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第一枭雄》 第一章 穿谁不好,穿成邢道荣 “斩。” 刀鞘与铠甲撞击发出的清脆金属声,同一个浑厚的“斩”字,被夏风猛灌进邢昭云的耳朵里,使他一个激灵,下意识便要站起身来,却被身后的两名将士按住,动弹不得。 邢昭云只觉得头晕目眩,脑子似要炸开一般,一股无端的记忆在他脑中翻腾。 光和七年?汉代?邢道荣?自己是邢道荣?那个三国第一小丑邢道荣? 邢昭云觉得自己一定熬夜做战争沙盘推演做多了,都产生幻觉了。 “咕噜”一声,一颗人头落地,在地上滚了三滚,与邢昭云面对面,人头脖颈喷着鲜血,不,邢昭云心想,这是真的,自己难道真穿越到邢道荣身上了? 五大三粗的刀斧手背起长刀,鲜血于刀尖滴落,刀斧手旁有一小卒,以碗盛住滴落的鲜血,炎炎夏日,这场面令人发寒。 邢昭云侧头看去,见自己身旁跪着一排人,均由将士押住,刀斧手经过之处,个个都尸首异处。 那些胆小的,已经哭爹喊娘,更甚者早已瘫软成泥,屎尿横流,那胆大的,也只低头不语,可发抖的身躯出卖了他们恐惧的内心。 五个,还有五个人,就要轮到自己了。 邢昭云心中默数,猛地深呼吸几口气,这可不是什么战争推演,这是真正的战争,是流血掉脑袋的战争。 “系统?你出来啊!”邢昭云在心中大喊,可哪有什么“系统”。 又一颗人头落地。 只能靠自己。 邢昭云注意到大多数人皆身穿黄衣,头戴黄巾,他意识到,这些人是黄巾军。他在脑子里计算,光和七年,也就是公元184年,黄巾军刚刚起义不久。 再一颗人头落地。 他余光往远处看去,大营在高茅草处驻扎,周围有水源。一些将士在窃窃私语,是北方口音。 现在是夏天,光和七年,说明黄巾军起义刚刚几个月,那么这里是颍川。 邢昭云思索之际,刀斧手已经来到跟前。 刀抬起,人头将落,邢昭云命悬一线。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邢昭云急中生智,喊道,“我有一计,可破皇甫嵩。” “且慢。”那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刀斧手身形一顿,刀立在当空,几乎挨到邢昭云的脖子。 说话的人缓缓走了过来,邢昭云心想,如果自己猜得不错,此人就是此黄巾军将领波才。 波才将汉军皇甫嵩围困于颍川东面的长社城,在城外扎营安寨,却由于城高险阻,难以一时取胜,今天以血祭旗,正是要鼓舞军心,一口气拿下长社,擒杀皇甫嵩。但他心中也在打鼓,此时听这年轻人呼喊,倒有了心思听听。 波才将小卒手中的血碗拿来,咕咚喝了一口,张开血盆似的大口说道:“若敢愚玩我等,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邢昭云松口气,至少他猜对了眼下的形势,他自信道:“皇甫嵩,朱儁二贼,已是金尽裘敝,如今坚守长社,是困兽犹斗……” “读过书?倒是少见。”波才这才认真打量眼前的年轻人,“不过少说这些弯儿绕儿,有话直说。” “一人一骑。”邢昭云镇定自若,“我劝他投降。” “哈哈。”刀斧手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什么狗屁东西,就凭你?” 波才伸手拦住,他见此年轻人眉宇之间毫无惧意,耳听他出口成章,蓦地有一股英雄气,和之前抓来祭旗的人云泥之别,不由高看一眼。 邢昭云察言观色,乘胜追击:“你们已经将长社围得水泄不通,怕一只蚊虫都难以逃脱,还怕我能逃得掉?今夜子时,您带人伏击,我定将皇甫嵩之流引出长社!如若不成,破城之日,我当车裂。” 波才犹豫片刻,挥手示意二人松绑,言道:“给他一匹好马,让他去,找两个身手好的兄弟,跟着他,防止他耍花样。” 众人还欲阻拦,波才一一摆手回绝。 邢昭云站起身,从波才手里拿过血碗,灌进嘴中,没有一丝犹豫。 “好!”波才大喝一声。 邢昭云翻身上马,一拍马屁股,身后跟两名换上便装的卸下武器的汉子,一同朝着长社城而去。 “好少年!”波才忍不住赞叹。 而邢昭云则在心中骂了句:“沙雕。” 邢昭云示意二人在城门远处下马,他可不想被暗箭射穿,他一边往城门处走,一边喊道:“别射箭,我们是来献计的。” 城头上弓箭手已经拉弓搭箭,随时准备松手。 一人拾阶而上,居高临下观察,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皇甫嵩。原来斥候探报,有三人三骑奔来,皇甫嵩亲自上城楼查看,果真如此。 “他们在喊什么?”皇甫嵩问。 “将军,中间那人说他们是来献计的,恐怕有诈,让末将一箭毙之,少他在此饶舌。” 皇甫嵩摆手,他见三人身后并无埋伏,悄声道:“搭上木板,打开小门,放三人进来。” “将军……” “多带些人,三个人翻不起什么风浪。就算有诈,我也要知道波才到底使什么诈。” 小门侧开,门后藏着十几名身手了得的将士,一队士兵出门接引,搭板渡过护城河,前后左右将三人包围,三人弃马,缓缓而行,鱼贯入小门。 一裨将警告三人:“徐徐而行,不要做大动作。” “我有一计。”邢昭云一边走一边说道,“但人多而杂,且让我事先通报与您。” 侧门关闭,汉军将士们松了口气。 裨将皱眉。 “我身上没有武器,您不用这么害怕。”邢昭云说。 裨将冷哼一声,微微侧头,示意邢昭云上前说话。 邢昭云缓缓靠近裨将耳边,说了一句话,紧接着,他猛地拔出裨将佩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头便是一刀,随邢昭云而来的一名黄巾军登时毙命,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邢昭云又是一刀,直刺另一名黄巾军,须臾之间,两人殒命。 汉军将士此时才反应过来,惊呼着便要砍杀上来。 这一幕,正被簇拥着走下城楼的皇甫嵩看到。 “要活的!”皇甫嵩大喊道。 此时邢昭云已经双手端起佩刀,鞠躬递到裨将面前,他直言道:“不用审了,这两人是黄巾军,监视我的。” “你不是黄巾军?”皇甫嵩问。 “我不是。”邢昭云答,“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但我想以后整个大地都会知道我的名字。而且我还知道,你在等一样东西。” 裨将此时将刀抢回,示意士兵将邢昭云生擒。 邢昭云只说了一个字,皇甫嵩脸色大变。 他忙喊道:“都住手。” 又毕恭毕敬地作揖问道:“先生何人?” “邢昭云。” ————— “时皇甫嵩、朱儁领军拒贼,贼战不利,退入长社,依草结营。”——《太祖传》(改自《三国演义》) 第2章 军令状 众将士不解,朝廷委任的左中郎将、持节,竟然毕恭毕敬地给一个毛头小子作揖,而且称其为先生。那裨将见状,眼睛几乎快掉到了地上,因为他见这小子纹丝不动,似乎欣然接受。 皇甫嵩又深鞠一躬,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牵起邢昭云的手腕,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昭云先生,请随我来,你们几个,赶快给先生准备一套合身的新衣,对,打些干净的水来。” “还有吃的。”邢昭云说,“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快,谨遵先生言。”皇甫嵩拉着邢昭云的手,一路来到大帐内,几名军师正对着长社的地图指指点点,时而叹气,时而皱眉。 右中郎将朱儁说道:“你们一个个唉声叹气,到底有没有办法。” 他听到脚步匆匆,回头看去,就见皇甫嵩拉着一个年轻人进来。 “这是?你怎么拉着……”不等朱儁说完,皇甫嵩便说道:“我们真正的军师来了,邢昭云先生。” 一名手持蒲扇的军师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轻摇蒲扇,心中对皇甫嵩所言有些不满,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将军,您莫不是过于心急,错认黄口小儿为军师?我看他不过是匹夫耳,来骗些吃食罢了。” 邢昭云见此军师手捻胡须,摇头晃脑,跟个鲶鱼成精似得,也不惯着:“这位鲶鱼军师,你可有破敌良策?” “放肆!”鲶鱼军师以蒲扇指人,“吾乃颍川温禹,人称海研居士。” “那不还是海盐鲶鱼吗?”邢昭云嗤笑一声。 “你,你,你!腌臜!”鲶鱼军师憋得脸色通红,“照你这么说,你可有破敌良策?” “有,很有。”邢昭云冲着皇甫嵩点头,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但不是现在。” 此时将士已经拿来了水盆,邢昭云洗手洁面,换下了满是泥土的外衣。 他以水为镜,看见了自己的模样,邢道荣长得倒是强壮,的确有膀子力气,但确实不像个读书人。只是他多少还有些无奈,倘若穿到那些世家贵族身体里,那生活可就轻松多了。哪像自己,一来就差点掉了脑袋,如今又困在长社,进退维谷。 “哈!”鲶鱼军师道,“无言以对了,我还说我有一百个计策呢,只是不是现在。将军,请将此人叉出去,实在是有辱斯文。” 其余军师见状,也纷纷应和:“没错,叉出去,把他叉出去。” 邢昭云叹气摇头,有这些尸位素餐的人,汉室怎么能不飘摇。 “诸位莫言。”皇甫嵩道,“昭云先生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风。”邢昭云说出了那个字,“将军是在等风。” 几位军师面面相觑,喃喃自语“风”这个字,思索片刻,也都反应了过来。他们好歹是军师,也算是读过兵书的人,有了风这个提示,也明白邢昭云是要用火攻。 “风?”几人对视一眼,忽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鲶鱼军师说道,“原来就这么个字。谁不知道该用火攻?只是风向不对,即便能烧着方寸之地,却也无济于事,反而会被波才那贼反攻。而等到风向对了,我们冲出去,风一旦移向,烧的就是我们自己。” 鲶鱼军师看向皇甫嵩:“将军,我们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想得更深,更远,战场瞬息万变,安能一个‘风’字解决一切。为今所计,依旧是坚守不出,等待救援才是。” 几人是在邢昭云的提醒下才想到了这个办法,此时却装作早就想到,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考虑更深远的样子。 皇甫嵩叹气道:“只怕波才那贼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此时士兵端来一个木盘,盘子里是一些干粮和一碗稀饭,摆在邢昭云桌前。 邢昭云低头无奈,在这个朝代,能吃上这东西算顶不错了。 刚拿起一块饼来,却被鲶鱼军师从手中拍落,滚落在地。 邢昭云看向鲶鱼军师。 鲶鱼军师冷着脸:“黄口小儿,腌臜村夫,立马滚出大帐,否则休怪我无情。” 邢昭云不理此人,继续拿起一块饼来,鲶鱼军师刚准备如法炮制,但邢昭云的手如钳子般钳住饼子,竟令他根本无法夺下,眼睁睁看他送入口中。 鲶鱼军师暗自用力,直用上了两只手,势必不让邢昭云吃上这口干粮。邢昭云猛地卸力,鲶鱼军师不防,翻到在地,摔得四仰八叉。 “放肆,简直是放肆!”鲶鱼军师浑身发抖,“右中郎将,朱将军!您,您就这么看着吗?” 朱儁摆手:“都什么时候了,闹什么。来人,把这个什么邢昭云叉出去,衣服和干粮,就当赠于他。” 邢昭云不疾不徐喝了一口稀粥,他看向朱儁:“如果我能风改向,并且维持两个时辰呢?” 一阵风从账外刮了进来,又消散于无形。 大帐内众人都沉默了。 “邢昭云先生,您可不是说胡话?”皇甫嵩和朱儁异口同声。 “我既然来献计,自然考虑周全。”邢昭云安静吃着干粮,“给我一幅地图,给我找一间舒适的房间,就在今夜子时,我让风来帮忙。” “休要胡言!”鲶鱼军师一骨碌站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能让风转向,能让风帮忙?” 皇甫嵩也说道:“军中无戏言,先生。” 邢昭云斩钉截铁说道:“军中无戏言。” “立军令状!”一名军师喊道,鲶鱼军师听闻也忙说道,“立军令状,倘若你无法让风帮忙,就用你的项上人头祭旗!” “完全可以。”邢昭云说,“可我如果借来了风,你又当如何?” “我如何?”鲶鱼军师说道,“你借不借来,与我何干?我如什么何?” 邢昭云一摊手:“那我不借。” 这句话一出,大帐内所有人又都沉默了,他们实在没想到邢昭云竟然会说这样的话,这,这人的个性实在太古怪了。 “凭你这句话,就可以当场斩了你!”鲶鱼军师说道,“你们听到了吧,这不是戏耍军情?” “反正外面那群黄巾军,总有冲进来的那一刻,到时候依旧是个死。”邢昭云反而笑了起来,“你们迟早下来陪我。” “我……”鲶鱼军师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 “风不是白借的,我们那里有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事成之后,我也要用你的脑袋祭天。”邢昭云站起身,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两位将军,军师到什么地方都可以当军师,他日城破,他们几人自可投降,您二位又安能保全项上人头?” 他迈步走到帐外,大风骤起,强风灌入大帐,如刀子般,划过众人的脖颈。 “就这么定了。”邢昭云的话掷地有声,好似没有任何人能反驳,“准备火油,今日子时,出城杀敌。” 皇甫嵩这才想起,这邢昭云刚刚才眼都不眨地杀了两个人。 他凑到朱儁面前,小声说道:“查查他到底是谁。” —— “祖少机警,有权数,而任侠放荡。”——《太祖传》(改自《三国志》) 第3章 借风 “皇甫将军特派张裨将守于门前,随时听您派遣,地图已经在桌上了。”士兵轻轻将门合上,屋内便只剩下了邢昭云一人。 邢昭云透过蓬窗缝隙,果真看到一个人影。他知道,说是听自己派遣,实则亦是监视自己。 邢昭云窝在这小榻上,感受自己的心脏咚咚直跳。 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过于不真实,在外人面前他装得云淡风轻,可实则手心都在冒汗。他往日读史,几万人生死不过一行小字而已。 可眼睁睁看着人头落地,鲜血喷溅,哪里是三言两语能道尽复杂心情的。 此时他才有时间消化邢道荣这个原主的记忆,原来邢道荣从小习武,如今年十五,这次来颍川,是打算入伍从军,志在剿灭黄巾军,封万户侯,没想到出师未捷,还没参军就被抓来祭旗,若不是他邢昭云机警,这简直是“一尸两命”了。 可虽保住了脑袋,但危机并未解除,如今长社被围,援军不知何时才到,波才带领远超汉军十倍的黄巾军蠢蠢欲动,看那架势准备强行攻城,长社岌岌可危。好在自己来长社前稳住了波才,留下了斡旋的时间。 他几乎弹射而起,看向面前的长社地图。 波才将大营扎在茅草边,以火攻则可火烧连营,但这一切都要看天意,等不到对的风,只会适得其反。 邢昭云很快将恐惧心情一扫而光,转而沉浸在了推演之中。 水的比热容比泥土大,白天太阳照射时,水面温度上升得慢,泥土温度上升得快,热空气上升,冷空气补充,晚上,气温下降,水面温度下降得慢,温度高一些,热空气上升,风从陆地吹向水面。 波才为了取水方便,靠近河边茅草处扎营,汉军从陆地往河水处攻击,顺风。 当然,这一切要取决于基本气流微弱,而这一点,则真只能看天意了。 邢昭云指了指地图方位,大概确定了进攻方向。 其次,黄巾军几乎十倍于汉军,否则波才也不敢“背水而战”,况且波才有自己“提醒”,今晚黄巾军定然有所准备。 不过邢昭云所说时间为子时,那么在子时前,除了日常巡营的士兵,其余黄巾军必定会睡足以保证精力,打一个时间差,一万汉军未必不是十万黄巾军的对手。只要引开那些巡营士兵,再派一队奇兵火攻,此战十有六七。 邢昭云猛地推开门,张裨将连忙询问:“军师有事请吩咐。” 此人正是接引邢昭云进城的那名裨将。 此时夕阳西落,天色渐晚,邢昭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开始借风,派人来,将八面大纛按我所说的方位摆好,给我准备一套甲胄,一把锋利的剑。” 张裨将命士兵去办。 与此同时,大帐内的皇甫嵩得到了消息,听到邢昭云要八面大纛,皇甫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让手下照办,同时亲自选得甲胄武器,与朱儁众军师一同前往,要看看这邢昭云到底如何借风。 八面大纛已按照邢昭云所指的方位摆好,众人只见旗面飘摇,耳听猎猎风声。 太阳几乎落于远处山下,院落内影影绰绰,颇有一种诡异气氛。 “先生……”皇甫嵩想说什么,却被邢昭云阻止。 邢昭云哪里懂什么借风,他只是装模作样等待时机罢了,他绕着大纛,时而快步,时而又彳亍,嘴里念着一些“奇变偶不变”,“德玛西亚”,“牢大我们想你了”之类的话。 一名军师见状,小声说道:“将军,此乃奇门遁甲之术,不曾想这小兄弟竟然会此秘术。” 其余军师也啧啧称奇,鲶鱼军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想难道这小子真有真东西? 邢昭云心想:诸葛兄,对不起了,这个B得我先装了。 突然间,烈风骤停,所有旗面都耷拉了下来。 邢昭云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心想:“天意在我!”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那鲶鱼军师先开口道:“你说借风?风呢?不要在此装神弄鬼。” 邢昭云知道机会转瞬即逝,此时没空理会这鲶鱼。 基本气流微弱,风从陆地吹向水面,此时正是进攻的好机会。 他连忙穿上甲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将军,风已经听我调遣,吹向波才大营,此时正是进攻之际。” “不可!”鲶鱼军师阻止道,“一旦失败,或是这小子根本就是奸细,我军必定全军覆没。” 邢昭云提起利剑,猛地将一杆大纛斩断:“乱我军心者,当如此纛。将军,先派一队骑兵扰乱波才大营,携火油之兵随即跟上放火,我观那些黄巾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内外夹击,波才必败。” 朱儁此时也赶了过来,他凑到皇甫嵩耳边道:“不是本地人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什么都查不到。” “万万不可啊将军。”鲶鱼军师继续阻拦。 邢昭云二话不说,快步走向鲶鱼军师,剑起头落,寂静无声。 心狠果决,皇甫嵩竟有些发怵,这个少年,真真不一般。 “朱将军,您领一千将士,高登城楼,待火起便擂起战鼓,高声聒噪,营援军赶到之势。” 皇甫嵩心一横,咬牙道:“城破是死,出战亦死,等死,死国可乎!出战。” 一万汉军分成四队,由张裨将领五百骑兵,快速奔袭波才大营,邢昭云领三千携火油士兵,紧跟其后。皇甫嵩亲自带五千五百士兵,待大火起,杀入黄巾军营,势必一战解决波才所率的黄巾军。 “邢昭云先生。”皇甫嵩眼神坚毅,“此役靠您了。” 人衔枚,马裹蹄,夜色如水。 黄巾军大帐内,波才将一碗血酒灌入肚中,问左右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七刻,快亥时了,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波才摇摇头,他将衣襟拉开,抹了抹身上的汗:“天热得邪乎,再给我取两坛血酒来。” “是。” 士兵出得帐来,直奔东南而去,为这位嗜好人血的将军去取酒,波才不睡,他也不敢偷懒小憩,日征夜伐,饶是铁人也扛不住,他张开口,重重打个哈欠。 一枚箭头穿口而过,他捂着嘴,一句话说不出来,临死前,他只见得远处似有人马而来。 汉军已至。 —— “祖观瞻方位,步罡踏斗,仰天暗祝,是以风止。”——《太祖传》(改自《三国演义》) 第4章 火烧连营 五百人马冲进大营,在亥时将波才军营搅得天翻地覆。 波才在帐中听得账外人嘶马鸣,猛地一拍额头,心知自己中了那小子的计,当即穿上甲胄,提起一把截头刀,冲出营帐。 邢昭云停了下来,他远观波才大营内混乱不堪,当即命令士兵分成三队,又嘱咐道:“莫要出声,排头往前跑一百步,即泼洒火油,点燃茅草,烧他娘的。” 士兵们虽然没见邢昭云借风的样子,但短短时间内“军师借风”一事早已口口相传,他们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军师既好奇又有些敬畏,不敢违背这个有“法术”的军师的话,依命行事。 黄巾大营内,士兵们从梦中惊醒,急匆匆穿戴甲胄,寻找武器。 此时张裨将领五百人马,按照出发前邢昭云所嘱托,只在营中乱串,却不恋战,让那些黄巾军战也不是,退也不是。 波才大喝一声,旋领几十名骑兵,冲杀上前。波才虽不善谋略,但确有一股子猛劲儿,他一手勒紧缰绳,一手高提截头刀,血盆似地大口散发出腥臭气味,好似杀人不需用刀,只一张铁嘴就能将人生吞活剥。 波才不久前才大胜,此时携新胜之威,虽无防备,竟渐渐稳住局面,不少汉军士兵被斩于马下,惨叫声几乎响彻天际。 邢昭云听得营帐内惨叫声不绝于耳,暗自叹气,其实他早知道,这五百士兵多半十死无生,他心中虽不忍,但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唯有用这五百人的性命,才能使得他带领的火油队潜到黄巾军营帐如此近的位置。 慈不掌兵,牺牲五百人,换来的是那九千人的性命。 “接下来,看你们的了!”邢昭云默喊。 下一刻,火光冲天,从陆地吹往河边的风似乎是邢昭云拘来的催命死神,火星攒动,登时点燃茅草,如无数条火龙直奔黄巾军营帐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长社城楼上战鼓雷动,讨贼之声震耳欲聋。 皇甫嵩见状,高喊道:“汉家儿郎,随我杀敌!冲。” 火龙很快卷入营帐内,营帐起火,波才大喊救火,可俨然无济于事,粮草很快起火,圈内马匹受惊,胡乱冲撞。 “呀呀呀!”波才恼怒,火气直冲天灵盖,截头刀舞得生风,须臾之间人仰马翻。 张裨将知道波才是这东方黄巾军的首领,本着擒贼先擒王,调转马头,大喝一声纳命来,与其交战一处。 另一侧,邢昭云见皇甫嵩率领大军冲杀上来,与皇甫嵩兵合一处。 他说道:“将军,兵营起火,那些乌合之众必然溃败而逃,分我三百骑兵,我必定还你一个惊喜。” 皇甫嵩见黄巾军兵营火光冲天,对邢昭云俨然有了八分信任,当即分兵三百,将指挥权交于邢昭云。 邢昭云得兵三百,却并不往黄巾军营冲杀,他拿出地图,确定了方位,指挥道:“跟我来。” 马蹄声起,方向却相反。 皇甫嵩回头见邢昭云率兵远遁,心有疑惑,此时却顾不得许多,若不能一战击溃黄巾军,等待他们的,则是黄巾军疯狂地反扑。 却说波才与张裨将战了几回合,见远处人马奔来,又见长社城头挤满人影,心想难道汉援军赶到?心中俨然有了三分畏惧,回头再看,营内火光冲天,黄巾军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刚刚稳定的局面,几乎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士兵早已没了迎战之心,四散奔逃。 他不恋战,调转马头奔逃,张裨将紧追其后,却不曾想波才猛地勒紧缰绳,战马前蹄抬起,生生定在原地。张裨将停马不及,几乎相撞。 波才回首一击,张裨将几乎被砍得对穿,当即坠马,再无战力。 “撤,撤。”波才大喊,引十几骑人马,奔出营帐,逃命而去。 群龙无首,黄巾军如待宰羔羊。 皇甫嵩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知道,这仗胜了,胜在火,胜在风。而同时,一种敬畏之情油然而生,那邢昭云,真的借来了风,他绝对相信,“邢昭云”这三个字,日后绝对会响彻整个天下。 波才率十万大军围困长社,十倍于皇甫嵩军,他怎么也想不到,如今随他逃出的,竟然只剩十余骑,这全怪自己听信了那个小子的话,倘若让自己遇到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贼少年,贼少年啊!”波才忍不住仰天大喊。 突然间,两侧茅草处射出几十只利箭,波才压根没有防备,箭羽射中马匹,波才滚落在地,随后,百余人从茅草中冲杀而出,杀死其余士兵,唯留下了波才一命。 “我想你应该是找我。”见局势稳定,邢昭云这才走出茅草,来在波才面前,“想到火攻的也是我。” 波才破口大骂,几乎骂出了这辈子所有知道的脏字。 邢昭云情绪稳定:“大势所趋……” 他提起长剑,叹口气:“倘若让你回去,你一定咽不下这口气,到时候派什么刺客来报仇,我吃不消,所以委屈你了。” 没有丝毫犹豫,邢昭云斩下波才的人头。 一旁的士兵说道:“军师,您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他往这边来?” “我观瞧地图,附近水浅可策马而过之处不多,波才要逃,定往南逃亡汝南与贼兵汇合,因此提前在此埋伏,果真截得波才。若我猜测不错,皇甫将军正在奋力杀敌,我们快马加鞭,回去杀敌。” “先生真乃神人也。”士兵们不由佩服。 邢昭云等人回去骑马,先行的斥候回报:“先生,远处有人马而来,尽打红旗,便要赶来,避不开了。” “不是黄巾军。”邢昭云说,“应该是援军。” 说话间,马蹄声响,远处一队轻骑赶来,为首闪出一人来,邢昭云观瞧,便见此人身长七尺,细眼长髯。 来人观瞧一番,认得众人甲胄,作揖道:“你们可是皇甫义真将军的兵?我闻皇甫将军被围,昼夜驰骋,终于赶到,远处火光冲天,发生何事?” 邢昭云知道此人是谁了。 ------- “于是发天下精兵,博选将帅,以嵩为左中郎将,持节,与右中郎将朱儁,共讨之。”——《名将·皇甫嵩传》(改自《后汉书·皇甫嵩传》) 第5章 吾自幼喜爱文学 “在下皇甫义真将军麾下军师,刚斩下波才人头,正欲返回长社协助将军作战,阁下可与我们合兵一处。” 来人顺着邢昭云的眼神方向看去,果真见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呼道:“此人是东方黄巾军首领波才?此话当真?” “当真。”一小兵昂头说道,“先生运筹帷幄,能掐会算,我们埋伏于此,斩杀波才。” 士兵们都知道,斩杀黄巾军首领,这可是大功一件,自然也傲气了三分。 “骑都尉曹操曹孟德,不知道先生如何称呼。”曹操忙问道。 “一介布衣,邢道荣字昭云,事不宜迟,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我们走。” 邢昭云与曹操合兵一处,返回长社,此时河边茅草几乎燃烧殆尽,营帐内的火势减小,朱儁见大事将成,只留下几百守兵,也出城支援,邢昭云与曹操加入战场,直从天黑杀至天明。 此一役,皇甫嵩军损失千人,大破黄巾军,斩首数万,被俘虏者难以计数,除少数人突围逃走外,黄巾军几乎全军覆没。 皇甫嵩暂时征用一顶黄巾军未被烧毁的营帐作为大帐,看着摆在桌前的波才人头,听着手下士兵讲述邢昭云如何神机妙算,心中不由感叹,正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曹操在旁饮水,脸上挂着笑容,心中却五味杂陈,他听闻皇甫义真被围,日夜驰骋,却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功劳被这什么叫做邢昭云的夺去,多少有些不悦,更多的则是失落。 “此胜,先生首功,他日班师,我等定于天家所言。”皇甫嵩道。 邢昭云脑袋转了个圈,这才反应过来“天家”是指皇帝,皇帝自称为“朕”,西汉以来大臣多半称呼皇帝为“天家”“大家”,东汉之后,大臣称呼皇帝,则多用“陛下”。 他想现在坐皇位的,应该是汉灵帝刘宏,刘宏算得上是个“大昏君”了,现在是光和七年,也就是说,还有五年,这位皇帝就会驾崩,到时候,天下会比现在更乱。 “现在,就暂且委屈军师。”皇甫嵩接着说道,“以白身的身份,为我军出谋划策。” 邢昭云挠着脑袋,现如今当官的途径还是察举制,想要入朝为官,必须有为官者推荐,自己这身世背景,即便被召入宫中,也是从芝麻大的小官做起,而到五年后,刘宏一死,天下大乱,自己豆大的小官,处于风暴中心,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与其在京城为官,不如散在外地,暗中招兵买马,静待风云。而且,既然都穿越了,谁还当公务员啊。 只是自己一穿而来就是光和七年,此时那些日后搅动风云的人,多半已经有些作为,例如刘关张这个时候已经结义了,自己恐怕不能截胡了,而诸葛亮此时还年少,还在学习阶段。投奔曹操?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邢昭云脑海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说道:“将军可知附近有一人家,蔡邕蔡伯喈?” 皇甫嵩思索之际,曹操言道:“可是陈留郡圉县人?” “对对。”邢昭云忙点头,“我听闻蔡伯喈此人精通音律,博通经史,擅写辞赋,我自幼喜爱文学。将军,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我入蔡邕门下,只求一斗食小吏而已。” 邢昭云心想,蔡邕这个时候大概还没有被朝廷排挤,人脉广,家里有钱,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叫做蔡琰的女儿,其性情温柔,才智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若能成为蔡邕的女婿,又有皇甫嵩这个靠山,这五年怕是可以横着走了。 “此人我有耳闻。”皇甫嵩说,“你与我一同回朝,天家想必不会拒绝,没想到军师还是个有如此情操之人。” “我太爱文学了。”邢昭云说,“一日不读书我浑身难受。” 肯定不是为了蔡琰才怪。 走出营帐,外面吵嚷声逐渐平息,血流成河的景象让邢昭云有些伤感,众多黄巾军跪倒在地,被圈在马圈之中,汉军正抬着一具具尸体,将其埋入挖好的尸坑中。 他和皇甫嵩这些人不同,没有什么忠君的封建思想,他知道,如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又愿意造反,过刀尖舔血的生活呢?只是生逢乱世,身不由己。 曹操此时走出营帐,对邢昭云说道:“昭云兄弟,我听闻北中郎将卢子干将军正在广宗与张角交战,战事催人,我要走了,日后再见,操定与君痛饮。” 邢昭云心想,曹操此时也是个有抱负的青年,不知道有了自己这个变数,他以后是否还会成为那一代奸雄。 “定痛饮。”邢昭云拱手,“这边妥帖之后,皇甫将军也当前往广宗。” 皇甫嵩军在长社休整几日,便准备先回朝,随后驰援卢植,一举将那什么狗屁“天公将军”张角歼灭。 回朝路上,邢昭云不断在脑子里思索东汉末年的历史,他毕业于军校,历史只是爱好,算不得精通,大方向他知道,可具体的历史细节,饶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总有些闷闷不乐。 皇甫嵩朱儁二人,见邢昭云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沉默不语,时而连连叹气,时而又虚空掐算,也都三缄其口,心想能人总是与众不同。 而在士兵之中,则把邢昭云传得神乎其神,什么能呼风唤雨,什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惹得一些士兵换岗时,总是想走近看看这军师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邢昭云自不知这些,还在心中盘算,见了那昏君刘宏,该是什么礼节,该做什么。 在这样的心情下,士兵驻扎,皇甫嵩朱儁只带领亲兵,返回洛阳。 刘宏前几日就收到了捷报,如今听说皇甫嵩朱儁二人回朝,心情也着实不错,连连命二人来到德阳殿上,要好好封赏。 皇甫嵩谢过皇恩,如实道:“天家,臣此战大胜,斩下东方黄巾逆贼首领波才之头颅,除天家雷霆之威助阵外,首功不在老臣,唯仰仗一人耳。” 刘宏询问:“乃何人?现居何职?” “只一介布衣耳。”皇甫嵩如实回答。 此言一出,朝廷百官皆窃窃耳语。 皇甫嵩这才将经过言说,众人又是一阵私语,谁都不信天下竟然有能呼风唤雨之人。 “臣绝无戏言,邢道荣此时就在宫外,妄请陛下传他入殿。” “就宣邢道荣入殿。” ———— “嵩助太祖破黄巾,威震天下。”——《名将·皇甫嵩传》(改自《后汉书·皇甫嵩传》) 第6章 昏君 邢昭云候在德阳殿台阶下,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四周。 他只见这德阳殿殿高三丈,陛高一丈。大殿周围有池水环绕,玉阶朱梁,坛用纹石作成,墙壁上装饰有彩画,金柱镂空,好一派雄伟之状。 通往正殿的中道两侧十步一卫,羽林郎各个目不斜视,不怒自威。 宣旨太监迈着小碎步来到殿外,喊道:“宣邢道荣入殿。” 旋即引邢昭云入殿。 入得殿堂,行过礼后,皇帝刘宏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大破黄巾贼的英雄是何模样?” 邢昭云抬头,他暗中观察,只见刘宏两旁贴身各站立六名宦官,想来就是那大名鼎鼎危害朝堂的“十常侍”了。 “听皇甫将军言,你能借风。”刘宏用手指了指天,“前段时间,交州牧送上一尾祥瑞,是一尾玲珑鱼,养于西苑。近来这尾祥瑞活力不佳,不进饮食,太医言‘水土不服’。” 邢昭云心想,你皇帝当得莫不是糊涂了,这胡言乱语什么呢? 但脸上依旧表现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朕听闻龙王在天上负责兴风布雨,你可否施展秘术,让龙王在西苑布下交州风雨,使朕这尾祥瑞重新活跃起来?” 邢昭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心想眼下你的大汉风雨飘摇,处处都在造反,你让我进殿来,不谈广宗黄巾军造反的事宜,反而关心你的鱼是不是水土不服? 他余光往四周看,就见满朝文武无动于衷,似乎是早已习惯了。 “回天家话。”邢昭云道,“秘术非一朝一夕就能施展,需一定准备,但臣定当努力。” 刘宏一副失望的模样,此时最靠近他的一名太监轻轻咳嗽了一声,凑到了刘宏耳边,耳语了一番,刘宏这才又正襟危坐。 邢昭云心想这便是那十常侍之首张让了。 “此番你破黄巾贼有功,想要什么封赏?”刘宏面无表情地说道。 邢昭云马上说道:“为天家分忧,乃是天下人职责。只是天家开口,臣有一请。” “说。” “臣喜爱辞赋、书法,别无所求,愿求蔡伯喈大人门下一斗食小吏而已。” 此话一出,群臣皆惊,不由窃窃私语起来,破十万黄巾军,荣华富贵自不必说,也不说封侯拜相,讨要个千夫长如探囊取物,不知道这家伙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要拜入蔡邕门下。 蔡邕虽是议郎,可毕竟是个虚职,有名无实。 十常侍之首张让闻言,心中却有另一番想法。他心想这小子不贪功,没野心,日后好好“指点”一番,说不定为自己所用。 而邢昭云想得更透彻,眼前的天子昏庸,身边又尽是佞臣,大汉倾颓,非一朝一夕就能挽救,在大厦将倾之际,他要做的,定然是韬光养晦,暗中扩展自己的实力。 要是让这些妒贤嫉能的太监盯上,那日子就别想好过了。 蔡邕这个人虽无实权,但在天下读书人中有极高的声望,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作曹操的老师,倘若自己能攀上这个关系,他有办法借用蔡邕的威望,招揽那些博学多才之士为自己所用,为即将来到的乱世做充足的准备。 刘宏看了一眼张让,张让又凑到刘宏耳边说了些什么。 刘宏这才说道:“好,如此淡泊名利之士,古今少见。朕赐你百金,擢千夫长暨蔡议郎门下掾属。” “臣接旨。”邢昭云叩拜。 “蔡爱卿,今日你门下添一大才,理应庆祝,你既擅长辞赋,何不即兴赋诗一首,以表庆祝。” 蔡邕缓步走上前来,叩拜后起身说道:“陛下,此时哪里是值得庆祝的时候?卢子干将军尚在前线与张角作战,眼下久战不胜,战事吃紧。” 皇甫嵩似乎察觉到蔡邕要做什么“糊涂事儿”,提醒道:“伯喈……” 蔡邕却像是竹筒倒豆子般,停不下来。 “年前,一名妇人诞下一名怪胎,他一个身子,却有两个脑袋。” “四月,侍中寺内一只母鸡,竟由母转公,长出鸡冠,每日打鸣不止。” “冬天的时候,城里竟然有一匹马生下了一个人。” “凡事种种,皆是天有预兆,臣冒死进谏,请陛下远离佞臣,复我大汉江山!” 蔡邕重重磕头,额头竟渗出鲜血。 他脊背弯曲,一颗头颅抵在地上。 满朝文武站着,脊梁骨却似乎没有蔡邕的直。 朝堂上寂静得可怕,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错。 邢昭云看向这个刚刚才成为自己“顶头上司”的蔡邕,心中生出一股敬佩的同时,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他心想蔡邕啊蔡邕,你他三舅的是“恩将仇报”啊。 汉代重名节,蔡邕这番冒死谏言,却使得邢昭云落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刚刚成为蔡邕的掾属,不帮自己的上司说话,这是不义,帮自己的上司说话,显然是不忠。 要帮他说话,以刘宏的性格,轻则关入大牢,重则人头落地。 若不帮他说话,邢昭云还没积攒起来的名声就算是彻底臭了,别说让天下博学之士相帮,不被人戳脊梁骨就不错了。 世人一定会想,你前脚才“爱慕”得蔡邕不行,只愿求一个蔡邕门下斗食小吏的职位,一句话的功夫,你就和他撇清关系,生怕惹祸上身了? “放肆!放肆!”刘宏激动地站了起来,“蔡邕,你是在指责朕吗?你是说朕是个昏君吗?来人,如这等逆臣贼子,拖出去斩,不,五马分尸。” 皇甫嵩马上跪倒在地:“天家,蔡邕年老糊涂,口不择言,老臣斗胆请陛下开恩,除去蔡邕一切官职,削为庶民,今生永不得进入京师。” 朱儁也跪倒在地:“请天家开恩。” 刘宏刚想说话,张让却不动声色地拦住了他,两人窃窃私语一番,刘宏看向了邢昭云。 “邢昭云,你认为该如何处置蔡邕。” 邢昭云立马意识到这是宦官张让对自己的一次站队考验。 蔡邕虽然没有明说佞臣是谁,但话中所指,明眼人都知道他说得就是这些宦官。 邢昭云分析形势,左右中郎将都为蔡邕求情,两人刚刚大破黄巾军,属有功之人,张让也需要他们继续征伐黄巾军,但张让又绝对不想让“口出狂言”的蔡邕活着,他需要一杆枪来帮他做这件事。 那么这杆抢自然由破黄巾军最大的功臣邢昭云来当最合适不过。 而邢昭云心中清楚,倘若自己当了这杆抢,虽度过眼下的危机,却后患重重,对他最有利的局面,一定是救下蔡邕。 况且,邢昭云又岂能如了这些宦官的意? “爱卿,朕在问你话。” 邢昭云脑子飞速运转,片刻后,他有了一个主意。 “臣觉得,五马分尸,算是便宜了这家伙。” 邢昭云口出惊人。 ------- “洛阳民生男,两头共身。”“雌鸡化为雄。”“京师马生人。”——《汉书》(改自《后汉书·孝灵帝纪》) 第7章 籍没抄家 “何意?”刘宏询问。 邢昭云说:“天家的祥瑞水土不服,臣有一计,以蔡邕血祭,臣配以秘法,或能使祥瑞焕发精神,如此,暂且将蔡邕押入大牢,待时机成熟,臣就施展秘术。” 张让刚想和皇帝说什么,但刘宏一听祥瑞就来了精神,几乎脱口而出:“若爱卿果真能治好朕的祥瑞,朕就依你的法子去办,日后还有封赏。” “谢主隆恩!” “朕从羽林军调出三十人,这段时间由你差遣。来人,将蔡邕打入天牢。”刘宏挥着手臂,“邢爱卿,待帮朕治好祥瑞,你便带着旨意去军中就职。” 百官退朝。 皇甫嵩在宫外拦住邢昭云,气冲冲地说道:“我真是瞎了眼,举你入京,蔡伯喈为人一身正气,冒死谏言,当是吾辈楷模,即便你怕惹祸上身,与他撇清关系便是,又何必火上浇油!” 邢昭云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义真将军,我若是贪生怕死之人,当日又何必故意被黄巾军擒住,九死一生进城献计?”邢昭云说,“以进为退,方有斡旋之机,若不是我,恐怕现在蔡伯喈大人已经身首异处了。” 顿了顿,邢昭云继续说道:“如今蔡伯喈大人虽被打入大牢,但有我‘血祭’的话,任何人不敢暗中谋害他,他一死,天家定然追责。那些恨不得蔡大人去死的太监,也就掣肘,不敢轻易动手了。皇甫大人,你可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皇甫嵩思索一番,竟径直跪倒在地:“糊涂,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没看明白军师的用意。” 邢昭云扶起皇甫嵩:“义真将军,我要你暗中将此事大肆宣传,让京师所有人都知道,我要血祭蔡伯喈,你闹得越大,蔡大人就越安全。”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等等,将军,我有一问。” “谨听军师言。” “你之前说和蔡伯喈大人并不熟悉,只是有耳闻,为何要出言替他求情?” “我常在军中,久离朝堂,确实与蔡伯喈大人不熟,但蔡大人文人风骨,吾辈自当学习。” 看着皇甫嵩离开的身影,邢昭云心想,大汉虽已风雨飘摇,但朝堂内外依旧有如蔡邕皇甫嵩这般正直之人,倘若刘宏善用这些人,天下又哪能落得这个地步? 不过他现在考虑不到什么天下,他要想的是如何度过此次危机。 危机危机,危险的同时伴随着是机遇。 在乱世混,一靠实力,二靠名声。 邢昭云心想,招兵买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倘若自己救下蔡邕,那么自己的声望定当远播天下,到时候振臂高呼,人心在我。 而如果没救下蔡邕,大不了跑到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靠赏赐的百金招兵买马。 这笔买卖横竖不亏。 三十名羽林军集结,随军而来的还有一太监,他说道:“邢大人,圣上跟咱家说,陪你去籍没蔡家,所得财物均充公。” “领命。” 京师蔡邕府。 偌大的蔡府内此时空空荡荡,唯有蔡家老奴一人站在院落内。 蔡邕顶撞皇上,皇帝将蔡邕关入天牢的消息,拍马般传遍了整个京城。仆人婢女们害怕连累到自己,得到消息的那刻,便收拾细软,早就逃之夭夭。 “老爷在朝中为官,平时蔡府门庭若市,个个踏破了门槛,拿千金只求见老爷一面,现如今却门可罗雀,平时那些门客,一个个如同见了妖般躲着我们,小姐,世态炎凉啊。” 门堂中,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了出来:“管家,人心如此,家父这一次怕凶多吉少,为避免连累到你,你也快些离开吧,我想很快,就会有人来蔡家抄家了。” 说话之人,正是蔡邕的女儿蔡琰蔡文姬。 “小姐,老奴当了蔡家三十年管家,是看着你长大的,又岂能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诶,有人来了。” “羽林军吗?” “不是,看样子,是御史中丞张大人的车马,不久前,张大人曾派人送过婚书,我想张大人这次来,定是护小姐周全,张大人在朝为官二十年,与老爷是交心好友,有张大人在,那些羽林军定不敢为难小姐。” 车马已至,从车上下来的,并不是御史中丞张大人,而是张大人的儿子,张文张学才。 “是中丞大人的大公子学才来了,张公子,小姐就在里面。” 张学才示意左右进入院落,手下刚进入院落,就朝各房间冲去,像是土匪一般,在房内横冲直撞,左翻右找。 “张公子,您这是在干什么?” 管家小跑几步,才跟上步履匆匆的张公子。 张学才烦躁不安,一把将蔡管家掫翻在地,说道:“老B登,别挡着我做事。搜,一定要搜出来。” 蔡管家喊道:“张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你们到底在搜什么。” 蔡文姬右手托着一份帛书,左手举着一根蜡烛,缓缓走出正屋:“张学才,我想你要找的东西,应该就是它吧。” 蔡文姬手上所托,正是那一卷婚书。 “张公子,您着急找这个东西干什么,你们这又是干什么啊?” 蔡文姬苦笑一声:“管家,现在你还看不出来吗?什么二十年的交情,什么婚书,通通都是假的,张学才生怕这卷婚约连累了他,连累了他的御史中丞父亲,想赶在羽林军来籍没抄家前毁掉婚书,和蔡家撇清关系。” “你既然知道,还不把婚书给我?”张学才喊道。 蔡管家哀求道:“张公子,籍没抄家,男子发配,女子从营,老爷没有男嗣,唯有文姬一个女儿,若文姬从营,那些军士……文姬乃大家闺秀,怎能从营任由那些粗人侮辱!” “张公子,你曾与老奴言,你倾心文姬,这辈子非她不娶……就算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哪怕,哪怕您娶文姬为妾,也好过从营啊。张家势大,保住文姬不是难事。” “蔡管家,休要多言。”蔡文姬俨然将婚书点燃,“我从来没有答应过要嫁给他。” 蔡文姬扶起蔡管家,转过了身:“逢难变节,古今如实,张公子不过是‘正人君子’的正常选择。张学才,你可以走了。” 张学才见婚书已毁,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但听蔡文姬出言讽刺,心中依旧不爽:“什么狗屁才女,若不是你长得好看,父亲又是议郎,颇有威望,老子才不会娶你。无妨,等你被送去章台,老子一定会去宠幸你,到时候,你不想也得想!” 一阵掌声响了起来,鼓掌的人正是邢昭云。 邢昭云一边走一边说道:“看来已经有人抄了一遍蔡家了。” 蔡文姬转过身来。 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 ----- “察邕之女,名琰,字文姬。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列女传》(改自《后汉书·列女传》) 第8章 才女文姬 “你是什么东西?” 张学才扭头来看,就见邢昭云一人走进门来。他见邢昭云穿着一身布衣,横竖看起来像是一介平民,心想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山野农民,他心中不悦,出言骂道。 “张公子不愧胞读书,真是出口成脏。”邢昭云走到跟前,抬手就是两巴掌,直把张学才扇得头晕目眩。 张学才捂着脸,大骂道:“你敢打我,我父亲是御史中丞,我是……” 邢昭云说道:“我不听犬吠。” “动手,你们都死了?”张学才对周围人说道。 下人刚想动手,门外的羽林军排队而入。 羽林右监道:“邢大人,已经将左右巷口封住。” “很好。” 邢昭云看这个张学才就不爽,他管张学才的爹在朝廷当什么官,再过几年群雄并起,朝廷命官朝不保夕,还怕你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况且蔡文姬迟早是自己的人,又岂能容你在此侮辱? “邢大人?你就是那个邢昭云?你只是暂领指挥权,议官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武将千夫长,我爹是……”张学才还不服。 “聒噪。”邢昭云说道,“我说过我不听犬吠,正好我还缺个血祭的人,张公子,就留在这里别走了,等我回去禀报天家,用你来血祭最好不过。” 此言一出,张学才愣在原地,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当今皇上是什么性格,张学才清楚得很,前几年,皇上才因为他的一头驴没被照顾好,杀了整整七十二人。 他早就听到消息,说什么有一个叫做邢昭云的人,要用蔡邕血祭,他虽然不知道血祭到底是什么,但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邢昭云自然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杀了张学才,但谁让你张学才撞在枪口上了,邢昭云现在要做的是立威。 他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以展开他的计划。 他现在可没有时间一点点积累自己的名气。 “道歉。”邢昭云说。 张学才气得浑身发抖,但迫于形势,只能说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了邢昭云大人。” “我是说让你和蔡文姬道歉。”邢昭云说。 “她?” 蔡文姬听到这句话,也不由蹙眉,她家的下人得到了蔡邕入狱的消息,她自然也得到了消息,而且她知道,皇上就是听了一个叫做邢昭云的人的谗言,才将自己父亲关入大牢。 一个让父亲进入大牢的人,又为什么要让张学才给自己道歉?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没听错。”邢昭云说,“我让你和她道歉。” “她?你让我和一个罪臣之女道歉?你让我和一个即将被充往章台的罪女道歉?” “我也没说错,还是说,你想血祭?” 邢昭云心想,既然选择让你当我的垫脚石,那就别怪我对不起你了。 张学才看了邢昭云良久,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蔡文姬,我错了。” “我要你跪着同她道歉。”邢昭云说。 “邢昭云,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算你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论官职地位,论家世背景,你也绝没有这个资格让我跪下给一个女人道歉,况且还是一个罪臣的女儿。邢昭云,我父亲可是御史中丞,你是不是想让他上殿参你一本。” “羽林卫就在这里。”他转头看向羽林右监,“天家说让我指挥你们,如果张学才腿太硬,我不介意你们让他软和一点,别担心,出了事儿我负责,血祭还差一个人呢。” 张学才摸不清邢昭云到底是什么来头,总听他嘴边提什么“血祭”,心中莫名有一种恐惧,思索再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蔡文姬,我错了。” 邢昭云点了点头:“如果你要在这里参观,我没意见。” 张学才站了起来,在左右的簇拥下,匆匆离开,他心想,一定要回去禀告父亲,一定要让邢昭云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邢昭云自然明白,以张学才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既然都穿越到了这个朝代,那他自不会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生,他注定要当那搅动风云的天下第一号人物。 “按照规矩来。”邢昭云示意羽林军可以开始行动了。 蔡府算不上大,蔡邕的家产并不多,不过邢昭云倒是注意到,蔡邕有整整三个房间,都用来存放各式各样的书籍,上包天文,下包地理,从算术到农经无一不全。 邢昭云一一寻找,他能用“血祭”骗那个昏君一时,骗不了一世,他虽然有现代知识作为支撑,可他还真没养过什么“玲珑鱼”,他在翻找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书,看看有没办法能治好那条破鱼。 悠扬的歌声传进了书房,曲调婉转,声音动听。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邢昭云被歌声吸引,却发现蔡文姬端坐院中,弹着瑶琴而歌。 手若柔夷,肤若凝脂。 “早就听闻才女文姬,今日一见,果真如是。”邢昭云从心而论。 “邢大人不必夸赞。”蔡文姬轻压琴弦,“既然是大人让家父入狱,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知道我的下场是什么,可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如了你们的愿,也绝不会玷污我的清白。” 说罢,蔡文姬从袖口掏出一把利刃,便朝着脖子抹去。 邢昭云本就踱步靠近蔡文姬,见状连忙冲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打掉了蔡文姬手上的匕首,蔡文姬重心不稳,几乎躺在邢昭云的怀里。 有一股特别的香气。 邢昭云凑到了蔡文姬耳边,说了一句话,本在邢昭云怀中挣扎的蔡文姬,忽然停止了动作。 “你说话当真。”她问。 “自然当真。”邢昭云说,“不过我要你去做一件事儿。” “我就知道。”蔡文姬说,“天下男人都一个样。” “那我就是特殊的那一个。”邢昭云轻声说道,“是你自己没站稳,不要占我便宜。” “邢大人好兴致啊。”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乐律集》(改自《胡笳十八拍》) 第9章 邢府 说话的人自然是那个跟随邢昭云籍没抄家而来的太监左丰。 原来这太监本在巷外等待,见御史中丞之子张才学气冲冲赶出巷,细问之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心想,御史中丞张望张观远平时没少给他这个小黄门送礼,眼下他的儿子受了委屈,自己若能帮他儿子出一番头,他张观远自然还得“孝敬”自己。 打定了这个主意,左丰来到蔡府,却看到邢昭云搂着罪臣之女,于是开言嘲讽。 邢昭云凑到蔡文姬耳边,小声说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就是拼命挣扎,快。” 蔡文姬一愣,她原本以为邢昭云和那张学才一样,是觊觎自己的身子,却不曾想邢昭云要自己做的,竟然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这个人,这个人还真是特殊。 蔡文姬不断挣扎,邢昭云这才放开他。 邢昭云故作尴尬:“大人,让您见笑了。” 邢昭云心计深,最善于应变,他这样做,是故意给左丰看的。 他自然知道左丰背后的人是十常侍,十常侍嫉贤妒能,生怕有人威胁到他们的地位,而自己刚刚大破黄巾军,又称有治疗祥瑞的办法,这要是成了,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就指数上升。 这种人在十常侍的眼里,那岂不是眼中钉?自己露出好色一面,是故意漏个把柄。 毕竟他现在一没实力,二没人脉,早早暴露野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恰巧此时羽林军已经抄家完毕,回来报告。 邢昭云心想这么快,这蔡邕家里还真是没什么资产。 他对羽林右监说道:“很好,登记在册,我与宫中这位大人有话要谈。” 两人借一步说话,邢昭云作揖道:“大人,蔡邕家产着实少了一些,现在就你我二人,我有些贴心的话讲。” “你说。” “此次籍没抄家,所得财产目录,必需经过大人过目,大人说抄了多少就是多少。此外,天家赏我百金,我正愁没这个机会结识大人您。小人愿意拿出五十两黄金,孝敬您老。” “哦?”此话却是出乎了左丰的意料,左丰本想好好教育邢昭云一番,却没想到邢昭云如此上道。 这五十金,比那张观远这几年来一共送的银子都多,这邢昭云,真是个好苗子啊。 “邢大人,似你这等忠臣良将,真是古今少见,等我回去,自在常侍以及天家面前替你美言。”左丰笑道。 正是吃别人嘴软,拿别人手短。 邢昭云心中却在想:小子,就让你高兴几天,我的金子可不是白拿的,我定让你十倍百倍地偿还回来。 “大人客气。”邢昭云笑眯眯地说道。 “邢大人在此稍后,我先回宫一趟。”左丰说道。 左丰并未面见皇帝,而是先到了十常侍之首张让府邸。 原来果真如邢昭云所猜测的那样,这左丰名为陪同,实则监视。 一见到张让,左丰就说道:“爹,您让儿臣跟着那邢道荣,儿臣去了。” “既然已经回来,想来你有所见,他是个什么人?”张让问。 “这小子看起来淡泊名利,实际上是个贪财好色之人,他觊觎蔡邕女儿的美色,竟然当着羽林军的面戏弄,被儿臣撞破,说愿意拿出二十两金子孝敬儿臣,儿臣于是马上来禀报,这二十两黄金,儿臣孝敬给您老人家。” 张让哈哈大笑了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又说道:“贪财好色最好,我还怕他是什么正人君子,现在看来,不过也是道貌岸然之辈,如此甚好,为父也不缺这二十金,去库房领三十金,连同这二十金,凑个半数,一块赏给他,就说是我给的。” “领命。” “再选十个歌姬舞姬,一并送于他,他在京师没有府邸,就让他暂且住在蔡府,圣上那边,我会去说。” “那蔡文姬那边?” “让邢昭云自己处置。”张让说,“但要告诉他低调些,当着别人面,多害臊。” 张让心情不错,他本以为邢昭云将蔡邕打入大牢是以进为退,现在看来,这小子没有这个头脑。 他最喜欢的就是贪财好色之辈,这样的人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反而如果他能治好那条破鱼,那么这小子还真值得拉拢拉拢,为己所用。 左丰心情就更好了,他本就昧下了三十两黄金,如今又让他去库房领三十金,自己再昧个二十金,自己白得五十金,天下喜事也莫过于此。 至于蔡邕府邸抄来的家产,就全部冲入皇帝内库,到时候,皇帝说不定还会赏赐他。 晚上,邢昭云看着大门上的门匾陷入了沉思。 短短几个时辰内,“蔡府”两个大字就变成了“邢府”,而他的旁边,羽林军端着一个木盘,里面是整整七十两黄金,其中二十两,是张让赏赐的。 更要命的是,院落内十个舞姬穿着清凉,正跳着舞。 “邢大人,您还要站在这里多久,要不然我给您找个坐具,您坐着看吧。”羽林右监忍不住问道。 “唉。”邢昭云叹口气,“你觉得我像是个好色之人吗?” 右监心想,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知道是谁白天就戏弄别人来着。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邢大人。”右监回答。 “行。”邢昭云说,“把这四十金收起来。” “四十?”右监说,“大人,这里不是七十?” “七十?”邢昭云说,“我只看见了四十,剩下的三十我没看见。” 羽林右监这才明白了邢昭云的意思,忙说道:“多谢邢大人,还不过来谢过邢大人?每人一两金子,收起来,不要太招摇。” 羽林军虽然是皇帝统领的亲军,月俸虽高,但也就五十斛,换成银子,一个月撑死也就三两银子,这邢大人一赏就是小四个月的月俸,众人怎能不激动。 “多谢邢大人。”众人喊道。 “无妨,你们自己安排,我就进去了。” 邢昭云心想,蔡文姬暂且被自己“软禁”在邢府。 当务之急,还是要治好皇帝的那条破鱼,要不然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倘若真治不好了,自己也得早早想个退路,看看跑到什么地方合适。 他从院中走过,想着再去找找那抄家没被抄走的书籍,有没有关于农业方面的书籍。 可刚走到一半,却不由被舞姬所吸引。 “邢昭云啊邢昭云,你不能这么堕落……算了,看看也无妨,带着批判性的眼光。” “邢昭云啊邢昭云,该找找书了……算了,再看五分钟也不碍事。” “不能颓废下去了,眼下还有危机尚未除去……算了,最后看十分钟。” “你的好色只是伪装,你怎么能如此沉迷呢……算了,就当放松了……” 看着舞姬们的身姿,邢昭云忍不住脱口而出:“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 “太祖不贪美色,日勤读书,出口成诗,文采斐然。”——《太祖传》 第10章 凤尾鱼 蔡文姬一夜未睡。 一来是父亲入狱,她无心睡眠。 二来是她太好奇邢昭云到底是个什么人了。 昨日邢昭云曾亲口对她说,他有办法救出她的父亲,她实在不懂,一个把自己父亲关入大牢的人,又为何会说能救出自己父亲这样的话。 她想亲口问问邢昭云,可她门外有羽林军看守,无法离开,她只能透过门缝观察,却看到邢昭云在外看了好几个时辰的舞姬跳舞。 还随口吟了一句诗。 她记得那诗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她从小饱读诗书,却不知道这七言是哪首诗里的,也搞不懂这首诗到底哪里符合当时的场景了。 但她细细琢磨,这句诗虽然通俗,可吟起来朗朗上口,极有韵律,算得上中等了。如果是邢昭云自己所作,也算是有才华之人。 只是那个邢昭云一看就是习武之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文采,蔡文姬转念一想,一定是从哪里抄来的,所以乱吟一首,因此不符合当时的场景,一定是这样。 她提起笔墨,将这一句诗写了下来。 邢昭云也没睡,他翻了一页的古籍,终于找到一本范蠡所注的《养鱼经》,恶补了一晚上的养鱼知识,外加上自己的现代知识,应该能找到办法。 一大早,邢昭云便带着羽林卫来到西苑,去找那什么玲珑鱼。 众人直奔养鱼的池塘,此时水池旁已经守着几名羽林军,还有几个提着药箱的医生,邢昭云也不知道他们算是太医还是兽医。 “鱼呢?”邢昭云问。 “在那里。”一人回答。 邢昭云仔细去看,这才看到石头缝里躺着一条鱼,他定睛观瞧,这条鱼体型不大,体长而侧扁,鳞片大而圆,阳光照射下,熠熠发光,玲珑剔透,尾部极大而分叉,好似孔雀开屏。 这不是凤尾鱼吗?邢昭云心想,那种他在现代随处都能看到的观赏鱼,他家里还养着两条,这算哪门子祥瑞。 这种鱼是一种回溯鱼,大半时间生活在近海,春夏季洄游到河里产卵,想必那交州牧,是在这个时间段抓住了这条鱼。 这鱼不能长期生活在淡水中,对温度也有要求,在这北方露天的水池里,能养好就奇怪了,难怪这鱼没什么精神,因为压根养错了地方,可不就是水土不服。 模拟近海的海水盐度简单,问题是适合这鱼的水温不好控制,现代有温度计,加温器,可这古代,怎么能控制水温在一个范围内呢? 难道自己做一个温度计? 是啊,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一个温度计呢? 汉代已经有了烧制琉璃的技术,他在那德阳殿中就看到过透明的琉璃,至于水银的提炼,秦朝的时候就形成比较完整的方法了,只要找到能工巧匠,未必不能在汉代造出一个温度计来。 但在制造温度计之前,首先需要模拟一下海水的盐度,邢昭云知道,古代盐铁专营,他旋即对右监说道:“安排几个人,帮我拿两袋海盐来,记住,不要岩盐,一定要海里晒出来的盐,要是搞混了,把天家的祥瑞搞死了,后果你们自己担着。” “领命。” “还有,城里哪有烧制琉璃的地方,我要找到技艺最好的师傅。” 右监说道:“民曹属主营造,修缮,功作,要不大人去一趟?” “好,等我安排妥当。” 羽林卫的速度是快,不多时,两大袋海盐就送了过来,邢昭云用手沾了一点放入嘴中,又抓了一大把在手中,对看守在池塘的羽林卫说道:“大约一个时辰,往水里放一把,共放五把,可能记住?” “谨遵邢大人的话。” 邢昭云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两黄金,放在羽林卫的手上:“上点心,这段时间辛苦你们守在这里,到时候分一分,别嫌少啊,我们去民曹属。” “多谢大人。” 以钱开路,邢昭云不怕他们不上心。 羽林卫护送邢昭云前往民曹,刚转过一条大街,就见远处街道两旁平民跪倒在地。 中间一辆马车缓行,周围约有七八个大汉随行,随行穿着便服,吆五喝六,时而让百姓跪远点,遇到那挡路的,动辄便是马鞭伺候。 邢昭云定睛观瞧,认出了其中几个,不正是张学才的下人吗? 路旁有一菜农,害怕马车将他的蔬菜碾压,动作慢了些,挡了张公子的路,张公子掀开轿帘,骂道:“现在什么世道?谁都敢欺负我了?” 泥腿子们闻言,三五个冲了上去,将菜农架到一旁殴打,车夫故意纵马碾压菜篮,一时间搞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邢昭云注意到昨天那个太监也在马车上。 “狗东西。”邢昭云还未说话,右监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那个太监怎么和软腿张搞一块去了?”邢昭云问。 右监说道:“张学才他爹张观远是御史中丞,从三品,当了二十多年官,在朝廷势力极深,与这小黄门左丰狼狈为奸,可以说在京师横着走。” 右监叹口气:“邢大人,昨日你得罪了张学才,以张家睚眦必报的性格,您要小心啊,左丰的干爹是当朝中常侍之首张让。我看这两人同行,恐怕是张观远要让左丰给您进谗言了。” 邢昭云想明白了,左丰是左右通吃啊,刚刚收了自己五十金,这又来张府收钱来了。 但我的钱可不是白拿的。 睚眦必报是吧? 邢昭云脑子一转,有了主意,他示意众人不动声色后退,藏在暗中。 待张家车马随行走过,邢昭云凑到右监耳边说道:“听你这么说,你看这左丰也不爽?” 右监说道:“何止是我,我们羽林郎大好男儿,整日屈于阉人之下,谁能爽得起来?” “那就好办了,你选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我告诉你,就这样办……” “这样好吗?” “好,再好不过了。”邢昭云说,“你去办,我们去民曹属。” 左丰下了马车,告别了张学才,他觉得自己这几天简直是踩了狗屎运了,昨天收了邢昭云五十金,今天张观远请他到府上叙旧,又塞给了他三十金。 他自然知道张观远的用意,两日后的早朝上,张观远要好好参邢昭云一本,让自己提前打点打点,钱他可以收,办不办事嘛,那张观远就管不着了。 心情大好的左丰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眼前一黑,似是被麻袋套在了头上,紧接着就是排山倒海而来的拳脚,打得他哭爹喊娘。 等他挣脱开的时候,打人者早就逃之夭夭,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 他斜眼一看,地上敞着一个包袱皮,是他装金子的包袱。 “天杀的,咱家的金子!” —— “丰时任黄门,贪而好利,人面兽心。”——《佞臣传》(改自《汉书·匈奴传赞》) 第11章 张家妙计 张学才返回张府,见自己的父亲横眉冷眼端坐,小心翼翼地说道:“爹,我把左丰大人送回去了。” “好歹也是我张家长子,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张观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张学才,“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让你跪下你就跪下了?” “爹,那小子左一个血祭,右一个血祭,听得人着实害怕,我得到消息,称这个邢道荣会呼风唤雨。” “唤个屁。”张观远恶狠狠地说,“活了小二十年,你脑子活到猪身上了?要有这能耐,他岂能是个小小的千夫长?” 张观远将门关上,让门外仆人远离,这才又说道:“当日我也在殿上,这小子不过是一介布衣,不知道怎么攀上了皇甫嵩的关系,破黄巾军这么大功,他只敢捞个虚职,说明他没能耐,怕露馅。” “他是在虚张声势?”张学才试探性地问。 “孺子可教,坐吧。”张观远摆了摆手,“我已经派人查了这小子的底细,父母两个在他们老家做点生意,有些积蓄,但毫无背景。我已经修书一封于当地县令,命他们把这小子的父母给我抓来,有了这张底牌,不怕这小子不老实。” “高,爹,实在是高。”张学才笑得嘴角几乎咧到了眉毛上。 “高?”张观远摇头,“不高,这才哪里到哪里?现在整个京师都闹得沸沸扬扬,这小子要用蔡邕血祭,治疗那条祥瑞。他一个千夫长就敢在京师作威作福,靠得不就是天家的一句话?可要是这句话没了……” 张学才眼前一亮,悄声说道:“您是说,我们把蔡邕杀了?” “站起来!什么猪脑子?”张观远骂道,“蔡邕虽说在大牢里,可现在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要是忽然死了,反而帮了邢道荣那小子,他便可以此为借口,说治疗不好祥瑞是因为血祭之人没了。可如果那条本就病了的祥瑞死了,那邢道荣就怨不得别人了。” “我明白了父亲,您的意思是,我们找个机会,将那条祥瑞杀了。”张学才说。 “不错。”张观远说道,“我已探清,那条祥瑞养于西苑最南侧的池塘里,最近我会搞清楚羽林卫的排班情况,到时候,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下一些毒药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父亲,这才是高,等祥瑞死了,邢道荣最大的倚靠就不复存在。” “没错。等毒死祥瑞,关押邢道荣之父母,我便领衔参他一本。为父在朝为官二十年,稍微打个招呼,群臣必定跟参。我让你送给左大人的金子,你没私藏吧?” 张学才忙鞠一躬:“不敢,整整三十金都给他了。” “好!”张观远说,“有了左大人帮忙,十常侍那边也就无需担心。” “爹不愧为官几十年,此等手段魄力够儿子学一辈子的。” “你也快年二十了,这些年爹为你铺路,颇有成效,等二十生辰一过,爹让人举孝廉二科,多少能从侍郎做起,你也改改你那性子,为人低调一些,别整日欺男霸女的,像什么话?” “知道了爹。” 张观远轻叹口气,拍了拍张学才的肩膀:“你作为我们张家长子,爹这些年的心思都花在你身上了,精神点,别怕,就这几天,爹要那邢道荣脑袋落地。他小子想拿你立威,我就让他看看,张家捏死他,就如同捏死只蚂蚁那般简单。” 话说左丰那边,府内仆人听到左丰的哭喊,冲冲赶了出来,左丰顾不得疼痛,带人追了几条街,却根本寻不到打人者的踪迹,骂骂咧咧地回府。 “等等。”左丰低头揉眼往家里走,余光看到巷内转角砖缝处,挂着一根布条。 他命人将布条拿给自己看,捏在手里摩挲了摩挲。 布呈青色,是上好的布料,一段并不便宜,他心想,袭击咱家的恐怕不是那些穷酸村夫,至少是大户人家的看守,可问题是,咱家这到底是招惹了谁了,至于把咱家打成这个样子吗? 打人也就算了,至于把金子都抢走吗?金子,对啊,这些人是冲着金子来的。 谁知道自己身上揣着金子呢? 左丰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调查出打砸咱家,抢走咱家金子的人。 羽林右监来到民曹属的时候,邢昭云正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看着火炉上的琉璃一点点融化。 “不对,不对。”邢昭云摇头,“形状不对,拿笔墨来纸张!” 人们送来笔墨纸张。 邢昭云就半爬在地上,用毛笔画出了温度计的形状。 “你们来看,大致是这个形状。” 工匠们凑成一团,看着这位邢大人所画图纸,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大人,这种形制的东西,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尺寸是多少,用料多少,颜色混合比例,这我们一点都没头绪。” “这些你们都不要担心,我的要求不高,一要精细,二要通透,最重要的,不能有裂纹,尺寸方面,越小越好,看你们的手艺,能不能成?” “邢大人,我们尽量试试。” 邢昭云见羽林右监回来了,问道:“事情办妥了?” 右监凑到邢昭云耳边说道:“妥了,按照您的吩咐,墙上挂上了布条。” 邢昭云也小声说道:“先给我拿十两金子,剩下的还是老规矩,回去给弟兄们分了。” 袖口对袖口,十两金子到手。 邢昭云转身对那些工匠说道:“我不要你们尽量,我要一定,谁先按照我的图纸,将这东西造出来,这五两金子就是他的。” 邢昭云最知道的就是,想让别人办事,那就要给够足够的利益。 而他给出去一两,就一定有办法拿回来五两。 “我们这就去。”工匠们争先恐后,唯恐慢了。 “你们守在这里,我要去办件事儿。”邢昭云对右监说道。 “邢大人,您要做什么,吩咐一声就成。” “别担心,我跑不了,私事。” 邢昭云一路走,来到了先前的那条巷子处,他站在原地观察,就见先前被殴打的菜农此刻正将车马碾入泥路的蔬菜抠出来。 他小心翼翼将烂菜叶拿起,用手掸开泥土,在菜篮子中码放整齐。 这些菜自然是卖不出去了,菜贩心想,可收拾收拾,自己还能吃,只能苦一苦妻儿老小了。 这些仗势欺人的官老爷们,要是老天有眼,就让那黄巾军杀进城里来吧,把这些贪官污吏全都赶尽杀绝。 邢昭云走了过去,他一只脚踩在了菜篮子上。 “老爷,我错了。”菜贩还没看清楚来人,已经跪在地上,嘴里先求饶了起来。 “别收拾了,我买了。” 一两金子落进了菜篮子里。 —— “望时为御史中丞,人心狠辣,其子文欺男霸女……此二人寡廉鲜耻。”——《佞臣传》 第12章 忙碌的人 今天有三个人最忙。 邢昭云自不必说,与菜贩深入交流一番后,他整整一天都呆在民曹属中,帮着工匠们制作、灌胶蜡模,制石膏模,进炉烧制。 在现代,制作个温度计不是什么难事,可在汉代,想要做出一个中空漏斗状的,没有裂纹的琉璃管子,却比登天还要难。 就这,他还是带着皇帝的旨意,不用考虑成本,不用计较代价,周围还有全天下最好的琉璃工匠。 如果温度计做不出来,单凭人的感觉调温,那完全没办法养好这种凤尾鱼。 “右监,京师有几个门来着?” 邢昭云已经在考虑,万一不成,他该从哪个门跑,能逃出去。 “邢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血祭需要方位,今晚就把京师地图给我拿一份。” 这还真是个万能的回答。 “大人,第五炉琉璃烧出来了。” “马上拿来我看。” 第二个忙碌的人,是张望张观远,这天他可没有闲着,串于各个府邸中,与各官员通气,约定等他弹劾邢道荣的时候,大家助一把力。 张望是御史中丞,工作职能就有这一项,算是专业对口。 那些官员其实早收到了风声,都知道张望搞这一出,是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他们都听说了,邢道荣让张文跪着道歉,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风是邢昭云故意让羽林卫放出去的。 这些官员心想,张家三代为官,张望在朝中颇有势力,而邢道荣是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小人物,参他也就参了。 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还敢和御史中丞叫板了? “中丞大人,我定当助你一臂之力,您看这个是什么。”明堂丞拿出了一张纸来。 张观远接过一看,上面是一句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这什么?”张观远说,“中规中矩,不算出彩,可有什么特殊含义?” “没有。”明堂丞笑答。 “你说这个作甚?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吟诗作对。”张观远不悦。 明堂丞摆手道:“不,这不是我写的。大人,这首诗是那罪臣蔡邕之女写的。负责给羽林卫以及罪女送饭的,是我的人,是她从蔡琰闺房带出来的。这诗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说不好,全凭大人定夺。” 张观远是官场老油条了,他立刻明白了这名明堂丞的意思,当即说道:“我说这首诗是一首反诗。” 张观远作为御史中丞,平时没少咬文嚼字,哪怕就一个字,他都能想办法看出十八个含义来,别说这一句诗了,他回去就找些大儒,把这首诗定为反诗。 他心想,蔡邕入狱,蔡琰按例要送往军营充当玩物,可这个邢道荣竟然将她私留了下来,这就是一罪,而包庇写反诗的罪女,那就是罪加一等。 邢道荣啊邢道荣,你惹谁不好,敢惹到老夫的头上。 有了这诸多罪状,看老夫不让你人头落地,不,最起码也要诛个三族。 “很好。”张观远说道,“你儿子好像还在太史令属吧?月奉三十斛?” “有劳大人还记着。” “此事了结,我找个机会,将你儿子升调一番。” “多谢大人。” 第三个忙碌的人是左丰。 经过一天沉淀治疗,他的脸终于肿得和猪头一样了,这让他气得牙痒痒。 唯一留下的证据,是一条撕开的布。这布料算不上金贵,算是中档货色,不过也不是那些平民老百姓能买得起的,怎么也是有些家产的人才能穿得起的。 他心想,定是那些贼人逃跑的时候,不小心在转角处扯下了一条,他已经令人循着这条线索去调查了。 “大人,我回来了。”敲门声响起。 “进来。” 来人跪在地上,说道:“大人,查出一些眉目了,张观远的府上,仆人穿的是这种布料,莫不成袭击大人的,是张观远的府上的那些家丁?” 左丰心中思索。 知道自己身上有金子,又知道自己行踪的人,还真就是张观远和他的儿子。 难道是那张观远舍不得这三十金?明着送给自己,暗中让下人守在自己家巷口,再夺回去?不对,张观远抠门是抠门了一些,可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他应该还没这个胆量去做。 可如果不是张观远,又会是谁呢? 左丰一拍桌子,想到了一个人。 张观远在朝中就当了二十年的官,他什么人性,自己是清楚的,而自己昨天还收了另一个人的贿赂。 邢道荣! 左丰冷哼了一声,这个邢道荣,刚进京师一天,就搞得满城风雨,更是一来就让御史中丞的儿子跪地道歉,狂得没边儿了。 就是张观远本人,恐怕也不敢随便让朝廷命官的儿子给罪臣的女儿道歉,如果这些人是邢道荣找来的,又故意留下布条作为证据,陷害张观远,从道理上是讲得通的。 “邢昭云今天都在做什么?”左丰问。 “回大人话,听我们的人说,邢大人今天先是去了西苑看天家的那条祥瑞,然后就直奔民曹属了,在里面呆了一整天,现在还没有离开过。” 左丰在心中计算着路线,从西苑到民曹属,可走的路有不少,但还真有可能路过自己回家的路。 “你带人去查查,从我的府邸到张观远府邸这段路上,有没有人见过邢大人,要暗中调查,不要声张。” “知道,我这就带人去,宵禁前回来。” “大人,不久后就要宵禁了。”羽林右监对邢昭云说道:“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 邢昭云重重叹口气,看来还是他想简单了,造个温度计的玻璃管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中通的玻璃管好造,可要造内部有漏斗形的中通管,却并不容易。 今天连开了十几炉子,造出来的管子,中间都难免有些裂缝,这样就无法将水银灌进去,到时候别说记温度了,直接就把那凤尾鱼毒死了。 “右监,你亲自跑一趟。”邢昭云说,“把天家那尾祥瑞装在一个大盆子里,记住要用池塘中的水,不要换水,送到我的府邸。” 邢府。 邢昭云看着那尾沉在木盆里的凤尾鱼,心中十分烦躁,这鱼不知道送到京师多久了,看这状态,恐怕撑不了一个星期了。 他心想,要是三天之内,还找不到办法,那就卷了金银,一跑了之算了。 他推开门喊道:“羽林卫。” “在。” “让那些舞姬出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 “太祖妙营造,有奇术,辄连畜鱼亦甲天下。”——《太祖传》 第13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蔡文姬这三天时间过得度日如年,她被软禁在闺房里一步不得出门,虽然免于受苦,可内心过于煎熬,门口的羽林卫寸步不离,她关于父亲的消息一点都得不到。 那来送饭的大婶,除了送饭和收拾餐具,也什么话都不说。 最让她想不明白的,是那个叫做邢昭云的人,似乎真的和他说的一样,是个特殊的人。 这三天,他一天都没有来问过自己任何问题,除了每天晚上自己能透过门缝,看到他让舞姬奏乐跳舞之外,也不知道他每天在做些什么。 如果说张学才那样的人,是人面兽心的伪君子,那么这个叫做邢昭云的人,怎么看也是个明晃晃的好色之徒,可就是这样的人,却堂堂正正的好色,一点没有强迫过自己做什么。 伪装,这一定是他的伪装。蔡文姬心想,如果邢昭云要强迫自己,那自己就一头撞死在墙上。 邢昭云这几天除了回来睡觉,几乎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民曹属,他对各个步骤亲力亲为,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就连烧了一辈子琉璃的老师傅,都不由称赞邢昭云真是个天才工匠,要不是这邢大人是朝廷命官,他真想收下这个徒弟,他日一定能成为一代大师。 “成了!成了!”一工匠大喊道。 邢昭云接过琉璃管,上下打量,这些天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形状上差得远,但至少前端的琉璃泡和琉璃管已经成型。 “快!”邢昭云忙说道,“就这个模具,就这个炉温,抓紧时间,能产多少产多少,你们几个,小心把这些琉璃管包裹起来,羽林卫,京师哪里能找到水银?” 羽林卫摇头,民曹属的老师傅说道:“大人,宫中的水银都封存在内库,得内侍口谕方能取得,您可派羽林卫去取。” “右监,安排人去取水银,小心点,那东西可有毒。”邢昭云安排道,“老师傅,一会儿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灌装,制作出琉璃管只是第一步,还有两步,方能造出我要的东西,治好天家的祥瑞。” 邢昭云如约将金子分给工匠。 寻了一处阴凉的地方,邢昭云取过了笔墨纸砚,细细将成品温度计给画了出来,包括尺寸,容量,又细细讲了一遍温度计的原理。 众工匠听得云里雾里,但大致明白了邢昭云到底想要什么。 老师傅看着邢昭云唉声叹气。 邢昭云不解,问道:“有难度?无妨,我教你们怎么做。” “用锉刀小心翼翼将琉璃管后头割开,难点在于不能产生一点裂缝,随后将水银灌进去,最后封口,封口这一步或许需要熔接。这一步一定要谨慎,汞蒸气有剧毒。操作之人,必须用厚布遮盖口鼻,穿厚衣服。如此,这温度计就做好了。” “汞是什么?”众工匠问。 “就是水银,水银蒸出来的气体,就是汞蒸气,这东西剧毒,千万不要吸进去。” 老师傅说道:“邢大人,没想到您对点金术还有研究。我之前叹气是因为,倘若您能来民曹属做工,一定能成为一代大家。这图纸我能否留着?此等巧夺天工,巧妙构思之物,定能百世流芳。” “造出来再说百世流芳的事情,熔接那一步一定按照我所说的去办。这事儿成了,我还有封赏。这事儿要是成不了,恐怕我这脑袋都得掉下来。” “我们一定用心,有邢大人您在,一定造得出来。” 一阵乌云飘过,黑压压遮住了整个天空。 老师傅手搭凉棚,往远处看了看:“龙王憋着大雨呢。” 邢昭云也站了起来,他往远处观瞧,似乎一直看到了皇宫内。 西苑墙外,几名身穿夜行服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一人说道:“老爷都打探清楚了,你们进去直奔最南侧的池塘,把东西都倒进去,然后还是从这里出来,一定要快。” “知道。” 几人搭成人梯,翻过墙壁,直奔西苑而去,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将配好的毒药倒入池塘,然后离开。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 “下雨了,注意不要留下脚印。” “下雨了那口子,别忙活了,歇歇吧。”菜贩对在院子里编制篮子的妻子说道。 “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妻子嗔怨道,“还不赶紧把这些篮子收拾回去,雨淋了,就卖不出去了。” 菜贩倚靠着门框摇头晃脑:“还编什么篮子啊,有了那一两金子,我们未来五年都不用为生计发愁了,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说起这个就来气,你赶快找到那个什么邢大人,把金子还给他。你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时候好事儿轮到你身上了?你说赏你个一钱银子,你拿了也就算了,一两金子你是怎么敢拿回来的?我们本本分分过自己的日子,你不要一天到晚惹事。你看看你招摇的样子,生怕邻居们不知道你拿了一两金子。” 菜贩哼了一声:“我这也是为了我们,这件事儿你不用管,那口子。” “怎么了又?”妻子还是不忿。 菜贩看了看大门,叹口气说道:“没事。” 下一刻,院门被猛地踹开,十几个大汉冲进了门来,这些人手上都提着刀。 为首的一人问道:“你就是陈二?” “我是陈二,你们是……” “不该问的别问,你们几个,押住他们俩,其余人,给我进去搜。” 大汉们进屋翻箱倒柜,片刻后,一人出来说道:“找到了。” 他手里攥着的,正是那一两金子。 “把大人请进来。” 片刻后,一个人垫着脚走了进来,这人正是左丰。 “京师里还有这么破的地方?”左丰捏着鼻子,“腌臜难闻,说说吧,这金子从哪儿来的?” 陈二与妻子被押跪在地,两人都一句话不说。 “咱家是先礼后兵。” 左丰刚一屈腿,旁边一名仆人已先跪倒在地,用背去接。 左丰稳稳坐住:“现在说出来,这一两金子还是你的,可要是不说,咱家就得看看你皮多厚了。” 陈二闭着嘴,像是城门般严实。 “好好好,不说是吧?看你们的了,咱家不愿意看到血,我在外面等你们,你们有什么本事,就都用上。” 左丰在外足足等了小一个时辰。 仆人浑身是血的走了出来。 左丰撩开轿帘:“招了?” “终于招了。”仆人道,“这小子嘴真硬,打了半个时辰不肯说,直到我们要对他妻子动手,他招了。” “说说。” “他说那人用一两金子买了他的烂菜叶,他不知道那个人具体叫什么,只知道姓什么。” “什么姓?” “邢。” 左丰骂了一声:“咱家就知道,果然是邢道荣这小子,和咱家耍心眼子,还嫩了点。把这两个押入大牢,等明儿一早,咱家跟张大人一块儿参他!” ------ “得人气熏蒸,则入骨钻筋,绝阳蚀脑。阴毒之物无似之者。”——《营造谱·水银篇》(改自《本草纲目》) 第14章 群臣参邢昭云 轰隆一声,邢昭云被一道惊雷震醒。 急促地敲门声不断响起,他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就见雨林右监焦急地在门口踱步。 暴雨如注。 “等我缓缓,一会儿我们去民曹属。”邢昭云说,“让人看紧了这尾鱼,下这么大的雨,鱼也需要透气。浇灌水银的事儿,我得看着。对了,昨天我看了城门图,守城的兄弟,你有熟悉的没?” “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羽林右监道,“您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今天是上朝的日子,就算快马加鞭都不一定能赶得上了,快把官服换上,我骑马送你。” 邢昭云一拍脑门,他还真就忘了这件事儿了,汉代的朝会,大概是五日一朝,算算日子,可不就是这天上朝。 德阳殿内,礼仪完毕,刘宏让百官入座。 他急不可耐地说道:“邢爱卿呢?朕的那尾祥瑞如何了?” 没有人应答。 “邢昭云?” “邢道荣人呢?” 刘宏连喊了几声,都没个人应答,他一拍龙椅:“邢道荣人去哪儿了?” 群臣左右看了看,哪有什么邢道荣。 张观远见状,心想这真是天助我也,他当即往出站了一步:“天家,邢道荣无故不朝,按律当罚。” 他跪在地上:“臣要参邢道荣一本。” “邢道荣到。” 邢昭云火急火燎赶到大殿,全身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他跪在地上,不等众人开口,先说道:“今日大雨,为确定血祭大事儿,臣踏罡步八十一周期,故此来晚了。” 邢昭云用余光观察着左右,就见不少人似笑非笑,他心中蓦地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又是血祭啊?”张观远揶揄道,“这倒是个万能的借口,晚朝是血祭,让人给罪臣之女道歉也是血祭,是不是抱着血祭这个借口,你就能肆意妄为,无法无天了!” 张观远顿了顿,一字一句说道:“天家!” “大雨滂沱,文武皆朝,邢道荣却无故晚到,此罪一。” “军情紧急,国家危难,邢道荣却夜夜笙歌,此罪二。” “逼迫良民,仗势行凶,让命官的儿子跪地,此罪三。” “欺君罔上,愚弄群臣,假借血祭治疗祥瑞,此罪四。” “包庇罪臣,枉顾律法,勾结罪女写以反诗,此罪五。” “桩桩件件,邢道荣恶行罄竹难书,臣冒死谏言,句句属实,请天家明查!” 此言一出,众官都有些坐不住了。 迟到,夜夜笙歌,让张观远的儿子下跪,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这三条,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全凭天家的心情定夺,可后面这两条,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欺君罔上,写反诗,那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没有底气,张大人恐不敢这样说。” “这个邢道荣,这下估计要掉脑袋了。” “我早就说了,这个邢道荣一看就不靠谱,什么血祭不血祭的,这不纯粹是巫术吗,合该烧死。” 群臣议论纷纷。 皇甫嵩想说些什么替邢昭云求情,却被朱儁拉了回来:“静观其变,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肃静!肃静!”喊话的人是左丰,他示意群臣安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天家,按理说我不敢说这句话,可我不得不说,前几天,臣出宫替天家办事儿,莫名遭到殴打,后来查清楚了,是邢大人派人做的。” “臣好歹是天家擢选上来的黄门侍郎,也不知道是怎么招惹邢大人了,邢大人要这样做。莫不成,是因为臣劝邢大人按律将罪臣蔡邕之女从营,邢大人觊觎那罪女的美色,不肯听从,故而得罪了邢大人,招致此祸?” 左丰倒是阴阳怪气一把好手。 左丰一发话,群臣又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张观远当了几十年官,单在朝中就当了二十年官,从三品大员,不论是人脉还是家世,都称得上是响当当。左丰虽然只是个黄门侍郎,可他的干爹是十常侍之首张让,他既然开口,那自然和张让通过气了。 一个是受宠幸的内侍,一个是在朝中经营多年的大臣,这两大人物坐镇,文武百官们一个个都站了出来。 “臣跟参。” “臣也要参邢道荣。” “臣也是。” 一时间,几乎一半的大臣都跪倒在地,呼应张观远和左丰。 天空炸响一道惊雷,瓢泼的雨甚至潲进了大殿。 那些和邢昭云无冤无仇,也没受贿的官员,见到这一幕,心想邢道荣这小子算是到头了,这才来京师几天,就得罪了御史中丞,得罪了黄门侍郎,眼下罗织了这么多罪状,不说邢道荣这官儿是保不住了,恐怕脑袋也要掉了。 他们可不敢得罪二人,也都跪倒在地。 张观远余光看去,就见满朝文武几乎全都跪下了。 这下,他可名动京师了。 皇帝刘宏都没想到这朝会有这么一出,见满朝文武跪倒了一大片,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刘宏说,“邢道荣,张观远所说,你可认?” 邢昭云清了清嗓子,淡淡说道:“有的认,有的不认。” “什么不认,什么又认了!” “回禀天家。”邢昭云道,“罪一,臣是晚到了,但不是无故,臣说了,今日大雨,为了血祭正常进行,臣故而来晚了。” “罪二,臣岂不知军情紧急?若不是臣在长社击败黄巾贼,满朝文武,又如何能安坐京师?臣何时耽误军情了?怎么不知道国家危难了?难道说国家危难,天子的祥瑞就不治了吗?天家的事儿,就是国家的事儿,就是臣万死不辞也要办好的事儿。” “罪三,张大人的儿子张文张学才,是臣让他跪的,不光如此,臣还左右打了他好几个耳光呢。” 邢昭云几乎是骄傲地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天家,臣自幼习武,算是有膀子力气,没收手,确确实实打了几巴掌,那声音清脆婉转,听得人心旷神怡,我现在还想打几巴掌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百官心想,这邢道荣死到临头是不是疯了,现在不赶紧向张大人求情,反而炫耀似的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打张学才的脸,这分明打的是张观远的脸啊。 “疯了,这小子一定是疯了。” “我知道了,他这是求速死。” 邢昭云说道:“其他的,臣一条不认。什么欺君罔上,假借血祭之名治疗祥瑞,什么包庇罪女写反诗,还有殴打左大人,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儿,我和左大人亲如一家,怎么可能殴打左大人呢?” “臣为天家的事情忙了多久,羽林右监知道。我看张大人网罗罪名,才是以公谋私,欺君罔上。” “邢昭云!”张观远咬牙切齿,“你不要颠倒黑白,我看你是死到临头还不承认,不见棺材不落泪。天家,孰是孰非,臣有证据,天家一查便知。” —— “光和七年,太祖任千夫长,群臣污蔑太祖,太祖悉驳之。”——《太祖传》 第15章 反诗 “既然张大人有证据,就呈上来吧。”邢昭云耸耸肩,“你诉我五条罪状,算上左大人这一条共六条,其中三条我已经解释清楚。这三条是不是罪,自有天家定夺。” 邢昭云看向张观远:“可你说我欺君,包庇罪女写反诗,这可是要掉脑袋的罪。虽说你是御史中丞,谏言参人是本职,但这样的谣言,你若拿不出证据,你可知妄敢相告,以其罪罪之?” “我自然知道诬告反坐,我还就不怕你的威胁。” 张观远冷哼了一声:“恳请天家,将罪臣蔡邕,罪女蔡琰押上大殿,此事源于这二人,臣自有证据呈上。” “既然如此,暂时休朝,且将罪犯押至大殿。”刘宏摆手说道。 朝会暂休,皇帝去侧殿休息。 邢昭云席地而坐,周围没一个官员。 因为官员们已经将张观远团团围住。 风言风语不时传到邢昭云的耳朵里。 “张大人,我是第一个出来跟你参他的。” “那种神棍,也敢招惹张大人您,我看他是嫌命长了。” “张大人快坐,别累了身子。” 皇甫嵩缓缓走到邢昭云身边,小声道:“先生,张家三代为官,势力极大,你怎么得罪他了,你好好求求张大人,说不定此事还有转机,还有左丰大人……” 说到这里,皇甫嵩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安慰邢昭云了,单单招惹张观远一人,就足够头疼了,又招惹了左丰,这,除非皇帝本人力保邢昭云,谁又能保得住他啊。 邢昭云虽然才思敏捷,可到底是太年轻了啊。 “军师。”皇甫嵩又言道,“不论什么结果,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力保先生,不为别的,只为先生以身入局,力保贤良,当为世人楷模。” “不慌。”邢昭云反而笑了起来,“我还真需要先生帮我一个忙,你且去找羽林右监,让他千万帮我一件事儿……你就这样做,尽快回来。” 皇甫嵩点点头:“我这就去办。” 他站起身便往大殿外走去,羽林卫守住了殿门:“朝会尚未结束,请皇甫将军暂等。” “笑话!”皇甫嵩猛地推开二人,“我堂堂中郎将,谁敢拦我,我回来自会向天家领罪。” 皇甫嵩大步走出殿门,背影渐渐消失于雨中。 邢昭云在心中想,民曹属的师傅们啊,你们可一定要按照我说的步骤,成功造出温度计啊,这是翻盘的关键啊。 逃跑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啊。 张观远看似在与百官寒暄,眼睛却一直看向邢昭云。 他见邢昭云依旧是笑模笑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你现在还笑得出来,一会儿我就让你哭,跪在老夫的脚下哭。 他走到了邢昭云面前,一句话都没说,从袖间掏出了一个玉佩,扔给了邢昭云。 邢昭云左看右看,这才从邢道荣的记忆里想起了这玉佩的来历,这是邢家祖传的玉佩,这块玉佩落在了张观远的手上,那就意味着邢道荣的父母在张观远手里。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张大人,你玩这么大,我很难帮你啊。 “邢大人这么聪明,我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要害怕,等你先下去了,你的父母会去找你的。” 见邢昭云不为所动,张观远补了一句。 邢道荣,你敢让我儿子下跪,我就杀了你全家。 皇甫嵩一走,邢昭云这边更成了“孤家寡人”,他孤零零地坐在一处,像是被随手抛弃的污物。 邢昭云知道张学才不会善罢甘休,但也没想到,张观远竟然有如此雷霆手段,看来还是小瞧了这些人。 不过,刀的真意不在杀,而在藏。 邢昭云的眼角流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时候不多,蔡邕和蔡琰两人被押上了大殿。 这是出事儿来,蔡文姬见到父亲的第一面,但和她预想的不同,蔡邕身上没有一点伤痕,被关押的这几天,反而看起来还胖了一些。 可终究是父女情深,蔡文姬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轻呼道:“爹。” 蔡邕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说道:“不要哭,我们蔡家,没有一个孬种。” 一点儿也不文雅,实在不像是一个文人墨客嘴中能说出的词。 满朝文武都不吱声,唯有邢昭云拍手说道:“好。” 蔡文姬恶狠狠地看向邢昭云,就是这个邢昭云,害的自己父亲入狱。 她刚想说什么,小黄门左丰先来到大殿,宣布朝会继续,紧接着刘宏与十常侍都回到了大殿。 张观远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证据:“天家,证据在此,这是罪女蔡琰所写的反诗。” 刘宏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门道来,随让左丰念了一遍: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邢昭云大跌眼镜,心想这不是自己近距离看舞姬跳舞,观察到了她们身前的起伏,因此忍不住脱口而出的一句诗吗,这怎么成了蔡琰所写的反诗了? 况且,这从哪儿能看出是反诗啊。 “张爱卿,朕虽明意,但朝上武官或少读书,你给众臣说说,这‘反’从何来?”刘宏不懂装懂地说道。 “天家,要我自己说,岂不是让邢大人说我咬文嚼字?还请大鸿胪大人解释一番吧。” 张观远故作推辞,心想,有这大儒出马,定能一锤定音,还不坐实这首反诗? 大鸿胪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颤颤巍巍走上前来。 邢昭云心想,你小子多大了还不辞官回家,别走半路再摔死了。 “爱卿不必行礼,直说。”刘宏也嫌他费劲。 “天家,这是首彻头彻尾的反诗。横看成岭是‘梁’,侧成峰是‘角’,暗含黄巾贼张角,张梁之姓名。” “如今二贼在广宗,遥遥与京师相对,正是远近高低各不同。这句诗的后半部分,则是说,写诗之人希望他们能打入京师,高低远近互换,这是取而代之的意思啊。” 邢昭云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在汉代举行一个扯犊子大会,您老一定是第一名,你这是吃铁丝拉笊篱——真能编啊。 “没错,就是这样。” “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反诗。” “大鸿胪大人文采斐然,连他都说这是反诗,这就是反诗。” 张观远心中暗笑,管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众口铄金,眼下这就是一首反诗。 邢昭云,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这就是罪女蔡琰所着反诗。”张观远说,“邢昭云留下蔡琰不让她从营,必定是有所勾结!邢昭云,你可别说什么是要血祭,更别说这不是她写的之类的话。” “这诗,就是从她闺房里搜出来的!” 蔡文姬一时间不知道朝堂之上到底是什么局面,可听张观远的意思,像是邢昭云保护了她。 难道说,真如邢昭云所说,他是来救自己父亲的? 蔡文姬实在搞不懂,朝堂上的水太深了。 “确实不是她写的。”邢昭云说。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要不要我找当事人对峙!”张观远说。 “不用。”邢昭云摆手,“因为这是我写的。” 所有人都想不到,邢昭云竟然自己招了,他竟然说这首反诗是他自己写的。 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 “伯喈以数直谏,陈弊得罪于权贵。”——《名臣·蔡邕传记》(改自《后汉书·蔡邕传》) 第16章 自有大儒辩经 雷声阵阵,雨更大了。 张观远本想告邢昭云包庇罪女写反诗罪,这就已经是掉脑袋的罪了,他都没想到,邢昭云竟然将说这首反诗是他写的。 好啊邢昭云,既然你自己认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怪不得,你与这蔡邕蔡琰沆瀣一气,难怪你阻止天家杀了蔡邕,算盘在这儿打着呢。天家,你都听到了,邢昭云他自己承认了。” 蔡文姬直到此时,才明白了那天晚上,邢昭云凑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傻子,立即明白了,邢昭云是以进为退,留下了自己父亲一命,若不是他把父亲关入大牢,她现在就看不到父亲了。 她随即咯噔一下,自己随意写下了他吟诵的诗句,这,这岂不是害了他。 邢大人一心为自己和父亲,而自己,竟然把邢大人想成那样的人,自己也太不是东西了。 可事到如今,自己害得邢大人落入这个局面,如果能用自己的命换邢大人的命,她也一定会去做。 想到此处,蔡文姬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况且直到这个时候,邢大人依旧不把罪责推到她身上,而是自己揽下罪状…… 蔡文姬再看向邢昭云时,双眼已经噙满了泪水。 “邢大人,这首诗的确是我写的,您不必为我这样。”蔡文姬啜泣道。 “什么你写的。”邢昭云摆手,“这首诗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你就别抢我的诗了。天家,我也要参御史中丞一本,他蓄意谋反。” “你放……你别血口喷人。” 张观远差点就骂出了脏话,心想你小子啊,领死之前还反咬我一口,我他娘的什么时候蓄意谋反了。 “我有确凿证据。张角,张梁,张宝,张望,一听就是兄弟四个。你还说你不谋反?你要是不蓄意谋反,你为什么把名字起得这么像?你打娘胎里就想着造反了你!” 朝上百官忽然哄堂大笑,张观远气得胡子都歪了。 “肃静!肃静!” 好你个邢道荣啊,你这也算是理由?敢在皇帝面前胡说八道的,你也是头一份啊。 “天家,这明显是胡言乱语,照这么说,那常侍大人张让名字也像呢。”张观远忙说。 张让闻言颇感不悦,心想你个张望把咱家扯进来做什么。 “这么说你不承认你谋反。”邢昭云摇头。 “废话。”张观远说,“你这纯属牵强附会。”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好。”邢昭云看向大鸿胪,“大人,我把张大人这句话送给你——牵强附会。这首诗明明是我回京路上所作,我自幼喜爱舞文弄墨,想来是在邢府吟诗的时候,被蔡琰听下抄去了。” 蔡文姬听到邢昭云说的那些话,一时间也没忍住,轻声嗤笑了一声,这个邢昭云,还真是能言善辩,这种反驳之法都能想到。 可她看邢昭云的身子骨,分明是个习武之人,怎么又自幼喜欢舞文弄墨了?难道这首诗,真是他自己写的? 大鸿胪说道:“邢大人,不是我不相信你,哪有一句成诗的?” 张观远早就摸过邢昭云的底了,邢家做生意,他从小习武,别说吟诗作对,恐怕斗大的字也认识不了几个,还写诗?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 “哈哈哈,笑话。”张观远道,“那我倒是要听听,你这诗从何来,又是何意?” 邢昭云心想,苏轼苏大哥,不是学生我想抄你的诗,这不是赶上了吗,估计你也想不到,你这首几百年后写的诗,在几百年前被说成反诗了吧。 他朗声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嵩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大鸿胪琢磨着念了几遍,眼前一亮。 这诗前一句读起来普普通通,中规中矩,可加上后面这一句,却猛地产生一种哲思,粗读不觉惊艳,可越琢磨,那种妙趣豁然涌出。 好似猛虎出笼,龙游天际。 “好啊,好啊!”大鸿胪竟忍不住称赞道。 武官们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来,可文官们大多饱读诗书,细细吟诵,都不由觉得这是一首难得的好诗。 “这,这真是出自你的口中?这真是你写的?”大鸿胪颤颤巍巍,激动非常。 “正是。”邢昭云道,“那日我破黄巾贼,班师回朝途中,路过嵩山少室峰,心有所感。” “可有题目?”大鸿胪又问。 “尚无。”邢昭云回答。 “邢大人,是我老糊涂了。”大鸿胪浑身颤抖,“合情合理,这是合时合景的一首好诗啊。若尚无题词,不如让老夫取一个如何?” 太常卿闻言,心想你个老狐狸啊,这首诗哲理深邃,定能流芳百世,你给他取题,这是把你自己和这首诗捆绑上了啊,以后一提这首诗,就得说是你这个老狐狸给起的题目。 况且你个大鸿胪,抢我太常卿的活儿干什么,我管的是太学啊!就你图名啊?谁不是大儒了? “天家。”太常卿往前一步,“既然邢昭云解释清楚了,合情合理。此诗正好能用在这个场面,所谓从不同的方位看,山就不一样。从不同的方面看问题,问题自然也不一样。” “臣认为这不是反诗,臣还认为,起名这事儿不劳烦大鸿胪大人,理应我们太学来作。” 蔡文姬看向邢昭云,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敬佩来,她虽饱读诗书,可所写之诗佶屈聱牙,邢昭云这首诗,只要识字之人,都能读懂,可其中却包含无限深意,真是返璞归真。 文武双全,忠肝义胆,蔡文姬心想,天下还有这样的人,而且看他年龄,恐怕也不过二十岁…… 朱儁也想不到邢昭云竟然有如此文采。 天才,这绝对是天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大汉有这样的天才,何愁不兴啊! “还是让老夫来题词吧。” “我们太学来吧。” 张观远嘴巴几乎都合不上了,不是,大鸿胪,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不是一首反诗吗,你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 “邢大人,你说让谁来题!”两人同时看向邢昭云。 “莫争。”邢昭云说道,“不怕以后没有,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等等,这句也颇有哲理。” “邢大人一字一言,颇有深意啊。” 邢昭云心想,废话,一个苏轼,一个陆游,哪个拿出来,不秒杀你们这几个。 太常卿道:“天家,既然邢大人并无谋反包庇之罪,请天家将邢大人调入太尉领,这样的人才,出去打仗浪费了,在我们太学做事,我相信邢大人日后定能成为国之栋梁,君之肱骨。” “还是入司徒领下吧。”大鸿胪说道。 朱儁心想,这不对啊,不是在弹劾他吗?怎么忽然变成抢人了?况且邢昭云是我们的人啊。 “二位大人此言差矣。”他赶紧说,“邢大人是皇甫嵩将军麾下千夫长,是我们的武官,怎么能调到你们的属下呢?” “不对不对!”张观远道:“天家,就算这不是反诗,他可还有欺君罔上之罪!” —— “太祖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太祖传》 第17章 治疗祥瑞 张观远连参了邢昭云五条罪状。 前三条是口袋罪,说大也大,皇上一个不高兴,砍了他脑袋也是。 可说小也小,皇上不以为然,罚个一季度月奉也是。 可这后两条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 只是写反诗这一条,竟然被邢昭云化解,这小子还真有点狗屎运。 不过他手里还有一张底牌,那就是祥瑞,昨天晚上,他已经命令家仆偷偷下药,只要那条破鱼一死,皇上定然迁怒于邢昭云,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不由他能抵赖。 邢昭云,老夫一定要你的人头落地。 “天家,这诗是否为反诗,暂且搁置,但臣保留看法。可邢道荣欺君罔上之罪,板上钉钉,不容抵赖。” “哦?我又怎么欺君罔上了?”邢昭云反问。 “天家,所谓血祭之事,根本是子虚乌有的骗术,邢道荣假借血祭为借口,暗中尸位素餐,不做实事,这都多少天了,邢大人,是不是只要你说时机不成熟,就能等一月,一季,一年?你等得了,天家的祥瑞等的了吗?” 刘宏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儿:“邢昭云,几日前朕就问过你此事,你说不到时候血祭,如今过去不少日子了,这件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邢昭云明白,这个昏君刘宏什么都可以不关心,可以不关心天下,不关心百姓,不关心军情,唯独心爱的玩物不能不关心。 “臣本打算今日施法,可龙王布下大雨,天家,恐怕还需要推迟几日。” 只要能争取到一点时间,那往后走的每一步都好说。 “哈!”张观远指着邢昭云,“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借口,天家,岂能容忍这跳梁小丑蒙骗,臣恳请天家将祥瑞带到殿上,让群臣看看,邢昭云到底有没有治疗祥瑞的本事。” 刘宏见邢昭云两次推辞,心中不悦,亦说道:“邢道荣,既你有真本事,就不怕什么时机不到,来人,去西苑将朕的祥瑞请来,邢道荣,你就在殿上施法,就算时机不到,总有作用不是?” “天家……” 邢昭云刚想再说什么,刘宏一锤定音:“血祭之人亦在殿上,休要多言,就这样办。” 羽林卫来到西苑池塘,左找右找却没找到祥瑞,一问之下,才得知邢昭云将祥瑞请到府上了,折腾了一通,这才连盆带鱼一起端上了大殿。 刘宏本在龙椅上安坐,见祥瑞来了,噌地站了起来,急不可耐地观察,可只看了一眼,就勃然大怒。 “邢道荣,这就是你说的有办法?” 众臣踮起脚尖往盆里看,就见那尾祥瑞躺在盆底一动不动,只有嘴巴不时开合,任谁看了,也知道这祥瑞是大限将至,活不久了。 张观远暗喜,心想肯定是那毒药起了作用了,看鱼奄奄一息的样子,随时都可能死去。 “天家!我说什么来着,这邢道荣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若这不是欺君罔上之罪,还有什么是欺君罔上?” “来人,来人,将罪臣邢道荣,罪臣蔡邕,罪女蔡琰,通通给我拉出去五马分尸。”刘宏重重拍着龙椅,“就在殿外执行,朕要亲眼看着他们死。” “似这等欺君罔上,蓄意谋反之人,按律当诛九族!”张观远补充道。 刚才还抢人的大鸿胪和太常卿,此时又如同墙边草般,赶紧缩了回去,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皇上迁怒于他们。 朱儁心中焦急,皇甫嵩不在,没人商量,他怎么做才能保下邢昭云啊。 群臣心想。 原来那反诗只是前菜,这才是重锤啊。 一旦这条鱼死了,刚才那首流芳百世的诗,自然就能判成反诗。 张大人城府心机之深,真是恐怖啊。 这下邢昭云不光脑袋不保,恐怕他的族人,也逃不过这一劫了。 邢昭云深呼吸一口气,他从来不做无准备的事儿。 这凤尾鱼算是好养的观赏鱼了,只要解决两点。 一点是水的含盐量,这好解决,用几包海盐即可。 一点是温度的控制,水温如果不能保持在合适的温度,凤尾鱼自然无精打采,不愿活动。 有温度计,就能准确控制温度,要实在造不出来,那就只能靠感觉了。 只要能撑过这次早朝,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天家,臣还没有施展秘术,虽然时机不对,但臣也只能一试了,若治不好这祥瑞,天家再治臣之罪不迟。” “若治不好!”刘宏说道,“朕诛你九族。” 邢昭云脑筋飞转:“臣深通奇门遁甲,请天家派人准备这几样东西。” “一个透明的琉璃盆,一个铁盆,铁盆中要放烧红的木炭,多预备些,还要西苑池塘里的淤泥一桶。最后,请给臣一把匕首,臣需要蔡邕的血。” 刘宏一一派人安排。 不多时,邢昭云所要的东西都找了来。 他心想,我的凤尾鱼大哥,你千万给点力,好好游那么几下,至少让我撑过朝会。 要真帮我这个忙,我以后再也不吃鱼了。 邢昭云命人将烧红的木炭盆放置于最下层,在木炭上浅铺淤泥,形成一道隔温层,然后将琉璃盆放在淤泥上,最后这才将木盆里的凤尾鱼,连同水一块倒入琉璃盆里。 他走到蔡邕面前,小声说道:“蔡大人,对不住了。” “老夫虽然愚钝,但分得清谁对我好。”蔡邕作揖,“邢大人,若能保全你自己,老夫的命随你拿去。” 邢昭云在蔡邕手背处轻轻划了个口子,旋即将血抹在自己的脸上。 北方的水温肯定达不到南方的水温,但只要加热,总有一段时间,水温是适合这凤尾鱼的。 只要凤尾鱼游动起来,就撤下“火炉”,等凤尾鱼不游动了,再加热,如此循环,怎么也能撑一段时间。 在加热的这段时间,邢昭云装模作样地在殿里乱窜,嘴里絮絮叨叨。 “需要你,我是一只鱼,水里的空气,是你的小心眼和坏脾气……” 大臣们也是第一次见奇门遁甲秘术,个个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秘术到底是真是假,可邢昭云这把式,这口诀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朱儁心想,来了,先生的秘术终于又来了。 上次先生能借到风,这一次一定能让这祥瑞起死回生。 张观远却暗笑。 邢昭云,就算你真有本事,可这祥瑞吃了剧毒的毒药,就算你是神仙,也救不下它! —— “《观山》由汉太常卿郭逢所题,太祖其诗如下:横看成岭侧成峰……”——《诗集》“改自苏轼《题西林壁》” 第18章 五行秘术 蔡文姬眉头紧蹙,双手握拳,细密的汗从额头鼻尖沁了出来。 邢昭云,你可一定要成功啊。 邢昭云眼睛始终没离开琉璃盆里的凤尾鱼,这事儿马虎不得,一旦超过了温度,那就是温水煮青蛙,当场将这祥瑞煮熟了。 随着温度上升,那没有活力的凤尾鱼慢慢动了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它,先是尾巴拍打了起来,紧接着是整个身子。 “游起来了,天家,先生让这鱼游起来了!”朱儁高喊道。 渐渐地,凤尾鱼开始在盆中游动。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张观远眼睛几乎快瞪了出来,那毒药别说是一只鱼了,就是一只猛虎来了,怕也承受不住,这鱼,这鱼怎么又游动起来了? 邢昭云见温度差不多了,忙让众人将“火炉”撤下。 刘宏本在龙椅上观看,见鱼游了起来,几步走了下来,几乎趴在琉璃盆上。 “血祭还真有作用啊,朕这祥瑞游起来了,游起来了。” 邢昭云心想,我们九死一生破了黄巾军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不可能,这绝无可能,这条鱼怎么可能游起来?”张观远急切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邢昭云赶紧给自己打个补丁,“若不是时机不对,天家,臣定能让此祥瑞痊愈。” “好啊邢爱卿,朕要赏你,好好地赏你。”刘宏大喜过望。 张观远面色铁青,不对啊,这鱼吃了毒药,怎么可能又游起来呢?难道邢昭云真有什么邪术?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看着缓缓冒烟的铁盆,忽然想到了答案,好啊邢昭云,还真差点让你蒙混过关了。 张观远朗声道:“天家,这不过是邢道荣的障眼法而已。” “什么障眼法?” 张观远走上前来:“天家,趋利避害乃动物天性,邢道荣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不说这尾祥瑞鱼,就是把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放在火炉上炙烤,这人也会凭着一口气起来躲避,此乃回光返照。” “一旦撤走火炉,这祥瑞又会奄奄一息。”张观远冷哼了一声,“我们可以等等看。” 众人又看向琉璃盆,果真如他所言,祥瑞又慢了下来,最终沉在盆底。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邢道荣的小聪明。 这下邢昭云可是彻头彻尾的欺君罔上了。 “张大人果然机警,我们差点就让这小子骗了。” “不愧是御史中丞大人,博闻强识,国之栋梁啊!” “邢道荣,你可有什么话说?”张观远逼问道。 邢昭云心想,这老小子智商确实不低,不愧能在朝堂叱咤二十年,可他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吓住的人。 “天家。”邢昭云说道,“祥瑞之所以为祥瑞,则是它与众不同,重复以上步骤,祥瑞便可安然无恙。” 他故作神秘说道:“盆为金,木炭为木、为火,泥为土,水既水,以蔡邕的血为引,加臣施法,此为五行秘术,可使祥瑞长生,回光返照不过一瞬,哪有回光几年的?天家自可观之。” 朱儁忙道:“臣常年征战,确实多见回光返照之人,坚持久者,不过一炷香耳,若祥瑞真如邢大人所言,续命良久,那正是秘术成功的标志啊。” 张观远心想,这鱼已身中剧毒,还怕你耽搁时间不成?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有利。 “好,那就看看这祥瑞能否坚持。”张观远道。 正在这个时候,皇甫嵩终于赶了回来。 “臣皇甫嵩前来领罪!” 刘宏还真不知道这皇甫嵩刚才不在殿上,见他在外大喊,命小黄门领他进来。 “没朕的旨意,你怎么敢先行离开?” “天家,臣去取一物,听臣说完,臣愿打愿罚。”皇甫嵩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里面是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温度计。 “这是什么?”刘宏问。 皇甫嵩双手托举温度计:“臣为邢昭云去取此神物,这几天,邢大人为天家祥瑞夙兴夜寐,就是为了此物。” 邢昭云接过了温度计,仔细观看,没想到自己不在,那些工匠还真就做成了。 “好!”天助我也,邢昭云说道:“有了臣造的此物,天家日后可安心矣,待臣作法。” 邢昭云将温度计别在腋下。 群臣从没见过这种东西,一个个好奇地看着他。 一段时间后,邢昭云拿出体温计,虽然质地粗糙了一些,可还真有用。 人的体温在36度到37度之间,邢昭云要来毛笔,在水银柱的位置划了一道,这个位置大概就是36-7度。 紧接着,他又让人拿来尺子,将温度计均分为37个刻度。 这种鱼需要23到25度水温,才能保持活性,高了低了都不成。 邢昭云将这两个刻度描深,又让人找来刻刀,小心翼翼轻轻留下了记号。 “小心置于水中。”邢昭云说道,“保持琉璃管中的银柱在这两刻度之间,若接近上限,则将火炉撤离,若接近下限,则使用火炉。如此,此祥瑞可痊愈。” “左丰,快试试。”刘宏本性好玩,他可没见过这新鲜玩意,忙说道。 左丰将温度计置于水中,几个太监小心翼翼控制火炉的远近,使得水银一直在刻度之间。 那条凤尾鱼在合适的环境中,果然又焕发了生机,再次游动起来,尾巴摆动,如同孔雀开屏,如凤凰展翅。 真是美极,妙极。 邢昭云心想,这真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太监们不敢怠慢,温度控制得极好,这尾鱼不断游动,这一次没有停歇的意思,早早超过了好几炷香的时间。 “张大人。”朱儁说道,“这下不是回光返照了吧?邢先生借风破黄巾贼,又以秘术治疗天家祥瑞,他怎么欺君罔上,又怎么蓄意谋反了?” 张观远看着游动的祥瑞,已经一句话说不出来,不可能,这鱼怎么可能活下来,不可能,难道这邢昭云,真有呼风唤雨,起死回生的秘术? 皇甫嵩也跟着说道:“天家,邢昭云大人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他不贪名利,否则,破十万黄巾贼的功劳,岂是一个议郎的掾属就能覆盖的。” “是啊,邢大人少年英雄,国之栋梁。” “我早就说过,邢大人有真才实学,当真是吾辈楷模。” “这样的臣子,天家应该重赏啊。” 墙头草们意识到局势变化,替邢昭云说话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邢昭云内心松一口气的同时,又看向了张观远。 刀的真意不在杀,在藏。 而现在,是刀出鞘的时候了。 “张大人,你诉我五条罪状,无非是报复我让你儿子跪下道歉。你曾说过,诬告反坐,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邢昭云掷地有声,“我想知道,欺君罔上,蓄意谋反该当何罪。” —— “温度计者,琉璃小管内中空,灌以水银,测热可吐也。”——《营造谱·温度计》 第19章 刀的真意在藏 张观远不知道邢昭云到底是如何做到让那破鱼重焕生机的,可他敏锐地意识到,如今局势已经不在他这边了。 他的杀招,一条“蓄意谋反”,一条“欺君罔上”,全部被邢昭云破解,而随着这两条的化解,前面那三条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皇帝现在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什么迟到,什么夜夜笙歌,那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了。 可邢昭云,你以为老夫就没有退路吗?你的父母在我手上,除非你想让他们死,要不,老夫还真就能全身而退,这次扳不倒你,老夫下次再参就是了。 张观远猛地跪在地上,几乎带着哭腔说道:“天家,臣为御史中丞,掌监察谏言之职能,臣参邢昭云,完全是出于为天家,为国家着想,没有一点私心。倘若连臣都不敢说话,这世上还有谁敢开言。” “臣为官几十年,天家登基不久,就擢臣来京师。”他看向邢昭云,“邢大人,所谓瑕不掩瑜,我又怎么可能以权谋私?若天家信不过老臣,就把老臣车裂了吧。” “瑕不掩瑜”这四个字,张观远说得特别重,邢昭云明白,张观远这是在提醒自己,他的父母还在人家手上捏着呢。 好一招以退为进。 十常侍之首张让轻轻说道:“张大人言重了,你职责如此,天家又岂能车裂你。” 刘宏看了看张让,又说道:“张观远,你为官二十年兢兢业业,今天此事,都解释清楚了。张大人、邢大人皆是国之栋梁,往后还要精诚合作,一同辅佐朕啊。” 想跑? 邢昭云心中冷哼,张观远,既然撕破了脸皮,我的刀就该出鞘了。 他看似随意说道:“臣还有一罪尚未解明,左丰左大人,您说臣派人殴打您,这又从何而来?” 左丰心想,你小子现在提这个,不就是想借着皇上高兴,将这事儿一块抹过去吗?咱家可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你。 不过左丰也不能在朝堂上明说,两个人的梁子是因为贿赂结下的。 他清清嗓子说道:“邢大人,说白了,还是那个罪女,你不让咱家送她从营,咱家说了你几句,你就怀恨在心,暗中派人殴打了咱家。” 蔡文姬看向邢昭云,她听明白了,所有的事儿都从自己的父亲起,邢昭云本可以不蹚这趟浑水,可为了自己的父亲,为了自己,他不惜得罪张张学才,张观远,左丰。 她不由想到那天,邢昭云让张学才跪下给自己道歉的场景。 让三品大官的儿子给一个罪臣之女道歉。 邢昭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你让我如何报答你是好啊。 邢昭云可不知道蔡文姬的想法,他看向左丰:“左大人,我一直把你当做知己,这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啊。” “邢昭云,你不用狡辩。”左丰说道,“我有人证,那天,一个叫做陈二的菜贩看到过你,他说就是你干的。” 左丰心想,邢昭云,你那些破伎俩能瞒得过我?你故意留下布条,将线索指向张府,挑拨我与张观远的关系,为的不就是现在我开口助你一臂之力,扳倒张家?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对街边的菜贩抱有同情心,一个菜贩何德何能拥有一两金子? 只有你去过那条巷子,你才可能给那菜贩一两金子。 那么,殴打咱家的人绝对是你的人,而不是张观远的人。 你不仅殴打咱家,将咱家的金子抢走,还想借刀杀人。邢昭云,你真以为我爬到这个位置,手上没沾血?脑袋是空的吗? “天家,请让陈二上殿。”左丰跪在皇帝脚下。 不等刘宏开口,张让说道:“让那个菜贩上来,好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群臣看得明白,皇帝还没开口,张常侍就让证人上来,张让这是要给自己的干儿子撑腰。 邢昭云心想,张常侍敢抢在皇帝前开口,权势滔天可见一斑。 “那就依张常侍,让陈二上来。”刘宏说道。 左丰早有准备,他本打算助张观远一臂之力,可没想到局势反转,他要是现在不出手,恐怕就没出手的机会了。 陈二早就在殿外,被羽林卫押了上来。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菜贩,见到皇上以及朝廷命官,浑身抖如筛糠,话都说不利索:“皇,皇上,大,大大人……” “陈二,你倒是说说,哪个是你见过的邢大人?”左丰说道,“既然说不出话来,你就只需用手这么一指。” 陈二跪在地上,跪姿绕着圈看了许久,却摇了摇头。 “陈二,你不是说见过一个姓邢的大人?那个人就是对咱家动手的坏人。”左丰追问。 “是,是。”陈二点头。 “别害怕,把他指出来。”张让说道。 陈二点了点头,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邢昭云——旁边的皇甫嵩。 “他。” “我?”皇甫嵩说道,“我是邢大人?你可看清楚了?” “不是不是。”陈二慌忙又一指,这一次指到了蔡邕身上,“应该是跪着的这个。” “胡闹!”皇甫嵩说道,“陈二,你是不是压根就不知道谁是邢大人?” 听到这话,陈二连忙磕头,几乎要将地板磕裂,鲜血不断从他的脑门上渗出。 “大人,小人有罪,我有罪。”陈二哭着说道,“我根本不知道哪个是邢大人。” “你不是说见过一个自称邢大人的人?”左丰快步走下来,如同提着鸡仔一样将他拽起来。 陈二脑袋不敢抬起来:“我全说,我都说,小人陈二是一名菜贩,在城北张府巷外路旁卖菜为生。前几日,张府的一名公子,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我经常见他……” “他给了我一两金子,并告诉我,以后不论谁问起来,就说这个金子是一个叫做邢大人的人给的。” “小人可不敢要,可张公子说,如果我不要,他就烧了我家房子,霸占我的妻子,还要,还要杀光小人全家,连蚂蚁都要劈成两半,蚯蚓都要剁成两截。” “没有办法,我只能收下这金子,这金子我可没敢花出去,可我也不敢还回去,就这么耗着。就在昨天,这位,这位大人。” 陈二指了指左丰。 “这位大人来到我家,问我这金子是谁给的,我就按张公子的话,说这金子是邢大人给的,可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啊,什么邢大人我也不知道是谁啊。小人不敢撒谎,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血几乎流了一地。 演技很好,邢昭云心想,不枉那天自己好好和陈二谈了一番。 刀的真意不在杀,在藏。 而刀一出,就要见血。 —— “太祖性善……尝有菜贩污太祖,太祖宥之。”——《太祖传》 第20章 邢昭云的反击 邢昭云的刀出了鞘。 他与陈二仅见过一面,但他知道陈二一定会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 不为别的,两个字,一个“恨”,一个“钱”。 张学才借着父亲是御史中丞,整日在京师欺男霸女,附近的人没少受欺负,陈二恨不得外面的黄巾军打进来,将这些贪官污吏全都杀了。 第二,邢昭云给他开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整整二十金。 一两金子,足够他未来五年吃喝不愁,二十两金子,足够他一家这辈子衣食无忧。 “陷害”一个自己本就恨之入骨的人,还能得二十两金子,哪怕要遭受皮肉之苦,这个买卖横竖不亏。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左丰看着陈二,不断思索着。 他不认为张观远是个过河拆桥的人,因为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更重要的是,他不认为张观远是个傻子,不会留下那么大的破绽。 可如果张观远反过来利用了咱家的疑心,让咱家追查到邢昭云的身上,那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如果他参邢昭云的罪名成立,咱家再暗中吹吹风,那邢昭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一定是这样。 好啊你个张望,原来你才是那个借刀杀人的人。 “张观远大人。”左丰冷哼了一声,“你好狠的计策啊,为了陷害邢大人,你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啊。” “左丰大人,不可能,这一定是邢昭云暗中搞的鬼。”张观远赶忙解释,“是邢昭云陷害我儿子。” 邢昭云冷冷说道:“张观远大人,你诉我五条罪状,我就算你没有私心,可纯心陷害,我就得怀疑你的动机了。” “你说是我搞的鬼,可如果不是左丰大人提出来,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儿,我怎么搞鬼?难道我提前算好了,你今天要对我动手?你可以问问那些羽林卫,这些天我除了睡觉在蔡府之外,哪天不在民曹属?” “你的意思是,我能让那些羽林卫殴打左大人?” 邢昭云义正言辞。 “这,这……” 张观远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天家!”在殿外看门的羽林右监说道,“臣与二十九名羽林卫可作证,邢大人所言属实。” “难道朝堂之上,只有你一个人说的是实话,其余人说的都是假话?”邢昭云咄咄逼人,“张大人,你家大公子张学才,整日欺男霸女,为祸百姓,仗着有你这个好爹,简直目无王法。” “我说了,我不仅让他跪下了,我还就打他了。”邢昭云跪在地上,“天家,请捉拿张学才!” 刀出鞘,就要见血。 “请捉拿张学才!”皇甫嵩和朱儁跪倒在地,几乎异口同声喊道。 左丰也跪在地上:“天家,臣不说殴打朝廷命官这样的话,只请天家为我做主啊。” 某些官员见张观远大势已去,知道又到站队的时候了,扑通跪倒在地,一齐喊道:“请天家捉拿张学才。”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张观远这一局败了,而且是大败。 邢昭云虽然才来京师不久,可官员们都看得出,左右中郎将皇甫嵩、朱儁和他关系匪浅。 而且他治好了皇上的祥瑞,皇上指不定要怎么封赏他。 最重要的是,张观远得罪了小黄门左丰,而左丰的干爹是中常侍张让。 张让那是谁?那是让皇上曾说出“张常侍是我父”的人。 得罪了他还能好? 张让此时开口说话了:“天家,既然如此,依我看,就让邢大人带上些羽林卫,去拿张学才吧。我看邢昭云邢大人,也算是年少有为。” 仅仅一句话,似乎为这场朝堂之争定了性。 张让不保张观远,将橄榄枝伸向了邢昭云。 张让心中有更多的考量,如今他权势滔天,靠的是皇上对他的宠爱,可一朝失宠,或者皇帝驾崩,那他面对的将是文臣们疯狂的反扑。 他心想,皇甫嵩这个人虽然有带兵的能力,可为人正气,平时与他们这些内侍不对付,难以拉拢,反而邢昭云这种贪财好色还有能力的人,是真正的香饽饽,主要的是,他有兵。 张观远虽然是御史中丞,在朝中经营多年,可手下没兵,日后有难,也指望不上他。 两相比较之下,张让决定拉拢邢昭云,倘若邢昭云发达了,自己也有提携之恩。 下了整整一夜的雨,终于要停了,只剩下了阵阵惊雷。 张观远瘫坐在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为官二十年,堂堂的御史中丞,从三品的大官,竟然对付不了一个刚刚来到京师的千夫长,竟然败得如此惨。 “羽林卫,我们走。”邢昭云领命。 张府。 幽静的八进大院深处,时而传来女人的哭喊声。 “公子,少爷,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娘还等我回家去呢,少爷……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你找错人了……” 张学才左右开弓,狠狠打了女人两巴掌,鲜血从女人的口鼻中流出。 “叫,我就喜欢你叫,记住,你姓蔡,叫文姬。” “公子,我不是她……” 张学才抓住她的脑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说,你是蔡琰,你是蔡文姬。” “我是蔡琰,我是……” “扫兴。” 张学才看着奄奄一息的女人,提着裤子下了床,喊道:“来人,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管家对这样的场景也是见惯不惯了,安排几个人,拿着白布一裹,准备从后院出去,找个地方抛尸。 “少爷,老爷吩咐过,让你这段时间不要惹事……” “弄个把女人算什么事儿?按老规矩办,等雨停了,再去给我寻个,一点意思都没有。难道整个京师,就找不到个比蔡琰还好看的女人了?” 娘的,要不是那个邢道荣,老子早就得手了。 不过邢道荣啊,你也蹦达不了多久了,你不是让我跟那个罪女道歉吗? 要不了多久,老子耍弄她的时候,就让你跪在我的脚下,亲眼看着。 “还杵着干什么?”张学才说道,“把这里收拾收拾,给我弄点吃的过来,这什么狗屁天气,雨是不下了,光打雷。” “厨房温着少爷你最爱吃的虎熊盅,我这就让下人给您送过来。” 张学才走出了屋子,活动着筋骨。 下一刻,邢昭云已经带着羽林卫走了进来。 “张府不小啊,让我好找。”邢昭云说道。 —— “张让有监奴典任家事,交通货赂,威形喧赫。”——《佞臣传》(改自《后汉书·张让传) 第21章 因为我善 “邢昭云,你怎么在这里?”张学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不在这里在哪里?”邢昭云冷哼了一声,“是不是想着我在大牢啊?右监,留下十名羽林卫,给我看好了,别让任何一个人出去,至于这位软腿张,绑了去。” “邢昭云,你敢绑我!我……” 羽林卫奉了皇上的口谕,行动迅速、出手果断,如绑猪般将张学才绑了起来。 邢昭云见状说道:“一会儿把他抬出去,不要着急,走得越慢越好,我要京师的百姓都看见。” “知道了邢大人。” 四名羽林卫将张学才抬起来,放着快马不骑,慢慢悠悠在大街上晃荡。 此时街面上已经有不少人,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巷道百姓,见到这一幕,纷纷围了上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惹怒了官差。 有人认出了被绑着的,是御史中丞府的大公子,张文张学才。 “这不是御史中丞的大儿子吗?怎么被绑起来了。” “是羽林卫,他是不是犯事儿了。” “他犯的事儿还少吗?什么时候有人敢动他了?” “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是谁啊?” “别多嘴,官家的事情少打听为好。” 邢昭云在附近好好溜了张学才一大圈,但也不敢过于耽搁,确定不少人都看到这一幕之后,这才命羽林卫上马,一路来到德阳殿。 刚来到大殿,邢昭云却看到了一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曹操曹孟德。 见众人回来,皇上说道:“骑都尉,你且退在一旁,这件事情朕一会儿自有考量。” “曹操领命。” “陈二,还不如实招来?”左丰道,“是他给的你金子?” 陈二说道:“罪人不敢说谎,是他,就是他给了我一两金子,告诉我,不论谁问起来,就说那金子是一个叫邢大人的人给的。” 曹操回到百官中,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谁啊?什么我就给你金子?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问你爹,说的是你的事情。”邢昭云说,“殴打黄门侍郎,陷害千夫长,左大人,这罪该掉脑袋吧?” 张学才本就不学无术,整日靠着有个好爹耀武扬威,刚听到要掉脑袋,一下慌了神,哭喊着:“爹,不是说掉脑袋的是邢道荣么,怎么要我掉脑袋,爹,救我,我没做那些事情,爹,我按照你吩咐的做事啊……” “畜生!”张观远打了儿子一巴掌,他知道,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指不定什么都说出来了。 他知道儿子的性格,绝不可能想到这种计策去谋害邢道荣,这件事情也不是自己做的。 唯一的解释,这是邢昭云的苦肉计,以身入局。可他虽然能看破,可事到如今,他大局已去,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相信了。 儿子,只能委屈你了。 他扑通跪在地上:“天家,左大人,是我教子无方,殴打朝廷命官,按律当诛,可求天家看在老夫为官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饶了吾儿,要杀,就杀了老夫吧。” 邢昭云心想,好你个老东西啊,道德绑架倒是玩得好啊。 张让凑到刘宏耳边说了些什么,刘宏道:“张望,你父亲在世时,就在朝中为官,朕登基不久,就擢你来京,二十年风雨,你也是老臣了,朕不忍心为难你们父子二人。” “张学才免于一死,收押入监,你告老还乡。”刘宏说,“这件事儿朕不再过问了。” “左丰,邢道荣,朕处理的,你二人满意否?”刘宏问。 “臣领旨。”左丰说道。 邢昭云心想,做事儿要嘛就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到底,刀一旦亮出来,就没有收回去的事儿。 但如何做成这件事儿,需要技巧。 “臣斗胆请天家收回成命。”邢昭云说。 张让看了一眼邢昭云,心想事情如此处理,已经是皆大欢喜了,为官二十年的御史中丞,被你一个小小千夫长扳倒,张学才入监坐牢,张观远革职回家,已经是你的胜利了,难道还真要他两个的人头? 点到为止是天才,可事情做过火了,就招人烦了。 “天家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去的?”张让说,“就如此定了。” “那臣请天家追加一道旨意。”邢昭云又说。 “邢昭云,老夫已经这样了,你非要逼死老夫不可吗?别忘了玉佩的事儿!”张观远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邢昭云摇头:“不,张大人,我想你理解错了。天家,臣动用秘术,恐泄露天机,今天的雷雨就是征兆。臣不是要张大人死,臣希望天家能大赦天下,一来昭显天家隆恩,二来与天休养,汉祚永昌。就让张大人一家,好好团聚吧。” “也是臣的私心。”邢昭云大义凛然,“臣心善,圣人言,以德报怨,臣愿向圣人学习,不再为难张学才。” 百官皆惊,刚才张观远可是要邢昭云脑袋的,邢昭云怎么反而替张家说话了? 曹操在几个官员的讲述下,已经大致明白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听到邢昭云的话,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眼下的时机,虽然不适合继续发难,可主动求情,这简直是妇人之仁,邢昭云啊,你本事倒是有,可就这妇人之性,怕难成大事。不过倘若能为我所用,或者学到他的本事,那再好不过了。 张观远怎么都想不到,邢昭云竟然会主动为他求情,这一出,却是让他不明白了。 邢昭云心中早就有了主意,他自然不会放过张观远,他的主要目的是蔡邕和蔡文姬。 他知道,历史上的汉灵帝别的本事没有,没事就喜欢大赦天下,在位二十一年,大赦天下二十次,几乎每年一次,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他的昏庸,彰显他的道德。 “好好好!”刘宏果然接茬,“就依邢昭云所说的,朕要大赦天下,让普天之下的百姓,都知道朕是一位仁君,张常侍,替朕拟旨。” “邢昭云,你治好了朕的祥瑞,要什么封赏?” 这个时候,曹操走上前来,跪倒在地:“天家,臣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天家擢升邢昭云为偏将军,属我麾下,领兵三千。” 皇甫嵩忙说道:“骑都尉,邢昭云属我麾下。” 他也跪倒在地:“请天家擢升邢昭云为偏将军,属左中郎将下,领三千兵。” 朱儁见到这一幕,想了想,亦说道:“臣希望邢昭云入我麾下,请天家擢升他为监军,属右中郎将下。” 皇甫嵩大人,虽然我们关系亲如手足,但邢昭云,你还是别和我抢了。 官员们一个个都震惊了,一个小小的千夫长,竟然如此抢手,让三个在外的大将如此争抢,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曹操一狠心:“天家,既如此,请擢升邢昭云为骑都尉,领兵一万,臣愿领一裨将,成为邢昭云的副手。” 皇甫嵩朱儁心想,狠,还是你曹操狠啊。 —— “因太祖性善……光和七年,汉灵帝大赦天下党人,还诸徙者。”——《汉书》(改自《后汉书·灵帝纪》) 第22章 枭雄的老师 就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说话的人是羽林右监,他喊道:“陛下,臣也有一请。” “进来说话。” 羽林右监跪在地上:“天家,臣愿拜入邢大人麾下,成为一裨将。” “公孙瓒,你这又要做什么?”张让问。 公孙瓒?邢昭云一直都不知道这位羽林右监的名字,现在才知道,他叫公孙瓒。 难道是那个日后北方最大的枭雄,白马将军公孙瓒? 乱了,全乱了。 群臣已经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了,曹孟德,公孙伯圭,哪个不比邢昭云的官职要大,怎么两人都要抢着成为邢昭云的裨将,这,这官职上都倒腾不过来了。 公孙瓒朗声道:“臣愿随邢大人出征黄巾贼,大好男儿,应当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曹操说道:“臣见识过邢大人的本事,愿跟随邢大人,以求成为邢大人的弟子。” 好好好,邢昭云心想,我之所以要拿张观远动手,为的就是名声。 在汉代混,一靠名声吸引猛将名士投靠,二靠真金白银招兵买马。 他本不想屈居于曹操之下,却不曾想,曹操竟然主动要投在他的门下,还有一个意外惊喜,买一送一的公孙瓒。 刘宏见到这一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向了张让。 张让思索了片刻:“哪有将军、羽林监去千夫长手下当裨将的道理?邢昭云的确有功,但从一介布衣,直接升为三品将军,古今都没这个道理。这样,封邢昭云为偏将军,正五品,让他领兵五千,独属光禄勋,你们也都别争了。” “你们依旧官当原职,私下里,你们愿意于他学习讨教,那是你们的事情。” “如此甚好。”刘宏说。 太常卿眼睛转了转,说道:“臣倒是有一个主意。邢大人精通秘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诗兴才学,营造制物,均有涉猎,无一不精。不如让邢大人兼任太学博士,掌经教授,如此,骑都尉,羽林右监亦可到太学学习,岂不美哉。” 曹操岂是甘于人下的人?他想要的,是邢昭云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听到此处,当即说道:“请受弟子一拜。” 公孙瓒也忙说道:“请先生受弟子一拜。” 两人似乎将这个建议坐实了。 皇甫嵩和朱儁见状,也都知道这是最皆大欢喜的局面,曹操和公孙瓒宁愿放着大官不做,也要到邢昭云麾下,做到这个地步,他们恐怕也抢不到邢昭云了。 皇甫嵩说道:“邢大人本是我军军师,所谓学无老幼,愿向先生学习。” 朱儁说:“请受弟子一拜。” 邢昭云本想尽快混出个名声来,好在乱世来临之前有足够的资本逐鹿天下,可眼下的情况,他也没有想到。 自己成了皇甫嵩,朱儁,曹操,公孙瓒的老师? 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就这样办吧,朕日夜操劳,有些乏了。”刘宏说,“对了,好生按照邢爱卿的话去做,照料好朕的这尾祥瑞。” 邢昭云说道:“天家,臣命那些民曹属的工匠,做个大些的琉璃缸,那样更好看。” “好。”刘宏道,“还是爱卿懂朕,张常侍,你拟旨安排,好好封赏邢大人,广宗的战事,你们拟个办法出来。” 不久后,刘宏一道旨意,大赦天下。 陈二从哪儿来的回到哪儿去。 蔡邕革职回家,蔡琰免于从营。 张观远张学才驱逐出京,回老家养老。但邢昭云暗中命公孙瓒安排羽林卫守住张家,没有他的命令,且不能让他们离开。 皇甫嵩朱儁破黄巾贼有功,封赏。 邢昭云擢升偏将军,正五品,特领天家口谕,独领兵五千,属光禄勋下,同时兼任太学博士,不设品。领光禄勋,太常属两份月奉,另有赏赐若干。 除此之外,张让命左丰以他私人的名义,给邢昭云的“邢府”置办了各种家具,又安排了仆人,暗中有拉拢之意。 邢昭云知道左丰是个什么人,张让权势滔天,贪是直接从国库里贪,可能看不上几十两金子,左丰可是蝗虫入境,颗粒不留。 所谓阎王好哄,小鬼难缠,邢昭云把抢他的金子,又送给了左丰。 但这一次,左丰说什么都不要。 “邢大人,咱家误信谗言,心中有愧啊……” 邢昭云看着左丰脸上的淤青,装作心疼地说道:“左大人,我心善啊,张学才下手怎么这么狠啊,这都肿成什么样了,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啊,这些金子,就当给左大人医治了,倘若再推辞,就是不给兄弟我面子了。” “那就多谢邢大人了。” 邢昭云看了一眼公孙瓒,心想,我打了他,他还得跟我说谢谢呢。不过左大人,我的金子可不是白拿的,到时候还得让你加倍还回来。 装模作样送走了左丰,邢昭云和公孙瓒相视一笑。 公孙瓒好久没有这样快乐过了,他整日处于阉人之下,哪里看过这些太监吃瘪?他在心中暗下决心,大好男儿,要当就要当邢昭云这样的人——文武双全,天下无双。 晚宴安排,邢昭云坐主位,皇甫嵩,朱儁,曹操,公孙瓒,蔡邕等人分坐两旁,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痛快。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席间舞姬不断舞动,好不快活。 蔡邕举起酒杯,毕恭毕敬地说道:“邢大人,我已是老朽矣,皇甫嵩大人已同我讲述了事情经过,老朽这条命不重要,可就担心家中独女,救命之恩难以为报,请受老朽一拜。” 蔡邕跪在地上便要磕头,邢昭云忙将他拉起来:“蔡大人言重了,如大人这般正直之人,当是吾辈楷模。” “小女文姬候在门外,若大人不嫌弃,就让文姬弹奏一曲助兴。” “快请。” 瑶琴摆好,蔡文姬行了礼,弹了起来,琴声悠扬,身姿婉转。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邢昭云赞叹道。 他余光看到曹操的眼睛几乎都要掉进蔡文姬的身子里了,心想你丫不是触发被动了吧。 好色,真是好色之徒,不像我为人正气。 他一拍手,说道:“美人,美曲,当有美诗助兴。” “我来吟诗一首!”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蔡邕忍不住赞道:“好,好,真是豪迈,英雄气扑面而来。” 曹操皱着眉头,这诗的确是一首好诗,可为什么感觉如此别扭呢?就好像有蚂蚁在身上爬一样。 他只能喝了一大碗酒缓解郁闷。 不久前攻打黄巾贼,他就晚去了一步,功劳都被邢昭云抢走了。 明明年龄相仿,怎么老感觉自己差邢昭云一步呢?郁闷,真是郁闷。 邢昭云心中暗爽,原来这就是曹贼夺人所爱的感觉?确实爽啊。 ----- “公孙瓒字伯珪,辽西令支人也。时为羽林右监。有姿仪,大音声,太祖器之。”——《枭雄传·公孙瓒》(改自《三国志魏书·二公孙陶四张传》) 第23章 夏宵 晚宴一直持续到宵禁前,众人才离开。 邢昭云躺在床上,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次他算是大获全胜了。 这次救下了蔡邕,扳倒了御史中丞,他想这件事情不出几天,就会传到天下名士的耳朵里。 况且又有曹操,公孙瓒拜师,以现在的声望,网罗天下人才,应该足够了。 偏将军正五品,独领五千兵,算是不上不下的局面,但自己初出茅庐,也算是不错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搞钱。 虽然现在他的兵靠国家的粮饷,可他知道汉灵帝在位的时候,佞臣当道,国库空缺,用不了多久就发不出粮饷了,他想要维持五千人的部队,就必须自己筹到粮饷。 邢昭云大致算了一笔账,普通士兵一个月大概五斛粮食的俸禄,五千士兵,一个月就是两万五千斛的俸禄。 一斛大概是十钱,两万五千斛,也就是二十五万钱,二十五万钱换算成金子,大概是二十五斤黄金。 一斤八两,也就是说,这个部队一个月要至少有二百两金子的月俸。 这还不算武将军师的俸禄,还有武器保养、盔甲养护,还有每日人吃马喂,生病受伤的治疗费种种。 把这些都加进去,邢昭云提笔算了算,不算一个月,单每日的开销恐怕就要五十两黄金。 战争果然是个烧钱的玩意儿。 在邢道荣的记忆里,家里只做些生意,虽然算得上富裕,可和那些名门望族相比,简直连一根毛都不如。 搞钱,要不惜一切代价搞钱。 邢昭云坚定了信念,又在纸上写写画画,他写的是一个个名字。 正面是例如诸葛亮,荀彧,郭嘉,周瑜之类震古烁今的谋士。 背面是例如吕布,赵云,典韦,关羽之类武力值爆棚的武将。 倘若能想办法,让这些人加入麾下,那可就什么都不愁了。 正在他交织脑汁想在公元184年,都有哪些谋士武将出生成年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怯生生地说道:“邢大人,你睡了吗?” 邢昭云打开门,就见蔡文姬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碗,热气腾腾,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汤。 “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邢昭云闻到了蔡文姬身上淡淡的酒气。 “把这个送给大人,还有,我想来谢谢大人。” “进来吧。” 蔡文姬说道:“大人今夜饮了不少酒,我怕大人醒来后头痛烧心,故此特意熬了蜂蜜葛花汤给大人解酒。” “不用大人不大人的,叫我名字就行。”邢昭云伸手去接,却觉得陶碗滚烫,连忙缩回了手。 蔡文姬连忙将碗放在桌子上:“我是用袖子垫着端来的,生怕凉了,没想到弄巧成拙,怪我没有提醒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蔡文姬一边说着,一边焦急地去看邢昭云的伤势。 她的肌肤如新倒出来的牛奶般白皙,玉脂般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邢昭云的手。 她凑到邢昭云的手边,轻轻吹气,希望能缓解邢昭云的疼痛。 烛光摇曳,月光朦胧,就连空气都恰到好处。 她余光看着邢昭云,却见邢昭云盯着自己,气氛似有些暧昧,她不由有些害羞,连忙转移话题:“邢大人,您这么晚了还在写字吗?” “坐吧。”邢昭云说,“刀山火海都走出过,这算什么伤。” 蔡文姬坐在桌旁:“邢大人,听他们说,您带领一万士兵,打败了十万黄巾贼是吗?” “算是吧。”邢昭云说。 “您能说说吗?” “你对这个还感兴趣?” 蔡文姬叹口气:“小女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小有所成,堪得一个‘才女’的过谦之声。家父对我宠爱,可有时我也听到家父暗自叹息,蔡家无男丁,不能以身报国,实为可惜。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是男儿郎就好了,就能像邢大人这样,出将入相,文武无双。” “可我只是个女儿身,落得才名又有何用?不过是在合适的年纪,被像张学才那样的纨绔提亲,早早嫁人,最终泯然后世。况且,就连我能嫁给谁,都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如果不是家父蒙难,恐怕不久后,我就是那张学才的妻子了。我一来感谢邢大人,救家父于水火,二来也感谢邢大人,救我于水火。” 蔡文姬站了起来,走到了屋内一侧,看着琉璃盆里的两条观赏鱼儿游动。 “是天家赏赐的吧?”蔡文姬伸出一根手指,在水面上摇晃,“就像这鱼儿一样,终究是观赏玩物罢了。” 邢昭云思考片刻,回答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个叫做花木兰的女子……” 邢昭云给蔡文姬讲述花木兰的故事,蔡文姬刚开始还端坐在桌旁。 可渐渐地,她也听得入迷,双手扶着脑袋,脚丫一晃一晃地。 听到花木兰功成名就,脱下战袍,换上女装的时候,她不由露出向往的神色。 “我知道大人是故意编排故事,讲给我听,逗我开心的,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儿……”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兵法,教你习武。”邢昭云说,“巾帼不让须眉,哪有什么女人不能做的事情?” 蔡文姬婉儿一笑,她端起葛花汤来,用嘴吹凉:“差不多可以喝了。” 邢昭云点了点头,本想接过陶碗,蔡文姬却轻轻摇了摇头,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缓缓喂进邢昭云嘴里。 她自顾自说道:“邢大人,我从小就不算是个勇敢的人。前段时间,张观远来给他儿子提亲,我心中虽然不愿,可却不敢反驳,怕那张观远在朝为难家父。” “可我现在想明白了,让我嫁给张学才,我宁愿早早去死,这一次我要自己选。其实我早就定下三条,非满足这三条者,都入不了我的眼。” “什么?”邢昭云问。 “其一,需武动乾坤,名满天下。” “其二,需文惊世人,亘古无双。” “其三,需威仪出众,相貌堂堂。” 邢昭云是聪明人,不需要非听到“小女子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这样的话。 他说:“夏宵一刻值千金,卿有清香月有阴。” 蔡文姬凑了上来。 鱼缸中,两条鱼儿不断游动,鱼鳍拨水,月光洒在水面上,如银水流动,鱼儿越游越快,仿佛与水融为一体,简直横冲直撞。 拍水声不断响起,一声高过一声,水花接连翻涌,一浪高过一浪。 鱼儿不断向上,似要冲破牢笼,不知多久,鱼儿猛地跃起,竟是跳出水面,落在了地上。 蔡文姬不由惊呼。 邢昭云道:“好像出来了。” —— “太祖作《夏宵》,其诗如下:夏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诗集》(改自苏轼《春宵》) 第24章 我家猫生了,理应办宴 邢昭云信了,在古代,若女子被男子相救。 看到长得帅的就会说:“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若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如果长得丑那就会说:“多谢壮士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来世当牛做马,再报恩人救命之恩。” 好在自己是前者。 洗漱完毕,邢昭云将那张写满名字的纸递给了蔡文姬,让她帮忙去查查这些人是否有在京师的。 不过他嘱咐蔡文姬不用着急,毕竟昨夜才养了一夜的鱼,他怕蔡文姬吃不消。 一大早,曹操就上门拜访了。 “先生,广宗战事紧急,操特来与您商量。” 当日邢昭云溜张学才的时候,曹操就带着军情回朝,禀告了广宗战事的情况。 眼下北中郎将卢植率军与张角所带领的黄巾军僵持在广宗,两方一时谁都无法取胜,打成了拉锯战。 但这样耗下去,粮草迟早耗光,卢植几次派信使回朝讨要军粮,可天家迟迟没有动静,曹操知道再没有粮草,军中恐哗变,故而带亲兵回来禀告。 一是没有粮草,大军难以维持。 二是没有速胜的办法,就算这次要到粮草,最多也只能坚持一两个月。 曹操不由叹气:“黄巾贼主力在广宗,若这一次战败,我想汉家天下,恐怕就要易手了,在长社,先生有呼风唤雨的本事,我想先生应该有破敌良策。” 邢昭云思索,在真实的历史上,这一仗是汉军胜了,具体过程他虽然不清楚,但确实是惨烈的一战。 而这一仗胜了之后,皇甫嵩,卢植等将军,则狡兔死走狗烹,立马被十常侍弹劾,落了个“告老回乡”的结局。 这仗得打,但不能赢。 “我知道了。”邢昭云说,“这事儿急不得,需好好商议。对了曹大人,我还真需要你帮忙。明日就是我二十寿辰,我要大摆宴席,麻烦曹大人通知朝中群臣,都来我府喝酒来吧。” “可广宗的军事……” “不急。” 一日后,群臣毕至。 邢昭云现在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官员们正愁没有这个机会巴结他,听说他二十生辰,那争前恐后来邢府送礼,生怕自己慢了,不能在邢昭云面前混个脸熟。 就连张让等十常侍,也都来坐了坐,可谓是给足了邢昭云面子。 邢昭云白天办宴,晚上亲自给舞姬们排练舞蹈。 他命人在院中立起了一个柱子,让那些舞姬绕着柱子舞动,美其名曰“柱子舞”。 百官们也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绞尽脑汁夸赞。 “邢大人真是才艺双绝。” “邢大人真是做什么,什么好啊,就连那青楼的老祖宗管仲,怕也不如邢大人。” 宴会完毕,邢昭云叫住了曹操:“曹大人,麻烦通知百官,今日我作了一首好诗,请百官明天来我家喝酒吧。” “军情呢?” “不急。” 官员们几乎是刚合上眼,一大早就收到了通知,邢昭云要办一个“吟诗宴”,于是又提了礼物,拿了银子,匆匆赶到邢府。 邢昭云在宴会上随便吟诵了几首诗,皆是流传千年的名诗。 太学的那些人恨不得把邢昭云供起来,一口一个博士叫着,更有甚者,当宴磕头,非要邢昭云收他们为徒。 官员们连连祝贺。 “邢大人的诗定流传千古。” “好诗啊,邢大人,可否赐予在下,我裱起来。” 宴结束后,邢昭云叫住了曹操:“曹大人,我观星象,看这天不错,你把八字给我,我给你算算,我是天蝎座,看看你是什么座……干脆这样,明日你请百官来,我办一个星座宴。” 群臣毕至。 邢昭云一个个给大家算星座,说得神乎其神,百官们无功不受禄,又送上宝物,银子。 宴会结束之后,邢昭云叫住了曹操。 曹操这几天什么都没做,光替邢昭云通知百官了,他实在搞不明白,这邢昭云到底要做什么。 曹操不由记录。 三日,邢昭云办宴,夜,邢昭云观看舞姬跳舞。 四日,邢昭云办宴,夜,邢昭云观看舞姬跳舞。 五日,邢昭云办宴,夜,邢昭云观看舞姬跳舞。 六日,朝会,邢昭云绝口不提军事,夜,邢昭云观看舞姬跳舞。 七日,邢昭云办宴,夜,邢昭云观看舞姬跳舞。 八日,邢昭云办宴,夜,邢昭云观看舞姬跳舞。 娘的,曹操心想,你是能天天办宴,百官们的家底都快让你掏光了,再说了,你这什么理由都用了,还能用什么理由啊。 “邢大人,军事紧急,您不能再办宴会了啊。” “唉,实在是事情赶上了,昨日,文姬豢养的狸奴(猫)生了几个小狸,你也知道,女子对这玩意儿没什么抵抗力,明天办个狸奴宴,麻烦曹大人通知百官……” 文姬都叫上了,难怪百官都说你是为了蔡文姬,才想拜入蔡邕门下,无耻,简直是无耻。 曹操的脸几乎都绿了。 这段时间,百官们一见到曹操就害怕,他们不是害怕曹操,害怕的是曹操的老师——邢昭云。 因为一见到曹操,那意味着邢昭云又要办宴会了。 群臣们一个个如同耗子见了猫一样,纷纷躲了起来,这个说不在家,出城办事儿去了,那个说生病了,无法赴宴了。 邢昭云倒是客气,人不来就算了,把礼上了就行。 搞得百官纷纷抱怨。 就连皇上也听闻了此事,颇为不悦。 邢昭云又给左丰塞了钱,让他把舞姬送于皇上,刘宏从没见过这种“柱子舞”,龙心大悦,夸邢昭云是“贴心人”。 曹操这几天什么都没学到,就学了一招——混官场首要的是不要脸啊。 邢昭云见宴会上的官员来得越来越少,也知道再办下去,也捞不到什么钱了,跟曹操说:“明日,让大家好好休息休息吧……” 全京师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松了一口气。 邢昭云喊来蔡文姬,两人连夜点了点这些天收来的宝物、银两,换算一下,值小一万两黄金。 我就知道,邢昭云心想,国库空虚,钱都到你们手里了。 “时间差不多了,文姬,明天你去找一位叫做公孙瓒的羽林卫,告诉他是时候放张学才他们走了,当然,记得让他找到邢道荣,不,我的父母。” 邢昭云还是不太习惯,他虽然有邢道荣的记忆,可对于邢道荣的父母,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还有,明日我去找曹操,过了这么多天,广宗的粮草快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之前我让你做的事儿,可做了?” 蔡文姬点了点头:“昭云,我按照你给的名单,一一去寻了,但一无所获。” “一个人都没有?”邢昭云问。 蔡文姬摇了摇头:“我是不是很没用。” 邢昭云倒是知道,现在的诸葛亮恐怕还是个小小孩,但其他人都不在京师,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要胡说。”邢昭云摸了摸她的脑袋,“把这些全部换成银子,明天,你跟我出城。” —— “操少事太祖,学有成。”——《枭雄传·曹操》 第25章 都给曹操送去 邢昭云还没醒来的时候,蔡文姬就拿着宝物,首饰去变卖,换成金子了。 即便有了肌肤之亲,蔡文姬还是搞不懂邢昭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一举一动,所作所为,都和那些贪官污吏没有任何区别,贪财好色,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让人不由想要靠近。 邢昭云一骨碌从床上翻了下来,悄悄从院墙翻出,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仆人的注意。 他穿街走巷,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来到了陈二家。 陈二一见到邢昭云,立刻就跪倒在地。 “不要行礼。”邢昭云将陈二扶了起来,“受苦了。” 陈二身上的伤还没有好透,那都是左丰的手下殴打所致。 “身上的伤不疼,心里的伤才疼。”陈二说,“我们早就受够张学才那样的人了,这次阴了他一道,本该开心,可大人却求皇上赦免了他,心中还是有些不痛快。” 陈二的妻子说道:“张学才那个人合该死,不知道糟蹋了多少黄花闺女,他应该遭报应。” 邢昭云心想,放过张家是不可能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要嘛不做,要做就得做绝。 但他的计划,也不是陈二菜贩能想得明白的。 他从怀中掏出包裹来,里面是三十两黄金。 “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可此事一旦暴露,至少是诛三族的罪,这些金子拿了去,京师你们不能呆了,随便去个什么地方,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陈二点头:“我们都准备好了。” “不。”邢昭云说,“什么都别带走,这金子够你们随便找个地方,买个宅子置办产业了,就像去城外种地一样轻松地离开,千万不要大包袱小包袱地走。我不能在这里多呆,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夫妻二人跪在地上:“多谢邢大人了。” “不用谢,收钱办事,你我谁都不欠谁。”邢昭云观察左右,又悄然离开。 陈二夫妻哪里见过如此多的金子,可开心之余,却产生一种莫大的迷茫。 “那口子,我们去什么地方?” “我想去一个没有战乱,没有贪官,谁都不会被欺负的地方。” “天下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邢昭云刚回到房间不久,就有人敲门,他装作刚醒来的样子,打开门,发现是仆人引着公孙瓒来了。 “邢大人,张观远非要见您一面。您放心,他已经说出了您父母的下落,被暂时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您随时可以去看看。”公孙瓒一股脑地说道。 蔡文姬还没有回来,现在倒是没事,邢昭云思索片刻:“那就去看看。” 风光的御史中丞府,其实还是那老样子,可左看右看都透着一股衰败。 “没一个人离开吧?”邢昭云问。 “按照您的吩咐,连一只蚂蚁都没放出去。”公孙瓒回答。 “你让所有人都到大院来。”邢昭云说,“男女老少,一个都别遗漏。还有,把张观远叫来吧。” 邢昭云坐在正堂,几个羽林卫将张观远押了过来。 “放开我,老夫自己能走。”张观远推开羽林卫,走向邢昭云,“成王败寇,你赢了。我问了学才,他仅仅骂了你一句‘什么东西’,你至于做这么绝吗?” 邢昭云笑了笑,屏退了羽林卫:“倘若是你赢了,恐怕现在我已经身首异处了吧?我请天家大赦天下,已经是对你们最大的恩情了,人可以走,家里的东西留下吧。” 张观远也哈哈大笑了起来:“邢道荣,这几天,我终于想明白了。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不是张家,也是王家,李家,我是你选的垫脚石而已,你不用伪装。你之所以请皇上大赦天下,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手里你的父母,还有蔡邕蔡琰父女二人。” “小小年纪,用计狠毒,天家留着你,才是留着祸患!你的野心,恐怕不止如此。” 邢昭云只是看着张观远微笑,片刻后他说道:“我送你句诗。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张观远琢磨了琢磨,面色土灰,什么都不说了。 此时,公孙瓒已经将张府上上下下的人都集中在了大院里。 不少人跪地哭喊:“不关我们的事儿,不关我们的事儿啊。” 邢昭云认真打量这些人的衣着,又一个个拿起他们的手来看。 干活不干活,从手上就能看出来。 看了一阵,邢昭云对公孙瓒说道:“从张府搜出不少银子吧?拿点银子来,我指谁,你就给谁,然后放他们走。” 公孙瓒一一照办,邢昭云不想为难这些干活的仆人,毕竟这些人也只是讨口饭吃。 但他还是恶狠狠地说道:“从现在开始,立刻离开京师,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们,有你们好果子吃。” 仆人们千恩万谢,一个个脚底抹油地溜走。 剩下的,则是张家的家眷,妻妾,管家,打手,男丁之类的人。 邢昭云心想,女眷还真是不少。 “张大人,身体可以啊,说一句妻妾成群不为过吧?”邢昭云说,“没有生养的,站到一旁去。” 女眷妻妾们分成了两排。 邢昭云如同点兵一样,一个个看过去,毫无遗漏。 公孙瓒凑了上来:“先生,看上哪个,我给你送到府上去?” 邢昭云大为震惊:“我说羽林右监,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形象?我是那种人吗?” 公孙瓒心想,也不知道是谁每天晚上不睡觉,愣盯着舞姬看了。 他和邢昭云阴了左丰,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公孙瓒心里把邢昭云当作知己,因此说话也亲近了一些:“我看是。” 邢昭云撘住公孙瓒的肩膀,小声说道:“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 他伸出了四根手指:“这方面,我有四不碰。第一,老的不碰,此为礼。第二,小的不碰,此为仁。第三,别人的不碰,此为义。第四,丑的不碰,此为智。” “仁义礼智。”邢昭云说,“还缺个?” “信!”公孙瓒回答。 “这就对了。”邢昭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信我。这样,这些没有生养过孩子的,你都给曹大人送去,他好那一口。” 曹府。 曹操看了看公孙瓒,又看了看他送来的人。 见曹操面色不悦,公孙瓒试探道:“我也是听先生的话,要不,要不我再送回去……” —— “太祖常曰:夫仁义礼智信,人之本也。”——《太祖传》 第26章 赤云军 曹操心想,你邢昭云把我当什么人了,这都是张家的妻妾,要不你就让他们跟着张观远回老家,要不你就把她们就地遣散,让她们各回各家。 你送我府上来干什么? 我曹操也算是大好男儿,正值当年,还没娶妻呢,这要是传出去,我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倒好,把蔡府变成邢府,天天跟蔡文姬两人出双入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一腿呢。 我呢,就给我送来张家妻妾,这简直是悖逆人伦,这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那我就回去……” 公孙瓒一句话没说完,曹操说道:“留下吧。” 他又补充了一句:“女流之辈,你让她们去哪儿?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我心善,留下吧。” 公孙瓒心想,你义愤填膺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不要呢,你在这儿装什么啊。 你这不要脸的样子,是跟谁学的啊? “曹大人,先生还让我跟你说,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明天他就和天家说,集中皇甫嵩,朱儁将军兵力,押送粮草,一块前往广宗,助卢植将军一臂之力。” “粮草的事情,天家发话了?”曹操问。 “据我的消息没有,但我想先生定然有办法。”公孙瓒说。 “先生在什么地方?”曹操又问。 “这个时候,应该去点兵了吧?” 邢昭云带着蔡文姬,由皇甫嵩和朱儁带领着,率二十名羽林卫,前往大军驻扎的地方。 邢昭云心里其实有些不爽。 除了京师的羽林军外,刘宏把能派出去的兵都派出去了。 他所谓让邢昭云领兵五千,两千从皇甫嵩和朱儁的部队里挑,三千让他自己想办法。 说白了,就只给了自己两千兵。 但邢昭云知道,这就是“募兵制”,东汉末年战乱频繁,兵不够用,只能临时招募。 而募兵权力的下放,意味着各地豪强州牧,拥有了组建自己队伍的机会,谁钱多,谁招募的兵就多,谁的兵多,谁的拳头就大,那可不群雄割据,枭雄四起。 可不给这个权力,国库又拿不出钱来,没钱就没兵,没兵连黄巾军这一劫都过不去。 积重难返,汉天下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谁能凭一己之力扭转的了。 点将台已经搭好,几人站立。 随几人来的太监,宣读了天家的旨意,并将偏将军印玺,兵符交与了邢昭云。 “念吧。”邢昭云看了看蔡文姬。 这是他的那份武将名单,东汉末年名将辈出,魏蜀吴各有雄霸一方的大员,但在这个节骨眼,许多日后威震一方的名将,现在还寂寂无名,可能还在从兵卒做起。 蔡文姬按名单的名字念了起来。 皇甫嵩和朱儁的兵,那都是见过邢昭云借风的,眼下听到一女扮男装的女人宣读名单,虽然惊奇,但心想邢昭云连风都能借,再怪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都不算奇怪。 原来这段时间,大军驻扎在这里,士兵们难得清闲,都不由谈起那死里逃生的长社之战,邢昭云的事迹早就传遍了全军。 他们心知肚明,没有邢昭云,恐怕这一万人现在已经埋于黄土之下了。 他们有心想成为邢昭云的兵,可听到女人宣读名单,一时间也拿不准邢大人的想法。 名单上的名字虽多,可也远不足几十,蔡文姬念完,竟然没点到任何一个。 邢昭云这个心痛啊,心说吕布现在估计已经成丁原的手下了,刘关张现在也结义了。可赵云,典韦,许褚之类的猛人,都跑哪儿去了?难道一个都不给我留? 娘的,别人穿越都有系统,躺着就能变强,怎么我穿越过来,什么事儿都得靠自己? 一个士兵站了出来,他鼓起勇气说道:“邢大人,我想跟着你。” 何为一呼百应,有第一个站出来的,就有第二个,紧接着是第十个,第一百个。 一时之间山呼“邢大人”的声音响彻云霄,不绝于耳。 皇甫嵩和朱儁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的,全都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邢昭云不敢马虎,他知道,从皇甫嵩朱儁这里挑出来的两千人,那都是久经战场,经历过生死的士兵。 和之后要自己招募的三千临时兵,那肯定截然不同。 邢昭云心中早就有了一个标准。 他足足用了一天时间,才将这两千人选了出来。 所选的这两千名士兵,皆是正值当年,身强力壮之人。 入夜,周遭火把重重,邢昭云让两千人列队站好,他走在队列中,身后跟着的是护卫而来的羽林郎,每人的手上,都端着一个大木盘。 木盘上的银子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都听好了。”邢昭云高声道,“长社之战,你们有些人或许听过我的名字,我是邢昭云,是借风带你们杀穿黄巾贼,让你们活下来的邢昭云。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邢昭云的兵。” “什么豪言壮语的屁话我不说,总之一句话,跟着我,打胜仗,赚银两,发!” 邢昭云将这段时间办宴会收来的礼,一部分换成了银子,为的就是这一刻。 “一人三两,发。” 蔡文姬喊道:“这不是月俸,是邢大人赏你们的。” 一人三两白银,两千人就是六千两白银,便是六百两金子。 出手阔绰,士兵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几乎是一年的俸禄。 “邢将军,邢将军!” 士兵们高呼。 那些没被选上的,一个个都羡慕的不得了,心想这些士兵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一杆大旗被立了起来,旗面随风飘展,上面一个大字——邢。 这是自己的第一支部队,听着士兵的呼喊,邢昭云心想,他一定要把这支部队,打造成精锐中的精锐,他要让这支部队,在未来十年内,成为全天下最有战斗力的部队。 要成为能比肩,不,要成为比虎豹骑,陷阵营,白马义从等更有战斗力的部队。 他的精锐还缺个名字。 他快走几步,站上点将台,伸出双手压低,示意大家安静。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叫做……” 邢昭云顿了顿。 汉代尚红,士兵们多穿红色军服,邢昭云望下去,红色连成一片,几乎分不出是火焰还是士兵。 “赤云军。” —— “太祖所督赤云军,皆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后太祖称帝,更为赤云卫。”——《太祖传》(改自《三国志》) 第27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邢昭云又按照长社之战杀敌人数,选出了伍长,什长,百夫长,又选了两名副将,按功行赏,折腾了大半夜,这才将两千人的部队安排妥当。 足足花了他一千两金子。 若不是他脑筋快,连办了七八日的宴席,这些钱他哪里能掏出来。 他算了算时间,已经是寅时,约莫现代时间三点来钟。 他让大部队继续驻扎在原地,亲自领了二十骑,看了地图,确定了方位,披星戴月疾驰,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快马加鞭,大约跑了半个时辰,天蒙蒙亮的时候,众人眼前出现一车队。 果不其然,追上了,邢昭云心想。 他勒住缰绳,深呼吸了两口气,对副将说道:“看到前面那车队了吗?带兄弟们上去,一个活口都不要留,记住我的话,一个不留。” “末将领命。” “兄弟们,跟我上,擒杀车队,一个活口都不留。”副将高喊道。 马蹄声响,如奔雷滚滚。 坐在头一个马车上的人,听得马蹄声响起,撩开轿帘往外看,就见远处黑压压杀来了几十号人,他心想不好,大喊道:“快走,快走!” 马夫的鞭子高高扬起,马儿发出痛苦的嘶吼。 可这些驽马本就跑不过战马,更何况还拉着车厢。 须臾之间,战马已至。 “爹,爹,不用担心,不是那些黄巾贼,他们穿着红衣,是汉军。”张学才看到来人穿着,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可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却见父亲脸色铁青,冷汗都流了下来。 “傻儿子。” 张观远放下帘子,挤出一个笑容,轻轻将张学才搂在怀中:“不用担心儿子,不用担心。” 噗呲一声,一把匕首刺入了张学才的腹部。 “爹,你这是,爹……我不想死啊!” 张观远一手攥着匕首用力往进捅,一手搂着儿子:“乖,不疼,马上就不疼了。” 张学才很快就没了动静。 下一刻,刀光剑影,尖叫声四起。 血染红了窗帘。 张观远轻声念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邢道荣,你果然动手了,从你要皇上大赦天下的那一刻,你就想好了。名声你要,事儿你也要做绝。 如果吾儿在囹圄中,你反而不能下手,你让他随我一起离开,是为了一网打尽。 可邢道荣,老夫就是死,也会化为厉鬼,在九泉之下,等着你,等着你……看你什么时候成为冢中枯骨。 张观远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脖颈。 “邢道荣,你永远杀不了我。” 他抹了脖子。 “将军,车里有女子。”有士兵说。 “邢大人的命令是一个不留,杀。” 邢昭云故意控制马匹慢行,等他来到车队处时,杀戮已经结束。邢昭云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原来邢昭云故意放他们离开,直到他们离京师较远后,才派兵截杀。 他知道张家世代为官,家大业大,即便告老还乡,也有实力东山再起。 他更知道,一旦结下梁子,张观远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留下那些没有生养的小妾以及仆人一条生路,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在张府工作,只为了能有一口饭吃,犯不着为张观远报仇。 可剩下的人,哪怕妇孺老幼,那都是张家的血脉,他一个都不放过。 残酷是斗争的本性。 不是朝堂上耍耍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事情。 天色渐明,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邢昭云将一条黄色头巾扔进了马车里。 哪怕日后有人发现,也只当是张观远不幸,遇到了黄巾贼。 邢昭云率队离开。 是啊张观远,你是我邢昭云功成名就路上的一块垫脚石,没有你张家,也会是王家,李家。 且看我脚下的白骨与血肉,能让我站在多高的山峰。 “赤云军,此事烂在肚子里。” 邢昭云的话随风淡淡飘入众人的耳朵。 当他们回到驻扎之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邢昭云不做耽搁,与皇甫嵩交谈了几句,率领部分赤云军返回京师。 他交给蔡琰一个任务,让她用剩下的银子,同他父亲一起,在京师周围的村庄中,贴下募兵令,招募三千士兵,并留意附近是否有名单上的人。 怕她有危险,邢昭云特派三十名赤云军作为护卫,均骑战马,披甲持刀。 蔡邕本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做这些事儿,可蔡琰说这是邢大人的命令,对于这个救命恩人,蔡邕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去办了。 曹府。 曹操操劳了一晚,不过邢昭云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将军事情况,粮草情况,广宗战事记录,周边地图,两军人数对比等等,事无巨细地都写在了纸上。 邢昭云心想,曹老板虽然有夺人之妻的爱好,可就业务能力来说,那真没得挑剔。 “这几天,我已经几次上书。”曹操叹口气,“可全是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儿回音。先生,你说是不是那些宦官,没有将我的奏折递上去。” 邢昭云摇了摇头:“朝堂上,天家让我领五千兵。可其中两千,让我从皇甫将军和朱将军队伍里摘出来,其中三千,让我自己想办法招募。天家连五千兵都招不来,这意味着什么?” “国库空虚。”曹操回答道。 “不错。”邢昭云说,“此事迟迟不发,在于国库空虚,天家拿不出银子来,又没理由拒绝你,只能当做没看见。” “张角那贼佣兵二十万,分为三十六方,各守广宗城门,又建瓮城,箭楼等坚守不出……城内粮食充足,再坚持半年也不是难事。” 曹操将军情图拿给邢昭云看。 “而卢植将军围困广宗已三月有余,人吃马喂,粮饷全靠后勤从京师补给,这许多日过去,恐怕战士们已经要断粮了。” “我们在长社大败了东方黄巾军,斩杀了将领波才。”邢昭云说,“极大缓解了粮饷方面的压力,你算算,把这部分的粮饷匀出一部分来,送到广宗,可用多久?” 邢昭云拿出了一捆竹简来:“这是我回来的时候,问皇甫嵩将军所要军饷的记录。” “我看看。”曹操拿出了笔墨纸张,颇有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正在这个时候,曹家仆人说有人求见。 曹操说道:“我与先生正在商讨国家大事,谁都不见。” 仆人回答道:“曹大人,那个人来头不小,点名要见邢昭云大人,排场可大了。” “大?” 曹操心想,现在整个京师,谁的排场还能大过邢昭云去? —— “张望及子文,还乡途中为黄巾所杀,洛阳百姓闻之,皆云报应也。”——《佞臣传》 第28章 水镜弟子 “找我?” 邢昭云心想,听这仆人说,这人排场不小,那肯定不是求自己办事的,求人办事没有这么拽的。 难道是前段时间办宴会办多了,让谁不满了? 不能吧,虽说敛了你们不少钱财,但又没去你家抢去,讲究一个愿打愿挨,你不给上礼我都不挑你的礼节不到位,你还怪我了? 难道是张观远在朝的朋友替他打抱不平?知道他被自己杀了? 那就更不能了,这次带回来的赤云军都是没参与灭口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邢昭云百思不得其解,示意曹操跟自己出去看看。 他心想,万一真有什么危险,就让好徒弟曹孟德先顶上。 来到会客厅,邢昭云就见一老者端坐在主位,正慢悠悠地捋着胡子喝茶,旁边站着一位奇怪的人。 此人身着一袭黑袍,宽松的衣服完全遮住了他的身躯,他头戴一顶草帽,帽檐很低,几乎拉到了眼睛处。 一块软甲面具将他眼睛下方直到下巴完全遮挡,软甲反光,像是一面镜子。 别人看向他,映射出的反而是自己的模样。 能看到的,就只有他的眼睛。 邢昭云不禁想,娘的,难道东汉末年就有cosplay了?这是什么造型啊? 你看起来比我这个穿越者还像穿越者。 他试探性地说道: “奇变偶不变?” “宫廷玉液酒?” “好啊油?” “邢大人果然是个奇人,竟说些奇怪的话。”老人放下茶杯,淡淡说道。 看样子不是个穿越者。 这几天他在京师办宴,里里外外办了小十天,也没见过这两人啊,一个头发花白,一个奇装异服,这是从哪儿来的相声组合? 他看向曹操,就见曹操一脸严肃。 曹操说道:“太子太傅及博士祭酒大人,没想到您光临寒舍,您身旁的这一位,想来是那位先生的弟子?” 邢昭云心想,原来这老人是太子太傅、博士祭酒,应该跟自己一样,也是身兼多职。 汉代没有正式的品阶,东汉末年才渐渐形成了七品十四阶的通俗说法。 汉灵帝封自己为正五品,这个太子太傅,怎么也是从一品的级别,难怪排场这么大。 太子太傅虽然没兵,可不能算作虚职,况且他还兼任博士祭酒,这相当于清北大学的副校长兼教务主任了,那门生肯定遍天下,难怪这么傲气,自己办宴都不来。 “诶。”太子太傅一摆手,阻止了曹操的询问,“那位先生定下的规矩,未出师之前,不得以真面目示人,不得以真名姓示人,就不要多问了。” “哪位先生?”邢昭云悄悄问。 曹操说道:“山林间有个先生,为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他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精通奇门遁甲,阴阳五行,兵书战策等。世人不知其姓名,只因他原来居住在水镜庄,故号水镜先生。后来拜见他的人太多了,他就隐于山间,行踪不定。” “别人都说,只要学会他的皮毛之术,就足以谋断天下。看来这位,就是水镜先生的弟子了,不知道如何才能拜于水镜先生门下。”曹操言语之中,颇有一番羡慕。 邢昭云倒是知道,水镜门下有诸葛亮,徐庶,庞统等等这样的绝世谋士,着实是个厉害的老师。 可你曹操刚认了我当老师,当着面就见异思迁,也忒不地道了。 难道我就不曾借风?不会五行秘术了? 那黑袍人说话了,他似是捏着嗓子说话,应该是不希望有人听出他原本的声音。 “水镜先生言,有缘者自能相见,世事如幻,说不定日后曹大人也能拜于水镜先生门下。” 这人身高大概一米七几,应该是个成年人了,邢昭云心想,现在诸葛亮还是个小孩,那肯定不是他了,难道是庞统?庞统按理说没这么高。那会不会是徐庶?还是其他人? 似是看破了邢昭云的心意,黑袍人说道:“邢大人不用猜测了,你我今日第一次见,你不认识我。” 邢昭云回过神来:“那不知太子太傅大人,找我何事?” 太子太傅斜着眼睛看着邢昭云,脸上颇有一种不屑神色。 他说道:“将军莫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身份——太学博士?我听说你这几日在京师大办宴席,声色犬马,夜夜笙歌,忙得来不及到太学报道,这不,这位水镜弟子下山归来,同任太学博士,你们也见见。” “原来是同僚,失敬失敬。”邢昭云说道。 太子太傅吐了口茶叶:“百官都说你能呼风唤雨,有阴阳秘术,恰巧你这位同僚随水镜先生,也学习过一二。我已经奏请天家,明日天家协百官都会来太学研学,就当是对你们的考核。太学云集天下饱学之士,当他们的老师,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这句话拉得很长。 邢昭云知道,这是他故意在点自己。 “孟德,茶不错。”太子太傅说,“你也曾入太学,我也算得上是你的老师。我得提醒你一句,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我们走。” 曹操恭敬地送走二人。 邢昭云听出来了,这是给自己下马威来了。 “我招惹他了?”邢昭云看向曹操。 曹操摇摇头:“太子太傅这个人为人清正,两袖清风,但总归少不了一些读书人的傲气和迂腐,想来是他看不惯你的这种生活作风,嫌你给读书人丢脸。” “意思是之前的宴会,他人没来,礼也没给我上?”邢昭云说,“我还没说他无礼呢。” “邢大人,太学里能人云集,个个是满腹经纶,那些学生可有股子傲气,他们要是不服谁,可不讲什么人情世故,骂狠了,那能把人屎都卷出来。” 顿了顿,曹操又说道:“我想这位水镜弟子回来,是想在明天的研学会上露一手,以谋一个官职,他的目的,恐怕是广宗的黄巾贼。” “我知道。”邢昭云说,“他是想踩着我这个名满京师的人的肩膀爬上去,充当他走向辉煌之路的第一块垫脚石。” 邢昭云想,你这是学我啊,我刚来了这么一手,转眼你就又来了。 “不过孟德啊,为师我得教你一个道理。正所谓假于女私,雷霆击之。”邢昭云背着手说道。 曹操左思右想,也参不透这句话的含义:“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邢昭云摇摇头:“慢慢想吧,你跟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先生果然高深莫测。” 这都不知道?很简单啊,邢昭云心想。 莫装b,装b遭雷劈。 —— “水镜为人清雅,博学广识,有知人之明……尝对太祖言:汝之学在吾上。”——《雅士传·水镜》 第29章 司库长 邢昭云和曹操又分析了一会儿粮草的问题,直到天色擦黑,曹操说道:“先生,时候不早了,你还要准备明天的研学会,今天就到这里吧,已经耽误了这么久,不在于这一时了。既然太子太傅说百官都会去,这次来通知你,也是来通知我的。” 曹操叹口气:“越是有事的时候,事情越是赶着来,先生,我还是有些担心你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邢昭云说道,“越是麻烦事儿多的时候,越要冷静。我正经教你一句话吧,希望对你有用。” 邢昭云往门外走去,示意跟着他的几个赤云军回府:“大事要静,急事要缓,难事要变。” 曹操咂嘛着这句话,忽然间,他明白了。 广宗的拉锯战,绝对是一件大事,急事,难事。 可自邢昭云听到这个消息来,却闲庭信步,一点都不着急,似乎完全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可现在看来,邢昭云的境界或许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 他做到了大事要静,急事要缓,可这难事,邢昭云又准备怎么变呢?难道他已经有了主意? 高深莫测,实在是高深莫测。 邢昭云刚回到邢府,蔡文姬就火急火燎跑了过来。 邢昭云心想,蔡琰在别人面前,那都是知书达理,文静高冷的模样,在自己面前,倒是活泼俏皮得多,看来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昭云!”蔡文姬说,“今天我和爹爹去了平县,平阴两地,贴了募兵令,但愿意加入的寥寥无几。” “进屋说。” 邢昭云又对跟着的赤云军说道,“你们熟悉熟悉这里,留两个人守在三进院门处,以后有下人过来,你们先通报我,得到了我的允许,再让他们进来。” “遵将军命。” 这些仆人是张让安排人送来的,邢昭云害怕这些人中有他们的眼线,但目前的状况,又不能直接开除这些仆人,以免那些宦官生嫌。 只能用这种折中的办法了。 进到屋中,邢昭云说道:“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月俸少,还随时都会掉脑袋,虽说现在到处都有造反的,几乎民不聊生,可总归是京师附近,生活还过得去,没关系,慢慢招,总能招满。” “我解决了。”蔡文姬一仰脖子,抿着嘴,两只眼睛和月牙一样美。 看着蔡文姬表明了是等着挨夸奖的模样,邢昭云故意瞪大了眼睛:“什么!快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蔡文姬站起身,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我们贴了募兵令之后,围观的人虽然多,可想要参军的寥寥无几。我就在想,这些人不愿意加入,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就跟你说的一样,如果不是实在吃不饱饭,哪有人愿意当兵。但就在京师附近,也不可能家家户户都吃得饱饭。我分析关键原因是,他们害怕人参军了,但月俸永远看不着,或许死了都领不到。” “我当即让赤云军把白花花的银子亮出来,告诉他们,只要愿意入伍,先发半个月的俸禄,这样愿意加入的人就多了。” 邢昭云点了点头:“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利用人性的弱点不错。” 蔡文姬轻轻将茶水吹凉,“我告诉他们,不光是参军能直接领到俸禄,介绍别人加入,只要成功入伍,介绍人就能领到一升粮食,这样,消息很快就散了出去。但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毕竟多付出了粮食成本。” 邢昭云没想到蔡文姬有如此商业头脑,这就是明确目标人群,建立奖励机制,优化拉人策略啊。 他忍不住鼓起掌来:“这个方法好啊。文姬,成本不光有金钱成本,还有隐形成本,例如你的时间,你们到各处路上的花费,还要小心周围是否有强盗等等,这都是成本,也要考虑在内的。” “我还想我这样擅自做主,怕你不高兴。”她将茶杯递到邢昭云面前。 “就算你做错了,对你我又怎么生得起气来?” 邢昭云伸手要接茶杯,蔡文姬莞尔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她将茶水里的茶一饮而尽:“我也渴呢。” “正好我也渴了。”邢昭云一把将她拽了过来,“我爱喝这种水。” 夜色撩人。 邢昭云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我决定了,赤云军的司库长你当再好不过了,军服,武器,粮草的采购,就靠你了。”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两人已经转换了战场。 “外面是什么声音?”蔡文姬问。 “有人在砍树吧,不管他们。” 邢府外,几名工匠正在砍树。 他们先是用小锯,在树上锯出痕迹,咯吱咯吱的声音闹得人心痒痒。 在树上砍出凹槽痕迹之后,工匠们换成大斧,喊着号子,一斧一斧地砍在凹槽处。 嘿咻嘿咻的声音不断响起。 此木粗大,一柱擎天,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嘿咻声和木头咯吱声交织在一起。 “一鼓作气。” 速度越来越快,似乎火星迸进。 声音越来越高,仿佛天外来音。 那棵参天大树最终倒了下来,流出不少树脂。 邢昭云满头大汗,他倒了些茶水,自己喝了一些,又端给蔡文姬,却发现蔡文姬似乎过于劳累,已经睡着了。 他笑了笑,拿出纸笔,写写算算,他大概算了算抛开五千人的月俸外还剩多少钱,估计能购买多少物资。 毕竟指望刘宏那个昏君,估计是没戏了。 只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对于物资价钱方面,那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个大概印象。 邢昭云无奈地摇头,心想这邢道荣从小除了练武,被逼着识字了之外,对其他事儿是一点不关心啊。 “写什么呢?”蔡文姬披着衣服。 “我吵醒你了?” “没有。” 蔡文姬走了过来,俯身靠在邢昭云肩膀上一看,就见纸上好似天书:“这些字我认得,可这符号是什么?” “数字,来我教你。”邢昭云说,“你看,这个是1,这个是5,用这种办法,列出算术式,很快就能算清楚非常大的数字,这个符号是乘法,这个符号是除法……” “这就是秘术吗?”蔡文姬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一时之间不由震惊,“这些都是不传之术,你愿意教我?” “什么秘术不秘术的。”邢昭云说,“就当是义务教育了……明天我还有事,采买些物资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司库长。” 他不打算将明天研学的事情告诉蔡文姬,省得她担心。 —— “太祖云:两数相乘,同号得正,异号得负……”——《算术》 第30章 研学会 这次邢昭云不敢迟到,毕竟上次有血祭作为借口,这一次他可没什么借口了。 太学门前立着几块石碑,上面都刻着经文,内容是四书五经之类的儒家经典。 百官们已经随着引路的太监们进入讲学大厅,百官落座后,太学弟子亦落座。 官员们都得到了风声。 这一次说是要对两名讲学博士进行考核,实际上是要给水镜弟子抬轿子。 邢昭云虽然有本事,但那可是水镜的弟子。 就算学一点水镜先生的皮毛,不论去哪里,都能谋得一个极好的职位。 这次邢昭云算是栽了,他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可架不住人家水镜的弟子要出仕了。 众人期待中,水镜弟子姗姗来迟,他依旧是那一身黑袍示人。 见到他来了,坐着的百官包括太学弟子,竟然都站了起来。 “真是人中龙凤啊。” “简直是鹤立鸡群。” “我看他是英雄磅礴,器宇不凡,一看便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邢昭云心想,连模样都看不着,就器宇不凡,人中龙凤了?至于吗你们?这马屁拍的。 水镜弟子一边挥手示意,一边穿过众人,他依旧是那个声音:“各位学士,诸位大人,不必如此客气,称呼我为‘隐蜚’即可,是水镜先生给的号。” 邢昭云心想,那大概是“卧龙”“凤雏”之类的名号,不过这个“隐蜚”是什么东西? “好!”太子太傅迎了上来,称赞道:“蜚为上古神兽,牛首蛇尾,凡人不能相见,水镜先生给你这个名号,那寓意自然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过谦了。”隐蜚说道,“太子太傅大人已经禀明天家,这次我下山,亦是水镜先生对我的一次考核,我想研学之后,在下便能除去衣冠,以真面目示人。愿上替天家分忧,下保黎民百姓,隐蜚志向如此,愿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真是志向高远,令人钦佩,不像某些人……”太子太傅一指邢昭云,“站到这里来。” 太子太傅看到这个邢昭云就厌恶,所有人都站着,就你坐着,别人都为国家分忧,就你一天起来办宴席,寡廉鲜耻,太常卿怎么让你这么个东西来当博士了,你有那个能耐吗? 这次研学会,老夫就要揭露你的真面目,让你在广大学子,满朝文武以及天家面前丢尽脸面,让你如一条丧家之狗般灰溜溜的离开。 邢昭云站到了规定位置。 太子太傅说道:“今天是研学会,亦是对两位新任博士的考核会。太学乃天下人的太学,能入太学学习者,皆可算万里挑一,而能任太学博士之人,非但要精通四书五经,更要有治国定策之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当的。” 这句话的指向性已经很明显了,邢昭云皱了皱眉,心想老东西啊,我可没招惹过你,你至于说这么难听的话吗? 听到这句话,百官们都掩面而笑,太学弟子可不管什么人情世故,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谁也明白,太子太傅说的是邢昭云。 “此言差矣。” 见众人笑得差不多了,邢昭云开口说道:“太子太傅大人这样说话就不合适了,隐蜚兄可是水镜先生的弟子,那是有大学问,大智慧的人,你怎么开口就讽刺他是阿猫阿狗呢?” 这一下,众人笑的更响了。 太子太傅气的胡子都歪了,心想你个邢昭云,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跟我装糊涂呢?我什么时候说是隐蜚了,我说你是阿猫阿狗。 邢昭云见状,又补了一句:“不知道隐蜚兄年龄几何,我就尊称你一声兄长,不用担心,一会儿不论是什么考核,你要是有不会的,你就悄悄问兄弟我,学习嘛,不丢人,百官都知道,我邢昭云别的本事没有,最主要就是心善。” 有太学弟子笑得更欢了,水镜先生的弟子,还需要请教别人?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水镜弟子,谋断天下? 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当博士了。 莫不成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百官们听到这句话就害怕,心想你还心善,你要是心善,你把我们送礼的钱还回来。 隐蜚的身子抖了一下,他心想这个邢昭云还真是有条三寸不烂的舌头。 不过这都是些小聪明,我学的可是大智慧,对不起了邢昭云,你我其实无冤无仇,但谁让你赶上我下山的时候了? 研学会后,我定当名满京师,直到天下闻名。 至于你?落魄之后与我何干? 但他还是装作谦逊地说道:“早就听说邢大人爱戏谑,是个幽默之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隐蜚不才,愿意和邢大人讨教,如果邢大人力不从心,隐蜚也愿意帮助邢大人。” 一番话说得谦逊有礼,太子太傅闻言,身心这个舒适,这才是读书人的模样。 一名太学弟子站了出来:“诸位大人,学生年轻,有些话就由我来说,隐蜚先生的学问自不必说,由他担任博士之位,我们心服口服。可这位邢大人要当博士,我第一个不服。” 曹操心想,这些太学生还没经历过官场沉浮,不懂人情世故,如今点破太子太傅的心里话,算是将这个问题抛到明面上了,还真是不留任何情面啊。 太子太傅挑眉,他正愁没有人说破呢,眼下点破了,他正好借题发挥,这样就算邢昭云受天家的喜爱,也不能光明正大走后门了。 “邢大人,看来有人不服你啊,这位置自古有能者担之。”太子太傅说道,“进太学,便是老师与弟子,弟子与老师,没有什么官职大小一说,邢大人可不要为难我的弟子,毕竟你不是阿猫阿狗嘛。” “民间有句话。”邢昭云说道,“有多大的屁股就穿多大的裤衩,太子太傅大人那肯定是老大的裤衩了。我说老裤衩,不是,我说老师,这里没有官职大小,你我自然不会为难弟子,对吧?” 邢昭云又反将了一军,想让我吃哑巴亏?你人是够老了,但手段还嫩点。 太子太傅无故被骂了一声老裤衩,但又刚说了不要用官职为难别人的话,这下算是结结实实吃了个哑巴亏。 他想反驳,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半天憋出了一个字:“是。” 官员们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色通红。 邢昭云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啊。 就在这个时候,太监喊道:“天家到。” —— “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隐蜚者,意凡人不得见,旨非凡脱俗也。”——《谋士传·隐蜚》(改自《山海经》) 第31章 堂前小测 羽林卫分列两旁,刘宏与十常侍走在中间,在刘宏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孩子,一个年纪大些,约莫十来岁,一个稍小些,大概五六岁。 这两个孩子自然是刘宏的儿子。 众人都跪在地上,邢昭云瞥见刘宏无精打采的,看样子是没睡好。 大儿子给博士祭酒恭敬地鞠了一躬:“老师好。” 刘宏摆摆手:“都平身吧。” 皇帝就位后,众臣入座。 太监与宫女们忙碌着将酒食端上来。 刘宏说道:“朕这次亲自参加研学会,亦是想看看我大汉人才都有何本事,博士祭酒说是对二位新任的博士进行考核,朕看倒不必如此拘泥,不论何题,有能者自可抢答,无需禀报。头者,朕自有奖赏。诸位大臣有答案的,亦可参加。” 太子太傅行礼后,正式宣布:“那么研学会正式开始。新来的两位先生大家也都了解,我就不多做介绍了。单说太学弟子,每个都是饱读诗书之辈,遑论教书的博士。那么第一论,自是文才。” “以老夫看,两位博士便先小露一手,就以‘酒’为题,先做一首诗,格律不限。速度快,品质佳者为上彩,各位弟子亦可拿出笔墨作诗,算是堂前小测。” 邢昭云心想,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新鲜东西呢,诗?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我会写诗?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背后是泱泱中华五千年的文化啊,随便拿出一首来,还不博得满堂喝彩? 邢昭云打算等个一两分钟,等大家刚有所思的时候,随意吟诵几首诗,这堂前小测就算是胜利了,要是脱口而出,反而会让人生疑。 可没想到,也就七八秒的时间,隐蜚说道:“我诗已成。” 邢昭云皱着眉头,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他忙说道:“臣也作好了!” 文武百官,太学弟子都惊讶地抬起头来。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们连第一句都没有想出来,你们就已经作好全诗了? 即便是天才,也不可能快到这个地步吧? 本研磨书写的声音停止,人们都看向前面站着的这两名博士。 隐蜚的嘴角挂着微笑,可由于软甲遮挡,谁都看不到。 他说道:“杯中琥珀色如金,一饮千愁散入云。醉眼朦胧观天下,豪情万丈荡尘心。” 隐蜚心想,邢昭云,别怪我。 我昨夜和太子太傅饮酒对弈,彻夜长谈的时候,他不小心说漏了嘴,虽然不是明说,但我已经猜到这堂前小测估计是以“酒”、“棋”、“夏”为题。 我早就知道题目,连夜写成了几首诗,你又拿什么和我斗? “好好好。”太子太傅连说了三个好字,“此诗通篇没有一个酒字,却以视觉,味觉,感觉三觉写出了‘酒’这个字,更是气势恢宏,心系天下,虽可以再精进一些,可短短时间就能做出这样的诗,真乃文豪也!” 文官们也不由伸出大拇指。 “隐蜚先生不愧是水镜先生的弟子,真是出手不凡。” “我看邢昭云这次要丢脸了。” “他速度上已经慢了,而且隐蜚先生的这首诗,豪迈之情直入云霄,从立意上讲,也足够取胜了。” 太学弟子们摇摇头,不由叹气。 “天才之上还有天才。” “要不人家能成为水镜先生的弟子,我们就是拍马也追不上啊。” 太子太傅捋了捋胡子:“既如此,那是隐蜚先生获胜了。” “我还没说呢。”邢昭云问,“怎么他就获胜了?” 邢昭云这个博士,是太常卿替他讨来的,看到邢昭云吃瘪,太常卿心里多少有些别扭,因此出来打圆场道: “邢大人,你是文才了得,已经说得上是佼佼者了,可强中自有强中手,你棋差一着,输给隐蜚先生,不算丢人,这一趟,是隐蜚先生赢了。” 曹操心想,邢大人啊,你前几天不才作了一首短诗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这首诗也算是顶好的诗了。 曹操对这首诗是情有独钟,他越读越觉得喜欢,甚至生了想要续写这首诗的念头,但这也让他很苦恼,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活在邢昭云的阴影中。 他起身说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太子太傅称赞道:“孟德,你这首诗也不错,颇有一种世事沧桑的厚重之感,虽是短诗,亦令人无限遐想,好诗,好诗!” 曹操说道:“这不是我写的,是邢大人写的。” 邢昭云心想,徒弟,其实这就是你写的,那天我只是喝多了脱口而出,唉,真是耽误你的才学了。 “邢昭云?”太子太傅指了指,“他?” 羽林右监公孙瓒说道:“臣可以作证,这的确是邢大人早些日子所作短诗。” 皇甫嵩和朱儁也说道:“臣等亦可证明。” 太子太傅皱眉看着邢昭云,心想不对啊,以老夫所见闻,邢昭云这人是个贪财好色,巧伪趋利之人,若他正好撞题,应早就脱口而出了,怎么会让隐蜚抢先。 哈,肯定是他故作思索,怕别人看出他是提前撞题,因此才说慢了,却不曾想隐蜚乃真才实学,让他的小主意打空了。 邢昭云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其实被太子太傅看穿了,他灵机一动,摆手说道:“其实太子太傅大人一说‘酒’这个字,我就想到了前些日子所作的这首诗。” 他挺直腰杆,目视前方,眼神坚毅:“可我不能这么做。《论语》教导我们,言必信,行必果。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隐蜚心里咯噔一下,这邢昭云难道知道自己窃题了?他是在点我?不可能啊,恐怕连太子太傅本人,都不知道无意中将题目泄露给我了。 “我若靠这种手段赢了,我哪有脸面对得起读书人这三个字?”邢昭云走到曹操的桌前,“这壶酒借我。” 太常卿心想,邢昭云啊,你倒是早念这首诗啊,这两首诗相比,你这首诗更有韵味,你要是速度上还快过他,那你不是稳赢了?我推荐你来也有面子,你这个时候装什么啊? 太子太傅看向邢昭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难道这个邢昭云,表面放浪形骸,其实内心正直?正如《论语》中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他考虑再三,对皇帝说道:“既然如此,臣换个题目,此局作废可好?” “不!”邢昭云连忙阻拦。 你要是换了题目,我一肚子诗往哪儿放?我怎么踩死这个想踩死我的隐蜚? 他咕咚喝了一口酒:“诸位,我早说了,我已经作一首诗,你们不让我说啊,现在,我且吟它出来!” —— “太祖斗酒诗百篇。”——《太祖传》 第32章 斗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邢昭云一边喝酒,一边纵情朗诵着李白的将进酒。 文武百官以及博士弟子们,听前两句的时候,已经隐隐觉得这首诗非同寻常,听到后面的时候,不少人已经站了起来。 波澜壮阔,恢宏无限,前两句似有时间生命不等人的悲壮,可后面却没有一丝悲伤,尽显作者心怀格局。 邢昭云的声音越来越大,如龙冲天,一发不可收拾。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诗意奔放进而狂放。 众人听闻,都忍不住举起酒坛,似蓦地生出一股豪迈之情,要将酒壶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首诗作罢,一壶酒尽饮,邢昭云重重将酒壶摔在地上。 破碎声响起,这才将众人从那个酒仙的世界中唤醒。 鸦雀无声,不同于隐蜚那首诗博得满堂喝彩,太学大殿里久久没有声音。 太子太傅几乎站立不住,良久才问道:“这,这首诗是你所作?” 邢昭云摇头:“乃是酒仙所作。” 邢昭云指了指酒壶:“我在老家时,一夜在船上独酌,朦胧中似有人呼喊,自称是酒仙,我不知其意,原来,是为了今天。那日,我也曾作诗一首。”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邢昭云看向太常卿,“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没错吧?我自幼喜爱文学,我不拿之前所作的诗出来,无非是不想胜之不武罢了。” “邢大人过于自谦了,哪有什么酒仙。”太常卿连连鼓掌,“这首诗,我想满朝文武,无一能评。除非他们能写出比这两首更好的来。” 这首诗过于出彩,满朝文武连夸赞,都想不出好词来,任何语言在这首诗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么是谁赢了?”邢昭云问。 太子太傅虽偏心于隐蜚,可这首诗实在过于出色,称之为天下第一诗都不为过,他说道:“邢大人,自然是你赢了。” 毫无争议地赢。 太学弟子们都想不到,邢昭云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这和博士祭酒所说的不一样啊,这,这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啊。 “太子太傅大人既说要换个题目,那就换吧。”邢昭云说,“正好我诗兴大发,憋不住了。” “既邢大人有月下独酌的典故,那不如以‘月’为题,再作一首。”太子太傅言语间已经温和了许多。 邢昭云这一次可不给隐蜚机会,略等四五秒便说道:“此等难度太低,我便再作一首有‘酒’有‘月’的诗。”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邢昭云洋洋洒洒又说一篇水调歌头。 又惹得一片寂静。 太子太傅不由吞了吞口水,他声音都有些颤抖:“邢大人,不用比了,您赢了。” “哪有不比就赢了的道理。”邢昭云却说,“万一隐蜚先生如我第一次一样,作出更好的诗歌呢?我看,我们还是等隐蜚先生的大作吧。” 隐蜚的冷汗都流了下来,他其实对诗歌不擅长,不过是提前知道了题目,绞尽脑汁写了几首而已。 本是“酒”“棋”“夏”这三题,可不知道这老头是被吓着了,还是抽风了,竟然临时改了题目,忽然让以“月”做题目,一时半会儿他哪能想得出来。 “这,我……” “不要藏着掖着了。”邢昭云催促道。 邢昭云不知道隐蜚是提前知道了题目,他还以为隐蜚真有这本事,但他知道,不论他作出什么诗来,肯定都比不上这首水调歌头。 你不把自己的诗作出来,不对比一下,哪能显得咱厉害呢? 隐蜚吞吞吐吐磨磨唧唧了半天,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勉强说道:“一轮月挂天边,圆又白塞玉盘,被云遮难看见,好似藏在人间。” “这什么破烂打油诗。” “这和上一首也差了太多了。” “想了这么久,就想出这么一首诗来?” “我一个时辰能写三斤这样的破诗。” 太子太傅听后,也觉得有些离谱,诗不是字数对得上,最后一个字押韵就是好诗,更重要的是节奏,律动,立意,这首破诗真是一条都没沾边。 可他上一首不是这样的水平啊,这怎么忽然下降了这么多,难道是被邢昭云吓傻了? 他可是水镜的弟子啊,不可能就这么点心胆量啊。 “这一局,还是邢昭云先生胜了。”太子太傅安慰道,“隐蜚先生,莫不是心里有些焦急?这只是堂前小测,还是要放宽心啊。” 邢昭云上前拍了拍隐蜚的肩膀:“隐蜚先生莫要心急,来,我有一个好主意,就由隐蜚先生你自己出题,我们作诗,不论诗歌品质好坏,只要你比我快,就算你赢,如何?” 隐蜚沉默了,论诗词,他知道自己比不上邢昭云,即便是有如此偏向自己的条件,恐怕也不是邢昭云的对手。 可他又不能认怂,脑筋一转说道:“邢大人,比赛讲究公平,我这样赢了,也胜之不武,非君子所为……” “行。”邢昭云说,“那我随便说个题,我们一起作,不论品质,你比我快,你就赢了。” “这……”隐蜚说道,“这恐怕不好吧。” 曹操淡淡说道:“玩不起就认输,一会儿胜之不武了,一会儿不好了,还比不比了?” 逼到这个份儿上,隐蜚知道自己再嘴硬,丢脸的还是他自己。 “邢大人果然是诗兴一绝。”隐蜚还是从容地说道,“我自愧不如。邢大人自然能成为一代诗人,可治国定策,谋断天下,更需要的是智慧而不是写诗。” 隐蜚摇头道:“我在诗词方面下的功夫,每日不过一炷香耳,我看我们还是比比真本事吧。” 邢昭云心想,你倒是装得厉害,输了就输了,还什么不过一炷香耳。 我看你脸皮是真厚,割下来够给十八头老母猪,一猪做五件皮裤衩了。 “太子太傅,我看还是进入下一轮吧。”隐蜚说道。 太子太傅定了定神:“堂前小测结束,获胜者为邢昭云,但隐蜚先生亦有文采,可算考核合格。众弟子可将刚才所写的诗词呈上来,交由博士批阅。我们马上开始下一项——论儒!” —— “时太常卿郭逢为太祖所题《进酒》,其诗如下:君不见……” “时太常卿郭逢为太祖所题《问月》,其诗如下:明月几时有……”——《诗集》 第33章 文胜 自汉武帝用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四书五经就成了汉代为官读书之人必须要学习的典籍。 邢昭云隐约知道四书五经里包含什么《大学》《中庸》《论语》什么的,但他能引用几句《论语》里的话就不错了,哪儿有那个本事论儒啊,他光知道厚儒了。 不说让他解释书籍里的意思了,光是让他背出来都费劲。 他心想千万不能有这个环节,要不然非露馅了不可,思索片刻,他决定赌一把,故作轻松地说道:“子曰,君子不器。圣人教导我们,君子不应该如同一个容器一样,只在某一方面有学问。故此君子之思不器,君子之行不器,君子之量不器。” “隐蜚先生学的是经世的学问,我实在不想用自己的长处去攻击别人的短处,这便是圣人所说,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因此,这局算平局吧。” 邢昭云高中的时候背过论语,可其余的儒学经典,他看都没看过,只能赶紧多说几句《论语》,以占先机。 但别人可不知道邢昭云只读过一本《论语》,见他出口便引用圣人的话,加上之前随口就能成诗,都相信他满肚子墨水。 由于刚才邢昭云胜了一局,而他又是太常卿推荐而来的博士,太常卿跟着沾光,见邢昭云这么说,却阻止道:“邢博士,你是个心善的人,可这毕竟是考核,岂能儿戏。” 邢昭云,你可是我选的人,给我狠狠地干那个隐蜚。 “不。”邢昭云轻轻摇头,“所谓术业有专攻,我意已决,若非要让我用擅长的部分与隐蜚先生比,那么就当我考核失败了吧。这正是圣人教导我们的道理,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我不愿问心有愧。” 邢昭云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先生真乃正直之人!”皇甫嵩首先感叹道。 “若凡夫俗子,见到必胜的机会,恐怕心里都在偷乐,早跃跃欲试了。而邢先生却有如此心胸,这正是天下读书人最应该做到的啊。”朱儁也说道。 刘宏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心想论儒有什么意思,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本书,他小时候就对这些不感兴趣,看着就烦,当下说道:“论文才,邢爱卿的本事朕是知道的,既然邢爱卿不愿意倚强凌弱,那朕就做主了,这一局,就算平手。” “臣遵旨。”邢昭云捡着台阶就下。 太子太傅也不由对邢昭云产生改观,腹有诗书,却又不恃才自傲,没进行论儒之前,他就说出了好几句论语里的话,并融会贯通,运用到做人做事之中,这是真正吃透了儒学的大儒啊。 邢昭云,难道真的是老夫错看了你? 曹操助攻道:“隐蜚先生,既然邢先生已经这样说了,你也就快答应了吧。要不然,又和小测一般丢人,那就没机会了。” 隐蜚心中这个郁闷,作为一名读书人,他从小熟读儒家经典,论儒这一项,他不觉得自己会输给邢昭云。 可周围的人又都这么说,难道邢昭云真是一位大儒? 太学弟子们也议论纷纷。 “我看这位邢先生不像是不学无术之人啊。” “他的文才和对儒学的见解,都有独到之处。” “再看看,还有别的考核呢。” 刘宏见隐蜚磨磨唧唧的,心里不悦,他还等着回去改良柱子舞呢,要不是看在太子太傅的面子上,他才不愿意耗在这里呢。 “隐蜚,朕的话你没听见吗?”刘宏语气不善,“朕先前允你暂不以真面目示人,已经是偏袒于你,难道你还不满足?” 隐蜚就算来头再大,听到这话,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跪在地上:“草民遵旨。” “其实论文才这方面,还是邢大人厉害啊。” “那几首诗,定能流传百世。” “水镜先生的弟子,向来是以谋略计策见长,文才再好,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隐蜚这次是奔着出仕来的,一定有真本事。” “我看邢大人也不错啊。” 人们议论纷纷,但和一开始不一样,不少人已经偏向于邢昭云了。 “既然天家已经发话,那老夫宣布,文才这一节,两人平手。”太子太傅说道。 邢昭云看似欣慰地点头,装出一副为隐蜚着想的模样:“如此甚好,这一项,隐蜚先生算是合格了吧?” “自然是合格了。” 太子太傅心想,邢昭云还真是厚道人啊。他这是怕隐蜚两次败下阵,老夫不给隐蜚合格啊。 有如此心胸心境之人,老夫之前怎么能那样对他呢?是啊,想想看,张观远伙同儿子诬陷他几条罪状,他都能请天家赦免二人,足以证明他是个仁德君子啊。 他只是言语和行为上放荡不羁了一些,自己怎么能先入为主地看人啊。 自己那么说他,他反驳也是应该的啊。 君子不器,君子本就是没有固定形状的啊。 太子太傅内心已经有些羞愧,于是说道:“邢先生,老夫看得出来,论文才,你在隐蜚之上,这次平局,你是有些吃亏。” “无妨。”邢昭云云淡风轻。 真是高风亮节。 “担任博士之人,不仅要文采斐然,饱读诗书,更要有经世致用之谋略。这一轮,我们要考核的,是二位博士的算才。所谓君子六艺,‘数’是其中一艺。来人,置两张小桌,并取算筹来。” 不一会儿,算筹取来,太子太傅命太监们将算筹都发下去。 隐蜚和邢昭云也终于不用再站着了,两人坐在桌前,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算数所用的算筹。 邢昭云倒是知道,早在秦朝,老祖宗就掌握了乘法,总结出了九九乘法口诀,看样子,这次是要比数学了。 见一切都准备好,太子太傅站在两人身后,开口说道:“这次比拼规则是由老夫出题,看谁能在最短时间内算出结果,算得准时间又短者,当得头彩。” “两位博士,各位大人,诸位学子们,请听老夫的第一题,题目是这样的,说渤海郡内有一户……” 太子太傅尚未说完,却听到大殿外传来叫嚷声,似乎有人在太学门口吵架。 “怎么回事?”太子太傅不悦,“太学庄严之地,怎容匹夫叫嚷。” 公孙瓒带羽林卫出去查看情况,片刻后,他返了回来。 可没过一会儿,叫嚷声又响了起来。 “没完了?”太子太傅说道,“通通给我轰走,要不然就关起来。” 公孙瓒没有办法,看向了邢昭云:“是蔡琰,她非要见邢昭云。” —— “太祖解‘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日夜在水次,俟敌尸飘来。”——《说文》 第34章 让我徒弟上 “蔡琰?”邢昭云皱眉,“怎么回事。” 公孙瓒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啊先生,我本让蔡姑娘先回去,没想到她不肯离开啊。” “蔡琰?那个罪臣之女?她到这里来做什么?”刘宏一想起蔡邕来,心情就不爽。 邢昭云怎么会不知道刘宏的心思,赶忙说道:“是臣糊涂了,臣忘了是臣叫她来的。天家让我自行招募三千精兵,蔡邕蔡琰父女二人,深知天家皇恩浩荡,愿戴罪立功,这些天他们一直在忙此事,想来是已经招够了。” “蔡邕本人愧见天家,是臣让蔡琰随时禀报的,她也是着急为天家分忧。”顿了顿,他又说道,“臣不久前贡天家的那几位,亦少不了蔡琰教她们弹琴,对了,臣最近还有新奇的玩意儿……” “咳咳。”刘宏摆手说道,“研学会结束后,朕再与你详谈,既如此,就让蔡琰进来禀告。” 太子太傅知道蔡邕是因为说了真话才被降罪的,他虽然没有替蔡邕说话,但也知道蔡邕是个正直廉洁之人,心中多少有些敬佩,但让个女人进太学大殿,这可有伤风化。 他捋着胡子说道:“哪有女人进太学的道理。” 邢昭云反驳道:“高祖创业,有才女许负,懂相术,有从龙之功,封鸣雌亭侯,女子既能封侯,又何况进太学禀报。” 太子太傅本觉得有些亏待邢昭云,又敬佩蔡邕是个直臣,听到此话,算是弥补邢昭云,于是说道:“此典故老夫亦知,臣听天家的话。” 蔡琰进殿后,连忙礼拜。 邢昭云故意说道:“蔡文姬,我让你来禀告天家募兵的事情,想来那三千人已经募到了吧?” 蔡文姬说道:“三千人不少一个,不多一个,赖天家恩德,参军之人络绎不绝,每个皆愿为天家分忧。” 听到这话,刘宏心情好了不少,他虽说让邢昭云领五千兵,可一斗粮草都没给他拨,没想到邢昭云还真有本事,还真让他拉起队伍来了。 “如此就好。”刘宏点了点头,“这算喜事一件,不过研学会尚未结束,你且旁听吧。” 邢昭云乘热打铁:“天家,既有此机会,臣还要禀报一件事儿,臣斗胆请蔡琰担任臣麾下司库长!”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就连蔡文姬本人都吓了一跳。 她心想,邢昭云虽然答让她当司库长,可这都是闺房中的悄悄话,不是正式命令,做不得数。邢昭云愿意让她做这些事情,她已经很是感激了,却不曾想,他竟然真敢和皇上提出。 虽说历史上并不是不存在女子当官的事情,可那都是凤毛麟角,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可邢昭云,他竟然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当朝文武面前,提出这种“离谱”的要求。 邢昭云没有骗我,可我何德何能,让他愿意为我做这么多呢? “荒谬,这简直是荒谬。”太子太傅一拍桌子,“高祖是曾给女子封侯,可自武帝后,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是啊,女人怎么能当官呢?”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是有些才学,可想当官?门都没有。” 听着众人议论,蔡文姬轻轻叹口气,邢昭云对自己已经不能再好了,自己可不能拖累他,便说道:“邢大人,不必再为我说什么,文姬明白你的心意,能帮邢大人做一些事情,文姬已心满意足。” 邢昭云心想,司库长是什么职务?那是管理着军队钱财粮饷的重要人物,那是每天能见到白花花银子的人,这个人要是选不好,轻则贪污受贿,重则是直接能影响到部队根基的人。 因此司库长一定要选一个有商业头脑,并且十分信得过的人,这样才不会被卡脖子。 巧合的是,蔡文姬这两项都符合。 她在招兵的时候,就展现出了善于应变的商业头脑,并且自己还是她的救命恩人,还和她有了肌肤之亲,这种亲上加亲的关系,若司库长不是蔡文姬,他都不知道让谁当合适。 毕竟他也只有一个脑袋两个肩膀,不可能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 “我认为,圣人的意思是,女人和小孩通常都是不读书的,都称不上是君子,那么就不能用君子的标准来要求他们,因此与他们相处就很难。” 邢昭云四书五经里就懂点《论语》,他继续驳道:“但女子读了书,就可以用高标准来要求她,这样她就可以与君子一列。文姬从小读书,诗词歌赋,乐曲棋艺无一不精,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文姬礼,乐,书,数占其四,不算君子,亦不能说难养吧?” 他凑近蔡文姬:“昨天教你的那算数方法,可还记得?” “记得。”蔡文姬点头。 邢昭云心想,蔡文姬是懂九九乘法口诀的,知道加减乘除四则运算,再加上自己教她的算术式,怎么也比摆弄那几十条算筹快吧? 他当即拿定了主意:“既然这一轮是比试算术,我倒是有个新想法。既然是博士考核,博士是太学老师,教授弟子学问。文姬算得上是我的弟子,老师本人有学问只是其一,还需要教出来的弟子有本事。” “这一轮,我不比了。”邢昭云说道,“让我的徒弟蔡文姬来,倘若文姬赢了,我麾下的司库长,就让文姬担任。” “疯了吧,让个女人来比算术?” “我看他是刚才喝酒喝多了,俨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真是笑话,就算隐蜚先生的文才略输一筹,可在算才这一项,跟着水镜先生,绝对是顶尖的。” “我知道了,邢昭云是知道自己实力不济,故意拉个女人出来,这样输了,他也不难看。” “蔡文姬真好看啊。” 这句话是曹操嘀咕的。 左右的官员看着曹操,心想你病得也不轻。 隐蜚更是站了起来:“笑话!我隐蜚堂堂男儿,岂能和女子放在一起比较,邢昭云,我不怕告诉你,算才是我的强项,你若害怕了,认输即可,又何必让女人来替你,此乃大丈夫所为吗?” 嘲讽声不断,之前那些本偏向邢昭云的人,此时也都摇头。 “邢大人确实能言善辩,但隐蜚毕竟是水镜先生的弟子。” “是啊,诗吟得再好,作得再好,也不实用。” 邢昭云只当这些是耳旁风,见众人都在议论,他才有时间询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担心你。”蔡文姬说,“我从曹孟德下人那里听到了消息,知道了昨天的事儿。那个隐蜚,摆明了是想借你的名望上位。我一时着急,就想进来找你,或许是关心则乱吧。” “我知道你是好心,可遇事一定要冷静。”邢昭云说,“一定要有万全之策再行动。” “那个隐蜚,真是水镜先生的弟子吗?”蔡文姬也听过水镜的名号,一时间有些胆怯。 “你还是我的弟子呢。”邢昭云笑着说。 蔡文姬心中忽然涌出一种莫大的安全感,有邢昭云在,哪怕是水镜亲自来了,又能如何呢? 隐蜚说道:“邢昭云,不要为难一名女子了,快来跟我比试。” 她说道:“隐蜚先生,我有信心能胜你!” —— “光和七年,琰胜任赤云军司库长。”——《列女传》 第35章 应用题 “真是不自量啊。” “一介女流之辈焉能与隐蜚先生相比啊!” 蔡文姬走到桌子旁,对太子太傅说道:“大人,请你撤去这些算筹,另拿笔墨纸张来,我们便可开始比赛了。” 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女人真是什么都不懂,简直是跳梁小丑。 太子太傅看在蔡邕的面子上,叹口气说道:“蔡琰,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两只手十根手指头就能算过来的,没有算筹,你如何算得那些大数?不要胡闹,且回家去吧。” 蔡文姬稳稳坐着,神情坚定:“大人,我不是在玩笑。” 唉,罢了,太子太傅心想,一会儿蔡文姬输了,自己替她说几句话,将她撵回去就行了。 他只能说道:“去办吧。” 撤下了算筹,笔墨纸砚拿了过来,太子太傅说道:“那就听我这一题……” “渤海郡内有一户渔民,父协子共三人出海捕鱼,一月过,父得鱼三百七十九条,大儿得鱼二百一十八条,二儿得鱼一百五十四条,问父子得鱼共多少条。” 这不是小学问题吗,邢昭云心想,这让他前世五岁的小侄子来都能算出来,这是该出现在太学的题目?看来古人对数学的掌握,的确远不如千年后的现代啊。 噼里啪啦摆弄算筹的声音响起,邢昭云也在心中默算。 一共是七百五十一条。 他看向隐蜚和蔡文姬,两人还在计算。 下一刻,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是七百五十一条。” 太学弟子们还在用算筹计算,听到两人开口,不由抬头,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没错。”太子太傅说道,“正确答案是七百五十一条,这道题目并不难,在于如何在不犯错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计算出结果。” 他看向蔡文姬:“隐蜚先生和蔡文姬速度不相上下。” 他着实没想到,蔡文姬竟然真的算了上来,他去看蔡文姬所写的内容,就宛如天书一般,上面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邢昭云教她的? “太子太傅,可以出下一题了。”邢昭云提醒道。 “且听下一题。” 第一道题只是开胃小菜,太子太傅见两人的速度极快,心想得用一道难题了。 “说益州有一猛兽曰食铁兽,身披黑白二色,黑毛有一千二百三十一根,白毛是黑毛的三倍,问食铁兽共有多少毛发。” 刘宏一听食铁兽眼睛就亮了,说道:“朕在西苑里便养了两只食铁兽,此轮得头彩者,朕允他去观赏。” 邢昭云心想,这是要计算熊猫身上的毛啊,这题简单——1231乘4就行了,他略微一心算,一四得四,三四十二进一,二四得八加一为九,一四得四,答案是4924。 众人还在计算,邢昭云已经得出了答案,太子太傅见邢昭云突然点头,似乎是心中有了答案,他轻轻走了过来,小声询问道:“邢昭云,我看你眼神坚毅,可是有了答案?” 邢昭云点点头,在太子太傅手背上写下了答案。 太子太傅深吸一口气,邢昭云所写的答案是正确的。 不需要算筹,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竟然能通过心算便得出正确答案,真乃神人也! 与此同时,隐蜚和蔡琰几乎又同时说道:“四千九百二十四。” “答案正确。”太子太傅回答道,但他心里明白,两人的速度与邢昭云相比,还是差了一些啊。 蔡文姬连对两道题目,而且速度和竟然不比隐蜚慢,周围人不禁议论起来。 “难道那蔡文姬真有本事?” “不可能,一个女人怎么会这么聪明?” “会不会是蒙的啊。” “莫不是偷题了?” “先生!先生。”曹操连忙呼喊邢昭云。 邢昭云走了过去:“怎么了?” 曹操有些委屈地说道:“先生,我拜你门下,这段时间是不是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是啊。”邢昭云疑惑道,“爱徒为什么这么问呢?” “你把真本事都教给蔡文姬了,你怎么不教我这个?”曹操用手一指,“难道我在你心里,就一点都不重要吗?” 邢昭云心想,你曹操什么时候还有这痴痴怨怨的时候了,娘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回去就教你,别着急。”邢昭云说道。 太子太傅又说道:“那么且听下一题,说凉州豢养良马四千六百五十二匹,今有士兵一千五百五十人,欲将良马分于众人,一人最多能得到多少匹马,又剩下多少匹马?” 这是一道除法题,用4652除以1550即可,但这两个数显然不能整除,那么多出来的余数,就是剩下的马匹。 太子太傅此时又凑了过来,他小声询问道:“邢大人可有思路?” 4650与1550可以整除,为三,那么就还剩下两匹马。 邢昭云左手比了个三,右手比了个二。 对了,答案正确。太子太傅看着邢昭云,只觉得他如此陌生,这题目是他集合太学博士,群策群力出的,邢昭云竟然能在刚听完题目不久,就算出答案。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算筹声不断响起。 对于没有接受过现代义务教育的古人来说,计算除法显然是困难的事情,这一次,就连隐蜚和蔡文姬也都慢了下来。 邢昭云虽然教了蔡文姬除法算术式,但蔡文姬毕竟是刚刚学习,还不熟悉。 “一名士兵分三匹马。”蔡文姬刚开口,隐蜚紧跟着说道:“还剩下两匹马。” 太子太傅说道:“没错,看来又是平局了。” 若说前两道题,还有人能跟上,这道题,除了两人外,其余人还没有能算出来的。 此时,再没有人敢说蔡文姬是没有实力,是蒙的了。 可如果蔡文姬都这么厉害,那能教出她的老师,邢昭云岂不是更厉害? “有两下子。” “没想到一个女人,竟然有如此聪慧的头脑。” “难怪邢昭云让她出马。” 隐蜚也看向蔡文姬,算术是他的强项,他本应该最快算出来,可连着三题,竟然和一个女人不相上下,这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我知道了。”隐蜚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当即说道:“我知道邢大人为什么要让一个女子出阵了,这算术本是蔡文姬的长项,是邢大人的弱项,邢大人是想田忌赛马,避开自己的弱项。” 太子太傅听到这句话,不由摇头,他可是知道邢昭云是满堂第一个算出答案的人,隐蜚这样想,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要让蔡文姬比试,合着是自己不会啊。” 曹操听到旁边的官员这么说,冷哼道:“你知道个屁。” “你怎么这么说话?朝堂之上多不文雅。” “文雅个屁。” “粗俗,简直是粗俗。” “粗俗个屁。” “你……” “你个屁。” “……” 邢昭云说道:“隐蜚先生的意思?是我耍心机,扬长避短,故意的喽?” “要不然你为什么不敢和我比。”隐蜚回呛道。 ------- “太祖称食铁兽为熊猫,评为‘萌’,未知何谓。”——《名兽传·食铁兽》 第36章 算术天才 邢昭云叹口气:“都说水镜弟子文武双全,谋断天下,可你既连我徒弟都胜不了,为什么执迷于和老师比呢?岂不是自讨苦吃?” 他转过身来,对着满朝文武说道:“诸位,司库长最重要的本领,就是善于计算,若有不服的,请与文姬比试,只要有能胜她的,司库长这个位置,就是他的。” 司库长这种职位,本就由将军个人安排,确定人选后写个正式申请,让皇上盖个章就得了,这种小事儿皇上连看都不看。 只是蔡文姬身为女人,邢昭云才不得不报,借着这次机会,邢昭云得想办法让皇上答应了这事儿。 太学弟子们都安静了,连着三题,他们已经确定,蔡文姬的确是算术天才。 “既然无人敢应战,那么这个位子,就是文姬的了。” 隐蜚忽然跪在地上,对太子太傅说道:“大人,草民求与邢昭云比试,要不然,臣即便是赢了蔡文姬也不光彩,如若不然,我也只能回山了。” 太子太傅心想,你呀,这不是自己找死吗?邢昭云早就胜了你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隐蜚先生,就算平局吧。”太子太傅拍了拍隐蜚的肩膀。 隐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算出正确答案,也算是很厉害的人了,当太学的博士,是绰绰有余了,他也不想放一个好苗子离开。 “如若大人不答应,天家,吾学艺不精,只能回山上继续修行了。”隐蜚磕头道。 “这又是何必呢?”太子太傅无奈地说:“你若是想比,那就比吧。” 他面向皇帝:“天家,臣斗胆请天家出个算术题目。” 邢昭云落座。 刘宏思索了片刻:“好,那就让朕出一题。前段时间,朕征徭役,说并州太原郡下辖其中有三乡,北乡有八千七百五十八人,西乡有七千二百三十六人,南乡有八千三百五十六人,三乡共发徭三百七十八人,现按人头数从三乡征集,则各乡要出多少人。” 这是不久前他征的徭役,正好当做题目。 邢昭云立刻明白了,这是一个比例问题,三个乡一共要出三百七十八人,按照比例算出一个乡出多少人。 这个确实不太好口算,邢昭云用笔列出算术式。 三个乡加起来一共有24350人,共需要征集378人。 那么北乡出的人数就是8758÷24350×378,西乡是7236÷24350×378,南乡是8356÷24350×378。 接下来就是计算出人数了。 邢昭云很快算了出来,北乡出135.9人,西乡出112.3人,南乡是129.7人。 人自然没有0.9、0.7个,那就四舍五入。 北乡是136人,西乡112人,南乡130人,加起来一共378人。 “臣已经算出。”邢昭云放下了笔,“北乡出136人,西乡出112人,南乡出130人,合计共378人。” 刘宏都不由站了起来,这个徭役是他征的,当时几名博士在一起,算个几个时辰才算出来的结果,邢昭云在一炷香都不到的功夫,就算出来了? 几名博士不可置信地看着邢昭云,他,他竟然这么快就算出来了? 一名博士实在过于惊讶,几乎是冲到了邢昭云面前,他看着邢昭云所写的算术式,左看右看,却根本看不懂,完全是一些鬼画符。 不,不是鬼画符,是天书,是求而不得的天书。 太子太傅虽然没有参与征徭役的计算,可他知道那几个博士那整天都窝在太学里,为的就是计算出合理的人数,以发布命令。 他可是知道这个几个博士算了好几个时辰才算出来。 “天才,邢大人真乃神人也!”这名博士竟然跪在地上高呼了起来,“求求您,一定要收我为徒!” 群臣皆惊。 在太学当博士的,不一定能当好大官,但他们一定是最聪明,脑子最好的。 用现代话说,情商不一定高,但智商一定极高。 而这个下跪的王博士,是公认的下一个博士祭酒,那意思是所有博士里最聪明的人,这样的人日后的职位定然是太子太傅,也就是太子的老师,而一旦太子登基,他就自动升为太傅。 太傅是什么?是比三公还高的上公!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由于东汉不设丞相,太傅便是事实意义上的丞相。 日后的太子太傅,竟然求邢昭云收下他? 隐蜚手中的算筹落在了地上,啪嗒一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邢昭云一定是作弊了,我连算筹都没有摆好,他怎么能比我快?”隐蜚浑身颤抖,他一把扯过了王博士手上的纸,“一定有猫腻……” 不懂,他根本看不懂,纸上墨水组成的符号,好似是天外来物。 王博士忙抢了过来:“千万不能损坏,这可是宝物!” 王博士虽然看不懂这些符号,但他明白这些符号一定是有含义的,将这些符合组合起来,便能得到一种运算的过程,而这种运算过程,能极大提高运算速度。 “不可能!我自幼同水镜先生学习,他说我天资聪颖,万中无一。我是天才,我是不可多得的天才,我下山来,是惊艳世人,是出将入相的,算术是我的强项,他不可能比我更快,不可能!一定是作弊了……” 太子太傅走上前来,对着隐蜚重重一巴掌,由于他戴着软甲面具,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肃静!休要胡闹。”太子太傅说道,“先前你与蔡文姬比试的时候,其实邢昭云在你们之前就得到了答案,这是老夫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之实。” “先前你就输了一轮,邢昭云先生怕你输了这一轮,故而让他的弟子蔡文姬与你比试,可你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邢昭云心善,若不是你苦苦相逼,邢大人根本不忍心对你出手,他这是爱惜人才,生怕我说你考核不合格,故意如此的啊!” 说着,太子太傅眼中泛起了泪水,他走到邢昭云面前,双腿一软,竟然也要跪下。 若不是邢昭云赶忙拦住了他,他可就结结实实跪在地上了。 “大人,你这是做什么?”邢昭云不解道。 太子太傅抹了抹眼睛:“唉,我真是老糊涂了,邢大人文才一流,算才一绝,还有一颗能容人之心,被人冤枉,被人误解,虽然嘴上不饶人,可内心却善良无比,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老夫先前对先生如此态度,羞愧,老夫羞愧啊!” 说着,太子太傅竟然哭了起来。 邢昭云忙说道:“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君子,邢大人是真君子啊!” 一想到之前自己的态度,太子太傅几乎哭得不能自已。 隐蜚瘫坐在座位上,不可能,他不可能比我更快的。 “我明白了,你个老东西,你们在跟我演戏!”隐蜚恶狠狠地说道。 —— “冯直,字樟松。时任太子太傅,为人直率,有容人知人之能……”——《名臣传·冯直》 第37章 天才只是见我的门槛 “胡闹!”太子太傅浑身发抖,用手指着隐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我博士祭酒,太子太傅徇私舞弊,营党结私!” 隐蜚几近崩溃:“那纸上的内容,就是你们作弊的记号!我不服气,邢昭云,你一定是贿赂了他!” 说着,隐蜚冲了上来,竟然是要攻击邢昭云。 邢昭云本就军校出身,平时五百里,四百障,擒拿格斗一个都少不了,而这原主虽然一点脑子都没有,可毕竟从小练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有一膀子力气,身体素质很不错。 他只是微微侧身,同时收颊,提肩,双手猛地攥住隐蜚伸出来的两只手腕,右腿伸入隐蜚腿间,双手往前拉拽双臂,一个后撤步,弓腰蹬膝,将隐蜚重重摔在地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隐蜚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看着大殿的斗拱。 “我三岁识千字,五岁写文章,七岁入水镜门下,每月读书三百册,兵书,算术,阴阳,五行,无所不包。我每日挥剑一万次,后山的竹林斩断三千二百根。无路的山腰,被我生生踩出一条阔道。我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坎儿。可为什么,我文比不过你,武也比不过你。” “拖出去!”刘宏怒道,“太学庄严之地,岂是你撒泼打滚的地方,看在水镜先生的面子上,杖责八十!” 太子太傅看着地上的隐蜚,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求情道:“天家,隐蜚虽远不如邢大人,可依旧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受了刺激,一时失态,还请天家开恩,免于他博士之职,让他回山反省去吧。” 张让凑到刘宏耳边说了些话,刘宏这才说道:“既然是太子太傅替你求情,朕看在你亦算有真才实学的份儿上,就免于仗责,回去反省,三年不得出仕。朕给你留些颜面,就不让你以真面目示人了。” “还不好好反省!”太子太傅忙说道,“还不谢恩?” 隐蜚知道自己想踩着邢昭云上位的这一谋略彻底失败了,他深呼吸了两口气,跪了起来:“谢天家隆恩,是隐蜚技不如人,输了。” 他扭头看向邢昭云:“邢大人,但总有一天,输的人会是你。” 邢昭云笑了起来:“隐蜚先生,不要小看任何人,你的心思我心知肚明,把别人当傻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天才?你看看这满朝文武,这太学弟子,哪个不是他故事里的天才?” “你说有一天要超过我,输的人会是我。”邢昭云摇摇头,“你可以问问蔡文姬,这方法我教了她多久。” 太子太傅试探性地说道:“你来京师时间本不长,或有半个月。” 蔡文姬伸出了一根手指:“一天,剩下的时间,是我自己练习的。” “什么?一天?”太子太傅眼睛瞪得溜圆。 而王博士说道:“一天?仅需要一天,就能掌握这样的方法?便能如此简洁又快速地进行计算?” 他又跪在地上:“求邢大人指点。” 邢昭云心想,在现代,基础的加减乘除,是一年级小学生几天就能掌握的,剩下的无法是不断的练习。 而蔡文姬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得是天才了,难怪人称才女。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此等秘术,本是不传之术,我大可同水镜先生一般,仅收几个天资聪颖的弟子。隐蜚先生说他有志向,只可惜小了些。” “敢问邢大人的志向。”太子太傅躬身询问,语气恳切。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句一出,太子太傅扑通跪在地上:“臣请天家将博士祭酒的位置授予邢昭云!” 王博士也跟着说道:“臣愿成为邢大人门下一走狗,同邢大人学习。” 简单单单四句话,博爱济众的仁者之心勃然而出,是在坐文武,甚至是古今多少皇帝都做不到的事。 一些年迈的文臣,听到这些话,竟然默默垂泪,他们虽然不敢明说,可谁不知道皇帝宠幸宦官,天下民不聊生,每个人都蝇营狗苟,苟且偷生,哪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这等振聋发聩的话。 “太子太傅,你是说要将自己博士祭酒的位置给邢昭云?”刘宏说道。 “正是。”太子太傅道,“邢大人文才在我之上,算才亦在我之上,尤其是胸襟格局,更是在我之上,灭高人有罪,邢大人本可藏私,却愿意将此等秘术教给天下人,若我腆着脸坐在此位,那才是贻笑大方。只是不知道王博士愿意否……” 太子太傅的年纪已经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归天,王博士是公认的下一任博士祭酒,是接任他位置的人,而邢昭云的年龄比王博士还要小,他坐上这个位置,恐怕王博士这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王博士说道:“愿意,我太愿意了。” “既然如此,就擢升邢昭云为博士祭酒,冯樟松依旧担任太子太傅。”刘宏道。 正五品偏将军,正四品博士祭酒。 从官职上来讲,在京师,随便扔一个砖头出去,砸到的人都得是四五品的官。 可从二品的骑都尉是他的弟子,从二品的左右中郎将是他的生死之交,从一品的太子太傅,亦对他如此看重,更何况他还是从一品的太常卿提上来的人。 更重要的是,虽然十常侍的品阶不高,可这些人把持着朝政,十常侍之首的张让似乎也有意要抬邢昭云。 而这,是他来到京师短短时间就做到的。 相比于隐蜚,邢昭云才是真正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以,一飞冲天啊。 “邢先生真是文武双绝,天下无双啊。” “我早就说了,邢大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你们是知道的,我一直都坚定站在邢大人这边。” “恭喜博士祭酒了。” 祝贺恭喜的声音不断,隐蜚依旧跪在地上,十分落寞。 曹操摇摇头,将壶里的酒饮尽,他看着满朝的文武,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就比如自己旁边这个,刚刚还说邢昭云是偷奸耍滑之辈,现在又说邢昭云是天纵英豪了。 他明白了,当你有实力的时候,周围都是好人,你看到的都是笑脸,当你没实力的时候,他们立刻会抛弃你,甚至跺上两脚。 这就是人性,只要有实力,你不是好人也是好人,如果没实力,你不是坏人也是坏人。 这是曹操拜师于邢昭云门下,悟道的第一课。 邢昭云听着满朝文武的祝贺,他看向隐蜚:“你输得不冤,你是个天才,可天才只是见我的门槛。” —— “时太常卿郭逢题《洛阳四句》,其文如下:为天地立心……”——《诗集》(改自横渠四句) 第38章 汉朝的祥瑞早死了 邢昭云毫无意外地再一次名动京师。 一个刚刚过了二十岁生辰的年轻人,能当博士那都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就连之前公认的下一位博士祭酒,如今年满四十,都算是最年轻的候选人,二十岁竟然有如此地位,不一般,真不一般啊。 最重要的是,他可没有如袁绍曹操这般显赫的家室,完完全全是靠自己上来的。 在这个举孝廉,讲门阀背景的时代,真真是头一号人物。 邢昭云心想,之前办宴会收来的礼钱,五千人的月俸以及购买粮草,打造武器,订购服装被子等等,算下去一天就要花五十金,就是他费尽心思巧立名目捞钱,一万金也只够半年所用的。 这还是没打仗的情况,一打起来,一万两黄金也就够用一个季度。 打仗真是烧钱,刘宏这昏君也不说发几百万的军饷,不说金子,哪怕一百万银两那也是十万金啊,这是打算全让我掏了啊? 不行,我还得捞一波。 他马上说道:“诸位大人,今日天家封我为博士祭酒,邢昭云何德何能担任此位?明天我要举办一个谢恩宴,邀请满朝文武都来,我们一起写谢恩贴,感谢天家的厚恩,以彰显我大汉雄威!” “好好好!”刘宏点头称赞,“邢爱卿,既然你是博士祭酒,那么就由你选三篇文章出来,朕重重有赏。这次研学会办得好啊,让朕对邢爱卿的认识又加深了,朕还有一些国事要处理,诸爱卿可继续饮酒作乐,邢爱卿,你来,朕有些贴心的话要与你说……” 刘宏将邢昭云带到了西苑。 “邢爱卿,刚才研学会上,朕说征徭役之事,你可有印象?” “天家,臣有印象。” 邢昭云心想,这他娘的才过去多久,这要是也能忘了,那脑容量也太小了。 “不要拘谨。”刘宏说道,“朕召这些人来,是有个想法。朕要在这西苑,建一座高台,在朕的预想里,这高台与浮云相齐,朕到最高的楼层上,伸手就可以摘到云彩,朕已经起了名字,就叫云台。” 刘宏屏退了左右:“邢爱卿,在这件事情上,朕觉得你是知心人。朕计划在这云台中建造大池,青苔铺面,后宫的女子皆不着一丝游泳,朕乘船游荡,选玉色朦胧者,共度云雨,岂不快活?那些征夫陆陆续续上路了,不出一月,便可建造云台!” 邢昭云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他本就知道历史上的汉灵帝是个荒淫无度,劳民伤财的皇帝。 可让他着实没想到的事情是,河北那边朝廷大军几乎要断粮了,眼瞅着就围不住黄巾军了,他这边不愁粮饷的事情,征徭役竟然是为了要建造云台,要搞个大池子玩什么角色扮演。 要是把这迟迟不愿意掏出来的钱换作军饷送到前线,汉军又何至于在广宗与黄巾军僵持那么久。 感情刘宏不批复曹操的奏本,是想着大兴土木。 耍吧,你再耍五年,大汉的天下就要拱手让人了! “那么天家要臣做些什么?”邢昭云问道。 “朕见你在这方面有独到的见解,就由你替朕网罗天下绝色,并进行训练,朕希望她们意识到,她们或是天上的仙子,或是海中的鲛人,或是良家的姑娘,亦或是风流的花魁……” “臣明白了,沉浸其中。”邢昭云心想,你玩得是真花。 “要不说你是朕的贴心人呢!”刘宏说道,“修建云台的事情,朕由十常侍去办。但你知道,他们终究是阉人,对于男欢女爱,他们则一窍不通了。邢爱卿,你放胆去做,这事情不宜公开,朕自会暗中助力于你。” “臣遵旨。” 刘宏非要亲自送邢昭云出西苑。 羽林卫们跟在两人身后。 两人走过一处小院时,院内传来了辱骂声,声音尖锐,一听便是太监: “诶呦,你怎么搞的,咱家就说不让你碰,你偏要碰,这可是天家的心头肉,来人,给我押下去,溺毙了她!咱家马上去找左大人,天家要是发怒,咱们这些人都要掉脑袋!” 尖叫声,打砸声,哭喊声齐发出来。 这太监刚走出门,就见刘宏站在院子里,当即吓了一跳,咯的一声竟然抽了过去,是活生生被吓死了。 押着一女人的宫女太监们随后跟了出来,见到皇上赶忙跪倒在地,不断磕头喊道:“天家饶命,请天家饶命。” 门前的石板路上,霎那间是血红一片。 一女子衣着凌乱,身上脸上满是伤口,显然是刚被打的。 “小鹿?”刘宏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小鹿跪在地上,梨花带雨泪水涟涟:“皇上,我听姊妹说皇上在西苑养了一条祥瑞鱼,天下罕见,我就来看看,我想逗逗这条祥瑞,赵公公非不让,我们拉扯中不小心打碎了琉璃缸,这条祥瑞,这条祥瑞就摔死了。” 其余人几乎异口同声喊道:“天家,不关我们的事儿,不是我们害死祥瑞的,我们日夜照料,一点不敢怠慢,是这小鹿,她非不听劝阻,这才导致了灾殃啊!” “竟有这样的事情!羽林卫,把他们带下去斩了。”刘宏愠道。 羽林卫走上前来,几乎提溜起了小鹿,便要带到偏僻的地方就地正法。 刘宏骂道:“朕说的是她吗?朕说的是这些太监宫女们!不过是死了一条烂鱼而已,这有什么哭丧的?竟然把朕心爱的小鹿打成这个模样,是可忍孰不可忍?” “羽林卫,把这些人都给朕砍了!把血洗干净,别脏了朕的西苑。”刘宏扶起了小鹿,“朕的亲乖乖。” “吓死我了。”小鹿撅着嘴,“我还以为天家要杀了我呢。” “朕哪里舍得。”刘宏一把抱起了小鹿,旋即对邢昭云说道,“邢爱卿,朕就不送你了,公孙瓒,护送邢大人出去,邢爱卿,记住朕对你的嘱托。” 邢昭云和公孙瓒同时回答道:“臣遵旨。” 羽林卫将太监宫女们拉了出去,尖叫声此起披伏,但几乎一瞬间消失。 显然是人头落地了。 邢昭云走进了屋子里,公孙瓒随他进入。 两人看到,那条邢昭云千辛万苦救回来的凤尾鱼,此时早就没了气息。 邢昭云将凤尾鱼拿了起来,捧在手心。 良久,他说道:“因为这一条鱼,差点死了很多人。” 公孙瓒说道:“天家喜欢它的时候,它的命能抵很多人的命,天家不喜欢它的时候,它的命也能抵很多人的命。先生,我想这不是我要的,我决定离开了,我会找个机会远离朝堂,回到幽州去。我劝先生也远离这里为好。” 邢昭云只是笑了笑:“你回去之前,就跟着我吧,就说是我要的你,天家会同意的。” “多谢先生,公孙瓒一定日夜向您学习。” 邢昭云随手将祥瑞扔到草丛里。 一切像是个笑话。 汉天下的祥瑞其实早就死了。 —— “起裸游馆千间,采绿苔而被阶,引渠水以绕砌,周流澄澈。乘船以游漾,使宫人乘之,选玉色轻体者,以执篙楫,摇漾于渠中。”——《汉书》(改自晋朝王嘉《拾遗记》) 第39章 钱的问题 研学会后,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隐蜚无疑是忧愁之人中最忧愁的那个,在满朝文武都参加邢昭云的谢恩宴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行囊,离开了京师。 他扭过头来,看着雄伟庄严的城门,这一次离开,至少有三年,他不得出仕了。 我本该是一飞冲天的神兽,却铩羽而归,邢昭云,是你挡了我的路,总有一天,我要你加倍偿还。 他纵马疾驰。 跑了没多远,隐蜚胯下的良马忽然发出一阵长啸,马蹄打摆,浑身抖如筛糠,这显然是受惊的表现。 隐蜚四周看,怎么也找不出使马匹受惊的原因。 他轻轻抚摸着马头,嘴里不断发出安慰似的声音。 马匹渐渐恢复了正常,可下一刻,马匹前蹄高高抬起,竟然是要扭头逃跑。 与此同时,隐蜚听到寒风吹过兵器的声音,是那样喧嚣。 他还没有拔出剑来,一个黑影便来至身前。 马匹大惊,翻倒在地,戟尖已经顶在了他的脖子处。 尘埃落定,隐蜚才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 他只见此人细腰扎背膀,双肩抱拢,面似傅粉,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系狮蛮宝带,纵马挺戟,一派威风。 他胯下一匹宝马,如火炭般红,没有半根杂毛,口喘粗气,有腾龙入海之状。 周围无遮无挡,这一人一骑似凭空出现。 “你,你是人还是鬼……”隐蜚颤颤巍巍问道。 来人哈哈大笑:“听说水镜弟子聪慧过人,你倒是看看,我是人是鬼?” 画戟挑过,蹭的一声将隐蜚所戴软甲劈成两半。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来人纵马,一只手攥住隐蜚的袍子,如提鸡仔一样,将他拽上马背,“我家将军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隐蜚先生坐好了。” 须臾间,已经几百米外。 “你家将军是?”隐蜚问。 “一个终将成大事的人!” 谢恩宴上,邢昭云忽然打了个冷颤。 “着凉了?”蔡文姬怀中抱着一只小猫,轻声询问道,“少喝点酒,那东西不好。” 邢昭云放下了酒杯。 曹操看着蔡文姬怀里的小猫,对邢昭云说道:“对了,前几日邢大人送了我几只猫,没去多久,就有几只猫怀孕了,恐怕不久后就要生下小猫了,多谢邢大人了,这小东西确实惹人喜爱。” “不愧是孟德你啊,有两下子。”邢昭云有些心不在焉。 曹操心想,又不是我干的,有什么两下子,他也看出邢昭云有心思,问道:“邢大人有心事?” “孟德,还有文姬,你们几个来一下。”邢昭云说,“伯圭,把皇甫嵩朱儁将军也一块喊来。” 几人来到后院,赤云军守住出入口。 邢昭云开门见山说道:“昨天我和伯圭见了天家,天家恐怕不会拨款支援前方战事了,我想长社之战我们打得太痛快了,天家认为黄巾贼都这样不堪一击,殊不知黄巾贼的主力精锐都在广宗。” “没有粮饷,我军迟早溃败。”曹操十分担忧,“我回来也半月有余,就为了这个事儿,可眼下毫无进展,不知道天家到底在想什么,还有什么事情比战事更重要?难道国库连一两银子都拨不出了吗?” 邢昭云心想,银子是有,可刘宏留着建云台呢,哪管前线将士的生死。 “孟德,这段时间我大办宴会,你只当我是声色犬马?”邢昭云摇头。 “天家不发军饷,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我已托文姬将达官贵人上的礼金换成了粮饷,虽然对于十几万人的大军不算什么,但倘若皇甫将军和朱将军愿意将粮饷分出一些来,加起来,堪堪能缓燃眉之急。” 皇甫嵩说道:“都是为国家做事,哪有什么你我军饷之分,我和朱将军愿意分出粮饷。不愧是邢先生,原来办宴只是表面,实则心系天下啊。” “不愧是邢先生,真是深谋远虑。”曹操也说道,“先生教我的那句话,我现在想明白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明天,我让文姬和伯圭,外加一千赤云军运送粮草,先去广宗。” “后日,皇甫嵩和朱儁将军领兵缓行,一年半的粮饷我们肯定凑不到了,我想卢将军也有预料,我想,汉军要发动总攻了。” “孟德,你留在我身边,这件事儿能不能,多半得靠你。” “我?”曹操说,“邢先生吩咐就是。” 邢昭云询问道:“孟德,汉军战力和黄巾贼相比如何?” 曹操回答道:“论战力,汉军将士久经沙场,胜于黄巾贼。” “可为什么打不下来?”邢昭云又问。 “黄巾贼坚守广宗城不出,城内粮食充足,足够那二十万黄巾贼与全城百姓吃个一年的,所以即便被围,截断了他们的粮道,他们也毫不担心,因为他们知道,汉军的粮食只能靠周边城镇补给,养一名士兵,或许要十个征夫,耗,汉军耗不过。” “要想战胜黄巾贼,你可有办法?”邢昭云又问。 曹操思索片刻:“第一,如果汉军粮饷充足,能围困他们一年多,黄巾贼自不战而败,第二,那就是想办法让黄巾贼大军出城来,一次性解决。” 他叹口气:“可张角能在短短几年坐拥几十万黄巾军,他也不是傻子,我们一没有粮饷,二不能让他们出城来,这仗不好打啊。” 公孙瓒说道:“倘若天家愿意开国库筹军饷,光是围就能围死他们,哪用得着我们在这里发愁?” “找到问题是比解决问题更重要的能力。”邢昭云说,“孟德,你留下来,我们解决第一个问题,伯圭,文姬,还有两位大人,你们先去广宗,要思考的是这第二个问题。” “就按照我吩咐的去办,孟德,明日一早你来府邸找我,文姬,你留下来,我还有话要嘱咐。” 其他人离开,院子里就剩下了邢昭云和蔡文姬两人。 “文姬,这次去广宗,虽然不用深入一线,但依旧危险,你要小心,不过有伯圭在,他应该能护你周全,不久后,我就会去找你。” “放心,既然我想走这样的路,我自然明白其中的风险。”蔡文姬说,“一个女人当司库长,我也算是开了先河对吧?我不想做笼中鸟,缸中鱼。我要做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鹏!” 一个女人有如此的格局,蔡文姬真不一般。 邢昭云点了点头:“记住,粮草是让他们看的,但不是让他们用的。先用皇甫嵩他们给的粮草,等他们的粮草用完后,我估计已经到了。还有,告诉你父亲,这段时间把京师附近上好的木材,石材都收购起来,钱不够就让他告诉我,我给他。” 建造云台,一定需要大量的建材,刘宏,既然你都不担心自己的天下,我又何须为你担心呢? 到时候再把这些建材高价卖于皇家,就可以大捞一笔了。 —— “布细腰扎背膀,双肩抱拢,面似傅粉,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系狮蛮宝带……”——《名将·吕布传》(改自《三国演义》) 第40章 贷款打仗 第二天,皇甫嵩,朱儁,公孙瓒,蔡文姬等都按照先前的计划办事。 曹操来找邢昭云。 邢昭云彻底不对刘宏抱有什么幻想了,想来想去,他还是得找十常侍,毕竟刘宏掌管着国库,而他们“掌管着”刘宏。 邢昭云特意带了大礼,在曹操的陪同下,找到了十常侍之首张让。 张让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建造云台这么大的工程交于了他手上,他需要安排人手,采购建材,方方面面都要盯着。 此时他正坐在西苑,看着民曹属派来的人丈量土地。 周围伺候着十几名太监宫女,有的端茶递水,有的撑伞扇风,礼仪规模看起来比皇上都大。 “这不是邢祭酒和曹都尉吗?”张让咬了一口桂花糕,吩咐道,“来,给两位大人看座。你俩尝尝这个,地道的桂花糕,皆是从秣陵运来的。这小小的桂花糕或许不值钱,可运过来,这一块就要三两银子,咱家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吃秣陵的桂花糕。” 一口便是一名士兵一年的俸禄。 曹操本算是有城府的人,可一件事儿拖了快一个月,显然有些沉不住气。 他咬了半口桂花糕,还没咽下去就说道:“张大人,我们这次来,是为广宗战事,前线快揭不开锅了,再没有粮到,汉军围不住黄巾贼,黄巾贼恐怕要一鼓作气拿下冀州,直奔京师而来了!请张大人开库拨粮。” 张让缓缓将桂花糕吃完,又喝了一口花茶:“邢大人,这茶不错,尝尝,冶城来的,驿站派快马日行八百里送来的,五天才能送到,不容易。” 邢昭云喝了一口,真是唇齿留香,只是这一口,又不知道喝下去了多少名士兵一年的俸禄。 “张大人!我……”曹操刚开口,邢昭云阻止了他。 张让瞥了曹操一眼:“慌慌张张的。皇甫嵩,邢昭云能以一万人马大破十万黄巾贼,斩杀敌军将领。卢植就不行?他外有大将军何进为倚靠,河东还有董卓把守,随时可以开拔广宗。二十万汉军对二十万黄巾贼,难道还胜不了?拖拖拉拉这么久,捷报不传,只知道要粮!” 邢昭云没有说话。 张让冷哼了一声:“我早就派左丰去调查了,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我听听他如何说。” “张大人,情况完全不同。”曹操说道,“长社是黄巾军围困汉军,汉军还有城墙可守,广宗则是汉军围困广宗,黄巾贼坚守不出,粮草充足,攻城战,不是人数相当就能胜利的。” “那就是他卢植无能。”张让说道,“曹大人,我这还有些事情,恕不奉陪了。” 邢昭云心想,一个太监懂什么打仗,你和他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要是明白其中利害,也就不会如此悠闲了。还指望何进和董卓,他们两个能指望上吗? 要没有他俩,大汉也不会这么快亡国。 “张大人,我有些贴心的话想说。”邢昭云说道。 张让挑了挑眉,屏退了左右:“邢大人,你说。” 邢昭云说道:“黄巾贼在各州节节败退,张角领大军退守广宗,连同他们这一路抢来的钱财,宝物,粮饷等等,一同囤积在广宗,时间越久,这些东西消耗得越多,听说广宗里堆着黄金山呢,几乎与城墙一样高!” “有这事儿?”张让来了兴趣。 “张角之前不是自称什么大贤良师吗?我听闻他这一路上,搜集了不知道多少道家宝物,仙丹、法器应有尽有。只是现在他困于广宗,仙丹是不能再造了,我是这么想的,这好东西,怎么能便宜了那个贼人。张大人还没吃过呢。” 张让放下了茶杯:“我倒是听过,他搞那个太平道,整日做什么罗天大醮,应该炼了不少丹药。” 邢昭云重重点头:“因此,我想尽快破城,抢丹药出来,届时,我只留几颗,剩下的都献给张大人和天家。” 张让语气明显缓和了起来:“邢大人果然是忠臣良将,不像某些人。你的意思是,你去广宗?” “眼下汉军和黄巾贼僵持,久战不胜,我斗胆想请张大人开库放粮。” 曹操心想,邢昭云所说的意思和自己一样,可绕了这么多圈,实在够有耐心。 “邢昭云,非我不放,只是你不知道,这些钱大有用处。”张让说,“眼下各处大乱,除广宗要钱,其他各部的战事也要花钱,某些州大旱,某些州又洪灾泛滥,还需要赈灾,我就是一口吐沫一两银子,也不够各处花的。” 虽然都是要粮,可张让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明显产生了变化。 “张大人为国操劳,实乃吾辈楷模,但我不是用,是借。”邢昭云说,“张大人借我二百万两银子,我还张大人五百万,最多三个月,一个月的利是一百万,但张大人得允我便宜之权。若我先进城,那些金子我就有权处置,能留一部分入内库,可若其他人进去……” 一个月一百万,这的确是暴利,可问题是,回报大风险也大。 张让摸索着双手:“我考虑考虑。” 邢昭云知道谈判得留有余地,如是三五万两,张让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二百万银子,哪怕张让实际控制着国库,哪怕他的私产远超这个数,他也得掂量掂量。 “那我和孟德就先回去了。”两人告别了张让。 “估计要成了。”回去的路上,邢昭云说,“十之有八,孟德,这次你有些太心急了。” 邢昭云说道:“求人办事,哪怕内心多看不上他,亦要拿出求人的态度来。首先要保证他的利益,他才会愿意帮我们。我说二百万的时候,看了他的表情,他并不惊讶,说明这个数,他咬咬牙是能拿出来的。他在意的是命,他已经老了。” “人老就会怕死。”邢昭云说,“我说仙丹就是要勾起他的兴趣,其实我哪里知道有没有什么金山和仙丹,拿了钱,到时候找人捏几个面粉团子就是。先达到目的,再考虑其他的,做人又不是做菜,什么都准备好了才能开始。” 曹操重重鞠了一躬,他知道,他刚才有些操之过急了,他暗暗告诫自己,遇事一定要沉稳。 “对于京师的文武百官,你比我熟悉。”邢昭云看向曹操,“我已经给你演示了一遍,你找些家世背景、宗族势力深厚的人,向他们借点银子,至于多少回报,由你拿捏。赢了自然不怕没银子,输了,也就不用担心能不能还得起了。” 曹操明白了,难怪邢昭云说这件事情只有他能做得好。 皇甫嵩,朱儁,公孙瓒的性格太直,他最适合做这件事情。 “知道了先生。” 邢昭云心想,这将军做的,为国家打仗还得贷款,他也算是第一个贷款打仗的人了。 “对了。”邢昭云又问道,“你有熟悉的铁匠吗?” “先生找铁匠做什么?” “我还没有趁手的兵器。” —— “让以暴敛骄贪见称,有宠于灵帝,灵帝尝曰:吾父张常侍也。”——《佞臣传》(改自《后汉书·张让传》) 第41章 武器大师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武器既要结实耐用,还要精美帅气。 邢昭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机会给自己打造两把趁手的兵器,如今马上要奔赴前线,这件事情也不能再拖了。 他在前往曹操推荐的铁匠铺之前,已经在纸上画下了两把兵器。 一柄长枪,一把宝剑。一长一短,上马用长枪,下马用短剑。 只是当邢昭云来到铁匠铺,看到炼铁所用高炉的时候,连连摇头。 这高炉的形制,看起来只能炼铁,勉强能用来炼钢,但想炼优质钢恐怕是困难了点,必须得改。 由于邢昭云身旁跟着赤云军,铁匠铺老板一眼就看出了邢昭云非富即贵,忙说道:“这位大人,您需要什么?我们这里兵器齐全,是赵常侍特批的铺子,一切皆有保障。不论您是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镰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带楞的,带刃儿的……” 邢昭云摇头:“我要的东西,这里还造不出来,除非按我的办法,把这炼铁的高炉改改。” 老板显然有些不悦,但立刻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这位大人,别的我不敢说,可要说制造兵器,我这里说第二,京师没有别的地方敢说第一。是人都知道,我们背后靠的是赵大人,这里的师傅都是从民曹属拔尖的师傅中挑出来的……” 邢昭云知道十常侍中,张让为首,接下来就是这个赵大人,赵大人在民曹属外开铁匠铺,自然也是为了捞钱。 这铁匠铺的规模不算大,想来是为达官贵人制作兵器,而不是量产兵器的地方。 “这高炉规模太小,鼓风能力弱,无法使矿石充分融化,估计只能制造出海绵状的熟铁,再由铁匠锻打,最终成钢,但对于我想要的东西,还不够……” 老板还没说话,一名正在巡查高炉情况的老师傅冷哼了一声:“这位大人,我制兵器已经整整五十六年,如果说我造出的兵器还入不了大人的法眼,我想普天之下,除了那传闻中的干将莫邪夫妇二人,再无人能满足大人的要求,我们这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老板也玩味地看着邢昭云。 小子,看你带着兵,我尊称你一声大人,要不客气,和你翻脸也是,我可是赵大人的干儿子,你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还敢质疑我们了? 周围的人听到老师傅的话,也都围了上来。 老师傅继续说道:“年轻人,还是不要眼高手低,你怎么不说想要神仙的神兵利器,是人都想要好东西,可也得能造出来不是?这样,只要你掏得起钱,我亲自给你打造兵器,让你看看什么是手艺。” 其余师傅听到这话,都笑了起来。 这小子敢质疑我们师父的本事?谁不知道整个京师,我师父是最好的武器大师? 老师傅从邢昭云手中拿过图纸,只见上面画着一把点钢枪,一把双刃剑。 枪杆和刀身上,皆有特殊的云纹,看起来倒是精美。 “长枪短剑,没有问题,只是这云纹,你得找别人画了。”老师傅说道。 “不。”邢昭云指着图纸说,“这云纹不是画的,是随着武器锻造,自然出现的,我这两把兵器可不是祭祀用的礼器,中看不中用,是要上阵杀敌的。” 听到这话,老师傅哈哈大笑了起来:“笑话,我做了这么久的铁匠,还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大人,请回吧,就是干将莫邪来了,也造不出来!” 邢昭云心想,不同硬度的钢叠加在一起,不断锻造,由于碳含量的不同,淬火后自然会形成深浅不一的图案,他在现代的时候,可没少看锻刀大赛,即便没有现代工业机床,单靠人力,也造得出这样的花纹。 关键在于,要烧一炉好钢,这就又回到了开头,这高炉明显无法满足需求。 娘的,要是这里满足不了我的要求,那老子就自己起高炉,自己造出来。 “可我要是能造出来呢?”邢昭云反问。 “你要是造出来,我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老师傅说道。 “那倒不用!”邢昭云说道,“既然你们是赵大人特批的铁匠铺,想来赚了不少银子,这样,倘若我能造出来,从建高炉到造出武器,这其中一切花销,都由你们包了。” 老师傅说道:“若造不出来呢?” “造不出来,你们一年能赚多少银子,我十倍给你们。”邢昭云胸有成竹地说。 “哈哈,这位大人。”老板摆手说,“莫要玩笑。我们可不是寻常的铁匠铺,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一年的银子?我们一年至少进四百两金,十倍则是四千两。恐怕你不知道四千两金子堆放在一起,能垒多高吧?” 邢昭云笑了笑:“别的我不敢说,区区四千两金子?听过邢昭云这三个字吗?” “邢昭云?你是邢昭云?不,那是邢大人?” 老板吃了一惊,邢昭云这三个字,在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连二品的御史中丞都被他扳倒,最近更是听说在研学会上胜了水镜弟子,被皇上亲口称为“贴心人”,如今风头正盛,每个朝廷官员都得巴结他。 可他竟然如此年轻? 老板一个激灵,下跪磕头:“邢大人,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您大驾光临,冒犯了,冒犯了。” 那老师傅也没想到此人来头这么大,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跪倒在地:“邢大人恕罪。” 邢昭云都没想到自己的名字这么唬人。 “好说,起来吧。”邢昭云说道,“我邢昭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看就在你们附近起一座高炉,咱们比一比,到底是你们做出来的武器好,还是我做出来的武器好。成品就是这一枪一剑,若我输了,我愿赌服输,可要是你们输了,可别赖账啊,我这个人记性可好。” 虽然他干爹是赵大人,可毕竟他不是赵大人,面对邢昭云这个皇上身边的红人,他可不敢食言,忙说道:“全听大人的。” 邢昭云说道:“赤云军走,跟我去民曹属摇人,我要开一家天下第一的铁匠铺。” 看着邢昭云等人走远的背影,听着他信誓旦旦的话语,老板不由看向老师傅:“不至于输给他吧?” 老师傅说道:“老板你放心,我亲自动手,你就等着收银子吧。” —— “太祖改元高炉,练得优铁,后世谓之精钢。”——《太祖传》 第42章 层叠钢流云纹 邢昭云从民曹属找来了有丰富经验的铁匠,又去太学找来了以王博士为首的几名博士。 以邢昭云扎实的数理化知识,外加脑瓜聪明的博士以及技术丰富的铁匠,建造一栋改良的高炉,并不算什么难事。 邢昭云自然是用现代几何进行图纸绘制,其中涉及到计算的,他则教博士们竖式演算,正是人多力量大,还能交叉演算验证,确保每一个数字都不会出错。 王博士好像是快要渴死的人终于见到了源泉,一头扎进了数学的海洋中不愿意出来,整日把“邢大人真乃神人也”挂在嘴边,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在喊什么“平方根,绝对值”之类的。 有这些人的加持,再加上邢昭云根本不计成本日夜赶工,一栋巍峨的高炉没用了几天时间就建成了。 邢昭云主要是增大了高炉的规模,并且改进了鼓风系统,使得进风口风力强劲,有足够的氧气燃烧,整体提高高炉的温度,从而炼制矿石的时候,更能得到纯度更高的铁水,将杂质排出。 得到的铁水不能直接放入模具,还要进行熔池搅拌,释放池内气体,减少铁中含碳量。 最后冷凝而成的铁板,还要根据重量的不同,进行多次熔铸,锻打,将相同体积不同重量的钢板叠在一起锻打,融合,不断重复。 直到得到最优质的钢材,最后浇筑,叠合锻打,用得到的钢板,不断折叠折叠,折叠几百层后锻打成一层。 工艺繁杂,耗时耗力,好在邢昭云人多,能大大降低时间。 赵氏铁匠铺的老板看着隔壁高达四米的高炉,就忧心忡忡,这高炉距离他的铁匠铺仅仅一墙之隔,他听着对面不断传来锻打的声音就心慌。 “那个邢大人可不一般啊。”老板说,“听说没有他不会的,就连天家的祥瑞都是他治好的。” 老师傅说道:“别担心了掌柜,其他方面我不敢说,可制造兵器,我敢说是头一个,我这两把武器经过了千锤万打,比之前任何武器都用心。” 这句话刚说完,两人就听到隔壁传来了惊呼声。 “邢大人,我之前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武器……” 看到成品的那一刻,邢昭云都忍不住上手抚摸。 几百层含碳量不同的精钢经过捶打,融成一体,上面自然产生的云纹如云梯叠嶂,又似流泉瀑布。 短剑剑身上的花纹,从刀尖到刀柄几乎连接在一起,如月牙照射产生了白色流光。 长枪枪尖如寒芒一点,如列星点缀,枪杆同样用精钢打造,上面如彗星的尾巴般缠绕,仿佛枪头是那颗飞逝而过的流星。 邢昭云大喜过望,忙让人用植物油涂抹,形成一层保护层,又命人用细细打磨,开刃。 又忙活了一整天,两把武器才算是正式做好了。 民曹属的人又如法炮制,利用这种技法,制作了剑鞘,又找来麂皮,给长枪尖头做好了保护皮套。 另一边,赵氏铁匠铺的老师傅也将两把武器做好。 京师里大部分的工匠都听到了消息,听说邢大人亲自锻造武器,要和赵氏铁匠铺比,纷纷前来观看,一些好事的纨绔子弟,达官贵人,闲着也是闲着,听谁邢昭云又搞了个什么比赛,也都前来观看。 比赛还没开始,周围已经是人山人海。 邢昭云命人用黑布将武器包起来,此时赵老板和老师傅已经将自己的武器拿了出来。 赵氏铁匠铺的两把武器一亮相,周围人就发出了阵阵惊呼。 在围观的人中,有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 “子义哥哥,看看吧,看着蛮好玩的。” “香儿,我们不是来玩儿的,不要生事。你偷偷跟来,我就该把你送回去。” “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走?我知道子义哥哥最好了。” 随着女子撒娇,被叫做子义的,叹口气说道:“让你哥知道了,非得拔了我的皮,就看一会儿啊,不过这真是好枪,好剑啊。” “能让子义哥哥说好的,那一定是好武器。”女子说道。 老师傅听着周围的赞叹声,骄傲之情溢于言表,他看着邢昭云说道:“邢大人,这两把武器乃老夫亲自锻造,日夜捶打,上午捶打一万次,中午捶打一万次,下午捶打一万次,真正千锤百炼而出的百炼钢,任何武器在它们面前,我想都自惭形秽。” 他拽了一根胡子,放在剑刃处,轻轻一吹,胡子便被斩断。 他又提起长枪,猛地往地上一刺,尖头没入地面,发出尖锐的啸叫声。 “好!好!” “真乃神兵利器!” 子义也忍不住说道:“若能得到这两把武器,就算没有白来京师一趟。” “还得是赵氏铁匠铺啊。” “那可不是?他们的武器,不论形制大小,开门就至少一两金子,就连皇上所用的,都是这里制造的。” 赵老板见到这一幕,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此神兵利器,只有他这老师傅能造出来,这不光是用料问题,更是几十年的经验,火候多少,材料如何添加,锻打多少次,用多少目的磨刀石开刃,这都是几十年,每年如一日的经验熬出来的。 岂是邢昭云这短短七八天造出来的兵器能比的? “邢大人,我们的兵器已经亮相了,你也就别藏着掖着了,亮出来吧。”赵老板说道,“您可不要食言,如果您输了,您得给我们一年的进项,也就是四千两金子。” 邢昭云心想,就怕你不说这句话,他一声令下,赤云军将黑布拿开。 两把精钢层叠锻造而出的武器亮相,在阳光的照射下,武器上的花纹似乎流动起来,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字——美。 美得不可方物,这应该不是武器,而是要收藏起来的艺术品。 “这是什么?这是武器吗?”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剑啊!没见过这样的枪啊。” 子义不由往前走了几步,若不是女子拦住了他,他几乎要走到邢昭云面前去。 “真漂亮……”他痴痴地说道。 老师傅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走到两把武器处,用手去摸上面的云纹,不是刻上去的,是侵入武器本身的纹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天上来物。 “这,这真的是你造出来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假包换。”邢昭云说,“我就说我能造出来吧?” 赵老板惊讶于邢昭云真能造出这么漂亮的武器,可要是认输,不知道要花出多少银子去,赶忙说道:“好看,但好看只是其次,武器最重要的是实用,是锋利……” —— “太刚则折,太柔则卷,二者不可得兼……太祖造精钢,内刚外柔,刚柔并济。”——《营造谱·精钢》 第43章 追月剑寒星枪 “那是,若武器只是用来看的,就不能称之为武器了。”邢昭云提起了短剑,“要试哪个锋利哪个厉害,很简单,你我对砍一剑就是。” 邢昭云很有信心,冶金业发展了千年,用一样的材料,现代制作技艺一定是高于古代的水平,这是千年间一代代技术堆叠出来的优势。 老师傅此时脸色已经变灰,冷汗从额头沁出,他有五十多年的经验,只是摸了摸就明白,这一次他输了,而且是惨败。 “砍,砍!” 周围的人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高喊起来,围得人越来越多,将整条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赵老板挑了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出战。 两人站定位置,喊了个三二一,分别挥砍。 只听当啷一声,赵老板的剑应声而断。 众人齐齐发出惊呼,他们只见邢昭云的剑在阳光下似挥出一道剑气,如月牙般飞了出去,接着赵老板的剑就断了。 子义惊呼道:“竟能如此坚韧!那把断掉的剑都堪称绝世好剑了,这一把剑一定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好剑!” “原来如此,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兵利器。” “是上古玄铁打造的吧?” 邢昭云笑了笑:“什么神兵利器?这是我们铁匠铺刚锻打出来的兵器,若不信,你可以问赵掌柜。” 邢昭云的高炉就在赵氏铁匠铺的旁边,赵老板自然知道,这宝剑是刚刚制造出来的。 对面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赵老板也不敢说谎,只能点头说道:“是邢大人这几天锻造出来的。” “那杆枪也拿来吧。”邢昭云挑了挑剑。 同样只是一砍,枪杆断为两截。 “削铁如泥,真是削铁如泥啊!” 老师傅造了一辈子兵器,却不曾想,竟然真有人的技术在他之上,开眼了,他这辈子算是开眼了。 他跪倒在地:“邢大人,是我输了,我这辈子就做了这一件事,没想到快入土了,还能见到这种神器。老夫可以什么都不要,给你钱,给你房,只希望邢大人能让我见识一下,让我开开眼,这种武器是怎么锻造出来的!” “那个老师傅,不是之前赵老板重金请出来的师傅吗?” “没错,就是他,好像被人称作什么武器大师,都说他造的兵器是天下第一,这么看,也不是那个事儿啊。” 有那有钱人,纷纷问道:“这位大人,你这武器卖吗?我出十金。” “我出二十!” “三十!” “五十!我出五十!” 邢昭云眼睛转了转,他造高炉,本来是为了给自己打造兵器,没想到这么一比,竟然还发现了商机。 只是要打造这种武器并不容易,完全是倚靠人力生生推出来的,要是按照赵老板那样的生产规模,流程恐怕就得有一个来月,而且,他可不想人人都能用得着这样的武器,那他的兵器则完全没有优势了。 思考了片刻,他说道:“此等神兵利器,岂是轻易能造出来的?不论形制,开门一百金。” 他将老师傅拉了起来:“想让我教你,恐怕你得拜我为师了。” 老师傅马上又要跪下:“认,我认,师父,我给你磕头。” “蹬蹬蹬”就是三个响头。 有人痴迷美色,有人痴迷诗书,有人痴迷于制造武器也不为过,邢昭云心想,看来这个“武器大师”就是痴迷于此,倒是一个敢做敢当的人。 既然已经造了高炉,也不能空着不用,邢昭云心想,正好借这个契机,倘若能让这个老师傅盯着,再找些伙计,生产一些兵器给自己的赤云军使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走低端路线,一把兵器不论形制,开门就收一百金,如果是长枪,长矛之类的,那就收一百五十金。 没人买无所谓,留给赤云军用,一旦有人买,一百金足够造一百把的成本,包括人工的工资。 只要有十个冤大头买,就相当于能给赤云军配备一千把精钢做的武器了,要是给那两千身经百战的赤云军都配备上这样的武器,那战斗力将大大提升。 一听一把剑就要一百金,众人发出啧啧的声音。 “谁疯了,花一百两金子买一把剑……” “哪有这样的傻子,有那么多钱,我都买房子置地,娶二十个小妾了。” 子义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子,摇了摇头,一百金,就是把他卖了,他也掏不出一百金啊。 他这个举动,被跟着他来的女子映入眼底,她心想,原来子义哥哥喜欢这个,得想办法给哥哥拿过来。 那些纨绔子弟虽然有钱,可让他们花一百金买一把武器,也都摇头,他们又不出去打仗,要那么好的武器也没什么用。 人群渐渐散去,邢昭云说道:“赵老板,这费用王博士早就算好了,你看看明细。” 赵老板拿来明细,整个人都瘫了,足足有一千两金子,而他整个铁匠铺,一年的进项是四百两,除去来年的成本,一年也就一百金利润,还得每年孝敬给干爹七十金,这一千金,他从哪儿掏啊。 邢昭云在计算的时候,故意让王博士往顶格上算,人工费一天一百文,直接写一金,建造费用比皇上所用建材的价格都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高炉是金子做的。 赵老板一眼就能看出猫腻,可他不敢说啊,他不敢跟邢大人犟嘴啊。 上一个跟邢大人吵架的,全家都让撵出京师了,那叫一个惨。 “倒还有一个办法。”邢昭云说,“就看赵老板同不同意了。” “邢大人。”赵老板都快哭出来了,“您就说吧,别为难小的了,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用他换。”邢昭云指了指武器大师,“当然了,以后他的工资还是你发,还有我要招工人的工资,也是你发,我用的材料钱,你也得掏了。” 赵老板心里十万个不愿意,可他哪里敢和邢昭云赖账,况且这些人的工资,加起来就是十辈子也没有一千金啊。 邢昭云拍拍他的肩膀:“赵老板,放心,我抢不了你的生意,愿意花一百金来买武器的,毕竟还是少数,恐怕一年都不见得有那么一个,你安安心心做你的生意,我用料规模也不大。” “多谢邢大人了。” 赵老板再不愿意也只能同意,其实这对于他来说,实在不算是严重的惩罚了,若邢昭云较真,他只能去请赵常侍,到时候,指不定要怎么罚他呢。 虽然损失了大师傅,但大师傅本就很少亲自动手了,只是监工,还算是能接受。 “武器大师”听邢昭云用一千金换自己,那是感激涕零,更何况还能学习邢昭云高超的制造技术,咣当又磕了三个头。 邢昭云将老师傅拉到了隔壁,一对一地给他讲了要领,并且让他一定要保密,老师傅重重点头。 邢昭云算是将这个高炉嘱托给了老师傅,老师傅答应一定会经营好。 他倒是不担心挣不挣钱,只要能源源不断地打造武器就好了。 就在此时,曹操找到了他:“先生,出事了。” —— “太祖佩剑曰追月,长枪曰寒星,削铁如泥,无可挡者。”——《兵器谱》 第44章 月黑风高 曹操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凭借自己的家世和口才,忽悠到了不少投资。 坏消息是左丰回来了,他回禀了天家一段话——卢植高垒不战,惰慢军心。 曹操的副将同时差快马送来了一封信,表明了原因。 信中说左丰来到大军,向卢植收受贿赂,卢植将军为人正气,回道:“军粮都没有了,哪有钱给你?你从什么地方来就滚回什么地方去。” 左丰添油加醋说卢植早就能打败黄巾军,但却养寇自重,迟迟不肯行动。 皇上听后勃然大怒,怒斥卢植有不臣之心,已经下了诏书,要将卢植押解进京,同时要驻扎在河东的董卓开拔去前线统领众将士,两道诏书已经快马加鞭发出了。 曹操忧心忡忡:“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不出多久,我怕这个消息就会让黄巾贼得知。卢植将军统领各部,战法,军阵,传令旗语都养成了体系,换董卓来,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适应。况且他的西凉军,本就与中原将士语言不通,风俗习惯不同,恐生变故。” 邢昭云听后,只淡淡说道:“孟德,准备吧接旨吧。” “接旨?什么旨?”曹操疑惑道。 “张让的粮草要送来了。”邢昭云说,“张让本就对广宗之围抱有怀疑,左丰的话让他误解更深了。他认为只要换个将军,打进广宗是须臾之间的事情,他要让我们去取仙丹了。” 果不其然,邢昭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左丰来了。 天家命两人即刻奔赴广宗,配合董卓以最快的时间打垮黄巾贼。 同时左丰还带来了一句话:“张大人说,他不信董仲颖,在董卓军到之前,把你们允诺的东西带回来,粮草已经准备好了,你们收拾收拾就可以出发。” 连同曹操拿到的投资,粮草问题暂时不用担心了。 邢昭云安排曹操把粮草运到城外驻扎的四千赤云军那里,约定第二天一早碰面开拔。 因为在开拔前线之前,邢昭云还要做一件事儿。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去看邢道荣的父母,他有邢道荣的记忆,知道邢家父母对这个独子极为宠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什么都由着他。 邢道荣是偷偷跑出来参军的,想来邢家父母这段时间得着急坏了。 邢昭云多少觉得有些别扭,但也总不能拖着不见,直到这个时候,才决定见一面“父母”。 邢母一看到邢昭云,就哭得不能自已,一会儿说孩子受罪了,一会儿又说孩子瘦了,邢父也撅着嘴,只喃喃说一家团聚就好。 他示意两人坐下,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若按照原来的时间线,邢道荣最多混一个“说出吾名,吓汝一跳,吾乃零陵上将军邢道荣”这样的结局,最后被诸葛亮轻松灭杀,成为三国第一小丑。 可既然穿越到了他身上,那邢昭云自然要活出不一样的一世。 邢昭云安慰过“父母”之后,又拿出了一百金来,是让二老回家乡的盘缠,他早已提前安排好了车队。 邢母强烈要求邢道荣一同回家,邢父只说了一句话:“好男儿志在四方,道荣是个大人了。” 邢昭云将一纸文书递给了父亲:“涂水县丞的调令,你把这个拿给涂水县令就可以上任了,我想他已经知道了张观远的下场,不会为难你。若有什么难处,就写信来。” “儿,如果京师有危险,就回家来。”邢母嘱咐道。 车队走远,夜色见黑。 邢昭云看着天空,重重叹口气。 夜黑风高。 张让府邸。 张让右眼皮在跳,他总觉得是不是自己给邢昭云粮食给得太痛快了,应该再抻他一段时间,可他又害怕董卓带着西凉军抢先攻占广宗。 董卓这人常年在西凉呆着驻扎边防,若不是冀州豫州两地忽地涌出几十万黄巾叛军,他也不会让天家调部分西凉军来河东镇守。 这次天家盛怒,不经思考直接下了诏书让董卓代替卢植,他也来不及阻止。 他和董卓完全没有什么交情,得了宝物仙丹,董卓那厮肯定不会分给他一颗,因此才着急让邢昭云曹操赶紧出发,抢在董卓军到广宗时战败黄巾贼,得仙丹回来。 “乏了。”张让不愿再思索,“伺候咱家更衣,我要睡了。” 宫女们连忙伺候张让更衣,太监们连忙铺床,点燃香薰,除贴身伺候的太监宫女外,其余人都退出门外。 “卯时叫醒我。”张让嘱咐道。 夜深了。 给张让扇风的小太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着沉睡的张让,他松了一口气,要是扇子落在张大人身上,使他惊醒,那自己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可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变故突生,两扇门忽然被猛地踹开,劲风吹熄了蜡烛,屋内顿时漆黑一片。 他刚开口叫了一声,刀尖已经抹过了他的脖子。 临死前,他看到的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床上的就是那个阉人张让,砍!”说话的人年龄不大,他的名字叫做太史子义。 几个人蜂拥而上,对着床铺一顿砍杀。 其余太监宫女蜷缩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 “慢着!”太史子义一把掀开被子,就见被子下空无一人。 他当即意识到大事不好,喊道:“撤!快撤!” 可还未离开屋子,扑朔朔的箭雨便飞了进来。 反应快的连忙躲藏,反应慢的太监宫女,已经被箭矢射成了刺猬。 箭矢好似不要钱般不断飞进来,三人都躲在床下,太史子义示意两人都不要说话。 “也不知道大将军何进是怎么守的京师,竟然让刺客闯到咱家的屋子来了!”说话的人正是张让,他早通过床边的密道钻到了外面来。 “若不是咱家这十几年来如履薄冰,夜夜警醒,早就算到有这一劫,要不然还真着了道儿了!进去把尸体拖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行刺咱家!” 羽林卫上前,推开门两扇。 屋内忽地传出一声爆喝,藏于床下的太史子义三人一鼓作气冲杀了出来。 张让吓得连连后退:“砍死他们,都给咱家剁成肉泥!” 刺客三人武艺虽高,可羽林卫已经将张让保护在当中,显然无法下手了。 两名刺客对视一眼,猛地往前冲去,嘴里喊道:“师哥!走!” 太史子义回头望了一眼,没有停留,快步往墙边跑去,师妹还在接头处等着,他们三人不能都折在这里。 “放箭,放箭!”张让喊道。 万箭齐发,太史子义翻墙而过,仍有一箭擦过他的肩膀,削下一块肉来。 众羽林卫此时已将两名刺客斩杀。 张让喊道:“追,他受伤了,跑不了多远。” 太史子义捂着伤口,一路跑到接头地点,却见师妹并不在此,他见远处火把重重,是宵禁巡夜的羽林军。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太史子义往旁边一看,只见深宅大院高墙耸立,他定了定神,纵身跳入院内。 邢昭云猛地醒来。 好像有什么动静。 “别动!”一个女声响起。 —— “左丰挟恨,回奏朝廷,言卢植高垒不战,惰慢军心。”——《佞臣传》(改自《三国演义》) 第45章 香儿 “听口音,你不太像是北方人。”邢昭云余光看去,就见一个黑衣人用剑对着自己。 剑是他的剑——追月。 人是女人,一个身前起伏不小的女人。 邢昭云不知道女人来历,但显然不是奔着要他命来的,否则她早该下手了。 邢昭云注意到她的腰间别着一把刀,那应该是她自己的武器。 在她的背后,还背着一杆长枪。 枪也是他的枪——寒星。 “你是来偷武器的?” 邢昭云缓缓挪动着身子,好让自己靠坐起来,而女人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这让他更加确定女人的来意。 “你身手不错。”邢昭云看向门外,“这进院的门房处守着我的人,你能不让他们发现进来这里,有两下子。” “我不是有两下子,我至少有五下子。”女人挑眉说道,“你也挺机警的,我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都被你发现了。但你只要不喊,我就不会杀你。你这两把家伙不错,本小姐征收了。喏……” 女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袋子来,丢在了床上。 邢昭云扯开看了看,里面大概有十几两金子。 “我听说你一把武器就要一百两金子,这是定金,等我回去,我会让人凑齐金子给你。” 这女贼还有点意思,没听说过偷东西还给定金的。 不过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心机。 因为邢昭云从她短短几句话中就能确定,她一定是门阀世族家的阔小姐,而且还是南方人士,具体口音他听不太出来。 “我不信,要不是我发现及时,你拿了东西就跑了。而且,我哪儿知道你是干什么的?除非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好找人去找你要钱。” “我叫……”女人拉了个长音,“你当本小姐傻啊,我没功夫跟你胡扯,我没时间了,听着,我不想伤害你,你千万不要乱叫!” 女人往门口处退去,突然间,门吱呀一声打开。 邢昭云看到,走进来的竟然是另外一个黑衣人,黑衣人左手捂着右肩,有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落在地上。 “子义哥哥?”女人说道,“怎么搞成这样?” “香儿?你怎么在这儿?” 这下事情大了,邢昭云意识到,这两个黑衣人不光是来偷武器那么简单的。 他刚想起身,太史子义已经从女人手中夺过了宝剑,刺向了邢昭云。 女人见状,连忙用背去挡,追月和寒星撞在一起,发出尖锐的啸叫。 “不要乱杀人啊!”女人说道。 门房的赤云军听到邢昭云屋里传来的声音,朝这边走了过来。 听到脚步声,太史子义说道:“你要敢乱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 “邢大人,没事吧?”赤云军问道。 他已经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了,一个被叫做“子义哥哥”,一个被称为“香儿”,两个人是南方口音,女人自称“本小姐”,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那么男人应该姓太史名慈字子义,而女人,是孙尚香? 这个时候,太史慈应该还没被孙权降服啊,孙尚香怎么可能这么亲切地称呼他为子义哥哥,时间对不上啊! 这是怎么回事? “邢昭云大人?您听到了吗?”赤云军准备推门了。 “没事!”邢昭云忙说道,“我起夜碰倒了两个夜壶,你们继续守着,有什么动静就来禀报。” “遵命!” 赤云军走远后,孙尚香说道:“你才是夜壶呢,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你就是邢昭云?”太史慈又拿剑对准了他,“你就是要血祭蔡邕的那个人!” 孙尚香说道:“子义哥哥,邢昭云很出名吗?”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太史慈冷哼道,“就是他要血祭蔡大人,伙同大太监张让,小黄门左丰,迷惑皇上,愚弄百姓,是不折不扣的大贪官!” 娘了个喵的,邢昭云心想,你这老黄历也太老了吧?世人都知道我请皇上大赦天下,救下了蔡邕一家人,你他娘的多久不上网了?怎么尽是百八十年前的消息。 邢昭云心中默默发誓,等有功夫了,一定要搞一套纸媒出来,古代的消息还是太闭塞了啊! “可我看他不像个坏人啊……”孙尚香说,“今天我一路寻过来,听周围的人说,邢昭云是个好人,是他赶走了张观远一家,为民除害,所以我偷他武器,但没想杀他。” “你是来偷武器的?” “我知道子义哥哥喜欢这两件武器,就想着偷过来!不对不对,是买,不是偷。” 邢昭云心想,你们两个倒是聊起来了,不分场合地点吗? “我说你们两个不要这么肉麻好吗?两口子要吵到外面吵去,我好好在家睡觉招惹谁了?武器留下,我就当你们两个没来过。” 要不是现在还惹不起你那孙坚老爹孙策老哥,老子就让赤云军进来把你们通通抓了。 “呸!我们才不是什么两口子,我还没嫁人呢!”孙尚香连忙解释。 外面传来了吵嚷声,邢昭云侧耳听了片刻,似乎是要捉拿什么刺客。 “你们两个是刺客?刺杀谁?” 邢府外,羽林卫咚咚敲门,赤云军将门打开:“这里是邢大人的府邸,你们干什么?” “张让张常侍大人命我们追拿刺客,我们怀疑刺客潜入了邢府,前来搜查。”羽林左监回答,说罢就要带兵进门。 赤云军一步不让:“我们邢大人说了,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来,你们等在这里,我进去通报。” “羽林军乃天家禁军,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还等什么人通报?让刺客跑了怎么办?退下。” 赤云军寸步不让,若不是邢昭云,他们的命就丢在长社了,况且,邢昭云一来就给了他们一年的俸禄,他们内心最认可的,其实不是皇上,而是邢昭云。 “你们想造反不成?”羽林左监拔出了武器。 他没想到,赤云军也拔出了武器。 赤云军铿锵有力地回答:“除非有天家的口谕,否则什么大人我们都不认。” 羽林军中有之前跟过邢昭云的三十人,也受过邢昭云的恩惠,一人忙对羽林左监说道:“大人,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刺客插翅难逃,就让邢昭云的人去通报一声吧。” “是啊左监大人。”有人应和,“邢大人肯定不是私通刺客的人。” 左监也不想兵戎相见,只扭过了头不说话,那是默许了。 赤云军进到院内禀报:“邢大人,羽林卫说受张让大人的命令,来搜查刺客的。” “让他们搜。”邢昭云说道。 —— “孙仁表字尚香,极其刚勇,侍婢数百,居常带刀,房中军器摆列遍满,虽男子不及。”——《列女传》(改自《三国演义》) 第46章 千年修得共枕眠 羽林军前后仔细搜了搜,均没有找到什么刺客的踪迹,只剩下了一间房子没看过,那就是邢昭云休息的房子。 羽林左监想要开门,被赤云军拦住:“要通报,邢大人说开门才能开门。” “我都不知道,原来邢大人这么威风啊。”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来人正是张让。 张让跟着羽林军来到附近,左找不到刺客的踪影,右找不到刺客的踪影,心想刺客定是逃进了附近的宅子里,附近的宅子一共有三个,其中一间就是之前的蔡府,现在的邢府。 “都给我让开!我看谁敢拦着?” 世人都知道天家宠幸张常侍,说出过张常侍是吾父这样离谱的话,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有三分忌惮。 “快让张大人进来!”邢昭云喊道。 张让冷哼了一声,推门便进,就见邢昭云急急忙忙穿好裤子,正在穿衣服,而他的旁边,躺着一个女人,女人见有人进来,连忙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 “张大人,这是怎么了?”邢昭云下了床,“听说是有刺客?” “就在不久前,有刺客行刺咱家,咱家追到了附近,不见了刺客的踪影,怕对刺客对邢大人不利,咱家心疼你啊。” 真是个老狐狸,怕我窝藏刺客你就直说,还心疼我,我是那种窝藏刺客的人吗? 还真是。 “竟然有这样的事儿!”邢昭云拍案而起,“赤云军,马上给我去查,抓着了刺客,我非得把他溺死在马桶里不可!不,我要把他剁成肉泥,我做成肉丸子,不不不,还是丢到西苑的虎园去,让老虎吃了他,不好,我看不如让二十头大象从他身上踩过……” “行了!”张让打断了邢昭云,他往前走了一步。 邢昭云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地面上有太史慈滴落的几点血迹,他假装一个趔趄,就要倒在张让身上,不动声色踩住了血点。 “刚大战了一场,腿软,腿软!”邢昭云讪笑道。 张让往后退了一步:“你不是安排曹操明日开拔?今晚还不好好休息?这女子什么人?” 果然啊,邢昭云心想,张让眼线真是遍布京师,他和曹操的私人安排,张让都知道。 “拉开被子!”邢昭云说道,“张让大人来了,还不行礼?回大人,是我的姘头……” 张让倒是知道邢昭云是个好色的人,平日里没事就研究什么柱子舞,简直有伤风化,十足的登徒子。 孙尚香拉开了被子,她只穿着亵衣。 刺客是三个男人,这个女人显然不是刺客。 张让作为一个阉人,倒是不近女色,皱眉道:“你倒是夜夜不落,你另一个姘头刚去了广宗不久,这就又找了一个?” “好汉才娶九妻吗。”邢昭云打了个哈哈,“张大人,等我撒个尿,我这就跟你一起去抓刺客。” 邢昭云伸手就要去够地上的夜壶。 “行了!”张让摆手,“明天就要开拔,就不劳烦邢大人了,赤云军是吧?好好守着,这刺客不一定是光冲着咱家来的。” 张让示意羽林卫跟自己离开。 邢昭云肯定不是刺客,刺客受了伤,而邢昭云身上好好的,那会不会是邢昭云派的人呢?邢昭云跟咱家无冤无仇,他能有这样的地位,还是咱家保着他。 难道是不想还金子?他不是目光这么短浅的人。 张让离开邢府,暗中又让几个身手好的羽林卫攀上房顶,观察远处院落内的一举一动。 屋内,邢昭云忙用湿布擦干净了血渍。 “你才让大象踩二十脚呢!”孙尚香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见邢昭云看向这边,她怒道:“把你的脑袋转过去,要不然我一刀给你割下来。” “刚才又不是没看见。”邢昭云耸肩,“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听说啊,女子让人看见肌肤,就得嫁给他,有这样的说法吗?” “有你个头!”孙尚香说,“你倒是想得美。” 邢昭云倒是知道,汉代女性的地位不算低,因为西汉才开始的独尊儒术,男尊女卑的思想刚刚盛行,还没那么厉害,西汉某个皇后他娘都改嫁过,思想风气反倒比后来某些朝代要开放得多。 也难怪蔡琰那妮子那么勇敢。 “不过,还是得谢谢你。”孙尚香说,“要不是你,我们肯定在劫难逃了。” “你们怎么想刺杀张让的?”邢昭云问,“对了,太史子义,你可以出来了。” 太史慈从床下爬了出来。 邢昭云等孙尚香穿好了衣服才让太史慈出来。 这个便宜我能占,你可不行。 “阉人把持朝政,为害天下,天下义士自当除之。”太史慈回答道。 邢昭云心想,不对啊,若说历史上有人刺杀过张让,书籍上记载是曹操所为啊,当然最后失败了就是,记载说曹操一溜烟逃了,张让最后也不知道刺客到底是谁,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他忽然冷汗直冒,因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曹操回京师是要粮的,如果没有自己,那粮不一定能要到,那这年轻的曹操一怒之下刺杀张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了时间线? 曹操刺杀张让之事,就落在了太史慈和孙尚香身上? 有可能,很有可能! 多了自己这个穿越者作为变量,那历史肯定会有所变化。 “蝴蝶效应!这就是蝴蝶效应啊!”邢昭云忍不住感叹。 “你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孙尚香下得床来,就要拉开门观察外面的情况。 邢昭云赶紧拉住了她。 “你占便宜没个够?”孙尚香不爽,“本小姐可不是包子捏的,松开。” “张让没你们想得那么傻。”邢昭云说,“他能把持朝政这么多年,一没兵力二没武力,靠得全是脑子,我想只要你们两个出去,我们的九族明天就都没了。” “真的假的?” “我要是骗你们,你们早没命了。”邢昭云说道,“不知道这位太史慈是多久前听到的消息了,我明天送你们安全出城后,你们回去打听打听,蔡邕到底是谁救下来的,我邢昭云到底是什么人。” 孙尚香打量了邢昭云片刻:“你倒不是个坏人,就是有点好色。” “好色只是我的伪装!”邢昭云说道,“我其实根本不近女色,你不信今晚睡在我旁边,你看我动不动你一根毫毛,我还和你说,你就是啥都不穿,我眼睛动都不动一下……” “盯着我动都不动是吧?”孙尚香退了回来,“我信你个头!看你还算正直,你的兵器就留着吧,听那阉人说,你明天要去前线对付那些黄巾贼?能带我去吗?” 太史慈说道:“香儿,我们必须回去!你爹和哥哥找不到你,一定急疯了。” “好吧。”孙尚香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耷拉在床边。 太史慈又看向邢昭云:“不管你是好人坏人,这次是你救了我们两个,这个人情我太史慈一定还你。” 行,你太史慈的人情还是值点钱的。 “喏,这个给你。”孙尚香又丢了一个东西过来。 —— “太史慈尝私入中常侍张让室,刺杀三人,让觉之,太史慈逾垣而出。”——《名将传·太史慈》(改自东晋《异同杂语》) 第47章 广宗之围 是一块玉牌子,表面什么都没有。 “无事牌?”邢昭云问。 “仔细看,借着点光。” 邢昭云仔细观瞧,才发现玉牌里面似乎有一个字,是天然的纹饰,像是一个“香”字。 “香?” “就是本小姐我。我姓孙名仁字尚香,以后你到了我们那里,遇到麻烦,你就把这个拿出来,会有人帮你的,他姓太史名慈字……不对,你刚才好像叫他太史子义,你知道他姓什么?” “你之前不是叫他了吗?我听到了。”邢昭云忙说道。 “我怎么忘了?”孙尚香挠挠脑袋。 三人不敢出门,就利用房内现有的东西给太史慈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邢昭云已经有了主意,让孙尚香扮成自己的姘头,而太史慈穿上赤云军的衣服,等天亮,就一起出城去。 邢昭云虽然早就猜出了两人的身份,但还是假装不知情地问这问那,他也想知道因为自己的存在,历史到底改变了多少。 直到几个人都累了,这才悄然睡去。 邢昭云充分展现了自己的绅士风度,让孙尚香睡床,而他铺了褥子睡在床边,至于太史慈,爱睡哪儿睡哪儿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太史慈拍了拍邢昭云的肩膀:“天亮了。” 邢昭云揉了揉眼睛,看太史慈盘坐在地:“你一夜没睡?” “我怕张让突袭。”太史慈说,“不过还好,他没回来过。” 邢昭云伸了个懒腰,起身看到孙尚香还在呼呼大睡,呼噜声还不小,张着大嘴,口水都流了出来。 他捅了捅孙尚香:“我说昨天梦了一晚上被老虎追呢?感情是你的咕噜声。” 孙尚香张大了嘴,作势就要咬:“那我先吃了你!” “别闹了!”太史慈说道,“邢大人,是不是该准备了。” 邢昭云点了点头,他让两人躲在屋子里,自己出门查看,果不其然在房顶上发现了几个人影,正是羽林卫。 这几个羽林卫在房上守了一夜,屁都没发现,此时早就困得不行了,邢昭云翻上屋顶的时候,他们几个正在打盹。 邢昭云认出了其中一个,不久前跟过他。 “兄弟,辛苦了,拿了这些银子去吃个早饭。”邢昭云说。 几个人一看,得,这还守什么啊,主家都找上来了。 “放心,我们也算有交情,我不和张大人告状,你们就说看我一直出了城就完了呗,还是说跟我一块进屋吃点?” “邢大人,我是信得过你的,只是张大人下了命令,不敢违抗啊,既然邢大人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先撤了,您可别出卖我们啊。” “我一会儿就去前线了,如果能活着回来,恐怕早忘了这件事情了。” 他们这才想起来,邢大人是要去前线的,一时都有些敬佩。 男人,士兵,带把的,哪个没有恣意杀敌,血战沙场的梦? 邢大人可是在长社战场,九死一生,从尸堆里爬出来的。 难怪那些赤云军那么听邢大人的话。 这些羽林卫也不禁为之动容。 “祝邢大人凯旋!” 打发了羽林卫,邢昭云拿了一身军服,给太史慈换上,这小子还真是条汉子,穿上铠甲,重量压在伤口上,他愣是云淡风轻,从容得像是根本没受伤的样子。 守门士兵见是邢昭云带兵出城,问都没问,太史慈和孙尚香就这样混出了城。 “附近村落的马是买不到了,用金子买头牛或者驴什么的,到大点的城市再买马,应该就能回去了。”邢昭云嘱咐道。 他纵马往反方向去。 “邢昭云。”孙尚香忽然喊道。 “怎么?”邢昭云笑着说道,“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 “不是。”孙尚香郑重地说,“你别死战场上了。” 邢昭云来到赤云军,曹操已经安排好了辎重部队,由三十名骑兵打头作为斥候,辎重围在中间,后面三十名骑兵殿后。 从京师到广宗,带着辎重速度不快,足足走了小半个月,这才来到广宗城附近。 邢昭云寻了一处比较高的山头,远远望向广宗城。 他这个方向,看到的是广宗城的南门。 南门外,是流淌的护城河,护城河上每隔十几米出都有搭出来的木板或者石板,那肯定是汉军用来靠近城池的。 城墙下、护城河中,几乎堆满了尸体,有穿红衣的,有戴黄头巾的,大部分尸体面目全非,尤其是泡在水中的,已经产生巨人观,看起来好似人间炼狱,但又没人敢去收尸。 往城头上看,他见城墙上又搭建了不少箭塔,箭塔上黄巾军三人为一组,一人站岗,两人休息。 一旦有敌情,不论是传递旗语,还是直接放箭,都极其方便。 城外五里,汉军分阵营安营扎寨,虽然都是红旗,但旗上的大字各不相同,邢昭云只是打眼一看,见写着“曹”、“袁”、“卢”、“嵩”、“朱”等等。 这就是募兵权下放不可避免产生的问题,除了中央的羽林军外,地方部队募来的兵虽然都是汉军,可打着的旗号,却是五花八门。 邢昭云没有找到自己的赤云军,想来应该不在南门。 “绕着城走一圈吧。”邢昭云对曹操说道,“你分出一部分粮饷来给你自己的部队,剩下的我自有安排,孟德,你我就在这里分别,你回去整理出一份详细的军队将领名单差人给我,我要知道现在这里谁的级别最高。在董卓没来之前,这里到底听谁的。” “知道了先生。” 与曹操告别,邢昭云带着赤云军往绕城寻找自己的部队。 他注意到各营帐内的汉军一个个无精打采,站岗的心不在焉,休息的也不敢好好休息,一个个像是已经没了魂儿。 他们守在这里太长时间了,攻城攻不进去,撤退又无法撤退,每天的配给粮一天比一天少,即便是最普通的士兵也知道,汉军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士气低得可怕,邢昭云觉得自己是从一片丧尸中走过。 他带着辎重走过,而远处,一辆囚车缓缓驶来。 “卢将军,是卢将军!” 卢植被锁了铁链关在囚车中,只有一个脑袋露了出来,似乎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囚车上还插着一个木板,板子上写着几个大字——罪犯卢植。 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左丰。 原来左丰这次是专程回来押解卢植进京的,他虽然晚于邢昭云出发,但不需要携带大量辎重,后发先至,先一步来到了广宗城下。 卢植为人正直,爱兵如子,见到卢大人,士兵们纷纷走出营帐,将囚车围了起来。 左丰耀武扬威走在前面,他故意“招摇过市”,似乎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惹了他左丰是什么下场。 “卢将军是好人啊,为什么要把他关进囚车里。” “卢大人犯了什么罪?” “到底怎么回事?卢大人走了,谁指挥我们?” “贼人休走!” 一声暴喝如雷霆般炸响,所有人都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邢昭云寻声看去,见其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 “谁在胡言乱语?”左丰问。 “吾乃燕人张飞张翼德是也!贼人,将卢将军松绑!”张飞大呵道。 —— “张飞字翼德,涿郡人也,少与羽俱事备。”——《名将传·张飞》(改自《三国志》) 第48章 刘关张三人 左丰回过头来,骂道:“好你个黑厮,知道咱家是谁吗?” 张飞下马,举着丈八蛇矛便刺向囚车,只听咔啪一声,囚车上一根木桩应声而裂,张飞头也不回说道:“某管你是谁?卢将军是我家哥哥的老师,你就不能带他走!” “羽林卫,给我拿下!”左丰气得牙根痒痒,“咱家叫做左丰,干爹是张让张常侍,是天家的亚父,岂容你在这里撒野?” 远处又有两匹马跑来。 邢中云注意观察,便见其中一人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另一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这二人不是刘备与关羽,又能是何人? “这位大人,此吾三弟,性格鲁莽了些,还请恕罪。”刘备下得马来,鞠了一躬,“我们三人为异姓兄弟,我是大哥刘备刘玄德,这是三弟张飞张翼德、二弟关羽关云长。” 刘备走上前来:“我年轻时,曾拜于卢植大人门下学习,请问这位左大人,卢将军犯了什么罪,为何又要囚他于此?” “刘备?”左丰皱眉,“没听说过,官居何职?” “备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我父不任官职,不享爵位,备与兄弟二人,皆乃白衣也。”刘备恭敬地回答。 邢昭云在一旁倾听,心想刘备这家伙还真是时时刻刻将自己的“皇家”身份摆出来,看来他是明白,出来混能打没用,要讲背景,要有势力的。 “白衣?”左丰冷哼一声,“那就是无职无位,来人,这三个人阻拦咱家办事,那就是忤逆天家,给我都绑了,随囚车一块押回京师,由天家处置!” 随左丰而来的羽林卫得了命令,上前便要缉拿刘备三人。 张飞和关羽往前站了一步。 张飞说道:“我看谁敢动我家哥哥。” 关羽只捋着胡子,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慢!”囚车内的卢植喊道,“刘玄德,你且让开吧,他们说我高垒不战,惰慢军心,我卢植问心无愧,孰对孰错,回到京师朝廷自有公论,岂是你三弟能在此造次的,退下。” “将军……” “我让你退下。” 刘备重重叹息一声,毕恭毕敬给卢植鞠了一躬:“将军保重,你二人退下。” 张飞关羽往后退了几步,让开了道路。 没想到左丰在此丢了面子,根本不想善罢甘休:“这是截囚!是你一句话说算了就算了?羽林卫,把他们三人给我捆了,如有反抗,就地正法!” 张飞攥住丈八蛇矛,长矛微微抖动,隐约发出一阵低吟。 关羽缓缓走到马前,将青龙偃月刀取下。 邢昭云知道不能再看热闹了,一旦打起来,以羽林卫这些人,一定不是刘关张三人的对手,这就坐实了截囚造反之事,不用广宗城里的黄巾军打出来,汉军自己就哗变了。 “诶诶诶!”邢昭云走了出来,“左丰左大人,巧了啊,羽林军,且慢动手。” “邢昭云?你运粮来了?”左丰也没想到正巧碰到了邢昭云,“看样子收获颇丰啊。” 邢昭云自然知道左丰的意思,他说道:“何必和些白身一般见识,左大人,不要着急走嘛。” 他凑近说道:“你我好久没叙叙旧了,我这有东西给大人。” 左丰也明白了邢昭云的意思;“咱家得尽快把罪犯卢植押解进京。” “不差于这一半天的。”邢昭云安排道,“这样,羽林卫你们随左丰大人先找我赤云军,让左大人暂且在营帐内休整,我处理些事情就过去,囚车就留在这里吧,我安排一些赤云军加强看守,丢不了。” 左丰等着收受贿赂,点头说道:“不要让咱家久等啊邢大人,咱家最看不得血了。” 左丰在羽林卫的簇拥下,渐渐远去。 邢昭云安排道:“你们几个,骑快马绕一圈,找到皇甫嵩,朱儁将军,让他们来这里找我,你们几个,去找我一千赤云军的营地,告诉公孙瓒和蔡文姬,我来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领命。” “这营地是谁的?”邢昭云又问。 一名围观的士兵说道:“我们是卢将军的兵,现在由王副将指挥。” “把囚车停进去,给卢将军松松绑。”邢昭云又看向赤云军,“留下十余人跟在我身边,剩下的人继续押送粮饷到赤云军营地,还有……” 邢昭云恭敬地看向刘备:“玄德兄,请你们兄弟三人也到帐中来吧。” “多谢大人解围了。”刘备道谢,他知道事情要是闹大了,非要死不少人。 “不用谢他。”卢植却冷哼一声,“我看他与小黄门左丰关系颇深,沆瀣一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邢昭云心想,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出口就让人不舒服,你也就是遇上了我这种宽以待人的人,要别人不得给你多加两道锁。 难怪左丰回去添油加醋,非要把你的兵权夺了。 “借用卢大人的一句话,我是什么人,自有公论,且等几位将军到了再商议吧。” 几人走进了大帐,邢昭云说道:“敢问玄德兄,听你们三人说结为异性兄弟,可有此事?” “大人不必如此多礼,玄德岂敢?我们三人桃园结义,誓报国杀敌,前来投奔卢将军,却不曾想,还未有作为,卢大人却遭奸人所害,真是时也命也。” 果然啊,这三个人已经桃园结义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也续上呢?哪怕当个四弟。 要是有了张飞关羽的帮忙,还愁不能一统天下? 刘备叹息几声:“不说这些。还不知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邢道荣字昭云,现任偏将军以及博士祭酒一职。”邢昭云站了起来,他鞠了一躬,“我看玄德兄弟三人个个是人中龙凤,刚才听说你们三人还是白身,如果不弃,我想请先生为我麾下军师,另兄弟二人任我军中副将。” 趁着三个人还没名满天下,什么职务都没有,先拉入自己的麾下再说。 刘玄德沉吟片刻:“多谢将军美意,可我师从卢将军,此时卢将军有难,我又岂能弃他而去,加入将军账下?此乃不义之举。等卢将军平反,我自当追随卢将军。” 不一般,这个刘备果然不一般。 他虽然满口仁义,但邢昭云隐隐能感觉到,不是这个原因。 刘备志向远不在此,他有着不小的野心。 “禀邢将军!各位将军到了。”赤云军来报。 —— “备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枭雄传·刘备》(改自《三国志》) 第49章 各部将 “邢先生!”皇甫嵩、朱儁见到邢昭云,齐喊道。 “两位将军快坐!”邢昭云连忙招呼,“赤云军,把卢将军也请进来。” 卢植刚被松了绑,不情不愿地来到帐内,见到皇甫嵩和朱儁,却不由欣喜,紧走了两步:“没想到还能与二位将军告别。” 可他见邢昭云坐在正中主位,又心生不满,叹口气道:“看来这位将军,就是来替换我的。” 邢昭云摇摇头:“我只是个四品的偏将军,这二十万大军,轮不到我指挥。天家让河东太守董仲颖接过你的指挥权,他的军队还在路上,我想要到这里,最少十天半个月,最多一两个月,而我是来送粮的。” 一个小小的押粮官,竟然能坐在主位?周围都是二品的将军,就连他的副将,品级也比这个偏将军高。 卢植想明白了,一定是这个偏将军和左丰关系不错,巴结了张让,这才让他稳坐主位。 “要杀要剐随便你。”卢植说道,“不用假惺惺在这里做戏,你有什么目的?” 邢昭云只是叹口气。 皇甫嵩忙介绍道:“卢将军,这就是我之前对你所说的邢昭云将军啊,借风解了我们长社之围困局,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邢先生本应和我们一同前来,但他留下筹集粮草,因此晚了些日子。” “你就是那个邢昭云?” 卢植眼睛都直了,他与皇甫嵩,朱儁本就是好友,听两人不止一次讲过邢先生借风的事情,他以为的邢先生没有六十也得有五十岁,却没想到如此年轻。 刘备本站在一旁,听到这话,也不由再次打量起邢昭云来。 “是我。”邢昭云回答。 “这么说,请天家大赦天下,救出蔡伯喈大人的,也是你了。”卢植往前走了几步。 “也是我。” “铲除贪官,扳倒御史中丞的还是你。” “还是我!” 听到这话,卢植竟给了自己一巴掌:“邢先生,是我有眼无珠了,我早听皇甫嵩,朱儁将军说过你的事儿,只是,只是不知道为何大人和左丰混到一起去了,左丰那个阉人……唉,天下就败在这些阉人的手上了!” 邢昭云连忙将卢植拉到主位:“大人这又是何必?如今阉人当政,把持朝堂国库,这些人没有底线,不讲道德,要对付他们不容易。坏人为什么总能成功?因为他们不择手段。而好人要胜过他们,就要比他们的手段更多,若不这样,我怎么能筹到大军所需的粮饷?” “卢大人,我侍贼是为除贼啊!”邢昭云义正言辞。 卢植感动不已,竟要下跪“请罪”,被邢昭云拉了起来。 刘备见到这一幕,震惊之余却有种深深的担忧。 他虽然没有证据,但却觉得邢昭云这满口仁义道德的背后,有一种难以觉察的野心。 岂不是,和自己一样? “邢先生,我已经被革除统领一职,马上要被押解进京,我与两位将军是故交,他们信任的人,就是我卢植信任的人,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邢将军的,请直言。”卢植说道。 “卢将军一走,群龙无首,我想知道,在董卓来之前,谁能暂领兵权!”邢昭云开门见山。 “汉军号称二十万大军,可实际只有十二万,由我直接统领三万,剩下的,皇甫嵩,朱儁将军共领兵两万,袁绍领兵四万,曹操领兵一万,孙坚领兵一万。” 邢昭云没想到孙坚也在广宗附近,日后魏蜀吴三家,这是到齐了啊。 “还剩一万……” 卢植说道:“几个月来,士兵伤亡惨重,死约一万,伤者不计其数。就这十二万里,还有战斗力的,约莫也就九万,堪堪十万,而且还都没了士气。这段时间,我想地位高,能压得住各部的,只有袁绍一人了。” 邢昭云算了算,他赤云军有五千人,加上皇甫,朱儁两位将军,一共两万五千人,算上曹操这个徒弟,三万五千人,如果能把孙坚和卢植直领的兵也吃下,怎么也有七万人。 有七万人的实力,再加上几位将军支持,还有他攥在手中粮草,这个暂时统领的位置,他或许能得到。 有指挥权,有兵他才能想办法攻城。 “我给几位大人拖个底。”邢昭云说,“机密。” 卢植看向了刘备:“玄德,你们三人先回避一下。” “无妨!”邢昭云摆手,“既然是卢将军的学生,我信得过。我这次能要来粮食,有一个前提,张让命我在董卓进城之前打下广宗。” “所以我必须在一个月内打下广宗。”邢昭云说道,“我没有多少时间整顿部队,我要所有人听我的安排。” 刘备暗中摇头,不可能,自他投奔卢植来,已经在广宗围了好几个月了,当初士气正盛都打不下广宗,别说现在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 而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偏将军,就算有三位中郎将的支持,可袁绍,曹操,孙坚等又岂是能甘于人下的人? 单说袁绍,他家四世三公,论实力论背景,他袁绍就不可能听一个偏将军的,而且还个毛头小子。 一个月,别说是打下广宗,能把这些人聚合在一起,成为一条船上的蚂蚱都几乎不可能。 卢植在的时候还能压住这些人,卢植一旦离开,汉军立马分崩离析,溃败只是迟早的事。 终究还是个毛头小子啊,这趟浑水他跳进去,可就脱不了身了。 皇甫嵩和朱儁说道:“先生在长社时以一万军大败十万黄巾贼,我二人听先生的就是。” 卢植思索片刻也说道:“邢大人,我已经被革职,我那些人暂由副将统领,把他叫来,我会跟他说听将军的指挥,但那些兵会不会加入别人的部队,我就不敢保证了,虽都是汉军,可亦有派别之分啊。” “这样就足够了。”邢昭云说道,“两位将军,麻烦将各部将军请来,商议暂领之事,我得先去找左丰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一个时辰后,还在这个地方见面。” “听先生的。” “我们也会帮忙!”刘备说道,“我们虽然无一兵一卒,可我这两个弟弟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那就多谢了。” 卢植说道:“我一个罪身,就不便出入营帐了,以免连累了邢大人,玄德,替我送送邢大人。” 刘备看着邢昭云带兵骑马离开。 张飞一反之前咋咋呼呼的形象,淡淡说道:“这个叫做邢昭云的不简单,不得不防。大哥,你忠心救主的形象很多人都看到了,名声有了,接下来就要露露我们的实力了。” 刘备叹口气:“三弟,你本足智多谋,却为何整日装作鲁莽粗鄙的模样,让人误解。” 张飞咧嘴笑了笑:“这个世上聪明人太多了,如蝗虫过境般冒出来,所以更聪明的,就一定要装傻啦。” 关羽眼睛都不睁:“除了我大哥三弟,我看其余人,不过尔尔。” —— “北中郎将卢植,名着海内,学为儒宗,士之楷模,国之桢干也。”——《名将传·卢植》(改自《后汉书》) 第50章 袁尚 邢昭云从东门绕到了北门,这才看到远处小营帐外插着“邢”字大纛,那就是赤云军驻扎的地方了。 “我们走!” 赤云军营帐内,蔡文姬正在清点粮草,她左手抓着竹简,右手拿着刻刀,不时在竹简上写写画画。 这段日子,他谨遵邢昭云的教导,将粮草牢牢控制在赤云军的营帐内,只在别的队伍揭不开锅的时候,主动发放堪堪可用的粮饷。 这期间有不少将军前来想要武力夺粮,但碍于一千赤云军的实力,又都灰溜溜地离开。 她既不能让粮饷被夺走,可又不能一点粮食都不发以免引起汉军队伍内讧,每天压力极大。 可既然邢昭云信任她,把这么重要的位置给了她,她就是累死,也不想让邢昭云失望。 “文姬,这些事情让那些兵卒去做就行了,何必亲自动手呢?我看这什么赤云军,不出半月,也就没了口粮了吧?” 说话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在十几个铠甲兵的保护下,他跳下了马:“民以食为天,现在各部将士都缺粮,我听说曹操孙坚的队伍已经饿得啃树皮了。” “人饿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过几天,他们迟早抢了你们的粮。”公子哥靠近蔡文姬,“就你们这一千人,不够人家十分之一,能看得住吗?” 蔡文姬并不理会,看都不看他。 “我还不瞒你说。”公子哥得寸进尺,挡在蔡文姬面前,“都说现在缺粮,我们袁家的部队,粮食可还够吃两个月的,如果你现在带兵加入袁家,或者你来我的帐下,我保证你的人有吃的,保证别人不敢欺负你们。” “我袁家四世三公,我爹是袁绍,你这什么邢道荣的,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听都没听过。” “袁尚。”蔡文姬站在公子哥面前,“你刚才说什么?” 袁尚看了看左右,心想这妮子总算是开口了。 围困广宗这几个月,攻又不攻,撤又不撤,他作为官六代,整日无所事事,他两个哥哥守在渤海,而他却被叫来“历练”,着实不爽,可没想到,不久前来了一千什么“赤云军”,将军叫什么邢道荣,而司库长,竟然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蔡邕的女儿,叫做蔡文姬。 这可让他有了事儿做,每日总往这里跑,想得到这位漂亮的司库长的同时,把这一千人马吃下。 这样不仅得了美人,更收编了军队,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只是这妮子态度极其冷淡,连一句话都不舍得跟自己讲,要不是她身边跟着一个叫做公孙瓒的,就是用强,蔡文姬也早就是自己的人了。 眼下蔡文姬竟然主动说话了,这让袁尚大喜过望:“我说我袁家四世三公,我父亲以后迟早也位列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是。”蔡文姬攥着刀,“我说后一句。” “邢道荣是个什么野种……” 寒光亮起,袁尚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热,用手一摸,鲜血淋漓。 蔡文姬的那把刻刀尖上,还滴着血。 “我不理你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蔡文姬甩甩刀尖上的血,“如果我再听到你说邢昭云一个字,这把刀就不会只是划过你的脸,而会划过你的脖子。我不管你是什么袁绍的儿子,还是什么四世三公。” 袁尚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蔡文姬。 这是一个女人,准确的来说,这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她手无缚鸡之力,一开始看到尸体的时候,都吓得浑身发抖,甚至抹眼泪。 她敢用刀划伤自己? “你找死!”袁尚的牙齿几乎都在颤抖,“从来没有人敢拿刀对着我,给我抓住她!” “谁敢动手试试?”说话的人是公孙瓒,他早注意到了袁尚又来这里没事找事,眼睛一直盯着这边,直到看到蔡文姬用刀划伤了袁尚的脸。 按理说蔡文姬的动作很慢,不说是练武之人,就是反应快点的普通人也能躲开,袁尚连这都躲不开,还敢来前线,脑子简直被驴踢过。 “我命令你们,将他们两个给我拿下!” “公子,这不好吧?都是汉军,要动手,这算是哗变!”侍卫提醒道。 “那也是她先动了手!我们袁军有四万,她只有一千人,怕什么?”袁尚怒不可遏,“动手。” 赤云军也注意着这里的动静,听到这话,呼啦抄围了过来,将袁尚以及一干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公孙瓒道:“你怎么想的?你侍卫能带四万人?现在你被围在这里,我看你怎么让那四万人来赎人。” 袁尚反而笑了起来:“公孙瓒!我知道你,幽州人。你可想好了,以你们家的势力,敢不敢和我爹斗。在你们地盘怎么了?前段时间你爹还给我爹送过信,信里求我爹在朝中照顾照顾你。” 袁尚环视一周:“我给你面子,喊你公孙瓒,不给你面子,你屁都不是。看来这段时间我给你们脸给多了,分不清个眉眼高低了。” 袁尚一指蔡文姬:“给脸不要脸,你爹不就是个议郎吗?你装什么?老子无非是不想没了情调,不愿意强来,今天我就给你选择。”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一,你把爷伺候舒服了,归于我帐下,爷既往不咎。二,你要是不愿意,今天我既要了你,我还要你的粮,要你的兵!” 他看向周围的赤云军:“就你们这千把人也叫军队?我放出话来,你们的粮食马上不保,想吃饱饭的,现在就脱下外衣,跟我回去加入袁军,我保证他有一口饱饭吃。执迷不悟的,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们机会。” 袁尚往前走去,前面一名赤云军挡着,他推了一下,赤云军一动不动,又推了一下,赤云军依旧不动。 袁尚暴怒,对着这名赤云军左右开弓,打了十几个巴掌。 袁尚的背景确实硬,没有人敢轻易还手。 蔡文姬忙拉开这名士兵,她缓步迎了上去。 她想起了邢昭云的教导。 一定要冷静,然后再想办法。 有了! 蔡文姬冷哼了一声:“若我都不选呢?” “不选?给你八个胆子,你敢动我?” “你袁家有四万人马是吧?”蔡文姬笑了起来,“皇甫嵩,朱儁将军与邢昭云是生死之交,曹操是邢昭云的弟子,他们的兵加起来,足够四万了吧?你有本事动手试试?” “比背景比势力?天家亲口说邢昭云是‘贴心人’,你势力再大,大得过皇上去?你今天敢动这里任何人一根汗毛,明天你父亲的脑袋就会挂在京师的北门!若不是我怕汉军内乱,让黄巾贼有机可乘,前几次你来的时候,我就该动手了。” 蔡文姬虽然不高,可气势却丝毫不输。 “撒谎……你肯定是撒谎。”袁尚一时之间还真摸不清蔡文姬所说是真是假。 “你不怕我更不怕。”蔡文姬举起了刻刀,“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滚出赤云军的地盘,别再让我看见你。二,你说动手,我就先杀了你们这些人,再去杀了你爹。” —— “姬在广宗呵退袁尚,爱兵如子,人皆服之。”——《列女传》 第51章 我让你走了么? 袁尚看着蔡文姬的眼睛,想从蔡文姬的眼神中看出她在说谎。 可蔡文姬眼神坚毅,脸上没有一点恐惧神色。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那个邢昭云,真有那么大的来头? 要不还是回去问问自己爹怎么说。 袁尚已经有了退缩之意,可还在嘴硬:“呵呵,若不是怕我军内讧,我早就动手了。蔡文姬,等我袁军打进了广宗,我们再说今天这事儿谁对谁错,我们走!” “走?我让你走了吗?” 袁尚扭头看去,就见一杆钢枪飞了过来,刺入他面前的地面,枪尾兀自摆动,发出低吟,他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什么人?” “昭云!”蔡文姬将竹简刻刀放下,飞奔而来,与下马的邢昭云抱在一起。 这一幕惹得袁尚心中暗骂,这么多天,蔡文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愿意和自己说,可看到这个什么邢昭云,竟然直接扑了上去。 枉我对你一往情深,还以为你是什么清冷之人,现在看来连舞姬都不如,连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道? 之前的吵嚷声吸引来了其余人,孙坚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也隐在外围远远观瞧。 公孙瓒松口气,上前道:“先生,你终于来了。” “粮食到了,伯圭你带些人去接一下,我想他们绕了个远,从城西那边过来,不过就算是步行,现在也该到了。”邢昭云安排道。 “那太好了,我这就去。”公孙瓒拱手。 袁尚看向了邢昭云:“你可知道我爹是谁?我爹是袁绍,我家四世三公……” “我知道了。”邢昭云松开了蔡文姬,“刚才好像听到了一次。” 他走到了那名被扇了巴掌的赤云军面前:“叫什么名字?” 赤云军回答道:“将军,我们村里没一个识字的,我没名字,大家都叫我李三狗。” “好,三狗,你知道你错了吗?”邢昭云问。 孙坚在外头听到这话,不由摇了摇头,他听朱儁将军讲过邢昭云这个人,对他到有些好奇,这才过来围观,看起来邢昭云是服软了。 不过这是正常之举,袁绍势大,这些将军里,属他的兵多,属他的粮多,邢昭云将错揽在兵卒身上,一来可以防止袁绍报复,二来可以维护汉军团结,此乃一举两得。 三狗听到邢昭云的话,默默低下了头。 “将军,我的命是你给的,你说我错了我就错了。” 是啊,袁尚可是袁绍的儿子,自己只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兵,挡了袁尚的路,那就是和袁绍过不去,那就给整个赤云军添了麻烦。 其余士兵也都垂头丧气,他们加起来总归只有五千人,还有三千人是临时招募的,根本没什么战斗力,哪里能和袁绍的几万大军斗,人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赤云军的营地淹了。 听到这话,袁尚的胸也挺了,腰杆也直了。 哈哈,蔡文姬,这就是你说的邢昭云?皇上的贴心人?狗屁,他就算再贴心人,手里只有千把兵,他有什么资格耀武扬威? “邢昭云是吧?”袁尚指了指他,“我看你还算是有脑子的人,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把粮草和蔡文姬给送给我,此事就一笔勾销。” 邢昭云和蔡文姬对视一眼,都哈哈笑了起来。 “笑什么?”袁尚问,“有什么好笑的?” 蔡文姬心想,如果邢昭云是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当时在朝堂上,就不会以身入局,救下她和爹爹了。 邢昭云反说道:“把身上的盔甲武器都留下。” 他扭头看向三狗:“刚才就是这个人打的你是吧?” 三狗点了点头。 “所以我说你错了。”邢昭云朗声道,“在这里的,都是跟我在长社冲杀出来的,你们听好了,我的兵绝对不允许外人欺负,不说什么袁尚,就是他爹来了,我也不允许。” “三狗,他刚才打了你多少巴掌,你就十倍还回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眼睛都瞪大了。 在外面围观的孙坚,也忍不住骂了一声脏话,原来是这么个错了? 让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兵卒,去打袁绍儿子的脸? 让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兵卒,去打四世三公袁家人的脸? 邢昭云难道不怕袁绍的报复?邢昭云就算再受宠,能比袁家更有背景?袁尚是官六代,他家四代人都官职一品,袁绍现在正当年,再过十年,他绝对也位列三公。 邢昭云是不是有些太狂了? 三狗听到这话都愣了,他甚至做好了用自己的命去抵袁尚怒气的心理准备,蔡司库长那些话虽然狠,可毕竟没有实际行动,而邢大人让自己打袁尚嘴巴? “打他?”三狗问了一句。 邢昭云重重点头,高声说道:“听好了赤云军,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而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的兄弟。” 围观的人中不光是有邢昭云的兵,还有不少其余驻扎在城北门的各部士兵,听到邢昭云的话,心中都不由涌起一股热血。 战事艰难,当兵的谁不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完今天没有明天,哪里有人把他们当作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待?不过都把士兵当作功成名就路上的耗材。 可邢昭云为了一个兵卒,竟然敢和背景那么深的袁家作对。 如果能在邢将军的手下当兵就好了,不为别的,就为在自己受欺负的时候,不会被人无视,会有人站出来出头。 “三狗,去,我给你撑腰。” 三狗几步来到袁尚面前,袁尚的侍卫忙拔出刀剑:“保护袁公子。” “赤云军,给他们卸甲!”邢昭云命令道,“听好我的话,谁敢反抗就地正法。” 赤云军冲了上去,一名侍卫还要抵抗,邢昭云拽起寒星枪,只一枪便刺穿了他的胸腔。 袁家侍卫们不敢动了,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叫做邢昭云的并不是虚张声势,他是真的敢动手。 须臾之间,赤云军已经将他们的武器盔甲扒了下来。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袁尚脸上本就有蔡文姬划出来的伤口,在三狗的左右开弓下,他脸上很快皮开肉绽。 孙坚虽然喜欢邢昭云这种什么都不怕的勇猛之劲,可把袁尚弄成这样,完全得罪了袁绍,这才刚刚来到前线,邢将军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正在此时,远处几十匹快马奔腾而来。 原来是有外围的士兵给袁绍通风报信,听到儿子受了欺负,他立马带侍卫奔驰而来。 “让开!我看谁敢欺负我袁绍的儿子!” —— “袁绍字本初,汝南汝阳人也。高祖父安,为汉司徒。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由是势倾天下。”——《枭雄传·袁绍》(改自《三国志》) 第52章 袁绍调军 孙坚叹口气,心想邢昭云这小子有麻烦了。 蔡文姬此时也有些担心,毕竟袁绍的背景可不是假的,他可比那个御史中丞张观远更有势力,最重要的是,他手下有兵,有汉军里最多的兵,最多的钱。 “如果我忍了,或许会更好一点。”蔡文姬说。 “我们那里有个很厉害的人,他说过一句话,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邢昭云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些矛盾是结构性的,不是你今天忍了就能过去的。人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能屈能屈。” 他想要尽快打进广宗城,就不可避免地要得到统领的位置,而位置只有一个,卢植一走,这个位置袁绍不可能不觊觎。 这就是结构性矛盾,不是退让了就能缓解的。 他邢昭云可不是一个只有勇没有谋的人,他偏心自己的士兵是真,借这件事儿在最短的时间笼络士兵的心,收编卢植留下的三万士兵,压过袁绍得到统领的位置亦是真。 士兵们让出了一条通道来,路边的士兵见到袁绍,都喊一声“袁将军”,袁绍势力之大可见一斑。 孙坚也下了马来,跟着走进赤云军营地。 而这个时候,左丰以及运粮的赤云军也都赶到了,他们绕路城西,故而来迟了。 左丰见到袁绍,也鞠躬道:“袁大人也来找邢将军?” “狗屁邢将军。”袁绍怒斩门口邢字大纛,“哪个是邢道荣,给我滚出来?” 左丰一听,这里面是有事儿啊,皱眉退到一旁,对羽林卫说道:“给我找个休息之处,你们几个给我盯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邢昭云有事儿,就来通知我,我们马上离开,省得惹了袁绍。” 邢昭云打眼观瞧,见袁绍身长七尺五,面色黎黑,眼若铜铃。 他声如巨钟:“邢道荣,给我滚出来。” 袁尚见爹来了,心中的委屈一下发了出来,几步走到袁绍面前,扑在他怀中哭道:“爹,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你看看邢道荣,把儿子打成什么样子了,就连我的侍卫,都被他杀了一人,还夺去了其余人的武器铠甲。” 袁绍见自己儿子的脸皮开肉绽,心疼不已,拔出佩剑便挥砍起来:“邢道荣,本将军就要把你就地正法,到底谁是邢道荣?” 邢昭云鞠了一躬:“在下就是。” 袁绍提剑便砍,邢昭云猛地拔出佩剑追月,挥手阻挡,紧接着用了全力再砍一剑,袁绍只觉得虎口酸痛,手腕酥麻,竟然抓握不住,佩剑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孙坚不由心中赞叹,好功夫。 邢昭云用追月挑起袁绍佩剑剑柄,递到他面前:“袁将军,还要比试比试?” 袁绍看自己的佩剑剑刃上豁开了一个口子,而邢昭云的剑却完好无损,不由更生气了,但他也看出邢昭云练过武,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来人,把邢昭云拿下。”袁绍大喊道。 几十名侍卫要上前,可赤云军哪里会让他们得逞,登时将营地围得水泄不通。 “你这是要造反吗?”袁绍怒道,“知不知道我是谁?” 邢昭云心想,你们袁家还真是见谁都这么一套,耳朵听得都磨出茧子来了。 “我知道。”邢昭云说道,“你是朝廷封的将军,我也是朝廷封的将军,你我只有品阶上的高低,没有归属上的问题,我不是你的部下。况且是你先动的手,如果我要较真,是你要造反!” “放屁。”袁绍一指儿子,“尚儿是我帐下副将,亦是朝廷命官,你把他弄成这样,我就有权力就地正法了你。” 邢昭云一指蔡文姬:“文姬是我帐下司库长,袁尚口出狂言就是侮辱朝廷命官,按照你的说法,我有权就地正法他!” “你,你……”袁绍一时之间论不过邢昭云。 袁尚小声提醒道:“爹,卢植被革职,统领这个位置就是您的,既然是统领全军的将军,他就是您的部下,他对您刀剑相向,就是谋反!” “没错。”袁绍说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先给我儿子包扎伤口。” 他又对邢昭云说道:“我是前线统领,有先斩后奏之权,就你有兵是吧?尚儿,挥旗,把驻扎在西门的士兵都集合过来,我先灭了他邢昭云,再攻进广宗,灭了张角的黄巾贼。” “好!”袁尚问侍卫接过了令旗,打起旗语。 袁绍大军驻扎在城西,但各处皆有传令兵,以方便随时掌握各处消息,此时袁尚打起旗语,便是要大军集结。 孙坚心想几个月来,好不容易才调度各军将广宗城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缝隙,袁绍几乎有小三万兵都在城西门守着,一旦集结,那西门可就剩下曹操一万人了。 广宗城内的黄巾贼若看到这一幕,从城西突围,那这几个月的努力就白费了,若让张角跑了,下一次就不知道能在什么地方困住他了。 “袁将军三思啊!”孙坚往前一步,“此不是内讧的时候,我们的敌人是城里的黄巾贼。” “孙文台?”袁绍说道,“你可看到这邢道荣多么过分?等我灭了他,就从北门攻入广宗,黄巾贼不过是乌合之众耳。” 孙坚?这就是孙坚? 邢昭云看向孙坚,见其生得广额阔面,虎体熊腰,真乃堂堂虎将。 孙坚说道:“黄巾贼确是乌合之众,可他们毕竟人多,若择一门倾巢而出,曹操那一万人又怎么能挡得住?待周围各部集结而到的时候,他们又能以逸待劳,围点打援,恐难以取胜。” “我意已决!”袁绍说道,“文台你休要再劝我。” 大军集结需要时间,孙坚说道:“恕我不能奉陪二位了,我需通知其他将军,把空出来的位置顶上去。” “不!”邢昭云猛地拦住了孙坚,“文台将军,听我的,不要调动大军,要从各部各调两千人,分成小股行动前往西门,还要告诉曹孟德,让他留下五千人,并带五千人来北门集合。” 孙坚皱眉,心想你个刚来的毛头将军懂什么:“军情不是儿戏,邢将军,袁将军,你们的恩怨是非孙坚就不参与了,旗语已下,也不能朝令夕改,我必须增援西门。” 邢昭云拦住了孙坚:“孙将军,我有妙计,你得听我一言。” “邢将军,若执意阻拦,我也只能不客气了!” 孙坚虽然对邢昭云印象不错,看他是个有情有义刚猛之人,可对于军事,他眼里揉不得沙子。 邢昭云忽然想到了一个东西:“将军且慢,你看这个!” —— “文台勇挚刚毅,孤微发迹,导温戮卓,山陵杜塞,有忠壮之烈。”——《枭雄传·孙坚》(改自《三国志》) 第53章 统领之争 其实邢昭云也没想到,袁绍的反应竟然这么大,袁尚的脸是皮开肉绽,可毕竟没有伤筋动骨,所谓侮辱性强,伤势可不能算重,回去休养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 邢昭云不由想到历史上,田丰建议袁绍偷袭许都,袁绍却因为小儿子得了疥疮无心战事,错过了进攻的最佳时机,以至于让曹操缓过气来,到最后官渡之战,曹操险胜,四世三公的袁家就这么告别了历史舞台。 你确实是个好父亲啊,儿子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可你不是个好将军,不是个好领导啊。 虽然邢昭云没有想到袁绍竟然真的能为了儿子受伤而调集四万大军,就为了对付他这区区五千人。 但他立马想到能利用这件事情做些文章。 论战斗力,加入黄巾军的士兵之前基本上都没有参加过战争,军事经验单兵素质都不如汉军,而汉军在广宗围了几个月都无法取胜,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这些黄巾军据城不出。 按照曹操的说法,想要战胜这些黄巾军只有两个办法。 一种是围城一年半载,广宗城里断了粮,汉军自然不战而胜。 可汉军粮草哪里够用一年半载,几个月都烧高香了,况且邢昭云还允诺了张让尽快打进广宗,如果一年都进不去,那黄花菜都凉了。 另一种办法是将黄巾军大军引出城来,铺开了打一仗。 有这么多日后闻名天下的猛将,皇甫嵩,曹操,孙坚,公孙瓒,刘关张,不说十万人,只有一万,说不定都能打败二十万黄巾军。 邢昭云深知一点,黄巾军虽然人多,但战力远不如孙坚想的那么强,孙坚想的是第一种解决办法,而邢昭云想的是第二种。 一定要把黄巾军都引出来一网打尽。 这是唯一能速胜的办法。 他有了方案,但是需要各部配合,绕来绕去,他必须得到统领这个位置。 邢昭云忽然想到了一个东西:“将军且慢,你看这个!” 他掏出了一个玉佩来,正是孙尚香给他的那块无字牌。 孙坚接过在阳光下一看,可不就是自己女儿的玉佩? “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孙坚不解。 “没时间解释了,您只要相信我。”邢昭云说道,“她对我说,有这个东西,你会帮忙的。孙将军,烦请您快马请各部将军来,要快。” 孙坚不明白女儿的玉佩怎么在他手上,只是眼下来不及多问,只好点了点头,答应邢昭云。 远在西门的曹操看到袁家传令官挥动旗语,心想这么大的动作袁绍竟然不和自己商量,他这个发小到底在搞什么鬼? 袁绍军中猛将颜良已经调动军队:“众将士,一定是将军准备攻打北门了,立刻列阵前往广宗北门。” 广宗城上,黄巾军人公将军张梁正目不转睛地观看西门汉军调动,他立刻喊道:“副将,快把天公将军请来!” 副将纵马穿越广宗,以最快的时间喊来了在城南的黄巾军首领——天公将军张角。 “哥哥,你看汉军正在集结,似乎有所调动。”张梁说,“看他们的帅旗,那是袁绍的人。” 张角站上箭楼,认真看了一会儿:“汉军围困广宗已几月有余,他们的粮草要消耗光了。广宗北门一面靠山,靠近天险实易守难攻,因此兵力最少。刚才我已得探子来报,汉军统领卢植被革职,现在的统领多半是袁绍!” 张角嘴角挂起微笑:“袁绍要发动总攻了,他想从北门进攻。” 张梁当即道:“那我马上通知二哥,再带三万兵过去支援,他袁绍就是能飞,也飞不进来!” “不!”张角却说道,“那些人最会耍诈,就算他把汉军都调到北门,攻城总要一步步来,张宝的五万士兵挡得住。张梁,你马上下城在西门集合五万士兵,列阵听我的命令。” 卢植,终于把你熬走了,你进不来,我也出不去,好在新上任的袁绍没有你的耐心,汉军发起总攻的时候,就是我黄巾军大显神威的时候。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刘宏,看看你统治的天下吧,天灾,瘟疫,人祸,民不聊生,天下百姓易子而食。 我张角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是黄天赐的天公将军,如果我当了皇上,我要建立一个人人都能吃饱饭的王朝。 我知道这个理想离我不远了,袁绍,我求你了,快攻城吧! 袁绍看着广宗北门,看着他不久前就调来的云梯、攻城车,心中五味杂陈。 功成名就便在朝夕之间,袁家四世三公,从他往上倒四辈,都官居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在新任的统领赶来之前,由他攻下广宗,那官升太尉,位列三公就不是梦。 五世三公,那是何等的荣耀! 邢昭云孙坚这种草莽,哪里懂得我袁家的荣耀,我借口调兵,为的是更远大的理想,顺便捏死邢昭云这只蚂蚁而已,你们又岂知我的鸿鹄之志? 借着发怒,谁敢触我逆鳞,统领这个位置,我要定了,谁也不能和我争。 我袁绍岂是有勇无谋之人? 邢昭云袁绍等人在赤云军的营地,分坐两旁,谁也不理谁。 两人各怀心思,不出片刻,各部将领都来到了小小的赤云军营地。 来人有皇甫嵩,朱儁,曹操,孙坚,颜良,公孙瓒,卢植以及跟来的刘关张三人。 日后搅动天下风云之人,咸集于此。 邢昭云知道,往后这里面任何一个人都有本事灭了这二十万黄巾军,可现在,他必须是这些人的统领。 曹操一进来就说道:“袁本初,你调兵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你发什么疯?” 袁绍比曹操大个几岁,但两个人从小就混在一起,算是发小,因此曹操也是有话直说! 袁绍拔剑说道:“曹孟德,你也别劝我,我意已决,待我四万大军集结而来,我先灭了邢昭云,再攻入北门,擒杀张角三兄弟,复我大汉河山!” 他将佩剑插入地面:“谁要是拦着,我连他一块收拾!现在这里我说了算。” 几名将军一听,连忙劝阻,一时间混乱嘈杂。 邢昭云说道:“袁本初,老子的头就在脖子上等着你砍,但不是现在,而是打进广宗之后。” “皇甫将军,朱将军,曹将军,孙将军,卢将军,还有伯圭,眼下不是内讧的时候,倘若信得过我,就跟我进帐议事,袁本初将军,你要是想听,也一同进来。” 邢昭云掷地有声,似有一种霸王之气,让众人无法拒绝。 他走进了营帐,公孙瓒立马跟了进去。 其余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意识到: 这是选择的时候。 走进营帐,那便是偏向邢昭云。 留在原地,那便是偏向袁本初。 统领之争? —— “巨鹿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奉事黄老道,畜养弟子,跪拜首过、符水呪说以疗病。病者颇愈,百姓信向之。”——《枭雄传·张角》(改自《后汉书》) 第54章 兵法 皇甫嵩和朱儁对视一眼,走入了营帐。邢昭云是在长社和他们出生入死的人,他们内心肯定偏向邢昭云。 卢植和皇甫嵩朱儁二人是好友,见两人入帐,自然也跟了进去。 孙坚没想到邢昭云竟然能得到三位老将军的支持,况且邢昭云手上还拿着他给女儿孙尚香的无事牌,自然也进入了营帐。 一时之间,除了刘关张这三名白身之人,没有资格进入大帐议事之外,剩下的就只剩曹操,颜良,袁绍。 曹操看了一眼袁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知道你和邢昭云有什么仇,看来他人缘比你好,别担心,邢先生不是那么记仇的人,你是我的发小,有什么误会都解得开,一块进来吧。” 说着,曹操也走进了营帐。 只留下了颜良和袁绍面面相觑,颜良本就是袁绍手下的将军,说白了,围困广宗的各部,除了他袁绍,其余人都站在了邢昭云这边。 张飞小声对刘备说道:“邢昭云刚来就能稳得住众部,一定在京师时就提前布局了,不知道他们在帐内说些什么,必须想办法进去听听,这个人不简单,以后一定是哥哥最难缠的对手。” “他虽是四品将军,可有人支持。”刘备叹口气,“我们皆是白身,这个级别的会议,又怎么能参与?” “你是皇叔,比所有人的身份都高。”张飞说道,“我有办法。” 他哇呀呀大喊了起来,手提丈八蛇矛在帐外骂道:“邢大人,我哥哥乃是中山靖王之后,算起来,是当今天家的皇叔,你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先前说器重我们,却又不让我们进帐议事?你这是首鼠两端,你这是没毛的鸡屁股,你是掉进烂泥的癞蛤蟆……” 卢植听到后,对邢昭云抱歉道:“我徒弟刘玄德乃忠厚之人,只是他这三弟实在粗鲁,先生莫怪,我这就撵他们离开。” “让他们进来吧。”邢昭云摆摆手。 他是真想让这三人加入自己的部队啊,刘玄德,我对你不薄,你可识相点啊。 “还是邢先生宽宏大量。” 刘关张三人入帐,张飞说道:“这还差不多。” 众人落座,邢昭云坐在帐内主位。 邢昭云说道:“卢植将军是最懂广宗战事情况的人,左丰进献谗言说卢将军高垒不战,惰慢军心,可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择门而攻是最险的棋。” “攻城,若汉军能胜,亦是惨胜,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可一旦败了,就如黄河泛滥一泻千里,以张角的号召力,周遭观望的流民定然加入黄巾军,到时候就不是困在广宗,而是直捣京师!” “知我者莫过于邢将军。”卢植叹气,“但我已经被革职,兵符都收了去,指挥不动各部,尤其是外面的袁大人,他执意攻城,无疑是分裂汉军,危险之举啊。” 邢昭云说道:“进来的,都是信任邢某的。袁绍一意孤行要攻北门,我能猜到他的心思。但守城容易攻城难,眼下西门空虚,我想张角也不是傻子,他不会固守北门,一定会趁袁绍攻击北门之时,出西门抢攻。” “我虽然只有五千兵,但愿意出三千支援西门,我希望各部将领各出两千人去守西门。孙将军,各部调两千人容易,可如果大军集结,黄巾军远多于我军,南门东门又要受敌,因此我不让你将所有人都带走,因为你要分兵去支援东门,卢将军分兵去支援南门。” “难道我看不出这一点?”袁绍进了营帐,“黄巾贼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哪守得住?倘若我十万大军一齐攻击北门,断了张角广宗粮仓,他就是逃出去,没有粮草又能去哪里?到时攻守之势相异,我们占优。” 袁绍补充道:“这里没有私人之仇,而是我作为统领的考量。我身先士卒攻打北门,给各部做个表率。你们立马调集军队,一同攻打北门,令张角应接不暇,一鼓作气拿下广宗。否则又要耗到什么时候去?从春天到秋天了!等到冬天,军内缺少棉衣,我们的士兵将活活冻死!” “统领?”邢昭云说道,“没有天家的命令,谁任命你为统领了?” “除了我还有谁能暂领此任?”袁绍冷哼,“将在外应便宜行事,什么都等天家发令,黄花菜都凉了。” “我。”邢昭云说道,“我出来时,天家口谕,若董卓未到,暂由我统领全军。” “笑话,一个四品偏将,你统领大军,说出去不要笑掉大牙了。”袁绍大笑。 邢昭云深呼吸一口气:“我没空与你呈口舌之快。公孙伯圭,你领两千兵去支援西门。刘玄德,你领我一千兵,同你的关张兄弟,一块支援西门。剩下的将军们,是你们考虑的时候了,是听我的,还是听袁将军的。战事瞬息万变,没有时间犹豫。” “公孙瓒领命。” “刘玄德领命。” 皇甫嵩朱儁说道:“先生与我们是生死之交,我们领兵去就是了。” “既然这样,我也去。”孙坚道。 卢植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已经没有指挥权,我知会副将一声就是。” “那就去做,若黄巾军出城,就由皇甫将军统领西门众兵。”邢昭云说道,“袁将军,同为汉臣,你我恩怨日后再提,我出一半粮草与你,我真心希望你能攻入北门。” “一半粮草?”袁绍没想到邢昭云竟然会分他粮草,他要灭掉邢昭云,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邢昭云的兵掌握着粮草,没想到邢昭云会主动给他。 “若北门得利,我定让各位将军全力增援。”邢昭云又补充道。 “既然如此,就这样吧。”袁绍点了点头。 张飞心想邢昭云这个人太不简单了,先用人脉稳稳压在袁绍头上,先给了袁绍一棒子,又分出一半的粮草,显得自己大公无私,立起了为国为公的形象,堵住了袁绍的口。 这样暂时统领的这个位置,就被他牢牢抓在了手中。 只是张飞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邢昭云这么器重他们兄弟三人,难道真是看相看出来的?他只有五千兵,直接给了哥哥一千? 张飞知道他是在笼络他们兄弟三人,但会不会过于器重了?事出无常必有妖! 军事不等人,各个将军立马去办。 而西门袁绍大军在文丑的带领下已经开拔,逐渐远离了西门,此时的西门只有曹操的一万人在把守。 “孟德,伯圭你们两个留下。”邢昭云说道,“既然你们拜于我门下,我有事儿要嘱咐你们。玄德兄弟三人,暂且在帐外等候。” 帐内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邢昭云说道:“孟德,你只留下两千人,而且不留精锐,剩下的人我不管你调到哪里,反正不要留在西门。伯圭,你与刘关张三人领三千赤云军,领后招募的那三千,参与过长社之战的那批人一个都别带走。” “这是何意?”曹操和公孙瓒异口同声问道。 “这仗必须输,不能赢,你们记住,冲要冲在前头,可只准败不准胜。”邢昭云回答。 —— “太祖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太祖兵书》(改自《孙子兵法》) 第55章 黄巾用兵 帐内只剩下了邢昭云一个人,他听着帐外马蹄声响,眼光似乎透过帘幔,一直看到了广宗城上。 鱼饵已经挂上,剩下的只等张角咬钩了。 门帘推开,左丰走了进来。 邢昭云连忙起身:“左大人,怠慢了。” 左丰说道:“咱家最看不得的就是血了,邢大人,咱家是来跟你告别的。” “早就准备好了。”邢昭云笑了笑,喊了蔡文姬进来,对她说道:“随军而来的辎重有几个红漆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金子,估计有个十万两,你安排羽林卫,把箱子搬到左大人的马车上,左大人为国操劳,路上免不了人吃马喂,快去,但不要声张。” 蔡文姬点头去办。 左丰一听有十万两金子,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邢大人果然是贴心人,咱家这就带罪犯卢植离开,咱家回去一定和天家说,邢大人一心为国,是肱股之臣啊!” “有劳左大人了。” 左丰知道战事将近,片刻都不敢多呆,拿了金子,押了卢植,立马往京师方向去。 邢昭云让蔡文姬喊来了赤云军的副将。 “将军。” 邢昭云小声说道:“你挑一百个身手好的兄弟,等北门袁绍大军集结后,你们悄悄地离开营地。走远后,其中八十人穿上便服,戴上黄巾。其中二十人,佩上之前缴下的袁尚侍卫的盔甲和武器。” “左丰坐的是马车,又带着囚车和辎重,速度不快,我估计你们一个时辰内就能追上他们。让这八十名假装黄巾军的兄弟截杀左丰以及那些羽林卫,除了卢植,其余人全部杀死。” “随后这八十名兄弟把金子和辎重抢走,城南有个山头,让他们躲个偏僻的地方,把金子就地掩埋,然后从西门绕回来,注意不论西门战事如何,都不要掺和,回到营地来。” “等左丰死后,剩下的二十人穿着袁家的盔甲将黄巾军赶走,救下卢植然后把他带到附近,不要让别人看到他,做好这件事后,你回来禀告我,我会亲自接你们回来。” 邢昭云一拍桌子:“就这事儿,听懂了没?能不能办好。” 副将说道:“羽林卫约莫有三十来人,我们八十个兄弟足够用。” “对了,不论卢将军问什么,你们都不要回答,一切等我应付。”邢昭云说道,“如果我不在营地,就是在西门,你到西门曹操营帐找我即可。” “末将领命。”副将连忙去办。 直到这个时候,蔡文姬才说道:“昭云,你要对左丰下手?他虽是张让的干儿子,可胜似亲儿子。他出事了,张让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让人查清楚。” “广宗战事混乱,尤其是卢植一走,几乎各自为战,张让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邢昭云说道,“左丰残害忠良,和他那个干爹不知道砍了多少忠臣良将的脑袋,不光是左丰,我迟早对付张让。” “钱放在这里是所有人的,可让左丰带出去绕一圈,就成了我们自己的。”邢昭云笑了笑,“办完这件事儿之后,我们最起码有了能隐隐制约袁绍的本钱。” 没有袁家的势力背景,得自己想办法筹钱啊,况且,这笔钱半个月后他一定会用到。 他心想,要是穿越袁尚身上,那还考虑什么搞钱,那让钱搞我都行。 “还得麻烦你做一件事儿。”邢昭云说道,“我一会儿得去西门看看,目前来说,北门是最安全的,只要不靠近城墙,黄巾军不会在这里出现。” “什么事儿?”蔡文姬问。 “你看见人就唉声叹息,让所有人都知道,左丰要了一半的金子作为贿赂,营中粮草完全不够用了,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月。” “知道了昭云。”蔡文姬口上答应,但却不理解,“那样不是会造成我军的恐慌吗?”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邢昭云说,“汉军里一定有黄巾军的奸细,他们会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知道了。” 袁绍大军在北门集结,袁绍亲自披甲上阵,云梯攻城车投石车一字排开,似彰显着袁绍的决心。 袁绍帐下大将颜良各领了一万兵,在城外列阵,锣鼓敲了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出兵。 袁绍闭着眼睛,听着战鼓轰鸣,马蹄声震。 广宗是我的舞台,不论你是邢昭云还是张角,都看不出老夫的计谋,这一仗,我赢定了,我要做的,你们又岂能明白? “喊起来,敲起来。”袁绍大喊。 广宗城上,张宝看着袁绍大军在北门集结,急促地问道:“传令官呢?不是求增援了吗?为什么守城的士兵还不到?” 副将说道:“地公将军,您大哥那边一直没动静,他让您弟弟张梁将军在西门集合兵力,看起来是不打算增援北门了!我们虽然人多,可一大半都没上过战场,甚至还有连刀都不知道怎么拿的人,怕守不住啊。” “等着,我亲自去一趟!”张宝道,“把所有家伙什都拿出来都招呼上,不惜一切代价守住。” “依我看,不如调城南城东的一部分士兵来守北门!”副将说道,“汉军一定是探得了北门守兵最少,因此才来攻打北门。” “也好,我亲自去,这就集结兵马!”张宝点头。 与此同时,张角与张梁已经在西门集结了五万人马,士兵列队站好,只等张角的命令。 张角看着西门外汉军布防混乱。 袁绍军已撤,其余各部还没在西门外站脚跟,尚在列队。 就是这个时候了! “张梁,你亲自带兵冲杀,但不要恋战。”张角嘱咐道,“杀一阵就回来,以免他们使诈,探探虚实。” “开门!” 张梁喊道,“兄弟们,是谁让你们吃不饱饭?是谁让你们家破人亡?又是谁让你们活在地狱中?是外面的汉军,是朝廷里那些拿了俸禄不干人事的废物官员,是那个不配当皇帝的刘宏!” “听我的命令,跟我冲杀出去。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广宗西门大开,黄巾军一股脑地冲了出来。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杀光汉军。 “来不及布阵了!”朱儁喊道,“听我的命令,骑兵分为两队,绕左右夹攻,弓箭手自由射击,步兵列成方队,挡住他们!” —— “左丰丧广宗,民皆报焉。”——《佞臣传》 第56章 汉军“溃败” 黄巾军没有什么战法,此次作战五万人,其中有马匹的不足五千,张梁带骑兵率先冲杀出来,其后各兵种跟着,很快拉开了距离。 张飞站在高处观望,见黄巾军进攻毫无章法,心中不由失笑。 若朝廷肯全力支持前线,这些黄巾乱贼又岂能连克如此之多的城池? 曹操已经带骑兵赶到,他当即命令道:“兄弟们,跟我掠阵。” 黄巾军虽然没有什么战法,可人数众多,心中更憋着一口气,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杀光这些为虎作伥的汉军。 正所谓一鼓作气,黄巾军骑兵眨眼之间就冲到了阵前,饶是朱儁让骑兵左右合围,但他们毕竟刚刚从城南奔袭而来,还来不及休息,黄巾军则以逸待劳,短兵相接,黄巾军当即占了上风。 曹操领了两千人,口号喊得起劲,但只在周围掠阵,偶尔冲杀一阵,便立刻脱战,不作停留。 公孙瓒领着两千步兵往前冲,但速度自然比不上马匹。 刘关张三人骑马,但带领着的也是步兵,速度也跟不上,只看到远处朱儁和曹操的队伍先顶了上去。 关羽早就亮出了青龙偃月刀,见身后士兵步伐混乱,还没对战就丢盔弃甲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喊道:“大哥,三弟,关某先行一步,待我砍下黄巾贼将领的脑袋,立下这一大功。” “二哥且慢。”张飞阻止道,“你远观曹操那人,只顾冲阵却不交战,事出无常必有妖,定是我们离开后,邢昭云与他有交代。” “这是何意?”关羽询问。 “刀的真意在藏不在杀。”张飞只略微思索就明白了邢昭云的用意,“此时来不及解释。二哥,要名动天下,就不要轻易出刀,您不斩无名之辈,广宗城这一围,偃月刀只斩张角头颅。” 关羽一捋长髯,笑道:“偃月刀确实不斩无名之辈,可眼下两位将军明显敌不过黄巾军。” “二哥,这场仗我们只能败不能胜,且勒住马,让他们冲杀吧。” “战则必胜,岂有不战而败的道理?”关羽问。 刘备也明白了张飞的意思:“二弟,就听三弟一言,我知道邢昭云要做什么了,他倒是个聪明人,只是可惜了这些士兵。” “慈不掌兵,邢昭云确实果断。”张飞道,“这些士兵一看就没有任何作战经验,他们只能靠自己了,两位哥哥暂且休息,让我配合邢昭云一番。” 关羽勒住了马,将偃月刀收好,闭上了眼睛。 张飞哇呀呀叫喊起来:“贼将听令,吾乃你爷爷燕人张翼德,若你有胆,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张飞拍马,一人冲杀上前,那自是大展神威,须臾之间不知斩杀了多少黄巾军。 两军骑兵交织在一起混战起来,步兵的距离也逐渐拉近。 皇甫嵩用兵谨慎,他带领人马在大后方列阵,他明白一旦黄巾军冲出来,他这一阵必须要挡住,否则西门将彻底失守。 他大喊道:“传令官,挥动传令旗,列起鹤翼阵!” 两军步兵战在一起,刀与刀碰撞,血与汗挥洒。 汉军人少,黄巾军则有几万,双方兵数差距过大,战了几回,黄巾军明显占了上风。 邢昭云虽然派了三千赤云军去,可这些人都是临时招募的,虽然都年轻力壮,却还未曾训练过,有些人甚至连死人都没看过,单从气势上看,就输了黄巾军一截。 公孙瓒见时机差不多了,忙喊道:“敌人势头正盛,赤云军,我们撤!” 曹操见状,亦喊道:“帐下骑兵,跟我冲阵,掩护赤云军往后撤。” 赤云军步兵撤退,曹操骑兵殿后,很快将兵卒分隔开来。 他见朱儁深入黄巾军浴血奋战,当即喊道:“朱儁将军,黄巾军人多,先撤下来。” 朱儁早冲入敌阵,耳边都是喊杀声,哪里听得到曹操呼喊。 更何况他知道自己是第一梯队军,他一定要为皇甫嵩列阵争取时间,方可能顶得住这么多黄巾军。 曹操暗骂了一声,说道:“你们掩护赤云军撤,副将你领亲兵跟我上,杀出一条血路,把朱儁将军救出来。” “我一人足矣!”爆喝声传来,曹操扭头一看,就见一黑面大汉。 “谁的部将?”曹操问道。 “燕人张翼德!你们且撤去!我去救朱儁将军回来。” 张飞浑身是血,一杆丈八蛇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纵马疾驰,如战神般冲入敌阵,竟生生杀出一条血道来。 “朱将军,皇甫将军列阵以待,该撤了!”张飞说道。 “来了还想走?”张梁双手持一把大锤,锤上挂着肉块,血液如雨滴般落下。 “你们走,我对付他。”张飞冷哼一声,“来将通报姓名。” “人公将军张梁是也!” “哈,你就是三弟张梁?”张飞哈哈大笑了起来,“吾乃燕人张翼德,且吃我一矛!” 兵器碰撞,力道之大竟然迸起火星,马匹产生的冲击,几乎将周围的人都震倒。 曹操见状,忍不住惊呼一声,真是一员猛将。 张梁只觉手臂酸麻,掌心湿热,定睛一看,这一击竟然震得他虎口崩裂,连同坐下马匹都往后退了几步,连忙勒紧缰绳这才稳住。 张飞却颇感轻松,他本以为张梁怎么也有几下子,因此使了五成功力,却没想到张梁连这都险些招架不住,又留了两分力气,出手也慢了几分。 如此张梁才隐隐打个平手。 张飞故意卖个破绽,张梁抓住机会抢攻,张飞败下阵来,调转马匹狂奔而逃。 张梁心中大喜,原来只是个大力士,有膀子力气却没有章法,心中大悦,喊道:“我军将士,乘胜追击!” 三千赤云军本就没上过战场,听到撤退的命令,一个个扭头就跑,一路上丢盔弃甲,生怕跑慢了。 黄巾军则乘胜追击,一路不知道砍杀多少士兵,他们越战越勇,竟追出了二十里地左右。 什么汉军精锐,还不是被我砍瓜切菜般击败? 张梁挥动大锤,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赤云军混乱不堪,这三千多人都没上过战场,就连跑也不知道该怎么跑,一股脑扎进了皇甫嵩所摆的鹤翼阵中。 都是自己人,皇甫嵩也不能下令砍杀,只能躲避,却因此破坏的阵形。 邢昭云带着侍卫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汉军混乱的一幕,和他想的一样。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快去求各部增援!”皇甫嵩喊道,“肯定守不住了。” 邢昭云不为所动,他断定张角不是一个傻子。 张角为人谨慎,若他是个冲动之人,也不会龟缩城内几个月了。 他一定在等,在等一个时机。 那我就给你制造这个机会,张角,就看你我谁技高一筹了。 果然下一刻,广宗城上传来清脆穿透的金属声。 这是鸣金收兵。 —— “皆称飞万人之敌,为世虎臣。”——《名将传·张飞》(改自《三国志》) 第57章 攻城 张梁正杀得痛快,忽然听到广宗城上钲声大响,那是他哥哥张角要他收兵。 汉军不堪一击,这几个将军抱头鼠窜,就连阵前大将,也都没多大本事,何需收兵?就这样的战力,不需要大军出击,单我一个张梁就能把他们击溃! 又冲了十几里地,城上击钲声越来越响,张梁叹口气,手一挥:“鸣金收兵,我们撤。” 黄巾军此番大胜而归,所有黄巾军心里都觉得不可思议,往前他们与卢植带领的汉军作战,那都九死一生,要不然也不会被困到广宗城内了,可这一仗打得畅快,汉军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张梁回到广宗城内,跳下马匹,将大锤往地上一摔,把头盔递给一旁军士:“用我武器盔甲上的血肉酿成血酒,庆祝我军大捷!” “大哥!”张梁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广宗城头,“那姓卢的一走,汉军立刻毫无章法,依我看,这正是我军开城出击的好时机。” “西门一战,我在城头看了清楚。”张角说道,“我军的确势如破竹,打得他们丢盔弃甲。但我怀疑,这是汉军诱敌之计,汉军不该如此不堪一击。” 张梁哈哈大笑了起来:“哥哥多虑了,我军在城内,汉军围在城外,几个月来,他们风餐露宿,我军却有瓦檐挡风遮雨,卢植一走,他们乱了军心,已经毫无战意。也就那袁绍值得重视,我看他们攻打北门,亦是土崩瓦解前的最后一搏了。” 张梁还不过瘾:“哥哥,你看他们正在收尸,依我看,我们倾城而出,一口气把西门的汉军打散,我想袁绍不得不回防,北门危机自然跟着解决。” 张角没说话,他沉默着。 不久前探子回报,卢植被刘宏派来的使者押了回去。 他一直担心这是卢植的计谋,毕竟阵前换将乃是兵家大忌,倘若这是卢植的奸计,等他倾巢而出之后,卢植再率军作战,黄巾军虽然人多,但受过训练不多,精锐兵只有一万,其余人即便人数占优势,怕也难以取胜。 这也是他据城不出的原因。 卢植是一个稳扎稳打的将军,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因此几个月来,只爆发了几次小规模千把人的战斗,几万人出城的大仗,这还是第一次。 然而卢植并没有出现,这就是说,卢植是真的被赶走了。 而这个暂时统领袁绍心太急,这是上天给黄巾军的一次机会。 “没想到你们如此之快取胜,那就快去城北支援你二哥张宝。”张角说道,“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但用兵者一定要沉稳,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我再观察观察。” “哥哥暂且考虑,我这就去北门,我看他袁绍有几个脑袋,能打进来。”张梁哼了一声。 广宗城北门。 袁绍军已击鼓三阵,大军开始出击。 袁军分为三大部分。 一队为主攻队,大部分士兵皆佩长盾,高高举起遮挡箭雨,掩护云梯与攻城车通过。 一队为弓弩手,负责与广宗城墙头箭楼上的黄巾军对射,掩护攻城大军前行。 最后一队则由颜良带队,皆为骑兵,在周围掠阵,防止城内黄巾军突袭。 张宝在盾兵的掩护下,攀上箭楼查看。 他见袁绍攻城军以百人为一个方阵,依托攻城车前进,盾兵高举盾牌,盾与盾之间几乎毫无缝隙,完全将士兵挡住。 而即便偶有盾兵被箭矢射中,其后士兵立马补充而上,人虽有损失,可阵形不乱,依旧稳定前进。 张宝心想这个袁绍可不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单从阵型上就看得出来。 “把手里的箭都给我射出去,别让他们靠近。准备火油,滚石,滚木,一旦他们靠近,就给我通通丢下去。副将高利民,你点一万精兵,从瓮城杀出,打乱他们的方阵。” “不要恋战,打乱阵型即可。”张宝嘱咐道。 张宝副将高利民得令,点了三千骑兵,七千步兵。 内门先开,人马集合完毕,瓮城北门这才打开,待黄巾军离开,又马上关闭。 高利民大喊:“冲乱他们的方阵,不要让器械靠近城墙。” 颜良见状,亦大喝一声:“来得好,众将士听令,跟我冲杀。” 骑兵很快冲到一处,颜良高举大刀:“吾乃副将颜良,来将通报姓名。” “高利民!” “我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了,跟我大战三百回合。”颜良纵马疾驰,高举大刀,旋即劈砍而下。 高利民用长枪去接,兵器合在一处,他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直觉眼前一闪,大刀竟然兀自出现在面前。 好快的速度,高利民暗骂一声,连忙勒紧缰绳,同时将身子往后仰,这才堪堪躲过这一刀。 可他人是躲了过去,胯下骏马却免不了一刀。 只听扑哧一声,大刀深入马颈,骏马长啸,咕噜一声,一颗硕大的马头竟落在地上。 似是速度太快,马头虽然已经落下,可马儿还现在原地,鲜血从脖颈处喷出,几乎将颜良染红。 高利民身形不稳,翻身落马,几名士兵连忙纵马上前,想要掩护将军起身,却被颜良一刀斩杀。 “纳命来!” 颜良将大刀拖在地上,借着马力冲击,高利民翻滚起身,但哪里能有马快,连忙抽出佩剑,竟然妄图通过短刀挡住这一击。 大刀重重砍在佩刀上,只听“嘎嘣”一声,佩刀应声而断,大刀不停,噌的一声掠过。 高利民呆呆站立在原地,心想自己没事? 可下一刻,他就听到周遭的士兵喊道:“将军,将军!” 原来这大刀锋利,借由冲击,竟然生生从他身体穿过。 他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往两边倒,竟然是竖着裂开,内脏流了一地。 “谁敢挡我?”颜良回马大喝。 其余士兵见高副将两回合就被斩成两段,不由惊恐,纷纷退去,竟然在颜良面前退出了一个圆圈,谁都不敢上前。 颜良用刀尖挑起高副将的人头,冲着广宗城喊道:“张宝小儿,快下来与我厮杀,不要像个娘们一样。” 张宝在城墙上看着清楚,什么时候汉军的战力这么强了?竟然两回合就能杀败自己的部将? 袁绍在巢车笑了起来。 往日在卢植手下只能藏拙,现在,是时候展现真实的实力了。 —— “太祖云:颜良性格促狭,虽骁勇不可独任,为一夫之勇。”——《名将传·颜良》(改自《后汉书》) 第58章 袁绍的大棋 “射箭,快射!”张宝大喊道。 “我们的士兵还在下面!”有人喊道。 “阵前无将,必将溃败,那颜良跟的太紧,他们回不来了,绝不能让颜良进入瓮城。我想兄弟们早就有必死的觉悟了,快射箭!”张宝怒道:“听我的命令,射箭!如果让他们上来,所有人都要死。” 弓箭手们将手腕下压,调整射程,无数箭矢如过境的蝗虫一般,几乎密不透风。 颜良见状,并不往回撤,而是往城下冲去,他喊道:“只往前不往后,绕着城墙走,箭矢能往远处射,却射不到墙根下!” 袁军骑兵闻言,一同往前冲去,骑兵冲阵,很快将黄巾军冲散。 没有过多的抵抗,城外的一万黄巾军濒临崩溃。 与此同时,袁家传令官传来消息: “袁将军,西门来报,邢昭云众人在广宗城西门大败,被张梁杀得丢盔弃甲死伤无数。” 同在巢车上的袁尚哈哈大笑起来,可牵动了伤口,又连忙捂住了嘴:“那个邢昭云嘴上喊得响,可什么本事都没有。爹,你可得给我做主。” 袁绍笑了笑:“儿子,他们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知道为父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攻城吗?” 袁尚想了想,回答道:“孩儿不知。” “卢植在的时候,如果我们赢了,那功劳是卢植的。”袁绍教导道,“可现在这个卢统领走了,谁先打进广宗城,这个功劳就会落到谁的头上。先前我故意示弱,不过是不想暴露我们的实力,而现在,就是我们一举拿下广宗城的时候!” “一旦破城,我们拿下张角人头,尚儿,我想三公中太尉的位置,非爹莫属了。到时候,你两个哥哥封为左右将军。” “那我呢?”袁尚忙问。 “封你为从二品前中郎将。” “那我岂不是和皇甫嵩朱儁那些人一个级别了。”袁尚畅想了起来,“到时候我也领兵三万,我看谁敢不服!” 看着攻城器械逐渐靠近城墙,袁绍笑道:“儿子,你要记住,很多时候,敌人不在外面,而在我们中间,明白吗?” “原来父亲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就是为了这一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日夜操练兵卒,一天不敢怠慢,为的就是一个机会。” 袁绍心中喊道,文丑颜良,我麾下大将,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我袁绍成名的一战,就是现在了! 袁绍军的攻城车,云梯,作业车都靠近了城下。 盾兵们排开一字长蛇阵,掩护士兵搭建云梯。 一辆加宽加重的攻城车在几百名士兵的推动下来到门口,百余名士兵推动攻城车中的撞木,一下一下锤击着城门。 “对了爹,怎么只见颜良将军,不见文丑将军?”袁尚问道。 “我越是装得心急,就越能掩人耳目,不着急,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始。尚儿,看到那些士兵了吗?” “看见了。” “人是最好用的工具,也是最容易补充的工具。你知道吗?其实北门是最难打的门。爹爹教过你下棋,棋子要落在别人看不到的,却最关键的地方。” 袁尚似懂非懂。 北门城楼,黄巾军们浇下热油,点燃火把,滚石滚木一齐扔下。 袁绍军有的被热油烫伤,有的浑身着火,而有的则被砸成肉沫,极其惨烈。 “二哥!”张梁带兵赶来,爬上了城楼,“大哥让我来助你。” “三弟,快把其余各门的守城器械运来,袁绍的人像是疯了一样。” 张梁往城下看去,就见袁绍的士兵个个英勇,短短时间虽死伤无数,可却没有一个逃脱的,和西门的那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当即说道:“我知道了,这是汉军的精锐,他们把精锐都调到这里来了,二哥守住,我这就去办。” 几十架云梯搭了上来,张宝连忙命人用叉杆将云梯推倒,不时有人坠落。 这一仗极其惨烈,袁绍几乎是用人命在填,须臾间,死了约有几百人,伤者不计其数。 “兄弟们,再加把劲!只要攻下广宗,百夫长千夫长不是梦,谁先登上城楼,封偏将军!只要进了城,黄金随便拿,女人随便取,袁将军养了你们这么久,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城北这边打得不可开交,城西却死气沉沉。 朱儁简单清点了一下,就发现这仗死了约有两千人,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可谓是大败。 皇甫嵩的三千人还在西门外列阵,生怕黄巾军又冲出来。 与此同时,传令兵回报:“诸位大人,袁绍大军已经突到广宗北门城下,万人强攻,那架势似乎要一口气冲进去。” “已经到了城下?”曹操忙问。 “我亲眼所见。”传令兵回道。 “这么快,他的兵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曹操说道,“若他有如此战力,还用围困广宗几个月?” 他忽然骂了一声:“娘的,他在藏拙,难怪他有信心攻城。” 邢昭云摇头:“我看过城北的地形,侧面是山峰险阻,士兵上不去,靠东还有瓮城,里面随时都会驻扎士兵倾城而出,能攻打的地方不过几十里,把重头放在北门,岂不是舍近求远,自己制造难题?不对,没有这么简单。” “袁绍的兵都在城北了?”邢昭云问。 “人太多了,但我看应该都在了。”传令兵回答。 皇甫嵩叹气说道:“袁绍兵力如此强盛,此前却一点都没有展露,此人心计极深。” 邢昭云也没有算到这一点,他本以为袁绍是冲动之人,此刻才意识到,袁绍这个人早有计划,他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北门打不下来,我想袁绍还有后招。”邢昭云斩钉截铁道,“事不宜迟,皇甫将军,朱将军,你们传令再调五千兵过来守住。孟德,伯圭,我们士兵的尸体还没有收回来,我们去收尸。” 邢昭云带着两千精锐赤云军去收尸,他命众人带上盾牌,以免黄巾军射箭。 路上,曹操说道:“邢先生,我们两个按照你的安排,成功打了败仗,接下来怎么做?” 邢昭云说道,“袁绍自以为聪明,但迟早给我们做嫁衣。” 他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泥土,说道:“这是什么?” “土啊。”两人回答。 “这是我们取胜的办法。”邢昭云说,“我原本打算七天进入广宗,但现在看来来不及了。孟德,你口才怎么样?会骂人吧?” “骂人?”曹操说,“你想我大骂小骂,还是明骂暗骂,或者连环骂?” “既然如此有你我二人就足够了。”邢昭云说。 “这是什么意思?”公孙瓒问道。 “把他们骂出城来。”邢昭云说,“然后再败,只准败不准胜。” “那我干什么?”公孙瓒又问。 “你有一个比我们更重要的任务。”邢昭云又捻了捻泥土。 —— “太祖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太祖兵法》(改自《孙子兵法》) 第59章 袁统领 夕阳西下,北门攻城队伍和守城队伍都累得够呛,袁绍令下,大军撤退。 这一仗袁绍军歼灭了黄巾军约有两万余,而袁绍军亦死亡接近五千,重伤者三千,失去战斗力者加起来约有一万。 这是自广宗之围以来最大规模的攻城战。 张宝又从各门调来约一万守军,生怕袁绍继续攻击。 卢植原本的统领大帐内,各位将军坐着沉默不语。 还是孙坚先打破了冷冰冰的气氛:“北门虽然战死了八千人,可歼灭黄巾军两万余人,西门虽然只死了两千多人,可却是一场大败,被黄巾贼杀得丢盔弃甲,真他娘的丢人。” 原来等孙坚安顿好东门的布防,带着两千人前来西门支援的时候,汉军已经大败,黄巾军都凯旋回城了,这让他十分不爽。 他看向邢昭云:“我早就说了,要调大部队布防,填上三万大军的空档,现在可好,打了这么丢人的一仗,幸好城内的黄巾军没有全冲出来,要不然他们杀出城来,我们围了这么久的努力就白费了。” 袁尚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邢昭云,站了起来:“诸位将军也看到了,听这个什么邢道荣的根本屁用都没有,他一个四品的偏将军,还有脸坐在主位?现在就给我滚下来,能暂任统领之位的,只有我父亲一人。” “五品。”袁绍补充道,“从朝廷得到的消息,他的四品是博士祭酒的文官品级,按武将级别论,只是个正五品偏将,我帐下的五品偏将不知道有多少,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了这么一个人。” 袁绍站了起来,往主位走去:“一个毛头小子,我看连阵型都看不懂,你们这些将军我看亦是老糊涂了,竟然听他的话,来人,把他给我拉下来,阵前失利,军法处置。” 皇甫嵩忙求情道:“这次我军失利,也不能全怪邢先生,张梁那厮趁我们还未站稳脚跟便派大军出击,我军因此乱了阵脚。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能因为一次的失利,就军法处置吧?我想邢先生一定有他的谋略,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故弄玄虚。”袁绍一指邢昭云,“我不管你有什么谋虑,战败就是战败,你不配在这个位置。” 曹操和公孙瓒知道邢昭云是故意战败,但他们也不知道邢昭云故意战败的用意是什么,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下,两个人也闭着嘴,没有多言。 邢昭云叹口气,故作悲伤地说道:“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这样,再给我一个机会,明天我亲自带兵去攻西门,再会一会那张梁,这一次一定打垮他的黄巾军,为兄弟们报仇。” “战机稍纵即逝,明天他们会不会出城来还是个问题,你又怎么敢夸下海口?”袁绍来到主位,一屁股坐了下来,几乎将邢昭云挤开。 “诸位将军,今天你们也看到了。”袁绍往远处一指,“我两万兵攻城,几乎就要冲破城墙,打进城内,倘若有将军愿意增援,攻破北门,就在三日之内。” “现在,信我还是信他?”袁绍问道。 孙坚当即说道:“今日我回到营帐内,听到一个消息,这位偏将军邢道荣为贿赂左丰,竟然将一半的军饷拱手送出,也就是说,那些本应该在附近置办粮食的钱,都让左丰拿走了。邢将军,可有此事?” 邢昭云“被迫”站了起来:“不是我要给,只是倘若不给,下场和卢将军一样啊。” “那就是有这事儿。”孙坚冷哼了一声,“我不管那个玉佩为什么会在你那里,如果玉佩之人有事,我第一个斩了你。” “这你可以放心,日后你自可问这玉佩的主人发生了什么。”邢昭云走下了主位。 “大丈夫宁死在攻城的路上,也不会屈于阉人之下。”孙坚行礼道,“袁将军,我麾下一万精兵便由你安排。” “好!其余将军呢?” 袁绍的眼神从几位将军身上扫过:“曹将军?皇甫将军?朱儁将军?” 皇甫嵩虽然有意为邢昭云说话,可毕竟邢昭云打了败仗,他思考片刻说道:“袁将军,我有一计,你且听我一言。你与孙将军麾下兵卒,抛开牺牲的,约有四万余人。” “而卢将军亲率军约有三万,东门和南门留下一万守军,由卢将军的副将统领,剩下的一万军,也分给袁将军调派。我与朱儁将军约有两万人,我们守在西门,随时可报西门战败之仇。” 袁绍心想,自己还有精兵三万多,加上孙坚的一万,卢植的一万,自己能调遣的兵就有五万,西门和东门不可能不留人防守,那两万人的主意不能打。 朱儁和皇甫嵩有两万兵,但这两人明显与邢昭云有故交,恐怕也吃不下,况且西门也的确需要有人防守。 那么如果再加上曹操这一万人马,那袁军就足有六万人,让孙坚和曹操强攻北门,留下自己的精锐,那么自己的计划就万无一失了。 “孟德,我虽然比你大,可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这一万人听不听我的调遣?”袁绍开门见山说道。 曹操心想邢昭云这次战败是故意为之,他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招,但眼下的形势,又不能和这位发小闹僵,得想个万全之策。 思索了一会儿,曹操站了起来:“你我之间的关系自不必说这些。但我考量到广宗城内的黄巾军说不定会从其余门杀出,我认为我这一万人作为机动使用,随时增援各门,以保万全。倘若北门需要人手,我自然会来帮忙。” 曹操虽然没有明说,但语意偏向了袁绍,众人都听得出来。 “好。”袁绍将佩剑放在桌上,“算上曹将军这一万,我麾下已有六万余人,这个统领的位置?” 形势如此,几位将军说道:“恭祝袁绍统领,吾等将誓死追随。” 他瞥眼看向邢昭云:“在这个营帐内的,级别最低的也是四品裨将,我们要议事了,武职四品以下的无关人等都出去。” 那意思很明显了,这是要邢昭云滚。 袁尚看向父亲:“就这么……” 袁绍摆了摆手,示意袁尚安静。 他可不能让别人认为自己有公报私仇之嫌疑,等得了头功,杀一个五品的偏将,那还不是跟玩儿一样?邢昭云,你把脖颈洗干净,随时等着我取你的人头吧。 袁尚可不能善罢甘休:“邢昭云,除了能捧阉人的臭脚,吃女人的软饭外,我看你也没别的本事了,赶快躲到左丰的怀里吃奶去吧,一会儿再哭鼻子了。” 袁绍帐下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皇甫嵩朱儁看着邢昭云的背影默默叹气。 他们眼中的邢昭云可是能呼风唤雨,能治好天家祥瑞的人,怎么现在不灵了? 邢昭云刚走出大帐,就见赤云军的副将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 “光和七年秋,绍暂任统领,麾下六万,攻打广宗。”——《枭雄传·袁绍》 第60章 邢昭云的棋 “邢将军,我在这儿。”赤云军的副将喊道。 “回到西门我军营地再说。”邢昭云连忙摆手。 两人策马来到西门,赤云军大营已经从北门搬到了西门,蔡文姬正在准备第二天的口粮,见到邢昭云,她忙说道:“听将士说,袁绍让你过去是为了兴师问罪,你没事吧?” 邢昭云将马拴好:“广宗城没有攻下来之前,袁绍就算想杀我,也不会动我,否则会直接导致我军哗变。但他成功夺了我的统领位置。” 蔡文姬叹口气:“人没事就好,下来了还有机会上去,我知道,我家昭云一定是最厉害的。” 几人进入了大帐,邢昭云看向副将:“让你们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副将单膝跪地回答:“按照将军的吩咐,我们大概一个时辰后就追到了左丰,八十名兄弟假扮黄巾军,上前就杀,除了卢植将军外,其余人全部斩杀。然后,我带领剩下二十名弟兄冲了上去,将他们打退,把卢将军‘救’了回来。” “弟兄们都没事吧?”邢昭云挥手示意他站起来说话。 “被羽林军杀了两个兄弟,另有几个兄弟受了伤,不过都不致命,现在除了十几个弟兄在山上看着卢将军外,所有的赤云军都已经归队,等将军吩咐。还有,我们回来没有人知道。” “好。”邢昭云解下了佩剑,“拿了多少?” 副将连忙往地上一跪:“邢将军,什么拿了多少?” 邢昭云忽然抽出了佩刀,搭在副将的脖子上:“我问你们一共拿了多少金子。” 副将不敢看邢昭云的眼睛,他沉默了片刻,这才叹口气说道:“我就知道邢将军料事如神,我们一百人,每人拿了一金,有十几名将士不愿拿,其余人逼着他们拿了。所有人都拿了金子,就不会将此事捅出去,但我其实知道,此事不可能瞒得过将军。” 在他的眼里,邢昭云可是个能掐会算,会呼风唤雨的奇人。 副将从腰带里掏出了一两金子,放在桌上:“将军本就赏了我们一年的俸禄,我愧对将军,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我,和其他弟兄无关,请杀我一人。” 邢昭云反而笑着将佩剑收了起来:“君子都爱财,何况我们这些粗人。我从来不介意我手下的人爱财,出来当兵为了什么?金钱,权力,女人,无外乎这三样。你们拿了金子,我不生气,可倘若你说自己没拿,我就不能容你了,明白吗?”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骗我,我很欣慰。把金子收起来,告诉其他人,一定要守口如瓶,被我知道了没事,可要是让其余人知道了,我只能军法处置了。” “将军……” 邢昭云将副将拉了起来:“你们这两千人,以后会是我的亲兵近卫,你们要知道,是谁让你们吃饱饭,是谁让你们穿暖衣。” “是邢昭云将军。”副将说道,“我会告知他们,赤云军是邢大人的赤云军,不是汉朝廷的赤云军。” 副将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是向邢昭云纳投名状了。 “一会儿去找公孙伯圭将军,他会告诉你接下来要做什么。”邢昭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士兵们,过几天将有一场大仗,只要拿下张角人头,重重有赏。” “末将领命。” 邢昭云看向蔡文姬:“有时候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挺有城府,挺可怕的?” 蔡文姬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如今的天家昏庸,亲小人远贤臣,若不是将军,我和我爹早已经成为冢中枯骨。我已经是将军的人,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况且,我能分清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 “时局动荡,等这次回去后,你们要想个借口远离京师了。” “都听你的。” 邢昭云将蔡文姬抱了起来:“你做的事情有成效了,今天孙坚就说,我把一半的金子都给了左丰,世人这下都知道,金子是左丰带走的了。” “你统领位置被袁绍抢了,你还这么高兴?”蔡文姬问。 “人要学会随机应变,我本打算任统领之位,是因为可以更好地实施我的计划,但现在,袁绍会帮我的大忙,他猛攻北门,会将黄巾军大部分的兵力都吸引过去,我越是示弱,西门的看守就越少,明天我再败一场,大功即可告成了。” 他掀开营帘,往广宗城头看去。 张角,你将是我雄霸天下的第一块垫脚石。 广宗城内,张角喝着符水,听着两兄弟的话。 “大哥,卢植走了,反而来了个更猛的袁绍,这人不好对付啊。”张宝将酒碗重重拍在桌上,“他手下的兵一个个骁勇善战,尤其是帐下有一员大将颜良,有万夫不当之勇,难以对付啊。” 张角有些郁闷,他熬走了稳打稳扎的卢植,为的就是等来一个心急的将领,让他可以得到反击的机会,可他着实没想到,袁绍的兵竟然这么强。 与此同时,探子来报:“三位将军,据细作回报,汉军已发生内讧,袁绍暂任统领一职,他可领导六万人马,袁绍说三天之内,一定会拿下北门,打进广宗。” “六万?”张宝一听,嘴里的血酒都喷了出来,“哥哥,还得派人增援北门。” 张角将血酒一饮而尽。 广宗已经被围了几个月,尽管他一直都在控制口粮,可粮食总有吃完的那天,况且城内百姓人心惶惶的,时间拖着越久,就越有哗变的危险。 他知道汉军的粮食吃不了多久,可城内的百姓不知道啊,万一这些百姓联合起来投降开门,那一切就白搭了。 “还有。”探子继续说道,“根据细作回报,河东的董卓已经带军赶往广宗了,具体人马不知有多少,估计十天左右便可到达,董卓是来代替卢植担任统领的。” 张角意识到,不能再拖了。 “我亲自守在北门。”张角下了决定,“张梁你去西门,张宝去东门,我领兵八万守在北门,其余三门留兵三万,这一次我要把精锐都调到北门来,只要啃下袁绍这块骨头,其余汉军不足为惧。” “听哥哥的。”两人说道。 张角又嘱咐道:“你们人少,切记不要出城迎战,等杀败了袁绍军,我们再一起冲杀出去,汇合各地义士,用不了多久,我们又能拉起二十万的队伍来。” “饮完这杯酒就去,以免夜长梦多。” “我们这就去。” 黄巾军一夜调动,一直持续到了凌晨。 卯时整,天只蒙蒙亮,战鼓又擂了起来,袁绍将六万人分成三队,一队两万人。 先攻的这两万,是孙坚和卢植的人,孙坚为主将,颜良为副将,大军浩荡而行。 城墙上,黄巾军也燃起了烽火,示意北门有敌来袭。 而城西,邢昭云只喊了曹操一人,两人骑马靠近城池。 “徒弟,要不你先骂两句?最好能让守将气得不行,冲出城来,我看看你的水平如何。”邢昭云说。 曹操清了清嗓子,大喊道:“西门的守将听着,我是你爷爷曹操,有本事的,就滚出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邢昭云摇头:“你这不行啊。” —— “操始不善骂,后及太祖学数岁,乃得皮毛三分。”——《枭雄传·曹操》 第61章 骂人我是祖宗 “不行?” 曹操再清清嗓子,心想骂人这有什么不会的,别的不敢说,我一出口还怕骂不动人? “守城的给我滚出来,千年的王八万年龟,缩在城里干什么?”曹操用手一指,大声喊道,“要是你们还是个男人,就出来跟我大战三百回合,别躲在城里不出声,你们要是娘们,就穿上娘们的衣服,把那盔甲脱了,武器拿在你们手上,还不如村妇手里的烧火棍。” 广宗城上的士兵听到了曹操的骂声,但无动于衷。 门楼里,张梁问道:“外面什么声音?” 守卫回答:“那个叫做曹操的,在城门外骂战,让我们出城跟他作战。” 还有这事儿,张梁心想,曹操这是气急败坏了,昨日他打了败仗,这是想逞口舌之快啊。 张梁在护卫的陪同下踏上了城墙,弓箭手已经搭上了弓,随时准备放箭。 “不用浪费箭矢,让他们骂,拿酒来,我倒是听听这条狗在叫什么。”张梁冷哼道。 曹操依旧在骂:“昨天的张梁在吧?你一个求都不懂的医师,还当起将军来了?依我看,快去青楼给娘们治病去吧。看见你我就犯恶心,缩头乌龟,给我滚出来。” 张梁只顾喝着酒,笑着跟旁边的士兵说:“看到没有,一条疯狗而已,若不是大哥下了命令,我早出去砍杀他了。” 倒酒的士兵说道:“人公将军乃是天赐,一个小小的曹操,将军说什么时候灭,就什么时候灭。” 张梁将血酒饮下,来到墙边大喊道:“败将曹操,被我打得屁滚尿流,还敢在这里饶舌?” 邢昭云见张梁情绪稳定,手上还端着酒碗,心想这货一点也没生气啊。 “徒弟,你且退下,听为师怎么骂。”邢昭云拦住了曹操。 曹操说道:“这张梁脸皮太厚了,这么骂都不生气,是个血性男儿,怎么能容忍被别人骂作乌龟?” 邢昭云摆手:“你可听说过一句话?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你听我骂。” 邢昭云稳定身形,大喝道:“张梁,我X你妈。” 张梁手上的碗没有抓稳,落在了地上。 皇甫嵩朱儁等人在后列阵,亦听到了邢昭云的话,也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粗鄙,这简直是太粗鄙了啊。 “你说什么?”张梁探出头来,恶狠狠地喊道。 “我说你娘是不是和隔壁老王不清不楚,把你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生出来了,我就没见过你这撮鸟,长得像是猴子和长虫结合的产物。赶紧撒泡尿照照自己吧!难怪你娘一生出来就把你养在马桶里,你就适合那地方。” 邢昭云口灿莲花,听得曹操一愣一愣的。 张梁在城上喊道:“你是什么东西,把我娘扯进来做什么?” 皇甫嵩和朱儁对视了一眼。 “骂城是这么骂的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邢先生这样的,这样的口才……” 张梁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厮辱人太甚,我娘是贞洁烈女,报上你的名来,我誓杀了你!” “放你家那臭私窠子歪拉骨接万人的老娘大开门驴子狗臭屁!”邢昭云扯着嗓子喊道,“赶紧下来接待你野爹,昨天你娘还跟我说,她有个不肖子,一点也不孝顺,我给狗个骨头它还冲我摇尾巴呢!” 曹操小声说道:“这样说会不会太伤他了?” 邢昭云说道:“又不是和博士对骂,张梁本身没什么文化,就不能文绉绉地跟他说话。你看,他气得都快跳起来了。”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张梁脸色通红,好似连喝了二十斤血酒。 “取箭来,我一箭穿透了他!” 张梁搭弓射箭,用了最大的力气,邢昭云见状赶紧招呼曹操往后躲,箭矢刺入地面。 邢昭云又招呼曹操回到原地。 “连射箭都这么软弱无力,我听说你还娶了老婆,我看你趁早歇菜吧,把你老婆给孟德当小妾吧,他比你强多了,你给不了她幸福。” 曹操心说你这是骂张梁呢还是骂我呢?我这点小爱好你怎么遇人就说。 张梁气得肝颤,一会儿是娘,一会儿是妻,这个人实在是粗鄙至极,简直不是个东西。 “你别跑,老子这就下来砸了你!”张梁看向左右,“把我的大锤取来!点一万人马,我生吞活剥了他。” “老子叫邢昭云,就在这里等你!”邢昭云还做了个鬼脸。 守城的士兵劝道:“将军,这明显是计谋啊,他想骗你出城去,你看他们已经摆好了阵型,就等着您出来了。” 张梁看着邢昭云扮丑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他骂的不是你妈,不是你媳妇,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要多言,把武器给我。” 张梁快步走下城池。 “诶,有效果了。”邢昭云说道,“孟德,等他带人冲出来,你就让你的一万精兵后退,打乱就皇甫嵩将军的阵形,这样黄巾军必然大胜,但又不敢深追。这一仗过去,张梁会觉得我们西门守军最弱,等袁绍那里发动总攻,他们一定会从西门冲杀而出,去解北门之围,到时候,就是我们出击的时候。” 曹操点了点头。 邢昭云补充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强攻就会像袁绍军那样,不知道要死几万人,而把守军全部引出来,昨天的两千,今天的两千,最多牺牲五千人,我们就能进入西门。这仗结束后,袁绍的精锐将消耗殆尽。孟德,我们的眼光不止在这座城。” “一旦广宗获胜,杀死三张,天下黄巾军就是一盘散沙,到时候,你手下没有精锐战力,胜利的果实将拱手让人。而那个时候,手下没兵,朝里没人,就是被清算的时候了。你我不像袁绍,我们要以最小的代价做最大的事儿。” 曹操看向邢昭云,他愈发觉得,邢昭云这个人深不可测。 当别人只看到眼前一时得失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天下。 他庆幸自己跟对了人,如果跟着袁绍,他这一万精兵,恐怕都会成了袁绍踏上广宗的尸骨,袁绍家大业大能耗得起,他不能。 以最少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成功。 张梁已经怒不可遏,他点了一万人冲出城来,曹操则按照邢昭云的安排迎战。 大帐外,关羽皱眉道:“这个邢昭云也太粗鄙了,说的都是什么话。” 张飞却说道:“这个人还蛮有趣的,牺牲几千人就能进入西门,这个代价是最低的了,大哥你怎么看?” 刘备笑了笑:“我还不知他的本性到底如何,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还不清楚。”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了。”张飞看向了关羽,“二哥,三天内,我定让你斩下张角人头,也算我们给邢昭云的见面礼。” “三天?”关羽问。 张飞说道:“此一战我们肯定必败,两仗后,我们就能进城了。” —— “太祖曰:凡有所思,必三思矣。”——《太祖传》 第62章 又一场败仗 在邢昭云的安排下,毫无疑问又是一场大败。 张梁乘胜追击,一直追出了几十里地,直到邢昭云大军快撤到北门,张梁才放弃了追击。汉军依旧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若不是过于深入,都快冲到了袁绍军中,张梁根本不愿意撤军。 他娘的,他心想曹操和那个叫做邢昭云的,带兵的本事没有,可逃跑的本事却是一流。 若还有下次,他一定要把这两个狗贼碎尸万段。 皇甫嵩和朱儁十分郁闷,两次了,每次他们摆好了阵型,准备与黄巾军大战一场,厮杀一番的时候,曹操的人就会撤到阵型中来,将阵型彻底搞乱。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下令撤军,而一撤就被追杀,为保全大军,就只能留下部分士兵抵抗,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皇甫嵩怀疑这曹操是不是故意的? 皇甫嵩和朱儁想找曹操和邢昭云问个清楚,可西门又不能没人守着,又只能命令大军回去。 士兵们也垂头丧气,两次惨败,让他们毫无士气,几乎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邢昭云只有两千精锐士兵,但这一仗完全没有参战,他们一直窝在营帐中,因此感觉不到西门士兵中蔓延着的低迷气氛。 甚至有士兵找到了朱儁和皇甫嵩,他们甚至要求曹操和邢昭云的兵撤走,干脆让他们这一万人守西门算了。 曹操的士兵也多有怨言,他们还没发力,曹操就下令撤退,真叫憋屈。 邢昭云走在营帐中,士兵纷纷都看向他。 “看来邢将军在长社,也只是凑巧取胜罢了,他实际上毫无带兵能力。” “你看他带的那些士兵,吓得躲在营帐内,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看来和军中传言的一样,邢昭云不过是抱了左丰的大腿罢了。” “狗屁将军,再听他的,我们非全死在这里不可。” “小心别让他听到。” “就是要让他听到,他要是个男人,就该引咎自杀。” 士兵们越是这样说,邢昭云心里反而越高兴,因为他知道,士兵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而这口气无处发泄。 他之前还担心这些士兵会因为两次败仗从而彻底失去了斗志。 憋着这口气吧,记住心中愤怒的感觉,我马上会让你们释放出来。 他几乎如过街老鼠一样走进了赤云军的大营,营帐内,赤云军五个为一组,他们都穿着便服,举着锄头,铁锹,不像是士兵,更像是农民。 “文姬,怎么样了?”他问道。 蔡文姬回答道:“我将士兵们分成了四班,其中一班负责日常的守卫以及巡逻,剩下的三班我按照四个时辰为一个标准,轮流倒替,做二休一,这样时刻都有人在挖掘。” “很好。”邢昭云重重点头,“若按照现在的速度,昼夜不停,我想明天午时就能到广宗城根,伯圭呢?” “在这儿!”公孙瓒身上都是泥土,“这附近好挖掘,但越靠近城墙就越慢,广宗城外一里,都是压实的夯土,恐怕挖不进城去。” 邢昭云拍了拍公孙瓒身上的泥土:“我知道,但这也是张角他们不怕我们挖地道的原因。不过我们不需要进城,只要摸到墙根下即可。” 他将公孙瓒和蔡文姬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我这五千,不,四千赤云军,说实话精锐只有两千,这两千人都身经百战。之前战死的那部分,是临时招募而来的。文姬,你安排一下,让那两千精锐白天挖掘,晚上好好休息,晚上就辛苦辛苦那些刚招募而来的士兵。” “遵命。” “伯圭,明天一早,你安排两千精锐进入地道,今天你在地下,听到地面上马蹄声脚步声了吧?” “听得很清楚。”公孙瓒回答。 “那就好,张梁用兵有个特点,先是骑兵冲阵,然后步兵大军压上,你告诉士兵们,等听到脚步声逐渐远离后,就立马挖开地道,都说神兵天降,我们是神兵地升,此时西门只有极少数的守兵,你们带足了绳索,攀上城头,打开城门。” 邢昭云重重拍了拍公孙瓒的肩膀:“伯圭,我这两千精锐就交给你了,少一个我都心疼。” “我一定攻下西门。”公孙瓒作揖。 “还有,文姬,你记得带人看看周围的篷布,一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包括皇甫嵩朱儁将军。” “明白。”蔡文姬点头。 “安排几个侍卫,我得去北门一趟,看看袁绍攻得怎么样了。” 当邢昭云来到北门的时候,攻坚战也即将结束,孙坚亲自上阵,黄巾军城内守着几万,又派出了两万人从瓮城冲杀而出,两军冲杀在一起。 邢昭云看到地面几乎被血染红,到处都是尸体,论惨烈程度,远是西门的万倍。 若要强攻,选最难进攻的门,这是舍近求远。 可若北门是佯攻呢?邢昭云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 广宗城不是四四方方的城,实际上是长方形,北门距离其余门最远。 调虎离山! 袁绍真正要攻打的,是南门!此时黄巾军大部分都在北门,若袁绍能分兵进攻南门,将会彻底打乱黄巾军的部署。 “这不是邢道荣吗?听孟德说,你们又在西门败了一场,依我看,你就不要连累皇甫嵩朱儁将军了。”袁绍从巢车上下来,正看到观战的邢昭云。 袁尚随后跳了下来:“我当是谁来了?这不是常败将军邢道荣吗?” 周围的将士听到后,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此时孙坚正退了回来,见到邢昭云,都不拿正眼看他,只说道:“袁将军,酣畅淋漓之战,城内的黄巾贼坚持不住了,出来的那些黄巾贼也士气全无,我亲自斩杀了百余人!如此气势攻打下去,三日内,北门必破。” “好。”袁绍看向袁尚,“尚儿,扶孙坚将军回去休息,让颜将军带领一万精兵顶上!我势拿下北门。” 孙坚推开邢昭云:“败将不要挡路,早不该听你的。” 说罢扬长而去,袁绍冷哼一声,也离开了。 袁绍并没有去营帐内,而是找到了大将文丑。 文丑道:“将军,看你们不断冲杀,我心里痒痒,到底什么时候安排我杀上去?” 袁绍将文丑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今日我在巢车上观察,张角亲自督战,北门增来了几万守兵,我军气势虽盛,但我知道北门很难打下来。” “打不下来?”文丑皱眉,“那我亲自上,一定拿下北门。” “不。”袁绍阻拦,“明日我还会让孙坚冲北门,但你要带一万骑兵去南门,北门如此激烈只是佯攻,张角几乎将全部精锐都调到了北门,南门空虚,你们不必使用攻城车,只使用绳索便能攀上东墙,” “如果张角不回防南门,南门既破,如果张角回防,北门则破。文丑,你与颜良皆是我的爱将,但这一仗,靠的是你。” “原来将军一早就想到了此等大计!” 袁绍冷笑起来:“敌我两军,没有人能看穿我的计谋。记住,今日不要动,等明日凌晨你再行动,方能势如破竹,一定要一鼓作气拿下。” “若开战,皇甫嵩邢昭云那些人,会不会得渔翁之利?从西门……” “你看那个邢昭云是个会打仗的人吗?”袁绍嗤笑,“给他五万人他也打不进去。” “将军真是有勇有谋。”文丑道,“末将一定不辜负将军的期望。” —— “张飞曰:智者如星,需自痴也。”——《名将传·张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