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读我心后,炮灰人设崩掉了》 第一章 穿成侯府小炮灰 一道婴儿的啼哭响彻了南安侯府。 与此同时,原本布满了彤云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金光划破层云。 京城中百花在同一时刻竞相开放,异香扑鼻。 燕皎皎奋力挣脱了黑暗,好不容易才呼吸上了一口新鲜空气,终于满足地大声嚎哭了起来。 “恭喜夫人,是位小姐。” 夫人,小姐? 燕皎皎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 她几乎想要叉腰大笑了。 夫人,小姐,这称呼一听就是富贵人家啊! 想她九世行善的大好人,终于换来一次好报了! “快抱过来让我看看。” 虚弱的女人声音响起,温温柔柔的,听着很是舒服。 燕皎皎知道,这大概就是自己这世的母亲了。 母女连心,感受到母亲轻轻地抱住了自己,燕皎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努力睁开眼睛。 燕皎皎不禁看傻了。 眼前的女子,长发披散肩头,虽面色苍白却难掩姝色。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生产,南安侯夫人纪氏本已经疲惫不堪。 但看到怀中红彤彤的小女儿,还是令她所有的疲倦都烟消云散了。 突然,她的耳边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 【娘好美啊!】 谁在说话? 纪氏惊讶抬头,屋子里并没有孩童。 她的视线一点一点下移,落在了怀里的女儿身上。 纪氏不禁心下好笑。 女儿才出生,怎么可能说话呢? 或许,是她太过盼望有个女儿了吧。 “小姐好生漂亮!” 旁边的陈嬷嬷赞叹。 纪氏目光温柔地看着女儿,嘴唇勾起,“侯爷一直希望这一胎是个丫头,这下好了。” 伸手点了点女儿眉心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胭脂痣,纪氏只觉一颗心都满足了。 “只愿这小丫头安宁长乐。” 陈嬷嬷笑着恭维,“这可是咱们南安侯府的嫡长小姐,自然会福泰安康的。” “还有阿容和阿景。” 纪氏微笑着补充。 燕皎皎却是一整个呆住了。 她听到了什么? 南安侯府?燕家?燕容燕景? 天哪! 这不是她看过的一本小说中的人物吗? 难道她是穿到了这本名叫《夺了气运后,我成了太子掌心宠》的小说里? 那她…… 她就是那个被夺了气运,偷换出去的南安侯府小炮灰。 据书中所说,南安侯夫人纪氏难产诞下一女后,血崩而亡。 纪氏所生的女儿,被南安侯燕鸿飞偷梁换柱,扔到了乱葬岗,外室的女儿则被带进府中充当嫡女。 纪氏的两个儿子,燕容燕景并不知情,将假妹妹当做了眼珠子一样疼爱。 纪氏的娘家,远在江南的皇商纪家也不知情,为了两个外孙和一个假外孙女,每年大把的银子一车车的礼物送到南安侯府。 靠着纪氏的丰厚嫁妆和纪家每年送的银子,燕鸿飞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妻孝一满,燕鸿飞便连写了十首悼亡诗,赢得了深情的美名。 然后,匆匆忙忙把外室娶进了门,做了诰命夫人。 燕鸿飞,外室,假千金。 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假千金更是在长大后名扬京城,赢得了太子独宠。 至于纪氏一脉,怎一个惨字了得呦! 纪氏,压根不是难产,是产后吃了加料的燕窝粥,血崩而亡。 纪氏女儿,被燕鸿飞的外室柳心月用邪术夺了气运。 短短十八年的生命里,没有一天过得顺利。走路摔残了腿,石头落下来砸破了相,每过一段时间,霉运便会变本加厉落在她身上。 甚至,最后因为吃了一口窝头,生生被噎死了。 纪氏长子燕容,有着京城明月美称的少年,被父亲亲自送到了断袖的福王府世子床上,挑断手筋脚筋折辱而死。 纪氏次子燕景,天生神力,难得的武将之才。与西凉的交战中,被人偷袭,万箭穿心。 皇商纪家,被构陷买卖军粮,里通外敌。燕鸿飞亲自查办,“证据确凿”后,纪家男丁上至古稀老人,下至不满周岁的孩童,尽皆斩首。 行刑那日,刑场的青石板被血染红,雨冲不散。 纪家女子,全部被充作了军妓,凄苦不堪。 燕皎皎咬牙——她这命,她娘她哥哥她外祖一家子,也太惨了! “夫人,小姐该吃奶了。” 稳婆走过来,要将燕皎皎抱走。 此时有个美貌的丫头春柳端着一碗燕窝粥走到了纪氏床边。 “夫人,这是上好的血燕窝,最是滋补身体。您喝些再歇息!” 剧情开始了! 燕皎皎手脚并用拼命挣扎,不肯被稳婆抱走。 同时,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没办法,都穿过来了,她只能自救! 【救命,救命呀!这老虔婆没安好心,要害死我!】 【谁来救救我娘!燕窝粥有毒,不能吃!】 纪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她听到了什么? 下意识地将女儿抱紧了。 “不必了。你将乳娘喊进来喂奶。”纪氏吩咐。 稳婆伸出来的手一顿,恭顺地答应,“是。” 与春柳对视了一眼,便没有坚持抱走燕皎皎。 二人的动作都落在了纪氏眼里。 纪氏不是傻白甜,当家多年,看人的本领还是有的。 当下她垂下眼眸,淡淡说道:“我还不饿。这燕窝粥不可久放,赏你吃了。” 春柳显然是没料到纪氏这反应,愣了一下方才赔笑,“奴婢谢夫人赏。” 转身就要端走燕窝粥。 “你就在这里喝。” 纪氏沉声道。 “我,我……”燕窝粥里加了东西,春柳当然很清楚。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她哪儿敢喝? 支支吾吾之下,纪氏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来人!” 纪氏高声叫道。 她的两个心腹丫鬟梨蕊棠蕊就守在产房外,听到喊声,立刻走了进来。 不用纪氏说话,陈嬷嬷已经大喝:“拿下!” 棠蕊梨蕊立刻将稳婆和春柳按在了地上。 陈嬷嬷抢过春柳手里的燕窝粥,捏着春柳下巴给她灌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春柳哀嚎着捂住了小腹。剧烈的腹痛令她在地上翻滚起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腹下渗出大量的鲜血,人也渐渐没了气息。 燕窝粥里竟有如此剧毒! 纪氏的脸变得惨白。 方才这碗燕窝粥若是她吃了下去,此刻血崩殒命的就是她了。 女子生产本就是一脚迈进鬼门关。 她生这一胎足足用了一天一夜,若真是这样死了,旁人谁会怀疑呢? 纪氏死死咬住了嘴唇。 “夫人……”陈嬷嬷声音颤抖着,“谁这么心黑要害您?” 纪氏摇了摇头,示意陈嬷嬷不必再说下去。 第二章 你才是猴儿,你全家都是猴儿 纪氏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稳婆,冷冷一笑,“捆上堵嘴,送到陈海那里,好好地审!” 说完,又嘱咐了一句,“别叫她死了。” 陈海是陈嬷嬷的儿子,也是纪氏的奶兄弟。纪氏对他很是放心。 陈嬷嬷答应了,叫人押了这稳婆出去料理。 “夫人,那这春柳?” 棠蕊问。 纪氏略一思索,“去叫管家来,就说有人要害我,春柳这丫头忠心,替我喝了燕窝粥,没了!” 棠蕊领命而去。 燕皎皎瞪了一双还不大的眼睛看着纪氏,不禁叫好。 不愧是老南安侯看中的儿媳人选。 有心计有手段。 纪氏让梨蕊赶紧收拾了别的屋子,抱着燕皎皎避开了充满血腥味的产房。 燕皎皎放下了心,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睡了一会儿就被饿醒了,纪氏叫了两个乳母过来喂奶。 燕皎皎哪里肯吃? 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纪氏只好让人熬了浓浓的米油出来喂她。 燕皎皎这倒是没抗拒,美美地喝了。 见状,纪氏连忙命人去寻母羊来,预备用羊乳喂女儿。 “小祖宗,也不知哪里来的执心牛性,不肯用乳娘。” 燕皎皎讨好地偏过头在纪氏手心里蹭了蹭。 提起乳娘,纪氏皱起了眉。 她早早就为女儿预备了四个干净利落的乳母。 但方才,竟然只来了两个。 “另外的两个乳母去了哪里?” 梨蕊回道:“满府里都没找到人。” 纪氏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按说,被选中做了少爷小姐的乳母,都是提前一个月都住进侯府候着了。 纵然一时有事要出去,也会和陈嬷嬷等人打声招呼。 谁也没有胆子偷偷就跑出去,还一跑就跑了两个。 “老夫人和侯爷呢?” 纪氏轻声问。 梨蕊忙道:“昨儿夫人发动后,老夫人见小姐一直不肯落地,带人去了静心庵为您诵经祈福了。” “侯爷的小厮昨儿晚间送信回来,说是兵部衙门里有要紧的公务处理,这两日怕是都不能归家。” 纪氏心下微沉。 这事儿,透着不对劲。 【呸,好不要脸!】 【什么诵经祈福,什么公务繁忙啊,都是借口!】 【渣爹外室生孩子,老虔婆和渣爹是去了她那里了!】 【卑鄙无耻的母子俩!还妄想用外室女冒充我,夺走我的气运,让我一辈子窝囊死,呸!】 脑海中又是熟悉的稚嫩声音。 纪氏抬了抬眼眸,屋子里还有丫鬟棠蕊和梨蕊。 二人面色如常,应该是并没有听到什么。 复又看向小女儿。 纪氏甚至觉得,小女儿的脸上,挂了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垂下眼帘,纪氏掩饰着心中的骇然。 她虽不知渣爹为何意,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儿。 让她心惊的是丈夫居然有外室吗?婆母也知道,甚至亲身去了外室处? 纪氏面上平静,微微颤抖着的手却暴露了她此时心情。 其实,从稳婆和春柳开始,纪氏心中已隐隐有了怀疑。 南安侯府也是京中几代的勋贵,哪个稳婆敢把歹毒心思用到侯府里来? 再有燕窝粥里的毒,一看便不寻常。无色无味,瞬间夺人性命,又岂是春柳一个丫鬟能够拿到的? 只是这猜测令纪氏心惊,不愿意继续深想。 “棠蕊。” 过了良久,纪氏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 “你去把陈嬷嬷找回来。” 棠蕊见纪氏脸色不对,没敢多问,立刻就出去了。 不多会儿陈嬷嬷来了。 纪氏让棠蕊梨蕊去外面守着,独留了陈嬷嬷在身边。 “嬷嬷,有件事你叫陈海去帮我查一查。” 陈嬷嬷诧异,纪氏是她一手带大的,她自是了解。 从小到大,纪氏都是个稳重的性子,鲜少有如今这般灰败颓丧的样子。 陈嬷嬷忙道:“何事?” “叫陈海去兵部衙门外头,悄悄地找人打听一下,这两日侯爷可是在衙门里。” 陈嬷嬷一听,心下也就明白了几分。 当即严肃了起来,“我知道了!” 打听个消息并不难,未到午时已经有了回信儿。 “是跟衙门处一个相熟的门子打听的。这门子老家也是南边的,几年前就跟阿海相熟了。他说……” 陈嬷嬷小声告诉纪氏,“侯爷从前儿个起就告了假的。” 老人家心里有些难过。 经历的多了,她也多少猜到了能在夫人生孩子时候都不回来,侯爷必定是外头有人了。 纪氏原本的将信将疑,此时已经落地。 再无疑虑。 她能听到女儿的心声。虽不知道女儿是从何处得知这些的,但很明显,她避过了毒燕窝之祸,又明晰了丈夫外室,都是因女儿给的预警。 那么…… 纪氏看向熟睡的燕皎皎。 稳婆还要下手害死女儿,丈夫婆母要用外室女冒充她,想来也是真的了。 纪氏的眼睛逐渐发红,最后竟是似要滴出血来。 “呵呵呵……” 纪氏低笑起来,笑声比哭声还难听。 陈嬷嬷怕她月子里恼怒伤了身子,忙劝道:“姑娘不要伤心。男人么,都是一样,没有不偷腥的。从前咱们不知道,如今知道了,索性和侯爷说开,接了外面那狐狸精进来。等进了府,还不是由着您发落?” 纪氏摆摆手,示意陈嬷嬷自己没事。 她努力平静了一下,开始思索对策。 正想着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孩童的叫声。 “娘,娘!我有妹妹了是不是!” 随着声音,冲进来个四五岁的壮实小子。 在他身后,还有个稍大的小小少年。 这两个孩子,正是纪氏的长子燕容和次子燕景。 燕景年纪虽小,但个头儿却与哥哥差不多,且从身形来看,还要更结实。 他猴儿似的窜到床前,三两下踢掉了小鹿皮靴子爬上了床。 燕皎皎睡得正香呢,就感觉到有人在戳自己的脸。 她愤怒地睁开眼睛,刚要开口哭着去抗议一下,就听见有个男孩儿的惊叫。 “这就是妹妹啊?怎么和猴子似的?” 燕景去年看过杂耍班子里的猴儿戏,就记住了。 【你才是猴儿,你全家都是猴儿!】 第三章 看,钱财是多么好的东西 燕皎皎吐槽后,沉默了。她好像也是这孩子全家中的一员。 “胡说什么?”燕容是侯府嫡长子,日后是必然被封世子,继承爵位的。故而这孩子少年老成,小小年纪已经是一副沉稳斯文的做派了。 他也探头去看了燕皎皎,见她也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顿时就笑了起来。 “妹妹,我是你的哥哥,大哥哥。” 这一笑,就叫燕皎皎眼睛登时大了一圈。 这就是燕容吗? 有着京中明月美称的明媚少年? 确实美啊! 燕皎皎握拳。 燕家血脉,不论男女,容貌都是十分出众的。 据说初代南安侯燕北陵,随着太祖皇帝征南战北的时候,都要和传说中的兰陵王一般戴上面具。 燕皎皎本来是没法想象这是何等美貌的。 但现在看到了燕容,她终于对“京城明月”这略带些中二气息的美称有了认知。 哪怕还未到总角之期,然五官秀美精致,目光清澈如水,一身儿华服站在那里,当真是皎皎如明月。 【哥哥!】 燕容一怔,不由自主地弯腰,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燕皎皎。 陈嬷嬷在旁护着,怕他摔到了燕皎皎。 燕容却是抱得极稳。 棠蕊笑道:“嬷嬷太小心了。我听大爷房里的长歌说,大爷每日里都偷偷抱着枕头练呢。” 燕容不好意思起来,白皙的脸也红了。 但他目光却没有离开燕皎皎。 因为他觉得,方才他听到妹妹叫自己了。 “叫哥哥?”燕容轻轻摇晃着手臂,“往后,哥哥保护你。”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哥哥!呜呜呜,我也保护哥哥,绝不让你落得那么悲催的结局!】 悲惨的结局是什么意思? 燕容不解,看看燕皎皎,她也正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儿看他。 “阿容,放下妹妹吧,她还小呢,不能一直抱着。” 纪氏开口了,燕容便放下了燕皎皎,还顺手用小被子盖住了襁褓。 “可用了午膳?” 儿子来了,纪氏暂时将婆母丈夫外室之类的抛在了一旁,打起精神问道。 燕容立刻站好了回道:“听说娘生了小妹妹,我和二弟下了课就来了,还不曾用午膳。” “那正好,与我一起吧。” 纪氏让人送了午膳来,看着儿子坐在桌前用膳,自己则略用了一些鸡汤便放下了。 经过了毒燕窝一事,纪氏不敢懈怠,决定让儿子每天都跟着自己用膳。 就连厨房里的人,也都要换上自己信得过的才行。 因心中有事,纪氏便没有注意到燕景。 与兄长不同,燕景性子活泼,吃饭时候也不老实,总喜欢吵吵嚷嚷。为此,燕鸿飞没少教训他。 但燕景就是改不了。 今日燕景却是一反常态,心不在焉地吃着翡翠小烧麦,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眼睛不停地瞟着燕皎皎。 不过,饭量倒是没有变化。 一盘子烧麦都进了燕景的肚子,另外还用了半碗银丝素面。 【真不愧是天生神力的人呐。】 【真好,吃得多长得壮。】 一连串的话落在燕景耳中。 燕景伸手,把自己张大的嘴巴合上了。 天老爷咧! 他妹妹会说话! 也不对,他娘他哥哥还有屋子里的嬷嬷姐姐们好像都没听到! 不过,妹妹是在夸自己吧? 燕景眼睛弯了起来。 【哎,真是将门虎子呐。】 燕景挺了挺小胸脯。 【万箭穿心……太惨了。好歹是我哥哥,我也保护你好了。】 燕景:!! 妹妹是在说他吗? 弓箭他是见过玩过的,可好玩了。但是万箭穿心,还是穿的自己的心,就不好玩了。 【没关系,以后咱们找个厉害的师父,一定能避开这悲惨的命运!】 燕景偷偷地拍了拍心口,还好,妹妹说找个厉害师父就能避开。 想到厉害的师父,燕景又从盘子里抓了个包子塞进嘴里。 多吃些,长得壮才能拜更厉害的师父! 纪氏生怕他撑着,见燕容也已经放下了筷子,忙忙地就让人把饭菜撤了下去。 燕容燕景下午还要去念书,歇了一会儿便走了。 燕皎皎喝了新送来的热羊奶,美美地躺在纪氏身边挥舞着小手啊啊叫。 纪氏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靠在床上盘算。 如今看来,丈夫有了外室,是板上钉钉的了。 婆母不但知道,甚至还与他们一起谋算自己。 为什么呢? 害了自己,与他们有什么好处? 抛开自己不说,女儿总是丈夫的亲骨肉,他为何连女儿一起容不下呢? 【这个球球是什么?很好玩的样子!】 顺着女儿的声音看过去,纪氏笑了。 原来燕皎皎看到的,是用银链悬在床头的白玉镂空雕花香熏球。 因带了女儿过来,此时并没有放香料。 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价值百两。 纪氏心头微动。 是了。 财帛动人心。 她与燕鸿飞的婚事,是由祖父和老侯爷定下的。那时候,老侯爷在江南遇险,是祖父救下的。 老侯爷在纪家养伤月余,一面是感念祖父救命之恩,一面又是与父亲志趣相投,索性便做了儿女亲家。 但燕鸿飞的母亲心高气傲,并不愿意叫个商户出身的女子成为儿媳。哪怕,这个商户是皇商。 后来,老侯爷陷入一场朝廷纷争,被皇帝革了差事赶回家,又掏了大笔的赎罪银子才没有除爵。 自此后侯府元气大伤,老侯爷郁郁而终。 纪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嫁入侯府的。 一同进侯府的,还有纪家的丰厚嫁妆。 作为皇商,纪家豪富。 为了不叫女儿被侯府看低,故而纪家给纪氏的嫁妆相当的豪横,说句十里红妆都不为过。 老夫人暗示过很多次,她人进了侯府,她的东西自然也是侯府的了。 既然是侯府的东西,理应放进公库里大家伙儿一起用。 纪氏又不是傻子,这些嫁妆她可以用来贴补侯府。但,绝不会让旁人沾手。 纪氏嘲讽一笑。 看,钱财是多么好的东西。 为了这点子钱物,连她的枕边人都不管她性命了呢。 【好困】 【想睡觉,想和美人娘亲一起睡】 【娘一定很累,又累身又累心,心疼】 纪氏将女儿抱到身边,一床锦被盖住了母女两个,一起合目而眠。 第四章 我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一觉,直睡了个昏天黑地。 纪氏还是被怀里的燕皎皎拱醒了的。 外面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燕鸿飞回来了。 “辛苦你了。” 作为燕家血脉,燕鸿飞的容貌自不必说,也是极好的。 剑眉入鬓,朗目挺鼻。 且他年近而立,身形颀长,本身又是勋贵世家教养长大,只站在那里,自有一种令人目眩的俊美风流。 若是从前,对着燕鸿飞这张脸和那双温柔的眼睛,纪氏总会觉得满足—— 看,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可如今再看,纪氏却又觉得那双时时刻刻露出笑容的眼眸深处,似乎还装着些幽深的,令她心惊胆战的东西。 她避开了丈夫的视线,“侯爷这是哪里话?生儿育女,本就是妇人本分。” 燕鸿飞一笑,看了看床上的燕皎皎,“这孩子生得像你。” 燕皎皎醒着,无声地呸了一口渣爹。 【什么东西呀,渣男】 不过看到燕鸿飞后,她倒是有了些自信。按照燕家人和纪氏的容貌来推算,自己长大后大概率也是个绝色小美人。 她很满意。 不过渣爹该骂还是要骂的。 【嘻嘻,想害我没害成,我看你怎么玩狸猫换太子】 纪氏掩唇。 她也很想笑。 丈夫婆母打定了主意,以为她必死无疑,都跑去了外室家里,或许是打算回来的时候一并把人带回来吧? 这下好了,转头发现自己活得好好的,女儿也好好的,这人可怎么往回带呢? 想到这里,纪氏忽然展颜一笑,复又红了眼眶,好看的远山眉间,拢了一层轻愁。 “这是怎么了?”燕鸿飞顺势坐在床边,看一眼床内的女儿,随后移开了视线。 纪氏没有忽略掉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垂下眼帘,纪氏帕子一沾眼角,拭去并不存在的眼泪。 “不知是谁黑心烂肺,竟趁着我生育之时,想要害我!幸而有春柳丫头嘴馋,偷偷尝了我的燕窝粥。不然,我哪里有命见到侯爷呢?” 说着,便哭了起来。 “只是可惜了春柳,一口粥就没了性命。” 燕皎皎:“……” 她娘这个套路,是她没想到的。 “竟有此等事?”燕鸿飞怫然起身,“我定要查个清楚!” 纪氏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燕鸿飞试探着问,“你心中可有可疑的人选?” 纪氏叹道,“我院子里的人再不用怀疑,都是个顶个的忠心。只有稳婆是外面请来的,我不信她。” 燕鸿飞眯起了眼,“稳婆人呢?” “死了。” 燕鸿飞松了口气,还是不大放心,“你动了私刑?” 纪氏喊冤,“我哪里会动私刑?见春柳死了,她一头就碰死在门框上了。我嫌晦气,让人将尸首扔到乱葬岗去了。” 燕鸿飞彻底放心了,安抚似的拍了拍纪氏的手,“你做的很对。” 【呸,还想杀人灭口哪?】 燕皎皎骂。 【诅咒你平地摔跟头,拉屎没有纸!】 燕鸿飞心中有事,不欲在纪氏这里久待。找了个理由,便要回书房去。 才出了门,纪氏和燕皎皎就听见了重重的一声闷响。 “侯爷!” 外面有婆子丫鬟惊呼。 “侯爷摔着了,快叫人抬了春凳来!” 燕皎皎:“!” 次日上午,纪氏正在逗弄女儿,就听见了棠蕊的通传。 “夫人,老夫人来看您了。” 燕皎皎好奇地歪过脑袋朝着门口看去。 然后,她便看到了个年约五旬,打扮格外雍容华贵的妇人被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走了进来。 “我的儿,可是辛苦你了!” 【不愧是亲母子,说的话都是一样一样的!】 南安侯老夫人进门后,不等着去看一眼纪氏和孩子,先掏出帕子来抹起了眼泪。 “你一发动,我就急得不行,赶着去静心庵跪经,就盼着你能顺顺当当的呢。” 棠蕊和梨蕊抬了椅子来放在床前,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仪态万方地坐下了,继续抹眼泪。 燕皎皎:“……” 【我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纪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夫人对纪氏本就不大满意,要不是当年侯府势微,需要纪氏丰厚的嫁妆填补亏空,她才没那么容易叫纪氏进门。 只是她没有想到纪氏命大,精心布置的局,竟是没能要了她的命。 老夫人和燕鸿飞一样,面对纪氏的时候难免有些心虚。 她唱念做打的,原本是拿捏了以纪氏的脾气,总会有些感动,至少会说些面子上的话。 不料纪氏没有感激涕零不说,竟还笑了起来。 老夫人当下僵了脸。 纪氏笑嘻嘻的,“母亲勿怪。媳妇只是想到,往日里只听这家那家的说婆媳和睦亲如母女,我是只有羡慕的。如今我生这丫头,母亲竟亲自去为我跪经,可见有些事儿啊不能光看嘴上说,还得看如何做呢。我多谢母亲!” 老夫人脑子并不大够用,不然也不能做出亲自去守着儿子外室生孩子的傻缺事来。 纪氏的话,让她觉得这分明是好话,可又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可要说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 于是只好掩下了这一节。 又怕多说多错,推说自己跪经一天着实有些累,还要去看看昨儿摔了一跤的儿子,甩甩衣袖走了。 从头到尾,都没看一眼燕皎皎。 送走老夫人,陈嬷嬷回来嘟哝,“连孩子都没看一眼,什么慈爱心肠呢。” 纪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女儿脸颊上,思索着什么。 “嬷嬷。”良久后,纪氏开口。 陈嬷嬷忙答应。 “你出去告诉阿海,找两个眼生的人,悄悄跟着侯爷。我要知道他每日的行踪。” “再有,让春晖堂里的小雀盯着春晖堂的人,看谁会出府,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哎,我这就去办。” 陈嬷嬷走了两步,又回转身,看着纪氏欲言又止。 纪氏安抚一笑,“嬷嬷,我没事,日子还得过呢。” 岂止要过下去。 日子长着呢,且看谁弄死谁吧。 她在侯府倾注了十年心力,可不是为他人做嫁衣的。 陈嬷嬷挺心疼一手带大的孩子,只当她是强颜欢笑,眼圈一红出去了。 【娘亲好像要搞事的样子】 燕皎皎为纪氏默默点了个赞。 虽然不知道纪氏后边要做什么,但很明显,纪氏不是圣母型的女人。 看她明明微笑着,但眼睛中却闪出点点寒芒,燕皎皎就兴奋起来了。 【怎么办?好期待娘亲一手撕渣男,一手搞事业!】 【还有哥哥们!大哥从文二哥习武,出将入相!我燕皎皎,就负责当米虫!】 第五章 娘亲是个疯批美人? 燕鸿飞外室的踪迹并不难查。 毕竟,老夫人和燕鸿飞母子两个都拿着纪氏当傻子,自以为瞒得很好。 “除了去衙门,侯爷每日里都要往朱雀大街后的清平巷走一遭儿。约莫就是午后过去,散衙后回来。” “老夫人没有再出去过,但她身边吴嬷嬷的儿媳妇,吴善家的这几天都没有在府中当差。我查了,两口子都在清平巷里服侍呢。” 这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打生下了女儿,燕鸿飞虽也每日来看一回,但明显的心不在焉。 很显然,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还没有想好对策呢。 横竖,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弄死发妻。 纪氏问:“清平巷那位是什么人,打听到了吗?” 陈嬷嬷眼中闪过鄙夷,“姓柳,说是在那儿住了两三年了。” 纪氏皱眉。 这么看来,燕鸿飞与这人,起码在大婚前就有了首尾? 这一点很不对劲。 大家公子婚前有通房丫头服侍,大婚后收几房姨娘小妾,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府外结交红颜知己,外室一养就是几年,那可就不正常了。 更何况,能让人为她谋害侯府正妻的,要么手段非常,要么身份不寻常。 “还有……” 陈嬷嬷犹豫着了一下,继续说道,“那狐狸精住的宅子在清平巷把边儿的位置,虽只是三进,但前几年侯爷把里侧的宅子也买了下来,想必是为了叫她住着宽绰些。” 说起这些陈嬷嬷的心都在滴血。 “清平巷那边地段极好,住在那儿的,要么是品级低些的官宦人家,要么是有钱的商贾。一所三进的宅子,少说也要四五千两银子了。” 这都是她家姑娘殚精竭虑赚来的银子,侯爷拿着去养外面的野女人! 燕皎皎心也在滴血。 【软饭硬吃的渣男!老天爷有眼睛,怎么不一道雷劈了他们哪!】 她挥着拳头踢着腿,恨不能自己上阵去把渣男贱女捶死。 相比之下,纪氏倒是没那么激动。至少,面上一片平和。 【娘亲心态真好啊!不知道她接下来怎么做。】 很快,燕皎皎就知道了。 没过两天,燕鸿飞的外宅,着火了。 陈嬷嬷一面向纪氏汇报,一面幸灾乐祸。 “活该,老天爷果然长了眼睛,再不放过那些个害人的玩意儿。” 纪氏但笑不语,秀美的脸上一如往昔的温婉恬静。 燕皎皎:“……” 她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相信这是巧合。 【难道我娘,还是个疯批美人?】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娘耶!菩萨宝相,金刚手段,这反差也太带感了吧!】 【今天起,我就是我娘脑残粉了!】 一连串的心声,听得纪氏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直到第二天,老夫人来到纪氏面前,燕皎皎才算明白了纪氏火烧外宅的用意。 “阿语哪,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老夫人笑得慈爱。 纪氏也做足了恭敬的模样,“母亲请讲。” 老夫人叹了口气,“原是咱家的远房亲戚,论起来要叫我一声姨母的。这孩子夫家遭了事儿,她一人落脚在京城。” “就巧了,住的客栈又遭了火,如今竟是无处可去。这不,投奔了我来了。” 【简直胡说八道!真论起来是他哥哥的妻子,他应该叫声嫂子呢!】 【把寡嫂当外室养,无耻之徒渣爹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纪氏手里端着盅温热的羊乳,正一匙一匙喂给女儿。 闻言,手一抖,羊乳险些洒到燕皎皎的脸上。 她原本以为燕鸿飞只是养了个寻常外室,怎么还是他嫂子? 纪氏嫁到侯府快十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燕鸿飞还有哥哥。 这里面,又是有什么样的阴私呢? 纪氏稳了稳心神,“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亲戚之间,原该守望相助。既是投奔了咱们,再没有推脱的道理。我这就叫人收拾客院去。” 老夫人一拍大腿,“我就说阿语你最是知礼!” 纪氏心下冷笑,嫌弃自己的时候就是满身铜臭上不得台面。如今收留个“亲戚”,就成了知礼的人了。 “不过也不用费事收拾客院了,她一个女人家,住在内院里吧。我看,芍药居就很好。” 纪氏的手顿了一下。 还当真是脸大如盆哪。 “芍药居虽齐整,但院子未免小了点。且……”纪氏微笑,小汤匙在乳盅里搅动两下,“离着侯爷书房太近,未免不合适。” 老夫人不乐意了。 除了她的春晖堂,纪氏住的牡丹园,府里的其他院子,就数芍药居最佳。 且离儿子的松涛馆只隔了一带竹林。 被纪氏点破了心思,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也冷了下来。 “那你说,让她们住到哪里去?” 纪氏不紧不慢道,“依我看,梨花院就很好。” 梨花院,位于南安侯府西南角,两进的院中院。 “梨花院从前是老侯爷住着的,既阔朗,院中景致也很是不错。尤其过几日梨树开了花,好看得紧。最妙的是,梨花院有个小门通着街上,也方便进出。” “梨花院的话,离着我远了些。”老夫人还是不乐意,“也不大安全哪。” “要不,干脆让这位亲戚,住在春晖堂?” 纪氏浅浅一笑,“母亲照顾起来便宜,也显得咱们家热情好客。” “那怎么行?”老夫人一口否定,“那就照你说的,叫她住梨花院吧,多拨几个婆子过去照应。” “是。”纪氏柔声答应,送走了老夫人。 【怎么回事?娘亲竟然要把外室放进来?】 燕皎皎对宅斗的认知全部来源自小说,没啥实战经验。 她以为纪氏一把火烧了外宅,就算出气了。 没想到人家有着更长远的打算。 “一只狼,你把它放在外面,它随时能偷袭你。你给它关进笼子,那生死就由着你了。” 纪氏用手指搔着女儿下巴上的小肥肉,状似无意地说道。 【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关门打狗。】 燕皎皎郑重地啊啊叫了两声。 纪氏微笑。 没错,关门打狗。 府中收入,大部分仰仗于她的陪嫁铺子和田地。 余下侯府原本的产业,在老侯爷上交罚银的时候,也已经变卖的差不多了,出息有限。 燕鸿飞手里可以动用的私房钱,并不多。 至于老夫人,那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她能亲身去守着外室生孩子,但要说拿出银子给外室再买一处宅子,那是白日做梦。 一把火烧了外宅,纪氏算准了,外室无处可去,燕鸿飞只能想办法将人接到府里来。 只要那外室进得府来,想再囫囵个儿地出去……纪氏看了看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指。 看她命吧。 第六章 分明是孽缘! 柳心月第二天就被接进了侯府。 为此,棠蕊和梨蕊还特意去门口守着看了一回。 “远远看着,是个苗条的身形。被人扶着下车的,后边跟着个抱孩子的婆子。” 棠蕊对纪氏回道,“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面容。” 【她怕被人认出来,当然不敢见人啦!】 燕皎皎在后面哼哼。 纪氏眉尖微动,想到女儿说过的,这女人曾是燕鸿飞的嫂子。 她还没打听出那个从未听说过的大伯哥是何许人,又是因何过世的。 但想来既有这样的身份,侯府中难免会有人认得这女子。 换做是她,也会小心行事。 倒是陈嬷嬷颇为愤愤不平。 “但凡是个知礼的,寄居亲戚家中,也该先来拜见了主母才对。她倒摆上架子了,什么东西!” 昨儿纪氏才同意了柳心月住进来,老夫人过半晌就开始大张旗鼓令人收拾了梨花院,一应床幔被褥甚至连窗纱都换了一遍呢。 纪氏听得好笑,“嬷嬷还想见她?” “谁想见那狐狸精咧?”陈嬷嬷呸了一口,不屑道,“隔着老远都闻到了一股子骚味!” 她是纪氏的乳娘,自然心疼纪氏。 本来,若是姑爷收用个通房丫头,或者是抬个妾室出来,陈嬷嬷都觉得尚可接受。 毕竟如今这男人都这么贪花好色。 可自家姑娘什么错处都没有,姑爷好端端养个外室,还为了个外室想要谋害姑娘,陈嬷嬷怎么能忍? 这老人家只恨不能当面去撕烂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的脸。 “嬷嬷!”纪氏不赞同地叫了一声。 陈嬷嬷愣了一下,看到床上好奇看着自己的燕皎皎,顿时明白了过来。 “哎呦!”陈嬷嬷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懊悔不已,“瞧我这张嘴,没个把门的,忘了小姐还在呢!” 她朝着燕皎皎福了福身,郑重其事地嘱咐,“我的好小姐诶,可千万别和嬷嬷学,嬷嬷是个粗人!” 【陈嬷嬷好生有趣!】 燕皎皎当然不会认为陈嬷嬷粗鄙。 她知道,这是个最忠心不过的老人家了。 书中纪氏生产前后,陈嬷嬷都守在旁边。 纪氏死后,燕鸿飞怕奸计被这老人机识破,当夜就命人将陈嬷嬷吊死在了纪氏的棺椁边,对外只说是她不舍故主,跟着殉了去。 这在当时,也成了一桩美谈的。 陈嬷嬷把燕皎皎抱起来,燕皎皎朝着这个老人就笑了,露出光秃秃的牙床子。 “小姐真是爱笑。” 陈嬷嬷下巴一扬一扬的,逗弄着燕皎皎。 纪氏正要说话呢,就看见小丫鬟进来传报,说是梨花院的柳姑奶奶来见她了。 陈嬷嬷惊讶,“她倒是敢来!” 燕皎皎也挺想看看这位柳心月的。 进门的时候,一件莲青色带兜帽的斗篷,将柳心月整个人都罩了起来,只露出半张雪白的脸。 【真白!】 纪氏瞥了一眼女儿。 燕皎皎觉得这一眼里包含着点警告的意味。 待脱下斗篷,众人这才看清了柳心月的容貌。 出乎意料的,这位能将个侯爵迷得神魂颠倒不惜杀妻弃女的女人,与想象中的有着天壤之别。 她容色当然也是好的,却也仅仅限于不错。 至少,与明艳如盛放牡丹的纪氏相比,柳心月的容色可以说是清汤寡水。 真要说有何令人心折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和那双盈盈如星的眼睛了。 【哇哦,这眼睛,这身条儿,真是我见犹怜哪!】 燕皎皎努力地偏过头,伸着脖子看柳心月。 “老实些!” 纪氏在她身上拍了两下。 【比不过比不过,还是我娘最美!】 纪氏嘴角弯了弯,心下熨帖。 女儿还是向着她的嘛。 柳心月也在看纪氏。 纪氏并没有着意打扮,只是家常的浅淡紫色裙袄,发间白玉簪,耳边明月珰,腕子上拢着一汪秋水似的碧泓。 富贵逼人,却又不落俗套。 简单妆束,却更衬得容色昳丽,气度不凡。 “终究是商贾之后,满身铜臭!” 柳心月鄙夷之外,又不免后悔。 为了不叫纪氏生疑,她只穿了半新不旧的衣裳来。 虽然自信不会被一个长居内宅的妇人比下去,但二人对比之下,也难免寒酸。 “我尚在月中,婆母来告知,我才知晓亲戚来了。有失礼之处,还望这位不知姐姐还是妹妹海涵。侯府中不是外处,若有不周,只管着人来告诉我。” 纪氏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听在柳心月耳中,却是满身的不自在。 柳心月本有一腔大抱负。 就是没想到,好好的计策,燕鸿飞母子两个太过废物,联手都没能搞死纪氏。 外宅被烧,柳心月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纪氏。 不然,为何她在清平巷住了三年都平安无事,才有了进府的打算,就一把火起呢? 连着的两处宅子都烧得精光,更奇怪的是再往里面的人家却毫发无损。 就是火苗子长了眼睛,也不能烧得这样准吧? 因此燕鸿飞让她暂且以亲戚名义到侯府落脚,她没有犹豫便点头同意了。 为的也就是要当面探查一下,到底是不是纪氏暗中下手害她。 柳心月是万万没想到,一个照面,纪氏侯门主母的派头足足的,将她当做了上门打秋风的穷酸,稳稳地压了她一头。 “夫人客气了,您容我在侯府落脚,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柳心月嘴角微微勾起,视线落在纪氏身后的襁褓上。 那里面的小娃娃也正睁着溜溜圆的眼睛看着她。 还不足月,却已经白白胖胖的,可见养得精细。 甚至连襁褓上都用银线绣了各种辟邪长寿平安的花纹。 如此奢靡。 柳心月垂下眼。 这些本来都可以是她女儿的。 “说起来也是巧了。” 移开目光,柳心月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帕子压了压嘴角,细声细气地说道,“听说府中小姐花朝节出生,和我家晚晚乃是同日呢。这也是缘分了。” 【呸,什么缘分?分明是孽缘!】 【要不是同日同时出生,她可怎么夺我的气运呢?】 第七章 大哥你几岁? 夺运一说,素来有之。 女儿的心声里,纪氏已经听到过两次了。 纪氏不动声色,“哦?那确实是巧了。” “厚颜借住贵地,心月身无长物。这是我从小带着的东西,就送给小姐玩吧。” 柳心月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玉佩。 玉佩是白玉雕成的莲花形状,花蕊处压着一丝红晕。 燕皎皎见到这块玉佩,忽然就开始大哭起来。 纪氏眉尖微微蹙起。 从出生起,女儿便与一般孩童不同。 她从不会大哭大闹。 相反,总是有些叫人感到奇异的心声吐露出来。 当然,纪氏并不会因此就认为女儿是怪物。 毕竟,是女儿的提醒,叫她躲过了毒杀,看清了丈夫的真面目。 此时女儿的反常是从见到柳心月拿出来的那块儿玉佩开始,纪氏自然而然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上面。 柳心月见纪氏等人都忙不迭地去哄燕皎皎,嘴边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开。 她一走,纪氏忙命人将玉佩远远地拿开。 燕皎皎这才慢慢地停止了哭啼。 过了好一会儿,燕皎皎打着哭嗝儿安静了下来。 【好难受!】 【坏人!】 打看到那枚玉佩的第一眼起,燕皎皎就觉得浑身疼痛不已,仿佛正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走。 这疼痛令她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纪氏命棠蕊去请来了大夫,听到女儿并无事后才放了心。 陈嬷嬷咬牙骂道:“她没来的时候小姐笑得多好哪!她一来,小姐这哭得都喘不上气了!真是天生的坏种!我看,她就是来克小姐的!” 【陈嬷嬷说得对!】 燕皎皎有气无力地歪过脑袋。 纪氏见女儿这般模样心疼不已,抱着她在地上走了好几圈,直到燕皎皎沉沉睡去才轻轻将人放好。 裹了厚衣裳,纪氏来到了外间屋子。 梨蕊已经将玉佩装进了个盒子里站在门口。 纪氏过去,将玉佩拿出来仔细查看。 雕工精细,玉的成色却说不上好。 这倒是挺符合柳心月目前的身份。 但若认真看来,这玉料之中的那丝红色,很是有些诡异。 不似红翡红玉的那种红,反倒是有些像鲜血的殷红。 专注地看久了,纪氏也感到了不适。 纪氏将玉佩举起来迎着日光。 红丝泛出些许光晕,不适感越来越强。 纪氏忙将玉佩装进盒子,交给梨蕊。 想了想,低声吩咐了两句。 梨蕊点了点头,带了盒子出去。 “姑娘,这玉佩不对劲?”陈嬷嬷问。 纪氏冷笑,“岂止不对劲?” 夺运借运听起来神奇,但若不相干的人,哪里就能借的到夺的走了? 二人之间或是要有血脉上的联系,要么有生辰生肖上的相似。再不然,就是要借住某些物件了。 若她没有猜错,玉佩就是这种东西。 陈嬷嬷急道:“那可怎么办?” “不急。” 纪氏眼中寒芒闪动,“我已经叫梨蕊去清心寺里请教了缘师父了。” 了缘师父是清心寺住持,也是京中最有名望的得道高僧。 他佛法高深,更精通医术。 玉佩但有不对,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 前年京中大雪,清心寺施粥,纪氏曾捐了大笔的善款。 请教一桩小事,想来了缘师父不会拒绝。 陈嬷嬷略微放了心,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都是什么样的黑心人呐!害姑娘没害成,还追到了咱们家里来害小姐!” “姑娘啊,这次您可不能心软!” “我知道。”纪氏拍了拍陈嬷嬷的手,看着院中挂了满枝花苞的老杏树,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不管是谁,要害我的孩子,我都会让她生不如死。” “对了,嬷嬷。我大哥那里有了回信,立刻告诉我。” 生下燕皎皎的第二天,纪氏就给远在江南的娘家大哥飞鸽传书,送了消息。 这两日正在等着回信。 陈嬷嬷答应了。 天色擦黑,梨蕊从清心寺回来了。 “夫人,了缘师父说,这玉佩上大有玄机。” 梨蕊悄声告诉纪氏,“莲花瓣上,有极小的几行字,了缘师父也并不懂那是什么,但刻得这般隐蔽,多半不是好物。” 纪氏明白了。 她嘴角一勾,朝着梨蕊招了招手。 “你去,把这东西悄悄地藏在……” 纪氏垂了眼帘,缓缓吐出几个字。 “松涛苑里。” 棠蕊梨蕊都是纪氏心腹,两个丫鬟已经从陈嬷嬷那里知道了纪氏生产时候的遭遇,心中早就不平了。 听到纪氏吩咐,梨蕊半点没有诧异,反而很有些兴奋,“夫人放心吧!” 梨蕊做事向来稳妥,纪氏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托着下巴,弯起嘴角。 燕鸿飞啊燕鸿飞,你与那梨花院里的丫头也有血脉相连,我再送你一道加了咒的玉佩,不知你的运道,会不会被夺走? 次日一早天才亮,燕容燕景兄弟两个就来了。 小哥俩昨晚上就知道了燕皎皎请大夫的事儿,担心得不行。 奈何燕皎皎一直睡着,纪氏说了她没事,二人也不大相信。 这会儿,燕皎皎睡够了,人也精神了,正手舞足蹈地跟自己玩儿。 燕景将自己的一颗大头凑到燕皎皎跟前,“妹妹好啦?” 燕皎皎一巴掌拍在了他脸上,燕景就傻呵呵地乐开了。 燕容把妹妹的手握在手心里,心疼地说:“妹妹手疼。” 燕景:“哥,挨打的是我!” 燕容不理这个傻弟弟,转头去问纪氏:“娘,我听说梨花院里住着的亲戚,送了玉佩给妹妹?” 梨花院里借住的亲戚前脚送了一块玉佩,后脚没出满月的小姐就请了大夫来。 这事儿,在侯府下人中都传开了。 纪氏并没有刻意让人禁口。 燕容眨着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先生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听说那位表姑奶奶还带了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娘,不如我们把妹妹的乳娘送过去给她们用吧!” 燕皎皎前脚还感受着哥哥手心的温暖,后脚就被燕容这句话给震惊到了。 【大哥你才几岁啊?这么腹黑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的好么?】 第八章 好渣!满月宴都不忘吸血! 燕皎皎出生当天,她的四个乳娘只有两个在侯府中。 另外两个,却是被老夫人带去了清平巷里。 后来老夫人回来,也将两个人偷偷带了进来。 二人都被老夫人狠狠吩咐过,不敢泄露去向,只咬定了说是回家去了。 纪氏也并没有说什么,只让她们与另外两个乳娘继续住在侯府里等着听使唤。 燕容突然提出,让两个乳娘去梨花院,不但燕皎皎,就是纪氏也很惊讶。 她抚摸着燕容的头,点头答应,“好。” 然后又对燕容燕景正色道:“你们身为男儿,目光不该囿限于内宅。” 她不介意孩子们知晓内宅的争斗阴私,但不愿意让他们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娘亲真好!好男儿就该志向高远!】 燕皎皎握起小拳头表示赞同。 【女儿家也是一样!搞事业不香吗!】 见儿天的玩什么雌竞呢? 纪氏也同样抚摸了女儿还稀稀拉拉的胎毛。 不是她自傲,就这三个儿女,纪氏怎么看,怎么觉得再没有别的孩子能够比得上了。 让梨蕊送了两个乳娘去梨花院,纪氏开始思忖起女儿的满月宴。 熬了一天一夜生下来的孩子,纪氏打定了主意,要将满月宴办得热热闹闹的。 “这是不是太过了?” 当燕鸿飞看到纪氏拟好的宾客单子时,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比阿容满月时候还要热闹了。” 纪氏不以为然。 “阿容出生时候,侯府什么形容?” 那会儿老侯爷被罚了银子郁郁而终不久,正是侯府落魄的时候,燕鸿飞连爵位都没承袭,还是南安侯世子呢。 “现下不同往日。侯爷不再是光头世子,还在兵部当差,正经的有爵位有官职。您唯一的女儿满月了,热闹些怎么了?谁还能说出什么不成!” 纪氏笑吟吟的。 她素来能言善道,说起话来亦是有理有据。 说到“唯一的女儿”几个字,她更是紧紧盯着燕鸿飞,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燕鸿飞眉间纹路愈发深了。 思索了片刻,燕鸿飞才淡淡道:“你说的也是,就这么办吧。” 他心中着实不豫。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燕鸿飞才终于试探着问纪氏:“梨花院里的柳表姐,她的孩子与咱们女儿同日出生。她寄居之人不好操办,能不能让这孩子一同……” 还未说完,纪氏已经惊讶地睁大眼睛打断了他,“侯爷说什么呢?” 放下了手里的参汤,纪氏垂眸,“我这邀请的客人,侯爷也看到了。不是勋贵夫人,便是宗室贵亲,再不然也是朝中诰命。人家来,是看在侯府的面子,给侯府小姐添光送福的。梨花院里的孩子……人家知道是哪个呢?” 燕鸿飞怫然色变。 纪氏轻笑,“侯爷别嫌我这话势利,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譬如我去给某位夫人贺寿,也不能稀里糊涂就多一个寿星吧?” 她说的本也是正理,燕鸿飞没法反驳。 “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燕鸿飞起身,“近来公务繁忙,我去书房。” 纪氏也不留他,目送了他离开。 【好渣!连我的满月都不忘了要吸血!】 燕皎皎很生气。 【走得这么快,肯定偷偷去梨花院了!】 对燕鸿飞的去向,纪氏心知肚明。 毕竟,燕鸿飞和老夫人都拿着她当傻子,以为她被瞒得严实,行事之间虽然小心,终究还是不够谨慎。 纪氏只当不知道。 眼下最重要的,是女儿的满月宴。 燕皎皎满月那天,侯府中门大开,宾客不绝。 得益于纪氏这小十年的经营,南安侯府已经不似她初嫁时候那般冷清。 纪氏在京中贵妇圈子里人缘还是不错的。 故而她邀请的女眷们,都肯给她面子。 这些女客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当属成王妃。 成王是当今皇帝胞弟,与成王妃共育有三子,却没有女儿。 故而王妃极是喜欢女孩儿。 成王妃将燕皎皎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这孩子生得真好,尤其眉心这颗胭脂痣,看着就灵透。” 她都说好了,在场的女眷们没有不跟着夸赞的。 当下满屋子里都是恭喜纪氏得偿所愿儿女双全的,也有夸奖燕皎皎生得白胖可爱的。 纪氏满面笑容,谦逊不已,“我只盼着这孩子一生平安康泰。” 成王妃不乐意了,嗔怪地瞪了纪氏一眼,“这是什么话,咱们家的孩子,自然都是有福的。” 她与纪氏这般亲密,说起来还有一段缘故。 当今皇帝与成王的生母曾是太后身边的宫人,因美貌被先帝宠幸了两次。 可巧,两次都有了身孕。 不过这位宫人除了脸蛋外,并没有什么可以固宠的长处。所以哪怕为先帝生了两个儿子,到死也不过是个位份极低的美人儿。 先帝不愿意叫这样的妃子教养皇子,便将皇帝和成王分别交给了两位宫妃。 养育成王的纪妃,恰好就是出身江南纪家的旁支。 因此,纪氏嫁进南安侯府后,凭着这一层关系,与成王府攀上了关系。 成王妃对纪氏,也一直很是关照。 不然,只凭借能言会道或是厚脸皮,纪氏可没法在勋贵夫人的圈子这样吃得开。 “可不是么,侯门千金,又有你们这样能干的父母,自然是有大福气的。” 安国公世子夫人也对纪氏笑着说。 纪氏尚未说什么,南安侯老夫人开口了。 “王妃娘娘和世子夫人客气了,可禁不住这样夸她,怕福气小压不住呢。” 说完,自以为应对得体,还朝着成王妃和安国公世子夫人笑了笑。 纪氏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怒气上涌。 谁家当祖母的,在孙女满月宴上说这等话? 福气小压不住?这不是诅咒她女儿是什么? 一时间屋子里说笑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有看热闹的,也有替纪氏尴尬的。 都说南安侯夫人精明能干,但不大得婆母看重。 这么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有几个与纪氏关系平平的妇人,便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看起笑话来了。 第九章 扎她人中穴! 成王妃按住了险些发作的纪氏,淡淡道:“我素来不说违心之言。阿容生得俊俏,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聪慧好学的名声。阿景更是赤子之心,叫人喜爱。” “便是这……” 她还不知道燕皎皎的名字,便看纪氏。 纪氏低声道,“皎皎。” 说起来也是一桩心酸事,孩子都满月了,燕鸿飞都没想起来给取个名字。 还是纪氏听到女儿心声自称燕皎皎,才决定就以此名称呼。 “这个名字好!” 成王妃道,“皎字有光明之意,不难看出你一片慈母之心。” “皎皎这孩子,眼神清亮灵活,我看就极好。我曾经戏言,若你这一胎为女子,便认作干女儿。” 纪氏心头一热,素白的手蓦然一紧,竟有些紧张的期待。 她从来没敢想戏言会成真。 落魄侯府,谁能看得上? 这几年,无非是她厚着脸皮走动罢了。 没有想到,这舍出去的脸,竟能在今日为女儿谋出个福祉来。 “不知你今日,舍不舍得叫这孩子多个娘啊?” 成王妃笑问。 纪氏眼中发热,忙起身:“娘娘厚爱,是皎皎的福分!” 成王妃便摘下身上一块白玉佩,塞进了燕皎皎的小被子里,“这是义母给的见面礼。” 纪氏也不推辞,只是说道:“今日没有准备,这满月宴太过潦草,他日定要做全了礼数。” 成王妃笑眯眯点头。 余下女眷见成王妃都当场认了干女儿,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忙不迭地或是摘或是褪,将些环佩如意等当做了认干亲的贺礼,齐刷刷又恭喜了纪氏一波。 燕皎皎看着身边堆起来的各色小物件,金的玉的玛瑙的,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宝光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好家伙咧! 满月宴上不但多了个干娘,抱了根金大腿,居然还有额外的收入! 方才被她那蠢货祖母气得不行的心,立刻就乐开了花。 【发财了发财了!】 燕皎皎手舞足蹈,兴奋地叫着,努力将头扎进了成王妃的怀里。 成王妃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婴儿不肯松手,朝着各女眷炫耀起来。 满屋子里都只是说笑凑趣之声。 唯有南安侯老夫人没人搭理了,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只能很恨地瞪了一眼纪氏。 “娘……” 纪氏的小姑子突然凑到老夫人跟前,低低地对她说了两句话,老夫人眼睛一亮。 “娘娘哪,既是干亲了,何不请小公子过来,也和妹妹见一见呢?” 老夫人话一出口,纪氏几乎就想要立刻去撕了她的嘴。 成王和成王妃共育有三子,最小的一个今年七岁了,今儿也跟着王妃来到了侯府。 现在,正和燕容燕景在一处玩耍呢。 【真不要脸!】 燕皎皎挥舞着手臂,气恼极了。 【正经人家的男孩子,谁往女眷堆里扎啊!】 又不是贾宝玉! 【让人家进来干吗?哼哼,以为谁看不出来呢!】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方才就她那个名义上的姑姑,渣爹的亲妹妹,燕双双。 燕双双说亲的时候,正赶上侯府最落魄,只嫁了个同样落魄的三等将军府王家,还只是次子媳。 不过纪氏也没亏待了这个小姑子,几乎侯府小一半的家业做了嫁妆。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与嫂子的十里红妆相比,燕双双觉得自己的嫁妆委实不够看。 这几年了,燕双双没少在老夫人跟前给纪氏上眼药,埋怨纪氏当初没有把自己的嫁妆分些出来给她。 燕双双有个女儿,今年才不过五岁,却已经依稀看出日后必是个美人了。 因此,她是很有些攀附高枝儿的心。 这种小心思成王妃还不至于看不出来,她连个眼神儿都没给老夫人。 她不理会,自然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附和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被晾在了那里,脸色逐渐紫胀。 她胸口用力起伏两下子,突然间眼睛往上一翻,白眼露出,人就往后倒了下去。 “娘!” 一声凄厉的尖叫,燕双双扑到了老夫人身上,“娘你怎么了?” 【天啦撸,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玩这套!】 燕皎皎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这位祖母了。 能在高门大户当主母的,哪个是傻子呦! 动不动玩厥过去这一套,当真不是姨娘小妾的做派吗? 纪氏恨得牙根痒痒,眼眶都红了。 嫡亲的祖母,竟完全不顾这是孩子的满月宴,玩这一出! 狠狠一攥拳头,长长的指甲刺进掌心,尖锐的疼痛令她迅速冷静了下来。 【快扎她人中穴!】 纪氏狠狠一捏大腿,捏出了泪花。 “母亲,母亲!” 她脸上带了焦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老夫人身边,一把将燕双双薅起来推到一旁,自己俯下了身子急切呼唤。 老夫人双眼紧闭不动如山。 纪氏目中寒光一闪,伸手拔下了发间金簪。 金钗的一端在日光下光芒闪动。 成王妃搂紧了燕皎皎,微笑着不语。 “啊,你要做什么?” 燕双双大惊。 纪氏含泪抬头,“我听人说,厥过去的人必须立刻施救。若久久不醒,便危险了!” 话音未落,金簪准确地刺进了老夫人的鼻下。 燕皎皎只听得“嗷”的一声,她祖母就跳了起来。 老夫人嘴唇中间,不偏不倚一个小血窟窿。 殷红的血正顺着血洞汩汩而出。 “你,你……” 老夫人指着纪氏,话都说不利落了。 她愤怒极了,纪氏她怎么敢! “太好了,母亲醒了!”纪氏拍着手,眼中带着欣慰的泪花,“太医诚不欺我,果然人晕厥后就要刺激人中穴!” 看,老夫人这不就醒了吗? “还是南安侯夫人急智。”成王妃赞道,“有媳如此,老夫人好福气。” “是啊,谁不知道燕夫人能干,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老夫人只管安享尊荣呢。” “不但能当家,孩子也教导得出息。叫我说啊,这才是燕夫人最大的功劳!” 这回,倒仰的换成了老夫人。 纪氏谦逊:“诸位夫人抬爱了!” 燕双双见她娘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忙扶住老夫人,用力掐住她的胳膊,暗示她千万不要发脾气。 “殿下,诸位夫人,嫂子,我看娘还是不太舒服,我先送她回去歇着!” 说完,连忙和丫鬟一起将老夫人架走了。 成王妃发出一声嗤笑,嘲讽意味十足。 第十章 美人舅舅看我! 尚未开席,外面有人跑着进来通传,说是纪氏娘家兄弟,带了给外甥女的满月礼到了。 纪氏又惊又喜,“这可真是赶巧了!” 成王妃也笑了,“早听你说起过娘家的小兄弟好学,会念书,正好趁此机会见一见。” 纪氏当下命人将兄弟纪述领了进来。 纪述今年才十六岁的年纪,正是抽身条儿的少年。 被领到了内院里,诸如成王妃、安国公世子夫人等都是有了些年纪的,大家也没有避开。 “大姐姐!” 纪述从小是跟在纪氏身边长大的,从三岁起就是纪氏教他识字。 后来纪氏大婚,纪述还曾经哭着打滚,不肯叫姐姐嫁人的。 算起来姐弟两个有快十年没见面了。 乍一相见,纪述神色激动。 纪氏也红了眼眶,却还记得先给弟弟引荐。 纪述随着姐姐的引荐,给在场的贵妇们团团作揖。 十几岁的少年,生得又好,一身儿浅淡的竹青色衣裳,衬得纪述春葱一般。 成王妃不禁暗暗点头——若是只看容貌气质,又有谁能看出眼前这少年人是个商贾出身呢?纪家几代皇商,果然也是有些底蕴的。 拜过了众人,又看了看外甥女,纪述很识趣地告辞出去。 纪氏握住弟弟的手,嘱咐,“你且去外面男客那里,待散了咱们再说话。” 燕皎皎则挥着手啊啊叫个不停。 【美人舅舅,美人舅舅看我!】 她舅舅这也太好看了吧! 她以为大哥哥燕容已经是颜狗的春天了,没想到小舅舅的脸居然也很能打! 但是一想到舅舅这样的人物,后面也要被人害得落了个砍头的下场,燕皎皎就说不出的难受。 她暗暗下决心,不管怎么样,都要护住这些亲人们! 热热闹闹中,满月宴很快就结束了。 宾客散去,纪氏来不及做别的,先行在牡丹园里哄女儿入睡。 燕鸿飞匆匆走进来。 “纪氏,你今日怎么回事?”燕鸿飞张嘴就质问。 平日里他总是唤纪氏“阿语”。 这一开口就称呼纪氏,委实还是头一次。 看来是气得不轻。 纪氏将女儿放在床上,温婉的脸上一派茫然。 “侯爷,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燕鸿飞恼怒不已。 今日燕皎皎的满月宴着实热闹,纪氏将能够请到的宗室勋贵官员都请到了。 燕鸿飞周旋众人之间,也自觉面上很有光彩。 但宾客散去后,妹妹燕双双哭着来找自己,说是纪氏当着女眷们的面,气晕了老夫人,还弄伤了她的脸。 “哥哥快去看看吧,母亲醒来后,就一直哭个不停。” 燕双双是这样说的。 自己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燕鸿飞还是知道的。 纪氏的人品,燕鸿飞也很是清楚。 燕双双的话里,他顶多信了三成。 但,从外宅被烧,到纪氏执意大肆操办燕皎皎的满月宴,都让燕鸿飞对她大为不满了。 所以他去春晖堂里走了一圈,看到老夫人果然脸上还带着血迹,正哭得眼睛烂桃子一般。 当下就来找纪氏要说法了。 燕鸿飞觉得,这几年纪氏主持侯府中馈,颇有些乾纲独断的架势了,很该敲打一番。 “我问你,母亲的脸是怎么回事?” 【呸!】 燕皎皎例行先啐了一口燕鸿飞,表示了对渣爹的鄙视。 【你亲娘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吗?】 对于能对儿媳和孙女下手的老夫人,燕皎皎也是没啥好敬重的。没叫她一句老虔婆,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纪氏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侯爷是说这个!” 她叹了口气,将成王妃留下的玉佩给燕鸿飞看,叹道,“正要与侯爷说呢,哪天侯爷见到了成王殿下,可得好好找补一下。” “成王?” 燕鸿飞愣了。 “和成王有什么干系?” 成王今儿也没有来侯府啊。 这点自知之明燕鸿飞还是有的。 人家皇帝的同胞弟弟,堂堂亲王,再怎么曲尊降贵,也不会来给个侯府小丫头祝贺满月哪。 纪氏又是一声长叹,将成王妃如何夸燕皎皎,老夫人又是如何回话的说了一遍。 “本来么,王妃娘娘随口一赞,大家说说笑笑过去也就是了。偏偏母亲这样说,倒像是有意驳斥王妃娘娘似的。” 燕鸿飞听到这里脸都垮了下去。 他娘,他娘怎么好这么说话! “还有双双,不是我说,也委实不像话!好端端的,撺掇着母亲让人家王府小公子到内院里来给她看,是想做什么啊?显得她有个女儿似的!” 自己妹妹,燕鸿飞也是了解的。 这种事儿,燕双双干得出来。 “你别胡说,双双小孩心性你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没见过王府贵胄,想要看一看而已。” 燕鸿飞不得不为妹妹辩解。 纪氏哼道:“这话我信没用,得王妃娘娘信才好呢。” 来的时候对着纪氏的一腔怒火,这会儿多多少少已经被燕鸿飞转移到了老娘和妹妹头上。 他皱着眉头坐下,沉默不语。 【渣爹一定是怕了成王府怪罪,想办法让娘亲去顶缸。】 燕皎皎不屑,在心里对着燕鸿飞竖了个中指。 这种事,燕鸿飞没少干。 只不过从前纪氏一心扑在重振侯府上,并没有计较过而已。 下一刻就听见燕鸿飞对纪氏说道:“若是王妃娘娘恼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看向纪氏,俊脸上有着焦虑。 “成王乃是陛下胞弟,他极为爱重王妃。若是王妃在成王跟前说几句什么……我只怕是前程不保。” 握住纪氏的手,燕鸿飞恳切道,“我倒不是担心自己,横竖侯府也不是没有落魄过。只是,阿容阿景……” 他太知晓纪氏了。 这女人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心性要强。 但只要涉及她的孩子,纪氏还是会放弃一些原则的。 “阿语哪,咱们兢兢业业的,还不是为了孩子么?年前我就说,兵部左侍郎要致仕了,陛下有意提拔徐郎中到这个位置。徐郎中若升了,那郎中的位子也就空了下来……这个时候,咱们可万万不能得罪了成王!还是得阿语你,多备些好礼,往娘娘那里替母亲妹妹赔个不是了!” 纪氏似是被他的话打动了,频频点头,“我都知道。已经是预备好了一间铺子,改日寻个由头送给王妃娘娘,必不会误了侯爷的前程!” 燕鸿飞满意了,将纪氏揽在怀里拍了拍后,又匆匆离开了。 他一走,纪述就领着燕容燕景从对面的屋子里过来了。 “姐姐,姐夫往日就是这么对你的?” 第十一章 她哭得格外有情调 纪述开口就问,俊秀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气愤。 他方才听得一清二楚。 前倨后恭,反复无常,简直就是个小人! 哪里有姐姐从前书信中所说的,懂礼数知上进的侯府子弟的模样? 简直就是个小人! 纪氏拉着他坐下,微笑着看这个尚未及弱冠,却很有要为自己出头的弟弟,心下很是欣慰。 “先不提他。我倒是问你,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大哥信里也没说。” 纪述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我想着看看小外甥女。再有就是,我去岁秋闱中了,父亲说让我试试明年的春试。” 他羞涩一笑,“其实我的文章火候还不大行呢。” 纪氏却不这么看。 “古人都说‘五十少进士’呢。你才多大?这个年纪能够得中秋闱,谁不说一声是难得的?叫我说,试试也好。哪怕不中,也不碍的,只当是积累经验了。” 本朝商贾之后并没有科举上的限制。 纪氏一族作为江南豪富,自然也是举族支持子弟走科举之路出仕的。 到如今,也大小有几个族人出头。 但作为家主的纪氏娘家本门里,纪述还是头一个中了举人的。 兄弟有出息了,纪氏跟着脸上有光彩。 寥寥数句话之间,纪氏心里已经将这一年里要如何安排纪述过了一遍。 “你就在侯府住下,我也好照看你。”纪氏道,“回头,我与成王妃说一声,看能不能让你到国子监里借读。” 纪述点头。 纪家在京里其实有宅子,纪述本来还想着住到自己家,不给姐姐惹麻烦。 但方才听见姐夫与姐姐说话的态度,便又改了打算。 他得住下来,好生看看,姐姐是不是在侯府里被人欺负了。 燕容很喜欢这个文质彬彬的舅舅,拉着纪述的手问纪氏,“娘,舅舅能和我住一处吗?” 纪述就揉了揉他的头发。 纪氏笑道:“娘舅为大,娘得单另给你舅舅安排个妥帖的院子呢。” 【美人舅舅,美人舅舅!】 燕皎皎见纪述进门半天都没看自己一眼,也没抱自己一下,可着急了。 四肢并用地扭动着,试图叫纪述看到。 纪氏心下好笑,将她抱起来塞进纪述怀里,“看看你外甥女!” 又告诉纪述,“今日且不必去见老夫人了。她那里不方便,待哪天闲了我亲自带你去见她。” 纪述应允。 方才他也听到了,说是那老夫人伤了脸。 虽挺想去看看笑话,但纪述小少年还是忍住了。 纪氏一面为弟弟安排住处,一面也没忘了梨花院里的柳心月。 她指着几件金玉玩物和荷包,让棠蕊带人给柳心月送了过去。 “就说是我贺小姑娘满月的礼。” 棠蕊答应一声去了,不多时回来,笑得不行,对纪氏说道,“夫人是没看见,柳家的那张脸上,跟开了彩帛铺子一般,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的。” 柳心月在她嘴里,已经变成了“柳家的”。 纪氏笑了笑,手里做着针线——天气快热了起来,她要亲手给女儿做个小肚兜。 这也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女红了。 “她蜗居一隅,孩子满月本是大事,那边冷冷清清,这面宾客盈门。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气恼了。” 陈嬷嬷幸灾乐祸的,“也是活该,合该叫她尝尝这滋味儿。” 抱着燕皎皎走了两步,陈嬷嬷亲亲燕皎皎脸蛋,“还是我们小姐招人稀罕哪!旁人哪,叫她哭去吧!” 柳心月的确在哭。 不但哭,还哭得格外的有情调。 春夜之中,已经圆了大半的月亮升起,梨花院里树影婆娑。 柳心月一袭白衣立在梨花树下。 此时梨花未开,但老树枝头已经发出新叶。 燕鸿飞走到她身后,看到的就是皎洁的月光下,柳心月孱弱却笔直的背影。 “怎么站在了这里?”面对柳心月,燕鸿飞总有一种不自觉的温柔。 这与他在纪氏面前刻意装出的温柔不同,是发在心底的。 柳心月没有转过身。 过了良久,她才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燕鸿飞没有听清楚,但却听出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忙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面朝自己。 果然,柳心月雪白的脸上,早已泪迹斑斑。 “阿月,你怎么了?” 燕鸿飞心疼得不行,想要将她搂紧怀里好生安慰。 柳心月却挣扎了出来,痛苦极了。 “鸿飞,我常想,我执意回到京城,同你在一处。究竟是不是做错了?” “这是怎么说的?”燕鸿飞急了,抓住柳心月的胳膊,“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要长相厮守啊!” 柳心月流着泪摇头,“可是,事情似乎一直不由我们控制。就在今天,你的夫人又给我送来了几件金玉俗物,说是给晚晚的满月礼。我不知道她这是在羞辱我,还是在可怜我。” “鸿飞,我想父母了,我想兄长了!” 燕鸿飞心中,柳心月总是自信的,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 何曾有过这样脆弱的时候呢? 看来,让她暂时住进侯府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从我进了侯府,便是处处低人一等。不仅仅是我在你娘子跟前矮了一头,就连我们的晚晚,也是侯府下人们取笑的——都在说,这同一天出生的孩子,也分云和泥。侯府千金是天上云高不可攀,晚晚就是地上的泥,随意任人踩踏。” 燕鸿飞怒道:“谁这么大胆!” “府中每一个人。”柳心月拭去了眼泪,冷笑,“这算什么呢?下人们不过是看着主子行事捧高踩低,我们上门打秋风的,可不要使劲儿踩上两脚才好表忠心呢。” “我如今也出了月子,外面的房舍你到底找好了没有?”柳心月住了这些天,也不能确定那把火到底是不是纪氏放的。 她不欲继续留下去了。 不管纪氏有没有发觉,留在侯府风险总归是太大,许多手段她都施展不出来。 燕鸿飞一想也是。 “阿月,你再忍耐几日。我手里银子有限,如今又要打点上官,预备着升兵部郎中。待我升迁了,便能主理武备司,那可是油水丰厚的差事。” 柳心月红红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亮光。 第十二章 什么是小绿茶? 纪述是在住进侯府的第三天去拜见了老夫人的。 老夫人脸上的伤其实已经好了。 但是,还有一个圆圆的伤疤留在人中穴上。 约莫也是觉得不好意思,老夫人只匆匆地见了纪述一面,就让他离开了。 出了春晖堂,燕皎皎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哈哈哈哈她好像长了一撮小胡子!】 纪氏也忍得辛苦,怕摔了怀里的女儿,忙将她交给了纪述。 纪述自认为住在了亲戚家里,须得给姐姐长脸才行,故而板着一张俊秀的脸,颇有几分冷峻的模样。 对春晖堂里不停含羞带怯看他的美貌丫鬟们视而不见。 既然准备春闱,纪氏是很想将兄弟安排进国子监去的。 但外面一打听,如今的国子监祭酒风评不大好。 纪氏就又犹豫了。 不过,纪氏也有自己的法子。 她往成王府里递了帖子,带了弟弟女儿上王府去了。 成王府在朱雀大街上,这条街上住着的多为宗室皇亲。 听说纪氏带着弟弟和燕皎皎到了,成王妃高兴极了,忙命人快请进来。 “上回侯府里见了一面,我回来一说,王爷可后悔了,说没去侯府,以至于错过了小兄弟。” 成王妃笑眯眯的,告诉纪述,“今儿王爷休沐,你去见见。” 纪氏大喜。 能在成王面前露露脸,对弟弟只有好处的。 连忙谢了王妃,让纪述跟着王妃身边的侍女去拜见成王了。 “王婶,这就是您说的那个小妹妹?” 成王妃这里,三个儿子也去宫学了,但另外还有个四五岁的,唇红齿白长得雪团子似的孩子。 成王妃告诉纪氏,“这是小九。” 纪氏恍然大悟。 叫成王妃王婶,又是排行第九的,不做他想。 “是九皇子殿下?” 当今皇帝共有两个嫡子,一个是元配发妻郭皇后所生的太子,一个就是继后许皇后的九皇子了。 成王妃微笑点头。 纪氏忙起身行礼,“见过九殿下,方才臣妇不知是殿下,未曾大礼参见,还望殿下恕罪。” 别看九皇子年纪不大,但一直有聪慧之名,格外得皇帝喜欢。 这会儿装着小大人一般站直了身子,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一抬,“燕夫人不必多礼。” 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奶气呢。 【啊啊啊,居然是九皇子这个倒霉蛋!】 燕皎皎惊讶了。 九皇子动了动耳朵,疑惑地看了看周遭儿,最后把目光停在了燕皎皎身上。 谁让这屋子里,只有这一个比他更小的孩子呢。 【长得真好呀!观音身边的小仙童一样。】 【又聪明又是嫡子,还得皇帝宠爱……哎,可惜了啊!】 九皇子满头雾水。 可惜什么啊? 他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问成王妃:“王婶,我能和这妹妹一起玩么?” “当然可以。”成王妃笑道,“你和妹妹去里间玩,我叫人给你们送果子吃。” 九皇子矜持点头,他才不是为了躲进去吃果子咧。 侍女帮着九皇子把燕皎皎安放在里间,留下两个站在门口听使唤,余下的两个就去端果子点心。 燕皎皎进屋子就觉得香气扑鼻,左右看看,感觉这屋子比纪氏所住的更加华丽。 【不愧是王妃娘娘的住处呀!】 【天上宫阙,也就是这样了吧?】 她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幸福地闻着龙涎香的味道。 偏过头,就看到了正站在窗户前,跟成王妃身边大宫女交代要吃什么点心的九皇子。 面容精致,华服锦绣,年纪虽然小,但一言一行都带着天潢贵胄特有的飞扬。 【太可惜了。】 燕皎皎感慨不已。 【小仙子一样的孩子,就要被人害成了个傻子,连吃饭喝水都不会了。】 一想到这么漂亮的娃儿,会变成个只会痴痴呆呆坐在椅子上流口水的小傻子,燕皎皎就觉得好生可惜。 【真是造孽呦!】 【朝着小孩子下手,诅咒那人堕入十八层地狱!】 她自顾自地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九皇子在一瞬间的僵硬。 九皇子:“?” 这小丫头说的是什么? 他会变成个傻子?还是被人害的? 九皇子嘴唇动了动,就很想哭。这是真的吗? 他凑到燕皎皎身边,认真看着这个白面馒头一样的小姑娘。 长得是真好看啊,尤其是眉间还有一颗朱砂痣。 九皇子忍不住伸手去抹了抹那颗殷红的眉心痣。 他很想问问这个小姑娘,他听到的那些话,都是不是她说的啊。 为什么她这么小,就能说话了?她的嘴唇也没动啊。 九皇子很想问问燕皎皎,弄个明白,但他忍住了。 他的手就顺着燕皎皎的脸往下移动,捏住了燕皎皎的嘴。 燕皎皎:“?!” 【九皇子真是个熊孩子!】 燕皎皎也要哭了。 幸亏九皇子就捏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 很好,他已经确定了,他听到的声音,不是这小丫头用嘴说出来的。 那么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呢?为什么有人要害他啊? 燕皎皎被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心里都发虚了,不明白这个小皇子直勾勾盯着自己干啥。 难道这会儿就已经中毒,症状发作了? 【真可怜!】 【不过也是的,又是白龙入怀的胎梦,又是出生时候漫天红光。】 【身带异象,聪慧异常,皇帝老爷格外的宠爱。】 【全身上下BUFF都叠满了,人家不害你害谁呢?】 【我要是你的兄弟姐妹,我也得嫉妒得发狂啊。】 燕皎皎正感慨着,突然想起她自己出生的时候,好像也是突然间漫天霞光万花就盛开了? 她记得陈嬷嬷棠蕊她们都说起过这个,还是纪氏让人不许多嘴呢。 啊呀,现在想想,这不就是所谓的祥瑞之兆吗? 怪不得纪氏严令牡丹园里上下人等都把嘴巴管严实了呢。 人家皇亲贵胄有个祥瑞出来,还被不怀好意的下手暗害了呢,何况她一个小小的侯府女孩儿啊。 “殿下,您要的藕粉糕和桂花酥。” 九皇子拈起一块儿桂花酥,放到了燕皎皎的鼻子前。 顿时,一股香甜的味道袭来。 燕皎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从出生到现在,每天就是喝热羊乳,她还没吃过像样的东西呢。 于是,燕皎皎很没骨气地张开了嘴。 九皇子拿着桂花酥,作势往她嘴里放。 就在燕皎皎嘴越长越大的时候,桂花酥拐了个弯,落进了九皇子的嘴里。 燕皎皎:“……”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燕皎皎扁了扁嘴,哇的大哭出来。 “怎么了?” 外面说话的成王妃和纪氏听到哭声马上进了里间。 九皇子的桂花酥还没有咽下去,他雪雪白地表示无辜:“妹妹看到我吃桂花酥,就哭了。可能是馋了吧?” 燕皎皎哭得更大声了。 什么是小绿茶? 九皇子就是了! 第十三章 你得帮我! 九皇子眨着黑白分明的天生桃花眼,怎么看怎么纯白无辜。 成王妃和纪氏都看了看脸上还挂着泪花儿,但眼睛和嘴巴都睁得大大的燕皎皎,都哈哈大笑起来。 纪氏又是笑又是发窘。 这闺女呦,才多大呢就这么馋嘴儿了?刚才出门才喝饱了羊乳的啊。 成王妃更是把燕皎皎抱了起来好一通亲香,喜欢得不得了。 “啊呦我的小宝贝啊,你怎么这样招人喜欢哪?” 忙着又叫大宫女去端羊乳来,“快去,别饿着我干女儿!” 燕皎皎欲哭无泪了。 这,这,馋嘴猫的黑锅就这么落在她身上啦? 她情不自禁地狠狠瞪了一眼九皇子。 九皇子凑到成王妃身边,伸手又去摸燕皎皎脸上的肉肉。 “王婶,这个妹妹我很喜欢!” 【我不喜欢你!】 燕皎皎奋力挥着手,试图将九皇子的爪子从自己的脸上抽开。 但这动作在成王妃和纪氏看起来,却像是她手舞足蹈地和九皇子一起玩耍,嘴里头还啊啊啊地叫个不停。 成王妃惊喜:“皎皎也喜欢小九呀!” 纪氏看了会儿,觉得不大对劲。因为她闺女脸都红了,怎么瞧着更像是气着了呢…… 午膳过后,纪氏便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纪氏和弟弟纪述带着燕皎皎同乘一车。 “皎皎怎么了?”纪述探过头来,“怎么不似往日活泼?” 纪氏也觉得奇怪,“许是累了吧。” 小孩子嘛,头一次出府,大半天过去了,疲倦了也是有的。 燕皎皎转过头,拒绝承认这个理由,在马车的轻微颠簸中呼呼大睡起来。 纪述看她转眼间就睡得香甜,大觉有趣,问纪氏,“大姐姐,我小时候也这样?” “可不是么,你那会儿也说睡就睡的。”纪氏想到弟弟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小小一团,现下都是举人老爷了。 一手将弟弟带到六岁的纪氏很是欣慰。 “见成王爷如何?”纪氏问弟弟。 提起成王,纪述挑起大拇指,“王爷龙章凤姿,不愧是天潢贵胄,气度令人心折。且待我极是亲切,并不因出身就看低了我。” 纪氏笑了,“倒也不必自薄,成王是纪老太妃养育长大的,对我们自然亲切。” “嗯,这才是心胸疏朗开阔之人。”纪述点头。 “对了,大姐姐,王爷说,国子监不去也罢。若想读书,国子监还不如西山书院呢。” 西山书院这几年在京城里声名鹊起。 主要是这书院里念书的学生,已经连续三次春闱,多有中了进士的。 纪氏双手一合,“我竟没有想到西山书院!” 有了进士书院别称的西山书院,那也不是想进就能进去的。 有成王说话,纪述进书院就简单的多了。 “就只一样,西山书院是要住在那里的。” 纪氏道:“这有什么?住在那里才可专心念书呢!况且书院也得有休息日,届时你回来我们姐弟依旧在一处的。” “姐姐说得是!” 姐弟两个都挺高兴,欢欢喜喜回了侯府。 牡丹园里,燕鸿飞正在来回踱步,不时地朝外面张望,看着有些焦急。 看到纪氏抱着燕皎皎回来,燕鸿飞脸上一喜,迎上前来,“阿语,你可算回来了!” 纪氏纳罕,“侯爷有事?” 燕鸿飞面上一红,有点儿难以启齿。 “侯爷先坐下吧。”纪氏不太想理他。先转过屏风,把燕皎皎放到了床上。 燕鸿飞等不及,也跟了进来。 “阿语,我记得你嫁妆里面,是不是有一副前朝画家吴千岭的《独钓图》?” 纪氏皱眉。 《独钓图》确实是她的嫁妆。 当初她要嫁入侯府,父母大哥生怕她皇商人家的出身被人轻看,重金采买了好几幅字画画给她抬身份。 吴千岭的画作在前朝并不如何出名,这几年的画作突然就被人推崇起来了。 燕鸿飞拉着纪氏的手,热络地看着她,“我听说吏部尚书赵大人最爱吴千岭的画作。阿语你知道,如今兵部侍郎正空缺,我虽然不敢想这个位置,但郎中一职,还是有希望的!如果能得赵大人在陛下跟前说一句话,那就是十拿九稳了!” 纪氏抽回了手,淡淡道:“原来侯爷是惦记着我的嫁妆啊。” 甭管什么时候,把主意打到妻子的嫁妆上,都是叫人不齿的。 燕鸿飞恼怒不已,却又不得不压着火气哄纪氏。 “你我夫妻一体。除了你,我也想不出谁能帮我这个忙了。” 纪氏心头酸涩涌起。 成婚这些年来,燕鸿飞一直将夫妻一体放在嘴边。 她曾经也这样认为。 夫荣妻贵。 既是做了夫妻,便是一辈子要相互扶持的。 只是她满腔的真心换来了什么呢? 一碗毒燕窝而已。 纪氏自嘲一哂。 “阿语!” 燕鸿飞见纪氏转过身坐到了妆台前,自顾自地摘下发髻上的钗环,只当她是舍不得那幅画。 毕竟如今吴千岭的画作价值非常。 “若你不舍,我拿东西和你换,如何?” 纪氏从菱花镜里看到燕鸿飞焦急的脸,将手中的金钗放进妆盒,转身轻笑:“侯爷这说的什么话?你我夫妻一体,你的原本就是我的。” 她话说得调皮,却叫燕鸿飞眉头皱得更深。 他感到纪氏哪里不对。 从前,只要是和他前程,侯府的前程有关,纪氏可从来都是大方的很,几时这样推诿? 但从女儿出生开始,纪氏就似乎是变了一个人。 虽然瞧着还是温柔贤惠的侯门主母,但她看向他的眼里,可没多少的笑意了。 “阿语,你快别说笑了!” 燕鸿飞按住纪氏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尽量让自己声音柔和些。 “你知道,员外郎和郎中虽然只差了一级,但这一级,有的人半辈子都上不去!阿语,你是我的妻子,你……你得帮我!” 【啊呦,渣爹浑身上下最好使的就是这张嘴了!】 【我娘亲可千万别上当啊!他可不是为了自己,他是想拿着价值千金的名画去给外室的爹走动!】 燕皎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听到了燕鸿飞这番话,心里头膈应的不得了。 她可没忘了,书中说的,柳心月的爹是被贬谪出京的。 后来就是燕鸿飞拿着纪氏嫁妆里的一副名画打点关系,才得以起复的。 纪氏转了转眼珠儿,掩口一笑,“《独钓图》确实在我的嫁妆里。不过,我要侯爷用玄霜剑来换。侯爷可愿意?” 燕鸿飞一惊,再没有想到纪氏竟然提出了要玄霜剑。 第十四章 柳心月竟然还有个儿子? 燕家先祖以武起家,最早的一代南安侯燕北陵,便是以一柄玄霜剑纵横天下。 后来,这把剑便成了燕家的传家宝,只有燕家家主才能保管。 “侯爷若是为难,只当我没说吧。”纪氏轻叹。 燕鸿飞一咬牙,“成,就用玄霜剑来换。” 他功夫平平,拿着玄霜剑也无用。 再说,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也没有他手执长剑建功立业的机会嘛。 不管如何,先把《独钓图》拿到手里才是真的。 燕鸿飞急急忙忙去书房,开了密室取出玄霜剑,叫两个小厮抬了来给纪氏。 纪氏也不废话,让棠蕊去取出《独钓图》交给了燕鸿飞。 燕鸿飞拿着这幅画爱不释手,对纪氏道:“阿语,多谢你!” 然后,提脚便离开了牡丹园。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玄霜剑吗?】 燕皎皎好奇极了,躺在床上,也伸长了脖子去看。 书里对玄霜剑没啥介绍,只是说这是燕家至宝。 至于怎么个至宝法,就不得而知了。 刀剑是大凶之器,纪氏不敢大意,仔细想了一下,吩咐棠蕊:“开了后面的楼,把这剑妥当收好。” 牡丹园后面有栋二层的小楼,专门用来安放纪氏的嫁妆。 那里面,也有个小小的密室用来收藏最为贵重的物品。 小楼的钥匙,纪氏始终放在自己的手里。 目前这柄燕家的传家宝剑,也只有放在那里才算是比较放心的。 棠蕊答应了一声,正要带人抬了剑走,燕景就跑来了。 “娘,我来看妹妹!” 纪氏看看天色,“阿容呢?” 这会儿,应该是先生让两个孩子散了学了。 “大哥去找舅舅啦。” 燕容格外喜欢书卷气十足的纪述,每每不上学的时候,便会跟在纪述身边。 “妹妹!我来看你啦!” 燕景扑到床前。 瞧着他利落的手脚,燕皎皎心中一动。 【哇,盒子里装着的神兵利器,多适合我二哥哥呀!】 “神兵利器?”燕景四下里踅摸,一眼就看到了纪氏手边的盒子。 “娘,我要看看!”他跳起来冲到了桌子前。 看着儿子兴奋的小脸,纪氏心下叹息。 二儿子和他大哥不同,打会走路,就喜欢挥舞着手脚比划,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架势。 纪氏起初不大想让儿子走从武这条路,毕竟比起念书来,打打杀杀的总是太过危险。 但儿子喜欢…… 纪氏打开了盒子,让燕景来看。 “哇!” 纪氏也是第一次见到玄霜剑。 原来,这竟然是一柄重剑! 比一般宝剑都要阔上许多的剑身黑黝黝的,不露半点锋芒。 纪氏从鬓边扯下一根头发掷下。 吹毛立断。 燕皎皎张大了眼睛。 【这真是举世无双的好兵器呀!】 【怪不得呢,渣爹用它给那个柳心月的外甥铺路,让他拜得世间高手为师!】 纪氏听见女儿这心声,饶是已经看透了燕鸿飞的为人,也不禁心头一酸。 本该属于儿子的东西,都被他喂了那豺狼! 没等她愤怒,就看燕景伸手去拿玄霜剑。 吓得纪氏连忙拦下了。 “娘!”燕景急得跳起来。 纪氏道:“只能看,不能摸!” 燕景撅起了嘴。 【二哥哥不高兴了。也是,他本来才是应该拜那位武学高手为师的人啊!】 燕皎皎记得,书中有位武学大家,断魂刀莫离,十分仰慕燕家先祖,曾到侯府中请求一观玄霜剑。 燕景那会儿少年热血,很想让父亲拿出玄霜剑,请那位大家欣赏一番,并且借此拜师。 但燕鸿飞斥责了燕景,让他不要痴人说梦,先祖留下的东西怎么可能用来取悦于人。 然后转眼,便将玄霜剑给了柳心月的外甥,让他将玄霜剑送给了莫离做拜师礼。 后来燕景战场上死于万箭穿心,燕皎皎就想过,如果当初拜入莫离门下的是燕景,那他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了。 莫离此人武学造诣极高,但人品有待商榷。毕竟能为了一把剑就收个徒弟,也着实太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了。 不过,如果能够就此断掉柳心月外甥的拜师路,那燕皎皎还是很愿意的。 【哦对了,外室的外甥就是她的儿子,是她寄养在娘家的!】 纪氏正端了杯茶,闻言手一抖,一杯茶水都洒在了裙子上。 柳心月,竟然还有个儿子? 养在娘家,姓柳……那就是说,是不欲被人知道她和这孩子的关系了? 纪氏眉尖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有意思。 燕鸿飞,知道这事儿么?” “娘,你怎么了?”燕景还是头一次看到母亲突然失态呢。 他还哈哈笑了起来,拍着手,“娘还老说我不稳重哪。” 燕皎皎怜悯地看着傻乐呵的二哥。 【可怜的二哥啊!】 【咱们那渣爹的外室堂而皇之住进了梨花院呢。】 【渣爹不但要为了她害娘亲和我,还要拿着你给外室儿子当垫脚石呢!】 燕景的笑声戛然而止。 什,什么外室? 他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间拔腿就往外跑,差点儿撞上了放好玄霜剑回来的棠蕊。 “夫人,二公子怎么了?” 棠蕊一脸不解。 纪氏也是不知,不过想到二儿子从来都是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也就没有多想。 燕景闷着头冲到了梨花院外。 这处院子在侯府里一直用做客院,论大小,纵然比不得春晖堂牡丹园等处,也是相当轩敞的了。 而且有一道小门与外面相通,出入都方便。 这里头住了一个据说是表亲的人,这人还带着个和他妹妹一般大小的孩子。 这些燕景都是知道的。 不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亲戚。 难道这个所谓的亲戚,其实是他爹的外室? 燕景年纪不大,但侯门府第出来的孩子,哪儿会不知道什么是外室呢? 他就站在梨花院外,看着那道紧紧关着的院门,不由得开始陷入了怀疑之中。 他爹对他娘那么好,会让外室来伤他娘亲的心吗? 还有,他听见妹妹说的,他爹还要为了这里住着的人,害他娘和他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燕景没有燕容那样聪明和少年老成,想了一会儿就觉得头痛不已。他恨恨地拍了拍脑袋瓜儿,希望能把自己拍聪明些。 正纠结呢,远处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燕景立刻机灵地躲进了花丛里。 人影走近了,燕景睁大眼睛。 这不是他爹,又是谁呢? 梨花院的门开了,燕鸿飞左右看了看,做贼似的钻了进去。 燕景的拳头握了起来,跺了跺脚,他妹妹没有骗他! 一溜烟儿又冲回了牡丹园,燕景眼圈都是红的。 “这是怎么了?”纪氏已经换了家常的衣裳,见儿子这样回来,连忙问道。 燕景狠狠一抹眼睛,“没啥,蚊子进了眼里!” 第十五章 不,我并不想! 春日的阳光很暖,风很轻。 燕皎皎被陈嬷嬷抱着,在院子里晒太阳。 嗅着风中的杏花苦香,燕皎皎昏昏欲睡。 “夫人,夫人!” 棠蕊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的。 “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宣您进宫去!” 纪氏正在窗下看账本,闻言吃了一惊。 “皇后娘娘宣我进宫?” 她虽然是侯府的诰命,但京城里诰命夫人多了去。 燕鸿飞一来空有爵位却无功绩,二来实职低微。每次进宫去朝贺,或是领宫宴,纪氏都是离着皇后远远的,并不被皇后熟识。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叫她进宫去了? “来人还说了什么?” “说是让您带着小姐一起。” 纪氏眉头轻蹙,带上女儿? 她更想不通了。 女儿才出生多久啊,就被皇后娘娘知道了? 来不及多想什么,纪氏忙起身,按品级穿了大礼服,又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才抱起了燕皎皎坐上宫里来的马车。 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燕皎皎早就惊醒了。 进宫啊…… 【皇后为啥要见我啊?】 【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侯府小丫头呀!】 燕皎皎委实想不明白,自己的名儿怎么就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去。 在一阵阵又是兴奋又是不安之中,马车就进了皇宫,在顺仪门前停了下来。 除了太后皇帝和皇后外,任何人在宫里都不能乘坐轿子,更不能带着丫鬟之类随行。 纪氏下了马车,自己抱着燕皎皎,跟随内侍到了凤仪宫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密密匝匝的一层汗珠。 许皇后只穿了常服,坐在上首,旁边站着九皇子。 纪氏抱着女儿跪下,口称“娘娘金安”。 许皇后一抬手,笑道:“只是请夫人进宫来闲聊几句,惊着夫人了吧?坐。” 纪氏见她神色,稍稍放下心来,谢了座,方才起身坐下,“能得娘娘召见,正是臣妇的福气。岂敢说惊呢?” 作为侯府诰命,纪氏也进宫觐见过多次。但,南安侯府如今也算不得一流人家,燕鸿飞更是将祖宗的本领丢了个一干二净,故而在一众诰命之中,纪氏还真没啥显眼的。 至少,许皇后并不曾注意到她。 因此纪氏在跪拜之时,心中是很有些忐忑不安的。 许皇后却是和善得很,命自己身侧的大宫女去扶起了纪氏,又赐了座。 纪氏战战兢兢地坐了。 燕皎皎觉得许皇后声音虽然清脆,语速也显得稍快,但听上去却很是温和,本能地觉得,这应该是个性情很不错的女子。 于是,她大着胆子,从纪氏怀里转过了头,去看坐在凤椅上的许皇后。 与想象中风仪威严端庄宝相的刻板印象不同,许皇后生得一张鹅蛋脸,杏眼桃腮,好看是好看,但远远达不到国色天香的水准。甚至可以说,放在燕皎皎见过的女子中,也不算出挑。 很难相信,秀美如仙童的九皇子是这位皇后嫡出。 【儿子多像母亲。】 【但九皇子容貌并不与皇后娘娘相像呢。看来是像了皇帝老爷。】 燕皎皎又开始胡思乱想。 浑然没有注意到,许皇后看向自己的目光,以及九皇子拼命忍笑的模样。 “这便是夫人的掌珠?”许皇后想见的并不是纪氏,而是燕皎皎。等到纪氏坐稳了,开门见山就问。 纪氏忙又起身,“这正是小女皎皎。” 许皇后微笑:“本宫跟前都是皇子,最是稀罕小姑娘了。抱过来我瞧瞧。” 都是皇子? 燕皎皎纳闷了。她记得这位继后,只有九皇子一个儿子啊。 等被宫女送到了许皇后怀里的时候,燕皎皎才反应过来。 皇后么,皇帝的正室。其他宫妃生的儿子,按照礼法上来说,可不都是皇后的儿子么。 一瞬间,燕皎皎觉得这奢华的宫殿,精美的服饰,万民国母的尊贵地位,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叫做皎皎?明月皎皎,果然是玉雪可爱。” 燕皎皎张大了嘴,心说,娘娘啊,您可搞错了。京城明月,那是我大哥啊! 许皇后被燕皎皎这呆呆的模样逗笑了,竟然伸出手来,在她的嘴唇上点了点,“小娃儿,知道我是谁么?” 她眨了眨眼,杏核眼中竟露出几分调皮来。 燕皎皎注意到,许皇后在抱她之前,先抬起了手,令人摘下了长长的金护甲。 很显然,是怕这些尖锐之物伤到了孩子。 这就让燕皎皎顿时生出了许多的好感——她能感受到,这位皇后似乎并没有多重的心机。 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当上皇后的呢? 她在许皇后怀中躺得舒服,尤其是皇后身上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暖的感觉。 纪氏却是坐在下面心惊肉跳的。女儿还这么小,万一在皇后身上拉了尿了,就算谈不上失仪,那也是大罪啊! 许皇后也看出了纪氏的不安,将九皇子叫到了跟前,温言道:“阿泽,你带妹妹去御花园里玩玩儿,可好?” 九皇子早就等着这一句了,嘻嘻笑道:“好呀,我好喜欢皎皎妹妹的。” 燕皎皎:“!” 【不,我并不想!】 然而下一刻,许皇后就把她交给了大宫女,微笑着目送她和九皇子一起,去了御花园。 纪氏完全摸不到头脑了。 皇后娘娘为何做出这样一副,要与她密谈的架势来? “燕夫人不必忧心。”许皇后将示意殿内宫女们都退了出去,这才对纪氏说道,“本宫并无他意,只是想看看夫人这个女儿。” “娘娘,可是皎皎她……”纪氏想问可是皎皎做了什么叫皇后娘娘放在心上的事儿,可这话都没问出来,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才出了满月没多久的孩子,能做什么? 就在纪氏疑惑不已的时候,许皇后已经款款道来。 “上一次阿泽在成王府中遇到夫人与令爱,回来后便做了个梦。他说,梦中有观音座下仙子朝他示警,说某年某月有人便要加害与他。他待要问清楚,走近了才看清那仙子是令爱的模样。原本他是不信的,当做笑话说给我听。我叫人私下里查了查,谁知竟然真的在阿泽的寝宫中发现了端倪。” “所以我今日请夫人进宫,其实只是想要见见,这位梦中示警的小仙子。” 纪氏的冷汗涔涔而下。 第十六章 太子!他竟然是太子! 纪氏立刻起身跪倒,“娘娘,九殿下乃是龙嗣,自有祖宗庇佑。仙子之说,万万不可当真!” 九皇子,继后所出,实打实的嫡出皇子,深得皇帝喜爱。 一般人,谁吃了豹子胆,敢去害他? 能在宫里无声无息做下这等逆天大罪的人,又其实寻常身份? 纪氏咬了下嘴唇,觉得口中充满了血腥之气,这才让自己努力保持清醒,不至于晕厥过去。 这等宫中秘闻,她一点也不想听!更不想让女儿牵扯其中! 她面色雪白,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看样子吓得不轻。 许皇后轻叹一声,竟是起身亲自过来,伸手欲扶。 纪氏哪里敢让皇后搀扶?一咬牙,强忍着腿软站了起来。 许皇后将纪氏拉到身边坐下,轻声道,“此事也只有我与陛下知晓,陛下已经令人暗中彻查了。所以,夫人也不必惊慌,我们定不会将令爱陷于危险之中的。” 闻言,纪氏松了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后背凉涔涔的,竟是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皇后娘娘。”纪氏恳切地看着许皇后,发自内心地再次说道,“九殿下天潢贵胄,自有太祖太宗皇帝英灵庇佑。小人暗害,必不能成!娘娘厚爱,才会抬举小女。然而小女不过一婴孩儿,焉敢居功呢?”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许皇后拍了拍纪氏的手背安抚,“这孩子我着实喜欢,她又是成王妃的干女儿,往后我必尽全力护着她。” 纪氏深深吸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起身福了福。 御花园里,燕皎皎被带到了一处临水的缓坡旁。 盛春时节,就没有不好的景致,御花园里更是如此。 奇花争相绽放,异草脉脉清香。 更有太液池波光粼粼,垂柳依依。 燕皎皎逐渐就被这春光吸引住了。 【怪不得许多人都打破了脑袋往宫里来,更有甚者拼去性命不要也要争个高位呢。】 九皇子目光闪动,诧异一个小小婴儿,居然能有这番见识。 “九弟,你怎么在这里?” 有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来了,九皇子和燕皎皎都转头去看。 太液池边的假山旁,站着几个人。 当头的一个,约莫有十来岁。 燕皎皎当时就愣住了。 这小少年,华服金冠,生得芝兰玉树的。 燕容俊美,纪述俊秀,就连九皇子年纪虽小,也是金童一般的人物。 燕皎皎也不算没见过美人儿的了。 可眼前这个少年,容貌更胜一筹。 若说是燕容如明月般光辉皎洁,那么眼前少年,便是如骄阳一样璀璨了。 哪怕身上还有稚气,但比作谪仙,也是不为过。 不过,这少年眉眼弯弯,虽然是笑着,可燕皎皎却本能地感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九皇子已经对着少年行礼了,“太子哥哥好。” 【太子!他竟然是太子!】 燕皎皎呆住了。 眼前这个矜贵的少年,竟然就是那个将外室女燕晚晚捧在手心里的太子! 【天哪!这人果然不能只看外表!谁能想到这样天人之姿的太子,背地里却是个心胸狭隘残害手足狭隘之际忠奸不分贪花好色的昏庸之人呢!】 燕皎皎恨不得把所有的贬义词都用到太子身上去。 心胸狭隘?残害手足? 九皇子心中闪过惊疑,脸上却看不出来。 “太子哥哥今日没有去宫学吗?” 太子对着九皇子非常亲切热络,“今日我身上略有不适,便没有去上学。” “那太子哥哥可曾宣了太医?”九皇子一派忧心忡忡,“皇祖母父皇可知道?” 太子生病不是小事。若是宣了太医,许皇后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但偏偏……她真不知道。 那只有一个可能,太子说生病不能上学,是瞒着凤仪宫的。 “本不想惊动皇祖母,但身边的人实在聒噪,竟是叫皇祖母知道了。我才去看了皇祖母,不叫她老人家担心。” 九皇子就不大高兴了,心道太子哥哥你什么意思啊,不叫母后知道? 回头母后一问三不知,皇祖母和父皇不得怪她疏忽轻慢了太子? “九弟,这是……” 太子看向抱着燕皎皎的宫女。 他印象里,皇后身边可没有这么小的孩子。 九皇子张口便来:“母后这几天都觉得闷得慌,今儿宣了外命妇进宫来说话。” 太子也就不在意了。 兄弟两个又你来我往地说了两句客套话,太子被人簇拥着回了寝宫。 九皇子目送着他的背影,小脸上依旧是兄友弟恭,但嘴唇却抿了起来。 他不大高兴。母后纵然是继后,那也是正儿八经从正阳门里抬进宫的,也同样是太子的母亲。 可是,九皇子从来没有听到太子叫母后。 对许皇后,太子的态度一直很是恭敬,却有一种说不上的疏离。不管许皇后如何做,太子对她的称呼也永远都是“皇后娘娘”。 九皇子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不满的。 燕皎皎的话,更让他蓦然之间升起了警惕。 在自己寝宫里动手脚的人,会是太子吗? 本能地,九皇子不想这么怀疑自己的兄弟。但……自己若真成了傻子,对谁最有利呢? 在成王府的时候,从小丫头那里得知会有人将自己害成傻子,回来一查,寝宫里果然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么她说的,太子就是残害手足的人……九皇子睫毛颤动了两下,其实已经信了八九分。 【好一副兄友弟恭呀!】 【演技都棒棒哒,值得一个小金人儿!】 目睹了这一切的燕皎皎感慨不已。 【心里头恨不得杀了对方,表面还是要当好哥哥。】 【真是呵了呵。】 燕皎皎喜欢看美人儿,但太子长得再出挑,一想到他以后会跟燕晚晚搅在一起相亲相爱,燕皎皎就膈应的不行,一眼都不想多看了。 此时,更是对着太子远去的背影鄙夷的,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呸了两下。 当然了,这个呸,在宫女看来,就是这个小姑娘啊啊叫了两声而已。 九皇子低下头,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弯。 南安侯府的小姑娘,可真是好玩。不但能让自己听到她的心里话,好像还格外地和太子不对付。 但是,为什么呢? 她这么个小东西,能和太子有什么过节? 第十七章 装,你再装! 燕皎皎不知道九皇子在想着什么,日光正好,她有点儿昏昏欲睡了。 九皇子瞧着她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也要睁不开了,就让宫女将她带到寝宫去休息。 本朝皇子六岁之前,都是随着母亲一起住。六岁以后才会挪到皇子所去。 所以,九皇子的寝宫,就在凤仪宫的偏殿。 进了偏殿后,九皇子让宫女将燕皎皎放在雕刻着繁复图案的大床上。 燕皎皎盖着的是泛着阳光气息的柔软锦被,鼻端闻到的是轻暖的花香,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待到醒来,燕皎皎看着陌生的环境,满脸的迷茫。 “妹妹醒啦?”九皇子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小小的白玉老虎逗燕皎皎。 谁料,燕皎皎在看到这个白玉小老虎的第一眼,突然扁了扁嘴,惊天动地地大哭起来。 九皇子顿时手足无措了。 “殿下,这位小姐可能是饿了?” 九皇子一拍脑门,“快把预备的羊乳端来!” 他在成王府里看到过成王妃用这个喂燕皎皎。 但香甜的羊乳依旧不能让燕皎皎止住哭泣,甚至送到嘴边的羊乳都被她打翻了。 燕皎皎哭声震天,很快将许皇后和纪氏引了过来。 二人进了九皇子寝殿,燕皎皎已经哭得要抽搐过去了。 燕皎皎头痛难忍,只觉得一阵一阵似乎有烧红了的钢针刺入脑海。她人还小,没法儿表达出这种痛苦,只能以大哭和剧烈的挣扎来试图引起大家的注意。 许皇后见状,忙吩咐宫女去请太医。 纪氏眼中也急出了泪花。但转眼之间,看到床边的白玉老虎,突然心中一动。 女儿打出生起便不爱哭,唯一的一次大哭不止,就是柳心月送来一枚玉佩的那次。 事后她让人拿着玉佩去清心寺里问了缘大师,大师告知她,那枚玉佩中藏着极小的几行字。虽辨认不住写了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祈福之语。 “娘娘,殿下,快将这个东西拿出去!” 纪氏一指那白玉老虎。 许皇后一怔,九皇子眼中也透出诧异。 但二人都没有多想,令宫女将白玉老虎拿得远远的。 说也奇怪,那白玉老虎一拿走,燕皎皎就觉得插在脑袋里的那根犹如烧红的铁棍一般的东西,消失不见了。 难忍的疼痛也没有了。 她渐渐止住了哭声。 “这……” 许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九皇子张着嘴,眼中有迷茫。他看看许皇后,突然间,眼里也弥漫上了水雾。 “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人进来!” 许皇后一声吩咐,宫女们都出去了。 “燕夫人,这是怎么回事?”许皇后严肃问道。她这时候心里头还有点希望,可能是燕皎皎与虎犯冲。 女儿终于安静了下来,不时抽噎一下,乖巧地蜷缩在自己的怀里。这叫纪氏心里安稳了许多。 她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低声道:“不敢隐瞒娘娘……” 将柳心月曾经送过一枚刻有诅咒的玉佩送到燕皎皎身边,引得燕皎皎大哭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竟是如此!” 许皇后惊诧之余,又有愤怒。 这等手段,与巫蛊何异? “那方才……” 许皇后声音发颤。 白玉老虎一拿走,燕皎皎立刻就不再哭闹了。难不成,那里面也有脏东西? 许皇后只觉得头晕目眩,腿一软,险些摔倒,幸而一手撑在了桌面上。 九皇子满眼的不可置信。 “那,那小老虎是……我今年生日的时候,皇祖母所赐。”他声音几不可闻,脸上更是带了难言的伤痛。 他生日的时候,郭太后赐了一套白玉生小摆件儿给他。 起初九皇子很喜欢,但他身边从来不缺有趣的玩物,赏玩了几天后就让人收起来了。 这不是燕皎皎来了么,九皇子难得大方了一回,将自己收着的好些玩器都拿了出来。就是这么巧,头一个送到燕皎皎跟前的,就是生肖里的小老虎。 纪氏抱着女儿,垂眸不语。 她能说什么呢?寻常百姓家里,为了几个银子还会争得你死我活呢。 何况皇家了。 甭管是谁送给九皇子的玉器,都不是她能置喙的。 许皇后想起这套摆件共有十二件,拿走了老虎,还有其它的在。 于是,顾不得先行询问,叫了自己的心腹宫女翠环来吩咐:“找两个放心的人,守着这偏殿。你亲自带人,将这里头的东西统统收了!” “且慢!”九皇子插嘴了。 “母后,都收走了,怕是有人会疑心。” 许皇后急道,“不然怎么办!” 儿子寝宫里还有多少这些肮脏的东西,她现下也没个谱儿,怎么放心让这些东西继续留在这里? 九皇子便道:“我先搬去别的屋子住。这里……” 他打量了一下屋子,“让父皇遣人来查吧。” 纪氏看了看九皇子,只觉得这孩子年纪不大,聪慧之名却是不假。 大张旗鼓让人将寝宫里东西都搬走,只会打草惊蛇。 倒不如假装不知,暗地里着人探查。 至于交给皇帝查,也只不过是因为这宫里,能够真正给皇后和他庇护的人,唯有皇帝了。 出了这等事,本来想要赐饭的许皇后也不好再留纪氏母女,特意让人抬了软轿来送纪氏和燕皎皎。 直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低头看看依旧有些恹恹的女儿,纪氏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回到侯府,罕见的,燕鸿飞和老夫人竟然都在牡丹园里等着了。 纪氏突然被宣进宫里,母子两个都不知是怎么个情况。 尤其老夫人,除了双手合十念佛外,就是一个劲儿朝燕鸿飞抱怨。 “早就说叫你好生管管她!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出了月子才几天,又兴头上了!回来惹了祸端,我看你怎么办!” 燕鸿飞倒是不似他娘那么担心。 纪氏性子稳重,做事也细致,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果然快到了中午,纪氏和燕皎皎被送了回来。 送她们回来的,竟然是凤仪宫里的大总管。 更让燕鸿飞母子惊讶的是,这位大总管,待纪氏十分的客气。 “阿语!” 燕鸿飞率先回过神来,迎上前去,借着机会再三请凤仪宫大总管胡禄进去坐着吃茶。 胡禄哪里肯应?借口还要回宫复命,带着小内侍们将许皇后赏赐交接完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燕鸿飞一头雾水。 “阿语,皇后为何突然宣你?” 第十八章 先下手为强 燕鸿飞追进屋子,迫不及待问纪氏。 相比之下,老夫人就简单多了,一眼就盯上了许皇后的赏赐。 “这是今年新进上的料子吧?过年的时候,我在宫宴上看到永安长公主穿来着,叫做什么香云纱!” 香云纱号称一两纱十两金,每年进贡有限,也就是太后皇后公主王妃的能分上一些,稍微不得宠的宫妃,都摸不到一匹呢。 纪氏这里,一下子就得了两匹,一匹银红的,一匹竹青色的。 老夫人的眼睛再也离不开香云纱了。 “这可真是好啊……”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香云纱,“这颜色鲜亮,正适年轻人穿。” 说着就看纪氏,希望她能听懂自己的暗示,把香云纱送给她女儿燕双双。 能得这么一匹,多大的体面哪。 纪氏仿佛没听懂,先将女儿放到了床上,让梨蕊快去端了羊乳来。 然后才笑眯眯地对老夫人道,“母亲说得与皇后娘娘一般无二呢。娘娘说,皎皎白净正适合这银红的。至于我这个老帮菜,只好穿竹青的了!” 老夫人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 “纪氏,你是怎么回事?得了皇后娘娘召见一次,就兴头得忘了身份不成?” 从前,纪氏手头大方,但凡有什么好东西,头一个就会孝敬她,也不吝送给燕双双。 这样直接拒绝了自己,那还是头一次。 燕鸿飞也皱起了眉。 【哇,终于见到了什么叫老不要脸!】 【和人家讨要东西,居然还这样理直气壮!】 燕皎皎已经精神了许多,听了老妇人的话,好气呦。 纪氏却忙摆出恭顺的样子,细声细气地解释。 “母亲莫要误会。香云纱是皇后娘娘指名道姓给我和皎皎的,若下回进宫不穿着,岂不是让娘娘气恼?香云纱虽然不能给妹妹,但我昨日新得了江南来的缭绫,更适合妹妹呢。” 说着,就让棠蕊将缭绫拿来。 老夫人一看,这缭绫质地细密,文彩华丽,果然不比香云纱差。 当下缓和了脸色,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最疼小姑子的。” 【呸,有了好东西就是最疼小姑子。】 【得不到东西,我娘就不是好人。真是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 燕皎皎气得直接吐出一个口水泡泡。 与老夫人不同,燕鸿飞的视线都落在了一株老参上。 老参四肢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年头不短的好东西。 想到柳心月自从生下女儿后,月子都没能好好坐,如今消瘦得不行,燕鸿飞目光闪动。 【渣爹没安好心!】 每次燕鸿飞和老夫人一出现,燕皎皎就格外警惕。 她可没错过燕鸿飞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 “安国公正病着,我正要去探望。不如,借花献佛,将这只老参送了他?” “侯爷说的是。”纪氏点头,“物尽其用。” 燕鸿飞握住纪氏的手,“还是阿语你最懂我。” 纪氏抽回了手,微笑,“我们夫妻嘛,自然是心往一处使的。” 【他骗你的啊娘!这老参他肯定是要给外室!】 燕皎皎好着急。 【娘你可不能犯傻呀!】 纪氏只当没听见女儿的心声,将老参痛快地交给了燕鸿飞。 笑话,安国公是谁?身上有一半皇室血脉,掌天下一半兵权的牛人。 拿着他的病情做挡箭牌,给外室讨要补品? 拿到手的时候多欢喜,往后事发就得多肉疼。 纪氏微笑着。 燕鸿飞拿到老参后,犹豫了一下,对纪氏说道:“阿语,我听闻慈宁宫和凤仪宫之间多有隔阂。你若频繁往凤仪宫去……” 话未说完,纪氏便啐了一口。 “侯爷可闭嘴吧!” “先郭皇后去世后,是慈宁宫力荐如今的许皇后。两宫怎么会不和?侯爷但凡听到这样的话,就该一个耳刮子抽过去,再问问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言的人是何居心!” 她斥责燕鸿飞,老夫人不乐意了。 “纪氏,你在胡说什么?阿飞是你的丈夫,是侯府的天,你得敬着!怎么能动不动就叫他闭嘴?” 纪氏正色道:“母亲这话差了。妻贤夫祸少,我听见侯爷的不当之言,自然该提醒他。不然日后侯爷无心之间说出来,岂不是惹得两宫不悦?就是皇帝知道了,难道还会看重侯爷吗?” “阿语你说得对。” 燕鸿飞警醒起来。 其实慈宁宫凤仪宫之间不和,算不得什么秘闻,如今京城里有头脸的人家都听说过。 但听归听,大喇喇说出来,就不合适了。 燕鸿飞惦记着将老参送去给柳心月,也不计较纪氏对他的态度了。 说了几句话,赶紧就指了个理由,扶着老夫人走了。 他匆匆忙忙赶到了梨花院。 柳心月正托着腮,眼里含着泪花儿,看着院中的花草发呆。 身后乳娘抱着哭泣的婴儿,柳心月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这是怎么了?” 燕鸿飞进门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他顾不得别的,先去坐在了柳心月旁边,掏出老参,“阿月,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正经的百年老参,正好给你补身子用。” 柳心月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两行清泪顺着光洁的面颊滚落。 燕鸿飞慌了神。 他是打心底里喜欢柳心月。 不然,也不会丧心病狂地听了她的挑唆,想要杀妻弃女。 “阿月,到底怎么了?” 柳心月摇头,“没什么。” 她身后的乳娘插嘴道,“夫人是伤心了呢。” “你住口!”柳心月瞪那乳娘,斥道,“谁许多嘴来着?” “你说!”燕鸿飞沉声问。 乳娘便抱着孩子跪下了,“自打夫人和小姐住进梨花院,多有人说是来打秋风的。牡丹园夫人还不时送来东西,提醒夫人是寄人篱下的。夫人每每伤心,只是不敢让侯爷知道!” “说了让你闭嘴!”柳心月嗔怪地将乳娘赶了出去。 燕鸿飞心里满不是滋味。 纪氏身为侯府主母,给寄居的亲戚送些吃用之物,也是常情。 怎么落在梨花院眼里,就成了心思不纯呢? 很是有些个不知好歹了。 不过这个念头在看到柳心月失落地低下头去后,便被燕鸿飞抛到了脑后。 他将柳心月揽进怀里,温言安慰,“宅子已经在找了,只是一时间很难找到好的,你再忍耐一些时候。” “我都知道。”柳心月将头靠在燕鸿飞肩膀,柔情无限的,“我也不是那种计较宅子好坏的人。只要咱们一家三口在一处,吃糠咽菜我都愿意呢。” “那不至于。”燕鸿飞安慰她,“《独钓图》已经送到吏部尚书那里了,他喜欢的很。到时候定会为你父亲说话,这次你父亲起复回京,至少是个平调。” “嗯。父亲知道是你为他走动,定是会欢喜,同意我们的事。” 二人柔情蜜意的,都没注意到窗外闪过了一个人影。 牡丹园里,纪氏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沉思。 柳心月的身世并不难查。 当年她父亲柳正文参加科举,连中两元。最后殿试之中,因为长得不错,被先帝点为了探花,然后直接做了侍读学士。 这可也是天子近臣了。 不过,柳正文此人急功近利,参与了当年的皇子夺嫡。 因此被先帝不喜,直接贬谪到了岭南去。 现如今,听说又要起复回京了。 如果真像燕鸿飞说的那样,柳正文回京,至少是个四品官。 纪氏终于明白了,为何燕鸿飞冒险要将她毒死。 等柳正文回京,柳心月就是正经的官家嫡女,书香门第,自然比她这个皇商之后要体面得多。 纪氏明艳的脸上神色渐渐冷肃。 她低头看看细白如玉的掌心,那里已经被长长的指甲掐出了印痕。 先下手为强。 如今柳心月妾身未明……那就让她明了吧! 第十九章 贱人! 四月初五,南安侯老夫人五十大寿。 老夫人笑容满面地坐在主位,身上穿着老金红色织金衣裳,头发特意梳成了富贵髻,上面插戴着赤金点翠的头面,抹额中间一颗硕大的绿松石格外引人注目。 纪氏很是配合地侍立在老夫人身边,将孝顺儿媳的人设立得妥妥的。 燕皎皎同样穿着大红衣裳,包着大红裹被,被陈嬷嬷抱在怀里。 她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儿,除了成王妃外,来的女眷多是她满月宴时候见过的。 纪氏安排这种场面,很是得心应手。 不但请了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的厨子来府中做席面,还另外请了两个小戏班子唱戏。 宾客们坐在侯府花园子里,鸟语花香之间,听着戏吃着酒席,都是有说有笑的。 燕鸿飞志得意满地穿梭在众多宾客之间,很有些忙活不过来。 正热闹间呢,外面有人跑进来告诉燕鸿飞,“九皇子来了!” 燕鸿飞吃了一惊,“快开中门迎接!” 他娘居然这么大的体面,寿辰连皇子都亲至了! 还没等他们迎接出去,九皇子已经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他年纪虽小,但气势足啊。 双手背在身后,等众人都跪下去行礼后,才板正着脸说道:“诸位大人平身吧。” 他走到老夫人跟前,“母后听闻老夫人寿辰,特意赐下寿礼。” 一招手,后面的内侍端了东西上来。 无非也就是衣料如意之类的常见之物。 但是,体面哪。 老夫人哆哆嗦嗦又跪下去一次。 九皇子这才笑眯眯地蹦到陈嬷嬷跟前,张开手,“把妹妹给我抱!” 陈嬷嬷哪儿放心把燕皎皎交给个小娃娃啊。 但这是皇子! 她颤巍巍地将燕皎皎放到九皇子臂弯里,自己恨不得躺在地上,随时准备接住燕皎皎。 “侯爷!” 就在这时候,花园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小丫鬟闯了进来,扑到了燕鸿飞跟前大哭。 “晚晚小姐突然发热抽搐!夫人急得撅了过去,请侯爷快去看看吧!” 她哭得着实凄惨,偏偏又比戏班子里的小旦中气还足。 这一番话,被花园子里的宾客们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面面相觑。 晚晚小姐? 南安侯府是有个小姐,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燕皎皎吧? 还有夫人,夫人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老夫人旁边吗? 哪里又来了个夫人? 众人心中都有了猜测,不由得怜悯地看向了纪氏。 京城里对燕鸿飞最好的评价就是,此人专情。 大婚前身边干干净净,没有通房丫头。 大婚后身边也只有妻子,不染二色。 眼下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 燕鸿飞没有注意到众人的异样神色,他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梨花院跑去。 纪述脸色阴沉,质问老夫人:“亲家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眼前一黑,心道,完了! “这还用问?”安国公世子夫人哼道,“怕是南安侯不但金屋藏娇,还蓝田生珠了吧。” 纪氏晃了晃身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一手扶住桌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不会的……” 燕皎皎被九皇子抱着,正好将纪氏低下头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默默在心里给纪氏点了个赞。 【娘亲这演技,秒杀那些流量小花!】 纪述扶住了自己的姐姐,沉声道:“是怎么回事,我们一看便知!” 说完,就要带着纪氏跟上燕鸿飞。 老夫人哪里敢让他过去? 连忙伸手去拦着,“小舅爷误会了,原是有个亲戚寄居在我们家里。想是那丫鬟着急,一时说错了话!” “说错话?”纪述冷笑,甩开了老夫人的手,“亲家夫人当这里的人都是傻子呢?亲戚病了,燕侯爷火烧了屁股一样赶过去?” 纪述是个斯文少年突然爆出一句粗话,众人先是一怔,随后就是哄堂大笑。 老夫人脸上红得几欲滴血。 燕双双看不过去了,上前斥责纪述:“论身份你不过是个商户,我母亲超品诰命。论关系,你是晚辈,我母亲是长辈,你竟敢如此无礼!” 燕皎皎气得张牙舞爪,恨不得抽死燕双双。 【去尼玛的,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一样不是我娘给的你?你脸怎么比驴还大!】 九皇子忽然笑了起来,“皇祖母近日常觉日长无聊。燕侯府这热闹,孤想看看,回去讲给皇祖母听。” 他生的好看,笑起来也是无邪。但这话说的,老夫人眼皮一翻,直接先晕了过去。 但别说她晕了,就是这会儿没了气,也挡不住九皇子看热闹的脚步。 九皇子将燕皎皎交给了自己的贴身内侍,率先就追着燕鸿飞的脚步而去。 纪述抿了抿嘴,拉起姐姐一同跟着。 有乐子谁不想看?甭管男宾还是女客,一窝蜂簇拥着都去了。 进了梨花院,便看到燕鸿飞正单膝跪地,怀里抱着个穿了杏白色衣服的女子焦急呼唤着。 当听到脚步声,燕鸿飞抬起头,脸色顿时大变。 完了! 此时他的心情,与老夫人出奇地一致。 “侯爷……” 纪氏颤抖着开口,她眼中珠泪盈盈欲滴,几乎就要软倒在地,“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她不是没了丈夫,才独自产下遗腹子,暂时居住侯府的吗?” “你,你们……” 说到这里,纪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掩面大哭起来。 燕容燕景兄弟俩,小脸绷得紧紧的,拳头攥得死死的,看向父亲的眼神,都很不善。 燕鸿飞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但每一个站在梨花院里的人,看向他的目光都仿佛说着两个字,不信。 偏偏这个时候,柳心月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阿飞,咱们的晚晚……” 她是背对着门口的,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已经被许多的人围观了。 她的手紧紧抓住燕鸿飞的衣袖,哭道,“你快救救她!” 这句“咱们的晚晚”,直接将二人的关系敲死了。 纪氏甩开扶着她的棠蕊梨蕊,大步走过去,顿时怒不可遏。 “贱人!” 第二十章 舅舅好棒!骂死他! 纪氏上前劈头就是一个耳刮子,直打得柳心月嘴角渗出了血来。 “纪氏,你疯了!”燕鸿飞怒喝。 纪氏流着泪,指着床上的婴儿,“这孩子不是好好的?” 燕鸿飞一怔,放开了柳心月。 床上的燕晚晚,穿着精致的小衣裳,脖子上挂着赤金长命锁,正睡得香甜呢。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纪氏深吸一口气,怒视柳心月,“故意在母亲寿宴上,让人知道你这个见不得人的东西!” “好深沉的心思哪!” 安国公世子夫人啧啧有声。 九皇子一点头,“好聪明哦!” 他一开口,谁还能说个不字呢? 就连燕鸿飞自己,看向柳心月的目光都充满了怀疑。 柳心月这会儿已经慌了神,她扑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女儿,疯狂大叫:“不可能!我明明看到晚晚她一身的红疹,高热得脸都红了!” 要不是女儿实在危险,她怎么可能急得晕倒! 但是……但是为什么,女儿身上这会儿干干净净的,也不哭不闹了,还睡得这样香甜? 柳心月慌乱地看着燕鸿飞,张着嘴,想要辩解什么,却又无从辩解——孩子就在这里安安稳稳,她说破天去,谁会信呢? 燕鸿飞难得的清明起来,知道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不管他怎么辩解,都是无济于事。 看着众人投来的鄙夷目光,燕鸿飞抿了抿嘴。 他走到纪氏跟前,低声道:“阿语,你听我解释。” 纪氏别过头,不想看他。 【这时候我娘应该说一句,“不,我不听”!】 燕皎皎在旁边默默握拳。 燕鸿飞转身,对着跟过来的宾客们一抱拳。 “今日家丑,扫了诸位兴致。改日,我一一登门致歉。还请各位就回去,容我先行解决了家事。” 他都直接开口赶客了,众人也都是要脸的,自然不好意思再留下来继续看热闹。 但纪述忽然上前一步,“诸位请留步!” 刚要走的宾客赶紧停下脚步回转身。 “阿述,你别胡闹!”燕鸿飞有些恼火,低声警告,“难道你想让你姐姐成为京城里的笑话吗?” 纪述俊秀的脸上布满了寒霜,冷笑,“燕侯爷把外面的女人偷偷弄进府里来养着,难道我姐姐就面上有光了?” 哪怕依旧是青葱的少年身形,纪述也毫不畏惧地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逼视着燕鸿飞。 他连姐夫都不叫了,直接称呼燕侯爷,可见是气得狠了。 “我问你,我姐姐嫁入侯府近十年,可有不孝长辈,不敬夫婿,不怜晚辈之举?” “没有。” 纪氏在京城贵妇圈子里,名声是不错的。 燕鸿飞就是想昧着良心说她不好,也是不能。 “那她可曾有过为人妇的行差踏错?” “没有。” “她可曾阻拦不叫你抬举妾室收用丫鬟?” “也不曾。” 燕鸿飞越说声音越低。 谁也不能否认,纪氏在作为侯门主母这一点上,做得堪称完美。 纪述怒极反笑。 “那你燕侯爷,缘何又搞出个什么夫人来!” 纪述眼睛都红了,怒视着燕鸿飞,“我姐姐丢人?我想这京城中的人还不至于糊涂到,不笑话你这停妻再娶的负心汉,反而去嘲笑我姐姐的!” 【舅舅好棒!骂死他!】 燕皎皎在心里拼命为纪述鼓掌,恨不得挥着旗子替他扬威助阵。 这就是有兄弟的好处了。 看着身形单薄,却已经寸步不让为自己撑腰的弟弟,纪氏悲从中来,泪水涔涔而下。 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哪怕就是当乐子来看的宾客们 ,心中也都有些不是滋味。 纪氏娘家豪富,几代的皇商,家中出过皇妃。 她本人有兄有弟,弟弟还是十几岁就中了举人的少年俊才,前程可期。 就这样儿,都能被凉薄的丈夫辜负至此。 安国公世子夫人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叹道:“可怜见的。这男人呐,有没有本事还在其次,头一个,不能是糊涂人啊。” 【世子夫人的嘴好厉害!】 燕皎皎看过去,这位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看上去和纪氏年纪相仿,眉眼间就透着精明凌厉。 一番话,既怜悯了纪氏,又骂了燕鸿飞。 还让旁边的众人连连点头赞同。 这就很不一般了。 九皇子扯了扯安国公世子夫人的袖子,仰起脸来,脆生生地问道:“不是朝廷的诰命才能称夫人吗?一位侯爷,可萌荫两位夫人吗?” “小殿下如何这样说?”安国公世子夫人便正色道,“一位侯爵,自是只能有一位夫人的。这诰命呢,一是朝廷的规制。二来,若是哪一位侯爷自己有本事又立大功,倒也可以惠及其母。” 九皇子,“原来是这样。那方才有人说这位夫人……” 他看向柳心月,扇了扇鼻子,“丑人多作怪。” 柳心月脸色瞬间苍白。 “我,我不是……” 她咬着嘴唇,往日里最是会说话,这会儿竟是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在清平巷住着的三年里,身边的丫鬟婆子为了讨好她,确实都称她“夫人”。 就是在梨花院里,关上门,她们也一样这样叫她的。 谁能想到今日就被人叫到了明面上呢? 她心虚地看了一眼燕鸿飞,却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懊恼和怒火。 柳心月心下一沉,不过她很清楚,如今自己势单力孤,还得仰仗燕鸿飞呢。 想到这里,她心下一横,凄凄切切地跪了下去,含着包眼泪,扬起了白莲花一般的脸,哀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侯爷无关的,” 先将燕鸿飞摘了出去。 “是我失了倚靠,想借侯府之势安身。也是我猪油蒙了心,纵容身边人胡乱称呼。这些,都与侯爷无关。” 她一双带泪的眼看向纪氏,深深将头磕在地上。 “夫人,是月儿骗了您。您要怪,只怪月儿吧。只求您别迁怒侯爷,别因为月儿,离间了夫妻的情分!” 说罢,柔情无限地看了一眼燕鸿飞,嘴角露出一抹决绝哀怨的笑容,突然起身,朝着院中那株粗大的老梨树冲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 凭什么让给别人? 【不好!她要寻短见!】 燕皎皎看到柳心月突然跪下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 待看到柳心月向外冲去的时候,立刻就在心里大喊了起来。 只是,没人能够听见! 【啊!】 燕皎皎急得啊啊乱叫。 眼看着柳心月就要撞到树上,燕皎皎闭上了眼睛。 一阵惊叫之后,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响。 同时响起的,还有纪氏的凄厉叫喊。 “阿容!” 燕皎皎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就看到柳心月已经委顿地坐在了地上,脸上还有着尚未回过味儿来的茫然。 在不远的地方,燕容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纪氏纪述冲了过去。 【不要动哥哥!】 燕皎皎眼尖地发现,燕容头部下方,渗出了鲜血。 【哥哥伤到了头,不能乱动啊!】 燕皎皎大哭。 与此同时,九皇子大喊:“不要动他!” 他又急急地吩咐身边的小内侍,“赶快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 【呜呜呜,九皇子真是个好人!】 燕皎皎用胖胖的手攥住九皇子的手指头,哭得快要喘不上气了。 【大哥,让我看看大哥哥啊!】 说来奇怪,明明这具小小身子里的灵魂,比燕容燕景都要大。 但是血缘就是这么的神奇。 燕皎皎早就把燕容燕景都当做了自己的哥哥。 看到燕容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燕皎皎的眼泪就没停下来过。 燕容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纪氏跪坐在地上,既不敢动燕容,又忍不住想看看儿子到底伤在了何处。 纪述则是小心翼翼地将外袍脱了下来,团成了一团,将燕容的脑袋固定住了。 刚才柳心月发疯似的撞向老梨树的时候,众人都还在发懵,燕容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年纪虽小,但却清楚,如果让柳心月就这么撞树死了,那之前大家对他爹和这女人的鄙夷,就都会化作同情。 他娘,他舅舅,则会沦为众矢之的。 所以当柳心月撞过来的时候,燕容想都没想,就挡了上去。 柳心月既要做戏,就要做得真着——在场的多是老油条,半分假意都瞒不过他们的。 故而这一冲一撞的力道,也着实是不小。 燕容被她撞得后脑直接磕在了树上,再一摔倒,登时流血不止。 “阿容……”纪氏惨白着脸,看着同样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儿子,泪流满面。 她听到燕皎皎的喊叫,不敢轻易动儿子。 但是,一转眼间看到了失神坐在地上的柳心月,一股戾气再也压抑不住。 害她,她能忍着等待时机。 可是,伤了她的儿子,她如何忍的? “贱人,我杀了你!” 纪氏双目血红,几欲噬人。 如果可以,她几乎要冲过去将这贱人撕得粉碎! 但盛怒与惊惧交织之下,纪氏手脚瘫软,根本动弹不得。 “压下这个贱人!”纪氏咬牙切齿,“别让她死了!” 她得留着柳心月,将燕容受的罪,让柳心月加倍地体验一回! 早有愤怒的陈嬷嬷和棠蕊等人一拥而上,把柳心月按在了地上。 陈嬷嬷更是哭着,在柳心月脸上身上狠狠拧着,“小贱人,你敢伤了大公子!” 柳心月惨叫着挣扎起来。 梨花院里一片鸡飞狗跳。 安国公世子夫人喝命陈嬷嬷等人,“把人捆了,堵上嘴!” 陈嬷嬷这才住了手,带着棠蕊等将柳心月捆成了个粽子。 这会儿功夫,太医已经到了。 “九殿下!”太医被九皇子身边侍卫抓着来的,还以为是九皇子在侯府里出了事,一双脚恨不得踩成了风火轮跑来的,都快喘不过气了。 九皇子一摆手,“去看看伤者。” 太医仔细看了燕容伤势,然后往他嘴里塞了个小药丸,又包扎了伤口,才起身对九皇子道:“回殿下,这位小公子后脑受伤,醒来后或许会有头痛呕吐等症。余下却是无碍。” “当真没事?”纪氏听见无碍两个字,心中骤然一松,眼睛红肿着朝太医确认。 “待小公子醒来,将这药丸服下。每日只需按时换药便可。只是最近几日,卧床静养为要。” 纪氏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句佛。 纪述也松了口气。 在场的每个人,包括燕鸿飞,甚至是柳心月,也都一并心下轻松了。 毕竟这是燕鸿飞嫡长子,不出意外,日后就是侯府的世子。 一个妾身不明不知哪里来的女人,寻死觅活结果把人家嫡长子撞出了个好歹,那柳心月也就甭想活着了。 燕鸿飞命人将燕容抬进屋子,纪氏愤怒地推开了他,叫陈嬷嬷:“把阿容送到牡丹园去!” 燕景握着拳头,几步跑过去,往柳心月身上重重地踢了一脚,跟着陈嬷嬷跑了。 燕皎皎既担心燕容,又担心纪氏。 这么会儿功夫,纪氏却已经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 她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对安国公世子夫人等人敛衽一礼,“请诸位给我做个见证。” 一指被捆着倒在地上的柳心月,冷声道,“此人包藏祸心,试图害我侯府嫡子,恐怕身后所图不小。我要将她送到帝都府去,届时若有需求,还请诸位大人夫人们,给做个人证。” 柳心月手脚被捆着,嘴也被堵着,闻言又剧烈挣扎起来。 燕鸿飞心下不忍,上前两步,“阿语……” 他目中流露出求恳的神色。 纪述冷笑:“怎么,燕侯爷还要替这个女人求情不成?别忘了,她方才伤的,是你的儿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忧伤,对纪氏道:“姐姐,我们久在江南,并不知道你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如今他们丑事败露,你想要如何我都支持。” 顿了一下,更是提高了声音。 “与其在这里劳心劳力还要受这种人渣的欺骗侮辱,不如和离吧!” 和离二字一出来,登时就把众人都惊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呜呜呜,舅舅!】 燕皎皎又要哭了。 “闭嘴!” 轻斥了弟弟一句,纪氏正色道:“我既是嫁入侯府,就侯府的人!和离二字,休要再提!” 和离?她才不会! 她苦心经营十年,南安侯府才得重新在京中焕发光彩。 这一切都是她的心血。 她凭什么让给别人? 第二十二章 我想打就打想卖就卖! 眼神阴阴地扫过燕鸿飞,纪氏垂下了眼帘,心中一个早就有了的念头 愈发坚定起来。 燕鸿飞心下感动,上前一步,想要去拉纪氏的手,却被她闪开了。 安国公世子夫人拭泪,轻声道,“侯夫人当真委屈。要不,将这贱人送到刑部大牢?我家世子便在那里当差,一切都便宜。” 燕皎皎眼泪都没流完呢,闻言就是噗嗤一笑。 九皇子也忍俊不禁,这位世子夫人有趣的很。 燕鸿飞却是心下大怒。 若不是顾及这位世子夫人背后站着安国公府,他几乎想要对着她咆哮了。 刑部大牢?三十六道大刑之下,柳心月进去了怕是连个囫囵尸首都出不来! 更何况…… 燕鸿飞垂下了眼帘。 柳心月虽然容貌与从前有些许不同了,也不是真的改头换面,万一被人认出来,那更是遮掩不住的丑闻。 “刑部大牢?”纪氏轻蔑地看了一眼几欲晕倒的柳心月,“她也配?” “阿语!”燕鸿飞不忍看柳心月的狼狈情状。 他求恳地看着纪氏,“女子进一次大牢,便是能够出来,也是掉了一层皮的。日后,更会被人诟病清白。如何能够再活于世?你也是女子,何必如此去为难另一个可怜的女子?” 纪氏如同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燕鸿飞,着实有些不明白,这许多年,自己的眼睛是瞎了不成,竟然将眼前的这个男人,当做了清正端方之人。 “那侯爷说要如何处置?” 听她似有松口之意,燕鸿飞不由得精神大振,“只要不进大牢,自然随你处置。” “随我处置……” 纪氏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犹似凝着霜雪的笑意。 “那么,我要她签下卖身契,入侯府为贱妾。” “这……这不成!” 柳心月是燕鸿飞的心头肉,哪怕今日叫他丢了大脸,可卖身入侯府,当个贱妾……也未免太侮辱她了。 “那就没办法了。” 纪氏冷声叫了一句,“来人!” “扒了那贱人的外衣,送去帝都府。一路上,给我吆喝着些,叫全京城的人都看看,这是个什么货色!” 燕鸿飞眼前一黑,差点和他娘一样厥过去。 送去帝都府不算,还要扒下了外衣让人围观! “你这是要逼死月儿!纪氏,我从没想过你这样的恶毒!” “我就是要她死,侯爷待怎样?” 眼瞅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众宾客不好再只顾着围观,纷纷做起了说客。 “哎哎,侯夫人消消气!” “就是。那贱人就是个小猫小狗一样的玩意儿,因她气坏了身子,离间了夫妻情分,倒是抬举了她了!” “南安侯哪,这事儿就是你不对了!怎么好为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和发妻争论起来呢?” “对呀,侯夫人的要求,也不算过分!还容她进府呢,这换了旁人,一顿大棒子打死也是有的!” 也有和燕鸿飞交情不错的小声劝他,“不过是个外室,你就暂时委屈她又能怎样?等侯夫人气消了,再加意宠爱些也就罢了。你瞧瞧,左都御史可还在呢,不应下嫂夫人,明儿朝中御史弹劾你的折子,怕是得铺满了龙书案哪。” 就这么七嘴八舌地劝下来,燕鸿飞也是无奈了。 比起送进大牢里,叫柳心月以贱妾的身份进府,确实是消除流言最好的方式了。 燕鸿飞沉默了一会儿,无视柳心月布满泪痕的绝望双眼,点了点头。 纪氏冷笑,“侯爷也不过如此。” 当下就命人去写了身契,递到了燕鸿飞跟前。 燕鸿飞明白纪氏的用意,一咬牙,替柳心月签上了名字,又亲自走到柳心月跟前,不管她的反抗,抓着她被反绑的右手,按下了手印。 拿到柳心月的卖身契,纪氏看了看,收了起来。 然后,对众人敛衽行礼,恢复了往日的端庄,斯斯文文地道歉:“多谢诸位大人夫人仗义执言,纪语铭感于心。” 热闹乐子看够了,众宾客也都纷纷告辞。 燕鸿飞亲自将众人送出去。 等到众人的马车远去,燕鸿飞几乎是小跑着回到梨花院的。 梨花院里空空荡荡,连柳心月的女儿燕晚晚都没了踪影。 燕鸿飞一跺脚,又一路疾走到了牡丹园。 进了门,便松了口气。 果然,人都在这里呢。 就在牡丹园的游廊底下,柳心月身上依旧是捆着绳子,嘴里塞着块布团子跪在游廊上。 看到他来了,柳心月原本暗淡的眼睛立刻迸发出了光彩,刚想挣扎着往燕鸿飞身边蠕动,便被个粗使婆子劈头一耳光抽得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婆子木着脸,对燕鸿飞福了福身,“都是夫人吩咐。” 纪氏方才直接说了,就让柳心月跪在游廊上,但凡敢动一下,只管朝着脸上往烂了抽。 燕鸿飞不忍,大步上了台阶。 屋子里,不但纪氏纪述燕景在,就连九皇子都没走,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晃悠着两条腿。 金线锁边儿的云白小靴子在日光下闪啊闪的。 “阿容怎么样了?” 燕鸿飞讪讪的。 “托侯爷的福,还活着。” 纪氏冷冷地说道。 燕鸿飞皱眉,“阿语,你就非得这么阴阳怪气?” “我肯理你就不错了。”纪氏倏然起身,逼得燕鸿飞后退了一步。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此前种种,我可以不追究。但从今日起,柳氏就已经卖身给了侯府。我愿打就打,想卖就卖。侯爷最好看护好了你的心肝儿,别招惹到我的头上来!” “你!” 燕鸿飞气得脸都变了,原本俊雅的五官都狰狞了起来。 纪氏却满不在意,呵呵两声冷笑,“来人哪。” 燕鸿飞眼皮一跳,直觉柳心月就要有大难临头了。 第二十三章 我娘棒棒的! 纪氏厉声喝道,“将府中一干人等都叫来。柳姨娘居心叵测,意图害主,依照家法本该杖毙。念她才为侯爷生了孩子,改为掌嘴四十。叫所有人都瞧着,再有惑主生乱的东西,一律打死不论!” 燕鸿飞大惊失色。 纪氏这是要把柳心月的脸皮扒下来,再彻底踩到地上去哪。 “这不成!” 燕鸿飞脱口而出。 然后下一刻,老夫人就扶着燕双双进门了。 “有什么不成的?” 老夫人怒道,“伤了我的大孙子,打死她都是应该的!” 说完,就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床前。 一眼瞧见燕容紧闭着眼睛趴在床上,还没醒呢。脑后还能看到血渍,小脸惨白惨白的。 老夫人心疼的什么似的,顿时就嚎哭起来。 “我的心肝哪!” 她不喜欢纪氏是真的,但燕容毕竟是她嫡长孙,从出生起就是精致可爱,长大点儿就能看出聪慧无双,老夫人疼燕容那倒是没掺假。 先前她装晕倒躲尴尬,没往梨花院里去,不知道燕容被柳心月伤到了。 这会儿早有腿脚快的跑去告诉了她,老夫人病也顾不得装了,直接叫闺女扶着她就来看大孙子了。 “打,给我狠狠地打!” “娘!”燕鸿飞叫。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了——横竖都是这情况了,倒不如让纪氏把气都出了,再图其它。 燕鸿飞闭了嘴。 纪氏没看到似的,一抬手,门口的婆子们凶神恶煞般地扑向了柳心月,将她提到了牡丹园门口。 燕鸿飞闭了闭眼睛,听着柳心月的惨叫裹挟在一下一下清脆的掌嘴声里,心如刀绞。 有婆子高声报着数儿。 “一,二,三……” 终于打到了四十下。 柳心月被人拖了进来。 燕鸿飞打眼一看,心里就像被揉进了一把绣花针,疼得说不出话——柳心月那张清雅秀丽的脸上,已经被打得青紫肿胀,嘴角流出鲜血。 要不是有人揪着她的头发,柳心月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这下,你满意了吧?”燕鸿飞怒视纪氏。 瞧着柳心月这般情状,纪氏心头火起稍平。 她阴冷地笑起来,“多谢侯爷明理,允我整顿内务。卖身契也签了,罚也罚了,那么就选个好日子,让柳姨娘正式进府吧。” “既是来当贱妾的,那继续住在梨花院是不合适的了。”纪氏继续道,“她是侯爷心爱之人,我看就住在桃花坞吧,离着侯爷的书房也近一些。” “另外,按照规矩,姨娘可没那么多丫鬟婆子服侍。她身边的人,愿意待在侯府的,一样的签卖身契。不愿意的,立刻出府。” “便是留下的,也由管家娘子重新编入各处。至于柳姨娘,按说只能有两个小丫鬟。她既然给侯爷你生了孩子,孩子尚小,多拨两个小丫鬟一个乳娘。” 纪氏一桩桩安排下去,燕双双先忍不住了。 “大嫂你是不是过分了?” 燕双双不一定是为了柳心月打抱不平,更多的是单纯想要挑一挑纪氏的错处,以彰显她在娘家是金贵的姑奶奶的地位。 “好歹是大哥的姨娘,还有了孩子,多放几个服侍的人怎么了?” 纪氏似笑非笑看着她,“小姑既然这样说,我就想问问了,当初白姨娘还在世的时候,身边几个服侍的人?大姑奶奶未嫁之时,又有几个丫鬟服侍?” 老夫人待老侯爷的妾室极为苛刻。 别说服侍的人了,连顿齐整的饭都不曾给过。 白姨娘就是老侯爷的妾室,生下了侯府的庶长女燕欢。 饶是这样,老夫人当年也只拨给了这对母女一个丫鬟而已。 燕双双顿时无言以对。 当年她也是亲眼见的,大冬天的 ,白姨娘还得自己浆洗衣裳哪。 燕双双讷讷地闭上了嘴。 燕皎皎眼见她娘一人舌战燕家兄妹,且还大获全胜,用力一握拳。 【我娘棒棒的!】 九皇子低头看看,还别说,这才多久,小丫头和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长开了许多。 雪白的脸蛋,大大的眼,尤其是一对眸子黑漆漆的,又亮又干净。 不知怎的,九皇子一下子就想到了父皇才赏赐给他的一匣子番邦进贡的黑珍珠。 身后内侍已经要哭了。 眼瞅着日头都过了午,小祖宗还没有要回宫的意思哪。 九皇子一抬头,就看见了内侍一张苦瓜脸。 觉得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九皇子就咳嗽了一声。 老夫人回头一瞧,差点再一次厥过去。 她方才进屋后只顾着唱念做打了,完全没注意到窗户边还坐着一位皇子哪。 当下就哆哆嗦嗦地要跪下。 好歹是来给人家赐寿礼的,九皇子多少觉得这老夫人也怪倒霉的,哪里还好意思让她跪呢? 摆了摆手,将燕皎皎塞回纪氏怀里,又朝着她促狭地眨了眨眼,大声说:“回头,我还让母后接你进宫玩呀。” 带着内侍和侍卫施施然地走了。 燕鸿飞又是一路跑着送出去大门。 等再回来的时候,牡丹园的院门已经关上了。 门口站着两个婆子。 婆子陪笑着对燕鸿飞说道:“侯爷,老夫人和姑奶奶回了春晖堂;柳姨娘被送去了桃花坞,一并送过去的还有那位晚晚小姐。夫人说了,暂时不想见到侯爷。还请侯爷心疼柳姨娘,给她请个大夫才好。” 虽然被关在了门外有些羞恼,但燕鸿飞却松了口气——听这个婆子传的话,倒是有几分醋意在里头。 这就好办了。 纪氏吃醋,便可看出她是在意自己的。 既然在意自己,便好哄回来。 再加上还有三个孩子在,倒不怕纪氏被小舅子挑唆生出什么和离的心思来。 念及于此,燕鸿飞也就索性放弃了砸门的冲动。 此时还是柳心月那边比较重要。 他抬腿就往桃花坞赶去。 “娘……” 床上的燕容手指头动了动,睁开眼睛,虚弱地叫了一声。 躺在旁边的燕皎皎立刻歪过了脑袋。 纪氏抓住儿子的手,眼圈一红,“阿容,你醒了?伤口还疼不疼?有没有恶心想吐?” 燕容摇了摇头,“娘,我没事,你也没事的。” 闻言纪氏捂住嘴哭了起来。 她本是谋算好了的,在这个日子里将燕鸿飞柳心月的丑事曝于人前。 但她委实没有料到,柳心月会想用撞树自尽来保全燕鸿飞。 可以说,是她的算计,间接害得儿子受了伤。 “阿容,娘不是个好母亲,娘害了你啊!” 第二十四章 你也疯了不成! 纪述忙劝纪氏,“姐姐,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是姐夫……是燕鸿飞不顾廉耻,与人苟合才会有今天的丑事!” 他到底年纪还不大,说话也只凭着一腔子意气。说完了,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三个外甥外甥女就在这里,他这当舅舅的却直接说人家孩子父亲的不是。 燕景愤愤道:“就是,和娘有什么关系?都是爹不好!” “住口!” 纪述连忙斥道,“阿景,子不言父过。你这话,往后不许再说,更不许在人前说!” 燕景的眼睛红红的,把头扭到一边,倔强着不肯答应。 【唉,二哥哥好生倔强,舅舅是为他好呢!】 【他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被人诟病不孝可不好哪。】 【二哥哥不懂舅舅的良苦用心,舅舅都要哭了!】 燕景偷眼看纪述,就看到他果然脸色通红,很是尴尬的样子。 “舅舅!”燕景跑过去抱住纪述的腿,抽了下鼻子,“你说的阿景都记住了。” 纪述把他抱起来,坐在床上,又拉起燕容的手,正色道:“阿容,阿景,你们是兄弟,更是你们母亲的倚靠。日后,也唯有你们,才能真正护得住你们母亲。” 说着将兄弟俩的手放在了一起。 燕容燕景手握在了一处。 燕皎皎:“……” 小舅舅什么意思嘛? 【我也是娘的孩子,我也能护她!】 她用力朝前伸着手。 燕容另一只手拉住了妹妹胡乱挥舞着的手。 纪氏见兄妹三人手牵着手,六只眼睛都看着自己,流着泪将三个孩子揽入怀中。 “夫人。” 棠蕊走进来。 “桃花坞那边已经送了三个小丫鬟,一个乳娘过去。” 柳心月身边原本的人,一概被带出了内院。 纪氏点了点头,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纪述犹豫了一下,问纪氏:“姐姐,你还是决定,要留在这里吗?” 他着实是看不上燕鸿飞这副做派。 这就不是个正经爷们儿能干出来的。 纪氏淡淡一笑,“姐姐不瞒你,我从来没想过和离。这是我的侯府,是我孩子的侯府。” 纪述目光一闪,似是明白了什么。 于是也就不再劝纪氏,只问她:“姐姐,我能帮你做什么?” “你去西山书院,好生备考。只要你春闱得中,如此年轻的进士,便是我最好的助力。” 纪氏并不缺靠山。 成王府就是一条金光闪闪的大腿。 如此说,也不过是为了激起纪述的斗志,让他将心思都放在科举,而不是一门心思往这里用劲。 纪述一咬牙,“姐姐,我知道了。你放心,明年春闱我肯定能高中!” 他在江南,可是有着小神童的称号!先生都说,他的文章少年老成又不失锐利,他就不信自己会春闱折戟! 为了姐姐,拼了! 【美人舅舅,你要加油啊!皎皎也指望你呢!】 纪述心中,突兀地出现一道声音。 还是自称皎皎? 纪述僵硬了脖子,低头看看还躺在燕容身边的外甥女。 摆了摆头,一定是他太过激动,听错了。 【可是舅舅,你高中后一定要远离姓沈的,更不能娶姓沈的女人,他们会害死舅舅全家!】 纪家被人陷害,以至于最后抄家斩首,女子都没入贱籍。 虽然罪魁祸首是南安侯和柳家,但是,将所谓的证据偷偷放进纪家大宅的,却是纪述的妻子沈氏。 沈氏是纪述同年沈天颜的妹妹,纪述高中的是探花郎,沈天颜是二甲传鲈。 沈天颜心思狭窄恶毒,一直认为如果没有了纪述,那他就能挤进三鼎甲呢。 把妹妹嫁给纪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害纪述的。 纪述吃惊极了。 他看看姐姐和外甥们,发现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 莫非外甥女的这些话,只有他能听见? 这是不是说,外甥女跟他格外的亲近,才会有这样的感应? 纪述都不想什么后面有姓沈的害他了,直接将外甥女抱了起来,笑眯眯的,“就是为了我们皎皎,我也得再努力。等舅舅以后当个首辅,让皎皎做首辅的外甥女!” 纪氏破涕为笑,嗔道:“哪儿有你这样的,还没春闱呢,就敢说大话当首辅的!” 首辅呢,还不得熬到胡子头发都白了啊。 纪述忽觉心胸开阔起来,嘿嘿一笑,“姐姐,我这就回书院去。若有是,你就让人来书院找我。总之,咱们不怕他燕家!” 纪氏欣慰点头,送走了弟弟。 索性,纪氏将燕容燕景都留在了牡丹园里住着。反正这个院子大得很,左右还各有个小跨院。 两个儿子就放在了左跨院里,只隔了一道月洞门,也便于照顾。 至于燕皎皎,自然就还是和纪氏同睡。 相对于牡丹园的平静,桃花坞里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燕鸿飞自是惦记柳心月,去看她时,却被柳心月从屋子里掷出的花瓶砸了个满脸花。 柳心月长了这么大,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当着那么多人,又是被捆又是被打。 这些,她都能忍。 但是她无论如何忍不了的,是被燕鸿飞抓着手指按下了卖身契! 从此以后,她就是南安侯府的奴才,是贱籍! 不但她,她的儿女,也都是奴才的孩子! 这份耻辱,将伴随她一生一世! 柳心月脸上的伤处生疼生疼的,却不及心中的疼痛。 她发疯了似的打砸着桃花坞里的东西,在看到燕鸿飞的瞬间,想都没想,就抱起一个玉壶春瓶奋力丢到了他的脸上! 燕鸿飞被砸得鼻子瞬间出了血。 “柳心月,你也疯了不成!” 柳心月捡起一片碎瓷片,尖叫着冲向燕鸿飞。 第二十五章 这位佳人,怕不是她娘安排的吧? “疯了,你真的疯了!” 眼看着柳心月秀美的脸蛋上一片青青紫紫的肿胀,说不出的狰狞可怖,燕鸿飞丢盔弃甲,逃也似的窜出了桃花坞。 站在桃花坞门前,他欲哭无泪地看着前面的一道活水。 碧水之中倒映着蓝天,一切都还是挺美好。 可,明明是个母亲五十大寿的好日子,宾客楹门喜庆非常,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他颓丧地来到了春晖堂。 老夫人和燕双双一起说话。 燕双双的夫婿王玮坐在一旁。 王玮出身武将世家,到他父亲这一辈,只得了个三等将军的爵位。 他本身又是次子,日后爵位无望,因此倒也知道上进。如今,是在京畿大营里做个低品武官。 他本是来贺寿的,谁知道一转眼,大舅兄搞出这么个丑闻来。 王玮坐在一旁,只管低头喝茶,一言不发。 燕双双义愤填膺的,“娘,我看今日这事儿,就是大嫂搞出来的。” 老夫人蹙眉,“那不能!你大嫂粗枝大叶的,怎么可能知道柳氏的身份。” “哎呦我的娘啊!”燕双双夸张地嗤笑一声,“也就是您实诚,把她当做粗枝大叶的人了。她要真的粗枝大叶,能把咱们家里把持得牢牢的?” 燕双双鄙夷纪氏的出身,撇嘴道,“一个商户出身的,心机可深着呢。” “阿双!” 王玮实在听不下去了,妻子这在娘家,也太过调三斡四了。 燕双双根本不怕这个丈夫,她在婆家也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当下一个斜眼瞟过去,“你叫我作甚?我在自己家里,还不能说话了?” 倒是老夫人见姑爷脸色不好,忙拉女儿劝,“哪儿有这么和姑爷说话的?女子须得柔顺!” “我看娘也没有柔顺过啊。” 老夫人差点被亲闺女噎过去。 燕鸿飞走了进来,他脸色着实不好看。 甚至,鼻子上还有隐隐的红肿。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吓了一跳,“莫非是纪氏?” 燕鸿飞摆摆手,对燕双双说道:“今儿侯府不便留你,你先和姑爷回去!” “我不!”燕双双不乐意了。 她在婆家只得一个小小的院子住,哪里有侯府住着舒坦? 燕鸿飞索性不再理她,只对王玮说道:“辛苦玮弟带她回去,今日之事,还请在亲家老爷跟前不要提起。” 大舅子都这么说了,王玮求之不得,连忙就拉了燕双双回将军府。 至于会不会对老将军说起这桩丑事,王玮心想,他不说,也挡不住别人说啊。 燕双双两口子一走,燕鸿飞就坐到了老夫人对面。 “阿飞哪,方才双双的话,我想了想,也有道理。” 燕鸿飞眉头深深皱着,“不会。” 他把柳心月藏了三年,连关系最好的同僚都不知道。若不是柳心月这一胎有着尊贵的命格,他甚至不会告诉他娘。 那纪氏又如何能得知? 老夫人发愁。 “那柳氏的父亲,是不是要回京了?” 听说柳氏的父亲扒上了承恩公府,一回京,怕就得是至少四品的实权官儿。 若是知道了女儿被逼着卖身进了侯府当贱妾…… 老夫人眼泪就流了下来,狠狠捶了儿子一下子,“你这都办得什么事儿!” 过个寿辰,先过出来了一个潜在的仇家。 哎呦,可真是愁死她老人家了! 燕鸿飞不但发愁柳心月的爹,还发愁出了这么大的丑,他怎么去当差。 在家里躲了两天,到了第三日,实在是躲不过了,便去当差了。 恰好衙门里有公务,燕鸿飞便被上司派往城外。 差使办完后,日头已经西斜。 燕鸿飞怕城门关了,正骑马往城里赶,忽然就听到路边的树林里有人尖声呼救。 听这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 “去看看!” 燕鸿飞翻身下马,快步往树林里走去。 燕鸿飞步行不远,就看到两个猥琐的男人正在纠缠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女子一袭粉白色的裙裳,面上覆着轻纱,身姿纤细,背挺腰直,仪态异常的好。 另一个青衣的则是做丫鬟打扮。 两个男子猥琐至极,出言调戏不说,甚至还上前两步准备动手。 那素衣女子也不犹豫,竟然从头上拔下了金钗就往喉咙上用力刺下,显然是宁死也不受辱的了。 “住手!” 燕鸿飞大怒,“天子脚下,何人敢为非作歹!” 两个猥琐男见有人来,立刻落荒而逃。 青衣小丫鬟却是悲呼:“小姐!” 原来,那女子金钗已经刺入了皮肉,殷红的血花迸射出来。 燕鸿飞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软倒的女子。 女子面上轻纱落下,露出一张清艳出尘的绝色面容。 燕鸿飞呆了一瞬间,立刻打横抱起女子上马,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冲进了城。 他将女子和丫鬟安置在了侯府的玉竹园,又是请大夫,又是命人熬药,直忙乱到了月上中天。 纪氏听说他带回来了一个绝色佳人,没有多说什么,但眼中却闪过莫名的光亮。 燕皎皎先还觉得很是奇怪。 这女子出现的太过突兀了。 她记得,原本的书中纪氏死后一年,燕鸿飞便正式迎娶了柳心月,身边一直没有其他女子的。 那这绝色女子,又是从何而来呢? 直到看见纪氏带着嘲讽的眼神和微微勾起的嘴角,燕皎皎才隐隐有了猜测。 这位佳人,怕不是她娘安排的吧? 第二十六章 这样的父亲,他宁可没有! 燕鸿飞怕佳人在侯府受委屈,特意到牡丹园与纪氏解释了一回。 这会儿纪氏哪里会给他好脸色? 只淡淡地说道:“侯爷带回几个人来,都不必与我说。” 燕鸿飞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出了牡丹园。 次日一早,燕鸿飞打算先去看看那位落难佳人再去衙门。才出门没几步,就看到了正站在青石小路上,一脸愤恨地看着他的柳心月。 她幽怨地看着燕鸿飞,咬着嘴唇,泪光盈盈。 若是从前,燕鸿飞定会大为心疼。 但此时,柳心月脸上的伤还没好呢,青青紫紫的一片,看着本来就可怖,再配上哀怨的眼神,看起来如同女鬼一般。 “阿飞,你为何不来看我?” 柳心月幽幽地问道。 心里头惦记着清丽绝伦的佳人,如今柳心月的模样,非但没有激起燕鸿飞半分怜悯之心,反而将他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月儿,你先安心养伤,我还要去衙门!” 说完燕鸿飞就要溜之大吉。 柳心月哪里会放过他? 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流泪道:“你让我做了见不得人的贱妾,不能不管我!” 这倒是自己的理亏了。燕鸿飞有些心虚有些愧疚,犹豫了一下,揽住了柳心月。 【啧啧啧,没想到呀,渣爹还真是深情!】 【对着这么一张脸,他也抱得下去!】 另一边的假山后,燕容抱着燕皎皎,身后站着陈嬷嬷和丫鬟长歌,三个人脸上都不大好看。 燕容头上有伤,纪氏就没让他再去上学。 天气不错,燕容带了妹妹来园子里晒太阳,没想到就看到了眼前这么不堪的一幕! “不要脸!”陈嬷嬷连忙捂住了燕容的眼睛。 她可不想让小主子看到这些。 同时心里对燕鸿飞愈发鄙夷了起来——你个当侯爷的人哪,进了屋子哪怕你千娇万宠那个贱人呢,怎么好青天白日的就搂搂抱抱! 好好一个侯府,搞得什么下贱之所一样! 陈嬷嬷气呼呼的,几乎想去撕了这对狗男女。 【呀呀呀呀,我看不见啦】 燕皎皎也被丫鬟长歌接过来转了个身。 她还挺想看燕鸿飞和柳心月之间的狗血爱情剧的。 多有趣哪。 等到燕鸿飞柳心月互相拉扯着,往桃花坞的方向去了,陈嬷嬷这才带着燕容和燕皎皎从假山后出来。 她狠狠地往燕鸿飞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我去告诉夫人去!” 燕容却道:“不必了。” 陈嬷嬷一怔,随后明白过来。 如今的纪氏,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告诉了她,也不过徒增她的伤感气恼而已。 眼眶一酸,陈嬷嬷可心疼自己带大的姑娘了。 她老人家恨得不行,朝着燕鸿飞离开的方向狠狠地又啐了一口。 燕容乌沉沉的眸子盯着桃花坞的方向,垂了垂眼帘。 小小的年纪,身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 燕皎皎很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燕容身上的气息变了。 初次相见之时,燕容那种明秀清雅的味道,逐渐变得阴鸷起来。 这……都怪燕鸿飞! 她朝着燕容伸出了两条肉呼呼的胳膊,想要燕容抱。 燕容从长歌怀里接过了妹妹,精致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这一笑,仿佛那个充满了阳光气息的小小少年,又回来了。 燕皎皎也咧开嘴笑了,露出没牙的牙床子。 【好悬啊,我大哥哥差点儿黑化吧?】 燕容愣了下,他不懂什么叫黑化。 但是,他也能猜到。 方才看到自己的父亲,就那样毫不避讳地抱住了柳心月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冲出去,杀了他们! 他的父亲,在他心目中,曾经是那样的伟岸如山。 如今呢? 就好像那人只剩了个空壳,内里就像被人夺了舍一样,不知廉耻。 这样的父亲,他宁可没有! 看着全身上下仿佛都弥漫着阴鸷气息的燕容,燕皎皎担心极了——她的大哥哥,那样明媚的少年,可千万别被渣爹影响到啊! 燕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恶念。 看着妹妹天真无邪的脸,心道,他才不会什么黑化呢。 为了那么个爹,不值得! “舅舅说以后做首辅,那哥哥就去做封疆大吏好不好?” 反正,他也是要保护母亲和弟弟妹妹的! 燕皎皎松了口气。 【我大哥哥真好!】 陈嬷嬷瞧着这一对兄妹,老泪都要下来了,忍不住在心里头又唾骂了一回燕鸿飞。 天杀的姑爷呦,但凡他正常点,当个慈父,这一家子得多么的圆满哪! 第二十七章 渣爹放飞自我了吗? 燕鸿飞这一整日当差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落衙,便急急忙忙赶回了侯府。 不想,他昨日所救的姑娘顾秋水向他提出了告辞。 “为何啊?可是府中有人怠慢了你?”燕鸿飞大为不解。目光落在顾秋水缠着白布的纤细脖子上,更多不舍。 顾秋水福身,“侯爷不要误会。秋水本是进京投亲,奈何亲人已逝。秋水身无长物,救命之恩,怕是只能来世衔草结环以报了。” 燕鸿飞喉间哽塞,半晌才问,“那顾姑娘你要去何处?” 顾秋水面上闪过伤色,苦笑着,声音几不可闻。 “我也不知道。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所。” 燕鸿飞忙道:“既是如此,姑娘何不暂住这里?等你寻到去处,再走不迟!” 顾秋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萍水相逢,不好如此。侯爷,明日秋水便走了,望您日后平安顺遂。” 说罢,顾秋水又是一福身,转身走了。 燕鸿飞追了出去,看着顾秋水扶着丫鬟走远的背影,失魂落魄的,半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小丫鬟正在探头探脑。 牡丹园里,纪氏听到小丫鬟的回话,拨了拨灯芯儿,室内光亮大盛。 燕皎皎躺在床上,越看她娘,越是肯定,这个被救的美人儿,就是她娘一手安排的。 次日一早起来,燕皎皎就听说,她那渣爹今儿都没有去衙门,就守在了玉竹园前面,好说歹说的,没让那位顾姑娘离开。 “顾姑娘伤口未愈,这天儿越来越热,若不养好,怕是会化脓留疤。” 棠蕊捏着嗓子学燕鸿飞的话,还往前走了一步,作势去拉梨蕊的手。 梨蕊不明所以,往后避开了一步。 “夫人您看,侯爷方才就是这样的!”棠蕊还伸着手呢,又一指梨蕊,“那位姑娘也是这么躲避的!” 【噗哈哈哈,渣爹这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吗?】 【柳心月进门还没几天呢,他就又看上了别人?】 燕皎皎被棠蕊的一番表演逗得笑个不停,心里疯狂吐槽。 纪氏也忍俊不禁。 燕鸿飞还真是……丑态百出啊。 棠蕊继续道:“哦对了,侯爷还送了那位姑娘一根长长的碧玉箫呢。奴婢瞧着,那姑娘本来脸上没有笑意,看到玉箫的时候,立刻就欢喜起来了。” “能不欢喜么?”纪氏亲手给女儿穿好小肚兜,“那根碧玉箫是前朝之物,价值岂止万金?” 【万金!】 燕皎皎惊呆了。 【渣爹是真舍得啊!】 【我的娘啊,这是怎样一个败家的玩意儿啊!】 纪氏算是发现了,自己这个闺女真就不是个寻常的孩子。 能让她听到心声避祸事不说,这从早到晚,心里头的话就没有停止过。 简直就是个小话篓子。 纪氏都发愁,日后这丫头会说话了,还不得叽叽喳喳地叫人头疼哪。 正发愁呢,陈嬷嬷进来说,九皇子又打发人来送东西了。 “这回送了什么?”纪氏纳闷。这九皇子有事儿没事儿的就给女儿送点东西来,小到酥糖点心,大到九连环之类的,也不管她能不能吃会不会玩。 让来的小内侍进来了,收下了东西,又让人给了小内侍上等的赏封,纪氏打开了匣子。 里头装着的是满满当当的黑色珍珠。 “天哪!”棠蕊梨蕊齐齐惊呼。 珍珠她们见得不少,黑色的却没见过。更难得这匣子黑珍珠个头儿匀溜,光晕润泽,显见是极难得的好东西了。 还没震惊完呢,就见燕皎皎伸手就抓了一颗往嘴里送,吓得陈嬷嬷一把抢了过来。 燕皎皎:“……” 她只是想凑近些看而已啊! 敲了敲燕皎皎的大脑门,纪氏喊了棠蕊过来,让她抱了女儿去吃东西。 燕皎皎不肯吃乳娘的奶,纪氏只能用羊乳来味她。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羊奶的缘故,燕皎皎本来就白嫩的肉皮儿,越来越有光泽。 这也就衬得她眉心的胭脂痣,愈发灵动起来。 每每燕皎皎一笑,竟会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 比如成王妃就格外喜欢燕皎皎。 眼瞅着进了四月下旬,成王妃下了帖子,请纪氏带了燕皎皎去王府里赴端午宴。 到了王府纪氏才知道,成王妃不止请了自己,还有京中几个与成王府走动比较近的勋贵和宗室。 “快把孩子抱过来叫我瞧瞧!” 永安长公主笑道。 她是先帝幺女,自小与皇帝和成王的关系都很不错。 她的驸马,就是郭太后娘家侄子,承恩公的幼子郭奎。 不过,永安长公主和驸马之间关系不大好。 大婚数年,长公主至今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 听说了成王妃整日里夸耀干女儿如何可爱,永安长公主早就想见上一见了。 纪氏忙将女儿送到长公主跟前。 永安长公主“哎呦”一声,立马就抢了过去。 香香软软的小丫头入怀,永安长公主只觉得心里头都柔软了,当下就拿出了见面礼。 一只光华璀璨的八宝璎珞。 燕皎皎的眼睛一下子就被那宝光吸引住,肉乎乎的小手一把就抓住了。 永安长公主大笑,“果然是个极灵透的孩子!” 纪氏又是笑又是气——怎么这女儿,还是个小财迷啊! 第二十八章 活脱脱的另一个她 永安长公主都给了见面礼,余下的女客,头一次见燕皎皎的也都有表礼送上。 转眼间,燕皎皎又发了一笔小财。 见永安长公主很是喜欢燕皎皎,成王妃便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听人说,成亲日久没有孩子的,抱养一个到身边,自然就招来子孙运了。” 永安长公主心道,我倒是想有个孩子,但若孩子的爹是郭奎那个狗东西,倒也不用了。 临近端午,天气已经热了上来。 因此,成王妃便将宴饮之处,设在了一处水榭边上。 水榭的四个角落里还摆上了冰山。 冰气借着水汽,倒也舒坦得很。 饭后,众人围坐一处聊天。 永安长公主忽然想起一事,问成王妃:“老三的伴读守孝去了,怎么还没有另寻?” 成王第三子的伴读,原本是齐国公府的长房嫡孙。但齐国公过世了,这小伴读就收拾了东西回去守孝了。 因此成王第三子,大名儿叫凤骄的,身边就少了个伴读。 纪氏闻言,目光闪动了一下。 燕皎皎看到了,猜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成王妃笑道,“我家老三是个犟种,寻常孩子都和他玩不到一处去。来和我说这事儿的倒是不少,但我哪里好轻易许人?没的叫人家孩子来受委屈。” 她转头看纪氏,“不知你舍不舍的阿容?” 纪氏又惊又喜,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娘娘的意思是……” “我瞧着阿容就不错,老三素日里和他玩得也好。阿容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难得的聪明。年纪虽然小,却又稳重,我想着,宫学里先生也是不错的,想来不至于耽误了他。就让他来和老三做个伴儿,你可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能给成王儿子做伴读,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了。 纪氏欣喜不已,当下就应了。 “就是一样,老三在宫学里念书。你知道的,宫学里不能带服侍的人。”成王妃笑道。 当然了,这不能带服侍的人,是指那些伴读,而不是宗室贵子们。 “阿容年纪到底小了三岁,你到时候可别心疼。” 纪氏笑道,“阿容是我的长子,我盼着他好还来不及呢。能得这个机会,我得和王妃娘娘说声谢!” 说着就起身福了福。 她和成王妃说笑惯了的,成王妃拍了拍纪氏的手,“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她与纪氏合得来,除了对老太妃娘家晚辈的照拂外,更多的是因纪氏说话行事都坦坦荡荡的。 赴宴一次,儿子做了王府公子的伴读,纪氏心满意足地回了侯府。 才回到家,就看到陈嬷嬷正伸着脖子站在牡丹园外等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莫名的兴奋。 “大热天的,嬷嬷怎么站在这里?有要紧的事?” 纪氏有点儿诧异。 只要不涉及到柳心月,陈嬷嬷性子还是挺稳重的。 “可算是回来了!” 陈嬷嬷接过燕皎皎,都等不及走进屋子,便幸灾乐祸地告诉纪氏,“闹起来了!” 纪氏愈发糊涂,“谁闹起来了?” “桃花坞那个,打上了玉竹园的门!” 纪氏嗤笑一声,进了屋子。 坐在妆台前一面卸着钗环,一面道,“嬷嬷细说说。” 燕皎皎被放在窗前的小榻上,睁大了眼睛一起听八卦。 陈嬷嬷美滋滋地坐在燕皎皎身边,给她扇着扇子,说起了今天看到的大热闹。 原来,这些天燕鸿飞为了留住顾秋水费尽了心思,自然就忽略了柳心月。 这两天顾秋水病了。 秀色可餐的俏佳人,转眼间就憔悴了许多。 燕鸿飞心疼得无以复加。 请大夫熬药,衣不解带亲自照顾,甚至将顾秋水揽在怀里喂她吃药。 于是,更加顾不上桃花坞那边了。 这天早起,柳心月正对镜梳妆呢,就听见外头有小丫鬟偷偷说着什么“侯爷待顾姑娘真好”的话。 将小丫鬟叫进来,柳心月又是许诺好处,又是吓唬的,小丫鬟才哭着说侯爷身边,多了个十分美丽的顾姑娘。 柳心月五雷轰顶一般,燕鸿飞身边有了个红颜知己,她竟然不知道! 好么,你把我诳进侯府来做了贱妾,才过了几天啊,你转头就负心薄幸有了新欢? 柳心月当即二话不说,带了两个小丫头,就冲进了玉竹园。 彼时顾秋水病体初愈,正穿了身儿浅碧色的长裙,秀发松松挽着,立在水池边吹箫。 夏日熏风扫过她的衣摆,吹起几许发丝。 柳心月登时就呆住了。 这,这不活脱脱是另一个她吗? 第二十九章 这傻子呦! 没错,顾秋水,简直就是个翻版的柳心月。 还是升级版的。 所以当燕皎皎第一次看到顾秋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猜测这是纪氏安排下的人了。 顾秋水有着和柳心月一般的纤弱,很能够激起男子的保护欲。 更妙的,是她正是碧玉芳华。 比起已经生了孩子的柳心月,她容色更盛,也更容易抓住男人的心。 陈嬷嬷装模作样地叹气。 “姑娘你是没瞧见啊!”她伸手比划着,“那姓柳的,一把抓住了姓顾的头发,然后又是撕扯又是打骂。水灵灵的个姑娘啊,被打成了烂羊头!” 纪氏正坐着端了一盏凉茶,闻言一口都喷了出来。 “等到侯爷得知了消息带人赶到的时候,那姓顾的已经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了。可就是这样儿,她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支侯爷送她的碧玉箫呢。” 陈嬷嬷撇了撇嘴,觉得顾秋水也不是个好东西。就这点儿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呢? “要说她也是个狠人。见到了侯爷,一转身,就跳进了荷花池子!” “寻了短见?” 纪氏正在擦拭裙摆的手一顿。 陈嬷嬷撇嘴,“侯爷亲自下水,去把人捞上来了。” 【渣爹就在跟前,怎么可能让人死嘛。】 燕皎皎心道。 纪氏装作没听见女儿心声,问陈嬷嬷,“然后呢?” “侯爷就亲自把人送回了玉竹园啊。” 陈嬷嬷笑起来,“把个姓柳的晾在院子里,她死命扯着人衣裳都没能留住人呐。” 说到这里,陈嬷嬷往地上啐了一口,总结陈词,“活该!” 纪氏不想多听燕鸿飞和红颜知己的爱恨情仇了。 “今儿成王妃对我说,想让阿容给三公子去做伴读。日后,阿容得住在王府里了。嬷嬷你去帮着阿容收拾衣物被褥,到时候送到王府去。” 燕容是纪氏的头一个孩子,也是陈嬷嬷照看着长大的。 听说他要去做王府的伴读,登时忘了柳心月啊顾秋水之流,眉开眼笑地拍大腿,“这可真是个大喜事!我这就去带着长歌丫头收拾!” 相比于纪氏的欣喜,燕皎皎却有点担心。 因为原书中燕容的悲剧,就是从被福王府世子看中开始的。 燕皎皎虽还没有见过福王府的人,但她知道,福王是先帝的叔父,当今皇帝要叫他一声叔祖父的。 且福王与郭太后乃是同一战线。 不过这位福王年纪并不大,事实上,他虽然是先帝的叔叔,年纪却和先帝儿子差不多。 福王,他是被先帝养大的。 正因为在皇室中辈分高,就连皇帝轻易都不敢招惹这个叔祖父。 福王世子,这会儿年纪应该也不会太大。 万一,燕容在宫学被他看到……现在有自保的能力吗? 过半晌下了学,燕景给自己加了功课,跟着府里的护院学拳脚功夫去了。 燕容自己回了牡丹园。 听说要给凤骄当伴读,燕容也挺高兴的。 凤骄不爱念书,宫学里一众皇室子弟,他排第一,倒数的。 不过,凤骄性子好。尤其是他比燕容大了不到三岁,平日见到了,总是一副兄长的模样照顾他。 所以,燕容还是挺乐意给凤骄去做伴读。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不能每天都看到妹妹了,也不能时时地照顾娘亲。 小燕容纠结起来。 【给凤三做伴读当然好了,就怕大哥哥遇到福王世子啊。】 【福王世子,那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燕容一怔。 他还记得最早听到燕皎皎心声,她说的就是自己日后会很悲催。 难道这个悲催的命运,和福王世子有关? 不过燕容倒是不担心宫学里碰到福王世子。 他听凤骄他们说过,福王一家子都眼高于顶。 仗着辈分高,在太后跟前又有体面,对皇子们都很轻慢。 人家压根儿就不屑于去宫学的。 杞人忧天的事,燕容才不会做。 能够给王府公子做伴读,进宫学去念书,这在京城勋贵圈子里也是要打破头来争抢的。 按说,应该是燕鸿飞亲自送了燕容去成王府,与成王说上几句感恩戴德的话,再叮嘱儿子好生陪在凤三公子身边。 结果他愣是没有露面。 还是纪氏自己盛装打扮了,将燕容送过去的。 为此,燕景大为愤怒。 他甚至连学都不上了,在牡丹园里捶着桌子大喊大叫的。 燕皎皎倒是没他这么激动。 作为一个父亲,他为了血统不明的外室女儿,能扔掉才出生的嫡女;为了仕途,更是可以将本来前途远大光明的嫡长子搞残疾,送到权贵的床上去。 燕鸿飞,堪称人渣中的天花板。 【好想去花园里玩啊!】 燕皎皎打着哈欠。 燕景更愤怒了。亲爹渣成了这样,妹妹心里还只想着玩! 不过,看看燕皎皎天真无邪的脸,燕景的气就消散了。 妹妹才多大呢?哪儿懂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的呢。 于是天生大力的燕景,将燕皎皎抗在了肩膀上,就雄赳赳地去花园子啦。 被他颠得几乎要把羊奶吐出来的燕皎皎:“……” 这傻子呦! 好在有棠蕊梨蕊两个丫鬟留在侯府里,见燕景这犹如扛着布口袋的姿势扛起了小姐,又是好笑又是惊慌的,连忙将燕皎皎给抢了下来。 一脸菜色的燕皎皎,在心里默默地朝着二哥比了个中指。 第三十章 渣爹瑞气千条了 顾秋水被柳心月一通羞辱,虽然跳了荷花池子寻死未成,但抱膝坐在床上,双目茫然,生无可恋。 燕鸿飞试图上前安慰她,不成想一看到他,顾秋水就捂着脸尖叫,哭着喊着不要再见到他。 没有办法,燕鸿飞只得退到屋子外面。 他又不放心,生怕顾秋水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便令人抬了躺椅到院子里,自己干脆和衣躺在院子里守着。 半夜里顾秋水把自己挂在了放梁上。 幸亏燕鸿飞听到声音,冲进了屋子,救下了奄奄一息的顾秋水。 顾秋水醒来后就看到了一脸心疼的燕鸿飞,痛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燕鸿飞又是哄又是劝,还承诺顾秋水,立刻就娶她。 这才终于让顾秋水破涕为笑。 为了表示对顾秋水的尊重,燕鸿飞亲手喂她喝了一盏参汤后,还是睡在了院子里。 玉竹园与侯府中其它院落有所不同,并没有砌墙垒门,而是以一圈翠竹掩着数间房舍。 燕景听说了燕鸿飞在玉竹园外露天睡了一夜后,悄悄抱着燕皎皎来偷看,瞧见的恰好就是躺在院中的燕鸿飞。 【好家伙咧,看不出渣爹还有这么情种的一面哪。】 【这也就是天儿热了,不然这一夜睡下来,我大哥就可能提前袭爵了。】 燕景:“……” 小妹这话,可是不兴乱说哪。 爹虽然不是好爹,可燕景觉得,罪不至死嘛。 没多一会儿,燕鸿飞便起身,从玉竹园里走了出来。 【哇哦,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渣爹爽的都瑞气千条了。】 【瞧瞧这走路,龙行虎步。】 【再瞧瞧这神色,喜上眉梢啊!】 燕景:“……” 他这妹妹哦,说的是啥么! 不过细看看,燕景觉得妹妹想的也没错。 燕鸿飞生得本来就俊美非常,这又要抱得美人归了,自然又是一番神采飞扬。 若不知底细的人看了,谁不得挑起大拇指赞一声,南岸侯爷美姿仪呢? 燕鸿飞是去牡丹园找纪氏,商量着找个好日子让顾秋水收房的。 但纪氏并不在侯府里。 燕鸿飞这才知道,纪氏是送燕容去成王府了。 “阿容去做了成王府三公子的伴读?” 燕鸿飞欣喜之后便是恼火。 “这样大的事,为何没有告诉我!” 纪氏眼里,还有他这个丈夫吗! 棠蕊梨蕊从小在纪氏身边长大,都很是忠心。 听到燕鸿飞开口就是指责纪氏,棠蕊当下就要反驳。 梨蕊拉了她一把,没让她说话。自己福了福身,“回侯爷,夫人昨天回来就想找侯爷说这件事的。只是没有找到您。夫人说,王府那边不能怠慢,这才自己送了大公子过去。” 燕鸿飞虚咳了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 昨天,他一直心急如焚地守着顾秋水哪,哪里有功夫来牡丹园呢。 坐着等了一会儿,两杯茶水都落了肚,纪氏还没有回来,燕鸿飞只好先去了春晖堂。 对于儿子这么快又要收一房妾室的事,老夫人没有太多惊讶。毕竟,顾秋水都被儿子留在府中半个月了。 “唉,你是侯爷,有几房妾室也不为过。”老夫人发愁,“只是柳氏那里怎么说?” 燕鸿飞一愣,随即也想起了柳心月父兄就要回京的事情。 他沉默了。这些天满心里都是顾秋水,忘了这茬儿。 老夫人发愁。儿子说过,柳心月的父亲搭上了承恩公府,等回到了京城,至少也是个四品官儿。 儿子纳妾,可别纳出潜在的祸事啊。 眼珠子转了转,老夫人想到了一个主意。 “要不,你问问纪氏的意思?” “母亲这话什么意思?”燕鸿飞皱眉,他一向和老夫人没有默契,“纪氏是我的正妻,本就该有容人之量。我不过收一房妾室,有什么可问她的?” 老夫人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双手合掌,笑道:“纪氏愿意让顾秋水入府,那往后柳心月的爹怪罪起来,咱们就都推到纪氏头上去,只说是她嫉妒柳心月,特特找了个顾秋水来夺柳心月的宠就是了。” “若是她不愿意让顾秋水入府呢,那就让顾秋水委屈一下,先给你当个通房丫头。往后她若有福气生下一儿半女的,再抬做姨娘就是了。这样的话,顾秋水也怪不到你头上来不是?” “这……”燕鸿飞一面觉得他娘这主意居然还不错,一面又觉得他堂堂侯爵,收用个女子竟然还要耍这种心机,未免有些个落于下乘。一时间心里头矛盾起来。 “你就说,娘这个主意妙不妙吧?”老夫人十分得意,一张菊花脸上露出了老谋深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