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景良宵能几何》 第1章 你就是下九流 “颜星画,你就是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还妄想去上海当什么阔太太?” 顾怀安满脸讥讽,将这句羞辱的话砸到颜星画心口,颜星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以前这张嘴,向来是蜜里调油,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被他哄得服服贴贴。 顾怀安说要娶她,她不惜带着全部身家,想跟他一起去上海做顾太太,过人上人的富贵日子。 可是一转眼面对的却是顾怀安这样的嘴脸,她不安地看着顾怀安,“怀安,你是不是又赌输了钱,怕家里骂,没关系的,我还可以唱,还可以赚钱帮你还债……” 顾怀安瞄着她怀里的首饰盒,鄙夷地看着还没有从白日梦中醒来的颜星画,“我实话跟你说,这么些年,我都是骗你的,我既不是什么顾家少爷,也不是什么上海富商……我就是想从你手里骗钱,还有珠宝,然后跟我的心头好过点安生日子。” 颜星画心口像是被铁钎穿透,连船外的雨,都不能浇灭那种灼痛,她猛得站起来,船失重开始剧烈摇晃,“顾怀安,你个王八蛋!” 她原本是庆余班的台柱子,多少男人等着娶她,她也不过是想摆脱戏子身份,换个环境,换种活法,哪料到等着她的是这样的结局? 现在,她被顾怀安骗到烟波浩渺的江上,生死不能自顾,而且她把自己所有的后路都断尽,想回头都没有路。 颜星画知道交出这些首饰自己也活不了,压着恐惧和愤怒说,“你不就是想要珠宝吗?你送我上岸,我给你盒子……” 顾怀安被她这种拖延借口惹火,脸色变得更加狰狞,扑过来就抢,颜星画抬手朝着顾怀安脸上狠狠抓了一把,以泄心中愤怒。 顾怀安反手“啪”地一声,巴掌打在颜如画那不画戏妆依旧美丽的脸上,五根清晰的手指印逐渐显现,火辣辣的疼,带着从天堂跌落地狱的委屈和愤怒,颜星画瞪着他,“这些东西,我宁肯扔到江里喂鱼,也不会让你得手……顾怀安你这个骗子,有本事,你跳江去捞!” 颜星画抛出盒子,盒子坠江的瞬间,顾怀安彻底揭去了人皮,禽兽一样地撕了颜星画的衣服,在船上,不顾一切糟蹋她。 颜星画大声地喊,声音凄厉,平时的戏腔都从未如此撕心裂肺过,仿佛要划破天际,惊动寰宇。 顾怀安一边剧烈地抽动,一边在她耳边骂污秽不堪的话,“你一个下九流的婊子,走江湖卖艺被多少男人上过了,还跟老子装……老子就爱你的钱,所以才不上你,现在老子弄死你。” 顾怀安做完了龌龊的事,提上裤子,几个人从另一艘船上过来。 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响起,“顾怀安,你到头还是好她这一口,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顾怀安走到那个女子身边,捏着她的下巴猛得亲了一口,“到嘴的肉不吃,便宜别人啊,你就当让你丈夫多尝了一口鲜,以后一辈子我都是你的了,吃什么醋?” 颜星画听到是高浅柠的声音,抬头就看到两人男盗女娼的龌龊样子,颜星画心口如浇了滚油。 高浅柠是她在庆余班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师姐,曾经口口声声说为她好的人,现在却跟顾怀安沆瀣一气,颜星画觉得自己蠢透了才相信他们,死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高浅柠心里不快,很快就把气撒到了颜星画身上,她蹲到地上,拾起颜星画脚边的一片褴褛扔到她的身上,惋惜地啧啧几声,“昔日高高在上的小师妹,如今被糟蹋成这副模样,师傅要是在天有灵,肯定死不瞑目……” 颜星画听她提到师傅,心口如刀剜一样,“师傅怎么了?” 高浅柠突然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意,“她不是说你有唱戏的天赋吗?那我就把她的心肝宝贝骗出庆余班,她不是一直心心念念你是她的爱徒吗?那我就让她的爱徒亲手把她最心爱的人送到地狱,她到死的时候,都没有原谅你,颜星画……她以为一切都是你做的,哈哈!” 颜星画听到师傅死了,如劈天盖地的雷一同朝她劈落,她本来已经疼到麻木的心在那一刻充满了懊悔、自责、恨意和不甘…… 颜星画也不顾身上寸缕遮身的羞耻,起身掐住高浅柠的脖子,“高浅柠,我杀了你这个贱人,我们一起去地府见师傅,我要你跟师傅说清楚……” 没等颜星画掐死高浅柠,顾怀安过来扯住颜星画,强横将她丢到船尾。 高浅柠冷笑说,“师妹,你不是一心想着做人上人吗?那我今天就成全你,每天有十几个男人伺候你,算不算是人上人?” 话落,苗玉秀带着几个人过来,颜星画没等质问苗玉秀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已经被披了一块破布,用绳子套了脖子牵下船,顾怀安和苗玉秀连手把她卖给了走江湖卖艺的一帮人,白天她是摆动水袖收钱的小丑,晚上是供一帮人泻火的工具。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一船人都在喝酒,颜星画知道等着自己是毫无人性漫漫长夜,她用嘴咬断套在脖子上的麻绳,跳江了。 …… 浑身烧得难受,颜星画拼命抓挠自己的皮肤,只有把自己变得浑身脓臭,她才能躲避那些人像禽兽一样的撕扯,结果,她的手被人抓住了,手很纤细,细若无骨,跟平时那些粗糙拉皮肤的手不一样。 “班主,师傅一直在发烧,要不然我还是去找大夫吧……” “为了逃避唱这一出戏,故意让自己落水染上风寒,她想死,你还能拦着?让她烧,烧死了大家都安生……” 两人的对话闯进颜星画的意识,她勉强睁开眼,看到眼前人就皱起眉头,眼前的人正是苗玉秀,让她堕入人间地狱,背叛师傅,生不如死的洪福班班主,颜星画的心口针扎一般的难受。 她没想到,死了之后还会有如此真切的感受,不由默默攥紧手心,想着赶紧让她下地狱入油锅,千万别让她看到苗玉秀,要不然她真的连死都死得不痛快…… 第2章 花容月色多赚钱 短暂的昏沉过后,颜星画感觉一块温毛巾轻轻落在额头,西宝在耳边低声说,“师傅,你什么都别想,先喝药,嗓子烧坏了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登台唱戏,你说过,你很享受站在台上万众瞩目的感觉。” 颜星画听到西宝的声音,眼眶湿润,她伸手拉住那双手,“西宝?” 西宝手一抖,一碗药全撒到了被子上,看到颜星画睁大眼睛的样子,西宝以为她生气了,怕挨打,忙得放下碗跪到地上,“师傅,求您了,您先喝药吧,自个儿的身子当紧。” 西宝是她的徒弟,才十四岁,负责照顾她饮食起居,前世她心情不好天天折磨西宝……记得后来西宝是替她进了土匪窝,被折磨而死,比她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苗玉秀又开始骂,“已经是个戏子,还不肯认命,非要自视清高作天作地,不赶紧趁着年轻多捞钱,你还指望你这个没用的徒弟给你养老?” 颜星画闭上眼睛,努力摒退耳朵边的聒噪,万万没想到她会重生,而且回到十八岁生日这天。 年轻时苗玉秀依仗风姿拉拢军阀贵人,维持洪福班唱戏赚钱,现在她老了,想让颜星画替代她出去交际。 颜星画知道戏子本来就身份卑贱,常去待客,最后不免变成别人嘴里卖艺又卖身的下作人,所以一开始死活不肯,可是十八岁的她哪能算计得过一个老狐狸? 十八岁生日这天,苗玉秀偷偷将她的初夜私下交易,以三万块大洋卖给一个年过六旬的有钱人,也是这一天,颜星画被人极尽糟蹋后,才萌生出不顾一切都要摆脱戏子身份的念头…… “哗……” 苗玉秀一把掀开了被子,颜星画落水高烧身子本来就虚,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一旁的西宝转身朝着苗玉秀磕头,“班主,你就让师傅歇几天吧,她现在这样子也没有办法给洪老爷祝寿……” “给你脸了是不是,还不敢紧再热一碗汤药过来!” “班主……”西宝话音未落,被苗玉秀狠狠瞪了一眼,西宝不敢多嘴起身出去了。 苗玉秀显然一心想要赚这三万大洋,忍着脾气,坐到颜星画身边,“星画,你不是一心想要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吗,她把你拉扯到三岁,一天好日子都没有享受,天天被你那个混账爹逼着出来乞讨,居无定所,你忍心吗?” 这软刀子割在颜星画心上,她彻底醒了…… 是的,现在这个时间,唯一疼爱过自己的奶奶还活着,她还有机会照顾奶奶,颜星画心里悲喜交加,挣扎着坐起来。 西宝又端来了一碗汤药,颜星画这次没有拒绝,端起来一碗喝尽。 苗玉秀装出一副疼爱怜惜的样子,帮着颜星画把耳边鬓角拂在耳朵后面,好言好语,“你心高气傲想要往上爬是件好事,可是往上爬也得赚到足够的钱,你看看那些熬出来的红角,哪个不是年轻时候不顾一切赚钱,到老了才有了身份地位的?” 颜星画知道苗玉秀的龌龊意图,知道身在其中躲是躲不过,既然躲不过,那她就换一种方式应对。 “好,我去给洪老爷祝寿!” 苗玉秀一听喜上眉梢,亲手端起西宝递过来的糖水送到颜星画的嘴边,“这就对了,今晚唱完戏,跟洪老爷喝几杯酒,三千大洋就到手,对你来说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颜星画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冷笑,三万大洋被你私吞了九成,还真够黑的!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同往日,上一世她没有一点心机才被算计,这一辈子,她无论如何要掌控自己的人生。 颜星画借着身子微弱,卖惨,“班主,你现在能不能给我预支三千大洋,给奶奶买座小院子,这样我才能安心唱戏赚钱。” 苗玉秀脸一黑,“钱还没到手,我到哪给你预支去?” 颜星画往床上一倒,一副体力不支快要咽气的样子,“我嗓子疼,膝盖疼,开不了口也走不了圆场碎步,我还是躺着等着活活烧死吧!” 苗玉秀一看颜星画这是要斗智斗勇,咬着嘴唇在那思量半天,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颜星画见她不肯答应又加了一层筹码,“也不知道洪老爷会不会怪罪我这个半死的人,班主到时候好好跟洪老爷说说,千万不能让洪老爷发火,他儿子可是土匪头子,杀人不眨眼。” 几句话,苗玉秀觉得冷汗珠子都下来了,这丫头怎么变了个心性似的,专抓着人心刺挠的地方挑,她不得不忍痛说,“行行行,姑奶奶我给你出去筹钱去,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得满足你这个心愿……” 苗玉秀出去筹银子,临走还吩咐西宝为颜星画收拾行头,准备晚上去洪老爷家登台唱戏。 西宝走到颜星画身边,有些心疼,“师傅,你能行吗?” 颜星画却反问了西宝一个问题,“西宝,这些年我对你又打又骂的,你不生我气?” 西宝用力地摇头,帮着颜星画梳头,“我从小没有爹娘,来到戏班子也没有人把我当人看,是师傅天天教我做人的道理,让我努力学戏,教我上进……我知道师傅为我好。” 颜星画心口一疼,反手拍了拍西宝的手背,心想上一辈子让爱自己的人都伤了心,这辈子不会了。 她接过梳子自己梳头发,镜子里的人,朱颜依旧在,唇红齿白,因为常年练戏功的原因,眼睛里闪烁着比寻常人亮一层的光茫,可惜上一辈子她白长一双眼睛,看人不太行。 “今晚唱完戏,我去跟洪老爷喝酒肯定会有麻烦,到时候你让班主来房间给我送样东西……” 镜中颜星画的眼神不知不觉锐利起来,西宝也觉察有些不对劲,她打起精神问,“送什么东西?” 颜星画让西宝弯腰,附在西宝耳朵边上轻轻说了几个字,西宝顿时瞪大眼睛,“避孕药?他们想对师傅做什么?” 颜星画看着镜子里惊慌失措的西宝,用眼神让她慢慢安静下来,“西宝,你按我说得做就行了,别的事情你不用管……一会班主送来银票,你帮我收好,我唱戏不方便随身携带。” 没多时,苗玉秀带着三千银票进来,递给颜星画的时候脸色很不好,显然颜星画是挖了她的心肝肉,她心都在滴血。 颜星画接过银票,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谋划未来,懂得依靠自己的力量而不是祈求别人的扶持,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好,她强打起精神起床,梳妆打扮。 苗玉秀一看三万大洋有了眉目,催促西宝,“去,告诉洪福班的所有人,让他们今天打起精神,好好给洪老爷唱一出麻姑献寿。” 第3章 送避孕汤药 西塘县城有三大恶,东城的赵司令叱诧于东北战场战功赫赫杀人如麻,如今已经带着妻儿老小搬到了更繁华的华京,不过他在东城留下同族亲戚势力依旧不能得罪。 西门楼皇甫镇北是黑白通吃的军阀司令,虽说贪财好利,但轻易不会为难百姓。 西郊别墅住着的洪老爷却真的是难缠的人物,儿子现在是土匪,军阀警察厅都得让几分…… 今天晚上是洪老爷的六十大寿,他那土匪儿子为了讨老爷子欢心,特意请了洪福班的戏子唱戏,名义上是唱戏,其实就是想尝鲜…… 台上唱着麻姑献寿,洪彪坐在台下侧位,看着主位红光满面的老爷子,磕着瓜子皮笑肉不笑地说,“老爹,你这儿子还够孝顺吧,让你这六十大寿风风光光,还给您留个大惊喜呢……” 洪老爷子色眯眯地瞧着台上正唱戏的几个戏角,凑进洪彪身侧说,“你说得老子都迫不及待了,你不知道颜星画唱那一出贵妃醉酒时的样子,声音那叫个酥啊,身段那叫个软啊,你想想看,一把把她那腰肢儿搂在怀里,是什么滋味吧!” 一旁的几个姨太太听得脸都绿了,从背后盯着这对父子,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没一个正经的。 正房太太在一旁冷着脸劝洪老爷子,“老爷年迈身子骨经不住那些小妖精的折腾,还是悠着点,不然鲜花依旧在,黄土埋枯骨……” 说完,正房太太起身直接离场,几房姨太太也觉得没趣,胆大地先走了。 一个时辰后,麻姑拜寿唱完了。 本来除了麻姑献寿还有另外两出戏目待选,不料洪老爷子心急想吃热豆腐,一切从简。 吃晚饭的时候,苗玉秀把颜星画叫到后台叮嘱,“老爷子要跟你单独吃饭,你吃几杯酒,说几句好话,千万不能得罪老爷子……” 一旁的西宝忧心忡忡,颜星画却神色平静,“班主,你放心,我保证让老爷子满意……” 苗玉秀心想这丫头这次跳河像是顿悟了一样,竟然不跟她对着干了,心里还有点小窃喜,仿佛看到白花花的大洋流进口袋: “这就对了,以后你听话,吃香的喝辣的,我这班主位子也是你的……以后还怕成不了人上人吗?” 颜星画依旧顶着一张青衣的脸谱,藏在脸谱后面看人,还真的是看出千般滋味,“班主说得极是,我先去跟洪老爷吃饭……” 苗玉秀心花怒放,让西宝送颜星画去老爷子的房间。 房间里燃着一对红烛,年过六旬的洪老爷正一个人抿着女儿红,嘴里哼着戏腔,手打着拍子,等颜星画在门外喊了一声,“洪老爷!” 洪老爷双腿一软差点溜到桌子底下,他打开门,看到顶着脸谱的颜星画心像是冒了油花一样,滋滋作响,他拉住颜星画的手,“小画宝,坐,坐到我身边来!” 一声小画宝差点没把颜星画送走,颜星画看一眼洪老爷,皮面到是舒展,只是眼袋发青发胀,像是死鱼眼泡一样,一看就是纵欲过度。 颜星画忍着恶心坐下,洪老爷立刻把酒往颜星画嘴边送,颜星画故作娇羞,“洪老爷,人家是第一次陪寿星喝酒,您到是给点好的……” 洪老爷没懂她话的意思,一直拿捏着酒杯到发起怔来,以前请这小蹄子寻死觅活的,今天这是怎么洗心革面了? 颜星画改了幽怨的语气,“洪老爷,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我知道您喜欢我,可是不怕说句您生气的话,您毕竟老了,身体……您肯定想有一个美好的寿辰,不如在我们酒里放点东西,最好是能让人迷糊的,忘乎所以的。” 前半句洪老爷的确听了生气,不过这后半句让他血脉喷张,他没想到颜星画是有这层顾忌,他笑了一声,“看来戏子就是戏子,这戏唱多了,境界可是不一样啊。” 颜星画忙退后,跪下,“洪老爷,我就是一个小戏子,能为自己争取的也不多,我听他们说第一次是挺美妙的,我不希望以后留下什么阴影。” “以前你不是死活不来?” “胳膊哪能拗过大腿,与其给别的不相干的人,到不如给洪老爷,背靠大树好乘凉,洪老爷以后多多关照星画,就是星画的福气。” 颜星画这出主动出击到底还是成了,洪老爷扶她起来,两人先吃饭菜暖了暖场子,又喝了几口清酒作为铺垫,酒足饭饱,洪老爷正要叫人送那种药来,颜星画一脸娇羞,“洪老爷自己去取,我跟老爷做个游戏……” 洪老爷信了颜星画,去书房取平时藏着的药,颜星画吹熄蜡烛给西宝信号。 苗玉秀正等着好事结束,接颜星画回戏班子,毕竟这洪府六七个姨太太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争风吃醋把颜星画撕了,她得损失多少? 西宝走到苗玉秀身边,轻声说,“苗班主,我师傅说让您给她送点避孕药过去,不然怕出事……” 苗玉秀一愣,她怎么把这出忘记了,得亏颜星画自己想起来了,她随身携带着药包,正准备递给西宝,西宝往后一缩,“师傅说,您自个儿去送她才吃,她要您知道,她可是为了您付出一切的,您以后要好好待她……” “这死丫头,又给我闹这出……” 苗玉秀起身去后院送药,她刚敲响门,突然有人从后背袭击,不等她反应就被敲晕了,最后的知觉就是她被人拖到床上,扒了衣服…… 等洪老爷取来了药,进门就是一片漆黑,颜星画主动走过去,摸着黑把药放进酒里,她又是交杯酒,又是说酒令,不知不觉洪老爷被灌了一肚子药酒。 之后,颜星画提出要换衣服,洗脸谱,一切准备停当,她钻到床下勾魂似地喊洪老爷,洪老爷本来喝了药酒,哪禁得住这么呼唤,于是恶狼扑食一般扑到床上,对脱干净的苗玉秀又摸又啃。 刚开始苗玉秀还是昏迷状态,后来被洪老爷生生掐醒的,只觉得四肢百骸像是被荆条抽着一般疼痛难忍,她还没受过如此虐待,扯着嗓子喊救命…… 洪老爷雄风再起,哪能这么轻易作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不顾这声音对不对,只是先顾自己爽快了才行,身下的人越喊他掐得越起劲。 第4章 演一场灯下黑 半夜三更,颜星画让西宝故意跟几个丫鬟传了话,她们过来,听到这边鬼哭狼嚎的声音,回去跟几位姨太太嚼舌头,几位姨太太听了气得咬牙。 平时这个老熊包见她们就躲,如今到是威风凛凛,感情是偷来的才香,于是几个一起朝着这边的房间走来,要跟小狐狸精算账。 被折腾了半夜的苗玉秀几昏几醒,最后是被洪老爷肥猪一样的身体压得喘不上气,憋醒的,她推开洪老爷,摸摸自己浑身的伤,羞愤难当。 她摸黑下床,越想越不对劲,正准备出去找颜星画对质,不料门被人哐当推开了,不等她反应过来,又被劈头盖脸,连抓带咬揍了一次。 苗玉秀那个冤啊…… 这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以后哪还有脸见人? “别打了!” 洪彪带着人喘进来平息内乱,一眼看到衣衫不整的半老徐娘苗玉秀,他立刻就气笑了,“他妈的,老爷子想在寿辰来次老牛吃嫩草,没想到老牛啃了一块老树皮……你说,你是怎么爬到老爷子床上的,不说,你信不信老子毙了你?” 苗玉秀吓坏了,噗通地声跪到地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晚我来送药,就被人打晕放到床上,扒了衣服,就……就……” 洪彪冷笑一声,“难道不是你得了大洋又舍不得小徒弟,自己来顶包的?” 苗玉秀整个人都趴到地上,哆哆嗦嗦地说,“我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啊,洪少爷,您去找颜星画过来,一问就清楚了。” 洪彪叫人去找颜星画,亲自走到床前叫洪老爷子,年过半百的人折腾了一夜,已经是奄奄一息丢下半条命,洪彪心疼老头,回头对苗玉秀说,“如果让我知道这其中有猫腻,老子不把你们戏班子端了,老子不姓洪!” 苗玉秀更是胆都吓破了,脸色红得红,白得白。 此时正房太太也来了,看到这一度混乱场面,脸色极为难堪,"还不快给老爷煮点醒酒汤,让他清醒清醒,还不够丢人的?" 几个姨太太也是气愤不已,没想到老爷宁愿啃苗玉秀这老东西,也不愿意碰她们…… 几个家丁四下找人,不料在湖边发现了浑身如水洗一样的颜星画,她浑身青紫,发着高烧,看起来已经是将死之人,几个家丁赶紧抬着颜星画回到房间回话。 洪彪看到颜星画这样,绝对不可能是自己作的,他叫人用水泼醒颜星画,狐疑地问,“怎么回事?” 颜星画醒了,一脸惊恐地往后缩着,一副受了很大刺激的样子,“我……我昨天本来就有点发烧,跟老爷子一起喝了药酒,后来就晕过去了……自己怎么掉进水里的一点都不知道了,只是感觉鼻子嘴里往进灌水,我拼死挣扎才……才回到岸上捡了一条命。” 说完,她回头看苗玉秀,先是惊讶,接着大哭,“班主,班主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们只不过是来唱一出祝寿的戏,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戏子就该死吗?” 说完,颜星画嚎啕大哭,十八岁的年纪,脸上戏装未卸,也是白一道红一道看着让人份外的可怜,苗玉秀是癞蛤蟆过门衔又伤屁股又伤脸,也借着机会跟颜星画抱头痛哭以保颜面。 屋子里的人都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几个姨太太互相看向对方,揣测是不是对方出的黑手,心想这还真叫大快人心,一来惩罚了老爷子这种为老不尊,二来也给戏班子的人一番教训…… 洪彪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戳穿,正房太太不动声色,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颜星画,神情里有几分打量。 这其中细节,只有颜星画和西宝知道。 颜星画故意卖惨,装出不在场的样子,不过就是祸水东引,反正洪家几个姨太太争风吃醋,几个后辈也相处不太融洽,他们内讧暗斗,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至于苗玉秀,颜星画到也不怕她,反正她还是洪福班的台柱子…… 最后还是正房太太拿了些银两打发戏班子,洪彪身为土匪不抢就是好的,那三万大洋自然是成了个笑话,苗玉秀忍气吞声不敢提,带着戏班子急匆匆离开洪家。 连续几天,苗玉秀在屋内养伤不肯见人,躺在床上,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从西宝嘴里问不出所以然,又问颜星画,颜星画也是一脸颓丧,“班主,咱这次吃了这哑巴亏也就算了,以后千万不能再干这事了,街上都传开了,以后我们戏班子还怎么登台唱戏?” 这一刀子插得那叫鲜血淋漓,苗玉秀又想问他们说什么,又不敢听,只是胸口憋着一口气,“这大宅子果然进不得,那些姨太太一个个弱柳扶风的,怎么这么彪悍,亏得她们扒得不是你,要不然咱钱得不了,人也没了。” "那三千大洋呢,这钱本来是我借来预支给你的……" 苗玉秀想把大洋要回来,这样她能少损失一点,颜星画一脸惭愧,“班主,那钱我已经买房子付了人家订金,还不够,我还打了借条……要不你再支我点?” 苗玉秀心口疼得要命,她摆了摆手让颜星画赶紧出去忙,她要静静心。 从苗玉秀屋子里出来,颜星画收起表情,神色变得坚定而沉着,她对门口衣着单薄的西宝说,“西宝,你陪我上街一趟……” 初秋天气,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换了秋装,颜星画带着西宝径自去西四号巷子,那有幢房子,院子不大,三进三出。 上辈子她花全部积蓄给顾怀安买了,谁曾想过他早就在院子里招猫逗狗暗渡成仓,现在她打算给奶奶买来安身立命,以后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西宝瘦弱经不得寒,走在后面抄着衣袖瑟瑟发抖。 颜星画看到街边的成衣铺子,想着还是先给西宝添件秋装,不能再让她跟着自己受委屈。 刚进门就听到店铺老板轰人,“走走走,你们庆余班秋凉穿不上衣服,关我们成衣铺子什么事情,你们四处打白条欠款,高利贷都借了……还要来我这占点便宜?” 第5章 宁折不弯的人 颜星画抬头一看,看到以前在庆余班的大师兄花傅远,颜星画心里一软,喉咙处哽得说不出话来。 上一辈子她离开庆余班后,师傅病倒,大师兄为了维持庆余班,四处搭台子唱戏,后来遇到难缠的雇主带病唱了两天两夜的戏,最终倒在了台上。 久别重逢,看到故人安然无恙,颜星画一时间人都钉在地上挪不动脚。 西宝以为颜星画看到故人又想起过去不快,轻声说,“师傅,咱们走吧!” 颜星画知道自己贸然上去帮助大师兄不是明智之举,可是眼下,花傅远身着单衣,明显清瘦,她心疼一起长大一起练功的师兄,还是忘记他们之间难解的旧时恩怨。 颜星画急忙上前,从袖口拿出五块大洋放在柜台上,“掌柜子,庆余班需要什么衣服,我来付钱,不够改天我再来补上,您不要管钱的事情。” 掌柜子看到大洋,脸色明显好转,正要收钱,花傅远看到颜星画立刻收起之前的态度,语气强硬地说,“予唯不食嗟来之食……” “师兄,我们师兄妹一场,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就算是我借给庆余班过渡的,你们以后有钱再还给我。” 颜星画四岁学戏,十二岁成角,成角之后她再没有跟人如此卑微的说过话,带着点点讨好和示弱,唯恐花傅远会因为傲骨拒绝她。 可是花傅远不出意外地一身傲骨,他跟她还真是像,毕竟都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啊! 花傅远冷笑一声,盯着如今穿着紫棠色锦锻夹衣,满身贵气的颜星画嗤之以鼻,“师傅从小教我们走正路行正义,你忘记师傅教诲也就算了,怎么连做人的基本羞耻心都没有了? 前些天你去洪府出台唱戏,丢了多大人,现了多大眼,我怕我花了你的钱,连我都被师傅逐出师门。” 提到洪府,颜星画自然不能解释什么,一旁的西宝想替颜星画说什么,被颜星画制止。 颜星画知道花傅远不会轻易花她的钱,于是换了方式,“我是背信弃义,我是违背师父教诲,既然如此,你更应该花我的钱为庆余班买点什么,连欠我的想法都不要有,师傅教我这么多年,收点学费理所应当。” 花傅远却说出一句直扎人心的话,他甩了衣袖,冷冷说道: “师傅说以前她一直认为有教无类,但如今知道错了,她说你三岁被卖到戏班子还在吃奶,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四岁学戏,本以为会打下一个好的根基,可是没有,她说早知如此,不如在尿罐里溺死你。” 如果不是西宝扶着,颜星画估计当场崩溃,会坐在地上恸哭,本以为重生后足够坚强,可是现在被戳到心口处还是疼的喘不过气。 还有什么比收养自己,疼爱自己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更扎心的,颜星画挺了挺背,僵硬着嘴唇说,“师兄,你提醒一声师父吧,让她小心高浅柠,别让她管戏班子的收入,换个人。” “怎么,还想挑拨离间,让我们庆余班内部不和,这样是不是更有利于你给洪福班卖艺卖身,做别人的玩物?” 花傅远这话说得极难听,说出来的时候,他眸中也有几分隐忍,最后还是说出来了,颜星画有些麻木,“师兄,我奶奶以后会住在西四巷子最尽头的院落,你喜欢吃奶奶做的桂花糕,有时间来吃。” 花傅远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跟颜星画废话这么多,他转身离开成衣店,头也不回地离开。 店老板看花傅远不识好歹,让他少赚了一笔钱,痛骂,“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颜先生别理他,庆余班没落了,这段时间都没有人请他们唱戏,所以心情不好……颜先生您要点什么?” “你做你的生意,别随意评判客人……”尤其是庆余班的人,后面这句,颜星画自然没有说出来。 “对对,颜先生教训的是,我不该说顾客不是,您是要买衣服,还是要看点首饰?” 那个店老板也不想再触霉头,颜星画看了一眼西宝,“挑几件她能穿得秋衣,冬衣,都置办全了,打包送到洪福班,现在先给我一件斗篷,我们出去办点事情。” 西宝万万没想到颜星画进成衣店是给她买衣服,她知道做徒弟的平时都要花师傅的钱,她平时从来不提要求,尽量给师傅省心。 看到颜星画替自己挑了一件粉色斗篷,颜色鲜艳的像是春天的桃花一般,西宝感动哭了,“师傅,不要给我买衣服,我有衣服穿,今天出来匆忙没顾上换。” 颜星画帮西宝披了衣服,“西宝,要学会接受别人对你的好,以后你才会享受更多的好,穿上斗篷,跟我去看看房子。” 现在虽没有征战,但百姓日子依旧凄苦,再加上家里有烂赌成性的,颜家早就连遮风挡雨的寸土片瓦也没有了。 颜星画的爹颜成柱先是把颜星画的娘卖了,后来把房子也卖了,如今只剩下一个老娘在街头日日乞讨。 一开始颜星画唱戏有了收入,时时会接济老太太,后来,老太太总是把钱攒起来交给好赌的颜成柱,再加上高浅柠不止一次挑唆,颜星画渐渐就不管老太太了。 颜星画和西宝去西四巷买好了房子,就到处打听奶奶的下落。 最后才从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嘴里得知老太太的情况,颜星画跟西宝立刻雇了一辆马车,从一个桥下接老太太回西四巷。 在马车上,老太太听到颜星画花了三千大洋买了一座宅子,立刻就心疼地叫唤,“死丫头,你有钱不能帮帮你爹还债么,他现在被人追着要债,过得猪狗不如……你好狠心。” 颜星画本以为,她费了如此大的劲头把奶奶捡回来,奶奶总归会感谢她这个孙女,没想到她依旧跟上一世一样,最心疼的还是独苗的儿子。 重生一次,颜星画早活明白了,对于一团在泥塘里烂得好好的泥巴来说,你扶他上墙,你都有罪…… 他不仅会再次跌落泥塘,也会让所有的人都一起跌进泥塘,万劫不复。 颜星画语气柔和,但待事态度却是毫不退让,“奶奶,这房子是我名下的,房契也在我手里,你只能住不能买卖,我会让西宝定时给你送饭过来,你不需要乞讨…… 但是,也请你也不要把食物攒下来卖钱接济我爹,馊了的饭臭了的饭会吃死人的,会招来人命官司。” 第6章 我从不多管闲事 老太太没想到年纪轻轻的颜星画会把话说得这么绝,一时愣住了,但她一时也没有想到好招,只是念念有词地骂颜星画爹都不认,有违人伦。 颜星画并不在意,她知道,只要自己不在意谁都拿捏不了她…… 从西四巷出来,颜星画和西宝正准备回戏班子,沿途听到一群人在那议论庆余班的什么事情,颜星画驻足听了一耳朵,就听到那些人说: “庆余班真是倒霉,颜星画离开后就开始走下坡路,现今,连那个高浅柠也被土匪绑了要赎金,庆余班班主正求爹告娘四处筹钱……弄不好,这次真要塌班子。” “嗨,你别说了,颜星画去洪福班前得罪了皇甫琛,现在谁敢借钱给庆余班?” “可说不是,那位庆余班班主在皇甫府邸跪着,跪一天了……这马上就要下雨,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颜星画听着不是滋味,紧了紧身上斗篷,回头对西宝说,“你先回去!” 西宝一听颜星画这话就会意,立刻摇头,“我哪也不去,师傅去哪我去哪!” 听这西宝喊师傅,颜星画心里不是滋味,想当初,自己攀权附贵来到洪福班,一心想出头,可是从来没想过师傅的感受。 皇甫督军府。 秋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李素梅只穿一件单衣跪在督军府门前,跪久了,下肢都麻了,几次让督军府的门卫通传一声,都被拒绝。 李素梅只能死等,这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还未转头,一把雨伞遮到头顶,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溅起水花,“师傅!” 李素梅回头,看到颜星画神情由麻木变成冷郁,雨水模糊疏离,“你来做什么?” 颜星画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觉心口悲伤,“师傅,高浅柠不值得你这么做,她……” 还不等颜星画说起高浅柠种种,李素梅抬起手肘用力将颜星画推开,她蹙着眉头,“如今你已经不是我庆余班的人,更不是我李素梅的徒弟,戏班事务外人一概无权干涉,你走……” 一句外人让颜星画喘不过气,颜星画知道这时候告诉师傅高浅柠的为人,师傅也不会信,她试图搀扶起李素梅,再次被愤怒推开。 “师傅,皇甫琛是我得罪的,要求也是我来求……” “颜星画,如果你是来看庆余班的笑话,那你已经看到了,如果你是来糟蹋我们过去十几年的师徒情份,我告诉你,早就糟蹋完了!” 李素梅红着眼睛怒斥,颜星画默默无声,将雨伞交给西宝,从身上扯下猩红斗篷替李素梅披上,穿着单衣,走到皇甫督军府门前唱起《牡丹亭》。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门外似若天籁的声音,婉转多情,铿锵有力穿过高墙飘到屋内,皇甫琛正在写字的笔微微一顿,一滴墨汁从笔尖落到泥金笺上,写好的一封信白白毁了。 一旁的四龙立刻走到门口,大声对院内的护卫说,“哪来的戏子跑到这来发疯,还不快点赶走,影响少帅写信!” 皇甫琛搁笔,揉了那张泥金笺,语气清冷,“让她唱!” 四龙一愣,立刻就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退到皇甫琛身侧。 半年前,皇甫琛一度迷上了庆余班的戏,其实是迷上了一个叫颜星画的名角,她唱功浑厚,唱腔婉转,连打戏都非常到位。 当时少帅邀请颜星画登门唱戏,哪料颜星画当着众人面谢绝,而且说了一句:老山猪吃不了细糠。 “一个戏子,嫌弃少帅是粗人,她是瞎了她的狗眼,现在有事求到我们少帅门口来了,看她还会不会那么高高在上。” 皇甫琛起身,出门,四龙赶紧取了油纸伞追上去,替皇甫琛遮雨。 皇甫府邸的大门缓缓打开,皇甫琛穿着一身笔挺军服,眉眼如深涧,穿过朦胧雨丝看向穿着单衣,在雨中一板一眼唱着戏腔的女子。 颜星画未施粉黛,眉眼透着浓浓伤感,举手投足,与戏中人物合二为一,十分传神。 他缓缓迈步,走下台阶,每一步似若有千钧之力,叫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颜星画心怦怦直跳,多年的戏功还是让她稳住了情绪,依旧淋着雨,在雨中唱着牡丹亭,说不定哪句戏词打动了眼前这位活阎王,以后,他可以不用再跟庆余班作对。 颜星画踩着碎步,捏着手势,唱到谁怜取春光一片一片…… 皇甫琛走到面前,抬手捏住颜星画小巧的下巴,颜星画微张着嘴,眸子微微下垂不敢跟他对视,只看到雨水灌进他军服挺阔袖口。 皇甫琛语气透着浓浓的戏谑,“看来前些天,洪老爷调教得不错,如今也能放下身段唱一曲给山猪听,也不知道山猪会不会糟蹋了这段……” 颜星画被迫仰着脸,雨水彻底沾湿了睫毛,视线有些模糊,只看到皇甫琛漆黑如墨的眼里透着几分嫌恶,似若多看她一眼都会弄脏他的视线。 “少帅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请高抬贵手放过庆余班……” “这话从何说起?” 皇甫琛丢开颜星画的下巴,一旁的四龙贴心送上白手绢,他反复擦拭,像是刚刚摸了什么脏东西,颜星画心底说不出来的难受。 颜星画冒死跟皇甫琛对视,努力无视他眼中那份不耐烦,一口气说,“有人绑了我师姐,现今也只有少帅能说得上话,请少帅站出来说一句,让绑匪放了我师姐!” 本来颜星画是想说,让皇甫琛不要再为难庆余班,那些人知道庆余班得罪了皇甫琛,都没有人敢请庆余班唱戏,戏班子无戏可唱,只有散伙一条路。 但现在,她不敢狮子大开口…… 皇甫琛意料之外的和气,“我没那么大的兴致,因为一个戏子就去禁封一个戏班子,至于绑匪绑了你师姐,你是谁我都不知道,我管你师姐是不是有点管得宽?” 透过雨幕,颜星画看着皇甫琛棱角分明的下颔,整个人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上一世过于自大,成角后整个人都不知道天高地厚,得罪了人,如今是自讨苦吃,谁都不能怨。 大概是病后初愈不久,颜星画被淋透的身子有点虚,脚下不稳,眼前一晃就往皇甫琛怀里栽去,皇甫琛眼里闪过一抹讥讽,往后撤了一步,连双手都负到了背后。 第7章 自己挖坑自己埋 眼看颜星画要摔到泥水里,西宝扑过来扶住了颜星画,皇甫琛看着被雨水淋透,楚楚可怜的女子,满脸鄙夷,他冷酷无情的言语一字一句: “颜星画,我看重的是你台上腾挪脚步,轻甩水袖的风姿,洗了脸谱换了常服,你是谁我不感兴趣……从我府邸门前离开,否则你吃的就不是闭门羹,而是枪子儿。” 颜星画刚刚揪着的心毫无意外地跌进深谷,皇甫琛面无表情地转身,颜星画甚至胆大妄为地蹙了蹙鼻子,心想真是白瞎了我那一段牡丹亭。 却不料皇甫琛突然回头,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数收进眼底,他眸中闪过一抹深沉,两人似乎什么都没说,但似乎什么都说了。 颜星画那表情分明是不屑,皇甫琛那表情分明就是杀意…… 颜星画收拾好表情,回头看着李素梅,李素梅依旧视她若空气,颜星画低声安慰,“师傅,龙潭虎穴我替你走一趟,不管怎样,我都会把高浅柠救出来……” “不用!” “师傅,我知道是我该死,我会用余生赎罪,但眼下庆余班笈笈可危,你给我一个机会……” 李素梅不知道颜星画为什么突然转性,刚刚她冒雨唱那一段牡丹亭,恍若又回到了她调教这个徒弟的日子,她的唱功一如既往的好,好得让她这个做师傅的都羡慕垂涎。 只是美好转瞬即逝,她犹记得颜星画离开那天的争吵,她说庆余班庙小容不下大佛,颜星画真真切切地说了一句,青出于蓝胜于蓝,师傅你在嫉妒! 她嫉妒自己的徒弟,这事她辗转几天思忖,最后竟然在心里承认了。 李素梅没说话,颤颤巍巍起身,她肩膀上披着那件猩红斗篷滑落,跌进泥水,看着李素梅慢慢走远,颜星画这颗心第二次被蹂躏,像是一团拦泥巴一样稀软,整个人如风穿过无力。 皇甫琛去后院给老太太请安,四龙知道刚刚皇甫琛写请柬被戏腔打断,心情不好,他努力察言观色,“少帅,老太太过六十大寿,是不是要热闹热闹,要不我们这次请杂耍?” 皇甫琛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四龙,没说话,四龙也摸不清楚他的脾气,皇甫琛进门,四龙站在门口。 一进门,皇甫琛就给老太太问了安,老太太侧躺在梨花木榻,看着自己高大挺拔的长孙,闲问了一句,“刚才听到雨声里有戏腔,是哪家有人请了戏班子唱戏?” “奶奶,您过六十大寿要不要请戏班子来热闹热闹?” “好啊,就请洪福班,听说那个颜星画如今的唱腔更是了不得……” 提到颜星画,皇甫琛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皇甫琛看老太太正要抽水烟,帮着填了烟锅,“好,就请洪福班,让颜星画给您唱三天大戏,唱到您高兴为止……” 门口站着的四龙一听,远远地看着皇甫府邸房檐上的脊兽,心想完了,这次颜星画真的是再劫难逃,不死也得脱层皮…… 四杀山因为四面峭壁林立而出名,山中盘桓着一窝土匪,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却常常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今乱世,一时间竟然没有谁能制裁,任由他们猖獗发展。 石洞里,土匪头子石段山把高浅柠搂在怀里,一边喝酒一边调戏高浅柠,“你这母蚊子,喝血还要留毒,不给庆余班一点点活路,你师傅要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估计得被活活气死。” 高浅柠嘤咛一声,手捏着一块驴肉塞到石段山嘴里,然后推了他一把,“人家还不是想让你发财,你之前绑了师傅的老相好,赚了三千两赎金,那时候怎么叫我小亲亲?” 高浅柠说完,在石段山怀里忸怩一阵,勾得石段山血液往头顶涌,满脸通红。 高浅柠佯装生气,起身坐到另一条凳子上吊着石段山的胃口,心里想着的,却是从小时候到现在,李素梅对颜星画种种的好…… 颜星画是主角,她只是一个配角…… 颜星画穿得永远是最好的行头,她穿得永远都是磨了边的,透着馊味,一身褶子的旧戏服…… 十几年一晃而逝,可她一直都是颜星画身后的陪衬,她是恨颜星画的出色,但更恨李素梅的偏心。 夜深人静,她总是想着偷偷爬起来,将李素梅浑身骨头折断,装进麻袋扔到荒野喂狼,这念头越来越强烈…… 这进有人推门进来,“大哥,庆余班来人了,在山底下,让您出去见一面。” 石段山冷笑,“好大的来头,让洪彪押着高浅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人摇头,“来人说了,如果见不到您,她一块钱也不会往出拿,还说爱砍手砍腿,还是爱撕票,随您。” “有点意思,叫上洪彪一起下山!” 颜星画一个人来的,本来西宝要跟,但颜星画一想到上辈子西宝是被土匪折磨死的,她不愿意冒这个险…… 颜星画知道只身赴险说不定把自己也搭进去,但高浅柠这只狐狸,她今天一定要把她的尾巴揪出来。 在山下的茅草亭等了没多久,看到几个人簇拥着身材魁梧的土匪头子下山,颜星画起身,远远地作揖,“石当家的!” 石段山一看是个女人,还有点面熟,一时想不起是谁,旁边的洪彪好笑地提醒,“大哥,这可不是一般人,以前在庆余班做台柱子,如今是洪福班的大名角,咱们大江城,不知道她的人可不多。” 石段山看了一眼颜星画,怪道他觉得眼前就是个美人胚子,比高浅柠漂亮多了,原来这就是他那亲亲嫉恨眼红的对手,石段山笑面虎,“原来是颜先生,不是说颜先生早就背弃庆余班,投靠洪福班了?” “石当家的,不知道能不能单独跟您聊聊?” “好啊,上山,山上有酒有肉,我们坐下慢慢聊!” 石段山一脸试探,颜星画也有些犹豫,一旦上山无疑是羊入虎口,到时候如果自己脱不了身,那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洪彪自然也是垂涎这位美人,也想感受一下柔弱无骨是什么滋味,他上下打量,恨不能现在就尝尝滋味。 第8章 黑吃黑的套路 屋子里光线不好,等颜星画摘了黑色头套适应光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铺在石炕上的虎皮,墙壁挂着的一整个鹿头,石洞里阴森森的,让人脊骨发凉。 门咣当一声关上,颜星画心口微微一颤,神情却拿捏得非常到位,她依旧泰然若素,石段山摸了摸半秃的头,“不怕老子绑了你,问洪福班再要一份赎金?” “高浅柠呢?” “见了钱才能放人,这是山寨的规矩,除非你愿意做我的压寨夫人,不然不能坏规矩。” 石段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看颜星画的身段肤色眸光里满是垂涎,不过她敢只身来这四杀山,他还真有点嘀咕,说不定这背后真有什么靠山。 颜星画看着石段山,开门见山,“是高浅柠没有伺候好石当家的,所以让石当家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颜星画此话一出,石段山真有点坐不住了,他眸色里浮出几分被激怒的恼火,颜星画直接说,“没想到,石当家的也是个瞎的!” “你再口出狂言,信不信老子捏断你的脖子?” 谁能想到,四杀山凶神恶煞的石当家被一个女人骂了,他恼羞成怒,走到颜星画身边准备动手,颜星画抬手挡开,“想杀我,听我说完再杀不晚……难道石当家不想知道,是谁把你当猴子耍?” 石段山有几分狐疑,颜星画知道他已经是将信将疑,她现在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只要石段山愿意配合她,高浅柠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石段山晃了晃脑袋,哼了一声,掀起眼皮冷冷看着颜星画,一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今天就别想下山。 颜星画记得,上一世四杀山上发生过火拼,听传闻是土匪窝内讧,最后石段山死了,洪彪坐上了一把椅的位置,颜星画知道自己只靠推测是在冒险,万一推测失败,自己完了,庆余班也难逃一劫。 “如果我没猜错,高浅柠狐假虎威,借着您的名做了不少坏事,石当家是得了银子,但也惹了许多的愤怨,山下多少人盼着你被抓,你心里应该有数。” “老子一个做土匪的,还怕别人愤怨?” 石段山一脸不耐烦,心想今天你要说不出个一二三,这四杀山肯定是走不出去,颜星画淡淡说了一句,“如果高浅柠跟军阀合作,得了银子,又除了你……你说,到最后是谁得利?” 石段山瞬间心惊,他虽说没有多少文化,但水浒三国不是没看过,这种黑吃黑的事情不仅不稀奇,而且很频繁。 不过他也不是任人忽悠的,忽然笑了,“颜先生真是费了心思,这种曲折离奇的事情都能想出来,想离间我们四杀山的弟兄,你估计还不够份量。” 颜星画不打算解释太多,起身看着石段山,“高浅柠着急做庆余班班主,所以摆了这么一盘棋,我完全看得明白,但我就不明白她一个戏子看上石当家的什么了,是因为你们身份绝配,还是她没有丝毫野心,一心想着给石当家的当压寨夫人?” 这话听着难听,但不无道理。 石段山习惯性地再摸头,笑着说,“颜星画你这圈子兜得不错,不过你既然知道高浅柠跟我是一伙的,干嘛还要来,左右我们收不到赎金就会放人,不过是逼那个李素梅一把。” 颜星画走到石段山身侧,站定,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冷静与沉着,她声音吊诡,透着几分玩味,“因为我跟她还有账没算清……如果石当家也想看戏,不妨对外声称我已经把赎金交了,高浅柠我带回去,隔日,石当家应该看看高浅柠是在跟谁厮混。” 石段山要扭头,颜星画手却轻轻搭到石段山的肩膀,“石当家是四杀山的老大,江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我这些话是假的,石当家随时可以来洪福班,我愿意拿我的命作赌,赌高浅柠在玩你!” 这番话,不仅处处替石段山着想,帮他推测出可能发生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颜星画如此倾城之色,愿意拿性命作赌,这赌注,石段山感兴趣。 石段山豪爽地笑了,“我该把高浅柠叫过来,这样好戏才算是敲锣打鼓有了开场,我很好奇,你们这师姐师妹在这种地方相见,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颜星画也笑了,“我敢来四杀山,就没怕回不去……” 这种博弈,颜星画在戏里唱了无数次,诸葛孔明的空城计,讲究一个气定神闲,沉稳应对,如今她也不慌不忙,就算是心里像是扑棱蛾子一样乱飞,她也不曾显露半分。 石段山哈哈大笑,拍着桌角,“有意思,有点意思……” 就在颜星画庆幸自己拿准了每个关键,让石段山终于愿意信她一次时,门突然被推开,洪彪进来,眸光带着审视打量一眼颜星画,又看了一眼石段山,“大哥,我不是有意偷听,但你不能信她的鬼话……” 石段山显然没想到洪彪会偷听,眸色微微一沉,颜星画镇定自若,用谈笑的语气说出直戳人心的话,“二当家,心虚了?” 屋内气氛诡异,三人各怀心思。 片刻后洪彪放在腰间驳壳枪上的手缓缓松开,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你一个戏子,还真敢玩阴的,故意在大哥面前挑拨离间,如果我杀了你,就恰好证明我心里有鬼……” 颜星画笑了笑,“我也只是开个玩笑,二当家别这么严肃……” 洪彪冷笑一声,眸子里却多了几分杀意,石段山叮嘱,“带高浅柠下山,告诉她,老子已经把赎金收了……” 洪彪看了看颜星画一眼,不敢相信一个戏子几句话竟然就让大哥反水,将老相好这么给卖了,洪彪不动声色,“好,我亲自送她们下山!” 下山路上,洪彪故意走在颜星画竹轿一侧,“颜先生,洪府那出戏,别也是你故意摆得局,老子不信,洪府那些姨太太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作妖……” 颜星画头上戴着黑色布套,知道洪彪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还是紧张地冒了一层虚汗,如果他半路灭口,她还真是冤死的。 “我只是一个唱戏的戏子,二当家实在是高看我了……” 第9章 左右不过是这个身子 洪彪对颜星画心有疑虑,一路试探,不过颜星画装傻充愣好歹蒙混过去,到了山脚,一前一后的竹轿停妥当,高浅柠第一时间摘了头套骂骂咧咧地作戏,“一群恶棍,回头就让督军带军缴了你们……” 话说一半,忽然看到对面站着笑意吟吟的颜星画,颜星画正看戏看得过瘾,高浅柠忽然皱眉头,“怎么是你?” 颜星画朝着高浅柠走过去,抬起手,高浅柠出于心虚,下意识地护住了脸,颜星画却是十分淡然地从高浅柠肩膀上拂了拂,“师姐,别来无恙啊!” 这一声问候,阴阳怪气的,高浅柠莫名有些忐忑不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四杀山脚阴凉,她看着颜星画的眸子分明渗着透骨的寒凉,高浅柠一下子调整不过来,只能假笑,“你被土匪绑了带到山上几日,你就知道会不会别来无恙。” 颜星画深知,此时高浅柠像是蛀虫一样,几乎把庆余班掏空。 平日里从庆余班收入里各种卡扣,时时还要跟金主私下拿回扣,再加上这次土匪绑票,她是掐着师傅存得那点银票算计的…… 颜星画看着眼前人只觉得恶心,只能微微垂眸作掩饰,“回去吧,师傅都等急了,为了你,她跪在雨里两个时辰,只为求皇甫琛出手……” 高浅柠总算回过神来,她看着颜星画冷笑,“一个大尾巴狼少在我这里装良善,你早就背叛了师傅,背叛了庆余班,何必惺惺作态?” “那还要多谢师姐疼爱……” “你什么意思?” 高浅柠总觉得颜星画哪里不一样了,又说不上来,只是警惕地看着颜星画,今天这事实在是蹊跷,她心里打鼓,一时琢磨不透颜星画的意思。 高浅柠两头挑拨,等颜星画背弃庆余班的时候,李素梅对她已经厌恶透顶,可是如今,怎么突然同意她来救自己。 以为是自己做算计被人发现,可是想想又不太可能,天衣无缝的算计,就凭颜星画这个傻子,怎么可能发现? 颜星画定定地看着高浅柠,恨不能当下就把她的面具揭了,最后还是忍住,“多谢师姐让我懂得另攀高枝,去了洪福班吃香喝辣,也是看在往日同门情份,我今天才出手救你!” 上一世高浅柠对她“百般照顾”,如今,颜星画也要“礼尚往来”,现在揭穿她,未免太轻巧,她要看着高浅柠表演…… 高浅柠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用不了多久,她也要自立门户,到时候颜星画也只是她手中的棋子罢了…… 两人回了江城,分道扬镳。 颜星画再见仇人,心情十分沉重,回到洪福班的时候已经黄昏时分,西宝一见她失魂落魄的回来,立刻扑上来询问,“师傅,你没事吧!” 颜星画落座,西宝端来了一杯热茶,“师傅压压惊!” 颜星画看向西宝,被复仇占满的双眼逐渐变得柔和,“我没事,就是山路崎岖不平,坐那个竹轿子差点没把我颠散了,我离开后,戏班子里没什么事吧。” 西宝有些吞吞吐吐,最后还是忧心地说,“皇甫琛身边的四龙来过,说是要请我们洪福班去给皇甫老夫人祝寿,七天,吃住全在皇甫府邸……” “好事啊!”颜星画欠了欠身子,喝了一口茶。 “师傅,要不然您还是别去了,我怎么觉得那位皇甫少帅恨不能把您拉到菜市口枪毙,班主也说了,这就是摆得鸿门宴!” 西宝平时都刻意跟颜星画保持距离,因为以前颜星画说她手脏,会弄坏她的衣裙,此时也是一时情急,拉住颜星画的衣袖轻轻摇。 颜星画看了看西宝的手,西宝像是被烫了似地缩手,吓得眼神都躲闪,颜星画却佯装没有看到,只是叹息,“他想杀我,我哪能躲得了?” “那怎么办?” “他若是真是一个爱戏的,我自然会让他沉迷于戏曲之中,舍不得杀我,他若是个讲理的,我自然会以理服人……” 颜星画想到上一世皇甫琛为了守护江城,英勇奋战,博得江城百姓上下的敬佩,这一局,她貌似一开始就占尽了先机。 皇甫琛不会杀她! 西宝听到颜星画这么说,眼泪反道急出来了,“如果他又不时真爱戏,又不讲理怎么办,要不然我们逃走吧……逃得远远的。” 颜星画看着不经世事,一律以她为中心的西宝,故意沉着脸逗她,“我死了,就把我火葬,我的那些珠宝首饰都留给你作嫁妆……” 西宝一听,噗通一声跪地上了,她哽咽出声,“师傅,你死了,西宝也不活了,我……我先跟皇甫琛拼命,如果杀不了他,我……我就绑着炸药把皇甫琛的府邸炸平……” 听得西宝为了自己舍生忘死,颜星画心口像是涌进了一汪热水,顿时又软又暖,她弯腰扶着西宝,“小傻瓜,我不会让别人轻易弄死我的,起来……” “师傅,你说真的?”西宝眼泪汪汪,鼻涕都哭出来了。 颜星画叹息一声,眼眶莫名一酸,别开脸,“西宝,我饿了,给我弄只烧鸡来,要醉仙楼现烤的……” 西宝前脚走,后脚苗玉秀就来了,进门看到颜星画慢悠悠喝茶,眉头一皱,“我的个祖宗诶,你怎么还有心思喝茶,火都烧眉毛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督军府?”颜星画声音慵懒。 “你都知道了?你说你也是,惹谁不好,惹那位军爷,他咳嗽一声江城都得抖三抖,他跺跺脚,江城的门楼子都得晃三晃……” 本来苗玉秀一直觉得这梁子结下了,能躲就躲,那位少帅也从来没有找过他们的麻烦。 她万万没想到昨天上午下那么大的雨,颜星画竟然在督军军门口唱戏,而且还是为了高浅柠的事情…… 颜星画瞄了一眼害怕的六神无主的苗玉秀,冷笑一声,“左右不过就是这个身子,大不了,我引诱皇甫琛成了他的小妾……到时候这江城没有人敢惹我们洪福班。”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苗玉秀后知后觉,察觉颜星画是在说反话,她立刻绷着脸掩饰自己刚才失言,坐在颜星画身边叹息。 第10章 你看够了没有 这时有人挑帘进来,罗小仙笑语吟吟,“星画姐姐神仙一般的女人,到时候站在台上唱一嗓子,男人们骨头都酥了,谁会舍得跟我们星画姐姐动粗?” 苗玉秀看到罗小仙,皱眉头,“你不在院里好好练功,跑到这里玩什么嘴皮子功夫,这事你少掺合……” 罗小仙是洪福戏班子里的花旦,师承苗玉秀,可惜还没有出师,平时唱一些大戏都是给颜星画搭班子,还没有什么机会正式露脸…… 听到这次洪福班接了督军府的戏,又听说颜星画跟那位皇甫琛不对付,她自然懂得抓住机会,她来,也就是探探口风。 颜星画看到罗小仙,没有理睬,回里屋去收拾几件衣服,要在督军府上七天戏,到时候免不了几套衣服换洗。 外间传来师徒二人的对话,罗小仙打着替颜星画入虎穴的旗号,想要替颜星画上台唱主角,苗玉秀掐着嗓子低声训斥,骂她是为了红不要命了…… 颜星画换衣服的时候心里几分悲凉,还真是各有各的如意算盘。 等西宝回来,颜星画吃完一整只烧鸡,下午整个洪福班收拾唱戏的家伙什,一起来到督军府邸。 督军府的西花园原来就有戏台,洪福班的人只需要把幕布挂好,道具都搬到后台就行,颜星画平时是个懒得骨头疼的人,今天也在帮忙。 戏班子的人看到颜星画这举动,还以为她惧怕皇甫琛,所以人都勤快许多,都看热闹一班看着颜星画。 颜星画只是想借着这功夫,熟悉皇甫府邸的人,人常言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虽知道皇甫琛不至于为一句戏言就杀了她,但也难保不会利用这个机会折磨她。 终于,看到督军府的管家。 颜星画借着机会来到管家身边,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王管家,也不知道老太太喜欢听什么戏,来的宾客又喜欢听什么戏,我了解一下,到时候好投其所好。” 王管家对颜星画得罪皇甫琛的事情也有所耳闻,那天颜星画在门口唱戏他也听了一耳朵,看到颜星画套近乎,他没打算理。 颜星画笑了笑,“王管家,老太太大寿,都是图一个吉利,如果我们洪福班能套得老太太高兴,是我们的福气,也是大家的福气。” 王管家掀起眼皮,以他多年的做事经验,眼前这丫头聪明机灵,到不像是会说出那番粗莽话的人。 “到时候你们出个戏目,老太太和宾客点什么,你们唱什么……” “那也应该有个大概方向,王管家在督军府做事多年,一定能摸得透,劳烦您提点提点……” 颜星画从袖口摸出一张银票,趁人不注意塞到王管家手里,王管家不动声色收了银票,说说老太太喜欢的戏目也无妨。 “老太太喜欢穆桂英挂帅,尤其是佘太君带着一家女眷上场杀敌前那场,一看到就不由赞叹……” 颜星画连拍马匹带利诱,王管家说出不少老太太喜欢的戏目,同时还说出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就是除了督军府上的亲眷朋友,还有一位重要的客人。 军阀混战,早年为了防范其他军阀占据江城,督军曾跟邻城的第九军司令赵传雄来往密切。 后来有人传闻,赵司令的女儿赵秀芸跟皇甫琛即将订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颜星画默默记下,到时候唱一出赵秀芸喜欢的戏。 说不定吹吹枕边风,皇甫琛和她的恩怨也就此了结。 等戏台子这边安排妥当,管家就带着洪福班人马去西厢房住下,西宝嫌弃下人们打扫得不干净,搬一张竹榻放在院子竹荫下,用衣袖抹了一把,“师傅,您坐着乘凉,我去重新收拾一下。” 颜星画拿着戏本子,散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瞧见院子里有一口大水缸,忽然兴起,想着不如借着这竹影萧萧,练练功。 皇甫琛上午在军署练兵,午时回来,知道戏班子搬到了西厢,本意是不放心闲杂人入住院中,想要去看看情况,不料走到门外,刚好看到这一幕。 颜星画穿一双藕色绣花鞋,鞋前缀着绒线团,双足轻点水缸边沿,绕着水缸练起了碎步,只见竹影斑斑光影,伊人如画,翩跹起舞。 不知觉间,皇甫琛脑海里将戏里戏外两个人影重叠,仿佛眼前人,就是凄凄切切的杜丽娘,那绕魂百转的牡丹亭在耳畔婉转响起。 似若轻风拂面,渐若侵入心尖,皇甫琛不知不觉驻足,直到四龙轻轻提醒一句,“少帅,午饭时间到了。” 颜星画练到一身汗,索性将身上那件夹衣脱了,正准备将衣服甩到竹榻上,不料正巧来人,那衣服不偏不倚甩到了来人脸上…… 颜星画正想道歉,就看到四龙慌张从皇甫琛脸上扯下衣服,团在手里,五官都扭曲了,颜星画一看是皇甫琛,心里一慌,一时失足跌进水缸里。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屋子里的西宝听到,赶紧出门看情况。 两主两仆,一时在院中像是被点了穴一般,西宝看着浑身湿透隐隐露出中衣的师傅,慌忙跑到前面张开手臂拦住,初生牛犊不怕虎地骂四龙,“看什么看,耍流氓吗?” 不说还好,一句话提醒颜星画,她才是整个院子里最为狼狈的人,脸一红,转过身子,反手接过西宝拿来的衣服,披在肩膀。 四龙一脸憋屈,睨了一眼旁边的皇甫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躲开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的,只有他一个人呆头鹅似地盯着颜星画看。 四龙只能认栽,把衣服团起来丢给西宝,“不想感冒,就赶紧给你师傅换件衣服去,明天九点,别耽误了唱戏影响老太太的心情。” 西宝蹙着鼻子,不屑地瞪了四龙一眼。 四龙也蹙眉头,瞪着牛眼吓唬西宝,西宝哪里会怕,她都说了舍身炸督军府的话,还怕一个少帅警卫员? 颜星画从缸里出来,没想到鞋没了,她在光着脚跑到房间和弯腰水里捞鞋子的画面来回彷徨了一阵,最后还是选择弯腰从水里捞出绣花鞋。 第11章 她就是骂你的戏子 没想到水泡的鞋子缩水,几次没踩进去,颜星画有些尴尬,差点把鞋扔出去。 如果不是皇甫琛闯进来,她也不至于丢这么大的丑,他竟然还在那不走,是等着看她笑话? 西宝看出端倪,正准备回屋子里取鞋,颜星画提着绣花鞋赤着雪白玉足大大方方往屋子里走,走到门口,回头对皇甫琛说,“看够了没?” 皇甫琛身姿笔挺,抬起星眸缓缓看向颜星画,颜星画咻地一声进了房子,关上了房门。 离开西厢院,四龙埋怨,“明明是自己学艺不精,掉进水缸,还要怪别人,少帅,我看趁早换人,省得到时候惹老太太不高兴。” 皇甫琛心情很好的样子,没有回应四龙,四龙又上前,“少帅,我就不明白了,江城这么大,又不是非请庆余班不可……” “说够了没有?” 皇甫琛明显不耐烦,四龙愣了一下。 做狗腿子这么多年,皇甫琛心思还是难以揣摩,不过一抬头,他好像看到皇甫琛在笑,龙四心里嘀咕,不会是自己看错了吧! 天气清朗无云,蔚蓝高远的天空无缘由让人心情变好,颜星画坐在后台上妆,今天第一场戏是穆桂英挂帅,唱得是刀马旦…… 刚刚插上靠背旗,苗玉秀笑嘻嘻进来,“老太太说了,今天唱得好有赏,唱满堂彩每人赏十块大洋,主角双倍。” 颜星画扮着穆桂英的样子,回头问一句,“班主,那老太太有没有说唱得不好怎么处置,会不会被杀头?” “说点好的,凭你的唱腔,怎么也得博个头彩……” 颜星画心里想,皇甫琛叫她来唱,不是为了让她来领赏,说不定寻个由头,赏他们一顿鞭子,不过来也来了,没理由这时候怯场。 锣鼓响起,颜星画登场,她长得本来就十分漂亮大气,加上行头妆扮,英气十足,还没有开口唱已经赢得台下阵阵掌声。 赵秀云穿一套红色的骑马装,坐在老太太右手边,含笑问老太太,“奶奶,您看是我好看,还是台上的穆桂英好看?” 皇甫老太太是个戏迷,还真认真打量一眼,“要说好看,还真是台上的穆桂英更英气一点,你呀,还像是个小孩子,情情爱爱的……没人家那种胸襟。” 今天赵秀云穿了骑马装,就是为讨奶奶欢心,因为奶奶喜欢有英气的女子。 赵秀云心里不痛快,把这份嫉恨落在颜星画身上,她翘着腿轻轻地晃,眸光微眯盯着台上唱腔婉转的女子,动起了别的心思。 赵秀云不好直接找台上戏子的茬,怕老太太生气,于是回头问不知道在看戏还是在想事的皇甫琛,“少帅,这个戏子是不是对你不敬?” “忘了!” “少帅大人大量,自然不会记得这种小事,不过听说这个戏子很狂妄,前段时间还把洪老爷子玩了一把,你说,整个江城有几个人敢跟洪家对着干?” 赵秀云是赵家的千金,从小养尊处优,性格也是大胆泼辣,她今天就是想治治这个胆大妄为的戏子。 皇甫琛正要说什么,四龙过来跟皇甫琛耳语,门外有贵客,皇甫琛跟老太太打了一个招呼,起身去门口迎接客人。 颜星画正唱到夺帅印选段,在台上跟对手打得难舍难分,突然,一个硬物不偏不倚地砸到她的脑袋,如果不是头饰挡着,这一下子砸得可不轻。 颜星画回头,就看到台下穿着红色骑马装的女子,笑意吟吟,一边大声叫好,一边从盘子里挑拣打赏的东西…… 那盘子里除了大洋之外,还有银扳指,碎银子,甚至还有几个绿松石宝石戒指,东西不值钱,但每一样都是能砸死人的物件,如果有人成心想要砸戏子…… 戏子除了忍着,别无他法…… 颜星画咬着唇,继续唱。 台下,赵秀云对一旁的老太太谈笑,“奶奶,如果我给戏班子重重打赏,她们是不是会越唱越起劲?” 老太太哪能预料到赵秀云是要这样打赏,她笑眯眯地点头,“那是自然,我们主人家打赏,自然是对人家唱戏先生的认可,他们得了认可,不管是赏金多寡,都会唱得更卖力……” 赵秀云回头,小声吩咐身后的婢女,“去,拿几块石头来……” 那个婢女为难地看了看一场子的人,小声劝赵秀云,“小姐,把事情闹大了不好,今天是老太太的寿辰,万一少帅不高兴,以后你们怎么相处?” 赵秀云冷笑一声,“一个戏子而已,指不定少帅还会夸我做得好,大快人心……” 婢女无奈,只能转身去找碎石子,为了掩人耳目,尽量找一些小得白色石块,赵秀云手里握了一把石子,今天就让她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比她还要英气的戏子。 穆桂英刚刚手拿帅印,迎面突然飞来一个硬物,她本能弯腰躲避,手中的帅印眼看就要落地,她几乎是电闪火光之间反手抄起,那个动作又快又飒,顿时台下的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的人都没有觉察异样,以为颜星画故意耍了一个花招,连老太太都连连点头,“瞧,颜先生台上这功底,没个十年八年的根本练不出来……” “听闻这颜老板唱功了得,没想到这刀马旦也是一流……” “可不是,洪福班为了从庆余班这里挖走她,可下了不少的功夫,头些年,听那些颜星画的戏迷说,苗玉秀把全江城最好的裁缝老板重金聘用,只为颜星画量身定做……” 一旁几个人都应声讨好,老太太更是笑逐颜开,对身边的一个老妈妈吩咐,“今晚上,给颜先生煲些润嗓子的汤,好生火上温着,多送几趟。” 听到老太太这么重视颜星画,赵秀云更不痛快,她起身,亲自去花园里捡石块,看到一块尖锐棱角的石头,她先也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拿到手心。 赵秀云一身红色骑马装,远远站在人群后面,今天在座的有七八十人,谁扔得石块,谁砸死一个戏子,根本不会有人细查。 颜星画,算是你运气不佳! 赵秀云抬手瞄准颜星画的面门,颜星画之前被砸已经有了提防,她常年练功,反应本就敏锐,再加上进督军府邸她就没想着全身而退…… 第12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听着耳畔呼啸,颜星画本能反应转身,腰身后弯轻挑长枪,正好击中迎面而来的石块,她手腕暗中用劲,那石块立刻原路返回。 赵秀云根本没想过花拳绣腿会有什么伤害力,那块石子砸过来的时候,她躲都没来得及躲,直接被砸得眼冒金星。 这个击打,速度很快,台下人根本没有觉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看到台上穆桂英剑眉倒竖,只用铿锵嗓音唱道:飞来桃花马,闪电梨花枪,神刀梦里仙人传…… 伴随着一句唱词结束,场内传来赵秀云婢女尖锐的叫声,“血,我们小姐被人用石块砸了,快叫大夫来……” 突如其来的叫声打破平静,人们看过来,赵秀云额头血迹模糊,血不停从她指尖渗出来,婢女手忙脚乱用手帕包扎,赵秀云怒气冲冲指着台上,“是谁,站出来,不然少帅回来,要你们的狗命。” 婢女深知自家小姐心思,只是大叫,“这伤可了不得,再往下一点眼睛都瞎了,你们这是有心要害死我们家小姐。” 看到台下出了乱子,苗玉秀慌忙上台撑场子,“各位先生太太,这一定是什么误会,我们戏班子唱戏为生,伤人不是自砸招牌?” 颜星画手拄长枪站在台上,神色淡定,等着赵秀云还能说出什么虎狼之词,这时皇甫琛带着赵传雄一行人进来西花园,一进门,就看到了这场面。 赵传雄作为司令,出门总会带十几个兵,几防万一,他万万没想到女儿在督军府还有人暗害,触到逆鳞,一时怒气攻心,“来人,把西花园出口堵了,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我到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动我的女儿。” 赵秀云一看是司令父亲来了,捂着血水扑到赵传雄怀里,“爸,你要给我作主,就是那个戏子颜星画,我听戏听得好好的,没想到她用长枪挑了石块砸过来,女儿又没练过功,哪能躲得过?” 皇甫琛看向台上,神色阴沉,一旁的四龙知道这可是触了皇甫琛的霉头。 赵传雄本就是督军府的座上宾,他女儿被砸伤,险些伤了眼睛,这肯定是不好交待,再者今天可是老太太的寿宴,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少帅……” “还不快点请大夫来,先帮赵小姐治伤……” 四龙不敢耽搁,赶紧叮嘱府上司机开车去接大夫,为了万无一失,他也跟着一起去了。 颜星画一看赵秀云卖惨,心知今天这一出是躲不过,她依旧扮着穆桂英,朝着乱哄哄台下拱手,“戏子唱戏,安身立命,十四载从未逾矩……” 老太太看到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过意不去,但她向来黑白分明,只回头对怒气冲冲的赵司令说,“赵司令,这事说不定就是误会……指不定是下人没有收拾干净台上,唱戏的时候不小心挑起石块……” “老太太,赵某无心坏你今天寿辰,只是这帮戏子早就该治治了……” “一帮戏子……” 老太太正想说戏子出身都是孤苦伶仃的孩子,因为无路可走,才不得以学了这门下九流的技艺,能让一步就让一步。 哪料赵传雄心里有气,拔出身上的手枪对准台上的苗玉秀,“你是班主,这事你给一个说法,你要能把那个砸人的戏子领出来,我饶你们戏班子不死,如果不出来,那别怪我赵某大开杀戒……” 苗玉秀吓得腿软,面皮都是画了白脸一样惨白,她回头看着颜星画,“星画,还不快点给赵司令认罪……” 说完又小声叮咛,“放心,我会想办法找人周旋,他怎么也不至于杀了你……别连累戏班子。” 颜星画早不对苗玉秀抱有什么幻想,但一个台柱子说被推倒就推倒,心里仍然不是滋味,她看着苗玉秀失望地说,“班主,你只相信他们的话?” “现在说什么相信谁的话有什么用,他要杀人,动动手指头的事情,不想死就快点跪下……” 颜星画失望之余,苦笑,“唱了这么多的忠义良臣,女中巾帼,没想到班主却是一句台词也没有领会,有一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还有一句话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苗玉秀当下愕然,谁能想颜星画什么时候成了这么一个硬骨头,她正不知所措,“叭”地一声,赵传雄朝着身后的屏风开枪,台上的人都吓得面容失色,四下而逃。 台下的人经见过些世面,但现在也唯恐连累到自己,慌忙起身,从中间座位退到了右侧的游廊。 赵秀云佯装要晕过去,婢女失声大叫,赵传雄更是宝贝的不行,“云儿,你说,是谁伤了你,爹给你作主。” “颜星画……” 赵传雄盯着台上的颜星画,“你要承认,老子今天看在老太太面上饶你不死,你要不认,老子现在就送你枪子儿。” 颜星画指着眉心处,面不改色,“赵司令如果今天一定要乱杀无辜,那朝着我眉心打,这样也省得血溅当场,脏了客人们的眼睛……” “好,好一个硬骨头,老子就成全你。” 赵传雄本来也没想把事闹大,只要这个戏子识眼色,跪下给女儿道歉,吃几顿鞭子也就算了,没想到她还敢说出这么硬气的话激他。 赵传雄上万人也杀过,根本不待眨眼睛的,杀一个戏子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在赵传雄要扣动扳机的时候,一旁的皇甫琛抬手压着枪口,他语气平静而沉稳,“赵司令,给督军府一个面子,先把事情弄清楚,如果真的是颜星画所为,我亲自毙了她,不用让司令落得一个在别人家府邸杀人的名声。” 赵传雄回头看着皇甫琛,想要分辨清楚皇甫琛是想包庇颜星画,还是单纯就是不想乱杀无辜,“听说,你挺赏识颜星画?” 皇甫琛不慌不乱,漆黑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冷漠,“赵司令,我喜欢听戏,并不是喜欢戏子,还望司令不要听信传言……” “那就好,老子今天就是要一个公道……我女儿,不能白伤了。” 赵传雄把枪别回腰间,四龙带着大夫进来,赵传雄让婢女扶着赵秀云去房间治伤,临走,赵秀云不忘反问皇甫琛,“如果真的是颜星画伤了我,你会杀她吗?” “会!”皇甫琛语气坚定地说。 第13章 公道还是能给你 一场戏没唱完,草草收场,好好的寿宴搅合成这样,老太太虽然没说什么,全府上下都知道老太太不高兴,督军府的气氛死气沉沉。 颜星画回到后台,西宝刚要卸妆,她拦住西宝,“等会再卸,一会功夫压不死人……” 西宝倒一杯茶给颜星画,“师傅,你说督军府不会真的杀了我们吧,她明明就是自作自受……” “你看见了?” “我当然看见了,她拿东西砸师傅不止一次,如果不是师傅不喜欢被中途打断,我差点就冲出去跟她理论。” 西宝话音刚落,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进后台,其他人都屏声敛息往后退几步,苗玉秀刚要迎上前去,四龙抬手阻止,“少帅没想跟你说话,想跟颜先生聊一聊……” 颜星画坐着,从镜子里看着缓缓走进的皇甫琛,他的确很帅,墨发浓眉,鼻梁高挺,整张脸的五官都给人生人勿近的冷郁,“是你做的!” “既然少帅这么肯定,那我就不多说,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颜星画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道理,皇甫琛不信她,她的解释毫无意义,还会弄巧成拙,镜子里的人往前迈了几步,那种逼迫感更浓烈。 颜星画再淡定自若,此时也不免心口怦怦直跳,她微微张了张嘴,还没开口,皇甫琛修长双臂搭在桌子两侧,两人距离近在咫尺。 皇甫琛盯着镜子,颜星画还未卸妆,刀马旦的妆容浓烈而英气,皇甫琛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人辩驳的危险,“跟赵小姐道歉,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颜星画哧笑了一声,回头,她下巴微扬对上皇甫琛的眸子,“看来少帅也是图有虚名,不过也能理解,未婚妻的确比一个戏子重要……” “道歉,可以免死!” “对我来说,死比道歉容易,戏子是下九流,但戏子也有自己的原则,我的原则就是我没做错的事情从来不会跟人道歉!” 两人针尖对麦芒,一旁的四龙吓得屁股一夹,想上来打个圆场,又怕惹怒皇甫琛反到更糟糕,只能把一旁战战兢兢的戏子们赶到前台。 西宝不肯走,四龙要强行押出去,颜星画突然厉声说,“你要再敢动我的西宝一下,我让你尝尝戏子的长枪!” 皇甫琛示意四龙不用管,四龙瞪了一眼西宝,觉得西宝简直就是不怕死的人中龙凤。 皇甫琛俯身,两人鼻息扑落在彼此的脸上,谁都没有让一步,皇甫琛终于松口,“说说事情原委……” “少帅突然想听了?” “你不说,那就让赵司令来这后台挨个审讯一次,他可不会对你们心慈手软……” 颜星画戴着那张脸谱,笑意吟吟,“那我能理解成少帅这是怜香惜玉,是不是我的戏比赵小姐更有看头?” 这句话戏谑的话成功激怒皇甫琛,这个该死的女人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情弄不好真的会让她走不出督军府。 颜星画解头带,西宝上前帮忙,之后又脱了戏服,整个过程都是无声,直到脱得只剩下里面的中衣,颜星画还要脱,皇甫琛突然过来按住她的肩膀质问,“你想干什么?” 颜星画回头看着喉结滚动,一脸厉色的皇甫琛,原来他跟所有男人一样都经不住诱惑,她推开皇甫琛的手,“给少帅看证据!” 皇甫琛知道自己误解其中意思,眼里的漆黑更是浓墨一般的,当他看到颜星画后肩胛处有几个红印,还有刚显的淤青,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颜星画转过身,指着额头发带下面的一个鼓包,“少帅应该不会认为,这额头的鼓包是我自己砸的吧……” “砸得这么严重,现在才想起喊冤?” “自古以来,只要鼓点一起,开场的戏就没有半途而废的,下雨也好,下刀子也好,都要把这一出戏唱完!唱吐血的有,唱得直接去世的也不鲜见,赵小姐拿东西当赏钱砸我,我权当她是喜欢听我的戏……” 话到此,颜星画想到了上一世师傅和大师兄花傅远的结局,心里一阵闷涩,到底唱戏是下九流的行当,还是戏子本身就是下九流,谁也不曾给他们一个说法,但这其中艰辛,却是实实在在落到每一个戏子头上。 西宝心疼师傅,噗通一声跪到皇甫琛脚下,“少帅,师傅一心一意给老夫人准备这场戏,今早三更天就起来上妆更衣,她跟赵小姐无怨无仇的,怎么可能会故意打她?” 颜星画没指望这样的理由能打动皇甫琛,该做的都做了,至于怎么处置,她只能听天由命。 皇甫琛眉头微蹙,"穿上衣服,过去说清楚!" 颜星画却没动,拿起一旁的温毛巾卸脸谱,“她既然敢在老太太寿宴上砸人,就没怕我过去对质,最多也是拉出一个不相干的婢女顶罪,到最后我还是免不了一顿板子!” 这话有几分失望,几分心酸,皇甫琛没想到颜星画小小年纪这么通透,看着她额头被砸得半个鸡蛋大小的包,心底莫名被触动。 皇甫琛说,“有我在,公道还是能给你的!” 颜星画停下卸妆的动作,侧眸看着皇甫琛,“为了一个戏子得罪赵司令,少帅真的会这么做?” 这话是在质疑,同时也是试探,皇甫琛觉得这个戏子聪明的有些过份,不过也没打算这个时候跟她置气,“好在眼睛没砸瞎,我还替你担待得起……” “为什么要替我担待,我之前惹了少帅……” “你的账慢慢算,一码归一码,我还没有昏聩到是非不分的地步,走吧,带上你忠心耿耿的徒弟。”皇甫琛意料之外的愿意护着她,颜星画心口一软,有几分感动。 上一世,自己可是把皇甫琛得罪的透透的,他没有强崩她,已经是万幸,她没敢有什么奢求,让他帮着自己。 听到皇甫琛愿意帮他们说话,西宝破涕为笑,起身一边给颜星画手忙脚乱卸妆,一边对皇甫琛千恩万谢,“那,一会在赵司令面前,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皇甫琛语气笃定,莫名给人安心。 第14章 红颜真祸水 医生帮赵秀云包扎结束,又留了几瓶药水,吩咐一旁的婢女按时擦药,回头跟赵司令交代,“还好没有伤到眼睛,不过额前可能留疤……这几天饮食上要注意,不要吃辛辣。” 赵司令还在气头上,一听要留疤就火了,“一个戏子竟然敢打伤本司令的女儿,今天非要让她知道厉害不可……” “爸,你别惹皇甫琛不高兴,今天是他奶奶的寿宴!” “寿宴怎么了,寿宴就能让一个下九流欺负我的女儿……” 这一句下九流刚落,皇甫琛带着颜星画和西宝进门,四龙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那块砸人的石头,石尖上带血。 赵司令以为皇甫琛押着这些人过来负荆请罪,神情立刻居高临下,“少帅,这是督军府,我今天给你一个面子,让警察局的人过来,把这个戏子押进大牢关一年。” 皇甫琛并没有回应,问赵秀云的婢女小红,“石头是哪来的?” 赵秀云一听问自己的婢女而不是惩罚颜星画,扶着额头起身,恼羞成怒,“皇甫琛,你是什么意思,那个戏子把我砸成这样,你来问我的婢女?” 皇甫琛并没有给别人反应的机会,直接从后腰拿出枪对准婢女的鬓角,“说,这石头哪来的……是不是要我把府上的家丁带过来询问,你才会说实话?” “皇甫琛,你宁愿向着一个戏子,反过来跟我们赵家作对?”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皇甫琛揪着他们的婢女不放,不管这事是谁的错,赵传雄明天感觉被人打脸,神情明显更加阴沉。 颜星画敢做敢当,她往前一步,向着赵传雄行了一个礼,“赵司令,于情,这事发生在督军府邸,少帅只是给你们一个交代,于理,如果督军府随意打杀了一个戏子,对督军,对司令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赵传雄浑身都透着杀意,屋子里的人都感觉脊背发凉,颜星画这话当然是想告诉赵传雄,她在江城虽比不上督军司令,但也是名角…… 因为一件弄不清楚的小事就杀了她,江城那些爱她唱戏的人,恐怕也不会不发一言,这种压力估计他们都不想扛。 “杀你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你还指望有人来给你打抱不平?” “这么说,司令只想杀人,不想知道真相,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多说了,我人就站在这……” 谁料到一个戏子有这样的硬骨头,连床上躺着卖惨的赵秀云也有些忐忑,她真怕自己的司令爹拿出枪崩了颜星画。 督军府到底不是养闲人的地方,管家带着几个护卫进来,刚刚这几个护卫就守在西花园角落,管家推着他们,“把你们看到的都说出来……” 几个护卫知道自己是督军府的人,但说话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看一眼赵传雄,“司令,少帅,刚刚我们看到这个小婢女在四处捡石头,一开始还好奇,后来看她把石子交给赵小姐,赵小姐拿着石子做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赵传雄已经是怒火中烧,赵秀云一看这样就哭着说,“爸,我没有,我让婢女捡石子只是觉得好玩……” 颜星画语气不紧不慢,“戏台上并没有半块石头,我的戏服也没有口袋,赵小姐是想说,这石块是从天而降,我才用长枪挑着砸到你脸上的?” “你别忘记你在跟谁说话……”赵秀云被戳到软肋,脸都白了,她看着皇甫琛毫无顾忌地说,“皇甫琛,你选我,还是选她……你自己看着办,我要回府。” 四龙一看,掐了一把大腿,坏了,这下坏菜了! 四龙忙上前拦住赵秀云,好言好语相劝,“赵小姐,这事我们少帅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怎么说也是她挑着石头打伤了你,一定会重重惩罚颜星画……”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赵秀云又羞又气,冷眼瞪着四龙,四龙只好让开,赵司令抬起手指着皇甫琛,语气透着不悦,“皇甫琛,我就在府里等着你的消息,如果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咱们两家的情谊算是完了……” 等赵司令带着赵秀云离开,皇甫琛却似若平常地说,“今天的戏必须唱,老太太喜欢穆桂英挂帅,就再唱一出……能行吗?” 这带着询问的口吻,陌生的尊重,颜星画在重压之下突然被触动情绪,委屈、心酸一股脑涌上心头,她点点头。 离开房间前,颜星画驻足看着皇甫琛,“为我得罪了赵司令,值得吗?” 皇甫琛看过来,眼神深邃却透着万钧之力的担当,“不是为了你得罪谁,这事在我府邸发生,我自然是要求一个真相,至于赵家跟皇甫家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颜星画自知刚刚有些僭越,忙收着衣裙下摆出门,四龙眉头都皱成疙瘩,站在皇甫琛身后,“督军问起来,我们怎么交代?” 四龙还想说,这个颜星画真是一个惹事精,洪家的事情刚完,土匪窝里还溜了一圈,这下好了,刚到督军府就把赵小姐也惹恼了…… 皇甫琛回头,神色难以琢磨,“什么时候这么唯唯诺诺的,你怎么不去跟鳖作伴,当只乌龟?” 四龙心想我这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督军回来,一顿责骂的时候,他可替少帅扛不了这个雷。 督军去华京开会,左赶右赶最终还是没赶上老太太的寿辰午宴,晚上刚进府邸,就听管家汇报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不快,督军握紧马鞭,“去,把那个胆大妄为的戏子叫到书房,我到要看看这是一个什么货色,竟然敢打赵司令的女儿。” 回到正房给老太太请了安,见老太太心情还不错,皇甫镇北摘了军帽,解了披风,笑着说,“妈,寿辰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老太太没想跟儿子多嘴赵家的事情,想着皇甫琛自然会跟他说。 皇甫镇北端坐于桌子一侧,双手放在裤腿上,“管家都跟我说了,琛儿为了一个戏子把赵司令得罪了,都二十二了,做事还是这么没脑子。” 老太太什么世面没见过,都没放在心上,“你也得听听琛儿怎么说,管家是跟你陈述,赵家肯定是埋怨我们督军府,事情原委,你得信你儿子的……” “我信他个鬼!” “上战父子兵,你不信他,这督军府恐怕都要叫人给端喽,一会琛儿过来好好说话,别再用老法子又吼又叫,给他点面子!” 老太太叮咛几句,听到外面有人禀报,“督军,颜星画带过来了!” 第15章 妇人之仁 其实颜星画早就料到,事情没这么容易结束,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重新被押过来审问,一进门,就看到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旁边坐着皇甫镇北。 颜星画行了礼,恭敬站在一旁等候发落。 老太太看到卸妆后的颜星画,梳着麻花辫,穿着一件藕色夹袄,看起来素淡可人,老太太对一旁的皇甫镇北说,“你别吓着她,都是可怜人家的孩子!” 皇甫镇北看到颜星画面无惧色,进门后还在打量,冷笑一声,“我看她胆子大得很,她要怕事,也不会来个回马枪,砸人家赵小姐一石头。” “这事不可偏听偏信,不能因为秀云是司令小姐……” “妈,这事你不能妇人之仁,赵司令跟我们皇甫家不仅有战略合作,将来两个孩子也是要联姻的,叫一个戏子搅合两家关系,这是不是有点蠢?” 皇甫镇北起身,神色肃杀,走到颜星画身边,“今天估计是要让颜先生受点委屈,跟我一起去赵司令府上道歉请罪!” 颜星画知道自己无足轻重,也没指望皇甫镇北会护着自己,大概是死过一次,心情十分平静,“督军,祸是我闯的,督军大可把戏班子赶出府,这事自然跟督军府没有关系。” 皇甫镇北有些惊讶地看向颜星画,她这种不自量力的倔犟是哪来的,“你以为我没想过,出了这个府邸,赵传雄的人会让你凭空从江城消失……” “那跟督军府没关系……”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到还有几分骨气,让你跟我去赵府走一趟,不会为难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跟赵传雄到底也是十几年的交情!” 皇甫镇北喊副官进来,吩咐把颜星画绑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了顶多也就是挨几鞭子的事情,冤家宜解不宜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是皇甫镇北做人做事心得。 颜星画并没有据理力争,知道这事最后总要收场…… 这时皇甫琛挑帘进来,看到被绑死的颜星画,眉头微皱,“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你不用管,颜先生是我们请来的,如果就这么送到赵家任由处置,督军府颜面何在?” 皇甫镇北明显不悦,“颜面是你自己拣的,那是别人给的,赵司令不给你这个贤侄颜面,到时候你里子面子可全没了。” 皇甫琛依旧坚持己见,“事情原委弄清楚了,本就是赵小姐朝着台上扔东西……” “真相重要吗?” “如果真相不重要,什么重要?” 皇甫镇北平时就对皇甫琛十分严苛,尤其发现皇甫琛身上总是有些妇人之仁,不免有时候会恨铁不成钢。 这也怪他,当年在华京任职,将皇甫琛丢在老家,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可不是满腹都是“佛”性。 皇甫镇北不想在今天跟皇甫琛吵架,况且护犊子的老太太还在,他看着皇甫琛,“行,真相重要,那我给你第二个办法,你自己提着我从华京带回来的甜点,去赵府,亲自登门道歉,不管你怎么说都好,总之把这件事情和平解决。” “我不去!” 皇甫琛动手解颜星画身上的绳子,一旁的皇甫镇北气的牙疼,摸了摸后脑勺,“皇甫琛,你喜欢戏子这事,赵秀云不知道吧……” 皇甫琛手里的动作停下,抬头盯着皇甫镇北,眸光逐渐锋利,皇甫镇北继续敲打他,“平时莺歌燕舞就算了,你马上就是要订亲的人,趁早收了心思。” 此时,皇甫琛距离颜星画咫尺之遥,颜星画明显看到皇甫琛下颔线条紧绷,他解开绳索,丢给副官,“我喜欢戏曲,谁也不能拦着……至于订婚的事情,我还没想好。” 皇甫镇北这下火了,他抬手就要朝着皇甫琛打过去,老太太抬起拐棍拦下,“这么大的人了说打就打?再说外人还在这呢……回家里就别再端你的督军架子。” 皇甫镇北气极反笑,“我算什么督军,连这府上的事情都管不了,干脆我让位给他,让他做督军!” 最后,皇甫镇北提着点心亲自登门拜访赵传雄,赵传雄狮子大开口,问皇甫镇北要了一百支步枪,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下午,本来是要给老太太再唱一出穆桂英挂帅热闹热闹,因为皇甫镇北发了火,府上没有人敢张罗这事。 老太太闲极无聊,在屋子里唉声叹气,皇甫琛看着正要离开的颜星画,“等等!” 因为皇甫琛几次救命之恩,颜星画对他的态度自然和缓,转过身看着皇甫琛,“少帅还有什么事?” “能清唱一段吗?” “少帅是想逗老夫人开心?” 颜星画如此善解人意,皇甫琛点点头,“晚上老太太睡得早,今晚开不了场,你就给奶奶清唱几段,她喜欢听什么你就唱什么……” 颜星画想了想,点头,“那我去取戏服来,清唱也要扮上才有氛围,我让西宝帮我搭个腔……” 皇甫琛点头答应,颜星画匆匆出门去准备,皇甫琛回到里面房间哄老太太,“奶奶,我让她清唱给你听,你起来,想听什么现点……” 老太太心情有些郁闷,好端端的寿宴被搅,现在皇甫镇北过去说和还不知道结果,也没有什么心思听戏,“算了算了,让那些戏子也歇着吧……” 皇甫琛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哄孩子一样哄着老太太,“奶奶,你还没有看今天的寿辰礼物呢,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老太太一听还有贺礼,像小孩似的打起精神坐起来,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黑色匣子,在皇甫琛示意下轻轻打开,里面立刻传来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老太太一听高兴坏了,“这匣子会唱!” 皇甫琛也笑了,“叫音乐盒,是外国货,他们帮我捎回来的,本来想着在西花园送给奶奶,结果被他们给搅了。” 两人说话着话,笑声传到外面,颜星画听着祖孙两人在里面说说笑笑,心头一暖,没想到皇甫琛平时摆一张臭脸,现在还有这么一面。 颜星画没想打扰这种温馨场面,只静静站着,直到皇甫琛等不及挑帘出来,才看到穿着一身戏服,扮成梁山伯的清秀模样,一时看呆了。 最好看的是那一双眼睛,清丽婉转,脉脉含情,许是接下来的戏目,皇甫琛竟然从颜星画眼里看到梁山伯的深情款款。 颜星画发现皇甫琛盯着她看,一时紧张,对门外喊了一声,“西宝,进来!” 第16章 改戏本子 皇甫琛自觉失态,收起神色,西宝挑帘进来,只见十四岁的小丫头穿了戏服,俨然就是娇俏英气的祝英台,此时祝英台还扮着男装。 西宝有些害怕,缩到颜星画身后,“师傅,我……我从来没有登过台,不知道会不会唱错,要不然你还是换小仙姐过来!” 上一世,颜星画简直就把西宝当成了出气筒,她的委屈,几乎都发泄给了西宝。 她知道,人生万般不如意皆是因为自己的选择,千不该万不该让西宝承受,她心里有些愧疚,拉着西宝,“西宝,我知道你私下把这出戏练了无数次,把心放平,有不对的地方师傅给你提点……” “可是,会不会惹少帅不高兴?” 西宝胆怯地看一眼皇甫琛,又慌忙低头,颜星画经历之前的事情,对皇甫琛有更多的了解,“放心,少帅看着凶,其实挺温和的……” 本来想说可爱,想想还是算了,注意措辞,也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听着颜星画说自己温和,皇甫琛不由看了她一眼,神色不动,西宝总算是被说服了,轻轻卷起水袖,掂了掂,“那我们去里屋唱,还是在外面?” 颜星画看向皇甫琛,这时老太太从屋里出来,“就在外头唱,外头亮堂,你们两个眉清目秀,到是跟梁山伯和祝英台有几分相似……” 老太太坐定,皇甫琛陪坐在八仙桌另一侧。 清越的戏腔响起,西宝唱,“久别重逢梁山伯,倒叫我又是欢喜又伤悲,但见他喜气盈盈前来会九妹,我只得强作笑颜把兄陪……” 这一出唱的是梁山伯要见祝英台的妹妹,祝英台将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告知梁山伯,两人终于以真身相见,不料却得知祝英台被家人许配给马文才。 当梁山伯得知祝英台跟马文才的婚约,气得连连后退,颜星画神情悲伤又愤怒,唱腔又唱出他满腹的深情,“听一言气得我三魂不在,晴天猛打霹雷来……长亭你亲口许九妹,不该又嫁马文才。” 接下来,是梁山伯的伤心倾诉,两人情深似海,缠绵悱恻,叫人听得真是心疼惋惜,同时也有几分愤愤不平。 老太太听着听着直抹泪,“这戏听多少年,每次听还是意难平,可怜一对痴情的人,最后一同赴死下了黄泉。” 皇甫琛也是一样的心情,意识到奶奶有点伤感,他抬头看向颜星画,不解她今天为什么非要唱这一出,故意惹人伤心。 这时,颜星画突然改了戏词,唱到梁山伯状告马文才,情真意切感动了皇上,皇上钦赐婚配,马文才也因为马家为非作歹被关进大狱…… 轮到西宝唱,西宝一时也慌了神,以前也没见师傅这么调皮,篡改戏本子,这让她怎么接? 颜星画把十八里长亭相送,改成了长亭十八里相迎,戏词押韵没几句西宝也找到了窍门,唱道,“同窗三载情似海,十八里相迎祝英台……先成亲,再赶考,山伯换得功名归,再把九妹迎回来……” 老太太听着也破涕为笑,“这小丫头,哪有这么改戏词的,当初写戏本子的人估计都要被你气得从坟地里跳出来了。” 一曲戏唱完了,颜星画看着笑不拢嘴的老太太,跟西宝一起作揖,“山伯英台借老夫人的洪福,终成了神仙眷侣,双宿双飞,祝老夫人寿比南山高!” 皇甫琛也没料到颜星画会篡改戏词,不过这么一来,老太太开怀大笑,一天的阴霾一扫而光,到是一个不错的祝寿戏。 “赏,赏你们十块大洋,祝你们百年好合!” 老太太也借着戏份,让一旁的老妈子赶紧找钱,皇甫琛看着颜星画问,“什么时候改得戏词,这么大胆?” 颜星画扮着妆,朝着皇甫琛微微鞠躬,“是清唱一段没关系,图个吉利,只要老夫人能过一个开心的寿辰,我也高兴。” 皇甫琛淡淡扫了她一眼,“挺有孝心!” 颜星画想到自己的奶奶,眼神里有几分落寞,苦笑,“我也有奶奶,平时也想逗着她开心,可惜她一心想着她儿子,没有老夫人这么睿智大度。” 皇甫琛没想到会引出她的伤感,一时微微一怔,正准备劝,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时刘妈拿来十块大洋,也笑着说,“我这做佣人的,跟着颜先生讨了个彩,老太太也赏了我两块大洋,我还得谢谢颜先生。” 老太太听了佯装生气,“刘妈,说得好像我平时虐待你一样,你得的赏钱可不少了,再多,就要把我儿子孙子孝顺我的钱都赏完了。” 刘妈也笑着说,“少帅,你得为我做主,平时打赏的钱都给老太太偷偷买零嘴了,督军不让她吃的……” 颜星画自小孤苦伶仃,后来跟着师傅也只是勤学苦练,高浅柠心机太过,来到洪福班也是被人处处算计,看到这样的主仆画面,觉得羡慕至极。 颜星画接过十块大洋,分了五块出来递给西宝,“西宝,这五块大洋是你今天赚的,自己拿着吧……” 西宝吃了一惊,她慌忙缩手,往后退了不止一步,诚惶诚恐地说,“师傅,我不要钱,我只求能好好地跟在您身边,好好学戏,伺候你……” 颜星画这才想起,之前苗玉秀曾说要把西宝卖了,给她重新换一个徒弟,颜星画走过去把大洋放到西宝手里,“师傅不会让你离开!” 西宝也不知道为什么颜星画突然变得如此和善,她含泪说,“师傅,我是孤儿,要钱也没有什么用,你替我管着吧!” “让你拿,就拿着,平时出去也给我买个零嘴吃……” “那行,我一定给师傅买喜欢吃的。” 西宝笑了,眼里还有晶莹剔透的泪珠,颜星画心想上一世自己是造了多大的孽,收好钱,颜星画要告辞,皇甫琛喊她,“戏班子估计已经用过晚饭了,一会你就留在这边吃饭……” “少帅,在这吃不太合适,督军回来恐怕又要发火……” 颜星画知道少了什么,也不能少了自知之明,老太太一时高兴,不代表她就能蹬鼻子上脸,说完,颜星画带着西宝给皇甫琛行礼,转身回西厢房。 第17章 清理门户 第二天因为下雨,戏班子休息一天,颜星画想到上一世高浅柠也是在一个雨天跟人私会,不过当时她已经离开庆余班,跟师傅也闹得很僵,并没有多管闲事。 现在她要抓住高浅柠的把柄,只有这样,她才能重回庆余班,没想到刚要迈步出督军府大门,四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颜先生……” 颜星画诧异回头,不知道自己又闯什么祸了,四龙说,“少帅吩咐过,这些日子你不能出门,以防万一。” 颜星画心想看来皇甫琛对未婚妻还是挺了解的,知道赵秀云睚眦必报,她倒没放在心上,“我去的地方就在附近,西宝跟着,不会有事。” “那也不行!”四龙直撅撅说道。 “我们是来唱戏,又不是卖给你家,你说不行就不行啊,让开点,别挡着我师傅的道!”西宝没指望眼前这大兵讲理,索性一把推开。 看到两人出门,四龙咕哝了一句不知死活,哪料到西宝突然回头看着四龙回骂,“当狗腿子久了脑子缺了一块,天上还会下冰雹呢,你怕死的话,举个锅出门!” 颜星画平时见惯了西宝听话乖巧的样子,看她跟四龙斗嘴,还挺有意思,不由微微勾嘴笑了,西宝反应过来,有些生气,“我终于知道师傅为什么烦皇甫琛,这些人,只长肌肉不长脑子……” 颜星画撑着伞,回头看着这口无遮拦的小跟班,想到自己骂皇甫琛老猪吃细糠的事情,扑哧一声笑了,西宝不明所以,“动不动就枪毙,谁怕谁!” 闹归闹,颜星画身为师傅应该言传身教,“西宝,这话我们私下里说说,在督军府千万不可乱说,以免惹祸上身……” “我知道!” “一年学说话,十年学闭嘴,说话跟戏词是一样的,必要的时候说,不必要的时候就要学着闭上嘴巴,这样才能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灾祸。” 西宝把颜星画的说得每一句都奉为圭臬,一个劲点头。 两人走了没多久,就发现身后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西宝要回头看,颜星画拦住她,“少帅派人保护我们的安全,不用放在心上,自己做自己的。” 同安客栈。 榻上一片欢愉过后的旖旎风光,高浅柠坐在床边慢慢系着盘扣,脸上还带着几分娇红,床上躺着五大三粗的男人,伸手勾住高浅柠的细腰,“这么急着回去,不是说庆余班已经没戏可唱了吗?” “前天,是颜星画上山赎我……我担心,我们的事情会败露!” “我们有什么事情可败露的,大不了到时候我跟大哥说清楚,我娶你当三当家夫人,他那个人别的不行,唯独对弟兄很仗义。” 高浅柠拧着眉头,回头一把推开那只不安分的手,走到梳妆镜子前坐下,“之前绑了我师傅的老相好,你从中得了一千两……这事让石段山知道,你这脑袋都保不住。” “那你师傅要知道你背后作梗,帮了土匪的忙,会不会也把你杀了?” 三当家武魁言语带着戏谑,高浅柠顿时恼羞成怒,转身瞪着武魁,“我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活不了,你也好不到哪去……” 武魁也起身走到高浅柠身后,打横抱起高浅柠,两人又在房间里放浪形骸,画面不堪入目,事后武魁先离开了房间,半个小时后高浅柠也准备离开。 刚出门,高浅柠就听到有人说,“我们谈谈!” 高浅柠回头,就看到颜星画站在客栈走廊廊柱一侧,手肘撑着栏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高浅柠心里一阵不安,“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别指望我对你感恩戴德……” “你是准备自己跟师傅说清楚,还是我去跟石段山谈谈……” “颜星画,你以为你是谁,师傅现在连你的名字都不想提!” 高浅柠有些慌了,她不知道颜星画到底看到了多少,知道多少,只是恨自己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不够周详,竟然被她看到了。 高浅柠只能故作镇定,想看看颜星画的反应,以前,颜星画是个脾气撅的,只要提到李素梅不想理她,她也是傲气十足不肯回头。 现在只求她能不管这摊子闲事…… 颜星画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眼睛看着客栈楼下,“要么你自己跟师傅认个错,自己从庆余班滚出去,要么我把这件事情告诉石段山,让他来清理门户。” 高浅柠心突突地跳,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片刻后说,“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师傅更不会信你的,至于石当家……你跟一个土匪有什么好说的,想当压寨夫人了?” 说完高浅柠就准备离开客栈,现在她唯有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能想办法否认一切,颜星画看她还是不肯承认,只喊了一声,“四龙!” 四龙押着武魁从楼下的茶房出来,抬头向上看,“颜先生,要不要交给警察厅?” 刚刚颜星画故意让四龙跟着,就是想演一场狐假虎威的戏,她和西宝不可能治服武魁,更不可能震慑高浅柠。 这时高浅柠彻底慌了神,转而成了对颜星画的愤怒,“颜星画,师姐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在洪福班吃香喝辣,还要对我们庆余班赶尽杀绝吗?” “师姐真会给人戴帽子!” “颜星画,我们现在已经够惨了,庆余班没戏可唱,大家都在各谋活路,就算是师傅知道我跟土匪来往又怎么样呢,我就是不想再让他们绑着我们索要赎金……” 高浅柠脑子转得很快,她试图将自己跟武魁的私情说成是被绑后为求平安,这理由挺好,不过颜星画就像是看戏一样看着高浅柠,“你编,继续编,我看你能不能说编出一个戏本子,我也好有一场新戏演。” 上一世,高浅柠是如何让她一步一步走进深渊,这一世,她也会让高浅柠尝到一点一点失去的痛苦。 颜星画朝着下面的武魁说,“三当家,我无意得罪你,但庆余班的门户我不能不清理,给你两个选择,让高浅柠回去认错,要么我现在上山,跟石当家当面陈述……” 第18章 她是傀儡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武魁思前想后,最后选择放弃保护高浅柠,“浅柠,这件事情皇甫琛的人都插手了,我无能,保护不了你……” “武魁,你不能丢下我,你这个浑蛋……你回来!” 武魁说完挣脱四龙钳制掉头就跑,四龙看向颜星画,颜星画摇摇头,她只是一个戏子,不想给皇甫琛再惹什么麻烦。 高浅柠歇斯底里,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她回头看着颜星画,扑通一声跪到颜星画面前说,“师妹,你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乖乖孝顺师傅……” 颜星画歪着头打量着高浅柠,现在带着高浅柠回去说明事由,师傅估计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颜星画绕着高浅柠转了三圈,此时高浅柠早就慌得六神无主,也不知道颜星画卖什么关子,听到颜星画问,“以前,你总捧着我,还总说师傅对我太严厉……” “星画,师姐一向最疼你的,那都是护着你……” “是吗?” 事到如今,高浅柠还在说谎,颜星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这世间一切,蜜糖似若砒霜,严厉却透着善良,自己往往弄不清楚,上一世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难怪,师傅以前总教导她要用心看这人世间,而非眼睛…… “师傅对你不薄,在我离开庆余班后,师傅把你当台柱子供着,你的唱功不怎么样,师傅给你分的钱并不少,你为什么要背叛师傅?” “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颜星画俯身,看着高浅柠眼神躲躲闪闪,想起上一世高浅柠做的那些龌龊事情,颜星画更是怒火中烧,半天她才说,“我不会跟师傅揭穿你,但你也要帮我做几件事情……” “什么事?” “跟我一起重振庆余班,帮师傅把庆余班曾经的辉煌找回来……” 这话让高浅柠震惊不已,现在颜星画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当初颜星画离开的时候可是撂下狠话,此生再不会回庆余班。 高浅柠知道这事有多荒唐,现在庆余班得罪了皇甫琛根本就没有人敢请他们唱戏,再者,洪福班独领风骚,谁能抢得过去? 高浅柠知道自己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但只是苦笑,“师妹,你这是痴人说梦,除非你能请到皇甫琛亲自来庆余班听一出戏,否则,别说是有人请,就连茶楼我们都进不去。” “如果我做到呢?” “那……那也得有人愿意来听,洪福班现在火了,还有谁会听庆余班的戏?” 高浅柠虽然坏事做绝,心思也满腹算计,但这几句话说得还是极有道理,颜星画想想这事也不难办,她会想办法。 高浅柠正在心里窃喜,到底是同门师妹不会为难自己。 颜星画让西宝把准备好的笔墨拿出来,“你把自己在庆余班所做的坏事都写下来,今天我放你一马,以后你得听我的……” “我不写,写下来你去告我怎么办?”高浅柠紧张不安地看向颜星画。 “我不会告你,依我的行事风格,我只会杀了你……高浅柠,写好签上名字你可以滚了……” 颜星画一句都不想跟高浅柠多说,直到高浅柠签完字匆匆离开客栈,快出门的时候,颜星画提高声音,“师姐,你千万别自作聪明,你如果跑了,我会让石段山派人把你追回来,你知道他平生最恨背叛……” 一旁的西宝忧心地问,“师傅,你这边是摆平了,可是石段山那边怎么交代,当初说的是让他看到高浅柠的真面目……” 颜星画回头看着西宝,“现在师傅不肯原谅我,如果知道高浅柠也背叛了她,估计会很难过,就留着高浅柠做个傀儡也不错……” “至于石段山那边,我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 话落,颜星画抬步下楼,打点了客栈的小二和掌柜,让他们不要乱说话,客栈掌柜一看有土匪,有军阀,哪还敢乱说半个字。 西宝跟着颜星画,一路上几次欲言又止,颜星画觉察到她的样子回头问,“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回心转意?” 西宝点头,睁着大大的眼睛,“我总觉得师傅最近变了很多,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师傅总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出人头地,摆脱戏子的身份……” 颜星画望着远处,落叶翻飞,一片萧瑟,回忆起过往,在庆余班的酸甜苦辣缓缓在脑中浮现,也许只有翻过千山万水,才能知道什么最为珍贵。 “以前总觉得眼前的日子是苦的,戏子的身份是下贱的,所以急于摆脱……” “那现在呢?”西宝似懂非懂。 颜星画回头看着还懵懂的西宝,会心一笑,“现在觉得身边对我好的人最珍贵,唱戏的戏腔最动听,还有我们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最感人。” 其实西宝也不懂,但觉得这些话像是一个老人说出来的,不像曾经那个轻狂张扬的颜星画,不过西宝喜欢。 督军府邸。 四龙回到书房跟皇甫琛汇报,当皇甫琛听到颜星画竟然捉奸捉到了四杀山土匪头上,不由微微诧异,“让你保护她,不是让你帮着她清理门户……” 四龙咽了咽口水,有些为难地说,“少帅让我保护她,她进客栈的时候说里面有土匪,如果我不进去她会有危险,我不保护行吗?” 这个问题丢给皇甫琛,皇甫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四龙,“说重点!” 四龙立刻摆好军姿跟皇甫琛说,“我听他们的对话,大概就是颜先生想要重振庆余班,想以此事钳制高浅柠,让高浅柠帮着她做些事情……” “就这样?” “她还说会请少帅去庆余班听戏……还说会想办法让其他人也去听戏。” 听完这些,皇甫琛对这个颜星画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自从颜星画拒绝来府上唱戏,皇甫琛就很少再关注她的消息。 后来还是听陆远舟说颜星画背弃庆余班,选择了洪福班,庆余班班主跟她登报宣布不再是师徒关系。 当时皇甫琛觉得颜星画就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一心想要往上爬的戏子,这种人,他在戏里戏外看过不少,见怪不怪。 没想到她突然变了,让他觉得这个戏子还真有点意思。 第19章 你喜欢她? 自从听了颜星画自编自改的戏,老太太心里一直惦记,别说,那一直以来的意难平得到了安慰之后,心里似乎平静许多,平时无事可做的日子竟然有了许多的念想。 老太太正打算让人请颜星画过来再唱一出,下人才说颜星画不在府邸,老太太正百无聊赖,陆远舟提着一盒子蛋黄酥登门拜访。 进门先寒暄问候一番,这才说了几句闲聊的话。 老太太看到陆远舟跟皇甫琛站在一起,多了一些文雅气息,不由感慨,“当初琛儿也随你一同出国就好了,我就一直不喜欢他子承父业,打打杀杀的。” 陆远舟把糕点交给佣人,温和一笑,“现在他是少帅,我是个无名人士,奶奶你就别为他低调谦虚,要不然以后我没脸登门。” 老太太听陆远舟拍马屁,也是随和一笑,“在国外读了些什么书?” 陆远舟也恭敬回应,“说起来让奶奶笑话了,在国外读的是我们华国的历代传统民俗文化,现今乱世,少帅负责保护一方百姓安危,我回来保护一方文化!” “好,好,只要是定国安邦的事情,都可做!” 陆远舟又送老太太一个望远镜,老太太稀罕西洋玩意,跟家里佣人一起鼓捣,陆远舟跟皇甫琛站在外屋说话,“听说你最近又给你爹惹了个大麻烦?” “不算麻烦!” “报纸上都登出来了,戏子打了赵家千金,你站出来主持公道惹恼了赵家,督军为了安抚赵家,把新买的一批枪都转手给了赵家……” 陆远舟对皇甫琛很了解,知道他骨子里也带着几分文人气息,只是天不随人愿最后子承父业,现在他还真担心皇甫琛会剑走偏锋,娶一个戏子做少帅夫人。 “是秀云惹的事情,不怪那个戏子……” “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戏子了吧,我可告诉你,天底下谁都能娶个戏子回家做妾,唯独你不能,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避讳?” 陆远舟一番话,激起皇甫琛心底几分轻慢,掀起眼皮打量这位出国留学回来新学派,“你不是声称戏曲是艺术,在这又给我分三教九流?” “我是为你好……” “我没喜欢她,如若真喜欢,天底下谁也拦不住……别说是旧时那腐朽思想,就是现在的什么门当户对,我也不放在心上。” 陆远舟皱眉头,他知道皇甫琛是个说一不二的,也懒得惹他这股子执念,转身准备出门。 不料这时正好有人挑帘进来,“陆少,少帅,颜先生回来了,说是要给老太太唱小曲。” 陆远舟一听颜先生就明白了,他转头戏谑皇甫琛,“听戏可以,别因戏生情,我可告诉你,说一千道一万你都是快要订亲的人。” “啰嗦!”皇甫琛瞪他一眼。 颜星画其实早来了,本来想直接进来,听到皇甫琛和陆远舟的对话才驻足门外,直到有佣人发现她,才挑帘进来禀报。 颜星画穿一件藏蓝百蝶穿花的旗袍,颜色质朴,高贵,让她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华京女子风情,美丽又不失英气。 进门看到陆远舟,颜星画微微颔首打了一声招呼,这才对皇甫琛说,“少帅,今天下雨也开不了戏,我给老夫人清唱几曲解解闷。” “嗯!” 皇甫琛知道颜星画的打算后,就觉得她挺会讨人欢心的,尤其是在老太太这,世间女子清浊两分。 颜星画虽说是戏子,但为人处世倒有几分玲珑心。 陆远舟眼睛一顺不顺地看着颜星画,在国外呆久了,回来乍一看到颜星画,觉得她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仕女一般,典雅温润,举手投足自带风流。 心想难怪皇甫琛痴迷于她! 陆远舟想事的功夫,颜星画进了里屋,不一会里面传来老太太朗朗笑声,老太太说,“远舟,你跟琛儿一起来听听颜先生的戏,今天她要唱西厢记的红娘!” 皇甫琛跟陆远舟一起进了里间,颜星画已经端了一个茶盘唱起了戏词,这一段,是红娘拿着棋盘帮张生作掩护,让张生和崔莺莺见面的戏目。 颜星画身段轻盈,双手纤巧,眸子灵动似若婉转的流水。 她的唱腔一起,所有的人都沉浸于这段戏中,她将红娘的机智和勇敢展现得淋漓尽致,传递情书,牵红搭桥,成全了一段良缘佳话。 老太太年岁大了,以为自己不会再听这种情情爱爱的戏,哪料到被迷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旁的佣人笑说,“老夫人,我看您听戏听得魂都出窍了!” 老太太感慨,“听了这么多年的戏,你何曾见我这么有耐心过,是颜先生唱得太好了!” 刘妈笑着说,“是,老夫人听得是动了真情了,觉得老夫人就是那崔莺莺……” 老太太笑了,“把你个老没正经的,我都多大年纪了,我是崔莺莺的奶奶差不多,快,给颜先生拿赏钱。” 颜星画听了,知道时机到了。 她今天来献小曲,本就是带着目的来的,知道太过于工于心计不好,皇甫琛也不是看不出来,但现在她唯有借势,才能扶起庆余班。 “老夫人,我不要赏钱,就是想让您答应我一件事情。” 颜星画屈膝跪在老太太面前,神色带着恳求,皇甫琛神色无异,陆远舟倒有几分惊诧,这丫头倒是有点本事。 老太太正在高兴之余,抬手扶着颜星画起来,“颜先生太看得起我这老太太了,只要我能做得到的,尽管开口。” “奶奶,话不要说得太满,万一她要摆脱什么罪名,我们督军府帮不了这么大的忙……” “没有,我只是想让老夫人中秋节去庆余班听场戏!” 颜星画说完,偷偷打量一眼皇甫琛,他对奶奶如此孝顺,想必不会让老太太一个人去听戏…… 老太太听完这个恳求后,不解地看着颜星画,“我听说颜先生离开庆余班去了洪福班,现在怎么又要帮着庆余班,莫非颜先生是有什么委屈?” 所有的人都以为颜星画是贪图利益,没想到老太太理解颜星画,当下颜星画红了眼圈,“老夫人,当初年少无知,太过张扬……如今悔不当初,只想尽力帮帮师傅。” 说完,她愧疚地低下头。 那种真心实意的悔过,是无法掩饰的,皇甫琛看到她哭了,一颗泪从眼眶滑落,掉在地上,氤出一团湿气。 第20章 看人还是看戏 为了师傅,颜星画豁出去,连讨好带着苦肉计都用上,其实她心里清楚,皇甫琛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伎俩,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老太太眼里,颜星画也就是一个小丫头,看她这么用心良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我一定得给颜先生捧个场……” 颜星画偷偷瞄了一眼皇甫琛,心都提到嗓子眼,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一起去。 这时一旁的陆远舟说,“到时候我带几个记者过去,一定帮着颜先生给庆余班宣传宣传……” “多谢!” 颜星画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就跟老夫人告辞离开,颜星画刚走,皇甫琛就对陆远舟表里不一嗤之以鼻,“刚刚谁说人家只是一个戏子的?” 陆远舟立刻推翻自己之前说辞,“在我这,戏曲是艺术,这些唱戏的自然就是艺术家,到你那就行不通,反正督军看上赵秀云,你有本事跟督军说去。” 这话戳到皇甫琛的软肋,半天缓不过气。 一旁的陆远舟笑得洋洋自得,心里想着,却是颜星画挑帘进门那一刻,屋子里蓬荜生辉的画面,陆远舟默念颜星画,觉得这个名字如人,如诗如画。 老夫人有些困乏,皇甫琛正好送这个酒肉朋友离开,走到院落,陆远舟顿足,“我明天能不能来看戏?” “你是来看人,还是来看戏?” 皇甫琛知道他在国外私生活不太检点,他从来不置喙,毕竟研究艺术的人,多多少少有点不正常。 陆远舟本就是风流才子,再加上家财万贯,这些年来基本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国外国内都有风流史。 皇甫琛怕他嚯嚯颜星画,看他笑得意味深长,就叮嘱一句,“颜星画虽然是戏子,她有她的人生,你别把她带到你的世界里领略尽了风光,回头又一脚踢了。” “皇甫琛,你看我辜负个哪个女孩子?” “是,你没辜负过,你是全部都拿钱打发,摘了花尝了鲜,任由人家自生自灭去了,见你之前还好好的,遇见你之后就成了残花败柳……国内跟国外不一样。” 皇甫琛说得严肃认真,陆远舟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神色微沉,片刻后突然大笑,“皇甫琛,你不会真喜欢她吧!” “不喜欢!”皇甫琛直言。 陆远舟掀了掀眉,一副那你管得有点宽的表情,吹了一声口哨,迈开潇洒的步子朝着门口走过,走到门口抬起手臂摆了摆,“拜拜!” 西厢房。 外面下雨,屋子里就有点潮湿,西宝端来了一壶西湖龙井给颜星画沏茶,小声问,“师傅,少帅同意去看戏没有?” 这些天,颜星画变化太大,对西宝来说是惊喜。 曾经不理闲事的颜星画,如今做的事情却处处透着人情味,她也觉得自己有如站在四月天的风里,暖洋洋的。 师傅跟师祖闹翻后,心情一直不好,常常发脾气,她其实知道师傅是不愿意离开庆余班,但当时师祖说她急功近利,并且让她闭门思过不能登台。 戏台就是师傅的命,所以当时师傅就跟师祖决裂…… “不知道!” “那我们到时候还要唱吗?” 颜星画可以想象,到时候戏台下冷冷清清,只有三三两两的观众,而师兄们需要在台上一连唱三四个小时,想到这,颜星画忧心不已,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心急。 这时罗小仙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笑嘻嘻地进来,“星画师姐,明天能不能让我唱佘太君?” 在洪福班,颜星画就是老大,上一世,只要谁给足她大洋,她指谁上场谁就能上场,她才不管什么人情事理。 上一世不管是洪福班还是庆余班,所有的人都对她恨之入骨。 罗小仙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漂亮的簪子,颜星画看了一眼,“你扮佘太君年龄不够,唱不出那个气势,还是让知遥师姐唱……” 罗小仙撒娇,“别这样嘛,我这还有好东西呢,是我妈留给我的翡翠镯子,师姐你看一眼就会喜欢。” 颜星画知道罗小仙打的什么主意,自己爱财,是想摆脱戏子的身份,罗小仙一心想的却是攀权附贵。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来这并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可是罗小仙为了攀附男人,使尽手段,最后糟蹋了好几个新来的小徒弟。 颜星画皱眉头,“罗小仙,你不会是为了让少帅看到你,所以一定要在明天露脸吧。” 罗小仙被猜到心事,脸一下红了,但平时颜星画有利可图就不会拒绝她,“师姐,反正佘太君也没有多少戏份,你就让我上台吧!” “不行,知遥师姐是青衣,戏角就那么几个……” “星画师姐,师傅都默许了,你就让我唱一场,就一场……” 罗小仙使出浑身解数,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颜星画拒绝,她气得脸都白了,拿起盒子摔门离开,西宝觉得解气,“该,真是见缝插针,哪都有她。” 辗转一夜,第二天颜星画依旧唱穆桂英挂帅,要登台的时候,苗玉秀急匆匆过来说唱佘太君的知遥嗓子不舒服,让罗小仙上。 颜星画知道是罗小仙的计谋,当下没说什么,临到上场时,颜星画直接改了戏目,“师傅,这一场还唱穆桂英跟弟弟去夺帅印……” 罗小仙已经化好妆,穿好衣服,没想到颜星画临时变卦。 她就像是一只猴子一样被耍,一时委屈的眼中含泪,等到锣鼓响起,颜星画登台亮相,罗小仙才对着苗玉秀发脾气,“师傅,你看她,知遥师姐都把机会让给我了,她还抢。” 苗玉秀叹息,“人家是台柱子,你别闹,乖乖听话,一会领赏钱就行。” 罗小仙看着苗玉秀去忙,她盯着后台供奉祖师爷的香案发呆,看到那香烟袅袅上升,直飘到后台顶端的帷幕上,她心思一动。 “西宝,这边祖师爷香案上的香快烧没了,你再续三支过来……” 罗小仙将几支香底部浸了香油,重新放到香盒,又故意将戏本子放在桌案上,一会香烧到底部燃烧,这后台就会陷入一片火海。 第21章 杀伐果断 台上,穆桂英背着背旗,在台上耍起了花枪。 她把那花枪耍得如同活了一般,台下响起阵阵热烈的掌声,陆远舟看看四周,一脸自豪,仿佛台上唱戏的女子是他的旧相识。 他时不时站起来大声叫好,所有人都频频回头看他,觉得他有些太过,陆远舟才不在意这些。 他在意的是,他终于成了彻彻底底的戏迷,从此往后他要捧着颜星画,将她视若珍宝。 颜星画望向台下,却没看到皇甫琛,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原以为,这些天她处处讨得老太太欢心,皇甫琛不会再生她气。 正到夺帅印的关键时刻,后台突然响起尖锐的叫声,接着滚滚浓烟从后台窜出来,罗小仙跑到前台,“不好了,后台着火了,西宝还在后台的化妆间。” 寻常戏台子,都是幕布搭建,即便着火也就是几块帷幕的事情,不会有什么大碍。 督军府邸的戏台是砖石搭建,除了戏台两个的小门,就只剩下后墙一个出口,西宝一定是被困在火里。 颜星画丢下长枪朝着后台飞奔过去,陆远舟见如此,穿过人群,从前台飞跨进后台,他只看到颜星画拔掉背旗,扔掉头饰冲进火海。 幸好灭火及时,后台也只是烧了一些帷幕。 颜星画背着呛晕的西宝冲出火海,没想到跟陆远舟撞个正着,陆远舟一看火已经灭得差不多,为了表现自己的英勇,一把抢过西宝背在背上。 颜星画被烟呛了嗓子,咳嗽几声,陆远舟看着颜星画,“你们靠嗓子吃饭,还不快出去,呛坏了就唱不成戏。” 戏班子回到西厢修整,陆远舟端着一盅川贝枇杷粥过来,苗玉秀看到陆远舟,立刻笑说,“陆少有心了,西宝已经没大碍……” “我不是来看西宝,我来看颜先生……” 苗玉秀知道陆远舟家底,看财神爷一样看他,陆远舟端着粥进了屋子,颜星画正帮西宝敷药,听到陆远舟说,“颜先生对西宝真好,一看就是位好师傅……” “陆少有事?” 经历过许多,就不会再轻信像陆远舟这样的纨绔子弟,本能的反感,颜星画头也没有回,陆远舟把粥放到一旁的凳子上,“让厨房帮你煮了一碗枇杷粥,你喝一点润润嗓子。” 颜星画十分礼貌谢过陆远舟,把粥端过来喂西宝吃,“西宝,你不是说嗓子不舒服吗,喝点粥会舒服一点。” 陆远舟一看西宝要喝他的粥,伸手想要阻止,又觉得这样太过小气,只能小声说,“颜先生,粥是煮给你喝的。” 颜星画怎么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停下手里的动作,“陆少的心意我领了,我只是一个戏子,喝不了这么费神熬制的东西,陆少以后不要为我浪费心力。” 这话说得如此清楚,明显就是拒绝靠近,陆远舟哪能听不出来,他正要开口想要表明自己只是想交个朋友,皇甫琛挑帘进来,四目相对陆远舟有点尴尬,皇甫琛看破不说破。 “刚刚四龙已经调查过,是香炉里的香借了风势着火,点燃了幕布……” 洪福班来了三天,出了两天事,下了一天雨,督军府的人都觉得这戏班子跟督军府犯冲,纷纷劝老太太赶紧打发出去。 皇甫琛则是怀疑,这戏班子里有人故意捣乱,他过来想问问颜西画平时有没有什么人针对她,颜西画之前还是猜测,现在已经确定。 “是罗小仙……” “要不要我叫人把她绑起来审问?” 皇甫琛平日里打打杀杀惯了,遇到事情镇定如常并不稀奇,但颜星画经历这么一遭,神色平平,似乎刚刚冲入火海里救人的不是她。 颜星画说不用,轻手给西宝掖了被子让她好好休息,西宝怕颜星画为难,忙说,“师傅,我没事,只是一点烫伤,没关系的。” 颜星画没说话,默默走出房间。 陆远舟和皇甫琛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陆远舟有点好奇,两人一起跟着走到门外。 院子里,罗小仙惊魂未定,看到颜星画安然无恙,虽是失望,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假惺惺问,“师姐,吓死我了,刚刚你冲进火里的时候,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是不是你做的?” 颜星画眉目清冷如秋霜,罗小仙莫名有些胆寒,她眼睛微转,心虚不已,“星画师姐,平时我虽然羡慕你可以唱主角,但从来也没有生过害人的心,你怎么能冤枉我?” 颜星画发过誓,此生一定要保护好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她毫不犹豫抬手,利落抽了罗小仙一巴掌,“说,是不是你做的!” 这一声大吼,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从未见过颜星画如此生气,连苗玉秀都呆怔在那,颜星画盯着罗小仙似乎随时都会掐死她,罗小仙挨了打,捂着一侧脸可怜巴巴地说,“师姐,是,是我让西宝去烧香,这是意外,你不能怪我……” “香案是在后台背风的地方,即便窗户有风,今天的风是西北风,幕布是在西北方,火势怎么能蔓延到幕布上?”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谁经过,恰好扇起的风……” 罗小仙还在狡辩,颜星画不愿意再跟她纠缠,回头对皇甫琛说,“少帅,有人故意纵火,督军府怎么处置?” 皇甫琛没想到颜星画小小年纪,处理事情如此果断,语气淡淡,“如果是督军府的下人,杖责二十,年轻的卖给人牙子,年老的逐出府邸……” 罗小仙仗着自己师傅是苗玉秀,哪肯就此认栽,她转身扑倒在苗玉秀的脚下,哭着说,“师傅,平时师姐蛮横霸道也就算了,现在她不顾同门情谊,还要卖了我……” 苗玉秀刚要开口,颜星画冷眸微嗔,“班主,罗小仙嫉妒心作祟,谋害同伴,今天如果火势没有控制住,我的嗓子恐怕也是毁了……班主,洪福班容不得她。” 谁也不想这样,苗玉秀也舍不得这个巴结奉承她的罗小仙,只是此时,皇甫琛明显要给颜星画撑腰,她如果表现得不得体,很有可能就落个包庇罪。 第22章 哄着她就是我的 苗玉秀狠狠踢了罗小仙一脚,罗小仙身子一歪坐到地上,她委屈巴巴地喊,“师傅!” 苗玉秀痛骂,“你还不快点实话实说,求得你师姐原谅,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罗小仙哭了,她瞪了颜星画一眼,“你没有来洪福班之前,我本来已经有上台的机会,可是你来了之后,我连一个配角也演不上,凭什么?” 一院子的人,都静悄悄的。 往日里,颜星画没少捞人们的好处,只要给钱毫无原则,可是今天所有人都感觉她不一样,为了护着西宝,直接打了人。 “凭你心术不正,不管戏里戏外,为人处事都要有自己的底限……你今日敢害同门,明日就敢害师傅。” “你胡说八道,我只是想唱戏……” 罗小仙发疯一般地把颜星画过往做得种种丑事都说出来,冷笑,“你收了大家那么多的钱,洪福班被你弄得乌烟瘴气,要滚,该是你滚出洪福班。” 此时所有的人面上都不好看,大家各自为了自己利益,私底下勾心斗角是常事,突然被这么揭开,都不好看。 不过颜星画早就惹得天怒人怨的,此时有人站出来指正,“之前,颜星画收了知遥师姐的钱,说会让知遥师姐唱青衣……” “就因为我喝酒,颜星画逼着我交出老婆本,不然就不让我登台……” “还有,颜星画让我们每人每月上交五块钱……” 陆远舟听出来了,这些人是要落井下石,不过颜星画平时做的事情的确有点匪夷所思,能把自己作到这地步的人不多了。 皇甫琛依旧冷冰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陆远舟手肘碰了碰皇甫琛,“少帅,你不打算护着你心中的巾帼英雄?” “给你个机会!” “我这不是怕抢了你风头吗,不过看她这样的作风,估计也不是你喜欢的那类,那她归我,以后你别反悔。” 陆远舟本来还忌惮皇甫琛,怕自己太出格到让皇甫琛不快,毕竟这是督军府,现在看到皇甫琛晦暗不明的眼神,知道颜星画这次真是失了人心。 这样也好,他心里就没有什么负担…… 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次即便罗小仙被罚,颜星画也逃不掉,不料这时颜星画从袖口拿出几张银票,“以前收了诸位的钱,我这都有记录,可以如数奉还……” “什么,她怎么突然转性了?” “对啊,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以前爱财如命,现在怎么视金钱如粪土?” 几个人窃窃私语,这时颜星画站出来,语气真诚恳切,“从前,我以为有足够的钱就可以改变我的身份,让我成为人上人……” 苗玉秀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她不仅要失去罗小仙,连颜星画恐怕也不会在她这里久呆。 现在的颜星画,有一种拣尽寒枝不肯栖的高贵…… 颜星画想过从前种种,喉咙里发出哽咽,“我背弃了师傅,远离了同门师兄妹,我一直以为赚钱就是我唯一的出路,可是我错了……我们既然选择了这个行当,别人如何轻贱管不着,但我们要自立自强,自尊自爱,绝不能随波逐流,任人摆布。” 这些话字字句句敲打在这些戏子心里,年轻的年迈的都热泪盈眶。 谁不是一路跌跌撞撞行走,可是很多人忘记了学戏的初衷,苟延残喘,破罐子破摔大有人在。 这番话,恰好燃起了他们心中的信念,有一种想要重振旗鼓,好好唱他几十年大戏的冲动。 本来还想做个英雄救美的陆远舟,此时也有感动,他回头看着皇甫琛,有些汗颜,“看来我们都小瞧了她了……” 颜星画说完,将手中的一千两银票交给戏班子管账的,管账的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收了这些钱,颜星画会不会出尔反尔。 “从此往后,洪福班按照唱功分配角色,公平对待,谁有能力谁多唱……” “好!” 有人叫好,有人鼓掌,苗玉秀神色讪讪的,一旁的罗小仙则是面如死灰,这时皇甫琛开口,“来人,把罗小仙杖责二十板,赶出府邸……” 罗小仙扯着苗玉秀的衣裙求情,苗玉秀神色不动,现在是罗小仙惹了颜星画,如果她给罗小仙作主,恐怕颜星画会跟她闹腾。 罗小仙被护卫拉走,接着东厢那边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最后大概是疼晕过去,没声了。 纵火事件处理结束,陆远舟对颜星画更是心仪,如果她不是戏子,他倒希望能跟她双宿双飞,“颜先生,刚刚非常厉害!” 颜星画回头,看到皇甫琛和陆远舟并肩站在那,她微微低头行礼,之后默默转身回屋,还把屋门也关上。 陆远舟莫名吃了闭门羹,一脸惊讶,一旁的皇甫琛抱臂看好戏,看到陆远舟被人冷落装成无所谓的表情,微微勾了勾嘴,“我看,这次你可是要失手……” “只要你不挡着,我打赌,一个月内就追到她,哄她躺到我怀里……” “别在我这表现得那么龌龊,省得脏了我们之间本来就稀薄的友情!” 皇甫琛鄙夷看他,陆远舟追着皇甫琛,“你要信我,信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深情爱过的女子,只要她想上进,我可以送她东风,助她扶摇直上三千里。” 罗小仙挨了板子,被人架着扔出督军府。 秋阳炙烤,她像是一条死狗一样匍匐在地上,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被颜星画赶出戏班子,罗小仙嘴里涌着一股血腥,扑哧,吐到了青石板上。 罗小仙凄凄切切唱起戏腔,可是路来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人肯可怜她。 这时一双穿着粉色绣鞋的脚出现在视野,罗小仙缓缓抬头,眼睛里逐渐生出几分嘲讽,她没想到,这时候来救她的人却是庆余班的。 “你跟我走,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罗小仙知道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只是心里希望,最好有机会能杀了颜星画,那人居高临下睥睨着她,“让颜星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第23章 她的命是我的 江城百姓都知道颜星画去督军府闯祸的事情,都在坐等看颜星画的好戏,不料七日之后,颜星画安然无恙从督军府出来,临走还得了老太太许多赏赐。 这事在江城传开了,有人议论,“怪道颜星画从庆余班离开,一头扎进洪福班,就是为了接近少帅,她先前那句骂人的话,也就是欲擒故纵。” “不仅如此,颜先生在督军认识不少贵人,还有陆家长子陆远舟,听说对颜先生喜欢得紧,不是送茶就是送润嗓子粥……” 这些话传得纷纷扬扬,颜星画听到却不以为然。 当初李素梅成立庆余班,就在祖师爷面前发过誓,绝不许戏班子里的弟子与雇主不清不楚,也不许他们为了贪图富贵巴结逢迎。 所以庆余班大多数弟子都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颜星画那时候不解师傅意,撞了南墙才知道,除非你自己强大,否则得来的不过是别人随时都能收回的施舍。 从督军府出来,颜星画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七杀山。 西宝听到这话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颜星画本不愿意带她去,结果西宝偷偷摸摸跟了一路,索性她直接带上西宝。 石段山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态来的,七八天过去,颜星画所说的并没有兑现,他倒想看看颜星画今天怎么搪塞他。 随从还有洪彪和武魁,洪彪没有什么多余心思,只是想看个热闹,武魁有些忐忑不安。 如果颜星画揭穿他,依石段山的脾气,说不定会把他给一枪崩了。 两人在山下凉亭见面,石段山松了松肩膀,一副看你怎么说的表情,颜星画开口,“石当家,多少钱能买高浅柠的命?” “她的命不值钱,不过你应该兑现的承诺应该值不少……” 石段山言外之意,今天颜星画如果不能说出一个满意答复,石段山不会轻饶她,颜星画神色平静,“三当家回来后,没跟你说清楚吗?” 在场所有的人视线都落在武魁身上,武魁顿时怒火中伤,“你以为你一个戏子下九流,能在这挑拨我们兄弟关系,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武魁有点后悔,那天没直接跑路,回来送死。 本来石段山是怀疑洪彪,因为他平时最爱做男盗女娼的事情,没想到是武魁,不过他不打算在外人面前起内讧,只冷笑,“颜先生这么做可不是明智之举,你要知道,没有足够证据证明武魁背叛我,先死的就是你。” 山中的风凉,颜星画却并没有在意,只微微抬眸,“高浅柠先诱惑了三当家,又来诱惑石当家,就是为了玩一出黑吃黑!” 武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被石段山一个眼神吓得心都差点蹦出来,他正想着怎么逃命,就听到颜星画继续说,“高浅柠索要了高额赎金,只让三当家带回一半,她玩得有多高明……” “我要的是证据……” “同安客栈老板伙计全是证据……” 颜星画有理有据,石段山神色一沉,从腰间取出枪拍到桌子上,沉声说,“老三,你不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武魁正要说,颜星画浅浅一笑,“石当家如果真跟三当家翻脸,那就中了高浅柠的计谋,她玩这一出,是为了自立门户……” “那我去杀了她……” “她后面还有一招,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还想凭借赵司令的手铲除你们,这是她写给赵司令的亲笔信……” 石段山半信半疑拿过那封信件,信里有四杀山土匪窝的地形图,还有四杀山上所有人马数量和武器数量,甚至连布防御敌的暗堡也画得清清楚楚。 石段山拿拳头捶着桌子,这个小贱人! 这些当然是颜星画凭借记忆伪造的,上一世,四杀山土匪被皇甫琛清缴,她曾看过报纸上登载的信息,记住大半。 有些暗堡地图,完全是她的猜测,估计有一半是错的,但这不当紧。 因为这样石段山会更信她的话,毕竟高浅柠只是一个戏子,她怎么能懂得阵地布防,颜星画成功激起石段山愤怒,从袖口拿出自己全部身家,“这是一万两银票,以后我还会给石当家一万两,买高浅柠的命!” “你要想救她,趁早死心,我不把她大卸八块老子不信石……” 石段山一生气,一副要把人剥皮拆骨入腹的模样,颜星画把银票推过去,“我劝石当家一句,高浅柠那条贱命不值得石当家动手,算送我一个人情,我来处置,这银子石当家拿着可以给兄弟们吃香喝辣,这笔交易稳赚不赔。” 看在银子的份上,石段山总算是息怒,一旁的洪彪意味深长地看着颜星画,他现在更加确定,洪府那一出热闹,就是颜星画设计出来的。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颜星画就是要断了高浅柠身后的庇佑,这样,她就可以步步为营,先下手为强,让高浅柠为已所用,她要让高浅柠勾出顾怀安…… 这两个仇人,她要亲手惩治…… 此时石段山倒有点佩服颜星画,佩服她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胆略,同时他也有些好奇,“高浅柠怎么得罪你了,值得你两进两出土匪窝?” 颜星画笑意带着苦涩,并没有回应,只是拱手,“石当家,剩余一万两,明年这个时候我亲自给石当家送上山,以后高浅柠的命是我的……” 颜星画抬头,看向武魁的眼神透着几分提醒,武魁一个五大三粗的人,莫名被颜星画一个眼神看得心虚不已。 石段山也听出意思,直言,“老二老三,你们听到了没有,以后不准你们去找高浅柠的麻烦……” 等颜星画带着西宝离开,武魁赶紧跟石段山认错,接着说,“大哥,这些戏子,我看就没一个是好东西,这个颜星画比高浅柠更有计谋,她都知道我们山上的布防图,万一她送皇甫琛一个人情,来清缴我们,我们不是玩完了?” 石段山知道武魁的心思,只是冷笑一声,“在我看,这颜先生到比某些人光明磊落的多,她要是想让人清缴,还用得着来这山上送银子?” 一句话让武魁愣在原地,洪彪看他转不过弯,只拍拍他肩膀,“老三,你已经被高浅柠玩了一次了,千万别再被颜星画给拿捏住,当心点吧!” 第24章 千万别动歪心思 看着石段山带人上山,洪彪也紧随其后,武魁摸着腰间的枪蠢蠢欲动。 那天在同安客栈,他和高浅柠被当场捉住,一个土匪哪受过这等闲气,这时石段山声音飘来,“我劝你别动她,皇甫琛为了她能跟赵家翻脸……你先掂量一下自己,斗得过皇甫琛斗不过……” 武魁是个粗人,但他不傻。 高浅柠不值得他跟皇甫琛对着干,最后偃旗息鼓跟着石段山上山,心想今天肯定是逃不过一顿打。 下山后,颜星画带着西宝去庆余班,西宝虽小,但知道一个词叫刚出狼窝又入虎穴,难道师傅忘记庆余班的人都把她当仇人吗? 西宝追上颜星画,低声劝,“师傅,你要是想去庆余班给师祖他们送点御寒衣物,不如让我去吧,他们对我还不至于那么讨厌……” “我很招人厌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师傅,当初你跟师祖闹得挺厉害的,庆余班那些师伯师叔个个都是撅脾气,不好惹,尤其是花师叔……” 西宝所说的人只是其中一二,其实整个庆余班都对颜星画厌恶不已,原来,高浅柠还虚情假意,现在连一个护着师傅的人都没有了。 颜星画知道自己现在送什么,一准得被师傅他们扔到大街上,所以今天她送的不是衣食,是战书。 颜星画在路边找了一个代写书信的人,叫他替自己写了一封战书:三日之后,在城西瓮城戏台,洪福班邀请庆余班打擂台,连唱三天,谁先唱不动谁输。 西宝看到这内容,先是一惊,接着忧心不已,“师傅,连唱三天,哪能吃得消?” 西宝心里清楚师傅所作所为,是为了让庆余班重回巅峰,可是这种不要命的方式,还是让人听了心惊胆战…… 况且,这种方式还吃力不讨好,因为师傅的用的是激将法! 颜星画选这样的方式,是她唯一能想得到最好的方式,洪福班兵强马壮,当然可以撑得下来,庆余班心有愤怒,自然会竭尽全力也不是问题…… 到时整个江城都会因为打擂台来瓮城,到时候皇甫琛如果能来,那庆余班的问题将迎刃而解,因为她相信庆余班的实力。 写书人写好战书,颜银画付了铜钱,揣着战书前往庆余班。 庆余班住的屋子是在江城西二巷,距离西四巷不过百十来米,路边的鸢尾已经凋谢,可是四周的景物看起来熟悉且温馨。 颜星画三岁被卖到戏班子,四岁学戏,这条巷子走过无数次,熟悉得像是老朋友一样,第一步迈进巷子时,颜星画心变得柔软而愉悦。 那天在督军府邸门前分别,颜星画一直担忧师傅身体,可惜不敢贸然打扰,怕师傅被她再气出个好歹来。 现在能见到了,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像是迷路的孩子找到了亲人,酸楚夹带着几分踏实。 门内传来练嗓子的声音,看来庆余班即便无戏可唱,也不会荒废唱功,西宝轻轻扣动门环。 开门的是花傅远,一看是颜星画和西宝,他立刻就要关上门,颜星画过去,“师兄,师傅怎么样?” 花傅远冷冰冰地说,“这没你师傅,你的师傅在洪福班……怕不是你走错门了吧。” 颜星画并没有生气,用手推开门,花傅远显然没用全力,很容易就让颜星画进了院子,院子里还是各种练功的道具,颜星画轻轻摸了摸以前练功的花枪。 花傅远态度依旧冷漠,“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在洪福班红了,就好好在洪福班呆下去,自己心里要过不去,就当我们全死了,别回来了。” 小时候,花傅远最疼颜星画,像长兄一样,把所得的好东西全都给颜星画攒着,有一次,一个洋人给花傅远丢了一块巧克力,他竟然在怀里藏了两天。 等回到庆余班,打开锡纸,巧克力早就化作了一滩…… 当时颜星画笑他,说他还不如把巧克力吃进他肚子里,也比糟蹋了强,花傅远却说,知道颜星画最喜欢这东西,他舍不得吃。 很多细微的事情,在当时看来只是插曲,如今看来却全成了人生弥足珍贵的经历。 这时李素梅和高浅柠推门进来,高浅柠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几颗鸡蛋,一个有些蔫吧的白菜,还有几颗皱巴巴的土豆。 颜星画看了这些心口揪紧,还是强颜欢笑,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怎么,庆余班离了我,现在连饭都吃不起了吗?” 高浅柠看到颜星画,先是一阵心虚,提着菜篮子进了厨房。 李素梅听到这话嘴角抽搐一下,要不是看在那天她在雨里唱戏求少帅原谅的事,李素梅现在就叫花傅远把这个丢人的东西扔出去。 “颜先生有什么事情?” 李素梅的一声颜先生,宛若一把刀子扎进颜星画的心里,原来以为会有的对骂,责备,怒吼通通没有,只有一句冷冰冰的颜先生。 颜星画一下子明白,原来人跟人之间互相仇视不可怕,而是原本亲密的人现今无话可说只剩下疏离,才会直击人心。 颜星画愣了半天,才让西宝把战书送出去,李素梅看到战书内容,冷笑一声,“现在庆余班徒弟走得走,散得散,恐怕没有办法接颜先生的战书,颜先生从哪来得回哪去吧。” 此时花傅远对颜星画已经再无半点怜惜,过来扭着颜星画的胳膊,怒气冲冲,“给我出去,以后不准你再回来。” 颜星画则是看着李素梅憔悴的背影,嗤笑,“怕了吗?” 李素梅人形一顿,肩膀微微下垂,“怕了,我老了,你还正当年,祝你以后在洪福班一直红红火火,一路成为整个华国最好的戏子。” 这些话,刺进颜星画心扉,她差点心酸落泪。 她不得不强忍着伤感,继续激将,“我可以给庆余班十天的生活费,再把所有离开的人都请回来,前提是,你们要跟洪福班打擂台,我要告诉天下人,我颜星画比你李素梅强百倍……” 花傅远抬起手朝着颜星画脸上打过来,西宝过去挡着,花傅远眼里含了泪,他从来没舍得动过小师妹一根指头,现在却是忍无可忍,“你走不走!” 第25章 恭敬不如从命 院子里,曾经所有相亲相爱的同门都对颜星画怒目相视,看到她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每个人都想打她…… 有人站到李素梅身侧,生气说,“这是庆余班,不是洪福班,凭什么你说打擂台就打擂台……” 颜星画故意露出轻蔑鄙视,同时还不忘记冷哼一声,“我离开后,庆余班都立不住了,你有这脾气不如长长本事,如果你能登台唱了主角,庆余班何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 说这话的时候,颜星画自己差点咬了舌头。 每个戏班子,只有两三个极具天赋的学徒,师傅们也是着重培养,其他人,也只是每天跟着练功,陪唱,做个配角。 所以这些话句句有违良心,而且心口真的很疼。 李素梅不知道颜星画是何意图,如果她是有意激怒庆余班,想让庆余班在全城百姓面前丢脸,她绝对不会怕,拖着这病体也能撑个三个小时。 可是李素梅感觉没这么简单,她太了解这个徒弟,一条路走到黑的人,怎么会走回头路,再跟他们这些残兵败将纠缠? “好,这战书我们接了!” “师傅,这庆余班有谁还能跟她对唱三个小时,论唱功,论体力,只有花师兄一个能唱得过她,可是唱戏搭班……” 有人站出来反对,李素梅回头看着高浅柠,心一横,“让浅柠上!” 颜星画听到师傅答应心里一喜,听到她让高浅柠唱主角时心里还是酸的,眼看着师傅曾经对她的偏爱给了另一个人,心里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高浅柠现在哪还有那精力,这么多年,因为嫉妒生恨,常年打着歪心思,早就把唱功荒废,“师傅,我怕我不行……” 颜星画看着高浅柠,显然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师姐曾经最想超过我,现在认怂了?如果你肯跪在我面前磕头求饶,我让你三分如何?” 这话无疑就是来激怒高浅柠的,高浅柠心口像是被戳了铁棍,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她看向颜星画眼神充满愤恨。 颜星画走到高浅柠身边,耳语,“如果你想当一辈子手下败将,那你就跪下求我,我保证,会放你一条生路……” 高浅柠脸色瞬间变了,旁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叫嚣,“浅柠师姐,不能让她看了咱们笑话,我们齐心协力,打败她!” 这种时候,高浅柠骑虎难下,只能应下。 比了洪福班的一盘散沙,庆余班这种一家人的感觉的确让人羡慕,尝过了高处不胜寒的孤苦与艰涩,颜星画好羡慕院子里的这些人。 下了战书,颜星画给花傅远留了五十块大洋,花傅远冷着脸不肯收,颜星画带着嘲讽,“我不想胜之不武,到时候你们饿晕过去,我赢了也没有什么光彩……” 最后李素梅让花傅远收了钱,还不忘记给颜星画打借条,颜星画也没拒收,收起借条带西宝离开西二巷。 之后几天,颜星画都在准备打擂台的事情,一边叫西宝印了海报四处张贴,广为告知,一边也在调整跟自己搭班子唱戏的人。 上次将罗小仙赶出督军府,就再没见人,现在颜星画想要挑选几个得力的人培养,到时候可一起带回庆余班。 苗玉秀进来的时候,神色还有些不快,“星画,不是我说你,你刚刚把小仙赶走,现在又要挑战庆余班,事事都你自己做主,我这班主是个摆设?” 颜星画慢条斯理,“班主把我送给洪老爷的时候,好像也没跟我商量……” 一提上次那事,一口老血堵心口,“那不是意外,况且你也没吃什么亏,你就告诉我,你跟庆余班打擂台是几个意思?” “班主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你这么做,很容易让人说你忘恩负义,对咱们洪福班也不好……” 颜星画回头看苗玉秀,上一世她挖墙脚,把自己推给各种有权有势的男人,现在到开始注意自己的名声了? 颜星画转过身,神色慵懒,慢条斯理地说,“班主太过杞人忧天,打擂台赢了,以后庆余班再没有翻身的机会,让他们从江城离开,不出三个月,谁记得谁?” 苗玉秀看着颜星画,最后也没从这话里挑出什么毛病,只能点头答应,并叮嘱颜星画一定要保护好嗓子,在台上千万不能给洪福班丢人。 黄昏时分,颜星画跟西宝去裁缝店取戏服,结果去了裁缝店才知道,张裁缝因为生病,几天铺子都没有开门。 以前的颜星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上面亏待自己,指不定会跟张裁缝发多大的火。 不料颜星画不仅没发火,反倒是给了张裁缝家人五块大洋,让他们买点补品给张裁缝吃,弄得张裁缝一家都诚惶诚恐,生怕颜星画这是先甜后苦,指不定有什么官司等着他们。 西宝劝了几句,那些人这才安心。 从裁缝铺出来,西宝正想问颜星画是不是穿着旧戏服登台,恰好与闲逛的陆远舟迎面相遇,陆远舟看到颜星画,“颜先生,三日后翁城擂台,我定当过去捧场!” “多谢陆少!” 颜星画不想多说,陆远舟横着跨过来拦住正要离开的颜星画,“来裁缝铺子有事?” 颜星画抬起眸子,语气平平淡淡,不带一丝情感,“一个月前在这里订了件戏服,现在还没有做好,陆少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这两天,陆远舟想了无数理由想要去见见颜星画,奈何,洪福班这几天都在准备打擂台的事情,没接戏。 现在见了,哪能这么轻巧放她离开。 陆远舟自信自己长得不难看,说话做事也并不浮夸,说媒的人都排到南门之外,颜星画不会讨厌他,“我在文化馆里到见过几件戏服,相当华美,不如颜先生跟我一起去看看?” “不用!” 颜星画客气拒绝,连西宝都看出颜星画的不耐烦,陆远舟偏不识趣继续拦着颜星画,“自从督军府一别,我经常想起颜先生在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赏个脸……” 正这时,忽然看到穿着西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顾怀安坐着黄包车朝这边过来,颜星画双脚如被铁钉钉死,寸步难行。 上一世有多少情爱,付出多少真心,有过多少期待,此时的她就有多痛不欲生,颜星画一改之前的冷淡,轻挽陆远舟的胳膊,“陆少,恭敬不如从命!” 第26章 把你捧在手上 那一刻陆远舟心花怒放,大有一种伊人一笑倾城,我为伊人折腰的激动与感慨,陆远舟心口怦怦跳,看来跟皇甫琛的赌约,他赢定了。 西宝不解,站在原地愣神半天,最终还是跟着师傅和陆远舟一起往文化馆走。 黄包车走了没多远,顾怀安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错开的人,确定是颜星画无疑,嘴角的笑意逐渐冷凝。 三日期限很快到了。 庆余班拿着颜星画的钱修整几日,虽说回不到以往的盛况,但也摆脱了缺衣少食的窘迫,高浅柠惴惴不安,每天排戏都有些精神恍惚,连连出错。 现在对她来说,就是头上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有落下来的可能…… 眼见九点钟要登台,她人还不在状态,花傅远也有些焦急,走到高浅柠身边说,“说是打擂台,其实就是我们庆余班生死攸关的时候,浅柠,不管你心里怎么紧张,一定要调整好状态,我们不能输。” 高浅柠长长呼一口气,点头答应,这时有人在门口喊高浅柠,高浅柠出门看到是顾怀安,慌得把他拉到了僻静巷子,“你来做什么?” “不是说给我安排一条大鱼,什么时候能开钓?”顾怀安轻声问。 “今天她会在瓮城登台,唱完后,她肯定会很累,我会让人推荐你去给她调理身体,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就看你的了。” 高浅柠说完,顾怀安伸手一把捞住她的细腰,俯身就往她嘴上凑过去用力吻了一下,“亲亲,这么久不见,想死我了……你怎么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不爱我了?” 高浅柠现在没有心思谈情说爱,强硬推开顾怀安,“表哥,她现在快逼死我了,你要加快速度,一定要把她追到手,到时候她任由你摆布,我们都是赢家……” “她不就是想做人上人吗?我成全她……” 顾怀安笑了一下,趁机捏了捏高浅柠丰满弹性的臀,高浅柠虚虚地笑一下,让顾怀安赶紧离开,自己回到房间。 擂台赛当天,瓮城戏台四周被围一个水泄不通,城门紧闭,车马改道。 整个江城都快吵翻了天,大多数正义人士都希望庆余班能赢,当初颜星画抛师弃道,让他们都心生不满。 也有少部分戏迷支持颜星画,认为强者生存,弱者该干嘛干嘛,就是别占地方。 陆远舟坐在台下雅座,跟旁边的皇甫琛炫耀自己成果,“颜星画今天穿的戏服,可是我帮她借的,那天她为了感谢我,听了江城的特色小吃……你就说吧,你输了给我什么?” “给你一颗子弹,要不要?” “怎么听着一股子酸味,你要喜欢,我让给你?” 陆远舟也弄不明白,那天颜星画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不过后来是自己死乞白赖要求她用实际行动感谢自己,才勉强留了她半个小时。 陆远舟不认为自己输,这边的赌注自然也是要赢,这时皇甫琛缓缓说,“前两天听四龙说,她在算计四杀山的土匪,凭这一点,她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没脑子……” “你是怕我捉蛇不成反被咬?”陆远舟反问。 皇甫琛向来不喜欢陆远舟莺莺燕燕的生活,只是肯定答复,“劝你离她远点,弄不好惹一身麻烦,你名声虽然不好,但好歹也是正经人家……” 陆远舟被这么一顿损,也乖了不少,台上鼓点已经响起,陆远舟的话音夹杂在鼓点当中,“依我看,她也不是你们说的那样为名为利,轻浮浪荡!” “算不算臭味相投,所以香远臭近?” “皇甫琛,我是认真的,依我看她打擂台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重振庆余班,那天听她安排西宝,让西宝把润嗓子汤水给庆余班送一桶过去!” 皇甫琛知道陆远舟虽然浪荡,但观察人事还是有几分能力,只是这颜星画处心积虑,先是请奶奶看戏,接着又跟庆余班打擂台…… 这番举动,惊动整个江城戏迷,也不可谓是大张旗鼓…… 皇甫琛思忖良久,后来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已经被台上这个戏子吸引,不仅是被她的戏吸引,还有她的所作所为也让他心生好奇。 “你们看,这次皇甫琛也来听颜先生的戏,这是不是代表皇甫琛跟颜先生和解了?” “我看少帅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说不定也就是给颜先生一个提醒……” 台下的富贾商人看到皇甫琛陪着老太太坐在前面的八仙桌,觉得这个消息,比洪福班和庆余班打擂台还值得津津乐道。 这边的洪福班戏还未开场,旁边那边庆余班已经一鸣惊人。 花傅远为了博个头彩,扮着包公,唱起了铡美案,他嗓音雄浑厚实,每一声都穿透空气,震荡耳膜…… 在唱到包公质问陈世美负心汉时,那一声声厉声惧色,台上台下都被他神态嗓音所震慑,洪福班台下的戏迷们偷偷跑到了庆余班台下。 高浅柠扮了秦香莲,嗓音虽是略逊一筹,但多年的功底也不算太差,再加上情绪饱满,也博得大家声声叫好。 这边洪福班不甘示弱,把锣鼓都快要敲破了,颜星画扮作贵妃,一出场,清越高昂的戏腔,娇柔妩媚的姿态,还有顾盼生姿的眉眼…… 瞬间把氛围推到了高潮,高手对决,所有的人都大饱耳福…… 老太太有些激动,拍着一旁刘妈的手,“瞧,我就说吧,颜先生这嗓音,这身段,她是第二天下没有人敢称第一,这声音听了耳朵都享福!” 刘妈站着,只是陪着笑,“老夫人,您都听了七天了,还没有听腻啊?” 老太太只笑称,“有听说过吃大鱼大肉听腻的,没有听说过听戏听腻的,这声音绕梁三年不绝于耳,我也没有厌烦的时候。” 皇甫琛盯着台上人,贵妃醉酒,浅笑嫣然,偏偏眼里又泛着一层雾气,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在期待什么…… 她的手微微颤抖,面前那一樽清洌玉酒仿若琼浆玉液,能将她带到另一个仙境般的世界,此时她是贵妃,亦是颜星画! 第27章 这扬花多水性 第一天三个小时的擂台戏,两边旗鼓相当,台下看戏的百姓也是五五对半,不分上下。 江城的百姓私底下也开始下注,有人赌洪福班一定会赢,有人赌庆余班一定会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唯有颜星画,她关注的却是有多少人看到皇甫琛坐在台下…… 在庆余班时,她骂了皇甫琛,现在她在洪福班请来了皇甫琛,也不知道江城戏迷买不买这个账。 她心里正在盘算,西宝端一碗汤进来,“师傅,刚刚煮好的润嗓子汤,您快趁热喝,听说这些药都是一位好心的大夫亲自配制的……” 颜星画听到大夫,本能想到顾怀安,上一世,顾怀安就是打着大夫的幌子帮她治病,两人才有了第一次的交集…… 颜星画看了看碗中的汤水,犹豫片刻,端起来一饮而尽。 刚开始没觉得什么,过了一会就觉得嘴唇发烫,眼皮发沉,西宝看到颜星画的样子吓了一跳,“师傅,你这是过敏了?” 自打小颜星画吃桃子就会过敏,戏班子里的厨子都很仔细,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显然有人故意动了手脚,西宝都快急哭了。 要知道一旦过敏,没有什么特效药物,只能静待身体脱敏,明天还要上戏呢! 颜星画并没有着急,只是吩咐西宝去找大夫,西宝着着急急出门,没多长时间,西宝带着顾怀安进来后台。 顾怀安穿着格子西服,戴着金丝边眼镜,五官算不得英俊,但也绝不难看,大概是训练很久养成的自然反应,他举手投足都自带让女子敬重的儒雅。 “颜先生,我叫顾怀安,对医术略懂一二,听西宝说您过敏,我来看看!” 看到仇人,颜星画心如油煎,心口的疼痛呼之欲出,哽在喉咙处十分难过,为了不失态,颜星画只是仰起脸,闭上眼睛,让顾怀安看自己过敏红肿的嘴唇。 西宝着急解释,“我师傅从小就对桃子过敏,平时我们都十分注意,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夫您快给看看……” 顾怀安看到颜星画的第一眼,就动了心。 她眉目如画,眸子亮若星辰,最要命的是此时她嘴唇粉粉亮亮,似若晶莹剔透的凉皮冻子,诱人至极,顾怀安俯身,恨不能当下就凑过去亲一口。 “颜先生,我帮您涂点药!” “嗯!” “颜先生,紫草药膏有助于脱敏消肿,每天涂三次……” “嗯!” 颜星画一动不动,为的是遏制那种被顾怀安碰触的恶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必须让顾怀安完全喜欢上她,喜欢她这种松弛与诱惑…… 颜星画感觉到顾怀安的手指轻触嘴唇,刚开始还是轻轻地点,后来变成粗粝的摩挲,颜星画猛地睁开眼睛,对上顾怀安滚动不安的喉结,“顾大夫,你出汗了,我帮你擦擦!” 大戏结束,皇甫琛要送老太太回督军府邸,不料被陆远舟生拉硬拽给颜星画捧场,陆远舟知道颜星画费了这么大心力,不过是要化解皇甫琛和她之间的旧恩怨。 他当然乐得当一个和事佬,只要颜星画高兴,他做什么都行。 皇甫琛不是个揪着小事不放的人,况且之前颜星画在督军府受了委屈,他过来捧个场,也无可厚非。 陆远舟不知道从哪搞来一盆百合花,骚气地捧着,皇甫琛觉得跟他站一起,颜面全无,不过最后抗议无效,只能一前一后来后台。 走到门口,皇甫琛见陆远舟挑起帘子,人却迟迟不进。 皇甫琛心想这家伙见了女人智商降级,现在连行动力也迟缓,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到颜星画说了一句:顾大夫,您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老虎! 透过门帘,就看到颜星画手里拿块丝帕,扬着脸帮西服男子擦汗,一边满脸娇羞,半嗔半娇地说话,那模样撩中带着魅惑,轻浮至极。 皇甫琛眉眼顿时变得深邃无比,转身就走。 陆远舟胸口微微刺痛,却依旧不管皇甫琛径自走进后台,一只手端着那盆百合花走进后台,“颜先生!” 颜星画看到陆远舟,却并没有敛起脸上的温柔笑意,只是当自己人一般把陆远舟拉到身侧,“介绍一下,这位是陆远舟,学艺术的……远舟,这位是顾怀安,学医的,以后在江城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今天的颜星画,比那天街上相遇更为热情,一声远舟,让陆远舟心口荡漾,连刚刚浮起一的一股子酸涩滞闷也不见了。 陆远舟第一眼看到顾怀安,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嫌恶,感觉这人身上太多娇柔造作的东西,比如薄薄的金丝边眼镜,明显就是一个装饰。 不过看在颜星画的面子上,还是跟顾怀安不深不浅地握了下手。 “刚刚少帅要跟我一起过来送花的,有急事,走了……” 陆远舟还不忘记给颜星画捧场,不过颜星画听说皇甫琛来过,心不由一沉,估计皇甫琛看到了刚刚的画面,这下她的形象算是毁于一旦。 不过也没什么,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戏子,只要皇甫琛不跟她作对,怎么看她没那么重要。 话虽这么说,颜星画的心口还是一阵莫名的慌张。 这时陆远舟看到颜星画的嘴唇,立刻心疼地问,“是不是唱太久戏,才会这样,明天咱们不唱了,你现在已经是大红人,用不着这么拼!” 颜星画平静下来,只微微一笑,“只是桃子过敏,顾大夫已经给我涂过药,不妨事……” 陆远舟一听是顾怀安涂的药,心里嫉妒发狂,不过面上平静,“顾大夫还真是事事亲力亲为,这事交给西宝就可以了。” 顾怀安听出陆远舟在吃醋,倒也没想得罪这个富家子弟,中规中矩地回应,“身为大夫,自然是要替病人医疾,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不知道顾大夫哪里人?” “上海人!” “一个上海人跑到江城这样的小地方来从医,是不是屈才了?”陆远舟话语透着敌意,顾怀安不急不缓,“姑姑在江城,这次来也只是小住,过些时日就会离开!” 两人互相试探半天,直到颜星画说累了想回去休息,两人争着要送,颜星画说随戏班子一起回去,两人这才罢休。 陆远舟心情烦闷,找皇甫琛倒苦水,皇甫琛一边忍着他的聒噪,说了句,“你找的就是扬花,还怕她水性?” 第28章 做心尖上的人 听到这话陆远舟心里更不是滋味,本是来找安慰,结果却被皇甫琛刺了一下,他捂着胸口,“皇甫琛,我看只有赵秀云才能治得了你……” “你自己硬往那蜜蜂窝里钻,被蜇了又来伤我,讲不讲道理?” 皇甫琛心里也有一丝烦闷,以为是陆远舟提起赵秀云的原因,提起手里的笔向陆远舟扔过去,陆远舟从椅子上直接跳起来,笔墨甩了一地。 陆远舟终于意识到自己无处诉苦的事实,只闷闷地说,“本来还有些负罪感,毕竟追半天不能娶她,良心不安,现在好了……” 皇甫琛嫌恶地看了一眼陆远舟,鄙夷地说,“以后你来我家自己带椅子,我怕你玷污我家椅子,我得天天往街上扔废物,影响不好。” 两人正说话,皇甫镇北急匆匆进来,说有事要跟皇甫琛谈,陆远舟起身跟皇甫镇北打招呼,转身告辞,皇甫镇北对皇甫琛说,“明天,我带你去赵府提亲……” 皇甫琛眉眼微沉,恭敬中带着几分强硬,“爸,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我不可能跟赵秀云订亲,您去说也好,我说也行……” 皇甫镇北听了,眼神旋即变得冷厉,“当今乱世,唯有强强连手才不至于被人蚕食吞并,我们跟赵家同气连枝,这事由不得你作主。” “为了你的前途,毁了自己儿子的幸福,是你想要的?” “你在跟谁说话?” 皇甫琛此时也火了,腾地站起来,“赵秀云生性刻薄,那天打伤颜星画的事情你不会没看到,我娶了她,这府邸不得一天安宁,是不是就合你的心?” 皇甫镇北也没有退一步的打算,只是瞪着眼睛,“当初,你母子倒是书香门第,不还是容不得别人,最后两败俱伤……何必自视清高?” 提到母亲,皇甫琛心里刺痛,后日就是母亲忌日,可皇甫镇北却拿出这桩事情要挟。 这话戳到皇甫琛心底,他盛怒之下一把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推到地上,屋子里顿时一片狼藉,皇甫镇北觉察出他在向他宣战,怒道,“除非你不姓皇甫,否则你明天必须跟我去赵府提亲,聘礼我都准备好了。” 皇甫琛怒极反而平静下来,他不愿意再跟皇甫镇北争执,更不愿意提及过去往事,他在皇甫镇北怒气之下转身离开。 出了门,才发现无处可去。 本来是想去找陆远舟,又觉得他最近犯花痴,谈不到一起,索性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漫无目的地向城外飞奔而去…… 打马飞奔,没多久就走得荒无人烟,路边只有一个供来往路人歇脚的小酒馆,皇甫琛一头栽进去,喝了两坛子酒。 下午四龙不见皇甫琛人影,急得四处找寻,所有的地方找遍没见人影,最后也只是抱着侥幸来了洪福班。 四龙跟洪福班的人说明来意,洪福班的人把四龙带到颜星画房间,颜星画一过敏人就昏昏沉沉,听到四龙说找不到皇甫琛,脑子一热,“他平时喜欢去哪?” “少帅除了去军中,就只有听戏这么一个爱好……” “去庆余班看过没?” 四龙摇头,心想自从颜星画不在庆余班,少帅提都没有提过这个戏班子,颜星画也正在屋子里闷得难过,“督军府邸那么多人,派出去,总能找到少帅,他也不是小孩子……” 四龙直言,“这种事情惊动太多人,少帅反而不安全……再说,少帅跟督军吵架离开,这种时候他喜欢安静。” 颜星画觉得不闻不问也不太妥当,索性披了披风,带着西宝在街上酒铺子里闲找,天色将晚,西风发凉,西宝劝颜星画,“师傅,回去吧,这又不干我们的事。” 颜星画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记得,皇甫琛母亲是一个书香门第的女子,嫁给督军,本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奈何督军收一个戏子做了妾。 最后皇甫琛的母亲气不过,约那个戏子到了祠堂,一把火同归于尽…… 这也是皇甫琛爱戏,却不爱戏子的原因。 这事虽跟颜星画无关,但跟戏子有关,虽不知道具体细节,但颜星画多多少少觉得自己应该替这位前辈做点什么,“再找找吧,就当闲逛……又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天色擦黑,一匹马驮着醉了的皇甫琛,摇摇欲坠往城里走,颜星画远远看到皇甫琛,回头叮嘱西宝,“去督军府传个话,就说少帅找到了。” 西宝听话转身,飞快朝着督军府去。 颜星画过去牵了缰绳,默默护送皇甫琛往督军府赶去,皇甫琛喝得烂醉,只依稀看到是颜星画,“自古以来就说戏子无情,颜先生有点多情……” 颜星画知道他醉了,误会她送他也是在讨好他,颜星画默默笑,也不生气,“少帅对戏子有偏见,星画不管怎么解释,最后都要落进少帅过去认识的成见里,我不想多解释。” “你想做什么?” “什么?” 这是颜星画认识皇甫琛以来,第一次见他失态,不那么高高在上,不那么疏离冰冷,两人就像是凡俗的人偶遇,随意闲聊,到少了些许防备。 皇甫琛伏在马背,漆黑的眼睛模糊了醉和清醒的界限,他盯着颜星画,“跟土匪勾结可是死罪,现在督军府不管不代表以后也会纵容……” 没想到皇甫琛知道她的行踪,多少有点被人监视的心虚,颜星画回头分辨他到底是醉了没,“我没有勾结土匪,最多只是想改写命运。” “你是什么命?” “卑微,低贱,身不由已的命……” 说到身不由已,皇甫感同身受,一股风吹过来他多少有些清醒,他身为少帅也有身不由已的时候,他好奇颜星画到底怎么改写她的命。 皇甫琛还没问,颜星画自认为他醉了第二天不会记得什么,于是放心说,“人生一世活的就是一个洒脱恣意,若自己的人生自己不能做主,等同于白活,我不仅要改我的命,我要改天下千千万万戏子的命。” 皇甫琛再一次觉得颜星画跟戏台上的角色重叠,是穆桂英,也是贵妃…… 皇甫琛带着醉意笑了,坐直身体说了一句,“愿人间送你几两风,圆你一万八千梦……” 第29章 给他一个诱饵 顾怀安带着一包江城小吃来洪福班,西宝也觉得这人有意思,哪有医生给病人治了一回病,就亲自登门的? 颜星画正在院子里吊嗓子,听到西宝喊了一声顾大夫,颜星画看到顾怀安提起那盒小吃晃了晃,“颜先生,我带了甘草琵琶糖膏,对你的嗓子有好处。” 此时颜星画心里的滋味用五味杂陈形容一点也不为过,顾怀安既然用诱饵钓鱼,那她也应该好好配合…… “西宝,给顾大夫沏一壶最好的白茶……” 说完,颜星画径自回房间。 顾怀安没想到第一次登门得此厚待,心花怒放,随颜星画进屋,看她正在松开衣领擦拭脖子上的汗,那半露的香肩让他想入非非。 “颜先生过敏可好一些了?” “好多了,多亏顾大夫涂的药……顾大夫如此细心周到,还送来了糕点,真是医者仁心,以后我们就是朋友,有什么事情互相关照。” 颜星画以彼之道还彼之身,钓鱼总是要放鱼饵,要不然怎么能让顾怀安自己上钩? 上一世,顾怀安惦记她的钱,还惦记她的身子。 一个身无分文的骗子,笼络了一群骗子,包装身份职业,把她骗得团团转,甚至连亲人都是用钱雇佣来的…… 他真是使得好手段,既然如此,她要好好陪他演,不能辜负他给她编得戏本子。 顾怀安听了,心怦怦跳,没想到颜星画真如高浅柠说的,看起来聪明实则是个傻的,“颜先生,快尝尝这膏!” 西宝送了茶进来,颜星画随口说了一句,“西宝,之前陆先生说有一笔大买卖让我一起,你就回他,我就是一个戏子,不会做什么生意,让他另寻其他人。” 西宝也没听师傅说起过这事,一时懵了。 顾怀安到是怔着神在听,西宝虽不解其意,还先应下来,“是,师傅,我一会就回了陆先生,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是什么生意?” 西宝一走,顾怀安立刻打听,颜星画一边吃着顾怀安带来的膏,惋惜说,“这两天,南边的桐油一天一个价,江城这边盛产桐油,价格低廉,陆先生意思是让我跟他一起赚钱,我哪有那功夫?” 顾怀安一听有利可图,又是陆家放出来的消息,恨不能立刻入股,“有钱可赚,顺道的事。” 颜星画心里冷笑,看来这种鸡鸣狗盗的人总是有些小聪明,她说陆先生,他自动跟陆远舟挂钩了,“做生意,还是需要亲自亲为,不然路上有什么问题,只能是赔钱赚吆喝。” “那到是没错,只是可惜了商机……” “顾大夫如果有心,不如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颜星画明显看到顾怀安眼睛亮了,心里默数数字,想着他不出三个数一定会上赶着求她拉关系做生意,果然不出所料,顾怀安上钩了。 “我们毕竟刚认识……” “顾大夫这话说得,我们刚认识也不影响一见如故,况且做生意有赚有赔,还有风险,我也不能给顾大夫打包票一定赚。” 颜星画回眸,笑意吟吟,顾怀安此时心里早就乱作一团,他想着如果稳赚一笔,也算是他人生新起点,“那我得谢谢颜先生关照……” “我从小六亲无靠,顾大夫多来看看我,我心里感激不尽。” 颜星画凄凄艾艾可怜模样,顾怀安心都揉碎了,他立刻起身表示,“只要颜先生不嫌弃,以后我每天来,你喜欢吃什么,我买给你。” 颜星画索性顺水推舟,“安益堂的槽子糕,成安坊的打糕,还有城门口那家的摊黄儿,东西不贵,就是跑起腿来有点麻烦,西宝有时候偷懒,我也只能是阿三岔五打打牙祭。” 好家伙,说的东西没几样,可是却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江城不大不大,但这么来回跑起来也得三个小时。 顾怀安心里惦记生意,心一横,“行,我每天帮你换着样子买,你别嫌弃。” 颜星画笑得灿烂无比,“顾大夫如此用心,我高兴还来不及,也没有什么好答谢顾先生,以后有什么好的生意,我帮你介绍。” “好啊,求之不得。” 顾怀安鬼迷心窍,根本没想到,此时他站在颜星画面前就如剥了皮的竹笋,里面是什么样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相谈甚欢,离开时,颜星画把一个联系方式给了顾怀安,让他联系陆先生的手下,顾怀安拿着联系地址,像是得了宝贝似的走了。 西宝看人走了,从院子里进来疑惑不解地问,“师傅,你说的陆先生是陆远舟吗?可是陆少从来没有说跟我们做什么生意。” 顾怀安一走,颜星画神色清冷,将桌子上那些膏递给西宝,“替我扔了!” 西宝不解,但还是伸手接过东西,颜星画叮嘱,“你现在雇个人装作陆先生的手下,去之味轩,让他收顾怀安两百块大洋,四天后,再还给顾怀安四百块大洋……” “师傅你这是要做什么,白白给顾怀安送钱?” 西宝现在更迷糊了,师傅都没打听来人的底细,竟然用这样的方式给他送钱,而且还是两百块大洋。 “我要给他画个大饼,这样他才会对我鞍前马后……放心,师傅不做赔本的买卖。” 西宝知道师傅做事有师傅的理由,没多问,只是应下。 颜星画知道顾怀安非常狡猾,不让他吃到甜头,他不会死心塌地。 只要激发出顾怀安贪婪之心,他真的什么事情都敢做,到时候,就是顾怀安的死期。 大清早的,遇到顾怀安,颜星画连吃东西的胃口都败了。 西宝一顿好劝,颜星画勉强吃了一个鸡蛋羹,一杯桂花蜜调制的花茶养嗓子,第二场擂台马上就要开始,今天,她要让庆余班赢。 大清早,瓮城已经是人山人海,今天来的可不止是两家戏班子的戏迷,还有那些看热闹的人,他们都想知道,三天擂台,洪福班和庆余班到底谁赢谁输。 “你们别伸长脖子等,铁定是洪福班赢,你们都没见庆余班破破烂烂的样子,连冬装都买不起,还是颜先生替付的钱。” 第30章 当下认怂比较好 “庆余班的李素梅,那原来可是江城一顶一的名角,苗玉秀也是她的手下败将,靠着出卖色相混个温饱,现在怎么这世道就反过个了?” “真材实料也抵不上岁月磋磨,况且,现今的江城谁不得靠人脉活着,就靠一副好嗓子,她唱到死也就是一个戏子……” 几个人在戏台子底下探讨,四周围了一群人听,渐渐就分了两个阵营。 有人支持李素梅凭借自身实力唱遍天下,有人支持苗玉秀懂经营的圆滑,也不知道谁提议,大家纷纷开始下赌注。 颜星画穿着斗篷,在瓮城旁边树林里等人,高浅柠急匆匆过来,看到颜星画时一脸愤怒,“颜星画,即便你手里有我的把柄,你也别想这么控制我,让我对你言听计从。” “你恐怕没有第二个选择……否则你不会站在我面前。” 颜星画拿两万两银子买高浅柠的命,可不是让她在庆余班享福,颜星画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高浅宁眼神一怔,接着愤怒,“颜星画,你背弃师门,在洪福班当了婊子,做的哪件事情不比我恶心,我现在就跟师傅去坦白……” “跟师傅坦白什么,说是你出卖了师傅最爱的人?还是跟师傅坦白,这么多年你在庆余班捞了不少好处,像个蛀虫一样,蚕食所有人的辛苦钱?” 这些事情,也不过是高浅柠的冰山一角,可是说出来已经让人愤怒不已。 颜星画心疼师傅,但凡自己上一世再聪明些,也不至于让高浅柠如此猖狂,高浅柠像是一匹来来回回被鞭子驯服的马,逐渐变成无可奈何的温顺。 “你让我给人下毒,我可不干,那些都是我的同门师兄师弟……” “这不是毒药,是帮你提神的东西,我让你喝了这包药粉,赢了这场戏。” 在高浅柠心里,颜星画只不过就是想彻底赢了庆余班,打师傅脸,赌那一口被赶出师门的气,现在她红了,自然有这个实力。 但她万万没想到,颜星画只是折腾自己,而且还是往死里整。 高浅柠惊恐看着颜星画,“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整我,这包东西喝下去,的确会提神,但以后就会依赖,而且还会彻底毁了我的嗓子。” “你要你的嗓子有什么用,我看你进春意楼更合适。” “颜星画,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不管你玩什么阴谋,这药我不会喝,有本事,你让花傅远喝……” 高浅柠向来爱惜自己,不然,她不会如此费力摆这么一局。 本来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从师傅那得到一大笔银子,然后自立门户,到时候,自己就是戏班子班主,想唱什么唱什么,想让谁唱就谁唱。 没想到到头来,让颜星画抓到小辫子,她想过跑,想过坦白,不过最后觉得还是暂时装怂比较稳妥…… 等顾怀安从颜星画那里套了钱,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颜星画把药粉递过去,高浅柠一步一步往后退,抿紧嘴,不料这时身后出现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一个掐着高浅柠的嘴,一个往进灌药粉。 顷刻间,高浅柠的辱骂变成了身不由已的唔唔声,神情也变得扭曲,破碎,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一样。 颜星画转过身,听着不远处瓮城戏台调试锣鼓的声音,心头微微一颤,现在自己还能重新开始,手刃仇人,真是老天眷顾。 高浅柠被灌了药,身体先还没有什么知觉,渐渐气血涌动,精神亢奋。 高浅柠红着眼睛,朝着颜星画咆哮,“颜星画,我是你师姐,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么害我?” “高浅柠,这世间有一种人,你亲近她信任她,可是她处处算计你陷害你,当你从迷雾一般的情感中醒悟,有些人只配得上你的心肠歹毒。” 颜星画几句话,让高浅柠芒刺在背,难道她都知道了? 高浅柠在脑子里把所有细节过了一次,确定没有漏洞,这才安心,只当是颜星画恨自己当初劝她离开庆余班。 高浅柠一副好心当了驴肝肺的模样,“当初,是你想做人上人,师傅劝你本分唱戏,你们俩经常吵,我才劝你离开庆余班,你后悔,关我什么事?” “我不后悔!” 颜星画话音刚落,花傅远的声音传来,“你们俩在这做什么?” 颜星画没想到花傅远会过来,有几分意外,花傅远等不到高浅柠排戏,过来却看到高浅柠红着眼睛,脸上也有红印,显然刚刚被人给欺负过…… 现场只有颜星画在,花傅远明显生气,“浅柠,她是不是欺负你?” 高浅柠的眼泪一下子就飙出来了,她走到花傅远面前,低头,“没有,星画只是跟我谈谈心想让我好好唱,你别误会师兄。” “她有那么好心?” “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同门情分,所以说了几句重话,眼泪也没忍住,走吧师兄。” 高浅柠现在怕极了颜星画,生怕她说出自己跟土匪私通的事,这么些年,她心里对花傅远一直中意,不想因为这些事情毁了形象。 颜星画每次看到花傅远把自己当仇人,心口就会钝痛,再没有什么,比曾经对你真心的人反目成仇更痛心的。 “师兄,这几天打擂台会很累,你不要动怒,回去准备唱戏吧。” “颜星画,别让我再看到第二次欺负浅柠,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花傅远不知道颜星画想怎么样,但他一定会奉陪到底,就当曾经那个心爱的小师妹死了,现在的颜星画,就不过是一个折磨人的魔鬼。 颜星画心里不是滋味,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花傅远跟高浅柠并肩离开,颜星画突然泪湿眼眶,西宝过来,看到颜星画这样,轻声说,“师傅,你别难过,花师叔迟早有天会发现高浅柠是个骗子……” “我不难过。” “师傅,戏要开始了,回去吧……我在你的戏服里放了汤婆子,一会换的时候就不会凉,中午也安排了你喜欢吃的菜。”西宝讨好式地看着颜星画,颜星画终究还是被她打动了。 第31章 是颜先生送的 一开始颜星画就算准了高浅柠会体力不支,特意为高浅柠准备了提神的药,不出预料,高浅柠吃了药后的状态非常好,一曲结束,博得满场子喝彩声。 花傅远自然也是有些意外,直到一场戏结束,高浅柠突然像是虚脱了一样,浑身冒汗,面色苍白,花傅远拧眉,“颜星画给你吃什么了?” “师兄,不妨事!” 高浅柠扶着桌角,努力平复体力透支后的眩晕感。 “我这就找她算账,她欺人太甚!” 花傅远心疼高浅柠,脸色变差,高浅柠一把拉住花傅远,“师兄,只要我们赢了就好,这次庆余班一定会赢……” 花傅远看到的是高浅柠处处为庆余班着想,颜星画却是处处算计,花傅远对她误会更深,只是心疼扶着高浅柠上床上休息。 从屋子里出来,花傅远就看到李素梅站在院子里,天上的月亮被一层薄云遮了,朦胧的光洒落在院子里,勾人的情绪。 李素梅看到是花傅远,满肚子的话说出来却只有一句,“颜星画今天是故意让我们赢!” “师傅怎么看出来的?” “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别说她没疼没痛的,就算她哪里不舒服,唱三个小时也不是那状态,明显是装的……”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李素梅对颜星画一举一动太了解了,如同了解自己一般,她在戏台上有气无力,故意放低唱腔,根本就是故意装出来的。 原本满心愤怒的花傅远,此时也突然哑然无声,他想起之前在成衣店里颜星画非要给庆余班买衣服的画面,“师傅,你说她是不是后悔离开庆余班了?” “她想帮我们,也许只是看我们可怜……” “我去找她,我们不需要她这种假惺惺……” 李素梅拦住花傅远,她是过来人,知道年轻的时候总有太多想法,她不能强制颜星画跳过这个阶段,更不能说她这样就是罪人…… 原本想着,只要她好,李素梅不会怪她,但是现在这个傻徒弟似乎明白了,“傅远,不用把她当仇人,小时候你最疼爱的就是她……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我们都好好活着就是福气,不必强求!” 这些话,花傅远听进去了,他只是还没明白,颜星画为什么要对曾经疼爱她的高浅柠做这样的事情,竟然给高浅柠用了药。 这边洪福班输了,不是输给庆余班,唱到后来颜星画声称肚子不舒服,状态比昨天差太多,苗玉秀过来兴师问罪,“你怎么回事,摆擂台是让你给洪福班丢脸的吗?台上多少人看着,你偏生这时候闹肚子?” 颜星画慵懒状,“这肚子也不能听我的,天气太凉,伙食不合胃口,总不能夹着一泡屎在戏台子上唱,万一不小心……” 苗玉秀听她说得不像话,噎得半晌喘不过气,“你最近说话总恶心人,是我哪得罪你了姑奶奶?” 颜星画从不指望谁对她真心实意地好,但苗玉秀这种虚情假意只为赚钱已经让她透心凉,颜星画顶着还未卸的妆容回头,“班主,我就差被你在脖子上拴条绳,牵哪去哪,指哪吠哪了,还说我恶心人?” 之前洪府的事情,到底闹得大家心里膈应,苗玉秀也及时收了嘴,只吩咐一旁西宝,“今天晚上给你师傅泡泡脚,吃点暖身子的东西,明天好好表现,三局两胜,我们还有机会。” 西宝应了一声,没太理睬苗玉秀。 苗玉秀走了,西宝才低声说,“师傅,今天少帅没有来听戏,老太太坐了一会也说天凉,早早就走了……” 颜星画愣了一下,稍后才心怀愧疚,“记得老太太喜欢吃软糯的东西,你去成安坊买点摊黄儿,几样都要,给老太太送过去……” 西宝有些不解,“我们送的东西,督军府也不一定收……” 颜星画只知道是自己不对,老太太那么大的岁数过来捧场,自己为了庆余班赢这一场,故意装作肚子疼,对戏迷不诚也是他们这行大忌,颜星画只是想表示歉意。 “你再带点咱们自己酿的桂花蜜过去,送给少帅解酒,四龙会收的……” 西宝没再说什么,赶紧替师傅买了两样东西送到督军府,果然如师傅所说,四龙收到桂花蜜没像往常那么跟她瞪眼,只是让她捎话回谢颜星画。 四龙收了东西,不确定要不要把摊黄儿送给老太太,毕竟督军从来不让老太太吃外人送的东西,担心投毒。 正好皇甫琛和陆远舟从书房里出来,看到四龙提着东西问,“这么晚了,去哪买了这么多的小吃回来?” “是颜先生送给老太太和少帅的……” “大晚上,就不要让奶奶吃这些不好消化的东西,拿出去给佣人们分了吧!”皇甫琛心情不好不坏,对这些东西处置也浑不在意,一旁的陆远舟却觉察他有点气不顺。 四龙抬起另一只手,“那这桂花蜜呢?” 皇甫琛挺直腰背,眉眼微冷,“什么时候见我吃这种甜腻的东西?” 四龙有点不敢再说,但还是壮着胆子说了一句,“西宝说,这桂花蜜解酒效果很好,少帅自己留在屋子里,喝醉好歹手边有一个现成解酒的东西在……” 提起喝醉,皇甫琛自然想起昨天自己喝断片的事情,怎么回来的,谁送他回来的都不知道了,只记得自己在郊外一个小酒馆喝了两坛,最后翻身爬上马背,剩下的都是一片空白。 一旁的陆远舟也劝,“听我的,桂花蜜留着吧,摊黄儿也给老太太送一点,别吃多就行,好歹是颜先生一点心意……” “这么护着她,是人家给你甜头了?”皇甫琛不辨喜怒问。 “甜头没吃到,惊喜倒是有,今天下午,我听府里的人说,有人顶着陆家的名做桐油生意,还赚了不少钱……” 陆远舟听到这消息也是吃了一惊,这年头人们胆子也是越来越大,连骗子都敢顶陆家的名,要是别人也就算了,抓到那人打了一顿,才知道是颜星画的人。 第32章 她养得小白脸 幸亏陆远舟是个学艺术的,对这种事情向来大度,就叫陆家家丁放了那个人,只不过另一个合伙人还没抓到…… 皇甫琛知道陆远舟就喜欢吊人胃口,也不说话,保持沉默。 陆远舟终于绷不住,直接对皇甫琛说,“这个冒名顶替陆家的人是颜星画的人……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唱戏的,没想到比我想的复杂。” 皇甫琛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只是眉头不自觉皱了皱,正准备叫陆远舟打住,陆远舟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你也不问问怎么回事?” “她的事情跟我无关……” “你不是生她的气?” 陆远舟还记得颜星画让皇甫琛下不来台的事情,皇甫琛眉目清冷,“那件事情早就过去了,再说她也在府上唱了七天大戏,只要能逗奶奶高兴的人,我一般都不会记恨。” 陆远舟看他一副撇清不理的样子,也觉得无趣,但心口总是觉得有点事情压着,想不太明白,于是说,“她接近我,就是为了让人知道我跟她走得近,顺理成章冒名顶替陆家做生意,这还算她有点头脑……” “她本来就很聪明……” 皇甫琛想到她在督军府自证清白,不卑不亢的模样,嘴角勾了勾,这种感觉真的挺奇怪,两个人一旦产生交集,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似乎就没办法再视作陌生人。 颜星画戏里戏外的模样,终究还是让皇甫琛记住她。 陆远舟继续说,“行,她聪明,可是我就不明白,她为什么偏偏要跟顾怀安走那么近,那男人,一看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像狼的?” 皇甫琛不忘记挖苦,陆远舟明显没提防,被说了一句后撇撇嘴,“好歹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当下是真的,可是我看那顾怀安分明就是想骗她的感情……” “你情我愿,无可厚非,既然你知道人家名花有主,少掺和……” 皇甫琛已经不想再多听一句关于颜星画的事情,该原谅的原谅了,该捧场的捧场了,今天他也收了颜星画的桂花酒,他们两清。 至于颜星画跟谁往来,借谁的名,赚谁的钱他都不关心,他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跟赵家退亲才能不让两家翻脸。 陆远舟终于忍不住,把心底的憋屈都倒出来了,“颜星画让人冒名顶替陆家的人,竟然是帮着顾怀安做生意赚钱,就今天一会功夫,他们赚了二百两银子,而且全归顾怀安……” 陆远舟还说,“空手套白狼也没这么套的,顾怀安简直就是被颜星画养起来的白小脸,我还真不服,我哪比顾怀安差……她明明白白拒绝我,却含含糊糊上了顾怀安的贼船?” 一听养小白脸,皇甫琛脚步顿住,月亮底下,皇甫琛的眉眼深邃得不可窥测,他看着陆远舟一副被情所伤的样子,没奈何,“她连土匪那都敢周旋,养个小白脸供自己娱乐也不是不行,以后你还是离她远点,别一只好老鹰被兔子玩。” 这话直戳人心,陆远舟没再说话,“那我明天擂台戏结束,把戏服收了还给文化馆……” 皇甫琛没再听他说话,只说累了,让陆远舟赶紧滚,陆远舟只知道自己求安慰不成,反被皇甫琛刺得鲜血直流。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院子里还是浅淡的亮,颜星画穿了便服,准备过西四巷看看奶奶,没想到顾怀安大清早提着几样糕点蹲在门口。 西宝先看见门口蹲着打盹的顾怀安,吓了一跳,半天才看清楚来人,“师傅,是顾大夫……” 颜星画看到顾怀安故伎重演,做出一副痴情汉追戏子的模样,心头不由发冷,牙齿也咬紧,只有这样才能忍着那层恶心不从嘴里冒出来。 “顾大夫,您怎么在这蹲着?” 西宝推了推顾怀安,顾怀安像是睡熟了,人往一旁歪了一下,幸好西宝及时拽住他袖子,顾怀安揉了揉眼睛,笑着说,“我为了买到新鲜糕点,一大清早就去几家糕点铺子买的,来的时候听你们院子里没动静,怕打扰你们休息,没喊人。” “顾大夫,您这也太有心了,让我都有些不忍心。” 颜星画已经收拾好情绪,带着笑意说。 顾怀安站起身,表现得真诚又憨直,“颜先生,这糕点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你快尝尝,如果喜欢,明天我还买……” 颜星画知道今天是出不了门,吩咐西宝,“西宝,你去吩咐厨子,给顾大夫做点早餐端过来吧,我跟他一起吃……” 西宝点头离开。 回到房间,顾怀安立刻打开糕点盒子,递给颜星画,殷勤得像是孝顺老人家似的,颜星画也故意媚态万千,“我手不干净,你喂我一块……” 顾怀安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颜星画会跟他这么亲近,他用手帕擦了擦手,捏着糕点递到颜星画嘴里,还一副等待回馈的模样,“怎么样?” “好吃!” “那再吃一块?” 颜星画点点头,吃完第二块,颜星画问顾怀安,“昨天让你去见做桐油生意的人,怎么样,联系上了吗?” 提到生意,顾怀安有些兴奋,立刻滔滔不绝,“我就是帮着他去乡下一起收了四千斤桐油,没想到,他当下就给我两百块……” 颜星画显出吃惊的样子,“钱真的这么好赚吗?早知道我也该投一笔钱进去,你要好好跟着人家做生意,以后赚了钱,别忘记我……” “忘记谁也不能忘记颜先生……” 顾怀安笑得十分甜腻,颜星画也不避讳他,弯腰揉了揉脚踝,抱怨,“昨天唱戏,肚子不舒服,还站了三个小时,脚踝都肿了……也不知道顾大夫人有没有什么办法?” 顾怀安现在恨不能把颜星画捧在手心里,这还真是一个宝贝,他立刻蹲下身子,伸手握住颜星画的脚踝,轻轻揉捏着,“我最擅长推拿,推一推,脚疼就好了……” 这时突然有人挑帘子进来,颜星画本来就翘着腿,人一进来,她收脚收得急,直接一脚揣到了顾怀安的下巴上,这一脚可不轻,顾怀安直接跌坐到地上。 第33章 来得不是时候 被踢疼的顾怀安想要发火,万难忍下,幸好忍下了,当陆远舟声音在背后响起,他立刻转怒为喜,还不忘记问颜星画,“你的脚踢疼没有?” 如果不是陆远舟进来,颜星画当场要吐。 要说这世间真难找顾怀安这样的狗腿子,颜星画面色不动,起身迎陆远舟,“陆少,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陆远舟看到刚才一幕,心里明显不爽,“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我看我还是先走,换个时间再来……” 顾怀安及时讨好,“陆少!” 陆远舟没看他,只是望着窗外。 颜星画怎么能听不出来陆远舟不高兴,她也无心哄他,如果这件事情能让他知难而退,歪打正着,也省得她多费口舌,“既然陆少来了,就把上次戏服拿回去,这次要多谢陆少帮忙……” “明天不是还有一场?” “这戏服是花旦的戏服,明天要唱刀马旦,已经让西宝洗干洗了,陆少直接带回去就好。” 颜星画从衣柜里拿出戏服,陆远舟并没有接,只是看着颜星画,“本以为颜先生是热爱戏曲,没想到还钟于生意,如果颜先生哪天想做生意跟我说一声,别人搭线,我不太放心。” 颜星画一愣,立刻听出这话里有话,这两天雇佣的人都没有回来,莫非陆家发现她的小把戏? 要说这件事情也不算违法,只是有点冒犯…… 颜星画也后悔自己百密一疏,只是轻声向顾怀安表示歉意,“如果哪有得罪陆少,还望陆少不要责怪,听说陆少喜欢传统文化艺术,我这里还有一些驴皮制作的脸谱,陆少应该喜欢。” “你这是谢我的戏服,还是谢我陆家?” 陆远舟也没想到颜星画如此聪明,提点几句,立刻就明白做错了什么,他不动声色,颜星画打开木柜,从里面找出一个木匣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幅做工精良的脸谱,驴皮材质透明,颜色艳丽不俗,如果这些东西用画框裱起来,放在国外博物馆都是不俗的艺术品。 可说是价值连城…… 陆远舟有些犹豫,颜星画十分大方地送出,“陆少不收,那就是嫌弃我这份礼物不够真诚!” “哪有,喜欢得很,我可不是皇甫琛,谢谢颜先生的脸谱。” 陆远舟接过盒子,爱不释手,心底那种疑惑更深,颜星画明明不是一个见利忘义,私养小白脸的人,可她展现出来的偏偏是这样的一面,真是迷一样的存在。 这时西宝端来了早饭,明显是双人份的,陆远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收好戏服和脸谱准备告辞,临出门回头看颜星画,“颜先生不送我?” 颜星画不想惹陆远舟,毕竟陆远舟的身后还有皇甫琛,她起身亲自相送,走到门口,陆远舟还是有些留恋不舍。 颜星画索性开门见山,“陆少身份尊贵,又有学识,想必喜欢陆少的人大有人在,我师傅曾告诫我,千万别接触不属于自己人生的人和事,否则只会带来灾难,今天我把这句话也送给陆少……” “你怎么就不能有学识,怎么就不尊贵?” 陆远舟心里突然畅想未来,带着颜星画远赴国外,过神仙眷侣的日子,这想法着实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颜星画低头,声音低了几个度,“在这个时代面前,人是渺小的,我们戏子如草芥浮萍,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陆少太高看我了。” 陆远舟不知道说什么好,跟颜星画告别离开。 顾怀安一直巴望着能结交到陆远舟本尊,看颜星画回来,立刻笑着说,“陆少对你真不错,事事为你着想……” 颜星画笑说,“富家子弟,逢场作戏,靠他赚点钱还可以,要是谈感情未免不自量力,顾先生,你对我是真的吗?” 顾怀安想着放长线钓大鱼,不知道颜星画在套路他,“当然,我是真心喜欢颜先生,顾家讲民主,不会在意颜先生的身份……” 低头吃饭的颜星画心底冷笑,吃进嘴里的饭有如嚼蜡。 顾怀安急了,“你不信,我现在就写信给家里,告诉他们我喜欢颜先生,你可以看看我父亲的意思……” 不过是两百块钱,就让顾怀安急着要表明真心,颜星画稳稳地接过话题,“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父母健在,父亲这边是做生意,母亲这边是书香世家,外公是大夫,所以我也学了医……我初见颜先生就喜欢。” 顾怀安还是放不下陆远舟这条赚钱的路子,“星画,陆少这边的关系你可得维护好了,反正咱又不吃亏,以后多送他点脸谱……” “我跟你有这么近吗?” 颜星画不辨喜怒看了一眼顾怀安,顾怀安心虚,当下笑着说,“颜先生是想说交浅言深?可是颜先生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赚钱的路子,过几天有个大生意,你还是出一部分本钱,陪着押货,生意成了你四对方六……” 颜星画不想跟他废话,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罪过,这次,颜星画要玩个大的,直接让顾怀安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吃着早饭,顾怀安喜不自禁,他从怀里拿出另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诱饵,“星画,这是上海艺术学校王校长的书信,他跟我妈妈是至交,他希望能从戏班子找些好的戏曲演员培养,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上海……” 颜星画心口如刀扎,上一世,她就是被这些东西迷了双眼,死心塌地地跟着顾怀安,颜星画语气带着嘲讽,“你倒是很积极!”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顾怀安继续说着口是心非的话,颜星画让西宝撤了早饭,借口要准备今天的擂台赛,让顾怀安先回去。 等人走了,西宝过来问,“师傅,那个顾怀安心里有鬼……” “你哪看出来的?” “师祖常说,一个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他脸上就写着奸人两字,天天没有正事,变着法子讨好师傅,不是有鬼是什么?” 颜星画想到上一世,西宝也是因为提醒她顾怀安不怀好意,所以才让顾怀安盯上,最后落了一个悲惨下场,她拉过西宝,“西宝,今天你跟我登台唱一出……” 第34章 少帅心软了 任何一个学戏多年的学徒,都知道登台对她学戏生涯来说有多重要,证明着她出师了,也证明着她以后可以凭借能力赚钱。 西宝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师傅也不像是开玩笑,她往后退了几步,要给颜星画行大礼,颜星画扶着她,“去,再温一次戏本子,你唱穆桂英的弟弟,我们一起夺帅印!” “我会好好唱!” “唱砸了也没关系,有师傅在呢……” 颜星画不忘记给她宽心,西宝眼里的泪水模糊了欢喜和激动,她扑过来,轻轻抱住颜星画,“师傅,谢谢!” 听说西宝要跟颜星画搭戏,苗玉秀啰嗦了一路。 颜星画放了话,如果今天跟她搭戏的人不是西宝,她一句都不会唱,苗玉秀无奈同意,戏开场了,颜星画和西宝在台上亮相。 擂台赛第三场,所有的人都知道两个戏班子今天会决出胜负,台下的人,比前两天加起来都多,似乎大半个江城的戏迷都来看戏。 当初颜星画想要的结果,现在算是实现了一半…… 只要洪福班输了,庆余班以后一定会名声大噪,这样师傅重振庆余班的心愿就可以实现,颜星画站在台上,心心念念的却是庆余班。 这时,洪福班戏台子下面突然一阵骚乱,几个穿着军服的兵闯进洪福班的后台,押走了李素梅,花傅远上前争辩,不料一个大兵拿枪指着花傅远,“师座请李老板去喝个茶,聊聊天,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要不然擦枪走火死了人,我们说不清楚。” 花傅远据理力争,“我们庆余班跟师座没有任何瓜葛,师座为什么要请我师傅喝茶?” 场面一度混乱,庆余班的人乱作一团,底下的看戏的百姓也不敢惹军阀,瞬间散了个干净。 几个小兵显然也不知道师座意图,强行押着李素梅离开,只说过几天就会放人,花傅远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傅被带走。 这边颜星画和西宝唱完一场,刚下台,就被人告知师傅被抓走了,颜星画一听是军阀的人,立刻想到皇甫琛…… 颜星画换了戏服,直奔督军府。 苗玉秀吓得脸色发白,急忙叫人拦着颜星画,西宝也紧随其后,颜星画哪管那些,只是觉得皇甫琛作为江城守备军,不该跟一个戏班子过不去。 颜星画去了督军府,恰好遇到四龙从府邸出来,颜星画要闯进去,正好遇到陆远舟也从督军府出来,一问才知道皇甫琛不在府里,在一个酒楼里赴宴。 颜星画没多话,直接追到观凤楼。 陆远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追上颜星画,在颜星画一脚踢开雅间房门前,他一把拽住她,“颜星画,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这么杀气腾腾的,你是活腻歪了,还是不想活了?” 颜星画也不避讳,大声说,“我要问问他,怎么才能放过我师傅!” 陆远舟拧着眉头,“皇甫琛早就原谅你师傅了,你这哪来的脾气,找碴找到他身上?” 观凤楼里,来来往往都是非富即贵的人,颜星画这么一闹,所有的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陆远舟为了息事宁人,让看热闹的人都散了。 “皇甫琛今天宴请赵司令,是要跟赵司令摊牌退了赵秀云这门亲事,你倒好,自己撞上门来,不怕赵秀云看到你,跟你没完?” 陆远舟拉着颜星画下楼,避开赵家的人,至于她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说,颜星画担心师傅,这事即便不是皇甫琛做的,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颜星画趁着陆远舟不注意,一把推开雅间房门,只看到皇甫琛一个人坐在桌前,神情凝冷,“什么事?” 陆远舟想找个托词,“她走错地方……” 颜星画走到皇甫琛面前,眸子里全是怒火,“皇甫琛,你有什么冲着我来,抓我师傅是什么意思?” 皇甫琛掀起眼皮看着冲起来的人,像是愤怒的小兽,气极反笑,“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抓了你师傅,我跟你,跟你师傅没有深仇大恨……” 他端坐于桌后,背挺得笔直,军服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整个人被军服包裹,线条显得更加笔挺,他正襟危坐,透着几分不容侵犯的矜贵。 颜星画意识到自己冲动,可是心底的担忧还是让她喉咙处哽得说不上话,“是几个穿着军服的人带走了师傅,说是要请师傅喝茶,可是我看来者不善。” “那你就怀疑到我身上?” 颜星画看得出来,皇甫琛真不知情,正如陆远舟所说,皇甫琛来这宴请人是另有目的,颜星画心里慌得不行,想要离开,可是又有一种求救无门的慌张。 陆远舟看她脸色难看,随时都有可能哭,给皇甫琛使眼色,皇甫琛本来想置之不理,想着让她撞到赵家的人又是麻烦,“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如果是你师傅犯了什么事情,我不能帮你救她。” 这话虽然无情,但多少给了颜星画希望,她抬起头感激地看着皇甫琛,“那我跟西宝等少帅消息……” 皇甫琛点头,看到颜星画神色忧虑,小脸上写着无助,开口说,“你师傅以前收留过一个朋友,就是被土匪绑了索要巨额赎金那位先生,曾经去华京机场刺杀过师座……如果我没猜错,你师傅应该是因为这件事情被绑。” “这事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颜星画心里一惊,更加没底,她恨自己急着重振庆余班,却没有留心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正自责,听到皇甫琛说,“如果当时刺杀成功,现在江城恐怕已经不是江城,跟你这么说,不是让你害怕,害怕也没用,是要让你正视这件事情。” “那我去求华京求师座……”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师座不一定会计较这点小事,毕竟天天想刺杀他的不止一个,可是师座的嫡系部队肯定会计较,你去了也是送死。” 皇甫琛说到这,看了一眼怀表,知道赵司令差不多要到了,吩咐陆远舟,“你先带她回去,别让她做蠢事……” 第35章 看你怎么求 之前皇甫琛想速战速决,儿女情长的事情不比打仗,打仗还有一个周寰布阵,可是感情的事情不能拖泥带水,否则会牵扯更多。 现在庆余班的班主被师座请去喝茶,颜星画求不求无所谓,关键是在皇甫琛的地界,这事说不好跟赵家有关。 现在退亲,无疑是火上浇油,赵家也许不是始作俑者,但他们要落井下石,李素梅估计是没救了。 赵司令带着赵秀云进来,进门脸色紧绷,显然没想给他这个贤侄更多的面子。 赵秀云坐到皇甫琛身侧,抿着嘴,一脸不高兴,“听说你最后也没惩罚那个戏子,难道我们从小一起的情分,比不上一个戏子?” “没说你比不上她!” 皇甫琛尽量不刺激赵秀云,不指望她反省,但她一厢情愿的情意或许还能救人,皇甫琛给赵司令亲自倒茶,语气谦卑,“之前的事情,是我处理不周,赵叔叔再生气,家父要连我这个儿子都不认了。” 赵司令就是想要看看皇甫琛道歉有多真诚,以后,女儿终归是要嫁进督军府,不给他个下马威,以后相处起来宝贝女儿要吃亏。 赵秀云是什么脾性,什么脑子,他这为父的心知肚明,所以要给她震场子。 看皇甫琛能屈能伸,赵司令心底挺满意,只是仍不接茶,“秀云任性惯了,做事也没谱,但是既然以后要成一家人,多少要护着点……人和人之间,不就这点最珍贵,你们小儿女,你护护她,她护护你……” “赵叔叔说得极是!” 皇甫琛没有再接话,只是打听,“我听说师座的人来江城,上面没有通知,我生怕慢待了,结果赵司令的人在江城露了个脸,就走了……” 赵传雄打量皇甫琛,心里有几分嘀咕,看皇甫琛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劝,“这事跟你们督军府无关,不经你们,也是师座对咱们下面的体恤。” “抓人了?” “怎么,你的地界儿,连师座的人也不能来,抓人还要跟你报备?” 赵司令几分试探,几分认真,皇甫琛没说话,一旁的赵秀云最不喜欢听他们说军中的事务,只是埋怨,“天天谈军事,还不够,消停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那我走了,你们聊!” 赵秀云恼火起身,赵司令和皇甫琛自然没有再继续往下,赵司令叮嘱皇甫琛,“琛儿,以前的事情咱们放过不提,你跟秀云难得一见,你带她在江城四处逛逛……” 皇甫琛没打听出什么消息,想找个借口抽身离开,赵传雄开口,“琛儿,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因为女儿家的小情绪,就让几家人心神不宁……” “也不知道秀云喜欢什么?” 皇甫琛让了一步,赵司令继续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模样,“师座之前还提起你们的婚事,期待咱们两家亲上加亲……” “让师座操心了,这边有一个马场,山清水秀,以前一直想带秀云去,可惜军中事务实在繁忙,一直没有机会。” 皇甫琛知道,赵司令这是拿师座压他。 现在局势不明朗,如果他一意孤行倒真是弊大于利,皇甫琛看到赵秀云喜形于色,眼睛里都在冒着我喜欢你,皇甫琛暗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深秋的马场,已经草黄花谢,除了满树枯萎的叶子飘摇落下像是蝴蝶,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景致。 赵秀云会骑马,不过她想让皇甫琛跟她共骑一匹,就紧张地握紧缰绳,仿佛多走一步都会摔下马折断脖子一样,“皇甫琛,我害怕!” “你害怕我?” “我害怕马,你陪我一起骑!” 赵秀云有些懊恼,也不知道皇甫琛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懂风情,皇甫琛回头看躲躲闪闪的四龙,四龙硬着头皮,“赵小姐,我帮你牵马……” “这有你什么事情?吃饱撑的?” “回赵小姐的话,今天中午我吃了一斤豆腐,四个大馒头,当时吃完有点撑,现在已经好多了。” 四龙陪在皇甫琛身边多年,自然知道皇甫琛的脾性,你让他上战场杀敌行,你让他陪着一个矫揉造作的大小姐骑马,指不定马没尥蹶子,他先撂挑子。 赵秀云被四龙这种回应气得不行,拿马鞭子指着四龙,“真不知道你这个蠢货怎么当上少帅副官的,自己挑一匹马,骑马去,别在这碍眼。” “四龙负责保护少帅和赵小姐安全,需寸步不离……” 四龙这个碍眼的,还真不会听赵秀云的命令,这时皇甫琛说,“四龙,赵小姐害怕骑马,你牵着缰绳带着她慢慢熟悉一下,我在前面等你们。” 皇甫琛不等赵秀云反对,轻踢马刺,身下的马匹懂他心意,扬蹄疾奔,只把赵秀云留在马蹄扬起的灰尘里直咳嗽,“皇甫琛,你等等我……” 赵秀云哪有半点畏惧,她打马飞奔,想要追上皇甫琛,哪料皇甫琛胯下的马是战马,跑起来的速度比赵秀云那匹矮脚马不知道快多少,没多少功夫,赵秀云连皇甫琛的后脑勺也看不到。 正气急,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只兔子,平时温顺的矮脚马受了惊吓,一下子把赵秀云甩下马背,幸好四龙及时过来,“赵小姐,你没事吧!” 赵秀云摔得浑身是泥,心爱的马鞭也不知道掉哪了,要不然她肯定狠狠抽这个傻缺副官几鞭子。 “赵小姐,我送您回去!” “我要见少帅,现在马上送我过去!” 赵秀云要翻身上四龙的马,哪料四龙的马认生,翻着蹄子再一次把赵秀云扔起来,赵秀云吓得魂都要掉了,四龙慌忙牵住缰绳,“赵小姐,这马认生……这样,我们回去马场等少帅回来!” 赵秀云再反感四龙,也不敢拿命开玩笑,矮脚马受惊跑了,她也只能任由四龙牵着马往回走,边走边还回头看着远处,希望皇甫琛能折回来看看她。 从观凤楼离开,颜星画并没有回戏班子,只在督军府门口死等。 陆远舟一顿好劝,颜星画这才答应跟他一起来到附近酒楼,坐在二楼等,“还没吃东西吧,点几个菜,边吃边等!” “没胃口,少帅会帮我吗?” 这是颜星画第一次觉得有求于人是如此的难受,像是要把灵魂都交付给对方,前一世,她不可一世的棱角早被生死磨去,此时,这种难言的纠结,是她自立自强后不愿意再轻易低头的倔强。 第36章 我敬少帅一杯酒 到最后,是陆远舟撑不住点了几个菜果腹,颜星画果然一口没动,劝了几次没劝动,后来索性放弃。 皇甫琛骑马从酒楼下经过,陆远舟探出身子喊他,“楼上!” 颜星画在等皇甫琛上楼的功夫,突然紧张,心里没底,都说是无欲则刚,以前没有什么要求他的事情,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有求于人家,不免要温顺一点…… 颜星画手心冒汗,心里有两个小人打架,努力思考清楚一会要说的话,还有自己能拿得出手的筹码。 听到脚步声,颜星画猛地站起来,一旁的陆远舟吓了一跳,这时皇甫琛推门进来,第一眼看向颜星画,四目相对,漆黑深邃的眸子似若隔着千山万水,让人琢磨不透。 “少帅!” “你师傅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颜星画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她想到高浅柠,顾怀安,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皇甫琛拉开椅子,身形笔挺端坐,“刚才试探过赵传雄,不是他动的手……既然不是我这边的问题,就是你那边有人揭发告密,你实话实说。” 颜星画一脸茫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甫琛眸子冷邃,他不愿意在这跟颜星画耗神,开门见山,“你一个戏子,跟土匪打交道,达成什么协议我不管,但这背后,必然是牵扯到某些人的利益,他们明争不过,必然会暗斗……” 这种时候,颜星画知道隐瞒没有意义,重生的事情略过不提,“我被师姐算计,离开庆余班,后来师姐高浅柠又开始算计师傅,跟土匪合作黑吃黑,我不过是搅了她的局。” “顾怀安呢?” “谁?” 颜星画脸上瞬间的恍神,让皇甫琛误以为她在袒护,声音更冷,“你现在隐瞒任何事情,都可以让你师傅送命,你要诚心救人,就不要有半点隐瞒。” 颜星画像是被挖到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低下头,她不想表现得讳莫如深,但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包间里,鸦雀无声。 陆远舟也盯着颜星画想知道答案,皇甫琛等了一会,终究不耐烦,“既然颜先生不愿意说,我不勉强,但我推测,师座绑了你师傅就是为了引出刺杀师座的人……” “然后我师傅会怎么样?” “要么死一个,要么死一双!” 皇甫琛丢下话,人已经走到门口,颜星画没有迟疑跑过去,拉住皇甫琛的手,“顾怀安只是想骗我的钱,我想先下手为强,扭转局面,他跟这件事情应该无关!” 皇甫琛缓缓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颜星画,都说狐狸聪明,可是眼前这个女子俨然是狐狸的祖宗…… 皇甫琛也不知道是吃惊,还是觉得有趣,笑了一声,“那洪府闹剧,也是你一手操纵,不管是那些斗来斗去的姨太太,还是彪悍的洪彪,都被你玩于股掌之间?” 这话听得陆远舟头皮一麻,怪道皇甫琛说他这只鹰要被兔子玩! 原来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颜星画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她没办法解释前因后果,皇甫琛能看透多少不知道,但他一定不知道她的苦衷。 “我是迫不得已!” “你跟顾怀安是初见……除非你有预知未来的本事,不然这谁骗谁还真不好说。” 皇甫琛此时心里极为复杂,他见过颜星画对西宝好,一个师傅对徒弟好到那种份上不是没有,不过不多。 他见过颜星画失足掉进水缸,惊慌失措,娇嗔生气的样子,能装的人也不少,但装得能蒙骗过皇甫琛眼睛的不多。 现在,她真心救师傅,也不是装出来的。 颜星画突然扑通要跪在地上,皇甫琛伸出一只手扶好,结实的手掌触到她纤细的骨腕,有种异样的感觉,“我不是皇帝,用不着跪我……” 颜星画只能拿出十万分的真诚,“我没有办法解释一切,但我说得句句属实,我师傅对我恩重如山,我豁出去这条命也要救她,请少帅指条明路。” “没有路!” 皇甫琛跟颜星画非亲非故,没理由出头,最要紧的,只要他出头,事情可能会更糟糕,赵司令一定会从中阻拦。 颜星画一下子面色如灰,她知道军阀想要处置一个人有的是办法,颜星画沉默半天,给陆远舟和皇甫琛鞠躬,转身要走。 皇甫琛伸手,“去哪?” 颜星画眉头皱紧,一脸坚定,“我去华京要人,我不信,天底下没有王法!” 皇甫琛也没打算吓她,只是笃定地说,“王法是人定的,恰好,那个人就是师座,现在军阀混战,你想要的王法不存在……” 这时陆远舟看到颜星画的眸子红了,整个人都紧绷,像是要跟全世界打一架,你死我活的样子,陆远舟叹息,“皇甫琛,你能不逗了吗?” 皇甫琛回头看陆远舟,“你说的这么轻巧,你来帮她摆平?” 陆远舟撇了撇嘴,咽下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只能瞪着皇甫琛,皇甫琛对颜星画说,“等我三天,我去华京一趟……” “好!” 颜星画有些激动,她以为,她会失望,没想到皇甫琛会伸出援助之手,颜星画心里发涩发酸,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无以言谢的窘迫。 皇甫琛看她乖顺低头,清清爽爽的麻花辫,藕色夹袄,棕色裙子,整个人显得像是一个女学生般纯净,皇甫琛突然想到奶奶说的话,戏子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别为难她们。 皇甫琛心口有些闷,在想自己之前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这时陆远舟借花献佛,“好了好了,都没吃个安生饭,坐下一起吃点东西,只要少帅肯出面,任何艰难都会过去。” 到喝酒的时候,颜星画捧着酒杯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皇甫琛说,“少帅,星画为以前的不恭敬自罚一杯,感谢少帅不计前嫌,愿意帮星画救师傅。” 皇甫琛深邃的眸子看着颜星画,“听颜先生的戏,是一种享受,希望颜先生以后能给我一个面子,别把粗人拒之门外……” 第37章 我带你见师傅 华京属于王茂龙的底盘,这些年,四周的军阀都马首是瞻,将王茂龙这个师座当成是土皇帝供奉,皖南一带,除了赵传雄、皇甫镇北之外,还有几个城的军阀都向师座靠拢,势力逐渐强大。 树大招风,自然有敌对势力想要王茂龙的命,上次华京机场刺杀事件之后,王茂龙身边随时都带着四个警卫员,一个副官,进进出出阵仗很大。 几个嫡系部队争先恐后追查刺客,没多久,查到李素梅头上,头一天抓回来,第二天就上刑逼供,第三天押着李素梅在长街游行,以儆效尤。 长街上,李素梅披头散发,神色憔悴,颜星画看到师傅被折磨得不像人样,当时就要扑过去,被身后的皇甫琛一把拉住,“你想救她,就要冷静……” 这时候,颜星画咬着嘴唇才不至于哭出声,她努力低下头,生怕别人注意到她的模样,皇甫琛穿着便服,将身穿着黑色披风的颜星画拥在怀里,“先找个地方住下。” 街上人山人海,大多都是想吃一口人血馒头看热闹,颜星画心急如焚,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素梅被押回华京大牢。 回到客栈房间,颜星画沉默无声。 皇甫琛拿着湿毛巾过来,“擦擦,脸都花了!” 颜星画此时觉得心中空落落,无依无靠,唯有眼前这个男人是唯一支撑,“少帅,我师傅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跟那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同门,那人来投奔她,她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夕阳余晖照进窗棂,颜星画半侧脸淡淡的金色,长长的睫毛融在光影里,此时她的样子像极了油画里的女子,娴静素雅,不染风尘。 以往她总是透着一股子聪明劲,让人心生提防,此时却卸下全部的伪装,像是一条清澈流淌的溪流,真实地叫人心动。 皇甫琛沉默半天,“晚上,我带你去见见你师傅,不过不能多说,碰个面,也好让你师傅做出一个选择……” “什么?” 颜星画沉浸在悲伤里,头脑空空,听到皇甫琛这句话的时候一下没有意会,皇甫琛严肃地说,“她应该知道那个刺客的下落,招供是唯一保命的方法。” 颜星画有些气愤,她深知师傅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死,也不会做出卖同门的事情,刚要开口,皇甫琛已经读懂她的意思。 “颜星画,有所舍,才有所得,犯事的是刺客,你师傅为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不值。” 皇甫琛几句话,让颜星画无言相对。 不过她知道,师傅是个硬骨头,值不值得,不是他们说了算。 晚间,皇甫琛换了军装,给颜星画也拿来一套,“扮成我的副官,进了监狱少说话,现在是特殊时候,你要学会忍耐。” 颜星画换好军装,从房间里出来,皇甫琛看她一张脸清秀得不像话,想了想,拉着她回到房间,颜星画不明白哪里有问题,“怎么了?” 皇甫琛点燃一根火柴,烧透后用残余发黑的部分往颜星画脸上伸,颜星画不明所以,往后躲,皇甫琛伸手抱着她的后脑,“别动,给你化点妆!” 镜子里的人,唇上多了一道胡须,眉毛也比之前要粗些,看起来怪模怪样的,这种时候,明知道不该笑,皇甫琛万难还是没忍住。 颜星画回头,两人的脸近在咫尺,“我有眉笔!” 皇甫琛感觉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气息,往后撤了寸许,平息心中那丝纷扰,“将就一下,不用那么精致,主要是省得被别人认出来麻烦,走吧!” 在去监狱前,皇甫琛带着颜星画去药店买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内服外敷的都有,颜星画跟在他身后,惶惶不安的心终于变得镇定。 监狱里,被用过刑的李素梅奄奄一息,她趴在稻草上,一动不动。 这种地方除了霉味就是血腥味道,对一向洁身自好的李素梅来说是一种折磨,她不指望有谁能来这里救她,只求能死个痛快。 门外传来脚步声,李素梅依旧一动不动,她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也知道即将面临的结局,不过也好,这样就可以保住师兄。 “师傅!” 颜星画一声师傅,让人觉得是幻听,李素梅被打后脑子里的声音时不时冒出来,她已经麻木了,直到颜星画喊第二声师傅,李素梅抬起头。 先看到皇甫琛,李素梅心底只是绝望,接着看到趴在栏杆上的颜星画,她穿着一身军服,即便化着妆也显得娇小,李素梅心口被什么戳了一下,“星画!” 她就知道,颜星画从来没有背弃他们。 这些日子以来,模模糊糊却透着坚定的信念,此时像是火一样燃烧,连身上的痛楚也没那么严重,李素梅支撑起身体挪到大牢门口,“星画,你快走,别管师傅了……” 颜星画看到李素梅遍体鳞伤,眼眶红了,“别怕,我会救师傅出去,师傅你要坚持住,少帅答应我救你,一定可以救你。” 颜星画心知机会渺茫,还想起皇甫琛说起招供的事情,但她看到李素梅的样子,突然不想说了,如果一个人身受万千折磨依旧坚定不移,劝她,无疑是往她伤口撒盐。 李素梅心口乐开了花,她忍着伤口疼痛,咧着嘴笑,“我就知道,你这个小丫头不是那样的人,你还惦记着师傅。” “师傅,是我错了!” “你故意激着庆余班跟洪福班打擂台,就是为了帮师傅,你的心意师傅心领了,现在师傅犯了错,没有人能救,你们都走吧。” 李素梅此时的心情复杂,既有失而复得的欢欣,也有得而复失的悲怆,不管怎么说,她死可以瞑目了。 皇甫琛这时开口,“刺杀师座的人现在在哪,你不需要提供确切地方,只要说出一个大概地名,我跟师座求情,还有机会。” 李素梅看向皇甫琛,面色突然黯淡下去,她往后退一步坐到稻草上,“我不知道他在哪,再问多少次,我也是这句话。” 第38章 别怕有我在 皇甫琛语气清冷,“你对他情深义重,以死殉情,他未必有情有义念你这份牺牲,他当时但凡考虑你的生死,也不会连累你。” 李素梅淡淡笑,“他走投无路才来投靠我,若不是最亲的人,他又怎么敢把命托付给我,我死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能活着。” 都说是戏子无情…… 只是今天所见却与往日不同,颜星画步步为营算计只为了回报师恩,李素梅不畏生死也只是为了护着同门师兄,皇甫琛深受触动。 之前他不是没有衡量过利益得失,在确保不会触及督军府利益,找到周全退路,他才带着颜星画来监狱里,现在他有些汗颜。 皇甫琛没再说话,这时门口的守卫过来催促,“少帅,这里不能久留,杨成恩随时都会过来审讯犯人,让他看到你在这,未免会反咬一口,在师座那不好说清楚。” 皇甫琛看到颜星画万般不舍,对守卫说,“打开门,就五分钟,师座怪罪下来我担着。” 那个守卫想了想,还是拿起钥匙打开牢房门。 颜星画忍着心中不舍,迅速帮着李素梅上药,此时皇甫琛转过身面对着墙壁,颜星画也没敢再耽搁,只说,“师傅,我一定想办法救你,这些药你藏起来,自己敷……” “不需要了!” “师傅,你要信我,你说过事在人为,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颜星画信誓旦旦,即便心里此时毫无着落,她也要给师傅活下去的希望,李素梅不想耽误颜星画太多时间,收了药物,答应她会照顾好自己。 皇甫琛拿出怀表看了一眼,转身走到颜星画身边,提了提她的衣领,“该走了。” 颜星画刚刚起身,听到身后有急促脚步声,守卫说,“少帅,杨成恩来了,现在已经到门口……” 颜星画也自知惹了麻烦,慌忙出来,让守卫锁了牢门,站在皇甫琛身后低下头,皇甫琛依旧淡定,听到进来的人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我当是什么人半夜三更探监,原来是江城督军府的……怎么,旧相识?” 皇甫琛神色一冷,语气带着不容侵犯,“杨成恩,注意你的用词,别以为在华京有师座罩着你,我就不敢拿枪对着你的脑袋……” 当初皖南一战,皇甫镇北带着人马正在前线奋勇杀敌,需要支援的时候杨成恩压着部队迟迟不肯伸出援手,这一耽搁,贻误最佳支援时间。 皇甫镇北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十八岁的皇甫琛单枪匹马闯进军营,拿枪要挟杨成恩发兵,杨成恩根本没有怕地,没想到皇甫琛朝着杨成恩耳垂开了一枪…… 杨成恩当时要枪毙皇甫琛,没想到皇甫琛身上带着一捆炸药,也在同时,赵司令已经发兵,杨成恩不得不发兵。 到现在杨成恩缺着半个耳垂,时时提醒他上次受辱的经历,听手下禀报,皇甫琛带着副官深夜探监,他自然是要来看看皇甫琛是什么意图。 “你身上又绑了炸药?” “我的炸药是为懦夫准备的,杨司令如今也没有缩着脖子躲在后方,我想也犯不着大动干戈……” 皇甫琛一句不让,句句戳心,杨成恩脸色微变,但到底还是没有翻脸,走过来佯装和气,“没想到多年没见,少帅脾气还是这么耿直……杨某自愧不如。” 杨成恩说话的时候,要以长者姿态搭着皇甫琛的肩膀,皇甫琛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的手,像是一只肮脏的猪蹄要搭上来似的,杨成恩尴尬不已,放下那只手讪讪笑了笑。 这一笑就留意到皇甫琛身后颜星画,眸子一亮,语气带着玩味,“少帅,这副官怎么瘦鸡一样的,像个女人,督军府不会是挑不出来合适的副官人选,选这么一个像娘们儿一样的人吧。” 皇甫琛眼神回敬他,不冷不淡,“杨司令如此关心我,是因为我们之前有什么旧情可以攀谈吗?” “我只是好奇,你深夜造访是不是想劫狱。” “我要劫狱,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 两人你来我往,句句不带情绪,可是句句带着杀气,在场所有的人都敛声摒息不敢抬头,杨成恩走到守卫跟前,抬起手不由分说狠狠打了守卫一个耳光,“老子叫你看守监狱,说了苍蝇也不准放进来一只,你当老子是聋了还是瞎了?” 守卫半张脸被打得通红,也不敢分辨,只是立正,“杨司令教训的是,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在老子这,犯错的人没有以后……” 杨成恩斗不过皇甫琛,深知皇甫琛跟赵伟雄的千金要订亲,只能把气撒到守卫身上,说完,有人上来押着守卫就要出去墙壁。 颜星画往前一步,被皇甫琛抬手挡下,“杨司令对待手下如此残暴,不怕军中人说你是暴虐的屠夫?” 杨成恩皮笑肉不笑,“少帅的手伸得太长,半夜探监的事情我暂且不跟你寻根问底,我管理我的军中事务,少帅有什么干涉的权利?”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杨司令应该懂……我来监狱,是因为李素梅是江城人氏,你在江城打着师座的名义抓人,我还没有跟你算账,你现在要枪毙这个守卫跟我叫板,那我们就去师座那好好谈谈……” 皇甫琛说完,眼皮微挑,漆黑似墨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冷邃,杨成恩跟皇甫琛对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这件事情,杨成恩的确做得不地道。 杨成恩卸下身上的敌意,叫人松开了守卫,“今天就给少帅一个面子,这守卫我也不要了,你带走,省得我日后一失手敲了他的脑袋……” “多谢!” 皇甫琛没见跟他废话,迈开修长双腿往外走,颜星画不敢迟疑,慌忙跟上,不料走到杨成恩身侧突然头上一空,杨成恩手里握着颜星画的帽子,哈哈大笑,“老子就说,一个副官打什么耳朵眼,原来真的是女的……” 颜星画一慌张,手足无措,只是听到监狱里传来杨成恩那种可怖的笑声,皇甫琛伸手把她护到身后,“别怕,有我!” 第39章 我们睡一间房 有一种惊慌是人的本能,经历过太多的凌辱,以至于草木皆兵。颜星画此时连呼吸都费力,身体在微微的颤抖,这种猥琐的轻佻像毒药,颜星画没有办法摆脱。 杨成恩不肯罢手,往前一步,抬手就要抹颜星画嘴唇上的胡子,颜星画呆怔在那,躲都忘记躲,皇甫琛拉了她一把,藏在身后。 皇甫琛的这个举动自然让杨成恩联想翩翩,“皇甫琛,你不会在外面偷吃吧……哈哈,赵司令如果知道你在订婚前夕贴身带朵野花,不知道作何感想?” 江城人都知道,督军府父子做事,向来是先礼后兵。 皇甫琛眸光深邃,盯着杨成恩说,“杨成恩你别逼我翻脸,让开!” 自从上次给杨成恩用枪打了一个大耳朵眼后,皇甫琛跟杨成恩遇到过数次,见面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杨成恩有什么挑衅的举动,皇甫琛也能想明白,他不过就是想报丢了半块耳朵的仇…… 皇甫琛从不回应,不过,皇甫琛知道恩果循环,他从来不觉得杨成恩会就此罢休,这时杨成恩突然笑了,笑皇甫琛身处劣势还如此不知死活。 “皇甫琛,你还真是没个怕的,你们督军府和杨司令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不是赵司令在华京替你们督军兜着,你们能过几个坎?” 杨成恩得意抓到了皇甫琛的把柄,要是杨司令知道皇甫琛背后乱来,就他那宝贝女儿的脾气,估计要把江城翻个底朝天。 “也不是你放一个屁,别人都得兜着,赵司令又不是你?” 这话让杨成恩脸色发白,他在皇甫琛这里从来就没占过什么便宜,索性开门见山,“听说你上次护着一个戏子,让你老子损失了一百条枪?” “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你还真是属狗的,专拣屎吃!” 皇甫琛对杨成恩带着护卫视若无睹,拉着颜星画往监狱门口走,不料杨成恩从腰间拔枪,指着皇甫琛后脑勺,“皇甫琛,今晚就算我跟师座说,你擅闯监狱跟刺客家人勾结,你猜师座是信我还是信你。” 此时的情形,对皇甫琛极不利,颜星画心有愧疚,但她知道,此时她什么都不做才最安全,不然只能让皇甫琛更难。 皇甫琛脸色极难看,同是师座嫡系部队,皇甫琛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不过杨成恩这种一再威胁让他毫无耐心,也不是只有杨成恩会耍阴谋诡计。 皇甫琛转过身,目光盯着枪口,嘴角微抿,“那你现在就跟师座说,正好,我也有点事情跟师座探讨,师座的小妾刘盈跟杨司令关系颇近……杨司令不远千里替刘盈找保胎药,师座知道了,必然会对你有所嘉奖,整个军中,怕没有人比你更关心这位小妾。” 此话一出,如砸碎了杨成恩的天灵盖,他握着枪的手不稳,连手指头都在抽筋。 他身边的几个护卫脸色明显变了,立刻站出来将皇甫琛团团围住,杨成恩眼神藏着杀气,看着气定神闲的皇甫琛,咬牙道,“你派人盯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种事情纸包不住火,所以我劝杨司令趁早做打算,而不是在这里堵着一个不相干的人发淫威。” 皇甫琛丢下这话,拨开护卫的长枪,带着颜星画缓缓走出监狱。 监狱外面,空气清新,颜星画瞬间觉得呼吸顺畅不少,从监狱出来,皇甫琛才走到她的前面,这个细节,让颜星画心里有几分动容。 “少帅!” 皇甫琛回头,眼中的阴霾瞬间散去,只是询问颜星画,“你师傅会没事的,我容我想想办法……” 颜星画心间的愧疚更甚,看向皇甫琛的眼睛,“今天的事情连累少帅,星画深感不安,如果以后少帅有什么需要的,星画可以帮少帅……” 颜星画有自知之明,她除了唱戏赚钱,根本别无所长。 不过给皇甫琛钱也是一种报恩的方式,至少,她可以把督军府损失的一百条枪补回来,这些心理活动,颜星画自然没有说。 皇甫琛笑了笑,“你帮我什么,上战场杀敌?” 颜星画穿着军服,军帽被杨成恩摘了,柔滑的发丝在昏暗的路灯下有一种质感,她眉目似画,纯澈如星芒,皇甫琛笑意逐渐敛起,“先回去再说!” 颜星画不懂得军中事务,但刚刚皇甫琛揭了杨成恩的老底,杨成恩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颜星画跟紧皇甫琛回客栈。 刚回客栈,就看到四龙带着几个护卫守在客栈门口。 看到皇甫琛回来,四龙紧张地说,“我听说杨成恩带人去监狱堵少帅,就立刻带着人过来,怕杨成恩不放人,我已经派人通知赵司令……” 皇甫琛一听,看了一眼自作主张的四龙,此时说什么已经晚了,“今晚你们几个轮流值夜,杨成恩不会这么善罢甘休,注意安全。” “是,少帅!” 颜星画回到房间,刚刚解开军服的衣扣,有人敲门,她打开门一看是皇甫琛,心漏跳了半拍,“少帅,还有什么事?” “今晚,我们睡一间房,四龙在隔壁……” 皇甫琛说完,毫不避讳地解开衣扣,颜星画脸一红,背过身去,“房间只有一床被子,那我去跟店家再要一床……” 皇甫琛伸手拦住她,对她脑补出来的事情有些无奈,“行军打仗,睡觉都是随意将就,我睡在椅子上,你睡床上……” 看着皇甫琛把四张椅子排成一排放到墙角,合衣躺上去,颜星画的脸涨得绯红,刚刚自己的确想了一些不宜的画面,这也不能怪她,谁让她比别人多一世? 颜星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还不习惯房间里有一个男人,听着皇甫琛均匀深沉的呼吸,颜星画浅浅地叹息一声,声音却在黑夜里显得十分的清晰。 “睡不着?” “嗯,换了地方有些认床。” 颜星画没想到皇甫琛也没睡着,吓了一跳,皇甫琛翻了一个身,“你给我唱一曲吧,就唱空城计,会吗?” 颜星画清了清嗓子,压着嗓音唱起诸葛亮打开城门迎敌的场景,空寂的夜,漆黑的房间,只有一声一声的戏腔回荡,皇甫琛十八岁以后第一次睡得如此深沉。 第40章 做一笔交易 天蒙蒙亮,一队军阀小跑来到客栈门口,四龙和手下根本没来得及反抗,寡不敌众,被对方缴了枪械,为首的副官站在客栈楼下,“少帅,师座特意让我一早来接少帅进府,少帅,请吧!” 皇甫琛早醒了,他翻身坐起,看着坐在床边的颜星画,抬了抬手,"不用慌,师座不会随意杀人,你在客栈等我回来。" “那万一他要为难少帅怎么办?” “我没做什么犯法的事情,他不会随意为难部下!” 皇甫琛走到门口,正要穿衣服,颜星画从衣架上取过衣服,亲自替皇甫琛穿上,“带我一起去吧,我想跟师座求个情。” 皇甫琛正要拒绝,楼下的人再喊,“少帅既然带了朋友一起来的,就一起进府吧,师座说了,想瞧瞧少帅身边的朋友是什么样的,值得少帅如此大费心力。” 显然,王茂龙已经知道皇甫琛昨天晚上探监的事情,现在还摸不清楚他的态度,但大清早就派人来请皇甫琛进府,恐怕情势不容乐观。 颜星画已经替皇甫琛穿好外套,系好扣子,此时两人的神色多少有些悲壮,像是要去英勇就义一样,颜星画穿好披风才说,“少帅,这件事情跟你无关,如果师座责罚下来,我一个人承担……” “事情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我知道,我是说如果……” 皇甫琛眸色微凝,觉得颜星画还是个挺有担当的戏子,从房间出来,皇甫琛和颜星画随着一队人马来到师座府邸。 地处华京,师座府邸要比督军府邸还要洋气。 洋房花园,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副官对皇甫琛还算客气,带着他们来到后花园外面的荒地,王茂龙和赵传雄正在打靶。 王茂龙射击结束,有人远远地禀报,“师座十环。” 赵传雄笑着说好话,“师座的枪法不减当年,我自愧不如,这些年自己也没少练习,可惜还是师座手下败将。” 王茂龙看了一眼赵传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是司令,打靶差点也没人笑话你,但看人不准恐怕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赵传雄是一早被叫过来打靶,心里还纳闷今天师座怎么这么好兴致,现在提到看人不准,赵传雄隐隐知道师座是在指什么,赵传雄也是苦笑,“好马也有失前提的时候,我老眼昏花,也指不定看错人,还请师座明示。” 这时副官走到王茂龙附近,“回师座的话,人已经带到了,现在要不要带过来?” 王茂龙看了一眼赵传雄,给了副官肯定答复,没多久,皇甫琛带着颜星画走到打靶场,两人一前一后,脸上一点惧色都没有。 赵传雄的脸色一沉,心下已经有几分明了,师座把枪交给副官,邀请赵传雄和皇甫琛坐下谈,赵传雄没有跟皇甫琛客气,坐下后只是冷哼一声。 那天马场,皇甫琛故意丢下赵秀云一事,让赵传雄心里极不舒服。 尽管赵秀云极力解释,说是自己的马受了惊,但赵传雄还是敏锐地觉察,皇甫琛根本就是在玩他们父母,这种不快扎在心底,让他更加阴沉。 颜星画站在皇甫琛身后,一路上,她都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慌,因为慌也没用,但真正身处其境,还是感受到王茂龙和赵传雄身上那股子杀伐气息,心里有些慌张。 王茂龙一边摘手套一边若无其事地问,“皇甫琛,昨天就来华京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要不然昨天晚上,可以设宴给你接风。” “师座客气了,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没有想周全,还望师座不要责怪。” 皇甫琛明知道王茂龙这话里有话,但此时他也只能装作听不懂,这时赵传雄开口,“你来华京,带着一个戏子,又去大牢里看另一个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叔叔觉得是什么意思?” 皇甫琛语气依旧冰冷,看向赵传雄的眼神除了一点恭敬之外,并没有半分惧怕,一旁的师座笑了,从中调停,“皇甫琛,幸亏今天秀云没有来,要不然这醋坛子打翻了,本座也扶不动……” 说完,王茂龙打量颜星画,语气轻慢,“你是戏子?” 颜星画上前一步,“回师座的话,我是戏子!” 王茂龙手下的人早就打听清楚,监狱里关着的是颜星画的师傅,看来这戏子本事不小,竟然说服皇甫琛帮她的忙,“你知道不知道,李素梅犯的是通敌罪,本座把她枪毙也不为过?” 颜星画本来还有些紧张,生恐给皇甫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现在看到有机会替师傅申辩,直接说,“我师傅就是普通百姓,师座如果滥杀无辜,恐怕会激起民愤……” “你到是有点胆识,那你到是给本座提个建议,你师傅该如何处置?” 王茂龙不动声色把这个问题抛给颜星画,颜星画想了半天,直接说,“师座绑我师傅,无非是想引蛇出洞,不过我想,我师傅这条命没有那么值钱……” “那你的意思是,就这么放了?” 此时皇甫琛也替颜星画捏一把汗,如果她说错半个字,今天别说是她,连他也别想轻松走出这个府邸,颜星画想了想,“下棋讲究一个谋略,如果师座能让想刺杀你的人给出一个合理的条件,做笔交易,师座也不亏……” 颜星画紧张得要命,也不知道这一步行的通行不通。 总归他们枪毙了师傅,也是一无所得,对方想刺杀王茂龙也不会只有一个刺客,相信王茂龙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情,那颜星画的建议就是以退为进的棋路。 王茂龙静静看着颜星画,脸上不辨喜怒,连皇甫琛和赵传雄也弄不清楚此时王茂龙在想什么,只是心里紧张。 片刻后王茂龙突然哈哈大笑,看着颜星画说,“好,好一个谋略,这笔交易挺讲究,那你能联系到刺客?” 这无疑是将了颜星画一军,颜星画感觉泰山压顶,但面上不动声色,“师座不妨出个告示,如果对方能给回应,那这笔买卖就成了。” 第41章 我们做了一笔交易 所有的人都惊叹于颜星画的胆大心细,这一招,不仅能救出李素梅,有可能还会让师座大为欣赏她这种善于谋划的特点。 这时杨成恩也带着副官来到靶场,看到皇甫琛和颜星画有些慌张,他强装镇定走到师座面前,察言观色确定他们没有揭发自己,皮笑肉不笑地说,“师座可有想好怎么处置那个戏子?” 这话带着询问,没一丝戾气,他知道现在自己只能跟皇甫琛站在一条战线。 王茂龙笑了笑,“你们都不如一个小姑娘点子多,她让我跟刺客做笔交易,这样也好,虽然杀不了刺客,但能知道想杀我的人是谁……说不定能换点什么东西回来。” “师座答应了?” 杨成恩回头看颜星画,也有些出乎意料,他还以为皇甫琛一定会救人救到底,他这么急匆匆过来,就是怕皇甫琛背后捅他一刀,他连个反驳的机会也没有就被毙了。 王茂龙想了想,“我又不是什么杀人狂,我也不想要一个戏子的命,既然有更好的处理办法,我当然愿意。” 几个人并排打靶,杨成恩对一旁的皇甫琛说,“你不揭发我,是不是憋什么坏呢,我告诉你,只要你敢跟师座说什么,我能让你走不出华京城。” “这么草木皆兵,有胆做没胆认,当初就应该管好你自己!” “皇甫琛你真是卑鄙,在我背后捅软刀子?” 两人说话声音不高,尽数掩在呼啸的子弹声中,其他人都打完十发查看靶数,皇甫琛和杨成恩还不紧不慢,皇甫琛回头看了一眼杨成恩,“是你玩小心思,我才不得不出杀手锏,放心,只要你不做什么对我们督军府不利的事情,我不会管你这摊子烂事。” “好,一言为定……” 杨成恩知道皇甫琛说话算话,况且他们督军府不像是赵传雄那样依赖师座,杨成恩的担心放下九成,打靶结束,笑着问皇甫琛,“那个小娘们不错,你要没有什么意思,给我留着,我可以帮她救下李素梅。” 皇甫琛缓缓转头,用一种你在痴心妄想的神情看着杨成恩,稍后,抬起手稳稳射击,除了一个九环之外,其余全中靶心。 “杨成恩,你的手伸得太长了,过了界,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皇甫琛语气十分平静,却透着几分不容人逾越的边界,杨成恩大笑,“英雄难过美人关,皇甫琛你不会是栽到一个戏子手里了吧……” 皇甫琛不语,一旁的师座发现他们两说个没完,少见的投机,远远地问了一句,“皇甫琛杨成恩,你们俩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让我也听听?” 杨成恩摇头。 皇甫琛走到师傅身侧,把枪交给旁边的士兵,对师座说,“杨成恩看到漂亮的女人就手软,刚刚脱了一靶,剩下的成绩也难看,我笑他色令智昏。” 王茂龙知道两人平时就不对付,要不是赵传雄从中调停,他们俩估计见一次打一次,难得见皇甫琛调侃人,就问杨成恩,“又看上哪家的美人了?” 这一句,杨成恩吓得腿都抖了抖,佯装镇定,“我刚刚跟皇甫琛说这个小姑娘不错,他说是他的人,我有心交个朋友,被他吓退了。” 一报还一报,杨成恩把话题扯到颜星画,一旁从始至终冷着脸的赵传雄沉默不语,颜星画不想给皇甫琛惹麻烦,于是主动站出来,“是我求了少帅来华京找师傅的,少帅只是看我无父无母可怜,才答应下来……” 众人明显听出颜星画是在替皇甫琛解释,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众人想得更多,尤其是赵传雄处境尴尬。 王茂龙感觉到气氛怪异,问,“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 皇甫琛刚要开口说是喜欢听颜星画的戏,颜星画却自己说出两人不打不相识的事情,“少帅想听戏,星画觉得少帅不懂戏,还出言骂了少帅……为此想方设法跟少帅道歉,一来二去,跟少帅就相识了……” “皇甫琛可不是一个愿意多管闲事的……” 有人在旁边打趣,赵传雄也抬眼看颜星画,要知道上次皇甫琛就因为这个戏子让女儿吃了鳖,现在他怎么解释都是欲盖弥彰。 颜星画笑,“我答应少帅,以后每天唱戏得的银子一半上交给少帅做军饷,少帅才答应星画帮忙。” 此时所有的人都看向一言不发的皇甫琛,都觉得他未免太黑了,一个戏子身上捞油水,天底下也是没谁了。 赵传雄听说只是一笔交易,心头微松了一口气,要不是听到这样的解释,他还真没办法原谅黄埔琛。 王茂龙听完,也是爽朗一笑,“要说你这小姑娘还真是有点本事,能说服天底天最不爱钱的做了一笔交易,还能说服本座做交易,上辈子,怕不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商人吧。” “星画唱戏,形形色色的角色都唱过,所以有些小聪明,让师座见笑。” 颜星画知道这样的场合,只要说错一句话就会让所有的人对她动杀心,不仅如此,皇甫琛也会受到牵累,所以逢迎、吹捧都用上了。 以前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阿谀奉承,可是现在她知道,只有懂得阿谀奉承,察言观色,才是活下来的王道。 离开督军府,看到四龙远远守在门口巷子。 看到皇甫琛和颜星画出来,四龙一脸上前,焦急不安地说,“少帅,师座没有怪罪你吧,要不要让督军过来说几句好话?” 此时皇甫琛脸上不见喜怒,四龙也是第一次看到皇甫琛愿意管一档子闲事,还管得这么亲力亲为的,督军知道,铁定又跟他吵。 不过这些年来,少帅似乎越来越野性难驯,督军的话根本不起任何的作用。 皇甫琛对四龙说,“去,派人跟着杨成恩,要提防他狗急跳墙,到时候倒打一耙我们恐怕难跟师座交代。” “那少帅这边怎么办?” “我暂时安全,杨成恩现在只顾着遮掩自己的丑事,顾不上追究我的过失,不过你要小心,我估计他这两天要带着刘盈私奔。”皇甫琛说完,四龙立刻转身离开。 第42章 给你添麻烦 回到客栈,颜星画一个人呆在房间,很久没见皇甫琛,颜星画心里也是极忐忑,生怕自己不当言论给皇甫琛惹来更大的麻烦。 她正准备出去找他,没想到皇甫琛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银耳梨汤,“刚刚客栈老板让后厨做的,我顺便端上来。” 银耳梨汤冒着香甜的气息,颜星画接过来的时候手指触到皇甫琛的手,想要松开,又怕两人同时松手砸了这一盅梨汤,颜星画轻声说,“松手。” 皇甫琛缓缓松开,看着她端着银耳汤放到桌子上,却没有立刻吃,颜星画看着皇甫琛,“少帅,这次是不是给你添大麻烦了。” 麻烦是不小,本来是要跟赵家退亲,现在估计还得推一推,以免触怒赵传雄。 皇甫琛嘴上却说,“没有什么麻烦,军中事务常常就是这样互相压制,你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守口如瓶,不要议论,你回去可以继续好好唱戏。” 颜星画问,“那赵小姐会不会生你的气,本来,是她动手在先,可是现在我觉得是不应该当时跟她置气,什么样的观众没见过,打一石子也砸不坏。” “你无需为你做过的事情后悔,她也没有脸计较。” “那要不要我当面跟人家道歉,以免以后你们之间留下龃龉。” 颜星画想的是自己也该帮帮皇甫琛,如果因为一些误会导致相爱的人之间有隔阂,那她罪过可大了,皇甫琛声色不动,“你快喝吧,润嗓子的。” 不说还好,说起来颜星画才意识到这三天唱戏,嗓子带着沙哑。 这份细心,让颜星画心间有份异样,但她也不敢多想,只是对皇甫琛说,“如果需要我解释的话,我一定会跟赵小姐好好道歉,希望你们不要发生什么误会。”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误会……我们不会结婚。” 皇甫琛说完,看着颜星画,四目相对,两人各怀心思,颜星画想的是那位赵小姐的确配不上皇甫琛,他人心地善良,做事进退有度,如果娶了赵秀云估计天天不得安宁,那位大小姐实在是太作了。 皇甫琛想的是,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跟赵家联姻,颜星画这一石头砸得正好,将两家的嫌隙拉开,估计赵传雄也不满他的举动,如果能取消婚约更好。 两人正沉默,走廊里传来赵秀云喊声,“皇甫琛,你给我出来!” 自从上次,马场被皇甫琛甩开,赵秀云心里就不是滋味,早就想找皇甫琛算账,只是父亲拦着她不让胡来。 现在皇甫琛到了华京地界,竟然都没来看她,而是跟一个戏子住在客栈里,这要是让华京那些小姐们知道,她的脸还要不要? 听到是赵秀云,颜星画喝汤喝到交舌头,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正想着怎么躲起来,最起码不要让赵秀云看到他们独处一室,皇甫琛已经走到门口,打开门,就看到赵秀云一脸怒气,“让那个戏子给我滚出来。” “赵秀云,你要注意点形象,赵司令有没有教育你,出门在外不能大呼小叫?” 皇甫琛一句话,就让赵秀云闭上嘴。 赵秀云满心委屈,心有不甘地问,“皇甫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带着我去马场,却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吃土……现在来了华京,还带着一个戏子,你还在她的房间?” 赵秀云此时穿着精致的白色裙装,黑色的皮鞋,妆容也十分精致,可是怎么看都缺少女子该有的温柔和聪慧,皇甫琛说,“过几天我一定登门拜访,现在有公事要办,你先回去。” “你跟一个戏子同屋而居,办什么公事?” 赵秀云只知道督军府和他们家订了亲事,督军承诺不会轻易反悔,却没想过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让人嫌恶,她侧身就要进房间,“颜星画,你好大的狗胆,竟然跑到华京来了,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今天我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赵秀云平时也不至于咄咄逼人,只是皇甫琛一再替颜星画挡事,她心里嫉妒不已,不顾形象大骂,颜星画看到皇甫琛夹在中间难堪,走到门口,“赵小姐,石子砸人的事情可以跟你道歉,但请你不要随意污蔑我跟少帅的关系。” “我长着眼睛,不用你给我说……” “如果少帅哪天不喜欢你了,那也是因为你太过任性,做事不考虑别人感受,而不是因为我,你说得没错,我只是一个戏子,唱戏是我终生要做好的事情……我跟少帅也只是唱戏听戏的关系,所以请你自重。” 颜星画几句话,立刻分出高下。 赵秀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点失态,她小心看了一眼皇甫琛,见他不动声色,于是对颜星画说,“既然你有自知知明,就请你马上离开华京……我既往不咎。” “我来华京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既不是碍你的眼,也不是找麻烦。” 颜星画本想说更多,皇甫琛拉着赵秀云离开房间,“我送你回家。” 赵秀云以为皇甫琛生气了,慌忙道歉,“皇甫琛,我不是有意找你麻烦,只是觉得颜星画这个戏子实在是太不简单了,总是把我们哄得团团转……我是担心你被她勾引。” 皇甫琛声色不动,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她不简单,你意思是我蠢?”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她给少帅带来麻烦,我听我父亲说,她求着少帅帮忙救人,差点给你惹麻烦。” 赵秀云在皇甫琛面前,总是有一种心虚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喜欢,或许是因为皇甫琛根本就不在意她。 皇甫琛送赵秀云下楼,见门口停着一辆轿车,轿车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杨成恩,皇甫琛的脸色微沉,杨成恩笑着跟皇甫琛打招呼,“皇甫琛,赵小姐要来客栈,我只是顺路捎了一程。” 杨成恩知道,皇甫琛抓着他的把柄迟早是个麻烦,如果他找不到办法应对,最后只能跑路,跑路代表着这辈子他都得躲躲藏藏,不能被师座发现。 第43章 故意挑拨离间 从车窗透出来的视线带着几分挑衅,皇甫琛没想到,杨成恩会选择跟他硬碰硬的方式,皇甫琛饶是再冷静,也对杨成恩这种搅混水的做法愤怒。 杨成恩替赵秀云打开车门,回头不忘记调侃,“皇甫琛,如今美人在侧,千万别忘记你可是有婚约的人,赵小姐心地善良,但赵司令知道你们这么欺负赵小姐,恐怕不会轻饶。” 皇甫琛神色不动,“多谢杨司令提醒,我会帮你向你喜欢的人打声招呼。” 直到车子走远,皇甫琛身形还是僵在那,颜星画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紧绷的愤怒,默默走到皇甫琛身边,“少帅,不如你先回江城,我在华京等两天。” 皇甫琛回头看颜星画,她肤色很白,清澈的眸子里染上几分担忧,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点卑微,皇甫琛心口有点不舒服,“你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乖乖呆着,我们等对方消息。” 上一世,颜星画跟顾怀安没少来华京,可惜每次都是跟着顾怀安去洋场鬼混,从来没有去华京的几个大戏院看看。 她知道不该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呆在客栈里反而更焦心。 皇甫琛似乎看出来,只是佯装无意地提起,“华京戏园子比江城更气派,也有几个名角,你想不想去听听看?” “可以吗?” 颜星画难掩激动,也正是因为这样出于本能的情绪,让皇甫琛有几分动容,多少成年人都是表里不一,难得见一个内外一致的人。 皇甫琛吩咐四龙备车,几分钟后,一辆绿色的吉普车从客栈前往华京最大的戏园子。 角落里,杨成恩转头看着脸色极为难看的赵秀云,语气透着几分同情,“赵小姐,我劝你不必这么自讨没趣,男人年轻的时候有几个能安分守已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赵秀云小时候去督军府玩过几次,那时候皇甫琛对她客客气气,也带着她四处游玩,少年情深,赵秀云总惦记那时候教她下棋的皇甫琛。 杨成恩觉察她此时的失落状态,就调侃,“即便跟他结婚,你也不能阻止他三妻四妾,我看还是算了吧,别轻易动怒,以免两家人都不痛快。” “你到底向着我,还是向着他?” 杨秀云有些恼火杨成恩的墙头草,杨成恩装出一脸无辜,“我夹在其中也为难,弄不好,师座以为我故意挑拨离间你们俩家关系,到时候别把我一枪崩了。” 赵秀云此时脑海里却全然被颜星画穿着斗篷,乖顺可人的样子占据,她此时杀人的心都有,也没有听清楚杨成恩的话,只是说,“我要这个戏子死!” 杨成恩一愣,眼角明显有几分得逞后的快意。 杨成恩面带为难,转头看着后座已经走火入魔的赵秀云,“你别说,你这性子还真有点随了赵司令,不过我可要提醒你,皇甫琛可不是好惹的……当年,他十八岁就敢独闯我军中,拿枪逼着我出兵,你们赵家要惹了他,他会跟你们翻脸。” 赵秀云一脸痛恨,“他在外面勾三搭四,有没有想过我们赵家的脸面?就在华京,他带着一个戏子去逛戏园子,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对我这么热情过……” “主要是那戏子会勾人,你正经人家的小姐,哪有那本事。” 杨成恩故意往起窜火,赵秀云也是顺杆爬,车里的气氛已经像是点了信子的炸药,分分钟有爆炸的可能,赵秀云忽然抬着头看着杨成恩,“我要你把那个戏子杀了!” 杨成恩回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态,“他带着那个戏子半夜闯进监狱,竟然还在监狱里安插他的眼线,我这个做城防司令的,哪还有一点点脸面在?” “那你还不动手?” “没理由啊,我为什么要杀一个戏子,充其量,那个戏子也就是皇甫琛的玩物,我杀她名不正言不顺的,赵小姐你得替我想想。” 杨成恩还有些憋屈,赵秀云知道他是要点好处,于是看着杨成恩说,“今天这事算我欠你的,以后你要有用得着我们赵家的地方,义不容辞。” “倒也没有那么复杂,过些日子,有件小事需要赵小姐帮我个忙……” “什么忙?” 赵秀云现在早就气昏脑子,忘记父亲平日叮嘱不能跟杨成恩走得太近的话,杨成恩微微一笑,“很简单的事情,赵小姐到时候就会知道了……你如果答应,我现在就想办法把那个戏子带出来,由你处置。” “好,我答应。” 赵秀云想不出杨成恩害她的理由,就相信了杨成恩这套说辞,杨成恩对车外的副官勾了勾手,低声嘱咐,“你把那天监狱里的守卫给我杀了。” “是!” “杀了之后把尸体扔到臭水沟,就说是以前的仇家追杀,再让人把这个消息告诉皇甫琛,他不是爱才吗?” 杨成恩几番话,让赵秀云心里也有几分不安,毕竟那个护卫跟她无冤无仇的,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想反悔也晚了。 梅园。 台上唱着一出醉打金枝,不论从装扮还是唱腔,的确都要比江城那些戏班子好太多,颜星画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完全就是井底之蛙。 在羞愧同时,她还不忘记着台上戏子一举一动,努力模仿,争取自己也能更上一层楼。 皇甫琛见她如此,微微笑,“没想到颜先生如此用功,跟别人说的不一样。” 颜星画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没听出皇甫琛这话里带着打趣,颜星画回头看着皇甫琛,昏暗的灯光下,皇甫琛比平时少了几分严苛,多了几分温和。 “我师傅还在监狱,我是不是不该在这种时候听戏?” “你那不叫听戏,你那是在学习,听别人说颜先生倨傲,不好相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觉得好像是两个人,是别人传错了,还是我意会错了?” 皇甫琛看到颜星画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也不知道是不是触到她的心伤,两人在沉默中,都有一种微妙的心灵相触的感觉。 第44章 颜先生被绑了 这时帷幕落下,大灯开启,颜星画从恍惚中回过神,将视线从皇甫琛脸上移开,“少帅没有听错,以前的我的确是倨傲,不懂人情事理,自以为是……没少伤人的心。” 皇甫琛觉得她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刚要问她是因为什么突然醒悟的,这时四龙忧心忡忡进来,俯身在皇甫琛耳边说了什么。 皇甫琛眉毛微拧,脸色极为难看,“不会有错,一定是杨成恩……” 四龙低着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皇甫琛问,“他现在在哪,家人知道不知道他出事?” 四龙神色沉重,“我们的人发现他的时候,他一头栽在臭水沟里,后背中枪,一枪毙命到没有受什么苦,问了附近几个居民,他们都说好像是仇家追杀……” “他能有什么仇家?” 皇甫琛向来赏罚分明,那天问杨成恩要了守卫就打算回到江城重用,没想到他回家探亲的功夫,就被人给杀了。 这件事情百分百是杨成恩做的,但又没有实际证据,皇甫琛现在还不能翻脸,只能暂时忍下,但这样对那个护卫实在是太不公平。 皇甫琛起身对颜星画说,“我去附近处理点事情,你先在这里,一会来接你……” 颜星画隐约觉得一定跟自己救师傅的事情有关,但又说不好,只能不安地点点头,皇甫琛带着四龙离开,留下两个护卫保护颜星画。 只是颜星画已经再没有学戏的心,更觉得坐立难安。 想到师傅还在监狱里受苦,她却为了打发时间来这戏园子里看戏,心里更是愧疚,只能起身对身后两个护卫说,“麻烦两位大哥送我回客栈,一会再让人通知少帅……” “是,颜先生。” 两个护卫刚刚转身准备走,戏园子里突然响起枪声,两个护卫看到是有人在戏园子里闹事,那些戏迷吓得仓皇逃窜,他们立刻下去平息这场风波。 颜星画被安顿在包间里等待,没想到两个大兵闯进来,用麻袋套了颜星画,直接抬着离开戏园子,两个护卫回来不见颜星画,立刻警觉,忙向皇甫琛去汇报。 颜星画先是被扔到汽车后背箱,接着是一路颠簸,就快要被颠散架的时候,车子停下,几个人把她抬下车,最后扔到地上。 麻袋被扒开了,颜星画感觉到头罩外微弱的光,听到有人在耳边说,“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想方设法勾着少帅,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听出是赵秀云的声音,颜星画心里瞬间失了分寸,她知道赵秀云恨透她,指不定要怎么处置。 颜星画尽量冷静下来,“赵小姐,恐怕你是误会了,我跟少帅什么都没有,只是我师傅被抓,我走投无路才求的少帅帮忙……回去之后,我保证会跟少帅划清界限,再不联系。” “我太了解皇甫琛了,他根本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除非你对他非常重要。” 赵秀云摘了颜星画的头罩,一阵刺眼的光照着颜星画睁不开眼睛,赵秀云手里握着马鞭,“你选吧,是要自己吊死在这,还是我让人把你捂死砌到墙里,慢慢腐烂?” 颜星画知道此时害怕没用,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抚赵秀云脾气,于是开口,“赵小姐,我死了没关系,可是我死了少帅这辈子不原谅你,岂不是误了你的终生姻缘。” “你就是一个贱人,皇甫琛会忘记你的……” 颜星画继续说,“如果少帅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相信赵小姐也不会喜欢他,我虽然只是一个戏子,跟少帅也并没有多少牵连,但是你在他眼皮子底下绑我,还要杀了我,他如果知道,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 几句话,触到了赵秀云心坎上。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皇甫琛跟她断绝关系,如果真如颜星画说的那样,那她的确就是鲁莽,刚刚犹豫一下,又想起杨成恩的话,颜星画很聪明,不然不会将皇甫琛迷得团团转。 赵秀云拿起鞭子朝着颜星画脸上抽过去,咬牙切齿地说,“你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送你见阎王,你不要以为除了你,别人都是傻子。” 颜星画低下头不作声,整个废弃的房子里寂静得可怕。 赵秀云以为颜星画已经认命,心底的情绪不由有几分得意,“我很好奇,你到底用什么法子迷住皇甫琛的,如果你能好好跟我说,我也愿意让你死得痛快些。” “我没什么好说的,赵小姐动手吧。” 颜星画现在摸不准赵秀云的脾气,如果自己说错了什么反而死得更快,索性由着她说,赵秀云看她油盐不进,吃了鞭子还嘴硬,又狠狠抽了几下解气。 颜星画觉得后背火辣辣地疼,她就一声不吭。 赵秀云蹲到颜星画面前,“你临终还有什么遗言,我虽然恨你,但我也可以帮你完成一个遗愿,这样我心上也不会太愧疚。” “我有一个未婚夫……” 颜星画抬起头看着赵秀云,“他叫顾怀安,是上海人,前段时间我们刚刚认识,十分相爱,他现在还在江城等我消息,你能不能让人告诉他,就说我背叛他,不值得他牵挂,让他以后自己多保重?” 现在颜星画故意提起顾怀安,就是想降低赵秀云的敌意,赵秀云有几分猜疑,但看到颜星画双眼发红,情真意切,渐渐动摇了,"你是说,你有喜欢的人?" “赵小姐也应该有所耳闻,我跟少帅之前互有嫌隙,我喜欢有文化的人,也希望可以凭借嫁人能摆脱戏子身份,少帅不可能娶我……赵小姐应该清楚。” “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赵秀云说起这个,也有些崩溃。 颜星画抓住时机,趁热打铁,“我听说少帅的母亲为了跟一个戏子争宠,最后放火烧了屋子,她跟戏子同归于尽,这件事情,是少帅心头最大的伤……他虽然没有责罪别的戏子,但你想他心里有这道坎,怎么可能喜欢戏子?” 第45章 果然是你心头好 这件事情赵秀云也听父亲说起过,不过,父亲说的是另一个版本,当时皇甫琛的母亲因为长期被督军冷落,似乎像是得了失心疯…… 当时,皇甫琛的母亲杀那个戏子的时候,那个戏子刚刚怀了皇甫镇北的孩子,一尸两命,这件事情是皇甫琛跟皇甫镇北之间最深的芥蒂,讳莫如深。 谁也不知道皇甫镇北和皇甫琛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这么多年,虽然两人并不像别的父子那样相处融洽,倒也没有天天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赵秀云心里有些不忍,只是现在放了颜星画,似乎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整个绑架过程,都是杨成恩帮她的,到时候父亲问起来恐怕要实话实说,她犹豫片刻,拿枪对着颜星画,“我还是不能放了你。” 颜星画没有反抗,只是看着赵秀云,“既然你非让我死不可,那我就说几句戳赵小姐心的话……” “我到是想听听你说什么。” 赵秀云心一层一层冷下去,颜星画第一句说的是,“你觉得皇甫琛会不会喜欢一个杀过人的女子?还有,如果他知道,你是因为嫉妒吃醋杀了我,那他以后该怎么想这件事情?” 赵秀云本来没有什么好怕的,身为司令千金,杀一个人根本不算什么事情,只是此时,颜星画戳着她内心最害怕的地方,赵秀云紧张到连枪也握不稳。 颜星画又说第二句,“皇甫琛如果喜欢你,他就会顾及你的感受,最起码不会当着你的面护着一个不相干的戏子,既然他没有护着你,那表明心里没你……你读过书,也看过戏,一厢情愿的爱情根本不会圆满。” “闭上你的嘴,你是不是嫌自己死得慢?” “你开枪吧,我死了,皇甫琛反而能记住我一辈子……” 这句深深地戳到了赵秀云的心,她知道,即便她杀了颜星画,皇甫琛也不会把她放在心上,这是真的,赵秀云突然觉得无趣至极,“颜星画,你的确很聪明,可惜你时运不济,投胎做了一个戏子……这辈子恐怕翻不了身了。” 这句也是颜星画上一辈子最怕的,只是此时听了,却不以为然。 只要活着就有出头的机会,只要不死,就总会有用武之地,颜星画只是淡淡地笑,可是赵秀云却没有了杀她的勇气,收好枪转身离开废弃的房子。 外面两个守卫看到赵秀云出来,以为赵秀云已经处死颜星画,转身要进去却被赵秀云伸手拦住,赵秀云说,“把她放了。” “不能放,赵小姐!” 赵秀云回头瞪着二人,却看到二人眸光闪烁,她忽然想到杨成恩跟皇甫琛之间的恩怨,如果今天她杀了颜星画,恐怕最大的得益人就是杨成恩。 她惊了一身的冷汗,皇甫琛不爱她这是事实,可是如果因此让两家成了仇人,那恐怕是自己做得最愚蠢的事情。 两个护卫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摆好情绪,“杨司令说,这次行动不能有任何差错,否则以后皇甫琛一定会报复……” “他这么怕皇甫琛报复,还要帮我忙?” 赵秀云脑海里全是颜星画说得,她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杨成恩摆了一道,她不能当下揭穿,只是对两个护卫说,“你们先回去,我要慢慢折磨她……如果你们司令问起来,就说我当场击毙……” “我们不能对杨司令撒谎……” “对一个迟早要死的人,早死晚死也不差这点功夫……” 几个护卫相信赵秀云的话,立刻开车回去复命,赵秀云重新回到废弃房子,拉起颜星画,“先离开这,没有危险我再送你回去。” 黑色的夜,只有几点星星,在漆黑的池塘边躺着一具尸体,那个人正是帮着皇甫琛进监狱的守卫,皇甫琛看到他死了,面色苍白,手里还握着给家里人的钱…… 他很可能就是快要回家的路上被人劫持,枪杀,扔到池塘里,再有半天时间,他就可以跟着皇甫琛去江城,显然,有人故意要激怒皇甫琛。 四龙看到皇甫琛一言不发的样子,小声问,“少帅,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跟师座说一声,毕竟这里是华京,有人敢在师座眼皮子底下对少帅的人动手,这明显是不给师府面子。” 听到四龙的话,皇甫琛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回头对四龙说,“给他家人一笔抚恤金,看看家里有什么困难,你帮着安排一下。” “那这边怎么处理?” “埋了吧,我去会会杨成恩。” 皇甫琛伸手把身上的披风收紧,神色已经带着冷厉,四龙生怕皇甫琛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少帅,这事要不要跟督军商议一下,毕竟牵一发动全身,我担心你动杨成恩,师座会不高兴。” 皇甫琛握紧拳头,心口翻涌的火气几起几落,这时两个保护颜星画的护卫跑过来,一脸紧张,“少帅,刚才戏园子里发生混战,我们去处理的时候,颜先生就不见了……我们回到客栈,颜先生也没回去,估计是被人绑了。” “有什么证据?” “我们本来是要回客栈的,颜先生说她累了。” 两个护卫说完,深恐皇甫琛会生气,低头不敢多说一句,皇甫琛此时怒气涛天,一旁的四龙明显感觉到他脸色的变化,四龙还想劝,皇甫琛吩咐四龙,“开车,去杨成恩和刘盈的老巢,今天我如果不让杨成恩跪在地上求饶,我就不姓皇甫。” “少帅,三思……” 四龙知道,刘盈是师座的小妾,这件事情弄不好让师座丢了脸,他们全得交待在这,以后督军府恐怕都要被移为平地。 皇甫琛没再说话,只是转身离开了池塘,走到车里,也不等四龙上车,自己直接开车走了。 四龙看了有点慌,吩咐两个护卫处理河边的尸体,又命令另一个护卫赶紧去赵司令府中求助,自己这才慌忙抄小路朝着城中跑。 他不能让皇甫琛冲动,为了儿女情长,就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第46章 两命换一命值了 自从皇甫琛揭了杨成恩老底后,杨成恩就已经另外找了一个安身落脚的地方,反正平时刘盈也是住在外宅,有人打掩护,两人时常在另外的府邸里幽会。 这天晚上,杨成恩急匆匆回来,对正在缝制小衣服的刘盈说,“你收拾一下,我们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出什么事情了?” “我动了皇甫琛的心头好……” 杨成恩想到赵秀云此时可能杀了颜星画,他心头就一阵快意,这些年这口气堵得他发慌,现在终于借此机会报复皇甫琛一把。 现在皇甫琛即便知道颜星画被杀,那个护卫也没有活命,想找他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明天,他们只要搭乘赵家的汽车出城,再坐船南下,以后隐姓埋名,就算是老天爷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刘盈看杨成恩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不安,扶着肚子站起来,“你不是说,因为杨家跟皇甫家有婚约,你不敢动他们吗?怎么突然又起冲突?” “你怀着孕,别打听那么多,收拾细软跟我走就行了……” “这事如果让王茂龙知道,肯定会一路追杀,我们逃不出去的……成恩,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这个险我不能冒。” 刘盈是希望跟杨成恩双宿双飞,但是王茂龙的权势太大了,他们能逃到哪去? 况且现在乱世,稍有不慎,他们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还不如在这里继续苟延残喘,只要孩子大了什么都好说。 杨成恩却拉着她的手腕走到衣柜,神色严肃,“这次动了皇甫琛,他一定会反咬一口,我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我们现在就走,人已经安排好了……” 刘盈还想拖着不走,这时门被人从外一脚踹飞,皇甫琛大摇大摆地走进小院,直接闯进房子,拿枪对着杨成恩,“颜星画人呢?” “皇甫琛,你这大半夜闯民居,谁给你的权利?” 杨成恩话音落,十几个护卫从外面包抄进来,皇甫琛已经让包围了,皇甫琛冷笑,“行啊,看谁的枪更快,是我先杀了你的女人孩子,还是他们先杀了我。” 杨成恩挡在刘盈面前,骂道,“你他妈是疯狗吧,大半夜闯进来就为了杀我的妻儿?我怎么惹你了,你好歹有理有据才行吧。” “我再问一次,颜星画被你绑到哪去了?” 皇甫琛的耐心耗尽,手指往扳机上压过去,杨成恩见此也有些慌,他还不想死,毕竟连女人肚子里的孩子都没见上呢,他抬手拦着皇甫琛,喝退那几个护卫,“皇甫琛,我是真没见颜星画,不过我知道赵秀云可是被你气得不轻,你怎么不怀疑她去?” “她没你这么阴险卑鄙……” “女人心海底针啊,如果是她绑了颜星画,你在这跟我拼命,你说我们俩冤枉不冤枉吧……” 杨成恩还想拖延时间,心里想着解决办法,这时皇甫琛把枪口对准杨成恩的脑袋,“那个护卫是你杀的吧……” “什么护卫,皇甫琛你在说什么我真不知道,我女人怀孕,我在佛祖面前承诺不杀生的,你不要把咱俩的恩怨当成是一个杀人的借口。” 杨成恩还在狡辩,皇甫琛失了所有的耐心。 他走到杨成恩面前,拿枪对着他的额头,“杨成恩,你别逼我杀你,你最好赶紧告诉我,颜的画在哪,不然今天咱们谁也别想活。” 刘盈吓坏了,只觉得腹内绞痛,紧接着一阵比一阵严重。 刘盈往地上一瘫,杨成恩也吓坏了,他慌忙扶着刘盈上床,并且让外面的人赶紧去请接生婆,回头对皇甫琛说,“我老婆要生了,你还要站在这看着?” 皇甫琛问,“你告诉我颜星画在哪,今天的账我们以后慢慢算,如果你不说,我就拿两命换一命,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此时皇甫琛的样子有如修罗,当年,杨成恩不肯出兵时皇甫琛也没有怒到这样的地步,杨成恩看刘盈疼的气都喘不过来,只是说,“赵秀云带走颜星画,是在郊外的废弃房子里,现在我也不知道赵秀云有没有杀了颜星画。” “你还在撒谎……” “我有必要骗你吗?赵秀云恨颜星画抢了你,自然是要撒撒气的,你敢紧让人去郊外找,说不定还能有救。” 杨成恩急于支走皇甫琛,现在刘盈的状况经不起吓,这时皇甫琛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话,这时四龙带着人马包围了小院,紧接着是赵传雄带着王茂龙走进了院落。 杨成恩见状,脸都吓白了,他只能挡在刘盈身前,紧张地说,“师座,这事不怪盈盈,是我自己没把持好,您要杀就杀我……” 杨成恩没想到皇甫琛做事如此之绝,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他已经决定了要跟师座说清楚这件事情,他真是太愚钝了。 王茂龙看到床上躺着,快要生的刘盈,气极反笑,“没想到我心心念念的儿子,竟然是你的种,杨成恩,你还真有种,谁的女人都敢碰。” “师座,我罪该万死,可是盈盈是无辜的……孩子也是无辜的,您看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 杨成恩明知自己没有活路了,可还是不甘心。 他一个城防司令,喜欢上一个女人,凭什么就不能得到这个女人,况且,王茂龙对刘盈根本就没有一点点的重视,让她活得孤单痛苦。 王茂龙不说话,只是转身不看床上正在生的刘盈,然后说,“你只要死了,我会善待刘盈和孩子,毕竟她跟了我一场……如果你怕死,那就不要再求情,因为本座不是慈善家。” 杨成恩听到这,心如死灰,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活路。 这时刘盈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然后断断续续为杨成恩求情,“师座,我对不起您,可是一个人呆在外宅,天天盼着你来,实在是太痛苦了……” 王茂龙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只能往肚子里吞,“你想好再说话,以免老子擦枪走火,忍不住把你们一家三口送上西天。” 第47章 阴差阳错的结局 这世间许多的事情就是如此的荒唐,明明王茂东威震四海,可是刘盈却不喜欢大富大贵,只喜欢长相厮守,她痛成那样,还是坚持挺起身子想要下床。 试了一下,羊水都破了,再动孩子估计都要出来了。 刘盈跪在床上,情真意切地为杨成恩求情,她手捧着腹部,艰难弯腰,“师座,千不对万不对,是我该死,我不该有二心……可是这辈子我进不了府邸,只能做个外室,没孩子,没丈夫,没亲人……我很痛苦。” 王茂龙也不是个滥情的人,家里一位正妻是当年结发妻,不能离婚不能抛弃,他把刘盈养在外宅也只是为了家里和睦,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丑事。 他喜欢刘盈,是因为她真。 这件事情刘盈骗了他,可是事发之后刘盈没推没闪,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最要紧的是,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因为王茂东也深知她的处境。 他下不去手,尤其是对一个怀孕的女人。 王茂龙神色阴沉,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对身边的皇甫琛说,“依你说,这两个狗男女还有肚子里那一个该怎么处置?” 杨成恩一定都快疯了,他跟皇甫琛是什么关系,师座心里清楚得很,这简直就是逼着他自己挨枪子,杨成恩心如死灰,也不再挣扎。 皇甫琛问杨成恩一句,“颜星画呢?” 杨成恩已经没有撒谎的必要,从内心里,他已经是将死之人,只是冷笑一声,“你说你不喜欢那个戏子,可是她出了事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我家里要人,旁观者清啊,皇甫琛,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栽到一个戏子手里。” 皇甫琛皱眉,拔枪抵着杨成恩的额头,把涌起来的杀气压下去,“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刘盈肚子里的孩子想……” 杨成恩笑了,“我为他们想了,他们就能活吗?” 皇甫琛回头叮嘱四龙和王茂龙的副官,“你们都出去!” 王茂龙不解其意,但依了皇甫琛的要求,让自己身后的两名副官去外面等待,四龙也不知道皇甫琛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守到门外。 皇甫琛却明白王茂龙此时进退两难,不杀杨成恩,他以后恐怕会被人背后嘲讽,杀了杨成恩也不是他心中所愿,他没必要让一个爱过的女子承受这种痛苦…… 这一刻的犹豫,让皇甫琛知道该怎么处置杨成恩,皇甫琛再次确定杨成恩所说是属实,他拔出枪,刘盈惊叫不已,皇甫琛朝着杨成恩连开两枪。 院子外的人都是一惊,知道杨成恩一定是被皇甫琛杀了,屋子里寂静无声,皇甫琛对王茂龙说,“师座,您不用再跟一个死人计较,从此往后,这世上已经没有杨成恩……” 这下确凿无疑,保护杨成恩的几个守卫,立刻被人抓起来带走。 王茂龙也带着副官离开了杨成恩的宅子,权当是屋子里的人都死了。 皇甫琛把这边的事情交给接生婆,他开车立刻去郊外寻找颜星画的踪迹,车刚刚开到郊外,就看到两个女人跌跌撞撞朝着这边走来,皇甫琛看到是颜星画,心口一紧。 他停稳车,走下去,赵秀云和颜星画都愣住了。 空旷的田野,背光的皇甫琛显得更加高大挺拔,赵秀云看到皇甫琛,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往前一步迎上去,“皇甫琛,既然你在意颜星画,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以礼相待,是皇甫家的家风……” “我只配得上你的家风是不是?” 赵秀云突然想试探皇甫琛到底有多喜欢颜星画,她拔枪指着颜星画后背,冷笑,“那今天你在我跟她中间选一个,要么我打死她,要么你打死我!” 颜星画知道这就是赵秀云一个坑,弄不好,皇甫琛会跟赵传雄反目成仇,她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前觉得不值得,现在觉得没必要。 颜星画朝着皇甫琛摇头,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不料皇甫琛却缓缓抬起枪,“秀云,感情归感情,我跟颜星画即便不是那种关系,我对你,也永远不会生出男女之情。” “为什么?” 赵秀云此时的心如黑洞,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失望在夜色中扩散,皇甫琛缓缓说,“你需要的风花雪月我给不了,这辈子,我都不会跟任何一个女子结婚……” 赵秀云不解地看着皇甫琛,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颜星画却说,“赵小姐,你们不需要互相伤害,我也不是你们中间的阻碍,放下枪,好好说话……” 这时赵秀云却突然觉得余生无望,毕竟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跟皇甫琛有婚约,以后她如何见人,她朝着颜星画扣动扳机,此时,她宁愿死在皇甫琛的枪下。 这时皇甫琛冲出来,将颜星画拉在身后,同时用背挡住了飞过来的子弹,好在,赵秀云也只是故意激皇甫琛出手,那枪子擦着皇甫琛的肩膀飞过去。 赵秀云心如死灰,把枪丢到地上,一个人朝着城门走去。 皇甫琛松开怀里的人,颜星画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护着自己,那一刻,似乎是舍命相护,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努力让情绪平复,“少帅,给你添麻烦了,你跟赵小姐的事情,我真不是有意掺和……” “不关你的事情,上车,我送你回客栈。” 皇甫琛松开颜星画,身上还留着她淡淡的香味,是一种清洌的香,像是柏子的味道,开车的时候皇甫琛心思游离,幸好一路笔直没有什么岔路。 赵家不见赵秀云,也早就派人出来寻找,半途中遇到狼狈不堪的赵秀云,接着回家了。 皇甫琛送颜星画回了客栈,安抚几句,即刻又来到杨成恩的房子里处理这边的事情。 屋子中间,杨成恩双腿中枪,血流一地,但他没有死,只是简单包扎一下。 杨成恩已经知道皇甫琛是有意放他一马,当时心里大为震惊,要知道当年他晚出兵差点害得他没有父亲。 皇甫琛看到血泊里的杨成恩,淡然说,“我会让人护送刘盈回老家,以后她隐姓埋名,不会再出现,杨成恩你知道我说的意思吗?” 第48章 我会放你一马 杨成恩点点头,想感谢皇甫琛的不杀之恩,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匍匐在地,“皇甫琛,我欠你一个人情……” 皇甫琛蹲下身子,用枪口戳了戳杨成恩的伤,“师座对刘盈有真情,不舍得杀她,你是沾了刘盈的光,以后心里少谋算害人的诡计,给孩子多积点德。” 杨成恩不住地点头,接生婆来了,看到屋子里的样子吓得六神无主,皇甫琛带着四龙离开,离开前交代杨成恩,“今天刘盈生完,趁黑从水路离开华京,我会让人护送你们出城,从此往后,生死自顾,你再也不是华京城防司令……” 这时里屋传来孩子哇哇地哭声,杨成恩虽是伤了两条腿,丢了半条命,但此时却喜极而泣,他有些激动地看向皇甫琛。 皇甫琛冷冷地说,“幸好赵秀云没有杀了颜星画,否则,我这次回来就是补枪的。” 杨成恩笑了笑,“估计是你那位红颜知已太聪明,把赵秀云忽悠了,我说皇甫琛,你承认喜欢一个人很难吗?还是你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 “把你的事情操心好,省得半夜出去的时候被仇家追杀,到时候我保不了你。” 皇甫琛那两枪只是为了让师座息怒,杨成恩竟然也像条汉子没有记恨,等接生婆给刘盈喂了吃的,休息了一个时辰后,杨成恩雇了马车带着刘盈母子趁着夜色离开了华京。 颜星画回了客栈,屋子里一片安静,颜星画昏昏沉沉睡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是几时几点,心里担心皇甫琛的安危,她刚刚起床从房间出来,就看到从外面回来的皇甫琛。 两人站在走廊,四目相对,颜星画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光着脚,皇甫琛打量一眼轻声说,“夜里凉,你这样很容易生病……你们唱戏的,不是最在意自己的身体?” “你没事吧!” 颜星画不知道皇甫琛经历了什么,他这么晚回来,神情疲倦,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颜星画知道自己不该问太多,但还是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 皇甫琛笑了笑,“没什么事,只是有点累……也有点饿。” 颜星画想了想,“现在客栈恐怕也没有厨子起来做饭,要不然,我下去帮少帅做点吃的?” 皇甫琛本来想说不用麻烦,颜星画已经回到房间穿了鞋和外衣,她披着头发下了楼梯,姿态轻盈曼妙,皇甫琛回到房间洗了一把脸,刚刚坐到床边,就听到楼下传来的脚步声。 颜星画敲门进来,端着一碗清汤面,“厨房里只有面和小葱鸡蛋,做了一碗清汤面,少帅你吃一点再睡……” 这是颜星画第一次学着照顾人,以前都是西宝在照顾她,厨子的饭不合胃口,西宝就做这么一碗清汤面过来,姜丝,葱丝,再用油盐酱醋调味,开水一冲就是非常鲜香的清汤面。 这样的面很开胃,也是颜星画一生最爱…… 皇甫琛吃了一口,愣住了,本来没什么胃口,但这种面清清爽爽带着酸味,皇甫琛喝完一碗,颜星画还想下去煮,被皇甫琛叫住了,“你也吃一碗!” 颜星画摇头,“我不饿!” 皇甫琛看着她说,“再煮两碗,你一碗我一碗,要不然我不忍心。” 夜深人静,两人对彼此的感觉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曾经的隔阂嫌隙,在这一刻化为乌有,皇甫琛心口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在蔓延,他觉得,一定是颜星画身上那种灵秀之气吸引着他,让他心口会有微微晃动之感。 颜星画重新煮了面,两人坐在桌前安静吃面,皇甫琛问,“如果有机会让你离开戏班子,去读书,去做另一件事情,你愿意吗?” 颜星画一愣,看向皇甫琛,这世界真的很奇妙。 在你很想获得一个机遇的时候,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可是真正放弃了想要自力更生,却有人这样郑重邀请。 颜星画摇了摇头,“以前总想被别人伺候,总是吆五喝六,觉得自己配得上更好人生,可是后来发现别人给的都不是我想要的,甚至有时候,会有更糟糕的情况发生……” “陆家很有钱……” 皇甫琛想到陆远舟痴迷于颜星画,没想到颜星画一下子扑哧笑了,“少帅,你这么做很像是青楼的老鸨子,陆少喜欢我,就像是喜欢一朵新鲜的花那样,他自己也知道长久不了,所以从来不许诺……” 皇甫琛没想到颜星画看得如此透彻,也微微笑,面吃完了,可是他却觉得眼前这个人更有意思,“那你打算一直利用顾怀安?” “我不利用他,只是报复他……” “他跟你有仇?” 颜星画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沉默,皇甫琛却及时打住了话题,“面很好吃,很多年没有吃到如此清爽可口的东西,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我帮你。” 颜星画笑,“那我以后要做更多清爽可口的,这样少帅会帮我很多忙……” “这么势力?” “少帅是大树,背靠大树好乘凉。” 颜星画狡黠的回答,让皇甫琛也笑了,一天的疲倦在这时已经消散,对颜星画那些偏见此时也已经荡然无存。 吃过饭,皇甫琛准备休息,颜星画要收拾桌上的碗筷,皇甫琛喊她,“明天让客栈小二来收拾,你别管了,再睡一会,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处理。” 颜星画犹豫片刻,还是听从皇甫琛的意见,离开皇甫琛房间。 天亮了,客栈里依旧安安静静,赵传雄带着一队人马就坐在客栈大堂,他在等皇甫琛一觉睡醒,他要亲自问问皇甫琛到底怎么想的。 客栈老板和小二都吓得缩着脖子,说话都不敢大声,只盼望这些祖宗快点离开。 四龙也看不下去,只能提前叫醒皇甫琛,皇甫琛穿好衣服从房间下来,赵传雄冷脸看着皇甫琛,“贤侄昨晚给睡得舒服?” 皇甫琛对于昨天赵秀云绑了颜星画的事情也十分不满,听到赵传雄阴阳怪气的话,只是说,“赵小姐昨天回去几点了?” 第49章 我们两家恩断义绝 来者显然是兴师问罪,即便是赵秀云什么都不说,赵传雄也猜到了一二,他的宝贝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个人偷偷藏在被子里哭,他一个战场上洒血洒汗的大男人,那一刻却气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传雄知道这种事情自己没办法强迫,但他还是想来替女儿问个清楚。 他想知道他的女儿哪里差,让皇甫琛宁愿要一个戏子也不要她,他想知道自己姓赵的哪里对不住他们皇甫家,让他们如此打他的老脸。 在华京,只要是跟军阀挨一点边的,谁家不知道他们家要跟皇甫家结秦晋之好? 现在皇甫琛和颜星画就住在客栈,人来人往,华京那些消息多灵通,况且昨天杨成恩的事情,大家多多少少听到消息,只说杨成恩绑了皇甫琛的心上人…… 两人决斗,杨成恩死于皇甫琛的枪下…… 这完全就是打了他的脸,还要往他心上扎一刀,赵传雄看着皇甫琛,心里各种情绪压下不提,他现在还不肯死心,“皇甫琛,你只要放句话,还愿意跟秀云结亲,过往的事情我们揭过不提!” 皇甫琛走过来,沉默不语。 赵传雄感觉到什么,放在桌子上的拳头握紧,似一言不合就要发火,皇甫琛不想闹得太难堪,“昨天,我跟赵小姐已经把一切都说清楚了,赵司令何不回去问问她的意思。” “她不肯见我!” 赵传雄窝着一心窝子的气,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无奈,这也是女儿和儿子的不同,赵秀云从小没母亲,这让赵传雄对她更是千依百顺的疼,现在赵秀云难过,他比她还难过。 皇甫琛深思熟虑后,用既不冒犯也不卑微的语气说,“赵叔叔,我跟秀云本来也是小时候两家一句戏言,因为年龄相当,都未婚嫁,所以大家希望我们俩成为夫妻,但这世上什么事情都能勉强,唯独感情的事情不行……” “怎么就不行,以前的婚姻,哪一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你们这一代怎么就不行?” 此时赵传雄有些愤怒,也有些小心翼翼,如果是别人,他早就拿枪抵到太阳穴上,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偏偏这人是皇甫琛。 他从小就有主意,做事冷静,有条理,十八岁闯军营逼迫杨成恩发兵,十九岁敢一个人带兵围剿土匪,如今他二十三岁,却已然是一个非常老练沉稳的军人。 在辈分上,赵传雄虚长,可是在一个人的精神、气势、威严上,皇甫琛不输于他。 皇甫琛冷静得像是一滩没有涟漪的水潭,“赵叔叔,过两天我会亲自跟秀云道歉,希望她可以原谅我,以后她一定会找到更合适的结婚人选。” “你不喜欢她,应该早说……” “家父的意思!” 赵传雄彻底被皇甫琛这种置身事外的样子激恼,他站起来,把腰间的腰掏出来拍到桌上,一旁的四龙和守卫都围过来,赵传雄带来的人马立刻拔枪相向,眼看两方的气焰一触即发,皇甫琛语气平静地说,“赵叔叔,这件事情我做得的确不妥当,以为自己躲着秀云,冷淡秀云,她自己会提出退亲,没想到会弄到这样的地步。” “皇甫琛,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这件事情如果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们俩家的关系从此一刀两断,形同陌路。” 赵传雄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此,却看到皇甫琛缓缓低下头,“赵叔叔,如果这件事情给你们造成了伤害,我很抱歉。” 赵传雄失望地看了一眼皇甫琛,冷笑一声,“看来,你跟你父亲一样,正经人家的女子总比不过一个下九流的戏子,她们是不是特别会讨人欢心?” 皇甫琛依旧沉默。 赵传雄起身,带着满心的愤怒离开,颜星画从楼上下来,看着皇甫琛失神的样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皇甫琛看到她才想起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带你吃点东西,看看你师傅那位老朋友有没有回信。” 看着皇甫琛还能冷静说话,处理这些事情,颜星画也不想惹他不快,跟着皇甫琛一起来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颜星画心情却好不起来。 她没想到,重生后第一个愿意帮着她的是皇甫琛。 更没想过,皇甫琛因为她得罪了赵传雄,虽然不是直接关系,但也是有间接的原因,颜星画深感愧疚,她想起上一世,曾跟顾怀安在华京吃过些地道的华京菜系。 颜星画知道这样的补偿方式很蠢,但她真不知道能为皇甫琛做点什么,“少帅,我带你去吃东西,我请客。” “哪有让你请客的道理?” “这些天麻烦少帅,我应该感谢少帅。” 颜星画带着皇甫琛进了一个巷子,巷子很窄,四周也不像是外面街道上熙熙攘攘,颜星画走在前面,回头看到皇甫琛站在原地,“你不会是带我去僻静地方,拿我换你师傅吧……” 颜星画明显愣了一下,一时拿不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颜星画想了想,“我记得这巷子里有家馆子叫徐香记,他们的饭菜做得很精致,吃完回味无穷。” 阳光下,皇甫琛的皮肤很干净,健康的麦色,墨眉下面是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颜星画不敢说话,直到皇甫琛眼底逐渐浮上笑意,“赵小姐的事情,跟你无关……是她绑你在先,你不生气反而还要感谢我,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颜星画松口气,知道他不是觉得自己因为一顿饭大惊小怪跑这种地方,于是抿嘴笑了笑,“赵小姐喜欢你,绑我是一个误会……但我是间接害得你们分道扬镳的人,于情于理,都是我的不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颜星画这种自知之明,遇到事情后的淡定自若,皇甫琛对她不由刮目相看,两人来到了徐香记,只是一个小馆子。 意外的是,小馆子里人却不少,看起来都是熟客…… 颜星画熟门熟路上了二楼,找到角落里一个包间,她知道这一间一般都是留给重要客人的,上一世,她跟顾怀安常在这里吃饭小坐。 第50章 我不是你的儿子 过往不值得回忆,但触景生情是人之常情,颜星画没想点菜,把菜单交给皇甫琛,“少帅,这边的菜都值得尝尝,听说他们祖上曾是御厨……” “所以酒香不怕巷子深,如此任性地把饭馆开在这种地方?” “其实也不是,是听他们厨子说,如果把这个小馆开到大街上,大街上那些什么大酒楼,大餐厅都要倒闭,他们这里要人山人海……” 颜星画说时莞尔一笑,她初听到这话也是觉得十分有趣,有点张狂,后来才知道人家是真有这本事,叫名不虚传。 皇甫琛本来心情不好,没想到颜星画会带他来这种地方,窗外就是另外一边的民居小巷,有斜伸出来的桑树,落叶翻飞带着秋色,让人心思不由逐渐沉静下来。 皇甫琛看着颜星画,“以为你只在江城红极一时,没想到在华京也是吃得开,这种地方都能发现,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 颜星画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也怪自己大意,只是低头微微一笑,“我对别的不太感兴趣,每到一个地方必然打听这边的美食,这也算是我唯一的爱好。” “你的爱好不是算计人吗?” “少帅这么说让星画汗颜,一个唱戏的,除了那些想算计我的被我算计,其他人我怎么可能算计得到?” 颜星画也没想再避讳顾怀安的事情,反正,迟早是要露馅的,皇甫琛似乎信了她的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菜肴上齐,都是平常不常见的,皇甫琛走南闯北到是认识几个菜,有一道菜是拿着当地的豆腐皮包了肉丝,再放一些葱花黄瓜丝,看到颜星画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包了一个,正准备自己动手,颜星画把包好的放进盘子,推给皇甫琛,“少帅,你尝一个。” 皇甫琛没拒绝,直接用手拿起来吃了一口,点头,“味道不错,酱香中带点甜味,还有豆腐皮的味道,算是一道家常小菜,可是吃起来却是有国宴风味。” 颜星画又包了一个,她不知道这么做皇甫琛会不会嫌弃,努力不用手指碰食材,皇甫琛却有几分纵容,“我们行军打仗,什么情况都遇到过,没那么讲究……你直接用手包。” 颜星画本来快包好了,听到皇甫琛这么说筷子一抖,散了。 她打算重新再来,没想到皇甫琛握着她的手,把原本那个散的包好,拿过来塞到自己嘴里,“不错,以后要常来吃。” 颜星画手背还残留着他的手温,心莫名加快跳动,本来相谈甚欢,突然间两人都不作声了。 这时四龙突然闯进来,看了一眼皇甫琛,“少帅,刚刚有人送来消息,对方答应用我军三名俘虏换取李素梅,还说,这次毕竟少帅亲自出面参与交还。” 皇甫琛听完立刻起身,颜星画也紧随其后。 两人一起来到监狱,就看到几个看守带李素梅出来,李素梅也在同时看到了颜星画,勉强挤出一个笑,“星画,这次辛苦你了,师傅以前……” 颜星画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上前搀扶着李素梅,“师傅,以前是我不好,不懂事,现在我明白师傅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我好,我以后乖乖的……” 李素梅伸出手指,像以前一样刮了刮颜星画的鼻子,颜星画泪声俱下,这时皇甫琛对四龙说,“我带着李素梅去换人,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告诉督军。” 四龙有些为难,“万一督军知道怎么办?” 皇甫琛定了定神,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不可能再让多一道周折,皇甫琛带着两名护卫扶着李素梅走出监狱,准备去指定地点交换人质。 刚刚准备上车,不料一辆黑色的车拦在皇甫琛的车前,所有的人都紧张不已,皇甫琛停下上车的动作,静静地等着对方下车。 皇甫镇北听说皇甫琛要亲自去交换人质,亲自开车赶过来,下车后,皇甫镇北深深地看了一眼颜星画,然后对皇甫琛说,“你不能去,不知道对方就是想要你的人头?” 皇甫琛不想惹怒皇甫镇北,“我只是坐在车里,由护卫去做交换!” 皇甫镇北见他铁了心,索心吩咐身后一个排的人马,“今天谁要想从这里过去,那就看看我的人依不依。” 颜星画也有些害怕,但她知道对方约定了时间一刻也不会多等,于是自作主张,“少帅,我自己带师傅过去,如果他们责罪起来,我师傅也会护我周全……少帅你别去了。” 皇甫琛看了一眼颜星画,“你可以一起去,不会有什么事情……” 皇甫镇北见他执意要走,索性拦到他的车前,“今天要走,就从老子身上碾过去,反了你了,在不经老子同意下,你跟赵司令退亲……现在还要把自己的命送给人家?” “跟赵家的事情,我会说清楚,父亲不用担心!” “你能说清楚,这是两个家族世世代代的情意,就由你一句话就断了,以后,我还有什么颜面见赵司令……” 皇甫镇北从赵传雄那里知道这件事情后,气得发狂,他四处找皇甫琛找不到,才知道他要带着李素梅跟对方交换人质,胆大妄为,嚣张至极。 皇甫镇北咽下心中的不快,看着皇甫琛说,“如果今天你执意要帮着这两个戏子,那以后,你也跟我划清界限,从此之后你不姓皇甫,我也没有你这个儿子。” “很多年前,我们已经不是父子……” 皇甫琛听到这个话题,触到了心中的伤疤,他红着眼睛,“我母亲死的时候,你不肯原谅她,她说她帮你生了一个儿子,你说你从来就没有儿子……” 父子两人互相对视,似乎要剥开对方内心里鲜血淋漓的东西,现在听到这些,父子两人都气极无语,一旁的颜星画一边担心这父子两的关系,一边忧心于师傅交换的时间。 四龙小声提醒皇甫琛,“少帅,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最后的时间点,要不然,我跟颜先生一起去吧,如果对方问起来,我们就说有什么事情绊住了。” 第51章 你的与众不同 这种时候,皇甫琛硬要走的话,估计督军也不会轻易地放下这件事情,以后父子反目,颜星画就是罪魁祸首,颜星画吩咐四龙,“我们先走!” 不料颜星画刚刚打开车门,皇甫琛就座了进去。 此时皇甫静北就立在车前,四龙一时也不知道该开车还是不开车,皇甫琛吩咐,“开车!” 四龙有些哆嗦,毕竟车前站着的可是皇甫静北,弄不好,自己将会被军法处置,皇甫琛皱眉头,“下车,我来开。” 汽车发动,引擎盖里一阵轰鸣,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皇甫琛要直直开过去的时候,他却突然挂了倒档,车子迅速向后退去,冲开了后面几个守着的护卫,掉转车头消失于华京街头。 皇甫镇北气得脸色煞白,旁边的副官轻声说,“督军,我们要不要去师座府上,说师座说和说和,毕竟跟赵司令是世交……” “让他自己去处理,我不能替他擦一辈屁股。” 皇甫镇北说完,也转身进了车里,副官开车离开。 山谷中,微风吹着芒草,一片白茫茫的景象,皇甫琛带着李素梅过去交换人质,对方的人也押着三名俘虏,走到中界线,那人看到遍体鳞伤的李素梅喉咙里一哽,“他们把你打成这样?” 李素梅却不想节外生枝,只是虚弱地笑了笑,“不打紧,星画给我涂了药,再过一周就见好了,这么久不见,你倒是消瘦不少。” 赵云杰看了一眼皇甫琛,语气带着一种嘲讽,“给王茂龙做手下,像疯狗一样到处滥杀无辜,是不是很符合你自己的志向。” 赵云杰今天来不只是要换回李素梅,另一个任务就是策反皇甫琛,皖南战役后,几个军阀争权夺势各自为政,王茂龙这一支势力最为强大,皇甫镇北、赵司令和杨成恩被人称三大恶犬。 皇甫琛并不在意他说什么,也自顾自戳他软肋,“你为了刺杀师座连累一个女人,还让这个女人替你舍身忘死,你这种人,估计连狗都不想理你,要不是看在星画面子上,你以为三个俘虏能换回你的人?” “这么说,你们的俘虏猪狗不如?” “是有人愿意舍身取义,比你这种吃软饭的强太多,别废话,带人赶紧走,省得师座后悔让人过来把你们都清理干净。” 皇甫琛说完,让人把李素梅往前推了一把,赵云杰抱着李素梅,对站在不远处的颜星画说,“大恩不言谢,以后我们定有机会再相见……” 颜星画微微颔首,心里想的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师傅,直到交换完人质,皇甫琛把人带到另一辆车上,整个过程,他都是默然无声。 直到坐在车上,皇甫琛才有些意兴阑珊,四龙也不敢问,颜星画只说,“我不太懂军阀内部的事情,但少帅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几句话难过,每个人都各有阵营,何况是你们军人……”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军阀才是好的?” 皇甫琛对这句话尤为敏感,在很小的时候,他立志要做军人,要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对百姓都有用的军人,现在被人称三大恶犬之一,不见得多难过,但肯定不会觉得有多开心。 他不在乎名声,但他在乎能不能为老百姓做点事情,颜星画想了一会,才娓娓道来,“自古以来忠臣良将皆是因为天道,朝纲有序,一切才能井然有序,如果生于乱世,那自然是要明哲保身,如果生于盛世,那就勇于进取。” 皇甫琛大为惊讶,看着颜星画小小年纪竟然能有如此深刻见解,这绝非是戏词的仿照,而是自己发自肺腑的认识,皇甫琛笑了笑,“那现今我们应该何去何从?” 颜星画知道自己的话无非就是抒发自己见解,到不用拘谨,于是说,“我觉得第一是要找到正确的路,第二是要找到正确的人,第三就是要做正确的自己……” 正在开车的四龙听到这话,从后视镜看颜星画,别说还真有点道理,听着让耳目一新,但又绝非是哗众取宠。 皇甫琛又问,"什么是正确的路?" 颜星画这下意识到自己有点猖狂了,她不想说空话,但一时又总结不好,心时忐忑半天才接着半话,“正确的路就是能给百姓以光明,就比如古人走仕途必然是为了展示才华,为国效劳,提升自己,光宗耀祖……我觉得做任何事情也无非如此,有益于国家社会,有利于自己家族……” 很浅显的道理,但从一个唱戏的戏子嘴里说出来却有另一种震撼人心的感觉,皇甫琛点头,“说得很不错,如果你是男子,应该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角色。” 颜星画被夸,也不知道皇甫琛真夸还是客套,只是脸微微一红,“少帅过奖了,只是个人见解。” 皇甫琛看她脸红的样子很美,似若戏妆上了腮红,心底莫名轻晃,然后问,“你从庆余班到了洪福班,现在为什么突然又帮李素梅?是不是以后有什么新打算?” “我想回庆余班,以后一心一意唱戏……” “这是你的志向?” 皇甫琛看向颜星画,却见她神情中带着些许愧疚,“过去不知道什么最重要,现在终于找到了方向,自然要沉下心来做点事情……” 颜星画说完,就想到这些日子没见顾怀安,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怀疑自己,还有高浅柠,在她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又在庆余班里作威作福? 回到华京,皇甫琛跟师座交待清楚交换人质的事情,其余事情都交给了赵传雄来处理,杨成恩突然死亡,赵传雄将杨成恩的部队合并,势力更加的强大。 皇甫镇北跟赵传雄道歉,赵传雄也没说不接受,只是两家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一时半会很难再修复。 皇甫镇北在回家的途中,副官小心说道,“督军,以后我们恐怕会更加被动,要早做打算才是,否则有一天赵传雄找到机会,一定会报退亲之仇。” “你说得没错,我们是该行动了。”皇甫镇北点头答应。 第52章 精心布置的骗局 江城一座带着花园的三进院子里,顾怀安正在叮嘱几个新雇佣来的下人收拾房子,有几个下人手脚粗笨,砸了一盆花,顾怀安立刻心疼地上前,“你们能不能轻点,这些花可都是白花花的大洋买回来的,摔了你们赔不起。” 一个梳着油光发髻,模样妖娆多姿的女子走过来,轻佻地拍着顾怀安的肩膀,“你这是紧张什么,你想骗的那个心头好又没来,这么紧张,反而容易露馅。” 顾怀安睨一眼女人,伸手把她的手推开,然后皱眉头,“以后你就是我在江城的姑姑,你家里祖上是做裁缝起家,你现在是一个成衣铺子的老板娘,我姑夫是银行的会计……” “她值得你费这么大的心力吗?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我们这些人可不会吃哑巴亏……” 女人斜眼勾着顾怀安,仿佛那一个眼神就可以将顾怀安看穿一样,顾怀安一边整理外面的几盆花草,一边回应,“她现在手里的东西也够你开十家成衣铺子的,况且以后她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哄着她多跟几个厉害人物,还怕捞不到?” “你可真贼,要不是我知道你这一面,估计也得被你这张皮给骗了……” 女人轻轻地扭了一下顾怀安,顾怀安叮嘱女人,“赶紧收拾,他们估计就要从华京回来了,这次她是跟皇甫琛一起,我们千万不能露出马脚,不然以后吃不了兜着走……” “好,我回去看看我的成衣铺,回头你带她回来家里,我帮她做几件衣服穿……” “那是最好不过了。” 顾怀安心里想的是刚刚做一笔生意赚了二百两银子,如以后以做十笔,百笔呢,现在颜星画不止跟陆远舟有关系,连皇甫琛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皇甫琛为了她可是连一门好亲事都退了,如果能跟军阀搭上关系,那以后就不怕没有发财路,顾怀安想到这,手里的动作更快了。 他又将府里的下人们重新训话,让他们谨记一些细节,不能穿帮,那些佣人们拿了顾怀安的钱自然是尽心尽力,努力扮演好角色。 颜星画回来的事情,让高浅柠希望落空,她本来是想着让李素梅和颜星画一起死在华京,可惜事与愿违。 这些日子,高浅柠心神不宁,唯恐颜星画会把自己所作所为告诉戏班子里其他人,不过几天下来相安无事,她还以为颜星画念旧情,不会把她怎么样。 这些,听说颜星画马上要回来了,高浅柠坐不住了,她知道这是自己除掉颜星画最好的机会,高浅柠来到后厨,说是要帮着厨子老巴头做点活,老巴头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他这种后厨,没有几个人愿意来,况且是一个刚刚打擂台赢了的名角,老巴头感谢高浅柠,“不是我说,你比那个颜星画可强太多了,以前颜星画对人挑三拣四不知收敛,多少人希望看着她死呢。” 高浅柠抿嘴轻笑,回头看着老巴头挑拨离间,“以前,颜星画也没少作弄您吧,记得有一次,她将化妆的颜料滴进了水缸,让你包出一锅的蓝包子,为此挨了师傅的骂……” “平时我就觉得她矫情,吃饭也挑三拣四,我就说了她几句……你说戏班子里,哪一个不是珍惜粮食,有啥吃啥的,偏生她就要吃好的。” 老巴头生气把水瓢扔进水缸,说起这个就来气。 高浅柠见时机到了,就故意说,“我听花师兄说,颜星画很可能还会回来,所以您老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千万不能再被她给整了。” “什么?她还要回来,她不是在洪福班吃香喝辣,怎么舍得回来的?” 老巴头也有些意外,因为这个不符合他对颜星画的判断,不料高浅柠说,“其实大家都不想让她回来,只不过是不能明说,如果有人能让她吃点苦头长长记性,说不定她再也不会想着回庆余班了……” “那我们能做什么?” 老巴头不希望颜星画回来,不仅是因为颜星画对饭食的百般挑剔,更重要的是,她回来大家都没有什么好日子,班主偏心她,处处开小灶。 “您老肯定有办法,让她呆在戏班子里浑身不舒服,我们只要找到好办法,一鼓作气,趁早赶她离开江城。” 老巴头气不打一处来,颜星画回来势必鸡犬不宁,如果现在想办法赶走,即便是自己出什么事情也值得了。 老巴头想了想点头,“行,我让她竖着进来躺着出去,总之不会给她一个好的出路,到时候再加上你们的话,班主一定不会再希望她回来。” 高浅柠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离开没有多久,花傅远就从角落里出来,刚刚高浅柠和老巴头说的一切他都听了大概,原来真如颜星画所说,高浅柠真的不是一个善类。 颜星画先回了洪福班,一进门西宝就迎过来,看到颜星画安然无恙这才说,“师傅,吓死我了,我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我哪有那么笨?” 颜星画看着西宝是真伤心,想要劝几句,可是她知道每个人对一件事情感受不同,于是也不再纠结,“这几天有人来找我吗?” “那位顾先生是每天一束花,我说师傅不在,可是他似乎不在意这点,这样的以后是不是可以当做一个可靠的人?” 西宝问,颜星画对着镜子,眼神却笑得十分平静坦然,“西宝,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以后你就会明白的,明天顾先生如果来了,所有的一切都要让位,听明白了吗?” 西宝点头,这时洪福班班主苗玉秀进来,看到颜星画回来,先是高兴接着是生气,“你这丫头现在怎么胆子是越来越肥了,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你到底是想什么?”、 苗玉秀过来本是想兴师问罪,可是看到颜星画漆黑淡定的眼神,瞬间也就泄气了,“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给大家有一个安全的保障。” 第53章 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自从上次,颜星画让苗玉秀吃了哑巴亏后,苗玉秀收敛许多,颜星画没想好怎么收拾她,才能让苗玉秀一样受到跟自己上一世一样的羞辱。 暂时也就跟苗玉秀和平相处,不过她该得的,没准备让给苗玉秀,“班主,前几天打擂台收的赏银呢?” 苗玉秀明显愣了,以前颜星画才不会计较这点得失,她得的,那可都是一些戏迷的天价赏赐,一枚价值就是上千块大洋,一幅古董字画出价就是近万的价格。 苗玉秀本想翻脸,又怕颜星画跟她闹,就陪着笑脸,“姑奶奶,这些日子戏班子的开支,你的脂粉行头,哪一样不得添置?况且冬天到了,唱不了几场,我们也得储存点粮食。” 以前,颜星画真不在意这些小钱,但现在,她要把每一块钱都花到爱自己的人身上。 她不会再让苗玉秀吸血,颜星画笑了笑,作出一副慵懒的样子,“班主,以后我只要开一场戏,收入就要三七分……” 苗玉秀一听三七分,笑逐颜开,“你那一次的收入不是超了三成的,况且,那些打赏我可从来都没有惦记过,你自己收入多少心里不清楚?” “我是说,我七你三……” “什么?” 苗玉秀最怕别人给她提钱,现在不仅提了,而且还是这么过份的要求,苗玉秀脸色明显的阴沉,语气也带着挖苦,“我看你是站得高望得远,都忘记谁是戏班子的主人了,这戏班子上上下下四十号人,三七开,你让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有本事让他们自己挣啊,我从来不会介意他们多开几场……多赚点银子。” 颜星画以前没分析过局势,有时候明知道苗玉秀在拿捏她,她也任由她去,因为她当时志不在此,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有钱才能有底气,有底气才能更好地唱戏…… 颜星画就像是突然开了天灵盖,对所有的一切都门清,苗玉秀被几句话顶得说不上来,狠了狠心,“星画,你是大红人我也知道,但是这些戏班子里的师兄师妹们都是可怜人,你赏他们一口饭吃,别在这为难我了,好不好?” “是祖师爷赏饭,只要他们肯勤学苦练,哪里还能没饭吃,吃好吃坏的问题,可是我当初也是这么熬过来的,我没有理由养着他们。” 颜星画此时人间清醒,不给苗玉秀任何的机会。 苗玉秀无奈,“他们哪有你的天赋,但凡有一半,我也不至于这么操心……” 颜星画说得不耐烦了,只是睨着苗玉秀说,“要么把钱分我七成,要么以后我就不唱了,反正现在退出我也可以给自己养老了,西宝,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另谋出路。” 西宝以前就讨厌苗玉秀处处剥削颜星画的钱,现在听了不知道有多爽,脸上没表情,心里乐开花,她转身喜滋滋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说,“我们去华京,那地方好大,肯定有师傅安身立命的地方……” 看这情形不像假的,苗玉秀心里咒了十万八千次,可是嘴上说的却是软话,“行行行,姑奶奶,我这里哪一次不是依着你的,三天擂台赛没卖票,雅座总共赚了一千多块的赏钱,我分你七百。” “八百!” 颜星画讨价还价,苗玉秀嘴角抽动,心想早知道我少报一点,于是她从袖口取出八百块的银票放到桌上,“行,八百……以后你好好唱,还有更多的钱,别总是盯着这点小钱不放,还让外人听了笑话我们戏班子穷酸抠搜的。” 颜星画才不怕别人说什么,死过一次的人,只顾自己爽快。 颜星画收了钱,分出一百块的银票交给西宝,“这屋子里东西都旧了,拿这一百块把东西换换新的,你的房间也换……” “不用!” 西宝知道师傅疼她,可是越是如此她越不能没自知知明,西宝拒绝的时候,颜星画却笑说,“你现在不收,是不是打算以后自己火了,就不要师傅了?” 西宝一下子瞪大眼睛,委屈的都快哭了,“师傅,你不能这样说西宝,西宝没有爹娘亲人,只有师傅这一个亲人,为师傅死也愿意。” “傻丫头,去,买东西去,再买几本书回来,我教你识字。” “师傅你不是也不识得多少字吗?” 西宝有些惊讶,反正最近颜星画就是奇奇怪怪的,现在突然又会写字,颜星画心想这是她重生后自带的技能,她再也不会是那个愚蠢,任由人伤害的颜星画了。 颜星画笑,“这几天跟着少帅在华京,学了不少的字,想都教给你,这样以后你看戏本子不用别人教你了……自己看。” “太好了师傅。” 西宝欢天喜地的出门,连颜星画看了她那副像是快乐小狗的样子不由也微微抿嘴,西宝刚要出门,院子里就传来叫嚷声,“颜星画,你给我出来……” 颜星画听出是花傅远的声音,心里软了一下,明明知道花傅远语气不悦,在气头上,她还是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出门,花傅远手里握着木棒,打翻了门口那几个拦着的人,直接颜星画,“说,师傅被你给换到哪里去了?” 这些日子,花傅远急得四处打听师傅的下落,最后得知是被师座手下带走,他想着拿钱疏通,奈何庆余班的钱都被土匪给搜刮去了。 前些日子庆余班打擂台只赚了三百块,这点钱,连疏通监狱守卫都不够,他只能把庆余班那院子抵出去,换了一千多块…… 正准备去华京,结果听人说皇甫琛和颜星画带着师傅去交换了俘虏,现在杳无音讯,生死不知,花傅远情急之下就闹到洪福班里来,他要跟颜星画拼命。 “过几天师傅会回来的,师兄不用着急。” 颜星画喝退几个上前要跟花傅远打架的人,语气波澜不惊,花傅远抬起木棍朝着颜星画的脖子上扫过来,颜星画低头躲开。 花傅远又拿着棍子横扫颜星画脚下,颜星画又堪堪躲过,虽说花傅远带着杀气,但颜星画恍若回到了小时候他们练功时,心里却有几分欢喜。 第54章 我要重回庆余班 这种时候,花傅远已经是气急攻心,毕竟他把庆余班全部身家都押到了放印子钱的人手里,如果一个月偿还不上,庆余班这次真要散了。 本来就着急,再加上颜星画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花傅远出手更快更厉,西宝在一旁着急,可是又插不上手,只能把旁边一根练功用的长枪递给颜星画。 两人都是唱过刀马旦的,打起来那叫一个让人眼花缭乱,但他们招招都是实的,几次都花傅远差点给颜星画来一个锁喉,颜星画拿长枪挡过。 “师兄,师傅被她的朋友换走了,过一段时间会回来,你要信我……” “你有那么好心,当初,一个戏班子的人都挽留你,你头也不回地走,现在怎么可能好心救师傅,一定是拿师傅做了交易。” 花傅远不信颜星画,颜星画又怕直打起来伤了他,只能边打边退,不料后面有台阶,花傅远又打过一棒来,颜星画直接被逼得摔倒。 所有的人都以为花傅远会下死手,最后那根棍棒却在颜星画喉咙处停下来,看得出来,花傅远不忍心出手,颜星画看着花傅远,“师兄,我不会拿师傅的命开玩笑,现在师傅是安全的,如果十天内,师傅回不来,我亲自去庆余班任由师兄处置。” 也不知道为什么,花傅远神情突然黯淡。 他像是无能为力后的颓丧,只是叹息,“是我无能,没有救出师傅,过来找你的麻烦更证明我的无能,颜星画我不指望你救师傅,只要你别害她,我们庆余班都会感激你。” 这句话,勾起颜星画的心伤,上一世,她真的是大逆不道,做了许许多多伤害别人的事情。 西宝过来扶起颜星画,皱眉头对花傅远说,“师傅冒着生命危险,求了少帅去华京救人,你可以不感激她,但不能伤害她……” 花傅完听西宝不像是撒谎,先还凌厉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尴尬,此时洪福班的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他们团团把花傅远围住,“庆余班人,还敢来我们这里捣乱,今天如果不替星画出头,当我们洪福班的人都死了吗?” 所有的人都声讨花傅远,有人拿着家伙朝着花傅远砸过来,颜星画见了,立刻大声喊,“都给我住手,我看谁敢动我师兄?”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觉得颜星画是疯了,哪有这么里外不分的? 洪福班的人明明护着她,她却护着一个外人? 这时苗玉秀出来,看到这架势,心里了然几分,“你们都回去,星画做事有自己的主意,不用围在这,快回去。” 苗玉秀算是看出来了,最近颜星画又是打擂台,又是救李素梅,明显就是开始怀念旧人了,这到无所谓,只要她愿意给洪福班赚钱就行。 可是明显,颜星画开始计较得失,显然是在准备后路。 洪福班的人都退下去,苗玉秀也不想得罪花傅远,就替颜星画叫屈,“我们星画耽误了这边的戏,跑到华京替你们师傅四处求情,你还在这里找她麻烦,安得什么心?” 花傅远确定这是事实,倒没话可说,他也是个直性子,索性就要给颜星画鞠躬,被颜星画拦住了,“庆余班怎么样?” “不怎么样。” “师兄,你跟我说实话,现在师傅不在我们要努力维持庆余班,不能她老人家回来了,戏班子没了。” 颜星画这句话触动了花傅远的心思,他眼眶微红,“为了救师傅,大家捐了钱不够,就把那院子抵了钱……” “你去赎回来吧……” “这些日子打点人,已经花了不少,不然我们什么消息都没有,只能干着急。” 花傅远也不敢指望颜星画会救戏班子,只是他压力的确太大了,颜星画看他这样,对西宝说,“拿着我的披风,我跟师兄出去一趟……” “星画,我正要跟你说,晚上刘老板请你吃饭……让你务必要去,你知道他可是我们戏班子里的后台,不能得罪的。” 苗玉秀有意要拦着颜星画,花傅远也听出来了,准备自己走,颜星画却跟苗玉秀说,“你帮我推了饭局,以后我也不准备再跟谁约饭局……” “不,不是,星画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怎么跟人家说?” 苗玉秀急得不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颜星画同花傅远走了,苗玉秀回头对戏班子里的一个打杂的说,“去,跟着他们,看他们到底要干嘛。” “是,老板。” 那个打杂的立刻追出去,苗玉秀这才皱着眉头回屋子里,“真是见了鬼了!” 在路上,花傅远没说话,颜星画让他带着自己径自来到放印子钱的地方,拿出自己的钱换回房契,才十几天的时间,从一千多块变成了两千三百块。 花傅远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自己简直什么都做不成,颜星画从袖口取出今天刚刚得来的银票,“这里还有点钱,师兄你拿着给大家买点过冬的衣服……” “之前已经买了。” 花傅远不肯要,颜星画却说,“以前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我希望我们能正视未来,这些钱帮你们渡过难关,你可以还我……不过我们要有一个信念,庆余班一定会重回鼎盛。” 花傅远心里有些动容,他一直以为颜星画为了攀权附贵,早就不要他们的庆余班了,没想到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她依旧有情有义。 花傅远知道自己之前误会颜星画,只能低头,“以前的事情,我有些过头,星画你别怪我。” 颜星画看到花傅远的表情,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明明是自己不懂事伤了人,现在道歉的却是师兄,颜星画看着花傅远,“只要我们能好好的,过去的事情都不提,等师傅回来,我们一起再唱几场戏……” “你不准备在洪福班了?” “你想让我回庆余班吗?” 颜星画说出自己一直期盼的事情,花傅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知道,戏班子里其他同门早就恨颜星画入骨,这些情感很复杂,有嫉妒,有憎恨,也有嫌恶……但唯独没有了以前对她的呵护之心。 第55章 你不怕报应吗 两人走到西四巷口,花傅花想起颜星画说她奶奶在这,停下脚步,“星画,我觉得你还是在洪福班呆着比较好,现在庆余班情形不容乐观……” 不问颜星画也知道花傅远在担心什么,不过已经有了高浅柠的把柄,别人跟她无冤无仇,不会一直敌视她。 颜星画也打算让大家一下子就接纳她,对花傅远的劝退也不以为然,“师兄,我知道你顾虑很多,但我想的是,我们可以跟从前一样四处唱戏,赚了钱大家一起分……帮小五小六他们成家立业……” 其实谁都知道回不去了,即便颜星画回去做再多事情,那些人也很难再像从前那般信任她。 花傅远沉默着,想什么已经全写在脸上。 颜星画知道今天也只能谈到这,就问花傅远,“跟我一起去看看奶奶吧,小时候你没少吃她做的桂花糕,就在西四巷住着。” 当初,颜星画买西四巷的时候,想着距离庆余班不远,将来等她回来,好有照应。 三人往西四巷深处走,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个院落里的吵闹声,一个声音毫无顾忌地骂,“老东西,你活着不为儿子着想,一口一个颜星画,她就是一个戏子……还能把你一直供养着?” “这院子不是我的,地契在星画手里,你们想卖钱也得找她要地契去……” 颜老太太被气得不轻,上气不接下气,她收拾利落的院子硬是被儿子折腾得面目全非,她恨儿子不成器,但更埋怨颜星画为什么就不能给她爹一点钱,也不至于闹得这么难看。 颜天柱可没想那么多,他已经赌红了眼,走过去,也不管老太太多大年纪,直接拽着老太太的衣领拎到了井口,“说,地契到底在哪,你不说我今天就把你这个老东西扔到井里去。” 老太太以为儿子就是吓唬她,只是恳求颜天柱,“你好歹给家人留点活路,你自己赌,还不让我们祖孙两个活吗?” “是你们无情无义,自己吃香喝辣,让我一个人受苦……” “那是你活该!” 老太太又何尝不想把颜天柱骂醒,看他这么无法无天的,气不打一处来,她用头撞向颜天柱,颜天柱一个没站稳差点就栽到水井里,这下惹恼了颜天柱,他拽着老太太的头发就要往井里扔,老太太害怕了,大声喊,“杀人了,救命啊……” 门口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见此,慌忙进来拉架,结果被颜天柱掏出来的匕首吓住了,所有的人都劝,“老太太年纪大了,你不能这么折腾,要死人的。” 此时的颜天柱已经是癫狂状态,他想过,这院子卖了可得三千两,就能还清他欠的一半外债,这样他就有机会翻身…… 这老太太却死咬着牙,不肯帮他去跟颜星画说,这是要断他的活路。 颜星画和花傅远进门看到这情形,颜星画走过去,抄起门口的门栓朝着颜天柱的腿弯打过去,这一下子打得不轻,肉眼可见颜天柱泪花都冒出来了。 颜天柱手一松,老太太眼看就要栽进井里,花傅远过去拦腰抱住救了老太太。 老太太被吓得不轻,一口气缓过来后大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生你养你,倒不如一条狗,这么些年你害的人还少吗?你把老婆卖了,女儿卖给了戏班子……现在你要杀你亲娘,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颜天柱看到颜星画来了,他也有些发怵,想跑,腿疼得走不快,被颜星画抄起门栓再次拦回来,颜天柱像是被激怒的公鸡,瞪着眼睛,“你打老子?” 颜星画早就不会再被他激怒,退一步说,她也早就不是他的女儿了,“谁告诉你奶奶住在这的?” 颜天柱显然是要反抗到底,不说话。 颜星画冷笑,“你不说,我就把你送到债主手里,他们正愁找不着你人,到时候把你送到煤矿里做活,能赚多少赚多少,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我想他们很愿意看到有人愿意还钱,也乐意把你送到煤矿关起来。” 颜天柱一听到煤矿,脸色都变了。 谁都知道,现在那些煤矿根本没有任何安全措施,只要下了矿,十有八九都会被埋在里面,九死一生的活,谁肯做? 颜天柱脾气小了许多,他怯懦地说,“星画,爹当时把你送到戏班子也是为了给你留条活路,你看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还给奶奶买了院子,现在谁有这能力?” 听得出颜天柱开始讨好,颜星画也没买他的账,只是轻声说,“你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当初你把娘卖到了别的地方,现在生死不明,那时候我已经没有你这个爹了!我再问你一次,谁告诉你奶奶在这个院子?” “我有一次碰到了庆余班的,就是你的师姐高浅柠,她告诉我的……还说你现在火了,有很多的钱……” “我的钱你别惦记,跟你没关系!以后这个院子也不准你来,来一次打一次!” 颜星画心冷如冰,已经冻得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点缝隙再容颜天柱以亲情的名义进入,颜天柱先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看到颜星画无动于衷,这才气呼呼地说,“行,算你狠,老子不靠你也能翻身……不就是点钱吗?” “颜天柱,我警告你,以后出门不要说你是我爹,我没有你这样的爹……” 颜星画知道颜天柱根本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对身后的西宝说,“西宝,有空去找找少帅,看他有没有办法把这个人给我送到千里之外,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颜星画故意借着皇甫琛的名,就是想让颜天柱知道,如今,她已经不是无依无靠,只要他敢耍赖,她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颜天柱拖着一条腿,走的时候回头瞪着颜星画,“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连你亲爹你都不放过,你等着瞧,你会遭报应的。” 颜星画心想,我最大的报应恐怕就是有你这样一个爹吧! 第56章 露出本来面目 自从老太太住到这个院子,终于有了一个归宿,平时颜星画又叮嘱西宝送些吃的喝的,老太太的气色比原来好多了。 老太太再惦着儿子,也不会把自己得来不易的生活毁了,颜天柱走了,这次老太太没像往常那样劝颜星画,让她原谅亲爹。 街坊邻居散了,老太太邀请颜星画和花傅远进屋。 西宝帮着收拾院子里打翻的东西,心想也就是师傅,给了别人,恐怕都不想管这烂摊子,毕竟当年他们颜家早就把她卖给了戏班子。 屋子里整洁干净,老太太把之前颜星画送来的茶具拿出来,一边沏茶一边说,“这茶还是西宝送过来的,我年纪大了喝不了这个东西,你们喝……我给你烙饼子去,中午在这吃饭。” 颜星画看奶奶忙碌,那颗封闭起来的心才稍稍平息一些,这寻常的烟火气,总能让人感觉到踏实宁静,花傅远神情里也带着几分安然,颜星画说,“奶奶别太累了,不如去外面吃……我们去酒楼。” “我老了,吃那些油大的东西不舒服,况且之前就和了面,很快就能吃。” 老太太去厨房忙碌,花傅远看向颜星画,“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什么样?” 颜星画问出口就后悔,自己上一世并不太搭理奶奶,虽然奶奶经常赎罪似的送些吃的过来,十有八九都被颜星画扔了,有时候也送给别人吃,花傅远也是在那时候吃到奶奶做的桂花糕。 那时候戏班子所有的人都觉得颜星画幸福,最起码还有人惦记,可是颜星画的心里装满了恨意,根本没有注意到生活中这些细微的美好。 花傅远自然没说,只是品着茶,“跟我说说师傅的事情!” 两人聊天,颜老太太跟西宝做饭,半个时辰后就烙了十几张软乎乎的饼子,奶奶还拌了几个小菜,还有炒腊肉,四个人围在一起,也像是一家人似的说说笑笑,将刚才那些不快完全忘记在脑后。 花傅远跟老太太说,“奶奶,我们就在二巷,以后如果有人来找你麻烦,你就让邻居过来告诉我们,我们一准帮你出头。” “那怎么好意思?” “我是星画的师兄!” 花傅远说完愣住了,有多久,他已经没有自称是颜星画的师兄了,颜星画也感觉到花傅远的沉默,就对奶奶说,“奶奶,以前师兄对我很照顾,你有什么事情就找他,别怕麻烦,给他桂花糕吃,他跑得比兔子也欢。” 花傅远平时不苟言笑,再加上最近庆余班出了很多的事情,但此时,还是被颜星画这种少女的天真所打动,他觉得,曾经的颜星画又回来了。 吃过饭,花傅远回到庆余班。 一进门高浅柠就怒气冲冲地过来,质问花傅远,"师兄,你想要拿房子抵钱,好歹跟大家商量一声,这么不声不响卖了院子,我们以后这一帮人该怎么生活?" 花傅远莫名想起颜星画的提醒,高浅柠此时这种对钱的关注程度让他也心生怀疑,他故意叹息,“这院子是师傅置办的,为了救师傅,我想大家都愿意。” 高浅柠恼火,“你怎么知道他们愿意?” 花傅远看向失态的高浅柠,回头对院子里练功的几个师兄弟问,“你们愿意不愿意卖了院子救师傅,不愿意的,我可以把该你们的那份补给你们,你们可以另选高枝。” 院子里几个师兄弟一阵沉默,最后有人红着脸说,“师兄,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又不是颜星画,咱们戏班子遇到难,师傅也被绑了,我们同心协力渡过难关才是正经,怎么就说要散伙的话?” 高浅柠一听这些人没骨头,也气,“师傅被谁绑了,你们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吧,那你们拿多少钱能救出来,知道不知道,也不知道,那为什么要填这个无底洞?” 本来,高浅柠一直装的事事替庆余班着想,只是此时,她突然意识到是逃跑最好的时机,否则,一旦大家知道,李素梅被绑是自己告的密,以后她恐怕会被众人唾沫淹死。 高浅柠这番心理活动没说出来,但花傅远看出她心虚,他本来还气颜星画在打擂台的时候给高浅柠喝药,现在却隐约有些动摇,觉得颜星画是对的。 “无底洞?当初师傅养大咱们,一个又一个成人了,她怎么没想过我们是无底洞,把我们扔了或者掐死?” “她买我们就是为了赚钱,怎么可能把我们掐死?” 高浅柠心慌意乱,口不择言,花傅远听了挺拔的身体微微一颤,抬手朝着高浅柠脸上打了一巴掌,“浅柠,不准你这么说师傅……” 高浅柠被打,心里顿时火冒三丈,她瞪着眼前这个耿直的没有一点弯弯绕的花傅远,大声嚷,“颜星画为了前途去了洪福班,现在人家吃香喝辣,处处欺负我们庆余班,前几天的擂台赛你也看了,人家唱不动了,照样有人打赏,我们再卖力也只赚了两三百块……花师兄,你醒醒吧。” 两人怒视对方,花傅远冷哼一声,“高浅柠,如果你想要你那份,直接说,我可以把钱给你,你也可以远走高飞。” 高浅柠看着花傅远,果然算起了账,“前些年星画是台柱子,这院子一大半是星画的,剩下的,应该是我跟花师兄功劳最大,因为我们俩出场最多,收到打赏最多……我不多要,三分之一,七百两。” 听着高浅柠这么打着算盘,花傅远终于知道颜星画的用心良苦,他从口袋里拿出房契,对着众人说,“刚刚,星画帮我把抵出去的房子收回来了,所以现在,这房子依旧是庆余班的,谁也别想打这院子的主意,这院子是师傅从戏班子的收入中拿钱买的,所以,这房子每人有一份,即便卖了,也是平分。” 这话说得十分硬气,一旁的高浅柠立刻知道自己被颜星画给套路了。 她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要跟花傅远解释几句,最终还是转身回到房间哇哇大哭。 第57章 都是因为你 不到十天,李素梅就回到了庆余班,看起来人有点消瘦,但没见其他伤,显然这些天她就在另一个地方养伤。 花傅远看到李素梅回来,喜极而泣,这些天的担忧、恐惧都烟消云散,他张罗着要给师傅接风洗尘,李素梅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喝茶,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不急,你先把大家叫过来,我有话要对大家说……” 花傅远挑帘出去叫人,没多久所有的人都进来了。 李素梅看了众人一眼,将心底疑虑许久的事情说出来,“上次赵鹏受伤来戏班子里养伤的事情,除了庆余班的人,没别人知道……之后被土匪绑架勒索交了赎金可以当作是巧合,可是这次被王茂龙知道事情详细经过,是戏班子里有人故意泄露了消息。”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这些人都是苦难出身,深受师傅的养育之恩。 他们不知道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有人站出来,“会不会是颜星画,之前她为了离开我们戏班子可是什么坏事都做了,走得那么决绝,说不定就是为了让大家失去一切希望。” 高浅柠在一旁,早就心虚到发抖。 听到有人把事情推到颜星画的头上,立刻接应话茬,“师傅,前几天打擂台,颜星画竟然强迫我吃那种提神的药,那种药极伤身子,好几天,我的身体还是虚的。” 李素梅看向高浅柠,只是一眼,高浅柠就发现她的眼神已经不一样,高浅柠心虚地笑了笑,一旁的花傅远替颜星画说话,“师傅,你走后,星画一直在照顾庆余班,还帮我们把抵出去的院子赎回来了,我想她应该不会做伤害我们的事情。” 屋子里极安静,既然李素梅说戏班子有内奸,那就一定有。 高浅柠还想辩解,不料这时颜星画带着西宝进来,颜星画本来是想看看师傅身体怎么样,顺便还带来最好的创伤药,没想到恰好遇到这一幕。 李素梅看到颜星画已经改变了之前的态度,她起身迎接颜星画,“星画,你今天不是要去西城唱戏吗,怎么来了?” 颜星画看一屋子的人,气氛又是压抑的,大概已经猜到事情原委,“师傅回来,我也没有去迎接,今天特意过来探望,还带来了几瓶上好的创伤药。” “师傅已经好了!” “那也还需要调理身子,千万不能落下病根。” 师徒二人旁若无人,戏班子里的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高浅柠更是心慌不已,只是缩在角落尽量减少存在感,或许还可以躲过一劫。 颜星画却没准备再放过她,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师傅,之前土匪发现赵鹏,是因为高浅柠与土匪沆瀣一气,这次有人暗中举报也是高浅柠所为……我这里有证据。” 颜星画拿出高浅柠写好的字据,高浅柠脸色白得像是死人一样,她没想到颜星画会落井下石,于是站出来恶狠狠地说,“颜星画,你胡说,你就是想让庆余班垮台,不遗余力地栽赃,你别以为大家看不出来你的狼子野心。” 李素梅看到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接受不了第二次的背叛,还是有些失望,只是坐回椅子,把那张纸重重压到了桌上。 花傅远也走过去,看到纸上字的内容,顿时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高浅柠如此恶毒,竟然对庆余班耍阴招。 高浅柠眼看已经瞒不住了,她跪到李素梅身边,“师傅,从小到大您最疼爱就是星画,什么都给她,我明明比她强……可是您从来不多看我一眼,我心里有了恨意,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李素梅如何能不知道,她没有拆穿,也只是想让高浅柠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现在她说了,李素梅也没遮掩,“作为师傅,对你们向来一视同仁,你说你比星画强,的确如此,因为你的天赋不差……可惜,你没有星画专注……” “不可能,我练功唱戏样样下了苦功……” “我说的专注,是全心全意,星画虽然在敛财想要脱离戏子身份,但她并不贪财,她只拿自己所得,可是你不一样……次次你都要跟她争,跟同门师兄争,你有没有想过最后你赢了,只是大家让着你……” 李素梅这翻话,让高浅柠一时愣在那,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可是越是如此,她看起来就越可怜,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情实意。 几个同门的师妹看到这样,对高浅柠也是十分不屑,“师姐,每次分钱,我们都愿意把最多的分给你,不是我们不想要,是愿意让着你……” 花傅远一直沉默,旁边的颜星画替他说,“花师兄从小对你我的疼爱是一样的,像长兄,事事照料着我们,我是伤了他的心,可是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每次你跟他搭伴唱,他把所得的戏银全给了你,可是你有没有知足过?” 当一个人的贪婪被揭开,像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嘴要吞噬食物的野兽,高浅柠知道自己完了,她袖口里藏着一把匕首,想也没想,转身朝着颜星画扑过去,“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才没有办法好好唱戏……你为什么不好好呆在洪福班里唱戏,非要回庆余班?” 花傅远率先挡到了颜星画前面,握紧高浅柠的手腕,任她怎么发疯也无法近身,颜星画定定看着高浅柠,“因为我突然明白,我以前被你挑唆迷了眼睛,竟然忘记了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爱我的人。” “我要杀了你!” 高浅柠再次扑向颜星画,花傅远心痛致极,抬的朝着高浅柠打过去,“你醒醒吧,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自作自受,这里没有人想要害你,都是你自找的。” 这一巴掌,让高浅柠彻底清醒,李素梅终究还是没忍心打她,只是吩咐花傅远,“给她些钱,让她离开庆余班,以后我跟她再无师徒情分。” 这些日子,大家都以为是在同甘共苦,可是从来没想过,这份苦,是有人有意带来的。 看到高浅柠被逐出庆余班,大家这才心有戚戚焉。 第58章 这是我的美男计 在高浅柠被赶出庆余班后,她就去找了顾怀安,可以让顾怀安赌咒发誓,一定要帮她报仇雪恨,顾怀安当然想…… 他即便不是帮着高浅柠,也想着骗颜星画的钱,趁着冬天还没有到,顾怀安邀请颜星画来姑姑家里做客,这次,他要让颜星画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清晨江城还笼罩在雾气中,颜星画在前西宝在后,西宝有些忐忑不安,“师傅,既然您知道顾怀安就是高浅柠的表哥,为什么还要去赴约,万一顾怀安给您下药伤害您怎么办?” “不会!” “我们身单力薄,要不要让花师叔帮忙?” 颜星画叮嘱西宝去买点糕点,她深知顾怀安只是想要她的钱,钱没有到手,他自然不会收线,这样倒好,方便她复仇。 到了顾怀安姑姑家门口,三进三出的院落显得很气派,顾怀安衣装整齐,道貌岸然地在门口接颜星画,看到师徒二人过来,立刻笑道,“我说要去接你,偏你说怕麻烦要自己来,走很远的路,脚都疼了吧……一会我帮你捏捏脚。” “好啊!” 颜星画心想记吃不记打,上次踢你一脚不疼,还要再来一次? 颜星画进门,就看到院落整洁有序,仆人来来往往,她笑着说,“看来姑姑是爱干净的,这院子可真是整洁。” 这时年过四十多岁的顾丽春笑着走出来,拉着颜星画的手就夸,“怀安说,星画姑娘长得貌美如仙,我怎么也不相信,现在看真人竟然比深神仙也好看,来,快进屋里坐。” 几个人坐定,颜星画也客客气气地问了顾丽春好,顾丽春一脸妖冶哪像个成衣店的老板娘,明明就是青楼的卖笑女子,颜星画并不揭穿,只是对顾怀安说,“上次不是说,让你去做笔生意……” “赚了,赚了八百多块,那个人说因为是星画你的面子,所以多给我分了点钱,我一直盼着你回来,给你分钱呢……” “分钱到是不用了,过一段时间有个大卖买,倒腾汽油……敢不敢做?” 颜星画漫不经心,可旁边俩人早就交互眼神,要知道汽油现在可是紧俏货,弄好了一夜发家致富也不是不可能,顾丽春还有些谨慎,“还是陆家的生意吗?” “是督军府给的消息……这次赚了,多少要拿出一点来感谢人家……” 颜星画知道事不过三,陆远舟这边如果继续撒谎,估计这几个人要想办法调查,顾怀安自然是信了颜星画,上赶着问,“需要多少本钱,大概能赚多少,我好去筹集钱……” 颜星画拿出一个码头的单据,“怕你们不信,给你们看看码头存放汽油的单据,这次需要两万块本钱,从码头接了汽油之后再出手,一周之内能回手三万!” 顾丽春和顾怀安都被震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大买卖。 要知道,即便是江城最火的酒楼,一年也就是赚个三四千块,这一下子就是一万块的利润,两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把这个好消息吓跑似的。 “那颜先生为什么不去做这笔买卖,毕竟颜先生也是红人,随便找几个有钱人筹集资金,想必也不会太难。” 顾丽春跃跃欲试,但她不敢轻易相信颜星画,只是试探地问了一句。 颜星画深情款款看了一眼顾怀安,打起了感情牌,“我从小孤苦伶仃,自然是想要找到一个相伴一生的良人,怀安没有嫌弃我戏子出身,我有好事情自然是要想着他……” 顾怀安被这话感动得一塌糊涂,伸手想要握颜星画的手说些表白话的,颜星画却巧妙躲开,端起杯子喝茶,她不想让他碰…… 顾丽春很聪明,她看着顾怀安说,“你知道怀安刚刚从国外回来没有什么钱,要问他父亲要恐怕太费周章,我这边只有六千块存款,再加上怀安手上的一千块,也还差三千块钱,不知道颜生生愿意不愿意合伙做这笔生意?” 颜星画意识到对方已经上钩,就立刻显出精明,“不是我不愿意让姑姑和怀安发财,只是这笔生意毕竟是我借了人家的光,所以到时候得分人家一笔,我出一万,你们一起出一万就好!” 谁不想多赚钱? 尤其是这样的好生意,顾丽春一听颜星画也要投钱,就更加放心,“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汽油?” 颜星画想了想,“江城去港口坐车也要走一天,后天吧,我把接得戏推了,我们一起去港口看看汽油,不过到时候你们要把钱也准备好,我们一次性把事情办妥当,省得来来回回跑。” “对,星画考虑得周全,我们都听你的。” 顾怀安一副喜不自禁的表情,顾丽春也在盘算着这次自己赚的那份,西宝在一旁大气不敢喘,要知道,一万块可是师傅的全部身家了。 这些年,颜星画的确赚了不少,但她开支也不小。 最要紧的是那此打赏都是些首饰,如果现在典当恐怕是要赔钱,西宝小声提醒颜星画,“师傅,要不我们自己再留点银子,万一急用呢,你把钱都放到生意上,万一到时候汽油卖不了,我们怎么活?” 颜星画并没有把实情告诉西宝,西宝这样子,反而让顾怀安和顾丽春更信颜星画的消息。 顾丽春立刻大大方方地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师傅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到时候万一没有钱使,可以来姑姑家里,不用担心。” 西宝没说话,颜星画十分感激地谢过顾丽春,中午吃过饭,颜星画又跟顾丽春闲聊几句,就离开了院子。 颜星画一走,顾怀安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我就说她就是财神吧,你还不信,现在是不是偷着乐?” “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可信,这么好的买卖,她一个人做不是更好?” “我估计,她手头的现金不够,也不想动用那些首饰,更重要的是,她喜欢我,是我的美人计生效了。” 第59章 让你一举成名 虽近严冬,江城却掀起了听戏热潮,洪福班和庆余班互相竞争,互相争抢茶楼,主顾,已经成了江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让人惊讶的是,庆余班已经展开了从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他们不仅接江城城里的生意,连村里谁家过寿,谁家做生意发财庆祝,一个都不放过。 这种做法,让洪福班上上下下着实吃了一惊,苗玉秀这些日子跑断腿,磨烂嘴皮子也没有多发展出一个客户,正愁眉不展躺在榻上唉声叹气,不料有人拿着真金白银亲自上门。 那人是个光头,进门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把茶壶,苗玉秀见有金主上门立刻讨好,“来者都是客,快给客人添茶……” 那人一把叉住茶壶,挡着添茶水的人,四下打量一眼,开口就说,“见见你们戏班的台柱子颜星画,这次这场戏,只能成功不许失败……钱好说。” 一听是大主顾,苗玉秀眼睛都亮了,身上的萎靡气息一扫而光,她立刻对一旁的人说,“还不快点把星画叫过来,就说财神爷来了。” 这些日子颜星画哪也不去,她要等顾怀安筹够资金,去码头一起看看汽油,西宝听到院子里喧嚷,立刻出去看,没多久折身回来说,“师傅,有人请咱们去唱戏,是个大主顾,出一千块……” 颜星画懒洋洋看着戏本子,“不去!” 西宝正打算去院子里推了,不料苗玉秀亲自过来了,她陪着笑脸说,“姑奶奶,这次可是大买卖,去华京唱……你不是一直想出人头地吗?好机会来了,这次只要你好好唱,我们洪福班就可以转战华京,没必要留在这跟庆余班抢饭吃……你成了自个,也成全了孝敬师傅的名声,这可是百利无一害。” 如果不是死过一次,颜星画大概又要被苗玉秀这种冠冕堂皇的说法给迷了心窍,她知道苗玉秀花言巧语下必定暗藏坏心,颜星画笑着说,“班主,以前我总是独占鳌头,让那些同门恨透了我,要不这次让别人上……你为了我已经损失了罗小仙,总不至于再逼走别的人。” “人家专门点了要你唱……” “我唱也行,我唱个配角,让别人唱主角,这样也能帮着班主捧新人出来。” 颜星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手段,让苗玉秀也有些懵了,以前颜星画争强好胜,哪里肯给别人机会,现在突然就胸怀宽广,让苗玉秀也不由得掂量她这是怎么了。 苗玉秀隐着情绪,只是好言相劝,“你去见见人家,看人家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专门登门点名要你唱,十有八九推脱不了……咱们也别硬是拗这股劲,随机应变。” 颜星画没立刻起身,只说是换了衣服去。 等苗玉秀离开,西宝立刻上前说,“师傅,之前你去华京得罪了赵司令,如果现在再去华京,那可是他人的地盘,如果他要为难你怎么办?” 颜星画想到之前跟赵秀云开诚布公地谈过,觉得赵秀云不至于再翻旧账,毕竟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其中,又不关她多少事。 颜星画打算委婉拒绝,她人刚刚进苗玉秀的房间,那个光头就起身,“颜先生,我们老板愿意花重金邀请您去华京唱戏,一来给他老人家长长脸面,二来也可以让你们去华京发展……王老板的意思是,你们唱得好,以后华京的戏园子随便进。” 要知道,想进华京戏园子可不是简单的事情,现在华京的红角不说有一打也有八位,他们个个身怀绝技,他们江城这种小地方的戏子自然是盼着能登台……哪怕是唱个配角,也是对他们身份大大的认可。 颜星画想好的拒绝的话都咽下去,她一心想着靠唱戏出人头地,这就是机会,如果她现在拒绝,等同于拒绝了一个走出江城的机会。 苗玉秀听了这话,立刻劝颜星画,“星画,你听见了没有,这可是大主顾,皇城脚下非富即贵,你可是遇到贵人了……快答应吧,我让人现在就收拾东西,明天咱们起程。” “明天不行,后天吧……” 颜星画松了口,不过她想到跟顾怀安和顾丽春约定的买卖,自然是不能现在就走,光头听到颜星画答应,立刻捧着壶说,“多谢颜先生赏脸……我先付五百两的订金,到时候唱完戏,连同打赏带着后面的钱一起奉上。” 苗玉秀接过那笔钱,喜滋滋地看着银票上的数字,眼睛都要冒星星了。 戏班子里的人送走光头,立刻沸腾,“我们终于可以去华京唱戏了,让庆余班那班不知好歹的东西好好争,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争得过咱们……” “就是,华京可不是谁想去就去的,以前他们戏班子里的高浅柠不就巴结了几次华京的官员,结果都被打回来了,她那唱的是些什么,哪有我们星画得好?” 以前听这些话,句句顺耳。 现在听这些话,句句都是扎心,颜星画怎么能不知道他们是虚情假意,只怪自己以前太傻,分不清…… 苗玉秀这次大大方方给了颜星画三百块的银票,只是说,“星画,你只要好好唱,我们戏班子不愁进入华京,到时候,我帮你打造你的天下……整个华京,唯你为尊。” 这些话诱惑力太大,苗玉秀有十足的把握颜星画会被打动,果然,颜星画一脸感激,“多谢班主成全,我一定会好好表现,带着大家一起进入华京戏园子。” 这边的事情敲定,颜星画立刻带着西宝出门,她将港口的一切安排妥当后,又将自己的一万块银票交给顾怀安,告诉他们自己要去华京唱戏,不能陪他们验货,一切都全权交给他们姑侄。 这让顾怀安激动不已,那可是一万块的银票…… 从顾丽春院子里出来,西宝忧心忡忡,“师傅,万一他们拿着钱跑路怎么办,我们连追的地方都没有……” “我赌他不会跑,这点钱怎么能满足他的胃口?” 颜星画胸有成竹,西宝也不好再说什么,下午,戏班子里收拾妥当,第二天一早他们搭着火车前往华京。 第60章 让他赔到倾家荡产 来到码头,港湾里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顾怀安和顾丽春拿着提货单一艘一艘货轮对,最终在最南边找到了那艘货轮,货轮上只留几个看守的人员,见到有人来,那些守货的人立刻拦着,“这是私人货船,没有提货单不准随便上船!” 顾怀安拿出提货单给那些守货的人看,“是你们老板让我们来验货,验货之后才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人看了一眼提货单,神色立刻恭敬起来,一口一个顾老板,顾怀安感觉此时此刻自己已经是大老板,一旁的顾丽春只是冒名的姑姑,心里还是警惕,“你不要太过于大意,一会验货的时候要好好验,别出什么岔子。” 本来以为颜星画定然会回来一起验货,不料,这几天颜星画去了华京唱戏,一时赶不回来,就让他们俩亲自过来。 这一点,到让顾丽春觉得放心,毕竟颜星画不在他们可以放下面子验货,不用顾忌什么,这时几个守货的人带他们来到了船舱,整整三百桶汽油都摆在里面,看起来十分壮观。 一想到快要发大财,顾怀安心口都发烫。 现在他可是一边怀抱美人,一边赚了大钱,当初高浅柠只说颜星画手里有点好首饰,他也只是想使点力气骗出来就算完,没想到还能做成这样的大生意。 守货的人拿过一根测量杆递过来,“这是我们平时验货的杆子……” 顾丽春却事先做了准备,她从自己两米长的折尺,生怕有什么猫腻,亲自把折尺伸到了桶内,那尺子一插到底,拿出尺子闻了闻全是汽油味道。 这还不放心,顾丽春用手指敲击油桶问,“这桶里应该全是汽油吧,我听人们说,汽油比水轻,会在上面飘着,下面万一是水也查不出来。” 那个守货的人一听笑了,“这你们可就外行了,我们一般做汽油生意都自有法宝,我们只需拿着管子放到最底,用嘴一吸,里面的汽油会流出来……你们大可以挨个验!” “那到不必,我指一桶,你帮我们验验吧。” 顾丽春随意指了中间一桶,那个守货人带着两人来到桶前,一边唠叨,“以前颜老板可不这么麻烦,拿着提货单提货完事……要不是她交代让我们配合验货,今天你们还真是要失望而归。” 顾丽春死死盯着油桶,不一会,管子另一端流出淡金色的液体,顾怀安把手指放进去摆了摆,又放在鼻端,“姑姑没问题,我就说跟星画做生意的也一定是可靠的人,一会我们付款吧……” 其实顾丽春多少心里有些不踏实,她可是把自己这些年赚得全部的钱都拿出来了。 顾怀安为了保险起见,提出再多验几桶,那个守货的人不慌不忙挨个帮他们抽油闻,直到最后确定了没问题,顾怀安和顾丽春这才从船舱出来。 从货轮上下来,顾怀安和顾丽春见了那位交货的老板,把自己手里的一万块大洋交给对方,看着白花花的大洋送出去,顾丽春多少有些肉疼,那位老板笑着说,“要不是我急着回家过年,这些油无论如何也不止卖这个价钱,你们反手一卖,用不了十天就可以多赚一万,不用这么计较。” “姑姑,放心吧,过两天我们卖了汽油,过个好年。” 顾怀安劝了几句,两人交了钱,雇佣几个工人从货轮上卸汽油,整个过程无比顺利,等货轮离开港口的鸣笛声响起,顾怀安还在港口岸上用力挥手,“一路顺风……” 这边,王老板寿宴刚刚结束,颜星画就去邮局打了一个电话,确定顾怀安那边已经接货后,她心里的石头落地,这一次,顾怀安恐怕要赔到倾家荡产。 晚上,戏班子收拾了衣服道具,正要开饭。 王府的管家过来邀请颜星画去喝茶,颜星画不疑有他,以为王老板只是戏迷,想听她继续唱一段,于是就跟着管家一起过去。 刚刚进门,门就被哗啦关上了。 颜星画正准备转身离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抵着颜星画的脑袋,颜星画心怦怦地跳,身后的人说,“给皇甫琛打电话……” “我跟皇甫琛没关系……” “我再说一次,给皇甫琛打电话,让他准备三万块的赎金来赎你,如果半个时辰内我接不到他的电话,那你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那人声音听起来陌生,不是王老板的声音,但王府勾结土匪绑架戏子,这未免也有点太过于招人眼,颜星画想了想,唯一可能就是赵司令的手下。 颜星画冷静应对,“皇甫琛跟我非亲非故,他不可能拿出三万块大洋赎我,如果你信我,放我回去,我来筹措钱,如果你不信我那就开枪吧,我们不要在这里费口舌。” 那人眼底到浮出一抹钦佩,没想到一个戏子有如此骨气,不过,他今天来就是要试探一下她跟皇甫琛的关系,做戏做到底。 “前段时间,听说他为了你跟赵司令千金闹翻了……” “他们之间的事情,即便没有我,也不会再长久,如果你是听了这个传闻就拿命来作赌,我觉得你还是有点冒失了……我只是一个戏子,别说皇甫琛看不上我,即便看上了,你觉得他会为了一个戏子花那么多的钱?” 颜星画已经猜出来了,身后的人绝对不是来要她的命,他只是在试探…… 不过试探有了结果,她是不是能安全离开就是问题,对方沉默,颜星画继续说,“感情要两情相悦才是真的,如果非要勉强在一起以后也会痛苦,我也劝过赵小姐,你怎么不听听这话呢,如果我跟皇甫琛真有什么关系,我敢说这样的话吗?” 果然,这话戳到了对方的软肋,他依旧拿枪对着颜星画,“让你打电话,废话这么多,你死不死是我的事情,可是皇甫琛来不来,是他的事情……我愿意冒险一试。” 无可奈何下,颜星画拔通督军府的电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甫琛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喂?” 颜星画轻声说,“有人绑架我,想要问你拿三万块赎金,我说了要命有一条……他不信,非要让我给少帅打这个电话,少帅不妨轻口告诉他,我们没关系。” 电话这端,皇甫琛听到颜星画的声音也是有几分诧异,听到她被绑,眉头微皱,“让对方听电话,我跟他说。” 第61章 为你大动干戈 一开始,颜星画猜测这些人是赵传雄的人,毕竟父亲心疼女儿,即便赵秀云放下皇甫琛,赵传雄不一定认这个事实。 毕竟,赵家和皇甫家的联姻不仅是儿女私情,还关乎军阀势力巩固。 以前颜星画也不懂这些局势,但上一世,被裹胁其中,也看出个子丑寅卯,她把电话给那人后就想着怎么逃走,不料那个人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拿枪指着颜星画,一副只要她乱动就开枪打死她的架势,颜星画坐在另一张椅子里不动。 电话那头皇甫琛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接电话的人脸色的神情逐渐凝重,握着电话的手也开始不自觉握紧,显然有些紧张。 “颜星画跟我什么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挟持她就是在威胁我……督军府还没有这个先例,算你有种,不过今晚你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离开王家。” "我只是想要钱,三万块对你们督军府不算是什么吧!" 绑匪看了一眼颜星画,此时已经有些后悔捅了这个马蜂窝,他想得很清楚,这件事情做了就可以挑起赵家和皇甫家矛盾,除此之外,他另外的一笔钱。 现在这样的乱世,只要有钱,他可以去任何地方,不怕皇甫琛找着他…… 可是他听得电话里皇甫琛镇定自若的声音,略有些慌了,感觉自己此时似乎就在一张大网中,随时会被人捕获。 “钱不算什么,看你有没有命拿!” 皇甫琛挂电话前,又补充一句,“颜星画是去王府唱戏,如果她少一根毫毛,我让你跟王府都给她陪葬。” 电话挂了,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绑匪不自觉地咽下紧张的唾沫,心怦怦直跳,手心里的冷汗都浸湿了话筒,挂了电话,那人看向颜星画,“皇甫琛跟你到哪步了?” “如果皇甫琛说要杀了你,一定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太放肆!这里虽然是华京,但他毕竟是师座的嫡系,你以为他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颜星画大概明白,皇甫琛没给他什么好话,也由此知道,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敢拿她怎么样,既然这样,那她也不必胆小害怕。 颜星画换了策略,“你现在放了我,我可以跟少帅说,你也只是想赚一笔不用大动干戈,这件事情算是结了,我们无冤无仇。” “现在你是我手中的一张牌,放了你,我估计就剩下死路一条了。” “放了我,你多一个求情的人,不放我,皇甫琛多一个杀你的理由!如果我没猜错,你跟王府应该也有一定的关系,否则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混进来,还能让管家替你传话……” 颜星画说完,察言观色,果然看到对方神色有些慌张,看来这事情王府也有份?这就有些奇怪了,不是赵传雄,也不是杨成恩…… 难道这华京还有人跟皇甫琛有仇? 那人戴着黑色面罩,说话做事都故意隐藏本来的样子,此时他沉默着,显然也在想对策,不到十分钟,听到王府外面一片嘈嚷,那个绑匪吓了一跳,立刻拿枪胁迫颜星画站到窗前,用枪管轻轻顶起窗框,看到外面二十多个军阀的人将王府围个水泄不通。 颜星画没想到皇甫琛动作这么快,再看那个带兵的副官,正是那天在打靶场见过的王茂龙的副官,颜星画对身后的人说,“你现在缴枪投降,我相信少帅不会跟你过不去……” “闭嘴!” 那人说完,对窗外的人喊,“我要三万块,再给我派一辆车送出华京,否则我现在就杀了颜星画,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院子里的副官听了,对屋子里的人喊,“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跟皇甫琛有什么仇我不知道,但你要为了三万块就铤而走险,太愚蠢!皇甫琛一般不会跟人计较,但你惹了他的人,他会把你家的祖坟都翻出来,挫骨扬灰。” “我不怕……你别用这种口气吓我,我现在就要钱……” 那人继续喊,说话的时候手在抖,显然已经有些无法自控,有人立刻拿来了三万块的现大洋放到院子里,整整四箱子的钱,“钱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过目……” “我要银票……” “你蠢吗?银票全国兑换点有数目,不管你跑到哪,只要拿着皇甫琛给你的银票,你还想逃得出去?给你现钱,是在帮你……” 这些话绑匪当然不信,但他此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这些大洋想要带走非常困难,可是看着白花花的大洋到手却不能拿,也是心痛不已。 双方对恃的功夫,戏班子里的人也出来,苗玉秀呼天抢地,“我们平时无冤,往日无仇的,你绑我们星画做什么,天杀的绑匪,你是抢钱抢红眼了吗?” 院子里闹轰轰,王老爷也被副官押出来,逼着王老爷清点今天的来客,半天后,王老爷确定屋子里的绑匪正是前些年从别的地方当逃兵回来的,大概也是穷得没有活路,这边的军阀也容不下他,才走这么一条路。 “快点叫车来接我,不然我就让这个女人上西天。” 那人用枪指到颜星画的鬓角,颜星画不是不怕,但更多的就是惋惜,还没有让顾怀安倾家荡产,还没有让高浅柠自作自受,现在她死了最得意的恐怕就是那两个仇人。 颜星画听到院子里的副官说正在准备,让绑匪稍安勿躁,绑匪对着颜星画说,“现在神仙也救不了你,皇甫琛不会为你这种女人追到天涯海角……” “他也许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只是不喜欢有人在他的地界威胁他……” “那有什么区别?” 绑匪听到门外汽车鸣笛,嘴角勾笑,颜星画大概可以猜到绑匪的心思,于是提醒他,“如果皇甫琛在意我,自然不会杀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想除之后快,到时候把我们一起炸死,你觉得,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一句炸死,让绑匪有些慌乱无措,看着门口的车子有些不知所措。 第62章 怕欠你太多 车子朝着华京疾驰,平时大概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最后只用了一个半小时,皇甫琛脚踩在地上,身着军装,一身戾气出现在王府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被他此时的样子给震慑了。 皇甫琛轻易不会生气,但他如果生气,整个江城都要抖三抖,这是江城人给他特封的。 副官看到皇甫琛,低头,“少帅,那个绑匪还在跟我们周旋,他在等我们把城门打开,我告诉他,城防司令杨成恩卸任,现在新的城防司令还没有上任,所以需要师座亲自下令才能开城门……” “很好!” 皇甫琛刚站定,四龙立刻护到皇甫琛身前,生怕对方打黑枪,皇甫琛扒开四龙对着屋子里的人喊,“人给我留下,车子和钱你都带走……” “劳烦少帅亲自送我,否则我哪也不去。” “好,我亲自送你,不过你要敢动颜星画一根毫毛,我肯定会把你削骨扬灰……” 皇甫琛痛快答应,一旁的四龙有些慌了,他想阻拦,又深知皇甫琛的性子,只能叮嘱所有的人迅速散开,不要挡道。 皇甫琛接到电话,就让四龙准备了车子,整个过程几乎是无缝衔接,即便如此,皇甫琛一路开车还是差点让车飞起来。 这些日子,皇甫琛也想过跟颜星画之间这点缘分,一开始觉得只是他喜欢听戏,所以惺惺相惜,可是后来听了颜星画对当下局势的分析,又觉得她就是一个红颜知己…… 从小到大,因为母亲和那个戏子的缘故,皇甫琛从来不会太接近女人,只是这次,他忽然感觉到颜星画和陆远舟的不同,和父亲的不同,甚至和四龙的不同…… 她冷静,置身事外,可是又能把所有的一切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可不说,她是聪明的,足够激发他对女人的那种保护欲。 从窗子缝隙看进去,不难看到,颜星画被人拿枪抵着头,那人完美地躲在颜星画的身后,不给他一点射击的可能,他在想,此时颜星画在想什么,会害怕吗? 在师座府邸的时候,她为了李素梅,挺身而出,那时候她根本就没在乎自己生死,现在呢? 绑匪终于挟持着颜星画出来了,他依旧戴着面罩,眼神凶狠,但观察仔细的人不难看出他此时的手在抖,他跟颜星画一路退到门口,示意皇甫琛上车。 “少帅,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做赌……” 四龙太了解皇甫琛,他是把颜星画放到了心上,只是这个行为太过危险,回去肯定会被督军痛斥,但当下这种情形,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皇甫琛上车,绑匪用匕首抵着颜星画的脖子,枪指着皇甫琛的后脑勺,副官见此,立刻喝止那些想要冲上去救人的兵,回头对四龙说,“我安排他们出城,你准备接应少帅……” 车子缓缓开向城门,皇甫琛一路沉默,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颜星画为了迷惑对方,轻声对皇甫琛说,“少帅,连累你了。” “也说不定是我连累你……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皇甫琛也在想怎么才能全身而退,却听到颜星画又说,“外面山路颠簸,少帅千万小心开车,毕竟人生地不熟,万一遇到什么沟壑翻车就不好了。” 皇甫琛并不畏惧有枪指着,反应够快,他是可以避开对方的枪口,只是后座的颜星画不好躲闪,不管怎么设想,他们当中必然要死一个。 听到颜星画说的内容,皇甫琛突然明白了,这是在提醒他。 不过皇甫琛不敢冒险,直到走出城门,车子行驶在崎岖不平的乡间道路,颜星画再次出声,“少帅,这一带路不平,开车一定要小心……” 绑匪似乎发现了什么,匕首往颜星画脖子收了收,“闭嘴,再敢多说一句,我先杀了你再崩了他,反正想要少帅脑袋的人多的是,到时候还能换钱。” 车子在漆黑的道路上行驶,后面隐约有追来的车子灯光,不过都不敢太近,只是保持距离,皇甫琛盯着灯光,前方果然有水坑,他轻声对后面的颜星画说,“坐好了,前面有水坑!” 颜星画心领神会,她稍稍抬高手肘,直到皇甫琛将车子径自开进水坑,在剧烈的颠簸中,颜星画脖子躲开匕首,手肘朝着绑匪肋骨处顶过去,本来已经被车子颠簸弄到措手不及的绑匪,猝不及防吃痛,只顾低头对付颜星画。 皇甫琛也没有一刻的犹豫,他一只手握住对方拿枪的手腕,踩下刹车熄火,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用力折断对方手腕,待对方一声嚎叫时,皇甫琛已经跳到后座,用匕首划破了绑匪的手腕。 当下绑匪血流如注,他依旧不肯放弃这大好的机会,抢了一箱子的钱准备跳车逃跑,血水淋漓,四处都是,颜星画也没有想到这个亡命之徒竟然连死都不怕的。 她一手拽住钱箱,人却被带出车外。 皇甫琛见状,从车里摸到枪支,对准绑匪的后心打了一枪,然后又补了一枪,直到绑匪直挺挺倒在地上,皇甫琛这才跳下车从他手里夺过钱箱扔到地上。 颜星画第一次亲眼看到人被杀,脸色煞白,只是站在车灯的光照范围,动也不动。 皇甫琛看她,怒道,“不要命了,一箱钱你抢什么?” 颜星画心里各种情绪翻涌,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转身朝着车子走过去,接着,就扶着车门干呕起来,刚才绑匪死去的画面依旧在脑海。 皇甫琛见状,走到她身侧,拿出一块手帕,“没事吧!” 颜星画接过手帕,却闻到上面淡淡的香,注意力到被皇甫琛这种略显的洁癖的小习惯分散,她直起身,“对于少帅来说一箱钱不算什么,可是对于我们来说,一箱钱可能就是好几年的辛苦钱,我不愿意欠你的。” “分得这么清楚,是怕我问你要债?” “少帅不计较,那是少帅大度,可是之前的事情已经深感愧疚,如果再欠少帅什么,星画恐怕当牛做马都不足为报……” 颜星画这时才发现,刚刚打斗的时候皇甫琛的肩膀被匕首划开一道口子,想用手帕包扎,可是刚刚自己才用过,想了想,撕了自己身上的衣襟,替皇甫琛包扎止血。 第63章 将军一怒为红颜 整个华京都因为皇甫琛连夜开车救颜星画轰动,传闻,颜星画就是皇甫琛喜欢的人,这事传到了王茂龙的耳朵里,王茂龙去医院看望皇甫琛,恰好颜星画也在。 整件事情,毕竟是因颜星画起,她不能置之不理。 知道医院的饭菜不好,颜星画找了房子,自己炖了骨头汤,精心照料,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要皇甫琛能痊愈,她做再多也是应该的。 王茂龙带着副官亲自过来看皇甫琛,正好颜星画刚刚喂完排骨汤,王茂龙来到床前,“你小子可以,红颜知己都要排队……赵司令的女儿到现在都为你伤心欲绝,你在这里又有人端茶倒水?” 王茂龙看向颜星画,神色里明显鄙夷,这种不加掩饰的轻蔑颜星画并不少见,她虽然不舒服,但知道王茂龙是皇甫琛的上司,她只是默默退出房间。 皇甫琛脸色苍白,不是单纯受伤,主要是昨天没睡好,“师座,看在我差点命绝的份上,不要在这里开我的玩笑,颜星画照顾我,是愧疚连累我……” “你对她到底几个意思?” “喜欢听戏,好这一口,师座应该不会说我玩物丧志吧!” 王茂龙平时也喜欢女人,刘盈的事情也多亏了皇甫琛,所以对皇甫琛份外宽容,他替皇甫琛掖了掖被角,“当初你父亲说会跟赵司令联姻,我挺替你们两家高兴的,当初连贺礼都想好了,就在华京送你们一幢大宅子,现在你突然要退亲,阵仗闹得挺大……我有点难堪。” 皇甫琛听出来了,王茂龙是在给他施加压力,皇甫琛嘴角勾了勾,也没有绕弯弯,“如果师座是来劝我的,那就免开尊口……婚姻不是儿戏,我也没想过要让人家进入督军府,就一辈子冷落怠慢,让人家孤苦一生。” “你莫非真要娶一个戏子进门,看你这态度,是跟戏子情深似海,也不愿意跟名门闺秀携手红尘,我怎么觉得,那颜星画不简单?” 王茂龙也听说过,颜星画曾在督军府门前唱戏,只为博得皇甫琛的原谅,这样的女子,可非是一般人可以驾驭,她的聪明恐怕就是借枝就爬。 王茂龙不愿意把话说得难听,但今天他来,该说的话都得说明白,王茂龙神色变得清冷,“你们都是我的部下,按道理我不会偏袒谁,但是有句话说得好……近水楼台,赵司令跟我多年南征北战的,我怎么也要给他一个交代……” “赵司令那边我会亲自请客谢罪……”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亲自崩了那个戏子解气,即便你跟那戏子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但你三番五次救她于水火,对外人来说,已经是说不清楚的事实……” 在军阀界虽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枪崩,但谁也不会因为一个小角色伤了和气,这次皇甫琛已经无理在先,现在又要极力承担结果,显得就是在袒护颜星画,这让王茂龙极不爽。 皇甫琛却直言,“我相信视作不是随意牵累无辜之人的人,不然这么多年,也换不来这么多部下的忠心耿耿……” 到底是师座,王茂龙微微沉吟片刻,笑了笑,“说到底是你们俩家的儿女之情,我这个做媒人的点到即止,绝对不会干涉太深,话已经带到了,结果如何要看你们的造化……” “不过,即便你跟赵小姐成不了,还有王小姐花小姐,但绝对不能跟一个戏子……皇甫琛,你别让我瞧不起你……” 王茂龙说完转身要走,这时颜星画端着苹果进来,“师座,吃点水果再走……” 王茂龙上下眼打量颜星画,那眼神分明就是轻视,颜星画并没有介意,只是让开房门让王茂龙和副官走了。 回到病房,颜星画沉默着给皇甫琛削苹果,眼看皮要削断,皇甫琛伸出手,“断了!” 颜星画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皇甫琛,又把皮收好,“这次我可真成了千古罪人,不仅连累你受伤,还让你上司对你不满……” “不关你的事情……” “我心里过意不去……这件事情恐怕波及的还不止这些,以后督军也必然会跟少帅发火,以前两家牵扯的势力,也必然会站队,自古以来戏词里唱得皆是如此……” 刚刚颜星画也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洗好水果又不好一直端着站在走廊,本来是想敲门进来,让师座吃点水果,奈何听到他们讲话的内容。 之前没亲耳听到,她尚且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但现在听到了,她不能再置身事外,皇甫琛虽然年长于他,但现在他的处境未必可以全盘考虑,颜星画虽不想自作聪明,但该点到的话还是要点到…… 皇甫琛没想到她会想这些,吃了一半的苹果拿在手里,跟颜星画解释,“师座的话也不是全然对你,他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分析利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牵扯,以后你唱你的戏,我做我的少帅,两不相干,有人如果找你的麻烦,我自然会替你说话。” 颜星画抬头,她没有怕,只是担心这件事情的连锁反应。 这种事情她也经历过,一个地方的微风可能引发另一个地方的海啸,颜星画说,“按道理,这种事情我不应该多插嘴,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谁也没想到,赵司令只有一个女儿,视若珍宝,如今被你退亲自然是不甘心,即便面子上保持着和气,心里也会有嫌隙,少帅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你懂得很多……” 皇甫琛看过来的眼神里有几分意外,几分赞许,此时的颜星画让他想起古代的军师,颜星画没有因为夸奖喜欢,反而眉毛微蹙,“有时候懂得多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但我还是想把将来的厉害说给少帅,也算是我回报少帅一点点恩情。” “这件事情我已经考虑过,有许多事情不是我一人能左右,只能遇山开山,遇水架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提醒,肺腑之言,自当领受。”皇甫琛说完,朝着颜星画笑了笑。 第64章 一定要明白利弊 两人的渊源已经不止一世,但颜星画此时看到皇甫琛的笑依旧有一种恍若隔世,上一世,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有天,会跟皇甫琛沾上边。 皇甫琛乌黑的短发,显得脸色特别的苍白,颜星画心口竟然生出一种牵绊,这种情愫很微妙,也很隐秘,她也朝着皇甫琛笑了笑,“少帅还是多休息……脸色有点难看。” “一会恐怕还有难关要过,我劝你还是暂避为妙……” “什么?” 颜星画不解其意,皇甫琛看向门口,“我父亲差不多该到了,师座不好当着我的面朝着你发火,但我父亲不会给我这个面子……你先回住的地方,今天暂且不要过来,有四龙陪我就好。” 从昨晚,四龙就负责站在医院门口站岗,一只苍蝇也不能飞进来的那种密切监视,他知道是多余,不过总不至于守在皇甫琛身边当多余的那个。 同时,四龙也在提防督军突然到访,以免到时候又发生不快。 刚刚心里闪过一念,就看到督军带着副官怒气冲冲朝着这边走来,四龙心里一紧,慌忙转身,不料督军副官眼尖,“四龙,看到督军还不敬礼,怎么转头就跑?” 四龙咽了咽口水,只能立正稍息,眼神还努力察言观色,他算看出来出来,今天督军肯定不会轻饶了少帅,于是紧张地说,“少帅昨晚没休息好,现在正在补觉,督军要不要明天再来?” “半夜三更起来能开车两个多小时来救一个戏子,他老子来了,到要睡到天亮,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你进去,把他给我叫醒!” 督军没好气,瞪了一眼四龙。 四龙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能转身朝着病房狂奔,只希望在督军进来之前劝走颜星画,这样最起码可以避开雷霆之怒。 四龙刚刚走到门口,气没喘匀,门开了,颜星画提着饭盒出来,看到四龙微微诧异,四龙也顾不上多说,“颜先生,你赶紧走……” “怎么了?” “督军来了,这次督军带着怒气,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你赶紧走……” 四龙推着颜星画,颜星画本来也想着躲开比较好,最起码不至于再火上浇油,可是听四龙这么说倒是觉得留下比较妥当,至少在督军罪责皇甫琛的时候,她能站出来说几句话。 她也没有为难四龙,立刻从医院后门离开,四龙也没有监督她,转身回去迎接督军。 颜星画又折身回去,如果督军真要迁怒,那她愿意承担所有。 病房里,皇甫琛呆呆望着窗外,他一直是一个不愿意沉迷于权利倾轧之中的人,即便已经身在督军府,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也依旧希望自己可以独立自主,不被其卷入太深。 现在事情裹挟,已经到了身不由已的地步,他是要考虑怎么处理赵家和皇甫家两家的关系…… 没人敲门,门就开了,皇甫琛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依旧没有动,皇甫镇北走到床前,脸色不好,“身体怎么样?” “还没死。” “这么说话是不是让你心里更舒服,我们亲子之间还不如你跟戏子的情深?” 皇甫镇北平时跟皇甫琛吵个不停,但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儿子拿命冲锋陷阵,有他在,永远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现在,他为了一个戏子命都不要,皇甫镇北气得心脏病差点犯了。 “你要那么理解,我也无可奈何……当初父亲不也是为了一个戏子不回家,才导致当初的悲剧,如果真要说什么,父亲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皇甫琛几句话,句句戳人心。 皇甫镇北已经年过四旬,已经不是火气冲天的年纪,但此时还是抬起鞭子朝着皇甫琛身上抽过去,“逆子!” 这时颜星画突然跑进来,四龙都拦不住,颜星画扑到皇甫琛身上,这一鞭子不偏不倚地全落到颜星画身上,那种尖锐的疼痛让你瞬间觉得骨头断裂一般的疼…… “督军,少帅他已经受了伤,挨不得鞭子,如果非要打,那就打我吧……” “你算什么东西?” 皇甫镇北看到颜星画就来气,要不是她,他跟皇甫琛如何能走到这部田地,颜星画转身,扑通一声给皇甫镇北跪下,“我跟少帅清清白白,并没有任何逾越的事情,如果督军不喜欢看到我,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少帅面前,只求督军息怒,不要再打了。” “你还要惹多少事情出来,才能消停?” 皇甫镇北那一鞭子出手,也有点后悔,打在儿身疼在父母心,但他偏又说不出这样话,颜星画这一跪倒让他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个戏子较真,只是胸口的怒气未消。 “督军息怒,也容星画说几句,跟赵家退亲之事虽与星画无关,但星画觉得少帅做得是对,人常言说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结婚后两人不和闹翻,最后两家反目成仇,倒不如现在各走各路,留一条退路给彼此……” 颜星画这话倒有几分真诚,皇甫镇北没说话,但不代表他能原谅皇甫琛。 颜星画继续说,“至于赵家跟皇甫家反目,倒也不是全然是坏事,原本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如今就要见分晓,到时候督军反而能得到自己亲信的人,至于那些站到赵家一边的,那就不是督军可信的,离开也是好事。” “你一个戏子,懂得到是多,用这样的方式迷惑多少人心了?” 皇甫镇北冷笑,对这个颜星画又多了一个看法,不仅长得太过于妖艳,就算是说话做事也是太过于狡猾,人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个颜星画可是聪明过头了。 颜星画轻声说,“星画并未想迷惑谁,只是当下局势不容有半分犹豫,督军在这里责罚少帅的功夫,恐怕赵家已经开始行动了,有很多的事情,谁先说谁占理,谁给的好处多谁占理……我觉得督军现在应该去笼络人心,而不是责罪自家人。” 第65章 她的未雨绸缪 病房里气氛一度僵持,四龙在一旁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给督军副官使眼色,让他去劝劝督军,副官几次想插嘴,都被督军难看的脸色吓回来。 督军盯着颜星画,神色复杂,片刻后指着皇甫琛说,“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但这个女人以后不准再来往,戏也不准再听……否则,我有你好看。” 皇甫琛还要还嘴,颜星画立刻打岔,“我绝对不会再见少帅,督军放心。” 为人父母自然会是替子女考虑,如果自己也是一位母亲,大概率不会让儿子娶一个戏子回家,世风如此,又怎么能怪人心不古? 皇甫镇北其实听明白了几句话,一是事实已成定局,现在紧要是拉拢人心以让自己以后不至于被动,二是皇甫琛和这个戏子之间很可能真没有什么,只是单纯不喜欢赵秀云…… 去师座府邸的路上,皇甫镇北一直沉默不语,副官向前从后视镜里瞄了几眼皇甫镇北,“督军,您消消气,这个时候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少帅还年轻,血气方刚,为人出头这种事情谁也做过,不能全怪他,要怪,就怪那个戏子太会迷惑人了。” “你说句实话,你觉得那位赵小姐怎么样?” “督军,我不好对此发表评论,不过少帅不喜欢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一点那个戏子说得也没错,如果结婚后鸡飞狗跳的,倒不如刚开始掐了好。” 副官说完,生怕自己说错惹皇甫镇北不高兴,察言观色见他没动静,这才继续说,“其实,这样也好,如果能让赵司令释怀,赵小姐再嫁如意郎君也不是不可能……两家到时候皆大欢喜就是双赢局面。” "这么说,到是一个戏子比我想得周到?" 皇甫镇北眼见的不高兴,他跟皇甫琛从十八岁以后几乎见面就要吵,皇甫镇北经常怀疑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不然千军万马都敌得过,偏偏就是这一个儿子拿不定。 副官慌得口舌打结,“督军是关心则乱,再说父子情哪是一个戏子可比的,我想少帅心里也清楚的很,只是你们父子俩性格太像了,在一起未免就会互相伤害。” 这话说到皇甫镇北心上,他不作声了。 稍后皇甫镇北吩咐副官,“你叫几个人守着医院,不能让任何可疑的人进医院,再找人拖关系找点好药,让他近快出院。” “是,督军。” 副官总算松口气,以往父子两人唇枪舌战,他们这些副官往往就是池鱼被殃及,没几次能全身而退的,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戏的原因…… 皇甫镇北来到华京,立刻就拜访了师座,同时又跟几位华京军阀势力联络感情,骑马吃饭买些稀奇玩意送给家眷,安排妥当后,皇甫镇北这才听到一句实心的话。 原本跟赵家挺好的华京警察厅厅长,他一边吃了皇甫镇北打下来的牌,一边无意闲聊,“要说你们两家这婚约退得可惜,赵司令都说,他喜欢少帅少年有为……不过也没什么,两个小儿女的事情还不至于让大家都没了分寸,忘记往日的情分。” “胡厅长这么说,我心就放到肚子里了……” “怎么,还怕我跟赵司令一起跟你反目成仇啊,就凭着督军送我们府上那些好东西,我吃人家的嘴短,也不能做那种没良心的事情,放心,以后这华京地界,我对你们一视同仁。” 胡厅长一路胡牌,高兴的时候跟皇甫镇北称兄道弟,皇甫镇北心里清楚这种关系不能太过于当成,但是也要比敌比关系强百倍。 他大晚上从牌局上下来,人清醒了不少,一旁的副官看得出督军心情不错,暗道这戏子果然还真有两下子,竟然未雨绸缪把这事说到督军心坎上去了。 江城。 顾怀安和顾丽春跟买汽油的人约好下午四点见,这次购买汽油的人是江城一个外国人开得工厂,他们要两百桶汽油,这么一来,顾怀安手里的汽油出得就不多了。 果然如颜星画所说得那样,他们一桶汽油可以从中净赚一百块,这么下来,三百桶整整能赚三万块,到时候分红每人一万块,这样的买卖打着灯笼也难找。 几个人约在茶馆见面,顾丽春有点等不及,频频扶着窗栏向外望,顾怀安劝她,“别这么急,这笔买卖做了,以后也算是大买卖人了,好歹沉得住点气。” “我右眼皮总是突突地跳,心里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多疑……” “你把是不是去掉,这么好的生意,颜星画自己不方便出面才交给我们,她自己也出了那么多的钱,我们怕什么?” 顾怀安这些天一直在被高浅柠催促,要尽快拿下颜星画,不管用邪的正的,只要能让颜星画落进顾怀安手里,以后他们就可以随意地拿捏她。 顾怀安突然就不想太急,毕竟这条大鱼上钩,他还没有玩够呢! 这时工厂接货的人到了,他们谈好价格,一起去库房里运汽油,到了库房,那人摸了摸汽油桶,神色突然变了,他回头看着顾怀安,“你们确定这里装得是汽油?” 这话好像一个笑话,顾怀安和顾丽春都笑了,“这汽油桶不装汽油,难道还装别的?” 那个人抬起手,手心里湿漉漉的,他神色凝重,“要么你们就是两个骗子,要么就是你们被人骗了,这汽油桶里装的是水……” “不可能,您别跟我们开这种玩笑,如果钱不够,我们可以分批付……你们是大厂,我们也不怕欠账,就是别说这种话,我们害怕。” 顾怀安一副被吓着的表情,其实心里却觉得眼前这个人太可笑了,汽油桶外面有水珠,就能证明这桶里不是汽油,那他们之前验货莫非都是做了一个梦? 不过这事很好分辨,那人叫人找来了空的桶,他们将汽油往进倒,先还是汽油,不到一分钟就倒出清澈见底的水,哪有一点点汽油的味道? 顾怀安心怦怦直跳,顾丽春也是慌了神,两人就像是被雷劈似地愣在那,不知所措。 第66章 一江春水向东流 折腾了两个小时,最后发现三百桶汽油全部都是假的,做假的人,用一个管子通向桶的底部,不管你怎么验,管子里都是纯汽油,但是桶里的都是纯水…… 顾怀安当下惊出一身冷汗,感觉说话的时候气都提不起来,他挨个闻着泼到地上的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除了震惊,还有痛不欲生的绝望。 顾丽春先还尽量显得沉着冷静,想着不可能三百桶汽油全部都是水,可是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那位买汽油的顾客已经走了,临走还骂顾怀安和顾丽春耽误他时间,这种骗局,以后如果再敢玩就弄死他们俩。 两人站在仓库,面对赔到倾家荡产的局面,顾丽春颤抖着声音说,“顾怀安,你不是故意坑老娘吧,老娘可告诉你,虽然在这江城老娘不算什么人物,但要想让人弄死你还绰绰有余。” 顾怀安解释,“你觉得可能吗?有哪个骗子会把自己的全部身家也押进去,然后再跟你同进同退的,你说话先过过脑子……” “那就是颜星画……我就说她怎么能有那么好心,看她一脸狐媚子样,显然就是逗着你玩呢,你还把自己当成什么潘安貌,美男计,我呸!” 此时顾丽春只顾着发泄情绪,跟顾怀安撕破脸地闹,也不管顾怀安气得脸色发白,恨不能一头栽到井里,顾怀安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星画也在这次生意中投了一万块呢,她怎么可能骗我们?再说,这次她都不在……” “就是因为不在才可疑,如果对方跟颜星画是一伙的,她拿到我们的两万块,跟对方平分,回来再喊被骗,我们能有什么证据?” 顾丽春这话提醒了顾怀安,前段时间,他总觉得颜星画对他怪怪的,有时候很亲近,可是每次亲近他都会吃亏。 满江城买小吃,洗脚还要被踢…… 现在做生意又被骗得这么惨…… 顾怀安越想越气,但此时不好在顾丽春面前表现出来,他想安抚顾丽春,没想到顾丽春冷笑,“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我看你趁早收了手,你根本不是颜星画的对手,她这是给你上套了,你趁早醒醒吧……” “怎么也等我把事情弄清楚……之前我也赚钱了……” 顾怀安还是不肯死心,顾丽春这时却不肯再给他任何余地,从包包里拿出纸笔,“这一万块是我四处借的,你得给我打欠条,以后从她那赚了钱再还我……不然,我就把你们这种把戏拆穿,咱们到警察局说个清楚话。” 现在顾怀安真的是有点被逼上梁山的感觉,他自叹倒霉,也不愿意这时候身份暴露,于是给顾丽春写了欠条。 本来几个人都等着顾怀安和顾丽春发财的消息,尤其是高浅柠,她被逐出庆余班后,一直想得到颜星画已经上钩的消息。 没想到等来等去,却是这样的结果,这里面也有高浅柠的一部分钱,看到顾怀安垂头丧气回来,高浅柠立刻惊觉,“怎么了?” 顾怀安没想说,“没什么事情,就是买方事情比较多,过几天才能把款付清。” 高浅柠觉察不对劲,但她也说不好哪里不对劲,不过她还是追着顾怀安问,“这次能赚多少钱,你算过没有?” “差不多一人一万块吧。” 顾怀安回到屋子,喝了一口凉水,结果一下子呛到嗓子,剧烈地咳嗽几声,高浅柠见他整个人没有什么精神,走路都拖沓,自然起了疑心,“顾怀安,你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我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你的眼睛,你这是闲得,不如去找点事情做,去大戏园子里瞧瞧,看哪里需要人,再做你的老本行。” 顾怀安本来就是打发高浅柠的话,没想到触到了高浅柠心口的伤,她拧着眉头,“你什么意思,这才几天,就这么厌烦我了?当初你说好的,只要搭上颜星画这条线,以后你养我一辈子的,现在就变卦了?” “哪有,是你问东问西,我心烦,让我休息一会。” 顾怀安想要回屋里,没想到被高浅柠拦住,顾怀安已经有几分不耐烦,冷眼看着高浅柠,有时候觉得高浅柠真的不如颜星画可爱,连顾丽春都不如。 高浅柠神经敏锐,终于闻到了不好的气息,“你说,是不是这次生意不顺利,我告诉你,那些钱可是我全部身家,一万块,我唱多少场戏才能唱出来的,你别骗我。” 顾怀安知道今天不说,高浅柠不会善罢甘休,于是看着高浅柠大声说,“汽油全是假的,我们都被骗了,顾丽春的一万块也赔进去,现在我只想等颜星画回来问个清楚,你别烦我……” “什么?” 高浅柠如坠冰窟,过去再难也没有如今这种撕裂感,就像是身体从里面裂开一样,她不愿意相信,可是又不能不相信,她还抱着侥幸,“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顾怀安?” “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吗?汽油桶里只插着一根管,除了管子里的是真汽油,桶里的全是水,当时我们验货,验到的都是管子里的汽油……” 顾怀安恨自己当时没有细心看,但更怨恨自己搭上高浅柠,如果不是她,事情哪能到这种地步,高浅柠已经崩溃边缘,“那你倒是去见颜星画,问她怎么回事,你回来做什么?” 顾怀安叹息,“颜星画现在华京,照顾皇甫琛,我现在就算长着翅膀也飞不到颜星画面前,你给我安静点,别惹我,要不然咱们谁也别好过。” 屋子里安静下来。 只是安静比刚才吵闹更为难熬,高浅柠想了各种可能,但唯独不敢想,颜星画会把这一切都算计好,高浅柠觉得颜星画没那么聪明。 屋子里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高浅柠也没有进去惹晦气,她要出去打听打听,这次是谁的货轮,或许能问出一个所以然。 高浅柠刚上街,就听到几个人小声议论,“你们听说了没有,有一艘货轮在海上出事了,沉船了,船员都没活下来。” 第67章 我只是来报恩 每次换药,颜星画必然会回避,倒不是避讳男女之别,主要是见不得那种场面,刚开始颜星画也觉得伤势不是很重,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才发现,伤口深及骨头。 那把匕首刀刃薄,刀背却带着倒刺,拔出来的时候肩膀处外面看起来不太厉害,实则肌肉已经被绞到血肉模糊,愈合起来非常慢,每次护士都要用药水将伤口里外清洗一次,再敷药,包纱布。 皇甫琛每次都是隐忍,但每次颜星画进去时皇甫琛都是背着她的,她从来也没有拆穿过,这两天,医院新来了一批护士,那些有经验的护士都去另一家医院观摩学习。 进门的时候,颜星画就觉得面生,她很警惕地询问,“今天怎么不是那位小刘护士?” 那个年纪看起来不到十八的护士有些胆小,拘谨地放下托盘,“今天医院组织学习,他们都去了,医院里只有我们几个……” “换过药吗?”颜星画只是担心皇甫琛,新手毕竟没有什么经验。 那个护士迟疑了片刻,似乎也不敢撒谎,“实习的时候帮伤员换过药,伤势比这还重,不过他们换药的时候都会打麻药,伤势太重了……” 皇甫琛倒没觉得有什么,看到颜星画迟迟没有离开,开口,“你不是不喜欢这场面,交给护士吧,出去帮我买本书看看!” 颜星画也觉得自己虽然是在报恩,但不宜太过没有边界,换药这事还是交给护士,刚出门就听到皇甫琛闷哼一声,穿过门缝,颜星画看到那个小护士正帮着皇甫琛在解纱布,抬胳膊的动作实在是太过粗笨,放下的动作也不够轻盈。 那一声让颜星画心口极不舒服,努力想要摒弃这种声音带来的不适,不料那个护士手忙脚乱中竟然把器械盘子碰到地上,那种稀里哗啦的声音扰得人莫名烦躁。 以前颜星画自觉戏子低人一等,不会轻易惹外面的人,可是看到她这样粗笨也难免发火,推开门,皇甫琛隐忍疼痛涨红的脸正好对上颜星画的视线,“我来吧,你还是去看看别人,没经验就要多学习……” 这话语气有点重,护士显然有些承受不住,一脸羞愧把器械盘子交给颜星画就走了。 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颜星画过去看了一眼伤口,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倒吸一口气,伤口虽然不流血,但依旧触目惊心。 皇甫琛见她迟迟不动,大概猜到心思,“我们带兵打仗,什么伤都受过,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你要受不了,等四龙回来再换药。” 颜星画以为自己不会轻易动感情,可是此时,似乎触到了她的泪点,她眼眶微湿,“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受这么重的伤,值得吗?” “你不是不相干的人。” “我们也不是朋友。” 颜星画自觉把自己划分在身份卑微的行列,皇甫琛先是沉默,像是也想给他们之间这模糊的身份下个定义,他挺着腰,臂肌紧致的肩膀一动不动,颜星画上药的时候就听到他几乎自言自语,“从前以为是欣赏一台戏,才会喜欢一个唱戏的名角,但我发现不是这样,一个有灵魂的人,才能唱出有灵魂的角色!”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嘉奖,颜星画上药的手微微抖动,为了避免再造成不必要的疼痛,她再次伏低身子,努力保持镇定。 一个有灵魂的人是什么样子的,颜星画没有细究过,但对比前世今生,她的确明白什么是人生最重要的,什么是可以忽略不计。 不再畏惧人言,也不再因为身份自卑…… 这就像是一种破茧成蝶的突破,经历过重重黑暗后终于柳暗花明,颜星画也想说点什么,但又怕说不好,“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多嘴,但督军对少帅还是很关心的,他对我有怒气,恰恰是因为对少帅十分关切。” “我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三两句话说得清楚……” 皇甫琛显然不愿意多讲,颜星画也没有多说,换完药,颜星画替他包扎,为了尽量避免碰触到伤口,颜星画一边放纱布,另一只手轻轻地按压着肩膀,皇甫琛还是不动,她手指尖有时候会微不可察地触到皇甫琛的皮肤,皇甫琛的下巴微微收紧,“手指尖有点凉,你该多穿点……” 颜星画心口一跳,她包扎完后,轻轻搓了搓手,“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毛病,瞧了许多的大夫不好,大夫说是因为小时候寒冬腊月练功造成的,体质阴寒,不容易好。” 皇甫琛伸出宽厚干燥的手掌,“我的手心干燥发烫……” 其实也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谁也没有忸怩,只是十分自然地感受一下彼此体温的不同,颜星画犹豫片刻,把手心放到皇甫琛的手心,果然是暖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乍暖还寒的季节本来穿了单衣,结果有人来拿来了狐皮大氅,直暖到心尖处,扩散到四肢百骸,颜星画正想说少帅阳气十足,身体十分健壮…… 这时门开了,陆远舟手里提着一只烧鸡,嘴里念叨,“一点小伤躺在医院里不肯回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被那绑匪给砍了一条腿去,吃啥补啥……吃只烤鸡补补吧。” 陆远舟走近,才看清楚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瞬间有点懵,接着还有些生气,把烧鸡放到桌上,有些言不由衷地说,“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要不要给你们俩点空间?” 颜星画利落抽回手,想解释,可又觉得没必要。 皇甫琛倒没躲闪,直接说,“星画给我包扎伤口,我说她手指冰凉,我们只是在感受不同的手温……” 刚刚皇甫琛握着自己的手都没有如此不自在过,现在被皇甫琛这么解释,颜星画脸发烫。 这解释陆远舟明显不信,不过他也没打算质疑,毕竟他喜欢颜星画又不能娶她,不让皇甫琛碰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颜星画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心里有些不舒服,转身离开。 第68章 她以后姓皇甫 等颜星画离开,陆远舟给皇甫琛撕一条鸡腿,皇甫琛嫌弃地看他一眼,“你一个大少爷,吃东西怎么这么粗鲁?” 陆远舟挑眉,他还没从刚才那画面中缓过神来,只是赌气吃一口鸡腿,“你的吃相也不见得好看到哪里去,之前问你喜欢不喜欢她,你说不喜欢……” “那非得像你,喜欢就得得到?” “你们俩不合适,你这么英雄救美的,让我都有些惊讶……如果不是四龙说你只是被绑匪指定索要赎金,我差点就想着你们是不是要私定终生了。” 陆远舟吃一口鸡肉,用力嚼动,发泄心中不平似的,明明是到嘴的肉却吃不着,看着皇甫琛对颜星画朝夕相处,怎么也顺不过这口气。 皇甫琛抬眼看他,眼神分明有些冷清,陆远舟平日就是个比较迟钝的人,并没有什么觉察,只是说,“要不,我们俩一起捧着她……反正又不是妻,不存在兄弟共不共的问题。” “你脑子卡夜壶里了?” 皇甫琛本来也没胃口,看着手里油腻腻的鸡腿更厌恶,直接甩陆远舟身上,鸡皮乱飞,贴着陆远舟的衣服看着分外扎眼,陆远舟也火了,“你才脑子装粪,不就是一个戏子,你在这跟我唱什么楚霸王?” 陆远舟也不是个喜欢侮辱人的,但皇甫琛越是护着颜星画,他就越是要唱反调,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他不信,他不比一个戏子重要。 皇甫琛嫌弃地看了一眼陆远舟,没说话,扯着陆远舟已经油了的衣服擦手,“她跟你想的不一样,以前觉得她只是为了钱,现在觉得她是努力维护自己对戏剧的热爱,还有,她努力向上,不像是那种为了钱就会答应你做什么的女孩,你离她远点。” “这么说,你要给我划线了?” “划不划线另说,总之以后你不准动她……” 陆远舟犟脾气也上来了,他又不会祸害谁,大不了最后给她宅子,再给她许多钱,后半生的依靠也有了,“你要不喜欢她,那就管不着我怎么做,要不是看你受伤的份上,刚才这一整只鸡都该在你脸上,不吃我就收走了,出去丢给叫花子。” 皇甫琛见他还不知道轻重,心里只想男女那点事,只能开口说,“我喜欢她行了吧,以后她是我的人,你动她之前,先想想你的手还要不要……别的人我管不了,但颜星画我绝对不允许你碰。” 这一番护犊子的话说出来,皇甫琛脸色明显带着警告,陆远舟这下总算是认清了局势,颜星画以后姓皇甫,他不能惦记了。 陆远舟笑了一声,“还以为,你母亲被戏子害死后,你有多痛恨戏子,看来一切都抵不过美色……” 这话明显就是戳皇甫琛的痛处,皇甫琛知道他恼羞成怒的原因无非就是到嘴的鸭子要飞,他不想跟他动怒,只是淡淡说,“别人家的事情你少插嘴,多少祸端都是那一张嘴惹出来的,到时候,你再想哄女人,都不能够。” 陆远舟和皇甫琛四目相对,分明就是在心底暗自较量,最后还是认输。 陆远舟跟皇甫琛从小就是好兄弟,两人嬉笑怒骂的时候不止百次,这次,皇甫琛真的是认真了,陆远舟点头苦笑,“行,念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我让给你了。” 这时颜星画端了汤进来,听到二人最后的对话,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心里隐隐也有几分感应,她佯装什么都没听到,“陆少,留下来一起喝汤……” “不喝,怕被噎死。” 陆远舟气呼呼走了,颜星画拿勺子轻轻搅动鱼汤,正准备喂汤,皇甫琛突然开口说,“你之前不是说想去戏曲学院吗,有没有打算?” “可能现在走不了……” 颜星画没想到皇甫琛会提这茬,心里也有几分被关切的感动,现在明明他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似乎,他为自己做得更多。 皇甫琛点头,“那你以后离陆远舟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颜星画更不知道如何接应,只是笑了笑不作声,皇甫琛喝着鱼汤,人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喝完鱼汤,四龙进来,颜星画见他进来不说话,就主动回避。 “少帅,明天我们要回江城……督军说,早回早安全。” “是不是赵司令那边有什么动作?” 皇甫琛问,四龙把自己听到的消息都说了一次,“之前跟杨成恩的副官高勇被提拔成城防司令,那小子也是钻营的好手,已经跟赵司令提出要娶赵小姐……赵司令竟然也答应了,以后这华京恐怕就是姓赵了……” “督军之前不是去跟众人走动了吗?” “千防万防,没有防得住赵司令跟高勇达成一致,互惠互利,明显就是赵司令在师座那提了一嘴,现在赵司令跟高勇成了一家……一周后会下达任职命令,督军让我们尽快回江城。” 四龙说完,忐忑不安地看了眼皇甫琛。 他可以理解少帅不娶赵小姐的决定,但现在这种局面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不是糟糕,是相当的糟糕,如果赵传雄不肯原谅皇甫琛,那以后这梁子算是结下来。 “督军呢?” “督军在师座府邸,说是明天有重要的官员来华京,督军要作陪,不能离开华京,只让我们先回。” 皇甫琛想了想,“不用明天,我们现在出院……还有,你派人扮作我坐车先行离开,我们换个身份离开华京……” 四龙觉得皇甫琛有些警惕过头,不过还是答应下来,立刻转身去办事。 颜星画回来时,看到皇甫琛已经穿戴整齐,颜星画也预感不妙问,“怎么回事,少帅现在要出院吗?” 皇甫琛点头,“你立刻收拾东西,一会我们离开华京。” 四龙办事效率很高,半个小时,不仅办理了出院手续,还让手下几个人穿着皇甫琛的衣服先行坐车离开医院,皇甫琛带着颜星画从医院后门出去,看到不远处等着他们的车子。 第69章 设计的阴谋诡计 当初来京都的时候皇甫镇北就有所感觉,赵传雄比他先一步有所动作,现在不是他能不能求得原谅的问题,是上赶着把儿子拱手送上能不能让赵传雄消气的问题…… 进入王茂龙的府邸,看到平时共事的军阀都在,黄埔镇北下意识看了一眼赵传雄,仅这一眼,他就判断出今天这个门恐怕是好进难出。 现在他唯一后悔的事情,应该听颜星画的及时斡旋,而不是跟皇甫琛置气。 正是正午时分,从南平赶来的上司还没有到,王茂龙带着众人守在门口,压着嗓子跟身侧的皇甫镇北说,“这些年南征北战没少辛苦,对自己当督军有没有什么看法?”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甫镇北虽摸不清楚王茂龙的心思,但隐约可以感觉到危险的逼近,赵传雄不至于蛊惑王茂龙杀了他,但如果当着南平来的上司说几条他的罪状,撤他的职不是什么难题。 现在他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任由宰割却不能有任何的动静…… 王茂龙笑了笑,眼睛远远地看着前方,态度温和,“赵司令前几天还说,他年纪大了有养老的打算,原本指望皇甫琛接他的班……现在看样子是没这个福气!” 皇甫镇北听出几分意味深长,努力平息心情,一辆车朝着这边驶过来,稳稳停在门口,王茂龙亲自上去开门,“特派员,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府里已经设宴,吃饭的时候我们边吃边谈。” 这人皇甫镇北认得,早年间在南平政府跟王茂龙做过同事,后来他留在机关,王茂龙到了华京,以前这两人尿不到一个壶里,今天突然出现也是有些意外。 这些不寻常的事情遇在一起,就更让人起疑心,皇甫镇北本来心存疑虑,现在就更不踏实了,本来是想让副官去医院看看,皇甫琛出院没有,这时候也脱不了身。 “几年不见,王兄你可是苍老许多……” “操劳国事家事,哪有周兄在机关里省心,上面有上司顶着,下面有属下操劳……” 两人说话阴阳怪气,谁都听出来不对付,不过碍于特派员的身份个个都阴奉阳违,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异样,都觉得这就是官场正常现象。 几人入座,王茂龙和皇甫镇北坐在特派员左右两侧,王茂龙声称最近身体不太好不能多喝,由皇甫镇北陪着特派员多喝几杯,这期间,赵传雄只是不咸不淡地应和,还有那位刚刚提拔城防司令高勇也是同样神态,皇甫镇北本来想推脱,可是又想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中间,有一个警卫员进来在王茂龙耳朵边上说了些什么,王茂龙不动声色,视线却落到皇甫镇北脸上,不知道为什么,皇甫镇北下意识觉得跟皇甫琛有关。 刚刚进来赴宴的时候,副官也被他们拦在门外,枪也卸了,现在他可能面临的是以一敌三甚至敌五的局面,虽不至于打起来,但是他们有什么行动,他肯定是不利。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一顿饭吃完,大家都很安分守己,没出现什么矛盾冲突。 吃过饭大家说要打牌,特派员和皇甫镇北有些喝多了,王茂龙派人送他们去客房休息,其他几个人说说笑笑去打牌,倒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 皇甫镇北一直留了一手,他喝酒的时候,一只手抬着酒杯,每次喝的时候就让酒水灌进袖口,幸好天气冷,里面穿着毛呢衣服吸了大半的酒水,渗出来的也不太显眼。 客房雅静,门口摆着兰花,中间是一个客厅,左右两边都是卧房,特派员和皇甫镇北各住一间,门是格栅式式的,透着微微的白光。 皇甫镇北进入房间,佯装酒醉躺到床说醉话,听了半天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一颗心这才放松下来,没多久,副官在门外轻声报告,“督军,少帅他们下午出院离开了,城门不开,说是在排查一个混进来的奸细……” “知道了!” “要不要帮督军煮点醒酒汤?” 副官的话还没落,隔壁的房间突然叭地一声,再听没了动静,但是刚才那一声太过诡异,皇甫镇北心里一紧,不好的预感浮上来,副官也推门进来,立刻说,“是枪声。” 皇甫镇北点点头,看到副官腰间别着的枪,一个阴谋缓缓在脑海里呈现,只是此时似乎一切都晚了,没多久,门外涌进来许多的护卫。 接着王茂龙在外面说,“特派员被刺杀,今天谁也不准从府上离开,我们一定要将凶手排查出来,交给上头。” 好一招借刀杀人! 皇甫镇北终于知道赵传雄放得大招是什么了,特派员来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就是借着特派员的死除掉皇甫琛,同时也帮了王茂龙一个忙。 这大概就是两人达成的协议吧! 门开了,毫无例外的王茂龙脸色还是平静无波,只是温和地问了一句,“镇北,让你受惊了,也怪我做事不够周密,竟然让奸细混进来杀了特派员。” “师座,是不是我暂时不能离开师座府邸?” 王茂龙脸上先是故作思虑,然后是略显尴尬,“镇北兄,你别让我为难,今天这事不仅你不能走,所有的人都不能走,我们得等上面来人,把这事情查清楚!” 皇甫镇北已经看出来了,这次他赴的就是鸿门宴,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此时慌张反而更容易落入被动,于是说,“那好歹给我换个房子,你这客房不太安全……” 这时赵传雄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就住你隔壁,你难道就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没看看是谁杀了特派员?” 皇甫镇北心里唏嘘人心变化太快,半个月前还称兄道弟的人,现在已经是各站一边,“喝多了,听到枪声才惊醒,赵兄这话不会怀疑我是凶手吧。” “进府的时候,我们的枪都上交了,如果这人真是镇北兄杀的,那镇北可太可怕了,事先得藏把枪在这屋子里……” 赵传雄这话一出,旁边那个管家脸色变了。 第70章 你不用冒这个险 这边说着,警察厅的几个人过来验尸,隔壁的房门开了,特派员的尸体就躺在地上,脸朝下,后背中了三枪,一枪打中了心脏致命。 原本猩红色的地毯变成了诸色,房间里一股子血腥味道,窗子开着,有风吹过,墙壁上一幅画作随着风呼啦啦地响。 王茂龙看了一眼地上的死人,眸子里不加掩饰地嫌弃,这时管家说,“陈副官进后院的时候,正好两班岗哨轮值,就没有收他的枪……” 三拔人,除了警察厅的人外,另外两拔都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就是故意给皇甫镇北的副官留个口子,让他不知不觉落进了口袋里,可是那些人还装无辜。 陈副官正要辩解,皇甫镇北却主动承认,“对,是我让他枪不离身,这段日子不太平,皇甫琛又跟绑匪斗了一回合受了伤,我总是不放心,如果大家觉得陈副官的枪杀了特派员,现在可以验枪……” “只要玩枪的人都知道怎么洗脱罪名,我看,督军还是别白忙活了,人常说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我们不急。” 这话明显是说给皇甫镇北听的,刺心,扎人,但却又不是撕破脸的那种,要是在平时,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不过皇甫镇北知道这次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华京居民区。 这幢房子是皇甫琛之前租下来方便自己留京时用的,这么些年,也没太用得上,所以除了四龙别人都不知道,他们从医院出来,就直接来到房子里。 四龙收拾出两间房,皇甫琛直接开口,“今晚我们住一间,为了安全……四龙你就在屋外睡……” 四龙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没有什么好迟疑的,这些日子,颜星画照顾皇甫琛众人眼见,没有一丝虚情假意,现在住一间屋子方便保护他们的安全。 颜星画努力佯装镇定,毕竟现在事情是怎么回事还没有弄清楚,她也不能问,生怕给皇甫琛添麻烦。 屋子里生了火,逐渐变得暖和起来,皇甫琛跟四龙分析当下的局势,分析半天,也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既能光明正大的接皇甫镇北,大摇大摆从城门离开。 皇甫琛没想到好主意,索性躺到床上假寐。 颜星画坐在火盆前,挑动火焰,“现在督军还在师座府邸?” 皇甫琛以为她还在自责,轻声嗯了一声,“我父亲为师座鞍前马后,他们不会为难他,估计也就是为了给我一个教训,早点休息,明天我出去想办法。” 这些话颜星画知道是敷衍的全,都全城戒严,城门都关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心里也明白几分,“你们的事情我也不懂,但是这种权力倾轧在古时候也不少见,想要脱困,就必须要用计谋,声东击西,祸水东引,我不知道哪一招管用……” 这种急切想要帮人的心情,颜星画没法说出口,只是觉得皇甫琛帮助自己的时候没想那么多,那她也只能尽微薄之力。 皇甫琛思前想后,还是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办法,不过他不慌,毕竟督军府有一个团的兵力,师座即便是想要控制他们,也要先看看那些人依不依。 颜星画主动说,“我明天出城吧,去找赵鹏,之前交换师傅的时候我们跟他打过交道,不像是坏人,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现在我们找到他们帮忙……” 皇甫琛看着颜星画,像是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的确,如果不是早就认识她,知道她就是一个唱戏的,都快人认为她是一个军师。 皇甫琛也想过这个办法,只是现在不到最后关头,他还不愿意跟王茂龙彻底闹翻,况且江城距离华京如此之近,闹大了,双方都没有好处。 “我让四龙去,看看能不能想个万全之策……” “我去比较合适,没人怀疑……而且如果出什么事情你们也能推到我的身上,就说我为了师傅找人报复……” 颜星画其实也是竭尽所能,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出来,皇甫琛还没答应,颜星画却已经起身穿好披风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皇甫琛先一步用脚抵住门,“没有想好万全之策,不想让你冒这个险,万一被他们的人抓到……” “祸是我闯的,有一半是我的责任……我也不是强出头,化个妆混出城,还是能做到的。” “现在城门都关了!” 颜星画笑了笑,“我有我的办法,这城门也不是全是看起来那么安全,附近的老百姓为了出入方便,总是有暗道,我以前听师傅说过……我记得大概位置,使点银子就出去了,你不用担心。” 皇甫琛还没想好,身体挡住门,“等四龙打听消息回来再行动不晚,今晚先好好休息。” 黎明时分,四龙才从外面回来,他轻轻叩响房门,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少帅,督军被师座请去赴宴,下午听人说师座府邸传来枪声,警察厅的人也去了,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没有人知道……” “赴宴宴请了什么人?” “听说是南平来的特派员……” 皇甫琛知道王茂龙跟一个特派员的恩怨,如果真是他猜的那样,那皇甫镇北的处境恐怕非常糟糕,颜星画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知道事情严重,再次表明,“我快去快回,争取明天晚上带回来消息,我相信他们肯定愿意帮这个忙。” “让四龙陪你一起去。” 皇甫琛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把身家性命托付于一个唱戏的女子手里,此时除了无言以对,说不出更多的感激,四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不解地看着颜星画,“要去哪?” “我去找赵鹏,他们一定会愿意帮少帅这个忙……” “现在哪也去不了,全城戒严。” 四龙看着皇甫琛,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皇甫琛想了想只有这个办法可行,“那行,那你扮成男装,快去快回,我让四龙带人接应你……如果对方不肯帮忙,你就回来。” 第71章 我欠你一个人情 之前,颜星画听师傅说过她疗养身体的地方,从江城出来后就径直来到了那家医院,她知道,这家医院的人一定有办法找到赵鹏。 颜星画也想过,一旦涉入军阀之间的事情,以后恐怕就不能全身而退,只是想到皇甫琛舍生忘死,做什么都义无反顾。 傍晚,在医院后面的一个休息室见到赵鹏,这次他也穿着军装,人显得精神不少,见面第一句他就问李素梅的情况,“你师傅怎么样,身上的伤留了疤没有?” “我离开江城的时候,师傅已经痊愈,就是还有些咳嗽……” “我已经让人准备了最好的药,你回去的时候帮我带给你师傅……” 时间紧迫,颜星画也没有再耽搁,直接切入主题,“赵先生,现在皇甫琛一家有危险,我希望您能想办法救他们……这个人情算是我欠你的,以后我一定会百倍偿还……” 赵鹏看向颜星画,虽然知道她今天来必然是为了皇甫琛家的事情,但没想到她如此直接,赵鹏倒不是不愿意帮,只是上次皇甫琛十分明确地拒绝他的好意,并说出了忠诚是皇甫家世代的家风,赵鹏犹疑,“皇甫琛为什么不亲自来,我已经听人说,皇甫镇北被扣,现在皇甫琛不知所踪……他让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 “赵先生的关注点恐怕不是在女子,而是皇甫琛的诚意,以前皇甫琛忠于王茂龙,是因为王茂龙对他们一家有知遇之恩,但如今时势变化,现在已经有了灭顶之灾,任谁也不会再有半点犹豫,犹豫要不要再继续效忠。” 颜星画抬头正好对上赵鹏的眼神,四目相对,坦诚透明,心照不宣的默契,赵鹏欣赏颜星画的这种开门见山,同时心里也有几分动摇。 之前他担心皇甫琛只是一只解围之举,过后恐怕翻脸不认人,但颜星画这种态度到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颜星画是催动皇甫琛站在他们这边的一个希望。 “杨茂龙因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没理由……如果不是你亲自来,我都觉得这就是他们上下级之间共设的一个圈套……” “皇甫琛发现王茂龙的小妾跟杨成恩私通,这件事情,是皇甫琛亲手处理,外人不知道,但王茂龙不愿意别人看他的笑话,这是我的揣测……还有一点,赵司令跟皇甫家结亲不成,反目成仇,赵司令对王茂龙施加压力,也不是不可能。” 事到如今,颜星画明知道自己是用斗量海水,有点不自量力,但是眼下,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全力以赴的螳臂当车或许有些悲凉,但好过什么也不做,或者陷入糊涂当中好一些。 上一世就是因为她的心软和糊里糊涂,错过了太多的事情…… 她没有救到师傅,也没有救到西宝…… 现在她如果不能救到皇甫琛,岂不是自己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忐忑不安地看向赵鹏,赵鹏想了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挟持王茂龙在国外的女儿,也不用挟持,过两天她要从国外回来去大学任职,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留住她。” “这样会不会彻底惹怒王茂龙?”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这种情形我们只能互相要挟,手段是卑鄙了些,但顾不得那么多……” 赵鹏把事情分析透彻,颜星画立刻明白这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是势在必行,点点头,两人接下来沉默一阵,赵鹏看到颜星画浑身是土,显然这一路非常狼狈,“我让人买点吃的送过来,你好好休息,这事也急不得……” “不行,我得回去送个口信,不然他们要急死了。” “你是不是喜欢皇甫琛,要我说,皇甫琛人还不错,就是之前传闻不近女色,再加上你这身份……你们俩有点悬。” 赵鹏像是一个大哥一样推心置腹的,颜星画一下子还没有从刚才严峻的事态中转换过来,只是有些无奈,“赵先生就不要开我的玩笑了,我跟皇甫琛怎么可能?” 有时候就是置身其中的人往往不知真相,赵鹏笑,“如果他对你没有一点点喜欢,就不可能三番五次冒险救你,这次受了伤,你还照顾他几天……这种情分可不是旁人能比的,要我说,你如果不想再做戏子,去做少帅夫人也不错。” 这下颜星画明白赵鹏为什么提这茬了,一定是师傅说了她过去做的那些事情,颜星画心底不是滋味,但不知道从何说起,“以前是不想做戏子,但现在觉得戏子没什么不好,唱尽人间悲欢离合,还能赚钱养活自己……” “真心话?” “假的,我就是想用这种法子让皇甫琛动心,好做少帅夫人……” 颜星画在赵鹏面前并不拘谨,大概也是因为师傅的原故,总觉得师傅愿意舍身忘死保护的人,一定不会太差。 赵鹏沉思半晌,点点头,“你师傅说得没错,你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像你这样的,注定会坎坷一生,但也不完全是坏事,毕竟只有这样才能活成想成为的那个人,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虽然不能像皇甫琛一样舍生忘死救你,但帮点小忙没问题。” 没多久,有人买来了一些吃的,赵鹏没有继续陪着颜星画,而是去做自己的事情。 颜星画吃过东西,立刻就坐着马车准备原路返回,不料半途中遇到一个穿着军服的人,那人拦住她,吆五喝六地骂了一顿,走到颜星画身前一把拎住她的衣领,声音却变得极低,“少帅让你回江城等他消息,不准再去华京……有危险。” “赵鹏会想办法救督军……” “我已经知道了,我们私下有联系,这件事情你不用再管,回去好好唱你的戏。” 那人松开颜星画的同时,又装作骂骂咧咧的样子,“以后看着点路,再让你家马车在路上横冲直撞的,让我看到一定枪毙你……” 颜星画被松开衣领,那人转身走了,她一时不知道该听他的话,还是该回华京陪着皇甫琛,不过又想,既然是皇甫琛的意思,她应该乖乖听他的话。 第72章 你是不是玩我 回到江城,颜星画也无心再接戏,苗玉秀表面上央告恳求,背地里骂骂咧咧,不过颜星画根本没放在心上,她骂她的,颜星画自己做自己的。 以前对一些旧戏本子不感兴趣,现在她翻出来,翻阅修改,说不定还能唱出新意,以此来消磨自己担心的寝食难安的时间。 刚刚修改了一半,大清早就听到有人哐当哐当敲门,满院子的人都埋怨,这是要把门当锣鼓来敲,不让他们安生。 颜星画以为是皇甫琛回来了,立刻叫西宝开门,门刚刚打开,顾怀安就像是哭丧似地,“星画,星画你可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了……我们的钱全被骗了。” 上一世,顾怀安一开始装模作样,颜星画从来没见过他的慌张样。 现在看有几分滑稽,万难才忍住那种想笑的感觉,只是一脸震惊地看着顾怀安,“你说什么?” 要不是平时惯常唱戏表演的技巧,此时颜星画的苦胆都要笑破了,西宝也有些不明白,顾怀安怎么这副落拓样子,胡子没刮,脸也不知道几天没洗,头发乱糟糟像是鸟窝一样,西宝想笑,但被颜星画一个眼神制止,“西宝,去给顾先生沏茶。” 顾怀安这才说,“星画,你之前跟陆家做生意,这次汽油却不是陆家的生意,我找遍了整个江城也没有那个人踪迹,我们被骗了……” 此时顾怀安语无伦次,对上颜星画的心知肚明,此时就像看一场戏似的精彩,颜星画看他这副样子,只是惊讶地问,“不是说货都到码头了吗?” “货是到了,全是假货……只有中间通着一根管子,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想出这样的主意,我们三万块大洋全打水漂了……” 顾怀安不敢直接质问,只是察言观色,此时颜星画也是一脸震惊,像是被骗后的不知所措,“你先别慌,我托人打听,说不定他们也是被骗了,毕竟这个人跟我算是旧相识了,不然我不可能把一万块交给你去……” 颜星画痛心疾首,也是故意引着顾怀安认识到自己不可能骗他,毕竟还有她的钱,顾怀安听到这,似乎也有些心虚,只是叹息,“这几天,我姑姑都快把我骂死了,她的钱也是好不容易开店赚的,你说我怎么跟她交代?” “姑姑还好吧!” 颜星画明知道对方是假装的,明知道都是一群吸血鬼,想要赚她的银子,但她总是要做出更高的角度,这样才能控制。 有时候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但伤过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们伤一次,否则就是愚蠢。 顾怀安一下子就消沉起来,显然来时做好了功课,“姑姑不好,她疼爱我,肯定不忍心让我承担全部损失,但她也要面临着生活的压迫……她还问别人借了点钱。” “那我再筹措点,还给姑姑,千万不能让她赔钱……” 颜星画一层一层,只不过是为了让顾怀安彻底完蛋,顾怀安此时完全信了颜星画的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损失,“星画,我知道你也损失不少,只是有点钱是我借的……我怕不好跟大家交代……” “这样,你拿我的首饰去变卖,先把缺口堵上,这事也怪我……如果不是我太轻信,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颜星画自责不已,这时西宝端茶进来,颜星画立刻说,“西宝,把以前大家对我的打赏首饰拿出几件值钱的,交给顾先生让他拿去变卖还钱。” “不行,那是师傅最后的老本了,钱赔了还能赚,东西卖了可就回不来了……我不同意。” 西宝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拒绝。 颜星画也顺水推舟,“西宝,按我说的做,这次是我造成大家的损失,我应该赔偿,那些东西加起来也应该有一万多块……” 颜星画现在把那些东西当身外之物,不过她从来没说,西宝听了心疼的掉眼泪,“师傅,做生意有赔有赚,这是谁都知道的常识,你也赔了钱,凭什么就全让你承担风险,我觉得,顾先生作为亲自接手生意的,也有一定的责任……” “住嘴。” 颜星画万万没想到这种时候,西宝却袒露出维护她的全部力量,“师傅,这件事情我无论如何不能答应你,你打我骂我都行,我不会……” 颜星画没想到阴差阳错,西宝成了那个成全她这个圈套的人,顾怀安也是有些不安,“要不算了,我想办法还给他们,姑姑那边也不会计较太多……” “那不行!” 这句话说完,颜星画已经走到柜子前,打开梳妆盒子,取出几样比较贵重的交给顾怀安,顾怀安瞪大眼睛,他第一次看到颜星画原来有那么多的首饰。 “我不能要……” 顾怀安手比嘴诚实,手里已经拿住一串宝石项链,颜星画推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已经顺水推舟地拿到手里,嘴上还说,“不好意思,这多不合适,星画我以后一定会更好的对你,你放心,我把这些损失都赚回来。” 有些时候,有人些人,连嗤之以鼻都不配,颜星画只是心底把那层心软也去掉,只剩下一层层的寒意,直到顾怀安离开,颜星画才对西宝说,“去找几个人,把珠宝抢回来,不过,不要让顾怀安发觉,我要让他欠我这个人情。” “师傅,你……” 西宝也有些不解,虽然知道师傅做得从来就没有错,颜星画没再说话,只是继续看戏本子,西宝转身出去,找了几个颜星画的戏迷,他们一听有人拿着颜星画的东西去当,立刻怒火中烧,把顾怀安套了麻袋,推进巷子里就痛打了一顿,还把东西抢回来了。 他们把东西拿给西宝邀功,西宝给足他们面子,每人十块大洋,他们拿着喜滋滋离开,西宝把东西抱回来,交给颜星画,“师傅,东西都拿回来了,他都没来得及拿到当铺。” “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他?”颜星画看西宝。 第73章 我还有没有机会 整个江城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比顾怀安倒霉的人,顾怀安被打得头晕眼花,回到顾丽春的小院,顾丽春正在跟那些雇佣来的佣人发脾气,“都是一群饭桶,有没有点规矩,拿着顾怀安的钱,连家里的事情都不肯做,你们到底想干嘛?” 几个佣人都低头,神色却没有半点听命于顾丽春的样子,有人说,“我们拿的是扮演佣人的钱,又不是做家事的钱,如果让我们真做下人,那恐怕要给我们加钱……” 一提钱,顾丽春脑仁子都疼。 她现在就像是被风干的咸鱼,哪还有一点点钱能拿得出手,这时顾怀安回来了,呵斥几个人,“别忘记你们拿的钱里,有一部分也是要听主人的话,你们要是这么嚣张,从哪来滚哪去,看你们到哪里去找这么体面的工作?” 那些下人唯唯诺诺,不敢跟顾怀安闹脾气,顾丽春关心钱的事情,立刻拉着顾怀安回房间,“怎么样,是不是那个颜星画搞的鬼?” “不像是。” 顾怀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接触顾丽春的疑惑,回到房间后,顾怀安想了想,“这事说来话长,不过颜星画肯定不会骗我们……” 顾丽春疑惑不解地看向他,一度怀疑眼前这男人是不是跟颜星画一伙的,故意组局来骗她的钱,看到顾怀安脸上全是伤,顾丽春问,“怎么弄的?” 顾怀安抬手摸了一把,正摸到疼痛的地方,嘶的一声,“哎,别说了,人背喝凉水也塞牙,本来颜星画拿给我一些首饰,让我去当铺当了,这样咱俩的钱差不多就回来了,哪料到被街头的混混盯上了,他们抢了东西就跑。” “什么?” 顾丽春见过蠢的,没见过像顾怀安这么蠢的,她气得手抖,“那……那现在怎么办,我们的钱到底还能不能找得回来?” 顾怀安有些丧气,此时也只能自认倒霉,“我已经在警察厅备案了,警察说会帮着我们找,不过我估计够呛,那几个混混抢到东西就跑,肯定是要离开江城……” 顾丽春心疼自己那几个钱,此时却毫无头绪,只能对顾怀安发疯,“你如果把钱要不回来,我就跟你拼命,顾怀安,你就是个大骗子。” 如果不是顾怀安跑得快,估计脸都被抓花了。 华京政变,引起江城轰动,原本固若金汤的军阀圈子,突然之间摇摇欲坠,有人传闻是皇甫镇北哗变,强行逼迫王茂龙让位,南平政府派军镇压,结果王茂龙自愿退居二线,皇甫镇北上位…… 这些消息,颜星画都是从陆远舟嘴里听说的,至于短短半个月,这些事情是如何发生的,是谁钳制了王茂龙,颜星画也不敢揣测。 陆远舟在台下听完颜星画一出戏,迫不及待跑到后台跟颜星画说,“明天皇甫琛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一定要给他连唱三天大戏,我们要庆祝一下……” 颜星画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这些日子,每天她都要为皇甫琛念经保平安,除此之外,还去寺庙里烧香,听说林音寺的佛祖特别灵验,颜星画带着西宝坐了三个小时马车去林音寺上香,当时求了一个上上签…… 现在石头落地,颜星画莫名觉得心间通畅,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唱戏如果是你出钱,那没问题,如果是皇甫琛出钱,那要问问他的意思……” “怎么,这就护上了?” 陆远舟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酸,自己也不差,又留过学,哪比那个兵蛋子差,颜星画一副袒护皇甫琛的样子,他心里不爽。 颜星画装作不明白,只是帮陆远舟沏茶,“皇甫琛喜欢听什么样的戏,你跟我说说,我提前准备好,他回来如果想听,我给他唱……” “只是给他唱?” “你的耳朵又没有人帮你堵上,这么说话,我不爱你。” 以前,颜星画自觉低人一等,从来不肯和这些富家子弟多说话,她怕,他们都只是游戏人间,可是她却要付出真情。 现在不知不觉间竟然跟陆远舟和皇甫琛有了这么多的纠缠,说起来连颜星画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现在她不讨厌陆远舟。 陆远舟很容易满足的一个人,他想了想,“那就先给我唱女驸马,再给他唱穆桂英,反正你拿手的我都要听,至于他,让他回来自己说,我才没心思知道他喜欢什么戏!” 陆远舟一副吃干醋的样子,让颜星画忍俊不禁,陆远舟最终还是回归到正题,“星画,我不知道你竟然如此的胆大心细,他们军阀这点事情一般老百姓都不敢插手,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敢帮着他们通风报信。” 颜星画知道事情没有最后定局,有些事情不能乱说,于是笑了笑,“也只是举手之劳,当时皇甫琛受伤了,要不然也轮不上我……现在他们能安全归来,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这话本来是故意打消陆远舟的疑惑,没想到陆远舟却好奇地问,“你对皇甫琛有没有一点喜欢之意,如果有,你大可直接说出来,不要白白地浪费时间。” “浪费什么时间?” “都说是时光匆匆,哪有那么多的好年华让你们挥霍,你别不承认,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陆远舟说是真心,其实也有几分试探,他虽然觉得皇甫琛喜欢颜星画,那他们在一起也未尝不可,但是,万一颜星画不喜欢皇甫琛,那他就还有机会。 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颜星画没想到在皇甫琛这里实现了,皇甫琛头一天晚上回来,第二天就让人从戏班子接走颜星画,来了十来个大兵,苗玉秀吓得脸都白了,听到四龙恭恭敬敬请颜先生,苗玉秀这才松口气,一个劲叮嘱颜星画要小心说话,千万别惹皇甫琛,毕竟人家不同往昔。 颜星画穿着一件宽松的藕色袄,下身是一件黑色裙装,优雅不失分寸,不似平时穿的妖娆却另有一种风情,走到门口,四龙立刻帮着推开门,“少帅就在里面,颜先生请进……” 第74章 想溜之大吉 这些年,四龙跟着皇甫琛没少听戏,对戏子并没有其他人那种轻蔑,不过,他也没有显得太过恭敬,毕竟他是少帅的副官。 可是这次颜星画可是少帅的救命恩人,他毕恭毕敬都觉得不够,看颜星画进去,他又十分及时地关上门。 颜星画进了房间,看到皇甫琛背对着门站着,光半笼着他的背,显得更加挺拔高大,军服笔挺勾勒出他好看的身材,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一个非常俊逸的男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隔半个月,颜星画再次看到皇甫琛心里竟然有几分忐忑,皇甫琛大概是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向颜星画,“来了?” “嗯!少帅的伤怎么样了?” 颜星画离开华京去求救的时候,皇甫琛身上的伤还未痊愈,那伤虽不算是太严重,但也会影响他日常生活,也不知道后来是谁照顾得他。 皇甫琛走过来,神色平静且从容,“坐!” 颜星画看他这么郑重其事,到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他请她来到底什么事情,皇甫琛坐到一旁替颜星画亲自倒茶,颜星画受宠若惊,“少帅,有什么话你直说吧,这么客气,到让我忐忑不安……” “我父亲想亲自请你吃饭,让我先跟你打声招呼,吃饭的时候还会有皇甫家其他人在,也是不想让你太拘谨。”皇甫琛说完,看到颜星画愣在那,显然是有些惊愕。 皇甫琛看她久久没回神,笑说,“不用这么紧张,我父亲也不吃人,这次是你救了他……他不会再对你怎么样。” 颜星画到没想这些,只是觉得一个督军对一个唱戏的,怎么说也有些诡异,再加上皇甫家的人还要来,到时候她以什么身份出现? 颜星画看向皇甫琛,“我还是不来比较好,一来场合比较隆重,我这样原身份不合适,二来难免有人问东问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至于把当时情形复述一次,然后再告诉他们,我只是有恩报恩……” 这些问题,皇甫琛事先考虑过了。 皇甫琛也觉得旁人不会以宽容的态度对待颜星画,指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皇甫琛轻声说,“我跟奶奶说了,她愿意认你作干女儿……这样以后对你也是一个照应,对我们皇甫家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外人看来,我们也是知恩图报的人。” “不用这么复杂……我没想着从督军这里得到什么。”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这次你得罪的人可是王茂龙,他虽然自愿退位,但以后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如果你以后成了督军府的家人,那他无论如何也要考虑一下……” 皇甫琛说完,看颜星画沉默,他也不是那种强迫别人的人,允许她慢慢考虑,之后从柜子上拿出一个盒子,“知道你喜欢收集戏本子,这些戏本子是我叫人从江南收集来的,他们的戏腔跟这边不一样,但戏词是可供参考的,修改修改,指不定也能在这边唱几出。” 平时颜星画也留意收集,只是知道这些东西得来不易,有的大戏园子根本不会把戏本子给你,也有民间收藏的,更是不会轻易把宝贝给人。 颜星画爱不释手,神情专注翻看那些东西,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皇甫琛眸光落在她的侧脸,更无法看到,皇甫琛眼神中那丝深沉。 此时的颜星画侧脸月光一样无暇,透着些许的清冷,长长的睫毛垂下,落在字里行间,更让人感受到一种静雅之美,皇甫琛从来没觉得一个戏子会有什么庄重,可是此时,他确实感觉到了颜星画身上的那种庄重美。 “多谢少帅,这些正是我喜欢的……多少钱,我给你。” “见外了,只要你喜欢,以后我还会从别的地方再帮你找,现在整个华京都是皇甫家的,可以让人四处找找看。” 皇甫琛看到颜星画抬头,倏忽间收回眸光,心间处却像是被一根羽毛拂过似的,小小的慌乱,柔软,似乎不明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入住到了他的心间,两人默契地不说话,这时四龙在门外说,“少帅,督军听说颜先生过来府上,一会要亲自过来见见颜先生。” 颜星画手里的戏本子都掉了,犹记得第一次见皇甫镇北,他把自己当成是一个灾星,给皇甫家带来一层又一层的麻烦,现在要亲自来见她? 颜星画想着要不要逃走,或者干脆称身体不适,现在溜之大吉? 正胡思乱想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颜星画紧张的喉咙都收紧,双手不自觉得冰凉,皇甫琛看她这副样子,轻轻握了握她手指尖果然是凉的,“不用怕,我会陪着你……” 皇甫镇北挑门帘进来,一眼就看到穿着藕色袄黑色裙子的颜星画,看起来,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朴实庄重,皇甫镇北知道以前自己都做了什么,站在门口略有些尴尬,“颜先生,以前多有得罪,还希望颜先生不要计较,这次多亏了颜先生的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 颜星画慌忙上前,“督军使不得,我……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况且只是通风报信,别的事情都是你们促成的。” 这时皇甫镇北才想起颜星画并不知道事情经过,于是坐到桌前,示意皇甫琛和颜星画也坐下,“王茂龙的女儿王晶从国外回来,被赵鹏直接扣留,他们到也不伤害王晶,就只是跟王茂龙暗中通信,如果他不放我,那他这辈子也见不到女儿。” 皇甫镇北说到这,伸手拍了拍膝盖,他忠诚半生,没想到临到了是自己最敬佩的上司要自己的命,如果不是颜星画送信,恐怕他们皇甫一家早就不存在了。 颜星画点头,“那是赵先生促成此时,督军应该谢赵先生才是。” 皇甫镇北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以后颜先生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们说,能办到一的定办,办不到的也会帮颜先生想办法……” 第75章 意外的尊重 这突如其来的依靠,让颜星画深受触动,唱戏的一辈子都希望能傍着一个大树,以前希望是顾怀安,现在阴差阳错却成了督军府,要说,自己这辈子应该不会那么悲惨。 皇甫镇北说,“我也托你给你师傅带句话,以后庆余班有什么事情尽管来督军府找我,找皇甫琛,我们一定会尽力帮人们解决烦忧。” “多谢督军,我替师傅给督军行礼。” 颜星画起身要行礼,被皇甫镇北拦下,“不需要多礼,以后我们一定会常见面。” 说了几句话,众人就感觉有些尴尬,皇甫镇北身为督军除了感谢的话之外,并没有多余说辞,皇甫琛也只是沉默,颜星画顿时有如站在滚汤之中,一时难安,只觉得嗓子都提到了半空中似的,想说点什么又怕没话找话尴尬。 好在这时,四龙进来说,“督军,少帅,老夫人要请颜先生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跟颜先生说……” 皇甫镇北似像是早就知道,并没有意外,皇甫琛想要陪着颜星画一起过去,皇甫镇北拦住,“你奶奶想跟颜先生单独说说话,你连这个也要听?” 皇甫琛看了一眼颜星画,回头问皇甫镇北,“奶奶要跟她说什么?” 皇甫镇北知道这事搪塞不过去,也只是敷衍地说了几句,“应该是要认她为干孙女的事情,老太太做事有自己的道理,你别管……一会宴会就要开始,你跟我去门口迎接一下客人。” 还是往常那间房子,老太太正在烧香拜佛,香炉里的几柱香袅袅升起烟雾,给人宁静的感觉,颜星画挑帘进来,恭恭敬敬喊,“老夫人,您找我?” 老太太回头看到颜星画,立刻热情地拉着颜星画的手,拍了拍,“颜先生你可来了,我早就想听你的戏,馋得不行,这世上怎么就没有一种东西能把你的声音录下来,这样以后我可以天天听。” 颜星画想起现在江城还没有留声机,但华京应该有,戏曲录成唱片是可以天天听的,皇甫琛以后倒是可以给老夫人弄一台听听…… 正胡思乱想,老太太突然拉着颜星画的手语重心长,“颜先生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呀,怎么小年纪就去了戏班子,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颜星画隐约觉得老太太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只是不好意思直说,于是恭敬回应,“父母尚在,还有一个奶奶,只是家里情况比较复杂,现在只有奶奶在身边……” “你父亲是不是赌钱?你们这些唱戏的小姑娘家里一般都是有一个不成器的父亲,他们游手好闲,为了自己常常不顾家人,甚至把子女卖了供自己享乐……” 老太太打量颜星画,眼神里有同情,有愤恨,同时也有几分试探性的揣测,颜星画最是会察言观色,如何能不明白,她不介意把自己家的丑事说给老太太听,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老太太忽然关心这个。 如果她真的是想收自己为干孙女,那这些都是小问题…… 如果她只是想听些有趣的事情,那也可以让皇甫琛手底下的人打听打听,颜星画依旧据实回应,“我父亲赌钱,先是把我母亲卖了,在我三岁的时候把我也卖了,是戏班子的师傅把我养大,这些年,我不跟父亲往来。” 老太太一阵唏嘘,感慨颜星画这种身世,过了片刻后老太太十分艰难开口,“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们一家人,这种恩情怎么还也不为过……我听琛儿说你想去华京唱戏,我就让镇北去华京找人,安排你们戏班子一起去华京唱戏怎么样?” 颜星画一直有这样的打算,但万万没想到是老太太提出来的,她想到了什么,“老夫人,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开始筹划,不过明年肯定会去华京……” “那就好。” 老太太欲言又止,颜星画心里通透,只是笑着说,“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老夫人穿暖和一些,别冻着身体,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如果督军问起,就说我戏班子里有急事……” 老太太看起来有些于心不忍,又拉着颜星画说,“按道理,你救了我们一家,我们应该有所表示才对,你这么走了外面的人不免要说三道四的……我送你一副手镯吧,是我的嫁妆,很贵重的,我知道这些东西颜先生也看不上眼,全当是我的心意。” 刘妈拿来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对翡翠手镯,绿意盈盈,十分好看,颜星画知道这已经是老太太对她最大的诚意,她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老夫人,真的不用,是因为少帅救我在先,我才会出手救少帅,这也算是扯平了……皇甫家不欠我什么,您不用放在心上。”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颜星画却十分贴心地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老夫人,我先告辞了,戏班子里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我就不跟少帅说再见了。” 从督军府里出来,西宝急匆匆追上颜星画,“师傅,不是说督军要宴请你吗?现在客人都在,您就这么走了恐怕不合适吧,万一督军派人来问,我们怎么回答?” “现在走了,才是最合适的……老太太话里有话,先是问身世,后来又要送我手镯,我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像我们这样的戏子能得到如此招待已经是很不错了,不能奢望更多,回去之后也别乱说,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颜星画出门,拦了两辆黄包车,跟西宝一起回戏班子。 苗玉秀看到颜星画回来,立刻上前问东问西,“督军府宴请你,都有些什么人,有没有人说喜欢听你的戏,以后能不能多几个金主?” 颜星画没有伤心没有难过,被看轻了也是常事,只是有没些力气,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下次我带班主过去,班主亲自拉几位金主。” 苗玉秀没有听出颜星画的言外之意,一个劲点头,“好啊好啊!” 第76章 身份的偏见 整个督军府开始热闹起来,来人络绎不绝,都来为皇甫镇北庆祝,皇甫琛左等右等不见颜星画出来,拉住四龙,“去老太太房间看看,说什么这么久都不放人,这边要开宴了。” 刘妈走过来,对皇甫琛说,“刚刚颜先生有急事先走了,还说不能参加庆祝宴会,让少帅见谅……” 皇甫琛先还有些不信,毕竟这一切都是事先说好的,即便颜星画再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会这么仓促离开,刘妈却继续说,“本来老太太想给颜先生一副手镯作为感谢,可是颜先生没有要,她很懂事……” 话说到这,皇甫琛还不明白那就太傻了,本以为颜星画救了他们一家,他们肯定会放下那种身份之见,可是没想到还是因为她是一个戏子就如此打发了。 皇甫琛有些恼火,不顾满院子的客人,起身冲出院门准备去找颜星画,皇甫镇北在身后喊,“干什么去?” “我去找颜星画,接她过来一起参加宴会……” “既然你奶奶已经感谢过她,她也选择离开,你就不要强人所难,每个人有每个人要走的路,她要回到戏班子唱戏,你找她来,是想让她做什么?” 皇甫镇北当着众人的面,尽量放低声音,他想让皇甫琛明白他们的用心良苦,皇甫琛尽管是努力克制,但还是有些失声,“她冒死救了我们,在华京您分明说得清楚,回来一定要好好感谢颜星画,现在反悔了?” “我会让人在华京替他们置办房屋,有一个自己的戏园子,到时候大可在那里安身立命,要知道这是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到的待遇……” 皇甫镇北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皇甫琛有点走火入魔,一个戏子,这么短的时间让他迷得神魂颠倒,谁有这本事? 父子两人眼看就要起争执,老太太这时候出来了,她拉住皇甫琛的手往厅堂走,“琛儿,今天这么多的人都在,你要好好说说,你是怎么把你父亲从危险中救出来的……” 皇甫琛看向奶奶,他顿时明白一切,原来父亲和奶奶事先通过气,都是安排好的,他同时想到颜星画是带着怎么样的心情离开督军府,有些愧疚,也有些酸楚。 整个宴会,皇甫琛都是心不在焉,几次有人问他以后的想法,会不会去华京,皇甫琛都没有及时回应,还是皇甫镇北在一旁做了回应。 宴会一直进行到下午,天空灰蒙蒙下起了小雪。 皇甫琛佯装酒醉离开了席位,脱离人们的视线后,他带着四龙立刻前往洪福班,一路上,他想了太多颜星画会对待他的态度,但是万万没想到,颜星画见了他一如昨天那样恭敬,只是恭敬中多了几分平淡。 “少帅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他们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们。” 皇甫琛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有些苍白,颜星画替皇甫琛在椅子上铺了坐垫,然后沏了一杯茶,“少帅不用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督军已经当面谢过,奶奶也想把手镯给我,是我没有要,督军还说要安排我们去华京唱戏,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颜星画,你什么时候开始也这么虚伪了,原来那个敢说敢做的颜先生呢?” 皇甫琛听得出来她语气里那份保留,他有些激动,起身拉着颜星画往门外走,颜星画不肯,自然是往后撤,皇甫琛轻声说,“我带你去见他们,告诉他们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知已,不管你是不是戏子,都是督军府的贵客。” 颜星画执着地将手抽出来,哪料皇甫琛拉得太紧了,她感觉自己使劲力气都不能摆脱,“少帅,我现在已经很知足了……至于贵客,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各行各当都有规矩,你们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如果府上多了一个戏子做朋友,恐怕以后也抬不起头来。” “不存在。” 皇甫琛执着要带着颜星画再次见家人,颜星画知道扛不过,语气逐渐平稳,“少帅,你带我回去也不能改变事实,只会让你们一家人不和睦,到时候我还要背这个罪名……你如果真的为我着想,以后就多来听听我的戏,别再做一些无望的举动,只会让大家都为难。” 皇甫琛愣在那,他看得出来,颜星画心里什么都清楚,她这通阅尽千帆一般的通透,让他心里莫名有几分触动,如果她不是戏子,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常百姓家的女儿,或许也不会如此艰难。 皇甫琛松开颜星画的手,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拉她的手,只记得在客栈里,她亲自替他换药,小心翼翼,唯恐弄疼他的样子,让人为之动容。 这也是皇甫琛第一次觉得身份是如此可怕的一个东西,让所有的人都因为这个枷锁限制,却忘记真正珍贵的是那一颗心。 正替颜星画委屈,陆远舟提着东西进门,人还没来,声音先到,“颜星画,今天去督军府赴宴有没有吃到醉鸡,我今天可是给你带来一只,你尝尝……” 一进门看到皇甫琛也在,有些意外,再看看他们的脸色就明白刚刚发生了冲突,陆远舟不解,“你们这是唱得哪出,不是应该在督军府里赴宴吗?怎么个个像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一样,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颜星画走过去,拿起掸子替陆远舟掸去身上的雪花,陆远舟也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挺享受,颜星画轻声说,“今天我有事没去赴宴,少帅不依我,非要现在拉着我再去吃一顿,我拒绝了。” “为什么?” 陆远舟也知道颜星画救了皇甫琛父子,现在听到颜星画这么说有些意外,后来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皇甫琛,你还是不是人,卸磨杀驴也没你们这么干的……” “你说谁是驴?”皇甫琛不太高兴。 陆远舟有些气不过,“早知道你们就会唱这么一出,颜星画是戏子,但她首先是个人,你们督军府有什么高贵的,非要这么糟蹋人?” 第77章 唱给情郎的小调 平时都是皇甫琛损陆远舟,毕竟陆远舟平时除了吃饭时候嘴老实,其余时间,那张嘴基本就是用来行骗的,从国外回来,已经找到了几个命中注定的红颜知己,每次哄人的手段差不多,打发的手段也相差无几…… 现在轮到陆远舟骂他,皇甫琛沉默,他确实无话可说,因为现在这就是事实。 陆远舟看皇甫琛不说话,走过来要拉颜星画的手,皇甫琛反应比他快,伸手拦到颜星画身前,半揽着她到身后,“你干嘛?” 陆远舟看他这副紧张样子,故意激他,“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护着了,你不知道她们这样的人最怕就是别人瞧不起,你们偏生还挑别人痛处戳,怎么,天天打仗杀人的特别了不起?” “差不多行了,在这充什么老好人?” “我还能替说两句,你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要把她逼到什么地步……” 陆远舟和皇甫琛就这么不紧不慢斗嘴,颜星画倒觉得挺有意思,以前总觉得人心隔肚皮,可是现在看他们为了自己针尖对麦芒的,心里倒有几分暖意。 陆远舟说得没错,她最怕人说她是戏子下九流,可是那是曾经了,现在即便别人说她卖笑求荣华,也只是笑笑而已。 皇甫琛说了半天,伸手抢陆远舟手里的醉鸡,陆远舟把胳膊一抬,一副又不是给你买的表情,好像皇甫琛就要占他这一只鸡的便宜,皇甫琛没好气地说,“把鸡放火盆上热热,温点酒,我们三个喝一杯,我也不想回府里再看到那些人……” “哟,你这宝贝儿子不怕你老子满街打枪找你?” 陆远舟不依不饶地,皇甫琛终于不耐烦,一把扯过他手里的醉鸡扯下上面包着的牛皮纸,朝着陆远舟脸上甩过去,陆远舟一躲,差点甩到颜星画身上,皇甫琛再次往前一步,准备无误地拉着颜星画的手,“小心!” 之前颜星画没觉得牵手有些,有时候是事情紧急,有时候也是无意之举,她没感觉被冒犯,亦没有觉得有多亲近。 但此时,皇甫琛的手掌一如既往地干燥,宽大,温暖,她心尖处有什么东西十分有力地跳动,耳朵发烫,连眼神都有些不知所措,在陆远舟眼睛看过来之前,颜星画及时抽出手,对着门外喊,“西宝,温壶黄酒,再弄点小菜……少帅跟陆少要在这里吃饭。” 颜星画回头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不料一抬头,恰好撞进皇甫琛的眼睛里,皇甫琛盯着她,视线稍稍往侧脸处斜,颜星画意识到什么,想要抬手,又怕这个举动太过于昭然若揭,只能静静站着。 陆远舟发现两人不对劲,“怎么了?” 说话的时候眼睛就朝着这边看过来,看到颜星画的耳朵红似一颗樱桃,立刻大惊小怪,“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 “我没事……” “耳朵红得像是滴血,还没事,是不是这几天天冷,唱戏冻着了?” 陆远舟说话不够,还要伸手摸,皇甫琛直接把一根拔火的火钳子伸过来,眼神警告拿开他的狗爪子,不然火钳伺候,陆远舟鄙视地看了一眼皇甫琛,心道,你明明不珍惜,还要处处掌控,这种最可恶。 颜星画心慌神不乱,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大概是刚刚摘耳坠扯了一下,一会就好了,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理由冠冕堂皇,正担心骗不过这两个人,西宝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酒壶和小菜还有三双筷子,西宝看火盆上还烤着醉鸡,贴心地说,“我让厨师做几个小菜,一会送过来,少帅和陆少先喝着……” 西宝把桌角的小杌子搬到火盆前,又准备三个蒲团,她知道颜星画平时喜欢点香,又拿着香炉放到窗台那点了一支淡淡的柏籽香,屋子里香味缭绕,淡淡的柏树味,三人围炉喝酒,场面十分的浪漫。 陆远舟手里拿着鸡腿,啃的形象全无,甚至挥舞着手里的鸡腿喊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皇甫琛嫌弃他张牙舞爪,把小杌子往后拖了一把,陆远舟要搁手肘,一个不稳,差点摔到火盆里,眼看几人已经喝多了,皇甫琛扣住陆远舟正要端酒杯的手,“行了,差不多就行了,喝多了又要出洋相,这里不是陆府……” “我又不是你,时刻还端着少帅架子……我今天趴在地上,明天还是陆少。” 陆远舟心想,本来是要跟颜星画单独喝一壶,准备一只醉鸡,没想到被皇甫琛捡个现成,他不痛快极了,只是不能说,显得自己小气。 一壶黄酒,被陆远舟喝了多半,他嚷嚷着再来一壶,西宝过来添酒的时候,人已经坐着半睡半醒,颜星画起身准备扶着陆远舟去榻上休息,“西宝,给陆少取一床被子来!” “师傅,要不扶他去客房睡……” “客房不知道什么人睡过的,就让他在休息,拿床新被子给陆少……” 颜星画知道陆远舟喜欢干净,也不想让他醒来后还觉得膈应,不料这个举动让皇甫琛多想,他看着颜星画替陆远舟盖被子,动作轻柔,心口到舌根都是酸的,那种滋味比喝酸梅子汤好不到哪去。 夜深人静,皇甫琛一个人猛灌了几盅,颜星画回头看到他这样,轻声叮嘱,“慢点喝,黄酒后劲大,一会该难受了,我让西宝煮点醒酒汤去。” “别走!” “嗯?” 皇甫琛的嗓音有点哑,看颜星画的眼神也是惺忪的,不知道为什么,颜星画觉得心口晃得不正常,她移开视线,“少帅是不是想回去了,我去叫黄包车……” “给我唱一曲吧!” 皇甫琛突然来了兴致,醉眼迷离,声音带着一点点鼻音,“星画,给我唱个小调吧,就是江南一带的,以前无意去后台,听你唱过……” “那一首……” “哎哟小情郎你莫走,此生只为你挽红袖……” 颜星画愣在那,不知道皇甫琛今天是不是真的喝多了,难道不知道,这小调是唱给情郎的? 第78章 天上繁星如画 浅淡月色,昏黄火炉,颜星画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戏服,没有扮妆,只是一副江南女子的温婉,嗓音柔媚得像是被揉碎的纱,西宝站在门口,听得如痴如醉,觉得世间再美的景色都比不过此时此刻师傅的样子。 “哎呦小情郎你莫愁,此生只为你挽红袖,三巡酒过月上枝头,我心悠悠……” 颜星画的嗓音极好,能把这种小调最婉转部分都唱出来,似若风中缥缈的丝绸,飘荡,轻幽,似若羽毛又似若惊鸿,皇甫琛也听得入了神,眼神逐渐模糊,似若听一曲天籁,而此时这小小房间恰似琼楼玉宇…… 皇甫琛手指不自觉在腿上打着拍子,每一下都落在心上,平时不轻易动情,一旦动情却是如此不同凡响,他似若站在舟上的情郎,而颜星画恰似站在窗阁内的姑娘…… 颜星画唱完,皇甫琛还在回味。 小杌子上的酒已经喝完,皇甫琛坐在蒲团上几乎是半倚着身后的椅子,眼神亮得像是繁星一般,他轻声问,“当初你师傅给你起名字,是不是指天上的繁星如画,你看,银河有多亮?” 颜星画看他的衣襟都要被火盆里的火点着,半蹲过去,轻轻把衣襟撩开,皇甫琛眼神极缓慢地移过来,颜星画起身时却踩着长长的水袖,身子歪向火盆,紧要关头,皇甫琛一把将她捞进怀里,颜星画整个人跌坐到皇甫琛的大腿上。 颜星画想起身,姿势也极是巧妙,一时发不了力,起来坐下的动作显得两人更暧昧,皇甫琛抱着她不动,胸口跳地如敲鼓,“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繁星如画?” “我去庆余班的时候才三岁,师傅像母亲一样带着我,取名字应该是四岁学戏的时候,那时候我还不太记事,只记得师傅为给我取好听的名字,查了三天的诗词,最后才选了星辰如画……” “有什么寓意?” “想让我如繁星一般闪烁,大概是想让我成为名角,以后衣食无忧……我师傅培养弟子的初衷很简单,不饿死,不走歪路就行。” 颜星画说起李素梅,想起往日点点,眼眶发烫连舌根都是酸的,皇甫琛很安静,呼吸声落在耳畔浅浅轻轻,却是那么亲近,颜星画也没想到会跟皇甫琛说这些,“扶我起来,我发不上力。” “陪我坐一会……说说你小时候学戏的事情,就一会。” 皇甫琛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这种感觉,像戏曲里的耳鬓厮磨,也像小时候母亲把他搂在怀里,坐在院落里教他辨认星星,牛郎织女的故事依旧耳熟能详,可是那个人已经离开他这么多年了。 颜星画没动,不过身体明显僵硬,她不敢放松,声音也显得拘谨,“那时候师傅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知命但不认命,只要我们肯用功就一定可以出人头地,到时候师兄师妹要互相拉扯,谁要困难都要互相帮助,不允许我们见钱眼开,不允许我们出卖色相……”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喝酒的缘故,颜星画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当初师傅教导,绝不能为了改变命运就忘记初衷,如果背离将痛不欲生。 她从来不信,直到被顾怀安伤得体无完肤…… 皇甫琛感觉到怀里的颜星画明显情绪低落,他想站起来,脚麻了,又不能一直抱着她,显得自己轻浮,半个手肘搭在椅座上,“想到什么了,心情不好,跟我说说。” “没什么。” 颜星画根本不想提顾怀安,提起来连胃里的酒都不依,恐怕会翻江倒海吐出来抗议,感觉皇甫琛松开自己,颜星画刚要起身,结果水袖落进火盆,瞬间烧起来。 一直在门口守着的西宝本来是偷偷看,悄悄摸摸地偷笑,不料看到着火,也不管会不会被发现偷看,慌忙进来端着水盆浇灭火。 西宝紧张地问,“师傅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颜星画酒醒了大半,想到刚刚自己跟皇甫琛抱在一起,西宝还有可能看到了,顿时有些无措,这时连陆远舟都凑热闹,“你们俩刚刚在干什么,我怎么看你们两的影子都重在一起,是我看错了吗?” “是你看错了,赶紧睡吧……” 皇甫琛走过去抹了一把陆远舟的眼皮,陆远舟有气无力地掰开他的手,“我又没死,不用给我和眼皮,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吧……” “你睡醒了?” 皇甫琛明显鄙视陆远舟的酒品,陆远舟想起皇甫琛一晚上灌自己酒,心里不痛快,“不是你灌酒我能醉成这样,你就是惦记我那一整只醉鸡,全让你给啃了……我的醉鸡,还我的醉鸡。” 西宝没见过陆远舟这样,扑哧一声笑。 颜星画怕他丢人丢大发明天酒醒了后悔,就说,“明天我买一只醉鸡,你再来吃,全是你的……我一口不动,时间不早了回去吧,不然家里人要着急。” 陆远舟怕皇甫琛又偷偷留下来,拽住皇甫琛的胳膊,“扶着点我,我感觉路晃,别回去摔了门牙,到时候你这朋友就没脸了。” 皇甫琛冷笑一声,故意迈大步跨过门槛,陆远舟一个没小心,差点就趴到外面的雪地上,雪停了,明晃晃的一地,再加上月光犹如白昼。 皇甫琛走到门口,回头看着依旧穿着戏服的颜星画,皇甫琛说,“你唱得很好,以后一定会红遍华京,我一定做你最忠实的粉丝……” “嗯,那欢迎少帅来华京,到时候我一定专门给少帅唱一场,少帅可以随便点戏。” 颜星画知道,走出这道门,皇甫琛跟她依旧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今晚这样的经历,她觉得很珍贵,至少知道皇甫琛心里并没有身份门第之见,他把她当作是戏曲表演者,而她把他当作是知己。 陆远舟又听到了什么机密似的,回头醉眼看着颜星画,“你不能太偏心,我会伤心的,怎么只给皇甫琛唱,就不给我唱戏?” 第79章 我要重新开始 好不容易把陆远舟塞到一辆黄包车,皇甫琛临走时回头,看着雪地里站着的颜星画,白雪映照,颜星画的脸色更为白皙,轮廓如雕琢过的玉石一般好看。 “回去吧,喝了酒身上热,别着凉!” “路上风大,一会用大氅包着点,你别吹了凉风回头不舒服,老夫人可是要找我算账。” 颜星画没告状,自知之明告诉她,有时候悄然退场比纠缠其中更体面,老太太关心孙子无可厚非,不想让她接近皇甫琛也情有可原,她是戏子,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卖唱的,她又凭什么叫人家老太太喜欢她,把她当成是一个干孙女呢? 皇甫琛听了微微一笑,心中似有默契一般理解了颜星画的苦衷,挥手告别,黄包车车夫在寒夜里呼出来的气悠悠散了,皇甫琛脑海里始终萦绕着颜星画那首小调,手指不经意,还在笔挺的军裤上轻轻地敲打。 陆远舟在后面发疯,“皇甫琛,你……你不地道,一只醉鸡都被你吃了,我什么都没有吃到,你陪我……” 车夫卖命拉车,速度越来越快,皇甫琛心里清楚,陆远舟说的不是醉鸡。 清晨洪福班的人开始扫雪,最近苗玉秀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收拾的时候,都吩咐人要收拾利落些,“你们,把角角落落都打扫一次,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要去华京,到时候这院落还要转手卖掉,打扫干净容易出手。” 昨天她已经大概听到些消息,皇甫镇北说要带着他们一起去华京,还要安排一个戏园子,要说,颜星画还真是她的福将,这些年帮洪福班赚了不少钱,现在又有督军关照,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红遍整个华京,到时候钱哗哗地往进流,光想想就十分的幸福了。 颜星画起床了,照例伸了一个懒腰,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众人并没有说话,微凉的空气让她神思清明,心里不由有几分置身事外的清醒感。 苗玉秀看到颜星画,笑眯眯地过来,“昨天陆少和皇甫琛都在这喝酒了?要说,你还真是有那个好命,一个是江城少帅,一个是江城首富公子,这两个只要你好好地照顾好了,以后我们赚银子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班主这大清早收拾院落,是准备过年吗?” 颜星画语气不紧不慢,苗玉秀回头看一眼收拾的场面笑了笑,“这不是好事将近,我提前做个准备吗?你也不跟我说,我都知道了,督军要帮我们去华京办戏园子,这可是我想了多年不敢行动的事情啊,没想到你帮我实现了。” “谁说我要跟你们去华京了?” 颜星画看着苗玉秀不像是开玩笑,苗玉秀的笑容尬在脸上,片刻后,“那,那你不想去也行,我在那另外支一摊子,一时没有好的名角撑着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还可以卖茶……” 颜星画想这件事情想了很久了,她要跟苗玉秀说清楚,现在就离开洪福班,她要回庆余班……也不知道到时候苗玉秀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正准备跟班主说件事情……” “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办到的你尽管说,办不到的也说,我想办法帮你办到。” 苗玉秀现在把颜星画当活菩萨供着,这也是颜星画等待的时机,颜星画语气平淡地说出了惊天的消息,“我要离开洪福班……这段时间唱戏赚的钱我一分不收,我离开后,跟洪福班再无瓜葛。” 苗玉秀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她听错了,回头看看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的人,然后尴尬地笑了笑,“星画,你刚才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说要离开洪福班?” “是!” 苗玉秀有些慌了神了,她自我检讨,想到之前跟洪家的事情,又想到上次擂台赛她厉声斥责颜星画,于是道歉,“我之前是有些不尊重你,但这不是都过去了吗?现在一切都顺风顺水,你在洪福班干几年,可就成了名角了,到时候多带几个徒弟,坐着就能收钱……你可不能走。” 颜星画已经打定了主意,哪还会听苗玉秀说什么,现在她就算把整个洪福班给她,她也不会留下。 “我已经做决定了,只是通知你!” 颜星画说完,愣在那的西宝突然回过神来,她也有些懵,之前虽然看到师傅帮着庆余班,但是从来没有觉得她会离开洪福班,毕竟这里她已经有许多的戏迷。 苗玉秀慌了神了,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希望颜星画能回心转意,颜星画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苗玉秀这次气急了,“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这么对我?你之前逼走罗小仙,现在你又要走,我们洪福班这就要没人了,你这不是落井下石吗?” “比我更卑鄙的事情您都做出来了,我这只不过是给别人腾地方,省得挡了您的财路,到时候您多招几个年轻貌美的,倒是可以好好伺候洪老爷。” 颜星画这话早就想说,只是没有合适时机,她当时想要帮助庆余班重新开张,现在一切都已经完成。 苗玉秀突然笑了,然后说,“你来的时候可是签过条约的,你如果这时候离开恐怕得交一笔不少的钱才能走,亏得我当时留了字据,不然现在还不是让你给拿捏死了?” 颜星画知道她在威胁,只是淡淡说,“现在是我在跟你谈,如果你不同意我会让皇甫琛来跟你谈,到时候他谈话的方式可能不如我平和,你可别后悔。” “你拿少帅吓唬我,你当老娘我是被吓大的吗?这么多年了,你竟然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现在竟然还想离开洪福班,做梦。” 彻底撕破脸,也就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了。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看向这边,大气也不敢出,苗玉秀发火的样子还是挺可怕的,颜星画对苗玉秀说,“你不怕,那就等着好了……西宝,我们去收拾东西。” 西宝回屋,打开衣柜开始收拾东西。 第80章 我们一起去华京 所有的人都指着颜星画这棵摇钱树,没想到她说离开就离开,这让所有的人都有一种紧张,生怕以后洪福班像是庆余班一样关门大吉。 苗玉秀气得不行,站在门口开始诅咒大骂轮番上阵,西宝在屋子里帮着颜星画收拾东西,“师傅,我们真的要回庆余班?” “想回去吗?” “想,就是不知道师叔们还欢迎不欢迎我们。” 西宝把东西收拾进包袱,其实也没多少,很多套戏服都是颜星画拿着洪福班的钱添置的,她不打算带走,平时颜星画的衣服比较多,不过大多数也不准备带走。 颜星画知道西宝担心什么,“不怕,回去我好好唱戏,到时候庆余班赚钱了,那些师叔们又会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他们还会把你当孩子看。” “那师傅呢?” “师傅做错事就应该受罚,他们不接受我也是正常,总会有一天打动他们的……” 颜星画做好了准备,不管大家会怎么看她,墙头草势利眼随便骂,到时候她肯定会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再说,现在师傅和师兄都原谅自己了,别人应该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对她不好。 两人收拾好出门,苗玉秀就搬了一条凳子坐在院子里,脸色铁青,头发凌乱,看到颜星画和西宝提着两个包袱,就冷声冷气地说,“洪福班的东西都得留下……” 现在她知道挽留没有用了,索性开门见山谈条件,“把包袱打开,我要让人看看到底有没有夹带洪福班的东西……还有,你要按照条约付洪福班五万块。” 西宝一听皱眉头,“你这是要抢劫吗?过去师傅在这唱戏,给你们赚了多少钱,现在怎么一点都不讲讲情面?” “情面?她闹腾着要走的时候在乎情面了没有,我这些年对她不薄吧……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还有什么首饰紧着她挑,她到好,转头又要回老窝……我这是给人家培养人吧。” 苗玉秀气极败坏,吩咐几个班里的弟子拦着门不让颜星画走,颜星画早就预料到她这样的伎俩,“我们好聚好散,以后各走各路,是最好的选择……” “你说飞就要飞,是把我这当成是客栈了是不是,我告诉你,要么五万块,要么你乖乖在洪福班待着。” 苗玉秀的确不想让颜星画走,最要紧的是,她不想让颜星画回庆余班给自己弄一个对手,知道留不住,不过在她走之前苗玉秀就可以让人毁了她,到时候庆余班的李素梅肯定不会要她,那她就得乖乖留在洪福班。 就在苗玉秀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有人敲门,戏班子里的弟子打开门就看到皇甫琛站在门口,身后还带着两个荷枪实弹的护卫,苗玉秀一下子紧张起来,“少,少帅你怎么来了?” 皇甫琛一早就收到手下人的报告,洪福班里闹事,他立刻带着人赶过来,看到苗玉秀的架势就知道她在为难颜星画。 皇甫琛拔出腰间的枪,拍到苗玉秀坐着的长凳上,语气透着威慑,“你是跟我好好谈,还是要跟它谈,我的子弹可没有眼睛,到时候误伤到人不会有人赔你。” 苗玉秀哪还敢反抗,只是眼睛微微睨了一眼颜星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皇甫琛带走颜星画和西宝,门刚关上,苗玉秀就晕倒在那。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苗玉秀醒来后,哭了一个上午,直到中午才勉强起来,让弟子们想想办法,看怎么才能请几位比较好的戏角来,她要重新培养,一定要比颜星画还优秀的。 庆余班,大清早就有喜鹊枝头叫喳喳,所有的人都纳闷,这大清早会有什么喜事,花傅远正拿着铁锹清理地上的积雪,看到皇甫琛带着颜星画过来,立刻直起腰,“星画,你怎么这种天气回来了,快进来……” 自从颜星画找皇甫琛救了师傅后,他对颜星画的态度就改变了,他知道颜星画心里还惦记着庆余班,包括之前颜星画提醒他要小心高浅柠,不然庆余班不知道要被她祸害成什么样。 颜星画说,“我想回来庆余班唱戏,以后我们好好唱,我再也不会离开师傅,离开大家。” 花傅远一愣,显然没想到颜星画又要回来,他到是欢迎,可是之前戏班子里各个角色调整过,现在颜星画一回来,又要重来不说,很多人很可能连配角也唱不上了。 花傅远邀请颜星画和皇甫琛进去说,三人一起来到李素梅休息的房子前,花傅远站在外面说,“师傅,星画回来了,想跟您谈谈。” 李素梅这几天有些不舒服,躺在床上养病,听到说星画回来了,她立刻起身,"星画,快坐下,这天气寒冷,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 “师傅!” 这一声师傅发自肺腑,是颜星画盼了许久的,如今终于又可以喊一声师傅了,她心间发酸,眼眶发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说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李素梅对她的恩情她怎么报都不够,现在终于可以回来了,一切还可以重头再来,“师傅,我想回庆余班唱戏……” 李素梅一愣,明显是有些迟疑,“星画,现在庆余班已经大不如前,而且高浅柠也离开了,一时半会我们要想唱一整出戏,恐怕还要借人来唱,你回来岂不是屈才。” 颜星画知道师傅处处为她考虑,正因为如此,她才越是要回来唱戏,颜星画看向皇甫琛,“少帅说愿意帮着我们在华京置办戏园子,我们以后就不用东奔西跑唱戏了,可以有固定的地方,固定的戏迷……” 这个消息无疑是大好消息,李素梅顿时觉得身子都好了大半,头也不晕了,眼睛也清楚了,她说,“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大家都希望去华京感受一下……” 李素梅说完,就要下床,颜星画拦住,“师傅你好好养伤,想去华京也要等明年开春,到时候行动起来不是这么麻烦,而且马上要过年了,我们一起过个团圆年。” 第81章 喜欢和喜欢不一样 小时候的自己一度很厌恶庆余班,不停地练功,不停地开嗓子,还要不停地听师傅在耳边叨叨要正言正行,宁肯穷着唱戏,也不能富着昧良心…… 那时候颜星画恨不能把耳朵割了放到城墙头上,这样她就能落得一天的清净,有时候也想,师傅这个称谓可能就是有这样的功能,孙悟空的紧箍咒也不是凭空来的…… 可是现在颜星画坐在庆余班的院子里,看着熟悉的水缸,竹篱笆里面的几只鸡,门口的石狮子,还有窗户上半旧不新的窗花,那么熟悉,心口暖烘烘的,说不清楚的情绪在流淌。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素梅披着大氅站在院子里,病了一场,人清瘦许多,不过看着颜星画的背影,她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星画,在看什么?” "院子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一点没变。" “只是你们都长大了,再也不是为练功哭鼻子,为抢一只鸡腿打架的年纪,那时候,你师兄常常护着你,你就从来没输过……” 李素梅说起当年,眼睛里有几分怀念,颜星画心口却是一缩,这是她离开庆余班每夜做梦时的情绪,很熟悉,因为她突然意识到正是被他们爱着,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 离开的时候,才会那么决绝…… 颜星画鼻子微酸,只是庆幸自己如今已经回来了,熟悉的一切就在眼前,再也不用担心只能在梦里见,李素梅坐到颜星画一侧,轻声问,“我觉得皇甫琛喜欢你!” 颜星画一愣,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某处地方被撬开了一条缝,她笑了笑,“师傅,以前是我得罪他,为了求他原谅,不得不做些事情……不然以后我们戏班子的路不好走,现在总算是摆平了,您怎么说这样的话吓我?” 李素梅是多通透的人,她知道现在颜星画还没有明白过来,她也不有再往深了说,笑了笑,“我眼睛看见的,耳朵听到的,怎么就成了吓你的话?” “那陆少还天天来看我,您怎么不说陆少喜欢我?” “喜欢和喜欢不一样的!” 颜星画心想那倒是,就像师傅和师傅也是不一样的,刚去洪福班的时候她也喊苗玉秀师傅,可是到底不是那个味,苗玉秀只为了让她赚钱,根本没有真正关心过她的想法,后来也就跟大家一起喊班主,那时候她就觉得怪怪的未觉得遗憾,现在一想,还真是不一样。 颜星画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毕竟自己刚刚从皇甫琛奶奶那吃了“定心丸”,她要回头,那岂不是自己把脸伸过去挨打。 庆余班的人都知道颜星画回来的事情,除了花傅远之外,其他几个小的也欢喜,只是跟高浅柠年龄差不多的就有些担心,她们太知道颜星画是什么脾气了,以后戏班子可能是能接戏了,但是他们这小院的大戏也要开场。 颜星画除了对吃挑剔,对穿挑剔,对伺候她的人也挑剔,以前就嫌弃人家厨子长得丑,还给人家起外号叫老疤头,为这事,老疤头险些拿菜刀砍人,说他头上的疤痕可是当年为了维护戏班子利益被打的,谁也不能笑他。 其他人自然不会想着戳人家伤疤,颜星画倒好,每天吃饭就喊老疤头,这事被李素梅也教导过,颜星画竟然说,这名字好叫,叫别的记不住。 到午饭时候,所有的人都等着看热闹。 这戏班子里现在最恨颜星画的就是老疤头,不仅是因为外号之仇,最要紧的是当初颜星画要走的时候被老疤头给狠狠教育了一通。 老疤头知道颜星画回来,一中午跟锅碗瓢盆撒了一顿气,炒菜的时候为了把柴火折断,差点把一口锅撬飞,打下手的人也不敢惹他。 中午餐桌上摆好了菜,有一道菜是专门为颜星画做的,看样子还挺别致,几只凤爪,几颗鸽蛋,中间用豆腐隔开,豆腐上还撒了小葱花。 颜星画根本没有任何提防,笑着问,“老仇,这道菜是不是有什么寓意,我怎么看着这么奇怪?” 第一次被颜星画叫老仇,老仇差一点都不知道她是在叫自己,犹豫片刻,才瓮声瓮气回应,“这道菜叫吃里扒外,味道还不错,我自创的……” 颜星画一愣,旁边的李素梅嘴角撇了撇想笑没笑出声的样子,花傅远还算是镇定,面无表情地夹他面前的菜,其他几个同门却没有忍住,扑哧笑了。 颜星画瞬间也清醒了,以前自己还真是喜欢给自己挖坑,现在到处都是坑,还得一个个填,她自己夹了一个凤爪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菜名独特,味道也还不错,老仇你的厨艺有长进,改天我一定好好向你学习。” 这是主动送梯子,老仇也有些意外,还以为颜星画一定会翻桌子,一只手做好按桌面的准备,没想到她竟然不计较。 老仇也怪自己没有把菜名再想得利害些,最起码要直接戳到颜星画的肺管子,老仇面无表情,“走就走了,还要回来,现在不仅是这边吃里扒外的名定了,另一边你也落不着好,我们这是戏班子又不是什么东宫太子殿,来来回回折腾也不烦?” 颜星画也没生气,她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笑着说,“我就是想吃您老做的菜,所以特意折腾回来的,您老别嫌弃我,以后我赚钱,您做菜,咱们各干各的……” “也就是你师傅能受得了你……我可不欢迎你。” “老仇,差不多行了,谁都知道你心里有气,以后你天天给她做吃里扒外菜……已经午时了,让大家吃顿热乎的。” 花傅远及时替颜星画解围,这种被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好,颜星画心口有点暖,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原来,真正的家人是这样的,即便有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彼此有隔阂。 快到过年的时候,庆余班突然收到了大批的年货,问那些送货的人,才知道是皇甫琛特意为他们订的,所有的东西应有尽有,甚至连每个人的被褥都换了新的。 第82章 我无条件信任 春节到了,整个庆余班都喜气洋洋,更多的人高兴点在颜星画并不是原来的颜星画,她原来骄横不讲理,现在突然变得团结和睦,把别人都整不会了。 以往她喝的茶都是要新鲜的茶,庆余班没落后已经很久没有买新茶了,负责茶水的小徒弟也不知道泡什么给颜星画好,急得都要哭了。 西宝看到她站在门口犹豫不决的,有些好奇,走过去问了一声,吓得那小徒弟把茶碗都摔了,西宝慌忙扶稳她,“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们戏班子没茶了,这还是往年的碎银子……” “那你把新开的月季给师傅泡一杯就成,现在她没讲究……” 西宝有些心疼她,心里也在默念感谢老天爷让她师傅醒过来,那小徒弟勉强稳了心神,“以前她喝不到喜欢的茶就会泼人,我害怕,要不西宝姐姐你帮我送过去吧。” “这不太好,你迟早是要过这一关的,进去吧!” “我明天送。” 那小徒弟吓得腿抖,连说话都不利落了,这时颜星画听到他们俩的对话出来,看到小徒弟的脸都白了,颜星画哀叹自己罪孽深重,端起茶碗把一杯发烫的红茶喝进肚子,“以后就照着这个来,没那么多讲究。” 这也是邪门了! 小徒弟看着颜星画再看看西宝,觉得不是自己脑子不正常就是颜星画被人给易容替了,不然怎么会是这样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正不知道怎么解开这个局,陆远舟提着东西进门,显然上次的醉鸡没吃到多少,今天他又提着一只醉鸡,而且还带了酒。 颜星画见他那副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笑出声,“陆少,这样的天气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陆远舟心里早放下了,知道颜星画不会喜欢他,他今天来也算是跟颜星画道个别,“知道你们明年要去华京,过来给你践行。” “太早!” “我怕晚了,皇甫琛连面都不让我跟你见,你不知道他那个人有多霸道。” 陆远舟还在懊恼上次被皇甫琛灌醉,自己连颜星画清唱小调都没有听到,回到屋子,陆远舟放下醉鸡跟颜星画说着最近江城发生的新鲜事,“前几天,有一个骗子被抓了,说是用假油骗了别人三万块大洋,你别说,他的骗术挺高明,竟然是在桶里放了管子掩人耳目。” 颜星画正倒茶的手突然停下,心里咯噔一声,当初她雇佣那些人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拿了酬金就不要再回江城,心想着应该不会是他们。 陆远舟却补充一句,“听说被骗的人就是你认识的,叫顾怀安,他今天去警察局认那人,据说是认出来了。” 颜星画手尖微微抖动一下,心也早就乱了,她不怕顾怀安知道她的骗局,她是担心,自己这种做法会被人误解,尤其是皇甫琛和陆远舟。 从前她在意名声,是想多多赚点钱。 现在她在意名声,纯属就是不想让身边的人因为她抹黑,如果自己被顾怀安指认为骗子,那皇甫琛和陆远舟怎么看她? 最重要的是皇甫琛这段时间帮了她那么多,华京的戏园子也已经租好了,她如果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恐怕就是给他丢脸。 颜星画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跟陆远舟坦白,片刻后,“陆少,我得出去一趟,这醉鸡今天真不能陪你吃,改天,改天我做东,陪你喝酒吃鸡。” 说完颜星画在陆远舟错愕的目光中离开,陆远舟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只是把气撒到了那只醉鸡上,“下次再也不买你这玩意,晦气。” 督军府邸。 皇甫镇北接任了王茂龙的位置,过年后,就要举家搬迁至华京,年前邀请了很多的亲朋好友也算是做个告别。 皇甫琛依旧是在门口接待客人,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猩红大氅,兔毛滚边,皮肤白皙的像是雪色映照一般,她走得急,像是小跑,皇甫琛丢开身边正在谈话的客人朝着颜星画走过去,“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 “少帅能借个地方说话吗?” 颜星画依旧考虑的是皇甫琛的颜面,现在这里人来人往,让别人看到皇甫琛跟一个戏子在一起恐怕会指指点点。 皇甫琛没想太多,邀请颜星画去附近的茶楼,两人坐定,颜星画迟迟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才说,“有件事情一直想跟少帅说,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无条件信任你。” 经过之前种种,皇甫琛对颜星画已经不是从前的态度,他心里有她的位置,而且是很重的位置,看颜星画有些难开口,皇甫琛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待。 “之前我给顾怀安布了一个局,本意是揭穿顾怀安骗子的身份,现在,那个安排的人被抓领到了,顾怀安很快就能识破我的布局。” 颜星画一边说一边看皇甫琛的脸色,自从皇甫琛救了师傅后,她就开始患得患失,深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皇甫琛轻看她。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小丫头担心别人说她笨手笨脚,皇甫琛听完点点头,“那你有足够证据,证明顾怀安是骗子吗?我总觉得,你跟他之间有很深的纠葛。” “他是高浅柠的表哥,雇佣很多人组局,就是想骗我的钱……当然,高浅柠是想要我的命,只不过被我识破,现在掉进我的局里。” 颜星画知道这么说的结果可能就是让皇甫琛觉得她太心机,不过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无论如何,她不能让顾怀安反咬一口,连累戏班子,连累皇甫琛…… 皇甫琛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这边的事情交给我,我会跟警察厅那边打照顾,至于顾怀安,我会让人查他,有证据了就直接把他送进去。” 颜星画没想到皇甫琛无条件相信她,甚至连更多的事情都没有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少帅,谢谢你。” “不用跟我客气,你的事情以后尽管来找我……我帮你。” 第83章 识破他的骗局 所有的真相大白,那个货轮是颜星画的人雇的,连货轮上接头做生意的人也是颜星画拿钱买的,三万块大洋,除了五千大洋落进骗子手里,其他钱竟然全被颜星画拿走了。 顾怀安为了尽快破案,舍了血本,把全部的钱拿出来让人查这个人的底细,没想到一查,却是这样的结果,他气得当场血气翻涌,如果不是顾丽春在一旁支撑,他当下估计就背过气去。 “你气什么气,赶紧的,跟那个贱人算账去啊……” 顾丽春想着一定要把颜星画脸打烂才行,这么一个下九流的戏子,竟然把她跟顾怀安骗得团团转,气死人。 顾怀安此时还是懵的,无论如何他想象不到,自己费这么大的心力布局,颜星画不仅识破,还同时给他张了更大的罗网,他现在就像是被套住的狗熊,又蠢又笨。 顾怀安也想弄死颜星画,不过在弄死之前,他一定要让她知道他的手段,反正以后她也逃不脱他的手掌心。 两人刚要去警察厅,不料警察先找上门来了,顾怀安心里一喜,想着这下颜星画逃不掉了,他和顾丽春两个人证,再加上之前收集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在,他们怎么逃? 两人一路欢喜,以为可以破案,没想到去了警察厅皇甫琛也在。 顾怀安心里有些忐忑,不免想到前些日子颜星画去华京救皇甫琛的事情,站在门口有些犹豫,身后的警察推了他一下,“在门口怎么办案,进去!” 听出语气不太和善,顾怀安第一个念头想跑,浑身都绷紧了,顾丽春也觉察到不对,问了一句,“警察先生,我们之前报案有人骗了我们三万块大洋,今天是不是说这事。” “算是。” 警察给他们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此时顾怀安觉得心都揪起来,又不好再问,只能默默等着,经过皇甫琛跟前的时候,听到皇甫琛跟警察厅厅长打招呼,“对于这种骗子,一定要严办,绝不姑息,如果不是发现的早,现在估计早就是人财两空。” “是,少帅说得极是,这些人实在是无法无天,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做这种事情……我们一定严办。” “那这事就麻烦关厅长,以后我亲自请关厅长吃饭。” 这些话钻到顾怀安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说他,想跑可是身后有两个警察在,只能进了审讯厅,一进门,门咔嗒一声关上了。 铁门一关,狭小的审讯室气都透不过来,顾怀安盯着那门问,“不是说带我们来指证那个骗子吗?人呢?” 那个警察坐到桌子对面,眼神阴恻恻的,“先把你们俩的事情交代一下,案子得一件一件办,事得一件一件说。” 顾丽春也慌了,有些六神无主,眼神乱转。 顾怀安勉强镇定,“我们俩没什么事情可交代的,就是之前做生意被骗了,现在还欠着外债被人追逃,这事洪福班的颜先生知道。” “她现在回庆余班了。” “那……那也该问问她,我们真没办什么犯法的事情。” 顾怀安此时心里彻底没底了,双手放在桌上又藏到桌下,警察翻着卷宗询问顾怀安具体信息,“叫什么?” “顾怀安……” “家里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莫名让顾怀安警醒,之前他告诉颜星画自己家是生意人,顾怀安思忖片刻,正打算继续说谎,对面的警察突然用力拍了桌子,吓得顾怀安脸色都变了。 “还不老实交代,我告诉你,颜老板已经指证你们就是两个骗子,租用宅子,雇佣下人,目的就是要骗人钱财,现在人证物证俱全,还在这里要编谎言,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警察把卷宗扔到对方,上面赫然是顾怀安和顾丽春的真实身份,甚至连高浅柠是顾怀安表妹也挖出来了,顾怀安此时心如死灰,像是被突然捅了老巢的鸟,连最后兜底的东西都没有了。 顾怀安沉默,以为这样还可以暂时避开迎面而来的灾难。 门开了,警察押着家里雇佣的那些下人进来,一进门,那些下人就指着顾怀安说,“就是他,他让我们扮成家里的老妈子,家丁,还要喊他顾少爷,那位是他的姑姑,其实他们两个没什么关系,平日里也让我们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比如说他们家里有多少财产,多少生意,其实我们从来没见过。” 顾丽春本来也是想硬抗,现在看到有人站出来指证,她知道已经狡辩不过,立刻倒戈相向,“警察先生,我也是被他雇佣来的,说好以后得到的钱都三七分,我……我也是鬼迷心窍了。” 警察把这些话都记录在卷宗里,时不时抬眼瞅一下顾怀安,顾怀安此时腿也软了,之后就是老实交代,再没有敢玩半点花招。 下午,顾怀安被判处四年徒刑,也念在他没有骗到任何钱财的份上没有重判,顾丽春作为同伙,也被判处了两年徒刑。 春节前夕,皇甫琛来到庆余班,看到庆余班里张灯结彩准备过年,气氛十足,心里不免也有几分向往,家里过年也有这些准备,只是少些人气,不免冷冷清清。 皇甫琛过来是想告诉颜星画警察厅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一进门,却看到颜星画跟花傅远在对戏词,两人说说笑笑,谁犯错了不免还要互相嘲讽一番,轻松而温馨。 皇甫琛心里的酸直到舌根处,他站在那不知道怎么开口,西宝从身后过来,“少帅,你怎么站在门口,快进去,我师傅正等着您呢……” 正在对戏词的颜星画和花傅远也停下,看到皇甫琛,颜星画心里有一种期盼许久终得见一面的感觉,“少帅,我正准备让西宝送些过年的糕点过去,没想到你来了。” 这些日子,皇甫琛一直没有出现,颜星画一直担心他是不是也有身份之偏见,又想,不见也好,以后也未必是一条路上人的,没想到今天他来了。 第84章 以后我来陪你 这些日子,颜星画思前想后都没有合适的东西回礼,想到戏班子每年过年前夕都要做些糖果子,这些东西虽是甜腻,但也喜庆。 颜星画就亲自过去打下手,老仇为此抗议很久,不是说把油点子溅他脸上了,就是烧得火大油温太高炸黑了,反正跟颜星画没有一会顺气。 不过颜星画没生气,日久才能见人心,她总会挽回大家的心。 皇甫琛也没客气,说回去的时候打包带走,花傅远见皇甫琛有话要说,打声招呼转身出去,西宝也说要去沏茶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颜星画和皇甫琛,气氛突然有些怪异。 那夜皇甫琛半醉,记不记得那些事情细节不知道了,反正颜星画还记得,皇甫琛抱着她没有松手的意思,颜星画也任性地躺在他的怀里,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会时间,但对于她来说却漫长如同一年甚至更久。 他站在那,就足够美好,能被他拥入怀中,更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颜星画已经没有自卑,但更多的是世俗的一种牵绊,她能不在意,可是皇甫琛不能不在意,不再胡思乱想,颜星画请皇甫琛坐下。 皇甫琛怎么能感觉不到两人关系的微妙变化,只是心平气和地说,“顾怀安都招了,他也没敢揪着那个货船船主不放,只是说那些钱都是以前骗来的……警察局让充公。” “好,我这就准备银票……” “我已经帮你先付清了,剩下的钱,你带着去华京用得着。” 皇甫琛知道颜星画是无功不受禄的人,随后补充一句,算是我对戏班子入股,颜星画也没有拒绝,两人正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皇甫琛看到一旁的戏本子是自己买回来的,“那些戏本子还用得上吗?” “用得上,只是需要逐字逐句改,有些戏词不押韵,跟咱们这边的不一样……” “嗯,凭你的领悟能力,应该很快能改好。” 皇甫琛自认为颜星画是聪明的,不然她不会事先预判到顾怀安的骗局,更不可能帮自己找到赵鹏救出父亲,这些种种,完全可以看出颜星画是一个有智有谋的女子,她做戏子,真的是身不由己。 颜星画也没装,本来她就没读多少书,认得的几个字也是师傅为了她方便唱戏教的,这些收来的戏本子最大的难题,就是有些字不认得。 她也请教师兄,可惜师兄跟她一样穷苦出身,认得的字超不过一箩筐,想要请外面的先生,只是这几天不是时候,需要过年后才能请。 “我认识字有限,恐怕不能领悟人家戏词精髓,本来打算过年后请位先生上门,正好赶上戏班子要迁去华京……” 颜星画一脸遗憾,长长的睫毛,清澈的眸子,皇甫琛心里微微一动,伸手,“拿来我看。” 颜星画双手捧上,并不知道皇甫琛想做什么,皇甫琛翻开戏本子,里面大多都是常用字,每页有几个字比较难,看到颜星画都做了标记。 皇甫琛说,“我来教你,也用不了多少功夫。” 颜星画受宠若惊,“会不会耽误少帅太多的时间,况且,这戏本子也不止一本,不如还是改天请先生吧。” 从一开始,皇甫琛就知道颜星画不会随意接受他的帮忙,皇甫琛想,“反正我没有什么事情,每天教你,还能听听你唱戏,两全其美……” 颜星画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好。” 整个上午,皇甫琛都在帮着颜星画认字,他并不是单单教会她读音,更多的是给她讲字词的意思,时不时就在想,陆远舟了解这些,让他讲可能更好,不过皇甫琛最后还是打消这个念头,陆远舟贼心不改,谁知道他会不会趁机做点什么。 几个时辰下来,颜星画已经学会了不少,也懂得了那些戏词表达意思的深远,不由深深感慨,“真的是遗憾,如果早些年能认得全这么多的字,我唱起戏来就会更加的投入。” “现在也不晚,改天我拿给你一本字典,到时候你自己可以查看学习,其实一点也不难。” 皇甫琛这番鼓励,让颜星画看到了新的希望,也许就是如此,好的人总是能让你感觉如沐春风,现在他们之间虽然隔着千万重山,但也不影响他们可以每天在一起修改戏词,唱小调。 年前本来没多少日子,皇甫琛更是每天都来,一来就是半天时光。 这段安静的日子成了他们以后人生当中最值得怀念的一段,这天皇甫琛刚进院落,就看到颜星画包着头巾坐在厨房里烧火,一边咳嗽一边跟老疤头拌嘴。 老疤头一边做吃的一边数落,“你给你的心上人做东西吃,偏生不叫我安生,我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还不清吗?” 颜星画也不恼,只是抹了一把脸,“老仇,少帅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别说做几顿饭,就是做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他喜欢吃鱼,今天好不容易得了鲶鱼,做得新鲜才好。” “造孽,这鱼也是个没福气的,偏生今天被你们打捞起来……” “老仇,你别嫉妒我了,以后我好好唱戏,给你涨工钱。” 颜星画和老仇一对一答,画面十分温馨,重要的是,她愿意放下身架为人烧火做饭,也是整个庆余班子没有想到的。 皇甫琛突然想如果真能朝朝暮暮,也不是不能琴瑟和鸣,皇甫琛喊了一声,“星画……” 颜星画抬头对上皇甫琛深邃的眼眸,起身迎过来,神色里有几分娇羞,“几时来的,怎么也不说话,我跟老仇斗嘴你也听?” 不知不觉,颜星画跟皇甫琛说话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撒娇,皇甫琛笑说,“人间烟火,其实比戏词里的更动人,今天不改戏本子,你陪我上街逛逛……买点过年的东西!” 此时的洪福班,院落里冷冷清清,苗玉秀不甘心,声称不管怎么艰难都要去华京,她要跟颜星画斗到底…… 雪落江城,一片茫茫,颜星画坐在皇甫琛身侧,看着窗外风景,心里不由感慨这世事的变化无常,这一世,她终于凭借自己改变了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