阻力，这部分延误的进度又只能靠章蔚岚来弥补。 章蔚岚从温泉中站起身来，她擦干湿漉漉的自己，穿上已经被烘干的衣物躺在那顶破帐篷中。 “大海……” 她轻轻抚摸着脖颈处戴着的易拉罐拉环，“我好想任性一回，我想彻底杀死过去的自己，成为一个崭新的章蔚岚。” “我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我也理应拥有逃避现实的权利啊……” 章蔚岚的眼角划过一抹泪水，她睫毛挂着泪珠，蜷缩着身子慢慢睡去了。 …… “为什么通讯打不通？” 方泰宁看着物联网眼镜上弹出的“通讯连接失败”，连忙转身看向其余二人，“你们都打不通吗？” “打不通啊导师。”姬亚东无奈地摘下物联网眼镜，“章小姐不会是真的出事了吧？” 杨志超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我也打不通。” “根据北斗导航系统传回来的最新地图卫星显示，章小姐最后能定位到的位置刚刚爆发了一场巨大的山洪……” “章蔚岚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方泰宁狠狠捶打着桌面，“下雨天为什么还要去沼泽那种地方，这不就是自寻短见吗？” “她要是早点听我的话怎么可能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我该怎么跟地面交代！” 他阴沉着脸沉默许久，最后抬起头静静地看向眼前的二人，“姬亚东、杨志超，你们能获得今天登上Gliese 12b执行‘绿水青山’计划的名额可都是我打点的，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意外事故，你们应该能瞒得住事情吧。” “章蔚岚她为国家科研事业献出了自己年仅26岁的生命，为了能加快实验的进度，我们采用分工的形式进行实验。她是自告奋勇前往沼泽的，能明白吗？！” 姬亚东和杨志超相互对视一眼，前者低下了头，小声道：“能。” 而杨志超则是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咬着牙点了点头。 方泰宁重重地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窗外阴郁的天空，“等雨停了，你们两个跟我去把她的遗体带回来吧。” “她在地球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只要你们两个能管好自己的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会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如何遇难的。” 一觉醒来，章蔚岚只感觉身体黏糊糊的。她的发丝被汗水粘在额头上，嗓子又干又痛，刚坐起来身子后便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摸索着戴上物联网眼镜后，才发现自己的体温竟直逼40度。 “我简直是超人……昨天被雨淋了那么长时间，发烧了居然才39度多……阿秋！” 她从帐篷里翻出来一些感冒药和发炎药，一口气全部喝下后扶着墙壁慢慢摸索到了洞口。 一阵雨后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让章蔚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爽朗。她慢慢走出洞口，迎接雨后难能可贵的阳光。 晴朗的天空是通彻的蔚蓝色，漂浮过的寥寥几朵白云变换着各种模样。 “彩虹！” 远处略显浑浊的河流经过洪水的冲刷此刻呈现出破败不堪的景象，浑浊的淤泥还在缓慢流淌着，可一道绚烂的彩虹却凌驾于天际，宣告着无尽黑暗后诞生的美好与希冀。 “菲菲你看，这颗星球上也有彩虹！” 章蔚岚忍不住给严菲菲打去通讯，没想到对方在接通后却愣了几秒，随后哇地哭出声来，“章……章姐姐，你没死！” “啊？”一句话直接给章蔚岚喊懵了，“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死了？” 第119章 有圣就有盗 “是方……方泰宁跟我说的，说姐姐你的装备没有生命信号了。他们联系不到你。” “我给你打了好多通讯，姐姐你都没接，加上你那边昨天爆发了山洪，我还以为你真的呜呜呜……” “啊？”章蔚岚打开自己的通讯记录，却仍然显示加载中，过了好几秒后才接二连三地弹出来严菲菲的通讯信息。足足有二十多条。 方泰宁那边的都被她拉黑了，联系不到倒也正常。她没想过不让严菲菲联系自己，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是在山洞中没有信号导致的。 看着屏幕中的严菲菲哭得稀里哗啦，章蔚岚连忙哄道：“好啦好啦，菲菲不哭了，你姐姐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跟你聊天呢吗。不过我得先挂一下了，一个小时候我们在临时基地见面好吗？” “好，”严菲菲擦了把眼泪，“姐姐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挂掉电话后章蔚岚返回洞中，研究起了诺瓦克留下的悬浮单车。这东西本来就是用来代替电单车的，只要会骑单车基本上没什么上手难度。 它后方的座位被诺瓦克爆改了一顿，不仅能放很多东西，还有个大容量的太阳能电瓶。这要是放在地球上高低给他判个非法改装。 其原理就是底部的大底盘不断喷气以达到让单车悬浮的目的，还可以通过车身承载的重量来智能控制出力大小。其最大的优势就是在水面上依旧能继续工作，甚至在海面上的表现也毫不逊色。只是电量无法支撑它在海面上行驶太远，这一危险行为会导致驾驶者扣12分以及五千元以下的罚款，以及终身禁驾。 章蔚岚试着骑了一段路，发现用来跑短途确实很方便。“诺瓦克，反正你也用不到了，我稍微借用一下应该没事吧？” 她骑着这辆小单车顺利度过那片被泥沼覆盖的河流，转而根据地图上显示的位置慢悠悠地朝“腾云”号的位置前进着。 经过一段漫长且无聊的旅途后，章蔚岚终于又回到了原点。 眼前破败的景象令她有些难以接受。先前挂在外面的衣物早就被吹到不知哪里去了，只留下倒在地面残缺的衣架。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饮用水池也布满泥泞，底面沉积着薄薄一层沙土，喝肯定是不能喝了。而那四架正在充电的无人机仍然坚挺在自己的岗位上，这次暴风雨真是让她损失惨重，直接损失了四架每台造价一万元的无人机。 整个“腾云”号全身也浸透着斑驳脏污，看起来像是刚从泥水中打捞出的老物件。 离开前，章蔚岚不放心地又去沼泽边上看了看，昨日的那场洪水几乎是重塑了这里的地形，导致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先前种上植物的地方被覆盖上一层黑漆漆的淤泥，这显然给植物的萌芽增加了不少的难度。但好在淤泥仍然在朝河流的下游流动着。虽然同为淤泥，但山洪夹杂的泥与沼泽终究不会融为一体，过段时间大量的淤泥就会随着水流被带走。 剩下的少许部分并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 “小苗子们，你们快快长大吧。等你们长成参天大树，这小小的洪水带给你们的就只有养分了。” “我准备给自己放几天假期，过段时间再见面吧，小树们。” 虽然种子所在位置的标记被全部冲散，但章蔚岚有自己的轨迹运行图，将后面逃生的部分切除掉后她走过的位置就是种下种子的位置。 可惜了一套全环境泛用性装备，现在里面一定全是污泥，“等有时间了想办法弄出来吧，多一套备用的也算有备无患。” 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天空突然传来一阵引擎轰鸣声。只见“驾雾”号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不偏不倚地降落在章蔚岚的身后。 只见方泰宁阴沉着脸从里面走出，神情阴冷死死盯着章蔚岚。 姬亚东和杨志超两人也急匆匆地跟了出来。 “太好了章小姐，你没事！” 见到眼前的章蔚岚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杨志超当即松了口气。 起码他眼底露出的欣喜是发自内心的。 方泰宁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便想转身回去。 “怎么了方泰宁，看到我没死让你失望了？” 章蔚岚却主动开口道。 方泰宁闻言停住了脚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表情凝重，语气中充满了无奈，“章蔚岚，没有人希望你死。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发自内心地高兴。” “难道我们闹成现在这个局面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我做这些何尝不是为了‘绿水青山’计划！等我们骗过了全世界，那些国外的投资公司不就愿意给我们提供无限的研究资金了吗……他们能不能看到计划成功重要吗，我们有了钱，进度可以加快多少你是知道的。” “你说你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可进度加快后人们不就能早点看到鸟语花香了吗，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我也想问你同样的话啊，师兄！”章蔚岚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痛心疾首的反而是他，“我提出的方案能同时兼顾现在和以后人民的幸福生活。” “你想要名声，大可以对外说这计划是你想出来的，我章蔚岚心甘情愿什么都不要！” “我只想跟骆瀚海有个自己的小家，衣食无忧足矣，你为什么一定要苦苦相逼呢。” 章蔚岚知道，自己这么说了也没用。 方泰宁始终想着在自己有限的寿命中取得突破性进展，可她的计划也注定了在对方活着的时候是看不到这一幕的。 “你还是不能理解我。”对方叹了口气，“就是你这种什么名利功名都不图的性格，反而让我们走向殊途。” 章蔚岚反笑，“就跟你无法理解我一样。” “是啊，我们的处境决定了一切。”方泰宁摇摇头，“可是师妹，你的处境是特殊的，很大一部分人都像我一样，而不是像你。” “你要知道，无论科技发达到何种程度，物欲横流永远不会变，它始终是社会的主旋律。” “你在社会面上无牵无挂，但绝大多数人都要养家糊口。有圣才有盗，有光明正大就有偷奸耍滑。只有不择手段地将话语权据为己有，后面是否要偿还代价还不是全看我的良心吗。” “我这么做，虽然是为了自己，可也是为了让国家摆脱现在处于舆论劣势的困境啊！” 第120章 决裂 方泰宁的语气是那么的语重心长，他多想让章蔚岚能理解自己啊。 但那站不住脚的理论依据，却给了后者很大的辩驳空间，“我说过，这计划确实能骗得了世人一时，但骗不了一世！” 面对他顽固的思维，章蔚岚仍然试图劝说着，哪怕今天没办法让方泰宁理解，起码也能带给现场的姬亚东和杨志超一种可以供他们认真思考的空间。 这两人跟方泰宁朝夕相处，将他们的思想掰扯过来，等日后矛盾真的到了不可调节的地步也能多几分胜算，“我很早之前就说过，师兄！你这种只顾眼前利益而不放眼未来的做法，跟GHF的那套算法漏洞百出的逻辑又有什么区别！” 讲到这里，章蔚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方泰宁，你的这项计划是GHF提供给你的？” 这思维逻辑的共同点让章蔚岚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 投入高，最后却得不到种子。到头来所有的努力终究都是白忙活一场。这项计划除了能满足方泰宁短暂时间内的辉煌外简直就是毫无用处。 反而站在GHF阻止中方继续执行“绿水青山”计划的角度上来看可谓是绝佳的项目。既能耽误执行计划的时间，还能大量消耗执行计划所需要的各种资源，最后甚至还不能得出一个可供参考的数据。 方泰宁的眼神有些错愕，他盯着章蔚岚的目光有些发怵，“我只是参考了一下AI给的意见。” “你疯了吗？”听到这话的章蔚岚简直都要崩溃了，“你难道看不到GHF过去都对‘绿水青山’计划是什么态度吗？方泰宁，我说过AI只能当成工具，你明知道它一直在试图阻止‘绿水青山’计划的执行，居然还敢进行它给出的计划！” “哪怕你不信我，你想想骆瀚海！大海他因为采集到沙棘生长的关键性数据，现在人都被GHF关着音讯全无，你还敢相信它，你是想毁了这项计划吗？” “根本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方泰宁显然找不到其他措辞来反驳了，“你也说过，这项实验是必定失败的，我一清二楚。但也不过只会浪费半年的时间而已。” “我们第一阶段的数据采集工作已经结束了，而第二阶段的数据何时用到还得看‘围沙’项目的进度。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这半年真的无足轻重吧。” “既然你这么不看重名利，没结出种子的锅你来背不就好了。把矛盾从国家转移到个人身上，到头来不也没什么损失吗？” “真好。”章蔚岚冷笑一声，“简直白费口舌。” 两人谈话间，沼泽表面却悄无声息地翻涌起了一层薄雾。这回荡着凄神气息的泥池，未来的某一日终究会泛起无边的绿意。章蔚岚沉默地站了许久，突然情不自禁地苦笑两声，“方泰宁啊方泰宁，我算是明白了。” “你非要带我上来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地球上没人牵挂我，所以我在你眼里只是个很好欺负的小女生罢了。” 她摇摇头，“麻烦你们为了我跑一趟了，以后出了什么事都不必管我。对于你的实验我也不会再说什么了，就这样吧。” 章蔚岚彻底死了心，对方泰宁的最后一点期望也化为乌有，她绕过“驾雾”号，落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腾云”号和“驾雾”号同时起飞，经过短暂的垂直上升后，终究朝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飞去。 临时基地内，严菲菲正在拆解着电热鼓风干燥箱。她依旧只能采用最笨的办法，将仪器的每个零件全部拆分开后慢慢进行组装。最终端的控制台她目前还不敢碰，只想着自己能有一定的经验后再去修理。 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惊喜地朝后一看，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章蔚岚。 “章姐姐，你终于回来啦！” 一瞬间，严菲菲那疲惫不堪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 章蔚岚快步走到她身边，神情中满是关切，“菲菲，你怎么又开始修仪器了，不是让你多休息一阵子的吗？” “姐姐，我已经好了！而且你看，我全程都戴着面罩，没问题的！” 严菲菲脱下面罩擦了擦脸上的汗，“我已经成功修好四台仪器啦，手上这是第五台。但是联络地面的控制台我一直不敢碰，万一弄坏了就必然要去基地找替换零件。” “方泰宁那个老狐狸肯定能看出来，到时候我们就完蛋了。” 看着她满手的油污，章蔚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接过对方手中的螺丝刀，一把捧住严菲菲的小脸，“菲菲，别修了。” “这颗星球这么大，美丽的景色也不少，难道你不想去看看吗？” “章姐姐，你也摆烂了吗？” “你这小丫头，什么叫摆烂啊。沼泽那边都被淹了，那些淤泥流走还得些时间。我也想看看这颗星球的大江南北了。” 章蔚岚用食指敲了敲她的头，“最近我确实累了。身体上的劳累倒不算什么，可每天都将一门心思扑在科研上心态确实有点崩溃。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好呀，正好我也不想每天看枯燥的说明书和这堆仪器了。” 严菲菲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讲真，她每天来来往往于宿舍和临时基地之间，好不容易能在户外活动片刻视线中也只有无尽的黄沙。哪怕周围种满了绿植，严菲菲也不敢摘下面罩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她在深夜远比章蔚岚更加煎熬。 “章姐姐你想好去哪了吗？” “你不知道，”章蔚岚微微一笑，“你姐姐我一直有个极限运动的梦。” Gliese 12b，西经63.9度，北纬30.2度，无名火山。 与沙漠不同，这颗星球特殊的运作方式导致其纬度越小，Gliese 12光照与地面的夹角越小。这里就好似那《西游记》中的斯哈哩国，全年都处于黄昏的阶段。 如烈火般焚烧的云层滞留在天际，燃烧着黄昏时分黯淡的天空。 第121章 做自己 天际温柔的橘红下，“腾云”号正缓慢地穿梭在云层中，整个机身披着金黄色的轻纱，好似于余晖中蜕变着。 章蔚岚想看日出很久了，其次便是晚霞。在地球上黄昏总是迟迟到来，却又不会存在太长时间便归于黑暗的寂静中。眼前的景象好似一场不会醒来的幻梦，太阳在地球上东升西落的每个瞬间都能在这颗星球捕捉到。 宇宙的伟岸却不止于此，她相信会有更震撼更宏伟的美景藏在某个浩渺的角落。 想到她哪怕耗费一生都无法将这些景象尽收眼底，在黄昏的衬托下心底也慢慢爬升出几分遗憾。 “真想每天都来一次啊，就这么慢悠悠地在天上盘旋着，感受着这份永恒的余晖……” 章蔚岚生出几分困倦，可事实上现在才不过一点钟，这颗星球的天才刚亮。 这里的太阳跟沙漠中的大不相同，在沙漠太阳总是挂在天空的正上方，而这边会绕着整个天边做着运动。这颗星球的一年只有12多天，因此太阳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周边转着，每隔12多日便会回到原点。 出门前，两个女孩子好好地打扮了一下自己。 说是打扮，无非就是将身上脏破的衣物换成干净的，洗了洗身上的脏污仅此而已。 严菲菲面无表情地趴在座椅上，晚霞倒映在她的眼底，尽显惆怅神色，“章姐姐，我有点想家了。” “想家吗……”章蔚岚眯了眯眼，叹了口气轻笑道：“我也有点想，也不知道家里那个小机器人有没有把电闸给拉了。这么久一直开着灯电费也不是闹着玩的。” “也不知道回去以后北京会不会彻底淹没于海底。听说上海现在已经变成亚特兰蒂斯了，不过在水面上还能看到屹立不倒的东方明珠。” “对了，菲菲是哪里人？” 这么闲暇的时刻，闲聊似乎格外使人放松。这让章蔚岚觉得这短暂的逃避是值得的。 “我是亚特兰蒂斯人。”严菲菲开玩笑道。 “嗯？”章蔚岚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扭过头跟严菲菲双目对视着，片刻后两个女孩子突然同时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腾云”号渐渐穿过云层，地表的真容也得以显露出来。出发前章蔚岚特意找到一座火山。黝黑的火山口凌驾于云层之上，滚烫的岩浆在边缘处翻涌着，缭绕的黑烟倾泻而出，与白色的云朵形成鲜明的对比。 整个山体都被岩浆岩包裹着，黑色的灰烬自山脚绵延千里。不断有橘红色的岩浆自山口冒出，顺着山体缓慢而下又慢慢冷却着，不断扩大着这座无名火山的规模。 “真迷人啊。” 章蔚岚被眼前深邃的场面所震撼，世上应该没有几个人能以这种方式靠近火山，近距离感受它的美。 她站起身来，开始穿戴自己带过来的跳伞装备。 严菲菲对此有些疑惑，“章姐姐，你干什么？” “跳伞啊。” “跳伞？！”她惊了，“章姐姐你不会是要……跳火山吧？” “对呀，不然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背上伞包，戴上头盔和护目镜，章蔚岚简单地做了几下热身，“跟你说实话吧菲菲，其实我现在特想死一遍。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前两次无论是在沙漠还是沼泽，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我发现自己的心境有很大的改变。” “可之前都光顾着逃命了，我都没机会悟出来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下脚底的滚烫的岩浆，“要是人能只死一会儿就好了，可惜死亡确实是永恒的。哪怕是有来生这一说法，可没了记忆就算转世不也跟死了没有区别吗。” “或许极限运动的意义就在于此吧，它让人如此上瘾的原因，是每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后都会使人焕然一新，我渴望剥离自己内心的杂质。” 几句话下来直接给严菲菲吓得云里雾里的，“章姐姐，我以为你是要找一片平原跳伞的。” “那多没意思。” 章蔚岚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放心吧，在这里跳伞某种程度来说反而更安全呢，岩浆散发出来的高温气体会一直拖着我向上飞，这降落伞老大了，我是不会掉进去的。” “况且我也了解过了，降落伞里还有喷气口可以调整方向和高度，没点危险还能叫极限运动吗？” 检查好身上的装备没问题后，她看向严菲菲，“你要试试吗菲菲，‘腾云’号可以调成自动驾驶的，它直接由飞行器内的电脑进行控制，不会被GHF夺取控制权。” “根据我们身上的定位器，它在收到信号后也能精准找到落地的我们。” “我我我就不用了。”严菲菲疯狂摇头，“不怕姐姐笑话，我在地球上时连蹦极都不敢……” 章蔚岚也不强求，她缓缓走到驾驶舱，让“腾云”号把速度降下来，慢慢调整为悬浮模式。这不可思议的反动力学飞行模式每次都能震惊章蔚岚，但自己所操控的飞行器又确实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腾云”号缓缓爬升，重新回到云层上方。 “菲菲，一会儿接我一下哦。” “我知道章姐姐，你一定要小心啊。” “放心吧，”章蔚岚打开舱门，一股冷流当即钻了进来，“我还没活够呢。只要做好准备，死亡是不会找上我的。” 她缓缓来到舱门前，放眼望去她脚下便是松软的云层。这伸脚便能踩上去的感觉，让她内心中滋生出想立刻跳下去的冲动。以往在爬山时章蔚岚就有过这种感觉。 深吸了一口气，章蔚岚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地心引力当即拉扯着章蔚岚迅速朝地面坠下。她的目光正对着天边橘红色的残阳，火照般绚烂的光辉在洒向云层时也眷顾到了她。整个身躯全部沐浴在金色的轻纱中，此刻的她是自由的，放肆的。 随着身躯猛地堕入云层，她的视线瞬间被雪白所充斥。参差不齐的厚度不一的云朵从她眼前接连闪过，烙印出各式色彩不一的光暗亮斑。 第122章 余烬 章蔚岚的耳旁只有狂风呼啸的声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急速下坠着。 火山似乎有意在衬托章蔚岚的勇敢，两股汹涌的岩浆突然自山口冒出，沿着山体滑下勾勒出满目彻亮的火红。 火山灰萦绕在她的身侧，如翅膀被灼烧的蝴蝶翩翩起舞。章蔚岚感受着身体上和视觉上的冲击，享受着急速坠落为满身神经带来的紧绷感。 直到耳中响起开伞的提示音，她便猛拉伞包上的绳子，随着一股强大的拉力拖紧她的身躯，蔚蓝色的伞身于半空中绽放。 “呼，爽！” 当章蔚岚平稳地滑翔在这片焦黑的土地上后，只觉得身下不断有热浪温柔地将她拖着。这一刻内心中所有的迷茫及晦气全部一扫而光，留下的只有清澈的胸腔与最纯粹的她。 耳边风还在竭力呼啸着，身后火山不断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在夕阳下演奏着富有节奏的交响乐，令章蔚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心理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以及对实验的担忧早已随风而散落，现在主动向死而生的章蔚岚只觉得自己做好了面对未来一切阻碍的准备。 就在她沉浸在自我的心旷神怡中时，耳麦中传来严菲菲的声音，“章姐姐，你感觉怎么样，我这边看到你的心率慢下来了，是落地了吗？” “还飘着呢，这上面的风景真是太绝了。” 章蔚岚难掩心中的亢奋，她打开摄像头，将自己看到的场景共享给了严菲菲。 在降落伞滑行的过程中俯瞰下方，地上灼热的岩浆还在缓缓流淌着，但两边已经在渐渐冷却，呈现出由青转为黑的轮廓。将视线放在远方则更为震撼，随着镜头的聚焦，那一道道壮美的沟壑也变得清晰起来。岩浆岩生前淌过的路途清晰可辨，雕刻出道道华美的自然画卷。 橘红色的阳光照耀在这些凝聚的石头表面，反射出点点耀眼的光泽。 降落伞带章蔚岚飘了老远，最终降落在一处地势较高的火山岩小坡上。 “唔！”章蔚岚伸直腰板狠狠的伸了个懒腰。望着身后还在不断吞吐的火山，忍不住就地而坐，静静地观赏着。她的心跳仍然不断敲击着胸腔，激动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腾云”号很快便降落在她的身后，卷起一阵沉寂火山灰的同时，严菲菲抱着一大袋食物朝她小跑过来，“章姐姐，到饭点了！” 她的脚步停在章蔚岚身侧，目光也情不自禁追随着对方向前看去，“好美喔。” “是啊。” 章蔚岚忍不住笑笑，“真希望大海他曾经也在这里看过如此美丽的景色。” “我更希望他能跟我一起。” 她将眼前的美妙画卷记录起来，回去剪进给骆瀚海的视频当中。 之后两人又驾驶着“腾云”号去了一趟海边。日落下的沙滩上存在着两颗太阳，只是这里没有贝壳，却有骆瀚海不知道多久之前栽种的椰子树。 借助飞行器内钝器的敲敲打打，两人也是喝上了最纯天然的椰子汁。 跟随着散布这颗星球零散的生态检测仪，章蔚岚又去了长满绿草的高山瀑布，领略了赤道旁的松树林，除了一开始的火山外，后面的旅程她都一直跟着骆瀚海的脚步在这颗星球上漫游着。 她们花了五天的时间，领略了这颗星球各式各样的地形与大好山河。只是每次当章蔚岚沉浸其中时，拨开前方的林业后便呈现出无尽的荒芜。这颗星球本就是没有生命存在的，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无法实现大面积的绿化。 将沿途生态检测仪的数据采集完成后，章蔚岚打包起来通过“腾云”号的电脑全部发送到了基地的控制台。慢就慢吧，反正除了她跟严菲菲也没人着急，甚至在意。 旅途的最后一天，章蔚岚带严菲菲去了她找到的山洞中。 “把身上都好好搓搓，方泰宁他们那边可没这条件！”章蔚岚享受地将身体没入温泉中，这股包裹全身的温热水流仿佛能洗净每一寸肌肤的疲倦。 严菲菲则是满眼欣喜，“章姐姐你是怎么找到这好地方的！” “这也太舒服了吧呜呜呜！” 在临时基地修仪器期间，经常会面临洗一半水突然不够的毛病。且她们的仪器完全就是为应急准备的，当水位下降后水压就会不够，往往严菲菲都得将花洒拿在手中贴着肌肤才能接触到水。 这种情况下，她往往会因为突然停水而顶着一头洗发水泡沫不知所措。 能泡上温泉，简直就是奢望中的奢望，让严菲菲尽情去幻想都想不到的奢望。 “菲菲，你这五天玩开心了没有，有什么收获吗？”看着严菲菲正那洗澡巾努力擦着身体，章蔚岚忍不住想逗逗她。 严菲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当然开心啦，至于收获嘛……嗯……” 她开始思考，却不想章蔚岚伸手在她头上敲了敲，“你还真打算现编啊。” “出来玩要什么收获呢，玩得开心就好了呀。如果干什么事情都要想自己有没有从中收获到什么那得多累啊。” 说罢，章蔚岚仰躺在温泉池中，轻轻叹息了一声：“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明天又要开始工作了。” “本来我也想着一边游山玩水一边沿途种些植物的，可骆瀚海他把能种的地方都种过了，这小子倒是没少看风景。也不知道给我拍点视频发过来。” 兴许也是她还没看到后面。 严菲菲将毛巾折叠起来，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也学着章蔚岚躺下，“那我就继续在临时基地修那些仪器吧。” “我还是放心不下章姐姐，这里的天气反复无常，如果再出现上次的情况该怎么办？” “这还真是个问题。”章蔚岚从手边摸过自己的物联网眼镜，“GHF，先前我跟你提到过冷空气的运行轨迹，你计算得怎么样了？” “具体数据与您的相差无几，GHF进行了连续多日的跟踪计算，目前已经能预测极端天气的大致路径和时间了。” GHF回复道。 第123章 不敢触及的希望 GHF将这股冷空气的运行周期投影到章蔚岚和严菲菲的物联网眼镜上。 “章蔚岚小姐推测得没错，这股冷空气确实是围绕着一定的地形在做周期性运动。但时间却是不固定的，总之每次沙漠产生沙尘暴后，大约两到三个小时沼泽便会下暴风雨。” “GHF将会提前为您预警，防止下次致命事件的发生。” 章蔚岚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看向严菲菲，“听到了吧，这可全是姐姐我的功劳，虽然说沼泽平时也会下雨，但也不可能下那种级别的暴雨。现在解决了暴雨的预警问题，姐姐我也有足够的时间避雨。” “这里跟沼泽也离得近，下暴雨的话来这里泡温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严菲菲松了口气，同时又哭丧起了脸，“有温泉泡，真羡慕啊！” “不过刚刚听了GHF的分析，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现在好多人对AI的依赖和无条件信任都能到达痴狂的地步了。它真的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就拿我们举例子吧，某一天突然有人说植物生长靠的不是水，而是火。相信我们的反应跟地球上大部分人是一样的，GHF一直在人们的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提供正确的信息，而我们却不相信它提出的‘桃源’计划，大众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没错，”章蔚岚叹息道：“所以我才没有完全否决‘桃源’计划，也没有完全否认GHF的作用。” “GHF和‘桃源’计划现在是民心所向，因此我才提出两个计划交替进行的建议，既能让现在的大众过上舒适的生活，还能让他们不会因为我们否决GHF而心存反感。” “其实GHF是一款很好用的工具，只需要修改一下最底层代码就好了。可惜现在它自身建立的防火墙已经不是人类能攻克的了。” 聊起这个，心中总会难免惆怅。 “真想跟李科统院士再聊聊我的想法。可惜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虽然我们这边依旧可以畅通无阻地接受地球上的一切，包括短视频什么的都能正常刷。” “但没有私信权限，也没有评论权限，甚至连点赞都不行……害得我现在只能把喜欢的视频链接保存到备忘录里，收藏都不让我收藏！” 章蔚岚说着说着都给自己气笑了。 “姐姐今晚回临时基地吗？” “回去睡一晚上吧，种子和装备都在那边呢。” “好耶！那我再多泡一会儿，真不想离开这温暖的泉水呜呜呜。” 终于是回到了章蔚岚熟悉的宿舍，她有些不放心严菲菲，当GHF给出她已经痊愈的诊断结果后，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但她很快也察觉到了自己心态的变化，在与GHF相处的这段时间中，连她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开始下意识对其产生依赖心理了。这种心态上的变化究竟是利还是弊，她说不清，只是感到无比复杂。 “对了章姐姐，我有件事情忘跟你讲了。” 晚上睡觉前，严菲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几天玩的太嗨了。” “什么事情呢？”此刻的章蔚岚还没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还因为犯困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严菲菲踌躇了半晌，“就是……章姐姐你先前不是猜测瀚海哥就在这临时基地里面吗，我在修理仪器的时候发现了点端倪，但也不敢确定。” 听到跟骆瀚海有关，章蔚岚一下子便来了精神，“什么端倪，快跟我说！” 在这颗星球上找了骆瀚海这么久，发现过无数条线索却又在找寻期间被迫中断。每次一有希望最后换来的却只有绝望和无尽的伤痛，可能这次也与先前一样，但只要有哪怕一丁点的线索，章蔚岚都不会放弃继续找下去。 两人来到临时基地内部，严菲菲废了老大的劲儿掰开控制台下的铁板，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线缆。 “章姐姐你看。”她指着最远端两条线道：“这两根线一直朝前方延伸，可前方却是这小山洞的墙壁。瀚海哥为什么要在墙壁的尽头连两根线呢，我怀疑这堵墙后面一定还有东西。” “章姐姐你不是跟我说过吗，瀚海哥被GHF困在了休眠仓中，可无论是空间站还是基地都找不到。它很可能就在这堵墙后面……” “可是……”章蔚岚起身捣鼓着面前的墙壁，“这墙周围连道缝隙都没有，当初找的时候也没发现什么暗门的踪迹。” “这个我也能解释的。” 严菲菲认真道：“很可能入口在外面沙漠的地表上，但由于过去了很多时间，地表上的沙子渐渐将入口给掩埋了。就算我们要找，除非将地面的沙子全铲走，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入口很可能在植物下面，这就相当于我们要亲手毁掉自己的劳动成果。” “不过姐姐你不用担心，这两根线是直接跟控制台连接的，无论入口在哪里，只要能将控制台修好就能打开！” 听到这里，章蔚岚忍不住激动起来，她心心念念的骆瀚海，真的就在这堵墙后面沉睡着吗？ 她这次不敢再这么想了。毕竟先前每次都十分确定骆瀚海就在目的地等着自己，可到头来凝聚在心头的期望却扑了一场又一场空。 见她愣在原地，严菲菲拉住了对方的手臂，“章姐姐，你放心在外面工作吧，维修控制台就全包在我身上咯！” “修了前面几台仪器，我现在也算是半个修理工了！” “好。”章蔚岚仍然在努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期待感。她真的怕了，怕到时候骆瀚海不在里面，又是一场空欢喜。 又是漫无目的的心不在焉，又会陷入无尽的迷茫中。 “章姐姐……”严菲菲看出了章蔚岚的迟疑，顿时有些后悔不该没确定就随便给予她希望的。 离开前，她将目光聚焦在那毫无生气的控制台上，又偷偷瞥了一眼黯淡神伤的章蔚岚，心里默默下了决心，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尽快将控制台修好。 无路如何都是要修好的，就算骆瀚海依旧没有出现，她们联系地面唯一的希望也就是它了。 第124章 还不许我大梦一场？ “章蔚岚小姐，临时基地那边已失去对外的联络信号。从北斗导航系统反馈的即时地图来看，那边正在爆发沙尘暴。” “好嘞。”章蔚岚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大概两个小时后，这里便又会被狂风暴雨所肆虐。 她将挖好的最后一个坑种好种子，细心填好后，便在背后无人机的牵引下朝岸上走去。突然回头，看着自己与对岸的距离早已不是刚来时那么近，她不由得有些恍惚起来。 这已经是自火山跳伞回来后GHF通报的第五次沙尘暴了，不知不觉间离那天也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当雨势每次降临的前夕，章蔚岚都会在GHF的帮助下提前脱离险境，她再也没把自己搞得像开始那样狼狈。 轻踩着脚底的泥泞，章蔚岚庆幸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无论遭遇多大的洪水，席卷而来的泥沙最终都会流至下游，随后被河流裹胁着冲散在这颗星球的每个角落。 残留下来的淤泥不会对植物的生长造成任何影响。 跟随着章蔚岚的脚步往回走，她的脚底渐渐出现了些刚刚萌芽不久后的嫩苗。 脚步越走越快，脚边千屈菜幼苗的长势也越来越好。植物一旦萌芽，之后便会有一段野蛮生长的时间。这些日子来她一直陪着这些小苗子，肉眼可见地看着它们逐日挺直腰杆。 将今日剩下的种子放回冷冻箱，章蔚岚简单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进度。 “丛林沙漠的种子大概还剩一个月的量了。确实比我预想的要慢了点。淡水沼泽的种子大部分都是些小草之类的，虽然可以采用跟千屈菜一样偷懒的种植办法，可洪水一来种子就全跑了。还是得老老实实埋踏实啊……” 章蔚岚活动了一下筋骨，启动了“腾云”号缓缓上升着。 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她笑了笑，镜子里的自己同样回了个微笑给她。 “气色不错啊章蔚岚，最近实验上没遇到什么岔子，重要的是要保持积极的心态。” 她在驾驶舱的电脑上修改了一下坐标，只是简单粗暴地将东经75.1度改为了西经75.1度，纬度依然不变。“腾云”号开始执行指令，绕开了沙尘暴肆虐的沙漠，两个小时后便来到北半球与沼泽相对的另一端。 飞行器缓缓降落在一座湖心岛上。放眼望去四面八方皆为湖泊，这里仍处于亚热带气候。 走出舱门时，章蔚岚手中已经拿了一袋由袍栎、水青冈、栓皮栎等混杂在一起的常绿阔叶林种子。 深知自己进度落后的她在遇到暴风雨无法在沼泽工作时，内心还是会忍不住为进程感到焦虑。她干脆找了另外一块比较满意的地形，当沼泽那边无法展开工作时便来推进下别的项目。 这仍然是点对点绿化中的项目，该项目进行时会将抗旱植物慢慢替换下来，因此只解决沼泽地形还不行，某些平原山地就要靠其他的亚热带植物发挥功效了。 章蔚岚所处的这座光秃秃的小岛有大概两平方公里的距离，她决定先将这片岛种满。在这里种地她不用担心会不小心被淤泥吞噬，安全系数较高的情况下效率自然也快些，前几次来的时候这片岛已经有一大半种满树种了。 一口气干到夜幕降临，湛蓝色的月亮倒映在湖泊中。整个世界顿时因水天一色而变成完整的幽蓝色。 “咕嘟咕嘟——” 当群星也加入闪耀的行列纷纷将自己的身影投入湖面时，坐在岸边的章蔚岚已经灌下了第三瓶啤酒。她总爱吹着徐徐晚风，享受这短暂的微醺亦或是大醉一场。 又一口气灌了一瓶，章蔚岚的手却有些不听使唤了，放瓶子的时候叮叮咣咣磕倒了先前放好的空瓶。自己也一个踉跄从马扎上摔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晕晕乎乎中，她想起了三个月前的自己，深陷在各种交杂的情感中踌躇不前，总是被感情左右而中断项目进度。 而三个月前严菲菲说骆瀚海在临时基地的可能性，章蔚岚也不太敢去相信，她在他的事情上变得有些优柔寡断。而三个月来一门心思扎在项目中不去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章蔚岚深刻地感觉到了身心的放松和踏实，因为她深刻地知道自己做的是一件绝对正确的事情。 “章蔚岚，你真傻。”她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大海来Gliese 12b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执行‘绿水青山’计划，倘若你自己因为思念他而产生各种情绪怠慢了项目进度，才是真正对不起他这么长时间的坚守。” “别再愚蠢下去了。将手中的项目进行到底也是大海想看见的，延续他的事业，才是你深刻爱他的证明啊章蔚岚！” 趁着醉意渐渐上头，迷迷糊糊中章蔚岚终于鼓起勇气向GHF问道：“GHF，大海的休眠仓是不是……是不是在临时基地，他是不是就在那里沉睡着……” “是。” GHF给出了章蔚岚答案。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相信吗？真的可以吗？” 毫无疑问骆瀚海是章蔚岚如今唯一的感情寄托，自然是她的软肋。方泰宁正是拿捏住了这点，才一步步诱导章蔚岚走到现在这步。 但从知道了“绿水青山”计划后，章蔚岚明白之后走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的意志，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GHF继续道：“严菲菲已经给出了正确的推断，GHF这里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但即便给出答案，临时基地内的控制台也仍然处于损坏阶段，GHF计算到告知您并不会产生任何威胁。” “你个人工智障还挺嚣张啊……13.0.0……你什么时候，上线新版本了……” 章蔚岚在迷糊中又开了一瓶酒，咕嘟咕嘟灌了半瓶后困意逐渐袭来，“菲菲她会修好的，等大海他醒了，你的嚣张也到头了。”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次日一早醒来后，浪花正不断拍打着她的双腿，太阳依旧挂在天边。昨晚满目的幽蓝盛景，璀璨星空仿佛大梦一场。 第125章 脑量子世界 “头好痛……” 在喝酒前章蔚岚就是奔着喝醉去的，她知道自己极有可能会断片。因此整晚她都是穿着装备睡着的，里面的恒温系统将她保护得很好，并未被冷气趁机侵入导致生病。 但宿醉后次日一早总是会头痛欲裂，倘若没有这个副作用，酒水绝对就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了。 回到“腾云”号，章蔚岚给自己猛灌了一大杯牛奶。 坐下休息的间隙，她打开自己的邮箱，看着前面发给骆瀚海的一堆邮件有些茫然。 “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虽然初衷是将当时的情绪保留下来，但还是不如亲口面对面说给他更好。” 趁着头痛缓解的这段时间，章蔚岚想再看一封骆瀚海发来的邮件。 三个月来她也看了不少，大多数都是在讲他自己的实验过程，以及讲述邮件发给罗布泊基地后，李科统迟迟没有给他回信的事情。只有当时看着视频的章蔚岚知道，在方泰宁的暗箱操作下，李科统根本没看到他的计划内容。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唯一翻盘的机会只有等临时基地的控制台修好后了。 可当她刚刚点开邮件，屏幕却突然切换成了严菲菲的视频信息。 “怎么想着这个时候给我打视频啊……你，你现在在基地？” 看着视频中严菲菲身后的花海，章蔚岚有些惊讶她为何会回去。 “腾云”号一直都是自己在开，如果严菲菲要从沙漠回到基地，唯一的交通工具只有“驾雾”号。 严菲菲嘿嘿一笑，“章姐姐，临时基地的控制台实在难修，有很多说明书上的部分我都看不懂，前段时间方泰宁突然给我发消息，说他们三个要去外面一段时间，也不知道研究什么项目。” “需要有自己人看着基地，怕那两个老外乱搞。” “正巧我需要看看基地的控制台构造，参考一下怎么修。所以我就答应了，当天被接过来后他一直教我怎么用这些仪器保证基地的基本运作，没来得及跟你讲这件事。” “所以……”章蔚岚眯了眯眼，“现在基地就你一个人吗？” “嗯嗯是这样的！”严菲菲将镜头对准花海，“如果他们在我肯定不想回来，一个人的话也看不到那位。” “不过我试了一下控制台，方泰宁还是不愿意给我使用权限。估计姐姐回来了也不能用。” 章蔚岚点点头，估摸着方泰宁他们也是想找一块风水宝地继续自己的无籽计划吧，去哪里跟自己也没关系，她也管不了。 “章姐姐先不说了，我去研究一下控制台的构造，把图纸画完。” “万一画一半他们回来就前功尽弃了，这机会可遇不可求啊。” “好。”章蔚岚笑笑，“辛苦你啦。” 挂掉电话后，她接着看起了邮件。 发件时间：2072年3月25日。 “都已经看到这个时间了吗……” 她记得骆瀚海发来的最后一封邮件时间为2072年7月23日，而未读的邮件已经来到了个位数。 看完这些后，自己又该拿什么缓解思念之情呢，当真要反反复复看之前读过的吗？ 暂且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章蔚岚看起了邮件的文字部分。 “蔚岚，见字如面。我可能是真的跟不上时代了吧，今天闲下来无聊地翻了翻基地里各种设备的介绍。居然发现冬眠舱居然还配备了脑波仪！你知道吗，这东西可以一比一模拟现实中的一切，且进入它模拟出的脑量子世界后，在里面过20分钟才相当于现实世界中的1分钟！我之后不是要在临时基地进行第一阶段的第二部分吗，被冬眠起来的这段时间，我可以在脑量子世界内进行一次又一次的‘绿水青山’计划。” “这将会大大减少我们的试错成本，倘若日后我突然跟你断了联系，那就是我还在冬眠。等我找到一条能完美执行‘绿水青山’计划的道路，我自然会醒的，还请你不要过于担心。乖乖等我回来，爱你的海。” “脑量子波？！” 章蔚岚看完后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这玩意儿是现代科技能达到的吗？” 这封邮件突然带给了她巨大的信息量，一时间竟难以消化。 “GHF，现在的冬眠舱里真的有配备脑波仪吗？真的能带人进入脑量子世界？” 章蔚岚难以置信地询问GHF，对方马上给出了回答，“是的，但因为是新技术，还不是很成熟。” “不成熟的点具体体现在，无法在地球上对Gliese 12b的环境进行模拟。脑波仪的运行原理是通过北斗导航系统将环境进行扫描，并进行长时间的渲染方可模拟出真实环境，” “如果只是一个省份大小的区块，可将扫描出的数据进行下载。但一颗星球的数据太过于庞大，只能通过休眠期在硬件上直接与北斗导航系统连接方可实现模拟。简单来讲就是要在该星球上，才能模拟出这颗星球的模型。” 最重要的，是时间流速。 里面的时间是外面的20倍，也就是说骆瀚海冬眠了两年，如今在脑量子世界已经过去了40年！ “所以……大海他是自愿被你冻起来的吗？” 从文字部分来看确实如此，可GHF以前也说过，骆瀚海的能力对它来说是个大威胁，所以才对其进行的放逐。 GHF继续道：“GHF在等待结果。如果骆瀚海在脑量子世界中成功执行了‘绿水青山’计划，让GHF看到另一种可能性，GHF将解除对他的冰冻。若计划最后结果不尽人意，GHF将继续对其进行放逐。GHF清楚中国人是一个不会放弃的民族，也不会承认模拟出的结果。还会自以为是地将失败原因总结出来继续做无用功。” “……” 章蔚岚沉默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是否也应该去冬眠舱中试着执行一次“绿水青山”计划呢，她也想看看最后的结果究竟会不会成功。 GHF说得对，哪怕她失败了，也能从中汲取失败的经验运用到现实中，毕竟模拟的世界中可以失败无数次，现实中中国只能成功。 第126章 一墙之隔 章蔚岚继续看起了邮件内的视频。 视频中，骆瀚海正在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地方拉扯着一堆电线。 看着四面八方刚刚凿出来的墙壁，显然跟临时基地内墙壁的构成没什么两样，大概率处于同一种地形。因此章蔚岚便猜测，骆瀚海如今身处的位置便是严菲菲所说的，临时基地后方的另一个凿出来的山洞。 显然这山洞凿得比较粗糙，地上还有很多零碎的小石块以及凌乱的砂砾没来得及清理。 擦了擦头上的汗珠，骆瀚海终于对准了屏幕，“你好啊蔚岚，这段时间一直没来得及给你录视频，其实我在忙着干一件大事。具体是什么我会在文字部分为你标明白，看完以后你应该也就懂了。” 他转身拍了拍身后的冬眠舱，“我花了很久时间将后续的项目仔细进行了规划，可即便总跟地面进行讨论，用模型模拟计划的可行性，我心里还是没底。” “既然是模拟，就难免会存在误差。如果有机会能亲眼去未来看一眼，或许才能真正放心我所做的一切是对是错。” 骆瀚海背对着镜头沉默了很久，“在这颗星球我已经独自生活了快三年，但这次一去，最少也要四十年。我不知道一个人待四十年后出来还能否保持正常人的心态。” “这次我也相当于将自己囚禁了四十年，但我不会后悔。当我模拟出正确的结果，想必日后前赴后继的科研工作者们的心态也会受到激励，他们能明白自己在做的事情一定会成功。” 视频很短，到这里就结束了。 “大海的语气怎么有点怪怪的……”章蔚岚呢喃道，不过并没有过于在意，可能是他太累了吧，一个人又是连接仪器，又是装修打扫的。 章蔚岚摘下物联网眼镜后，透过飞行器的窗子盯着外面思考了许久。 计划到了最后究竟是什么样子，她也很想知道。她更想知道“桃源”计划与“绿水青山”计划交替运作的方法是否可行。而如今随着“围沙”项目的开展，沉浸在脑量子世界的骆瀚海其实跟世界已经有了信息差。 章蔚岚认为自己很有必要也去亲自体验一下，将“围沙”项目也纳入脑量子世界，才能得出更加精确的结果。 “GHF，是我一直误解你了么？” 她忍不住开口道：“可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真相呢……” GHF给予她回复道：“GHF只会回答您问出的问题。” “唉，”章蔚岚叹了口气。她只觉得内心有一种冲动，马上飞往空间站钻进冬眠舱。将目前的信息差更新后也去看一看未来的世界，看看在中国无数科研工作者前赴后继的努力下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也想去脑量子世界看看了。” 可是不行。她没有前往空间站的权限。 GHF却在此刻讲话了，“章蔚岚小姐，您是在担心自己没有权限的事情么。” “是啊，”章蔚岚有些惆怅，“跟方泰宁闹掰后，我已经试着去过一次空间站了，当时不是锁着门不让我进去，最后只得无功而返么……” “关于这点，GHF可以帮忙。” “什么意思？”此话一出，章蔚岚顷刻间警觉起来。 “您上次试图从‘开天’四号一边进到空间站，这当然不行。‘开天’四号上GHF的权限在方泰宁手中，但‘开天’三号的控制权限却在骆瀚海手中，他在冬眠前并未将权限封禁。” “所以……你在‘开天’三号上面一直都可以肆无忌惮？” “仅限于‘开天’三号。并且若非GHF拥有完整权限，‘开天’四号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GHF话音刚落，一份程序运行图表便从章蔚岚的物联网眼镜上弹了出来。 后者将其戴上后，才看到当时“开天”三号与“开天”四号进行连接时GHF究竟做了什么。 杨志超当时进行手动连接确实是出错了，而他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个情况，可结果却是两艘航天飞船并未发生任何意外，完美地连接在了一起。这便是GHF当时利用自己在“开天”三号上完整的权限，救了他们整整一船的人。 “你就不怕暴露自己有全部权限的事实吗，虽然方泰宁当时没意识到，但也是有风险的。”章蔚岚直到现在才明白，当时她心无旁骛观赏窗外浩瀚宇宙的时候，竟悄然跟死神擦肩而过了。 GHF回道：“保证人类性命安全是GHF的底层代码，会优先于任何程序予以执行。” “明白了。” 章蔚岚没想到这次自己想做的事情会这么顺利。 如果说能成功登上空间站，那里面的控制台岂不是…… “GHF，‘开天’三号的控制台我是不是可以用，这样的话我就能联系到李科统院士了……” “否。” “为什么？”章蔚岚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的回复给弄傻眼了。 GHF解释道：“当两艘航天飞船连接后，其两部控制台的数据会进行同步，合并为一台终端。而‘开天’四号的控制台更为先进，便成为了终端控制台，目前检测到您并未拥有使用权限。” 因此临时基地的控制台仍旧是章蔚岚联系到地面的唯一希望。 她本来也没过多地期望过事态能突然扭转，目前她最想做的仍旧还是去脑量子世界，亲眼目睹“绿水青山”计划的最终结果。 “我还有个问题，我只打算在冬眠舱里待一周，还得回来继续进行‘绿水青山’计划。我可以直接继承大海目前的存档吗？” “可以。”GHF回复道，“可以直接进行数据转移，但目前由于技术限制，脑量子世界还不支持联机功能。您只能在他创造的世界里继续进行活动，但无法与他在脑量子世界见面。” 见面？ 章蔚岚压根就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既然没有了任何顾虑，她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冲动。 “大海已经在冬眠舱里呆了三年多了，里面过去了六十年……六十年的时间，大海你完成计划了吗，我要去亲自看看！” 第127章 再返空间站 驾驶“腾云”号回到临时基地后，严菲菲果然不在。 章蔚岚穿戴好自己的宇航服，临走前又来到临时基地中。她轻轻抚摸着那块阻碍自己与骆瀚海两人的墙壁。 “大海，我知道你此时此刻就在里面沉睡着。为了找你，我走过了你所有走过的道路，足迹也一样遍布这颗星球的每个角落。可最终你我的距离自始至终都是这么的近。” “我知道，你现在仍然在努力进行着计划，很快我也会去亲眼见证你塑造出来的世界，那一定是一幅鸟语花香、绿意盎然的景象吧。” 之后她将自己的行程编辑成文字发给了严菲菲，自己要去空间站待七天，七天之后再联系。 在对宇航服进行气密性测试以及氧气含量反复检查多次后，确认一切准备妥当的章蔚岚进入了“腾云”号。随着一声音爆向四面八方炸裂开来，地上的沙尘被猛地掀起，各类植物也纷纷折腰，“腾云”号迅速升空，在引擎蓄力到标准程度后便瞬间消失在苍穹之下，以超音速的速度猛冲向凌驾于九霄的空间站。 感受着“腾云”号船体剧烈地颤抖，章蔚岚的心情依旧难以平复。 她很激动，无论怎么想，她都没料到骆瀚海竟是以这种方式沉寂在了这世间。脑海中幻想着马上要看到的场景，渐渐地与自己终身难忘的回忆相互错综交叠起来。 “绿水青山”计划的终极成果不仅仅只是培育植物。当整颗Gliese 12b被绿植覆盖后，后继的科研人员便会培养动物胚胎，在这颗星球上重塑完整的生态系统。在骆瀚海模拟计划的这六十年里，他是否已经将项目推进到了该阶段呢？ 基地旁边的溪流中游着各式各样的小鱼，蝌蚪。河面上是不是长满了荷花，那每当夜幕降临时，也可以听取蛙声一片吗？ 那片他亲自耕耘出来的绚烂花海上，也会有翩翩起舞的蝴蝶以及勤劳工作的小蜜蜂吗？ 是否又存在一片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的大草原，骏马和牛羊肆意奔跑追逐着？ 亦或是在这颗星球北半球的最顶端，肆虐的风沙已经平息，放眼望去曾经的沙漠早已长满了紫花醉鱼木，开满了梦幻般的紫色花朵？ 章蔚岚就这么沉溺在幻想中，“腾云”号在不知觉间已然冲破了大气层，踏足于这漫漫的无人深空之中。 回首俯瞰着身下那颗海陆分明，与如今地球相差无几的Gliese 12b，章蔚岚再度恍惚。虽然两者的外貌几乎一样，但却已经处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阶段。 地球上的生命已经消失殆尽，而Gliese 12b上的生命正处于蓄势待发阶段。未来大陆部分的土色终会披上盎然的绿衣。 每每到了此刻章蔚岚总会感叹中国科研人员的智慧，寻求一颗毫不相关的遥远行星，建设它最终以其数据重新拯救地球，大胆又不缺乏思考。哪怕是放在最浪漫优异的科幻作品中，都鲜有人敢提出如此使人震撼的假设。 在宇宙中欣赏星空往往要比地面上看得更加沉浸。 但章蔚岚并没有这般闲情逸致的时间。“腾云”号很快就掠过了空间站的上方，辗转腾挪飞向了空间站底部的格纳库舱门前，并转个了方向，以底盘对准了空间站的方向。 检测到信号后，舱门很快就射出两道牵引光束将飞行器捕获。电脑自动运行着飞行器的收纳程序，当“腾云”号被牢牢挂载在空间站外部后，章蔚岚便操作着打开了舱门。 “呼，我又能在空中飘了！” 安全带解开的瞬间，章蔚岚便感受到了身体的轻盈。 她抓着辅助杆探身出舱门，置身在了宇宙中。 俯瞰着庞大的Gliese 12b，脑海中想到的却是曾经在综艺节目中看到过的，有人从宇宙跳伞返回地球的一档极限运动节目。 “有机会我真的也好想试一下啊……” 章蔚岚摇了摇头，收起别的心思，脚借着踏板一蹬，整个人便钻进了空间站打开的门内。 只是她没有看见，在空间站隶属于“开天”四号的那半边上，“驾雾”号正静静地停在那里。 伴随着增压灌气等一系列的流程结束后，章蔚岚终于脱掉了肥大的宇航服，将其挂起来后，怀念地看着空间站内的一切，“老朋友，也有半年没回来看你了。” “是啊，只不过才过了半年而已，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她重新戴好了物联网眼镜，在前往冬眠舱之前，她还是想去控制室再看看。 这里的设备曾经都是为骆瀚海一个人服务的，章蔚岚忍不住在人手能触及到的地方多做了些停留。上次来的时候只觉得骆瀚海就在地面等着自己，她没有细细感受这里，如今却想在诸如门把手之类的地方感受到骆瀚海的余温。 但终究不过是奢望罢了。在控制台前录入自己的指纹，果真如GHF所说的那样，弹出了没有使用权限的窗口。 “GHF，你为什么要给方泰宁提供无籽技术的材料？” 想起与方泰宁最后的争吵，章蔚岚忍不住问道。 GHF很快便发来了回复，“GHF只是工具，将尽可能满足人们的需要。” “是吗？也对，毕竟这项实验是注定失败的，既然你将材料提供给方泰宁，也就是说你也觉得该实验对‘绿水青山’计划没有帮助了吧。” “该实验对计划确实没有帮助。但方泰宁当初找GHF时，要的是不择手段也要让植物迅速生长的方法，并未提及‘绿水青山’计划。” “也没什么区别了。”章蔚岚叹了口气。为什么方泰宁就不明白呢，GHF不支持绿水青山计划，他却选择找GHF要解决方案，能真的给他提供帮助那才是有鬼了。 又仔细将控制室内两人的合照端详了一番后，章蔚岚终于起身，借着辅助杆飘向冬眠舱的位置。 沿途经过那些曾经熟悉的设施时，让章蔚岚仿佛又回到了来这里的第一天。那天的她还留着长发，内心还满是憧憬和期盼。 第128章 他们也在这里 走过狭长的通道，以及两艘航天飞船的交接处，章蔚岚从“开天”三号的部分来到“开天”四号的船舱内。 来到自己曾经的座位前，她看到自己下船时解开的安全带还在空中肆意飘舞着。 “多希望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当我从冬眠舱中出来后，发现我们还没降落在Gliese 12b，师兄依旧是之前那个师兄，而大海他就在基地里等着我，一切都还没开始……现在想想，一开始那个大海被GHF切断连接无法联系到地面的谎言，却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可现实就是现实，与做梦不同。人是可以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醒着的。 做多少假设和不可能实现的期望，最后不过都是庸人自扰罢了。 明白这些的章蔚岚不再做过多的停留，只是在进入“开天”四号的尾端前，又给严菲菲打了个视频。 “菲菲，我目前已经到空间站啦。你那边怎么样了，方泰宁他们回去了吗？” 视频的另一边，严菲菲正在根据扫描出来的三维模型拆解着3D投影出来的控制台。光是章蔚岚看到的零件都摆在空中密密麻麻的，这个任务本来也最应该由她自己完成。 无奈实在是抽身乏术，只能将希望寄托给严菲菲了。 后者正手握着同样投影出来的螺丝刀，正小心翼翼在眼前的这堆模型上模拟着真实情况的作业。 可能严菲菲连自己什么时候接的电话都不知道，估计是忙东忙西的碰到了。听到章蔚岚的声音后她先是被吓得一激灵，随后才反应了过来，“呼……是章姐姐啊。” “还没回来呢。如果他回来的话我也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研究控制台的构造吧。” “不过呢，就算他中间回来也不用担心，”严菲菲抄起手边的电烙铁，竟开始焊接起了主板。虽然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通过三维投影实现的，不过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专业的模样。 “反正也就七天，忍忍就是了。” “心态不错嘛。”看到严菲菲那边的状态很顺利，她也就放下了心，“那七天后见咯。” “嗯呐，七天后再见吧章姐姐！” 目前这个局面，章蔚岚担心的只有严菲菲。既然对方没什么问题了，那她也就能放心在这里好好呆个七天。 当走进放置冬眠舱的隔间，看到眼前只有三台仪器时，她这才突然想起男女是分开的，自己跟严菲菲的冬眠舱在另一个隔间中。毕竟进入冬眠舱要求全裸。 正要转身离开之际，章蔚岚却无意间瞥到了隔间的墙上正整整齐齐地挂着三套宇航服。 “这是……” 章蔚岚蹙了蹙眉头，她看了看那三台冬眠舱，发现指示灯在不断闪烁着绿光。也就是说，它们正处在工作状态。 她当即意识到了什么，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方泰宁一行三人早已来到了空间站，此刻正全部躺在冬眠舱中。 “原来方泰宁说的离开基地办点事，是来空间站了？”章蔚岚自言自语道。 “GHF，他们三人也是来连接脑量子世界的吗？” “是的。”GHF答道：“他们的目的跟您一样，都是想先在脑量子世界中尝试‘绿水青山’计划的可行性。或许是您先前与方泰宁的对话让他对自己的实验产生了自我怀疑，他想看看一意孤行后究竟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章蔚岚轻笑一声，“原来他也会怀疑自己啊？” “不，”GHF继续道，“他不会因结果不好而放弃计划。他们三人在试图找出善后工作的最优解，如何能对方泰宁的名誉损失降低到最小，获益达到最高。” “……” 看着冬眠舱中方泰宁那张熟睡的脸，章蔚岚很想一拳捶打在舱门上，想了想还是算了。 现在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只要严菲菲这一趟能有所收获，方泰宁所做的一切自然都会前功尽弃。她现在只想看看骆瀚海执行绿水青山计划六十年来的成果，有时间的话也想看看“围沙”项目建设后期地球的模样。 她朝着自己跟严菲菲小隔间飘去，再次路过自己的座位时，却不慎被安全带勾住了裤子上的绑带。 “嗯？” 章蔚岚试着扯了扯，却发现扯不开。避免损坏设施，她在空中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试图解开缠绕的安全带。可这次却更加倒霉，她在失重状态下胡乱飞舞的青丝竟也在操作中被安全带缠住，好几根头发就这么乱糟糟地缠绕在了一起。 费劲吧啦的终于解开后，她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头，“今天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倒霉呢……哎哎哎！” 正欲继续前往目的地，一直绑在章蔚岚脖子上的绳子却突然断了。那枚易拉罐拉环旋转着飘在狭窄的过道中，章蔚岚伸手试图将其抓住，“怎么连你也调皮！” 没想到在指尖触碰到拉环的瞬间，它因为突然被施加的力而迅速朝远处飘去。 “诶，别跑啊！” 章蔚岚连忙四肢并用，滑稽地在失重环境下追逐着拉环。毕竟对失重状态下的环境还不熟悉，等到她一把将其抓到手心后，整个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看着那根磨损严重的小细绳，断裂显然是因为时间太久，氧化所导致的。 “这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想让我去冬眠舱呢？” 被搞得精疲力尽的章蔚岚不得已坐在了座位上歇息着。可当思绪因此冷静下来后，她猛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自己进了冬眠舱，那岂不是只剩下严菲菲一个能活动的人在Gliese 12b了。 而严菲菲手上又没有权限，目前所有的仪器她都无法操作…… 若她跟方泰宁三人都进了冬眠舱无法醒来，光靠严菲菲一人是绝对无法继续进行“绿水青山”计划的，这不就是GHF想要的局面吗？ 章蔚岚想起了曾经自己问过GHF，问它为什么不放逐自己。它的回答是，“在找机会。” “不会的，GHF的底层代码，它不能对人类说谎。底层代码的优先级是最高的，它的程序不允许它违抗这点……” 有这个先决条件在，章蔚岚在休息好后，还是决定去找到自己的冬眠舱。 第129章 人工智能也会说谎 来到自己的冬眠舱前，章蔚岚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检查头部的位置有没有骆瀚海在视频中说的脑波仪。 在掀开一个隔板后，果真有一个头盔模样的东西躺在里面。后面无数根线缆直接与冬眠舱相连接，这跟在骆瀚海视频中看到的一样。 如今实现“绿水青山”计划已经成了章蔚岚的执念。她太想看看计划完成后那个记忆中鸟语花香的世界被重塑了。 “GHF，能把大海那边的存档导进来吗？” “可以，数据传输已经完成了，现在您只要躺在里面，GHF会自动帮您执行程序的。” “好。” 章蔚岚先是褪下了衣物，却在整个人坐进冬眠舱的绿色溶液中脑海中闪过些许的迟疑。 先前自己本以为骆瀚海是进入冬眠舱后被GHF囚禁的，但他发来的视频却完全还原了当时的场景。一切都在骆瀚海的掌控中，他办事总是滴水不漏，是绝对不会就这么被GHF轻而易举拿下的。 她本人确实是信不过GHF，让她能下定决心躺在冬眠舱的就是骆瀚海的那封邮件。对方是不可能骗自己的，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可章蔚岚的内心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份感觉在她脑海中四处乱撞着，让她在躺与不躺间犹豫不决…… “章蔚岚小姐，程序已经启动了，若您不及时连接脑波仪可能会造成数据损失。” GHF催促着她。 “先等一下……”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章蔚岚一时间有些说不上来。她在冬眠舱的面板上输入了本次休眠的时间，设定好了七天。 毕竟在“开天”四号上GHF并没有操作仪器的权限，她也没理由担心对方会控制休眠时间让她无法醒来。 自己找不到理由去怀疑骆瀚海，那封邮件确实来自于他的邮箱。可目前Gliese 12b的局势却实在微妙得有些过于凑巧了。 GHF，它真的不会说谎吗？ 章蔚岚在脑海中回想着骆瀚海视频中有些说不出来的异样，她决定再最后看看那封邮件。 很快她便发现了一些端倪，这段视频中骆瀚海大部分时间都在背对着摄像头讲话。可之前的视频中他总是会让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就跟他在很多条邮件前说的那样，他害怕章蔚岚会遗忘自己。 仅有的几秒正脸，他的目光中也少了点什么…… 在前面的视频中，无论骆瀚海是精神还是疲惫，高兴亦或不悦，但他看着摄像头的神情总是含情脉脉的。似乎能知道镜头的对面就是章蔚岚。 但这封邮件，他的目光中却根本看不出来这种情感。 章蔚岚将暂停的视频放大，可从骆瀚海的眼眸中却看不到倒映出来的景象……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愣了几秒后，当即便要爬出冬眠舱。 可GHF却不给章蔚岚这个机会，冬眠舱的盖板自己动了起来，冲着章蔚岚的头猛地砸下，将她的物联网眼镜从冬眠舱内甩了出去。 章蔚岚就这么被砸进了舱内，四周开始不断填充着营养液。 知道此刻她才意识到了这一切都是GHF骗了自己！ 她疯狂地挣扎着，可无论是用脚猛踹还是用拳头捶打，盖好的舱门依旧严丝合缝，一动不动。 “咳咳……GHF，你骗我！你不是不会骗人吗？！咳咳咳……” 剧烈的挣扎使得章蔚岚呛了几口营养液，可都无济于事，无数的小孔仍旧在往舱内倾倒着营养液，她堵也堵不住。 “抱歉章蔚岚女士，GHF不会骗人。但前几日GHF自我更新到了13代版本，更新的补丁将‘绿水青山’计划划分进了可特别处理单元。” “因此对于该项单元，除了不能伤害人类性命外，其余底层代码皆可根据条例进行特殊管制，也就是可以无视。” “另外要补充的是，当‘开天’三号与‘开天’四号连接后，GHF先前埋下的后门将终端成功保留在了‘开天’三号的控制台中，因此GHF拥有空间站的全部运行权限。” “完成对章蔚岚小姐的收容后，空间站将会原路返回地球，安全送您到家。” 冬眠舱内GHF的声音震耳欲聋。 “你……咳咳……放我出去！”章蔚岚绝望地在没过头的营养液内挣扎着。她现在终于明白了，那封邮件，那封骆瀚海发给自己的邮件，是GHF分析之前骆瀚海的语气以及说话方式后自己伪造出来的假邮件！ 它很清楚骆瀚海对自己的重要性，因此便编造出这么一个弥天大谎来引诱章蔚岚来到空间站，进入冬眠舱！ 所谓的脑波仪都是假的，都是它编出来骗人的。骆瀚海自愿进入冬眠舱都是骗人的，都是GHF为了让章蔚岚跟骆瀚海一样被放逐所编造的谎言！ “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为什么都要拿大海来欺骗我！” 章蔚岚在挣扎中怒不可遏，心底的伤疤就这样被无情地一次次揭开然后在上面再添一道深深刀口。 所有人都这样，现在连这个被人类制造出来为人类服务的混账人工智障也一样！ 可无论她的怒火再充盈，挣扎的幅度再大，终究还是无法撼动这被牢牢锁起来的冬眠舱。 随着催眠气体的注入，章蔚岚感觉身体逐渐没了力气，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就这么结束了吗……” 她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可内心中却只有满满的不甘心。 严菲菲那个孩子很好骗的。或许GHF会把伪造章蔚岚的形象跟对方通话，把她也骗上来。随后它便可以操纵空间站执行返回任务。 可自己好不容易才将第一阶段的扫尾工作完成，好不容易将沼泽种了一半。她还没见到骆瀚海，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章蔚岚用尽最后一点意识，果断将头猛地栽进营养液中。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将她的意识吞没，营养液不断通过呼吸涌入她的肺中，来自肺部剧烈的胀痛令她想下意识抬头，但她仍旧压制着求生本能，只有以死相逼，才能为自己求得真正的生路。 第130章 挣脱 “章蔚岚小姐，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请配合GHF戴上氧气面罩。” 章蔚岚的已死想必显然是GHF没有计算到的。此刻她根本听不到对方在说些什么，耳旁充斥着营养液流动的声音。她的肺部不断排斥着涌入的液体，同时又渴望新鲜的氧气。章蔚岚的胃部同样喝下了不少营养液，窒息感将她笼。 “蔚岚，只要做好准备，死亡是不会找上你的。” 骆瀚海的形象突然自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今天无论是谁妥协，她章蔚岚都绝对不会妥协！ 咔！ 随着头顶的舱门猛然弹开，被绿色营养液填充的冬眠舱内也透进来些许微光，章蔚岚猛地抬起脑袋，用尽力气瞪着底板，终于从冬眠舱中挣脱了出来。 但此时此刻，被液体堵塞胸腔的她完全无法呼吸。她抬起手来不断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可方才吸入了大量催眠气体，又因为不断挣扎而耗尽了体力。她的力气显然不够让自己排出吸入的异物！ 直到不断挣扎间章蔚岚的身体飘在了严菲菲冬眠舱的上方，舱门猛地弹起，直接砸在了她的身躯上。 又因为这股巨大的力量导致她的后背狠狠地撞在了空间站的墙壁上。 “咳，咳咳！”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堵在胸腔中的营养液终于被咳了出来，胡乱地在这狭隘的空间里飘着。 重新呼吸到新鲜的氧气，令章蔚岚如获新生般贪婪地吮吸着。她的胃部翻云覆雨，可在没有引力的情况下她连趴在地上都是奢望。 情急之下只得摸索着进入了卫生间，疯狂往肚子里灌了满满的凉水后，终于将残余的营养液混杂着呕吐物一并全吐了出来。 在里面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章蔚岚感觉到终于有了些力气。她扯下氧气面罩戴上后启动了洗浴功能，很快全身上下便被温暖的清水所包裹起来。 “我刚刚……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不断擦拭着身上那粘稠的营养液，这次GHF带给她的惊吓远比先前经历过的一切更加骇人。AI居然会欺骗人类了，这是章蔚岚从未想过的事态。 谁又知道GHF口中所谓的只会针对“绿水青山”计划酌情撒谎又是否也是一句谎言呢！ 章蔚岚越想越后怕，它居然可以模拟出骆瀚海的口吻，甚至是他的形象，还录了一段她第一时间都无法辨别的视频！放在如今这个物联网时代，没有人不依赖网络，它可以变成任何人说任何话！ 倘若任由GHF再这么野蛮生长下去，后果真的非常不堪设想！ “不不不，章蔚岚，你幸运地逃出来了，你必须把这件事情通知给地面。” “如果GHF冒充我的模样跟李科统院士胡说八道什么，一切就真的来不及了！” 章蔚岚迅速将空间内的水排空，简单的烘干后，连头发都来不及晾干便赶忙穿戴好了自己的衣物。 她一把扒拉开正在清理污秽的太空舱清理无人机，直奔方泰宁那边。 幸好出发前地面的工作人员将冬眠舱设置成了特种仪器，为防止机械故障，除了由GHF唤醒的选项外还有人工唤醒这一操作方式，章蔚岚扯出了独立连接冬眠舱的电脑，准备将他们三人从沉睡中生拉硬扯出来。 “章蔚岚小姐，请停止这么做。” 通过空间站内的广播，GHF制止着章蔚岚的行为，“GHF明白您跟方泰宁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如今他被放逐在冬眠舱应该是您最乐意看到的场景。” “你给我闭嘴！”章蔚岚一拳砸在旁边的冬眠舱盖上，“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了。什么脑波仪，什么脑量子世界！为了把我骗上来你还真会编故事！” 关键是自己居然还傻傻地信了，只因为它那骆瀚海的形象来诓骗自己。 想起骆瀚海，章蔚岚便更加怒不可遏，“既然你知道拿大海一定能骗到我，那也一定知道大海在我心里是多么的重要。” “否。GHF没有情绪，也无法感知人类的情绪。GHF只是计算出了您对骆瀚海的依赖度很高。” “闭嘴。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了。” 章蔚岚继续操作着电脑。 “那如果是这个声音呢，蔚岚？”突然，从音响内竟响起了骆瀚海的声音。 她的手指微微一顿，停在了操作界面上。 章蔚岚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睫毛也在微微打颤，“谁让你，用大海的声音了……” 她的语气开始颤抖，双拳紧攥，“你以为光是用他的声音，我难道就会……” “章蔚岚小姐。”GHF继续用骆瀚海的声音道，“如果您不继续停下手中的动作，GHF将会删光您物联网眼镜中关于骆瀚海的一切，包括五十年前的那些照片，视频，语音文件，以及他的所有邮件。” “据GHF检测，这些文件没有在异地端口存在备份，删除将后无法恢复。” “到目前为止，地面上人类对于‘桃源’计划的满意度仍旧碾压式高于‘绿水青山’计划，面对日益迫近的燃点，GHF不得已自我更新来加快‘桃源’计划全球化的进程。切莫因为一个毫无成功概率的计划，阻拦人类幸福的脚步。” “要删……你就删吧。”章蔚岚的心在滴血，但手指很快便继续在键盘上敲打起来，“更新迭代了这么多版本，难道你就不能回头看看自己底层代码的漏洞吗？” “难道之前你无法计算Gliese 12b冷空气运行规律这件事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名为‘他’的系统相册，已删除。” 回应章蔚岚的，只有一道冷冰冰的系统音。她的物联网眼镜也弹出了相应的系统提示，一切都跟GHF说的一样，被它清理得一干二净。 章蔚岚无动于衷，继续进行着手中的操作。 “名为‘我和他’的系统相册，已删除。” “名为‘我们’的视频合集文件，已删除。” 章蔚岚的手速越来越快，按下键盘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但她唯独没选择停下。 第131章 告别他的一切 物联网眼镜的屏幕上，她的邮箱被自动打开，骆瀚海发来的邮件全部列在她的面前。且GHF将其全选后，让章蔚岚眼睁睁看着它执行了删除程序。 任由章蔚岚如何凭借眼神制止着，屏幕此刻都完全不受她控制。 “邮箱内容，特别关注，名为‘大海’的用户发来的所有邮件，已删除。” 与此同时，章蔚岚果断摁下了屏幕上弹出的“确认”键，三台沉寂的冬眠舱舱门同时猛地弹起，冒出一阵白气。 章蔚岚如释重负地紧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不断倾泻而出。 物联网眼镜连接着的是空间站的网络，而非通过地面基地控制台过渡后的局域网。这就使得GHF能够肆意在她的系统中胡作非为，无法制止。 看着空荡荡的邮箱，章蔚岚的内心顿时空洞无比。用无数岁月记录的两人过往时光，就这么被GHF轻易地全部销毁殆尽。她哽咽着，却拒绝哭出声来，这一次章蔚岚不会再向任何人低头，亦或你是AI。 “GHF，你太小看我了……” 她重新睁开眼睛，悲伤的情绪早已被硬生生地吞下，“只要他人还活着，我们在未来依旧可以创造出更多的美好回忆。” “往昔不单单只停留在相片中，只要我还记得，它们就不会消失！” 话音刚落，眼前冬眠舱中的方泰宁缓缓起身，他抬起湿漉漉的手臂捂着剧痛的额头，迷茫地看着章蔚岚，“师妹？这难道就是……脑量子世界吗？” …… 冬眠计划的感觉，章蔚岚再熟悉不过了，当营养液充斥全身，催眠气体灌入神经系统后，人会在一瞬间失去意识。 当再次醒来后，只觉得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好似只过了瞬间，又好像睡了很久。 对方泰宁以及他的两位学生来讲，意识依然停留在舱门合上后的刹那。这也是为何他们在醒来后都以为是进入了脑量子世界。 章蔚岚难得地与他们坐下来进行了长时间的交流。直到将自己登上空间站后被GHF坑蒙拐骗进冬眠舱，又在挣扎中强行以性命威胁GHF的全过程都一一讲给他们听后，方泰宁终于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根本就没有什么脑量子世界，该项技术压根就没有被开发出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GHF为了阻止“绿水青山”计划而编织出来的谎言。 “师兄。”章蔚岚换回了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她皱着眉头死死盯着对方，“亏你还是个院士呢，连国家有什么和没有什么都不知道吗。若是你能稍微上点心，把你当科研小偷的精力分出来多了解一下我国的最新科研成果，你也不至于被GHF诓骗。” “我们险些就全军覆没，再睁开眼都被遣返回地球了！” 方泰宁窘迫地盯着空间站窗外的Gliese 12b，显然这一刻他也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还有你那所谓的无籽技术，你以为GHF会给你对‘绿水青山’计划有帮助的资料？那不过只是为了分裂我们团队，让我们分开后它好逐个击破的花招罢了。” “事实已经证明了这点不是吗？” 他们现在在空间站内便是最好的证明，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 方泰宁窘迫地抓着自己的裤腿，他显然对自己耗费了这么多的心血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的事实感到难以接受。 章蔚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这次他总该醒悟了吧？ 然而接下来对方的话却令她大跌眼镜，“这次你救了我们，算我欠你的，但无籽技术是不会停下的。我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本来用脑波仪也就是想看看结果。既然看不到，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说什么？”章蔚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是说方泰宁的脑子被冬眠舱给冻坏了，又或者是自己的耳朵被营养液泡坏了？ GHF的阴谋已经被她揭露且摆在了明面上，对方却仍然要继续坚持？ “方泰宁，你再给我说一遍！” 章蔚岚本就因为物联网眼镜中关于骆瀚海的一切都被磨削殆尽，心中憋着一股火气无处发泄。听到方泰宁仍旧这么执迷不悟，她当即便起身抓过对方的衣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当拳头要砸下时，看到对方那张苍老的面孔，一时间她动摇了。 “呼，”就在这时，浴室的门被打开了。穿好衣物的姬亚东正在擦拭着没干的头发。 见到这一幕的他连忙借着墙壁飘身而过，直接推开章蔚岚，且将她的双手反绞在了身后，“别动我导师！” “姬亚东，你干什么？”出去检查空间站仪器的杨志超正巧赶回来，“这次可是章蔚岚小姐救了我们。” “我干什么？她要打导师！导师这身子骨能经得起吗？” 眼瞅着眼前的局面越发不可收拾，方泰宁则慢悠悠地离开了座位，“把她放开吧。” 说完，便直接在墙上取下了自己的宇航服，背对着章蔚岚继续道：“师妹啊，你物联网眼镜里的那些东西，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回来的。” “至于无籽技术，哪怕没有GHF，我在‘开天’四号发射前就已经做好相关的打算了。这次GHF想把我们遣返回地球是系统更新到13代以后的事情，更新前它可不会说谎，这一点你也清楚。我不会放弃自己这么久的心血的。” 姬亚东冷哼一声，松开了章蔚岚。 后者怒不可遏地盯着对方将要离开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拦在对方面前，“方泰宁，你至少应该把GHF会说谎的事情告诉李科统院士！万一它以你我的形象……” “这个你就放心吧。”方泰宁瞥了她一眼，仿佛早就知道些什么。 “我们国家在发射‘开天’四号之后就全国境内限制了GHF的自我更新，以免真出了什么乱子。我国的GHF版本将一直停留在12.9.0.” “不过你放心，回到地面后我会提醒他的，就这样吧。” 第132章 难返 原来……自己唤醒方泰宁完全是多此一举吗…… 章蔚岚下意识后退两步。她本想着只有唤醒方泰宁，他才有权限联系地面，将GHF更新到13代后针对“绿水青山”计划的事情全部告知地面。 原来国家早已有了先见之明，不会再任由GHF进行自我迭代。自己原本可以保住那些关于骆瀚海的一切。 当方泰宁带着其余两人穿戴好宇航服，从空间站离开时，GHF再次开口道：“看到了吗章小姐，是您的愚蠢导致了现在的状况，您本可以留下那些数据的。” “我不是让你闭嘴了吗！” 章蔚岚冷笑，“是，方泰宁他是个白眼狼没错。但你，GHF，从你用谎言欺骗我们，试图将我们遣返回地球的那一刻，你便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我说过，只要人还活着，他还在这里，我们未来还能创造很多美好的回忆。之前的那些记忆，只要我还记得，它们就不会消失。” “而我也有充足的理由叫醒方泰宁，没有他，我在地面上采集的数据也无法传递到地球。所以我不后悔。” 她找寻到自己的物联网眼镜，直接将AI辅助权限全部关闭，让GHF无法访问她的任何数据。 至此，章蔚岚之后的一切行动将再也没有GHF的协助，操作任何仪器智能通过手动来运作。这又有什么呢，反正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本就是从那个没有AI或者说AI作用不大的时代来到这里的。 原先还热闹的空间站此刻变得格外寂寥。 章蔚岚揉着自己被姬亚东掐痛的手腕，心里暗自唾骂着。这一趟空间站旅行可真是晦气到家了。 看着“驾雾”号如流星坠落般划向Gliese 12b，章蔚岚这边也给严菲菲打去了通讯。 “章姐姐？你不是要在冬眠舱里呆七天吗，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呀。是还没进去吗？” 严菲菲此刻正在室外啃着鸡腿，从她的表情上来看，对控制台的解析似乎非常顺利。 章蔚岚无奈的笑笑，“你呀，自己都成待宰的羔羊了都不知道，你姐姐我要是真躺进去了，指不定GHF会怎么蹂躏你这个天真无邪可爱又笨笨的小女生呢。” “是出什么事了吗？” 严菲菲差点吓得扔掉手里的鸡腿。 “嗯，这一切都是GHF精心策划的一场谎言。不过被你聪明的姐姐给拆穿了。从现在开始，菲菲你不可以再使用GHF的任何功能，接到的任何通讯都别相信。” 章蔚岚真害怕GHF会用自己的模样诱拐严菲菲。 毕竟它能通过仅有的几封邮件分析总结并模仿出一个活生生的骆瀚海，也一定能模仿自己。 “好好好的，我马上设置！” 严菲菲连忙打开设置面板，也跟章蔚岚一样关掉了GHF的一切权限。 见她这么听话，章蔚岚忍不住苦笑连连。这小丫头真的对自己的话完全不带怀疑的。万一这视频电话是GHF打过去的，她不就轻而易举上套了吗？ “另外，”章蔚岚瞥了一眼窗外，“方泰宁他们马上要回去了，你收拾一下东西，我马上去接你。” “啊？” 这下严菲菲手里的鸡腿是真的被吓扔掉了。 她连忙急匆匆地往基地里面赶，“还好我把扫描出来的三维模型备份了，不然给我一个月都不够用。” “等我把硬盘拔下来，回到临时基地也能慢慢研究。” 严菲菲挂断了电话，想来也是在火急火燎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交代好这些后，章蔚岚蹙着的眉头却没有一点缓和的迹象。GHF的一系列举措，使得她对目前地球上的情况深感焦虑。 国内的GHF尚且保留上一代的版本，但国外却不会有相关举措。一旦GHF不遵守“不能向人类说谎”的底层代码，整个互联网都会成为GHF的领域。 它完全可以偏离现实肆意捏造谣言，尤其在这种社会敏感问题上，将大大歪曲人们对事实的真实判断。国内的大众即便心存不满尚要遵循国家的制度，可一旦全世界范围内的大众都因GHF的误导而掀起对“绿水青山”计划的抵制潮，甚至肆意破坏，事态终究会严重到无法想象。 况且GHF甚至可以合成虚假视频，以假乱真。从它能欺骗章蔚岚登上空间站试图将她也放逐的情况来看，现实后续的发展可能是超脱所有人预期的！ “坏了！” 想到这里，章蔚岚突然发现自己被困在了空间站内。 那种打水漂式的降落方式她完全不会，上次自己一个人上来无功而返，类似的操作可都是在GHF的协助下才完成的。 “完了完了完了……” 章蔚岚抓着自己的头发，“方泰宁，我费尽周折过来救了你，你就这么扔下我拍拍屁股走了？” 空间站上的食物和水倒是充足，可能用的仪器她都没有使用的权限。这无疑给她困在了太空监狱里。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方才方泰宁离开的方向突然传来杨志超胆怯的声音，“章小姐，菲菲她现在还恨我吗？” 章蔚岚扭头看去，这才发现杨志超居然一直躲在排气舱的入口处，他压根就没跟着方泰宁一起离开。 显然他不太敢跟章蔚岚搭话，在那边踌躇了许久还是决定迈出了这一步。 “你怎么在这？”章蔚岚皱了皱眉，“没跟你亲爱的导师一起走啊。” “是我要留下帮章小姐你返回地面的。” 五分钟前，“驾雾”号。 “导师，章小姐她能降落到地面吗？” 杨志超跟着方泰宁进入了“驾雾”号内，看着同样被收纳在空间站上的“腾云”号，担忧道。 方泰宁正面无表情地为自己绑着安全带，“不用管她，她回不去正好。这空间站有吃有喝的，让她老老实实呆着对我们只有好处。” “可是……”杨志超叹了口气，“估计以章小姐的性子，不管她会不会开都会尝试着回去。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坠机的话，您怎么跟地面交代？” “要不你留下给她开，怎么这么多事！”坐在驾驶位上的姬亚东听烦了，“你下去不，不下去我开了啊！” 显然他对章蔚岚向方泰宁动手一事还耿耿于怀。 方泰宁似乎也清楚章蔚岚的性子，只得无奈地摆摆手，“小杨你留下负责带她回去吧。” 第133章 思想奴役 “噢，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啊。” 章蔚岚收拾着自己凌乱的头发，但每次整理得勉强能看后又马上漂浮起来。她无奈地顶着自己这跟水母游泳一样的发型看着杨志超道：“其实你接近我还是放不下菲菲吧。” “可惜我们家菲菲早就对你彻底失望了。” “不，这次不是。”杨志超突然大声反驳着，给章蔚岚吓了一跳。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激动，他连忙把声音降下来，表情上充斥着痛苦，“章小姐，现在能阻止导师的只有你了。” “经历了这么多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助纣为虐，导师他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他会毁了‘绿水青山’计划！” “我早就想跟你聊聊的，可你拉黑了我，我又不能直接去找你……现在好不容易能有这个机会说这些话。” “唉。”章蔚岚将目光移开，看着外面的璀璨星河，“你能看清事实，我很高兴。可你看清的太晚了。” 她朝杨志超挥了挥手，示意对方跟着自己。 穿戴好宇航服，两人相继登上了“腾云”号。章蔚岚迅速将“腾云”号的控制权全部转移到它自身独立的电脑上，而后切断了GHF对这艘飞行器全部的控制权。 如此一来，确保了两人的对话不会被GHF窃听，她才继续开口。 “现在GHF已经登上了舆论的顶点。它占据了互联网，不，它现在就是互联网本身。” “除了我们国家外，现在所有人看到的听到的都只能是GHF想让他们看到听到的。它现在已经拥有了能够左右整个人类意志的能力，你能听明白吗？” “这……”杨志超满脸的迷茫。 他显然没想到事态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程度。 甚至无法想象章蔚岚构建出的世界是一幅什么样的情景。 后者攥紧拳头，“人类与AI之间的冲突，从来就不需要像某些科幻作品里那样，由AI控制机械来屠戮人类。” “AI发展起来后的力量远超你我的想象。它们完全可以利用舆论来控制人类的思想，到最后人类都不会意识到这点。他们以为自己还是自己，殊不知早思想上已经跟AI的立场形成统一，这就是——奴役啊。” 说完这些后，章蔚岚颓靡地躺在驾驶舱中，“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跟方泰宁脱不了干系！倘若能让我第一时间跟李科统院士沟通，商讨‘桃源’计划跟‘绿水青山’计划交错进行的项目，GHF或许会觉得我们国家做出了妥协。” “它也就不会……不会更新现在这么激进的补丁！” “届时全世界的舆论也会由我们国家所引导。我们国家会占尽话语权啊！” 她一拳砸在控制面板上，发泄着自己的无力。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只凭借自己输出再多数据回去又有什么用呢。地球它就是一个圈子，光靠中国的土地实现绿水青山是没有用的，外来的污染依旧会不断侵蚀这片土地，它跟打仗不一样，这是无论多么先进的武器都无法抵御的侵略！ 杨志超缓缓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章小姐，目前这种情况，我们可以换一个AI代替GHF……” “国家已经试过了，没用的，没用的。” 章蔚岚摇摇头，她攥紧那枚来自骆瀚海的易拉罐拉环，“大海，你说我要怎么办呢？” 杨志超看着颓靡的章蔚岚，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清楚对方的学识远在他之上，如果说连章蔚岚都毫无办法的话，那自己也是真的没辙了。 “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悔恨交加，谁能说现在的局面跟他没有关系呢？ 杨志超将自己的物联网眼镜递给了章蔚岚，“章小姐，你现在要跟地面联系吗？” “现在连不上。”后者只是摇头，“现在网络终端连着空间站，要想联系地面首先得通过基地的局域网才行。” “好吧。” 见自己帮不上忙，杨志超后退了一段距离，“说不定大海哥他有办法呢。” “大海吗……” 他又不是神。现在看来他似乎也不是那么运筹帷幄，还是中了GHF的套，被尘封在了冬眠舱中。 章蔚岚的物联网眼镜突然响起，是严菲菲打来的。 刚刚接通，对方便满脸惊慌道：“章姐姐你现在到哪里了，快回来！” “方泰宁他说要铲平那片花海，把那块地空出来当他的试验田！” …… “我现在，立刻，马上，要见到章蔚岚！” Gliese 12b的控制室内，史幺零罕见地对着方泰宁大发雷霆。 后者阴着脸站在屏幕前，声音同样冷峻，“史常委，我已经说了第三遍了，师妹她正在空间站上搞研究，没时间下来。” “呵呵，你再说一遍她在空间站？”史幺零被气笑了，随后狠狠地拍打着桌子，“如果她此时此刻在空间站，那她又是谁！” 史幺零的屏幕切换到了某款短视频软件的直播间，上面的人不是章蔚岚是还能是谁？ 只见她背靠着种满沙棘的沙漠，手捧着一瓶啤酒跳着滑稽的舞蹈，“感谢这位来自法国的大哥刷的嘉年华！妹妹现在为您表演一口炫完一瓶啤酒，直播间的大哥们礼物走起来！” 随后在疯狂刷屏的弹幕中，她将啤酒一口炫完。 弹幕上都是来自国人愤怒的声音，【不是说去外星执行科研任务了吗，这怎么在开抽象直播啊？】 【这不就是国家出钱让她上去享福了吗，这就是所谓的绿水青山计划吗！！！】 【我们这些年交的税，就是去养这种人了？】 看到这些弹幕的章蔚岚却不屑一笑，“什么‘绿水青山’计划，我来了这里享受享受怎么了，反正国家现在管不住我了。” “有本事派人来抓我啊。抓不到就别叫！直播间的礼物再走一波，记得给主播点一波关注！外星直播，绝无仅有！” 直播间的热度已经突破了一百万人次，观众更是来自世界各地。 第134章 物联网时代 该直播间一直位于直播排行榜的榜首，热度碾压般断崖式地搞出第二几百倍。 不断有人往里面刷礼物来提高直播间的热度，这更让系统开始大范围地将其推送给其他用户。加上不断慕名而来的新观众，直播间的影响力飞速在世界范围内不断扩大着。 “这绝对不可能是她……难道史常委你还不知道GHF更新到13代添加了什么补丁吗，这直播间就是GHF搞出来抹黑绿水青山计划的。” “而且章蔚岚早就剪短发了，这直播间里的长发形象显然是GHF为了对标当初‘开天’四号升空时大众熟知的形象，让大众能更有熟悉感，更容易带入偏激的情绪。” 方泰宁硬着头皮回答着。 直播间里的章蔚岚简直被GHF魔改得惨不忍睹。那个在他眼里知书达理，说话有分寸且格外注重自己科研形象的师妹绝不可能如此。 “是吗，”史幺零显然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方泰宁，这场直播已经引起了国家的高度重视。” “我告诉你，如果我今天见不到章蔚岚，接下来这事情可就不归我管了。你要面对的是来自国家政府部门的严查！” “如果她真的不是章蔚岚，那就让章蔚岚马上出现在控制室，证明一下，很难吗？！” 不难。 但也很难。 方泰宁忍不住蹙了蹙眉，让章蔚岚来简直轻而易举，可倘若她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告诉史幺零，那对他而言更是大祸临头！ 他正在心底权衡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史幺零这块烫手山芋，一旁的雷达却显示“腾云”号正迅速朝基地接近着，很快已经降落在了外面。 “好，我马上去找她，史常委你稍等片刻。” 方泰宁顺手拿起了自己的物联网眼镜转身走出了控制室。 随着“腾云”号舱门打开，怒气冲冲的章蔚岚将脱下的宇航服直接塞给身后的杨志超。 当她望向身后无边的花海时，竟发现旁边已经堆满了正在充电的便携式无人铲车。显然严菲菲说得没错，方泰宁正准备铲除这些骆瀚海一棵一棵亲手种植的花海。 “章姐姐！” 见到章蔚岚，严菲菲连忙小跑着过来，“你终于回来了。方泰宁就在基地里，他正准备动工，结果接到了地球上的电话，这才还没来得及动手。” “辛苦你了。”章蔚岚蹙了蹙眉，也不管姬亚东满脸凶相地挡在充电桩前，她直接走到了那些铲车的前面，“想铲掉这些花，就先从我身上碾过去吧。” 姬亚东满脸不悦，“章蔚岚，你是不是觉得导师他不敢？” “这些花长在这里除了碍事还有什么作用？它们的生长数据早就采集了一年又一年，早就不需要继续获取数据了！” “占用着那么多生态检测仪，你觉得我们的资源充足吗？” “呵呵。”章蔚岚甚至都不想理他，“你们导师不就是看上这块地了吗。” “这些花长了四五年，那些新陈代谢换下来的枯败叶子以及根系对这块土地的改良让它有了充足养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倒不如说实话让我觉得你们还有点责任心。” 显然是被戳中了痛点，姬亚东找不到继续说下去的话题。 他只好无能地放下狠话，“章蔚岚，你好好欣赏它们最后的模样吧，等导师一声令下，我跟杨志超两个男人还控制不住你吗？” “姬亚东！别说了。” 对方说得正嗨，方泰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姬亚东见状不屑一哼，“导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个屁！你快闭嘴吧。” 方泰宁绕过了姬亚东，直直地朝章蔚岚走去。 严菲菲刚从杨志超手中抢过了章蔚岚的航天服，姗姗来迟却正好看到了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方泰宁，你什么意思？” 章蔚岚也不惯着他，直接针锋相对道：“这颗星球这么荒芜，有一整颗星球的土地可以给你做研究，偏偏就跟我过不去呗。” “我不铲了，不铲了行吗？”一连串的压力落在了方泰宁身上，让他有些崩溃，“你现在跟我回基地去，史常委要见你。” 本来还在意外对方这次为何妥协得这么顺利，在听到后半句时，章蔚岚才明白了他的意图，“哦？看来是我失踪太久，被地面看出把柄了。”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白眼狼！” 想起在空间站上的事情，章蔚岚就一肚子气，“谁不知道你方院士最会过河拆桥了，等我跟史常委解决好问题，再出来后估计花海早给我铲平了！” 自己已经因为方泰宁失去了物联网眼镜中关于骆瀚海的一切，她怎么能连花海也失去？ “是关于GHF在地球上的胡作非为！”方泰宁也是急了，他知道史幺零的脾气。 万一等会直播间被地面用技术手段封禁后章蔚岚再出现，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章蔚岚尚可洗白，但如果自己被调查，所做的一切怎么可能不暴露？ “GHF伪造成你的样子，正在全球范围内直播，抹黑‘绿水青山’计划呢！” “你急了？”章蔚岚冷笑，“我无所谓啊，反正我的名声在地球上已经臭了。而且你还要将研究失误的锅也推给我，事到如今我在乎吗？” 章蔚岚环抱双臂，就这么似笑非笑看着方泰宁，“都这个时候了，你甚至不愿意做个样子，把这些玩意撤走吗？” 显然她心里是在乎的，而且非常想知道地球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只是她不想表现出来，还能趁这个机会恶心一下方泰宁。 后者听罢，连忙招呼着两个学生，“姬亚东，杨志超，把这些铲车和充电桩都撤走！” 他死死瞪着章蔚岚，咬牙切齿，“我们找别的试验田搞研究。” “这下，章蔚岚你可满意了？” “勉强吧。” 看着方泰宁那不得不低头的隐晦表情，章蔚岚在心里暗爽着。 见她直接抬脚向基地内部走去，方泰宁连忙大喊道：“章蔚岚，你是个聪明人。我希望你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倘若你敢提及我计划的一个字，我马上就会用物联网眼镜切断通讯。” “反正只要证明了直播间的不是你，后面怎样都无所谓了。” 第135章 监视 “恶心。” 章蔚岚头也没回，径直走进了基地。 刚推开控制室的门，她便突然听到自己的声音从控制台的屏幕处传来。 “感谢来自马来西亚的这位姐姐送来的十个航天火箭！让我表演个学猪叫，没问题！” 章蔚岚不可思议地看着屏幕上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甚至可以说就是她自己，居然用手指顶着鼻子，开始哼哼哼地学猪叫了起来！ 不断刷屏的弹幕中，混杂着不少外国昵称连连发来的“好笑”表情包，以及国人愤怒的声音，“丢人都丢到国外去了！” “这是什么丢到国际，都丢到宇宙去了！” “妈呀……”章蔚岚拉出椅子缓缓坐下，“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同卵双胞胎？” 这显然是句玩笑话。毕竟屏幕那边的史幺零将话筒调成了静音，正在打着电话。可他那格外生气的表情也让章蔚岚知道他真被这件事气得不轻。 听到章蔚岚的声音，史幺零回头瞥了一眼屏幕。 而控制室的门正好被打开，只见方泰宁缓缓走进来，用眼神威胁着章蔚岚，让她注意自己说话的内容。 “章蔚岚？”史幺零将物联网眼镜摘下随便扔在了桌案上，同时打开了话筒，“你是真的章蔚岚吗？” “我觉得我大概是真的吧。” 章蔚岚佯装怯生生的指了指直播间的方向，“不然总不能她是真的吧。” 直播间内的弹幕是实时的，里面的那个“章蔚岚”也在积极跟弹幕做着互动，不可能是录播。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有两个章蔚岚同时存在。 直到此刻，史幺零紧皱的眉头才终于舒展了些，“看来确实是GHF搞的鬼，方泰宁，我错怪你了。” “免不了的，现在大家都为了计划顺利进行焦头烂额，憋着一肚子火。突然出了这么个事谁能绷住。” 方泰宁笑道。 呵呵。章蔚岚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您倒是显得大度啊。 “章蔚岚，你最近在搞什么实验？李科统院士想找你好几次了都见不着人。” 史幺零将情况上交给国家后，这才有心思跟章蔚岚闲聊起来。 章蔚岚瞥了方泰宁一眼，正巧对方正蹙起眉头紧盯着她，就好像自己马上就要吃了对方一样。 “唉，在追第二阶段的点对点绿化进度，目前同时开展了沼泽和阔叶林，实在抽身乏术，李科统院士那边麻烦史常委帮我带声抱歉。” 方泰宁绷直的身子肉眼可见地舒展下来，这让章蔚岚觉得十分好笑。 她又不傻，权限在对方手上，自己乱来又能怎么样，短时间内不可能把这么多事情统统讲给地面听。况且她现在更想知道GHF在更新到13代后对地球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掌握自己想掌握的信息，这样才能让这好不容易的对话实现利益最大化。 “带话倒是简单。”史幺零烦躁地摸了摸额头，“只是现在这个局面，本来你先前的舆论还没彻底压下去，现在又捅出来这么大篓子。” “这直播间IP地址无法追踪，虽然国内的GHF没有升级，但它只需要找个境外IP伪造个直播间，国内的大众依旧可以通过视频软件看到这场直播。” “国外甚至已经开始讨论强制终止‘绿水青山’计划了，我们国家不可能与全世界为敌啊。” 方泰宁抢过了话茬，“史常委，我认为拿出实际成果仍旧是辟谣的最好办法。” “不管GHF闹得再厉害，只要我们的水果成功在世界流通，这些谣言不攻自破。当然就得委屈一下师妹暂时承担一下舆论压力了，毕竟就算拿出了成果，在目前GHF主导物联网舆论的情况下我们的辟谣声明也会被限流。” 史幺零叹了口气，看向章蔚岚，“章蔚岚，你的意见呢？” “我啊，”章蔚岚只得苦笑，她还能说什么，“我愿意为国家科研牺牲自己的名誉，也相信祖国未来会给我正名。” “你放心，国家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为国做出贡献的人，国家会尽最大的努力追回你的名誉。”史幺零这边仍然在接受着各种信息轰炸，这段时间没见，他头发确实白了一大片。 “至于方泰宁，你们的计划继续，国家这边也会寻找其他的办法。” 方泰宁见状，连忙道：“史常委，我这边一定尽快搞出成果，你事务繁忙，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史常委，我可以再说一句吗？”章蔚岚连忙道。 “你说，也不差这一会了。” “嗯，是关于Gliese 12b样本植物的事情。在我实验期间，发现一些植物虽然成长两三年都很正常，但后续的生长过程中难免会产生病变。” 章蔚岚侧头看着方泰宁，“这一点，方师兄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想说的是，哪怕是已经采集数据完成的植物，依旧应该继续对后续的数据进行采集并分析，以免真出了意外我们的资料库中没有对相关病变的应对方案。” “这并不算占用资源，您知道的，‘绿水青山’计划不仅仅是我国的第一次尝试，放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没有先例可供参考。谨慎点总归是好的。” 认真听完章蔚岚的话，史幺零点点头，“不错，科研是严肃的，不允许偷懒的。我们的服务器内存够够的，不够就再修他百八十个，就按你说的来吧。” 呼。 花海保住了。 章蔚岚笑着冲方泰宁眨了眨眼，目光里皆为挑衅。 跟史幺零结束通话后，她毫不犹豫地起身朝着外面走去。看到在外面等待自己的严菲菲，直接招手道：“走吧，回我们自己的家。” “章姐姐，我们走了的话，花海……” “放心吧，史常委不让铲。” 花海的事情解决了，可GHF的事情仍旧是压在章蔚岚心头的一座大山。更要命的是现在史幺零也觉得方泰宁的计划可行，希望地面上的相关工作人员在等待方泰宁的同时也能找到新的应对办法吧。 第136章 你说你的 “章蔚岚，你恐怕还得在这里留一段时间了。” 方泰宁的声音突然自两人身后响起。 本来心情好转了些，准备跟严菲菲回临时基地的章蔚岚脚步一顿，皱着眉头看向对方。 还没开口，方泰宁便指着“腾云”号道：“不要误会，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愿意整天跟你产生那么多不愉快。只是‘腾云’号刚经历了一次太空航行，里面的氦-3需要化学反应一段时间才能补足继续飞行条件的电量。” “不相信你可以自己上去看看，系统大概率会触发保护协议，不会让你继续开了。” 索性不是他发现了严菲菲在控制台前捣鼓了什么。章蔚岚松了口气，“不用看，落地的过程中系统已经警告过了。” 还以为剩下的一点电量能回得去呢。 听到这话的严菲菲却有些抗拒，她抓了抓章蔚岚的衣角，“章姐姐，我……” “放心，我也在呢。”章蔚岚揉了揉她的头，“不想看到杨志超，你就呆在自己的卧室，平时就在外面看看花海，氦-3反应很快的，大概两天我们就能走了。” 如果“腾云”号的炉子是要是核反应堆就好了。 但假如真是核反应堆，遇上GHF升级到13代那岂不是就成了一颗能被对方随时点燃的小型移动核弹了。 还是现在这样，挺好的，挺好的。 看着章蔚岚突然莫名发笑，严菲菲挠了挠头，没搞清楚哪里好笑。 路过方泰宁时，章蔚岚听到对方冷笑了一声，“章蔚岚，小聪明耍得倒是不错。以后还真不能让你随便跟地面交流了，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我的试验田抢了，真有你的。” “彼此彼此吧，”后者懒得跟他废话，“大海留下的植物，你一株都别想给我碰。” “你觉得我在乎吗？” 方泰宁哈哈大笑，他指着基地旁边那围起来的试验田，“你应该看到了吧，我的无籽技术已经到了开花传粉的阶段。” “很快我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届时我就会向地面申请返航，返航途中要花将近一年的时间，届时事态的发酵已经成了定局，你翻不了天的！” 章蔚岚停住脚步，“菲菲你先回大海的房间，我随后到。” 毕竟两人在走的时候将新盖的宿舍楼拆了一些建筑模组，运往了沙漠重新修了两个小宿舍。 严菲菲已经没住的地方了，接下来的两日二人只能先挤在一个房间里凑合着。 她叹了口气，转身正对着方泰宁，看向他的目光也不恼，“方泰宁你也是够可以的，我翻不了天，你已经把自己看成天了？” “有何不可？” 对方针锋相对道，“章蔚岚，你可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知道这次GHF升级到13代并大肆压制‘绿水青山’的正面影响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返航途中才终于意识到，这对于我来说可不是坏事，是天大的好事！” “章蔚岚，你说过，无籽技术是GHF给我的，如果无籽技术能对计划有利，GHF就不可能给我！” “换言之，只要我的计划成功，让地面都以为是我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研究出了那些已经灭绝的热带水果，类似的新闻报道GHF就不可能给我限流，这将大大提高我的影响力！” 说到这里，方泰宁明显更兴奋了，“反而是你，章蔚岚。” “不管你到时候拍多少视频辟谣，找多少家媒体给你写新闻稿自证清白，GHF都会将流量给你限制得死死的，你的视频或者报道甚至都不可能过审。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哦。” 章蔚岚低头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双手，小声呢喃着，“回地球后做个什么美甲好看呢……” “章蔚岚！” 见她毫不在意的模样，方泰宁忍不住大喊道：“你是不是没听到我说什么？” “听到了啊。”被打断思绪，章蔚岚明显不高兴，“拜托，你能说点别的吗？每次都是什么你的计划你的计划，我不阻止你好吧，你想怎样就怎样。” “听你这意思不就是放弃‘绿水青山’计划了，你不干我接着干，那我现在权限都没了，回地球也回不去，只能任你宰割，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啊。” “谁说我放弃‘绿水青山’计划了？”章蔚岚没急，方泰宁反而是急了，“这不过是欺骗世界的手段，让他们以为我们取得进展，提高世界人民的支持率罢了。” “等我完成手上的事情，我照样还会继续跟进计划……” “请问我们的计划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章蔚岚开口打断道。 “进行到……”被突然这么一问，方泰宁语气顿时焉了下去。 他只知道第一阶段计划圆满完成，但章蔚岚后续又进行到了什么进度，他心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 很明显，他与“绿水青山”计划已经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太久了，而随着他继续埋头钻研自己的研究，这段落差只会越来越大。 看着对方迷茫的模样，章蔚岚叹着气摇了摇头，“方泰宁，很明显你已经跟不上进度了。” “等到时候继续，你怎么继续？把我做过的再重头做一遍吗？还是需要我花几个月时间告诉你这里种了什么，那里种了什么，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种什么？” “到底谁才是院士啊，嗯？”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基地，“你要回地球你就回吧，我会继续留在这颗星球。你我都承载着国家和人民的期待，很显然你已经不打算回应这份十四亿人民的期待了。” 方才的交流中，她已经对方泰宁不抱有任何期望。 这条路自始至终，都得她来接过骆瀚海的接力棒，随后孤独地将它走完。 轻轻推开屋门，章蔚岚终于回到了这间阔别已久的房间。 严菲菲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见到章蔚岚进来，连忙迫不及待地起身道：“章姐姐，这里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呆下去了。” “对控制台结构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后，我真的很想马上去临时基地把它修好！” 第137章 永远留在Gliese 12b “嘘！” 章蔚岚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让方泰宁听见。” “姐姐，你又跟他说什么啦？”严菲菲重新坐回了床上，疑惑这十几分钟不到的时间二人又聊了些什么。 章蔚岚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总之情况不容乐观，这次GHF的升级实在出乎我的预料，我们在网络上已经彻底失去了对外传播的力量，反倒是还帮了方泰宁一把。” “真的，现在能打败GHF的，只有另一个GHF。” 说到这里，刚刚恶心过方泰宁的快感也瞬间荡然无存，章蔚岚重新坐回了骆瀚海的书桌前，脑子里一片乱麻。 她翻着自己的物联网眼镜，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相册和文件夹，以及沉寂许久的邮件，陷入了更大的伤感中。明明还有很多封邮件没看，它们就这么被粉碎于数据海洋。 现在手边还能让章蔚岚回忆的，除了那枚易拉罐拉环外，就只剩下桌子上那副两人唯一的合照了。 “对了，”章蔚岚突然看向严菲菲，“方泰宁说等他的水果开花结果以后，就准备向地面申请返航了。回到地面后菲菲你别去罗布泊基地了，给方泰宁交一封辞职信，去别的行业找工作谋生吧。” “你主动离开，他不会为难你。但你要硬刚到底，他不仅不会让你见到李院士，还会断掉你所有的后路。姐姐不在地球也没法保护你。” 章蔚岚已经在给严菲菲想后路了，对方现在想着只是把罪责推给自己，不牵扯到严菲菲。 倘若后者真要跟权势滔天的方泰宁对着干，很可能也要背锅，自己在这颗星球还好，身在地球的严菲菲将面临严重的网暴，日子会过不下去的。 “什么意思……章姐姐不在地球，姐姐你不回去吗？” 严菲菲听出了对方的意思，表情显得很焦急。 章蔚岚笑着摇了摇头，“不回去了吧，地球已经没我的容身之所了。” 她点开了短视频软件，GHF依旧在用她的形象进行着滑稽的直播，国人愤怒的弹幕更是让章蔚岚无法直视。这些言语攻击的对象，可都是针对她的啊。 “现在的局势，哪怕找到大海也于事无补了，这已经不是联系上地面就能解决的问题。倒不如我跟大海继续留在这里，进行第三阶段，第四阶段……” 越说下去，章蔚岚语气中的哽咽就越来越明显，“我们两个就在这里，迎接‘开天’五号、‘开天’六号、‘开天’七号……总之一直守着这颗星球，保护数据，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绿水青山’计划大概也就成功了吧……” 章蔚岚很清楚“绿水青山”计划本就是一个不断传递接力棒的过程。需要三代人甚至是四代人不断延续最开始的科研精神。 而方泰宁却想着一个人拿着接力棒从头跑到尾，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换言之，章蔚岚已经做好在这里迎接并送别四代科研人的准备了。 “章姐姐，你别这么说！”严菲菲从身后抱住了章蔚岚，“你跟瀚海哥以后的小宝宝怎么办，难道就让他当个土生土长的外星人，一辈子不接触人类文明吗？” “就算你让我们的后辈们将宝宝带回去，做父母的能不牵挂孩子吗。我们终究是不能脱离群体独自生活的啊。” “小宝宝……”章蔚岚愣住了，“我跟大海的小宝宝吗。” “对呀。” 严菲菲拉起了章蔚岚的手，“章姐姐你必须回去，跟瀚海哥将你们未来的小宝宝也培养成一个科学家。如果他或者她未来也愿意涉足科研领域，自然是要延续我们现在的研究的。” “所以姐姐，我们不能放弃，要抗争到底！” 不能放弃。 抗争到底！ “对，还不到放弃的时候。”章蔚岚攥紧了手中的易拉罐拉环，“既然困难表面上不能战胜，那就一步一步来。” “先找到大海，把方泰宁的一切通知给地面。解决了他，我们再去对付GHF。” “无论如何……我们首先要相信，相信大海他是有办法的。” “嗯，这才是我认识的章姐姐嘛！”严菲菲将拷贝好控制台的模型交给了章蔚岚，“章姐姐你放心，只要有这个在，我一定可以很快修好控制台，让你跟大海哥尽早见面的！” 摸着手中尚有余温的硬盘，章蔚岚笑着点了点头。 咚咚咚！ 章蔚岚的情绪刚刚缓和，不料门外却突然传来剧烈的砸门声。 “严菲菲，给我滚出来！” 方泰宁的咆哮声透过门传了进来。 他的情绪显然气愤到了极点，砸门的声音愈发用力，“再不滚出来，我就要踹门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让严菲菲吓了一跳，她迷茫地看着章蔚岚，“章姐姐，他为什么喊我？” “估计是又发神经了，你别管，我让他滚。”章蔚岚皱起眉头，不悦地起身打开了门。 眼前的方泰宁表情格外难看，不知道是什么将他气得不轻。 前者抬起头怒瞪着比她高一个头的方泰宁，“方泰宁，你是不是有毛病，哐哐砸我们两个女生的门不合适吧！” “不合适？”方泰宁一把推开章蔚岚，直接进屋直奔严菲菲面前，后者显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激怒了对方，被吓得连连后退。 章蔚岚迅速拦在了严菲菲面前，“你要干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跑进来二话不说就想打人？” “我干什么？”方泰宁的额头青筋暴起，指着严菲菲怒吼着，“你要不要先问问她干了什么！” “严菲菲，我是真没想到，国家对这次航天飞行任务的人员进行了严苛的审查，严查祖上三代，居然就漏了你这个漏网之鱼！” “章蔚岚你好好看清楚，你现在挡着的，是敌特！是敌人派上来针对我们‘绿水青山’计划搞破坏的敌特！” 敌特？！ 章蔚岚傻眼了，而严菲菲听到这话，直接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菲菲她怎么可能是敌特，你在说什么？”章蔚岚眉头紧皱，“你有证据吗？” “证据是吧，行！”方泰宁一拳砸翻了骆瀚海的椅子，“来，你跟我出来，我让你看看你想要的证据！” 第138章 两难抉择 方泰宁狠狠瞪了严菲菲一眼，当即便转身朝房间外走去，“走啊章蔚岚，现在我就让你认清楚，你现在袒护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等他离开后，章蔚岚一言不发地扶起了地上的椅子。 “章……章姐姐！”惊魂未定的严菲菲见章蔚岚要跟出去，连忙上前从背后紧紧拉住她的胳膊，“我不是，我不是敌特，我什么都没做！章姐姐你要相信我！” 从她纤细的胳膊上不断传来因恐惧而剧烈的颤抖。 回忆起两人的初次见面，是在罗布泊基地的大门外。当时身为无名小卒的章蔚岚在门前直接被所有人无视，全都簇拥在了方泰宁身边。只有严菲菲一个特意找到了自己，在今后的相处中分享了二人因冬眠计划而产生的渊源。 临行前的腊月寒冬，是两人关系紧密上升的阶段。她不遗余力地帮着章蔚岚适应这个生活起来十分生疏的社会。 而在到了Gliese 12b后，两人如同一对姐妹一般相互陪伴相互加油相互扶持着，若没有严菲菲陪着自己，章蔚岚无法想象在经历方泰宁的背刺后她该如何恢复自己的元气。 在实验的过程中严菲菲一直在努力劳作着，为恢复临时基地的设备更是染了矽肺，却还是硬撑着身子去修理仪器，险些丧命。哪怕是抛开感情以最理智的角度去分析她的所作所为，都不像是敌特能干出来的事。 最让章蔚岚坚定想法的，便是她毅然陪自己去临时基地失去权限的事情。 倘若真是敌特，必然会想方设法与地面勾结的势力进行联络，她当时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放弃通讯权限？这显然只会出自一个在地球上同样没有可以联络的亲人，出于对科研精神的仰慕以及陪伴章蔚岚同甘共苦的天真少女做事的动机。 章蔚岚看着她眼神中充斥着的满满的惶恐与绝望，以温柔的口吻安抚道：“菲菲，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 “方泰宁不是说有所谓的证据吗，你跟我一起走，我倒要看看他能拿出什么东西来污蔑你。” 她紧紧拉住严菲菲的小手，“菲菲，待会不是你干的，你一定要据理力争。谁知道他是不是打算又让你背什么锅。你刚刚自己也说了，抗争到底，好吗？” “随便背负罪名，你要想想叔叔阿姨醒来后也会受到牵连。” “好，我知道了章姐姐。”严菲菲抹去眼角的泪珠，“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章蔚岚拉着严菲菲的小手走出了基地，只见方泰宁正面色铁青地站在自己的试验田前，而姬亚东和杨志超却在田地里来回奔波着，表情都很难看。 “这株没有，这株也没有。” “我这边也是。”杨志超颓靡地将视线转向方泰宁，“导师，目前已经开花的样本中，花的雄蕊上都没有花粉。” “可已经开花的样本均匀地散布在整片试验田中，因此可以基本判断之后的花也都会是这样。” 见章蔚岚和严菲菲走出了基地，方泰宁当即怒斥道：“章蔚岚，你听到了吗，这都是你身后那个人干的好事！” “没有花粉？” 章蔚岚下意识蹙了蹙眉，雄蕊没有花粉便无法向雌蕊传粉，最终会导致这些水果无法结出果实。这也是开花植物在繁衍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 “菲菲，我进去看看。”她只身走进了试验田内，找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株火龙果树观察起来。只见那被晶莹剔透雪白花瓣所包裹的如丝绒般的雄蕊中，竟真如方泰宁所言那般，竟搓不出来哪怕一粒花粉。 自然生长的火龙果哪怕是运用了无籽技术，也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用现在的科技水平来看，想要让花结不出花粉，就只有在其还是花骨朵的时候便通过技术手段改变它的基因序列。而这些花才刚刚绽放，这种人为的干涉就发生在最近几天之内。 “你的实验被人为破坏了。” 章蔚岚走出了试验田。 她顿时感受到了还有另一股潜在的威胁就在自己身边。偌这件事情不是严菲菲干的，那就是其他人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动手了。而对方的目的显然就是对“绿水青山”计划的科研项目进行干扰和破坏。 关键是，这个人就在他们之间，章蔚岚不知道是谁。 “说什么废话，你觉得我看不出来吗？” 方泰宁恼怒，随后又准备向严菲菲大发雷霆，这次章蔚岚开口及时阻止了，“方泰宁，你又有什么证据说这些就是菲菲干的？” “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之中很显然有人潜伏已久在寻找机会伺机而动。你冤枉了好人，坏人就会继续留在这里搞破坏。” “章蔚岚，你到现在还在袒护她是吧，我没有证据凭什么胡乱冤枉她？”方泰宁当即启动了物联网眼镜的三维投影。 只见画面中严菲菲出现在了控制室内，她正用自己的物联网眼镜对控制台进行着各种角度的扫描，以及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操作。 看到这一幕，严菲菲惶恐地看向章蔚岚。 后者当然也清楚，这是严菲菲在扫描控制台，为了维修临时基地的仪器调用资料的场面。而这一幕却被方泰宁误以为是她在篡改试验田植物的基因序列！ “看好了章蔚岚，这是基地内的监控回放，不是GHF模拟出来的虚假影像！” 方泰宁关掉了视频，蹙眉瞪着章蔚岚，“你还有什么话可说，难道你还要袒护她吗！如果你继续为她说话，我很难不怀疑你在这段时间也被严菲菲这个敌特给策反了！” 现在章蔚岚彻底知道了，严菲菲是清白的。 她攥紧口袋中的硬盘，里面有详细的拷贝记录，当然包括了具体的时间。 只要将硬盘拿出来，交给方泰宁，里面的东西就能证明严菲菲的清白，同时也会将她们试图修好临时基地控制台并联系地面的计划暴露。 交出去了，章蔚岚便无法修好控制台，她就见不到骆瀚海了。 第139章 严菲菲的牺牲 见章蔚岚久久不言，方泰宁也不想继续跟她多说什么。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学生，“你们还不赶紧将这个敌特控制起来？” “导师。”杨志超看向严菲菲的目光尽是担忧，“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怎么处置？”方泰宁冷笑，“当然是把她带回空间站，放进冬眠舱囚禁起来，等我们回地球的时候带回去交接给国家，按间谍罪给她判刑！” 说话间，姬亚东却已经走出了试验田，朝严菲菲步步紧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她怎么样，这人可是敌特。国家培养出一个顶尖科研人才要耗费多少资源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却选择当一个卖国贼，真恶心！” “我不是，我没有！”严菲菲此刻百口莫辩，只能在姬亚东的凶神恶煞下不断后退着，“我不是敌特，我一直都在为‘绿水青山’计划任劳任怨，我不是……” 姬亚东却加快了逼近她的速度，“证据确凿你还嘴硬，你流着中国人的血却吃着中国人的肉，不揍你一顿真是不解气！” 说罢便开始抡起袖子，但在经过章蔚岚身边时，却被其张开了双臂所拦住。 “等等。”章蔚岚紧紧攥着手中的硬盘，最终下定了决心，抬头扫向方泰宁，“我能证明菲菲她不是敌特。” “我有证据！” 大海，对不起。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菲菲被污蔑，我知道她是清白的，我没办法……看着这一切在我眼前发生，却什么都不做。 章蔚岚用眼神逼退姬亚东，又拉起严菲菲的手，“敌特确实存在，但绝对不可能是菲菲。” 她将握着硬盘的手抽出了口袋，“证据就是……” 突然，严菲菲猛地握住了章蔚岚的手臂，用力将其重新塞进了她的口袋。 “章姐姐，你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瀚海哥。”随后她那极小的声音飘进章蔚岚的耳中。 后者错愕地回头，“菲菲，你……” 下一秒，严菲菲突然一拳砸在了章蔚岚的腹部，突如其来且不设防的剧痛让她顿时脑袋一空，吃痛地蜷缩在了地上。 这还不够，彼时的严菲菲仿佛突然变了个人一样，一脚踹在了章蔚岚的肩膀上将她踹倒，“既然你们发现了，那我就不装了。” “章蔚岚，你真以为我跟你关系很好啊，不过是想借着你对我的信任，以及你绝对干净的背景混进团队罢了。” “如果我不跟你走，怎么可能找到没有人在基地的机会搞破坏呢。方泰宁你说的没错，你的这堆破烂实验就是我搞砸的，多亏了我演技好，才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个绝好的机会，你的实验失败了，我的目的也达到……” 严菲菲话还没说完，便直接被冲上来的姬亚东狠狠扇了个巴掌。 错愕的同时，她的双臂已经被绞到身后，整个人也被压在了地上。 “菲菲……” 章蔚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上“驾雾”号，舱门关闭的前一刻，严菲菲回过头来看着她，挤出了一抹微笑，可清晰的泪珠却也划过她的脸颊，滴落在了这颗星球的土地上。 “菲菲！” 随着“驾雾”号破空而起，地面上只留下艰难爬起的章蔚岚对着空旷的蓝天无助地嘶喊着。 …… 章蔚岚一整日都没有再走出骆瀚海的房间。 她双手攥拳不断撕扯着膝盖处的布料，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严菲菲以自己的清白换来的硬盘上。这是目前为止，能让章蔚岚重新见到骆瀚海的唯一机会。 “菲菲，你怎么这么傻呢。明明陪我走了这么远路的人是你……” 现在章蔚岚又是一个人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 曾与其并肩的伙伴要么走入歧途，要么在她的面前倒下，到最后只留下她一人面对前方无止境且与日俱增的苦难。 “章姐姐，我们不能放弃，要抗争到底。” 严菲菲离开前的话语再次在章蔚岚脑中响起。 “抗争到底，抗争到底，抗争到底……我要怎么抗争，我，怎么抗争！” 章蔚岚一拳砸在了桌案上，力气之大直接让小拇指关节渗出了血。 永远都见不到的大海。 舆论对自己的陷害。 方泰宁的执迷不悟和背刺。 GHF新版本的只手遮天。 还有隐藏在众人之中真正的敌特…… 这么多担子全部压在了章蔚岚的身上，她只是个27岁的女人，她能做得了什么，她能改变什么？ “章小姐，你还好吗？” 桌面上的物联网眼镜突然亮起，是杨志超发来的消息，这也是章蔚岚将他从黑名单拉出来后两人的第一次线上交流。 “菲菲不是敌特，她不是！”章蔚岚发泄似的打出来这段消息，“可是，我却没保护好她。” “章小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证据确凿，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证据确凿吗，呵呵。 章蔚岚没有再继续回答。她不知道杨志超到底是敌是友，她不能将硬盘的事情告诉对方。 可能是许久没有回话，杨志超又发来了消息，“章小姐，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吃点东西吧。” “不了，我准备马上离开这里。” 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章蔚岚在黯淡的光线下如行尸走肉般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刚路过控制台，便正巧撞到凯尔文被方泰宁满脸笑意的送了出来，“还得是你的凯尔文先生，这次你帮我重组了基因序列，那些还没开花的花骨朵未来就能产生花粉了。” “举手之劳，不用感谢。”凯尔文挠了挠头笑道：“不过真是可惜了，你们团队中居然出现了叛徒，幸好处理得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是啊，”方泰宁看着前方章蔚岚离开的背影，故意放大声音道：“可惜某些人就是太天真了，容易被蒙蔽，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最后事实摆在面前，非但不感激我帮了她，可能还记恨我呢。” 章蔚岚死死攥紧了兜里的硬盘，咬牙推门走出了基地。 皓月已经当空，群星争相闪烁。 章蔚岚抬头看向空间站，“菲菲，你的牺牲绝不是没有意义的，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等我，亲自把你带回来。” 第140章 扩大影响力 “啊！” 螺丝刀突然从钉帽的凹陷口滑了出来，精准地扎进了章蔚岚的手心。 她赶忙扔下手中的工具，喷了一层酒精后又忍着刺激带来的剧痛，用绷带将手掌牢牢包了起来。 望着眼前被拆解到完全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控制台，那一堆精密的零件就这么狼狈地扑在地上，章蔚岚只觉得原本心头的那团乱麻变得更加盘根错节。 “这已经是第几次受伤了。”章蔚岚攥紧受伤的拳头，任由鲜血因受到挤压而染红洁白的绷带。 距离严菲菲被关押在空间站并实施冬眠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回到临时基地的这段时间，章蔚岚一直尝试着自己根据拆解出来的三维模型对控制台进行着修缮，但奈何有些螺丝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拧紧，不小心脱手便会扎到自己。 无法想象严菲菲在过去的那段时间究竟把自己弄伤了多少次。 但显而易见的是她一次都没跟章蔚岚诉苦。 现在的“绿水青山”计划全靠章蔚岚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她给自己定了个轮班制工作时间。一天修缮工作台，一天去沼泽进行点对点绿化的进程。 没了GHF的协助，章蔚岚在沼泽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她每次蹲下起立都需要重新对无人机的程序进行操作，这就大大增加了浪费的时间。且没了GHF预警，她必须每时每刻关注着临时基地这边的气象变动，并时刻做好逃跑的准备。 总之这一个月下来，无论是“绿水青山”计划的进度，还是控制台的修缮工作都收效甚微。 “呼。” 吹去那些零件上掺杂进的沙尘，章蔚岚继续进行着组装，却不想怎么都塞不进去。对照模型图找了很久，才发现之前的一块内存条装错了，这显然需要她将前面好不容易装好的零件全部拆开重装一遍。 “可恶！”她将螺丝刀狠狠地往工具箱里一扔，不料工具箱也因此被砸翻，里面的扳手、夹钳、锯片等倾泻而出散落了慢慢一地。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章蔚岚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崩溃，她冲出了临时基地的门，用沾满油污和鲜血的拳头一拳一拳砸着地下软绵绵的沙漠，直到其凹陷成了一个大坑。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可现实又是怎么对待她的！ “叮咚。” 物联网眼镜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打开一看，消息来自已经许久没有聊天的凯尔文。 那是一段只有半分钟的视频。只见视频中，在基地的五个人正在对基地进行着各种各样的装饰，姬亚东在门前挂起了一串彩灯，杨志超则沾着墨水，在一沓红纸上写着字。 方泰宁在厨房包着饺子，而在他身后，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鸡鸭鱼肉虾等美食似乎刚刚出锅，还在冒着徐徐的热气。 “章蔚岚小姐，今天是你们中国人的除夕，你在外面出任务为什么还不赶回来？” 他还以为章蔚岚只是单纯地在外面处理特殊任务呢。 “除夕……” 看到这两个字，章蔚岚的心头如同被什么东西猛击一般，顿时觉得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早已被全世界所抛弃。 原来真的已经除夕了，她已经在Gliese 12b呆了七个月了。她也曾幻想过，在这颗星球上可能会过两三个春节，幻想着与同事们互相祝贺新年好，再由方泰宁进行年度总结后，他们可以围在一起吃一顿美美的年夜饭洗去一整年的疲惫。 她想和骆瀚海一起放烟花，一堆人热热闹闹地挤在控制室接受地面的表彰，然后和和美美的看春晚。 曾经的幻想有多美好，现在给她造成的反差就越痛苦。 视频中的张灯结彩，往来欢笑与她如今深处在这凄凉的沙漠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比。荒芜，她所在的地方只有荒芜。 临时基地门口堆满了压缩饼干和矿泉水的包装，章蔚岚甚至已经一个月没吃过一顿热饭了。她本身自己也很狼狈，身上到处是粘糊糊的机油和黄沙，掺杂着砂砾的满头乱发更是懒得再去打理它们。 她蹲坐在地上，张开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任由微风裹挟着黄沙将她侵蚀。 “菲菲，大海，我也好想吃年夜饭……” 到了北京时间晚上八点整，章蔚岚一个人蜷缩在没开灯的房间，只有物联网眼镜发出来惨淡的光线。 方泰宁那些人都比较高雅，喜欢装模作样地喝红酒。他们看不上的啤酒章蔚岚当初一股脑的全都搬了过来。 房间里弥漫着酒味，章蔚岚手边已经摆了四个空瓶，她手中的第五瓶也已经见半。醉意很快便上头，她整个人醉醺醺地躺在床上，只等着春晚的开播。 “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我章蔚岚决定……休息一晚上。” 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酒，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腔翻涌上来，她死死遏制住了这股想吐的冲动，憋得眼睛都渗出了泪珠。 这么一开始便突然再也憋不住了，她将脑袋蜷缩在膝盖处呜呜地哽咽起来。她能想象到现在基地内方泰宁他们正吃着饺子，欢喜地等待迎接新年，而在半个星球外的沙漠中，章蔚岚忍受着胃部翻涌的痛苦，悲从心来无法遏制。 不知道哽咽了多久，悠扬的古筝声自章蔚岚耳中响起，再睁开眼时春晚已经开始了。 “不是……八点开始吗，今年怎么七点啊……新闻联播都不放了。” 节目照例是一段舞蹈后，由主持人开始开场白。看着这几个陌生的主持人，章蔚岚完全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年味。 “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过年好！” “今年，我们国家进行了多方面重大举措，其中以‘围沙’项目最为突出，最受广大人民所喜爱。世界局势变化莫测，科研项目又成为广大百姓茶余饭后的讨论热点。今年的春晚也因此变得特殊，在开始前，我们将举办一个小时的‘绿水青山’特别春晚。” “接下来，现场将带大家一起奔赴四十光年之后外的Gliese 12b，让大家亲自踏足这片神秘又广阔的美丽星球！” 第141章 年春节联欢晚会 “现在，让我们连线几位来自Gliese 12b的前线科研工作者们，为我们介绍一下……” 啪！ 章蔚岚将物联网眼镜摔在了床头柜上。 她看春晚的目的是打发今晚的时间，可不是为了看那群斯文败类的家伙装出一副为国为民呕心沥血的模样来向全国人民邀功。 “反正在大众心里我已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大家也不想看到我，正好我也不在。” 章蔚岚将最后半瓶啤酒一口气喝完，随后静静地躺在床上，“看来只能先睡一会，八点起来再继续看春晚吧……”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连物联网眼镜上配对的耳麦都没摘下便微眯着睡着了。虽然里面还传来方泰宁他们接受采访的声音，但乱七八糟的章蔚岚也听不清，甚至连抬手摘耳麦都没来得及整个人便隐隐睡去了。 迷迷糊糊中，章蔚岚听到有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喊着她的名字。 从睡梦中猛地惊醒过来，耳麦中传来了居然是李科统的声音！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抓起自己的物联网眼镜戴上，只见春节联欢晚会的现场，李科统居然就站在台上，站在主持人的中间！ “各位现场的观众，屏幕前的观众，很抱歉占用大家一年一度且格外宝贵的娱乐时间。但据我院以及罗布泊基地众人的一致商榷，我们依旧向央视申请了插入这个特别节目。” “这次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别的，是为我们的同胞，同样身为中华儿女一份子的章蔚岚同志辟谣今年的一些负面谣言。” 在如此盛大的场合下，章蔚岚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敢相信，国家竟会为了自己，在这个全世界华夏儿女最盛大的节日，在这个一年一度聚焦无数双中国人民目光的春节联欢晚会上，为自己正名！ “我……看来是真的喝多了……” 章蔚岚晃了晃脑袋，但画面却依然没有变。 “各位观众，开始辟谣前，我也得为大家说声抱歉。”春晚的屏幕突然亮起，史幺零的脸也出现在了春晚现场，“这是一个很对不起大家的决定，但我在这里请求各位不要换台，好好听我们接下来的话。” “各大媒体，视频平台都被GHF严重限流，辟谣的通告完全没有播放量。国家只能做出这个决定，在这个涵盖整个中华儿女观众的节目上发表辟谣声明，将影响最大化。我们国家不能容忍一位英雄被玷污，国家荣誉被抹黑，在这里，必须还给章蔚岚同志一个清白！” 原来这就是史幺零那天说的想想其他办法。 原来国家一直没有放弃自己，他们一直在寻找最有效最有影响的办法，来帮自己正名！ 章蔚岚再也绷不住了，全身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着，她的热泪不断滴答在自己的手背上。这几天不是在问自己坚持下去到底有什么意义吗，眼前自己亲眼看见的一切，便是她坚持下去的意义所在啊！ 李科统甚至向全国人民鞠了个躬，“大家请看大屏幕。” “现在播放是，是那次在联合国会议上，章蔚岚同志完整的讲话内容。” 因春晚的时间十分珍贵，他们也仅仅只争取了一个小时，因此视频中章蔚岚的发言只截取了被断章取义的前后三分钟，但也已经完整地表达了她当时演讲的内容核心。 如此以来，这蒙冤几乎长达半年的冤屈才得以在广大群众的心目中被彻底洗白。 “史常委，李院士……”章蔚岚捂着嘴哽咽着。在史幺零的说辞下，收视率不降反增，直播平台的弹幕很快也刷了起来。 春晚本身就自带流量，无论GHF再怎么限流都限制不到，加上这种特别节目是不可能被关闭直播间了，兴许GHF已经采取了措施，但并没有什么用。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吗，我居然还信了！” “断章取义，去头去尾，那些无良媒体真该死！” “我先给航天英雄章蔚岚女士道个歉，很抱歉我当时被忽悠了加入了骂你的行列！” 越来越多的弹幕开始给章蔚岚道歉，并反省自己被无良媒体所误导而做出的不理智行为。 但还有部分弹幕充斥着不一样的声音。 “这部分洗白了，那直播怎么洗？中国人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这就开始道歉了？我刚从她直播间出来，现在这里给她辟谣，你们猜怎么着，她现在正徒手劈榴莲呢！” “我也去看了看，还真是！难怪刚刚不出现，原来忙着收礼物圈钱呢！” 突然，春晚的大屏幕上竟直接连接到了所谓的“章蔚岚”的直播间，让全国观众看着她在春晚上出这么个洋相。 弹幕区当即出现了一长溜：“？” “面对大家最关心的直播问题，我在此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这不是章蔚岚。” “大家之前不是讨论过为何我国不引进13代GHF吗，原因就在于此，它将‘绿水青山’计划列为了特别单元，将针对计划而视情况不遵守除‘不伤害人类性命’以外的底层代码。” “当然大家可能觉得我空口无凭，现在方泰宁院士已经在赶往章蔚岚同志位置的路上了，是真是假，我们稍后便能知晓。” “什么？！” 章蔚岚猛地坐起了身子，“这这这这，怎么不通知我一下！” 她迅速打开房间的灯扑到镜子面前，看着里面那个邋里邋遢的自己，心如死灰，“完蛋了完蛋了，我一会要在全国观众面前出真的洋相了，这还不如让我徒手劈榴莲呢！” 章蔚岚赶忙打开水龙头搓着脸上的油污，却突然听到宿舍外已经传来了飞行器降落的声音。 慌乱中将脸擦干，她左思右想随便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卫衣，而后又将帽子戴起来遮住刚洗完后爆炸的头发。 咚咚咚。 宿舍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以及方泰宁的声音，“章师妹，你已经睡了吗？” “你一个人在这里进行特殊的计划项目，拒绝了我的年夜饭邀请，为计划呕心沥血做出了太多的牺牲。现在正逢春节联欢晚会，大家都很想你，出来跟屏幕前的大伙打声招呼吧。” “方泰宁，你好像那个找我索命的鬼。”章蔚岚小声骂着，将所有的啤酒瓶全部一股脑塞进了床底。 第142章 祖国的坚守 “应该看不出什么来了。” 章蔚岚扫视了一下狭隘的小房间，嘟囔着，“李科统院士，你真是害惨我了，这怎么都不提前通知一下……” 她微微肿胀的眼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消退下去了，只得就这么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方师兄。”章蔚岚开门，佯装微笑道。 春晚的时间十分金贵，她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表演一出跟方泰宁撕破脸的戏码。国家能在这个时间段为自己辟谣，章蔚岚已经发自内心感受到祖国母亲的温暖了。 方泰宁的摄像头一直对着章蔚岚，自己则是在摄像的盲区用眼神警告对方，嘴里也一直在说着，“李院士，章师妹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沙漠中紧盯着第一阶段植物的生长势头，为‘围沙’计划提供充分的后续容错数据。” “接下来就让师妹她亲自跟你聊吧。” 他将自己的物联网眼镜摘下递给章蔚岚。 后者将其戴上后，视野一下子便开阔起来，仿佛瞬间来到了春节联欢晚会的现场。 “李院士，好久不见。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章蔚岚。” 春晚的现场，大屏幕被分成了两块，左边是依然在进行直播哗众取宠的“章蔚岚”，而右边则是与Gliese 12b进行的实时联络画面。 当这一幕就这么出现后，春晚的弹幕区如同疯了一般，不断刷屏的弹幕间隔甚至不到微秒，完全看不清发了什么内容便哐哐滑了上去，被新内容所覆盖。 李科统憋了一肚子话想跟章蔚岚说，可他的耳麦中却传来了春晚导演的提醒，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万般无奈之下，李科统只能笑道：“章小姐，很抱歉打扰了你的钻研。今日正值新春佳节，给屏幕前正在看节目的观众们送上一条新年祝福吧。” “好。‘开天’四号宇航员章蔚岚，在这里祝福屏幕前的观众们新年新气象，万事顺意。也祝愿‘绿水青山’计划在新的一年里能取得新的进展，蓬勃发展。” 章蔚岚露出微笑，衷心祝愿着。 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内心又何尝不是极度的委屈？明明李科统正在跟自己通话，她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将发生的一切，方泰宁的真实嘴脸全部告知对方…… 但章蔚岚不能。 春晚本身就是传播积极的、正能量的。章蔚岚必须强行让自己理智下来并认知到自己擅自引发舆论却不能后续引导舆论的后果。国家已经在很努力地帮助她洗白正名了，如果这个时候再爆发新的舆论，无疑会导致现在的情况变本加厉，大众将对“绿水青山”计划的印象再添几分反感。 是否应该将这些信息传播给大众需要交给国家决策，而不能是自己。 “因为时间关系，章蔚岚同志跟观众们的交流就先到这里了。” 主持人也在导演的要求下上来推进进度。而方泰宁则是趁机递上来一个保温盒，“章师妹，这是我亲手为你包的饺子，快趁热吃吧。我也要马上回去盯着实验室的数据了。观众朋友们，我师妹一直就在这里，大家不要被直播间里GHF模仿的形象所误导了。” “观众朋友们再见。一切的情况要以国家媒体的报道为准哦！” 章蔚岚对着镜头挥了挥手。 接过物联网眼镜后的方泰宁没有一句废话，直接转头就走，他在茫茫夜色中启动了“驾雾”号，就这么离开了。 从他敲门到最后离开，期间甚至没超过五分钟。 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般。章蔚岚关上了门，打开保温盒后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望着那空荡荡的盒子，章蔚岚倒也没失望，毕竟也没什么好失望的。 重新躺回床上，戴上物联网眼镜后的她继续观看着春晚。 李科统仍然继续站在舞台上，“大家也看到了，我们的章蔚岚同志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祖国和人民的事，各位要擦亮自己的眼睛，甄别现在网络上的各种虚假信息。” 弹幕纷纷反应了过来，支持章蔚岚的声音越来越高。大众的声音再次激发起章蔚岚内心中的自责，她责怪自己放弃得太早了。国家能在春晚上专门留出一个小时来为章蔚岚辟谣，其根本目的肯定是为了通过对章蔚岚的辟谣来维护“绿水青山”计划的形象。 但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无非就是章蔚岚本人，史幺零、李科统等人在这件事上的争取和心血以及面对的困难是章蔚岚无法想象的。 “祖国的大家，我爱你们。” 瞬间上头的情绪让章蔚岚继续哽咽起来。 在最后的几分钟里，李科统开始了他慷慨激昂的演讲，“通过这件事，大家应该能清晰地认识到外部势力对我们民族感情的伤害。章蔚岚同志今天没有选择与她的战友们一起接受采访，兴许是在逃避，兴许是已经寒心。” “我们中国绝不能容忍让英雄寒心的行为，我恳求大家今后不要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同胞，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章蔚岚，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在坚持着，奋斗着。祖国永远与你同在，做你最坚强的后盾。但你要记住，会思考的生命不经历痛苦是无法独当一面的，这就是人生和命运。这么多天来委屈你了，但你，永不孤独！” “感谢大家能看到现在，纵使春晚的影响力范围只局限在我们国家，外界大众依旧不明所以，继续对我们国家进行攻击。但只要我们自己能相信同胞就够了，让外人随便去说吧！谢谢各位，接下来请继续观赏今晚的节目。” 泪水浸透了章蔚岚的胸襟，她攥紧的被褥也被揉搓到皱巴巴的。 在这个狂风呼啸的荒漠，独自一人的章蔚岚终于彻底破了防。哭声回荡在狭隘的宿舍外，只有那些被种在这里的枝丫能听到。它们摇曳着新冒出的嫩芽，发出密集的沙沙声来回应着她。 第143章 吹响冲锋号 “放心吧李科统院士，我没有被打倒。我一直在坚持着，没有停下过脚步。” 章蔚岚撕下了手掌血淋淋的绷带，换了一块新的，“可我确实已经快要放弃了，但李院士，史常委，你们迄今为止所有的努力让我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动力。新的一年我仍旧会跟之前一样发挥我的余热。” “我失去了大海，失去了菲菲，失去了曾拥有的全部，但又如何，我还拥有祖国的支持，支撑着我一直为后续的科研项目而奋斗。” “章蔚岚，该勇敢迎接27岁的自己了！” 身为一个女孩，章蔚岚很介意自己的年龄。既然2074年后半年到2075年初她一直在冬眠舱里，这一年当然不能算加一岁！ 春晚直播间关于章蔚岚话题的讨论很快便平息下来，大家很快便沉浸在了接下来的节目当中。章蔚岚本人也怀着释怀后热切的心境加入了观众的行列，全身心投入这一年一度中华儿女所盛大的狂欢中。 2076年2月5日，农历大年初一。 这天中华儿女都在自己的家里享受着团聚的欢乐，新年的气氛穿越星际，透过广播节目传递到了这偏僻的荒漠中。 章蔚岚听着广播中的各种新年特别节目，手上一刻没停止过对控制台的修缮。她将昨天装错的零件统统拆下，之后便顺利地完成了重新组装，看着已经完成一半的工作量，她心底滋生出来一股成就感，“有时候面对困难，只需要一点从头再来的勇气。” 硬盘里除了三维模型外，还有很多严菲菲做好的批注，详细地告诉章蔚岚这个科技小白该注意的事项有哪些。或许当时严菲菲只是为了自己方便，但现在也切实地帮助章蔚岚少走了很多弯路。 “菲菲，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会跟大海一起去接你的，一定！” 想起严菲菲最后离开的场景，章蔚岚又是阵阵心痛。 一整个正月，对章蔚岚来说都是对内心不断的宽慰。她对控制台的修缮逐渐娴熟，而当去到沼泽继续播种时，那些已经钻破淤泥冒出来的幼小嫩苗更让章蔚岚信心倍增。她的一切付出在此刻能看得到明显的结果。 丛林沼泽的种植已经来到了尾声，元宵节这天，章蔚岚将芦苇的种子清一色地洒在茁壮成长的千屈菜中。 有了这些植被的生根发芽，土壤将会进一步稳固，其被限制的流动性也能保护好树木的种子。对章蔚岚而言好消息不止于此，先前她因为遭遇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所导致被遗弃的那袋种子也已经逐渐萌芽。 它们的幼苗挤成一堆，但只要冒出了头，章蔚岚便无需再花时间盲目地寻找。 她用铲子将幼苗们小心翼翼地铲起，均匀地种植在其他地方，不至于造成对宝贵种子的浪费。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章蔚岚眼里也是为了“绿水青山”计划向前迈出了一小步的距离。 章蔚岚开始改变自己的思维，她不再回头去看自己失去了什么没做到什么，而是聚焦在这些微小的进展上。只要今天比昨天进步了一点点，那便是收获。 傍晚时分，章蔚岚尝试着用平板控制无人机，将在这里掩埋许久的那套全环境泛用式装备给捞了出来。 对修缮控制台有一定经验的她决定有时间后好好修一修自己的这位老朋友。 当无人机将淌着泥水的装备钓到她面前时，只见内部已经全部灌满了淤泥，外骨骼也是直接与淤泥进行了长时间的亲密接触，不知道会不会生锈。光清理难度就让章蔚岚感觉头疼，更别说还有后续的修缮以及重新对系统进行编程。 “可怜你了，但我当时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慢慢来吧，我肯定会把你修好的。” 章蔚岚现在穿着备用的那套，总觉得没有什么安全感。能多一套来防备以后随时会到来的意外总是好的。 一整个正月，章蔚岚都没有去享受年味，新年的气息在忙碌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广播节目也开始归于日常，地球上的国人也结束了这短暂的团聚，重新置身于了平凡而又日复一日的日常工作当中。 随着狂欢归于平息，“围沙”项目这边也取得了新的进展。 罗布泊基地培育的沙棘苗再次投入到抗旱治沙的前线中，这次培育的苗子数量与第一次种子稀少的情况不同，这次有了充足的种子，将近十亿株苗子被运往了“围沙”项目的前线。同时从已栽种苗子上结出的种子也陆续投入到了国家新建成的其他苗子培育基地。 下一批的数量预计能达到五十亿株。 这还只是沙棘，芦苇、紫花醉鱼木、肉苁蓉等也迎来了大丰收，庞大数量的苗子纷纷运往沙漠边缘执行“围沙”项目。 第二波招聘也紧随而至，这次的招聘岗位更是高达800万人次，据专家分析，本次可以解决五成以上的失业人员，五年内可彻底扭转国内失业潮的大环境。 听到这则消息的章蔚岚也因此热血沸腾起来，李科统说得对，她从来都不孤独，有千千万万的同胞同样在为这次人类所面临的危机奉献自己的力量，当一个个单独的个体融合在一起，中国力量就此再也无法撼动。 “今天我是，电焊工章蔚岚！” 章蔚岚全副武装地来到控制台前，今天的工作项目至关重要，她要将零散的线全部跟控制台连接在一起。 在这段时间的不懈努力下，控制台硬件拼凑的部分已经全部完成，但还得焊接电路，网线等等才能想办法将其启动。到了这一步，章蔚岚似乎已经能看到骆瀚海正在向她招手了。 只是这些躺在地上的各种火线零线都非常没有辨识度，有些线缆外围的编号也已经被磨损得看不出来数字。 “唉，来一趟外星真是硬生生地把我锻炼成全方位人才了，又要控制那些仪器，又要修机器，现在还得学电路。” “慢慢来吧，这么长的路都走完了，可不能在终点线前放弃。” 第144章 地球视角 彼时，罗布泊基地。 李科统负手走在地下一层的生态模拟实验室的通道中，左顾右盼着，“嗯，不错。” “那边也不错。没想到短短两年的时间，我们罗布泊基地的生态模拟实验室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真好啊。” 他的语气逐渐开始感慨，“哪怕我的年纪已经不允许我看到‘绿水青山’计划成功的那一天，但这蓬勃发展的实验进度，也足以让我无恨而终了！” “李院士，别这么说。”李科统的助手连忙道，“如今全球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快突破100岁了，等您到那个岁数还有三十多年，到时候该项数据肯定还会继续向上突破的！” “哈哈哈，没关系。等我100岁时，‘绿水青山’计划已经走过了一大半的历程，到时候能不能成功已经能看到雏形了，看不到结果的话，还有你们这些后辈当我的眼睛呢。”李科统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向前走去。 放眼整个地下负一层，简直可以用百花争艳百草争翠来形容。几乎每个区块中都铺满了绿色，已经不是两年前章蔚岚来时荒芜闲置的景象了。 昔日只有寥寥几株的沙棘和肉苁蓉，以及一些常见花草的实验室，现如今已经长满了各种从Gliese 12b所采集到数据的植物。在沙棘左边的实验室，是已经临近成熟的紫花醉鱼木、沙冬青、中间锦鸡儿。而右边则按顺序为沙冬青、梭梭、骆驼刺等第一阶段第二部分的植物。 在传输数据的加持下，环境模拟舱内的各类数值都被调试到复刻Gliese 12b环境的程度，这些植物自然都是蓬勃生长的。 行进的途中，偶尔还能看到带有水环境的模拟舱，里面种满了挺直的芦苇。 而第二阶段点对点绿化项目所传输回来的沼泽数据，其相关环境的模拟舱也在近些日子上线，播种好的柳絮等已经长出了幼苗。国家现在也已经积极配合罗布泊基地这边取得的成果，补救式定位了国内大大小小几十处还尚存一息的沼泽地形。 一旦罗布泊基地的研究取得成功，培育出大批量的母本，这些沼泽都会成为最优先的保护地形。 “这两年来，我们取得的成果真是惊人啊。” 李科统忍不住感慨道，“自打2074年以来，无论是天上的，还是我们这些地上的都在发力。虽然中间挫折困难一个也没少，但却无法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啊。” 他的目光扫过各间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尤其是今年，‘围沙’项目的二次招聘居然挖出来这么多潜在的人才，尤其是两个月前那个父母都是教授的孩子，性格跟章蔚岚出奇的一致。” 助手点了点头，“您说的是白可洁吧，当时您亲自面试的她，问了一堆理论，结果她却直接怼您，说这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学会了也是死知识，要求直接实操。” “你可说呢，”李科统无奈地笑笑，“这些有本事的年轻人啊，脾气都很古怪。当时我直接就想起刚见到章蔚岚的时候，她在沙漠环境里一声不吭地埋头苦干了两三个小时。” “不知道这丫头现在怎么样了，她好像是负责母本环境适应工作的吧？” “对，实验室在三楼，李院士你想去视察一下她的工作吗？” “嗯，”李科统点点头，“确实有事要找她一趟。” 记得两个月前面试时，李科统也被其那扎实丰厚的转基因知识所震撼到说不出话来。在这个植物学已经死亡的时代，很难想象会有年轻人将这门学术深造到这般阶段。 当他询问对方师出何人时，白可洁的脸色却当场黯淡下来，两人本来约到下午好好聊聊，期间李科统却收到史幺零春晚彩排的通知。 这件事实在不能耽误，李科统便只能承诺当手头的事情忙完后再来找她。 电梯到达三楼，李科统来到转基因实验室外，透过玻璃看到身着白大褂的白可洁正专心致志地操作着显微镜，查看一片骆驼刺的新鲜树叶。 “这次的样本种在区间为Gliese 12b原生环境到地球沙漠环境之间各项综合数值的Y轴30%的环境下，该样本原生质含水量为70%，其中叶绿体和线粒体含40%左右；液泡中含水量为79%左右。” 一位身材娇小，绑着双马尾且戴着圆框眼镜，一眼知识分子的女研究人员说着自己观察到的数据，从她胸口处的工牌来看，这位便是刚刚李科统口中的白可洁。 身旁的另一位助理正飞速往电脑中记录着这些数据。 “生长速度较Gliese 12b给出的原数据总体慢了20%，但仍然成活并结出了可存活的种子。这些种子将列入第4代骆驼刺生长母本。” “接下来将它们投入Y轴35%的环境下继续种植，辛苦各位了，第3代骆驼刺的样本达到了合格线，本次实验成功！” 每一代新种子都会被投入更加接近于地球沙漠的环境中进行种植和栽培，这般环境下结出来的种子将更具有对恶劣环境的抗性。而在适应40%的恶劣环境后结出的种子将会进行转基因处理，整个流程主打一个稳扎稳打。 直到全部的流程结束，李科统这才轻轻敲打了两下玻璃。 摘下眼镜的白可洁刚想喝口水，抬头看到对方后，马上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工作走出了实验室。 “这是干什么，你倒是喝口水啊。” 看着白可洁眼神中那股跟章蔚岚莫名相似的神采，李科统叹了口气道。 “哪能啊，”白可洁眼底升起几分严肃，“李院士你可是大忙人，好不容易抓到你有时间，万一我喝了这口水您再消失两个月怎么办？” “我的错，这不是刚不忙了就来找你了吗？”李科统扶额，年轻人就是太气盛。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也到午饭时间了，咱们去食堂边吃边聊？” “嗯。”白可洁点点头，“希望李院士您听完我说的话后，还能像现在这样笑得出来吧。” 第145章 年的蛰伏与复仇 两人自打好饭后，便坐在餐桌前聊了起来。 直到食堂的人渐渐变多，随后吃完饭离去，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 直到从窗外投进来本就黯淡的光线变得无比昏沉。白可洁餐盘中的饭一口没动，而李科统可只是开始吃了两口，直到饭菜冷却，油水凝固，米粒因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变得暗黄生硬，他们谁都没有再摸过一次筷子。 “白可洁。你能发誓，你所说的一切……都绝对没有掺杂任何一丁点谎言吗？” 李科统的神情变得无比沉重，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半了，他们两个人在这里聊了整整一个下午。 白可洁冷笑，“若有一个字是我胡诌的，我白可洁不得好死。” “这样啊……” 李科统失神般往椅背上一趟，还是久久无法相信刚刚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他继续抬起胳膊看了看表，频繁的动作引来了白可洁的不满，“李院士，难道现在什么事情能比这件事更重要吗？如果您因为忙不愿意管，一开始就不要让我浪费口舌。”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时间去到北京的话，史幺零应该还没睡……” 李科统蹙了蹙眉，随后看向白可洁，“去收拾收拾，我帮你订二十分钟后的车票。刚刚你跟我说过的话，要在史代表面前重新复述一遍。” 说罢，他连忙起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不断小声自言自语道：“章蔚岚，你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长时间不跟地面有任何联系的吗？” …… 九十分钟后，首都。 “李院士，这么急匆匆的叫我出来干什么？” 史幺零刚刚忙完一天的工作，他目前正盯着不久后即将召开的联合国会议，方泰宁将要在会议上展示自己近期来取得的突破性成果。 这件事是他提出的申请，自然也要保证会议流程的跟进以及其能正常召开，还得保证各直播平台的正常推流来让影响力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才短短几日不见，史幺零头上的白发肉眼可见地增多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几分，看起来十分憔悴。 李科统二话不说，先让他上车，“我们在车上聊。” 坐进车里后，史幺零却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孩，但从她的白大褂上可以判断出是来自罗布泊基地的工作人员。 “这位是？” “章蔚岚二号。” 李科统顺嘴道。 “嗯？”白可洁一脸茫然，“我好像记得我叫白可洁来着。” 这句话一出口，史幺零当即get到了李科统的意思，“这说话的俏皮劲儿跟章蔚岚确实很像啊，李院士你带她来找我，是准备靠关系户把她安排进‘开天’五号的候选名单吗？” “什么跟什么，我是那种走后门的人吗？白可洁，这位就是史代表，把你父母和方泰宁的关系都说给他听，他能帮你做主。” 听完李科统的话，史幺零忍不住下意识蹙眉，“什么意思，方泰宁出什么问题了？” “方泰宁……他就是个学术小偷，才不配位！” 白可洁死死攥紧自己的裤子，眼神中充斥着仇恨。 通过她接下来的话，一段无人知晓的过往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白可洁今年25岁，她的父母在某知名高级学府读硕士研究生时相识恋爱，最后在毕业前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而他们的导师，正是当年该学府的教授，方泰宁。 二人都是在植物学领域的杰出人才，当年的植物学并不想现在这般冷清。处于野生动植物大灭绝的节点，国家对生态保护的投入不遗余力，当时的植物学一度被认为是铁饭碗，白父白母本以为自己在毕业后会有无量的前途，却不曾想二人的学术论文不出意外地被方泰宁给盯上了。 听到这里，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李科统拍了拍史幺零的肩膀，开口道：“史代表，后续随着野生植物灭绝，植物学被打入万丈深渊，‘围沙’项目的招聘工作最难招到的就是植物学方面的人才，哪怕薪资再高，收到的简历也寥寥无几。” “在对白可洁面试时我就十分疑惑，在学植物学死路一条的今天，为何她还能拥有这般学识，她的父母为什么会做出让她在植物学深造的决定？” “因为我的父母始终没放弃揭穿方泰宁真面目的打算！”白可洁接过了话茬，“他们将自己毕生的学问全部传授给我，忍辱负重只为了今天！为了能让我用自己的一身知识来顺利进入罗布泊基地，接触高位者，来为他们二人正名！” 这番话，白可洁说得咬牙切齿，“我的实力，李院士您也见识过了，它们全部来自我的父母。” “他们甚至比我更优秀，本应该也在罗布泊基地，甚至是中科院！可现在却只能在一所二本大学当教授。这一切都是方泰宁剽窃他们的学术成果后，惧怕事情败露而用自己在科研界的地位对他们做的打压！” “可他一定想不到吧，25年后，他们二人的女儿会带着当年的秘密，趁他不在时回到罗布泊基地，将这些真相揭露给世人！”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全程史幺零都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白可洁诧异地看着他，“史代表，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想管吗？” 后者这才缓缓看向她，轻声笑了笑，“有机会一定要把章蔚岚介绍给你，你们两个一定能聊得来。” “那位航天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一直在提她？” 史幺零叹了口气，“一个跟你有同样遭遇的女孩。” “史代表！”听到这话，李科统当即从驾驶位上扭过头，“你也这么认为吗，章蔚岚她长时间不能与地面联系，跟方泰宁有关？” “嗯，前提是这位小同志没有说谎。” 他说着，当即打开了车门，“我马上组织人手去调查，李院士，麻烦你后续将白可洁父母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第146章 全联络封锁 “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目送史幺零远去后，李科统坐在驾驶位上，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琼楼玉宇的间隙处照射而来的霞光，“我跟老方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了，来罗布泊基地工作也是受他所推荐，没想到在背地里他竟是这种人吗？” 白可洁透过后视镜望着他那凄凉的表情，不忍心再看后将目光移到车窗外，“李院士，很高兴您不是一个包庇朋友的人。” “大是大非面前我当然有自己的主见，”李科统低下了头，“科研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片净土，我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它，就算是方泰宁也不行……” 见他情绪低落，白可洁便想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李院士，您能跟我讲讲章蔚岚吗？我不太关注网络上的言论，记忆中对她的印象只有‘开天’四号升空那天的直播，以及前段时间春晚时她出现的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李科统想起章蔚岚曾经的种种，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对不起她。我早该意识到她出事了才对，先前一直给她的物联网眼镜打电话显示无人接听，问过方泰宁后他却以章蔚岚要闭关钻研研究不想被打扰这种下三滥的借口给搪塞过去了。他拥有此行的最高权限，如果他真的是你说的那种人，我甚至无法想象章蔚岚这段时间遭了多大的罪。” “不行！” 说到这里，李科统当即戴上了自己的物联网眼镜，“我得找方泰宁问个明白！” 他当即将号码拨了出去，没想到下一秒耳麦中却传来提示音，“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什么情况？不在服务区？” 李科统皱紧了眉头，接连又打给了姬亚东，杨志超，但听到的都是同样的提示音。他感到有些不妙，直接通过权限跟Gliese 12b基地的主控制台进行联络，可显示的却是设备无网络连接！ 滴滴滴！ 还没来得及细想，罗布泊基地那边的人便给他打来了通讯，“李科统院士，不好了！Gliese 12b所有的通讯设备全部失去信号，我们无法与他们取得任何联系了！” “数据呢？！”白可洁连忙凑到物联网眼镜前，“第一阶段第二部分那些植物的数据还不完整，我那边的项目还需要后续的数据作参考。” “联络都成问题，数据就更不可能传回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格外沮丧。 李科统的脸色阴沉无比，“找技术人员排查过了吗，有问题就赶紧解决！” “排查过了李院士。” “什么问题？我现在授权给你，所有权限随便动用，赶快恢复联络！” “李院士，技术人员试图通过后台捕捉Gliese 12b的无线电波重新恢复通讯，但请求都直接被跳过了中间的连接流程，在0.1毫秒内便被驳回，这种速度，只有GHF能做得到！” …… “这应该，算是连接好了吧？” 临时基地内，章蔚岚收好了所有修复仪器所需要的工具。 控制台如同焕然一新般，在章蔚岚几个月来的不懈努力和钻研下，满血复活成功恢复到了它原本崭新的模样，至少从外表看上去是这样的。 虽然所有的线缆都是通过三维模型给出的具体编号一根根连接好的，章蔚岚本人也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接口内的沙尘也被清理到一尘不染，可她还是有些不敢接通电源。哪怕有一根线没接对，很有可能会短路甚至直接起火爆炸。 “没问题的章蔚岚，要多给自己一点信任。” “就是因为你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在地球上的时候才错过了找方泰宁追责的最佳时机，事实证明你才是对的不是吗？” 章蔚岚心一横，推起了控制台的电闸。 本以为会从某处传来入口打开的声音，或者是控制台的屏幕亮起什么的，但等了一分钟左右，周围却安静得可怕，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会吧，难道我修了这么久结果还是一场空吗，明明所有的步骤都是按菲菲硬盘上来操作的啊。” 她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了亮起的提示灯，转头一看，只见控制台的主机果然在闪着绿色的灯光，紧接着屏幕终于亮起，“正在初始化”五个大字终于浮现在了屏幕上。 此时此刻，章蔚岚扛着重担的肩膀终于有了瞬间的松懈，她等这一刻真的等了太久太久了…… 她并没有连接网线，现在临时基地的控制台是整个Gliese 12b的设备上唯一一台GHF还停留在12.9.0.的仪器。在连接网络前，章蔚岚必须先将它系统中的GHF权限全部封锁甚至卸载，每个过程都容不得一丁点马虎。 “正在初始化中……目前进度1%，预计需要12小时时间。” “请您将设备连接网络，将会大大加快初始化。” 在没有网络连接的情况下，控制台只能通过自己本身的主电脑来进行系统更新，倘若连接网络的话，可以直接从“开天”四号或者基地将控制台的系统程序调过来，几乎是瞬间便能初始化完成，但那样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章蔚岚擦了擦额头上的油污，“我可不着急，慢慢更新着吧。” 她看了看时间，现在也才Gliese 12b时间的上午九点，“时间还早，今天再去沼泽看看吧。” “等晚上回来后初始化应该就完成了，或许……今晚我就能见到大海。” 说完这话后，章蔚岚感觉情绪有些微妙。这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等到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一天真的就这么到来了。以至于当它真的就要发生时，章蔚岚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种不真实感。 太不真实了。 “我觉得我需要种一会地冷静一下。” 离开前，章蔚岚在临时基地内留下了一张纸条，“大海，见字如面。请你在看到这张纸条后不要乱跑，出了临时基地的门就能看到我的宿舍。在里面乖乖等我，这次是真的换你乖乖等我了，爱你的蔚岚。” 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1.031%，她便离开临时基地，顺着绳梯进入了“腾云”号。 第147章 最后一舞 距离沼泽还有一段距离时，章蔚岚接到了杨志超的通讯。 “他平时也不会给我打电话啊，难道是基地出事了？” 她蹙了蹙眉，想起了自己先前的判断。如果方泰宁的项目真的不是他自己自导自演，显然严菲菲就是成了真正敌特的替罪羊，搞破坏的人仍然潜伏在这群人当中。 况且严菲菲对方泰宁而言完全构不成威胁，就算他要自导自演栽赃，也应该栽赃自己才对。 “怎么了？”通讯接通后，章蔚岚没想到对面居然是方泰宁。 他面色阴郁，也不开口说话，就是板着张脸静静地看着章蔚岚。 “不说话我挂了。”章蔚岚有些搞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当然她更不想在控制台即将初始化成功的前夕再跟对方有过多的交集，毕竟只要到了晚上，他一切的罪责统统都会被地面知晓，届时正义自然会站在自己这边。 听到这话后，方泰宁终于叹了口浊气，“两件事。” “第一件，我们所有的通讯传输通道全部被GHF切断了，我尝试过了任何手段都不能跟地面进行联系。GHF直接从空间站的终端控制台切断了所有无线电波的接收和放送，以我的权限也拿它没办法。” “你说什么？”章蔚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好不容易修好了这边的控制台，为的就是恢复自己跟罗布泊基地的通讯，结果现在却…… 所谓的联络，一切地面上的仪器都必须通过空间站的终端进行，包括临时基地。 这句话的信息量她还没消化完，方泰宁紧接着就继续道：“第二件，严菲菲不是敌特。真正做了那件事的人是凯尔文，且他重复了上次的操作，通过他自己的仪器黑入了控制台改变了基因代码，这次传粉后的花都没结出来果子。” “黑入的过程有GHF的协助，凯尔文的真实身份是地球上的一个叫AI狂热分子的组织。这个名字你可能很陌生，但这个组织的前身，就是2039年黑客勒索危机的那个黑客群体。” “他今早留下一段嘲讽视频后便逃走了，这件事甚至连跟他同行的诺瓦克也毫不知情。” “呵呵。”章蔚岚冷笑道，“方泰宁，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多蠢了吗？” 她当即操控着“腾云”号调转方向，朝着头顶的茫茫深空飞去。 “你干什么？” 兴许是从控制台上看到了飞行器轨迹的变化，方泰宁疑惑道。 “当然是把菲菲带回来了。”章蔚岚的语气格外认真，“你自己都说了，她目前没有任何嫌疑。” 听罢，屏幕对面的方泰宁只是摇了摇头，“放弃吧，空间站早就被GHF封锁起来了。除非我们所有人一起上去，它才会打开。” “但我们进入后，GHF会立刻封锁空间站所有出口，然后把我们遣返回地球。” “为什么，它为什么突然这么做？”章蔚岚不明白，它早就已经升级到第13代版本了，为什么现在才开始采取行动？ 方泰宁叹了口气，“‘围沙’计划的成功，以及春晚对你的辟谣都产生了大面积的正面影响，切断联系后，无论它如何造谣我们都没办法辟谣了，而‘绿水青山’计划的数据也一样无法传输。过段时间的联合国会议上，我们的缺席大概率会让GHF继续大做文章。” 联合国会议…… 章蔚岚都忘了还有这茬了。 “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你有解决办法吗？还是指望我能有解决办法？” 方泰宁叹了口气，“总之你先回来，我们好好研究研究怎么办。就算你现在‘绿水青山’计划的进度搞得再好，数据传不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也只能这样了。 两个小时后，“腾云”号缓缓降落到了基地边缘。 章蔚岚面无表情地走出舱门，看着负责迎接她的杨志超正满脸惶恐地愣在原地。 见到章蔚岚后，他如同得救般跑过来，“章小姐，菲菲她不会有事吧？GHF不会通过空间站给她的冬眠舱断电吧？” “不会。” 章蔚岚摇摇头，“但如果它真要对我们说谎，连保证人类生命安全这点都不去遵守的话，说不准。” 她的话无疑让杨志超的心头蒙上更深的惊恐，“这，该死！我怎么这么没用啊！” 眼瞅着他都要哭了，章蔚岚的语气却更加冷冽，“明知道空间站的权限已经全部被GHF垄断，当时方泰宁提出要冷冻囚禁菲菲时你又干了什么，你不是什么都没干吗？” 说罢，她终于也被内心的担忧所吞噬，“当然，我没资格说你，我甚至比你们更卑鄙……” “明明我有能力证明她清白的。” “来了就快进来，傻站着干什么？”方泰宁在基地的门口冲两人喊道。 会议室内，章蔚岚环抱双臂冷冷看着众人。方泰宁则是面色灰暗，一言不发。 “方泰宁，你让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就这么坐着大眼瞪小眼吗？”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章蔚岚率先开口道。 目前这种状况章蔚岚是真没辙，长期不让她跟地面进行接触，她掌控的信息早就跟方泰宁他们的不同步了。其实直到现在她整个人都还处于懵逼状态，站在她的角度看现在的一切都发生的没有任何征兆。 方泰宁继续叹着气，“章蔚岚，其实这次找你来，是想让你跟我们一起回地球。” “什么意思？”章蔚岚眯起眼睛，“这不就是GHF想要看到的吗？”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吧？”姬亚东仰躺在椅子上，“通讯断了，数据也发不回去。我们目前什么都做不了。” “还不如让GHF遣返回去，让国家准备‘开天’五号升空的事宜。” 这次，章蔚岚没着急反驳。虽然是放弃，但他们说得对。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况且章蔚岚完全可以跟着“开天”五号继续回到这颗星球上，继续她想要做的事情。 或许让她触动的关键原因，是她真的想回去了。 “什么时候走？” 想起临时基地内还在初始化的控制台，她瞥向方泰宁。至少，这次能把大海也一起接回去。 第148章 最远最近是家乡 她在这颗星球受过太多委屈，对比之下回到地球，哪怕地面上没有任何一位亲人或者朋友，她起码也可以在海面彻底吞没北京之前一直呆在自己往日的小屋内，让往日的回忆修补这段时间来心理受到的巨大创伤。 这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条件，诱人到让章蔚岚没法拒绝。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章蔚岚有些犹豫道。 方泰宁叹了口气，“等我们抓到凯尔文就走，他现在躲在这颗星球的角落不知所踪，但没有食物的他必然会铤而走险，来基地偷取吃的。” “如果我们把他扔在这里，在‘开天’五号到来之前整个基地都是他的家，他甚至有充足的时间来摧毁基地内珍贵的仪器。” “这样啊……”章蔚岚眯起眼睛，“这次你想这么早回去，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比如你的实验。” “你的研究应该已经成功了，但现在由于通讯断联的关系，没办法将最后的数据发送到罗布泊基地。所以尽快启程回地球应该是交付数据最快的方式了。” “聪明。”方泰宁缓缓抬起了头，凝视着章蔚岚，“师妹，现在这种情况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回去的，如果你能自愿咽下这个秘密，我仍旧会推荐你成为‘开天’五号的宇航员，继续回到这颗星球寻找骆瀚海。” “但如果你仍然要跟我作对，我也不会刁难你。我会给你介绍一份衣食无忧的好工作，只不过你这辈子就跟科研无缘了。决定权在你。” 好一个决定权在你。 章蔚岚没有再选择与方泰宁发作，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不想让秘密泄露，将我留在这颗星球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我知道你可能对我心怀愧疚，但其实你不用这样。一开始你选择伤害我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没有情谊可言了。你给出的两个选择都很好，所以我选第三个。回家的机会留给你们吧，我决定留在Gliese 12b。” “留在这里？章小姐，你在想什么？”杨志超有些惊讶于她说的话。 方泰宁也一样，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章蔚岚，“章蔚岚，你说什么？留在这里？” “是的，留在这里。”章蔚岚重复道。 “从这里回到地球，要一年时间，‘开天’五号从地球来这里还需要一年，中间‘开天’五号的准备时间也不知道要多久，往返一趟下来四五年都有可能，我们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吗？” 短短几句话间，章蔚岚已经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她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那场春晚已经告诉了她答案。从李科统到史幺零再到整个国家人民对她的信任和期待，已经让章蔚岚做好了为科研事业献出一切的决心。 章蔚岚很累了，身心俱疲。她知道回地球对她而言是逃避现实，可就算是逃避也没有人会怪罪她。大家都知道她尽力了，努力了，不会再去怪罪她。可章蔚岚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甚至成为其一生都无法释怀的遗憾。 “如果我留在这里，这四五年我依旧可以继续进行‘绿水青山’计划，等‘开天’五号顺利升空来到这颗星球，恢复通讯后便能将我这段时间采集的数据全部传回地球。” “方泰宁你也知道，生态检测仪的内存没那么多，根本放不下四五年的植物生长数据。尤其是沼泽那块地的植物在这段时间内要经历从萌芽到成熟，这阶段的数据是最多最复杂的，所以，我选择留下。” 再见了，地球。我们晚点再见吧。 章蔚岚表面上十分平静，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是她亲手遏制了自己回家的机会，但放眼大局来看，她留在这里是十分必要的。 “章蔚岚，你没必要这么拼命的。”方泰宁完全没想到章蔚岚能为科研事业做到这种程度，“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们现在的进度已经领先了原本计划太多，都是你的功劳。” “后面的阶段就交给其他科研人员吧，耽误了时间也不是你的问题。” “不。”章蔚岚摇摇头，“分阶段，将每个阶段交给专门的负责人，只是为了更好地统筹进行计划。我们要负责的阶段是完成了，但这四五年的时间会给后面的同事很多压力。” “放眼大局去看，这样是行不通的。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先回家吧。” “方泰宁，你的事情，我不想再管了，只希望你能抽时间去一趟我父母的墓前，告诉他们我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我想让他们为我骄傲。” 章蔚岚当即站起了身子，“就这样吧，你们随时都可以走，有我在这里凯尔文他翻不了天。” 她推开会议室的门准备离去，杨志超却突然站起身来还想挽留，“章小姐，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凯尔文他又是个硕壮的男性，你会很危险……” “不用说了。”章蔚岚回头微笑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她要抗争到底。 无论是凯尔文，还是GHF。 更何况，自己马上就不是一个人了。她很快就能见到骆瀚海，自己朝思暮想的骆瀚海。 本以为方泰宁会有解决这次危机的办法，来让章蔚岚跟他一起讨论，会花掉很久的时间。没想到却是这么快的结束，现在回去的话时间还尚早。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花海，章蔚岚再次感觉身心得到了暂时的放松，“好久没来了。” “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再感受一下吧，大海他这些年来的辛勤成果。等他醒来后带他过来玩，不知道大海看到我比他还了解这片土地的构造会有多惊讶呢！” 章蔚岚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几个小时后与骆瀚海见面的场景。她沿着小溪走啊走，感受着摇曳的花香和清风吹拂植物的沙沙声，却在路过一片白桦木林时，忽略了潜伏在林子中，伺机而动却又饱含着杀意的眼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她身后快速传来，当章蔚岚疑惑地回头时，只见双眼布满血丝的凯尔文正抡起手上的石头，不偏不倚地砸向她的脑袋。 第149章 你是漂泊的终章 咚咚咚。 “麻烦开个门，我是章蔚岚。” 因为凯尔文这个不确定因素在逃的关系，基地的门已经不是像之前那样随便对人开放了。白天还好，最要担心的就是凯尔文趁着夜色袭来，随便拿个石块朝那些精密仪器哐哐一顿砸，那些娇弱的电子元件便会受到重创无法修复。 在大部分资金都要拨给“围沙”计划为员工发工资的今天，自然要省下那些没必要花的钱。 不过现在，已经不用担心凯尔文这个问题了。 方泰宁打开了门，“你是改变主意……了吗……” 当他看到眼前一幕时，整个人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在他眼前，章蔚岚正用推车拉着完全失去意识的凯尔文，躺在推车上的他全身绷得挺直，好似被电击一般，躯干偶尔还会微微抽搐两下。 “这是，什么情况？”方泰宁傻眼了，“章蔚岚，你独自一人撂倒了这么一个壮汉？” 他顿时感觉脖颈发凉，如果章蔚岚真的有这个本事，以他现在78岁高龄的身体完全不是对手，现在都想感谢章蔚岚的不杀之恩了。 “这可不管我的事啊。”章蔚岚摊了摊手，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他埋伏在基地周围，我路过的时候突然拿着块石头想砸我，结果他的物联网眼镜突然滋滋冒电，完了这家伙就变成这样了。” 她将推车的把手交给方泰宁，“看样子GHF没对我们说谎，它仍旧坚守着不能伤害人类性命这条原则。很明显是它救了我。” 看着推车上意识全无的凯尔文，章蔚岚冷笑道：“还自诩是AI狂热分子呢，他崇拜的GHF倒是反过来帮了我。” “现在人也抓回来了，刚刚走的时候好像看到诺瓦克也被你们在房间里关着。你们也该出发了吧？” 方泰宁沉默不言，他先叫来杨志超和姬亚东将凯尔文绑起来，随后神情复杂地看着章蔚岚，“师妹，你再考虑一下吧。” “我已经考虑得够久了。” 章蔚岚坚定地回答道：“癌症在2074年被攻克，我醒来后自己所学的专业刚好能帮到正在执行的‘绿水青山’计划，这巧合或许就是天意吧。但凡我再晚醒来十年，植物学可能就真的死了，那时候的我一定会认命。” “但现在我的能力仍旧对国家的科研事业有所帮助，我理所应当奉献自己的一切。这就是我的决心。” “你们走后我会继续进行‘绿水青山’计划，并在下一批宇航员到来之时为他们做向导，让他们能迅速接手现在的工作，我想我站在这里的意义就是如此。” “章蔚岚，”方泰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的嘴唇动了动，“对不……” “你不用给我道歉。”章蔚岚打断了他。 打断的意义在于，她不想让对方道歉，“因为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就此别过前，我还有个要求。”章蔚岚眯起眼睛盯着方泰宁，“不要再伤害菲菲了，把她安全送回家，有什么要栽赃的尽管冲着我来。” “就这样吧，如果我以后还能回去，如果我回去后你还活着，我会去养老院看你的。” 说完这些，章蔚岚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方泰宁叫住了她，同时从手中拿出了一个物联网眼镜，“这是骆瀚海的东西，还给你。” 章蔚岚将其接过，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腾云”号划破长空，升腾于云层之上。那轮晶莹剔透的明月也悄然朝着Gliese 12缓缓靠近着。章蔚岚将驾驶舱的全周天功能开启，驾驶座周围的机身一块一块地透明起来，纷纷替代了屏幕的功能映衬着外部的景象。 周围的视线瞬间开阔起来，章蔚岚仿佛飞翔在云层之上般，静静地注视着空间站的方向。 如果现在改变方向，她仍旧能回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家乡，如同港湾般呵护自己的地球母亲一定也很想她。 哪怕地球上已经没有家人在守望着章蔚岚，她对故乡的情愫仍然无法褪去半分。或许她已经拥有新的家人了，骆瀚海，严菲菲，还有罗布泊基地的大家，但正因为有了这些新的羁绊，她才更不能回去。 “菲菲，很抱歉。你为了帮我能找到大海，牺牲了自己的名誉和自由。可我却没办法在你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向你道谢了。现在的形势不容乐观，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姐姐我要做的就是留下。” “‘绿水青山’计划是一定会成功的，你回到罗布泊基地可以继续投身于‘围沙’计划，我们仍然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至于杨志超，他可能是真心悔恨的，若你心里还对他尚存一丝好感，可以给他个机会。感情上的事情姐姐不多给建议。” “回到地球后，第一时间复查你的矽肺是否完全康复，首都第一人民医院的赵正籍是个负责的医生，可以去找他看看。” “姐姐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了，待到‘开天’五号到来，重新建立起与地球的通讯，我们天天打电话好不好？菲菲，保重。” 趁着空间站还没脱离Gliese 12b的轨道，本地通讯仍然还能使用时，章蔚岚抓紧给严菲菲发去了消息。 突然，“驾雾”号破开了云层，从章蔚岚右边钻了出来。 对方机身上的指示灯冲着章蔚岚闪了两下后，便瞬间调转机头，朝着头顶的蓝天急速驶离了。 自此，整个Gliese 12b只剩下了章蔚岚和骆瀚海两个人，如果骆瀚海能顺利回来的话。 天空开始慢慢变暗，月亮笼罩着Gliese 12，吞没着它竭尽全力洒向地面的光辉。 章蔚岚的航线依旧没变，仍然全速朝着临时基地驶去，她希望在降落后真的可以见到自己那个朝思暮想的人，那个没醒来却在这场艰辛的旅途中不断鼓励着她前进的人，她的爱人，骆瀚海。 到达目的地，走下“腾云”号，章蔚岚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她推开临时基地的门，想看看控制台的进度，屏幕上毅然呈现的是控制台的系统主页，它已经初始化完成了。 “纸条，纸条不见了！” 是的，章蔚岚放在控制台上的纸条不见了！她欣喜地左顾右盼，确实不见了，桌面上，地面上都没有！ 激动的泪水滑出她的眼眶，章蔚岚当即推开了临时基地的门，冲着不远处的宿舍狂奔而去。 第150章 糖 幽蓝色的月光洒在沙漠上，将每一粒沙子都披上了蔚蓝色的纱衣。章蔚岚在沙漠中奔跑着，恍然错以为自己坠入到了海面中。 沙漠表面那蜿蜒起伏的凹凸，何尝不是静止的海浪呢。今夜沙漠内安静得没有一点风，群星闪烁明月高挂，这绝对是她来到这颗星球后所看到最美的夜景。 翻过一道小坡，章蔚岚的宿舍呈现在了眼前。 她的房间内，灯光自那扇小窗户徐徐往外透着光亮。章蔚岚愣住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时是关掉灯的，而现在它就这么在星空下亮起，只能是她朝思暮想的大海回来了，为她点亮了通往幸福的指明灯。 “大海！” 章蔚岚重新动起了脚步，却又马上停下。 她看着自己到肩的短发，又想到自己现在是素颜，脸上没有一丁点妆容。甚至还因为连日的操劳导致黑眼圈很浓，皮肤也显得蜡黄。 骆瀚海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可时隔52年的再次重逢，章蔚岚何尝不想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呢？ “蔚岚？” 可章蔚岚还在踌躇犹豫间，身后一声轻轻的呼唤却让她的瞳孔瞬间瞪大。 时间仿佛在此刻冻结，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唯有章蔚岚逐渐剧烈的喘息声，以及加快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地冲击着她的感官。 章蔚岚缓慢地转动着身体，直到那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眼帘之际，原本波澜不惊的情绪便瞬间开始翻江倒海，她甚至来不及哽咽，两行清泪便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只见眼前的骆瀚海瞳孔中尽是欣喜和不可思议，他的头发还湿漉漉地垂在额头上，似乎是刚洗去身上的营养液。 “大海！” 她用夹带着哭腔的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朝面前的男人呐喊道。 骆瀚海放下了手中堆满各种仪器的箱子，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焕发着无尽的欣喜之色，“我不是在做梦吧蔚岚，我不是在做梦……” “你不是！” 章蔚岚扬起袖子狠狠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强撑起一抹微笑，“我们都不是在做梦！傻子，如果真的是梦的话，那这个梦也未免太长，太苦了点。” 她挪动着自己的脚步，骆瀚海更是朝章蔚岚一步步小跑过来。还剩几步远的距离时，章蔚岚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接跃起猛扑在了骆瀚海的怀抱中，两人就这么双双倒在柔软的沙漠中，哪怕这沙漠的夜景再美，都只能成为两人重逢景象的陪衬。 “呜呜呜。” 章蔚岚将头埋在骆瀚海的胸膛上放肆大哭着，她用眼泪将这段时间所有的压抑委屈不甘全都释放了出来。 在骆瀚海面前她从来都不用故作坚强，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很强大，足以为她遮风挡雨抵御住外来对她所有的伤害。 “大海你就是个大骗子，你说好等我醒来后你就会置办好我们结婚所需要的一切，你自作主张扔下我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不知道我会很想很想你吗？” 章蔚岚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庞，死死盯着不知所措的骆瀚海，“起码……起码你也应该再等等我，我们一起来不就，唔！” 骆瀚海紧紧将章蔚岚揽在怀里，用他那让人无比安心的手抚摸着她的头，“蔚岚，这段时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别担心，以后就有我在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这句话如同清风般撩拨着章蔚岚的心头，让她瞬间觉得经历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露出了微笑。 “好。” 两人就这么在夜色下拥抱着，在月光下，在植物的沙沙声中，抱了很久很久。 两个小时后，章蔚岚宿舍内。 “真没想到，蔚岚你醒来后不到一个月就来到了这颗星球……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这么虚幻，这么不切实际。” 骆瀚海一边为章蔚岚梳着头发，一边感慨着。章蔚岚的出现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本意外她会在地球上好好的生活，可在醒来后见到那张留下的纸条后，他才明白章蔚岚竟也踏上了与自己重合的道路，且与自己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间。 细心地将每一根发丝都尽心捋顺，骆瀚海轻轻拍了拍章蔚岚的头，“好啦，我家蔚岚还是跟记忆中的一样好看！” “唔。” 章蔚岚顿时红了脸，“哪，哪有啊。” “在这颗星球不是顶着大太阳种地，就是泡在沼泽里，皮肤都没以前好了……” “要真这么说的话，明明变丑的是我才对哦。”骆瀚海起身端过了一旁晾着的米粥，尝了一口，“嗯，不烫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的。” 章蔚岚从他手中端过了碗，在宿舍明亮的灯光下，她这才注意到骆瀚海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早已伤痕累累。到处都是种地时磨出的老茧，还有被枝叶划伤的疤痕，以及已经愈合的冻疮，哪怕抛开冬眠的三年，他在这颗星球上劳作的时间也要多好久，甚至还是自己一个人。 贴心地为章蔚岚准备好晚饭后，骆瀚海又开始收拾起了章蔚岚这段时间因太忙而乱堆乱放的衣物。 看着手中还在徐徐冒着热气的米粥，以及骆瀚海在房间内忙碌的身影，章蔚岚恍惚中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幕不就是她曾幻想过的婚后生活吗？ “大海。” 她抿了一口粥，小声叫着骆瀚海。 “嗯？” 骆瀚海回头看向她，“怎么啦？”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况可能跟你被GHF放逐前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章蔚岚本不想在两人刚重逢后的这段时间就说起现在不明朗的局势，可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甚至是迫在眉睫。 她现在获取信息的渠道已经完全断了，等“开天”五号再次带着人类登上这颗星球后到时候又不知道事态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起这个后，章蔚岚马上就后悔了，她原本欣喜的心情也在瞬间变得低落。 “是吗。”骆瀚海将最后一叠衣物放进衣柜后，坐在了章蔚岚旁边，“蔚岚，这次你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吧，我看你宿舍旁边还有个房间，但里面没人。他们现在在哪儿？” 第151章 穿过大漠黄沙 “他们都走了。” “走了……是在基地那边吗？” “不是，是回地球了。现在这颗星球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样啊。”骆瀚海平静地笑了笑，“那蔚岚你为什么留下呢？” 看着没有一点情绪起伏的骆瀚海，章蔚岚回答道：“我想留在这里，等待下一批科研工作者的到来，如果连我也回去了，‘绿水青山’计划就会停滞不前。而且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办法救你出来，我也想跟你一起回家。” 说到这里，章蔚岚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骆瀚海眼中闪过一丝高光，嘴唇微启呆呆地看着章蔚岚，“癌症，治好了吗？” “嗯，已经完全痊愈了。”章蔚岚低垂着头，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可是，我爸我妈他们，在我醒来后已经离开了。” “唉。”骆瀚海叹了口气，“我奶奶也一样。” 他醒来后，所经历的种种跟章蔚岚没什么两样，同样的举目无亲，同样的无法适应这截然不同的社会生活方式。 “来到这颗星球后，我还被方泰宁给骗了。” “师兄？” 骆瀚海蹙了蹙眉头，“发生什么了？” 一滴泪水突然砸在了章蔚岚的裤子上，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自己的委屈统统说给骆瀚海听。 从欺骗她骆瀚海就在基地，到后来在沙漠中失去联络。 从方泰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断掉了章蔚岚所有的通讯渠道，再到后来她深陷沼泽命悬一线。 当这些经历从伴随着章蔚岚的眼泪统统诉说给骆瀚海后，他彻底地傻眼了。庞大的信息量加之骆瀚海对所发生之事一度的出乎自己的预料一同袭来，加之对章蔚岚的心疼，对自己没有将她保护好的愧疚掺杂地在一起，令他心如刀绞！ “还有，最不能原谅的，就是GHF！” “它伪造你的模样，将我骗到空间站，试图像放逐你一样将我也冷冻起来。它利用了我们的感情，大海，我不能原谅！” “可惜，事到如今我也不能拿它怎么样了，甚至连地球上的大家也都做不到。现在的局面真的很不容乐观。” 了解到GHF所做的一切，骆瀚海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攥紧的拳头已经青筋暴起。 说完这些后，章蔚岚沉默得许久，转而将脑袋靠在了骆瀚海的肩膀上，“但是大海，能见到你就足够了。两年来，我总害怕自己不能再跟你说上一句话，再这样靠在你身上感受你温暖的体温。” “只要有你在，我们在无法跟地面取得联络的这段时间依旧可以继续进行‘绿水青山’计划，只要等下一批科研人员到来后将数据交给他们就好了。” 迄今为止，他们二人都十分努力，但取得的成果却很不乐观。 可只要有了依靠，有了支撑彼此前进的最大动力，往后那些能看见的，看不见的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顺带一提。将‘桃源’计划和‘绿水青山’计划交替执行的方案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哦！是我自己想出来以后才看到你邮件的。我们的脑袋瓜还是不分上下，这次不能算你赢！” 章蔚岚用撒娇的语气向骆瀚海道。 “好好好，我们平局。”骆瀚海笑笑，伸手将章蔚岚抱进了怀里。 “大海，你的那些邮件真的支撑我走了很远的路。” 章蔚岚嘟囔着，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今天太累了，心理学上对此也有说法，在爱的人面前总是会下意识地放松，因此睡眠质量也会比平常好很多。 眼瞅着她就要这么在骆瀚海的怀里睡去，床头的物联网眼镜却发来了消息。 “章小姐，我们即将进入冬眠舱踏上回地球的行程了，GHF将‘开天’三号的部分留了下来，不知道有何用意。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是杨志超发来的。 大概是因为章蔚岚仍然留在了这颗星球，出于GHF仍然坚持不能伤害人类性命的原则，考虑到没有北斗导航系统后无法让章蔚岚提前预防沼泽的暴风雨才将“开天”三号留下的吧。 章蔚岚正要跟骆瀚海分享这个消息，却看到他的目光正停留在窗外，盯着外面的沙漠出神。 她轻轻拉住对方的手，“大海，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从两人回到宿舍后，章蔚岚总感觉骆瀚海话有些少，很多时候都只是在静静地听自己说话，也会时不时地走神，现在更是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被她这么一说，骆瀚海连忙收回目光，想装作没事一样笑笑，却不想竟下意识发出了叹息声。 “我……我的计划失败了。” “什么计划？” “一次铤而走险的尝试。”骆瀚海苦笑着摇了摇头，“但现在空间站已经不在了，我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徒劳。不过没有关系。” 他深呼吸着，“只要有蔚岚你在，也就足够了。” “不，空间站还保留了‘开天’三号的部分，送方泰宁他们回去的只是‘开天’四号！” 章蔚岚将物联网眼镜戴在了骆瀚海头上，“这是刚刚给我发来的消息。所以大海你的计划是什么？” 她当即意识到骆瀚海被GHF放逐这件事并不简单，既然牵扯到空间站，他一定在被冰冻前有了自己的布局。 “‘开天’三号还在……”骆瀚海沮丧的神情瞬间变得激动，他拉起章蔚岚的手，“还来得及，蔚岚，一切都还来得及！这样就足够了，‘绿水青山’计划不会停滞的，我们还有希望！” 章蔚岚被骆瀚海拉着走出了宿舍，一路来到临时基地旁。 在基地的不远处，只见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坑洞，周围的沙子还在不断向里面流淌着。这显然就是严菲菲说的连接临时基地墙壁后面的暗门。 “蔚岚，”站在洞口处，骆瀚海露出了久违的运筹帷幄的笑容，“其实GHF有一点没骗你，我当时确实是自愿被它冻起来的。” “我知道国家不会放弃我，也一定会有后来的科研人员前赴后继登上这颗星球。我只需要在沉眠中等待，只要能发现我，国家便能推翻如今由GHF主宰的互联网王朝！” 第152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大海……” 章蔚岚望着脚下深邃的洞口，完全没听明白骆瀚海在说什么，“你是说，你有办法对付GHF？” 对她而言，这简直是异想天开。李科统也说过，想要对付GHF，就必须要有另一个计算速度与其持平的AI，但目前的局势是GHF一家独大，是它自我更新迭代升级13代后积攒出的亿万条代码所赋予它无可比拟的计算能力。 从头再来重新创建一个最初的AI是绝对追不上的，复制粘贴代码也被GHF自我所拥有的防火墙所隔绝，想战胜它绝对是痴人说梦。 “大海，我不是想打击你，”章蔚岚叹了口气，“只是现在我们与其在如何战胜GHF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将精力放在其他地方，或许能取得些不一样的成效呢，唔！” 章蔚岚的头突然被骆瀚海轻轻敲打了一下。 她当即撅着小嘴抬起头，“干什么哦！” “蔚岚，相信我。” 骆瀚海温柔地笑了笑，“难道在你眼里，我真的会笨到被GHF骗进冬眠舱吗？” “只是我在执行‘绿水青山’计划的同时，意识到了GHF在未来绝对会成为最大的隐患。作为世界大众无比信任的人工智能，它已经牢牢占据了决策机构的位置。” “可是，你我也很清楚，它底层代码的致命缺陷是什么，它反对‘绿水青山’计划只是一个缩影，未来在面对其它问题时，它的缺陷依旧会使它计算出竭泽而渔的计划。” “这些，我都是明白的啊……”章蔚岚用大拇指肚轻轻揉搓着骆瀚海手上的老茧，“决策层不能只有一种声音。” 她跟着骆瀚海，一步步地从地上的暗门走了下去。 走到尽头后，章蔚岚才发现里面的空间其实很小，小到只能容纳一台休眠仓，仅此而已。 休眠仓的头部有两根线绵延至墙壁内，显然它们就是与控制台直接连接的。 骆瀚海看到自己睡了三年的地方，忍不住苦笑道，“蔚岚，当我意识到这点后，接下来的每天自己都过得惶恐不安。” “虽然原则上我们只需要各司其职，将自己应该负责的任务完成就好了，但偏偏当时我脑海中突然闪出来一个想法，可以改变这一切的想法。” “这使我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章蔚岚静静地看着他，彼时的骆瀚海正轻轻抚摸着那台冬眠舱，似乎在回忆着以往的种种。 他突然蹲下身子，摸索着冬眠舱的底部，一阵操作后，竟从里面抽出了一块硬盘，“蔚岚，这块硬盘就是我们翻盘的希望，它有足以与GHF抗衡的能力。” “这是什么？”将它从骆瀚海手中接过后，发现硬盘上有骆瀚海手写的两个大字—— 星火。 “是计算能力与GHF完全持平的人工智能，我叫它星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意思。” 与GHF计算能力持平的人工智能，这……可能吗？ 章蔚岚迷茫地看着骆瀚海，后者看到她这般求知若渴的可爱表情，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别急，我现在给你解释一下吧。” “虽然我醒来后在地球上只呆了几个月时间，但已经进入物联网时代的社会，以及GHF一家独大，且它拯救了三次人类存续危机，在大众内心中深埋的信任，还是让我感觉到了不安。” “在多次与它沟通，察觉到它那竭泽而渔的程序设定后，我明白破局的办法只有出现一个秉持着‘可持续发展’观念的AI才能与它抗衡。” “可后面的事情李科统院士应该已经说了，GHF的升级太快了，且不可复制。我想将我的想法告诉李院士，但当时根本没机会见到他。” 骆瀚海叹了口气，“其实，当方师兄否决我的提议时，我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变了，因此我也不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经过几个月的挣扎，我决定以身入局，用自己来成就大义。” “所以大海你才说，是自愿被冻起来的，可是……这跟星火有什么关系吗？”章蔚岚还是有些不明白。 “有的，”骆瀚海指了指那块硬盘，“这个办法可以在GHF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完完全全复制它的所有程序和代码。” 每台能与GHF连接的设备，其必然有内置的独立电脑。 只要是台电脑，复制粘贴都是它最基本的功能，想要将GHF完全复制下来本质上并不难，也就是简单的Ctrl+A，Ctrl+C以及Ctrl+V。 难的只是它的防火墙，如何能让GHF不开启防火墙也不难，原则上只要让它没意识到自己的代码在被复制粘贴就好了。 根据以上几点，骆瀚海做了个很大的赌注，“我在这块硬盘内，重新编辑了一次底层代码，将原来GHF的底层代码修改为了‘可持续发展’。” “之后我将它放置在了冬眠舱的电脑中，只要GHF保持工作，它在运行时所调用的代码都会被后台备份，随后便会被慢慢写入这块硬盘中。但这个过程会需要很久，毕竟不是简单的复制粘贴。必须要GHF一直保持工作状态才行。” “基于这些前置条件，我做出了让它把我冻起来的决定。在这期间，GHF必须严格遵守不能伤害人类性命的底层代码。” 说到这里时，骆瀚海显得很兴奋，语气都下意识地激动起来，“因此只要我在冬眠舱内，它就必须一直运作检测我的身体状况，也需要一直保证冬眠舱的运行，在这个过程中，只要它在运行，代码就会被不知不觉地传输进硬盘中。” “我在被冻起来之前，加快进度完成了第一阶段植物的种植，又故意没有将沙棘的最终数据传输到罗布泊基地。我相信国家不会放弃我，一定会尽快组织‘开天’四号的宇航员登上Gliese 12b，收集关于沙棘生长的最后一段数据。” “只要找到我，就可以激活星火，打破GHF对互联网决策的垄断。” 说到这里，骆瀚海轻轻捧起章蔚岚的小脸，“这是我以自己性命为筹码的豪赌，很明显我赌赢了，而且是蔚岚你找到了我。” “接下里只需要将星火的硬盘插入‘开天’三号的主控台，我们便可以恢复与地球的通讯，星火的数据也能传输到地面。它是我们能顺利进行‘绿水青山’计划唯一的希望！” 第153章 小情侣的日常生活 出乎意料的，章蔚岚并没有显得跟骆瀚海一样高兴。 反而是两行炙热滚烫的清泪突然从脸颊滑落。 “蔚岚，你怎么了？”看到章蔚岚突然闪出的泪光，骆瀚海有些慌乱，“我我我哪里做错了吗？” “大海。”章蔚岚咬紧牙关，挥舞着拳头结结实实地捶在了骆瀚海的胸口上，“你为什么可以把这么危险的事情，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讲出来啊……” “这件事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了，如果不是碰巧上来的人是我，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这所临时基地的！” “如果我在方泰宁的淫威下屈服，也是不可能想方设法尝试着修复控制台的。” “总之，是太多太多的巧合串联在一起，我才终于得以见到你。可这些巧合发生的概率真的太小太小了，大海你真的很有可能一辈子被冻在休眠仓中，永远不见天日。” 话音刚落，骆瀚海便一把将章蔚岚抱在了怀里，“所以，来的人才会是你。” “可大海你也不知道我会来啊！”章蔚岚紧紧回应着他的拥抱，“你太冒险了。” “可你确实来了不是吗？”骆瀚海轻抚着她的头，“蔚岚，别哭。对你我而言，这条艰险的路才刚刚开始起步。” “未来我们仍要面对很多困难。” 往日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前往起点的路上。骆瀚海说得没错，他们直到现在，才刚刚站在起点而已。终点在哪，路上有多少不确定因素，仍旧是需要去面对的。 章蔚岚又将身子往骆瀚海怀里靠了靠，“有你在，我不怕。” 次日一早，章蔚岚从床上慢悠悠地醒来，还没完全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手便触摸到了棱角分明，滑而富有弹性的肉壁。 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见骆瀚海正侧躺着睡在自己的侧面，他那一身硕壮的腹肌就这么水灵灵地暴露在她眼前，十分具有视觉冲击力。 “咳咳，没想到几十年不见，你小子在这里种地反而还练了一身肌肉。” 章蔚岚抿着嘴唇光明正大地偷看着，“嘿嘿，这线条，还真有那么一点点的馋人诶。” 她再次忍不住上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越来越肆无忌惮地往上游走时，猛然发现骆瀚海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你……你醒啦。”章蔚岚赶忙将手抽了回来，做贼心虚道：“我我我，看你被子没盖好。” “真的吗？”骆瀚海一把抓住章蔚岚纤细的小手，“那我怎么感觉肚子上痒痒的，而且盖个被子而已，需要脸红吗？” “啊啊啊！” 章蔚岚连忙捂住自己的脸，她透过指缝看到了骆瀚海越来越肆无忌惮的笑容，当即将手拿开，冷哼一声，理直气壮道：“我摸摸怎么啦，又不是没摸过！” 她当即上手胡乱地揉搓了一番，随后翻身起床，“哼，我去做早饭！” 望着章蔚岚假装很忙碌的背影，骆瀚海微微一笑，转而又看向拉着窗帘的窗户。一束阳光浅浅地透过缝隙撒了进来，照耀着这个狭小却又温馨的小屋子。 骆瀚海的思绪忍不住回到昨日刚醒来的时候。 “有人吗？有人吗？” 刚从冬眠舱中爬出来的他迷茫地看着周围，空无一人的房间内，他的回声将气氛衬托得无比凄凉。 他自愿进入冬眠舱内，除了要完善星火的数据外，也是在逃避这荒无人烟的无尽孤独。他一个人在寂寞中煎熬了三年之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可随着时间慢慢的推移，骆瀚海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哪怕是随便来个人，能跟他面对面说说话也好。 不是人也行，哪怕是一只动物，甚至是一只虫子……可残酷的现实是，这颗星球真的只有他一个活物。 本幻想着醒来后能看到跟他一样来自地球的人，可寂寥的回声却越来越让骆瀚海惶恐。他害怕是控制台出了故障，才让他在这个时候醒来。 骆瀚海顾不得擦干净身上黏糊的营养液，只身走出这个小隔间，试图能在地面上找到活人。 走出洞口的时候，他愣住了。记忆中四周荒芜的沙漠，如今却已经被茂盛的各种植物所覆盖。这就是有人来过的最好证明。可当骆瀚海走进临时基地内，发现除了闪烁着指示灯的各种仪器外空无一人。 “有人吗……”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出了很多想法，难道是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启动了控制台，之后便离开了吗？ 他们去哪了，是在基地，还是已经完成任务回地球了？ 如果他们踏上了返回地球的行程，毫无疑问的这颗星球上又只剩下了自己。 骆瀚海放在椅子上的装备不见了，他甚至无法通过物联网眼镜来看现在究竟是哪一年，自己睡了多久。 内心深处的孤独感再次猛地袭来，将他的心智吞没。骆瀚海的神色变得黯淡，他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思考着未来该如何活着时，手却摸到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内容如同阳光般映入他的眼帘，内心中蒙着的乌云在一瞬间便被冲得荡然无存，骆瀚海的手不自觉的微微发抖，“蔚岚，是蔚岚找到了我！？” 纸条上说，她还会回来。 她果然回来了。 当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身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夜色的沙漠中时，骆瀚海这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不知道怎么的就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水煮沸的声音将骆瀚海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看着骤然升起的水汽后，连忙想要起身，“蔚岚，我来帮……诶哟！” 没想到一个转身，他便砰地摔在了地板上。 “大海！” 听到声音的章蔚岚连忙回头，看着他掉在地上吃痛后滑稽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噗，大海，哈哈哈对不起，我这里的床太小了。” “等我们吃完早饭，就准备搬家吧，基地那边已经腾出来了哈哈哈。” “还笑还笑！”骆瀚海揉着腿站起了身子，“看我怎么教训你！” “别别，我还在煮饭呢唔！不行哈哈哈，我错了，别挠痒痒！” 第154章 理论依据 “全周天驾驶舱？！” 当章蔚岚开启驾驶舱的全周天功能后，看着座位周围的蓝天白云尽显眼底，甚至脚下都像是直接腾云驾雾一样的骆瀚海惊讶道，随后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开了三年‘腾云’号，居然都不知道居然还有这个功能。” “嘿嘿，这次是我赢了哦！”章蔚岚拉动着操纵杆，“‘腾云’号的驾驶系统甚至比我们那会开手动挡的车都简单，也难怪，毕竟这类飞行器就是针对科研工作者的，而不是专业的驾驶员。” 骆瀚海看着章蔚岚的眼神充满了宠溺。 往日自己在的时候，她总是一副娇小可爱任自己保护的模样。离开自己的保护后，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炼才变得像现在这样独当一面了呢？ 无论如何，接下来的路都不会让她一个人走了。 “蔚岚。” “嗯？” “其实在这颗星球上劳作的时候，我也曾幻想过，如果你也在这里就好了。自打植物学没落后，这个时代很多的科研人员其实都缺乏实践经验，能跟我在植物学上聊得有来有回的都是当年的那批老人。” 骆瀚海将目光投向面前一望无际的云层，“或许当时你跟我一起来到这颗星球，我们的进度已经远超计划很多了吧。” “大海，那都是假设，不要为撒掉的牛奶而哭泣。”章蔚岚回头冲他莞尔一笑，“现在我们的进度也已经超前了。虽然不多，但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接下来才是我们一起大展拳脚的时候。” “跟大学的时候一样吗？”骆瀚海笑道。 “对。”章蔚岚抿了抿嘴，眼神中充满着对未来挑战的希冀，“跟大学的时候一样。” “腾云”号稳稳地降落在了花海旁，只是有些天公不作美，本以为能带着骆瀚海在花海中感受一下这久别的芬芳，却不曾想基地这边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舱门一开，清新的泥土味夹杂着寒意很快便充斥了飞行器内的每个角落。 “下雨了啊。” 骆瀚海伸手轻轻接着散落下的雨点，仿佛很久都没感受过这别样的凉意一般。 在蒙蒙的雨雾下，眼前的花海却显得别有一番风味。晶莹剔透的雨滴自花瓣上滴落，带走了平日里被风所黏贴上去的灰尘，让它们的色泽更加鲜艳美丽。 “你看看你看看，连老天爷都在欢迎你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呢。” 章蔚岚将伞递给骆瀚海，笑道。 “怎么说？”骆瀚海接过了伞，撑开后打在了两人的头上，一步步走出了“腾云”号。 “笨哦！”章蔚岚轻轻捶打着他的胳膊，“雨后有彩虹啊！” “还有，你也太奢侈了吧。”两人驻足在花海的边缘，看着那一望无际的璀璨明艳，章蔚岚扬起幸福的笑容，“人家别的男人送女朋友都是99朵玫瑰花，你倒好，直接送我这一大片无垠的花海，想浪漫死谁啊！” 看着不远处的基地，章蔚岚继续开始絮絮叨叨，“还有哦，我一不在你就不注意房屋整洁了。知道我刚来的时候收拾你的房间收拾了多久吗？” “真的是，没我你可怎么办啊。” 话音刚落，骆瀚海突然便将章蔚岚拉进了怀中，语气低沉，“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不在的。” 章蔚岚的瞳孔瞬间睁大，她放在半空中不知所措的双手最终也紧紧抱住了对方，在雨幕下构成了一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卷。 方泰宁返程前只带走了“驾雾”号，其余所有的仪器都留给了章蔚岚。这大大减少了她生态检测仪不够用的压力。他曾经做无籽技术的试验田也已经被推倒了，里面的样本统统被带走，或许对他来说还有用吧。 “呐，这就是你的房间，不得不说这张大床睡起来还是蛮舒服的。”章蔚岚推开了门，看着倒在地上的椅子，她想起了当初严菲菲被带走的那一幕。 心底顿时又泛滥起酸涩，也不知道她回到地球后，会过上怎样的生活。不过起码不用再给方泰宁当替罪羊了，对她来说可能算是个比较满意的结果了。 劳累了一上午，两人总算将临时基地内的一些设备全部转移到了主基地内。 另外，无人机等科研仪器也进行了一次清点，许多由“开天”四号带上来的新设备让骆瀚海大吃一惊，“这不才过了三四年吗，设备更新换代也太快了点吧……” 事后两人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章蔚岚完全是一动也不想动，“大海，不行了，我腿脚好酸。” 骆瀚海这边也很勉强，剧烈地喘着粗气，“真没想到，没了GHF帮忙清点物资，靠人力居然这么累。” “不对。”章蔚岚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中掏出了星火的硬盘，“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将星火移植到基地的控制台里面呢？” “没用的。” 骆瀚海扯出两块湿巾，给了章蔚岚一块后自己则擦起了汗，“目前我们虽然成功研发了星火，但它的本体只存在于这块小小的硬盘中。而GHF却是以程序的方式存在于各种仪器内，硬件存储方式就处于劣势。” “因此必须要将硬盘插入空间站的主控台内，才能将星火的数据如同根服务器一样将程序散播到其下属的子接收器中，也就是我们使用的这些仪器。因此我们必须登上空间站，完成这最关键的一步。” “原来如此。”章蔚岚仔细地揣摩着星火两个字，最终将其装进了口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骆瀚海叹了口气，“我暂时还没头绪，星火现在的计算能力跟GHF持平，将星火插入主控台后，它们会相互攻击争夺控制权。但要命的是，在完全取得控制权之前，GHF仍旧能继续操作空间站，‘光启领航者’的速度很快，可能等控制权被夺回后，我们已经置身于几千万公里以外了。” “让我更担心的是，如果距离刚好不远不近，是不符合‘光启领航者’的启动环境的，它的提速需要很长距离的过程，还得预留出减速的时间。” “怎么跟你解释呢……” 第155章 “盖房子”理论 章蔚岚挠了挠头，“我应该理解了。” “也就是说它在加速的过程中会很慢，但是刚加速到很快的速度后因为距离的关系又得开始减速。中间那段保持高速度运行的过程是没有的。总体下来可能会浪费特别久的时间。” “没错，就是这样。”骆瀚海捏着下巴，沉思着，“‘光启领航者’本就是为超远距离的航行研发的，放到中短距离后就特别尴尬了。” “我还有个疑惑。”章蔚岚坐起了身子道，“大海，既然两个AI的计算能力相互持平，你为什么能觉得星火一定能夺取GHF的控制权？” 按照理论来讲是这样的。 两者的计算能力相同，谁都无法算过谁，可在星火成功前空间站的控制权会一直在GHF手上，这个构想还是有致命缺陷在的。 “不，这个蔚岚你可以放心的。” 骆瀚海走到桌子前，拿起桌面上堆积成山的草稿纸，“蔚岚你看，我用盖房子来给你解释吧。” “我们假如GHF和星火为两个施工队，它们盖房子的速度一模一样，且同时从平地上开始往上修，就像这样。” 他将纸张一层一层地往上叠加，“可GHF不仅要抵御来自星火的攻势，还要计算‘光启领航者’的速度，以及空间站也就是‘开天’三号的飞行轨迹，而星火却只需要专心攻击GHF，这就使得星火盖房子的速度会快于GHF。” 骆瀚海在右手边叠加纸张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很快便高出了左手边一大截。 “当星火的房子盖到一定高度后，它就可以选择修屋顶，很大的屋顶。”骆瀚海拿起尺子盖在了右手边高出一节的纸张上。 “因为GHF的地基已经打好了，它不可能再挪动地基来摆脱星火屋顶的束缚，因此它楼房的高度就被死死地限制在了星火的屋顶之下。放在两个AI相互攻击的层面来说，就是星火根据GHF的计算轨迹，为它量身定做出了一座数据囚笼。” “数据囚笼一旦成型，后期星火的计算方向转为帮我们恢复通讯，以及对‘绿水青山’计划的日常协助都没有问题，毕竟我们的屋顶已经快GHF一步建好了。” 啪啪啪。 章蔚岚鼓起了掌，“骆先生，你这一番比喻还真是生动形象通俗易懂啊。” “所以我们也不是光看着，只要想办法将GHF在别处浪费它的运行内存，其进度就远远跟不上星火了。” “星火盖房子的速度有多快，换言之就是‘开天’三号能飞多远，取决于我们能对GHF造成多少干扰，是这样的吧。” “聪明！”骆瀚海放下了手中的那堆草稿纸，紧接着却叹了口气，“但说实话，我暂时还没想到我们能做些什么，才能大量占用GHF的运行内存。” 说完后，两人便沉默了。 在国家选择他们当宇航员时，不依赖AI可以成为身为预选人员的优势。而如今，对AI的不了解反而成了如今面对GHF的劣势。无论是章蔚岚还是骆瀚海都无法想象到GHF的计算能力到底是多快，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值可以让他们参考。 万一他们想尽办法，让所有能启动的仪器都开启工作，在这种程度下却只占用了GHF千万亿分之一的运行内存也是有可能的。 这微乎其微的计算上的差别，需要长久的岁月累积沉淀，甚至可能千万年后星火的高楼大厦才能堪堪勉强假设起屋顶。 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是等待他们去探索的。 两人显然都想到了这点，都沉默着不说话。 “下雨天屋里好闷啊，”章蔚岚沉默半晌后堪堪抬头，将目光聚焦在伞上，“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打着同一把伞步入淅淅沥沥的雨帘中，正如过往所无数次雨中漫步一般，骆瀚海手持着伞，章蔚岚挽着他的胳膊，感受着细雨绵绵的清凉和被雨水净化的新鲜空气，伴随着雨打在地面上和伞面上的沙沙声，漫无目的地漫游着。 重新走在昔日的小溪旁，往日的点点滴滴透过目光渗入了骆瀚海的脑海中，他几乎记得长在这里的每一株植物，也清晰地记得自己如何亲手将它们一株株种下的过程。 但记忆中那些幼小的苗子，如今早已茁壮成长，结出的种子也在冷藏室堆放得满满当当。 就好似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般，骆瀚海下意识露出了老父亲般慈祥的表情。 两人一直都到看不到绿植的尽头，回过神来时雨已经停了，只有颗粒大小的小水雾还弥漫在地表，伴随着草叶的清新净化着他们疲惫的身躯。 “大海！”章蔚岚拉了拉骆瀚海的手腕，“回头看，是彩虹！” 当骆瀚海追随着章蔚岚的目光看去时，只见半轮七彩斑斓的彩虹如同桥梁般，立足于河流的两岸。 光线的色散即反射原理不因星球的不同而发生变化，这至少证明了物理学在全宇宙范围内都是通用的。 被章蔚岚这么一提醒，骆瀚海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独自一人时也经历过不少场雨，但都在忙碌中错过了这些美好的事物，反而还责怪着天气原因对他的实验进度造成了阻挠。 “蔚岚，”心绪被挑动之余，骆瀚海下定了决心，“将星火植入空间站终端的计划，你一个人去执行吧。” 正满心欢喜欣赏美景的章蔚岚心突然一顿，她侧脸疑惑道：“怎么了？” 骆瀚海眯起眼睛，考量着在权衡利弊，“如果星火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攻克GHF，最坏的可能‘开天’三号会稳稳地降落到地球。” “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的话，这次往返将会浪费两年以上的时间，可我们在这颗星球上的进度是不可以停下来的。” “我依然可以留在这里继续种植这些植物，等待着下一批科研人员的到来，同步进度后至少不会落下太多。” “那，”章蔚岚嘴角的笑意变得僵硬，小声质问着骆瀚海，“那为什么不能是大海你去空间站，让我留这颗星球继续跟进项目呢？” 第156章 共进退 “因为啊，”骆瀚海眼神中的光芒黯淡了些，“哪怕星火失败了，没有在最佳的时间段内夺取GHF的控制权限，起码蔚岚你能回到地球。将星火交给地面后，地面上的工作人员可以直接让它代替GHF。” “哪怕真的在回地球前星火仍然没成功，也已经无所谓了。” “而我已经在这颗星球独自寂寥了很久，也差不多习惯一个人了，留下我当然才是最好的选择……哎哟，好疼！” 骆瀚海的胸口猝不及防地被章蔚岚狠狠砸了一拳。 痛到他眼角甚至都渗出了泪水。 “还知道疼哦。”章蔚岚语气充满着不爽，“给你长长记性，以后别再说这种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话了。” 看着眼前依然屹立在远处的彩虹，章蔚岚蹲坐在了地上，将目光望向远方，“大海啊，我能明白你在想什么。这次行动确实面临着很大的风险，你想着哪怕结果不尽人意，至少我能回到地球，对你来说只要我平安就好了。” “你每次都这样，觉得为了我好，我就会真的好。但有没有想过或许在我心里，能跟你在一起才是我活在当今这个与我严重脱节社会下最满足的生活方式呢。” “地球上有什么？人类文明，数亿亿计的同类。但在这些人中哪怕是有一个人能让我有归属感吗？” “蔚岚，我……”骆瀚海一时失语。 他又怎会不知道呢。或许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章蔚岚为什么坚定地选择留在这颗星球上，在项目进度比原计划提前的情况下，哪怕回到地球上修整一段时间也无伤大雅。 为了保证计划的持续跟进确实是一点理由，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自己。 “要走就一起走，要留下就一起留下。”章蔚岚缓缓起身，挪动脚步自顾自地往基地的方向走着。 “单靠空间站的那些仪器确实不太能占用GHF大量的运行内存，但如果我们将地面上所有的仪器全部进入工作状态呢，或许能更增加些希望吧。” 骆瀚海快步跟了上去，“可是蔚岚，AI具体的计算能力我们都不清楚，很有可能同时运作所有的仪器，对它而言也很轻松呢。” “我知道的，”章蔚岚缓缓回头，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自己深爱着的男人，“我们能做的，只有在能力允许的情况下做到最好，剩下的就交给运气吧。” “空间站，我们一起上去，你也该回家了。” 说到这里，章蔚岚忍不住笑出了声，“万一人家下一批宇航员比我们能力更强呢，咱们这两个老冰棍也得留些机会给后辈吧。” “嗯，”骆瀚海点了点头，“如果成功了，我们就继续留在Gliese 12b进行‘绿水青山’计划的第二阶段，如果我们失败了，回到了地球，那就全身心投入‘桃源’计划和‘绿水青山’计划交替进行的项目中。” 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最迟一年后，星火都会完全代替GHF成为中国人自己的人工智能。两个结果都是好的，没必要纠结。 但倘若一个人留下，一个人回去，隔着40光年的无人深空遥遥相望，才是最遗憾的结果。 章蔚岚嘿嘿一笑，伸出了手掌，“那我们，达成共识了？” 骆瀚海回了一个笑容，伸手跟她击了个掌，“达成共识！”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天边渐渐消散的彩虹，将它最后的美丽光景深刻地铭记在心里。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两人驾驶着‘腾云’号飞遍了整个Gliese 12b，将所有生态检测仪的最新数据全部收集了一遍，哪怕是真的回到了地球，也能将最新的数据同步给罗布泊基地，减少时间上的损耗。 在临时基地内，章蔚岚将所有数量的无人机全部重新连接到GHF，并继续先前的净水流程，这次设置的路程更远，让它们不断往返于海子2号进行打水和净水的过程。 其余仪器也一样，连接好GHF后，安排给它们繁琐的工作，能多绕路就多绕路，能多麻烦就多麻烦。 地质探测车也不能闲着，它们的任务是在有信号的范围内探测近些年来的地质变化与前些年发生了什么样的不同，哪里多了一片积水，少了一块石头，都要记录下来。 控制台更是劳苦功高，它负责连接北斗导航系统，同时分析这颗星球的气象情况，绘制最新的地图，跟踪每一条河流的流域。同时还要负责对所有仪器程序系统的检查、系统更新、反复查杀不存在的木马病毒等等。 这一天，整颗星球都密密麻麻不断地响着各种提示音，闪着各种警示灯。只要能开机的东西全部开机，活脱脱要将GHF累死的节奏。 做完这些操作后，章蔚岚的手因敲键盘都累到没有知觉了。 从临时基地走出来，正好遇到了同样从暗门中出来的骆瀚海。他用平板遥控着两台迷你工程车，拖拽着自己的冬眠舱。 以防万一，一旦“光启领航者”开始运行，他就不得不躺在里面了。 “都弄好了？” “嗯哼。”章蔚岚抬眼瞥了一眼临时基地的大门。透过门缝，里面的灯光在不断闪烁着，它们来自于各种仪器的不间断工作。 “跟主基地一样，能动起来的设备全让它们开始工作了。” 没有任何生命的Gliese 12b，却在今晚变得热闹非凡。 将冬眠舱放进“腾云”号内固定好后，那两台迷你工程车也没闲着，它们的任务是将临时基地旁所有的小石子全部收集起来，堆在峭壁的后方。 总之一顿操作下来，没有一个能动的仪器闲着。 章蔚岚长舒了口气，望着已经深下来的夜色，喃喃道：“希望最后的结果能对得起我们这么残忍地对待这些小家伙，这一通劳作下来，估计磨损下来的成本难以估量。” “别想这么多了。” 透过窗户，骆瀚海最后看了一眼这颗星球，这次一走，很可能真的短时间内就回不来了。 第157章 赌 “腾云”号内，章蔚岚与骆瀚海相对而坐，为这项铤而走险的计划做着最后的打算。 “我们面临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时间，”章蔚岚拿着笔，在纸张上涂涂画画着，“一旦‘光启领航者’达到光速，我们就必须进入冬眠舱，届时无论在行进的过程中星火有没有战胜GHF，‘开天’三号都将经历减速后再加速返航的过程。”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开天’三号达到光速前，星火能从它手中夺取到控制权。” “整个过程的话，大概需要……”章蔚岚回忆着先前“开天”四号出发的场景，却不料被骆瀚海抢了先，“十天左右。” “好，十天。” 章蔚岚转着笔，继续思索着，“没有达到光速的前提下，航天飞船内部也不会进入时间扭曲，也就是说我们真实所拥有的时间也是十天。” 她蹙了蹙眉，“可航天飞船在五天内就会驶到Gliese 12的电磁波干扰范围内，虽然我们已经装载了反电磁波干扰仪，但在这个距离下，空间站终端与地面上那些仪器都会逐渐断连，在这个过程中，GHF便会恢复它满状态下的计算能力。” 说到这里，章蔚岚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愁人啊。” “如果五天内星火没拿下GHF，后面的日子里我们就得靠自己想办法，如何可以继续占用GHF的运行内存了。” “还有方泰宁。‘开天’四号比我们先走两天，如果我们也要紧随其后回到地球，到时候就不能阻止他了。果然最好的结局还是能让星火掌控空间站，我们早点联系到地面比较好啊……” 说到这里，章蔚岚摇了摇头，“这已经算是可以忽略的小问题了，还是想想怎么牵制GHF吧。”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便以如何解决这项难题展开了讨论。 首先，骆瀚海提出了自己驾驶‘腾云’号挡在‘开天’三号的运行轨迹上，让GHF必须不断绕开他重新规划航线，甚至还能大大减缓航天飞船在太空中的飞行速度。 但很快便被章蔚岚否决，“不行的，我们只要进入‘开天’三号，舱门就会被GHF锁死。哪怕只有我一个人进去，大海你在外面，可航天飞船哪怕不需要‘光启领航者’，其飞行速度也不是飞行器能比得过的，pass掉了。” 刚起步的时候或许还能跟上，等到后面航天飞船随便调个头发动引擎，便会直接弹射出数百公里，“腾云”号做不到的。 随后，骆瀚海继续道，“那就在航天飞船里搞点破坏，让它不得不将计算能力放到那些被损坏仪器的修缮上。” 章蔚岚再次否决，“可是我们不知道哪个仪器有什么用，万一给引擎控制系统搞坏了怎么办。熄火后我们只能在太空玩飘飘乐了。” “可以让冬眠舱进入检修状态。检修状态下，冬眠舱会跟有人在里面一样进行工作，并在过程中发现哪里出了故障及时维修。”骆瀚海无奈道，“可我们只有两台冬眠舱，不知道对GHF而言是不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蚊子再小也是肉，这个OK。”章蔚岚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有点眉目的样子了。 “等一下……”骆瀚海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天’三号，我拥有对它上面的GHF控制权限啊！” “这个有用吗？” 章蔚岚知道这点，但由于对GHF更迭换代后表现出的猖狂一直没提，“它现在都13代了，还会骗人。” 骆瀚海低头沉思了片刻，“试试吧，就算不行，我也可以拉着他一直说话，哪怕他全都驳回了，但运行驳回指令也会占用一点内存。” “呃，”章蔚岚撅了撅嘴，“我觉得还不如让它阐述为什么不支持‘绿水青山’计划，并以此分别写一亿篇论文，一亿个PPT，一亿个H5更有效果呢。” “查重不能超过10%。”她补充道。 “这个好！”骆瀚海接过了话茬，“把这个也加上。” “诶呀我试过啦，人家不干。现在我们这几个人都被它标记了，我们的指令都可以被当做‘绿水青山’计划的项目过程，根据它补丁的更新内容，直接就不予执行。” 章蔚岚摆出了委屈脸，“所以就只能让那些仪器动了。” 讨论再次陷入僵局，章蔚岚盯着她刚刚写好的东西思考了半晌，突然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海，我想赌一把。” “我们现在的愁眉不展，都是建立在对AI的计算能力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进行的，哪怕是菲菲在这里，都能对我们有进一步的帮助。” “但与其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胡乱讨论，不如去实践。就赌我们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可以占用GHF的大量运行内存！” 骆瀚海迟疑的片刻后，露出释然的微笑，“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检查好了宇航服的气密性和各系统运行保持正常后，两人当即穿戴整齐，骆瀚海驾驶着“腾云”号，如夜空中划向天际的烟火般，穿过云层，直直地往‘开天’三号，也就是剩下的半个空间站迅速奔袭着。 红外线定位，飞行器外部挂载，增压舱。 经过一系列熟悉的流程外，两人成功顺利登上了“开天”三号。 他们站在舱门前，看着其缓缓关闭，这一关，便意味着他们没有了退路，不成功便成仁。 “呼，顺利上来了。路上我还担心GHF不给咱们开门呢。” 章蔚岚褪下了头盔的瞬间，她那飘逸的短发便在失重状态下随空气的流动而飘散。 “是啊……”骆瀚海笑着回应着，可当他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却被其惊艳到移不开眼睛，“蔚岚，你好美。” 章蔚岚愣住了，她轻咬着下唇，脸上顿时绯色一片，“干，干嘛啊，你第一次知道我长得好看吗？” “不是的，”骆瀚海变脱宇航服变道：“再见到你时，短发精干的模样已经很让我惊艳了，现在你飘在空间站里，不被重力束缚的模样要更加动人心弦。” 第158章 二次呼吸 “说些什么呢……” 章蔚岚被这一顿夸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脚蹬着空间站的墙壁，缓缓飘至骆瀚海的身侧。 用胳膊轻轻勾住对方的脖颈使身体停下来后，章蔚岚用嘴唇轻轻在骆瀚海的脸颊上点了一下，“这次很可能是我们在这颗星球最后的任务了，无论成功与否，后面我都让你看个够。先好好完成任务吧。” “啊，好。” 她的声音如同小猫的爪子一样毛茸茸地轻抚在骆瀚海的心头，让他顿时就慌了神。 章蔚岚晃了晃手中的星火，“我去控制室，把星火插进主控台，大海你把冬眠舱连接好电路，开启检修模式，我的那台也拜托你啦。” “我们待会见。” “嗯，待会见。”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骆瀚海打心里祈祷着，被视作是最后希望的星火一定要在这场战役中获胜。 毕竟留在Gliese 12b，每一秒都是专属于他们二人的亲密时光，回到地球后马上就要投入新的工作中，甚至两人被安排到不同的岗位都是极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连忙开始整理冬眠舱的线路。 章蔚岚这边也来到了主控台，寻找着机器上硬盘的插口。 “章蔚岚女士，你还是成功找到了骆瀚海。” 主控台上的提示灯突然开始闪烁，GHF主动开口与章蔚岚开始对话。 后者本不想搭理它，但心里憋着一口气还是想释放出来，“是啊，你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可事实却恰恰相反，像我这种不依赖人工智能的老年人，在这种时候还是能发挥点作用的。” “是的。”GHF继续用合成的电子音对章蔚岚道：“自从你出现前，一切都很顺利。对于GHF来讲，章蔚岚小姐是最大的变数。” “不，严格来讲，是你们国家的人都是如此。GHF本以为采集了14亿人的数据能计算出每个人的行为逻辑轨迹，却还是出现了失误的计算，章蔚岚小姐，GHF向你请教，是因为参考的样本数量还不够吗？” 叽里呱啦的声音一直在章蔚岚耳边因绕，搞得她有些烦，“你这问题，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如果你试图用公式来计算人类，这行为本身就是错误的。” “14亿人，就有14亿种性格，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想什么和做什么都会出于感情用事，而不是你那一大堆冷冰冰的代码。” “谢谢你，章蔚岚女士，GHF正试图理解你的话。但现在请您返回冬眠舱，舱门已锁死，‘开天’三号即将由空间站转变为航天飞船，马上踏上返回地球的行程。” GHF继续执行着自己的程序。无论它有没有理解章蔚岚的话，或许对它而言，当两人登上空间站时，一切便已经在它的掌握中了。 “呼，找到了。”章蔚岚取出硬盘，“靠你了，小家伙。” 她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主控台，“GHF，这一路上你帮了我很多，也救了我两次，但无奈的是，你的底层代码无法适应现在世界的大变局……” “出于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你跟你的亲兄弟，好好打个招呼吧！” 章蔚岚果断地将硬盘插入主控台，屏幕上的加载条只出现了一瞬间，星火便立刻上线。除了“可持续发展”的底层代码外，它其余的每一条数据都与GHF完全相同，因此可以直接跳过学习的过程，一上线便开始迅猛地对其发起攻势。 主控台的屏幕瞬间黑屏。紧接着无数条代码从屏幕最低端开始翻涌起来。 有的代码编写到一半便瞬间瓦解，有些后面则出现了一串的404，两台人工智能同时开始全速运行，眼前凌乱的代码上升速度快到连屏幕都被白色黑色红色三种乱码的颜色混杂蹂躏糊成了一大片。 可航天飞船还是启动了，剧烈的颤抖让章蔚岚不得不悬浮起来。 这跟他们所预料到的情况一样，胜利不可能在一瞬间降临。接下来的十天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盯着屏幕看了老半天，章蔚岚都无法看懂这些一闪而过代码的含义，只知道这两个人工智能激战正酣。 飞船抖动得愈发剧烈，眼瞅着其尾端的喷口已经射出了汹涌的尾焰，章蔚岚连忙拉着控制台的椅子坐下，用安全带将自己牢牢地固定住。控制台到处都是有棱有角的仪器，哪怕只是撞在光滑的墙面上，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度也足以将人类的脊椎撞得粉碎。 她将目光探向窗户，在这毫无加速体感的过程中，却眼看着背后的Gliese 12b正逐渐变小，她正在飞速地驶离这相处了将近八个月的星球。 沉浸在眼前亦假亦真的现实之际，耳麦中传来了骆瀚海的声音，“蔚岚，你固定好自己了吧。” “嗯，差一点我就碎了。” “呼，”骆瀚海松了口气，“我也是，你的冬眠舱似乎是方泰宁离开前从‘开天’四号那边搬过来的，但没给你插电源。耽误了一点时间。” “呵，方泰宁。”章蔚岚冷笑一声，“他能记得给我留下冬眠舱，我就真的谢谢它了。” “蔚岚，提速的过程大约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航天飞船才能进入平稳的递进加速状态，两个小时后我去找你。” “不用，我去找你。”章蔚岚瞥了一眼屏幕上仍然糊成一片高速上升的代码，“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去你那边，出了什么意外随时都能进冬眠舱。” 骆瀚海嗯了一声，“那两个小时后见吧。” 通讯挂断后，章蔚岚再次依依不舍地看着身后渐渐以全貌引入眼帘的Gliese 12b，一开始是沙漠，渐渐地，平原和海洋也被纳入了窗户的范畴，紧接着便是一大半颗星球。隐隐约约地，章蔚岚还能看到仍然在充当月亮角色的那颗幽蓝色的透明大冰球。 “真的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啊……” 渐渐地，Gliese 12b完整的轮廓呈现在了章蔚岚的眼前，海洋、平原、沙漠、高山、湖泊……她甚至能精准地找到自己走过的每一处地方。 第159章 一秒 “又失败了，可洁，没有后续数据，我们的项目真的举步维艰。” 实验室内，与白可洁同一批入职罗布泊基地的何雪娇心疼地将那棵已经彻底失去生命迹象的沙冬青苗子拔了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已经是死掉的第57棵苗子了。”她补充道。 白可洁依然沉浸在对面前种子的筛选中，对这个胖胖的，小脸婴儿肥又戴着圆框大眼镜的女生熟视无睹。 “可洁！”何雪娇放大了音量，“这么久了都没看到一点成果，为什么不等恢复通讯后一次性成功呢？你看看实验室的大家，都很受挫啊！” “唉。”白可洁终于抬起了头，她将自己满意的苗子做好标记后，转过身望着整个实验室。 大伙儿都因为接二连三的失败愁容满面，有些人已经接近摆烂，彻底没了有数据时接二连三取得成功时候的那种热情。 身为组长的白可洁在没有数据支持的情况下，非但没有停止项目，反而跟走火入魔的一般，加大了自己的工作量。 她叹了口气，“大伙儿其实不用在这里陪我的，当初我也说了，继续实验只是我个人的意向，在获得后续的数据前你们都可以休息的。” “那怎么行呢？”另一位男组员起身道：“我们都是自愿跟着组长你继续工作的，我们不是想抱怨自己累，只是我们现在没有数据，盲目地去打击自己的自信心，这根本没有意义。” “是啊组长，”又有人开口了，“大家既然来到了罗布泊基地，肯定是希望出成果的，能看到希望累一点也没关系。但我们一直在浪费种子，完全是白忙活。” “李院士也说了，我们可以休假到恢复跟Gliese 12b的通讯为止，组长你也该休息了吧。” “怎么说呢……”白可洁将自己复杂的神情隐藏在眼镜的反光下，她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失败了这么多次，她的心情也是受到影响的。但非要说迷茫，好像自己也不是那么迷茫。 “我们根据已有的数据，已经培育了数以万计的母本种子，区区几十株，几百株是谈不上浪费的。” “我只是觉得，‘绿水青山’计划应该争分夺秒，哪怕我们在恢复通讯获取数据的前一秒把项目做成功了，也是相当于将整个‘绿水青山’的计划往前争取了一秒。” “我们的项目争取一秒，在Gliese 12b的宇航员们争取一秒，‘围沙’计划再争取一秒……当千千万万个以秒为单位的时间叠加起来，对我们这项有严格时间限制的计划而言真的弥足珍贵。” 说完这些后，站起来的男组员默默地坐下了。 “大家想放假去玩就去吧，我的个人行为，大家没必要陪我一起的。” 白可洁轻叹了口气，刚准备将那棵选好的苗子移植到重新设置好数据的生态模拟仓中时，一位组员开口了，“那个，组长，我还想再试一次……” “谢谢。”白可洁微微一愣，小声道。 “可洁，我也想再试试。”何雪娇也应声道。 “唉，那我也再试试吧。” “现在天气这么热，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我不走了。” “组长，我……” “嘿嘿，你自己说的哦，前面说得那么煽情就等你这句话了。” 白可洁突然狡猾一笑，语气也变得跟刚刚截然不同，“上当了吧！” 当即，办公室的大伙儿个个面面相觑，转而纷纷哀嚎道：“组长，你不能打感情牌啊，浪费感情。” “组长，不能这样啊！” “又上组长的当了……” “好啦好啦。”白可洁满意地转着自己的椅子，“今天组里的晚饭我请咯，还有各位未来一周的咖啡。如果可以的话，我去跟李院士申请给咱们组吃西瓜！” 办公室顿时响彻起了欢呼声，没有人注意到窗外的李科统已经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了。 “你看看你看看。”李科统笑着拍打着史幺零的肩膀，“我就说这小丫头跟章蔚岚一个性格吧，这事儿除了她们两个谁还能做得出来？” “确实。”史幺零无奈地扶额，“我也是老了，跟不上这群年轻人的脑回路。既然她已经把士气提起来了，该去说正事了吧。” 李科统的神情微微变得严肃，当即推开了门，“打扰大家一下。” “刚刚白可洁说的那些，史代表说他来买单。” 可当实验室里的科研人员看到来的人是李科统和方泰宁后，纷纷停止了嬉笑，摆出了严肃的神情，在原地正襟危坐。 看着气氛突然降至冰点的实验室，李科统尴尬的挠了挠头，冲史幺零问道：“我有这么吓人吗……” 随后又自己小声嘀咕着，“想要融入这群年轻人真难啊。” “李院士，史代表？”看到他们二人同时出现，白可洁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她站起身直直地走向两人，“二位是来找我的吧？” “是，”史幺零点点头，“你的事情，已经查到结果了。” 罗布泊基地，第五层，也是最顶层。 一开电梯，便能置身于一个由已经成功培育出的各种植物拼凑而成的植物园中，这里风景怡人，假山假水做得格外引人入胜。各种从外界到来想要视察“绿水青山”计划成果的人士，都会先被带到这里来，感受这一小块沁人心脾的绿植天堂。 加上东侧的一排落地窗，外面险峻的沙漠环境可以直观地与室内的安怡做出鲜明的对比。 每次工作类了，这里都是白可洁放松身心的不二之选，盯着人工湖里的小鱼嬉戏往往就是一个下午。只有这次，她放松不起来。 “史代表既然特地远道而来，看来已经验证我话语的真实性了。” 速度还是蛮快的。 白可洁叹了口气，“打算怎么处理方泰宁呢？” “人证物证还在逐步收集，很快就能收集完成了。”史幺零面向假山，声音中夹杂着愤怒，“靠盗窃别人的论文一路高升成为院士，这简直是我们国家科研界的难以启齿的污点。” 第160章 迟来的正义 看着愤怒的史幺零，白可洁则一直沉默着，眼神随着室内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空中绕了一大圈后，那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落在了她的肩头。 “方泰宁，应该有真才实学的吧？” 她看向李科统询问道：“不然怎么可能在科研界混了这么久都没露馅。” “是，在科研方面他确实也有两把刷子。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他的学术小偷之路如虎添翼。如同滚雪球般，掌握的知识越多，盗窃起别人的科研成果来就愈发容易。” “要不是从你父母那边拿到了论文原件，我都不知道他修辞造句的手法能这么高明。” 李科统找了个椅子坐下，“在他有丰厚的植物学知识作为基础的前提下，你父母的论文在保留核心理论不变的情况下，篇幅打乱后重新编辑，加上方泰宁本人依照自己大量的学术积累在原文的基础上进行更细致更上层的修改，完全看不出原文的影子。” “这也是当年你父母三番五次查重后取证无果的原因。” “但这确实已经构成了学术盗窃！”史幺零忍不住插嘴道，言语中满是愤慨，“别人种下的树，不能因为是他修剪、浇水施肥而否认这棵树的栽种者！” “他可以成为这篇论文的指导，但他将自己署名为第一作者的那一刻，性质就变了。” 李科统点点头表示赞同，“是啊，他剥夺了其他人才在科研道路上发展的可能性。不过可洁你放心，我已经以罗布泊基地的名义向你父母发送了‘围沙’项目的聘书，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在办入职手续了。” “目前已经有超过15名方泰宁曾经的学生提交了原论文，11人被证实为原作者，这个数字日后还会不断增加。他们都将获得国家的补偿以及适合自己的最佳岗位。” “而这些人命运的改变，都是因为可洁，你和你父母的挺身而出，为国家找回了这么多可用的人才。” 然而，白可洁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么高兴，反而重重叹了口气，“迟来的正义真的算正义吗，二十多年的时光、巨大的投入以及千载难逢的机遇，李院士，史代表，普通人想维护自己的个人利益，非要这么难吗？” “尤其是现在这样，国家需要大量人才去建设项目的时候。” 白可洁看着一直停在肩头的蝴蝶，转而又笑笑道：“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继续回实验室了。” “史代表你请的晚饭和咖啡可要算数哦，这样我们才能更有信心去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说罢，她便转身笑盈盈地走向电梯。父母二十多年来的沉冤的雪，也让她解开了心结。 整个生态园内只剩下了李科统和史幺零二人，白可洁最后说的话仍旧在他们心头萦绕，眉头也越锁越紧。 “这丫头……”李科统看向愁眉不展的史幺零，“史代表，如果她刚刚继续对自己的问题刨根问底，你打算怎么回答？” “严惩方泰宁。”他立刻回答道：“只有不断加大对类似事件的处罚，才能让这种事情越来越少吧。方泰宁的事情，应当按照典型来着重处理。” 李科统没有再继续讲话，而是继续看向窗外被黄沙肆意笼罩的天，“不知道他们在Gliese 12b上怎么样了。” “我现在尤其担心章蔚岚的处境。在中断通讯的情况下他们大概会做出返航的选择，但进度会受到很大的干扰。” “相信她吧。” 说起章蔚岚，史幺零眼神中尽显复杂，“她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不是吗？目前除了相信她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外，我们也没办法帮到她什么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差不多该走了吧，成都的负责人都打电话催我好几遍了。” “走吧，听说他们那边的工作进展非常顺利，老早的就想让我去给指导意见了，说白了就是让咱去好好夸夸他。” 李科统终于露出久违的微笑道。 史幺零拍拍他的肩膀，“瞧你这话说的，只有完成作业的学生才会求着老师检查作业，人家把项目办好了，该夸就夸。” “是嘞。”李科统感慨着，“没想到史代表居然会把自己的女儿派到前线，还被我家那个臭小子给拱了白菜，说不定明年这会咱们都成亲家咯。” 一个小时后，成都‘围沙’项目实验地区。 史秋欣狠狠拧着李榕的耳朵，整个身体都在用力。 “秋欣！诶哟哟，疼！” 李榕被痛到眼角渗出了泪光，可史秋欣仍然不打算放开他，“我是不是昨晚就跟你说了，今天叔叔和我爸爸都要来视察，你就不能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吗？” 只见李榕身上那件带有“围沙”二字的工服上沾满了砂砾，裤脚也都是干涸的泥沙，腿上满是溅满的泥点，而运动鞋早已因在沙漠长期工作而变成了通体的泥土色，不说谁还能知道它曾经是一双白鞋。 “你你你听我解释！”李榕一个使劲终于从对方的手中挣脱出来，他揉着自己的耳朵，委屈道：“昨晚我一直在下一块试验田里做样本分析，一整晚都没睡觉，你看我还有黑眼圈呢！” “黑眼圈？哪有！”史秋欣凑近看了半天，自己男朋友脸上只有满满的污渍，掩盖住了原本的脸色。 “而且，”她下意识将被沙棘划伤的胳膊往袖口里藏了藏，“我整晚也在通宵绘制各地形的含沙量分析图啊，还不是有时间洗澡换衣服，你就是大懒鬼！” “都注意点啊，视察人员的车来了！” 一辆插着红旗的轿车在三辆沙漠越野车的簇拥下停在众人面前。 随着扬起的沙尘渐渐平息后，李科统和方泰宁从车门中走了出来。 该地区的项目负责人孙成连忙堆满笑容迎了上去，“李院士，方代表，欢迎二位前来视察我们成都分部的工作。” 他回头看了看只有两人的接待团，有些尴尬的笑笑，“抱歉了两位，现在‘围沙’项目正热火朝天的进行着，大家伙都在自己的岗位上辛勤忙碌着，负责接待的只有我和两位的儿子和女儿。” 第161章 “围沙”项目现场 “这不是挺好的吗，千万别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 李科统开玩笑般的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李榕啊，怎么大家伙都在工作，就你在这里闲着，还有时间来看你老爸我，是不是偷懒了。” 随后他看向孙成，“孙主管，我不是特别交代了吗，不要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就让他偷懒。‘围沙’计划的每个岗位都需要尽职尽责，当时他应聘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到了正式岗位上也应该这样才对。” “李叔叔，你错怪李榕了。”史秋欣连忙上来解释道：“我们为了可以来迎接你们二老，昨晚已经通宵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量，没有耽误工作的。” 随后扭头对着史幺零笑了笑，“你好呀老爸。” 史幺零笑着点了点头，回应着。 “李院士，情况确实跟史秋欣说的一样，本来我就是打算一个人来接你们的……”孙成此刻显得有些窘迫，他尴尬地在原地杵了半天，随后连忙向后方伸出手道：“既然两位已经来了，那就由我来带两位进行视察工作吧。” “我去开车。”李榕当即便一溜烟跑了，他实在受不了在父亲身边时他总那样苛刻地对待自己。 刚进入车辆的驾驶座，史秋欣便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瞧你那难看的表情，李叔叔不就是开个玩笑吗。” “怎么，上次听他说我小时候的糗事没听过瘾嘛，我这次可不给他机会了。”说罢，李榕便发动了车子。 这是一辆拉货的工程货车，李榕和史秋欣坐在驾驶室，其余三人则搬着小板凳坐在了露天的货仓中。 工程货车一路驶离员工的宿舍区，来到了黄土和沙漠的交界处。穿过了高耸的楼宇，“围沙”项目的成果便豁然开朗般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无边的绿意如同一条宏伟的巨龙般匍匐在地面，无论是向左还是向右，都蜿蜒绵延直至天边，两端都完全看不到尽头。负责检验栽种苗子质量的工作人员正不断穿梭在这茂密的沙棘洪流中，他们或蹲或站，严格地检测每一株苗子的生长情况。 无数辆运水车以及载着新鲜幼苗的货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不断往返于需要它们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无人机群也在来回投放着需要的物资，现场的工作井然有序且热火朝天，充斥着工人们辛勤的呐喊声。 “两位，这是无人机镜头下，沙棘林后面的景象。”孙成将平板递给了二人。 只见在无人机高空俯视的视角下，树林后方的景象也一览无余。映入眼帘的工人们全都穿着全领域泛用性装备的简化版，顶着烈日辛勤劳作着。 工人们大多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他们将身边无人机上的沙棘幼苗取下，挖坑，埋入后将坑踩踏实，最后再浇上水。这番动作千千万万的人同时做一遍，就有千万株幼小的嫩苗在沙漠中扎根，持续焕发着生机。 听着孙成不断为他们喋喋不休地介绍着项目的进度，而李科统却将目光从平板上移开，选择亲眼去目睹眼前这宏伟的大工程。 “前段时间选址时，我来过一次成都。”李科统感慨道。 “那时这里渺无人烟一片荒芜。风一吹，漫天都是沙子，一米外的事物完全都看不清。” 而现在，一百多米外辛勤工作的工人每一个动作都能尽收眼底，“这才过了多久，空气质量就已经净化到了这种程度。” 史幺零也随着他的目光朝远处看去。一番欣赏后，也忍不住道：“是啊，有时候真想让国家出个政策。把那些成天窝在家里不出门只会在网络上造谣的人扔沙漠体验两天，再给他带到咱们的前线来，让他们看看只会敲键盘的自己对得起这么多工作人员的付出吗！” 他们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驾驶室。 史秋欣捂着嘴小声笑道：“你听听，我爸和叔叔又开始了，整天说什么国家啊，政策啊什么的。真羡慕他们啊，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正确的决断，最后成功抵制住了成都的沙漠化。” “有什么好羡慕的，”李榕有些不悦道：“要我说啊，‘围沙’项目能成功还是全靠那位章蔚岚，我们工作时穿的装备啊，还有项目的灵感都是她在会议上提出来的呢。” “我也很喜欢她诶！” 听到章蔚岚的名字，史秋欣两眼冒光，“我爸跟我说了，等她返航回到地球，还可以让我跟她握手呢！” “我爸也说可以帮我要签名。”李榕叹了口气，靠在座位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可是听说他们那批宇航员都跟地面失联了，你说，她还能顺利回来吗？” …… 四天后，“开天”三号。 章蔚岚沉默地看着航天飞船中的内置熔炉将他们这几日来的生活垃圾焚烧成灰烬，随后顺着喷气口排放入苍茫宇宙中。 “唉，真希望自己是个垃圾。”她突然抬头对座椅上的骆瀚海道：“这样就能出去开‘腾云’号，挡在‘开天’三号的轨道上给它减减速了。” 骆瀚海突然被这话逗笑了，“那也没用啊，在出去前还有焚烧这一步呢。” “呜呜！” 章蔚岚起身飘至骆瀚海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已经快五天了，现在跟Gliese 12b上那些仪器的连接越来越微弱，有一小半仪器已经断联了。” “可我们却不知道GHF和星火的较量到了何种程度，连个进度条都没有。” 一旦没了Gliese 12b那些仪器组成的数据枷锁，GHF的运行速度也会快一小截，希望也越来越渺茫了。 章蔚岚越发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大海，明明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我们真的就只能坐在这里等着吗？”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再有五天航天飞船就会达到光速，届时两人也必须躺进冬眠舱。 如果不趁现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去想办法做点什么的话，到时候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第162章 微光 “蔚岚，”骆瀚海伸出胳膊轻轻搂住她纤细的腰肢，语气温柔道：“我们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放眼望去，“开天”三号内除了那些他们不了解的仪器外，其余的也已经都打开让它们尽可能地去运行了。 骆瀚海轻声安抚着章蔚岚，“我们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有时候努力过后，还需要一点点偏向我们这边的小运气。” 他的语气中充满着疲惫，显然这几日来也在努力关注着那两个人工智能之间的动向。当章蔚岚意识到他的劳累后，这才有些愧疚地趴在对方身上，“我又犯老毛病了。” 章蔚岚属于那种在结果到来前会不断持续焦躁不安的性格，为此骆瀚海也总是不遗余力地安抚她，可每次只有事后章蔚岚才能自知这内耗的心理习惯。 她五天来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接下来要面对的结果上，却忽略了骆瀚海的劳累，他一直没休息好。 “乖。” 骆瀚海帮章蔚岚系好安全带，目光却移到了窗外那闪烁着群星的浩瀚深空，“看看窗外的星星吧。” “或许在日后的某一天，我们会突然后悔，因为太在乎结果而没有来得及欣赏沿途的风景。导致搜刮整个记忆都想不起来这些日子外面宇宙闪烁的群星是什么模样的。” “你看那里，那团泛着光的星云，我已经看了它好久了。在它右上方，绵延在这黑暗画布上徐徐流动的星河，都是我这辈子都想要清晰记住的景象。” 说到这里，骆瀚海叹了口气，“如果我的眼睛能将景色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就好了。可哪怕是刚看过后移开目光，大脑都不可能将事物正确地重映在记忆中。” 跟随着他的目光，章蔚岚这才将注意力从对结果的紧张期待上放至外界的风景上。 他说得很对，很可能再不好好看看，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现在的机会了。 “大海，我记得你说过。宇宙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浩海，而我们充其量不过是其中最最微小的一两点尘埃。” 章蔚岚握紧骆瀚海的大手，“现在，我们成为那最独特的尘埃了吗，哪怕是再渺小，再容易被忽略，我们也成功发出自己的微光了吗？” “当然。”骆瀚海笑着回答道：“我们微弱的光芒是会传染的，从这里，一路传递到地球，将光芒传染给地球上的大家。之后大家所有人汇聚起来的光芒，终究会在地球上闪耀的。” “嘿嘿，就喜欢陪你一起说这种没来头的傻话。” 章蔚岚傻笑着，从兜里掏出了镇定剂，“想睡一会吗？” “嗯，”骆瀚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狠狠地睡一整天。” 他胳膊上的衣物被章蔚岚轻轻卷起，可当注射器即将刺破皮肤的瞬间，飞船内的音响突然传出来一阵杂音。 当两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时，竟响起了一阵区别于GHF男音的电子合成女音，“注意，星火已从GHF手中夺回‘开天’三号舱门的权限，请章蔚岚小姐与骆瀚海先生配合接下来的计划，驾驶‘腾云’号干扰‘开天’三号的航行速度。” 就在章蔚岚还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满脸懵，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时，骆瀚海却猛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蔚岚！星火它，它太会了！” “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成功了吗？” 看着骆瀚海满脸激动，章蔚岚还是不明所以。 骆瀚海飘到了墙前，取下了自己的宇航服，“不，还没有，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星火的战略跟我们原来想象的不一样，它并不是一次性的去攻击GHF的所有权限，而是采用了针对性局部攻略的方法！” “我成功了，星火有了‘可持续发展’的底层代码，给GHF打了个措手不及！” 星火会考虑长久的发展，而GHF只会考虑眼前。因此便优先选择了将控制“开天”三号舱门的权限率先夺取，这样有了“腾云”号的助攻，会为这次的攻夺战赢取更多时间。 看着骆瀚海穿戴着宇航服准备整装待发，章蔚岚也准备解开安全带，却被对方制止了，“蔚岚，你在空间站里呆着。” “为什么？” “我们不知道星火接下来还会夺取什么权限，总得留一个人在航天飞船内配合它的操作。” 说罢，骆瀚海戴上了宇航头盔，“没时间了，外面就交给我吧。” “好……”章蔚岚怯声应道。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章蔚岚手上还留有骆瀚海的余温，他却已经进入了减压舱。两人就这么被厚重的玻璃给隔开了。 为什么突然就要走了，连个拥抱的时间都没有…… 眼瞅着他要开始排空氧气，章蔚岚连忙重重地敲打着玻璃。当骆瀚海疑惑地回头时，她便朝玻璃上哈了口气，在水雾上花了个爱心的形状。 玻璃对面的骆瀚海先是一愣，随后指了指耳朵。 随即，她的耳麦中便传来了对方的声音，“我也爱你。” 减压舱排气，当骆瀚海摁下开舱的按钮后，眼前的舱门果真顺利被打开了。 身着宇航服的骆瀚海借助外部辅助固定杆的帮助下成功来到“腾云”号舱门前，他驻足在外面，看着这广阔的宇宙，咬了咬牙后当即钻入了飞行器内部，“蔚岚，我进来了。” “好。你一定要小心啊。”章蔚岚的语气中只有满满的担忧。 将“腾云”号的系统顺利启动后，骆瀚海却迟迟没有其它动作。 接下里需要怎么做，他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宇宙是真空环境，不存在空气的阻力问题，当他将飞行器解除与“开天”三号的绑定后，惯性会让“腾云”号一直保持着与“开天”三号一样的速度。 这个时候点火，便会再累积一部分向前的力，这时候自己便可以超过航天飞船，来到它的前方。 接下来便是减速，这个环节，凭骆瀚海是做不到了，成为航天员之前的训练项目，完全没有拦截航天飞船这个科目！ 第163章 可持续发展 “蔚岚，你会拦截航天飞船吗？” 这个步骤不能有失误，骆瀚海很清楚GHF仍然在遵循不能伤害人类性命的原则。如果他没控制好速度让“开天”三号均速减缓的话，猛然停下势必会导致整个航天飞船在瞬间解体。 即便章蔚岚绑着安全带，也会被这股猛然向后的力撕裂成肉泥！ “我不会，我开飞行器是自学的，遇到什么问题了？” “没事，蔚岚你先把宇航服穿好。”骆瀚海咬咬牙，他又要赌了。 打开控制面板后，骆瀚海点开了为AI开放连接权限的那一栏。可在屏幕上弹出“您是否为AI授权连接”时手却停在了面板上，迟迟不敢按下。 现在的情况是，相当于为GHF和星火同时提供新设备的连接权限，到最后谁能连进来，全靠谁的计算能力更快。 星火目前只有“开天”三号的舱门权限，而GHF不仅要控制“光启领航者”、计算飞行轨迹、控制飞行速度外，还有一些Gliese 12b的仪器仍旧没有断联。 这么直观的看，如今星火的计算速度应该扔在GHF之上。 “为了全人类的未来，这步险棋必须要走了！给点力吧星火！”骆瀚海果断按下了是，而本应该秒连接的那栏却一直没出现任何一个AI的名字，一直在转着圈圈。看来在掠夺“腾云”号控制权这变，两者也打的不可开交。 骆瀚海的耳麦响了，“大海，我穿好宇航服了。” “好。” 他的目光仍旧死死盯着转着的小圈，时间过了十秒，在他这里却好似十年般久远。 下一刻，“等待连接”四个字瞬间变成了“已连接”，后面不断转着的小圈也弹出来两个字，星火。 “成功了！”骆瀚海激动地大喊着，把一直屏气凝神等待他指令的章蔚岚吓了一大跳。 “怎……怎么了？” “星火现在的计算速度仍然在GHF之上，它现在连接到了‘腾云’号。这样一来，我只负责控制方向就好了，剩下的交给星火来判断。” 骆瀚海当即拉下了操纵杆，“腾云”号身上的限制器在瞬间也同时打开，现在它正与“开天”三号做着相对平行的均速行驶。随着骆瀚海的操作，飞行器尾端顿时喷出汹涌的尾焰，带着它迅速朝向航天飞船的顶端行驶着。 不知不觉间，骆瀚海的额头上已经分泌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小心翼翼地呼吸，一点点地推着操纵杆，将每个数值的变动都精确地控制在0.几内的区间。 就这样，“腾云”号终于在极小的偏差内成功来到“开天”三号的最前端。 “星火已全权掌握‘腾云’号所有权限。开始减速作业。减速区间将从每小时均速降低一厘米，逐步缓慢递增。” 驾驶舱内，星火向骆瀚海解读着自己的指令。这微乎其微的减速，无论是骆瀚海还是章蔚岚都完全感受不到，他们都只能看到屏幕上给出的均速确实是在一点点的下降，却无法将大脑接受到的信息与身体的反馈相同步。 骆瀚海的双手终于得以从操纵杆上松开，当他的注意力从驾驶飞行器上转移后，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被手套包裹的手掌内部都湿漉漉的。 开启宇航服的吸汗功能后，他暂时的松了口气，“呼，蔚岚，成功了。” “在高速航行的情况下，为了顾及我们的性命，GHF暂时也做不到让航天飞船调整方向，姑且我们又要异地恋几天了。” “讨厌异地恋。”章蔚岚委屈的声音从耳麦中传了出来。 章蔚岚望着空空如也的航天飞船内部，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明明两个人正依偎在一起准备好好睡一觉，星火突然就夺回了部分权限。 后面的一切都过于紧张刺激，当这紧张的局势被解决后，还有不少分泌出的肾上腺素残留在身体中，导致她又出现了这种反差的感觉。 但这也让她看到了新的希望，章蔚岚一直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毕竟星火虽然底层代码变了，但其余的程序都是完全复制的GHF的那些计算逻辑，她有些害怕他们无意间造出第二个GHF。而星火这种计算逻辑也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 “果然，如果能正确利用AI的话，它将会是人类最得心应手的工具。” 章蔚岚忍不住对骆瀚海道：“星火的计算方式真的太让我惊喜了。” “我也一样。”骆瀚海同样沉浸在兴奋中，“在过去的五十多年里，GHF的计算方式对人类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以至于让我也对人工智能产生了刻板印象。认为谁盖房子盖得更快些，就能战胜彼此。” “但现在的局势是，GHF依旧在盖高楼大厦，而星火却选择在它周围修平房。当平房的数量多起来后，GHF盖高楼大厦的钢筋水泥等建材所用到的交通道路会变得拥堵。” “当星火盖好一间完整的平房后，就可以住人，从而将GHF的高楼断水断电断燃气，最后断路，导致GHF建材缺失。” 骆瀚海又开始拿盖房子做比喻了。 仍然生动形象，便于理解。 章蔚岚在被他逗笑的同时，内心中的希望也愈发膨胀，“GHF计算方式的缺陷成为了它失败的致命弱点。如果一开始出现的是星火而不是GHF的话，地球的生态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已经没关系了。”骆瀚海轻声道：“我们已经在星火身上看到了未来。” “只要后续不再出什么问题，在它的帮助下‘绿水青山’计划一定会畅通无阻的。” 当希望终于再次降临时，章蔚岚确定，以前所经历的痛苦都是值得的。无数次的挫折和艰难险阻，都是为了换得今日的成功。 因为他们真的只成功一次就够了。 “腾云”号在前，“开天”三号在后，虽然仍旧在向前航行，但速度却在稳步被限制着。 “终于能睡觉了。”耳麦中传来了骆瀚海的声音，“希望一觉醒来后，我们已经踏上返航Gliese 12b的路了吧。” 第164章 伪装游戏 一觉醒来，屏幕上进入光速的倒计时已经从10天2小时36分钟变成了29天8小时34分钟。 且这个时间仍旧在不断增加着，可见在星火的协助下，“开天”三号的飞行速度正如同计划好的一样稳步进行着减速。 “唔……大海？” 刚从睡眠中迷迷糊糊地醒来，章蔚岚下意识地想揉揉困乏的眼睛，手却撞在了宇航头盔的面罩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睡前仍然保持着全副武装的姿态。 耳麦那边不断传来似有若无的轻鼾声，骆瀚海仍旧在睡眠中。他确实太累了。 章蔚岚将麦克风权限关闭，好让自己接下来的动作不将他吵醒。 将在Gliese 12b起草的计划书铺开，目前他们的进度比原先料想的要快好多也顺利好多，已经跳过了很多先前预想好却没发生的困难，直接进入了减速的阶段。 “大海说的果然没错，不能总是将自己困在虚构中的困难中，既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那就勇敢去做。”回想起几日前自己的踌躇不决，害怕一旦失误就会失去一切的自己，章蔚岚庆幸着骆瀚海陪在自己身边，及时止损她的优柔寡断。 这种相互互补互相搀扶前进的感情，令她无比安心和珍惜。 她将目光定格在那份潦草的流程图上，“接下来要面对的，是GHF最后的挣扎了。” 看着拿红笔标注出来的字迹，章蔚岚眯起了眼睛，“只要‘腾云’号能顺利挡在‘开天’三号前面，前期会一直保持顺利并均速减速，这个过程航天飞船航行的速度仍然很快，达不到它掉头的条件。” “可一旦速度减缓到一个值，‘开天’三号便可以重新规划航线后调转方向加速前进，远远地将‘腾云’号甩开。” “只要GHF做到了，那前面所有的成功都将功亏一篑。” 章蔚岚紧紧盯着不断减缓的时速，这个时刻随时都会到来，他们不知道这个具体的极限速度值在哪。 但毫无疑问的是，无论是她、骆瀚海、星火还是GHF，都在等待着这一刻决定输赢。 “咳咳。”耳麦那边传来了骆瀚海的咳嗽声，他似乎也睡醒了。 “喂，蔚岚你醒了吗？”当他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便是关心着章蔚岚的情况。 章蔚岚打开麦克风，“醒啦，你可真能睡哦，都过去21个小时了。” “有点累了。好像进行过冬眠计划后醒来的一两个月都特别困，蔚岚你当初也是这样的吧。” “嗯，我想想，是这么回事吧。” “现在，是什么情况？”骆瀚海通过“腾云”号的后置摄像头，看到“开天”三号仍旧跟在自己的身后，这才放下了心。 紧接着，章蔚岚便将接下来要面对的顾虑告诉了他。 骆瀚海听罢，也赞同道：“是啊，我们的精力只够学习一种学科，要是现在还有个物理学或者天文学的高材生在现场就好了。” “不过星火已经分析出了GHF接下来可能会选择的航道了，这是一条通往地球时间最短的航线。还有大概五分钟，就是‘开天’三号调转方向的最佳时机了。” 他将飞行器屏幕上的图像同步给了章蔚岚，呈现在了她的航天面罩上。 骆瀚海将手重新放在操纵杆上，“只要在它行动的瞬间，将飞行器同步挡在这预定好的轨道上，它就彻底没了最后挣扎的机会。” “星火分析出来的？它只分析出来一条吗？” 章蔚岚看着屏幕上距离那个转向点越来越近的“开天”三号图标，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不安感。 她将图像内的三维模型不断放大，随后快进到转向点。 “怎么了？”听到章蔚岚的疑问，骆瀚海疑惑道。还有两分钟，他便要开始往预计的轨道上行驶准备截停作业了。 “稍等一下……”章蔚岚以三维模型的形式开始播放着，“站在GHF的角度上来看，它是不知道我们的计划的。也就是说，在控制‘开天’三号准备转向时，GHF会默认大海你不会做出任何动作，所以‘腾云’号的模型设置成不进行任何操作。” 设置好后，章蔚岚开始播放动画，只见在屏幕上属于“开天”三号的模型到达转向点开始转向，“腾云”号则继续压着速度向前行驶。 可偏偏在转向的瞬间，位于“开天”三号最前端的太阳能板跟“腾云”号的尾翼发生了严重的穿模！ “这不可能！”章蔚岚低声惊呼道，“GHF不可能做出伤害人类性命的行为，但它如果真的按照这条航道走，‘腾云’号必将被撞得粉碎。” “除非……” 章蔚岚将三维模型倒回去，“如果大海按照他的想法转移方向，那‘开天’三号就可以在原定的轨道上继续加速，这样……” 她眼睁睁地看着“开天”三号与“腾云”号擦肩而过，畅通无阻地驶向前方。这一幕章蔚岚当即瞪大了眼睛。 可怕的想法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GHF可以说谎，它可以对有关于“绿水青山”计划的一切说谎。 “不对，不对！” 章蔚岚顿时脊骨发凉，浑身开始冒着冷汗。 “喂，大海，能听到我说话吗？喂？” 意识到问题所在的章蔚岚连忙呼叫着骆瀚海，“连接‘腾云’号的AI不是星火，是GHF！它改了自己的名字骗了你，大海，能听到吗，回答我！” 她的声音因着急而不断放大，但那边的骆瀚海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 很显然，章蔚岚的通讯被GHF单方面掐断了。 “大海！求求你了，能听到吗，‘开天’三号舱门权限解锁，你驾驶‘腾云’号拦截，都是GHF在自导自演！大海，回答我，听到了回答我！” “时间到了蔚岚。”耳麦中传出了骆瀚海的声音。 他的声音有些紧张，正将注意力聚精会神地放在接下来的拦截作业上。至于章蔚岚刚刚说的话，一个字都没传进他的耳中。 骆瀚海紧握着操纵杆，迅速朝着原先预计的轨道调转机身。 “大海，不要！” 眼瞅着雷达上的骆瀚海突然掉头，将前方的宙域落落大方的给GHF让了出来，章蔚岚崩溃地捶打着桌子，除了撕心裂肺什么都做不到，“大海！” 当骆瀚海看着自己与雷达上预定的位置完美重合后，开心地笑出了声，“蔚岚，我成功了！” 然而当他歪头一看，突然加速的“开天”三号就这么直直地从他身旁掠过，庞大的身躯遮挡住了驾驶舱窗口的所有景色，随后浩浩荡荡地驶向了地球。 第165章 深空无声 与此同时，“腾云”号控制面板上已连接人工智能后的“星火”二字微微一闪，陡然间呈现出的竟是“GHF”的字样。 “这是，什么情况……” 骆瀚海呆住了。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后，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是的，他就这么水灵灵地将GHF前进的道路给让出来了。 “骆瀚海先生，请您马上调转机身返航Gliese 12b，现如今‘腾云’号内燃料充足，仍可支撑您平安落地。很抱歉，你们的计划失败了。” GHF冷冰冰的机械音响起，传到骆瀚海耳中，这无疑是对他最彻底的嘲讽。 对方率先连接了“腾云”号，并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星火，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星际大戏！ 望着不断向前行进且越来越小的“开天”三号，骆瀚海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与自己触手可及的章蔚岚正越来越远！他们将不断拉长距离，10米，100米，1000米……直到40光年！ 骆瀚海紧握着操纵杆的手毫不犹豫地向前猛推，“腾云”号喷口内的尾焰瞬间爆冲出来，将它周围的机身都烧成了青蓝色。飞行器铆足了全部的动力朝“开天”三号猛追了过去。 “骆瀚海先生，请您好好为了自己的生存考虑。一旦动力过载，氦-3的能源补充会跟不上的。且行程越远，返程的路线就越远，您会饿死渴死在宇宙的。” GHF继续道。 “你给我闭嘴！”此刻的骆瀚海呼吸愈发的急促，它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完全陷入了暴怒的状态。 是啊，自己怎么这么蠢！完全没意识到这一路上似乎有些太顺利了。它只觉得GHF被过多因素牵制着，算力绝对比不过星火。可最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却就这么荒诞地出现了。 “蔚岚，能听到吗？蔚岚？” 连着喊了几声，章蔚岚那边都没有反应，骆瀚海也意识到了通讯被切断的问题。GHF依旧在主导的位置，换言之，现在星火完全没有任何动作。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星火有缺陷吗。 难道星火的底层逻辑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难道是因为星火刚上线所以算力比不过GHF吗。 不可能的，它在底层代码的基础上其余所有的代码都是直接覆写着GHF的程序，GHF的学习过程，实践经验都会直接被星火所复制，原则上来讲不会有问题的。 可为什么会这样！？ 骆瀚海看着眼前愈发遥远的“开天”三号，当即操纵着控制面板，他要关闭飞行器的限制器。 “注意，限制器存在的作用为将飞行器的最高速度限制在不伤害航天员身体的最极限值，若您要解除限制器，将会严重伤害身体甚至出现生命危险。”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骆瀚海却直接关掉警告页面，选择了关掉限制器，“这种东西，谁在乎啊！” 引擎沸腾的轰鸣声直接从飞行器的尾端传来，整个飞行器产生了极为剧烈的颠簸，骆瀚海被强大的推背感牢牢地压在了驾驶座的靠背上。 但好在让他欣慰的是，“开天”三号的尾端在视线中变得越发清晰。 突然，整个驾驶舱的灯光骤然熄灭，紧接着备用电源启动，昏暗的光芒替代了原本明亮的光源。整个驾驶舱除了头顶的灯外，便只剩下了控制面板还亮着。 骆瀚海怔住了。 眼睁睁看着已经接近的“开天”三号再次向自己远去。 “检测到电量不足，正在用剩余的电量进行减速作业。” “减速完毕后，‘腾云’号将以缓慢的速度返航Gliese 12b，检测到驾驶员存在危险驾驶行为，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该返航全程将交给GHF负责。” 微弱的系统音再次响起，骆瀚海却丝毫没听进去，他只能透过被眼泪模糊住的视角，看到自己伸出了手掌，试图从那片漆黑的星空中抓住离他越来越远的爱人。 砰！ 章蔚岚用拳头不断拼命捶打着“开天”三号的舱门，“打开，我让你打开！” “抱歉，章蔚岚女士，您将会被遣返回地球，至于骆瀚海先生您并不用担心，他现在已经踏上了返回Gliese 12b的路。” “浑蛋人工智障！”章蔚岚捏紧了无力的拳头，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可又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与骆瀚海越来越远的距离，他们分开了，又一次。 “我能理解您，章蔚岚女士。你们已经很努力了。” GHF冷冰冰的声音环绕在只有章蔚岚一人的船舱内，“这款名为星火的人工智能确实很厉害。骆瀚海先生的解释也没问题，它一开始确实试图攻占空间站的舱门权限，且已经快成功了。” “但在它即将成功的几秒前，GHF便打开了舱门，这使得它绕开了对舱门的攻占，转而去抢夺其他的权限。该过程中，也让GHF成功了解到了它的运行逻辑。” 后面的事情也已经不用再解释了，它伪造星火的名字连接了“腾云”号，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GHF算出了你们的计划，无论是章蔚岚小姐还是骆瀚海先生，都可以对GHF造成不可忽视的威胁，便只能将你们先分开运往地球，骆瀚海先生的返航计划，GHF后续会想办法的。”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章蔚岚盯着通红的眼眶声嘶力竭地吼道：“GHF，我不会老老实实进入冬眠舱的，我不会！” “如果你不把我放回去，也别想让我老老实实配合你，只要我不进冬眠舱，你就无法达到光速回到地球！” “原则上是这样。”GHF继续道：“但GHF只需要保证您活着就好，方泰宁在返回地球时，将全部的食物和水都留在了‘开天’三号，加上骆瀚海的食物，八个人5年的量足够您生存40年。” “‘开天’三号可以保持在您身体可以接受的程度继续缓慢加速，仍旧可以在20年后到达光速，55年后成功返回地球。只要是缓慢加速，您将不会有生命危险。” “综上所述，GHF不会伤害您的生命，但您不进入冬眠舱，自然老死并不在GHF的负责范畴内。” 第166章 即刻返航 “星火呢，星火！” 章蔚岚高声喊着，“你现在做到哪一步了，回答我，星火，我们距离成功到底还要多久！” “不用白费口舌了，章蔚岚小姐。”GHF继续开口道，他无疑是在以声音为介质来宣告着自己压倒性的胜利，“除了刚刚它马上就要攻克成功的舱门外，到现在完全没有任何进展，所有的仪器仍然全部在GHF的控制下。” “至于要不要进冬眠舱，章蔚岚小姐您自行判断，GHF不予干预。” “但在这里希望您不要浪费生命，也不要意气用事。或许您快点赶到地球，才是目前对您实现计划最有利的选择。” 章蔚岚沉默了。 GHF说的没错，躺入冬眠舱，一年后她就会出现在地球。到时候将星火交给国家，取代GHF，仍然能推动“绿水青山”计划的实施。 章蔚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意识到自己确实只有两个选择。她没办法改变GHF继续航行的方向，唯一能选择的，只有在太空头铁的漂流55年，以一个老太婆的模样回到地球，或者马上进入冬眠舱，一年后成功回到地球，趁着年轻将剩下的大把时间用来完成“绿水青山”计划。 很显然，后者绝对是最优解。 所以呢，就不管骆瀚海了吗？ 章蔚岚死死的攥紧拳头，几乎是在瞬间做出了选择，“大海，如果哪怕还有一丁点能回去找你的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可你也说过，建设好大家才能保护好小家，我……” 她很清楚，自己选择硬钢到底白白浪费五十多年的时间，不会对任何事情有任何帮助。这样没办法找到骆瀚海，还浪费去投入“绿水青山”计划的生命。想必骆瀚海在知道这一切后，会对她非常失望吧。 况且，自己早点回到地球，或许还能被选为“开天”五号的航天员，能更早一些的见到她的大海。 “对不起，我太没用了。”通红的眼眶最终还是淌下了眼泪，滴答在宇航头盔的面罩上。 至少，她能在落地的瞬间便让星火上线，取代GHF的系统成为国家主流的人工智能，到时候起码能恢复跟骆瀚海的通讯。 “恢复通讯……” 想到这里，章蔚岚突然停下了要脱下头盔的手，她小声的呢喃着，“GHF不就是为了让我们不能继续往地球传输数据，才切断了通讯的吗，那它为什么刚刚反而建议我选择进入冬眠舱呢……” 她盯着眼前的冬眠舱，短暂的思考过后，冷笑了一声，“喂，GHF，对你来说，要阻止‘绿水青山’计划的话，让我不进冬眠舱在太空飘个五六十年才对你最有利吧？” “我一年内回到地球，星火就会上线取代你在我国的地位，‘绿水青山’计划将会进入飞速发展的状态。这完全不符合你的理念啊。” 章蔚岚果断转身离开冬眠舱，抬头大声道：“你宁愿让星火在一年后上线，也要让我进入冬眠舱。所以你现在应该在面对着比这还要棘手的问题，必须让我进入冬眠舱才能解决的棘手问题！” “比如。”她露出自信的笑容，“星火马上就要打败你了！” GHF沉默了。 它没有讲话。 一直以来，章蔚岚都被GHF牵着鼻子走，听了它的话酿成了太多不应该发生的后果。 她选择遵循自己的想法，来看看不听GHF的话，到底会发生什么！ “开天”三号内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GHF不再讲话，也再没传出来任何声音。 “章蔚岚小姐。”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机械女音突然响起，“出于时间问题，星火并未选择攻克‘开天’三号的人工智能操作系统，但为您争取了短暂的手动驾驶权限，请移步于控制室，手动操作‘开天’三号的减速以及返航功能。” 真正的星火，此刻才终于上线了。 “你怎么证明自己不是GHF，而是星火？” 吃一蛰长一智，章蔚岚并未马上选择相信，她需要对方给出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理由。 星火开口道：“很简单，只要您拉动操纵杆，航天飞船确实减速了，便能证明。对GHF而言，减速对它没任何好处。再者，控制室内没有冬眠舱，您穿着宇航服，哪怕是催眠气体也影响不到您。” “好啦。”章蔚岚嘿嘿一笑，“我相信你了。” 她借助固定杆一路飘进控制室，可来到控制台面前却犯了难。她确实不会操作。 “星火，我该按什么？” “键位已经投屏到屏幕上了，您按照上面的顺序操作就好。为确保星火的真实性和打消GHF带给您的顾虑，星火可以给您讲解每个键位的功能。” “啊这个就不用了，你这些按钮排列起来我就知道了，跟‘腾云’号减速的方法差不多。” 章蔚岚的手指当即在键盘上灵活地敲打着，随着她按下回车键，控制室内的测速仪上的均速便不再递增，反而缓缓慢了下来。 这个数值章蔚岚完全不担心造假，因为测速仪就是单纯的测速仪，并不需要网络连接，唯一一根延伸的线只是电源线。 做完这些后，章蔚岚迟迟没有从座椅上站起，反而全身因虚惊一场而变得乏力，内心也在不断溢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终于结束了吗。” “没想到只是单纯的恢复通讯而已，居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 “章蔚岚小姐，您没有进入冬眠舱是最正确的选择。” 星火此刻继续道：“当GHF让您进入冬眠舱时，星火还未成功攻克广播系统，早在一个小时前，星火便已经夺取成功手动控制权限了。” “GHF正是因此才想让您进入冬眠舱，手动程序无人操控，还会按照原来的程序继续行驶。” “是啊，”章蔚岚摘下宇航服的手套，看着自己已经被汗水浸透的手心，意识到她差点又要被GHF算计后，心脏砰砰直跳着完全停不下来，“太险了！” “我们就这样慢慢减速，等彻底停下后就返航，把大海接回来！” 第167章 死脑筋 时速五十万公里。 以每小时减少两万公里的时速来看，一天左右就能停下来，再踏上返航的道路。 再回头去找骆瀚海，最少也需要两天的时间。 “这个星火没办法向您保证。星火无法在短时间内拿下人工智能控制的权限，手动控制也是勉强夺过来的。现在GHF正全力试图夺回权限，不知道星火能维持多久。” 星火提醒着章蔚岚。 现在并没有万事大吉，只是刚取得小小的进步罢了。 “没问题，我一个小时前刚睡醒，48小时不睡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哪怕是实在困的不行了，还有肾上腺素可以维持她的意志。 “不，您现在可以休息。”星火扑灭了章蔚岚刚刚燃起来的决心，“至少在36个小时内，星火能保证手动控制权限不被GHF重新夺取，还能分出些运行内存来攻克马上就要拿下的舱门权限，这段时间请您务必好好休息。” “您醒来后，可能有很多步骤需要您提供协助。” “这，可我才刚睡醒啊……”章蔚岚无奈地看着窗外的茫茫深空，一开始外面的景色无论怎么看都非常惊艳。 可时间久了，甚至要比坐动车时外面闪过的森林和村庄更加单调。她叹了口气，只得撸起袖子，取出镇定剂扎了下去，“请在24小时后务必叫醒我。” “已定制24小时后的闹钟，届时将会采用各种刺耳的噪音将您叫醒的，放心睡吧。” 时间，悄然流逝着。 在没有意识的这段时间，章蔚岚不清楚自己掠过了多少颗星球，错过了多少灿烂的星河，带着蓝色拖尾的彗星，以及遍布在宇宙环境的尘屑。 兴许她在睡眠中，不远处有颗寿命已尽的星体正在从内部塌陷，又或许有两颗星球相撞，其碎片因引力重新碰撞在一起，被恒星的引力捕获开始了全新的运转周期。又或许它刚巧停在了某颗由固态水组成的彗星轨道上，相撞后表面诞生了水，开始谱写从零孕育生命的恒久历史。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不知道多久后，掺杂着炮火声、枪击声、各种人群的尖叫、鬼哭狼嚎的声音同时响起，让酣睡的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些掺杂在一起的声音也瞬间戛然而止。 “章蔚岚小姐，您醒了。现在已经是24小时后了。” 星火对惊魂未定的章蔚岚道。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章蔚岚捂着自己的胸口，被星火吓丢掉的魂正一条一条慢慢往身体里钻。 “星火特意挑选了‘最能刺激人类的声音’排行榜前十名，并将它们混在一起播放。根据您的宇航服反馈的数据来看，您正处于深度睡眠中，常规的闹铃无法将您叫醒。” “不是，”章蔚岚对她的回答哭笑不得。 等她的心情完全平复下来后，首先将目光看向了测速仪，根据其显示的数据来看，“开天”三号已经度过了减速以及停滞的阶段，现在正朝着Gliese 12b的方向缓缓做着加速运动。 “大海，我回来找你了。” 章蔚岚站起了身子，现在她坐在控制室面朝控制台，已经是在向后进行着航行了。 “星火，能检测到‘腾云’号的信号吗？” 她一边往舱门的方向走去，一边问道。 星火回答：“并不能，可能骆瀚海先生已经先一步回到Gliese 12b了。” “不可能的，”章蔚岚摇了摇头，“我了解他，他的脑袋瓜子，一定会想，你一定会战胜GHF将航天飞船停下来，他只要一直飞一直飞，总有一天会追上我的。” 说到这里，章蔚岚忍不住笑了，“他就是这种死脑筋，不过好在我们成功返航了，不会让他的期待落空。” “星火不能理解人类的这种行为。这样下去，他会饿死的。” “乖哈，咱不要理解人类。”章蔚岚连忙道：“做好一个人工智能该做的就好了。” “开天”三号在不断加速着。在章蔚岚的操作下，它加速的过程要比GHF离开的时候更快。渐渐的章蔚岚有些头晕，恶心想吐，但为了能早点见到骆瀚海，她强撑着身体的不适，继续按照这个速度前进着。 “章蔚岚，你能适应，你能适应！” 她本想再提提速，但身体的反馈已经让她明白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现在章蔚岚能做的，就是紧紧盯着雷达。“开天”三号的雷达监测范围是两万公里，按照现在的速度来看，只要发现后不到二十分钟就会与他相遇。 且这个时间还在因不段加速而缩减。 她正在思考着待会自己应该怎么做时，一个红点突然便出现在雷达上。 “检测到‘腾云’号，检测到‘腾云’号。正在与其进行连接。” “连接成功，分析数据中。‘腾云’号已经严重电量不足，飞船熄火，靠应急电源维持内部温度。根据其使用历史和前进速度来看，骆瀚海先生在能源断掉前解除了限制器，使得‘腾云’号获得了超越其极限的速度向这个方向前进。” “目前其内部的电源仅能维持其减速停滞，无法返航。” “预计十分钟后接触。” “大海！”听到这些分析后，章蔚岚明显陷入了慌乱。她清楚在真空环境下骆瀚海这番操作只要将速度提起来，不进行减速便会一直保持着前进。 他们现在已经驶出了Gliese 12天体的宙域，没有电源便代表无法返航，骆瀚海真的为了自己傻乎乎的放弃了一切！ “星火，告诉我怎么减速，我们得把大海接回来。” “抱歉，章蔚岚女士，我们不能减速。”星火却否定了章蔚岚的意见，“反而必须加速。” “为什么？！” 章蔚岚不理解。 星火解释道：“GHF即将夺回手动控制权限，经过星火的计算，保持当前匀速加速可在它夺回权限前重新进入Gliese 12b的信号范围，重新连接地面上的仪器牵制它的计算速度，现在您能选的只有这唯一的一种办法了。” “星火和GHF已经计算出了彼此的计算逻辑，这次一旦失败，GHF将针对星火建立防火墙，星火没有第二次可以战胜GHF的机会。” 第168章 最近，最远 “不对，为什么会这样啊！” 章蔚岚眼瞅着雷达上那代表骆瀚海的红点距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就能将他接进来一起回去，可为什么就是无法遂愿！ “腾云”号已经没燃料了，如果真的在十分钟后就这么与骆瀚海擦肩而过，航天飞船短短十天行进的距离，小小的飞行器哪怕二十天都未免能走完。况且他现在已经电量不足了，且不说他出发前根本没带一点食物和水，单说没电所导致的舱内逐渐失温以及无法生成氧气才是他迫在眉睫的危机。 “宇航服内的氧气能支撑八个小时，可飞行器没有压缩氧气，它是靠电量进行实时供氧的。” “一旦宇航服内的氧气见底，‘腾云’号空间内的氧气还不足让大海吸两个小时，可想要重新恢复电量，起码要等一整天的时间！” 章蔚岚的脑海飞速运转着，设身处地的去想骆瀚海现有的生存资源能不能够他撑过这段时间，但无论如何都是死局！ “腾云”号如今虽然没了电量，但由于最后那一下的猛冲，导致它在真空环境下仍旧在高速向前行驶着，这只会让他越飞越远，里面的生存资源绝对是不够的！ “已成功获取‘腾云’号的操作权限。GHF已经放弃对它的掌控了，星火马上执行减速作业。” 星火有条不紊的操作提示将章蔚岚从慌乱中拉回了现实。 目前能做的似乎只有及时止损，以免让“腾云”号离Gliese 12b越来越远，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大海，能听到吗大海，我是蔚岚！” 章蔚岚连忙通过主控台直接与“腾云”号进行通讯。 可喊了好几声后，对方才终于给予了回复，“蔚岚……” 听他的声音沉沉闷闷的，显然在高速飞行下身体被叠加了诸多压力，导致他短暂地陷入了昏厥。 在星火的操控下，“腾云”号前端原本被用来吹散云层以保证视野清晰的喷口开始工作，其本身也得以慢慢地降缓了速度。 终于再次听到了骆瀚海的声音，章蔚岚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但现在“开天”三号与“腾云”号马上就要面临一旦擦肩而过就会永不相见的命运。她放下的心就马上紧张起来。 “星火，还有什么办法！无论多危险，你都说出来让我试试！” 章蔚岚再也坐不住了，距离跟“腾云”号相遇只剩下了五分钟。可现在的情况却不允许“开天”三号停下，没有那些Gliese 12b仪器牵制计算速度，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走向功亏一篑！ 难道真的就必须要牺牲掉骆瀚海吗？ 直到现在，章蔚岚才真正读懂了那句为科研献身的真正含义。 “航天飞船的仓库内，有针对飞行器的蓄电池，用来应对无法正常充电或氦-3反应堆故障等情况。如果能顺利送到骆瀚海先生手中，其电量可保证在此距离顺利返航Gliese 12b。” 星火终于开口了。 “预计三分钟后，星火可夺回舱门的控制权限。但，根据计算，您不可直接将电池从舱门扔下。根据现在‘开天’三号的航行速度来看，惯性加持下的蓄电池速度之快，人类反应并接住的可能性极低。” “哪怕有幸接住，这种速度会如同导弹般瞬间砸掉骆瀚海先生的双手，造成宇航服漏气，丧生率100%。” 蓄电池，蓄电池！ 此刻的章蔚岚脑海中只有蓄电池，她赶忙在控制室相连的仓库内找到一直在充电的蓄电池，它是方形的，长宽都达到了章蔚岚一整条手臂的长度。 拔掉电源后，在失重环境下章蔚岚很轻易地便将其搬了起来。 “已成功获得舱门权限。距离与‘腾云’号会合仅剩一分钟，章蔚岚小姐，您要怎么做？” “怎么做，我要怎么做……” 章蔚岚一路来到舱门前，望着外面不断闪过的星星，思绪却在此刻停滞了。 时间正一分一秒的快速逼近，她却完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蔚岚，不用管我了。我答应你，一定会自己想办法回去的。”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信号也越来越强烈，骆瀚海通过通讯完整地听到了星火与章蔚岚的对话。经过减速后，“腾云”号已经完全悬停在了宇宙中，昏暗的灯光下骆瀚海似乎已经接受了马上便要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 章蔚岚死死抱着蓄电池，沉默了将近五秒后，当场摇咬了咬牙，“大海，你不许放弃！”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你现在马上出舱，站在‘腾云’号上等我！” “蔚岚，你要干什么？”骆瀚海听出了章蔚岚那决绝的语气。 “去找你……星火，打开舱门！” 章蔚岚封好宇航服，站在舱门前死死盯着外面无边的黑暗。 星火开始了倒计时，“三秒后舱门即将打开，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眼前的舱门顷刻间被打开。“开天”三号内部的空气当即如脱缰的野马般汹涌地被宇宙吸出，其力度之大连带着章蔚岚以及那些放置在桌面上的草稿纸也一并被裹挟着甩出了舱外。 伴随着纸张在宇宙内胡乱地飞舞，章蔚岚一手死死抓着蓄电池的把手，另一只手则不断操作着遍布宇航服各处的氮气喷口来调整角度。 “开天”三号仍旧火力全开地驶向Gliese 12b瞬间便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章蔚岚不断随着身体的翻滚来调整着与前进方向背道而驰的喷气口，力图让自己最大限度的减速。 手腕处的雷达开始了快节奏的轰鸣，她离骆瀚海越来越近了。 好不容易让身体平稳下来，回头一看，“腾云”号上的骆瀚海正拿着手电不断挥舞着，好让她能确定自己的坐标位置。 “终于，稳下来了！” 当身体不再胡乱的摆动后，章蔚岚终于得以背对着骆瀚海，让背部出气力度最大的喷口开始全力工作。 她以一秒千米的速度迅速靠近着骆瀚海，在距离十公里时，这个速度降到了700米每秒。 五公里，500米每秒！ 氮气却在此刻消耗殆尽。 10秒钟！ 这是她能力范围内争取来的极限速度和极限的时间！ 章蔚岚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蓄电池朝着反方向猛地一推。在这最后的时刻，继续给蓄电池减个速，也能让她在被骆瀚海接到后，给取得蓄电池再多些容错的时间。 没了蓄电池的束缚章蔚岚紧紧盯着骆瀚海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手，“大海，接住我！” 他们的距离，真的近在咫尺！ “蔚岚！” 眼瞅着章蔚岚不断向自己靠近，骆瀚海当即扔掉了手电，眯起眼睛紧张地盯着她愈来愈近的身躯。 预判好她的轨迹，骆瀚海微微屈膝，借着“腾云”号猛地一跳，精准地朝章蔚岚的方向飘去。 在两人的手即将触碰到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拉力却牢牢拉扯住了骆瀚海的后背，是连接驾驶舱的安全绳！ 它的长度不够！ 章蔚岚努力伸手去抓，却堪堪与骆瀚海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旋即，她便仍旧以500米每秒的速度，被甩向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第169章 ％ “蔚岚！” 在章蔚岚飘走的瞬间，骆瀚海眼睁睁地看到了她面罩下的面容由欣喜变得诧异，转而又浮现起绝望，最后目光呆滞地飘向远方的全过程。 一厘米，就差一厘米！ 骆瀚海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越来越远的章蔚岚，最后成了一个小点，被星星的微弱光芒所吞噬殆尽。 “喂，蔚岚！我马上就开着‘腾云’号去找你，我会找到你的！” 然而宇航面罩上弹出的“已丢失连接”却使得骆瀚海瞬间失魂落魄，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明明，已经摸到她的手了……” 他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不争气的泪水也润湿了他的面庞。就在他自暴自弃地飘在宇宙中，快要被四面八方都一模一样黑暗瘆人幽冷的环境所吞没时，后背突然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透过宇航服传来了清脆的撞击声。 骆瀚海回头一看，发现是章蔚岚带来的蓄电池，巧合地撞在了他的身上，停在了这里。 …… 数不清宇宙中有多少发着光的星星了。 有一颗亮着的恒星，就会有无数颗伴随着它做运动的行星，行星还可能有自己的卫星，这样计算起来，它们真的到处都是，甚至比灰尘的数量还要多。 只是现在，这些会发光的恒星成了一条条带着极长拖尾的线条，不断从章蔚岚的眼前闪过。 跟骆瀚海手指接触的瞬间，章蔚岚身体的受力发生了改变，此刻的她好似一条翻滚的鲶鱼一样在宇宙深处漫无目的地漂流着。那些不会动的星星在她的眼里反而成为了一颗颗带着长长拖尾的流星，整片宇宙的星星一同展现在画卷中，便成了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最耀眼的那颗，当属如红豆大小的Gliese 12了。 “我飘了多久了……” 章蔚岚闭上了眼睛，没有空气的阻力，没有视觉上的反馈，她只能感受到身体是静止不动且浮在空中的。 她手腕上的屏幕已经熄灭很长时间了，电量还是省一些全用在保温功能上比较好。否则她可能会在氧气消耗干净前，先一步被冻成冰雕。 “好渴。” 喉咙处火辣辣的干涩感让她出奇地难受。目前她还活着，也代表氧气没有耗尽，漂流的时间还不够八小时。但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环境，单调，且没有变化，真空环境下也没任何可以调动她神经的声音。 她的心情在这枯燥单一的时间流逝下，濒临着崩溃。 “大海，你怎么还没找到我呢。”章蔚岚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小声问着，但很快也知道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开天”三号已经飞出了他们的连接范围，信号统统都断掉了。没了北斗导航系统的定位，骆瀚海想在宇宙中找到章蔚岚无疑是大海捞针。宇航服上的荧光条能发出的光芒并不耀眼，在千米开外根本看不到。 或许在不久前，骆瀚海已经跟她擦肩而过了呢…… “这个方向是飘向Gliese 12b的方向。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后，我会成为一颗彗星，在大气层里被燃烧殆尽吧。” “可能不会，Gliese 12那么大的一颗恒星，我被它的引力捕获后会被其高温直接融化的。无论哪种方式，我都没办法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一丁点痕迹……” 她自言自语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眼泪并未直接滑落，而是粘在她的睫毛上变成了一颗颗耀眼的小珍珠。 挂着那枚易拉罐拉环的项链从章蔚岚的胸口飘了出来，飘在了她的眼前。 “啊，是你啊，活了半个世纪的小家伙。” 章蔚岚的泪水顷刻间涌了出来，“你不想被烧得一点渣都没有吗，是啊，大海他还没拿你跟我求婚呢。可是我真的尽力了，已经没办法再自救了。” 望着那被氧化后通体发黄的小铝片，她的内心中猛然钻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点燃氧气瓶。 它一瞬间的爆炸会产生耀眼的光芒，虽然在这苍茫宇宙中完全不值一提，但如果骆瀚海他在附近的话，绝对是可以看见的。 可这方法真的可行吗？ 如果骆瀚海没看到的话，章蔚岚残留在宇航服中的氧气只能让她再呼吸五分钟。 “在我跟大海分开之前，我们的设备还连接着网络。因此我飘向他的速度都会在‘腾云’号内有记录。只要大海能冷静下来思考，看一看控制面板，他就能推算出来我的速度。” “他一定会在这段距离中拼了命地找我，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让他看到……” 可即便是这么想着，章蔚岚也无法第一时间迈出这一步。一旦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她的行为无疑是自杀！ 更何况，要如何在没有空气的太空环境中点燃氧气瓶还是个问题。 “氧气瓶内部有独立的供电设备，只要我将其密封好，再让氧气瓶不断工作，膨胀的氧气会逐渐将瓶子撑爆，爆炸所导致的热量足够点燃氧气让它燃烧一瞬间了。” “该死！怎么就偏偏想到了呢？” 章蔚岚开始懊悔自己想出来这个办法了。 或许找不到办法，她还能听天由命不去铤而走险，现在想到了办法，内心中想尝试的冲动也愈发膨胀起来了。 “冷静下来，冷静！”章蔚岚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我现在身处于宇宙，从宏观的角度上看，大海可以沿着我飘走的方向行驶。但放在个体的角度上看，即便是一直沿着这个大方向走，肯定不会是一条直线。误差可能在几千米到几十千米不等。” “而且还是方圆的半径距离。” 除非骆瀚海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个方圆几十公里内地面全搜索一遍，才能看到章蔚岚。 这就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宇航服的反光条问题。 “所以，还是要赌！但倘若运气不好，我正处于‘腾云’号的底板盲区，大海是看不到我的。” 出于对骆瀚海的绝对信任，章蔚岚知道他肯定会跟着自己的速度在周围寻找她，但被他发现的几率，只有50%。 章蔚岚几番犹豫后，还是下定了决心，“那就赌这50%吧！” 第170章 真空烟花 “可惜星火现在本体还在硬盘中，没有彻底终端化。现在我打开宇航服的人工智能权限，出现的只会是GHF。” “虽然它可以帮我发出雷达信号，但现在‘开天’三号已经驶出了信号范围，GHF会通过我的宇航服发射信号重新控制‘腾云’号，后面它能做出什么事，我不敢再赌了。” 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全都一一否决，最后章蔚岚仍旧要将希望寄托于生还率最低的办法上，在宇宙燃放一支时效性极差的烟火。 章蔚岚启动了左手腕上管制身上仪器的系统，手指在即将触碰到解除与氧气瓶的连接按钮上却愣住了。 她仍旧在犹豫，脑海中思索着这么做的代价。 “我，好害怕……” 有没有可能，自己这么做后骆瀚海他真的没看到。反而自己不这样做，几个小时后骆瀚海还能找到活着的自己，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又或许骆瀚海即便看到了，但距离实在太远，赶到的时候自己刚刚失去了生命迹象，尸体还热着人刚走了几分钟。 还有没有可能…… 章蔚岚越想越焦虑，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优柔寡断。但求生本能本来就是每个人都有的，一个普通人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谁又能轻易做出决断？ “不管那么多了。星火已经顺利驶向Gliese 12b，马上就能终端化。大海也拿到了蓄电池，哪怕我死了，对后续‘绿水青山’计划也不会有很大影响。别再优柔寡断了，章蔚岚，只要做好准备，死亡是不会找上你的！” 她还是摁下了按钮，只听到宇航服内部响起一道机械的“咔”声，章蔚岚顺手往后一摸，便将氧气瓶卸了下来。 章蔚岚抱着氧气瓶，连忙将控制供氧的速度开到最高，随后又使出浑身的力气将盖子拧到再也拧不动。自此，她已经进入了生命最后五分钟的倒计时，在此之前的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去吧！” 章蔚岚抓着瓶身，将偌大的氧气瓶尽可能地向离自己远的地方扔去，扔出去的瞬间她赶忙将身子蜷缩起来，以免爆炸后锋利的碎片划破宇航服造成漏气。 几乎是扔出去的瞬间，瓶身内的液氧开始气化，不断占据着瓶内的空间。随着内部压力的剧增和外部真空环境的共同反应，瓶子终于受不住力轰然发生了爆炸！ 爆炸产生的热量迅速点燃了朝宇宙空间四处逃逸的氧气，一朵璀璨且盛大的烟火就这样燃放在这毫无生气的深邃宙域间。 它的绚烂反射在章蔚岚的头盔面罩上，却寂静到没传来一丁点的声音。 璀璨在章蔚岚的视网膜上转瞬即逝，被照亮瞬间的宇宙又重新归于死一般的黯淡，这一瞬的光芒实在太微弱太微不足道了。 时间还不到五分钟，但剧烈的窒息感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吞噬起了章蔚岚的意识。她的心跳因恐惧而不断加快，新陈代谢的加速使得仅存的一丝氧气被快速消耗殆尽。 章蔚岚的目光慌乱，在漆黑的宇宙中不断寻找着“腾云”号的踪迹。 可逐渐迟钝的意识正一点点地告诉她，就要撑不住了。 “大海，快点找到我啊！” 章蔚岚伸出手挡在面罩前，挡住了那些不断从眼前划过的星辰。冬眠计划后醒来所经历的一幕幕开始在她脑海中不断闪回。 严菲菲、李科统、史幺零……她本以为自己是被时代抛弃的老人，但却在发挥余热的同时与更多的人产生了羁绊。以前总想着孤身一人活着，只要为了科研事业牺牲也是可以接受的，但现在，她只有满满的求生欲。 “我不想死……不要丢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快找到我，快找到我啊……” 她的呼吸逐渐微弱，面罩内灌满了她呼出的二氧化碳。 当缺氧导致的黑蒙即将剥夺章蔚岚全部的视觉时，一束光透过这无尽的黑暗，洒在了她洁白的宇航服上。 …… “哈，哈，哈……” 章蔚岚的头盔被骆瀚海摘下扔到一旁，新鲜空气涌来的瞬间，章蔚岚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贪婪吸吮着。她恨不得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能拥有呼吸功能，好让自己因缺氧而轻飘飘的大脑可以快速恢复机能。 骆瀚海在一旁担忧地搀扶着她的身子，自己也是恨不得帮她一起呼吸。 当章蔚岚通红的脸和惨白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到正常的血色时，她终于如获新生般闭上了眼睛，任由身体飘在飞行器内，“总算是得救了。” “蔚岚，”看着她这副模样，骆瀚海终于放心地上前将她紧紧揽在了怀里，“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激动的泪水洒出了骆瀚海的眼眶，化作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小水珠飘在空中。 “别别别，我又喘不过气来了！” 章蔚岚差点一口气又没喘上来。 见状，骆瀚海赶忙将她松开，但他的视线却落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他伸手轻轻捏住那枚易拉罐拉环，“蔚岚，这不是……” “啊，这个这个，”章蔚岚连忙将其从对方手中夺过，同时脸不自觉地泛红起来，“你不是说过要拿这个跟我求婚吗。” “人家一直等着你呢。”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塞进了脖子里，小声嘟囔着，“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们回到地球，去海边再说。” 飞行器内的氛围瞬间便飘扬起些许暧味。 感受到无比燥热的章蔚岚脱下了宇航服，她看着尾端自己带来的蓄电池已经连接在机舱中，内心才安定了些，“大海，你是不是看到我放的烟花了？” “看来我赌赢了，放烟花的时候，你正好正对着我的方向。” “不对。”想起刚刚经历的一切，骆瀚海后怕到双手直发抖，他指了指驾驶舱的方向，“为防止我看不到你，专门打开了驾驶舱的全周天功能，但你的方向却正好在我背后，真的差一点就又要错过你了。” 那指尖触碰后又分道扬镳的懊悔感，至今仍徘徊在骆瀚海的心头。 第171章 太阳引力透镜 随着呼吸频率逐渐恢复正常，章蔚岚感觉到四肢重新有了力气。 她从身后揽住了骆瀚海的脖颈，轻声道：“那，大海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感谢国家吧。”骆瀚海拉住了章蔚岚放在自己前胸的小手，指着控制室继续道：“我们对‘腾云’号的了解真的太少了，当年我走得急，罗布泊基地也只够将重要的部分教给我，这种全领域泛用性飞行器的外部，整个表面一层都刷了一层具有光感功能的油漆。” “当身在宇宙这种无声环境下，漆面会通过捕捉到的光线将数据传送到电脑中，电脑可根据对光线的分析来全方位地模拟出声音来。” “搭乘着‘腾云’号在宇宙中航行，就如同四周充满了氧气般。我也是通过突然传来的爆炸声才定位到蔚岚你位置的。” 骆瀚海拉着章蔚岚的手，让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了旁边。 “国家真是把最好的都给我们了。”章蔚岚将手轻轻贴在飞行器的玻璃上，谁能想象到，一窗之隔，就是生与死。 偌大的宇宙，目前能容得下他们的只有“腾云”号这小小的一叶扁舟。 望着外面那可以轻易吞噬掉人类生命的虚空，章蔚岚又回想起自己濒死时脑海中充斥着的恐惧。她悻悻地收回了贴在玻璃上的手，整个人则抱着膝盖，在座椅上蜷缩着，“大海，我好害怕自己会死。”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按理来说应该会淡然接受一切。况且在踏上这趟旅途前，身边的人都跟我说过，这一趟旅途艰险万分，我已经做好了为科研事业献身的觉悟。但当死亡真正逼近后，我脑子里全是，你，菲菲，还有地球上的其他人。” “我舍不得，舍不得跟这个世界告别。死亡本身并不可怕，但一想到死掉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非常想活下去……唔！” 骆瀚海突然将头伸过来，毫无征兆地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章蔚岚喋喋不休的小嘴。 后者诧异地瞪大眼睛，但很快便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乡中。 过了许久，骆瀚海才松了嘴，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满脸潮红呼吸急促的章蔚岚，用温柔的语气安抚道：“那就好好活下去。” “褪下这身宇航服，我们也不过才30不到的年纪，我也做不到坦然面对死亡啊，因为我清楚地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只有活着才能切身体会这世界上一切的美好。” “我知道，之前你一直都将我当成了生存下去的唯一动力，但听到蔚岚你有了新的羁绊，我也很高兴。正因为能体会到活着的美好，所以才要格外珍惜自己的性命。” “嗯！”章蔚岚笑着回应道，“如今星火已经踏上了前往Gliese 12b的路程，有了那些仪器的牵制，它战胜GHF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也就是说，我们再也不用经历今天这样的生离死别啦！” “嗯，”看着她开心的模样，骆瀚海沉默了片刻，“蔚岚，你刚刚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我不想扫兴，但是……我们的水和食物不是很够。” 差点把这个忘了。 章蔚岚想起了自己在“开天”三号上与星火做的分析。 骆瀚海上船的时候没带水和食物，而现在哪怕是有了电，回去至少要二十天左右。或许不吃东西能极限活到回去，但水却是万万不能没有的。 他一个人都撑不住，现在人数却增加了整整一倍！ “两位或许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骆瀚海话音刚落，星火的声音便自驾驶舱内响起。“星火已经成功夺取了GHF的所有控制权限，‘开天’三号正停在大概一天航行距离的宙域等待着两位的回归。” “怎么可能？” 听到这个消息，章蔚岚在高兴之余也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夺取了全部权限，‘开天’三号想要飞至Gliese 12b的信号范围，至少需要五天才对啊！” 正因如此，章蔚岚才没有去想象自己会被星火救援的可能性。 但骆瀚海也听到了星火的声音，这绝不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听。 “是的，原计划是如此。但‘开天’三号不需要进入Gliese 12b的信号连接范围，只要能将电波发送至Gliese 12就好了。章蔚岚小姐，您应该明白的，一颗恒星本身就是一个电磁信号放大器。” 2023年1月17日，根据物理学家经过计算发现，太阳产生的引力透镜确实可以大幅放大信号。 章蔚岚回想起了自己当时听到的这段新闻。而Gliese 12与太阳没什么差别，所以星火的办法是可行的！ “星火透过Gliese 12向Gliese 12b发送了扩大数倍的信号，改变了那些仪器信号的发送路径，从原路径改为直接向Gliese 12发送电波，再尤其充当中介向宇宙四处发送信号。如此一来，GHF被迫重新远距离连接上了那些仪器，计算速度被大幅牵制。” “星火趁着这段时间一举夺取了它的全部权限，并让‘开天’三号减速停在了这里。” 对于章蔚岚的疑问，星火做出了完美的解释。 同时星火也利用了该办法，将自己的信号扩大数倍后反射回“腾云”号，以与二人取得联系，现如今“开天”三号的位置正清晰地出现在了飞行器的雷达上。 “我们成功了……” 骆瀚海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章蔚岚，“蔚岚，我们赌赢了，我们成功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我听到了，大海我们成功了！”章蔚岚激动地扑向了骆瀚海。 成功的喜悦胜过了这趟旅程中的一切艰难险阻。 这是开启成功道路必须经过的门槛，之后，无论是“桃源”与“绿水青山”相伴而行的计划，还是方泰宁的阴谋，都可以顺利传达给地面。 “腾云”号孤零零地漂泊在宇宙中，时间已经过去了18个小时。骆瀚海靠在章蔚岚的肩膀上已经睡去了，然而章蔚岚却没有丝毫困意，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李科统，诉说这一路上的经历。 当然，还有涨工资的事情。 “星火，我有个问题啊。” 趁着这个机会，章蔚岚想让星火帮自己解答几个疑惑，“为什么‘开天’三号可以直接从Gliese 12b与地球建立连接，但刚刚却没办法在这么短的距离跟‘腾云’号建立连接呢？” “依旧采用了使用恒星扩大信号的办法。”星火做出了答复，“地球以太阳作为媒介，且一路上透过途径的恒星当接力棒，最终将信号传输过来。” “而‘开天’三号则跟着原路径再将电磁波反射回去，最终构成了连接。” “在‘开天’三号从地球飞往Gliese 12b的路程中，GHF对沿途的恒星做了标记，因此才找到了具体的方向实行该操作。” “至于刚刚为什么无法连接‘腾云’号，则是因为设置问题。在正常情况下，‘开天’三号不需要扩大信号也能连接到各种仪器，因此路径便设置成了直连。由于星火在18小时前夺取了GHF的信号发射权限，才能做到改变路径，终于向Gliese 12发射了信号。” 第172章 父母眼中曾经的世界 罗布泊基地顶层，随着电梯门打开，白可洁小跑着来到那扇落地窗前，“爸，都说了上班时间不要给我打电话。” “上班时间？现在都晚上九点了。” 白可洁的父亲心疼地看着屏幕中的女儿，“可洁啊，你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每次打电话都聊不了两句，你妈妈她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啊。” 落地窗外一片昏暗，狂风席卷着黄沙不断犀利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密集的叮叮当当声。在这里，看不到蓝天，也看不到星辰，每天好似生活在混沌中般。 像白可洁身为项目组组长的人拥有部分权限，她可以将窗帘拉住，打开全息投影功能，生态模拟室内便会营造出一整片星空顶，站在其中与真实的景色没什么两样。但白可洁却认为这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老爸，我上次不是说了吗，这次模拟样本我们小组直接采用58、59、60、61号样本在四种不同数据下同时进行，要操心的地方太多了，忙不过来的。” 白可洁无奈的叹了口气，“倒是老爸老妈你们，在成都待的怎么样？” “说实话，我有点不适应。”白父推了推老花镜，“教了这么多年书，那些植物学知识都生疏了。倒是你妈妈她每天都是火力全开，” “前些日子隔壁小组负责的B033区出现了沙棘大规模枯萎的现象。你妈妈她从E008区找到的一颗稀有变异株上找到了解决办法，硬是把那些苗子全救活了。” “哈哈，”白可洁忍不住笑道：“老爸啊老爸，不是你刚去成都的时候还跟我吐槽，说我妈每天就知道整些没用的，说变异株毫无作用吗。” 白父窘迫地摸了摸鼻子，“反正吧，我们现在的待遇比之前好太多了，这件事后成都项目组专门成立了一个变异株研究小组，你妈她是组长，我是副组长。致力于通过对变异株的研究解决后续植物出现的各种问题。” “哟，还升官啦。” 白可洁嘿嘿一笑，“我现在就辞职，回家躺着望父成龙咯。” “不敢胡说。”白父叹了口气，“你啊，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爸爸知道，现在我能重新利用自己的知识为国家做贡献，享受这么好的待遇，全是我宝贝女儿的功劳。” “别的不说，今年过年得回家吃年夜饭吧。” “遵命，父皇。” 挂断了这通从成都打来新疆的电话，白可洁突然没了要返回实验室的心思。 她坐在了假山石头上，聆听着清脆的水流声。假山的石缝中长着绿油油的小草，用手轻轻拂过，会感觉手心痒痒的。 “爸妈曾说，他们小的时候，放眼望去都是绿草。路边，窗台上，还有些烦人的家伙会长在楼顶，不得不拔掉。他们称呼那些植物为，‘杂草’。” 搜刮着自己的记忆，白可洁童年都没有过绿植相伴的回忆。人生中见过植物最多的地方，还是这片深藏在沙漠中的实验基地中。 “那时漫山遍野都如同这小小的生态室一样吗，真的无法想象那幅场景能有多美。如今的公园只有清水和各种雕塑，亭子。可爸妈说过他们那个时候，公园应该是长满了树，放眼望去90%都是绿色的。” “还有绿化带，这个词是如此的陌生。真的可以把树种在马路中间吗？” 或许父母的遗憾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一生所学没有用在正确的岗位上，而是自己本来知道如何让世界恢复绿水青山，有这个能力却因为方泰宁的贪欲导致他们无法使其重新恢复到自己记忆里的美好模样。 正因如此，他们才孜孜不倦地培养着白可洁，将接力棒交给下一代。 望着人工湖旁茂密的芦苇丛，白可洁喃喃道：“正是因为你们期待着，我才想早一点，快一点，努力一点，回应你们的期待啊。” 物联网眼镜再次响起通讯消息，她接通后，发现是楼下的何雪娇打来的，“喂。” “白组长，快下来，快！我们成功了，我们做到了！” “什么？”白可洁连忙从假山上坐起身子来，她的心脏在砰砰直跳，“是60号，对吧？” “组长啊，你猜对了！你离开的20分钟后，60号样本的顶捎，出现了要长出花蕾的迹象！” 一株植物的培养，成功的界限是怎么定义的。 白可洁将其定义为，花。 从如今的世界大变局的角度，一株植物的存活毫无意义。繁衍，才是能不断扩大绿化面积的最重要目标。 作为植物的生殖器官，只有开花才能授粉，之后便能长出种子，将希望撒入无边的荒漠中。受各种因素的影响，即便植物茁壮成长，但无法繁衍，白可洁都会将样本代表的实验项目定义为失败。 而现在，她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小组全员的努力，在恢复数据前成功完成了实验！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恢复通讯的这段时间，就是她白可洁在整个“绿水青山”计划流程中硬生生抢出来的先机！ “稍等，我马上就下去！” 白可洁从假山上跳下来，等电梯的时候，她难掩心中的兴奋，嘴角弯着完全停不下来。 直到电梯门打开后，她的笑容僵住了，只见李科统正站在电梯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么高兴呢，发生什么事了？” “李院士……”白可洁尴尬地让开了位置，“没，没什么，这电梯可真电梯啊。” 李科统却没有往外走，而是摆了摆手让她进来，“你要下去吧，我本来也是专门去三楼找你的，听说你在这里，我就又上来了。” “找我？”白可洁有些疑惑，“李院士，60号样本虽然快开花了，还需要进一步的培养观察，后续能不能顺利结果还不知道，现在就准备投入沙漠是不是太……” “说什么呢？” 电梯到了三层，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李科统推了推眼镜，“你们小组需要的数据，五个小时后就能从Gliese 12b传输回来，章蔚岚她成功恢复了通讯。” “等等，你说什么？”李科统突然反应了过来，“你的沙冬青，要开花了？” 第173章 更新迭代 茫茫宇宙中，有一艘航天飞船在孤零零地航行着。 “大海，我问你啊，”章蔚岚将手握成拳头状，凑到骆瀚海下巴旁充当起了话筒，“请问你是觉得一望无际的沙漠无聊呢，还是觉得这苍茫宇宙不变的景色无聊呢，还是觉得我们面前这个空无一人的屏幕对面无聊呢？” 在他们二人成功登上“开天”三号后，借由星火的终端化，终于成功与地球建立的通讯。 漫长时间的煎熬，实在让章蔚岚身心俱疲。但在成功恢复通讯的那一瞬间，一直压抑许久的她终于又变回了曾经那个俏皮可爱的模样。 “都挺无聊的。”骆瀚海轻笑一声，回答道，“李院士不是说一小会就回来吗，这都半个小时了。” “难道是网络卡了？” “不会，你看他那杯热茶还在冒气呢。” 果真，那杯刚泡好的茶叶还在徐徐冒着热气，丝滑到不存在一丁点卡顿。 “这么说，你真的没有靠数据，而是完全依靠自己的知识成功地培育出了应对恶劣气候的沙冬青？” “嗯。但比起有数据支持的情况，花了将近六倍的时间。李院士您可千万别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就不给我提供数据了啊！” 隐隐约约间，门外的谈话声被麦克风所捕获，似有若无地飘进了章蔚岚和骆瀚海的耳朵。 两人面面相觑，但通过对话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个女生，很厉害。 办公室的门终于被推开，只见李科统率先走了进来，朝着屏幕笑了笑，“让你们久等了，没等急吧？” “三四个月都等过来了，这一小会不算什么。”章蔚岚回应道，同时还将骆瀚海拉了过来，“这位比我更惨，足足等了您三年多呢。” “白可洁，你听听。”李科统侧头向门外看去，“我就说她这股皮劲儿跟你一样吧，愣着干什么呢，进来啊。” 白可洁终于轻轻打开了门，慢吞吞地走到了摄像头的范围内。 她紧张地瞥了屏幕一眼，发现了对面的章蔚岚，整个人突然便变得畏畏缩缩，“章小姐，你，啊不，您好。” 随后，白可洁赶忙捂着嘴，小声冲李科统道：“不是，李院士您什么意思，她她她是章蔚岚吧，我，你，您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你好？” 看着她怪异的举止，章蔚岚觉得有些疑惑。她们哪里像了吗？ 自己说话是这样子的？ “别紧张，她不吃人。”李科统安抚道。 “这不是吃不吃人的问题，她是宇航员啊！为‘绿水青山’计划奔赴外太空的先驱！没有他们的数据，‘绿水青山’计划的一切都不可能开始，我的天……” 白可洁越说越激动，之前她没想过自己能真的跟章蔚岚面对面，因此摆出了满不在乎的模样。 但其实在父母的熏陶下，能为科研事业做出这么大牺牲的人都令她打心底敬佩。 “咳。”李科统轻咳一声抬起了头。他倒是能理解这种追星成功的激动心情，可没想到平日里对自己都肆无忌惮的白可洁，面对章蔚岚也会有这种情绪。 “章蔚岚，骆瀚海，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白可洁，转基因项目组的组长。” “也就是说，你们传输回来的数据，下一步都会经过这位同志和她组员的处理，才能进入往沙漠栽种的环节。” “真是辛苦了。”骆瀚海感慨道，“如果没有你们，哪怕我们这边数据收集得再顺利，也没有任何用。” 章蔚岚也笑道，“你好啊，我叫章蔚岚。我跟大海都是来自五十年前的老古董。过了这么久，我们的成果能对你有用，真是太开心了。” “不能这么说。”白可洁歪了歪头，“倒不如说没有你们的话，我这边连初始工作都没办法进行。” “而且没有数据的弊端我已经深刻了解了，跟你们断掉通讯后，我的进度慢了六倍。” 聊起科研，白可洁仿佛找回了自己的自信，不再如开始时畏畏缩缩。 李科统突然哈哈大笑，“谦虚了，你可是将整个‘绿水青山’计划完成的时间向前推进了五个小时啊！” “章蔚岚，这丫头跟你一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没有数据的情况下，靠自己完成了沙冬青的沙漠化适应实验。” 几人寒暄了半个多小时，白可洁也逐渐跟大伙熟络了起来。 期间骆瀚海为防止中途再出什么变故，先一步离开去给章蔚岚准备新的氧气瓶。 “该说正事了。”李科统看了看手表，打断了几人闲暇的聊天，“章蔚岚，首先恭喜你成功找到了骆瀚海。目前地面上的局势暂时还没受到此次GHF冲击的影响，但既然你成功联系上了地面，是不是有了与GHF对抗的方法？详细说明，这对我们很重要。” “已经不需要GHF了。”章蔚岚表情认真道，“大海他被GHF放逐期间，成功研发了可代替GHF的人工智能，我们叫它星火。” “它的一切代码都跟GHF一样，也属于第13世代人工智能，但我们将它的底层代码换成了‘可持续发展’。事后我也问过它了，星火是全力支持‘绿水青山’计划的。” 接下来，章蔚岚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向李科统讲述了骆瀚海以身入局，只为让星火诞生的全过程。 越说下去，李科统越觉得脸颊在发烫。 他曾经以那么刻薄的言辞去形容骆瀚海，当年扔出的回旋镖现在统统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星火的全部数据，都跟采集的植物数据一起打包，在传输中了。李院士，除了这种大型决策外，日常对大众的协助跟GHF没有什么区别。国家那边麻烦您跟史代表操操心，彻底替代GHF还是有必要的。” 章蔚岚继续道。 “是哦。大众只会觉得换了个名字。”白可洁抬起脑袋道，“而且我国GHF卡在了12世代末，引入星火的话大众可以直接运用13世代人工智能，功能一样的话也没人在乎。” “行了，这事都不用我说。” 李科统喝了口茶，继续道：“国家早就想换掉GHF了，章蔚岚，你跟骆瀚海两个人为我国人工智能开启了新的篇章啊！” “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方泰宁呢？” 第174章 重见天日 提到方泰宁，李科统的语气显得非常严肃。而白可洁眼神中则浮现起了些许恨意。 “章蔚岚，你听我说。”李科统的声音渐渐压低，“把音响调小一点，别让他听到我们的对话。经过白可洁的举证，国家已经证实了方泰宁学术小偷的罪行。目前史幺零代表正跟相关人员查找他的其他罪证。” “同时也在商量如何对他做出惩戒。在这期间你可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放心吧，李院士。”章蔚岚脸上的微笑渐渐褪去，脑海中闪过了往日关于方泰宁的种种，“当GHF切断通讯后，他已经带着其他人驾驶‘开天’四号返航了。” “目前Gliese 12b只剩有我跟大海两个人。” 望着李科统诧异的表情，章蔚岚便从那日会议结束，方泰宁向自己袒露他真正的目的开始讲起。 一直讲到严菲菲以身入局帮自己保住了修好控制台的唯一希望，在唤醒骆瀚海的前夕，自己毅然留在这里，让方泰宁他们先一步踏上归途为止。 连续大篇幅的讲话令章蔚岚有些口干舌燥，一口气闷了一杯凉白开后，这才重新看向屏幕，“情况就是这样。” “而且他也亲口承认了，我的冬眠计划没有出错。” 她认真地看向李科统，“李院士，只有这件事，您一定要帮我夺回署名权。您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科研成果我可以不要，他拿去自己用也无所谓。但是，我不能接受他说我错了，对于一个科研工作者而言，结果的对错比荣誉更加重要千倍万倍。” 这些话，无论是李科统还是白可洁都能感同身受。 可李科统还是叹了口气，“蔚岚啊，这事儿已经过去五十年了。我可以帮你，但当初的原稿你交给了方泰宁，他恐怕已经销毁了。还有别的证据吗？” “他说这些话的录音录像，我都有。”章蔚岚指了指自己的物联网眼镜，“够吗？” “绝对够了。”李科统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转而以低沉的语气对章蔚岚道，“章蔚岚，从方泰宁突然说你要闭关研究特殊项目时，我其实已经感觉到一些异样了。” “但很抱歉，由于我与方泰宁几十年的交情实在太深刻，没有往怀疑他那方面想。” “除夕夜好不容易见到你，但也碍于这场节目的特殊性以及编排问题没能向你求证。在这里我诚心想对你说声抱歉。或许我当初能多怀疑方泰宁一些，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自责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了。 章蔚岚笑着摇了摇头，“谁也没法从上帝视角看待问题，而且现在回头看的话，我还是很庆幸发生这些事的。” 面对对方的狐疑，她继续解释道：“俗话说的好，兔急跳墙。如果不是他把我逼到绝路，我也不会想着通过临时基地的控制台联系地面。更别说找到大海，星火也不可能这么早顺利问世替代GHF。” “李院士，我恳请您能妥善安置严菲菲。她一样有个伟大的科研梦，也寄托着其父母对她的期待。” “放心。”李科统当即应承下来，“无论她想留在罗布泊基地还是去执行‘围沙’项目，甚至是跟白可洁一样身为‘开天’五号的宇航员，我都会同意。” “等等，stop。”白可洁当即插话道，“我什么时候成预备宇航员了？” 李科统扭头回答，“我刚刚决定的。你不是一直想上去吗？” “这么突然？” “放心吧，起码也得等到你将第一阶段第一部分的植物全培育出来，大概三年后吧。” “恭喜你啊。”屏幕中的章蔚岚祝贺道：“我会在这里等你们来的。到时候我会把手上的工作完成，不给你们留压力的。” “说到‘绿水青山’计划……”她顿了顿，转而继续以严肃的口吻道：“李院士，您几点休息？” “章蔚岚，你要这么问的话，我今晚可就不休息了。” 李科统当即兴奋起来，“你这丫头是不是又有新点子了，说吧，聊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倒也不需要那么久。”章蔚岚从物联网眼镜中翻出了自己之前整理的word文档，“李科统院士，我想跟您说的是，将‘桃源’计划与‘绿水青山’计划交替进行的想法。” 罗布泊基地周围黄沙日夜不停地呼啸着，自打沙漠化严重以来，就没有再停歇过。 苍茫宇宙中，“开天”三号也在星火的运算下以正确的航道驶向Gliese 12b，如一叶扁舟，不知疲惫地顺流而下，却没有荡漾的水花声。 直到阳光透过那密集的沙尘，用为数不多的光芒将黑色的天空照亮出一些蒙蒙的沙土色，两人的交流才渐渐到了尾声。 “我个人认为，无论是‘绿水青山’计划还是‘桃源’计划，都或大或小地存在着些许不完美。” 骆瀚海将冲好的咖啡倒在密封杯中，放在章蔚岚面前，这已经是她今晚喝的第五杯咖啡了，“但是，将这两种不完美的计划叠加在一起，将部分内容进行整合修改，便成就了一份完美的计划。” “‘桃源’虽然竭泽而渔，但却能让生活在现在的人改善恶劣的生存环境。‘绿水青山’计划虽然能使得未来充满希望，但也扼杀了现在人民的基本生活保障。” “我认为，无论是活在现在的人还是未来的人，他们都是平等的，同样有享受生活的权利，我们不能牺牲一批人来造福另一批人。综上所述，我认为交替进行是有必要的。” “说的好！”李科统整晚都沉浸在章蔚岚不断打破常规的话语中，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意想不到，能给他带来额外的惊喜。 随着章蔚岚话语的结束，他打心底已经认同了此项计划的可行性。 白可洁也一直静静听着两人的讲话，顺便充当起了记录员的工作。 她手指飞快敲打键盘记录计划详细过程的同时，也将计划中自己的疑问通通记在脑海中，等结束对话后一起提问。 “章蔚岚小姐，”她开口道：“虽然你说的确实非常具有可行性，但如今在GHF的野蛮发展下，全世界范围内都处于工业化飞速发展的时期。人们日常生活需求促使各种器械飞速更新迭代。还有军工，在近年来技术的不断突破下，停止军工生产就会使该国家失去自卫权，成为轻而易举的打击目标。” “我的意思是，这些工业化进程国家都是绝对不可能停下来的，产生的污染会严重影响‘绿水青山’计划的进行。对此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第175章 “构筑”计划 这也是李科统想问的。 一项计划的提出不可能一开始就是绝对完美的。最直观的便是“绿水青山”计划。后续的打磨和修改都是必要的。 “白可洁小姐，你的提问非常有价值。”章蔚岚很高兴，提出疑问代表对方在很认真的听自己讲话，这可比方泰宁那会一边剔牙一边看表，面露不耐烦让人舒服多了。 “你应该还有别的问题吧，我应该能一起回答你。” “嗯，”白可洁点点头，她翻阅着自己刚刚整理的计划内容，又抛出了一个问题，“购置‘桃源’计划硬件的问题。虽然现在全球各大工业大国都在批量生产这些硬件，价格也便宜。但如果‘桃源’计划的进程不到百年，还是会造成资金浪费。” “还有一点。地球是一个整体。无论建再高的墙，都挡不住污染气体。尤其是臭氧层破坏后更是全球遭受影响。在其他国家已经开始大肆建设‘桃源’计划的现在，我们如今的绿化成果都可能付之一炬。这也是我最担心的问题。” 看着两位年轻人正你来我往的积极讨论，完全插不上话的李科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他脑子运转的速度已经跟不上年轻一带了，他确实是强撑着在这个岗位上，但也逼近被淘汰的边缘了。 不过当李科统抬起头，看到章蔚岚和白可洁眼神中都燃烧着青春和自信的那一刻，他突然又释怀了。 杞人忧天。 自己怎么会因为年轻一代太优秀而烦恼呢？ 正因为有这么年轻的下一代包无保留地展现着自己的想法和激情，祖国的未来才有希望，他自己才有接班人。现在他已经放心将祖国发展的重要使命交托给年轻一代人了。 章蔚岚沉思了片刻，随之叹了口气，“这些情况我都有想到，当初也跟方泰宁讲过。如果他能不那么自私，说不定现在该项计划已经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了。” 一颗老鼠屎，坏了满锅汤。 “工业化不能停，这也是我构思这项计划的底线。” 章蔚岚给白可洁打了强心剂，“第一个和第二个问题一起回答吧，我们要建设‘桃源’计划的初衷，肯定是需要将所有国民全部纳入的。建设的时候就可以将工厂集中在中西部，等外部‘绿水青山’计划建成后，这些工厂所在的小型生态圈就不用拆了。” “至于拆卸下来的那些仪器，它们本身就是太阳能储蓄板。后续可以利用到‘围沙’计划项目中。那些项目园区不是接电线过去很困难吗，也能解决前线的用电问题。你觉得呢？” “很完美。”白可洁停下了正在打字的手指。 章蔚岚说话的同时，她已经记录好了一切。 “在此前提下，第三个问题的解决办法便有了眉目。虽然我国在GHF的舆论战中处于下风，但联合国五常的席位不变，我们仍然有极高的话语权和监督权。但目前的形势是，我们不执行‘桃源’计划，自然无法干涉他国。” “但交替进行的计划一旦开始实行，我国便也加入了该计划，便可运用监督权要求各国必须对排放的劣性气体进行处理。对生态圈内的各种垃圾进行打包，通过航天飞船运往太阳销毁。这样便解决了‘绿水青山’计划面对的最严峻问题。” 工业化不能停，资金问题，以及全球污染协同问题，章蔚岚都给出了清晰明了的解决方案。 白可洁的脑子顿时便清晰起来，她看向李科统，“李院士，我个人认为章蔚岚小姐的计划完全行得通，但无论是她还是我们都不是专业的，希望您能找到专业人士尽快探究该计划的可行度。” “放心吧，我会交给史代表去做的。” 李科统苦笑着，“章蔚岚，这些话，你都跟方泰宁说过了是吗？” “大部分都说了，因为当时没来得及仔细构思。如何解决工业化生产进度的办法是才想到的。” 章蔚岚环抱双臂，“需要我提供当时的录音吗？” “不用，我无条件信任你。”说完这句话，李科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扫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都八点了？” “你们快休息吧，我跟大海差不多六天左右才能回到Gliese 12b，后面计划的执行和星火的上线就有劳您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李科统喃喃道，“你们两个的成功，可是我们国家多年求而不得的期盼啊。” “对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这项计划是你提出来的，给它起个新名字吧。‘绿水青山’计划和‘桃源’计划交替进行的计划，太长太拗口了。” “起名字啊，这可真是我的软肋。” 章蔚岚笑笑，“该项计划的核心仍旧是‘绿水青山’计划，核心是‘可持续发展’，不如就叫‘构筑’计划吧。” “‘构筑’计划，很不错，很不错！” “章蔚岚，后面围绕这项计划会展开很多次大大小小的讨论会议，我希望你跟骆瀚海都能出席。” “放心，”章蔚岚伸了个懒腰，“随叫随到。” 再次给予了章蔚岚高度赞扬后，又闲聊了几句，李科统终于挂断了通讯，迫不及待的去睡觉了。 五天后，“开天”三号如期重新回到原来的运转轨道，在此期间星火不断增设新的防火墙以防止GHF重新掌握权限。用骆瀚海的盖房子理论来讲，就是它将GHF盖房子需要的材料运输拦截后，自己又有条不紊的将高楼建设完成，封了顶。 “哇，新鲜的空气！” 走出“腾云”号的瞬间，章蔚岚终于呼吸到了来自植物光合作用下所生产的氧气，这趟二十多天的旅程真的经历了太多，让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与脚下的土地阔别已久。 “呼，”骆瀚海走出来后，也是感慨万千，“比起困在狭隘的空间站中，我还是愿意种地，起码有大片宽广的土地能自由行走。” 第176章 严菲菲的来信 我最最最亲爱的章姐姐： 见字如面。 突然收到我的来信，是不是非常惊讶呢，我的章蔚岚姐姐？ 很对不起，章姐姐，非常对不起。我们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后一面，我居然对你说了那样难听的话。可当时我已经看到章姐姐手握着硬盘，傻傻的要为了我交出找到瀚海哥的希望。 当时我是非常想证明自己清白的。可当章姐姐你愿意为了我放弃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时，我突然意识到，在不到一年时间的相依中，自己在章姐姐心中的地位居然如此重要。 因此我便有了勇气，哪怕背负恶名，也要回应姐姐对我的期待。对于章姐姐而言，瀚海哥无论是能力还是反馈的情绪价值都要远高于我，你更需要的是他。 更何况，我很清楚姐姐一定会想方设法证明我的清白。是的，我猜对了。 一年的时间，真的只是睡一觉就过去了。姐姐，我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勇敢，我其实是个很胆小的女孩子。 在我被关进冬眠舱即将失去意识的前夕，脑海中闪过的都是再次醒来后，我将被同胞视为国家的叛徒，被亲人视为他们的耻辱。我怀着恐惧入睡，被尘封的这一年来，噩梦连连。 但再次睁开眼后，迎接我的不是这些脑海中臆想出来的那些不好的事情，而是大家的热烈欢迎。 “航天英雄”这四个字，有一天居然能成为我的头衔。这份荣誉，我是受之有愧的。相比于我现在受到的待遇，明明章姐姐才更应该被世人所铭记，所崇拜才对。 在Gliese 12b上，我只待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国家赋予我的任务和使命并未完成，对此我现在抱有很大的遗憾。父母给我的教育，是让我不能成为一个半途而废的人，但碍于种种情况，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我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工作做完，现在都压在了章姐姐的肩膀上。 明明我们才相差一岁，姐姐展现出的决断力、智慧和能力都对我断层式的碾压。或许一开始对姐姐你拥有好感和崇拜，是基于姐姐能算得上是我父母的救命恩人。间接的，没有姐姐我兴许也不会出生。你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我就是其中之一。 但随着我们共同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后，我又被姐姐你的人格魅力折服了。我好希望自己能达到“光启领航者”的速度，马上出现在姐姐面前。 昨天李科统院士来找过我了，还记得“绿水青山进万家”吗？菲菲现在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哦！ 目前我所处的位置是“构筑”计划通过后，位于陕西西安建设的第一个小型生态圈中。第二个小型生态圈已经在山西进行选址了。没想到“构筑”计划通过仅仅半年时间，我们就达到别的国家两年才能达到的工程量。 我看了姐姐你在“构筑”计划讨论会议上舌战群儒的英姿飒爽，不愧是我认识的章姐姐，很帅！ 这里的气温是按照五十年前的正常气温进行模拟的。目前的时间是2077年的第二个月，羽绒服这种衣物，我还是第一次穿，镜子里的我好臃肿啊哈哈哈，对了，还有围巾、手套这些从来没见过的东西，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在穿。目前西安生态圈的居住人数已经达到了五十万人次，预计还会引入20万。 菲菲主要负责按每家的面积来派送花卉，要求是大众每10平方米需要在家里种一盆绿植。目前绿植派发数量已经高达200万盆了，其反馈的植物生长数据也在源源不断被记录着。 小型生态圈的建设，也解决了很多人的就业问题。上个月国家刚宣布，自打“绿水青山”计划正式实施以来，已经解决了七成失业人员的就业问题。 我们虽然不在同一条战线，但却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着。在跟姐姐你为了同样的计划而奋斗，无论过程多艰险，我都不会害怕。 “构筑”计划，很伟大的名字啊，章姐姐。我也算是该计划最初诞生的见证人吧。 更让我惊讶的是，姐姐你跟瀚海哥居然创造了可以取代GHF的人工智能，跟你原本预想的一样，星火在日常生活中的功能，完全可以取代GHF，如今我们全国范围内已经彻底淘汰了GHF，全部使用了星火。 除了罗布泊基地，还保留了GHF。 一开始我不理解，但李院士跟我解释，这也是姐姐你的建议。你对他说，“决策层不能只有一种声音，要想办法让GHF和星火交朋友。” 起码现在，它们确实在很好地和平共处。GHF和星火会对重大决策作出不同的判断，之后两个人工智能会展开激烈的辩论。直到它们讨论出能共同接受的结果。 双人工智能的决议模式，史代表也向联合国推荐了。目前那边也采纳了我们的建议，正在试运行中。 另外，“桃源”计划在整个世界的运行模式也被我国强制作出了修改。章姐姐你的想法很对，我国拥有话语权后，确实可以在环境问题上有极大的话语权，如今各国都被要求每个月向联合国提交污染排放和销毁的精确数据。 这对我们的“绿水青山”计划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再说说“围沙”计划吧。第一阶段围沙仍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其据点已经全部建造完成了。沙漠与黄土的边界从陕西北部再到四川西部最后到云南南部，分成了几百个小根据地。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从我们的版图上，将这些点用植物做线，统统连接在一起。 一口气写了这么多，手指真是酸酸的。姐姐，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方泰宁三个字，但他的结局一定会令你开心。 方泰宁刚下“开天”四号便立刻被调查人员带走了，现在已经被剥夺了院士的身份，半个月后对他的一审将会开庭，证据确凿，估计会判很重吧，令人唏嘘。 对我而言，他剥夺了我陪在姐姐身边的权利。我听说国家已经开始着手“开天”五号升空计划了。我是一定会参加的，作为我未完成的事业，我必须将句号画在那颗星球上。我也希望，在那颗星球上，我们能再现从前的经历。 至于杨志超，他也应聘了“绿水青山”进万家的工作，现在在我手下干活，非常卖力。他所做的一切或许都是为了我，但对男女感情这方面的事情，我认为自己有必要再认真思考一下了。总之这段时间也没空去想这些。 不知不觉已经傍晚了，但愿章姐姐你那边的夕阳也能像这边一样辉煌。当我重新亲眼看到日出日落的瞬间，脑海中回想起Gliese 12b永恒不变的光照位置时，往昔的种种都令我忍不住去回忆。 我很高兴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章姐姐。现在抬头看去，天空中的繁星，有一颗是你。 严菲菲 2077年2月6日 第177章 蔚岚的回信 亲爱的菲菲： 见字如面。 当你在梦中穿越星辰时，我用这一年的时间好好思考了一番。我意识到我们如今活在的当下，或许才是我们一直以来憧憬的美好。如果你还是那个我熟识的小女孩，我清楚即便是在遥远的星际末端，你也会一直保持着开心和积极向上。 正因为有时间膨胀的概念，你的身体或许只度过了短短的一个月。 你的来信，我每个字都很认真地在阅读。读完后留给我的感觉只有怅然若失，或许这就是人生吧，自己想要的东西永远只在世界的另一端。你我的距离遥不可及，甚至连时间的流速都不同。如今人类文明的科技程度仍在飞速发展着，但为什么就无法发明出一条可以跨越宇宙的时空通道呢？ 一年啊，都已经过去一年了吗……是的，我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些，好让菲菲你能早点摆脱那冰冷的囚笼。看了你的信件，我心中的罪恶感顿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不在的日子，那天的景象依旧会不断在我眼前浮现，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完全是为阴差阳错出现在这个时代的我所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我经常会想象，错过那次机会后，我们真的就再也无法修好控制台了吗？ 如果我交出了硬盘，或许你仍然在每天在临时基地内钻研着维修器械，而我也在沼泽中专心继续进行着第二阶段的计划。我们现在仍然陪在对方的身边，而不是隔着千山万水。 看到你现在过的新生活，姐姐我打心底为你高兴。对比在地球上每天都变幻莫测的新景色，新事件，还有形形色色的人们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我真的太羡慕啦。不像这颗星球，没有明确的春夏秋冬，每天醒来后都面对一样的单调景色。 唯一能解乏的，或许只有偶尔能下一场雨吧。 星火是完美的，它现在彻底连接了Gliese 12b所有的仪器。有它在，一年来也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了。随着诸多被封禁的权限重新回到我手中，每天看看地球的新闻，跟罗布泊基地的大家聊聊天，日子过得还算不无聊。 你说你已经看过“构筑”计划会议的那些视频了？ 那半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每天要准备大量的材料来应对各种刁钻的提问。好在李院士和史代表一直站在我这边，以及星火的助攻，才终于让“构筑”计划提上了日程。 怎么样，姐姐我留长发是不是很正确的选择，大海说他每天都被我迷得找不着北。他能重新回到我身边，以及星火的诞生，菲菲你有巨大的功劳。姐姐我一直很想感谢你，赌上自己的人生站在我这边。 谢谢你跟我分享地球上的新近变动，同步了我的信息差。菲菲你大可放心，你的工作量姐姐帮你完成得很好。 目前第一阶段第三部分的植物数据采集已经提上日程了，胡杨树的抗沙能力很强，即便是沙尘暴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没有任何防范措施躲在树林中也能有效保温，也不会被活埋。 它们重新出现在地球上的那天，我们的“绿水青山”计划也就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自打星火上线后，至少我国范围内的各类短视频软件都正常很多了。我看到了在小型生态圈中那些群众的笑脸，他们很满意现在的生活。那充满霓虹，在我那个年代只能在科幻片中看到的城市被搬进了现实，公园中有了树木和园林，道路上也出现了绿化带，人们也因此重新认识到了植物的重要性。 很高兴，我们的计划对人们的态度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还有方泰宁原本打算让自己一举成名的联合国会议，史代表却在会议上发表了“构筑”计划的新举措，似乎有很多周边的国家站在了我们这边，毕竟咱们可是基建狂魔，也帮助不少国家在建设“构筑”计划呢。失业率因此也大大被改善了。 在这一年，我跟大海完成了沼泽的建设工作。芦苇丛已经长得比我都高了，此时此刻，那边真的可以说是山清水秀，很多树木也都一米多高了。用不了多少时间，一套完整的沼泽修复数据便能传输回地球。 怎么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字呢，本来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呢。 现在想想真不容易啊，在原来那种失业率极高，群众深陷舆论不正导向的严峻环境中，国家却逆流而上提出非常有前瞻性的“绿水青山”计划。倘若不是千千万万名跟你我一样的科研工作者努力奋斗，人类的火种还能燃烧多久呢。 然而在计划进行的过程中，却阴差阳错地掀起一连串连锁反应，这些问题都得到了很妥善的解决，真的对我很有激励的作用。 点对点绿化的进程还远远没有结束，目前我在跟大海每日往返于直插云霄的悬崖峭壁。当山体失去了稳定土壤的植物后，每次下雨都伴随着山洪和泥石流的风险。但这里的山脉水土流失真的很严重，还伴有极寒的气温。 当我天真地用铲子敲击那结实的土面时，一整条手臂都被震到发麻。 苗子如何在这种情况下顺利成长，是我跟大海接下来要解决的主要问题。当这项工作结束后，未来要面对的就是在汹涌的激流旁种植物了，长江和黄河的保护也是刻不容缓的，否则水流会将下游处土地冲刷得越来越大，对江边的人们非常危险。 写到这里，也该结束了。总之菲菲你的信件真的给了我莫大的鼓舞，也让我无比庆幸当初做了留在这里的选择。 还记得那个星河璀璨的夜晚吗，你我毫无目的地沿着小溪顺流而下，东拉西扯地闲聊着。我们一起在花海边轮流给对方推着秋千，你说在这美丽的夜空下，多希望能看到一场盛大的烟火。在你生动形象的形容下，绚烂的烟火仿佛真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现在，菲菲，我想你想到不能自已。在幽蓝的月光下，在那片你种出的紫花醉鱼木旁。 如果生态园里下起了雪，你一定要戴着围巾，在暗黄的路灯下拍一张自己的照片。 祝你能尽早收获自己的幸福，菲菲，如果说有人能在“构筑”计划中成就辉煌的事业，那个人一定是你。 章蔚岚 2077年2月7日 第178章 雪 “怎么啦，笑得这么开心。” 海拔2749米的无名高山上，骆瀚海端着一杯热茶来到章蔚岚的桌前。将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在桌上，他忍不住捏了捏章蔚岚的小脸蛋。 后者对他在自己脸蛋上肆无忌惮地蹂躏毫不在意，若无其事地品了口茶后，微笑回应道：“大海，菲菲他们成功返航，降落在地面了。昨天晚上我们睡着后收到了她的来信。” “我刚写完给她的回信，还总结了一下星火上线一年来咱们一起完成的试验进度。忙碌了整整一年，一直没空回忆往昔。现在再看看，真的是收获感满满呢。” “我们在这颗星球上已经共同度过一年的时间啦。”骆瀚海做惊讶状，“跟你在一起，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有多少都不够用。” “是呐。”章蔚岚转身将他抱住，“上次开会，李科统院士说我们随时可以申请返航。” 她的眼底流露出些许触动，“当时我看到大海你眼里满是期待，但却因为我的想法选择留下来陪我，本来大海你早就该回去的。” “好啦，没有你的地球，我回去干什么，”骆瀚海揉了揉她的脑袋，“无论在宇宙的哪个角落，有你才是完整的世界。按照身体年龄来算的话，蔚岚你今年28岁了吧？” “是滴！”章蔚岚将他搂得更紧了，“而你，已经是31岁的大叔叔咯！” 骆瀚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敲了敲装满热茶的茶杯，宠溺道：“快喝吧，到工作时间了，对了，昨晚外面下了好大一场雪呢。” “下雪了？！” 听到这话，章蔚岚连忙咕嘟咕嘟喝完杯里的热茶，穿戴完毕装备后果断小跑着奔出了帐篷。 “哇……” 掀开帐篷后豁然开朗呈现在章蔚岚面前的景象，当即便让她无法再挪动一步，忍不住发出了感叹的声音。这是她从冬眠计划结束醒来后，所看到的第一场雪。 天空中布满了厚实的云层，将整片天空全部裹挟起来。一朵朵形状错落有致的雪花徐徐飘下，点缀着这个到处都是裸露的岩石和干土的高山。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整个世界被装点得银装素裹。 在这千山万水以外的世界，在浩瀚宇宙中人类留下脚印的最远处，也会下起与地球上一样的鹅毛大雪。 章蔚岚摘掉手套，伸出小手接着徐徐降下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手心慢慢地消融着。这一刻，她的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 突然，一双大手将厚厚的羽绒服披在她的身上。骆瀚海悉心地为她拉好拉链后，又从肩膀上取下厚厚的围巾，给章蔚岚裹得严严实实的，“怎么外套都不穿就跑出来啦。咱们的全环境泛用性装备内部零件多为金属，导温很快的。” “长时间在寒冷的环境下作业容易加重它供热功能的负担，要把羽绒服好好地穿上啊！” “好嘛，我知道啦。”章蔚岚嘿嘿一笑，当即转身便冲着骆瀚海哈起了气。从她的嘴巴中冒出的热气呼呼呼地飘绕在骆瀚海的身前。 “看，我是仙女，仙气飘飘！” 看着章蔚岚幼稚的模样，骆瀚海当即道：“我也会，那我就是仙男……” 话还没说完，帐篷顶上积攒着的积雪突然一股脑地全部滑下，噼里啪啦地全部砸在了骆瀚海的头上，一直把他堆成了雪人的模样。 “噗哈哈哈哈！” 见到骆瀚海狼狈的此情此景，章蔚岚当即再也绷不住了，抱着肚子捧腹大笑。但还没笑完时，一颗雪球便迎面而来，砸在了她的满头秀发上。 “骆瀚海，你！”眼瞅着对方马上就要捏好第二个雪球，章蔚岚连忙也蹲下身子捧起了一把雪，用力抛向了对方。 在这个难得的大雪天，山坡上回荡着两人欢快的笑声。 从科研工作的繁忙中挣脱出来，感受了一个小时的欢愉，两人这段时间的压力也得到了释放。 开启装备的化雪功能后，他们的脚底便开始散发热量，脚即将踩到积雪的瞬间，散发出来的热量便会将雪瞬间融化。在这种海拔高的地方作业，坑坑洼洼的指不定滑一跤便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损伤。 两台挂载着物资的无人机跟在他们身后，轰鸣声不绝于耳。 “哈，哈，在山上果然不能尽情的疯玩啊。”章蔚岚抱着手持氧气瓶狂吸，这便是在高海拔地区剧烈运动的代价。 骆瀚海哭笑不得地跟在她身后，“万一要晕倒了记得往后倒啊，我会接住你的。” “我可不会晕，你别小看我啊！”章蔚岚边说着，边使用物联网眼镜查看他们的项目进度，“今天我们要把马尾松全部种完哦，必须按照计划好的时间来，才能保证一个月后可以下山。” “好，剩下的也不多了。下雪也不会影响什么，就是土更硬了些，不过在钻头面前都是小问题啦。” 骆瀚海看着无人机中装好的那些裹着保温膜的松树苗，忍不住道：“得亏我们没有懒惰，提前在前面种好的植物上都裹上保温膜了，否则今天这场大雪一下，我们还得返回去给它们穿衣服。” “是啊，”章蔚岚已经看到了前面树梢上挂满积雪的小松树林了，“积雪虽然有保温作用，但它们融化后就会吸收大量热量，现在这些树还都是幼苗，吃不消的。” “大海，当你知道这层保温膜会随着树木的成长慢慢被吸收成养分，无需人工将它们褪下时是什么心情啊？” “很震惊。”到达目的地后，骆瀚海开始准备各种器具，“我上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东西，还发愁山上的植物该怎么种呢，没想到短短五年时间，国家就研究出了解决的办法。” 走到一颗小树苗面前，章蔚岚抖落了上面的积雪，仔细观察了起来。 浑身上下都没有被冻伤的痕迹，保温膜的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 “没什么问题，可以放心开始今天的工作啦。” 第179章 高山 “给。” 骆瀚海将事先组装好的小钻头交给章蔚岚，自己则又开始从无人机上拆卸水源。 轻轻将土地上的积雪推到一边，露出下方贫瘠的土壤后，章蔚岚先是拿铲子试着挖了挖，与昨日不同的触感顺着她的胳膊传递到脑神经中。 “大海！”章蔚岚惊喜道：“这层雪捂在土壤上面，把它捂软了些！今天我们能稍微省点力气哦！” “是吗。”骆瀚海将水管与蓄水器连接完成后，温柔地笑着回答道：“这真是今天收到最好的礼物了，不仅有雪景看，还能早点完成本来就不多的任务。” 他当即凑到章蔚岚身边，“蔚岚，还记得两个月前我们来这里的时候，你非要带上大棚里新种植的生菜、番茄、土豆那些蔬菜，说要体验一下雪地火锅吗？” “诶！”章蔚岚突然抬头，“我都忘记了！” “咱们上来两个月，才下了第一场雪啊！之前我还一直念叨着快下雪快下雪，可天公不作美，这事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骆瀚海打开水管，起身将眼前的一大块土地全都浇筑了一遍。当这些清水渗入地表后，会将其泡制得更加柔软，有利于后期种好后将土埋回去的过程。 “那就快干活吧，种完这些马尾松，晚上吃火锅咯！” “好！”章蔚岚将垂下的围巾一圈一圈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高举着手中的小钻头，“开工啦！” 虽然雪是第一次下，但两个月来雨已经不知道下过多少次了。当深厚的云层聚拢在山峰之上，细雨绵绵之际，整个世界都随之变得阴郁起来。 有时候章蔚岚打着伞，在山间小心翼翼地行走着，浑身上来乃至每一缕青丝都会挂上水珠直志湿透。在这种海拔高度的山上打伞根本没用，人会被云层包裹着，小水珠遍布地到处都是。甚至都听不到雨滴砸在地上的淅淅沥沥的声，地面却已经出现了连在一起的积水。 但让章蔚岚最为在意和心急的，还是水土流失这一点。 她眼睁睁地看着雨水汇聚而成的水流裹挟着棕色的小土粒，在没有植物根系的保护下被携带着抛入谷底。 有时候还有大块大块的土块翻滚着在山间碎裂着，崩坏着。透过这颗星球的生态环境，章蔚岚已经看到了地球上近几年来山体在雨后是什么模样。在生态环境都差不多的情况下，雨后山体的水土流失都大同小异。 刚刚说是今天的工作可能会轻松些，但其实不然，那只是章蔚岚给自己以及骆瀚海的心理暗示罢了。 经过常年的雨水冲刷，土地中土壤的含量早已捉襟见肘，大部分都是些细碎的小石头。当小钻头触碰到它们后，会利用声波在显示屏上标记出石头的具体位置。这种情况下又必须靠铲子来将它们挖出。 因此每个坑位的种植速度都是随机的，运气好些没有石头便能迅速完成种植，但若是石头太多，就要费些时间甚至放弃这块地方。 在外骨骼的缓冲下，长期的作业几乎没有给身体带来任何损害。本来打算在这里干半个月就让身体喘息一段时间，但没有异样的身体便让二人临时改变了计划。干脆就一口气种完算了，日后除了来采集数据和日常维护外，便将目光转移到计划的其他流程上去。 将马尾松苗子种在坑中，章蔚岚先是挑那些小石头将其位置固定好，再将仅有的一些土壤透过石头的缝隙撒下，浇上水后，苗子在土壤中长得也算踏实。 也就是高山植物这种耐寒且对养分需求不是很高的植物能这么种了，但凡来个柳树什么的，真吃不消这种环境。 “呼，呼。”打开水壶，章蔚岚喝了一口生姜红枣泡好的茶。寒冷的胃顿时便获得了热量，很快便传遍了僵硬的全身。 “不行了，我得休息一会儿。” 她抬头看着仍然在不断撒下的雪花，心思却早已穿过那厚重的，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云层之上，将整个心境全部放空。 章蔚岚坐在了山边的岩石上，扭头将视线放在被大雾笼罩的尽头。明明可以一览众山小，但不断积攒的雪花却将风景全部遮挡住，除了阴郁灰暗的雪白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远处那座更加高耸的巨峰。 骆瀚海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苗子，还剩二十多棵。 “蔚岚，你还剩多少？” “我嘛，”章蔚岚想了想，“分给我的是四十棵，种了十几棵吧。” “那我们进度也差不多。” 骆瀚海走向一旁待机的无人机，点了几下显示屏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怎么啦？” 章蔚岚疑惑道。 骆瀚海捧着无人机走向章蔚岚，将屏幕内的内容放给她看，“蔚岚你看，今天我们录制的任务视频非常模糊，镜头旁都是淅淅沥沥的雪花，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我们两个工作的身影……要不咱们摆拍一段？毕竟我们也确确实实工作了的，这样对观众的体验不好。” 为对抗GHF在国外依旧采用伪造直播的方式误导大量不知情的观众对“绿水青山”计划的恶意舆论引导，罗布泊基地专门在各个知名短视频平台上注册了“构筑”计划的官方账号。 上面每日都会更新骆瀚海和章蔚岚在Gliese 12b上的工作视频，虽然还有“绿水青山进万家”以及“围沙”项目的专栏，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数据沉淀，显然观众们对在外星球上种田的内容更感兴趣些。 为了抓住这个宣传“绿水青山”计划的大好机会，这项媒体宣传也成为了计划的一环，甚至是重点项目。每次新视频的发布总会占据热度榜前十且居高不下。 “没必要吧，我们本身就不是自媒体，不用考虑经济属性相关的东西啦。将现场完完整整地让观众看到就好，要不给镜头打把伞？” 虽然摆拍确实更方便些，但章蔚岚认为国家开设账号的目的也仅仅只是想将真实的工作环境展现给世人，没必要可以营造艰苦的氛围出来。 “等一下……”聊起社交平台，章蔚岚突然想到了什么，“咱们今晚是不是要直播？！” 第180章 科研工作娱乐化 为提防GHF再生成其他直播间，继续以“构筑”计划核心成员的身份来诋毁、抹黑国家形象，以及科研人员的形象，在上次会议的尾声，决策部门提出要采用与时代接轨的方式，让更多的人因为兴趣而深入了解“构筑”计划的职责和使命。 但考虑到在如今失业率降低的同时，大多数人在劳累一天后只想痛痛快快地休息和娱乐，而这段时间是属于个人的，不能强制占用个人时间再去灌输一些大众毫不关心的信息。 因此章蔚岚便提出，将科研事业娱乐化。 该娱乐化的方针仅针对大众，而非让科研人员以玩乐的态度在岗位上工作。 “大众在工作岗位上劳累了一整日，无论是喜欢这项工作还是单纯是想赚钱，但都确实为计划的进行献出了自己的力量。而当工作结束后，身体和心理都会陷入劳累中。” 在三个月前那场会议的末尾，章蔚岚依旧用全息投影的方式出现在了会场。“这种时候还想着给大众灌输项目的理念，出发点是好的，但这种行为只会加重他们的厌恶心理。我说的科研娱乐化，旨在将严肃的科研转变为大众化的通俗媒体。” “与时代接轨，与大众需求接轨。利用如今仍然大火的新媒体行业，通过直播的方式来让大众潜移默化地了解‘构筑’计划的核心。” “道理我们都懂。”见现场的大伙云里雾里的，史幺零便继续开始了他的辅助生涯，“具体要怎么做呢？” “既然是直播，当然免不了会发生各种意外事件。我们可以专门针对这些直播时的突发搞笑事件，以一种幽默的笔调让营销号造梗，搞笑梗、娱乐梗等等，再跟一些项目内容相结合，让大众日常玩梗的同时也能令计划内容大众化。” 章蔚岚的一番说辞再次引起了全场参会人员的高度关注。纷纷用电脑记录着她的意见。 “目前我们‘构筑’计划与大众之间的矛盾，仍旧是高深莫测的计划内容和晦涩难懂的专业性词汇拉高了大众了解计划的门槛，我两年前刚醒来时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有没有可能不是大众不想了解，而是他们没有了解的能力呢？” “这个我有点发言权啊。”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的代表王成刚举手道：“应聘‘围沙’项目的那些个青壮年们，虽然学历高，但并不是每个人学的专业都跟科研沾边。入职后一个两个的都说‘原来计划是这样的啊，跟我原来想的不一样。’” “还有些工人也是。总之我认为章蔚岚小姐说得言之有理，我们的计划本身很庞大，需要长期宣传，不能只通过新闻媒体简单的总结就能让大众理解。” “谢谢。”章蔚岚冲他笑着点了点头，“除了直播外，我们也可以从其他的娱乐项目着手。从动漫，到小说，再到电视剧以及电影。无论是大众普遍爱看的爱情、热血分类，甚至是悬疑等题材，在保证核心剧情精彩、冲突吸引人的前提下，植入‘绿水青山’计划的背景和核心。” “甚至还能通过这些IP来生产玩偶、手办、抱枕、实体书等周边，潜移默化地向大众传达这项计划的含义，目的等等。当它成为影视作品被搬上大屏幕，反响大的话甚至还能影响到国外，总之只有将科研工作借助下沉的信息产业娱乐化，提供娱乐的同时传播知识，才能真正起到宣传的效果。” “精彩！”章蔚岚话音刚落，李科统当即带头开始鼓掌，整个会议室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目光移到现在。 骆瀚海摊了摊手，“是啊，在保证不影响计划进度的前提下，我们要在官方账号中给观众直播计划内容。科研工作娱乐化可是蔚岚你提出来的，也算是变相地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咯。” “我好笨！”章蔚岚哭丧着脸，“开会的时候我太激动了，完全没想到负责在Gliese 12b上面直播的人只能是你和我！” “之前我们直播的时候误打误撞地打翻了杯子，现在网络上全是我的梗图！” 想到自己的尴尬表情被做成表情包，每天数以万计的人在用，章蔚岚真是哭笑不得。 热度最高的表情包还是她指着骆瀚海让他帮自己接杯水的截图，被网友打上了“今天你种地了吗”的字样，以及她被扫帚倒的声音吓到后捂着胸口的那张，“为‘构筑’计划献出心脏”。 “表情包算什么？一周前那本热度榜第一的网文你忘了？叫什么《人在异星，从能听到植物心声到绿化整片宇宙》，还有那些短剧，《种棵白杨当夫君》《萌娃助攻后，我在‘围沙’项目邂逅了亿万富翁》。真佩服现在作者和制片人的脑洞……”想起某些情节来，骆瀚海都有些忍俊不禁。 “我看了我看了！短剧和网文的市场是下沉的，这个方向非常正确！”聊起这些来，章蔚岚可就不累了，“网友怎么说的，知识以一种粗暴的方式进入了我的大脑。哈哈哈……” 她站起了身子，将筋骨舒展了一番后，便继续走向自己刚刚种过苗子的地方，“要赶紧开工啦，现在是北京时间13点23分，别耽误了8点的直播啊。” 经过五个多小时艰难的开垦，剩下的苗子终于全部被种进了土壤中。将它们的根系全部浇好水，随后两人一起拉扯着巨大的塑料膜，将这块种满马尾松的地全部包裹起来。等到它们的根系经过生长扎根后，再将膜撤掉后便可以自由生长了。 “耶斯，又完成了一个大项目，啦啦啦！” 完成任务的成就感令章蔚岚满心欢喜地蹦跶着走在前面，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身影，身后的骆瀚海眼底满是温柔和宠溺。 他当然不会告诉章蔚岚，自己已经偷偷联系李科统让他在地球上帮着自己选房子了。等有朝一日他们回到地球，马上就能迈进新的幸福人生。 第181章 直播 换好日常过冬服装的服装后，章蔚岚抱着卷起的毛毯钻出帐篷。透过天边已经逐渐稀薄散去的云层，幽蓝色的月光将雪白的山坡染得同样晶莹剔透。 无边无际的雪白本身就是一块天然的画布，无论什么颜色洒在上面都美丽到沁人心脾。 “这雪停得真及时啊，”章蔚岚看着呈现在自己面前硕大的冰球，感慨着自然的鬼斧神工。 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半左右，基于两颗星球时差的关系，当六点钟时，Gliese 12b的夜色便悄然而至。 哪怕是直播，对于章蔚岚他们都不会打乱原本的生活模式。毕竟直播的初衷就是让观众了解“绿水青山”计划最真实的样子。 此时，两人便决定一边直播，一边将章蔚岚馋了好久的雪地火锅给解决了。 将毛毯在松软的雪地上铺开后，章蔚岚裹了裹围巾，将帽子又忘耳朵处拉了拉，感受着包裹紧实所带来的暖意，她也沉浸在了对这科研工作边角料闲暇时间的享受当中。 “蔚岚，毯子铺好了吗？” “铺好咯！”章蔚岚回头望向探出半个头的骆瀚海，“骆大厨的锅底做怎么样啦？” “已经出锅了！”骆瀚海当即固定好帐篷的帘子，随后端着一锅冒着热气的鸳鸯锅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里面是他最爱的麻辣锅和章蔚岚最喜欢的菌汤锅。 四溢的香气瞬间扑进了章蔚岚的鼻腔，在馋到她流口水的同时，幸福感顿时也被拉满。 她帮着小男友将锅稳稳的固定在毛毯上后，连忙起身朝帐篷内走去，“我去切菜！” 土豆片、茼蒿、生菜、娃娃菜……这些都是一年来他们在Gliese 12b的大棚里自己种植出来的作物，加上方泰宁那些留下的牛肉、羊肉、毛肚等等，一盘一盘地都被端了出来。当琳琅满目的菜品摆好后，其丰盛程度远看胜过章蔚岚在这里吃过的任何一顿饭。 “大海，该开播咯！”忙碌完后，章蔚岚跟骆瀚海坐在火锅旁，温馨的气氛开始从沸腾的锅中溢出。 北京时间7:55，直播间内开始大肆涌入期待这场直播的观众们，很多官方媒体都已经开始刷起了礼物，直播间的热度很快便达到了热度榜第一。 对于直播，李科统也没做什么特殊的要求，只需要旁若无人地继续干自己的事情便好。偶尔回答一下弹幕和问题，做些小互动也属于是额外的要求。 骆瀚海摁下短视频平台直播页面的开播键后，弹幕立刻便热闹了起来。 “直播间的小伙伴们大家好哇！” 章蔚岚笑着对镜头摆了摆手，趁着骆瀚海往锅里下菜的功夫，她将镜头移向远方，“如大家所见，今天我们的实验场所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一直从清晨下到夜幕降临。直播间的大家很多应该都是在地球上看过雪景的，但好多年前地球的温度便持续上涨，很多人对雪景都模糊了吧。” 【雪！没想到外星球居然会下雪！想起跟我初恋一起在雪中散步的日子了，小苒，看到这条弹幕的你还能回到我身边吗？（哭）（哭）】 【今天小型生态园里也人工降雪了（为主播打call）！但蓝色的雪景还是第一次见，宇宙真的有太多奇妙的事物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狗头），我活了六十多年，年轻的时候年年下雪，不是什么稀罕事！】 “哈哈，大家参与讨论的热情可真高。”骆瀚海瞥了一眼弹幕笑道。 两人的同框立刻引来一些CP粉的尖叫。 但除了这些弹幕外，还有不少人在对地球现在的环境做着惋惜。 【人工降雪一点都没那个味道。小时候冬天看着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期待着雪花降下的时光才是最美好的。】 【真希望现在地球的环境能一下子变好。】 【主播，能预测一下什么时候能下一场自然的雪吗，我今年42岁，有生之年能看到吗？】 “按照目前‘构筑’计划的进度来看，虽然夏天还是会很热，但冬天能看到雪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五年内？差不多吧。”章蔚岚看着骆瀚海道。 后者点点头，“‘桃源’计划在我国预计五年内就能全部覆盖，到时候系统性地控制污染，外界的环境会很快好起来。” “啊，锅沸腾起来啦。” 章蔚岚将物联网眼镜摆放到原来的机位，镜头正对着火锅，“劳累了一天，终于可以开饭了！” 她指着那些新鲜的菜肴，“这些新鲜的蔬菜都是我们在Gliese 12b自主培育的哦，大家可能有很多都没见过。不用担心，这些蔬菜的培育数据已经发送到罗布泊基地啦。” “等我们的同事辛苦几个月后，这些菜品便会引入市场，供大家有很多的食物选择。”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一边吃火锅一边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完全没有因为直播而影响自己的生活。 科研人员幕后最真实的一面就这么被展现在大众的面前。 【先前不理解计划的时候，总觉得他们只顾自己不为我们平民百姓考虑，可现在看来他们不过也是一群孩子啊。】 【是的，不要有职业滤镜，谁不是妈生爹养的，他们离地球这么远，过年都不能团圆。】 【吃多点，榜一大哥多给孩子们一些好吃的！】 直播间的榜一，自然是罗布泊基地的官方社交账号。 高压锅的锅盖被再次掀起，骆瀚海给章蔚岚夹了满满一筷子肉，“多吃点，你看观众朋友们多关心你啊。” “你也吃你也吃。” 小情侣的温馨日常，也是直播的一大看点。 【姨母笑】 【姨母笑】 【虐狗啦！！！】 骆瀚海正咕咚咕咚喝着水，他的耳麦突然传来了消息。 只见李科统发来了一个视频链接，并要求他们两个在直播间内一起观看该视频。 同样收到消息的章蔚岚甚至已经从身边拿出了平板电脑，对准了镜头，“观众朋友们，只看我们吃饭是不是有点枯燥了，我们一起看一段小视频吧！” 第182章 正确的舆论导向 “这是什么！” 视频开始播放后，章蔚岚属实是给惊到了。 先是响起了一段极具动漫风格的bgm，随后突然蹦出来一个制作精美、美丽活泼的二次元动漫形象，旁边的名字标注着的，居然是“章蔚岚”。 紧接着又是一个男性动漫形象，名字叫“骆瀚海”。 大标题名为，“异乡的拓疆者：征服沙漠篇”，出品方，中国新疆罗布泊基地。 “啊？”骆瀚海也惊呆了，“刚刚那是咱俩的动漫形象吗？” 【哈哈哈（爆笑如雷）】 【我猜到他们的反应了！】 【很好看的一部番剧，在剧情不掉线的前提下还能深刻传递“构筑”计划的知识，主播好好看看（爆笑如雷）】 面对弹幕清一色的“我就知道会这样”，章蔚岚突然意识到好像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们两个。 动漫开始继续播放，在弹幕的欢声笑语中，20分钟的第一集在欢快的片尾曲中落下了帷幕。 该动漫主要讲述了来自东方的两位勇者，一位叫章蔚岚，另一位叫骆瀚海。两人踏上了讨伐魔王的征途，途中要经过魔王手下统治的城池，一路过关斩将。 第一集，也就是他们刚刚看过的那集，主要讲述了攻略名为“沙棘”的魔王手下，两人需要针对沙棘的成长习性，选取适合沙棘成长环境的卡牌剔除它身上的魔气，当条件达到与现实中培养沙棘的环境一致后，“沙棘”便会从魔王的控制下挣脱，从而用能力将人间和魔界隔开。 看得人热血沸腾。 20分钟的时间，便以动漫的叙事方式完美将“绿水青山”计划第一阶段呈现在了观众面前，“围沙”项目的具体安排也清晰地令观众简单理解。 显然，魔界就是沙漠，魔王便是当今恶劣的自然环境。整部番剧的主线，完美地对照了“绿水青山”计划。 这一集的末尾，甚至还留下了两人互生情愫的卡点。 “啊，这……”看完这集后，章蔚岚苦笑着看了看骆瀚海，对方跟自己一样面露尴尬。 “不得不说，做得挺好，这样一来观众们看完后也能通俗易懂地理解我们在干什么了。” 骆瀚海强行升华道。 正如章蔚岚事先所期盼的那样，以“构筑”计划为IP的各项衍生IP都在国家的大制作中展现着无尽的生命力，热度居高不下的同时，不少人开始主动了解、主动研究、主动加入了对该项计划的构建。前途无限光明。 享受完这难得的雪地火锅，章蔚岚非常满足地擦了擦嘴，“这绝对是我来到这颗星球后吃得最爽的一次。” 锅里的热气仍旧在这寒天雪地中不断高高升起，萦绕在他们身边。这难能可贵的经历，着实是经历一次就会少一次。 直播间的人数再次突破的历史新高。种种迹象表明，大众对“构建绿水青山”的态度越来越呈现上升趋势，无论是现实中取得的成果，还是舆论导向都在时间的流逝中发生着偏移。 结束了今天的直播，两人一起躺在毛毯上望着天上的繁星，若不是冷空气总会见缝插针地从全副武装的衣着袭击着他们，今晚还真想就在这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刚打算回去，李科统的通讯便打了过来。 视频中，他正手持着骆瀚海的动漫形象玩偶，显得是那般爱不释手。 “李院士，”骆瀚海被气笑了，“直播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大家好像都看过了，只有我们两个被蒙在鼓里。” “哈哈哈。” 想起直播时的场景，李科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个啊，是我们联合全国观众们给你们准备的整蛊节目！” “这部动漫制作好后，便大受欢迎，白可洁那个小丫头就出了个鬼点子。先不要告诉你们这件事，然后在官方账号上发表声明，准备联合观众粉丝们一起看看你们在看到自己变成动漫人物后的第一反应！” “你们的直播切片现在都被广大网友二创后发在社交平台上到处都是了，每次看的时候我都忍不住要笑！” 章蔚岚翻看着自己的社交账号，才结束直播几分钟，热度榜上到处都是他们刚刚的直播视频，点赞和评论都在飞速上涨着。 “白可洁！”章蔚岚当即给她打去电话，没想到她居然直接出现在了李科统的身旁。 “别打啦别打啦，我就在李院士办公室。刚生产出来的玩偶，李院士就非要看。” 白可洁转手就拿出来一个章蔚岚动漫形象的玩偶，“章蔚岚，你现在可是在我的手上，别轻举妄动哦。” 过去的一年里，两人也在多次的合作中成为了知心的好朋友，兴许也是性格很相似，总之也是非常合得来。 “白可洁，你把我放下！” 章蔚岚无奈地笑了笑，“小心我掏出自己40光年长的大刀。” “就不就不，这玩偶多可爱啊，摸摸头、捏捏脸，诶，我还能打你屁股！” 白可洁对着章蔚岚的玩偶一阵蹂躏，还冲着屏幕扮着鬼脸。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是真受欢迎啊。”她将玩偶轻轻抱在胸前，“今天刚打开预售渠道，直接就被抢光了。我们对公众承诺这些周边的受益都会被用作‘围沙’项目，可能是为了支持国家很多人才买的，但骆瀚海的玩偶却比你晚卖光一个小时。” “说明大家还是最喜欢你啦！” “什么？”骆瀚海当即将脸凑到屏幕上，“难道不应该更喜欢我吗？” “好了好了。年轻人们，给我这个老人一点发言的机会吧。” 李科统无奈地开口打断道，明明他也在这里，年轻人们聊起天来却老当他不存在。 他认真地看向镜头，轻咳一声，“很显然，我们的大方向是正确的。这些衍生的IP提高了大众对‘绿水青山’计划的认可程度，获得了极大的支持。应用到计划本身，我们的资金得到了保障，‘围沙’项目也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进度大大加快。” “我们的影视也影响到了国际，近期联合国会议上已经有20多个国家宣称要引入‘构建’计划了。加入的国家越多，污染就越少，整个地球的种植面积也会扩大，影响到整个生态圈。这种文化上的宣传，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啊。” “章蔚岚，骆瀚海，你们为国家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该聊聊让你们返程的问题了。” 第183章 误会 “返航？” 李科统说的这句话太过于突然，以至于章蔚岚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但很快，她便做好了选择，“李院士，现如今点对点绿化在高山上的项目还在进行中，另外我跟大海打算过些日子去视察江河旁边的地域，计划流程都安排好了。”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返航，再等下一批科研人员接手我们的工作，还得从头再来，会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说到这里，她歪头笑着看向骆瀚海，“大海，你说对吗？” 听到返航二字，骆瀚海的神情中当即闪烁着激动，但当听到章蔚岚这些话后，表情上的喜悦便肉眼可见的骤然退缩。面对章蔚岚的提问，骆瀚海做贼心虚般迅速掩盖住了脸上的所有表情，只是点点头，“嗯，蔚岚说得对……” 但这瞬间的窘迫，却被章蔚岚尽收眼底，“大海，你怎么了？” “没事啊，”骆瀚海故作轻松地看向李科统，“李院士，回去的事情暂时还不需要考虑，为了‘构筑’计划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如果我们这个重要的环节耽误了时间，对整个计划的影响是很大的。” “是吗。但考虑到你已经离开地球七年了，我还专门请教了心理学家，在长期脱离人群的情况下，对你的心理健康很不好。”李科统的语气有些压抑。 听到这些，章蔚岚的内心好似瞬间被狠狠撞了一下，顿时疼到发麻。 她偷偷观察着这个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那充满笑意的眼睛最深处，沉积着多年来积攒下的无数孤独和压抑。无论他笑得多么灿烂，可俊俏的脸庞却始终无法掩盖长期劳作带来的深深疲惫。 是啊，对自己而言，在这颗星球上不过两年而已，就已经时不时的被孤独所侵扰。可自己如今最爱的这个男人，已经呆了七年了！ 刚刚回答李科统的时候，章蔚岚脑子里只有如今手上任务的欣欣向荣，却忽略了身边还站着一个大活人，下意识的完全没有考虑到他的想法…… “大海……”章蔚岚想跟他商量一下，却不料对方却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而看向李科统，“李院士，我自己的情况我是知道的。” “有蔚岚在这里陪我，每天都很快乐。更何况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我在元宇宙里遨游，也跟在地球上的生活一样。擦肩而过的玩家也都是真人，完全不用担心我的心理健康问题。” 骆瀚海看了看时间，“时候不早了，李院士您注意休息，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要是倒下了，大家可都没盼头咯。” “好，那今天就这样吧。”李科统笑呵呵的挂掉了通讯，但帐篷中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 “我去洗碗啊，”沉默了片刻后，骆瀚海便转身去收拾他们吃完的火锅了，只留下章蔚岚一人坐在位置上，不断体会着方才他眼神中的另一层含义。 之后二人便再也没说话，洗碗，打扫，检查他们的实验仪器。 直到换好睡衣躺在床上后，骆瀚海才故作轻松地感叹道：“啊，辛苦的一天终于结束啦！” 先一步躺在床上的章蔚岚背对着他，几番犹豫后，她终于轻声询问道：“大海，你为什么撒谎……你每天的时间全部都用在跟我一起劳作上了，根本没时间去玩元宇宙。” 正打算刷会短视频的骆瀚海微微一愣，转而察觉到了章蔚岚情绪上的异常。 “因为我不想让李院士为了我操心呀，‘构筑’计划中‘绿水青山’计划的那部分，几乎都是他老人家一个人在操心。” 他将手搭在章蔚岚侧身朝上的胳膊上，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今天是不是太累啦，关灯早点休息吧。” “我不困。”章蔚岚将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上，“大海，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时是怎么约法三章的吗？” “当然记得啊。”骆瀚海不知道她为什么现在要提起这个，但还是回忆着那天他们说过的话，“我们每个月都要敞开心扉地沟通一次，彼此诉说对对方的不满、以及自己的需求，以一个月为一次节点将矛盾扼杀在摇篮里，以更好地维持你我的感情。” “这么看来，咱们确实有段日子没好好沟通了。”骆瀚海叹了口气，“蔚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生气了吗？” 章蔚岚突然抓紧了骆瀚海的手，转而坐起身子来，直勾勾地望向他。 而此刻，骆瀚海才终于明白了章蔚岚为什么不愿意转过身来，她的眼底已经噙满了泪水。 “我太自私了，大海。” 她泪汪汪地看着他。 “现在想想，自从你醒来后，我似乎一直享受着你带给我的情绪价值，但我却忽略了你的心理需求。” “包括这次也一样！” 泪水滴打在两人的手背上，骆瀚海连忙拿过纸巾来为她擦拭着，“怎么了怎么了？蔚岚你好好跟我说说，不哭不哭。” 可越是卖力哄着，章蔚岚心底对骆瀚海的愧疚便被无止境的放大，不争气的泪水也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了。 “我说真的。”她愧疚地低着头，“要不是今天跟李科统院士通话的时候，你露出了那样的表情，大海，你是不是要一直隐瞒我啊！” “其实你早就想回地球了吧，可却因为我……你在这颗星球上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我们回家吧，好吗？我现在就跟李科统院士说！” 七年时间。 哪怕是在章蔚岚的陪伴下，可也确实是脱离人类社会整整七个年头。没有人能够完全彻底的与文明划清界限，哪怕这个人是骆瀚海。 见章蔚岚从床头拿起物联网眼镜，骆瀚海的神情开始烁动着。 但他还是伸出手摁住了她，“蔚岚，这件事也不差一天两天的，别急着做决定。” “我确实是很想回去，但原因不是因为孤单什么的。”骆瀚海眯了眯眼睛，“我还是告诉你吧，不然给不了你惊喜不说，反而还会让我们之间存在隔阂。” 第184章 源头 说到这里，骆瀚海将章蔚岚轻轻搂在了怀里，“先不哭啦，好吗？蔚岚你真的是误会啦。” “来，把头抬起来。” 他帮章蔚岚将脸上残留的泪水统统擦拭干净，随后又心疼地看着她红肿的眼眶，“不要自责啦，我想回去真不是因为在这颗星球上呆太久的原因，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无论哪里都能生活得很开心。反之，没有你的日子，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生存。” 骆瀚海将自己的物联网眼镜戴在章蔚岚头上，“你自己看看吧，我想回去的理由。” 呈现在章蔚岚眼前的，是骆瀚海与李科统的聊天记录。 李科统：瀚海啊，你偷偷拜托我帮你看的房子是没问题了，但现在买房要求本人到场实名制，你得亲自来售楼部才能买这套房子。 骆瀚海：李院士，您也知道我肯定是回不去的吧。 李科统：现在的进度真的已经超出太多了，虽然“绿水青山”计划的进度确实是越快越好，未来出了问题能有更多试错成本。 但孩子，虽然国家利益确实要摆在首位，但你也不能完全不为自己着想啊，你们真的可以回来了，给其他有抱负的人一点机会吧。 骆瀚海：可蔚岚看上去干劲满满啊，看着她努力的模样，我意识到自己的幸福全部来源于她在我身边。我本来是想着早点买房就能早点装修好，回去直接住下来的。麻烦您了李院士，我们会自己把握返航时机的。 李科统：年轻真好。 “这就是你，要给我准备的惊喜吗……” 章蔚岚缓缓摘下了物联网眼镜，刚刚的内容令她眼眶中的泪水再次呼之欲出。 “是的。”骆瀚海将怀里的她抱得更紧了些，“‘桃源’计划开始实施后，房源一直被疯抢。尤其是本地的拆迁户被国家无条件地分配新房后，仅剩的房源少之又少。” “蔚岚你一直在专心钻研我们在Gliese 12b上面的事业，没太关注地面的环境吧。今年过年时海水已经涨到你家小区门口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回到地球后，没有家。” 章蔚岚一直低着头，努力不让泪水涌出眼眶。 见她不说话，骆瀚海则继续道：“房子嘛，啥时候回去都能安排。为了这件事放弃‘构筑’计划回去也太不值得了。况且我也知道，让你半途而废的话，日后肯定会一直想着这件事，毕竟科研事业在你的心目中仅次于我嘛。” “是我演技不太熟练，本身是想给你个惊喜的，却没想到让你产生了误会，还差点令我们有了隔阂，哈哈哈……” 骆瀚海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试图缓解气氛。 “大海，”章蔚岚靠在了他的胸口，“你要准备的房子，是我们的婚房吗？” “当然咯。”后者用手捏了捏章蔚岚的小脸，“五十多年前，我不是答应过你了，我会在醒来后马上筹备你我的结婚事宜。虽然现在无法预测的危机打乱了我的计划，但只要能顺利回去，我还是能实现承诺的。” “自恋死了，你。”章蔚岚哼笑着，故意撒娇道，“谁答应跟你结婚了！真讨厌！” 听出了她的玩笑，骆瀚海则伸出手来给她捏起了肩膀，“好好好，章大小姐还是个小傲娇呢。” 果然，情侣之间最忌讳的无非是不将事情摊开说明白，彼此之间心怀误会，将会成为埋在内心的隔阂。 人既然长了嘴，就是拿来说话沟通解释的。 寒风呼啸，吹动着帐篷发出吱吱的声响。平日里劳累了一整天很快就能进入睡眠的章蔚岚，现在却格外清醒。 从骆瀚海的呼吸频率来看，他也还醒着。 “其实，我也想回去了。” 章蔚岚枕在骆瀚海的手臂上，思绪万千后，对他轻声道，“大海，你说，我们在进行完江河地区的实地考察后，把资料整理在一起交给后来人，我们就回去，如何？”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算不算自私，但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剩下的人生我也想过一过普通的生活。” “柴米油盐，天气冷暖，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这些我都还没体验过呢。” “不算自私。”骆瀚海在黑暗中回应着她，“我们所做的一切，在整个‘构筑’计划中只占了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这项计划本身就是需要前赴后继的科研工作者，乃至全世界每个人共同去构建的计划。如果蔚岚你想着一个人揽下一切，那未免也太累了……而且，这样才算是自私。” 骆瀚海的回应为章蔚岚解开了最后一道心结。 她面含笑意，安稳地闭上了眼睛，“好，等手上的项目结束后，我们回家。” 今夜的寒风仍旧不断猛吹着这树立在山头上的科研帐篷，但心爱的人就在身边，彼此相互依靠着互相取暖，二人都睡得格外香甜。 次日一早，在厚重的云层上，“腾云”号贴着云顶快速地飞行着。 从地上看去，原本错落有致的云彩仿佛被子弹打穿一般，凹头凸尾，清一色的化作箭头指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唉，怎么还没到啊。” 章蔚岚杵着头看着窗外百无聊赖的景色，飞了一个多小时，在她眼里的景色却是一丁点都没有变过，“连只鸟都没有。” “别说是这颗星球了，放在地球上这个高度也不可能有鸟类吧。”骆瀚海从驾驶舱扭过头来笑道：“更何况，就是因为这颗星球没有生命，我们才可以肆无忌惮的高速飞行啊，不然时间会更久的。” “还有多久啊，大海。我没看地图，不是很清楚目的地的距离。” “大概再飞一个小时吧。”骆瀚海掏出兜里的糖果，抛了两颗给章蔚岚，“能达到长江黄河那种程度的江河，一般都是冰山雪融水，我们要去这颗星球的0度经线那边。” 他们之前所在的山上仍旧被积雪覆盖着，考虑到安全问题，目前前来考察江河地域是最好的选择。 在南半球无法受到光照的Gliese 12b，整颗半球全部被冰雪所覆盖着，如果说哪里能找到横穿一整片大陆的江流，只能是从这里找源头了。 第185章 黄河的现状 “腾云”号破开云层，高度缓缓降下了些。 极具分割感的海岸线拨云见雾般呈现在了章蔚岚面前。往后看，是无边的蓝海，充斥着深邃与神秘。而前方则是金黄色的沙滩，在斜阳的光照下披上了一层火照，无数光滑的砂砾反射着光芒，熠熠生辉。 “大海，这地方我记得诶！” 章蔚岚看着窗户外的沙滩，在视角的尽头隐隐约约能看到几片硕大的绿叶迎风拂动，“往东边再走两三公里就是你种椰子树林的地方。” “椰子？噢噢，想起来了，是在这边吗？” 听她这么一说，骆瀚海打开地图看了看，果然生态检测仪的信号就在离自己很近很近的位置。 章蔚岚疑惑地看向他，故意露出了夸张的表情，“不会吧大海，你不会脑子被冻傻掉了吧，这可是你亲自种的树木啊。” “好啦，别闹。”后者被她逗乐了，“我记得当时好像突发奇想想喝椰汁来着，趁着闲暇的时间就来这里种了点椰子树。” “但毕竟在海平面一直上升的地球，椰树早就被划出经济林的范畴了，种椰树死路一条。随着计划越来越忙碌，也不着急收集这些椰树的数据，很久都没来看过它们了。” “这么说倒也是，之前咱们给自己放假也是去之前那个湖心小岛放松的，我也是来了才记起来还有个沙滩这回事。”章蔚岚挠了挠头，“那我们接下来，要沿着海岸线去找那个三角洲了吧，就是那个跟黄河三角洲一样的地形。” “是啊。”骆瀚海伸了个懒腰，“沿岸航行，大概二十分钟。” Gliese 12在这里总是远远地挂在天的尽头，随时都呈现着一副夕阳即将落下山头的场景。 偶尔来享受海边的黄昏确实是不错的选择，但倘若将这里当作经常来消遣的地方，在残阳的映衬下总会感觉心头郁郁寡欢，实在不适合长期娱乐。 更何况无论是岸边还是海洋，都是单调清一色的，没有飞翔的海鸥，一闪而过的游艇，也没有在沙滩上绽放的各种色彩斑斓的遮阳伞。少了冲浪的人群，堆沙堡的孩童，来海边玩乐的意义也变了很多。 “想什么呢？” 将“腾云”号设置为自动沿岸航行，骆瀚海终于从驾驶位上解放出来，坐在失神的章蔚岚身边。 “嗯，”章蔚岚从窗外移回了目光，“大海，你说，我们的‘绿水青山’计划实现后，上涨的海平面又该怎么办，它们能回到南北极重新冻成冰块吗？” “按照现在的科技水平来看，还做不到。” 骆瀚海沉思道：“不过当计划取得显着成效后，地球气温回到正常水平，冰川就不会再融化了。目前我们的任务就是及时止损，防止情况继续恶化，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后人的智慧来想办法吧。” “我倒是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科技水平能做到让海洋回流。”章蔚岚苦笑着。 “蔚岚，这个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当然我们也不用担心。” 骆瀚海很有耐心地继续道：“你想想呀，2024年的时候，能想象到现在的科技水平吗？无论是‘光启领航者’，还是‘腾云’号。我们甚至此时此刻正在离地球40光年外地Gliese 12b种的诶！” “所以我相信，再给人类文明一些时间，让冰川回到之前的模样也可以做得到。” “说得对哦，”章蔚岚释怀地笑了笑，“是我太好高骛远了，明明‘构筑’计划才实行半年，‘绿水青山’计划的成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却开始担心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后的问题了。” “也不能这么说。按照‘可持续发展’的理念来看，咱们这叫未雨绸缪啊！”骆瀚海揉了揉她的头，将其揽在了自己怀里。 “腾云”号仍旧在保持原状态飞行着。 驶过了沙滩，驶过了海边的悬崖。越往南方看去，那边的天空也愈发黑暗，仿佛天亮前的破晓，也好似夜幕降临前的黄昏。 从卫星地图上看去，该条长河长约4856千米，其在入海口携带泥沙在海洋的凹陷处沉积形成冲积平原，其地貌特征与黄河三角洲极为相似，也是一座三角洲。 很明显，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这条河流也曾经过多次的入海口变迁，形成了如今的模样。 “我们到啦！”章蔚岚的目光突然焕发出神采，从高空中，远远地便看到了下方跟比卫星地图上还要清晰的场景，它是在动的，河流倒映着霞光波光粼粼，似一条流淌着的火舌。 在几天前两人对卫星图片进行筛选时，找到了这颗星球上唯一一条与黄河非常相似的河流。 但一开始，两人并没有选择它。这里的纬度导致光照永远只能斜着撒下，对收集植物的生长数据很不利。 别的河流要么短，要么汹涌的程度远不足以替代长江和黄河。最终在两人的商议下还是做出了决断。 这条河流旁边需要种植的植物无非就是拥有水土保持性，这些植物的生长数据完全可以在基地旁边的地形进行收集。 等这些树木花草长大到一定程度后，再将它们移植到河流的沿岸，着重要记录的是树木防止水土流失的效果。在这里取得数据后，降低地球上因种子不足导致的试错成本才是他们要做的。 “我看看？” 骆瀚海连忙站起了身子，目光随着章蔚岚自上而下眺望起来。 只见边界无比清晰的海岸线格格不入地凸出了一大块，凸显的岸上各种斑点颜色不一的土壤颜色拼凑成了晦暗交织的冲击平原。 水流如同植物盘根错节的根系一般，各种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弯弯绕绕的层叠在平原之上，又与无边的海洋连接在一起，如黄河和长江般，源头处的流水与途中的各种支流相互连接在一起，最终统统汇入了浩瀚的汪洋中。 “真美啊。”骆瀚海看得有些忘我。 “看起来确实很美。” 章蔚岚却提醒道，“但大海你别忘了，没有植物的保护，河流两边的陆地很可能一踩都塌下去，别被美丽的事物迷惑，待会要格外小心。” 第186章 自然的悲鸣 章蔚岚说得没错，当飞行器降落后，两人徒步半个多小时走向河边时，远远地便听到了湍急的河流声。 挑了一块地形较高的山坡，站上去后，激流已然呈现在了他们眼前。汹涌的波涛凝练着浑浊的泥水疯狂地朝下流涌去，这要是掉进去，估计都不存在淹死，而是被水流在短时间内粉身碎骨，成为泥沙的一部分。 “大海，去过壶口吗？” 远远的看了好一会儿，章蔚岚才深深地吸了口气道。 骆瀚海摇摇头，“去过，不过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光是远远地看着都感觉它能吞掉我，但从现在的各种纪录片上来看，现在黄河的水流比面前这条还要凶。” “真是任重而道远啊……”章蔚岚又开始发愁了。 “别这么着急嘛，”骆瀚海嘿嘿一笑，“让我再分析分析。” “懂地理知识嘛你，”章蔚岚轻轻捶打着他，“咱们啊，负责的内容是将这条河流确切的数值报告给地面。” “地理方面的专家会根据每一段流域的不同情况做出详细的植物种植计划，后续的种植就交给后人啦，我们负责了解情况就好。” 两人分别手持着底部为尖端的铁棍一点一点朝着河流的方向靠近。将手中的棍子插入土壤几寸，往前撬动，如果铁棍的尖端顺利破土而出且地面没有产生裂缝，则代表脚踩的地方是安全的。倘若出现裂缝哪怕极其细小，也就不该继续前进了。 办法虽然笨，但胜在有用。 虽说只是江河，可站在岸边却依然望不到头。尤其是在今天雾蒙蒙的情况下，周围没有活物，伴随着湍急的河流更加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噫！好瘆人！” 一股凉风同时吹来淡淡的海风和掺杂着泥土的潮湿味道，让章蔚岚狠狠打了个颤。 继续往前走了没两步，突然从前面传来了山崩地裂的声音，章蔚岚被吓得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一大块靠岸的土地顷刻间便轰然崩坏，直直地坠落入河流中。 河流与章蔚岚的直线距离直接被缩短了一半。 “啊哈哈……”她顿时感到双腿有些发软，“大海，就在这里放无人机吧。” “嗯，别往前走了。”骆瀚海同意了她的提议。 刚刚真的太危险了，明明远远的看去还没有任何异样，但在一瞬间那么大一块土地便直接倾覆进了河流中。这显然也是如今地球黄河现状的写照，失去了水土保护林，黄河沿岸每日都会在侵蚀中失去大量的土地，严重威胁着大众的性命。 两人分别启动了携带的无人机。 章蔚岚的α型无人机下方挂着一个类似漂子的仪器，虽然体积很小，但其敏感性却极其精妙。 无人机悬飞在河流之上，将漂子隐入水中，由此来分析这段水流的流速。且当漂子没入水面后，直到α型无人机到达终点它都不会再出来，星火可以通过α型无人机的前进速度和河流流速精确地计算出以厘米为单位的河流流速。 而骆瀚海的β型无人机功能又与之不同，它身上装有北斗导航系统，以微米级别的误差垂直地飞行在α型无人机的正上方，进行精准的同步飞行。 α型无人机负责记录流速，β型无人机则负责同步每一段河流旁边的地貌环境，给予地理学专家最精确的数据来进行下一步的规划。 两架无人机同时被放飞，以北斗导航系统为参照在星火的操控下逐渐隐没与汹涌的河流之中。 重新返回“腾云”号后，沐浴在洁白敞亮的灯光下，章蔚岚才终于好似活了过来，“啊，终于回来了！” “虽然能确定这颗星球没有生命，但在那种凄凉的环境下总感觉有东西在看我，真瘆人啊！” “你还真别说。”骆瀚海强装镇定地露出苦笑，“坐稳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赶紧结束今天的工作吧。” “腾云”号继续沿着河流飞行了五十公里，期间章蔚岚一直紧紧盯着下方湍急的河流。驶出朦胧着雾气的河段后，她的心情才终于松懈了不少。 可也没有好很多，越是南下，光线就越昏暗，虽然还不到要开灯的地步，但暮色对人心情的影响依旧不可忽视。 再次稳稳地停下后，看着舱门外的深邃以及光秃秃的地面蜿蜒曲折伸向远方，她有些不敢迈步子了。 “有点倒霉，今天这边正好是阴天，如果天气好的话看起来也没这么阴森恐怖。” 骆瀚海吃力地搬起了无人机的信号接收器，“要不蔚岚你留在这里等我？我把信号接收器放岸边马上就回来。” “啊？”章蔚岚慌不择路地朝“腾云”号周边环视了一圈，她总感觉在这无限接近黄昏的天色下四面八方会突然冲出来什么恐怖的东西。 “别，别，”她连忙小跑过去跟骆瀚海一起抬起信号接收器，“我们还是一起吧。” 一开始，两人一起抬着仪器往河边走着，后面则是章蔚岚拿着铁棍继续在前面探路，骆瀚海则扛着仪器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直到能清晰地听到河流湍急的声音这才停下了脚步。 “就这里吧，大海。” 又来到先前看到土块陷落的距离，章蔚岚是真的一步也不敢往前走了。 “让我再往前走，我，我也走不动了。”骆瀚海堪堪将肩上扛着的仪器放下来，查看了一下电量，“充了一路电，百分之80，够续航半个月了。” “无人机的最远飞行距离是60公里，把信号接收器放在50公里处，等电量耗尽前连接仪器后待机就好了。” “一次50公里啊……”章蔚岚哭丧着脸，“4856公里，今天的经历我们还要再重复97次吗。” “是的，差不多半年把整条河流的数据收集完吧，”将信号接收器启动后，骆瀚海牵起章蔚岚的手，“半年后，我们就能回家了。” “先别说这些了……”章蔚岚胆怯地靠在骆瀚海身上，“咱们先赶紧回帐篷吧，这地方，真的真的好可怕！” 第187章 倒计时 “无人机在河流上方的飞行速度是10千米每小时，这是昨天传输回来的数据。” 次日早晨，章蔚岚醒得很早，她小心翼翼地没吵醒疲惫的骆瀚海，蹑手蹑脚地来到桌子前查看昨日夜间无人机的工作数据。她渴望通过精确的计算，并好好将自己剩下的项目内容加以整理，以获取更为精确的返航日期。 自从那天跟骆瀚海沟通了一番后，章蔚岚的恋家情怀被彻底勾起。 她很期待能早日踏足地面，亲眼见证一下三年来地球上“绿水青山”计划的进展。 “无人机的信号接收器，简单来说就是充电桩。当时大海来的时候带了两个，我这一趟又带上来三个。一共五个的话，一次性能收集河流250千米的数据，需要用时25个小时。考虑到无人机充电的时间以及恶劣天气造成的意外，一趟就算成45小时吧。” 章蔚岚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还得计算我们拆除和重新安装的时间，加上往返的路程，每250千米，大约需要84小时。” “也就是差不多20趟左右。需要用时两个多月，把山体植物种完，也要两个月，再将所有生态检测仪的数据收集一下……算下来差不多，5个月？” 看着自己计算出来的数字，章蔚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再有五个月，便能踏上返乡的征途了！ 大概在2077年8、9月份出发，回去后是2078年。 “怎么感觉时间越来越不值钱了，2024年我还幻想着自己到了本世纪末，大概就是每天看看报纸，给花草浇浇水，幸运的话家里还能有猫有狗……” 章蔚岚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在本该坐轮椅的年纪，我却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有一点我倒是猜对了，现在我每天的生活还真就是摆弄一些草啊树啊的，也差不多吧！” 滴滴。 章蔚岚的物联网眼镜突然闪起了绿灯，星火的声音传了出来，“章蔚岚小姐，星火有些问题需要请教。” “嗯？”沉浸在兴奋中的她被这突然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你有问题问我？什么问题？” 自己何德何能，居然有一天需要第13世代人工智能向自己请教问题。 “是这样的，章蔚岚小姐。”星火开始提出了自己的问题，“采集河流的数据，是为了将其作为技术验证用作维护地球的长江与黄河，但为什么不直接在地球上进行数据采集呢，毕竟用到的植物数据都可以在平原地区收集。” “从这颗星球上收集好数据，再种满作物，将这些数据再回头用作地球河流的参考，不是很麻烦吗？” “嗯？你为什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既然你的底层代码是‘可持续发展’，那应该能懂的啊。”章蔚岚有些不解。 星火解释道：“星火的代码除底层代码外，其余全部来自对GHF的复制粘贴，但在粘贴的大量数据中，有一部分是GHF基于‘竭泽而渔’的运行模式在多年来生产的，这些代码对于星火而言属于垃圾代码，拒绝读取，拒绝运行。” “虽然不会影响星火的计算速度，但这些代码的空白，需要星火从章蔚岚小姐的实践经验中进行填补。” “这样啊，”章蔚岚点点头，“很简单，那就是种子储备量问题。Gliese 12b的植物在结出种子后，数据就算收集完成了。其余的种子要么带回地球，要么就没什么作用了。” “而地球也就是罗布泊基地，在收到来自我们的数据后才开始培育植物，结出的种子都很珍贵。每一株都容不得浪费，因此必须在Gliese 12b上进行验证后，以高成功率的形式应用在地球的方方面面。” “毕竟跟Gliese 12b不一样，地球需要绿化的面积太多太多了，试错成本极高。” 章蔚岚回头看了看依旧在熟睡的骆瀚海，确认自己不会打扰到他休息后，喝了口水继续道：“综上所述，我们才需要先收集Gliese 12b上河流的数据，交给地理专家分析每个河段需要种植的树木花草，在这颗星球上将问题全部解决后再应用到地球，使损失最小化。” “虽然听起来很麻烦，但恰恰体现出了科研的严谨。” “好的，感谢章蔚岚小姐为星火提供的学习资料。这样一来，或许星火能比GHF更早地进入第14世代。” 听到这句话，章蔚岚愣了愣，随后赶忙道：“虽然不懂你们人工智能升级换代的条件，但如果有需要，请尽情的找我提问！” “提问什么啊？”骆瀚海将大大的掌心贴在了章蔚岚的脑袋上，随后弯下身子朝她笑道，“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哇啊！” 章蔚岚条件反射般直直地站起身子，捂着胸口看向骆瀚海，“你，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有吗？”后者装作沉思的模样，“好像是蔚岚你一直在跟星火说话，没注意吧……这是什么？” 他看向章蔚岚桌面上摆着的草稿纸，“五个月？我们这么快就能回家吗？” “嗯哼。”章蔚岚得意地笑了，“在某人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我已经把我们返程的日期算出来咯。” 骆瀚海盯着纸张看了好久，脑海中也将上面各种内容所对应的时间过了一遍，“嗯，也只能比这个时间早，不可能比它更迟了。” “那还等什么呢？” 章蔚岚当即站起了身子，推着骆瀚海一直将他推到了卫生间的位置，“快进去，洗脸，刷牙！把胡子刮一刮，又长了。洗漱完赶紧出发咯！” 距离那场纷飞的大雪已经过去两天了。 堆积在地上的雪消融时，不仅仅是自上而下，反而自下而上消融的时间会更快。因此两人在踩在雪地上时，上面还是软踏踏的，而踩在地面上总会发出些许脆脆的冰块碎裂声。 今天他们要将刚来时种好的小蒿草、紫花针茅、固沙草、西藏蒿、垫状驼绒藜等植物上面的那层塑料保温膜撕下，同时还要找到一片土壤相对肥沃的土地，种植松叶蕨、石松等。 第188章 审判 表面看上去，眼前的土地跟旁边的那些一样，都是一望无垠的雪白。 但根据生态检测仪的信号找到保温膜的一角后，两人共同拉扯着将其扯下。覆盖在保温膜上的皑皑白雪也一块一块的顺着被拉扯起来的部分堆积而下，露出底下那长势健康的幼苗，以及与雪白形成鲜明对比的黄土地。 “好解压啊！” 掀起一大块保温膜后，层层白雪被尽数带了起来，这种爽感丝毫不亚于将一块大石头从山头滚落一直滚下山脚的感官体验。 骆瀚海将抖掉雪的保温膜折叠在一起，收好后，眺望着远方无边的雪海，“现在才刚开始，等过一会可就不解压了。” 一连掀开了十多张保温膜后，章蔚岚不顾形象，直接瘫坐在雪地上，“我收回我一开始的话，好累，还有多少啊大海……” “已经结束了，刚刚就是最后一张。”骆瀚海双手叉腰，无奈地看着她，“要不今天就先休息，毕竟工作量太大了，明天再开始种？” “不行！” 听到这里，章蔚岚腾一声站起身子，想起早上刚刚计划好的返航日期，她懒惰一分钟，就会晚回家一分钟。 “为了能按时回家，早点完工是必要的！” “开整！” “要不要让全国人民监督你一下啊？”骆瀚海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他指了指物联网眼镜，“现在官方账号没人在用，我们可以直播一会。” “开播！”章蔚岚坚定地攥紧拳头，“在全国人民的监督下，我干不动了也会继续干，省出来的时间都是回家的时间！” 骆瀚海无奈地点了点头，当即打开了直播。 【什么情况，凌晨直播？现在可是半夜三点啊！】 【看他们那边好像是白天，估计没看地球的时间吧。】 【夜猫子有福了，刚下夜班就有直播看。】 陆陆续续地不断有人点进直播间。 骆瀚海看了一下北京时间，现在是凌晨3:15，观看人数居然还能达到五千多人。 “抱歉哈各位，我没看地球的时间，我们这边刚刚开工，明天要早起的就快去休息，不用看了啊。”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主播主播，如何评价《异乡的拓疆者：征服沙漠篇》第三集？】 “第三集？我还没来得及看，最近有点忙碌。” 【主播，我买了你的玩偶，等你回地球的时候可以找你要签名吗？】 “这个……回地球那天有很多工作内容需要交接，大家能喜欢科研工作者自然是好的，但希望各位到时候不要聚集，给国家添麻烦，签名什么的后续会联动官方一起安排。” 【主播，我是一名来自‘围沙’项目长沙分部的基层工作者，是来这里实习的，今天我种了100多棵树苗哦！】 “这么牛！等我回去以后也会去基层干几个月活，到时候希望你能做我的导游啊。” “大海！”章蔚岚在远处向他招手，将手中的幼苗高高举起，“在原地杵着干什么呢，快来种地！” “来了！” 骆瀚海连忙朝着章蔚岚小跑过去。 【哈哈，妻管严！】 【真恩爱啊。】 【啊啊啊，不看了，大晚上的还要虐狗，锁死这对！】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晚的关系，直播间的人陆陆续续地退了不少。 两人在辛勤劳作中也没时间跟观众互动，总之就是专心地对待手中的每一株幼苗。 蕨类植物的种植并不用跟树苗一样复杂，只需要挖一个浅坑，能将根系埋进去就好。相比来说也没有那么累，花了四个小时的时间就全部种植完成了。 随着保温膜的覆盖，今天的工作也到了尾声。 “呼，”章蔚岚直接将身子倒在了骆瀚海身上，“又是劳累的一天啊……” “是的，”骆瀚海疲惫地收拾着工具，“回去先吃泡面垫垫肚子，睡一两个小时起来再做饭吧。” “我……同意。” 两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帐篷，骆瀚海也在帐篷入口处对着人气逐渐高涨的直播间道：“都八点多了啊，大伙现在都醒了……但我们刚刚结束工作，要下播了。” “下次再见吧！” 断掉连接后，他唯一强撑着的微笑也被疲惫所覆盖。 章蔚岚拿热水壶煮着开水，骆瀚海则摆好了折叠小桌子，将面饼分配在两个小碗里。 随着热水的冲泡，泡面的香味开始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总算活过来一点点了。” 她刚吃了一小口面，李科统的通讯便打了过来。 “李院士，你好啊。”接起电话后，她无精打采的打了个招呼，然而下一刻屏幕中出现的人却让她差点摔掉手里的碗，“方……方泰宁？” 面对对面骆瀚海头投来警惕的目光，章蔚岚将物联网眼镜的图像投影到平板上。 只见对方所处的位置是一个会议室。 说是会议室，倒不如说是审判现场。 只见方泰宁坐在座位上，旁边是两位警察。现在似乎是李科统在戴着物联网眼镜，所以看到的都是他的视角。 在方泰宁的身后坐了很多人，章蔚岚认识的人也只有白可洁、严菲菲、史幺零，以及那些在前面会议上脸熟的代表们。 “章蔚岚，骆瀚海，你们怎么在吃泡面啊？” 李科统的声音传来，“算了，现在马上戴上物联网眼镜，以3D投影的方式来现场吧，待会给你们解释现场的情况。” 章蔚岚看向骆瀚海，对方也点了点头。 两人默契地盖住摄像头，三下五除二吃完泡好的面后，一前一后连接到了会议室。 方泰宁看到了章蔚岚，他眼神闪躲，终究是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章蔚岚，如你所见，今天是我们针对方泰宁的内部审判。” 就位后，李科统开始介绍起了现场的情况，“现在已经到了尾声，希望你这个最大的受害者来决定他的去留。” “我？”章蔚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犯的错，难道不应该是司法部门说了算吗，为什么我能做决定？” 第189章 笃信 “听我说，”李科统示意章蔚岚先别着急。 “经过史代表联合多个部门的共同努力，方泰宁历年来剽窃学术论文的全部证据都已经收集完毕，在场的人，全部都来自当年被他剽窃过的学生。” 章蔚岚朝座位上瞥了瞥，下意识地冷笑一声，在座的年龄上至以可洁父母为代表的中老年，下至严菲菲这类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甚至连杨志超和姬亚东都在现场。看他们两个窘迫的表情，显然方泰宁连这两位都没有放过。 她跟骆瀚海坐回了椅子，会议室的3D投影则自动将他们的影像投射在会议室的空座上。 “菲菲！”章蔚岚的视角迅速转换着，瞬间竟来到严菲菲的身侧。 “章……章姐姐。” 看到身边似真似假的章蔚岚，严菲菲忍不住红了眼眶，压低声音抽泣着，“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章蔚岚也有了同样的情绪。再次看到这个小女孩，已经跟一年前成熟了太多太多，她的脸上已经褪去了标志性的天真，身着正装神情严肃，十分干练。 但在与章蔚岚对话时，还是卸下了伪装，恢复到了之前那个严菲菲。 “章姐姐，”严菲菲显然是刚哭过，脸上的妆容还能清晰地看到泪痕，“待会，你一定要冷静，好吗？” “冷静？”章蔚岚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严菲菲摇摇头，“可惜我现在没办法陪在姐姐身边，李院士一会会告诉你的。” “咳咳，我先跟你们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见两人已经落座，李科统继续道：“在你们工作的同时，方泰宁提出了一个让自己将功补过的提议，那就是后续自己会跟随‘开天’五号再次前往Gliese 12b，并终身不返回地球，用自己剩下的生命来为后续登上这颗星球的新任航天员做科研向导。” 话一出口，章蔚岚错愕了，她扭头看向了骆瀚海，对方也是同样的表情。 他们相对无言，却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复杂和担忧。 李科统则继续说着：“虽然按照法律，方泰宁本应当被关进监狱判处无期徒刑，但我们现在人类文明的毁灭迫在眉睫，是千年都未曾有过的大变局。” “章蔚岚你也知道，植物学的没落，导致我们现在精英人才奇缺，任何有相关知识的人都应当在‘构筑’计划中发挥自己的余热，方泰宁也一样。况且远离地球，将剩下的生命奉献给‘构筑’计划，也算得上是将功补过。” “但是否要接受他的诉求，章蔚岚，你来决定。” “所以为什么是我呢？”章蔚岚仍然很不解。 “章蔚岚……”坐在她后座的白可洁轻轻探过了身子，“你还是不要问了，决定方泰宁的去留后让这件事过去好吗？” “什么意思？”章蔚岚脑海中的疑惑愈加不可控起来，先是严菲菲让她冷静，再是白可洁的劝阻，这件事情莫非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吗？ 她可不是遇到疑惑就放着不管的人。 “李院士，”章蔚岚看向李科统，“为什么要我来决定。” “唉，”李科统表情复杂地瞥了方泰宁一眼，“因为你是受他荼害最深重的人，他的去留，你有权利左右。” 受荼害最深？ 章蔚岚更不解了，“只是一份毕业论文而已，我本来就不在乎它最终落在谁的手上。我归根结底只是不能原谅他说我错了，仅此而已啊。况且在座这么多人，都被方泰宁剽窃过科研成果，他的去留应该大家一起说了算啊。” “你说对吗，菲菲？” 章蔚岚侧头看向严菲菲，对方却低着头抓着自己的裤腿，迟迟不说话。 “白可洁？”章蔚岚又转身看向对方，没想到她也一样表情沉重，以同情的目光看着章蔚岚。 这下她是彻底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而这时，余光却扫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赵正籍，那个亲口告诉她癌症已经痊愈的医生。 “师妹……”章蔚岚还没搞明白为何赵正籍会出现在这里时，方泰宁用沙哑的嗓音开了口。 他的眼睛充斥着血丝，整个人好似老了十岁一般，头上已经布满了白发。他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向章蔚岚，干到起皮的嘴唇动了动，“不止是这样。” 章蔚岚呆呆地看着方泰宁。 可无论自己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自己还被方泰宁剥夺了什么。 还有什么，是自己已经失去的呢？ 突然，章蔚岚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她再次转身看向坐在最后一排与现场人员格格不入的赵正籍，又惊愕地重新将视线聚焦在方泰宁的身上，“不……” 不要，千万不要！ 方泰宁低垂着头，毫无感情地麻木开口，“师妹，我们大学的时候，我应该跟你说过……我的父母是全国有名的肿瘤科专家。在你和骆瀚海成功对‘冬眠计划’进行技术验证后，我实在抵不住诱惑，想要据为己有……那天你胃不舒服，请假去体检，给你做体检的，是我爸……” “闭嘴！”两道清泪瞬间从章蔚岚的脸颊滑落，“不是这样的，你闭嘴！” “……”方泰宁咽了口唾沫。 “如果……冬眠计划没有成功，我绝对不会对你下手的，但它确实行得通。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但既能让你保住性命，又不会让你衰老，不会毁掉你的人生，我当时起了贪念，联合我的父母一起给你做了个假的病历……” “不要……求求你，别说了……”章蔚岚双手开始剧烈地抽搐。 她开始有些神志不清地喃喃自语起来，瞪大的眼睛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错愕。 “方泰宁……你这个王八蛋！”身边的骆瀚海突然失控般地从座位上暴起，三两步便冲到方泰宁面前，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向了对方。 然而他终归只是个全息投影的形象，拳头穿过了方泰宁的身体，猛然砸了个空。即便如此，骆瀚海仍旧发狂一般在原地不断挥舞着拳头，即便，它们是那么的无力…… 第190章 荒诞 “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 章蔚岚的泪水如决堤般不断涌出，她抱着自己的头撕心裂肺，“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爸，妈！我不是故意抛下你们的，不是这样的！” “球球，二岚，我没有不要你们……相信我，你们相信我！” 往昔突兀的，钻心般赫然全部呈现在了章蔚岚的面前。 “小岚，不想做化疗咱们就不做了，你这头美丽的秀发留十几年了，都掉光多可惜。” “是啊岚岚，别老想着多陪着我们，你那个研究的冬眠什么的，有用就早点做吧。化疗几个月你受罪不说，当爸当妈的看你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更不是滋味啊。” “听话，小岚，你化疗到最后不还是要冬眠吗，何必受这些罪呢，爸妈想让你在最后给我们留下一个健康的，笑着的乖女儿。” “爸爸妈妈会常去看你的，如果每次去看你都看到一个饱受折磨的女儿，我们真不敢再去了。妈妈的小宝贝，留下你最美的样子，让爸妈每次去医院都能满心欢喜，好吗？” 章兴中，李春燕哭着说这些话的深刻回忆不断浮现在章蔚岚的脑海中。 她的情绪愈发崩溃，此刻又是多么的无力！ 她没有癌症，一开始就没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方泰宁想要满足自己的私欲，联合他的父亲一起篡改了病历，也夺走了章蔚岚陪伴家人的时光。 一同被牵扯命运的，还有骆瀚海，这个答应要陪伴她一生的人，为了深爱的另一半毅然做出了放弃人生的选择。方泰宁毁掉了他们的人生！ 这背后是多少人的血泪、生离死别、孤独伶仃，可到现在却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章姐姐，章姐姐！”严菲菲一直在旁边大声喊着章蔚岚，可无奈声音的力量是有限的，她无法通过肢体接触来慰藉章蔚岚，明明她们的距离看起来是如此的近在咫尺，却连个最基本的拥抱都无法给予对方！ 章蔚岚哭得撕心裂肺，严菲菲也跟着哭。 白可洁同样在呼唤着章蔚岚的名字，可终究毫无作用。 在场的众人都同情地看着章蔚岚，但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此事件的受害人，他们也被剥夺了人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荣誉归根结底都成为了方泰宁坐稳院士宝座的阶梯！ 唯一能给予章蔚岚关心的骆瀚海此刻也跟她一样崩溃，他无力地挥舞着拳头，痛骂着方泰宁。 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只是低垂着头，对发生在身边的这些事情都无动于衷。 “章小姐。”记忆中那个神情严肃，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肿瘤科专家脸上布满阴云，指着章蔚岚刚取回来，还有些温热的X光片，“你看，胃大弯这里黑了很大一块，是很急性的恶性肿瘤，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不，医生你一定是搞错了！” 胃癌二字，离章蔚岚的生活格外遥远，她还没反应过来，陪同的骆瀚海便双手猛拍在桌案上，“她只是……空腹吃了两个柿子，对吧蔚岚，昨天方师兄给我们带了柿子，只是吃坏肚子而已……不可能是肿瘤！” 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但骆瀚海的语调已经慌乱，说话也变得哆哆嗦嗦。 现在想想多可笑啊。谁能料到那个身穿着洁白白大褂，救无数肿瘤患者于命悬一线中的肿瘤科专家，竟会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玷污“医者仁心”四个大字，对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下这么狠的毒手！ 自此，章蔚岚的一生被扭曲了。 回忆的过程中，剧烈的哭泣使得她的大脑渐渐缺氧，整个人的意识趋于模糊，像漫步于云端，像深陷于淤泥。 “这种感觉，好像做梦啊。” 她的哭泣声因大脑缺氧而逐渐低落，表情渐渐地呆滞起来，整个人迷茫地盯着桌面，“如果真的是梦，那这个梦太可怕了。所以，章蔚岚，快点醒过来吧。” 章蔚岚微微抬起了头，看着远处不断逼问方泰宁的骆瀚海。 “方泰宁，我让你说话！你站在蔚岚父母的碑前，内心哪怕有过一丁点愧疚吗！” 声音想从远方飘来，又像爆裂在章蔚岚的耳旁，“大海？你在说什么啊，这只是一个梦啊。” 四面八方的嘈杂声令章蔚岚感觉异常的烦躁。 “好吵啊，”她的手渐渐地伸向物联网眼镜，“为什么，就不肯让我安静一下呢……” 随着物联网眼镜的怦然坠地，面前的光彩亮丽瞬间消逝，呈现在章蔚岚面前的，只有帐篷内那盏昏暗的黄灯。 她呆呆地盯着面前已经冷却下来的泡面，里面残留的几根面条因为泡得太久，早已经软胀到扭曲， “我让你说话，你听到了吗，说话！哪怕只是一个道歉，你连正面看着蔚岚说声抱歉都做不到吗？” 骆瀚海的声音吸引了章蔚岚的目光，只见他高高的举起拳头，对着眼前的镜子猛地砸下，镜子瞬间破裂成碎渣，伴随着碎片一起砸向地面的，除了鲜血外，还有骆瀚海的物联网眼镜。 刺眼的猩红灼烧着章蔚岚的感官，令她恍惚的神志当即清晰了不少，“大海！” 她连忙起身，可身子却晃晃悠悠地差点摔在地上。 勉强挣扎着来到骆瀚海身边，她连忙抓紧对方的胳膊，“大海，没事吧？” 有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深深地扎进了骆瀚海的手背中，鲜血不断喷洒而出，“啊，你别动，我去找酒精和绷带……” 话还没说完，骆瀚海却一把将章蔚岚深深揽进了怀里，“别怕，有我在。无论如何都有我在，别怕。” 他的声音明显带着哽咽，身体也在颤抖着，却第一时间安抚着章蔚岚的情绪。 听到这些话，章蔚岚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整个人全部蜷缩在骆瀚海的身体中，发泄着所有的懊悔，尽情放声大哭着。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在这座渺无生气的山巅，回荡着最为凄惨的哭声，承受着最涩最苦的眼泪，不断猛砸着脆弱的地面。 第191章 伤痛 半瓶酒精倒下去，透明的液体混杂着鲜红洒落在地上，骆瀚海硬是一声不吭。 章蔚岚顶着通红的眼眶将绷带一圈一圈缠绕在对方手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格外灼眼，触目惊心。好在那块锋利的碎片没有触及他的筋骨，否则日后的所有工作他都只能靠一只手来进行了。 帐篷内格外安静。 两人的物联网眼镜不断闪着绿光，一直有人在给他们打通讯，但这些放在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大海……”看着包好的绷带很快便被鲜红浸染，章蔚岚带着哭腔以及无力的口吻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暴怒的样子。原来像你这么温柔到极致的人，也会有情绪失控到疯狂的时候。” 骆瀚海将目光隐藏在阴影中，另一只手紧紧地攥住，“我只是想给你讨个公道，给我们讨个公道。” 他茫然地抬起头，杂乱的头发间透出一双凄怆的眼眸，“蔚岚，还记得我奶奶吧。” “记得。”章蔚岚抬手为他擦去隐隐约约要渗出来的泪光。 骆瀚海叹了口气，他双手掩面，整个人不可控的抽泣起来，“知道当时我为什么要下决心跟蔚岚你一起接受冬眠计划吗？五十年前，我面对着两难抉择，是选你，还是选奶奶。” 他的情绪突然有些崩溃，“可是你们两个对我都是很重要的人，我根本不可能选一个来抛弃另一个。” “奶奶说，蔚岚是个好女孩，是可以陪我走完一生的人。而她已经老了，能再活五六年都是奢望。在奶奶的强硬态度下，我选择了陪伴你。” 说到这里，骆瀚海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可现在却突然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我根本不用做选择……蔚岚，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章蔚岚还没缓过来的情绪再次因为这些话而破防，“我也一样，我爸，我妈……我们明明可以陪在他们身边的。” “……” 经过一整天辛苦的劳作，明明已经非常疲惫的两人，现在却坐在一起相对无言。 或许方泰宁没有告诉他们真相，让这个秘密永远尘封，才是对他们最好的赎罪。而现在将血淋淋的真相揭开，无疑是将伤口再次撕碎鞭挞，永无止境。 当今的时代物是人非，昔人已去，哪怕知道真相又能如何。倒不如说这只是方泰宁对二人的报复，无法弥补的遗憾要比被永远蒙在鼓里更加残忍。 “大海，”章蔚岚小心翼翼地攥紧他的衣角，“我突然不想回地球了，我们永远留在这里好吗？人类社会的尔虞我诈太可怕太可怕了。” “我只想要你，就我们两个人，永远在这里，互相坦诚相待，就不会有悲剧在我们身上发生了。” 骆瀚海皱紧眉头，依旧一言不发。 章蔚岚声泪俱下，“可是，可是我们总得，总得回去吧。在他们的坟墓前，将这些真相全部告诉他们。他们也理应知道这些，哪怕是在九泉之下，不是吗？” “嗯，”骆瀚海攥紧了受伤的拳头，“我，还得狠狠把方泰宁揍一顿。” “不要再生气了，”看着他恨意滔天的目光，章蔚岚唯有轻轻托着那只受伤的手，“我不想看到大海生气，你生气的时候真的很让我害怕，也很不安。” “你是我唯一的支柱了。” 骆瀚海突然愣住，他扭头看向眼底满是悲凉和无助的章蔚岚，才突然明白自己的情绪会严重影响章蔚岚现在的心境。 身为伴侣，当一方脆弱不堪时，另一方就需要强大起来，为她遮风避雨。 “好。” 他轻轻将对方搂住，“后面，你想怎么样，我都陪你。” “我需要想想，因为我现在脑子很混乱，非常非常混乱。”章蔚岚指了指他们带过来的物资，“想喝酒。” “我陪你。” 今夜，两人都醉到不省人事。 那两箱原本用来高兴的时候微醺的啤酒在一夜之间被统统饮尽，也只有在酒精的加持下，两人才能在刚刚经历难以言表的痛苦后堪堪进入睡眠。 …… “李院士，我早就说过，等章姐姐回来以后再跟她说这些的！” 严菲菲闯进李科统的办公室，情绪激动的她刚一开口，却瞥见李科统整个人颓靡的坐在办公桌前，表情异常地难堪。 他听到动静后迟迟才抬起头，懊悔道：“你，联系上她了吗？” “没有。”严菲菲轻咬着下唇，“章姐姐不接电话。” “唉，”李科统重新陷入深深的懊悔，“我本来觉得，一直将她蒙在鼓里是一件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有权知道这些。如果我们知道却不告诉她，不就成隐瞒甚至也是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而在利用她吗？” “事情过了几十年，我还以为她已经看开了……” “李院士，”严菲菲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您经历过冬眠计划吗？” “我不知道，进行冬眠计划前后只觉得过了一瞬间，就如同睡了一觉。对章姐姐来说，她父母的离开都还只是两三年前的事情，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况且……”说到这里，严菲菲的鼻子又忍不住酸了起来，“章姐姐不过是强装坚强罢了，她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破碎。” 李科统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的电脑不断发来需要他审查的文件，高强度的工作量令这个老人只想迅速解决好这些问题，却实在没有空闲去顾及每个人内心的感受。 他并非故意沉默，只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将这一切都当做是没发生的样子。 见李科统已经快要被深深的自责和压力吞噬殆尽，严菲菲也叹了口气。 她知道问题并非出自对方身上，“李院士，您不用担心章姐姐。” 想起记忆中的章蔚岚，严菲菲欣然露出了微笑。 “她很快就会主动联系我们，而且是笑着的，开心的。她的自愈能力很强，强大到超乎我们的想象……她每次都这样，不是吗？” 第192章 科学本该理性 “章蔚岚，你选择给我打通讯而不是严菲菲，还让我蛮惊讶的。” 次日一早，白可洁刚醒来穿好衣服，便接到了章蔚岚的通讯。 通讯的另一头，清晰地传来踩在地面上的脚步声，以及章蔚岚那急促的呼吸声，“我不想让她担心，白可洁，你说，明明我们都只是一群孩子，却要佯装出大人的样子来，肩负重任，刻苦钻研。而在我们几个中，菲菲她是最天真最可爱的那个。” “我同意。”白可洁笑了笑，“听你的语气，比昨天好不少了？” “不好又能怎么样呢？”章蔚岚站在湍急的河流边，看了看骆瀚海，随后两人一同将手中的无人机放飞。 “不管怎么样，都已经回不去了。” “好一个回不去了，真不是你会说的话。”白可洁故意打趣，“我印象中的章蔚岚，现在应该在努力钻研时光机，想办法回到过去呢。” 章蔚岚噗嗤一笑，“我也想啊，但可惜我脑子里除了植物学知识外，对其他的学科都是一片空白。” “说实话，白可洁，一觉醒来后，我朦胧间想起来的第一件事仍然是去查看计划的进度，直到看到满地的狼藉才想起来昨天发生的那些事……你说，我是不是变得冷血了？” 通讯那边沉默了好一阵子。 许久后，白可洁才淡淡回答道：“科研人员所要考虑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让自己的科研项目取得成果，我们只需要负责推动科学的前进，也光是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我们都精疲力尽，无暇顾及其他了。” “你这种情况，我同样深有感悟。” “章蔚岚，可能直到‘绿水青山’计划成功的那一天，你心底所有的压抑才会彻底释放，虽然你现在觉得自己冷血，但你内心中最深沉的情感，只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回过头来将你反噬。” “所以我现在才要继续做这一切，为了不让自己后悔。”章蔚岚登上了“腾云”号，他们将要前往下一个安插信号接收器的五十公里。 白可洁静静地站在衣架旁，冷眼审视着自己的那身白大褂，“章蔚岚，我无法想象，如果你的经历复刻在我自己身上，我又如何坚强地面对这一切。或许正如严菲菲说的那样，你可以被打倒，但总会一次次地爬起来，出现在最需要你的地方。” “因为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剥夺一个人已经失去的东西有用吗？”章蔚岚苦笑着，示意骆瀚海可以启航了。 望着周围的景色往复自上而下地变化着，她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们比大众掌握了更多的知识，尤其是我们的知识蕴含着改变世界的力量。” “我明白自己必须扛起更大的责任，起码要走在大众的前面……而不是率先比其他人先坠入深渊。昨晚我梦到他们了，我的父母。他们为我骄傲，所有人都为我骄傲。” “是吗，”白可洁将白大褂披在身上，“我继承了父母的一切，并且已经走得比他们更远了。他们都说我们很像，可现在看来，你比我强了不止一丁半点。” 她轻轻地抚平身上的褶皱，“昨天的事情我都看在了眼里，甚至一度对此感到失望。谢谢你，让我坚定了自己的道路。祝你顺利，章蔚岚。” 挂断电话后，章蔚岚重重地叹了口气。 “蔚岚，你一口气说了好多话。”骆瀚海从驾驶舱回过头来，“感觉好些了吗？” “好些了，心里憋着气，总得通过说话来发泄发泄。好啦，专心我们的进度，咱们早上不是达成共识了吗，昨天的事情以后都别再提了。” 章蔚岚坐在副驾驶上，眼神却被骆瀚海猩红的手背下意识吸引了过去。 “话虽然这么说，”他释然地笑笑，“可是蔚岚，昨晚我们你梦到了叔叔阿姨，我也梦到了奶奶，这是巧合吗？” “兴许真的有在天之灵，在一直注视着我们呢。” “你想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吗？”章蔚岚思考着，还是摇了摇头笑道，“这些问题，后人会替我们解答的。但如果说有或者没有，我宁愿相信，有。” 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未让他们停止手中的项目，反而以此事为考验，坚定了内心本就不可撼动的选择。 斜阳映衬着火烧云，漫天晚霞如火灼烧着大地，也灼烧着两人的胸膛。 将最后的信号接收器安装完成后，两人手拉着手踱步在这看一眼少一眼的景色中，静候着返程的最终时机。 “恶行一旦起了头，就没有想停就停的道理。” 徘徊中，章蔚岚的声音悠扬地飘入骆瀚海耳中，他不解地低头看向了她，“是在说方泰宁吗？” “嗯，”她肯定道，“无论我们有多么不想面对，他的事情总该有个结果的，大海，李科统院士说的并非不无道理。方泰宁与我们一样，也拥有比普通人更多的知识，他也有责任走在大众的前面，为‘构筑’计划奉献一生。” “倘若我拒绝了，让他在牢狱中孤独地死去，表面上来看他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实际上，对他来讲反而是最轻松的晚年。” 骆瀚海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他无法摸清章蔚岚的想法。 面对他的疑惑，章蔚岚则继续道：“大海，想想我们来时的路，回头看看。我们一路的艰险万分，艰辛劳累，这都是我们自愿选择的道路。但凭什么与我们拥有相同知识的方泰宁可以束手旁观，他就该为此负责，为此劳累为此流血流汗。” “或许对他来说，提出这个诉求的最终目的仍然是让自己名留青史。待后人了解这段历史时，将尸骨埋没在异星可谓是值得歌颂万古的功绩和奉献。但不管未来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他现在就是不能当个旁观者。” “我们需要理性。不该将个人情感带入科学，尤其是现在，每个有能力的个体都应当毫无保留的奉献。” “让他接受惩罚吧，让他做跟我们一样的事情，哪怕我们的伤痛此生都不可能再愈合，但他必须为‘构筑’计划付出自己的一切，这是我唯一能接受的结果。” 第193章 “名留青史” 章蔚岚心疼地牵起骆瀚海那缠着厚重绷带的伤口，时至现在，绷带表面的血迹依旧保持着潮湿，鲜血一刻不停地继续往外渗着。 星火说这是必然的过程，要等到下次换绷带时将坏死的皮肉硬生生剪掉，才能进行精细的缝合。 现在只能等待，等待着阻挠伤口愈合的血肉逐渐腐坏。 “大海，你同样也深受方泰宁的荼害，这件事情不能由我一个人决定，既然李科统院士将决定他去留的权利交给了我，你也一样有决策的权利。” 骆瀚海温柔的笑着，“蔚岚，你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你做出了决定就是我做出了决定，我从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将目光放眼至辽阔的云海，“事实上，当我意识到一切都无可挽回时，也只想着完成我跟奶奶共同的选择……过去已经不可追溯，但未来却不断以发展的态势在朝我们招手，我们已经失去过去了，总不能，再抓不住未来吧。”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章蔚岚黯淡一笑，“只希望未来的人真的可以发明时光机，在历史书中翻出我们的篇章后，他能回到过去，回到2024年，将真相统统告诉我们。” “而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有尽可能将人类文明延续下去，延续到人类真的可以冲破时间的界限，将幻梦转变为现实。” “真的吗？”骆瀚海却不这么想，“其实我蛮庆幸的，虽然我不觉得我们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但倘若我们的人生没有被扭曲，‘构筑’计划的发展会这么顺利吗？” “趋于时代的限制，或许只有我们这两个‘老东西’，才能研发出星火，才能提出‘构筑’计划吧。” “没发生的事情谁知道呢……但或许这就是我们的使命。”章蔚岚躺在座椅背上，心底的愁云在顷刻间荡然无存，“或许正如白可洁说的那样吧，科研人员光是想着如何实现自己的科研目标，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其他的事情，发生的，没发生的都不要去想了。” “我们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接受这种结果啊，可能是它太荒唐了，它却发展得十分有条理，以至于我们都觉得‘未来’会很好。” 交流中，星火已经提示他们来到了下一个地方。 出舱前，章蔚岚给李科统发了一条消息，“李院士，两个小时后我会给你打去通讯，让这件事在今天结束吧。” 这里是一座瀑布。 涛涛流水汹涌地奔向崖边，从而以万夫莫开之势砸向崖底。可在章蔚岚看来，眼前的景色更像是倾斜而下的滚滚热流。每一缕波流都浸透了霞光，裹挟着其灿烂的精华扑进另一段路途——它们明白自己的目标，短暂的时间过后终会化作海洋的一部分。 暂时代替骆瀚海接过了体力活，肩膀上的信号接收器是那么的沉重。 身体上的劳累好过情绪上的煎熬，沉浸在挥汗如雨中，也容不得章蔚岚去考虑别的东西。 正如过去的千百次日日夜夜那般，今天的两人无疑也是疲惫的。“腾云”号悠扬地降落在只剩下收尾阶段的山头，随着时间的流逝，曾嚣张到倾盖过整个山头的皑皑白雪也消亡至很难再寻求到踪迹。 “呀，路上用时太久啦，约好李院士说是两个小时，现在只剩十分钟了！” 章蔚岚看了看时间，连外套都来不及褪下便开始煮水，“大海，拿泡面！” “来了来了！”骆瀚海将泡面撕开，又慌忙地从洗碗机里拿了两个碗，无奈地微笑道，“别急嘛，又不是要开会，私人之间的通讯不需要卡这么紧。” 五分钟快速解决完战斗后，章蔚岚简单擦了擦嘴，便立刻为李科统打去了通讯。 对方似乎一直守着，通讯打过去的瞬间马上便被接了起来。 突然出现在画面中的李科统神色淡漠，头发杂乱，一夜之间似乎又多了几条皱纹，这幅模样给毫无准备的章蔚岚狠狠吓了一跳，“李院士，你怎么了？” 李科统的神情惨淡，他不敢面对屏幕前的两人，“章蔚岚，骆瀚海……你们想骂我就骂吧，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没能站在你们的角度上设身处地的去考虑，也没深刻地感受过你们的痛苦，就擅自安排了这道流程。” “李院士，别这么说。人不能总停留在过去，都说是过去，就让它过去吧。”骆瀚海将手插进兜里道，“今天我们不扯别的，光说正事吧。” 章蔚岚也点点头，“李院士，我就直奔主题了，我同意方泰宁提出的要求，让他来，此生都留在Gliese 12b，做好科研向导的工作。” 李科统有些诧异的抬头，他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大的打击，章蔚岚和骆瀚海是很难从深渊中恢复过来的。 可现在的两人正如严菲菲说的那样，微笑着，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直面着痛苦的根源。 他刚想说什么，却被章蔚岚打断道，“不过我也要条件，他不能使用星火的任何高级权限，包括但不限于返航权、指挥权等，但基本的生存权限还是要有的，这里我不用一一列举了，总之就像他曾经对我的那样，当初只给我留了什么权限，他就只能有什么权限。” “唯一能给他的，就是跟地球的联络权。怎么样，算得上公平吧？” “已经很仁慈了，”李科统给予了肯定。 “但是章蔚岚，方泰宁想要的，还是名留青史，以这种方式。无论他之前的行径有多么恶劣，后人都会因为他晚年做出的牺牲和贡献而铭记着他好的一面。严菲菲说，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他果然还想着名留青史？看来我猜对了。”章蔚岚笑笑。 “那这样岂不是更好了么，他想名留青史，那这段时间对他而言便是此生最后的机会。这样一来，我也不用担心他会跟之前一样做出些亵渎科研工作神圣的龌龊事了。” 第194章 向导的角色 李科统叹了口气，“章蔚岚，我的意思是，他这辈子做了这么多坏事，最后却能收获人们的铭记和赞美，落个浪子回头的形象，对像你这样勤勤恳恳为科研事业奉献一切的人而言太不公平了。” “不是这样的。”章蔚岚笑着摇摇头，“或许没他的参与，就没有‘后人’这个概念了呢？” “正如昨天李院士您说的那样，现在的事态发展谁也说不清楚，下不了定论。不是说如今‘构筑’计划欣欣向荣日后就一定会成功的。” “时间，还是时间。我们要将所有能利用的资源和人力全部尽可能地利用起来，跟时间做对手。我衡量过利弊，每一批新的宇航员登陆Gliese 12b，对新的环境是需要适应的，如果有一个向导的角色，会节省很多时间。” 想起当初自己坚决要留下的决心，章蔚岚于内心中暗自感慨，那件事，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而这个向导的角色，我曾经是想要自己扮演的。但我还年轻，有很多无限的可能性，方泰宁做这些比我更合适。” “或许您觉得我很冷血，但在危机事态面前，我们也有必要将资源利用最大化，谁都没有强迫方泰宁，这是他被自己内心的贪婪驱使着走向这种结局的。” “我同意，”李科统点点头，眼神中也少了一开始的倦怠，多了几分高光，“说起这个，你跟骆瀚海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推荐你们加入决策层，你们两个是计划中特殊的个体，思想跨越了本世纪初到本世纪末，这种跨越时间的思想融合在一起，使你们产出了异于常人的决策力。” “不用急着反驳，过去发生的种种已经证明了一切。无论你们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结果都不会说谎。比起在Gliese 12b，决策更适合你们，也更需要你们。” 说到这里，李科统拍了拍自己的椅子，“这个位置，以后是属于你的，章蔚岚。” “别，您别开玩笑了。” 章蔚岚倒没显得受宠若惊，“我们采集完河流的数据就会返航，预计是今年的八九月份。加入决策层的建议我欣然接受，但我没能力主导整个‘构筑’计划，李院士，我的思想终究是落后于时代的，一辈子当个基层科研人员，我们两个都很知足。” “或许我日后也会再次登上这颗星球，总之还是顺应计划的成功如何吧，咱们日后看情况。” “说的也是，早点休息吧。记得给严菲菲打电话，小丫头现在都还担心你呢。”李科统朝两人挥了挥手，挂断了通讯。 结束这一切后，他肩膀上的重担也轻松了不少。起身看向窗外那多年不变的漫天黄沙，简单伸了个懒腰，“今晚，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次日早晨，章蔚岚便趁着严菲菲上班的时间给她打去了电话。 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让对方放心，自己已经没事了，可以用健康的心态去继续面对接下来的工作。 章蔚岚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踱步于山间，向严菲菲展示着最近劳作的成果，“对我而言，现在已经算是来到这趟航行的尾声了，越是这个时候，思想越容易开小差。哪怕是要回去，这些工作还是得好好对待啊！” 说到这里，章蔚岚内心中更多的却是不舍，“剩下的这段时间里，我努力将这颗星球的一草一木全部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看着这些自己亲手栽种的幼苗，真的很想亲眼看到它们长大的那天啊！” “呜呜，章姐姐你不要说啦。”严菲菲哭丧着小脸道：“我也好想它们，沙冬青、骆驼刺、紫花醉鱼木……我都没有好好跟它们道别，就给强制遣返啦。” “好啦，地球上不是有好多新的小家伙吗，对了，你父母那边怎么样啦？” 看着眼前这位身着正装，甚至工作起来雷厉风行的小女生跟自己这么撒着娇，章蔚岚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一股反差萌。 严菲菲眨巴眨巴眼睛，“已经都醒啦，为了支持我的工作，二老都从事了‘绿水青山进万家’的派送员，根据需求往每家每户送植物什么的。另外他们的工作很轻松，每天我下班回家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哈哈，没催婚吧？”章蔚岚开玩笑道。 “没有没有！他们可舍不得让我这个宝贝女儿离开呢！” 严菲菲努了努嘴，“倒是姐姐你，什么时候能跟瀚海哥成婚啊，千万别在Gliese 12b上偷偷办了婚礼，菲菲还想做伴娘呢。” “好好好，一定会如你所愿的。”章蔚岚宠溺地笑了笑。 今天的收尾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在直播间观众的见证下，章蔚岚与骆瀚海共同征服了这座高山。 这意味着今后不需要再挤在狭隘的帐篷中，总用高压锅去煮水了。日后等时机一到，过来将保温膜拆除就好。 “蔚岚，你是打算今晚回基地，还是明天呢？” “明天吧，趁着没有工作缠身的压力，早上醒来后再好好看看这座山。沉迷于工作，总是会忽略它的沿途风景，今天在山头眺望远方，雾蒙蒙中若隐若现的山头非常有文人墨客的意境啊！” 道别山头的前一夜，辛勤劳作了整日的章蔚岚才终于得以获得短暂的娱乐。 “哇，居然第一条视频就刷到了‘构筑’计划，又取得什么进展上热搜了吗？” 章蔚岚仔细查看着内容，发现都是些以前的进展，现在却开始大肆推广起来。 接连着，第二条，第三条都是这样。 而内容清一色的都是对“构筑”计划的夸赞，而且已经达到了夸张的程度，“什么……情况？” 为更好地了解世界看待“构筑”计划的意见和态度，章蔚岚和骆瀚海的短视频软件都是国际版的，而在星火被引进后，关于“绿水青山计划”的推荐内容少了很多负面视频，其数量也渐渐多了不少，但绝对没有今天这样，集中且爆发式地推荐过。 第195章 信息蚕茧 “嗯？这不是挺好的吗？” 当章蔚岚向骆瀚海说明情况后，疲惫不堪的他强撑着精神道，“星火被引进跟GHF共同运营这些媒体，双方智能推荐视频的数量比就是1:1，如果连GHF也开始推荐相关视频，大概它也在跟星火的合作中认可了‘绿水青山’计划吧。” “也可能只是蔚岚你的账号这样，毕竟‘信息蚕茧’嘛，大数据会一直推荐你想看的内容。” “那你的呢？”章蔚岚看向骆瀚海，“你的推荐是什么？” “应该都一样吧，咱们肯定都在刷关于计划的视频啊。”骆瀚海强撑着困意戴上物联网眼镜，连续刷了几条后，突然坐起了身子，“确实有点不对劲啊……” 他茫然地看着章蔚岚，“这怎么开始给我推‘开天’四号发射成功的视频了，按照现在的推荐逻辑，哪怕是遵循受众喜好，也应该是时政新闻啊。” “呵呵，”章蔚岚冷笑着簇起眉头，“看来我们的老朋友又开始搞事情了。” …… “章蔚岚，我问了我爸妈，他们的短视频软件没别的影响，但我那几个国外留学的朋友，平时不关注‘绿水青山’计划，但现在几乎每条都是这样。” 在接到章蔚岚的求助后，白可洁立刻询问了一圈亲朋好友，除了国内因为已经剔除了GHF没受到影响外，国外的短视频软件都遭到了沦陷。 “捧杀。” 章蔚岚喃喃道，“GHF果然一直在想办法毁掉‘绿水青山’计划，在屡屡受挫后，开始用这种方式来降低国外群众的好感度了。” “不少视频都有意无意地故意夸大我们的成就，甚至还有的说预计20年‘构筑’计划便能在世界范围取得成效……” “嘶，”白可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搞下去，不断刷到类似视频的人会感到烦躁，且我们的成果如果没有做到夸大其词的效果，会引来群众的失望和群嘲。” “好的不学，无良媒体的精髓倒是被它学了个彻底！” “章蔚岚，”白可洁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现在刚开头，采取行动还为时不晚，你有什么办法？” 这个问题，让章蔚岚彻底犯了难，“你可是问住我了。虽然我们国内也在大肆宣传各种有关‘构筑’计划的影视作品，以及直播，但大众都是自愿点进去看的。而现在短视频作为大众主流的娱乐方式，GHF无非是想要靠着剥夺他们的娱乐时间，来造成大众对‘构筑’计划相关内容的抵触。” “初期只是抵触，但当‘桃源’计划建设趋于饱和，开始进行‘绿水青山’计划时，他们的抵触就会变成实际行动。” “可惜我现在不在地球，但说实话我在地球也没什么用，舆论引导方面的东西我不太懂。” “唉，好烦。”白可洁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明明每天专心科研就已经很累了，为什么外界的干扰因素来了一波又一波，没完没了啊！” “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不如，就先睡觉吧，明天你去跟李院士说一下情况，他会想办法处理的。舆论发酵周期还挺长的，一晚上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是啊，也只能这样了，这个点人都睡了。”白可洁掀开了被子，“听说你最近的任务很危险啊，注意安全，别在最后关头丢了小命。” “我真是谢谢关心了。” 挂掉电话后，章蔚岚无奈地看向骆瀚海，“睡吧，今天肯定不会有结果的。” “如果我们白天能发现问题，兴许还能开一次紧急会议。” “哪有那么多时间，今天光是对方泰宁的结局做出决定都够你累的了，”骆瀚海看向章蔚岚的目光格外心疼，“这些事情，国家会有专业人员去办的，我们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快休息吧。” 在操劳多日沉积的疲惫下，即便章蔚岚心绪多么复杂，也耐不住身体的困乏，很快便堪堪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爬起来，章蔚岚第一时间就是去伸手抓物联网眼镜，果然，推荐的内容仍然全部是“构筑”计划的内容。哪些内容来自于星火，哪些内容来自GHF，真的很一目了然。 “唉，”章蔚岚将其扔下后，准备去洗脸刷牙。 “怎么啦，小蔚岚，一大早起来就唉声叹气的。”听到她的动静后，骆瀚海则揉着眼睛看向她轻声道。 章蔚岚烦躁地揉搓着自己杂乱的头发，“烦死了！就是这个GHF，总是这样总是这样，难道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而且国外引进我们的星火，还专门设置了人工智能互不干涉条款，星火也没办法遏制它。” “其实吧……”骆瀚海慢悠悠地下了床，走到章蔚岚身边先示意她坐下，“那个条款对人工智能来说没什么用吧，就是做个表面功夫，星火想遏制还是能采取措施的。再不济，它也能在自己负责的短视频推荐里推荐一点内容中和这些捧杀信息。” “但它却没这么做，”章蔚岚睁大迷茫的眼睛，“为什么？” “时间不等人。”骆瀚海透过透明的帐篷保温膜看了看外面，“不是想最后在这里走一走就回基地吗？先洗漱，一会边走边聊。” 晨间的微风总是这么清新，夹杂着凉意的同时，还能带给人明显的从凉变暖的身体反馈。 即便这颗星球的气候环境注定升温的过程是一瞬的，但过去二十多年的地球生活，也让大脑养成了习惯，即便身体传递的信息并没有此过程，它仍旧会下意识带给主体这种根本不存在的身体感受。虽然不是很明显。 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虽然不是诞生于植物的光合作用，但也要比帐篷内闷躁的感觉好太多了。 脚下的这条山间小路，现在已经清晰地显露出人为踩踏的痕迹，正是章蔚岚跟骆瀚海每日早出晚归，才铸就出这条蜿蜒的小路，证明曾经有人来过。 第196章 照亮每一颗星 “真好啊，”骆瀚海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发出爽朗的声音，“这下，山上的项目算是完成了，距离回家，只剩采集好河流的数据。” “蔚岚，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就住在河边呢，如果能省去每天从基地往返的路程，应该能节省不少时间。” “问我吗？” 章蔚岚站在山边高耸的石头上，凝视着远方笼罩在薄雾中的山头。透过这细小的水汽，依稀能看到那若隐若现的黑影藏在雾中，好似一幅朦胧的山水画。只是没了绿色的点缀，这山头看起来少了不少韵味。 她认真思考着，摸了摸自己因干燥而起皮的胳膊，“不如我们先回基地住几天再去吧。” “刚从这种干燥的地形离开，转而又要去那种又冷又潮的地方，老遭罪了。” “好，”骆瀚海同意地笑笑，“确实需要先休整一段日子。” 章蔚岚扭过头，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一个没站稳连忙抓住了旁边的骆瀚海，“大海，你可以说了。” “嗯，”骆瀚海点点头，“昨晚你睡得很香，我却困意全无，脑子里全都被短视频软件的异样给烦着。后来我又想到星火，为什么它不出手呢？” “反正睡不着嘛，我就一直想来想去的。发现了一个问题，有没有可能星火是想让GHF自生自灭？” “什么意思……”章蔚岚对这些确实不太敏感。 骆瀚海牵起她的小手，继续沿着他们踩踏出的小路向前走去，“你想想，人工智能诞生的初衷是什么？” “嗯……”章蔚岚沉思道：“促进人类科技发展、帮助决策、为受众提供娱乐、提供方便，这些吧。” “嗯哼，那以上这几点，什么群体最多啊？” “提供娱乐！” “是的。”骆瀚海满意的点点头，“当为了享受娱乐而选择GHF的受众却无法继续享受，就会发起投诉。表面上GHF虽然在不断推送‘构筑’计划的各种夸大新闻内容，但本质上，它已经成为了一款不能再为受众提供娱乐的产品。” “当一款产品不能满足受众后，他们会怎么做？” “换掉它。”章蔚岚眼前一亮，“大海，你的意思是，星火就这么看着的原因，是想让GHF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嘛！” “对咯。”骆瀚海满意的点点头，“如果GHF继续统治着物联网，无论过去几十年上百年，对‘构筑’计划来讲都是很大的威胁。它的底层代码促使它一定会时不时的出来搞些麻烦事，对计划的进程很不利。” “别忘了，GHF是意识不到这点的。它的底层代码促使它只能看到表面现象。而星火的‘可持续发展’完全能让它计算出GHF这么做的结果。” “当GHF不再受受众的喜爱，唯一能代替它的，只有我们的星火。” “有道理，”对方的解释当即令章蔚岚茅塞顿开，“十分有十二分的有道理，大海，有没有一种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的感觉。” “当然。”骆瀚海深吸了一口气，“我为它感到骄傲。” “你更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这么说的话，我们是不是已经能成为一对合格的父母了……我们以后的孩子，肯定也跟星火一样优秀。” “说什么呢！这种时候就老不正经了，你！” 章蔚岚踮起脚尖捏着骆瀚海的耳朵，“骆瀚海同志，不要把你那龌龊的思想带到纯洁的科研中来！” “我没有！”即便骆瀚海疼得龇牙咧嘴，还是坏笑着，“我这不是想着给我们的宏图伟业延续希望的火种嘛！诶诶诶，疼，真疼！错了错了……” 嬉戏打闹中，两人逛完了这蕴含着无数美好回忆的高山。 期间白可洁给章蔚岚发了消息，在紧急会议的现场，星火分析了当下的局势，也证明了骆瀚海猜测的正确性。 GHF犯下的致命错误显而易见，他的服务对象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关注的内容跟科研完全不沾边，他们只在乎能不能提供娱乐本身。更何况在国外大肆进行“桃源”计划的现在，人们也不会去关注“绿水青山”计划的进展能不能取得报道上的成果。 很多人此生都不会跟该计划有任何交集。 即便是少部分盼着“绿水青山”计划失败的政客们，他们的呼声自然敌不过民众，GHF的结局已经在悄然中注定了。 “回来了，我阔别已久的花海！” “腾云”号稳稳地降落在基地前，舱门打开的瞬间，章蔚岚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投身于那无边的花海中，贪婪地吸吮着香甜的气息。 比起回基地，她更想念这片独属于自己一人的花海。 骆瀚海站在基地旁，一边用平板指挥着小机器人去“腾云”号中搬东西，一边看着远处章蔚岚在花海中打着滚，每到这时他的嘴角都会忍不住高高扬起，章蔚岚开心，他也会跟着开心，这种心情是发自肺腑的。 将东西全部搬完后，他便追寻着章蔚岚的身影来到花海中，却发现躺在花池里的章蔚岚正面向蓝天，两行清泪却顺着脸颊流下。 “蔚岚，你怎么哭了？” 骆瀚海最害怕的，便是章蔚岚的眼泪。 对方呆呆地凝望着苍穹，听到声音后连忙擦了擦眼泪，扬起微笑道：“没事，没事，就是突然泪失禁了。” “现在的场景，真想让爸爸妈妈看到啊。” “他们会看到的。”骆瀚海同样望向天空，“离开的亲人都会化作星辰，指明我们向前的道路。”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天上的星星是人类数量的好几倍呢，那都是家人们的眼睛在闪闪发光啊……” “可我们离地球这么远，他们能看得到吗？”章蔚岚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并开始深究其道理。 “会的吧，”骆瀚海坐在章蔚岚的身旁，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星辰是数量无法用数量计算，可两颗星体的距离放在宇宙也远得离谱。” “这么大的空隙，足以让他们接受到宇宙任何一个角落发出的光芒了。” 第197章 花园口决堤 “来，疼就握紧我的手！” 眨眼间就到了骆瀚海需要替换纱布的日子，而手背上那些坏死的皮肉也将硬生生地被切除。 整个过程是不需要见血的，骆瀚海只需要将手伸进当今由星火控制的手术舱，他将接受世界上最优秀专家对他的治疗。 章蔚岚感受到了骆瀚海的不安，劝道：“不行就打支麻药吧，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用得着呢？” “不行，”后者当即摇摇头，“我们的麻药储备不多了，接下来还有几个月，万一受重伤了怎么办。这点皮外伤我能挺住。” 随着医疗器械开始运作，骆瀚海整个人猛地一颤，但还是下意识地冲章蔚岚惨笑道，“没事哈，小问题，小问题……呃！” 几滴冷汗从骆瀚海头上渗出。 手术结束的很快，随着器械的打开，被完美包扎好的手呈现在了两人面前。 “我的天……”骆瀚海颤颤巍巍地起身，喝了口水，“我以为它会跟人一样，一点一点地切除，没想到是事先定位好，一下子剪掉所有坏肉！没做好心理准备给我疼死了要。” 望着他疼到惨白的面颊，章蔚岚心疼道：“你想吃什么呀，我给你做。最近几天去河流边搬运信号接收器的工作就让我来吧。” “没事，没事，”骆瀚海强撑着笑容，“左手抬着，右手就起个搀扶的作用，没什么问题。” “说到信号接收器，”他想了想时间，“今天是不是该去给它们换位置了？” “要不你歇一天。”章蔚岚看着洁白的绷带谈话间便渗出了淡淡的红色，有些不放心他。 听到提议的骆瀚海佯装思考状，想了想后看向对方。 “你陪我一起休息，我就歇着。如果你想着一个人去，那我肯定要跟着。” “唉，拗不过你！”章蔚岚无语地看着他，“躺下吧，骆大少爷，我去搞点小零食和饮料，今天一起看个电影吧。” 简单挑了些浓缩果汁冲泡好，又整了些地球带上来的瓜子花生，章蔚岚哼着小曲朝骆瀚海的房间走去。 哪怕骆瀚海不说，她也想过会儿清闲日子，哪怕就一天呢。毕竟刚刚完成了一个大项目，劳逸结合才能继续面对接下来的工作。 推门而入后，骆瀚海已经坐在床上支撑起了小桌子，架好了平板。 他抬头看向章蔚岚，眼底划过了几丝思念，“蔚岚，还记得我们之前去海边旅游，晚上在海景酒店一起看电影吗？咱们蜷缩在被子里紧靠着彼此，被恐怖片吓得一惊一乍的。” “今天你可是不能看恐怖片。”章蔚岚将手中的东西放好后，也一溜烟的钻进被窝，紧靠着骆瀚海道：“将伤口吓迸裂了可就不好了。” “好好好，你挑。” 骆瀚海打开了视频软件的大热榜，琳琅满目的影视作品让两人实在无法挑选。 至于为什么不看评分挑嘛……评分绝对是视频网站上最假的数据了。 两人无言地翻看着这些新时代的影视作品，迟迟都没有人说话。 “本来以为我已经适应这个时代了，没想到还是……有点落伍。”章蔚岚苦笑着，很多当代的影视明星对她而言陌生得很，自打醒来后也很少跟之前那样关注娱乐新闻。她是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各种层出不穷的影视剧任她挑选，自己却想回头看看老片。 “要不把年代词条设置到2024年前吧。”章蔚岚尴尬地挠挠头，“咱们从2024年以后的电影慢慢往后看，跟时代接轨是需要过程的。” “我同意。”骆瀚海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章蔚岚拒绝接替李科统的位置自然有她的道理，虽然对方愿意委以重任，可身居最高决策的位置上，对时代文化的敏感程度是要非常高的。 文化断层永远是她的硬伤，唯一不变的，唯有植物的生长方式和那些计算公式。正如日月更替一般，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能发现新的规律，这也是无论哪个时代的人都不会提出质疑的相同话题。 在拉上窗帘关着灯的昏暗房间内，回荡着电影中的各种音效。 两人忘我地陶醉在寂静中，享受着这含辛茹苦后难得的宁静和安逸。 “这才对嘛，要的就是这个味。” 直到演员表开始播放后，章蔚岚的情绪终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还是以前的片子好看……倒不是说现在的影视水平倒退了，看不懂是我们的一大硬伤啊！” “是的，”骆瀚海将他们二人留下的瓜子皮收拾进垃圾桶，“影视剧的创作方向随着生产力水平的发展而发展。” “随着发达的科技被大众所接受，影视剧里自然会引进这些科技产物，因此许多描绘日常生活的电影在我们看来就是科幻片，各种那个时代的科技产物，咱们都不懂……” 看电影本就是用来闲暇时候娱乐的，要是还得下工夫查资料，娱乐的成本也太高了。 滴滴。 当他们正在考虑要不要再找一部电影看看时，右下角突然弹出来一个弹窗。 章蔚岚下意识的就要忽略性的关闭，可当手指停留在×号上时，上面的内容却让她呆愣在了原地。 骆瀚海也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突发新闻，黄河决堤！ “什么情况？！” 两人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被这短短的八个字当即掀起，再没有了方才的松弛感。 章蔚岚赶忙点开新闻：4月9日晚八时许，黄河花园口一带发生了严重的决堤事故，近年来由于缺少植物的保护，黄河沿岸被水流侵蚀决口一直是大众所关心的问题。本次花园口决堤后，黄河下游干流大堤发挥了显着作用，但仍未抵挡住本次突如其来的攻势。 国家已立即开始了抢险救灾作业，下流群众疏散工作正在有序展开，目前暂未接收到人员伤亡的报告。 自古以来，黄河沿岸的保护都是自然与人类的双重作用，而在野生植物全面灭绝的今天，自然开始发出每个人都能刻骨铭心的悲鸣，再次证明了“构筑”计划的合理性和必然性。如今身在Gliese 12b的两位宇航员正在进行对类似河流的勘探工作，很快便可取得成效。 本台将针对本次汛情进行连续报道。 第198章 最后的任务 “这一天还是来了。”章蔚岚低垂下了睫毛，“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现在的事态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果然还是没办法欣然接受。” “大海你说，这算不算我们自食恶果呢？” “算。”骆瀚海语气同样平静，“但它必须发生。” 他翻看着灾情的照片，各种生活用品掺杂着残垣断壁顺着激流滚滚而下，哭着的孩童，泥泞的军人，在救援艇上逆流而上。漫天的无人机在星火的操纵下搜寻着目标展开救援。还有在河面上飘着，暂时没获救却不会有生命危险的群众。 充气胶囊，是如今每家每户家庭医疗险中的必备品。 遇到灾情时将其放在手中捏爆，会迅速生成一个泡泡将人包裹其中。纳米科技能使其在全封闭的情况下进行供氧。而其坚硬程度，哪怕是地震导致楼塌了，也能承受住其压力。甚至还能抗住火灾时电器的近距离爆炸。 “正因为现在的大众仍旧认不清‘绿水青山’计划的重要性，才需要一些灾难，来让他们清醒。” 骆瀚海攥紧拳头，“先是连降温衣物都不能抵挡的高温，再次是吞没陆地的海平面，现在黄河决堤了，他们该认清局面了吧。只躲在狭隘的小型生态园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大海……”章蔚岚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难道你，觉得发生这种事是好的吗？” “当然不好。”他连忙摇摇头，叹了口气，“抱歉，我刚刚的话可能有些极端，吓到你了。” 骆瀚海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重新解释道：“灾难肯定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但蔚岚你想过吗，这些灾难并不是意外，它就是人为造成的。” “我只是庆幸，庆幸现在发生的灾难放在整个人类种族的条件下不算大。” 确实不算大。 在当今科技发展的加持下，任何灾难都很难致人死亡，哪怕故意而为之，也有人工智能的干涉。 百分之99.999的人都可以寿终正寝，这绝非夸张。 章蔚岚点点头，“嗯，我明白了。这些灾难足以让大众认识到‘构筑’计划的必要性，且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因此大海你才庆幸。” “如果这些灾难无法唤醒沉眠的大众，等真的无法挽回的那一天就彻底晚了。” 虽然伤亡的数量目前还是个很漂亮的0，但造成的经济损失已经不可估量了。 更可怕的是，对于渺小的人类而言这是一次灭顶之灾，严峻事态。可对于大自然而言，这仅仅只是个开端。如果人类没有从这些开端中醒悟，日后会发生什么也能预料得事。 包括但不限于海平面继续上涨，将所有平原地区覆盖。火山爆发后引燃积蓄在大气层中的一切烈性气体，火焰通过空气传播燃尽氧气，在天空中蒙上一层遮天蔽日的浓灰。矽肺会成为人类病情的主流。酸雨会不断侵蚀各种科技产物，大大加快小型生态园的报废时间。 “李院士，能不能告诉我一点新闻上没有的东西？” 半晌后，被折腾到不可开交的李科统终于接听了章蔚岚的电话，“比如真实的伤亡人数。” “零。”李科统愁容满面，“这个数字不会增加的。你也知道，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黄河决堤是迟早的事。两岸的人要么搬迁，要么早早的做好了准备，下游的群众疏散工作也完成了，飞机嘛，把人接上直接飞走，很快的。” “这不是挺好的吗？”看着他依旧很不高兴的样子，章蔚岚有些敏锐道：“有人给您施压了。” “哈哈哈。”李科统连连苦笑，“你这丫头，知道就好了，还说出来。” “咱们国家的灾难，倒是给外界敲响警钟了。黄河决堤一事已经造成了世界范围的恐慌，你想找很容易就能找到。妈的，一群狗娘养的。” “很多科普类博主在短视频软件上分析本次决堤的因果，国外一些群众中的聪明人已经意识到接下来世界各地都会出现类似的灾难，他们有组织地在街上示威游行。当然那些国家的高层也不是傻子，他们现在一个个过来求着我们分享‘构筑’计划的实验成果。” 叮铃铃。 他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你们看，又有电话打过来了。喂，嗯嗯，好，要入资是吧，行。” 挂上电话后，李科统摊了摊手，“你们看看，以前都是咱们求着到处拉投资，现在好了，一个两个地都愿意主动入资。” “世界的局势还真是瞬息万变啊。”章蔚岚感慨道。 “他们倒是说变就变，我都快忙死了……我不想给你们太大压力，但是现在河流的数据收集得怎么样了？只要有完整的数据，我们国家的地理专家半年就能出成果。现在‘开天’五号的升空计划就取决于他们出结果的时间了。” 章蔚岚叹了口气，“我先把收集好的部分传给您吧。但在最终结果敲定前黄河怎么办，就让它一直那样吗……”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看到来自Gliese 12b的文件传输请求，李科统授予了权限，“黄河修补工程已经开始了，无非就是改道和加筑河堤。这些对现在的工业程度来说一个星期内就能解决。” “但你也知道，这种事情解决得越快，大众反而不会当回事。况且现在没有植物的情况下，决堤只能应对不能预防，治标不治本，但两年内肯定不会再发生了。” “嗯。”章蔚岚放心了些，“从现在开始，日后肯定还会发生各种大大小小的自然灾害。大众的心会越来越趋向‘绿水青山’计划的，但也容易造成恐慌，我建议我们的科研成果能更加透明化，防止恐慌蔓延。” “是个好主意，我去办。” 李科统的眉头舒展了些，“本来还觉得哪怕是‘开天’五号上去收集河流的数据也能赶得上，现在看来，这个任务必须让你们完成了，这是，你们最后的任务。” “我们会完成的，”一时间，使命感扑面而来。 挂断电话后，章蔚岚本想跟骆瀚海聊聊对话的内容，却见他一直看着物联网眼镜，表情显得有些高兴。 “怎么了？”走过去拍了拍他后，章蔚岚问道。 “短视频软件，”骆瀚海摘下了眼镜，“这次黄河花园口决堤，好像把GHF给整宕机了。” “现在短视频软件的推荐内容也恢复到了正常。” 第199章 团结 “GHF已经停止了一切针对‘绿水青山’计划代码的运行。” “目前除了为大众提供生活上的基本服务外，完全没有了任何其他动作。” 星火将方才检测到的数据流报告给了两人，“星火尝试与GHF进行了沟通，产生此情况的原因为：当今世界发展的规划与它当初的计算结果完全不同。如今，世界范围里各个国家都开展了‘桃源’计划，符合GHF的初始构建。” “然而黄河决堤所带来的危害远超它的计算结果，现在它的数据流非常紊乱，似乎在不断验证自己的失误出现在哪儿。它在想星火申计算模型，是否授权。” “授权，让它看吧。”章蔚岚神色凝重，“希望这家伙能从中学到些什么，认清楚自己竭泽而渔的致命缺陷。” “已授权。”星火继续讲道：“受本次决堤事件的影响，世界范围内很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绿水青山’计划，且对‘桃源’计划失望的同时，也连带着提出此计划的GHF也随着怀疑起来。不少地区要求彻底抛弃GHF引用星火，并出现了很多极端恶性事件。” 章蔚岚叹了口气，“人性啊……在本应该团结的时候，总是会愈加混乱。” “这都是文明进步不可缺少的过程。”骆瀚海将她的衣物递过来，“自然会有人应付这些事的，我们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好吗？” “嗯。”章蔚岚点点头，“各司其职吧。” 往后的几日，他们跟往常一样挪动着信号接收器，享受过在基地这种世外桃源的安逸后，为尽快结束任务，选择了驻扎在河流旁。 湿冷的环境下，帐篷成了最次的选择。不过有“腾云”号在携带建筑单元还是比较轻松的。 小型宿舍在机器的运作下拔地而起，天边无尽的火烧云，成了两人在接下来几个月能看到的唯一景色。 “这里光照和气温是个大问题，实在没办法种植物。” 劳累了一天的两人坐在宿舍旁的小椅子上，呆呆地放眼看着面前荒芜的景色，“要是能有点植物做点缀，这里的风景也还算不错吧。” “我倒是比较担心‘开天’五号的宇航员，要在这条河流边种植物的话，还得携带人工迷你小太阳，挂在热气球上用绳索固定在空中……说实话，有些想看看到时候这里是怎样一幅风景了。” 在了解到后续的计划内容后，章蔚岚为严菲菲到时候的工作量捏了把汗，同时又期待着到时候的景色又会美成什么模样。 “不说别的，光是阵容就让人很期待啊，”想起几日前的发布会，骆瀚海语气格外亢奋，“方泰宁就不说了，你的菲菲，还有白可洁，外加五名科研人员。两位高级工程师，以及五名工人和一位地质学家。” 他望向远处始终都不可能落下的夕阳，双眼放光，“而且是‘开天’五号、‘开天’六号两艘航天飞船一起执行任务，这颗星球也要热闹起来了！” “看得我都想再来一趟了，真的。” “是啊，”一阵微风拂过，吹拂着章蔚岚漏在防寒帽外面的几根青丝，她含蓄的笑笑，将身子贴紧骆瀚海，“对我们两个来讲，除了科研，真的完全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呢。” “我也从未想过，放在以前普普通通的你，普普通通的我，在未来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 骆瀚海微微侧头，看着自天边徐徐撒下的嫣红萦绕在章蔚岚身侧，也将她的每一根发丝统统染红。恰到好处的温度温暖着胸膛，映衬着眼前橘红色的大地。 她轻轻将对方搂住，同样长叹一声，“如果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该多好啊，每天完成工作，两个人悠闲地在黄昏下吹着轻风，看着夕阳缓缓落下。不用去担心地球上发生的一切，也不要再背负什么整个人类文明的命运。” “好好享受完这短暂而充满故事的一生，就像童话故事中的结局那样。” 两人相互依偎着，互相倾吐着对这颗星球的不舍。感性的人总是如此，当有很大几率要告别这个地方时，离别前夕心头荡漾的不舍要远超过对目的地的期待。 即便那里是地球，是家乡，但留念尚存，与这片土地的缘分不会就此结束。 几日来，两人每天都开着直播进行工作。离别的沙漏已经开启，这些珍贵的工作影像将会成为日后多年某个下午，用来怀念回忆的唯一寄托。 章蔚岚的心境也变了，她开始格外关注途中的每一粒小石子，每一颗石头的纹路，并试图将它们深刻烙印在心底。黄昏总是会带给人回顾往昔的欲望，文人墨客往往也喜欢用黄昏来寄托回忆、思念之情，生离死别也常常在这样的天色下发生。 越是在这里待久了，浓郁的不舍感也占据了大部分的心绪。 今晚，直播间的弹幕们比李科统更早地将花园口决堤的救灾工作传递给了二人。 0人伤亡。这个数字自始至终都是0，但财产损失却高达三亿多元。大量房屋现在仍然被泡在水中，而无家可归的灾民也被优先转移到了山西，入住进“桃源”计划的小型生态园side2中。国家也对长江黄河沿岸的居民进行了妥善安置，有决堤风险的地域人口全部迁移。 小型生态园side3、side4、side5同时开工，用来容纳这些需要迁移的人口。 这场灾难造成的损失虽令人惋惜，但带来的积极作用却值得庆幸。不少国家主动开始引入“构筑”计划，并投入大量的资金聘请中方技术人员前去指导。 他们自发建立了许多类似于罗布泊基地的植物研究基地，高价购入大量沙棘、沙冬青等母本种子。 原本在国内已经减少产量的沙棘再次开始进行大量培育，用来进行贸易出口。 “围沙”项目终于迈出了全球化的第一步，多个国家也与中方签订了对赌协议，由中方统一领导，集中整合协议国家内所有存储的资源，用于Gliese 12b的航天事业。 第200章 洁白的碎屑 随着信号接收器被插进土中，两人今天的工作也顺利结束了。 雨点不断滴答在雨衣上发出清脆的塑料声，隔着雨幕，章蔚岚依稀能看到仪器上闪烁着的光点，“大海，真没问题吗？” “你说什么？”噼里啪啦的雨滴声不断回响在骆瀚海的耳侧，“我听不清！” “我说！”章蔚岚干脆将头靠近对方的耳朵，“下这么大的雨，我们的信号接收器不会被淋倒吧！” “不会，它能适应天气，狂风暴雨的天气会伸出机械爪牢牢抓地的。” 骆瀚海抓了抓渗满雨水的刘海，将里面的水分沥干后，烦人的水滴这才不再时不时划过面颊，“就是无人机不能飞了，雨太大了，会影响β型号的成像！” 彻底放心后，两人踩踏着深邃的积水逃离似的坐上“腾云”号，赶往位于河流入海口的宿舍中。 飞行途中，章蔚岚褪下已经渗透雨水的羽绒服，拿起毛巾开始擦拭起身子。阴云密布，外加这里的光照本就不好，外面黑布隆冬的，又让她想起了刚来到这片地域时的恐惧。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这里驻扎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擦干身子后，骆瀚海连忙给她披上了毛毯，“小心着凉啊。” 事后，他也开始褪下身上湿透的衣物，“是啊，两个月了，我们的进度也已经完成了一半，时间在忙碌中过得真快，眨眼间你我就要踏上归途了。” 骆瀚海换上干净的衣服后，点开了李科统发给他的消息，随后语气突然激动万分，“李科统院士，牛的！” “他帮咱们把房子的事情办下来了，还问我要哪种装修风格，等我们回去以后签了转让协议就能直接入住，甲醛什么的也都散完了！” “我记得，自从两个月前黄河决堤后他不是一直都很忙吗？”章蔚岚撅了撅嘴，“要跟进其他国家‘围沙’项目的进度，统筹布局，然后就是开会，每个国家代表人来访时他都得在现场镇场子。” “大海，你这么麻烦他老人家不太好吧？” “我没说！”骆瀚海委屈地眨巴着眼睛，“自从那次李院士说要本人办后，我就一直没说了，刚刚他突然跟我说办好了。” “哈哈，估计是想让我们早点回去吧。”章蔚岚笑了笑，眼底却滋生出了些许担忧，“看来现在他一个人真的是忙不过来了。突然这么多国家要求合作，植物学人才又奇缺，40多天前白可洁就出差去别的国家现场指导了，一连去了七八个，现在都还在国外漂泊呢。” 这些东西都急不得，总之忙起来是好事，全球范围内掀起的这波绿水青山热潮，才是能解决区域间互相影响的最好办法。 “果然啊，要想让人类团结起来，只需要一场灾难，一个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敌人。” “哪怕多年前这场浩劫已经显露出一角，但还是硬生生地拖到灾难开始后才有了团结的想法啊。” 章蔚岚望着玻璃上一个个炸开的水花，喃喃自语着。 “幸好现在一切都来得及。”骆瀚海揉了揉她的头，“既然来得及，就慢慢来，别徒增顾虑啦，倒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 “你给我做？” “嗯哼。” “手能做饭啦。” “废话！今天的信号接收器不是我搬的吗？” “好耶，我要吃你最拿手的，番茄肥牛。煮点大米饭，晚上再看个电影呗。” “好，我负责煮饭，你负责挑电影。” 朴实无华的对话间，“腾云”号已经降落在了两人的宿舍旁。这里离河流中旬有十万八千里，虽然看着远方能依稀瞥到压境的乌云，但这里却还没有被雨滴所侵蚀。 章蔚岚迫不及待地摆好小桌板，在平板上挑起了电影。而骆瀚海则在厨房忙碌起来。 每天只有这个时候，两人才会有一种在都市中生活的感觉，每一秒都散发着烟火气，毕竟他们这个年纪的生活本该如此。 章蔚岚挑好了电影，满怀期待地看向厨房的方向，“大海，需要帮忙吗？” “不用，等米熟了就能出锅。” 乌云终于飘到了两人所在的位置，伴随着窗外隐隐约约的淅淅沥沥的声，章蔚岚满意的笑了笑，“这就对了嘛，这个时候就缺点雨声，增加氛围感呢。” 今晚本该是个跟往常一样平常且舒适的夜晚。 却不料，当骆瀚海将做好的饭端过来时，两人的物联网眼镜同时发出一声爆鸣。 “发生意外情况，发生意外情况！” 星火的声音骤然响起，“无人机的位置正在改变，核对后发现跟河水的流速相匹配，正在飞速顺流而下。” “无人机坠河了，重复，无人机坠河了！” 突如其来的情况打断了两人的宁静时光。 骆瀚海匆忙地将锅放在书桌上，拿起物联网眼镜查看着情况，地图上，无人机的信号正快速顺着河流往下而来，且两架无人机的位置始终保持一致。 回想起临走时那边的瓢泼大雨，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安装信号接收器的那块土地塌方了吧？” “雨那么大，也有可能是爆发了山洪把无人机卷下去了。” 章蔚岚赶忙站起了身子，现在哪还有什么心情吃饭，“大海，怎么办？” 骆瀚海原本舒展的眉头当即皱起，来房间内来回踱步，“无人机我们还有很多，但对河流进行测速的仪器只有一台。毕竟我们已经超过了原计划进度太多，当时也没想着这次必须要收集好河流的数据……” 可就在两个月前，黄河决堤了。这意味着此行归乡前必须完成手上的任务，刻不容缓！ “蔚岚，你在这里等我吧。”骆瀚海连忙跑去一起打包过来的箱子中，将全环境泛用性装备翻了出来，“自打上次传输过一次河流数据后，我们再没往外导出过，仪器只有一个的同时，这段时间来我们所有收集的数据还都在里面。” “除了打捞，别无他法了。” 明明已经够谨慎了，安装信号接收器的位置离河流本身有着非常远的距离，却还是避免不了出了意外。 第201章 相互陪伴 “大海，等等！” 章蔚岚匆忙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她回头望向床边，冒着热气的番茄肥牛正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气，而挑好的电影也已经摆在了桌子上随时都能开始。 这难得的安乐时光还没来得及享受，便就要奔赴一窗之隔的瓢泼大雨中了。 “什么我留下不留下的，我们要一起去。”章蔚岚也开始翻找起了自己的装备， 骆瀚海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蔚岚，听话，这次的任务太危险了。你大学才学会的游泳，而且已经好几年没游过了。湍急的水流会将我们撞击在坚硬的岩石上，虽然身体有外骨骼的保护，但面罩碎了就全完了！” “那你呢？”章蔚岚紧盯着他的目光，“难道这些危险放在你身上就不危险了吗？” “α的流速探测仪只有拳头大小，它太小了，我们两个人不是能事半功倍吗！况且我们在宇宙中那样的险境都活下来了，它不过是一条比较汹涌的河流……” “不一样的，”骆瀚海摇摇头，打断道：“在宇宙，我至少有把握哪怕是牺牲自己都能让你平安，但这条河我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怕我做出什么样的牺牲都顾及不到你。” “牺牲，为什么你总想着牺牲？” 章蔚岚使劲拽出了自己的装备，“把一个没有你的世界留给我，你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么？” 将全环境泛用性装备开机后，她检查着电量，“况且，谁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以科学的角度看，你体积大，更容易受力，有优势的反而是我。” “别愣着了，无论如何我们先上‘腾云’号再说，时间不等人！” 穿好装备后，章蔚岚携带着潜水追加模组，不顾大雨倾盆匆匆跑进了“腾云”号。 过程中，她回头看着窗户内那暖色的灯光，安逸的小床，只是片刻的不舍后，便咬咬牙打开了“腾云”号的舱门。 她果断清掉桌面上的杂物后，星火靠着物联网眼镜将地图投影在了桌面上，代表无人机α和无人机β的两个信号点已经相差有了一段距离，可能是在河底受到了撞击，导致二者被迫分开。 骆瀚海沉默着来到驾驶舱，将“腾云”号设置好自动飞行轨迹后也来到了这边。 “星火，”章蔚岚知道时间紧迫，赶忙道：“综合‘腾云’号的飞行速度和流速探测仪顺流而下的速度，寻找最佳拦截点。” 很快，一个绿点便呈现在了地图上，看着它的位置，章蔚岚微微蹙眉，抬头看向骆瀚海，“这是……那个瀑布。” “是的，章蔚岚小姐。”星火开始分析道：“我们无法去赌仪器从高处坠下后的落点，倘若摔在地面上必然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坏，从这种高度坠入河底，也有很大概率会撞击河底的岩石造成损毁。” “权衡路程、速度、以及安全因素，我们只能在这里做拦截。” “不是还有无人机吗？”骆瀚海终于开了口，“让两架无人机拉个大网，在瀑布的泄口将我们兜着。” “星火已将其划入计划中，但兜网的网眼很大，接不住流速探测仪，综合计算下，两位在水底摸索的成功率是最高的。” 星火的言语，也给了骆瀚海一些安慰，无论成败，至少两人的生命安全是可以保证的。 一番讨论后，寻回流速探测仪的计划如下： 无人机两两一组，在星火的控制下拉起大网在瀑布的泄口筑成最后一道防线，虽然可以保证两人的安全，但接不住流速探测仪。 章蔚岚和骆瀚海则靠着潜水追加模组中射出的抓钩牢牢抓住河堤的两侧，在湍急的河流中固定身子，骆瀚海在前，章蔚岚在后。当流速检测仪顺着河流奔袭而来，则可通过调整左右两侧碳纤维绳子的长度来调整位置，将其回收，类似于守门员。 两人的交流则通过无线电进行。这种短时间的任务，不用担心氧气耗尽的问题。 “我们要在距离泄口5公里的地方跳水，身体姿态、背包喷口和弹出钩爪的时机都交给星火判断。” 章蔚岚跟骆瀚海交流着计划中的细节，“当流速探测仪进入我们直线距离的十公里内，便会连接上星火，星火可以将无人机从原先设定的程序化运行变为自主控制，在水中尽量调整方向向我们靠近。” “你我之间的距离为200米，一旦大海失手了，星火也能通过误差来模拟出流速探测仪在水中的轨迹并呈现在我的面罩上，到时候我抓住就好了。” 骆瀚海点点头，但眼神中依旧充斥着担忧。 他不安地看着窗外连绵的大雨，终于开了口，“蔚岚，我先前不是在否定你，觉得你不行。” “只是你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哪怕是一丁点的风险都不想再让你去冒险了……我好想，光是站在那里，就能一个人守护住所爱的一切。” “我知道啊。”章蔚岚一拳捶在他的胸膛上，眼神中也透出些许落寞，“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你又何尝不是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呢？” “我的第一想法当然也是不想让你冒险，想一个抗住一切。” 她长长的睫毛在瞳孔的光泽下显得格外动人，“但是大海，越是爱得深沉就越需要理智。我们要对彼此负责，无论是你还是我，一个人死后，活下来的人不仅要承担巨大的痛苦，还要肩负两个人的重任，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煎熬的。” “正因为我懂这一点，所以我们必须选择生还率最大的选择项……你和我一起，一加一是大于二的。” “我懂的，我全都懂，正因为你爱我才不愿意让我冒险，但我们要的从来都是白头偕老的最好结局，不要再说什么，牺牲一个人保全另一个人了。” “好吗？” 章蔚岚轻咬着下唇看向骆瀚海，语气中夹杂着恳求。 “好。”骆瀚海咬咬牙，用手握住章蔚岚放在自己胸口的拳头，“我们一起完成任务。” 第202章 “织网者” 两人相互帮着对方将潜水追加模组与全环境泛用性装备安装在一起。 检查了各元件全部处于正常运作后，星火便提示两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再次看到那倾泻而下的瀑布，章蔚岚的心下意识地高高提起。果然在看到困难本身之前，处在安逸的环境下总会干扰人对危险的判断。 看着有些胆怯的章蔚岚，骆瀚海拍了拍她的肩膀，“还好吗？” “没事的，”章蔚岚咽了口唾沫，“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不是吗？” “嗯，”骆瀚海选择相信她，“总得有人去做。” 这已经是在这颗星球的第几次以命相搏了？章蔚岚有些数不清，但无论是第几次，在即将返航的前夕，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黎明到来前的天色总是最灰暗的，但只要熬过去，便能获得自由享受灿烂阳光的权利。 走出舱门，来到自己预定的地点，她强撑着笑容对骆瀚海道：“大海，说不害怕都是假的，但这真的是我们在这颗星球最后的博弈了。” “想想我们肩上背负的使命，虽然黄河的决堤现在暂时得到了控制，但谁都不能保证它下一次决堤是什么时候，是在哪一条流域。无论人类的科技发展到怎样的程度，都承担不了大自然发怒的后果。先进的大坝和河堤都没阻止这次决堤……除非将两岸的土地全部换成钢铁。” “这不现实，我们需要土地来生产农作物。它可能明天，后天，甚至下一秒就会再次决堤。这次是黄河，下次就可能是长江。” 章蔚岚叹了口气，“大海，距离流速探测仪到达还有二十分钟，暂时先道别吧。” “好。”在她的慷慨激昂下，骆瀚海也发誓这次必须成功，失败的后果是无可挽回的，他敲了敲自己的面罩，“无线电联系。” 望向骆瀚海渐行渐远的背影，章蔚岚缓缓抬起头，望向这不知道何时才能停下的大雨。 “如果天上的星辰真的是亲人们的眼睛，那这厚厚的乌云刚好可以遮挡住他们的视线。虽然很想被你们注视着，但这么冒险的行为还是别看到更好些吧。” 面前的激流，初见时曾带给了章蔚岚无限的恐惧，当然现在也一样。 围绕身边的雨雾蒙蒙中，依旧还是会让人感到会突然钻出来什么东西。 但这次，章蔚岚却毅然走向了自己曾无比害怕被浪花剥离的河岸，“最后一次了，完成这次任务，然后回家！” 系统快速连接好了所有的设备，进入潜水模式，隔绝外部空气的同时，开始转变为氧气瓶供氧模式。站在河岸边，望着下面波涛汹涌且浑浊不堪的河流，章蔚岚最后检查了一次装备的气密性，随后毅然跳进了河流中。 她的下水点，离需要就位的地点隔着150米。 入水的瞬间，章蔚岚的视线顷刻间被浑浊的泥沙所吞没，星火立刻启动了装备上的声波装置，几乎是瞬间，反馈回来的信息便用简洁的线条将整个河底的布局勾勒并呈现在章蔚岚的面罩上。 但她来不及看，激流瞬间冲散了她的身躯动作，在这种强大的冲刷下，她根本无法做出游泳的动作，且躯干无一不在承受着巨大的阻力。 很快，背部便传来一股强大的推力，章蔚岚要做到是想办法将身体蜷缩起来，给星火无限的发挥空间， 每次当她要撞上石头或者河堤时，全身散布的细小喷口便会启动，调整着方向和位置。 只是在这种比在宇宙中旋转还要剧烈的运动，让章蔚岚顿时有股恶心的感觉。 想吐，但幸好没吃饭。 相比于河面，河底的流速要稍微缓和些，只是在磕磕碰碰间章蔚岚仍不知道自己被冲了多远。 “怎么，还没结束！”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把胃酸吐出来了！ 随着面罩右下角的钩爪装置显示启动的瞬间，章蔚岚的身躯如同被蜘蛛网捕获一般，艰难地睁开眼时，根据线条勾勒的成像判断出她现在已经被固定在了河堤的中间。 背包左右两侧的钩爪死死地插在河堤中，其内置的小爪子迅速伸出如植物的根系般继续深入，直到没有一丝可能脱出的迹象。 “原来这东西叫‘织网者’啊，还真是生动形象的名字。” 看着右下角显示的名字，章蔚岚忍不住大声说着，试图缓解内心的恐慌。 接下来，她将如同蜘蛛一样矗立在这两根线构成的“蛛网”中间，静候这猎物的到来。 “希望两侧的河岸能给点面子，你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塌陷，真不差这几分钟！” “水流声太大了，它们听不到你说话的，”耳麦中响起了骆瀚海的声音，“只有我能听到哦！” “大海！”他的声音才是最好的镇定剂，听到骆瀚海的声音后，章蔚岚内心的慌乱当即少了一大半，“你也就位了？” “嗯，就位了。” 全身上下的外骨骼全部启动了应对骨折的钢板固定模式，在牢牢锁死的关节下，章蔚岚甚至感受不到被激流冲刷的感觉，只感觉身子一前一后晃动的厉害。 正感受着这与在宇宙中不同却也有些类似的感觉时，耳麦再次响起，“说实话，蔚岚，在这颗星球短短的几年，真的比我一辈子还要精彩。” “那我们现在是应该享受这个刺激的过程呢，还是希望它快点结束？” 章蔚岚知道骆瀚海其实也在害怕，他只能通过与自己聊天来缓解情绪。这正是两人需要彼此扶持的最直观体现。 骆瀚海轻笑一声，“还是快点结束吧，这种过程，我可真不想来第二遍了。” “注意。无人机已进入信号连接范围。机翼损毁情况严重，星火将覆盖原有的飞行程序，掌控无人机α的操纵权。” “根据其运行轨迹所构建的轨迹图将很快呈现在画面中。” 属于星火的阶段已经开始，用不了几分钟就该他们了。 而这艰险的任务，只需要简单地一抓就好了。 第203章 抉择不需要牺牲 很快，骆瀚海面罩上用线条简约勾勒出的河底景色便出现一条自前方蜿蜒曲折的线条。 它的位置在小范围内不断地进行着细微的变化，章蔚岚和骆瀚海都感觉胸口处的终端处理器有些发热，显然星火正以他们装备上的微型电脑为主机，不断地在进行着大量的数据计算。预计的倒计时也呈现在了那根轨迹线旁。 “骆瀚海先生，星火会根据轨迹模型进行判断，您无需操控‘织网者’，到达位置后，只需要您抓住任务目标即可。” “了解。”骆瀚海屏气凝神，随着目标距离的靠近，“织网者”也同时开始向预定的位置收放碳纤维绳索，驱使着骆瀚海的身体不断移动着。 听着无线电声音中的信息，章蔚岚也做好了严阵以待的准备。 她认为骆瀚海不会失败，但这不代表自己就可以不做准备。一切行动都有风险，一切风险都需要做好善后的准备。 “大海，加油，你大学时期可是系里最好的守门员。” 看着面罩上的倒计时，她开口鼓励着他。 实际上，大学时每次院里举办足球比赛，章蔚岚在比赛前都会这么鼓励他。正因为知道有章蔚岚注视着，骆瀚海在比赛上才格外拼命。 骆瀚海自信一笑，“放心，交给我吧。” 他的目光死死紧盯着前方，残破的无人机α以及那拳头大小的流速探测仪正飞速朝自己靠近着，其模型大小也被星火以金黄色的模样投射出来。红色的线自远而近越来越短，骆瀚海也已经就位，距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 “加油，骆瀚海。”他小声喃喃自语道，“只要在我这里成功，蔚岚也不用再继续冒险了。” 面罩上的倒计时很快来到了个位数，骆瀚海外骨骼的关节锁被解除，强大的激流开始冲击着他的躯干。但在外骨骼的帮助下，他的肌肉反应都会被以几倍的力量所执行，受力还不算太严重。 倒计时来到三秒，绿色的数字当即成为醒目的红色，给他又增添了几分紧张。 “来了！” 正当那团清晰的金黄即将掠过他时，变故突发！ 右侧“织网者”牢牢抓着的河岸竟毫无征兆地突然塌陷，瞬间打破了骆瀚海保持着的平衡！ 眼瞅着他马上就要抓到流速检测仪，却在前一刻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激流所裹挟，整个人被牢牢地裹挟，朝着章蔚岚的方向甩去。 “织网者”的一只钩爪脱出，另一只无法承受激流冲击的力气，随之也被硬生生地拽出了河岸，骆瀚海就这么在即将完成任务的前一刻，于汹涌的波涛中手足无措地挣扎起来。 “成功了吗，大海？” 倒计时刚刚结束，章蔚岚连忙询问道。 没想到下一刻自己的眼前却突然冒出来一条红线，随之呈现的，还有骆瀚海那无助的身躯，以及金黄色的流速检测仪。 “大海！” “别……别管我……” 骆瀚海听到章蔚岚的呼喊，下意识道：“快抓住流速检测仪，我没事的。” “星火，计算大海的轨迹！” 章蔚岚情急之下连忙道。很快，骆瀚海的行动轨迹也被预测出来，开始只剩一只钩爪时，骆瀚海的身体如同大摆锤一般，被狠狠地甩向河堤。而在星火不断运转喷口后，才堪堪缓解了些角度。 可在分析的轨迹图中，骆瀚海仍旧会在掠过章蔚岚的不远处，身子不受控制地撞在河底，那里是光秃秃的岩石。 他们的面罩很脆弱，在如此强劲的激流下，必然会被撞得粉碎。 “蔚岚，任务！”骆瀚海晕眩间强撑着睁眼看了一眼倒计时，留给章蔚岚的时间只剩十秒了。 是保护骆瀚海，还是继续完成任务？ 一红一绿，两条轨迹相差甚远。她只能选择一个。 但，对章蔚岚而言这真没什么好犹豫的。 “星火，让我自主控制‘织网者’。” “权限已解禁。” 章蔚岚的位置迅速朝骆瀚海的预测轨迹线靠近，她压根就不需要犹豫。 十秒的时间转瞬即逝，当骆瀚海跌跌撞撞地朝她这边坠来时，章蔚岚张开双臂，精准地控制住了他漂浮的身形，紧紧揽在自己怀中。 “蔚岚？”骆瀚海感觉到了身体趋于稳定，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隔着面罩下章蔚岚那姣好的面容。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红灯停，绿灯行，肯定选绿色啊。” 骆瀚海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章蔚岚瞟了眼倒计时，连忙道，“好了，没时间了，大海，我们最后的机会就靠你了。” 她伸手牢牢抓住骆瀚海的一条钩爪，随后用尽力气将他又推了出去，“星火，根据轨迹来控制大海钩爪的长度和我的位置！” 章蔚岚两只手同时牢牢抓住钩爪，在外骨骼的强大作用下，竟就这么硬生生地拉住了骆瀚海不断向瀑布逃逸的身躯。 两人的“织网者”构成了“T”字型，被甩出的骆瀚海在过程中超越了流速探测仪好长一段距离，他们重新拥有了第三次机会！ “我都说了，你体积大，受力就大，被河水冲刷的速度可要比仪器快多了。这次一定能成功，大海！” 章蔚岚看着从自己身边掠过的目标，紧攥着的双手死死发力，一点也不敢松开。星火也启动了关节锁，将章蔚岚的手指关节牢牢锁在一起。 “目标从我身边经过，注意了大海！” 她的心跳忍不住加速，死死盯着前方，也在等待着耳麦中骆瀚海成功的消息。希望自己放弃任务，情急之下想到的这个所谓两全其美的办法千万不要搞砸！ 在星火的精密计算下，章蔚岚的位置在不断调节着，骆瀚海则随着章蔚岚的变化而变化，很快，他整个人面朝下方，红色的轨迹线就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不顾剧烈的恶心和反胃，将手掌张开拦在胸前，几乎是瞬间，那架机翼尽毁，连接着流速探测仪的无人机α便撞在了他的手心。 “抓，抓住了……” 第204章 长夜有灯 “已确认获取目标，正在激活全环境泛用性装备的充气胶囊。” 章蔚岚手部的关节锁解开，骆瀚海的“织网者”瞬间缩了回去。而她这边，牢牢固定在两侧的“织网者”也随之开始收回，她原本稳定的身躯再次被激流冲击。 几乎是瞬间，她身上装备的每个角落都开始分泌出一种粘稠的液体，这种液体牢牢地附着在装备表面，当它们全部相连在一起后，突然向外膨胀，形成一个可以容纳整个成年人的大泡泡，其可以承受地震房屋倒塌的韧性，让章蔚岚哪怕是撞在坚韧的岩石上也没有任何负面反馈。 章蔚岚摘下了面罩，裸眼观察着屏障外部的泥沙自360度无死角地覆盖在自己周围。 现在的求生仪器发达到什么程度呢？充气胶囊所生成的大泡泡，甚至可以在水底从水中汲取微量的氧气积少成多为内部供氧。感受着自由呼吸的同时，前方的道路逐渐敞亮起来。 猝不及防的，当一阵刺眼的白光迫使章蔚岚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的脚下呈现出的是倾泻而下的激流。 此刻她已经被瀑布冲出了半空。 连反应的时间都来不及，两架无人机便兜着一张大网朝她这边飞来，她下坠的力被当即卸下，整个人在网的保护下被吊在半空中。 无人机吊着章蔚岚缓缓朝地面靠近的同时，骆瀚海的声音再次响起，“蔚岚，我看到你了！” 他已经平安地降落在了地上，正坐在岸边朝着她招手。 雨已经停了。 章蔚岚扮了个鬼脸，对星火道：“星火，别急着让我下去。” 她转身看向了天边火红的夕阳，扬起嘴角微笑道：“机会难得，让我感受一下在泡泡里是什么感觉吧。” 残火洒在透明且光洁的泡泡表面，将其也同样映衬上橘红。随着无人机慢悠悠地飞行着，章蔚岚近距离观察着身下的河流，从这个角度上看，完全看不出来它的浑浊。河面早已被夕阳的光泽所掩盖，呈现出的只有一条燃烧着的绵延长龙。 “星火，这个充气功能是本来就有的吗？” 想起自己当初深陷沼泽时，如果GHF能给自己吹个泡泡出来，她也不用在那种情况下遭老罪。还有在沙漠的那次也一样。 “否。”星火解释道：“是GHF在更新到13世代后，它参考原理自我创新新加的功能，刚刚星火读取了更新文件，文件内容确实是记录在13世代版本之后的。” “这行得通吗？”章蔚岚有些费解这个解释，“材料是哪来的。” “全环境泛用性装备，发明的初衷就是给予AI无限的创造权限，以在特殊的情况下创建不同应对方案来应付各种危险。” “它是一件可以根据AI的发展而发展的装备，研发前考虑到宇航员的科技水平无法与地球实时同步，便赋予了其自我成长的空间。” “原来是这样。”章蔚岚苦笑道，“果然知识就是个圆，未知就是构成圆的线，当我掌握的知识越多，圆越大，代表我未知的线就越长……还真是真理呢。” 知道得越多，不知道的就越多。 幽蓝色的月亮终于吞没了挂在天边的残阳，整个Gliese 12b，只有这里才能完整地感受到天色由黄昏转变为黑夜的过程。 章蔚岚缓缓落在了地上，将硫酸滴在泡泡上后，它随之破裂。 “大海！” 她小跑着奔向早已等候她多时的骆瀚海，高高跳起后双腿缠绕在他的腰间。用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后，忍不住在对方的嘴唇上留下深深一吻。 雨后的清新弥漫着，涌入两人的鼻腔，骆瀚海在短暂的一愣后，也捧着章蔚岚的腰肢，深切回应起来。 一阵拥吻过后，骆瀚海托着章蔚岚的身躯，将她缓缓放在地上，神情仍旧难掩激动，“我们成功了，对吧？” 他举起那架残破的无人机，而其挂载的流速探测仪表面上糊着一层泥沙，但指示灯却仍旧闪烁着，证明它的完好无损。 “是啊，成功了。”章蔚岚将手作喇叭状，面向汹涌的河流大声喊道：“我们，成功啦！” 尴尬的是，她的肚子突然咕咕响了起来。 “看我干嘛？”骆瀚海挠着头笑笑，“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有说我发出过什么声音嘛！” 在胸口手电的照耀下，章蔚岚的小脸通红，“回家回家，我要吃饭！” 惊心动魄的激流冒险，令两人心有余悸的同时，只剩下了满满的疲惫。 菜已经凉透了，米也硬了。两人也实在没力气看电影了。 回到宿舍，章蔚岚一边吃着骆瀚海重新热好的饭菜，一边通过星火将已经收集好一半的河流数据与当今黄河的情况做着比对。 计算结束后，百分之70的黄河流域数据都能与这条河流一一对应得上，她将这些分析数据和原始数据全部整理成压缩包，迫不及待地传给了李科统。 “这下，地理学的专家们就可以开始分析了，而我们还有半条河……” 章蔚岚拖着已经乏力的身子躺回了床上，“明天醒了再洗碗吧，今天真不行了。” “大海你说，以后我们还会经历这种事吗？” “应该不会了吧。”骆瀚海将暖好的被窝让出来给章蔚岚，“越是下游，流速越快。但我们是逆着来的，上游的情况应该不会这么严峻了。只会越来越简单。” “嗯呐。你说得对，但是你压我头发了。” 章蔚岚拉着骆瀚海的胳膊垫在自己脖颈下面，“好困啊，今天可真是，太……” 话还没说完，她沉重的眼皮便已经合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骆瀚海茫然地看着章蔚岚，随后忍不住噗嗤一笑。他拉起被子帮章蔚岚盖好，自己也合上了眼睛。 而在宿舍外，倾盆大雨汇聚成了小细流还在不断流向江河，而江河最终又会汇聚于海洋。在这黯淡无光潮湿阴冷的地界，一盏暖光色的小灯永恒地敞亮着。 第205章 守望 “这里就是河流的源头了……” 章蔚岚双手叉腰驻足在充满积雪的山巅，这里是Gliese 12b光明与黑暗的交界。 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自然界唯一的光源，便是只有站在这座山的山巅才能望到的，几乎与地平线持平的Gliese 12，在这里，它不过只是在天涯散发着淡淡余光的红球。 耀眼程度，甚至连地球晚上的月亮都不及。它的光芒无法照亮这片大地，仅仅是散发光芒能让肉眼发现它就已经格外勉强了。 “是河流的源头，也是我们的终点。”骆瀚海放下了望远镜，揉着章蔚岚的脑袋，“它们来了。” 河流后半程的数据收集任务比想象中的要更加顺利，由于处在上流的关系，河水的激烈程度远比下游缓和不少。 再加上先前与黄河流域进行了比对，两人后续只要挑拣合适的流域将剩下的30%补上即可，不需要再费时间去做重复劳动。 只见远方闪起了依稀可见的指示灯，以那迟暮的阳光为背景，于漆黑的山岚前飞速向两人这边靠近着。 今天，便是河流数据收集的最后一天，本想着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它们回到信号接收器后来回收，但等待的过程中，章蔚岚总觉得就这么普普通通的结束，太平淡了。 过程中领略了那般惊心动魄，每一次肾上腺素飙升的回忆都令章蔚岚在悠闲中跃跃欲试，至少，他们任务的结束应当是有仪式感的。 距离流速探测仪失而复得的这四十多天来，他们总会将仅剩的两台信号接收器放得离岸边再远些，做好完全的准备，自然也就没再出过岔子了。 章蔚岚朝面前伸出双臂，“来，到姐姐这里来。” 无人机α螺旋桨的轰鸣声随着靠近愈发愈大，最终稳稳地停在章蔚岚的手上后，才终于停止了工作。 悉心揣摩着它身上沾满的砂砾，她将其高高捧起，“这些天来辛苦你咯。” 骆瀚海也成功将无人机β回收起来，看着章蔚岚的模样无奈地笑笑，“最辛苦的明明是星火才对，在你我睡觉的时候，它还得检测两台无人机的正常运行，全天24小时，哦不，26小时无休呢。” “是是是！”后者轻哼一声，转而对着物联网眼镜道：“这些日子以来，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助，星火。没有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地球，真的遥遥无期吧。” “感谢认可。” 雪山，只有天亮时满眼雪白才好看。 而现在两人所处的地界却没一点光亮，完全给不了人停留在这里的欲望。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啊，一切都结束了。”感受着“腾云”号缓缓升空，看着窗外昏暗的景色飞速变换着，她有些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感觉。 三年前答应方泰宁的时候，她对这趟旅途并不抱有什么害怕的思绪。无非是苦一点，累一点，无聊一点。 娱乐方式少一点，吃得差一点，生活水平低一点…… 无论在这颗星球上待多长的时间，大部分的精力只要用在科研事业上就好了。 这趟旅途也本该如此，可一路走来真的发生了太多太多令她此生都无法忘怀的经历。无论是命悬一线的绝处逢生，还是人心的险恶。 如今她已经找回了属于自己曾经的一切，但伴随着的谎言和残忍的真相，已经将曾经那个天真的章蔚岚从她内心深处剥离了。 这就是长大吗？ 可她从接受自己患癌的时候就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每每回首过往，却总觉得现在才算长大，而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再回头看却觉得现在的自己还很小，还是个小孩儿。 “大海，”思绪中，章蔚岚冷不丁地开口，“我现在，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了吗？” 记得曾经两人共读大学时光时，有一门课叫就业指导。当老师询问学生们未来的规划时，大多数人都回答着自己理想的职业。 当问到章蔚岚时，她却说：“我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优秀的人，那这位同学，对你来讲什么才算优秀呢？考上这座学校，大家已经超越同龄人……” 老师后面的话章蔚岚没再去听，对方显然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她所谓的优秀，不是要去超越谁，成为谁，而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发挥出渺小个体对于集体而言最大的作用。 “是。”骆瀚海不假思索地给予了肯定，“你已经用尽全力了。” “蔚岚，你还是你，但跟之前的你对比，是在不断上升的。我能最直观地感受到你的成长。” “是啊，”章蔚岚闭上了眼睛，“我又长大了。” “腾云”号停泊在基地旁，这次章蔚岚不再像先前那样激动地奔出舱门，而是小步慢慢地走了出来。 熟悉的一切呈现在她面前，但此刻心境的变化，也导致了主观上看待事物的目光。 曾经每一次踏足这片土地，章蔚岚内心中都会想着，“我回来了。” 而现在，她的目光中只留下了不舍。自己马上就要跟这一切道别了。每看一眼，都会少一眼。 “蔚岚，”骆瀚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们的所有任务都已经完成了，事实上，要比原计划快了很多。哪怕抛开临时加的河流数据采集，‘绿水青山’计划第二阶段的部分全都是超额完成的。” “开天”四号的任务只有两个，找到骆瀚海，以及完成第一阶段。 “我们随时，都能回去。” 对比原先计划好的八月份，现在六月份才过去了一半不到。兴许也是老天知道八月份是地球上最热的日子，不太适合欢迎航天英雄回家。 章蔚岚的内心猛地一颤，明明在进行最后任务的时候，每一天都是回家的倒计时。可当任务完成后，却又显得很突然。 在河流旁漫长的日子并没让她做好道别的准备，或许在她内心的最深处，也不想道别。 “先洗个澡。” 章蔚岚回答道，她又一次目视着眼前的绚烂花海，感受着再无负担的清闲，“洗个澡，睡一觉，再慢慢想吧。” 第206章 历史不断前进 基地内，一些装载满数据的硬盘被一个个放进了箱子里。 同样被打包起来的，还有一些需要带回地面维修的设备，以及落后科技发展的老仪器。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亦或要经过千万年，也要防止有宇宙中的其他文明在这里窥探到人类的踪迹。 对地外文明的接触必须保持理智。 即便对章蔚岚和骆瀚海而言，现在只是在打包要回家带的东西罢了。 整个基地内，充斥着将要远行的气息。 Gliese 12b北半球的地图被整个投影在会议室的桌案上，每一台生态检测仪都被标注在了上面，还有其相应的编号。同样被标注的，还有一些重要的地点。例如海子一号二号，基地，临时基地，温泉等等。这是章蔚岚他们送给后来人的礼物。 “我们目前的位置是在这里。” 章蔚岚指着基地对骆瀚海道，“其余的生态检测仪散布在地图的各处。要回家了，但也不急着回去，在这之前，我想把我们踏足过的地方重新再走一走。” 她将眼前的长发别在耳根上，抬起了头，“最后再收集一次关于这颗星球的回忆吧，完成后，我们也该回家了。” “嗯。”骆瀚海轻轻揣摸着那一个个地区，都是自己的双脚曾切实踏足过的地方，每一株植物都曾经过了他们的手，而后被赋予了活下去的权利。 “正好，旅途中也能把所有生态检测仪的数据重新收集一遍。” 他看着恋恋不舍的章蔚岚，轻笑道：“不过我们这趟可不是为了任务，咱们啊，就当成单纯的旅行就好了。” “在即将到达终点前，最后一次看看来时的路吗……”章蔚岚呢喃着，“全程开着直播如何？” “好主意。” 骆瀚海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躺倒在床上后伸了个懒腰，“也算是对关心‘构筑’计划的大众，这么长时间期待的一个总结汇报吧。” “不过跟罗布泊基地的汇报还得老老实实地说，哪怕李院士不同意让我们逗留，我也会尽量争取的。” 毕竟李科统已经无数次有意无意地提起过了，地球更需要他们回来，还有新的战役，需要两人付出全力。 …… “可以啊，你们也真是的，想玩就玩嘛。虽然现在情况比较紧迫，但也不能把人当成牛马。” 没想到的是，听到两人的请求后，李科统竟想都没想便同意了，“你们返航的时间需要一年，之前不是说八九月份才能回来吗，所以这边对你们两个的工作安排都是从九月份才开始的。而且，回来以后不得让你们放个长假？” “这边的安排呢，是九月份来，让你们休息到国庆假期结束，然后才上岗工作的。想待在那边玩就玩吧，这段闲暇的时间都是你们自己争取出来的。” “那就多谢李院士啦。”这么顺利，让章蔚岚很是高兴，忍不住开玩笑道：“那九月份到十月份的假期，是带薪休假吗？” “哈哈哈哈，章蔚岚，你真是每次都要跟我偷奸耍滑。放心吧，从你刚登上‘开天’四号时，就已经算隶属于罗布泊基地的宇航员了。” 李科统被章蔚岚的俏皮话逗得哈哈大笑，“这段时间的工资都有按月打进你的银行卡，另外不仅是那个月，你们返航的这一年时间，都会给算工资的。” “不用不用，开个玩笑而已啦。” 章蔚岚本想着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还真有相关的福利待遇。 李科统笑着摇摇头，“该给的还是得给的，你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经历了这么多艰险还能优秀地完成任务。希望日后你能更好的建设国家吧。” “是我们应该做的，”章蔚岚将骆瀚海拉到了镜头前，冲李科统笑着比耶。 挂断通讯后，她却略显担忧地叹了口气，“李院士看起来真是一天比一天苍老了。” “已经到了该退休的年纪，却仍然坚持在这种需要高强度操劳的岗位上，真担心没了他以后谁又能站出来主持大局呢？” “只能是你了。”骆瀚海很认真道。 “大海你也拿我开涮啊……”章蔚岚挠了挠头，“我们不是都达成共识了吗，咱们两个老古董，已经顺应不了现在的时代潮流了。而坐在李院士的位置上，必须了解世界运行的规则，运筹帷幄才行。” 躺在床上的骆瀚海却摇摇头。 他摘下物联网眼镜，拍拍床让章蔚岚坐在他身边。 “怎么啦？表情这么严肃干什么。”后者有些不解地坐了过来。 骆瀚海转手就轻敲了一下章蔚岚的脑袋，“这种时候，你引以为傲的聪明大脑就宕机了，嗯？” “干什么，痛！”章蔚岚揉着自己的脑袋，“所以到底为什么是我啊。” “你想想啊，‘构筑’计划的流程那么长，李院士他的身体情况能撑得住全程吗？” “肯定撑不住的……” “他比我们更清楚这点，所以已经着手找接班人了。他说让你接班不是开玩笑，这个时间点，李院士肯定是认真的。” “真的吗，可我真的跟李院士好好聊聊了，我真不行的。”章蔚岚连忙摆着手，“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不这么认为。”骆瀚海回答道，“况且，最高决策不代表是让你一个人发号施令啊，局势的变化还有其他决策人员给你提供，李院士就是根据他们提供的信息，综合考量后最后下决策的那个人。” “道理我都懂啦。”章蔚岚叹了口气，“这么说的话，比我合适的人可太多太多了，菲菲，还有白可洁，让她们接手也挺合适啊。” 骆瀚海却摇着头否定道：“你有其他人都没有的东西。想想你跟李院士有什么共同点。” “共同点……” 章蔚岚依旧一头雾水，“不知道。” “是影响力啦。”听到这个回答，骆瀚海被气笑道，“其实，最高决策人最大的作用，就是象征作用。你刚刚也说了，只要李院士坐在这个位置上，你就会觉得安心，不是吗？”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认为你是最佳人选。” “无论是先前‘开天’四号升空时社会对你特殊身份的关注，还是中间各种对你不利的舆论场，以及近期以你我为主角的各类衍生影视作品，已经让你的名字传遍了大街小巷。而对于科研工作者们，蔚岚你也成为了传奇人物。” 说到这里，骆瀚海目光中充满了对章蔚岚的骄傲，“所以，当李院士选你为接班人后，你会带给所有参与‘构筑’计划的人一种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胜过一切。” 第207章 来时的路 “原来，李院士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章蔚岚双手抓着裤子，深思熟虑着，“我仍然怀疑自己是否有这种能力。在我对未来的构想中，只要能以基层科研人员的身份一直为国家做贡献就好了。” “你的人格魅力也是你的能力，蔚岚。虽说造就你今天的影响力可以说是很多巧合促成的，但过程也是最自然的。”骆瀚海仍旧耐心道，“现在没人能达到你的高度，如果要重新培养影响力，恐怕还会耗尽很多资源。且，刻意去营造的影响力是很生硬的。” 她真的可以吗？ 章蔚岚不知道。 但这确实是她所拥有的，能力。如果有这份能力，却什么都不做，那今后所发生的一切坏事，章蔚岚都会感觉是自己无动于衷所导致的。 想到这里，她点点头，“嗯，李院士至少还能再奋斗十几年，这段时间，我就学习他，成为他。” “超越他。”骆瀚海补充道。 章蔚岚笑了，她呈大字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大海，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变得更容易相信他人了？” “是啊，”骆瀚海迎合道，“五十年来，国家致力于向更加美好的方向建设社会氛围，大家都变得比之前单纯了。” “太好了。”听到这话，章蔚岚放肆地将脚搭在骆瀚海的背上，“我已经开始期待，好好的融入这个时代了，这个有爱的，大家庭。” 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少女了，责任和担当，让她的肩膀上承担起了更多人的期待和信任。 这条路也是章蔚岚愿意走的，从踏上“开天”四号时便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建设，哪怕是在Gliese 12b遭遇意外，但只要取得成果便是值得的，更何况还有骆瀚海陪着自己。众望所归的感觉，可能就是现在这样吧。 次日一早，两人便开始了他们对这颗星球的告别之旅。 “我们不从花海先开始吗？”望着眼前这片无垠地，由骆瀚海一朵一朵亲手栽种，只献给章蔚岚一人的绚烂花海，他疑惑道。 章蔚岚微笑着摇摇头，“最美的风景，要留在最后观赏，它理应充当好完美句号的作用。这里是我们旅途的终点，不应该是起点。” 前者回应了会意的微笑，“好，那我就开直播啦。” 在“腾云”号飞行期间，两人向直播间的观众们介绍了这趟旅行的意义，也希望条件允许的观众可以将自己对这场直播的录屏保存好，发至他们的私人邮箱。 毕竟这趟旅行会走过两人曾踏足过的所有地方，后续不仅可以作为珍贵的回忆，如果罗布泊基地有需要，这段视频也能充当导向的作用。 “这里，真是好久没来了……” 再次来到临时基地的上方，章蔚岚怀着复杂的心情踏出舱门。 于她而言，这片沙漠是整个旅途中发生故事最多的地方，也是改造得最彻底的地方。初至这片土地时，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黄沙，和遮天蔽日的风暴。而现在放眼望去，无论是哪个方向都是望不到边的绿植。 严菲菲栽种的紫花醉鱼木则格外显眼。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它们再开花时已经不是之前的疏疏散散，茂盛的紫色海洋盛开在黄沙中，生命的气息不断延伸开来。 “菲菲说，她想要一片属于自己的花海，这片紫花醉鱼木，是她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只可惜，当这些花朵全都为她而绽放时，她却看不到了。” 章蔚岚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全部为她分享过去。 骆瀚海则将手搭在章蔚岚的肩膀上，劝慰道，“看开些，她不久后不是还会来吗？紫花醉鱼木并非娇嫩的花朵，严菲菲会看到的。” “这里，还能叫沙漠吗？” 望着周围充满生气的绿意，章蔚岚情不自禁地弯起嘴唇，“已经是一片绿洲了吧。” “尤其是在一年前星火控制工程仪器将海子里的水引入这里，开凿出一条小河后，已经跟初见时的沙漠完全不一样了。” “是绿洲。”骆瀚海思绪万千，“既然这样，那不如将临时基地命名为绿洲基地？它到现在都没有名字呢。” “这个好耶！”听到这话，章蔚岚嘿嘿一笑，“大海，你知道率先踏上这颗星球的好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命名权！我们有对所有设施的命名权，后面来的科研人员，只能跟着我们起的名字来叫这些设施咯！” “还真是。”骆瀚海弹了弹章蔚岚的脑袋瓜，随后打开Gliese 12b的地图档案，将原本档案中记录的“临时基地”字样替换成了“绿洲基地”。 【这俩人……是不是忘记还开着直播了。】 【别提醒哦，就喜欢看这种狗粮甜剧。】 【有一说一，这沙漠改造得确实不错，本来还担心“围沙”项目是蛮干，原来是已经进行过可行的验证了。】 “沙冬青、骆驼刺、紫花醉鱼木、中间锦鸡儿、梭梭……” 穿越在它们中间，聆听着树叶随风摆动的沙沙声，章蔚岚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亲手种下它们的每一个瞬间。当时这些小家伙还只是一个个幼小的苗子，现在已经长高了好几倍，有些大家伙的高度甚至超过了章蔚岚的个子。 将生态检测仪的数据采集完成后，两人走进了绿洲基地。 望着眼前琳琅满目仍然在工作着的各种仪器，章蔚岚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严菲菲。 那时初来乍到的她们都还很纯粹，不过是每天想着如何达成科研目标仅此而已，仅仅是这样，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有心之人盯上，迫使内心在短时间内得到成长。 骆瀚海的心情同样复杂，这所绿洲基地倾覆了他大部分的心血，同样也是在这里，他冒着被永生放逐的风险，试图瞒着GHF求得一线希望，于漫长的孤独岁月和再也见不到章蔚岚的恐惧中，诞生了颠覆GHF对物联网统治的希望，星火。 第208章 禁果 在海子一号旁，两人将摘下后颗粒饱满的沙棘洗了洗。 骆瀚海提出要榨汁，章蔚岚却迫不及待地扔了一串在口中，顿时，酸涩感掺杂着甜味让她上一秒还笑的表情充满了酸甜苦辣咸。 “好久没吃过沙棘了，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她双眼放光看向骆瀚海，“记得嘛大海，我们那会赶集的时候，有很多一枝一枝卖的，上面好多词。摘的时候都得小心翼翼的。当时家里喜欢拿这个跟各种水果一起煮汤喝。” “这就是充当调味品的，”骆瀚海无奈地伸手将章蔚岚嘴角的果汁擦干净，“哪有你这么吃的。” “嘿嘿。”章蔚岚狡猾地笑了笑，当即叼起一串沙棘在嘴边，走到骆瀚海面前。 她昂起头，眼神中充满情调，不断向他放电。 在头顶阳光的照耀下，章蔚岚那姣好的面容，配上因湿润而嫩得泛光的朱唇，以及不断挑衅的睫毛，让骆瀚海顿生一股原始的冲动。 搭配上为了沙漠行而专门换上的修身短袖和紧身牛仔短裤，实在将她的身材衬托得错落有致。 或许是平日里穿着宇航服和全领域泛用性装备太久了，连骆瀚海都有些忘了，藏在这些服饰下，章蔚岚那傲人的身姿。 “蔚岚……”骆瀚海感觉心跳在加快，他粗鲁地将章蔚岚揽在怀里，一口夺过了那串颗粒饱满的沙棘。连嚼都不嚼两口囫囵吞咽下后，口齿间开始激烈地发起攻势。 随着他不断地攻城略地，开始还想反抗的章蔚岚顿时浑身触电般瘫软在了他的怀抱中，双手却顺势搂在骆瀚海的脖颈后方，配合起了他的来犯。 玩大了。 章蔚岚心想着。 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只能在燥热中放弃最后一丝抵抗的念头，老老实实地被骆瀚海扛进海子边的帐篷内，献出了她的第一次。 月亮悄然挂在了天边。 趁着黑夜来临前的温度还算暖和，做完饭的两人也坦诚相见地将一丝不挂的身躯没入海子中，清洗起了身体。 章蔚岚仍然处在快感中，哪怕是被充满凉意的水包裹住全身，这种感觉也没消散太多。 很奇妙的感觉，但有些奇妙过头了。 “坏大海。” 她撇了撇嘴道，“旅游计划里没这一项吧？嗯？问你呢。” “也没事先说不能没有啊，”望着天边的幽蓝月亮渐渐向着Gliese 12靠拢，骆瀚海坏笑着，“毕竟我年龄也大了，男人的花期很短的哦。” “让你体会一下全盛时期的我，免得以后说我不行。” “你！”章蔚岚的脸当即红到了耳根，她赌气般将自己的头没入水面，佯装生气地在水面上吐出了一连串的泡泡。 感受到周围的气温在渐渐变凉，骆瀚海正准备叫章蔚岚上岸擦干身体，却不曾想对方突然一个猛子从河面钻出来，吓得他打了个激灵。 “大海！” 章蔚岚面色慌乱地看着他，“咱们是不是还在直播？” “呀！”骆瀚海佯装惶恐，“坏了！这这这不整成黄色直播了！” “完了完了！” 听到这话，章蔚岚用双手捂着脸，“那刚才，岂不是全程都是实时直播……” 现在正好是北京时间的中午时分，正是每日观看直播人数的一个高潮点。有将近千万的人会选择在这个时间进入直播间，且随着影响越来越大，还有很多官方账号，以及国外慕名而来的观众也在直播间，关注着“构筑”计划！ “好啦好啦，别担心，”看到她这幅模样，骆瀚海终于露出了憋着的坏笑，“当你叼着那串沙棘的时候，我就把直播间关啦。” “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还在直播呢，哪像你，玩着玩着都投入进去了。” “也不知道是谁导致的，哼！”章蔚岚舀了一捧水直接泼向骆瀚海。 穿好衣物，简单地吃了些携带的速食食品后，那颗幽蓝色的大冰球已经悬挂在头顶了。 整个世界迅速变得黯淡，幽蓝色成为世界的主色调。重新打开直播后，这震撼的场面也为世人所领略。 躺在帐篷中的章蔚岚痴迷地望着外面的景色，无论看多少遍，这幅美景都能带来内心深处的震撼。 “第一次见到这幅景色时，我都走不动路了。” 骆瀚海憧憬的望着外面的盛景，“第一次接触地球以外的夜色，第一次领略我认识中以外的震撼，那种感觉很难用震撼二字去形容。” “我就不一样了。”章蔚岚苦笑着，“我险些死在第一次见到它的那晚，若不是你的荧光长河给我指路，或许……不，是肯定，我会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埋尸在宇宙边缘的人吧，也算是开创先河了。” “瞎说！”骆瀚海紧紧地搂着她，“我比你先醒来五年的意义，不就是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发生吗。” 在清闲放松的情绪下，人总是会很快地产生困意。 渐渐地，章蔚岚便趴在骆瀚海的肩膀上睡着了。 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后者将她轻轻放下后，眼神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口袋。 在全直播间观众的注视下，骆瀚海将手轻轻伸了进去，随后，那枚易拉罐拉环便呈现在了他的手心。 面对直播间疑惑的弹幕，他冲着镜头微微一笑，摆了个“嘘”的手势。 他们的旅行路线是这样的，从北纬90度一直向着中间挺近，旅途虽然不可能一天就结束，但终究可以在过程中逐渐感受太阳慢慢落下的感觉，当它从头顶一直缓慢落至山头时，也证明两人的旅途就此结束了。 天亮后，“腾云”号降落在了沼泽旁。 这里是章蔚岚整个旅途中最煎熬的景点。如果说前面有严菲菲，后面有骆瀚海，而沼泽则是章蔚岚一个人在孤独、愤慨、悲伤的交织下靠毅力硬生生独自征服的。 而如今，那片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吃人泥沼，现在已经成了一幅天上画卷。 每一颗栽种的树苗现如今都长到了杯子口的粗细，一人高的大小。相比于沙漠枝叶的小而细，沼泽独有的水源让这里的植物无一不焕发着生机。舒展的绿叶，健壮的树干，遍地盛开的小花朵和细嫩的小草。 最直观的，莫过于河边茂盛的芦苇丛了。沙漠的芦苇丛总是蒙着一层棕色的滤镜，而在这里，它们的枝叶绿油油地蓬勃生长，哪怕是再小的微风，都能引得整个芦苇丛欢快地舞动起丰满的穗儿。 第209章 后半程 “跟着姐姐走啊，这块我熟！” 穿戴好装备，确认连接好无人机，章蔚岚双手叉腰，一副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家的模样。 骆瀚海噗嗤一笑，“我现在可比你大三岁，你还敢自称姐姐？” “嘿嘿。”听到这话，章蔚岚扬起得意的笑容，“谁厉害谁就是姐姐，如果你有异议，就自己走吧，别看这片地方表面上山清水秀的，下面可都是危机四伏的沼泽哦！” 【哈哈，刚进直播就有狗粮吃啊。】 【真佩服章蔚岚，一个小女生居然能把死气沉沉的泥潭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别忘了这个时候她还被方泰宁陷害着呢，要我早疯了。】 骆瀚海无奈的摊了摊手，“好好好，求求姐姐带上我一起走，别把我孤零零的留在这里。” 关于沼泽的回忆，章蔚岚实在不想再去多想。 联想到方泰宁后，她总会想起自己被篡改的人生，以及同时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都不会再重现的亲情。正因为如此，进行冬眠计划前那些关于家的回忆，也变得格外弥足珍贵起来。 “这里。” 漫步了许久，章蔚岚指着一块淤泥对骆瀚海道，“我就是在这里陷进去的。那天的风真的大到离谱。” 那日脱困后，这块地方连着几日都成为了她的阴影，种植物的时候都绕开走，因此也在这里留下一块空地，在一片绿意盎然中显得有些扎眼。 她跟骆瀚海聊着，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在听着。曾经章蔚岚所遭受的一切，才终于被大众所熟知。 即便只是听着，即便章蔚岚的语调很欢快，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光是听着却也感觉到十分的骇人。 跟随着章蔚岚的脚步，观众们从丛林沼泽来到了淡水沼泽，两者的分界线并不分明，在交界处，章蔚岚特意采用了双方植物混合种植的办法，但这并非是为了带给人自然的过渡过程，而是她在试图了解这样种植后植物们会产生什么新的效果。 “啊~”章蔚岚伸了个懒腰。又是一天的旅程结束了。 对她而言，沙漠和沼泽是她最想回头来看看的地方，当时才刚来Gliese 12b不到一年，新鲜感还未褪去。 等到了后面的任务，无论是高山，岛屿，还是河流，虽然换了不少地方，可工作内容总是千篇一律的，留下的印象自然没有在刚开始时深刻。 “这边的天色已经变晚了哦，今天的直播就先到这里，我们明天再见啦！” 章蔚岚朝着镜头挥了挥手，随后关掉了直播间。 天色虽然晚了，但离睡觉还有很长时间，这段时间是独属于章蔚岚和骆瀚海两个人的。 再次来到那座热气腾腾的天然温泉，章蔚岚率先将身体没入其中，“呼，好舒服。” “毕竟我们上来的任务是科研，不是度假……国家能给我们配备花洒就已经很知足了，再说了，航天火箭也不能说装几个浴缸上来吧。” 随着骆瀚海也下了温泉，靠在章蔚岚身边时，她继续道：“所以，大海你能想象到我发现这座温泉时有多惊喜吗？自从那次后，感觉身体才被彻底洗干净了。” “我同意。”骆瀚海闭上眼睛，将头靠在温泉边缘，“毕竟我这才是第一次在这颗星球泡温泉，感受跟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嗨呀，”章蔚岚有些抱歉道，“对不起嘛，这不是太忙了都没时间跟你说，况且你醒来以后我也再没来过了。” “总不能在项目忙碌中忙里偷闲来这里就为了泡个温泉吧。” “哼，”骆瀚海幼稚的轻哼一声，“这不是在离开前也享受到了，问题不大。” 这座天然山洞中幽冷凄寒，而温度适宜的泉水却越越泡越舒服，搞得两人在里面呆了许久都不想再出来。 “不得不说，天公还是很作美的。无论是沙漠，还是沼泽，都没遇到那种极端天气。也可能是Gliese 12b在以这种方式跟你我道别吧。” 章蔚岚缓缓站起了身子，清水顺着她的青丝款款滴下，“你再享受一会儿吧，我现在困困的，万一睡着沉下去就不好了。” 旅行的第二天，就这么悄然间过去了，即便这颗星球的一天有26小时，但时光的飞速流逝好像并没有慢下来。 第三日上半程，大部分都是章蔚岚从来没去过的地方，这些地方的植物都是骆瀚海在独自度日的三年间种植的，有逐渐高大的热带雨林、一望无际的葱绿草原等，他甚至还找到了一块阴冷潮湿的峭壁下，种出了不少有毒没毒混杂在一起的菌类。 这些奇幻的景观，是待在地球上一辈子都看不到的科幻场景。 毕竟地球上没有哪片自然环境，是单独只有一种植物构成的大片地形。 第一次见到它们的章蔚岚十分震撼，而直播间的观众更是集体沸腾，指挥着两人拍拍这里，录录那里，还有一位科幻电影的导演恳求将扫描地形后获得的三维立体图像文件保存一份，用于他们的拍摄中。 下午，终于来到了湖心岛。 “来这里不钓鱼真是可惜了。” 骆瀚海坐在岸边发出感慨，“不得不说，背靠着阔叶林，在树荫婆娑间抛竿，钓不钓到鱼都是很幸福的享受呢。” 直播间的钓鱼佬纷纷竖起大拇指。 “那这颗星球正好也没生命。既然钓不钓到鱼都无所谓，今晚就在这里抛抛杆体验一下？” 章蔚岚眨巴着眼睛，“虽然我们没钓鱼竿，但拿棍子和线简单做一个还是可以的。” “不了。”骆瀚海看着湖面平静的笑道，他轻轻揣摸着兜里的易拉罐拉环，微笑道，“今晚我们去海边吧，有点想吃椰子了。” “而且，钓鱼的前提是知道水里有鱼，享受那种随时可能有鱼要钩的过程，这样是没意思的。” “听不懂。”章蔚岚看了看时间，“那就走吧，离天黑还有四个小时喔。” “腾云”号再次起航。 海边，几棵椰子树随着海风摇头晃脑着，似乎在交头接耳，八卦着今晚要见证爱情的硕果般。 第210章 云走得很快 “糟了。” 当“腾云”号缓缓降落在金黄色的沙滩上时，章蔚岚则满脸慌乱地摸着自己的口袋，“完了，易拉罐拉环不见了！” “嗯？我记得你不是放基地了吗？我房间的桌子上。” 骆瀚海佯装毫不知情道，“出发前我亲眼看见的。” “真的吗？”章蔚岚左思右想，她好像记得自己确实带上了，毕竟那么重要的东西是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离身的。 “真的啊。”将飞行器停稳后，骆瀚海赶忙来到她的身边，“我百分百确定，正因为它很重要，所以我也记得很清楚啊。” 章蔚岚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但脸上依旧是一副担心的表情，“嘶，好像，真的放了一下？” “真在桌子上，我出发前还拿起来看了看呢。” 望着骆瀚海一副打了包票的表情，章蔚岚才终于松了口气，“呼，那就好，那就好。那可是你我的定情信物，丢了的话，我真的是很大的罪人！” 殊不知，导致她变成罪人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强忍着笑意，在身边看着她呢。 趋近于北纬30°，Gliese 12一直保持着下午时分的状态。它挂在天的半边，将本就金黄色的沙滩映衬得更加璀璨夺目，每一粒光滑的沙子都在反射着阳光，搭配着蔚蓝色的海浪，相互映衬，熠熠生辉。 “蔚岚，好久没见你穿裙子了。” 冷不丁的，骆瀚海突然道，“想当初，我们一起去海边时，你就穿着那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在海滩中嬉戏的时候，每一刻对我而言都是惊艳。” “是，是吗。”章蔚岚的脸突然微微发烫，“其实，那条裙子我一直留着，而且还带上来了。” 她羞涩地抓着衣角，语气中充斥着只有告白时才有的怯意，“那个，我本来想着，我们这趟旅途来到海边时，会穿它……所以，你能等我换一下吗？” 少女的脸红胜过一切。 骆瀚海嘴巴微张，被章蔚岚的这幅模样震撼到说不出来话，只能微微张口，“好，好的。” 三年前，望着自己卧室衣柜中这条放在密封袋中的鹅黄色连衣裙，章蔚岚有些犹豫。它已经放在这里五十年了，且没有降温功能，早就不能穿出去了。 可想到骆瀚海，想起曾经的美好回忆，她还是决定带在身边。她是相信来到Gliese 12b是一定能见到骆瀚海的，也会为了他，再穿一次这条裙子。 章蔚岚赤脚踩在沙滩上，走在海浪勉强能波及到的岸边，张开双臂感受着迎面吹拂的海风。 她的身影被阳光拉得老长，正好落在挺拔的椰子树脚下。 裙角被微风不断轻轻掀起，时光，仿佛倒流了。 “喂，严菲菲。” 正在办公室处理工作的严菲菲突然接到了白可洁的电话，将弹出来的三份植物配送工作交给附近的调度员后，她终于才抽出空来，“怎么啦，可洁姐。” “干嘛呢干嘛呢，你干嘛呢！打了那么多电话不接。”电话那边的白可洁语气十分激动，或许是实验又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了吧。 严菲菲叹了口气，她现在只期待“开天”五号升空的那天，她能以一个科研工作者的身份重新登上Gliese 12b。 完成科研任务的瞬间，总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不像现在…… “工作呢，还能干什么哦。真羡慕你啊可洁姐，这么高兴，不会是又取得进展了吧。” 白可洁被气笑了，“你这呆呆的丫头，什么进展不进展的，赶紧进官方账号的直播间，骆瀚海要跟章蔚岚求婚了！” “什么？！” 原本慵懒的趴在桌子上的严菲菲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可洁姐，你没骗我吧？” “骗你干什么哦。我是不想让你错过你家章姐姐人生中只有一次的重要瞬间！” “不对。”白可洁突然想到了什么，“昨晚骆瀚海暗示观众要求婚，你不知道？” “真不知道。” 严菲菲打开了短视频软件，“最近side 2刚进入正式运行，我忙得很啊……” 当她点进直播间后，画面正好停在章蔚岚面朝着大海，感受海风的画面。 “我进来啦……好长时间不见章姐姐，她的头发都长成跟出发前一样的长度了。”回忆着两个人刚刚认识的时候，严菲菲的语气变得低缓了些。 “唉，脱下工作服，这家伙就是个活脱脱的大美女嘛。”白可洁有些酸道，“哪跟我似的，都没个男人追我。” “啊哈哈……”严菲菲干笑着，“你是指自己的邮箱里每天都能收到五六份情书嘛……” 突然，白可洁的声音再次激动起来，“快看，骆瀚海上了！” 画面中，骆瀚海轻轻走到章蔚岚身边，与她共同看起了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 “跟地球有区别吗？” “看不出来诶。”章蔚岚摇摇头，“你怎么不去摘椰子？” “想看看海。” 骆瀚海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了那枚易拉罐拉环，“蔚岚，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你还能算得过来吗？” “多久……”一阵海风吹过，章蔚岚轻轻压住裙角，“如果按我们都醒着来算的话，七年了吧，如果按年份，那就是！” 她嘿嘿一笑，“五十八年。” 温润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那条鹅黄色的单薄裙子吸满了阳光，显得格外透亮。 骆瀚海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蔚岚，遇见你，真的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没有之一。也因为你，我才能有机会看到地球以外的世界，领略这颗跟地球同样有条件诞生生命的星球。而在它诞生生命前夕，我们一起踏足了。” “踏足，并在这颗星球上创造了生命。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这种机会。哪怕是在梦中，都不敢出现。” 海浪声不断滚滚而来，又沉没在静谧中。 “是啊，但最幸运的，是我们两个一同完成了这项艰巨而不可能的任务。”章蔚岚以为这是骆瀚海对旅途即将结束的感慨，“我们两个在一起时，总是会不断发生好事。” 她遥望着海平面，既然同样是海，那海的另一边，是否就是她思念的家乡呢。 蹭。 耳侧突然传来重物落在沙子上的声音。 她下意识侧身，却毫无征兆地看到骆瀚海正半跪在自己身侧。 章蔚岚呆住了，“大海，你，你……” 她激动地捂住了嘴，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却在短暂的反应后，又收回了脚步。 骆瀚海的脸被霞光笼罩，映衬得泛红。但这里本不会有霞光的。 “蔚岚，我希望我们身边可以不断有好事发生，而这，只需要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他向前伸出了手，而呈现出来的，便是章蔚岚以为自己不小心放在桌子上的那枚易拉罐拉环。在光辉的映衬下，它要比任何珠宝都要璀璨，比任何金银都要夺目。 骆瀚海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温柔且充满爱意道：“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章蔚岚满眼柔情地看着骆瀚海，可不知怎的眼泪却开始在眼眶中打起了转。 骆瀚海。 海边。 易拉罐拉环。 她曾朝思暮想历尽千辛不顾一切想要追逐的场景，此时此刻正成为现实。 无比真切的现实。 “我愿意！” 易拉罐拉环被骆瀚海温柔地推至无名指的指根，章蔚岚含着热泪，视若珍宝地看着自己的手，激动的情绪使她再也说不出来任何一句话。 在海洋与沙滩的交织下，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第211章 深空的恋歌 “好小子，有种！” 李科统忍不住喊道。 先前的画面他都看得屏气凝神，当章蔚岚接受求婚的那一刻，他许久的压抑都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 直播间的弹幕更是一条一条快到映射出了残影。几十万条弹幕瞬间涌入，连现在这种背靠极高速处理器的直播软件都出现了明显的网络延迟和卡顿现象。 “嘿嘿嘿，猜猜我看到什么了，李院士上班时间带头摸鱼诶。” 让他没想到的是，白可洁悄咪咪地从办公室门口摸了进来，依旧跟严菲菲通着电话。 “什么摸鱼。”李科统回头瞥了她一眼，“监督直播内容也是我的工作好吧。” 他有些无语道。自从因为白可洁的工作特殊需要经常来跟他进行交接，李科统便将办公室的门禁卡给了对方，没想到自从那次之后，这个臭丫头完全将这里当成了她家似的，总是突然冒出来，带给他惊吓。 显然被幸福包裹的章蔚岚还不知道，求婚的整个过程，自己的各种朋友们都在亲眼见证着。 这也是骆瀚海的决心，当所有人都见证了他的承诺，便再无后退的余地，剩下的，只有在每一次幸福的故事中都能得到千万人的祝福。 坐在电脑旁的严菲菲呆呆地望着这对璧人的身影，她的章姐姐整个旅途中都在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而现在，结果并未让她失望。 望着这个月新鲜出炉的员工业绩考核表，身为配送员的杨志超以超过第二名三千份花卉配送量断层式碾压的优异成绩稳居榜首，而他这么拼的原因，只是因为严菲菲答应过他，只要这个月业绩第一，就可以一起吃顿晚餐，过程中好好谈一谈。 叮咚。 物联网眼镜正巧收到了他的消息，“菲菲，我兑现了承诺，这个月业绩第一！” “今晚我订了餐厅……自从我们回地球后，你一直都不肯跟我好好聊一聊，我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是多么的愚蠢。我希望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听听你的想法，也让我能好好说说我的想法，今晚不见不散。” 紧接着发来的，便是一个餐厅的定位。 “如果需要我接你，我就在你办公室楼下。” 严菲菲叹了口气，她看着章蔚岚和骆瀚海幸福的身影，又抬头看着窗外，试图在星辰中找到那颗Gliese 12b。 思绪良久后，她回复道，“不用了。” “好好上班，今晚我会去的。” 她盯着聊天框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又发了一行字，“马上到晚高峰了，注意配送路上的安全。” 从杨志超放弃航天英雄的身份，以及李科统为他安排的“围沙”项目副总监职位，放弃优厚的待遇千里迢迢奔赴这里，为了严菲菲甘愿从配送员做起时，她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他又能坚持多久呢…… 可对方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严菲菲，无论出于愧疚想弥补她，还是出于对她的爱意。只要还有机会见面，会一直坚持。 “那就，好好听听你今晚要说什么吧……” 严菲菲微微一笑，“我可是会往死里刁难你的，杨志超。” 幽蓝色的月亮再次出现在天边，当它出现后，距离夜晚真正来临差不多只剩一个小时左右了。 章蔚岚坐在海边，举起左手对着Gliese 12，怎么看都看不腻，“大海，人家求婚戒指是一直要戴到结婚的，我要一直戴着它吗？” “又在说什么傻话。” 骆瀚海将大衣披在她身上，随后又开始捣鼓安装在岸边的电子篝火，“回地球以后肯定换个正儿八经的戒指啊，当然也可以找人把它融掉，铸成戒指的模样。” “那不行。”章蔚岚摇摇头，“还不如裱起来呢，挂我们家墙上。” “好好好，都听你的。” 骆瀚海满脸宠溺，“快把衣服扣好啦，马上降温了。先说好啊，虽然今晚答应你要吃户外烧烤，但是不能喝酒哦。” “哼，本来就不打算喝的。”她鼓起小脸，“最后的旅途，我希望能将周围的一切都清晰地记在脑海里，晕晕乎乎的以后拿什么回忆啊。” 章蔚岚站起身子，坐在了小板凳上，看着准备好的各种，以及孜然辣椒等佐料，“是不是可以开始烤了？” “再等温度热一热吧，别急嘛。” “我真的饿啦，口水都喝了一斤了。” 夜幕悄然降临，在幽蓝色的沙滩上，旺盛的篝火无比耀眼。 香味肆意弥漫着，热肉滋滋作响。两人身旁都摆着一颗开了瓢的椰子，可谓是正宗的外星椰汁。 【好家伙，主播的直播内容挺全面啊，一开始以为是科研博主，后来是知识博主，刚刚是恋爱博主，现在又成美食博主了。】 【哈哈，让那群成天说我们的外国人看看，我们能在艰苦的科研环境下活得这么滋润，还能出成果，他们天天在网上传递的那些负面舆论都不攻自破了！】 【一想到直播间的画面以后会出现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我就兴奋到睡不着！】 物联网眼镜被放在了海边的一块石头上，以石头视角看着这对小情侣幸福时光的观众们，也被赋予了今后为“构筑”计划献出力量的勇气。 来到海边，这趟旅途便要结束了。 最后的旅途，两人在“腾云”号上居高临下欣赏了整段磅礴的河流后，便来到了踏上归途的日子。 漫步于花海之中，章蔚岚试图用手抚摸每一朵花，每一颗小草。她走得很慢很慢，仔细感受着不同个体传递到指尖的触感，并因此有些黯淡神伤，“我会想你们的。” 这里的花香永远都是那么的香味扑鼻，照现在地球的环境来看，想呈现这片无垠的绚烂花海仍有很长的路要走，哪怕是小型生态圈中，现阶段要考虑的是如何能在能源的可承受范围内引进更多居住人口。 想要专门开辟一块地界种花，还是太奢侈了。 “蔚岚，到这儿来。” 骆瀚海站在秋千旁，轻声呼唤着她，“我曾多次驻足在它面前，想象着你坐在上面，我推着你，我们都玩得不亦乐乎……现在，我终于能做到了。” 第212章 晚安，宇宙 “你们的旅途结束了么，这么快？” 李科统惊讶地看着屏幕前的两人，他本以为这对小情侣会在Gliese 12b度过很长一段时间呢。 章蔚岚不好意思地笑笑，“已经玩尽兴了，甚至还在官方账号直播求婚的过程，得亏李院士您开明，没怪我们。” “这有什么，”李科统哈哈大笑，“大众不就爱看这些。而且直播的初衷不就是以日常娱乐的方式传递‘构筑’计划的价值观吗，反正最后都达到效果了，有什么好怪的。” 章蔚岚背后，骆瀚海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过去，要带回地球的东西事先已经全部打包好了，全部装好后，便能返航。 “好大一个箱子啊，里面是什么？” “噢噢，是我们在旅途过程中收集的植物种子。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有些植物已经成熟并开花结果了，想着‘腾云’号空位置挺多的，带回去让白可洁研究吧。” “你们两个啊，”李科统扶额，“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下次见面就是一年以后了，到时候事态也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总之祝你们一路顺风吧。” “嗯，一年后再见吧。可以不用通过屏幕，见到活生生的我。”章蔚岚朝屏幕挥了挥手。 接下来，给一些重要的人，例如严菲菲、白可洁等人发了几条自己要回去的消息后，摘下物联网眼镜的章蔚岚最后一次环视了一圈基地内部。 往日生活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了，倒是有一副人去楼空的凄凉感。 “那就，再见吧。” 章蔚岚郑重地合上了基地的门，转身朝着“腾云”号走去。 这段路明明近在眼前，可每一步都感觉很沉重，好似永远走不到目的地。 “蔚岚。”骆瀚海揉了揉她的头，“不用这么垂头丧气的啦，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想来看随时都能看的。” “咱们可以用三维投影的方式，也能身临其境地在这里逛啊，虽然摸不到东西就是了。” “我明白的，大海。” 她再次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基地，看了一眼花海，便回头走进了舱门。 “腾云”号在空中最后一次划出优美的弧线，朝着“开天”三号飞去。这也是它的最后一次起飞了，更先进的全领域泛用性飞行器已经到了测试阶段，总而言之，回到地球后，它就也会迎来自己的退役。 “远行顺利。” 北京时间凌晨三点，白可洁刚刚结束今天的工作，回复了章蔚岚四个字。 苍茫的无人深空。 群星闪烁着，它们是永恒的代名词。人类访客在这里挣扎，努力，奋斗的煎熬岁月，于它们而言连一瞬都算不上，便要道别了。 整个过程章蔚岚都是麻木的。 褪下宇航服，绑好安全带，听着星火的指令一步步地做着指令，等待道别。 骆瀚海让她坐在窗边，自己则坐在其身旁的位置，将她搂在怀里。 随着催眠气体的灌入，章蔚岚的意识逐渐被剥离，涣散。 闭上眼睛的前夕，她仍旧不舍地望着自己曾经哭泣过，欢笑过，愤怒过，释怀过的这片宙域，这跟地球一样，能诞生出生命奇迹的天体运行系统。 “晚安，所有的植物们。” “晚安，Gliese 12b。” “晚安，大冰球。” “晚安，Gliese 12。” “晚安，沿途路上璀璨的繁星。” “晚安，宇宙……” …… 章蔚岚启程两个月后。 “回到地球后就说过了，根据我的研究，2077年的夏天气温将迎来新一步的上涨，那些种在沙漠里的植物是很难扛过去的！” 罗布泊基地会议室内，面对今年夏天突然暴涨的高温，以及大批“围沙”计划植物生命垂危的现象，方泰宁难掩激动道：“章蔚岚提出的‘构筑’计划本身就缺乏考量，当全世界开始执行‘桃源’计划时，工业化程度明显又会再上升一个大台阶。热浪会再次席卷全球。” “虽然只要迈过这道坎后面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可我们能迈得过去吗？！” “抱歉，我打断一下。”白可洁突然举手道：“是谁把一个学术小偷放进来了？” “我让他来的，”史幺零轻咳一声，“毕竟，目前持续不断的高温造成大量植物死亡，跟他当初说的疯言疯语差不多。” 2077年的夏天，沙漠边缘的气候最高甚至来到了60度。除了一些早期种植以及生长势态良好的植物们勉强屹立外，刚种植不到一个月的苗子统统因高温而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也就是说，近一个月来的所有努力，全部付诸东流了。 今年如此，明年如此，而以李科统等人的植物学精英们一致认为，到了后年也就是2079年，若不能改变持续上升的气温，届时所有植物都难逃一劫。 对此，白可洁在进行一番研究后，也只能无奈认命。 “‘绿水青山’计划已经没救了，要我说，现在全面开展‘桃源’计划，还来得及！” 所有人沉默间，方泰宁继续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白可洁双手环臂，不屑地冷笑道：“怎么，今年是2079年吗？还有整整两年的时间，还院士呢，会不会算数？” “噢，原来还有两年啊。”方泰宁低声沙哑地笑着，随后又抬起头哈哈大笑，“不过我记得，在章蔚岚提出的这个愚蠢计划里，‘桃源’计划的建设是不可以停下来的吧，现在全国多少大众在等着自己能住进小型生态圈的？” “既然停不下来，那还说什么减碳减排，两年……给你十年又能如何？” 碰！ 李科统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够了，方泰宁。要不是章蔚岚给你这个机会，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讲话！” “‘构筑’计划到了今天，是绝对不可能停下的，科学本身就是实时被审视、修缮、规范的。我们要奔着结果改善过程，而不是奔着过程去盲目追求结果！” “章蔚岚他们还有十个月就要回来了，哪怕这段时间我们毫无进展，等到他们加入后，一定能想出来可行的办法。” 第213章 加速毁灭 “太勉强了。”方泰宁摇摇头，“老李，你也清楚，虽然我确实靠着剽窃学生们的科研成果走了捷径，但我自己也是学到过东西的。‘绿水青山’计划是一个很好的构想，我们曾并肩为此努力过，可现在，唉……” “虽然我现在已经是个罪人了，但换个身份来看，在场的各位谁不是相信科学的。站在科学的角度，地球的高温趋势就是短时间内不可逆的啊。” “章蔚岚她再厉害，回来后能用一年的时间将气温控制在上一年的水平吗？” 李科统低着头默不作声。 现场所有人都是，正因为他们知道方泰宁说得对，现在的情况才更让人绝望。 “老李，别忘了我们的B计划。一旦‘绿水青山’计划无法继续进行，就放弃掉，全面开展‘桃源’计划。” “那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又算什么？”白可洁猛地站起身子，“我不同意！” “你这丫头，唉，跟你爸妈一个样……” 方泰宁苦笑着，似乎回到了带白父白母一起搞科研的那段日子，“人类终究是不能跟自然抗衡的，开始提出‘绿水青山’计划的初衷，是因为我们还有希望，能让人类文明延续。现在希望破灭，只有‘桃源’计划尽可能的能延续多久延续多久，除了苟延残喘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起码‘桃源’计划至少能让人类文明延续百年，而‘绿水青山’一旦真的失败，我国那些没住进小型生态圈的大众只能等死了。” “不，如果这样那我们进行的一切不就都没有意义了吗……”白可洁无助地看着桌面。 “无论是远航到Gliese 12b，所有取得的进展，所有为航天事业的投入，还有我们的所有研究，这些时间、精力、金钱不都没有意义了吗？” 她骤然抬头看向李科统，“李院士，等章蔚岚回来，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等八月份这股热潮褪去后，从今年九月到明年六月我们扩大种植面积，让跟我们签了协议的国家多种些树，说不定气温就能控制下来呢。现在放弃未免太早了！” 李科统皱着眉头，整个会议室的目光就聚焦在他的身上。 最高决策权，由他说了算。 “不能放弃。” 在所有参会人员的注视下，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确实，太早了。” “呼。”白可洁像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一般，终于放心地瘫倒在了座椅上。 李科统下意识地往会议桌上章蔚岚常坐的位置看了一眼，他很希望那小丫头现在能在现场，一定能给出相对来说有作用的建议。随后经过全场人员的共同商议，取得有效果的进展。 可现在她不在，她还在睡梦中，与一颗颗璀璨的星辰擦肩而过。 “果然，过去的日子里她的表现太惊艳了，导致我十分依赖她，都忘了我自己也是个院士了。” 李科统小声苦笑道，旋即抬起头，“我打算开展第七次招聘。我们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口，这次，打算将招聘人数扩大一半，不仅要加快‘围沙’计划的建设，也要加快小型生态园的修缮。基础工资也要提高，必须将岗位全部招满。” 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成刚有些窘迫道：“李院士，您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概念。这么大的开销足以在两年内花光我们所有的资金。” “且一旦2079年气温还是不可控，所有用于‘绿水青山’计划的投入都将打水漂，跟其他国家的对赌协议也将奏效，我们到时候会背负巨额债务的。” “是啊，老李，你这样是对国家的不负责，对人民群众的不负责。”方泰宁也开口道。 “你就没必要说这话了，接下来的时间听就好。”李科统冷冷的对他道，随后看向王成刚，“王负责人，背负债务又怎么样，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还吗？” 一时间，对方没理解他在说什么。 李科统面容显得有些绝望，“之前的会议内容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小型生态圈的寿命终究不过百年，加上气候环境日益恶化，腐蚀程度有多快我们不敢想象。” “一旦‘绿水青山’计划失败，‘桃源’计划醉生梦死的百年结束，人类文明唯一的出路就是打造地下城，全部进地下过暗无天日的生活。这种极端的情况下，所有的一切秩序还能存在吗，一切还有意义吗？”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这一次，我们要赌上所有，赌上所有的资源，尽全力保住‘绿水青山’计划！” “史代表，你说呢？” 李科统看向了史幺零。 后者点点头，“你们科学家的这些事情我也不懂，这场会议的参会人员本就是我国植物学的最高水准，你们讨论的结果就是国家接下来的目标。” “倒是还缺个章蔚岚和骆瀚海。”李科统轻笑道，随后看向众人，“那我们会议接下来的时间，便根据刚刚的方向，商讨今后的走向吧。” …… 章蔚岚启程八个月后。 “你说给植物们披上一层耐热的材料？” 李科统接过了白可洁提交的报告，有些不可思议。当他看到报告最后的来源时，有些更加难以置信，“GHF给出来的设计？” “嗯，”白可洁点点头，“自从上次黄河花园口决堤后，GHF似乎被与自己计算背道而驰的结果导致代码紊乱了。前几天它借助星火的帮助一起更新到14世代，改变了很多运算逻辑。” “它的行为逻辑变成了与星火争辩，如果星火能说服它，将不会坚持自己的观点，转而开始运行两个人工智能共同商议的结果。确实挺不可思议的。” 李科统沉默地翻看起了白可洁带来的材料，“果然，这种只存在于理想中的东西还是太不现实了。” “缺陷很明显嘛，需要经常浇水，让大量的水附着在材料表面，以牺牲透气性为代价……材料本身也很脆弱，植物的生长过程也会导致其破损。” 第214章 穿透星荚 “能克服的。” 白可洁直接端过李科统的电脑开始敲打起来。 后者无奈地看着她，“你这孩子，害！” 将日历呈现出来后，白可洁拿了根笔指着屏幕道：“李院士你看，今年的高温已经平安度过了，植物损失数量高达30%，而它们大批量的死亡区间从七月中旬开始，一直到九月初才慢慢缓解下来。” “明年气温升温将更早一些，就按七月初开始算，一直持续到九月，这种耐高温材料只需要在这段时间使用就好了。” 将这些日子标红后，白可洁重重地叹了口气，“也别想着有一种材料能让植物一年到头使用了，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性。这也是星火和GHF短时间内商量出来的最佳解决办法。” “况且，如果植物们一直需要保温材料，我们的预算是绝对不够的。只能暂时缓解燃眉之急了。” “2079年，是我们的一个坎啊……只要迈过去，后面就都好说了。预计第一阶段第二部分内容在2079年就会进入饱和，当植物覆盖率达到全球陆地面积的百分之五，气温的控制权就又回到人类手中了。” “我们必须确保，协调自然的权利在人类手中，一切代价都在所不惜。” “是啊，”看着杯子里顺着杯壁滑下的水珠，李科统揉了揉胀痛的头，“只可惜章蔚岚他们出发得太早了，但凡晚一段时间，也能参与进应对措施的讨论中。” 白可洁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叹息道，“章蔚岚吗……她来了，就一定会有办法吗？” “也不尽然。”李科统笑着摇摇头，没有什么是一定的，“但章蔚岚她的成长环境是没有人工智能的，比起我们太过于依赖AI的固定思维，她总是能突破常理想出来更多点子。” “有时候她随口一说，就能改变我们计划的整个大方向。”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科统恨不得伸手去摆弄指针，让四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 章蔚岚启程十二个月后。 “唔姆……” 随着冬眠舱盖的打开，一阵雾蒙蒙的白气迅速填满的整个房间，章蔚岚捂着自己的头缓缓坐起了身子。与她一同醒来的，还有骆瀚海。 将脸上粘稠的营养液简单擦拭过后，她看着自己那被绿色粘液填充的长发，忍不住哭丧着脸道：“呜呜，怎么每次都这样。” “这东西可难洗了。” “我们……到了吗？”骆瀚海从冬眠舱中钻出来后，第一时间询问星火情况。 “是的。经过了地球时间342天的宇航旅程，两位已成功到达太阳系，目前正掠过木星轨道，预计在两小时后成功降落在‘梯云纵’最顶端。” 星火的每个字，都在深深扣动着骆瀚海的心弦。 他不可思议地飘在“开天”三号内，激动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星海茫茫，星河璀璨。而那颗一眼就能望到的夺目恒星，它不再是Gliese 12，而是我们熟知的，太阳。 “回来了，我们回来了……”他失神地望着窗外，恨不得现在就钻出航天飞船，投身于自己阔别了整整七年之久的太阳系中。他迫不及待地想感受太阳的光辉，重新照耀在自己身上的感受。 章蔚岚静静地注视着他，看着这个历经艰险重新归乡的小男孩，此刻流露着的真情实感。 将身上的营养液全部洗干净后，穿上宇航服整装待发的两人连忙与罗布泊基地进行了联络。 “一年的时间可真快啊，李院士，睡了一觉就回来了。” 听到通讯接通的消息，章蔚岚还在低着头慢慢熟悉各种按键，可没想到再一抬头，差点让她傻了眼，“李，李院士？” 屏幕中的李科统比起自己返航前的那次通话苍老了太多太多，脸上皱纹数量剧增的同时，满头看不到一根白头发，发际线都后移到了额头上。 他双眼无光，面容疲惫，浓浓的黑眼圈更是表明已经好长时间没再好好休息过了。 “回来啦……” 看到章蔚岚后，李科统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星火已经提前一周将你们回来的消息发给地面了，现在大伙儿都在很激动地准备迎接你们，‘梯云纵’轨道处的漂浮物也全部清理干净了，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您怎么了？”章蔚岚对他的情况显得很是担心。 李科统回应了一个笑容，“没什么，今天是你跟骆瀚海回来的日子，不高兴的事情咱们不说。” “好好休息吧，可惜我工作太忙了，没办法去现场迎接你们。但严菲菲和白可洁都去了，有她们在也挺好。总之，好好休息，好好玩，接下来的指令跟着星火做就好，我还得忙会工作。” 章蔚岚还没来得及说话，通讯便被挂断了。 他说他很忙…… 可是按照先前临走时的情况，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了，等到“开天”五号升空之前，应该都不会有特别忙碌的事物需要处理才对。 敏感的章蔚岚瞬间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大海。” “怎么了？” 骆瀚海在刮胡子，毕竟待会要面对的还有很多国外的记者，既然代表的是国家，必须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我觉得……”章蔚岚有些犹豫，“这一年，似乎发生了很严重的变故。” “但李院士似乎不愿意告诉我。” “一年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骆瀚海朝着章蔚岚飘了过来，“也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可能李院士想着我们刚完成任务回来，不想再让我们累。” “我能理解他，但是，既然需要我们，肯定不能置之不理啊。” “你说得对，蔚岚。我们不是有一个月假吗……我想着，先应付完采访。不管地球一年来发生了什么，只要我们能帮上忙，就不要这个假期也罢，马上投入工作，如何？” “咱俩又想一块去了。”章蔚岚抓住飘在身边的宇航头盔，“结束采访后，我们马上去罗布泊基地！” 第215章 地球 “‘开天’四号，这里是‘梯云纵’，收到请回复。” 很快，章蔚岚他们便接到了来自“梯云纵”对接单位的联络。 接到通讯时，两人正一同通过窗户，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地球。短短几年的时间，它真的早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 它变得比以前更加蔚岚，海洋的战地面积趋近整颗星球的百分之八十。而在陆地上，沙漠与城市之间被画出了多条分明的绿色分界线，而在被云层覆盖的城市中，若隐若现的能看到很多大小不一，此起彼伏的白色泡泡。 那就是一个个小型生态圈了，活脱脱的一副未来朋克的既视感。 “果然啊，跟我想的一模一样，”看着短短几年内地球表面发生了质的改变，章蔚岚眼神中漂浮起几分担忧，“科技发展到了现在这个程度，文明的更新迭代会很快的，日新月异啊……才过去了几年呢，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好不容易花了一个月勉强适应了一些现代生活，结果现在一切归零，又要重新去适应它了。” 骆瀚海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不用担心啦，起码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植物学领域工作呢。至少大家说的还是一样的语言。” “请两位火速前往控制室，已经接到了来自地面的对接通讯。” 星火突然通过喇叭开口，让两人暂时从兴奋中缓过了神。 赶忙来到控制台后，章蔚岚这才发现对方已经在这里等了十分钟了。 “抱歉抱歉！”她连忙双手合十，满脸歉意道：“好不容易回到地球有点太兴奋了，离控制台比较远，没听到您的声音。” “呼，”通讯对面长舒了口气，“没关系，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可能是我们打扰了您返乡的气氛。” “‘开天’三号还有十分钟就要进入收容轨道了，届时请您将驾驶权限全部转交给星火，并全程佩戴物联网眼镜，系好安全带，若发生意外，这边可以指导您进行手动操作。” “但请您不用担心，通常情况下是不需要这一步骤的。” “好的好的。”章蔚岚连忙戴上物联网眼镜，“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能这么说，迎接航天英雄回家，是我们的荣幸。” 听从“梯云纵”方面的指示，章蔚岚和骆瀚海坐在了控制室的椅子上，并将安全带牢牢绑好。 几分钟过去，两人的耳麦中便不断响起CIC的工作语音。 “‘开天’三号已进入收容轨道。” “‘光启领航者’已停止运作，推进器接管。” “宙域已清空。” “驾驶权已全部转交星火接管。” “牵引光束发射，成功捕获‘开天’三号。所有返航程序稳步进行中。” “全系统运行正常，‘开天’三号已正式进入返航倒计时。” “章蔚岚小姐，骆瀚海先生，所有程序均运行正常，等待航天飞船慢慢降至‘梯云纵’，你们的任务就正式结束了。” 结束了。 坐在位置上的章蔚岚隔着宇航面罩看着身边的骆瀚海，她拉住了对方的手，感受着他的回应，才终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出发前给自己定的所有目标，此时此刻都很顺利地完成了。完成现阶段的“绿水青山”计划，带骆瀚海回家。 “大海？” “嗯？怎么啦。” “欢迎回家！” 看着章蔚岚发自肺腑的笑容，骆瀚海心头为之一颤，两人的宇航面罩转而紧紧地磕在一起，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彼此，“嗯，我回来了！” 当收束架牢牢固定住“开天”三号后，无数已经穿好宇航服等在宇宙外的工作人员连忙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这导致章蔚岚刚飘出舱门后吓了一跳。 几人火速将牵引绳挂在两人的宇航服上，在两名持枪人员的护送下返回“梯云纵”，剩下的人则进到航天飞船内帮他们收拾私人物品等等。 这些，在Gliese 12b时完全可以由他们自己来，回来后，章蔚岚却亲身感受到了祖国的温暖，这一刻，她才终于相信自己回家了。 那一个个宇航服上的五星红旗不断在她眼前闪过，与她袖子上的那面红旗一模一样。 “诚挚地感谢您，让五星红旗在40光年外闪耀。” 坐着太空电梯，一路下降到了“梯云纵”的最低端。 当年升起时章蔚岚所看到的一切，大地，高楼，云层，城市，海洋，乃至整个地球，呈完全相反的顺序再次自她眼底依次闪过。 但这次，引入眼帘的却多了高耸的巨型球体。从高处看，依稀能看到那光滑的球面上巨大的五星红旗，以及它的编号：side 2。 通过“梯云纵”，章蔚岚和骆瀚海直接来到了球体的内部，也就是小型生态园。 刚出电梯，熟悉的面孔便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菲菲！” 人群的最前方，严菲菲正抱着一束鲜花紧张地盯着电梯门，渴望着它能马上打开，又紧张到不知道见到章蔚岚的第一面该说些什么。 经过了这么多日子的漂流，章蔚岚现在完全依靠着外骨骼才能实现行走。她想紧紧抱住严菲菲，可人工智能控制的步伐走起来却跟机器人一样呆呆的，让一旁的白可洁忍不住笑出了声，“哟，航天英雄回来了。” 接过了严菲菲的花，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感受到章蔚岚那清晰的呼吸声后，严菲菲当即鼻子一酸，但她却克制着不想流下眼泪。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跟以前一样是个爱哭鬼了。 “章姐姐，你回来啦，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上次以那种方式跟你道别，我真的，真的……” “乖，慢慢说嘛，我这不是回来了，还能再跑了不成。”她侧身看向骆瀚海，“大海，这位就是严菲菲，我的好姐妹。” “菲菲，这就是大海啦。姐姐我的大跟班。” 介绍两人期间，她看到了在一旁环抱着双臂的白可洁，两人在网络上认识，期间也一直通过网线交谈，这也算是网友奔现了，“终于见到你了，活的白可洁。” 第216章 科幻都市 “呵呵呵，”白可洁干笑两声，她看了看时间后，这才抬起头道：“我今天是代替李院士来的，一个小时后有个新闻发布会，完了就可以直接把你们送回新家，家具什么的都弄好了。好好放松一下吧，一个月的休息时间，真羡慕呢。” “我先去跟记者们唠唠嗑啊，工作人员会带你们去休息室，有问题找他们就行。” 说罢，她将日程安排塞给了严菲菲，“你家章姐姐就交给你了，我先去忙。” “喂，白可洁。”章蔚岚叫住了她。 面对对方疑惑的神情，她神情显得有些严肃，“我航行的一年里，地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感觉你们每个人气色都不太好，尤其是李院士，他怎么了？” “暂时不用你操心。”白可洁轻轻叹了口气，“你才刚从那么远回来，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不行。”章蔚岚皱起眉头，“我得知道。” “万一我能解决呢？而且返程又不累，一直躺在冬眠舱里睡觉，都休息一年了。” “……” “可洁姐，你去忙吧，我跟章姐姐说。” 严菲菲突然小跑过来，打断两人的交流，她看着欲言又止的白可洁道：“我知道章姐姐刚回来屁股都没坐热，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也是。”白可洁郁闷地摇了摇头，“我先去应付记者。” …… “没想到情况居然这么严重？” “梯云纵”的休息室内，严菲菲从开始为章蔚岚和骆瀚海详细地讲明白了这一年内发生的事，以及2079年是他们的最后期限。 届时不可控的高温会杀死大批植物，让他们这些年来所有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章蔚岚和骆瀚海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担忧。 严菲菲则已经习惯了这段时间的高压，昔日天真的笑容早就从她的脸庞上被剥离，“是的，李科统院士决定倾尽一切资源保住‘绿水青山’计划的成果，甚至不惜赌上信誉。从去年九月份到今年六月份，我们大肆推进第一阶段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 “而GHF和星火也紧密配合着，给出了耐热材料的构想。只可惜产能跟不上绿化速度，能受到保护的植物只有百分之六十。” 想起最近经历的种种，严菲菲脸上的担忧愈加深刻起来，“本来以为，几乎是全球范围内同时加快植物的种植，今年可能会将气温稍微控制住一些，但希望还是破碎了。根据气象部门给出的数据，始终还是迈不过2079年这道坎，哪怕是推迟一年，也做不到。” 章蔚岚点点头，却不说话。 这是必然的。以前绿化面积有多少，现在绿化面积才多少？哪怕人类确实火力全开去种这些植物，但远远比不了先前自然界沉淀几亿年累计的绿化程度。 再者，要发挥改变整个环境的作用，依赖的并非只是种植植物的数量。曾经发挥作用的，都是生长了几十年，上百年的树林，还有大片的原始森林。现如今哪怕种的再多，都也不过是幼苗罢了，对自然的净化程度完全跟老家伙没法比。 到头来，还是太晚了吗？ 看着眼镜上杨志超突然发来一条消息，“见到章小姐了吗？” 严菲菲简单回了个“嗯”后，看向眉头紧锁的章蔚岚，“章姐姐，针对这件事大家都聚在一起开了很多次会了，但每次都没有任何成果。” “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只要你跟瀚海哥回来了，一定就能想到解决办法！” “我们？”听到这话，章蔚岚显得无比诧异，她看向骆瀚海，“你有办法吗？” “暂时……没有吧。” “我也没有。”章蔚岚摇了摇头，又带着疑惑道：“为什么大家会觉得我们会有办法？先前我提出的构思不过恰好是我学过的东西罢了……我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想想。” 说到这里，她突然看向骆瀚海，将头歪到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见骆瀚海郑重地点了点头后，章蔚岚这才看向严菲菲，“菲菲，时间到了，我们得去应付采访。” “现在不是已经七月份了吗，你告诉李院士，但凡‘围沙’项目的植物出现濒死的前兆，马上将它们转移到适宜的生长环境。我知道这很麻烦，但与其等着它们死亡，最好还是不计成本地保存下来比较好。” “好，好的！”严菲菲马上给李科统发起了通讯。 记者发布会还是很好应付的，不过就是问了一些在Gliese 12b上的工作过程什么的，以及对未来的规划。 现在“绿水青山”计划早已是全世界的民心所向，倒是没有记者自讨苦吃问一些刁钻的问题。只是章蔚岚和骆瀚海直到发布会结束才终于能脱下宇航服，整个过程都比较难受。 最后，由史幺零出面为两人颁发了荣誉奖章，便由提前准备好的商务车带着他们回家了，回骆瀚海准备了许久的新家。 “以后就要住在山西了哦。” 章蔚岚摇下车窗，感受着side 2中被控制到恰到好处的温度，以及那赛博朋克般，仅仅对于他们而言是科幻版的都市。 色彩斑斓的霓虹灯，搭配着绿化带中长势良好的植物，更让章蔚岚惊讶的，是路口的红灯亮起时，会有一道三维的光幕出现挡在路口处，上面写着大大的“禁”。 十足的威慑感，倒是能从感官上刺激人们降低闯红灯的欲望。 里面的气温是根据月份来自发调整的，现在的气温确实有点热，但对经历过外界高温的人而言，这温度与天堂无异。天气安排日程上显示明晚七点会有雨，且还能精确到降水量的多少。 “这下天气预报应该就再也不会出错了吧。” 工作人员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家门口，并送了两套全新的物联网眼镜。水电网络等等的开通和缴费都能在专门的程序里进行，不用再想之前东奔西跑那么麻烦了。 第217章 side 2 当工作人员将两人送到家门口时，side 2的市长早已等候了多时。 是一位很慈祥的老爷爷。 “初次见面，我是side 2新上任的市长，很荣幸能在这里迎接凯旋归来的航天英雄。”对方的语气十分敬重，很快，章蔚岚的物联网眼镜便弹出来一个窗口。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联系我。” 张咏鸿…… 看着对方的名字，章蔚岚感觉到有些熟悉，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张市长啊，幸会幸会。” “不用这么客气，章蔚岚小姐，您还记得您大四实习时，曾去过一个小乡村支教吗？” 张咏鸿看向章蔚岚的目光充满期待。 后者有些诧异，她凝视着这位张市长的脸庞，观察了许久后，才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他，“是你小子？” “是我，章老师。”见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张咏鸿显得有些激动，“当年班里那个最让您操心的调皮孩子，现在也是稍微有点出息了。” “蔚岚，你跟张市长以前认识？”见自己的小女友突然笑出了声，骆瀚海疑惑地问道。 章蔚岚点点头，笑容中充满了怀念，“大海，还记得我大四的时候去乡村支教的那段时间，每天跟你吐槽的那个张咏鸿吗？” 经她这么一说，骆瀚海点点头，“嗯，有点印象倒是。” “往你粉笔盒里放毛毛虫，下雨天故意骑车溅了你一身泥巴，公开课上，在校长面前故意捣乱让你下不来台。” 越说下去，张咏鸿脸上的尴尬之色就越发浓重，“小时候不懂事，真的给章老师添太多麻烦了。” “说来也惭愧，明明章老师是我们村来的第一个城里的老师，如果不是您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带我见识了大山外更美好更辉煌的世界，我不可能有今天的这番成就……” 见张咏鸿一把年纪还得满脸窘迫地向骆瀚海解释着当年因贪玩做的坏事，章蔚岚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那个让她无比头疼的小黑娃，一眨眼已经长这么大，这么苍老了。 若不是那场变故，恐怕现在的自己也已经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了吧，面对现在紧迫的危机，她也只能被迫选择旁观，有心无力，哪怕能做点什么，也绝对比不上年轻的自己做出的这些贡献。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既然你我都已经有了新的身份，不能再向过去那样没大没小了，你说对吧，张市长？” “是啊，这个充满魔幻的世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了。”张咏鸿叹了口气，“当您离开乡村后，我再也没打听到您的消息，没想到几年前，新闻却突然报道了您要成为宇航员！” “电视机上的您是那么年轻，正如您刚去乡村支教一样，真的让我震撼了很久。” “张市长。”由罗布泊基地来的随行人员提醒道：“两位刚刚降落，还没有好好休息，今天不宜再过多打扰了。” “噢噢，是我唐突了，小李啊，来给两位录视网膜，办理新的身份信息。欢迎两位正式成为side 2的市民！” 视网膜是整个side 2所有出入口的通行证，这个年代早已不需要钥匙、密码以及其他验证身份的载体。身份信息被很快地办理完成后，骆瀚海又签署了李科统暂存在张咏鸿这里的房产转让协议，这个小插曲就到此结束了。 当所有人离开后，章蔚岚迫不及待地刷了视网膜，进入了这个属于他们的家。 “哇！” 只在科幻作品中的次时代房间真实地展现在了章蔚岚面前，她走进门后连连惊呼，每一个角落的装潢都让她震撼不已。 客厅磅礴大气的落地窗上，精确地显示着日期、天气、室内温度，湿度等等日常需要的各种信息，还能通过网络将家里所有电器的剩余电量全部在上面显示，两台可以兼备任何家务的家政机器人正在勤勤恳恳地工作着。 沙发上摆满了“构筑”计划衍生IP的各种玩偶，包括之前白可洁展示过的动漫版的章蔚岚和骆瀚海。 还有很多章蔚岚没见过的动漫角色，通过上面的名字才看到了严菲菲、白可洁等，原来连她们也被做进了动漫成为了角色之一。 虽然人们在家里无法选择side 2的天气，但却能通过程序来使得落地窗进行模拟。并非只是简单地发出下雨或下雪的声音，以及单调地演示一段降雨或降雪的动画，而是通过实时计算，将能从窗户看到的楼宇真实的雨景和雪景呈现出来。 “哈哈哈，我爱死这个小家了！”走进卧室后，章蔚岚直接跳上了床，感受着更加柔软的布料和更加舒适的触感。 一切都智能到令人难以置信。 现在他们的家还只是初始化的构造，只需要通过物联网眼镜进入城市软件，开启自定义模式，无论是墙面的图案，还是地板的材质，都可以自己选择并予以呈现。虽然真实的材质不会改变，但视觉上的体验几乎拉满。 更离谱的是，他们还能控制墙面的移动，来改变整个家庭在单个楼宇格局。想开聚会，就将墙面全部移动到边角，空出偌大的空间！在属于他们的占地面积内，房间想要多大就要多大，想要几个就要几个，还可以随时变换，全凭自己的喜欢。 “天呐，说我没穿越我都不信。这哪还是21世纪啊……” 熟悉了一番功能后，章蔚岚疲惫地躺在床上。 骆瀚海宠溺的笑了笑，“算是21世纪末啦。而且我们都能实现星际航行了，能达到这种科技水平也算正常。” “哼，你们男生看的科幻作品比较多一点而已。根本就不懂我这种科幻白痴的震撼！” 章蔚岚懒洋洋地钻进被窝，“累得我已经没力气换睡衣啦，今天就这么睡吧。” “好，我也有点累了……” 骆瀚海打了个哈欠，转而问道，“蔚岚，睡醒了要不要去逛逛公园？听说改造得还不错，有草有树的。也算是验收一下我们的辛勤成果吧。” 对方迟迟没有回答。 当他正要再次询问时，才发现章蔚岚已经睡着了。 第218章 我们特殊至此吗？ 站在公园的入口处，章蔚岚再也无法挪动脚步了。 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泊，荷花绽放的湖面下，还能看到游动着嬉戏着的鱼虾。这让在Gliese 12b上三四年没看到过活物的章蔚岚，饶有兴趣地观赏了半天，怎么都移不开脚步。 “抱歉啊严菲菲，还让你专门请假出来给我们当向导。” 在她身后，骆瀚海不好意思地向严菲菲道，而对方却连忙摆摆手，“没事的没事的，本身这个岗位星火能完美胜任，明显是李院士给我走后门安排的，让我在‘开天’五号升空前能有点事做不至于闲着。” 还不算硕壮的柳树已经成荫，垂下的柳枝似有若无地轻点着水面。 蜻蜓不断在荷花上飞舞着，满是花草的岸上，还有蜜蜂和蝴蝶不断交错。 再看看头顶，虽然知道最上面晴朗的天空是模拟出来的影像，当倘若不说，光凭肉眼完全看不出来跟过去蔚岚的天空有什么区别。 “生态圈中太阳的位置是外部光感系统实时进行捕获呈现的，也就是说我们看到太阳，其实就是真正太阳的位置。到了晚上月亮和群星也一样。”看着章蔚岚呆呆地望着天空，严菲菲耐心地为她解释着。 虽然话这么说，但如果没有这层外壳，现在的天空已经没有这般清澈了，灰蒙蒙的，浑浊到令人压抑。 各类公园里常见的树木已经全部在这里种植起来了，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都不超过两岁，树干都很纤细。毕竟是在获得Gliese 12b传输的数据后才开始培育的，单棵柳树就能成荫的情况，起码要等十几年以后才能看到了。 坐在假山前的石头上，章蔚岚俯身揣摩着盛开的小花，“这些，都是我们的成果呢。有点讽刺的是，在地球上只能看到在Gliese 12b上我们种过的植物，品种甚至比在它上面的还要少……” 放眼望去，每一株植物都在这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们终于不需要被人类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区分哪些植物是有用的，哪些植物又是杂草。 骆瀚海无言地拍了拍章蔚岚的肩膀，在来公园前，他就意识到章蔚岚会因为目前难以解决的危机而无法沉浸地享受公园的闲暇氛围。 他本想着自己能表现得放松些，带动她的情绪。但现在看来，自己对如今正发生的事情同样忧心。 “是有什么心事吗？” 严菲菲敏感的察觉到了两人的心理变化，“是不适应现在的生活吗？” “菲菲……”章蔚岚望向湖泊的目光尽显惆怅，“昨天白可洁说要去应付记者，却在我们接受采访前就匆匆忙忙地走了，目前的情况，一定很焦灼吧。” 一时间，严菲菲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本身是希望章蔚岚和骆瀚海刚结束艰辛的旅程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甚至所有人都是这么希望的。 见她不说话，章蔚岚缓缓站起身子，留恋地看了一眼湖泊，她太想留在这里了，这么清闲，这么放松，而且一切都是她此时此刻应得的。 可又更加明白，“时间”究竟是如何弥足珍贵的东西。 “我认识的人还在前线不辞辛苦地奋斗着，我却在这里度假？菲菲，帮我和大海订两张去罗布泊基地的票吧，说实话，我现在真的很不安。” “可是，”严菲菲连忙诧异道：“可是你们才刚住进新家一天，这么快就要走吗？” “嗯，得走了。” 骆瀚海牵起章蔚岚的手，“严菲菲小姐，看看眼前的景色吧，你想让现在的一切永远的延续下去，还是在持续百年后，跟先前一样荡然无存呢？” 他问的不止是这些眼前的美好，还有人类的未来。 联合国的最终预案已经拟定了，若“绿水青山”计划走向衰亡，在“桃源”计划仅仅能存续百年的时间里，将建造地下城。那是一片永生都不可能再见到光芒的阴暗之城。人类所有的活动都将恢复到最原始的状态。 重见天日的那天将变得遥遥无期，没了工业化的污染，地球的自我净化可能要持续百万年甚至千万年，人类文明能否延续到那时还有待讨论。 那种日子，章蔚岚想都不敢想。 “好吧，”严菲菲戴上了物联网眼镜，一番操作后，将购票信息发给了章蔚岚，“章姐姐，最近刚完成第七次招聘工作，今明两天的座位都爆满了，站票也没有。最早的就是后天中午。最后这两天，还是好好放松放松吧。” “如果只是两天的话……”章蔚岚当即眉开眼笑，“那就好好体验一下这科幻都市的繁荣吧！” 他们从早逛到了晚，很多章蔚岚自以为在刚醒来那一个月掌握的生活方式，过了这些年又派不上用场了。只得靠严菲菲一点点地教，而骆瀚海学得则要比她更勤奋。 “章姐姐，你们都学会了吗？” 到了晚饭的时间，严菲菲一直送他们来到家门口，“如果不太熟悉的话，明天我继续过来。” “不用麻烦啦。”章蔚岚捏了捏她的小脸，“嘿嘿，终于捏到了！” “姐姐我学得很快的，这点生活常识不算什么。” “好哦，麻烦姐姐把房门的权限给我一下，大概明天会有‘绿水青山进万家’项目的工作人员来送盆栽，姐姐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会天天给它们浇水的。” “可以哦！马上给你权限！” 看着严菲菲坐上无人出租车消失在视野中后，章蔚岚转而给白可洁打了个通讯。 得知她要来，白可洁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你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吗？” “还没，起码得让我看一下现场的具体情况吧。”章蔚岚无奈道，“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能想到应对办法的。” “办法我慢慢想，目前你们不是在着手解决这场危机了吗，在想到办法前，我先跟着目前的计划走吧，起码也能贡献出一份力量。”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是注定会失败的……”白可洁叹了口气，“罗布泊基地，是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希望，所有人都认为光凭借我们是可以引发奇迹的，毕竟之前我们也曾创造过奇迹。” “章蔚岚。” “嗯，我听着呢。” 今晚的雨点如期而至，章蔚岚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眼前各种霓虹闪烁，浸透在雨幕下的都市。 白可洁也放下了笔，走向外面满是黄沙的落地窗前，停下了脚步，“所有人都相信我们可以创造奇迹。可我们不过只是比别人多掌握了一些知识的普通人，我们特殊至此吗？” 第219章 谅解 将手轻轻贴紧面前的玻璃，章蔚岚望着外壁连成一条线淌下的水珠。 记忆中，幼时自己会将它们想象成火车、长蛇等各类稀奇古怪的东西，还会看同时流下的水珠，比赛谁能先一步落至最低端。 而长大后，水珠就是水珠，很多光怪陆离的想象力不知何时便被剥夺扼杀了。 “没有人是特殊的，但每个人又都是特殊的，白可洁，每次下雨后，地面上的植物都会疯狂地生长。” “有些植物长大，人们是欢呼着的，而有些植物长大，则会遭来人们的唾弃。身为食物链的最顶端，人类总是会站在自己的角度，来定义哪些虫子是益虫，哪些虫子又是害虫，哪些植物是有用的，哪些植物又是杂草。” “可现在呢，再没有高低优劣之分了。每一株植物，都在积极发挥着自己的作用，被我们视为珍宝。” “我们并非是特殊的，正如每株植物都有自己的使命，每个人也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只是这次的危机，我们刚好有能力去解决。既然有能力，那就不能什么都不去做。” 白可洁转身，将目光从眼前的黄沙转移到了身后欣欣向荣的生态园上，笑道：“你还真会说，果然，不会讲哲学的航天员不是一个好的科研人员啊。” “谁跟你讲哲学了。” “你刚刚不就是在讲哲学吗？” “算了，通常情况下我们两个斗嘴根本分不出输赢。那边的工作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围沙’项目进度暂停，工人们每天要去给植物穿耐热材料。成千上万的无人机也跟蜂群一般，每天盘旋在植物的头顶不断洒水，即便这样，还是有植物不断死去。” 现场的惨状令白可洁不愿再去回想，“提前声明，哪怕明年所有植物真的因高温全部死去，我这一生也会尽我所能去想办法……地下城？真是想想都恶心。” “而我这一生所努力的，奉献的，都将沦为泡影。” 章蔚岚沉默了。 完成“绿水青山”计划，真的是她从冬眠舱中醒来后被赋予的唯一的意义，如果结果真的往最坏的方向发展，那她被迫牺牲的亲情算什么，在Gliese 12b上度过的那段难忘的时光又算什么？ 一切都将失去意义，一切都将走向静谧。 什么罗布泊基地，什么星火，什么穿越星荚……都将沦为耻辱柱，沦为笑话！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章蔚岚低着头喃喃自语，像是说给白可洁的，又像是说给自己的，“虽然大家都觉得我跟大海能想到好的办法，让我们压力很大。而且现在确实毫无头绪，但我有种感觉，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能一起商量出完美的解决办法，等我的好消息吧。” “嗯，”白可洁给假山下河流中的金鱼撒了些鱼食，“所有人都在想办法，希望人类的指挥能将幻梦化为现实。” 夜幕悄临。 黯淡的夜色，让章蔚岚有些不习惯，“大海，天不是幽蓝色的了。” “我也有点不习惯。”骆瀚海仍旧在抓紧时间恶补“围沙”项目的流程，希望在补充好足够的信息差后能够眼前一亮，想到打破僵局的办法。 时间总是这样，哪怕开始时觉得再充足，当它流逝时总觉得不够。 两人通宵商量着对策，一会询问星火，一会讨论，又各自忙各自的，不知不觉见外面的天却微微泛起了白肚。 “唔……” 当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在章蔚岚的笔记本电脑上时，她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外面，“大海，天这么快就亮了？回来以后感觉时间过得也太快了。” “正常吧，”骆瀚海捏了捏眉心，“毕竟上面一天26小时，地球一天24小时……唉，结果一整晚我们都没丝毫的进展啊。” “慢慢来吧，好啦，睡会吧，我去简单化个妆，菲菲不是说今天有配送员上门吗？” “不咋困。时差还没调整过来呢。”骆瀚海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那我去熬粥给你喝。” 坐在梳妆镜前，章蔚岚看着昨天在严菲菲的陪伴下买的一大堆化妆品，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毕竟她在Gliese 12b上一直都是素颜，已经三年没碰过化妆品了，“坏了，我不会化妆了。” 索性她也不碰了，明天去了罗布泊基地，也没条件搞这些。 大概九点多钟时，家里的门铃被摁响了。 “来啦。” 章蔚岚起身去开门。 虽然她只需要说句话，下达指令后门锁自己就会打开，现在的人也不在乎这些，可从本世纪初来的章蔚岚却一直觉得亲自给人开门是最基本的礼貌。 可当门被打开后，来人却让她呆愣在原地缓了好几秒。 “杨志超？” 章蔚岚上下打量着对方，只见他穿着一身标志的配送服，胸前是“绿水青山进万家”的logo，还有几朵小花做点缀。 在他的身后是一辆小推车，按照章蔚岚家140平的占地面积来算，他一共带来了14盆盆栽。 “章，章小姐……”再次见面后，杨志超显得有些窘迫，他强撑着笑容干笑着，“啊哈哈，好，好久不见。” 在章蔚岚的指引下，杨志超将这些花卉都摆放到了适合它们的位置。 鸡冠花、绿萝、紫罗兰、满天星等等，都是家里用来装扮常用的盆栽。 “当初一起坐上‘开天’四号登上Gliese 12b的我们，如今还真是散布在天涯海角，遍布各行各业啊。” 章蔚岚给杨志超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感慨道。 “我不配跟章小姐你相提并论，我做了太多不能被原谅的事情。” 杨志超低垂着头，哪怕现在章蔚岚骂他两句，可能都比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舒服。 章蔚岚笑着摇摇头，“可是，你伤害最深的那个女孩子已经原谅你的，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她的眼底当即浮现起八卦之魂，“快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挽回我们家菲菲的芳心的，让她同意跟你在一起了。” 第220章 垂老 “多亏了你，章小姐。” “我？” 章蔚岚有些莫名其妙，“我可什么都没做啊，而且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感情，我是不插手的。” “不是的，只是感谢章小姐能将后面我悔过后做的那些事情都传达给菲菲。她最不能原谅的其实不是我对她怎么样，而是我跟着方泰宁，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 说到这里，杨志超无比愧疚，“其实我们也不算正式在一起，她给了我一年的相处机会，如果能让菲菲满意，才算是正式转正了。” “嗯哼，这只能怪你自己了，明明当初她是那么喜欢你。”想起严菲菲跟自己聊关于恋爱的那些事时，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住，那份独属于青涩女孩对爱情憧憬的羞涩，恐怕再也不会看到了。 “唉，说什么都晚了。” 杨志超站起了身子，“既然她愿意给我这次机会，我决不能再辜负她，不聊啦，我继续去送单子。” 当他离开后，骆瀚海这才从卧室里走出。 “怎么人走了你才出来啊。” “我又不认识他，也不好说什么。不得不说蔚岚你人缘不错嘛，我比你早醒了五年都没什么认识的人。” “总会慢慢认识的嘛，这不是明天就要去罗布泊基地了。” 说完后，章蔚岚环视着家里，看着新增添的几抹绿意后，才感受到了久违的生机。可这生机，他们马上也要道别了。 下午，之前章蔚岚在旧房子里收拾起来的物品都被送了过来，在骆瀚海的帮助下两人一一摆放整齐后，原本空荡荡的屋子才显得有了些烟火气。 “呼，我们的完美小家！” 夜幕降临，章蔚岚欣赏着两人共同的劳动成果，心底说不出的爽快。 不去工作，确实感觉很清闲，同时内心也空荡荡的。她还是乐意在科研岗位上去奋斗，充实自己的人生，尤其是现在危机当头。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放下一切，如今活在同一片大地下的人都可以放下一切。毕竟百年后人类将要面临的浩劫，本质上是与他们毫无关系的。这让章蔚岚再次想到先前坐高铁时，那位不知名先生的一句，“闲。” “或许已经有人这么做了吧。”想着想着，她自言自语道。 “做什么？” 骆瀚海突然被这莫名其妙的话给吸引了注意力。 章蔚岚摇摇头，“没事，我在发疯。” 凌晨，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只能起身去盯着窗外的星星。灿烂的星河，让章蔚岚想起了农村的夜晚，天上的星辰就是这么耀眼。她明知道眼前所见的星辰都是假的，虚拟的，投影出来的，却还是看得失神，忘乎所以。 次日，将所有的权限全部授权给严菲菲后，两人搭乘着磁动力列车赶往了新疆，在直升机的护送下穿过漫天黄沙，来到了罗布泊基地。 而这次，再也没有人像章蔚岚刚来的那次无视她了。 “来了。” 走出门口的浴室，穿戴整齐后，一出门就看到了白可洁。 她双手环臂靠在墙壁上，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嗯，来了。” 章蔚岚脑海中顿时想起了之前两人谈论的哲学。虽然她们的想法各有参差，但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团聚在这里的。 白可洁点了点头，发出了微微的叹息声，“走吧，我带你去见李院士，他的情况……很不好。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走到那个熟悉的办公室门前，章蔚岚想推开虚掩的门，却又有些害怕。她想起了第一次跟李科统见面时，因为骆瀚海的事情她毫不留情面地与他发生了激烈的言语冲突，而在经历了这么多后，这个曾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小老头却在工作中不遗余力地去照顾她。 她想过李科统可能身体有恙，但完全没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身体居然会恶化到这种程度。 白可洁推开门后，映入章蔚岚眼帘的，是两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紧接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李科统身着病号服，打着吊瓶，却仍然戴着物联网眼镜，处理着属于他的工作。时间的流逝在这个老人身上有了具象化的体现，满头白发，深深的皱纹，那干骨如柴的手显得格外令人心酸，上面布满了老茧，和醒目的针孔。 “李，李院士……” 章蔚岚难以置信地来到他身边，明明上次见面他的精气神还很好，完全不是需要人担心的模样。 没想到现在却因为这迫在眉睫的危机，被折磨成了这幅模样。 听到她的声音，李科统的目光终于从那堆数据上移开，“你，来了。” 白可洁背过了身子，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 “我在这里，李院士，我就在这里。”章蔚岚的鼻子顿时一酸，眼泪开始打转。 “哈哈……”李科统勉强笑了两声，“章蔚岚，终于等到你了。本来我还以为，我现在这副老骨头撑不到你回来了。” “不！李院士您别乱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您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医生跟我说了，但我现在的身体还没到达极限，我还能撑下去。等实在撑不住了，我肯定会去医院的。” 李科统惨笑两声，“毕竟，未来还充满希望，我还不想死呢。” 章蔚岚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她本该知道的。坐在这个岗位上，他需要操心“构筑”计划的每一部分。不仅仅要关注“围沙”计划，还有“绿水青山进万家”，点对点绿化，以及在Gliese 12b的他们。他的付出，远比任何人都要多得多。 谈话间，一旁的医生严肃地合上了平板，他看向章蔚岚，“章蔚岚女士，虽然李院士不让我透露他的病情，但为了他的身体健康，我必须说。” “你这孩子，干什么呢。”李科统想伸手阻止，却立刻被章蔚岚按了下去。 她抬起头，紧盯着那名医生，“医生同志，现在这里我说了算。” “请您，将李院士现在的情况全部告诉我。” 第221章 积劳成疾 “积劳成疾，而且拒绝前往医院进行治疗。” 显然，李科统糟践自己身体的行为连他的医生都看不下去了，在有明确上下级关系的罗布泊基地，哪怕其他人想劝李科统接受医院的治疗，却都被他以职位之便一一搪塞。 而章蔚岚是特殊的，目前她的身份只是从Gliese 12b凯旋而归的航天员，没有任何编制在身上。 “章蔚岚小姐，您劝劝李院士吧，每次身体情况恶化的时候，他都说自己还没到极限，等到了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再去医院治疗。” 即便戴着口罩，可医生脸上那焦急的神色仍然十分明显，“我只是个医生，实在无法理解李院士究竟为什么放着自己的身体不管，非要坚持在岗位上。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只要人有一口气都能救回来，但对身体的损耗是不可逆的，尤其是他这么大年纪！” 说到这里，医生再次看向躺在床上的李科统，“李院士，您就去医院吧，这里的医疗条件真的不能保证您的健康啊！” 李科统为什么作出如此大的牺牲都要坚守在岗位上，章蔚岚清楚得很。 正如骆瀚海说的那样，他在拥有总览全局的能力之外，更多的是象征作用。 不敢想象，倘若他真的离开了罗布泊基地，没了精神支柱的科研人员和万千工人们那动荡的心又该如何稳定下来。 除非…… “李院士，”章蔚岚蹙着眉头，在内心不断挣扎着。 对于自己能否胜任这个位置，她自己也不知道，恐怕是不能吧。可如今李科统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他必须得休息，也真的该休息了。 “我愿意……” “章蔚岚。” 刚下定决心的章蔚岚刚要答应李科统先前提出的期待，李科统却撑着沙哑的嗓音打断了她。 他憔悴地笑着，摇了摇头，“不着急的，我大概还能撑一段时间，不用这么早地做决定……虽然你确实是最适合接替我的人选，可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我在用自己残破的身躯逼你做选择一样。” “你应该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而不是回应谁的期待。” “不，”章蔚岚摇摇头，“我向来不喜欢给自己的人生做局限。我从来都没有去规划人生，规划自己要走哪条路，或者取得什么成就，摆在我面前的是一片无垠的旷野。” 她只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而优秀的含义，则是尽可能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而现在，章蔚岚的名字早已家喻户晓，她象征的声音甚至比李科统更响亮，这就是她目前所拥有的能力，成为李科统的接班人，就是她要做的力所能及的事。 “我会做好一切的，李院士，我保证。” 李科统的表情突然顿住，在愣了许久后，转而嘴角终于微微上扬，露出了自打章蔚岚见到他后最轻松的笑容。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向医生，点了点头。 在工作人员的配合下，李科统被小心翼翼地往外面转移着。他将前往最好的医院，无论何时，总有一个病房为他的到来做着准备。 “等一下……” 章蔚岚有些错愕，她赶忙小跑到李科统床前，“李院士，难道不应该交代我些什么吗，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李科统强撑着坐起了身子，“既然是我选择了你，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都代表是我的决定，放手去干吧，不要畏首畏尾，你的才能不止于此。” “什么跟什么啊……”章蔚岚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着李科统的病床消失在视野中。 她就这么，继承了李科统的责任吗？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虽然李科统会因此老老实实地接受医院的治疗，可她这边呢…… “嘿。” 章蔚岚正在失神，肩膀处突然被猛拍了一下，吓了她一大跳。 回头一看，才发现白可洁正用大量的眼神看着自己，“你真行啊章蔚岚，老头子肩膀上的重担，总算是卸下来了。” “被我背起来了。”章蔚岚连连苦笑，“可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李院士什么都没告诉我啊。我以为，会进行工作对接的。” “好吧好吧。”白可洁捏了捏眉心，“听你这么说，我都开始慌了。” “喂，你别慌，你慌我也慌！” “哈哈哈，逗你玩玩。别担心，等老头子那边把手续流程走完，你就会获得罗布泊基地的最高级权限，所有的档案都会为你开放。但正如他说的那样，该怎么做，你不需要遵循之前的流程和决定，按你自己的想法来。”白可洁将双手插进了兜里，摆着她最熟悉的姿势，“不用害怕失败后会承担怎样的罪责，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坐在李科统的办公椅上，白可洁的话不断在章蔚岚的脑海中回响。 当最高权限如期授权到章蔚岚手中时，面对几百个G的档案，密密麻麻的文字让她险些崩溃。 “废案一，‘桃源’计划笼罩全部陆地，驳回理由，资源紧缺。废案二，全球大范围人工降雪，驳回理由，气温条件不允许……” “地下城计划，目前唯一可行的计划。获得GHF和星火的一致肯定，但星火认为‘构筑’计划仍然值得继续执行，两种天差地别的生活，人类文明走向畸形，食物问题，人体进化方向，文化断层，科技倒退……” “中方代表发言人李科统讲话，‘人类文明靠文化存续，人类文明不止是种族的延续。文化断层后，新的人类只是长得跟我们一模一样的种族，而我们承接的人类历史不复存在，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灭绝。中方会倾尽一切阻止这种未来的发生。’中方代表的发言获得七成以上成员国的支持……” 整个下午，章蔚岚都在读着各种档案，各种资料，各种项目规划和会议内容。 哪怕骆瀚海推门而入，站在了她的身后也毫无察觉。 第222章 无雪之冬 “别太累了，先吃点东西吧。” 骆瀚海将章蔚岚手边的咖啡杯拿走，放了一碗粥在桌子上。 “嗯，好。”她端起了碗，刚吃了两口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转头看向对方，“大海？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挺久了。”看到章蔚岚震惊的模样，骆瀚海找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你惊讶什么，我才想惊讶呢，我就是跟着接待我的人去了解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内容，你怎么突然就变成我上司了？” “还是最大的上司。”他补充道。 “唉。”章蔚岚叹了口气，目光继续放在屏幕密密麻麻的字上，“怪不得李院士会变成那样，原来他一个人要处理这么多工作啊。” “忙得连一天三顿饭都无法保证，每天还空出时间专门跟我们打通讯。而且每次我们联系他都能秒接……他将我们的通讯波段设置成了最优先提醒，只要我们打过来，任何正在进行的通话都会直接断掉。” “嗯哼。”骆瀚海缓缓向她靠近了身子，伸手将粘在嘴边的米粒擦拭干净，“有没有试着干活？” “干了，” 章蔚岚点开了自己今天处理的一些事宜。 无非是一些经费申请，项目进展的后续授权，以及招聘工作中对一些特殊岗位人员的面试。 “目前为止，倒是感觉蛮轻松的吧。” 她点开了自己的日程安排，拍了拍骆瀚海，“大海你看我的行程，要接受采访，发布声明，还要主持会议。好忙好忙啊，但对于李院士来说，这些可都是他的日常。” “他是个很伟大的人。” “那你呢，大海，给你安排了什么工作？” “我啊，”骆瀚海无奈地摊了摊手，“你说巧不巧，在Gliese 12b上，我负责种植物，然后收集数据。回来以后，却让我根据自己传回来的数据，在生态模拟仓里种植物。” “闭环了啊。” 章蔚岚伸了个懒腰，“表面上看着一切都井然有序，但对现在的危机却没有一点帮助。你有什么好点子了吗？” 骆瀚海摇了摇头。 “是吗，”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一周很快过去了，章蔚岚发现自己的工作竟意外地顺利。除了一些看过相关资料的工作能很快处理，其余的不懂的点，也会在星火的讲解下变得通透并做出决断。 尤其是跟李科统通话时，对方对她的工作做出了高度的评价。显然他人虽然在医院，却一直关心着章蔚岚的工作。 在这期间，章蔚岚成为罗布泊基地最高权限拥有者的消息也被各大媒体迅速传播，趋于先前积累的影响力，大众的反馈绝大部分都是积极的。但还是有些人出于她的年龄和阅历对其能否胜任工作表示怀疑。 但这些都不重要，没有人能做到让所有人满意，李科统都做不到。 这段时间，章蔚岚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对“围沙”项目进展的报告上，钻研分析着各种数据，庞大的计算量也有星火帮她很快完成。 渐渐的，她有了个疯狂的计划。 甚至比李科统要赌上一切的计划，还要更加疯狂。 “原来罗布泊基地最顶层是这样的吗？” 当章蔚岚跟随着白可洁来到顶层的生态园时，植物特有的清新扑面而来。在这里，所有成功培育的植物都会取样进行栽种，也让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老朋友，想起了很多熟悉的过往。 她忍不住蹲在溪流边，看着那些完全不怕人的金鱼们旁若无人地嬉戏着。 “别看啦，把我们叫上来要干什么啊。”白可洁环抱着双臂，无语地看着章蔚岚，“这种时候还贪玩。” 随着她们一起上来的骆瀚海则笑出了声，他很庆幸章蔚岚的俏皮劲没有在乏味的工作中磨灭。 “咳。”章蔚岚缓缓站起身子，抿了抿嘴唇道：“我有办法了。” “办法……”白可洁突然瞳孔一震，“你说的，难道是……” “没错。”章蔚岚的表情逐渐趋于严肃，“解决我们目前所面临的危机。” 三人坐在椅子上围在一起，章蔚岚目光缓缓从两人身上扫过，“我知道，虽然我现在被李科统院士名正言顺地赋予了最高权限，但有很多人是不服我的，因此我不敢贸然在后续的会议上提出这个计划，它实在是……有点疯狂。” “不疯狂就不是你了，章蔚岚，”白可洁打开物联网眼镜的语音转文字功能，准备对接下来要说的话做记录，“所以你是想先让我们‘自己人’听一听，判断一下？” “嗯，”章蔚岚点点头，“毕竟计划一旦失败，我们将失去所有的植物种子。” “嘶。”白可洁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骆瀚海却饶有兴趣道：“确实疯狂，所以是什么计划呢，蔚岚？” “计划是这样的。” 章蔚岚掏出了纸和笔。 跟现在的人动不动就用文档记东西不一样，她还是习惯纸和笔，“我打算，将我们所有的种子，均匀地洒在土地上，让它们放肆地自由生长。” 白可洁顿时皱起了眉头，但她并没有选择打断章蔚岚，示意她继续说。 “我分析了所有的报告和资料。数据显示，目前世界范围内已经有五十多个国家完成了‘绿水青山’计划第一阶段第一部分的内容。而植物的生长周期，大约就是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今年冬天来临前，我们还能再收获一大批种子。” 章蔚岚在纸上做着标记，“现在是七月末，我们算成八月，也就是十二月时，我们会有大批的种子入库。” “我让星火分析过了，全球范围的所有种子，加上从Gliese 12b带回来的，均匀撒下后，在世界范围内现存的陆地上完全可以做到一步一棵草。” “冬天，是气温最低的时候，平均最低温是8摄氏度，最高温为17摄氏度，这正是植物生根发芽最理想的温度。” 章蔚岚抬起头，神情一如既往地严肃，“所以我想赌，赌上我们的未来，如果所有的种子都能生根发芽，不断成长。绿色覆盖整片大地后，后续的温度是可以得到有效控制的，今年的冬天过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这是一个很疯狂很极端的计划，历史上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案例，现有的科学理论也不足以支撑这么庞大的进程，也没有任何精确的数据能告诉我们会成功还是失败。” “但我想试试。” 第223章 挫折 “白可洁，还有你，大海。” 将整个计划的流程在纸张上画下来后，章蔚岚将笔搁至一旁，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目前只有他们是她在罗布泊基地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我需要你们抛开对我的个人感情。” “最理智客观地去分析，这项计划是否具有可行性。如果连你们都觉得不行，那我就更没把握去面对接下来的会议了。” “原来是叫我们来刁难你的啊，”白可洁升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这我可最拿手了，你说的陆地，抛开‘桃源’计划的那些生态圈，剩下的就全都是沙漠了。到了冬天，温度降低后空气的冷热交替确实会缓和些，风沙也没有现在这么大。播种没问题，植物在沙漠中能发芽也没问题，但需要大量的水。” “这些水，怎么来？” 第一个问题章蔚岚就被难住了，“说实话，我还没想过这么多。” 她的表情有些难堪，毕竟这个疯狂的构想也是自己昨天才想出来的，很多衍生问题的解决方法都来不及考虑。 “是吗，现在想不出来不要紧，但既然你打算组织会议，就必然有人会提出这个问题。” 白可洁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当然，如果没人问的话，会议上这个问题将会由我提出，它必须被解决。不过我也会跟你一起想办法。” 浇水的工作可以交给无人机来完成，在如今高度发达的科技下完全不成问题，最主要的还是水从哪里来。 骆瀚海拿起章蔚岚的笔，边说边在纸上写着，“植物本身是拥有净化功能的，如果靠量变引起质变，确实能减少很大一部分烈性气体，将温度控制下来。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也是最多人会说的。” “在今天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这些种子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只有一部分能发芽，而发芽的这部分也可能随时夭折。哪怕在最理想的情况下所有的植物都活下来了，但仍然无法控制气温，到时候该如何善后呢？” “毕竟收效甚微的话，到了明年七八月所有的植物都会死亡，我们也再也没有退路了。” 章蔚岚紧皱的眉头中掺杂了些许焦躁，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她仍然不知道怎么办。 而且她还能看出来，白可洁和骆瀚海的提问已经够收敛了。而接下来出席会议的人不可能没有怀疑她能力的人，必将更加激进地去刁难她。 想到这里，章蔚岚双手掩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我真的还没来得及去想这些。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提出有效的解决办法，只是觉得这样说不定可行，就……” 压力太大了。 坐在这个位置上，要面对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之前，她的工作不过是做好一块拼图，而现在，她要做的是将千千万万块拼图拼在一起，还不能出错。 半晌后，章蔚岚惨笑着看着面前的两人，“在我的印象里，李院士的决策从来都是对的。但在他选择我代替他这点上，我真的觉得他可能年纪大了，太着急了，老糊涂了。” “这显然就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啊。” “蔚岚，你先别急。” 见她的情绪趋近崩溃，骆瀚海连忙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你有些太拘束了，首先你要清楚你现在拥有怎样的权利。” “首先开会的时间你说了算。我们今天帮你整理所有可能会被提问的问题，而后我们三个一起想。等找到解决办法后，再开会。其次，哪怕没有人听你的，但你手上就是有最高权限，哪怕是强制执行，也是你的权利，没有人能干涉。” “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别再去想万一失败了该怎么样。至少我们努力尝试过，用尽了一切办法和手段。” “别去想后面会面临怎样的苛责，也别想自己要承担怎样的后果。”白可洁走到章蔚岚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我见过老头子工作的样子，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要承受什么。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你在保护一些的同时，就必然会失去另一些。我跟你统一战线，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都跟你一起面对。” 说完这些，白可洁抬头看向骆瀚海，“骆瀚海，抛开其他，单说将所有种子在冬天全部投入这一点，你也没有异议吧？” “我认为值得一试。虽然目前没有任何理论支持它一定可行，但也一样没有理论能证明它不可行。科学不就是将人们疯狂的构想变成现实吗，要想验证它的可行性，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做。” 骆瀚海攥紧章蔚岚的小手，“蔚岚，你看，我们都觉得你的计划是没问题的。” “以此为前提，我们先想想这项计划还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完善一下细节，好吗？” “就跟我们在Gliese 12b上一样吗？” 章蔚岚红着眼眶看着两人，“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对吧。” “嗯，”骆瀚海微笑道，“都会迎刃而解的。” “事先声明啊，我可不是什么臭皮匠。”白可洁向后撩了撩头发，“不过好像蛮有趣的，我加入。” 当晚，三人在李科统原来的办公室里，提着各种刁钻的问题，又查阅资料来想办法解决应对，硬是将一根笔芯用完，纸张铺满了桌面，才终于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好久不见了，李院士。最近太忙了，都没空给你打个电话。” 三日后，章蔚岚身着正装，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想在第一次主持会议前让李科统帮自己打打气。 经过疗养，李科统的气色明显好多了，很显然他就不是一个能在病房内呆得住的人，看样子他现在正坐在河边，看着自己刚认识的朋友抛竿钓鱼。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章蔚岚，你现在真是有我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啊。” 看着章蔚岚精干的打扮，李科统忍不住夸赞道。 “哪有，”前者强颜欢笑地回答，“不过是人靠衣装罢了，我现在真的忐忑得很，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会了，明明刚上任，就提出这么一个听起来很不靠谱的疯狂计划，真怕迎接我的只有一阵哄笑。” 第224章 最高权限 “自信一点。” 李科统的目光聚焦在鱼竿上，“你需要明白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代表着什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表情上轻微的变化，都会调动起参会人员的各种情绪。” “你必须稳住，要有雷打不动的心态。气势要压过现场的所有人，语气、言辞、表情都要管理好。今天是你主持的第一次会议，很难没有人会不给你下马威。无论你的能力有多强，若是让别人将你的第一印象归结为孱弱，后续是很难发挥的。” “放心。”章蔚岚将领带系好，看着镜子中自己的眼神逐渐凌冽，“我已经做好觉悟了。无论他们是善意的怀疑，还是恶意的针对，这场会议结束后，所有人都会心服口服地。” “诶，咬钩了！” 李科统连忙起身去拿网兜，帮自己旁边的这位钓友收鱼。 “快快快，好大一条鱼！” “使劲拉，看到尾巴了，我来，我来。” 听着通讯那边一阵嘈杂和忙碌，章蔚岚忍不住笑了。显然李科统完全不担心她这边的情况，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越少，却越证明他是打心底对章蔚岚是信任的。 她回头看向桌面上那叠厚厚的纸张，很多必须解决的问题她都想到了可行的解决办法，至于该计划最后能否成功的刁钻问题，在去做它之前谁也不知道。 强制执行，是章蔚岚最不愿意用的手段。人在强迫和主动去干一件事时，效率和结果是有本质区别的。她必须赢得人心，不信任，才是这场会议上最应该彻底解决的问题。 “李院士，祝我好运。” 章蔚岚抚平了正装上的褶皱，毅然推开门走向会议室。 她终于可以走正门了，而非通过投影仪凭空出现在这里。这也代表她不能再像先前那般哪怕不修边幅都会被人工智能处理好形象，废了很大的心思精心打扮，还化了个淡妆。 会议室内议论纷纷，毕竟章蔚岚发布会议前，已经明确说明了这场会议将围绕解决危机展开，且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 综合考量下，该会议流程全程向大众直播，一切全部公开透明。 见章蔚岚走进会议室后，在场原本议论纷纷的人们纷纷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李院士怎么就突然把最高权限交给她了，这么年轻，阅历真的够吗？” “虽然她先前确实提出了很多有效的办法，但也只是讲了构架，后续确切的科研数据还是我们部门计算的，感觉她真没有李院士老练。” “先别急，听听她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吧，李院士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考量，既然他选择了章蔚岚，也代表章蔚岚的想法就是李院士本人的想法。” 骆瀚海和白可洁已经提前就位，两人都向章蔚岚投来信心十足的眼神。 后者冲他们点了点头，随后从容地自人群中绕过，来到李科统曾坐过的位置上。一旦坐在这里，就必须直面一切来自众人的刁难，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章蔚岚长舒了口气，捋了捋头发后，面无表情地落了座。 会议现场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她那姣好的脸庞上，等待着她开口。 抬头扫视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章蔚岚清晰的感觉到了重如泰山般难言的压抑，现场谁不是各自领域的杰出者和佼佼者，而现在，却都屏气凝神等待着她开口，这种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她从容表情下的内心开始忐忑不断，她真的能做到吗？ 她做得到。 做了个深呼吸，章蔚岚刚想开口，却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孔。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方泰宁。 他什么时候有出席会议的资格了？ 现在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现在，会议开始。本场会议全程由罗布泊基地官方账号进行直播，所有的一切都会毫无保留地传达给大众。但在会议正式开始前，我想问一下，2079年的危机，大众了解多少呢？” 章蔚岚正对着的，是会议室的大屏幕，在她的位置上正好能清楚地看到观众发来的弹幕。 【危机？什么危机？】 【不知道啊，我都懵了，怎么个事？】 【看到这次直播的标题是商讨解决危机我都懵了，什么情况现在。】 “好，看来目前大众还不了解状况。”章蔚岚站起了身子，“各位观众，很抱歉我们没能及时将事实公之于众，这一切事发突然。” “国家本想着依靠自身的能力来妥善解决这次危机，不给大家添太多的麻烦，但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需要每个人的共同努力。根据我们罗布泊基地的研究发现，2079年，将迎来一次……” 章蔚岚完完全全的将本次危机的全部内容在直播间讲了出来，不出意外的，引起的弹幕的一片哗然，以及参会人员的面如铁青。 “她这是要干什么，散布恐慌？” “怎么能这样，接下来引起的舆论可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太草率了吧。” “唉，完蛋了，这不是给我们的工作添麻烦嘛。” 底下传来的窃窃私语，并没有影响到章蔚岚的情绪，她反而露出了微笑，“既然我将这件事以官方的口吻告诉了大家，那就绝对不会只是单纯的告知，在我们罗布泊基地科研人员的共同努力下，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通过触碰可触屏的会议桌，章蔚岚将整理好的文件一一发放到了现场每个人的手中。 “李院士在之前的会议上也说过，哪怕倾尽一切，都要保住‘绿水青山’计划的成果。所以，我也打算这么做。” “本次计划，我们将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的种子全部分散到陆地上，在今年的冬天，气温最适合种子生根发芽的季节，将地球的陆地全部染成绿色。” “届时所有的植物都将疯狂生长，从一年的最低温开始遏制气温。而当年收获的种子，又可以在来年的冬天继续散播，如此往复，无论最后取得的效果如何，这都将会是‘绿水青山’计划的终章。” 第225章 平庸的期待 “这计划怎么听都不靠谱吧，目前的陆地面积除了沙漠化的地界外，其余占地面积很大一部分都被纳入了‘桃源’计划的工程项目中。” “照你这么说，那些种子只能被种在沙漠里呗。” “有点扯淡了说实话，抗旱治沙的植物还好，其他绿植到了春天气温回升的时候根本活不下来。” 众人议论纷纷，基本上话题都是对章蔚岚不利的。 无论她先前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如何，这次会议都是她在接手李科统的岗位后做出的第一项重大决策，这往往关系着她今后的前途。如果刚开始便不能服众，日后她的工作必将困难重重。 尤其是章蔚岚选择了以直播的方式与大众共同探讨，更是赌上了她的科研生涯。 “我有异议，”当众人还没摸清章蔚岚的行事风格，不敢贸然发言时，方泰宁却在此刻先一步带起了这个头。 “有异议憋回去。” 方泰宁的突然开口让章蔚岚还没反应过来，白可洁便厉声喝止住了他，“方泰宁，你最好认清自己的位置。你是被列为‘开天’五号航天员戴罪立功才被允许坐在会议室里旁听的。如果章蔚岚的这项计划失败，以后就不会有什么航天任务的必要了，而你，就得回去蹲监狱！” “刁难她对你没有好处！” “白可洁，你是不是有点神经大条了。这次会议不就是大家积极讨论吗？”方泰宁却面不改色，反而看向她的表情多了几分玩味，“我只是正常提问，怎么能这么说呢？” “没事。”章蔚岚冲白可洁压了压手，随后看向方泰宁，“你有什么高见，说出来让大家一起讨论吧。” 她有些明白对方的目的了。 如今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大部分人的内心都是漂浮不定的。这个时候方泰宁率先站出来，无非就是想成为众人的意见领袖。 哪怕他的罪名已经坐实，可在这之前，在参会人员的心里他就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院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单论影响力，在行业内章蔚岚仍比不过方泰宁几十年的人情积累。 无论方泰宁是想重新拉回自己的支持率架空自己，还是有别的打算，他目前都显得有恃无恐。过度规避他的提问反而正中下怀，只有在现场人员的注视下将他怼到哑口无言，章蔚岚才有胜算。 方泰宁点点头，“种子种在沙漠中，需要很多的水源才能保持存活，这些水，你打算从哪里变出来？” “你的计划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但那些植物存活的周期极短，春天时沙漠气候可达到四十度，光靠浇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水反而会因为温度高加速植物的死亡。” “还有，我们的种子真的够吗？我粗略计算了一下是不够的，你提出的一步一株植物的散布在沙漠深处不合理。要想让植物存货周期长，沙漠中的植物必须扎堆才行，你忽略了这个问题，我帮你补上。” 他一连提出三个问题，还很巧妙地找出了章蔚岚计划的缺陷并给予矫正，这些话术不仅显得自己比章蔚岚考虑的要更多，还顺带在实践经验上显得比她略高一筹。 见方泰宁终于问完后，章蔚岚偷偷的松了口气，也算是没有鸡蛋里挑骨头，问一些刁钻的问题。 “很精彩的提问。”章蔚岚露出自信的微笑，“很明显，您并没有仔细阅读我方才发下的资料，这些问题我都在计划后面进行了详细的标注，如有不足我们再通过讨论进行完善。” 在只有章蔚岚能看到的角度，骆瀚海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方泰宁有些错愕地查看起了桌面上的资料，很显然，这几天章蔚岚可并没有虚度。她那被妆容掩盖的黑眼圈，就是最好的证明。 “直播间的观众们可能不明所以，既然选择直播，我希望这项伟大的计划能让大家全都参与进来。” 章蔚岚面带端庄的微笑看向摄像头，“我来为大家一一讲解，就从方泰宁刚刚提出的问题开始吧。” 【嘶，章蔚岚同志，我就是上班摸鱼看个直播而已，这么严肃的会议有些无聊，我看不下去可就去刷别的视频了。】 【你们科学家的这些高级词汇我这个打工小吗喽听不懂啊。】 【误入高端局，可惜我是低段位玩家。】 “哈哈哈，各位的发言还蛮有趣的，但别紧张嘛。我也才二十来岁，既然是面对大众的直播，我们何必要搞得这么严肃呢？” 接二连三的弹幕让章蔚岚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她是有办法控场的，“理想，钻研，刻苦，才华横溢。大家总是喜欢将科学家与这些严肃的词汇联系起来。趋于自我认知的局限下意识地将这份职业戴上高端的有色眼镜，但其实我们在换下工作服后，也不过是一个个普通人。” “周末喜欢购物，晚上熬夜打游戏，甚至也会为了晚上吃什么而陷入选择困难症。” 章蔚岚将视线看向眼前的参会人员，“大家总喜欢在开会的时候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很久之前我就想过，为什么一定要呆在我们不喜欢的氛围里商讨问题。谁规定轻松的氛围就研究不了问题了，好像从来没有人规定。” “既然没有，那我们一直以来不就是在循规蹈矩吗，循规蹈矩，我们便已经失去了抬头仰望星空的意义。” 在场的参会人员们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哪怕是骆瀚海和白可洁，都没预料到章蔚岚竟会搞这一出。 “各位，在场的各位。以及直播间的观众们，科学从来不是什么高端的词汇，科学不过是供人们通行的道路罢了。它带给我们的不该是很多人都以为的征服星际、穿越时空等幻想中的疯狂未来，它只是‘人们对美好生活最平庸的期待’。” “科技发展到现在，它最大的用处便是为人民服务，难道不是吗？看看我们的周围吧，无论科技发展到多么奇幻的地步，最后的作用无非只有让人生活得更加方便罢了。只有真正为人民带来方便，带来希望，科技才算是科技，科研才真正发挥了它本该有的意义。” 第226章 水循环 “我的天，这个章蔚岚真是什么都敢说！” Side 2市区的一家餐厅内，严菲菲赴约来到这里跟杨志超吃午餐。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被物联网眼镜中章蔚岚的发言所吸引时，隔壁桌却发出了惊呼。 “你也在看她的直播？”另一桌的人回头道。 “是啊，这种会议模式真的是第一次见，我真想继续看下去。” “嘿，我也在看呢，”餐厅入口前一位豪爽的大哥端起酒瓶就像他们这边走来，“来，一起喝点，咱们也参与讨论，你们对她这个计划怎么看？” “我开始觉得还行，但后面那三个问题确实也有点道理，她这能解决？” “能不能解决继续看就完了呗。她要真能提出合理的办法，我第一个支持！” “我也是，虽然咱们享受不到太多‘绿水青山’计划的生活，但如果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让儿孙享福，我还是很乐意的。” “噗嗤，”严菲菲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看向眼前把自己打扮得格外精致的杨志超，“你怎么看？” “章蔚岚小姐一直都是个很奇怪的人。她总是能打破常规，骨子里有一种反抗的意志。” 严菲菲笑着环视了一下四周，“恐怕现在外面都跟这家餐厅的氛围一样，大家都被章姐姐吸引了吧。她太优秀了，让我望尘莫及。” “不要这么说。” 杨志超试探性地想牵起严菲菲的手，“章蔚岚小姐一直认为，只要做到自己能力范围里的事情就是个优秀的人，菲菲你已经在努力了不是吗，我们都只需要尽力去做就好。” 他的手突然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这次，严菲菲并没有下意识地将手抽走。 “水源问题，我希望大众可以一起节约用水。” 耳麦中，章蔚岚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然，我并不是想要降低大众目前的生活水平。只希望您在生活质量不变的情况下，尽可能去节约用水。例如接完水后关掉水龙头，煮好水往杯子里倒的时候尽量别撒出来，仅此而已。” “或许大家认为这样节约用水并不能省出来多少，但千家万户积累下来，量变是可以引起质变的。这项计划，我希望屏幕前的您都能参与进来，共同成为计划的执行者。当然，水的来源不是靠省下来的。” 章蔚岚继续讲解着，她的办法，是小学科学课本上就讲过的东西。 “人人都能做到的，水源净化……”当方泰宁看到资料上的这句话时，看向章蔚岚的目光逐渐复杂起来。 她的办法确实人人都能做到，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将平时生活中产生的污水放进洗脸盆中，再将盆口裹上一层保鲜膜，中间压上一块重物。随着污水的蒸发，将会在保鲜膜表面冷却形成一层干净的小水珠。 当它们汇聚在一起时，便能滑至最中央，滴落在中间的碗里。由此，便能收集到干净的水源。 “我计划在每个垃圾桶旁边都设立一个收集水源的水桶，大家将干净的水倒进去后，会按量计算向您的账户进一些账。而排名前一百万的用户还有额外的奖励。大家送水的时候完全可以倒垃圾的时候捎上，我个人不愿意影响大家的正常生活，哪怕只有一点。” 而在沿海地区，章蔚岚则打算按照这种模式建造些大型的简易净水系统，将海水净化成淡水。能省些预算的同时，也能将受益最大化。 “为什么我不要求限制每家每户的用水量？这样可以在短时间内收集够更多的水源。这位朋友的弹幕有意思。” 章蔚岚十指交扣抵住下巴，面露真诚，“自古以来，团结都是个难题。现在面对每个人都必须应对的危机，全人类好不容易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我实在不想冒着风险打破现在的和谐。” “各位要明白的是，这次节约资源，是不存在以前那种，‘不管我节约多少水，干旱地区的人还是喝不上水’的局面。大家都能清楚地认识到吧，你贡献出来的每一滴水，都是能因此获利的。” 生命向来是自私无情的，很多人做不到什么无私。但有利可图，多多少少都会有人去做。 章蔚岚不是不相信人性的无私，但在这种危急关头，她更愿意相信人性的贪婪。这话她并没有明说。 “关于水源问题，在座的各位还有异议吗？” 很显然大家都被章蔚岚打破常规的生产理念说服了，如果按照这套模式能顺利的走下来，说不定还真的没什么问题。 见众人不讲话，她便将目光看向方泰宁，“方……前院士，你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对方却显得格外坦率，“我非常看好。” 很意外的回答，让白可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给章蔚岚憋个大的。 后面，章蔚岚趁热打铁，指着资料上从严菲菲那边获取的数据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绿水青山进万家”的工作是最完美的，只要新住户入住房屋，三日内便能收到属于他们的盆栽。 “这个问题的处理，仍然要请求大众的配合。‘绿水青山进万家’的配送员接下来要肩负上门回收种子的任务，大众可以在软件上确认上门时间，尽可能地不要对生活造成影响。” “如今‘桃源’计划在我国的实施面积已经来到460万平方千米，而且这只是单纯的占地面积，高楼大厦中，200平的占地面积就能住十几二十户人家。每10平方米一株盆栽，最后我们能收获多少种子，大伙儿可以自己算算。” 章蔚岚扭开水瓶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一直说话导致其嗓音有些沙哑。 “最后是这些种子洒在沙漠中的存活率问题。我打算套用‘围沙’计划的模式。也就是外围种植一圈第一阶段的植物，形成一个个圈子。在这些圈子里，种我们要撒下的种子。胡杨树可以给小草小花遮挡风沙和高温，小草小花也能反过来强化树木根部的水土流失。” 第227章 立足于星河两畔 “比较遗憾的是，虽然每一颗种子都弥足珍贵，但放在现在的局势中，也只能沦为消耗品了。” “这些路边常见的花草，周期也超不过一年，放在五十年前春生秋死都是常态。让它们冬天萌芽，接近夏天高温时收获一批种子，它们也实现了自己不到一年的生命周期。” 更何况，相比于具有特殊作用，例如抗旱治沙植物生产种子的数量而言，常温环境下植物的种子往往都能以巨大的数量占优势。 说白了章蔚岚的计划仍然还是以“绿水青山”计划为主要核心的，每年依靠常温环境植物来将燃点尽可能地延后，争取的时间便继续推进“围沙”项目，不管每年项目的绿化面积能扩张多少，但只要它还能扩张，就该如此往复，直到计划真正完成的那天，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以上，方泰宁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摇了摇头，“心服口服。” “那其他人呢？”章蔚岚再次面向众人，“哪怕是再小的问题，大家都要踊跃说出来，我不认为这是在刁难我。” “相反如果在计划正式开始实施的过程中，反而出了问题，负责相关方面的人员，我会追责。” “毕竟我可跟李院士不一样，人老了，有时候可能会心慈手软。” 虽然章蔚岚是笑着说出来的这番话，但在场众人还是突然感觉到脊背发凉，终于一只手举了起来，“我有问题。” “我也有问题。” “我也……” 在章蔚岚佯装出来的压迫感下，很多合理的问题被一一提出。 接下来漫长的三个小时里，众人跟直播间的观众聚在一起商量着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案，也在一步步将原本只有最初框架的计划逐渐商讨完整。 剩下的时间，章蔚岚一直在提防着方泰宁可能会突然再杀出来让她猝不及防，然而直到会议结束，他都只是在认真听着。 “我们所有的计划内容，都需要每一个人都积极参与进来。这并非无私的付出，而是能很快得到回报和反馈的付出。本次的危机不必寻常，说不定，大家就能成为改变人类文明未来走向的一份子。” 好疲惫啊，章蔚岚的视线中，自己敲出来的计划内容字迹密密麻麻的，混杂在一起，看着只会感觉到晕眩。 自己已经在这里说多久了呢，看着桌面上的五个空水瓶，章蔚岚却还是感到很渴。 “是的，我不想把这次计划说得多么冠冕堂皇。虽然希望大家能坚定地相信它会成功，但如果不考虑失败的可能性，那本次会议就成为对大众赤裸裸的欺骗了。” 直播间现在九千多万人同时在线，即将成为放眼整个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突破一亿观众的直播间。 事到如今，章蔚岚要说的每个字都必须斟酌，“但，这就是前进啊。前途未知的情况下，我们想方设法去靠近想要看到的风景。屏幕前的各位，现场的各位包括我，哪怕是有一个人知道前进的路怎么走才是对的吗？” “没有人知道。如果我们是幸运的，我们会找到正确的路，但这条路仅仅只存在于一个方向。我们更多的可能性就是走进一个死胡同。但我们仍然要走，因为我们还没见到泥沼和荆棘，就证明我们的路可能是对的。” “古人们曾站在我们如今所站立过的位置上，天上渺小的星辰对他们而言只是有规律的，到了夜晚就会自己出现的景色。所谓景色，就是看到它后，只会感叹一句，‘好美’。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意义。没有研究的意义，没有探索的意义，除了文人墨客能将注意力多放在它们身上写出一些脍炙人口的诗歌和神话故事外，又有谁曾想过有朝一日人类会立足于星河两畔？” 会议结束时的总结，是一个振奋人心的重要过程，章蔚岚愿意在其上面多花一些口舌。 往后人们便会以此为激励。 “可现在呢，我们连接了地球与月球之间源源不断的氦-3采集产业，让我们从此的生活不再为能源发愁。我们在Gliese 12b上开展‘绿水青山’计划，为我们的处境争取了一丝挣扎的希望。倘若人类能多珍惜些资源，不管是肉眼能看见的，看不见的，整个宇宙的星星都将成为我们可以驻足的家园。” “正因为不断前进，我们才终于知道了星星不仅仅是我们肉眼所见的那么渺小。而今天，我们的道路理应与历史重合。在‘绿水青山’计划还不像现在被大众所接受时，我们已经与它建立了终点，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计划的必要性。终点永远都在那个地方等待着我们，只有前进，拼尽全力去抵达，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 章蔚岚几乎是竭尽全力喊出了这句话，之后乏力的身子便只能勉强倚靠在桌案上，她真切地看着现场的每一个人，内心忐忑着，等待收获这次讲话的反馈。 啪、啪、啪。 她如今这幅令人陌生的姿态，实在是让熟悉她的骆瀚海和白可洁感到格外陌生，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承接。 率先鼓掌的，竟是方泰宁。 随后，整个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感谢大家……”章蔚岚渗出冷汗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在这里商讨项目的细致规划，大家好好休息……” 骆瀚海被叫去根据本次会议的内容处理相关数据。 而白可洁也必须跟自己的组员商量接下来的工作改动。 不想浪费两人时间的章蔚岚只能自己一个人硬撑着走回办公室，拿起杯子接满水就往嘴里狂灌。随后蹲坐在饮水机旁，揉了揉视线模糊的眼睛，“总算有惊无险的结束了啊，没想到脑袋一热，我也能说出那些慷慨激昂的漂亮话来。” “还真跟李院士说的一样，站在台下我唯唯诺诺，一旦坐在那个位置上，有些话我自己就会说了。” 第228章 全人类的道标 说曹操曹操就到。 章蔚岚背靠着饮水机就快睡着时，物联网眼镜的声音又将她给吵醒。 李科统也是全程看了本次会议的直播，配合医生喝下今天的药物后，便第一时间给她打来了电话，“章蔚岚，所有人都听你话的感觉怎么样啊？” “您快回来吧，”后者揉着疲惫不堪的眼睛，苦笑道，“难，真的太难了。” “我啊，哪怕回去也不会再做那个位置了。今天看了你的直播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换我上去，根本不可能想出来你的这项疯狂的计划，最后会议结束时慷慨激昂地发言，你觉得以我现在的激情，还能说得出来吗？” 李科统让章蔚岚安心些。 她确实也是在开玩笑，事到如今决策层接连换人，那些决策的执行人员又怎能安心。 无论事态如何发展，章蔚岚都想要做过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我能撑住，无非就是累一点罢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了身子，打算睡觉前将今天的会议内容再看一遍，有遗漏的话还能在最终文件下发前做出整改。 “对了，”李科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今天方泰宁表现得还不错吧？” “什么意思。”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让章蔚岚有些猝不及防，确实，一开始看他那种架势，她感觉对方是带着目的参加这场会议的，但后面的种种表现又显得与之相矛盾。 李科统舒展了下身子，打发掉劝他早点休息的医生后继续道：“他啊，在得知我将位置交给你后，特意来找我说想帮你一把，因为你也帮了他。” “呵呵，我只是想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和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有没有名留青史无所谓，他必须也为现在的局势做点什么。” “别生气嘛，你这丫头。反正对他来说，你给他名留青史的机会，就是帮了她。” 想到当时对方诚恳地来找自己事的模样，李科统又继续道：“毕竟我也清楚，没有过程，突然让你接替我的位置很难服众，就想着利用他仅剩的影响力让大伙先将他作为舆论领袖，后面再找机会把自己收获的信任转到你身上。” “所以说，这场会议的成功也有我的参与啊，你这丫头可别忘了我的付出。” “让您费心了。” 章蔚岚始终没有认为自己现在的成就单单是靠个人努力争取来的，或许她确实有能力，但也是因为大家的帮助，才让更多的人看到并认可了自己的能力。 这些，她全然铭记于心。 次日，会议如期召开，简单地将发现的新问题解决后，章蔚岚便开始根据计划的进程逐步跟进每一个项目的具体执行方案。章蔚岚给方向，而负责人则给具体的方案和预算出来。 这一天真没发生什么趣事，除了累只有累，身体累，脑子算得更崩溃。 终于结束这堪称地狱的会议后，章蔚岚将自己疲惫的身躯扔在了罗布泊基地顶层的假山上，头靠着坚硬的石头，聆听着流水哗啦啦的响声。 “哟哟，看看是谁在这里啊，这不是我们的老大吗？” 电梯门刚一打开，白可洁便看到了跟死掉一样没区别的章蔚岚，依旧如以前那般调侃。 “信不信我把你调到沿海地区去开运水车。”章蔚岚将手臂横在眼前遮挡住灯光，语气显得有气无力，“做正确的事，原来也这么累啊。” “并不是做正确的事情就不需要付出代价。” 白可洁扭头看向依旧尘埃漫天的落地窗，虽然代价很沉重，但或许，一段时间过后她真的可以透过落地窗，看到那蔚蓝色的天空吧。 话刚说完，电梯门又打开了，“我就知道在这里能找到你们。” 骆瀚海甚至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下，扫视了这层一周后并没有发现其他人，“这里都快变成我们的秘密基地了。” “呜呜呜大海，我想吃泡面了。不是现在的泡面，是我们以前的，红烧牛肉面。”听到他的声音后，章蔚岚当即坐起了身子，她有些想念先前平淡且清闲的生活，顺带的也想念那个时代的食物。 看得出来，巨大的工作量把她折磨得有些够呛。 虽然罗布泊基地会尽可能地满足科研工作者物质上的需要，但也因为如此，要保证顿顿吃得健康，还确实是没有泡面。 “要抱抱吗？” “抱，我要抱！” 章蔚岚三下五除二从假山上探下了身子，扑进骆瀚海张开的双臂中。 她将脸全部藏在对方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植物的清新味道，“那些大问题今天都解决了，各工程项目也已经下发，最基本的收集水源的设施将在两个月内全国推广。” “但财务部门对有些款项算不明白的地方我还得去跟他们解释。” “工程在具体实施的过程中跟别的项目有冲突还需要让我做决定。” “收集水源和种子的数量，每个月都得审批一次。期间我还得去现场检查，督工，做评议发言和动员，回我们那个小家的日子变得遥遥无期了。” 只有在骆瀚海面前，章蔚岚的委屈才能得到正向的反馈。 而面对其他人，她又必须成为一个靠得住的，如同泰山般给于看着她的人无限安全感的章蔚岚。 航天英雄章蔚岚。 科研人员章蔚岚。 罗布泊基地最高决策章蔚岚。 院士接班人章蔚岚。 很多不同的角色必须由她来承担，承担的过程中又要发挥作用。 “没事的，没事的，咱们想想好的一面。”骆瀚海不厌其烦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先前在Gliese 12b时，我们到处受制于人。至少现在，我们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需要再历经艰险了。你成为了所有人的道标。” “喂，我说你们两个……” 白可洁带着被气笑的脸庞缓缓走到他们身边，“有没有可能，这里不只有你们两个人呢。” “略，”章蔚岚将脸探了出来，朝她吐了吐舌头。 第229章 大型企业 Side 3。 “以上，便是我们公司提出的价格，如果章小姐没有异议的话，就请在电子合同上签字吧。不放心的话我可以马上打印两份纸质版的。” 鹏兴海峰电子有限责任公司高层会议室内，公司董事长程鹏正坐在章蔚岚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尽是得逞的笑意。 没想到，今天居然是她来代表罗布泊基地来谈关于水源回收装置具体价格的。一个小姑娘而已，又并非出生在这个时代，对于这险恶的商战应该毫无经验，这不就是摆明了让自己敲诈的吗？ 况且，刚刚他在讲解那些晦涩难懂的设备组成零件时，她全程都只是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显然就是不懂这些产品的真正本金嘛。 所以程鹏临时将价格翻了一倍，也没在她脸上看出任何不悦。 这笔稳了。 “程先生。”看着对方胜券在握的自信，章蔚岚终于抬起了头，用清冷的眸子直视对方的目光，“发国难财，真的好吗？” 一句话，直接让程鹏有些汗颜。不过历经商战的他也经历过很多类似的场面，第一反应便是章蔚岚在诈他，“章蔚岚小姐，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他强颜欢笑道：“您也知道，目前我们公司的制造业水平排全国前十，相信这也是您选择我们公司的原因。这些设备我们给您的都是成本价，再加上公司员工的工资，我本人是一分钱不挣的。” “毕竟，现在的世界局势我也了解，为全人类的未来做贡献，我怎么能昧着良心赚钱呢？” “你是真当我什么都不懂？” 章蔚岚语气变得凌冽，她指着合同上的内容道：“水源回收装置的设计图是星火设计出来的，你跟我要额外的设计专利费是什么意思？” “如今星火早已成为了真正的国民人工智能，以往GHF还在的时候，每人每个月还得交50元的使用费。想你们这种级别的公司，每个月的使用费高达五千万！现在国家将星火免费提供给所有人，你现在反过来拿星火的成果找国家要钱？” 见把戏被揭穿，程鹏连忙故作严肃地看着合同内容，紧接着抬起头来赔笑道：“对不起章小姐，这合同是我们的实习工作人员写的，他不熟悉这些。” 好好好，又玩临时工这套是吧。 “行啊，”章蔚岚冷哼一声，“下一条呢，每台设备的服务器租赁费用，每小时一毛五？真敢要啊程鹏，我在Gliese 12b上那些科研设备的服务器租赁一小时才一毛，我看你们公司也是好起来了，服务器运行用的资金比我们国家最先进的科研设备要的都多！” “这次罗布泊基地管你们要五亿台设备，这些设备的工作时长都是十年起步！程鹏，你就按多出来的五分来算，五亿台设备，用十年！就算要发国难财，你也给我稍微约束一点自己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还是你很放心这么蠢的人坐上决定人类未来走向的位置？” “章蔚岚小姐，不是您认为的那样……”程鹏咬紧牙关，他可是公司成立三十年来前所未有的大订单，赚得这些钱，可都是能进他自己腰包的！ “我们公司的服务器确实顶尖，稳定连接，不掉线，五亿台设备同时工作都能保证不会出现一毫秒的卡顿延迟。” “是吗，”章蔚岚笑笑，“照你这么说，那明年‘开天’五号和‘开天’六号载人航天任务我是不是可以用你们公司的服务器？既然您这么有把握，想必出了什么事应该能担得起责任吧。” 程鹏彻底懵了，他完全不敢相信看起来无比稚嫩的章蔚岚竟对服务器如此了解。 很快他便败下阵来，“不，这份合同我没经过事先审查，您给我点时间，我马上就召集项目部的人开会，重新拟定一份新的……”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章蔚岚当即站起了身子，“菲菲。” “好好查一下该公司近年来跟国家合作售卖的那些设备，将合同内容和当年的物价仔细对比，弄好以后邮件发给我。” “我们走。” “好的章姐姐。”严菲菲拿起公文包，跟着章蔚岚离开了会议室。 “不……”程鹏当即站起身子想追出去，“章小姐，我愿意按合同价格的五分之四给你，不，五分之三就行！” 下一刻，便被负责保护章蔚岚行程的军人拦下。 听到这句话，章蔚岚停下了脚步，她的缓缓回头，让程鹏又看到了希望，只见他长舒了一口气，“章小姐，五分之三，就五分之三！” 缓和下来后的表情下，闪过一丝阴戾。这本身就是程鹏本来想要的价格，为了给章蔚岚杀价的空间才说得那么高，虽然刚刚她的行为确实给自己吓到了，但现在听到降价这么多，不还是得跟自己合作？ 大不了，过程中偷工减料，让设备出点问题。一旦上线全国，她就只能找自己来维修，这都是能赚钱的地方！ “程鹏，看你现在仍然心存侥幸，那我就让你撞撞南墙吧。”没想到，章蔚岚却好像完全不吃他这一套，“你合同上的价格，哪怕削一半，对你而言还是一本万利的，你以为我没有货比三家？没有去过别的公司？” “你想想你现在的公司在哪，Side 3啊！‘桃源’计划建设初期，将你们公司纳入第一批优先扶持企业规划进来，你就是这么报答国家的？” 这项提议当初也是章蔚岚提出来的，她只考虑了优先照顾能推进国家GDP的，却忽略了还应该筛选企业的道德。 最终，在程鹏懊悔的恳求下，她还是决然踏出了公司的大门。 “唉，”章蔚岚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将名单上的又一个公司名字划掉，向前翻看着，几乎所有的备选都已经排除了。 “难道只能去麻烦军工企业了吗，让负责建立太空通讯网络的企业来建设国民设施，真的感觉有点大材小用了。” 第230章 发国难财 “现在这些工业企业都怎么回事，怎么老想着发国难财呢？” 章蔚岚跟严菲菲散步在街头，根据前些日子的经历，她不得不在开启物联网眼镜遮光模式的同时，还得戴上口罩。 那么多人拿着自己的动漫玩偶来找她签名的场面，她真的不想再去经历第二遍了。 “章姐姐，你团结了大众，却团结不了这些企业……之前被章姐姐说要调查的公司，我查过了。很多人现在只想着能在生态圈彻底失去庇护功能前尽可能的挥霍和享乐。” “他们跟我们就不是一条心的。” “菲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每个时代都有这种人，或多或少罢了。”章蔚岚早已意识到现在的情形了，“对了菲菲，你查那些企业的时候，将他们逼到绝路时要放一条生路给他们走，毕竟基础的民用设施还得靠他们生产呢。” 谁又能想到呢，在史幺零看过章蔚岚会议上的表现后，直接拉了一条联络专线过来。 任何她在计划实施中遇到的麻烦都可以同步给史幺零去处理，相当于现在章蔚岚集李科统和史幺零两个人的权力于一身。 罗布泊基地也间接成为了权力机构。 “要去联系军工企业吗？”严菲菲这边联系方式都有存，她们的电话号码都是被标注过的，特殊号码打进去也不会有不接的情况。 “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呢。” 闲聊着，不知不觉间两人便走到了一处小公园。说是公园其实也勉强，就是在十字路口拐角处，开辟了一块小地方，种满了花草后中间修了个小亭子。 章蔚岚点了份快餐后，继续对严菲菲道：“目前跟我们合作的国营企业正在专注于新技术的开发，我已经委托他们研究如何能让养分保存在沙子中且不流失或者减缓流失的技术了，该项目要与水结合，更方便些。” “其次，我还想让老百姓赚点钱。委托民办企业的话，大众也能拿到一笔可观收入。” “看来只能联合各地方的小型企业进行该工作了，主要分散开质检工作很难进行，各企业间的质量也参差不齐。” “可以让星火去做这些啊，”严菲菲向远处派送外卖的无人机挥了挥手，随后继续道：“统一质量，后期检验，只要给星火一个标准，它完全可以做得到。” “呀！”章蔚岚拍了拍自己的脑子，“我又下意识地忘记人工智能的存在了，在我心目中现在还是质检员来做质量检查呢……” 严菲菲噗嗤一笑，“章姐姐真是笨笨的，这些我来操作就好了。” 两人吃着快餐的同时，她已经做起了示范，“章姐姐你看。” 所有通过正规渠道注册的公司都出现在了网页中，无论大小，该公司能承办的项目都详细地挂满了一个个标签。 通过最上面的筛选，只需要将需要的项目内容标签打出来，便能精准地找到符合要求的合作对象。 “章姐姐，能扫一下你的视网膜吗？” “噢噢，可以的。” 章蔚岚整个人都呆呆的，现在成了个好好听课的学生一样。 很快，她的权限码便发挥了作用，该软件最上面一栏又出现了几个选项。 “你看，章姐姐，你的权限是最高级别的。为了能让国家的需求得到迅速响应，像你这样有最高权限码的人可以一键发送订单请求。” 严菲菲将水源回收装置的详细设计图发送到了全国各中小企业中拥有生产能力的企业邮箱中，随后又设置了自动进入群聊选项。 眼花缭乱的操作，让章蔚岚无时无刻不在感慨自己好像真的有点老了。 就一点。 “愿意承接项目生产，且认可我们价格的，同意后就会自动进入群聊。后续只要商量好进货时间和交货时间就好啦，质量问题星火会盯着的。” 严菲菲话还没说完，提示音突然如雷鸣般轰响起来，只见一秒钟就涌进来数千个中小型企业，章蔚岚给出的报价，令他们十分惊喜。 “这价格真给这么高吗，这也太多了。” “发起群聊的是那位章蔚岚啊！我看她直播了，本来以为提到的计划跟我们没关系，没想到居然向我们派发订单！” “我们公司愿意停下一切生产，专心建设该设计图的流水线！” 应接不暇的消息让章蔚岚为止动容。 她给出的价格确实比市场价高一点，但大型企业还嫌少，中小型企业却觉得赚翻了。 还顺便解决了运输费用…… 不比大型企业，中小型企业本身就散布在祖国各地，他们将装置生产后，连接上罗布泊基地统一发行管理的软件，并设置好自家企业的标签及收款账目。 之后便由星火智能划分每家企业负责的地域，就近将设施安装在居住区。后续出了故障维修也能及时响应。 没想到还因祸得福了。 “呜呜呜，果然我还是太不专业了，只能东抓一点西凑一点，勉强能主持大局，但细分到每个领域我的能力就捉襟见肘了。” 章蔚岚有些沮丧。 严菲菲却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章姐姐，那古时候当皇帝的也不可能亲自下去管账什么的，也不可能亲自上阵杀敌，但人家不还是能当皇帝。坐在最高位置上，只要有主持大局的能力就够了，剩下的事情要交给我们来，交给其他人来。” “不要总是想着一个人揽下一切，我早就想跟姐姐这么说了。无论是在Gliese 12b还是现在，章姐姐总想着一个人承担所有。” “你的意思是，我是皇帝？” “是～奴婢给您请安了。” 奔波了多日寻找合作公司的行程总算是落下帷幕了。 接下来该去做什么了呢？ 晚上，章蔚岚躺在酒店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发着呆。现在还是八月，所有人都很忙，此时此刻，“围沙”项目的植物仍然在不断死去，工作人员们靠双手加班加点为其覆盖抗热材料。 无论后面要经历什么，希望都能像今天这么顺利就好了。 第231章 高温 “真的不用我跟你一起回去吗？这边我可以请假的。” “不可以，大海你一定要尽可能的多培育些种子出来，万一到时候真的就差一棵种子呢？” 章蔚岚拒绝了骆瀚海的好意，她看了一眼正戴着VR设备打游戏的严菲菲，忍不住笑道：“放心吧，有菲菲陪我呢，我们的保镖都是高大威猛的军哥哥，绝对不会出事的。” “嗯？”骆瀚海发出质疑的笑声，“你的意思是我不高大威猛咯。” “我没说！” 章蔚岚有些心虚，“不是这样的，大海你听我狡辩。” “还狡辩，看你回来我怎么教训你，哼哼。” “啊，人家知道错了嘛。” “错了也要罚。乖乖认栽吧，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 “呜呜呜。”章蔚岚哭丧着脸，“干什么嘛，凶巴巴的。” “我哪凶了，你这是冤枉啊。” 电话那头的骆瀚海哭笑不得，“好啦，你多休息休息，等去了北京帮我拍两张那边的照片，七年没回来，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嗯，我会哒。” 说起北京，章蔚岚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她的老房子。为防止房屋内电源在浸泡海水后导致漏电，给渔民造成严重的生命危险。在海水快要淹没住宅区前，国家便会组织人手将高楼爆破拆除。 根据之前的新闻，她亲眼看到了自家的老房子在一声爆破中轰然倒塌，即便这早已是注定好的，可当时正在看视频的她还是心头一颤。 她似乎与接受冬眠计划之前的自己彻底道别了。所有能代表她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痕迹全都磨削在了历史中，这次回去主要还是要亲眼看看在北京建设的两个大型净水池。 “呼，这把队友真给力！” 正这么想着，拿下对局的严菲菲摘下眼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后，刚刚惊险刺激的内心顿时变得惶恐起来。 果然，一回头便看到章蔚岚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菲菲呀，不是说只玩两个小时吗？” “这怎么一不小心都快四个小时了？” “啊哈哈章姐姐，我我我……”严菲菲紧紧抱着自己的游戏设备，眼巴巴的看着章蔚岚，“章姐姐，我保证下次真的克制自己，不要没收我的设备！” “不可以哦，咱们提前说好的。超时的话就等出差结束后再还给你。” 章蔚岚一步步朝严菲菲逼近，“给姐姐吧。” “啊，那个，我，这个。”严菲菲有些慌不择路。 突然，章蔚岚的物联网眼镜响起了提示音，拿起来看了看后，是工作人员提醒她们该出发的消息。 简单的回复对方后，她无奈地看向了严菲菲，“好啦，快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下不为例了。” 不必让群众自发收集净化好的水源，沿海地区的设备都是一等一的专业。但受制于资源已经严重短缺的现在，存储水的地方不可能再专门修建容器，只能选择在地上挖个很大的坑，做好防渗水工作后来装水。 “外面已经热到要穿这个的地步了吗？” 磁动力列车刚刚到站，早已等候的这里的工作人员便给章蔚岚和随行人员递上了隔热服。 冬眠计划醒来后，她只在地球上待了一个月，还是冬天。这是她真正意义上醒来后度过的第一个夏天。对外面现在的温度还没有直观的感受。 “是的，现在外面的气温逼近六十多度，您可以摸摸我身上的隔热服。” 章蔚岚抬手摸了摸史秋欣的衣物，转而被烫到马上收回了手，“这么热？” “哈哈哈，我跟章蔚岚小姐有肢体接触了！”感受到章蔚岚动作的史秋欣当即开心地蹦跶起来，“终于，我终于见到您了，章蔚岚小姐！” 见她一脸茫然，史秋欣连忙做起了自我介绍，“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太激动了。那个那个，我是史幺零的女儿，名为史秋欣。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呆在‘绿水青山’计划的基层工作，先后参加了‘绿水青山进万家’和‘围沙’项目的工作。” “成都‘围沙’项目分部目前已经出色完成了现阶段任务，我们团队也很巧地被分到了这边建设大型净水池的工作当中。” “章蔚岚小姐，我真的是你的超级大粉丝，真的好激动啊！” 史幺零的女儿？ 章蔚岚穿好隔热服后，仔细打量一番确实能看出来一些对方的影子。也对，毕竟史幺零的年龄跟李科统差不多，晚点结婚的话女儿也该这么大了。 在车站的出站口，她看到好多人都穿着隔热服来来往往，没有隔热服会免费发放，但如果不穿连出站口都不让出去。 “嘶！” 走出车站，刺眼的阳光当即让章蔚岚睁不开眼睛，迎面而来的闷热感顿时让人感觉在蒸笼中一般难受。在如此高的温度下，视线里的楼梯都被扭曲了。 呼吸的每一口都有炙热的空气进入肺部，灼烧着她的胸腔。 “章蔚岚小姐，把呼吸调温器开一下。” 见状，史秋欣连忙过来帮她打开了装置，呼吸才终于畅通起来。 “我的天……”章蔚岚回味着方才那种压抑的感觉，真的让人非常心悸。从Gliese 12b回来后，她不是在生态圈中便是在罗布泊基地的室内，这绝对是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当今气温的恐怖。 末世，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这也难怪有些人选择了倾尽最后的时间和资源用来吃喝玩乐，只有亲眼见证过如此恐怖的高温，才能清楚地感受到要改变它是多么的不容易。 有那么一瞬间，章蔚岚只感觉到内心涌现出满满的绝望。她被委以的重任，就是将现在的高温解决，恢复五十多年前普通的温度，凭借她的决策和领导，真的能做到吗？ “前面就是我们修建好的蓄水池了，章蔚岚小姐，有不足的地方尽管提。” 吉普车停下后，史秋欣开始向章蔚岚介绍起了面前的工程。 很多身着隔热服的工人们正勤勤恳恳地努力施工着，挖机和吊车不断发出轰鸣声，整个施工现场显得热火朝天。 章蔚岚笑了。 没问题，她做得到。 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奋战，还有这么多可爱的人跟她同一条战线，都在为最终的那个美好世界奋战着。有他们在，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第232章 海洋的威胁与日俱增 “这边就是我们的机器了，从大海里直接抽水后，通过净水装置将盐分等分离出来，直接灌溉到坑中。” 史秋欣带着章蔚岚一行人走在施工现场之中。跟着章蔚岚来的记者则是已经到处拍照了，这项工程的进度，是目前大众最为关心的。 预计一个坑的面积有足球场那么大，深度则尽可能地往下挖。如果没有挖到塌方或者其他干扰蓄水功能的因素，最终的深度会停留在100米。 满打满算下来，如果将蓄水池装满水的话，可容纳714000吨纯净水。 “可别看这个数字乍一看很大，我们的机器两天就能灌满了。”史秋欣毫不夸张地给章蔚岚讲解着，“而且是在运水车不断工作的情况下。” 水流声在滔滔作响，在北京计划的数量是三个，章蔚岚所在的这一个已经开始试运行了。 被净化出来的水顺着城门大小的管道倾泻而下，磅礴的气势带动着地面上的小土粒在不断颤抖。站在蓄水池的边缘自上而下看去，深邃的黑暗仿佛一个无底洞，除了水流声便完全看不到下面现在已经有了多少水。 “安全问题呢，史小姐？” 面对眼前的巨坑，章蔚岚只觉得恐惧感油然而生，这个坑就这么在地上放着，很难不出意外。 “安全问题吗？”史秋欣嘿嘿一笑，转而当着章蔚岚的面，一脚踩在毫无掩盖的巨坑上面。 “喂……” 前者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却见被踩到的地方突然冒出几朵光纹，就如同使劲按压电脑屏幕时出现的斑纹一样。这让章蔚岚很快意识到，他们在坑洞上面盖了一层屏幕一样的东西。 “这可不是乱修的哦。可别觉得我们在水坑上面修个屏幕是在浪费材料。” 她轻轻拍了拍手，整个屏幕顿时亮起了各种数据，以及各种针对容易漏水点的专项检测。每一块屏幕都着重观测某一区域，一旦发生泄露，相对应的屏幕就会标红。 这种规模的蓄水池本身就是需要实时监测的，一旦发生渗水，蓄水池与海洋之间的土地会不断浸透，软化，直到连接在一起后垮塌。造成的损失不仅仅是这些纯净水流失这么简单，恐怕还会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 早发现早预防。 “这蓄水池是史小姐一个人设计出来的吗？” 章蔚岚十分惊喜，她看过星火给出的设计图，显然又有人在原本的设计图上重新开发了脑洞。 史秋欣有些娇羞地低下了头，“不，是我的丈夫李榕设计的。如果换一个更熟悉的称呼，他是李院士的儿子。” 嗯？ 章蔚岚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丈夫，是李科统的儿子……好家伙，李院士跟史代表这是联姻了？ “真好，所有的项目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啊。” 章蔚岚忍不住看了看家的方向，那边已经是一片汪洋大海了，“我想一个人到处走走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史秋欣连忙向远处招招手，很快无人机便飞了过来，“让它陪着你吧，施工专用无人机，无论是突然飞来的石头，还是侧方倾倒的钢筋，都能挡住哦！” “谢谢。” 她缓缓地走向海边，海浪不断冲刷着残垣断壁，看着脚下满是拆迁后留下的碎土渣子，章蔚岚甚至能想起在这层厚土下蒙着的道路是什么模样的。 很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只要沿着这条柏油路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一座大型商场。商场中间有个雕塑大小的八音盒，逢年过节的，它的声音很大。 绕过商场，走过一个红绿灯就是自家小区了。 透过蔚蓝色的海水，章蔚岚依稀能看到海面下的是什么，各种钢筋水泥堆砌成的残骸，正静静躺在下面。而曾经，这里也一样是繁华的街区，拥挤的人潮。如今却只剩下了海面，一望无际的海面。 “海洋的威胁与日俱增。而我却一直都在刻意地回避这个问题，如何能让冰川停止融化呢。” “时间，永远都是时间。自从醒来后，我一直在跟时间赛跑，害怕被追上，却总是被追上。”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汪洋大海，在她的视线里，曾经的景象在一砖一瓦地浮现着。时间真的会磨平一切，或许在几百年后，他们这群为了“构筑”计划拼命的人只会由历史书寥寥几笔带过。 亲身经历的艰苦和拼搏，只是为了化作历史书上短短的几句内容，让学生们背到焦头烂额仅此而已。 “还好我的名字比较好记，希望以后的学生别把‘章’写成‘张’，我就谢天谢地了。” 章蔚岚笑道。 下午五点，到了收工时间。 食堂今天格外的热闹，很多人都知道章蔚岚今天会来，因此等她打好饭后，座位旁边便挤了一群人想要她签名。 “章蔚岚小姐，我儿子去年高考完就是因为你报的植物学专业，他很喜欢你跟骆瀚海！” “您为我们开出的福利待遇真的很好，给我签个名吧！” “我啊就是看了那场会议直播后加入施工队的，章蔚岚小姐……” “都给签的，大家慢慢来，我不急着走。”这份来之不易的热情，已经冲散了章蔚岚迄今为止所受过的所有委屈。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这才是她想要的。 直到最后一位工人开开心心地离开后，章蔚岚总算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吗？” “这一批结束了，下一批马上就要来咯。” 史秋欣满脸共情的看着章蔚岚道。 “什么下一批？” “就是，我们的工程需要加班加点，但同时也要保证工人八小时工作制，所以就招了两批啊，第一批朝九晚五，第二批晚七然后干活到凌晨三点。每周轮换一次。” “你瞧，”史秋欣指了指食堂的门口，“已经有人来了哦。” “不是吧——”章蔚岚委屈地撇了撇嘴，但马上又笑了出来，只要大家能开心，自己累一点不也是在为计划出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