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妃嫔全是穿越者》 第1章 皇帝只看浑脱舞 “皇后娘娘怎么说?” “娘娘写了信一早就送出去了。” “淑妃呢?” “说是连家里的门生都招呼过了。” “小主放心吧,这事准能成。” 步霁穿着一身粉嫩的宫装,拧着手里的素白帕子,靠在雕花门框上。 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一块“望夫石”。 不对,应该是望公公石。 后宫里的妃嫔除了嘉贵妃,谁还这样盼着侍寝。 她是真不情愿,又眼巴巴的瞧着桌子上的书信,心一横跑去慈宁宫巧遇皇帝,皇上夸她好看,戌时一刻翻了她的绿头牌。 旁人的爹是满心眼的帮扶女儿在后宫立足,不是往宫里送钱就是在前朝给皇帝吹隔了好几米的耳边风替女儿美言几句。 她爹倒是好,大半夜的飞鸽传信,潦草几笔写着。 【闺女,爹危,速救。】 收到信的时候,没摸到银子,又看到这几个大字,两眼一黑。 她是进宫当贵人,不是进宫当仙人。 数月避宠,连皇帝的龙袍边都没瞧见过,就算今晚见到了,她也不敢赌皇帝能听她的。 俗话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她懂得很。 一早先去各宫嫔妃那儿通了气,她们的母家都会帮着步御史说话。 大家都是穿越来的,特别懂得打工人的不易。 一致觉得,步贵人的爹,头号不容易。 一个专门戳皇帝脊梁骨,鸡蛋里面挑骨头的老御史,让他给皇帝个面子,比杀了他都难。 “小主,王槐在外头了。” 王槐,内务府总管,接她去乾清宫侍寝的公公。 步霁迈着小步子走出去,抬起手就要招呼,好在一旁的婢女黎儿及时按住她的手背,扶着她上了凤鸾春恩车。 屁垫子确实软乎,怪不得野史说坐上车的妃嫔都面色红润,身娇体热。 一人坐的小车,轻纱红帐摇摇晃晃,险些睡过去。 “步贵人,到乾清宫了。” 王槐的声一点不尖锐刺耳,跟寻常男人无异。 是真太监吗? 黎儿扶着步霁走过王槐身旁。 王槐低着头,感觉到一个非常毒辣的目光从他头顶一扫而过。 难道步贵人也要收买他,他现在表明立场来得及吗? 上个月嘉贵妃身边的琴音来了四次,都被他拒绝了,故意睡他床上,说要当对食。 这谁受得了,他入宫早,没赶上好时候,太医院那会子还没流行“一刀切”,给他剩了点东西。 让他有贼心找用武之地,却没上阵的长枪。 步贵人身边的黎儿,倒是更清秀可人.......怕是不好拒绝。 步霁低着头进去,迈着小步,手里捏着素白的帕子一摇一摇的。 正欲行礼,手腕被一只指节清晰的大手攥上,半截明黄色寝衣袖子映入眼帘。 “不必了。” 步霁跟着他的脚步,穿过屏风,走向床榻。 皇帝松开手,坐在床榻正中间。 步霁站着,低头盯着自己的绣花鞋,余光瞥见忽明忽暗的烛台,她不抬头,也能感觉到皇帝在盯着她。 “粉色娇嫩......” “换成宝蓝色的?” 皇帝也没想到,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妃子会突然抬起头对视上他的眼睛。 步霁失神地盯着他的脸,古人的画像也太不靠谱了。 李稷长的,不是一般的美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不带任何束缚,随意地披散在身后,狭长凤目,曜石般幽深的瞳仁,流光中淡淡的疏离。 明黄色的寝衣半敞着,露出一部分小麦色的结实胸膛,身上透出放荡不羁,邪肆张狂的气息。 她盯着眼前明黄色的五爪龙纹,再难以置信也信了。 这就是北襄国的皇帝,李稷。 只是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步霁穿过来之前是入殓师,没别的爱好,就爱看点野史。 野史里配的插图,皇帝的脸是“奇形怪状”的,她也一直这么以为。 “粉色娇嫩,你正合适。” 熟悉又陌生的一句话,让她回过神来。 现在这么说,等以后就是另一张嘴脸了,真当她步霁没看过古装剧啊。 天知道,她是穿过来太久没见过男人,刚才竟对着全天下最脏的男人花痴起来。 作为新中国七十五年的女性,无论跟多帅的男人谈恋爱,都要对方先出示健康证明。 李稷有吗?李稷没有。 她低着头轻应了一声,腰后一道掌力,顺势被带到了皇帝的怀里。 皇帝揽着她的腰肢,目光盯在她的身上。 后妃初次侍寝难免羞涩,他身为天子,她们的夫君,主动些理所应当。 步霁坐立不安,她坐在皇帝的大腿上,心提到嗓子眼。 推开也不是,出声也不是。 她现在有点后悔勾引李稷了,这男人的手就放在她的腰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她的腰窝。 被吃豆腐了......呜呜呜,现在敢跑是不是得先脑袋离身出去。 大手开始往下滑动,指腹有些粗糙,掠过温热的皮肤,酥酥麻麻的触感。 “喜欢来硬的?” 啥硬的软的,看到旁边罐子里竖着的鸡毛掸子,步霁突然反应过来,古人玩的花是有记载的。 可这是两人头回见面,是不是多少有点唐突了。 “皇上!” “我软硬都吃。” “只是,有一事相求。” 她爹在前朝当忠臣,九死一生,那她就只能在后宫当“奸臣”,哄好皇帝,保全一家老小。 “哦?爱妃有何事?” 步霁一哆嗦,她一个初次侍寝的贵人,能算得上爱妃吗? 他肯定是半夜精虫上脑,逮谁喊谁爱妃。 “我爹年纪大了偶尔在朝堂上犯糊涂,您是天子,别怪罪他。” 步丛自己不愿意倚老卖老,他这个闺女倒是在后宫替他倚老卖老。 皇帝揽着她的手一松,看着她摔在脚边。 “天色还早,爱妃不如跳个舞,让朕仔细看看步御史养出来的好女儿。” 步霁坐在他脚边,屁股摔得生疼,狼狈地爬起来。 皇帝明显是生气了,却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已经比她想象的下场好一千倍一万倍了。 后宫不得干政,多么耳熟能详的一句话。 她爹却不把她的脑袋当脑袋,当要挟皇帝的令牌了。 还是只使一次的那种。 “皇上想看什么舞?” “浑脱舞。” 步霁呼吸一滞,瞬间骚红了脸颊。 这不就是古代的脱衣舞吗? 第2章 弑君的罪名 “不会?” “会,臣妾会。” 哪儿敢说不会,刀都架在脖子上了。 不就是脱衣舞吗,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吗? 她半夜给死人画完脸,从殡葬馆里跑出来喝酒的时候瞧见过脱衣舞娘。 步霁先是走远了些,转过身去,背对着皇帝。 脱下外面的粉色宫装,紧接着是鹅黄色中衣,她分明没有在跳舞,可随着身体的摆动,最天然的美感浮于眼前。 皇帝并未喊停,慵懒的靠在床榻上,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 鹅黄色的领口微微敞开,浅浅的露出如雪如酥的胸脯,细窄的腰身勾勒出成熟女人的妖娆身段,更衬得曲线丰挺。 女人一边解开中衣,一边低头侧脸看他。 红润性感的樱唇,小巧挺翘的鼻梁,一颦一笑中媚态横生,举手投足.......笨手笨脚。 真想给她换上嘉贵妃的脑子。 她若是现在扑上来,倒真不忍心把她再摔地上。 步霁丝毫没有看出皇帝眼里的情愫和悸动,一门心思要把这个“浑脱舞”跳完。 解开中衣,里面素白的内衣又短又薄。 纤细的蜂腰,修长浑圆的大腿,充满弹性的胸脯。 坐在床榻上的皇帝,终于起身,朝着她走过去。 步霁觉得自己好像是待宰的羔羊,还是亲手把自己装碟送到客人嘴里的。 她咬咬牙,肩膀一颤,从身上掉下来一个小布包。 那是她在殡葬馆里“吃饭”的家伙。 她眼疾手快弯下腰伸出手,还是晚了一步。 布包落在了皇帝的手里,还当着她的面展开了。 各种瓶瓶罐罐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里面有好几把不同尺寸的不锈钢小刀。 “朕倒是不知道,步贵人还精通暗器。” 暗器...... 他什么眼神,罢了,先跪下总没错。 “皇上,您听我解释。” 步霁双膝跪在,拽住他的裤脚,泪眼汪汪的解释。 “这不是暗器,是工具。” “做什么用?” 皇帝根本没有落眸看她一眼,抽出其中一把小刀,放在指间游刃有余的把玩。 做工精致,材质特殊,完全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 “疤痕消失术。” “可以让疤痕短暂消失,这些都是工具。” 步霁不敢说自己帮着各宫嫔妃画病妆躲避帝宠的事情,又想到皇帝早些年当太子的时候在外御驾亲征,势必要赌一下。 疤痕消失术好啊,他的身上肯定有疤痕。 哪怕是好奇这种奇门异术,李稷也不会因为弑君的罪名立刻处死她。 “皇上若是不信,我今晚就可以给您表演一下。” 她抬手轻点皇帝手里的布包,皇帝垂下眼眸,反手将手里的东西一并扔给她。 “朕在定西的时候,确实后背留了不少疤痕,你且试试。” “要是不成,你就是在弑君。” 威胁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像是说笑一般。 君无戏言,怎会是玩笑。 步霁变得紧张起来,她只画过死人的脸,有泡水里的,有摔地上的,面目全非的太多了,修复很是麻烦。 第一次给活人处理伤疤,她心里也没底。 “皇上,您躺床上去。” 站着,她不得劲,得躺下才有“肌肉记忆”。 皇帝趴在床上,她站着,说不上来的奇怪。 李稷身上的伤疤,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长,甚至有的已经增生了。 这不关古代医术如何,是他压根没有想过处理,或是来不及,或是不在意。 定西,北襄国最西头,约莫在现在的甘肃一带,这时还是沙滩戈壁,寸草不生。 六岁封太子,十八岁出征定西,二十八岁登基称帝。 整整十年的时间。 这疤痕.....遮不住了。 步霁心灰意冷,手里的粉刷子掉到他的后背上。 “饿了就吃桌上的点心。” 皇帝以为她是饿的没力气了,就像嘉贵妃每次来乾清宫,为了献艺时身姿轻盈婀娜,要饿上一整日。 她饿了,大概只是没吃饱,她没“艺”可献。 步霁捡起粉刷,象征性的沾上白膏粉,一下又一下的扫过疤痕处。 桌上的点心就不吃了吧,此情此景听起来像是断头饭。 皇帝背对着她,看不清此刻她脸上的表情。 耸肩塌背,目视前方,眼神绝望空洞中透着无力感。 现在搞农民起义还来得及吗? 早知道,她爹那么不省心,她穿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装死出宫了,那时皇后有药,她会画死人妆,一拍即合,说死就死。 这会儿她真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长痛不如短痛。 外面的天一点点亮了,泛白的光穿透窗户纸,一寸一寸挪上石砖墙。 “皇上,五更天了。” 王槐站在窗户下头喊一声,听到里头的人应声,才带着一众伺候皇帝洗漱更衣的宫女走进去。 “哎哟。” 他隔着屏风看到床上躺着的女人,正是昨晚侍寝的步贵人。 这头一回侍寝,就算是累着了,也得早早的起来伺候皇帝更衣,这是最起码的宫规。 步贵人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睡得很沉。 许是嫌脚步声太吵,竟卷起被子翻了个身躲到墙边又睡了过去。 王槐为难的走上前,想要把龙床上的女子喊起来,却听到皇帝说。 “折腾了一宿,容她在这里睡吧。” 宫女们都低下了头,羞涩难耐。 王槐见怪不怪,拿着拂尘退出来,伺候皇帝更衣上朝。 留宿乾清宫一宿的,除了嘉贵妃,就是昨儿这位了,只是嘉贵妃是献艺,整宿的唱曲跳舞,这位倒是让皇上费力了。 他眼尖,进来一眼就瞧见皇帝光着身子,步贵人在他手边睡的香甜。 真是铁树开花头一回,一回就是一整宿。 皇帝上朝去了。 乾清宫的宫女太监安静的守在外头,并排站在门口两侧,左三右四,显然少了一个。 将将日上三竿,步霁沉浸在梦里,无法自拔。 梦到自个正在殡葬馆里晒太阳,送进来一个尸体,掀开布一看,竟是李稷。 惊吓过度,梦破人醒。 步霁的眼睛一瞬间睁开,瞪的老大了,望着床帘上的金黄珠穗。 耳边是黎儿的声音,她不知站在床边喊了多久。 “主儿,坏事了,快醒醒。” “出大事了! 第3章 祸不单行 步霁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她在这张床上可不是为了睡觉的。 一个鲤鱼打挺儿坐起来,又像是屁股被火燎了似的,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下去,赤脚踩在鞋子上,扶着黎儿的手问道。 “皇上呢?” “皇上这会儿都快下朝了,奴婢跑来就是要跟小主说今早朝上发生的事情。” “步御史又跟皇上吵起来了,为了七月下江南的事情,历代帝王都有先例,到了咱们皇上这,步御史非要拦着不让,惹得皇上生了好大的气。” 步霁听黎儿一五一十把朝上发生的事说完,单手扶额,愁容满面,眼神里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真是疯了,李稷要去江南就去吧,非拦着干什么。 七月正值酷暑,不让他去游玩,让他在宫里勤政,他是能知道修运河还是能知道建粮仓啊? 一个身份最尊贵的古人,一年到头就指着微服私访这点乐子了,还叫她爹给拦上了。 这次她就算是后宫的仙人,也不好使啊,甭说是个贵人了。 “黎儿,我们赶紧回翊坤宫。” “皇上这会儿下朝要是看到我在这里,估计头发都得气得冒火星。” “先躲起来,再想对策。” 步霁穿好繁琐的宫装,拉着黎儿就往外跑。 约莫朝上的口舌之争还得要好一会儿,毕竟福江福海的人影这会儿都没出现在乾清宫。 皇帝下朝前,得有身边的小太监先行一步回来铺好案牍软榻,焚香迎接。 步霁和黎儿一前一后快步走到乾清宫门口,眼瞅着就要逃出去了,两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往回倒退几步,像是被什么骇人的东西吓着了。 一个容貌绝色的女子站在牌匾正下方的位置,手搭在帕子上,斜眼看她们。 一抹鲜亮的深紫色,衣边是细密的金线刺绣,盛开的芍药花一簇叠着一簇,串珠花盆底鞋,满头金簪挨着点翠。 虽奢靡却不难看,搭配极为讲究。 要不说同样是穿越过来的,人家一年升四级,成了有封号的贵妃,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 别说皇帝这种视野老套的“古人”,步霁也是真心喜欢她身上穿的衣服。 深紫色的妃嫔宫装不老气,衬得人如雪一般白嫩,既符合古人的审美,也符合现代人的审美。 黎儿小声凑到步霁耳边,嘟囔了一句。 “主儿,祸不单行。” 步霁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别怕,紫色妹妹而已。” 紫色妹妹是一众妃嫔给崔丽华起的外号,她喜穿紫,又娇柔做作,也不知道是不是学那首歌唱的那样。 崔丽华抬手一扫衣袖,用鼻孔看人,高傲得像是个染色白天鹅。 “步贵人见到本宫,还不行礼问安?” 步霁敷衍式的福了福身子,一旁的黎儿都比她做的礼数合规矩。 “嘉贵妃安。” 崔丽华偏偏不叫她起身,绝美的脸似笑非笑。 “听说你昨儿侍寝,今早赖在乾清宫不出来了,我特地过来瞧瞧。” 步霁蹲在地上,保持行礼的姿势,不紧不慢的说道。 “绝对不是赖在这,只是习惯起得晚。” “我和黎儿正准备回翊坤宫,不巧遇上了贵妃娘娘。” 这整个后宫,也就嘉贵妃一人喜欢摆谱,动不动就拿位分压人。 她不让起身,谁也不能擅自起身。 从前这宫里还有个官女子,跟她们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一朝得了恩宠,竟在崔丽华面前放肆起来,被赐了一丈红,活生生地打死了。 出了这事之后,满后宫的妃嫔都对崔丽华敬而远之了,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掉以轻心。 难以想象一个现代人,竟能真的说出赐死一条人命的话。 崔丽华长长的睫毛像是结了一层寒冰,垂眸看着她说。 “你可知道,贵人身份是不能夜宿乾清宫的?” 步霁心里咯噔一下,她为了能在宫里“养老”,熟读宫规,当然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只有嫔位以上的妃子才可以留宿乾清宫,其余的只能侍寝后被公公当晚送回自己宫里。 “是皇上的意思。” 她这不算是甩锅,本来就是李稷折磨了她一整宿,早上没有把她喊醒,让她睡到现在。 如果不是黎儿进去喊她,她得一直睡到晌午时分。 “皇上的意思?” 崔丽华嘴角甭成一条线,虽然是闭着嘴,可咬牙切齿的声音根本藏不住。 李稷从来没有让她留宿过乾清宫,就算是天亮了都要让公公把她亲自送回去。 “那你要不要听听太后的意思?” 她伸出手,接过宫女琴音递上来的令牌,铜色金属材质的板板,上面刻着慈宁宫三个大字。 “步贵人目无王法,扰乱宫规,杖责四十,以儆效尤。” 琴音猛地抬起头看一眼自家娘娘,赶紧又缩了缩脑袋,小声嘀咕。 “不是二十吗?” 崔丽华瞅了她一眼,她知错的闭上了嘴。 太后的意思是稍稍惩戒一下,好让宫里其他的妃嫔不要学着步贵人的做派魅惑皇帝,乱了宫规。 自家娘娘擅自加了二十大板,这是要往死里打步贵人啊。 四十大板,身体健壮的男子都未必受得了。 步霁环顾四周,来不及说什么,就瞧见崔丽华身边的两个太监拿着一条长椅子,一条四五公分厚的实木板子走出来。 黎儿顿时慌了,颤抖着手抓上她的胳膊。 “主儿,怎么办,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若是嘉贵妃擅作主张还好,她们能躲得过去。 可这是太后的意思,若是顶撞就不是杖责那么简单了,脖子上的脑袋都保不住。 “你不会真这样做吧,我们好歹是同一个地方来到。” 崔丽华当机立断,讽刺地说道。 “别跟我套近乎,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都不好使。” 步霁脸上的笑意全无,变得严肃起来,扶着黎儿的手也放了下去。 崔丽华是打算动真格了。 两个太监用蛮力按住步霁的双臂,拖她到长椅上。 “你装病不去慈宁宫请安的事情,太后也是知道的。” “我劝你还是乖乖领罚吧,要是数罪并罚,怕是会迁怒步家。” 步霁没有挣扎,思虑片刻,用手利落地撕碎衣袖,叠起来咬在嘴里,趴在窄长的椅子上。 电视剧里不是都演了吗,咬着布条就不疼了。 第4章 不怕下地狱 黎儿见状哭了起来,趴在她身边,喊道。 “主儿,让奴婢替您受罚吧,奴婢跟您进宫就是为您挡灾的。” “你离远点!” 步霁怒了,她最不爱听这样话。 人命都是一样的,没有贵贱之分,更没有谁替谁挡灾一说。 因为她的事连累步家......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她穿越过来,借用了步霁的身体,本身就对不起步御史一家,让他们平白无故失了女儿。 如果再连累他们,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黎儿被琴音拽到一旁,拉着她不叫她冲上前,她哭得撕心裂肺,就好像步霁已经魂归西天了似的。 崔丽华冷冷地指着步霁,大喊一声。 “给我打!” 步霁来不及咬牙,那一板,狠狠地打在她单薄的背上。 嘴里的布条沾着鲜血掉落在地上。 他丫的,电视剧里根本就是骗人的。 怎么会不疼,疼得都喷血了。 黎儿被琴音禁锢着,急得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主儿,主儿......” 板子继续无情地落下去,步霁的额头上,沁出豆大的冷汗,咬牙闷哼着,却丝毫没有求情的意思,声音低哑得几乎呜咽安慰黎儿。 “不要担心......没事的......我还能挺住。” 莫名有种身残志坚的感觉,如果早知道被杖责这么疼,她从前看宫斗剧的时候绝对不偷笑。 崔丽华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出口气,她嫉妒昨晚皇上翻的是旁人的绿头牌,并非是针对什么人。 她不躲,挨下来就好了。 倘若躲了,才是真的让崔丽华记恨上她。 她的整个背部,像是被冰刀生生剜开,从骨髓里透出的噬痛,渐渐地腐蚀她的神经。 几板子落下,先前的剧痛,已经升华到了麻木…… 一院子,宫人们都在看戏,没人想要替步贵人说情,侍寝一晚的小小的贵人哪儿能比得上独得恩宠两年的贵妃。 一阵阵灼热的剧痛,渐渐侵蚀所有的感官,可是,步霁没有哀求一声,也没有惨叫,只是默默咬牙承受着剧痛。 她扬起头,发丝凌乱,问道。 “我死了,你不怕下地狱吗?” 崔丽华冷笑一声,凑近她的耳边说道。 “我都穿越了这种地方了,还怕下地狱啊?” 步霁心如死灰,原来崔丽华一直都很嫌弃这里,她求宠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舒心。 也对,她穿越之前是练习生,眼瞅着就要出道了,却突然来了这里,功亏一篑,任谁都受不了。 她心灰意冷就要折磨别人吗?没天理。 黎儿苍白着脸,拉着琴音的衣袖,哭着说。 “你帮我跟贵妃娘娘求求情,别打了,我们主儿身子弱受不了的。” 琴音摇头,硬拽着她,不让她跑上前冲撞嘉贵妃。 一个贵人没那么容易死,一个宫女就不一定了。 她也是为了黎儿好。 崔丽华鄙夷地扫了步霁一眼,纯真的眼眸,无辜的表情,这个女人还真是会装柔弱。 可是,像步霁这样的单纯善良的性子,不足为惧。 这宫里最受宠的妃嫔只能是她。 想到这,崔丽华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眼看教训得差不多了,刚要开口。 身后传来一声冷酷的厉喝,“都聚在这做什么?” 崔丽华寻声看过去,见是皇帝,飞快地跑了过去,扑到他的怀里,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兔一般。 “皇上~您可算来了。” 淡淡的幽兰香入怀,李稷凌冽着目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 “出什么事了?别怕,朕在这呢。” 又冷冷地扫一眼殿前,有个女子正在受刑,眉心一皱,轻轻地放开崔丽华,冷声喝道。 “谁准你们在这动用私刑的?” 崔丽华上前一步,有意挡在他的眼前,小脸一哭,委屈地嘟起红唇说。 “她冲撞了我,以下犯上,臣妾气不过嘛。” 她很清楚,任何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子,特别是像李稷这样的九五至尊,更是受用。 步霁又吐了一口血,胃里恶心得说不出话,这次是被崔丽华气的。 谁以下犯上了? 这一会儿功夫都给她按了三个罪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穿越是来当大理寺卿的呢。 李稷冷魅的眼眸,扫了一眼殿前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子,缓缓勾起薄唇,似笑非笑的冷哼一声。 长臂伸出,揽上崔丽华的细腰,拥着她往殿内走。 “朕知道,是她不好。” “我们进殿里,有东西送给你。” 步霁忍着后背的疼,狠狠地瞪一眼李稷,怒道。 “李稷你大爷的!” “你全家都不好!” 不对,他全家好像包括她在内。 “我最好!” 李稷正打算进殿内,听到熟悉且奇怪的话,身躯微微一愣,倏然转过身去,看到趴在椅子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她什么时候认识荣亲王的? 荣亲王,先皇庶长兄,身份尊贵,李稷名副其实的“大爷”。 他放开崔丽华的手,步履沉稳的走到两人身前,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浑身是血的女子,还真是她。 黎儿浑身颤抖不停,立刻挪身跪在地上,哀声乞求道。 “皇上,求求您,救救我们主儿吧。” 李稷温柔的眉宇收敛,泛起阴冷的煞气,玩味地道。 “救她?为什么要救她?” “你家主儿刚才说她比谁都好。” 只需一眼,他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是妃嫔之间的争宠树威,高位者自然有权处置低位者。 他没心思去评判妃嫔之间的孰对孰错,只是这宫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跟嘉贵妃争宠了。 都让他有种错觉,好像后宫佳丽三千人只有一人倾心于他。 这种错觉,对帝王来说,很是不爽。 黎儿冒着触犯皇威的风险,抓住皇帝的龙袍一角,哭着说。 “御史大人就我们小主这么一个嫡亲的女儿,求皇上看在步御史是两朝元老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主儿吧。” 步霁在这深宫里毫无恩宠,只能搬出母家来,才能得到皇帝的一丝垂怜。 可黎儿打错了算盘,皇帝怎么会顾及一个小小御史的脸面,何况刚在朝上两人针锋相对过。 步霁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黎儿。 是嫌她死得还不够快吗,这个时候提什么亲爹啊。 她爹在朝上没有给皇帝脸面,皇帝又怎么会在后宫怜惜她。 第5章 一朝元老 “皇上!” “黎儿说错了,是请皇上看在我爹是一朝元老的份上,宽恕我吧。” 步霁伸手抱住眼前明黄色绣着盘龙的靴子,仰着头看他。 李稷手拽住衣袍,居高临下瞧她,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澜。 她领口荡开,里衣贴着胸脯一起一伏,偏偏一双睁地圆溜溜的狐狸眼,纯粹又清澈。 有点像......他从前狩猎捕到的小狐狸。 可惜那只小狐狸随他去定西的途中,被刺客误杀了。 狐狸成精。 李稷不着痕迹的松了手,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反问。 “一朝元老?” 步霁眼底划过一抹隐笑,紧绷着唇角,眼神真挚的望着他。 “先皇登基次日我爹才到御史台为官,算不上是前朝元老,只能算是在前朝不断学习。” “也只有托皇上的福,勤恳为民,才得以当上今朝元老,他老人家最是跟您一条心的。” 李稷唇角微挑,这话听着倒是舒心。 为了讨好他,连自己亲爹的名誉也说降就降,倒是识趣,知道在宫里该抱紧谁的大腿。 “那你呢?” “入宫这两年在做什么?” 步霁眼里的笑意荡然无存,他爹没展露头角之前也是真做实事了,为民为国肝脑涂地。 她没“巧遇”皇帝之前,实在是说不出口。 看话本熬夜到天亮,服下从皇后那借来的无疾药装病,再睡到自然醒约淳常在游船赏花,中午一同到淑妃宫里涮火锅,下午再跟康答应商量新衣的花样,晚上去欣赏慎嫔在院子里舞刀弄枪,一群人聚在一起八卦宫里的趣闻,顺便磕一下皇帝和嘉贵妃这对穿越千年相爱的鸳鸯。 “我......我是在成长!” “成长?” “成长的意思是,我在努力当好一个贵人。” 当贵人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家世比她好的贵女一入宫就是嫔或者妃,身为一宫主位需要操持七八个殿的事情,这才叫不易。 她一个蜷缩在翊坤宫西侧殿的小小贵人,还整上努力二字了。 李稷饶有玩味的眯眼看她,同时弯腰紧握上抓着他龙靴的小手,扶她站起来。 “现在能当好了?” 步霁屁股火辣辣的疼,一只手又被他紧攥着,为了不摔倒,只好微侧肩膀,娇弱的身子若有若无的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这男人胸肌发达,她昨晚偷瞄了好几眼,就算是九五至尊之躯,靠靠总不要紧吧。 “能,我能。” 她点头如捣蒜,怕他不高兴一撒手再摔了,现在的屁股真的伤不起了。 崔丽华站在台阶上,皱着画好的柳叶眉,心底一股凉意。 这俩人跟成双的鸳鸯似的,依偎在一起,不知说了什么皇上竟还笑了。 终是忍不住,跑了过去,从怀里摸出慈宁宫的令牌递到皇帝眼下。 “皇上,臣妾不是有意罚她的,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前些日子她装病,不去慈宁宫请安,今儿又眷恋圣宠夜宿乾清宫。”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宫规乱不得,杖责二十大板,以儆效尤,眼下只挨了十大板.......” 步霁是真被打怕了,从前都不知道打板子这么疼。 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两只手下意识地伸进皇帝的龙袍里,这下可是真贴在皇帝怀里了。 李稷察觉腰间异动,盯一眼怀里受惊似的的女人,小腹又热又紧。 明目张胆地摸上她的后背,拍了拍道。 “瞧把朕的爱妃吓得。” 崔丽华瞪大眼睛,突升的火苗像是要从眼里冒出来,怒意夹杂着醋意,说不上来的难受。 “皇上,你,你从未如此喊过臣妾。” 她气得摔了手里的令牌,一旁的琴音脚快拾起来,小心揣进怀里。 这可是慈宁宫的东西,贵妃娘娘说摔就摔,真是气恼了连命也不要了。 李稷睨一眼怀里的人儿,白软乖巧,贝齿咬着软嫩的唇,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放错了地儿,赶忙往回缩,却硬是乱摸了一通。 他剑眉一蹙,不过两秒就忍不住,一把攥住身下不安分的两只小手。 “急什么,等去床上再给朕展示你这两年的努力。” 步霁确实急得满头大汗,她手上带着一对金缧丝双龙戏珠纹的镯子,正巧钩住了李稷衣服上的金线,抽也抽不出来。 闻声,迟疑地道。 “床,什么床上?” 昨晚李稷非要看脱衣舞,这会儿又去床上,床上能跳什么? 白日宣淫。 步霁的呼吸紧跟着大脑的思绪停滞,小脸憋得通红。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她又是献媚又是谗言,目的地可不是回到床上,而是回自己宫里躲起来。 “白天不妥......” “来人,把窗户全都拿布遮上。” “用不透光的霞影纱。” 李稷脸不红心不跳,甚至多补充一句,好让宫人们都识趣的藏身起来,大白天要像晚上一样只留下一个守夜打水的才好。 步霁目瞪口呆的看着乾清宫的窗户在一眨眼的功夫全都暗了。 里外三层霞影纱只透气不透光,隐约瞧见殿内烛光摇曳,保准跟半夜子时一般景象。 一旁的崔丽华比她情绪更强烈,咬唇皱眉,迟迟不愿走开。 更是从未见过这般阵势,皇上何时如此急不可耐过,硬是用牙把下唇咬出血,才气冲冲的甩着手帕跑了出去。 也就是步霁今天运气好,赶上皇上对她有兴致。 赶明儿皇上瞧不见她的时候,看她还怎么用狐媚之术惑主脱身。 这就动身去慈宁宫告她一状,到太后面前说她缠着皇帝白日宣淫,给她扣上一顶妖妃的帽子。 太后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妖媚放纵之人。 李稷看到步霁脸上的一抹涨红,揽着她的大手突然一用力,拦腰把她抱起来,大步流星往殿内去。 还会脸红,这“小狐狸”往后跟嘉贵妃争起宠来只会更有意思。 直到把人放到龙床上,也没见怀里的女人把手松开,他勾唇邪笑,难得喜笑形于色。 “先松手,替朕宽衣。” 步霁后背轻轻贴在床榻上,整个腰身如糯米般柔软,呈现弓着的姿态,双手依旧塞在他的龙袍之下。 “皇,皇上,能不能先给我一把锋利的剪刀?” 乾清宫内无利器,又何来锋利的剪刀。 李稷不解,长臂一伸刚好从她腰下穿过,大手严丝合壁的贴在她的腰窝上,反问道。 “朕的龙袍虽复杂,却也不难解开。” 怀下的女人神情焦急,已然是被他的龙威吸引,竟想用剪刀划破他的龙袍,好早些坦诚相见。 虽是触犯君威的举动,却在此刻也没那么让他生厌。 第6章 亲自解开 步霁面色泛红,气息变得有些急促,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胸前的位置。 随着细软腰肢的左右摆动,两只手又胡乱地摸索起来。 她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挤了两滴。 怎料禁锢着她的男人,竟抬手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痕,低哑到极致的声音,非常暧昧。 “别哭,泪流干了等下哭不出来了。” 步霁心思都在勾线的金镯子上,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的外衣已经被扒光了,男人的鼻息拂过光滑的肩头,冷飕飕的。 “不行!” 她两眼一闭,视死如归地大喊出声。 赔上镯子还得搭上身子,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了,出门没推算星座运势,实在水逆。 “你说什么?” 差点就要严丝合壁贴上来的男人突然停下动作,骨节分明的大手勾着她肚兜系绳一端,另一只手扣着自己的腰带。 步霁缓缓张开眼,画面实在是让人流鼻血。 眼上是古铜色的皮肤,棱角分明的八块腹肌,人鱼线延伸到不知处。 她再怎么清心寡欲也抵不住眼前的诱惑,明目张胆地推了他一把,顺带着摸了摸绷紧的腹肌。 金镯子还勾在他的中裤上,金子缠着金线,格外纠缠难以分开。 “我是说,我的镯子勾着皇上了,要不先让宫人帮着取下来?” 步霁推他的时候,自个也被用力带起来,两人面对面坐着。 她累得满头大汗,晶莹的汗珠顺着额间的碎发滴到唇角,痒得很,伸出舌轻轻一舔。 呸,酸得很。 挣脱不开金线的束缚,又怕伤到金镯子,双手好似被麻绳捆住的姿势,置于身前。 李稷瞳孔如地震般,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下颚绷得紧紧的,像是在压抑什么。 “不用宫人,朕亲自给你解开。” 步霁一不留神被他抱到大腿上,她岔开双腿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还没等她拒绝,男人一连贯的动作,俯身低头,用牙直接咬断了勾着金镯子的金线。 乱动的墨色发丝撩拨过步霁尖细敏感的下巴,步霁紧紧皱着眉头,心想一个大男人留什么长头发,给他剃了才好。 手上得了自由,她立刻缩回手,低头捧着手腕上的镂空鎏金镯子小心摩挲,好似失而复得什么宝贝。 “还好,还好。” 安慰一下受惊的小心脏。 步霁入宫两年,身上就这么一件值钱的首饰,还是纯金的呢,做工精巧细致,是选秀当日太后随手赏赐的,她视若珍宝。 不知为何,咬断金线的男人竟没有抬头,而是直接吻上了她肚兜上的小巧绣花。 步霁身体一抖,险些失了理智。 怪不得野史里常说,皇帝也有教习宫女,此事怕是十有八九为真。 “我的金镯子好像有裂痕了,得立刻送去内务府修补。” 她这次并没有推开皇帝,声音颤抖异常,双手腾空不敢碰他。 “不急,先给你补补。” 古人信奉阴阳合壁一说,更有甚者把男女欢好之事说成是采阳补阴。 步霁真恨自己从前看多了野史,偏偏这种话钻进耳朵里就秒懂了。 “等等!” 她再次打断皇帝,趁他换了动作,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腰带。 与其说是抓,不如说是的。 她替他提着裤腰带,还能放心些。 “你的话太多了。” 李稷屡次忍耐,逼近极限,体内翻滚着一股怎么都压不下去的炽热。 凤眸一闭一眨,斥责的声调放软,语气像是深闺怨妇埋怨一般。 睨一眼腰间的小手,如雪般白,指尖微红又如一点梅,此等韵味竟比腰挂玉香囊强上百倍。 “这镯子是我进宫当日太后赏的,若是勾出了裂痕怕是对太后不敬。” “勾的是朕的龙袍,谁敢多说一句。” 要不说他能当上皇帝呢,一开口确实够霸道够威慑。 步霁抓着他的腰带,五根手指勒得都红了也不肯撒手。 李稷忽而想起什么,竟低头笑了。 “朕当时忘了,步御史清贫,怕是给你请不起教习嬷嬷。” 在南越国,凡秀女入选,当即刻领旨回家,在入宫前由各家自行出钱请教习嬷嬷教好了再送进宫里,美其名曰是教导宫规,替官家省时省力,实则是教导闺房之乐,好一入宫就受宠庇佑前朝母家。 步御史连朝服都要打补丁,更不屑费心于这等不堪谈论之事,自然是没有为步霁请过教习嬷嬷。 李稷想到这个缘故,勉强生出耐心,大手覆上腰间的小手,轻轻握住。 “你若是一直抓着朕的黄带子,怕是不能尽兴了。” 步霁看着他双目含情,一双如画般的幽深凤眸,真是微微一眯就倾倒众生。 谁要跟他尽兴了,当皇帝果真让人自大。 她的力气哪儿能敌得过常年习武的李稷,手硬生被他掰开了。 “朕教给你。” “你的手应该放在这里。” 她被拽着手,一路划到他的腹肌上,以为到这就停了,可偏偏男人又攥住她的手往下滑。 王槐突然进来了,侧着身子,隔着屏风喊道。 “皇上,礼部尚书携今科状元郎梁家大公子在殿外候着了,老奴先让宫人将霞影纱收起来吧。” 新皇登基不到三年,就在乾清宫白日宣淫了,这事传进百官耳朵里,只怕是到时候成堆上奏劝谏的折子要将新皇埋起来了。 何况御史台那些老臣,平日就爱抓皇帝的小辫子,无错还好,有错得絮叨半年之久,谁也受不了。 第7章 心有所属 李稷闭上眼睛,压着身下一团软香,暗暗吸了几口气。 步霁得了救命稻草,顺着这跟草就要往上爬,稍微挪了挪身子,低声劝道。 “皇上去吧,我就在宫里等着您。” 她轻轻挑眉,眼下一抹奸诈,至于她是在哪个宫里等着,可没说是乾清宫。 等李稷回来,她要是能老老实实躺在龙床上,那才见了鬼了。 “朕去去就回。” 李稷平日当之无愧的正人君子,登基两年半,每隔半月翻牌一次,不像是欲望多重难以自抑的。 今儿也不知怎地,一看见她,就忘了还有今科状元郎觐见这桩正事。 步霁一人躺在龙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蜷缩着身子钻进被子里,穿好下身的衣物,一手掀开被子一手去捡地上的宫装。 “主儿!” 是黎儿的声音。 一抹淡粉色从屏风后闪过,快步走到龙床旁,搀扶起捡衣裳的步霁,替她重新梳妆更衣。 “皇上怎么走了?” “走了才好。” “主儿怎么这么说,这不是您入宫前就盼着的事吗?” 盼着跟皇帝白日宣淫? 这副身子的主人从前也不是什么心术太正的贵女吧。 步霁扫视黎儿一眼,不做理会,而是催促她快些替自己梳妆。 “不插簪子了,梳起来就行。” 她让黎儿替自己拿着珠玉簪花和纯银步摇,自个大步流星朝着殿外走出去。 正殿门口是象牙玉石的台阶,十几阶下是又是一片空地,挪有几个大水缸装有莲花。 东西两侧各有一蜿蜒曲折的连廊,上有九脊顶屋檐遮盖,雕龙画壁。 步霁从侧殿出,抄近路走上东侧连廊,脚下步伐稳健,黎儿追在她身后,手里包着东西,比不上她的脚力,撵得有些费劲,嘴里嘟囔着。 “主儿等等我,等等我。” 西侧连廊有两男子并行,其中一人年方二十又五,身材颀长,眉宇间透出一股坚毅,气宇不凡。 男子头顶乌纱帽,身着红色锦袍,配镶玉腰带,朝靴绣有云纹,金线勾勒,余光瞥见另一侧连廊上一前一后两身影,停下脚步。 一旁的礼部尚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人影早已消失只剩下空空的连廊,问道。 “公明贤侄,驻足看什么?” “伯父,我方才似乎看到了一位故人。” 梁行看着东连廊若有所思,人影不见,也不愿挪眼他处。 也许是她,也许不是。 一别三年,久思早已成疾,他怕是又犯了眼疾,把相似的身影认成了她。 “故人也无妨,日后你在京中当差,定会再见。” “先去见皇上要紧。” “是,侄儿明白。” 王槐站在殿门口,看到前来的两人,大声同传道。 “今科状元郎觐见~~” 随引着二人往正殿里去,穿过层层珠帘屏风,终于到了皇帝跟前。 梁行走到大殿中央,按照礼仪,先是跪拜三次,起身双手抱拳,行礼问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天子门生梁行,特来觐见,以叩君恩。” 目光坚定,不卑不亢。 “好一个梁行,苏州梁家人才辈出,实乃我朝之幸。” 李稷皮笑肉不笑的起身,走到他面前,双手抱住他的拳头,点头示意。 这是要重用他的意思。 梁行待皇帝收手后才放下拳头,总觉得皇上有怒意在身,却不知从何而来。 堂堂七尺男儿不惧君威,目光炯炯,堪当大任。 李稷龙袍一甩,回到高位。 “方正,朕记得鸿胪寺还缺一位从五品少卿,可有此事?” 礼部尚书拱手上前,如实说。 “回皇上的话,确有此事。” 李稷一拍桌子,极为痛快的说道。 “好。” “状元郎梁行从即日起,任鸿胪寺少卿一职,恪守礼法,掌朝会仪节,接待外使,不得有误。” 这还是头一回状元郎直接被任命为从五品官员,南越国历代都是让状元郎留京中任七品闲职,历练几番再做调动。 梁行颇为触动,上前一步,一甩袖子跪地谢恩,得体洒脱。 “鸿胪寺少卿梁行谢圣上恩典。” 李稷只片刻勾唇,脸色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抬手从桌上一挥,长条状的异物从空中划过,正正好落在梁行眼前,梁行眼疾手快伸手握住。 他缓缓摊开手,掌心里攥着的是一只翠玉毛笔,笔杆晶莹剔透,一眼能看出笔尖是用狐狸毛做的,十分珍贵。 “谢皇上赏赐。” 李稷丢了翠玉毛笔,又瞥见桌上的鸳鸯香囊,眉头一动,抬眼看着他说。 “梁爱卿,朕有一表妹,名为芙蕖,为永宁长公主嫡出,与你年龄相仿。” 梁行生性淳良却非蠢笨之人,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立刻跪下,挺直腰板。 一手攥着翠玉毛笔,另一只手也攥成拳头。 “皇上,格格千金之躯,愿意下嫁臣,是臣的荣幸。” “只是臣早已心属她人,此生此心绝不移。” 好一个此生此心绝不移,哪个有权有势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这女子是何方神圣,竟好到让一个状元郎为她守身如玉。 李稷皱眉看梁行一眼,正好此时王槐上前添茶,便随手把桌上的香囊丢给了王槐。 王槐捧着鸳鸯香囊,如烫手山药一般,放也不是,藏也不是。 皇上不愿瞧的东西,按理说他得收起来。 可是,这是芙蕖格格亲手所绣,若是改日格格来乾清宫没看到自个送给皇上的香囊,肯定要数落他一顿。 “倒是朕错点鸳鸯了,竟不知梁爱卿是个痴情种。” 李稷似笑非笑,不知为何,说到痴情二字,他会在脑海里想到步霁。 她在宫中蛰伏两年,突然铆足了劲争宠,想来也是对他用情至深,才“三思”许久而后行的。 痴情种也没什么不好的。 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梁行,纵使他不领情不愿娶芙蕖,也没那么惹人厌了。 “罢了,你起身吧。” “若是那位女子愿与你成亲,改日朕亲自下旨给你赐婚。” 梁行眼眸中闪过一道光,又忽然暗淡,他确有娶妻之心,只是不知心中人现在何处。 三年前两人书信中断,她突然消失,没了踪迹,他寻遍京城也没有找到她。 也许皇上有法子能找到她。 第8章 大胆妖女 “臣还有一事,恳请皇上相助。” “臣钟情的女子已失踪许久,名为步.....” “公明贤侄。” 礼部尚书出声打断他的话,低声劝说道。 “贤侄,今日是你觐见的大好日子,无关话题改日再与皇上探讨。” 梁行意识到方才的逾矩,拱手认错。 “臣一时唐突,请皇上赎罪。” 李稷抬了抬眼皮看他,稍稍摆手示意他无妨,紧接着垂下眼眸,拿起桌上的奏折翻看。 王槐听见没声了,识趣地从屏风后走出来,引着礼部尚书和梁行二人出去。 “两位大人随我来,皇上要处理政务了。” 梁行似有迟疑,又回头看龙椅上的皇帝一眼,还是礼部尚书拽了拽他的衣角才跟着出去。 皇上为何奏折拿倒了? 难道是因为自小就辅政的缘故,已经练就了倒着看奏折的本领。 如此,他倒是更加敬佩这位新皇了。 方正走在梁行右手边,似乎有话要说,直到王槐将他二人送到宫道上折返走远才开口,语气不悦。 “方才皇上让你娶芙蕖格格,你怎么能说自己钟情旁人,真是糊涂。” “永宁长公主何等尊贵的身份,乃先帝唯一的嫡妹,你若能与她攀上关系,此后在京中肯定是平步青云,荣华富贵啊。” 他与梁行的父亲是多年好友,两人又是同期进士,交情颇深,自然是一心为了梁行着想,只盼他升官富贵。 梁行对他的不悦无感,他自小饱读圣贤书,从没有对人撒谎的道理,更没有考取功名攀附权贵一说。 何况那是天子,是他要一生追随的贤主,更不能有半句隐瞒。 “我所说皆为心中所想,问心无愧。” 方正瞥眼看他,眉目如剑,气宇轩昂,真是如他爹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皮囊甚好,才气更好,偏就是不懂何为圆滑,只怕是日后仕途坎坷啊。 “你钟情何人都无妨,你娶格格为妻,再纳其他女子为妾,也是那些女子的福分。” 普天下多少女子为人妾室,上到贵女为皇室妾室,下到娼妓为百姓妾室,数不胜数。 若是能有格格在家中当主母,为人妾室的女子也是高人一等了。 梁行紧绷唇角,不怒不喜,“不敢苟同”这样的说法,还没到宫门口就拱手告辞。 “侄儿还要去看望一同考中的好友,先行一步。” “改日再登门拜访方伯父。” 方正望着他走远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在殿前阻挠公明贤侄的话并非是偶然之举,而是有意为之。 他离得近,确实听到那位女子的姓氏了,姓步,这哪儿还敢让他继续说下去,才上前阻拦。 京中姓步的,只有御史台步大人一家。 族中小辈仅有两女,大房嫡女步霁,也就是步大人的女儿,早已入宫伴君,至于这二房庶女步雨,也就是步大人庶弟的女儿,身份低微,在京中少有露面。 是哪位都不好。 是嫡女,梁行得掉脑袋,是庶女,梁行要丢面子,今科状元郎怎能娶一个小小庶女为妻,传出去岂不是让满朝文武百官笑话。 ...... 乾清宫侧殿。 李稷看着空空如也的龙床,反问身后的王槐。 “人呢?” “老奴也没想到步贵人会回宫啊,大概是等久了,可皇上您也是马不停蹄的回来的,不过是半炷香的功夫。” “下次派人看着。” 李稷迈着大步走出偏殿,折返回乾清宫主殿勤政殿。 他已然猜到步霁为何回宫,肯定是跟他一样,莫名被打断,心里生闷气,又不好说出口。 还是批完奏折去看看她为好。 王槐应声,刚要跟着他的脚步出去,又反应过来皇上刚才的话。 重点不是看着,重点是还有下次。 这是皇上点他呢。 王槐招手让一旁的福江福海过来,吩咐道。 “叫内务府的人送霞影纱过来,记住要多些。” 福江福海是一对孪生兄弟,长得一般高,模样相似,只是哥哥福江是个嘴碎的,弟弟福海则是沉默寡言。 这次提出疑问的人竟是福海。 “干爹,乾清宫中已有不少霞影纱,这纱遮窗户用不坏的。” 王槐不想费口舌,又见他难得说话一次,才解释说。 “皇上来了兴致,青天白日的跟步贵人在哪个宫都行,就那点霞影纱能遮几个宫的?” “你以后要学的还有很多。” “是,干爹。” 福海应声,觉得还是他思虑周全,怪不得干爹能是内务府总管呢。 晌午刚过,翊坤宫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黎儿放下手里的铜盆和毛巾,撩起门帘,探头一看,大惊失色。 “主儿,不好了,岫玉姑姑带着好些人过来了。” 步霁午睡刚醒,六月天里酷暑难耐只穿着薄纱里衣坐在梳妆台前,正摆弄桌上的两只鎏金镯子。 “大概是崔丽华的主意。” 她放下镯子起身,还没穿过珠帘屏风就听到黎儿惨叫一声,瘫坐在地上。 来人竟推了她一把,怒气冲冲的走进内室。 隔着珠帘看到里头的妙龄女子,身材曼妙,雪肤朱唇,眸中清冷出尘,气质不卑不亢,恍如世外仙子。 “大胆妖女,蛊惑新皇,把她给我带走。” 步霁自然认得慈宁宫里的人,何况这岫玉姑姑是太后跟前的红人,知道她口中的话就是太后的意思。 “且慢。” 她从珠帘后走出来,裹了裹身上的浅粉色薄纱里衣,奈何怎么遮也挡不住她得天独厚的身子。 举手投足之间极具魅惑,腰软体轻,倒真如岫玉所说,像极了妖女。 岫玉穿的如宫外命妇似的,全然不像是在宫里当差的姑姑,耳上一对翡翠珠子,乃宫中珍品。 横着粗眉冷眼看她,绷着脸问。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姑姑说我蛊惑皇上,可有证据?” “你要证据,也该去慈宁宫问太后要。” 岫玉也是听嘉贵妃和太后密探步贵人是妖女一事,只言片语不知全貌,得了口谕前来抓她。 “我虽没有证据,却也知道贵人今日怕是活着走不出慈宁宫了。” “来人,把她押去慈宁宫,听太后发落。” 一声令下,福安带着两个小太监,一人捉住步霁一只胳膊,像是怕她会飞跑了似的,押着她往慈宁宫走。 第9章 赐鸩酒 黎儿从地上爬起来,扯上福安的袖子哭着替自家主儿求饶。 “福安公公,我们主儿不是妖女,没有蛊惑皇上啊。” 福安毫不留情扬起糙手,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 “死丫头,再敢造次,连你一起带走。” 斥骂一声,大摇大摆走出去。 浩浩荡荡的一伙人进了慈宁宫正殿。 步霁被扔在大殿正中央,她爬不起来,身上的布料和大理石的地面都溜光水滑。 “谁打扫的地啊。” 她暗戳戳抱怨一句,勉强站起来。 眼前是三阶镶嵌玉石的台阶,又有一条条珍珠垂直串成的珠帘挡住了她的视野。 高位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绝美的脸并没有老去的迹象,不过四十几岁的年纪,又久居深宫,发髻高高梳起呈一团云,点翠层层累加,几颗鸽子血红宝石点缀,光彩夺目。 “步贵人是嫌哀家这宫里的地太滑了?” 夹杂着摩梭佛串的声音,清腔声鸣。 怪不得崔丽华抱上了这棵大树,瞧着太后她老人家中气十足的样子,至少还能再活四十年。 步霁现在有些后悔了,早知就不赖床装病不给太后请安了,现在是想抱大腿也来不及了。 但且一试。 “是。” 她扬起头,处变不惊。 “步霁,你大胆!” “太后宫中事务,岂容你乱言。” 崔丽华站在太后的左手边,捏着帕子的手伸出食指指着她,气得不得了。 这都半天了,她早上生得气,这会儿还没消气,怕不是肝火太旺了。 步霁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我嫌地滑,只因为想到太后您的安危。” 太后捻动佛串的动作一停,眯眼看她,听她继续往下说。 “太后娘娘久居慈宁宫,倘若那天不小心滑倒了,满宫的太监宫女搭上项上人头都担待不起。” “偶尔来此做客的人,自然不会关心久居此地的风险。” 步霁说完,又扬了扬眉毛看向崔丽华。 小样儿,还敢说我乱言。 崔丽华吃瘪,哼了一声,无话与她争论,赶紧冲着太后说。 “臣妾心里也是挂念太后的,只是一时思虑不到,请太后恕罪。” 太后眉眼含笑,望了望崔丽华,收回目光的时候突然一冷,再望向珠帘下的人莫名多了一抹杀意。 “步贵人好厉害的口舌,不亏是御史的女儿。” 步霁眉心微微一蹙,垂下眸子,忽而又跪在地上,不再说话。 提到母家,她总是心揪着。 她吃亏挨罚不要紧,家中不能被连累。 太后不像是真心夸她的,难不成还真信了崔丽华的话,以为她是妖女。 这世上哪儿有妖女,都是人心险恶。 太后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岫玉上前扶着太后起身。 “让哀家好好看看你,究竟是哪儿让皇儿痴迷的。” 步霁再抬头,太后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 宫中绝色,从前只知道是崔丽华,看到太后,她觉得太后才是真正的绝色美人。 她编排了一堆奉承的话,张了张口,却被太后打断。 “资质平平,空有一张巧嘴,想来皇儿是看走眼了。” 太后虽这么说,却目光一直打量在她的身上和脸上。 薄纱遮体,桃花面相,媚骨天成,妙语连珠。 这样的女子留在宫里,后患无穷。 步霁瘪嘴,心头阿谀奉承的话荡然无存。 她再拿热脸贴冷屁股是不是就太下贱了,她好歹也是个月薪折合人民币三千五的贵人,芳龄十八花一样的年纪,竟被说是资质平平。 总之她受不了。 太后看着她的头顶笑了笑,侧过身去转动手里的佛串。 一个早就被吩咐好了的太监,双手捧着放有一个酒杯的木盘从角落里走出来,低着头极为恭敬。 太后抬起眼皮扫一眼盘中酒,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寒气。 “既是看走眼了,你便喝了这杯鸩酒,哀家会让人厚葬你的。” “今儿白天皇帝与你的事情,往后不会再有人提起。” 眼前的这位步贵人是不是妖女不要紧,要紧的是皇帝的声誉,妖女死,则风声止。 这宫里不缺一位贵人。 太监闻声,端着木盘,把酒杯递到步霁眼下。 “步贵人,请吧。” 步霁看着这一杯酒,眼前一黑。 鸩酒,还真有这么个东西啊。 她追剧的时候一直好奇,但老天也用不着让她穿越过来亲自品尝。 “我不能喝。” 她又没跟李稷真发生什么,白日宣淫未遂,凭什么要喝毒酒。 “抗旨满门抄斩,你可要想清楚了。” 步霁跪着爬到太后面前,眼眶含泪的问道。 “太后娘娘,按照南越国律法,杀人未遂和杀人能一样吗?” “你在威胁哀家?” “律法不适用于皇家,看来你是不知道。” 真是古人脑袋,榆木脑袋, 她哪儿是威胁,是比喻,比喻啊。 步霁心里犹如有一头野狼在悬崖上咆哮,可面上却未表露半分。 她若是告诉太后未曾侍寝一事,会不会因此连累母家...... 毕竟宫规上说的很明白,皇帝翻牌,妃嫔侍寝,倘若还是完璧之身,一定是妃嫔的错,真是处处维护皇帝的脸面。 步霁越想越气,这时一只大手却突然钳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 是岫玉姑姑,太后竟示意自己的心腹亲自喂她鸩酒。 “救.......救命。” 她呜咽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不停的摇晃脑袋,鸩酒洒了一地。 “来人,再取一杯鸩酒。” 太后一声令下,怒火中烧,还没有人敢违抗她的旨意。 今天这女人必须死在这大殿之上。 步霁被人掐着下颚,又有人从背后抓住她发髻,蛮横用力,按住她的头颅。 “不......不要!” 冰凉的白瓷小盅抵在她的唇瓣上,眼瞅着杯中酒液就要倒入她的口中。 步霁的舌头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酒精味,麻木涩口。 “住手!” 一把银色飞扇如利剑般从她眼前飞过,打落岫玉手中的酒杯。 步霁得了自由,立刻跪在太后面前,撸起薄纱衣袖,露出半截小臂,急忙坦白说。 “我没有蛊惑皇上,我手上还有守宫砂,太后您看。” 她怕死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丧命了。 第10章 守宫砂 李稷收回扇子,走过的地方跪倒一地的太监宫女。 他冲上前,就看到了美人跪地,梨花带雨的一幕。 一件薄纱衣衫松垮,香肩展露,未施粉黛,发丝散乱在脸颊两侧,脸颊上明显五个指印的掐痕,泛红肿胀。 透亮的眸子噙着翻涌的水纹,豆大的泪珠洒在地上。 他皱了皱眉头,伸手欲要拉她起身。 突然看到白皙小臂上的一点红,李稷伸出去的手落在半空中,眸子里墨色翻涌。 她这是什么意思? 在告诉满宫的人,他无能? “步霁!” 李稷吼了一声,迟钝的手再次抓住她的手腕,像拎小鸡仔一般把她拽起来。 “你在做什么?” 他一愠声,随后斥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到腰间突然一紧,女人竟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呜呜呜,皇上,我刚才差点死了。”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眸中结冰瞬间地裂般崩碎散尽,绷着脸,腾空的手也不去抱她,嗓子哑着说。 “不会。” 步霁抹一把泪,瞥见他腰间的银色扇子,激动地说。 “刚才就是,就是这个东西突然飞过来。” “原来是皇上的扇子......” 虽不说半句道谢的话,却唇角含笑,湿漉漉的眸子里化不开的柔意,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男人的黄带子。 隔着薄薄的布料,她指尖的触碰让李稷浑身酥酥麻麻,偏又有意似的断断续续,让人心里急躁。 步霁遮了遮手臂上的红点,不敢再让李稷看到。 她方才就知道是皇帝来了。 她又不瞎,银色扇子上的龙纹雕刻的显眼,于是头也不回的立刻跪在太后面前,展示自己的手臂上的守宫砂,没成想动作还是慢了,叫李稷偷看去了。 古代男子能受到了这等侮辱才怪,何况李稷还是皇帝,哪有翻了妃嫔牌子却让其还完璧之身的道理。 传出去皇帝的威严何在? 她几乎都快贴在李稷身上了,终于他的手如料的落在她的腰间。 这股子怒火算是歇下去了。 太后见皇帝明目张胆的袒护怀里的女人,更不好在宫人面前与他撕破脸。 “既是一场误会,都散了吧。” 她方才可是要杀了步霁的,这会儿又轻飘飘一句散了就想翻篇。 步霁生闷气,却也知道眼前的人是太后,终究是手臂拧不过大腿的。 李稷低头看到她眼里的哀怨,凤眸微微眯起,瞅上不远处吓得脸色苍白的崔丽华。 “嘉贵妃造谣生事,延禧宫上下罚俸半年。” 不痛不痒的责罚,罚的是嘉贵妃一众人,威慑的是慈宁宫上下。 “慈宁宫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哀家有些头晕了。” 太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手一放落在福安手臂上。 岫玉被打伤了手腕,疼的厉害无法伺候,只能缩在太后身后,跟着一同离开。 李稷松开怀里的步霁,命令的口吻。 “黎儿,扶你家小主回宫。” 原来是黎儿去乾清宫通风报信,她是个聪明的,知道这时候只有找皇帝才能救下自家主儿。 行至宫道。 李稷从腰间取出银色折扇,置于胸前,轻轻挥动扇子,临分别走到步霁身旁,俯身耳语。 “朕晚些去看你。” 王槐低着头,扫一眼皇上。 正是下午凉爽的时候,凉风阵阵。 这会儿掏出扇子扇什么风,再者这扇子什么时候被皇上拿在手里当过解暑的工具用过,这可是把杀人不眨眼的武器。 倒是,扇子精美,衬得皇上格外英俊潇洒,有点像是,像是开了屏的孔雀..... 待步霁和黎儿走远,李稷才转头往乾清宫去。 “王槐,朕记得之前波斯国进献过一瓶奇香。” “皇上是说,九合香?” 这九合香用上好的琉璃瓶保存着,只此一瓶,是世间难得的宝物,说是助于夫妻情分,特别是对女子身子极好,闻之体香四溢,动情难耐,不累不乏。 “嗯。” “今晚朕要摆驾翊坤宫,把这瓶奇香带上。” “是,皇上。” 王槐颇为机灵,这种事本就与他无关,皇上要他去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若是太后问罪,也找不到他身上。 戌时一刻,一顶明黄色的肩舆从乾清宫正门出来,到翊坤宫落轿。 一身墨色常服的皇帝从华丽的明黄色肩舆上下来,抬头看一眼牌匾上“翊坤宫”三个大字,转了转手里的琉璃瓶,勾唇邪魅一笑。 他示意翊坤宫门口的宫女不必行礼,径直走了进去。 步霁正在屋里站着,地上摆着好多样赏物,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条,用竹条一指。 “这个,送去皇后那,毓秀想要这株千年人参很久了。” “五彩蝶纹穿花碗给淑妃,她前几日非要做什么米其林大餐打碎了一只。” “这个玛瑙手串,延禧宫那位会喜欢。” 延禧宫,除了嘉贵妃崔丽华也没住着旁人了。 黎儿蹲在地上,一手拿纸,一手拿笔记录在册,不情愿的嘟囔一句。 “小主,嘉贵妃那也要送吗?” “当然。” 步霁双手抱在胸前,颇为慷慨大方,只是看到纯金的首饰时会眼前一亮,不舍分于她人。 在她眼中,只有金子才是硬通货。 嘉贵妃是跋扈傲慢了些,跟大家相处不来。 但都是穿越过来的“难兄难弟”,没必要互相针对。 再说了,要不是皇帝宠幸嘉贵妃,她们哪儿有这两年的清闲日子,还得谢谢她才是。 “可是慎嫔娘娘那儿,要送去什么?” 黎儿看了看地上剩下的东西,不是香料就是绸缎首饰,慎嫔娘娘是习武之人,不喜这些俗物。 步霁也犯了愁,拿着竹条轻轻点地。 “要是有迷香就好了,或者是暗器。” “皇上到!” 王槐的声音一起,门倏然被推开了,皇帝移动目光落在步霁头上,淡淡开口。 “平身。” “这是在做什么?” 步霁起身,站的老远,低头说。 “内务府送来的,说是太后赏赐的,我正准备分给各宫姐妹。” 约莫是太后知道错怪她了,又不好给小辈低头认错,送来这些东西也算是和好的意思。 “嗯。” 皇帝眼神眯起来,撂了手里的珠串,靠在椅榻上看她。 倒是会拉拢人心,怪不得这两年从未听人提到过她半句不好听的。 步御史在前朝一毛不拔,孤立无援,他的女儿倒是在后宫指囷相赠,风生水起。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瓶,置于掌心把玩,白皙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水润的瓶身。 “朕刚才听你说,缺了什么迷药?” 第11章 参谋 “皇上听错了,哪儿是什么迷药,我同黎儿说的是草药。” “若柔是习武出身,若是我送一些止血化瘀的草药给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步霁抬起头回话,倚在罗汉榻上的皇帝看着她的眼睛,伸出手勾了勾修长的手指,声线低沉悦耳。 “坐过来。” 步霁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轻轻咬着唇,头也不抬。 周围气氛有些奇怪,宫人不知道为何全都退下了,就连宫外窗边也看不到人影。 坏了,他该不会是想要今晚留在这里吧。 皇帝留在妃子的宫里过夜,按照古人的思维,算是无上的恩宠了。 中宫皇后也只有大婚当晚,能在自己宫里侍寝。 步霁心里暗叫一声不妙,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守宫砂。 小砂啊,可能要保不住你了。 突然眼前伸过来一只大手,修长的手指上带着薄薄的茧,宽大的掌心里立着一个精美的琉璃瓶,钻进耳朵里的腔调懒洋洋的。 “朕这里倒是有一瓶草药汁,你替朕看看适不适合送给慎嫔?” 步霁明白过来,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找她帮忙啊,早说早说。 “没问题,皇上。” 她爽快地拿起琉璃瓶,端详了一下瓶身,真是好精美的小瓶子,雕刻着异域的花纹。 凑上鼻子,猛地一嗅。 “咳咳——” 快速拿开琉璃瓶,歪过头去捂着鼻子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这什么香味,太刺鼻了。” “她不会喜欢的。” 慎嫔平日舞刀弄枪,连胭脂都不用,怎么会用这样刺鼻的香料。 步霁撂下琉璃瓶,放在桌子上,侧身面朝着李稷,圆润的鼻头多了一抹浅浅的嫩粉,像是刚才猛吸一口不小心沾上的。 “她不喜欢就算了,送给你了。” 李稷勾起好看的唇角,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衣领,忽然两根手指一捻解开墨色的披风,大手一挥扔到兰竹芝石屏风上。 步霁吓了一跳,连谢恩都忘了,从罗汉椅上“腾”的一下起身,踉跄着退后两步站到一旁。 不是找她帮忙选礼物吗,他脱什么披风啊。 “皇,皇上,夜里天凉,还是先把衣服披上吧。” 她一把拽下随意搭在屏风上的墨色披风,快步走到李稷面前。 攥着披风的手刚碰到他坚硬硕大的肩膀,就感觉到一股电流直击心尖,酥酥麻麻,紧接着身体里涌出一股暖流。 李稷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瞳孔微沉,晦涩不明。 一手用力地钳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她逼仄的掌心里抠出披风丢到地上。 “朕身体强壮,异于常人,不需要披什么衣服。” 他岂止是不想要穿披风,他其他衣服也不想穿。 步霁看着自己被掌锢住的手渐渐发红,目光自然滑到锢着她的手腕的大手,小麦色的手背青筋暴起,绵延到袖口,似乎更明显了。 她明显感觉到体内不断窜涌的暖流愈发强烈,呼吸变得愈发剧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一定是太久没碰过男人了...... 为什么浑身都燥热起来,像是被人喂了什么东西似的。 李稷看着她渐红的唇色,愈发水润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松开手。 步霁有些晕乎,整个手臂都没了力气,没了支撑,脚下一虚。 还没等她的身体软下去,强壮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细腰,把她圈在怀里。 “我抱你去床上。” 李稷刻意咬着字音,贴近她的耳边,声音更稠更嘶哑,似笑着似诱哄着。 步霁整个上半身贴在他的胸膛上,双手扯着他的衣领,咬着唇点头。 身体里好像挤压着一窜火苗,火热又如羽毛般扫过她浑身上下的经脉。 不管她怎么扭动身体,这股小火苗都憋着出不来。 “我......我难受。” “想,想要......” “哦?” “想要什么,说给朕听。” 李稷低沉的声音变得上扬,凤眸变得极尽妖冶。 步霁呼吸起起伏伏,水汪汪的眼睛没有聚焦,润润红唇微微张开,皓齿之间一点点粉嫩的舌苔像是小蛇的信子。 “不想说?” “那看来朕只能把你放下了。” 李稷大步走到床榻旁,轻轻把怀里不安分的女人放下,抽出被她压在腰下的长臂。 身下唯一舒适的感觉抽离,步霁像是被再喂了一口九合香,反应更加剧烈了。 她眯着眼睛,伸出纤细的手臂勾住男人微凉的脖子,扯着他往床上躺。 好想吸一口。 整个人仿佛置于软绵绵的云端之上,身下又像是被一团火持续地烤着,非得到一股清凉的泉水才能罢休。 李稷瞬间忘了方才是谁占据主动权,被她带着节奏。 他的睫毛很长,低头碰到步霁的鼻梁,像是蝴蝶的双翼蜻蜓点水般停留。 步霁感觉到一股凉意覆盖全身,就好像是酷暑的夜晚洗了一个凉水澡一般痛快,却还是不满足。 闭着眼睛伸手去摸,软绵绵的腰身胡乱地扭动,被一只大手按住侧腰,嘴里才嗯哼出声。 她哪儿会脱皇帝复杂的衣裳,李稷被撩拨急了,一时间分不清是谁中了九合香。 他一手按住女人躁动的身体,一手去解腰间挂着玉佩的黄带子。 烛影照在纸糊的窗户上,两个身影倒在床上,小巧点的身影被高大的身影轻而易举地遮挡住,月光白般的窗幔被伸出来的大手扯下。 “吱呀——”内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一个宫女隔着屏风看到床上成对的身影,惊呼一声,瞬间跪倒在地。 步霁被闯进来的人惊醒了理智,猛地睁开眼睛,两人已经坦诚相见。 她毫不留情的抬脚踹向李稷的腰腹,又惊又怕地缩着身子,挪动到墙角。 李稷闷哼一声,猩红着眼眶,单手捂住自己的腰腹。 他看向墙角蜷缩着的女人,瞳孔骤缩,一扭头朝着屏风后的人骂道。 “滚!” 混账东西,把他的小狐狸都吓到了。 步霁大口呼吸,两手紧紧地攥住被子一角,挡着胸前的春光,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一点红痣,如大梦初醒一般。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跟李稷脱光了衣服到了床上,记不清了,只记得李稷说要给若柔送什么草药汁,叫她当个参谋。 参谋着参谋着,就参谋到床上了! 第12章 最脏的就是你 屏风后的宫女行大礼,跪在地上,脑袋抵在交叠的手背上,颤抖着声音道。 “皇上,饶命。” “奴,奴婢是延禧宫的春曲,我们娘娘突发急症,请皇上去,去看看。” 一听声音,稚嫩又青涩,这小宫女也就十二三岁,约莫这是头一次被嘉贵妃差遣出宫办事,却毛手毛脚撞破了皇帝的好事,害怕得要死。 下一秒,步霁就听到了皇帝不耐烦的经典语录。 “有病就去找太医,朕又不会看病。” 他不是独宠崔丽华吗,今晚这是怎么了,像是被炮轰似的火气这么大。 步霁身体又开始出现异样了,理智随着时间一点点消磨,她像是没了力气似的,手心攥着的被子一角缓缓往下落。 “皇上!” 她垂下微湿的眼眸,瘫在墙边,喘着喊人。 李稷凑到她脸前,湿润的吻落在脸颊上耳垂上额头上,细密又有特殊的安抚作用。 “朕在这,你会没事的。” 九合香果真如内务府卷册中所描述的一样。 吸入此香者,像这样的“躁动”一晚要经历九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要剧烈,若是得不到疏解,在第九次也就是最剧烈的一次,会心竭而亡。 步霁仰着下巴,眯着眼睛,像是急切地迎接什么,身下的被褥揪成一团。 她的唇蠕动了两下,声音干涩,断断续续地说。 “去,去找太医来。” 她搞不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脑袋里却想着该制止自己荒谬的举动。 她是失去了控制身体的理智,却不是眼瞎了。 两人这是在干什么,她心知肚明。 这个流氓,他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要趁人之危。 心里骂着,嘴上求请太医,眼里看着,手脚却还是像叛徒一样执迷不悟地积极配合李稷。 “你不用请太医,朕亲自给你治。” 微红的耳畔萦绕着威严低哑的声音,穿透一片惊慌。 步霁快要哭出声了,肩膀一下又一下地颤抖。 也没人告诉她,古人也爱做前戏啊,他太轻车熟路了,肯定是教导他的宫女教的。 他六岁就是太子,十八岁才带兵出征,这十二年还不知道在宫里玩过多少宫女呢。 二十四岁登基,定西征战八年,又是无数的官妓俘虏。 这男人这么脏,她会不会得病死掉...... 突然,男人停下了动作,就连按在她腰间的手也挪开了。 步霁睁开眼睛,平躺着对视上他的目光。 李稷眉梢微微拧起,眼神恣雎,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块。 “让你的贴身宫女进来伺候。” 步霁看向两腿之间,床榻上多了一抹深红的血迹。 她赶紧拽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脸又红又白,隔着屏风喊道。 “黎儿!” 黎儿进来又出去,李稷早已穿好龙袍,只是腰间的黄带子不见了踪影。 他背对着床,在铜盆里清洗双手,拿起一块脸帕擦了擦手,丢到一旁。 见黎儿被唤,王槐也跟了进去。 瞥一眼黎儿手里的月事带,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触霉头的事,竟叫皇帝碰上了。 他凑到皇帝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皇上,要不去延禧宫吧,方才嘉贵妃的人在外面等了很久才走。” 没得到回应,顿了一顿又改话说道。 “淳常在这会子应该没睡下,奴才看过内务府的记录了,娘娘身子干净着呢。” 是干净,不仅没有月事,连绿头牌都没被翻过。 李稷脸色铁青,隔着屏风看床上半躺着的身影,黎儿快步出出进进,让他心里更烦躁。 冷眼看王槐,夹着火药味说道。 “依朕看,最脏的就是你。” 王槐的脑袋又往下低了低,不敢再吭声,只等李稷抬脚往外走了,他才直起腰板跟上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个太监,虽不算是男子,可也不算是女子,没有月事,何来脏一说? 皇帝骂他,肯定有骂他的道理。 他想不明白,但以后肯定是不敢再说今晚这样的话了。 皇帝坐上明黄色的銮舆,王槐正准备一挥拂尘高喊一声起驾,一道粉色的身影从翊坤宫跑出来,黎儿来到銮舆前行礼道。 “皇上,我们小主嚷嚷着要请太医,许是被突然来的月事惊到了。” 这事还得赖皇帝,他怎么也得宽慰宽慰小主,就这么走了,好像是小主的不是似的。 李稷阴沉着脸,不悦的表情就连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来。 再加上他身上那种天然的尊贵气质,居高临下地看一眼黎儿,压迫感十足。 “太医就免了。” “去告诉她,朕改日再来看她。” 黎儿站在銮舆前,一脸的木讷,皇帝的意思是不叫去太医院请人,这也有点太无情了。 王槐是有眼力见的,也懂得为何皇帝如此。 快步走到黎儿身边,拉着她的手臂,把人拽到旁边,悄声说道。 “皇上的话,你敢不照做,速速进去伺候你家小主,今晚莫要出来了。” 九合香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处于月事中的女子,闻之没用。 步贵人来了月事,她体内的九合香自然就消散了。 真是可惜了,并非是可惜了九合香,而是可惜了这得到恩宠的大好机会。 若是今晚没这桩晦气事,说不准步贵人连皇嗣都怀上了。 一旦诞下皇帝的庶长子庶长女,她连升两级为妃都不是不可。 真真是人若无福,就算事在人为也没用,一切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黎儿似懂非懂,迫于王槐是皇帝的身边人,恭敬地说。 “是,王公公,我这就回去小心侍奉我家小主。” 她往殿内走,宫道上皇帝的銮舆却朝着乾清宫的方向去了。 黎儿把话都带给了步霁,步霁忍着初来月事的疼,缩在被子里,探头说道。 “你真是糊涂,我跟你说过几次了,他最是无情,就算是这宫里最低等的小太监都比他有情有义。” “小主!” 黎儿低声打断她的话,连忙去关上窗户。 生怕这些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辱骂皇帝可是要被砍头的。 步霁不以为然,又裹了裹被子,就算被人听去也没有证据,她抵赖了就是。 忽然她眼睛一亮,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会儿竟一点都不烫了,甚至头也不晕乎了。 那会儿李稷在的时候,她就好像是被下蛊了似的,缠着他缠得紧紧的,一分开就难受得很。 真是怪事。 第13章 恢复营业,限时八折 步霁大抵是真的折腾累了,一觉睡到天亮,醒来的时候更是腰酸背痛。 黎儿卷起窗幔,扶她起身,还没有更衣,外头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延禧宫的春曲,昨晚就隔着屏风见过了。 春曲上前行礼,盈盈一拜,声音婉转悦耳。 “给贵人小主请安,我们娘娘差我来跟您送请柬,邀您申时三刻到影娥池游船赏花。” 申时三刻是四点十五。 步霁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个点太阳都快落山了,崔丽华找她游的什么船赏的什么花。 正值六月的尾巴,黑天的早,乌漆嘛黑的怕是上的一艘送命的船,看的是食人的花。 她看向黎儿,使了个眼色。 黎儿严肃的点点头,领会自家小主的意思,她也觉得这时辰出宫不妥,回道。 “春曲妹妹,我家小主今早醒来身子不适,怕是不能去影娥池了。” “贵妃那边请妹妹帮着说说。” 春曲似乎早就料到步霁会拒绝,又朝着她福了福身子,笑着说。 “我们娘娘说了,今日邀贵人游船赏花,是为了前几日在慈宁宫的事儿赔礼道歉,另说宫里的其他几位娘娘小主也都受邀一同前去了。” “奴婢前脚才从坤宁宫出来,皇后娘娘也觉得时辰稍晚,可也是应下了的。” 好厉害的一张嘴。 上一句还说是崔丽华赔礼道歉,下一句就把皇后搬出来了,逼着步霁非得答应不可。 怕是她到其他宫里也是这套说辞。 宫里这些妃嫔都不愿意与嘉贵妃亲近,又怎么会愿意跟她傍晚时分游船赏花呢。 她到坤宁宫说步霁应下了,到翊坤宫说皇后答应了,如此便形成了一个好大的圈,合宫妃嫔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步霁跟黎儿对视了一眼,揉着腰起身说道。 “请柬放外头桌上,跟贵妃娘娘说,我会去的。” 黎儿揪心看着她,眼巴巴的瞅着春曲走出殿内,才问道。 “主儿真打算去?” “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她怎么会想着跟您赔礼道歉。” 步霁搭手在她胳膊上,腰身和小腹隐隐作痛,勉强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说道。 “得去。” “她一个贵妃大肆宣扬邀宫里的妃嫔们游玩交好,偏偏宫里人人都知道那日在慈宁宫她与我闹得不可开交。” “我若是不去,宫里的奴才主子们都会觉得我跟她是彻底的成了死对头,怕是会吹起一片墙头草,咱们往后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她怎么会真的蠢到跟嘉贵妃为敌,真当她那些野史和宫斗片都是白看的。 虽然大家都是皇帝的妾,可是妾也分三六九等。 那些操办宫中事务的太监宫女们,都是数着赏钱过日子的。 嘉贵妃平日给他们的赏钱是最多的,是他们的“金主”,谁跟嘉贵妃为敌,就是跟他们为敌。被这些人克扣平日的饭菜和冰块是小事,主要是怕宫里的人跟着她受委屈。 黎儿咬着唇,手里拿着木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她的头发。 “小主什么时候也能当上贵妃,咱们就不必百般忍让了。” 步霁手里玩弄着一个素银的簪花,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下动作,一拍桌子说道。 “你说的对,我如此小心翼翼,日子还是捉襟见肘,就是月例银子不够用的事。” 黎儿眼睛一亮,笑得很是高兴,连连点头。 她就知道主儿是反应慢些,不是不聪明,这不熬了两年如今也知道该考虑争宠往上爬了。 “奴婢这就去把太后才赏的蜀锦拿出来,让内务府给小主赶制几身夏天穿的新衣裳。” “您身上这件都是去年的样式了。” 步霁拉住准备去翻箱倒柜的黎儿,解释说道。 “谁说我要赶制新衣了,你去帮我送信,除了延禧宫都要送到。” 信? 黎儿一寻思,也许是小主准备密谋什么争宠的计划,痛快的答应下来,取了纸张和毛笔放在步霁手边。 步霁站在桌子旁,一只手撩起衣袖,另一只手几根手指掐着毛笔,大手一挥,瞧着很有书法大师的架势。 哗啦啦的翻纸声。 不一会儿,桌子上出现了几张写着歪七扭八大字的纸条。 “恢复营业,限时八折,只需二两银子。” 步霁咧嘴一笑,把纸条全部装进信封里。 这下算是大功告成了,谁想要装病不请安都可以来找她,她会给大家画个完美的病妆,保证看起来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装病一次,就能半月不去慈宁宫请安,日日睡到日上三竿,还不用费心力奉承笑面虎太后,实在深宫修身养性摆烂必备。 黎儿站在一旁给她研磨,明亮的眼睛盯着她写的字,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不识字的。 “一共五封,快去快回。” 步霁塞给她一沓信,叫她挨个宫去送。 黎儿还以为是什么争宠的锦囊妙计,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一溜烟跑了出去。 她低着头,眼神溜溜转,步伐又快又急,快要走出幻影了,远远看去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哐当一声。 撞在王槐的肩膀上,她跌坐在地上,撒了一地的信封。 王槐正要训斥这个没眼力见的宫女,用手正了正烟墩帽,一弯腰伸长脖子看到是黎儿,连忙伸出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黎儿蹲到地上去捡信件,擦了擦尘土又揣进衣裳里。 “奴婢有急事,不小心冲撞了公公,还请公公谅解。” 还没到等王槐追问,她钻了空子,直接跑了。 王槐摸了摸帽子,甚是不解,她一个小宫女能有什么急事? 一转身,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低头看,是一个夹在地缝里的信封。 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再去寻黎儿的身影,哪儿还能看到。 他只好把信塞进衣袖里,快步往乾清宫去。 黎儿有没有急事,他不知道,他倒是有要紧的事情告诉皇帝。 裕王进宫了。 乾清宫内。 李稷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凤眸狭长似睥睨天下,俯视万生。 如玉般雕刻的模样,完美眉型更衬他的英气,薄唇紧抿着,与生俱来的至尊气质,天然的受人敬畏。 殿中央站着两位一品大员,皆是绯红色的朝服,头戴嵌着宝石的乌纱帽,官服上缀着补子,一个胸前是飞禽图案,一个胸前是走兽图案。 同样面容沉重,皱着眉头,像是在苦恼什么事情。 王槐悄声走进来,缩起身子站到角落里。 第14章 你跟她男人的事情 过了没一会儿,王槐听到皇帝叫他,赶紧摸了摸嘴角的口水,扶着头顶的烟墩帽凑上前。 大殿中央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了。 李稷脸上看不出表情,忽然勾唇一笑。 “七月五日,随朕下江南。” 王槐眼睛一亮,眯眼笑着道。 “恭喜皇上,如愿以偿。” 这事朝上那群老臣意见不合,分成两派,天天吵得不可开交,有人说什么皇帝下江南是体察民情,历代惯例,又有人说是劳民伤财,非明君所为。 总之,以御史台那帮人为首闹了许久。 这下终于敲定了,下江南的日子也定了,可算是了却了皇帝的一桩烦心事。 皇帝心情好了,他当差才会好过,宫里才能一片和气,天下人也自然安居乐业了。 正巧裕王也回京了,这宫里一下子有两件喜事。 “皇上,裕王殿下一早进宫到慈宁宫拜见太后,太后大喜,留殿下在宫中小住,奴才已经差内务府的人前去打扫永寿堂了。” “你倒是做事麻利。” 李稷淡淡一笑,显然对裕王回京的事情,没有太过于欣喜。 王槐听不出皇帝的话是褒还是贬,一时走神了,给皇帝倒茶,滚烫的茶水洒在自己的手背上。 手一哆嗦,咚的一声,茶壶倒在桌子上。 王槐扑通跪倒在地,不停的磕头。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空气静止了两秒,他觉得自己是死到临头了,竟殿前失仪,洒了茶水。 “你袖子里藏的什么?” 森寒的声音迫降在头顶。 王槐听着这冷冷的声,一摸衣袖,想起是在路上捡的那封信。 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把信封递到皇帝眼前。 “皇上,这信是奴才在宫道上捡的,大概是翊坤宫的黎儿丢的。” 他如实相告,这信他还没打开过,但猜到可能是黎儿的家信,就私自揣起来打算晚些时候不当值的时候还给她。 “翊坤宫?” 李稷揉了揉晴明穴,背靠在龙椅上,漫不经心的低语。 他倒是处理政事,忙的忘了,昨儿承诺今日要去看她的。 “是,皇上,她是步贵人的贴身宫女。” 王槐一边说,一边低头眼眸中含着笑意。 几日不见,黎儿发髻上别着黄色绢花,愈发衬得人更好看了。 “你笑什么?” 李稷睁眼看到他这副嘴脸,不快地问道。 “回皇上,奴才......奴才笑了吗?” 王槐笑而不自知,畏畏缩缩地小声答道。 李稷看了看他手里的信,眼神晦暗不明,扫视他的头顶,命令的口吻。 “把信打开,读给朕听。” 他怀疑翊坤宫迫不及待对王槐下手了。 就像之前崔丽华让琴音引诱王槐为其所用一样,步霁更聪明,给这个叫黎儿的支的招更管用,竟真叫她被王槐瞧上了。 这封信,极有可能就是故意掉的。 他倒要看看,里头写的什么。 王槐见皇帝没有责怪他殿前失仪的事情,赶紧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站起来。 打开半湿的信封,好在里面的纸条没被茶水浸湿,字迹完好无损。 “这,这......” 他眼睛睁大,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李稷抬起手打了一下他的帽檐,厉声命令。 “念。” 王槐盯着纸条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 李稷不解,勾了勾手,让他把东西递上来。 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薄薄的纸条,上面是几个不堪入目的大字,他大手一挥,把纸条扔在桌子上。 “故弄玄虚。” 王槐附和道。 “是,奴才也觉得诧异。” 李稷扫一眼桌子上的纸条,似是想到什么,又伸手摸起来攥在手心里,凤眸一眯。 “步霁现在何处?” 他不以为一个宫女会整出这种故弄玄虚的事情,勾着人的心思。 这纸条上的话,步霁这个当主子的,肯定能看懂。 他倒想听她说说,什么叫只需二两。 是她宫里的人不值钱,还是她不值钱。 “回皇上,嘉贵妃邀步贵人一同到影娥池赏玩,这会儿估计还没回翊坤宫呢。” “跟朕过去。” “是,皇上。” 影娥池畔,烛光熠熠。 “先帝在位的时候开凿此池,是为了赏月色的,池旁建望鹄台,以观月影映于池中,并令太监们乘舟以弄月影。” “到了咱们皇帝登基,这里倒是荒废了。” “本宫觉得可惜,特地邀诸位姐妹一同到此地游玩。” 崔丽华站在池边,满头的金钗点翠,身着轻便的青黄色纱裙宫装,抹胸做了特别的花样设计,向上延展至锁骨,平添几分韵味。 宫女和太监们都站得远,手里举着长柄的仪仗扇。 只有妃嫔凑堆站在前面,望着池里的一簇簇的莲蓬和芦苇。 慎嫔手持长枪,翻了个白眼,看来得回去做一个木头耳塞了。 淑妃当起了慎嫔的嘴替,用手肘拄了拄一旁的皇后说道。 “死装。” “都是穿越的,她装什么啊,再说了你还在这呢,轮得上她装了。” 皇后往旁边挪了挪,倒不是不认同淑妃的话,是她身上一股子“满汉全席”的饭味,干扰到她的嗅觉,她回去不好研究药剂了。 淑妃肯定是在小厨房里挥刀弄铲,没沐浴更衣就过来了。 “咱们要不是为了保护步霁,谁会答应她的邀请。” 皇后的手揣在袖口里,显然是藏了东西的,只是没有慎嫔的长枪那么显眼。 康答应浅浅一笑,性子温婉极了。 伸手从腰带上解下一个新绣好的荷包送给淳常在玩,小声嘱咐她不敢靠近池边。 淳常在是她们年纪中最小的,她还是个小学生,放学的路上意外穿越过来了。 刚巧跟这副身体的年龄相仿,也没人会识破她,只说是有点娇憨痴傻,不碍事的。 好在她爹是老侯爷,颇有威严,宫人们没人敢刁难她。 太后也觉得她单纯可爱,特赐的封号。 淑妃挪动步子,凑到步霁身后,小声说道。 “你这几日跟她男人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她今晚上很可能会使坏,你千万防着点。” 说完,她还戳了戳步霁的后腰。 步霁身体一颤,倒吸了一口冷气。 淑妃这口吻,像极了她是个“小三”。 虽然她们从前就是称呼皇帝为崔丽华的男人,简称“她男人”,还会凑在一起磕这俩人的“最新恋情”,不知为何,现在她听着这话就感觉浑身汗毛颤栗,心口窝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 第15章 火红一片的池水 步霁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陷入了深思。 特别是她们一群人现在站在池边,夜色朦胧看不见旁边的建筑。 就瞧见岸上乌泱乌泱的烛光和火把,像极了那种封建阴森的部落把不贞洁的女子浸猪笼的场景。 一个女人跟另一个女人不对付,说她抢了自己的男人。 再扑通一下把人们口中不老实的女人推到河里淹死。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村的风水指定不好,阴盛阳衰,就一个带把的男人。 不过,她此刻倒是理解了为何野史上记载,有很多妃嫔要跟侍卫和太医偷情了。 不用争还比皇帝有服务意识,何乐而不为呢。 她这个想法,有点危险。 步霁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从幻想中出来,不要再疯狂独白了,先保命要紧。 “姐姐,姐姐。” “你的衣裳真好看,晚上还会发光呢。” 康答应一个没看住,淳常在竟跑到了嘉贵妃身边,伸出小手拉着她的衣袖,笑嘻嘻地跟她说话。 崔丽华疑惑地看着淳常在,忽然想起她是谁来了,一甩手,从她手中抢回自己的衣袖。 “来人,淳常在以下犯上,禁足永和宫。” 她这身可是云锦的衣裳,跟给皇后做凤袍的料子是一样的,无比珍贵,再让这小丫头给碰坏了。 皇后终于看不惯了,出声阻止道。 “崔丽华,你明知道禾禾她......你这样太过分了。” 嘉贵妃平日在宫里横行霸道,仗着贵妃身份欺负妃嫔宫女就算了,现在又厚着脸皮欺负到小孩子头上。 富察毓秀身为皇后,不能再不管了。 康答应赶紧给淳常在的贴身宫女蜜薯递了个眼色,叫她上前把自家小主拉到一旁。 淳常在被一众妃嫔护在身后,还是由康答应拍着她的肩膀安抚。 崔丽华冷笑一声,这宫里能压着一头的女人也就只有富察毓秀了。 “皇后,你不过就是命好了点,刚来到这里,一眼就被太后瞧上了,入驻中宫。” “你之前是什么身份难道忘了吗?” “皇上就算喜欢只阿猫阿狗都不会喜欢上你这样无趣的女人。” 宫女太监们不晓得贵妃娘娘此番话是何意,可诸位妃嫔是知道的。 崔丽华在拿富察毓秀穿越前是个样貌鄙陋毫无才艺的理科女高中生的事情说事。 她二人穿越前就见过了,原本是同班同学,后来崔丽华被星探看上,选择辍学去当练习生。 如今来这里,倒是又碰上了。 步霁从未听皇后说起过在穿越之前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但看皇后每次见到崔丽华的反应,大概也能猜到她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 校园霸凌,给人造成的心理阴影的很大的。 富察毓秀沉默不语,她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颤抖。 突然一只手轻轻攥住她的手臂,她一扭头看到步霁的脸,脸色苍白挤出一抹笑意,心跳都变得平稳了些。 步霁眼神平静的看向崔丽华,不紧不慢地说道。 “贵妃娘娘,一个人从前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 “皇后就是皇后,妃子就是妃子,宫门外宫门内皆是如此,已成定局。” 崔丽华的弱点是对穿越这事的愤恨,她厌恶这里,觉得自己曾经当练习生的所有的努力和汗水都变成了泡沫,觉得自身痛苦是拜这里的所有人所赐。 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两年半的时间她还是不懂,竟愚蠢的还妄想用曾经的霸凌往事击垮皇后。 真当自己是什么黑社会大姐大了。 这一套在法制社会不好使,在封建社会也不见的有用。 崔丽华一直觉得步霁是与世无争的性子,不足为患,可最近的事情让她提防和警惕了起来,这个女人很可能会成为她在这宫里最大的对手。 位分低,家世低,却实在是长了一张让李稷看了心动的脸蛋。 “步霁,你也敢以下犯上?” “我是在替皇后娘娘跟您说这番话,究竟是谁在以下犯上,大家可都看着呢?” 步霁朝着眼前的贵妃说完,又浅笑着看向皇后。 皇后眼里含泪,跟着点了点头。 崔丽华气得脸都红温了,像是刚下热锅的虾米。 她刚扬起手,却被琴音硬拉住手臂。 琴音一只手挡住在嘴边,另一只手按着自家娘娘想要打人的手,在她耳边低语。 “娘娘,您别被她激怒了忘了咱们今天正事。” “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她,皇上那边不好交代,可就事与愿违了。” 崔丽华熄了火气,忽然冲着步霁笑了起来,柔声说道。 “是我的不对,顶撞了皇后。” “皇后娘娘素来宽容大度,肯定是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 她福了福身子,还没等皇后发话,立刻起身。 要知道,崔丽华每逢初一十五去坤宁宫请安,碰到皇上不在,是不会跟皇后行礼问安的。 这光是福了福身子,就是极为难得了。 皇后沉默不语,本来就没打算处置她,只要她崔丽华别再一气之下伤了人就好。 后宫绝对不能再出现当年那一桩惨事了。 崔丽华只是因为几句挑衅的话,就杖责了余官女子,行刑的太监下手没轻重,活活将人打死了。 要说那余官女子,也是可怜。 她穿越前是选美冠军,穿越过来样貌和身材也是最好的,可惜母家不为官不为商,在村子里当地主,花光钱财才把她送到宫中选秀。 偏偏这样的人,就在当选受封之日,死于非命。 可笑的是,皇帝当日刚跟她说,紫禁城风水养人,定不会让你香消玉殒,当晚她就送了命。 她当时刚受封为皇后,诸事繁琐,又碰到崔丽华又惊又怕,根本不敢插手管闲事,现在想想是追悔莫及了。 “天色也不早了,都回宫吧。” 她转身要走,却听到崔丽华高声说道。 “还有最后一个环节呢,皇后急什么。” “我说好的游船,船还没到,哪儿有让大家回去的道理。” 与此同时,整片池水突然亮了起来,火红一片,原来是有举着火把的太监登上了望鹄台。 几艘小船摇摇晃晃从芦苇荡里划出来,停靠在岸边。 第16章 当水鬼也不放过你 “这几艘船可以把各位姐妹送到距离各宫最近的岸边,天色已晚,走水路更快些,还能欣赏岸边的风景,何乐而不为呢?” 步霁看着池中的几艘小木船,每艘船上只有一个划船的太监,船身并不宽敞,也就只能坐下三四个人。 再看看沿岸乌漆嘛黑一片,哪儿有什么风景,有的只是她准备害人的奸计。 “皇后娘娘先请吧。” 崔丽华往旁边让开,伸出手,率先请富察毓秀上船。 步霁猜不透她是要打算做什么,悄声让慎嫔跟皇后同船。 慎嫔担忧的问道。 “你怎么办?” 步霁摇摇头,她走一步看一步,总会没事的。 “保护毓秀要紧,这里的百姓不能没有贤良的国母。” 慎嫔回头看她一眼,携着长枪上了船。 随后是淑妃跟谁都不顺路,她单独一条船回宫,而康答应则是带着年幼的淳常在上了另一条船。 一晃眼的功夫,岸上只剩下步霁和崔丽华两个人。 黎儿上前一步,拉住步霁的衣袖,说道。 “主儿,我带了烛灯出来,咱们走路回去吧。” 崔丽华厉声喝斥黎儿。 “这事也是你一个奴婢能做决定的?” 步霁掰开黎儿的手,上前一步说道。 “走吧,我跟你乘一条小船。” 黎儿紧跟着自家小主,却在要上船的时候被琴音拦住。 “黎儿妹妹,你既然带着烛灯,就跟我一起走回去吧。” “我们娘娘向来不喜跟奴才们同乘一条船。” 太监挥动船桨,木制的小船摇摇晃晃往池中去。 黎儿跟琴音留在岸上,小船上只有步霁和崔丽华两个人,外加一个划船的太监。 崔丽华靠近步霁站着,步霁往旁边挪了挪,故意跟她保持距离。 “你怕我把你推下水?” 崔丽华不打自招,笑着问她。 步霁表情如故,语气平淡的说。 “我为什么要怕,你跟我同乘一条船,我出了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我爹是御史,不是什么偏远之地的农户地主,你动我之前也得三思吧。” 余官女子的死讯至今都没有传到她娘家,地主一家也根本不知道是谁害了他们的女儿,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用。 崔丽华嘲讽的笑出声,手里的帕子捂着嘴角。 “你还真是天真可爱啊,怪不得连李稷都会怜惜你呢。” “谁说我要亲自动手了?” 这船上还有第三个人! 步霁立刻反应过来,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她快速闪躲,奈何船只过于狭小,在偌大的池中央只有这脚下的三分地可以走动。 划船的太监放下船桨,抬起头,步步紧逼。 “作忠?” 步霁看着他的脸,惊喊了一声,已经被逼到了船板上。 她单手抓着船舷,侧身看着眼前这个太监。 当年就是他亲手杖责的余官女子,不仅没有被皇帝刺死,反而还继续让他留在延禧宫伺候。 就因为他救过皇帝的命,在李稷还是太子的时候。 如今他已经成了崔丽华在这宫里大开杀戒的“工具”。 作忠沉默不语,他只听贵妃娘娘的差遣,推这个女人下水,淹死她,制造成意外。 皇帝是不会为了一个小小贵人的意外溺水而惩罚他的。 步霁一咬牙,撒开手,在作忠以为她要跳船逃跑的时候,快步冲到崔丽华身边,抱住崔丽华,一个翻身,两人一起掉进了池中。 只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作忠一定会救崔丽华,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游到对岸。 池中央溅起巨大的水花,两个女人落入水中,只能看到两颗湿漉漉的头,紧接着船上的太监也跳了下去。 步霁撒手,解开头上的发髻,以最快的速度往岸边游。 可是她忘了,岸上的宫人都散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全都漆黑一片,芦苇连着芦苇,她在池中根本分不清方向。 没过一会儿,她的力气就耗尽了,可还是看不到岸边。 池中冰凉的水翻涌着,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她的身体。 她拼尽全力的往远处游,就在看到岸边的一瞬间,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无论怎么挣扎都解不开。 是水草,也就是古人喜欢说的水中鬼。 她动的越厉害,脚踝上的水草缠得越紧。 “救命!救命!” 岸边近在咫尺,她只希望有过路的宫人能听到她的求救声。 然而身后却传来了作忠阴森凄冷的声音。 “贵人,你得罪了贵妃,今晚就该死在这影娥池中。” 步霁看不到人影,只能看到不远处翻涌着的水花。 她知道,作忠追上来了。 看来崔丽华已经被他救上船了。 她吓得紧闭双眼,难以想象,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会庆幸崔丽华是安全的。 不应该是让这个女人给她陪葬吗! 她拼命的游动身体,却在水中一寸都没有前进,等待着她的是被伪造而成的溺水意外。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步御史就只有她一个女儿,那老头又不省心,没有她帮着,肯定会因为得罪李稷被水赐死的。 在这深宫里,她不是步霁,又是步霁。 要保护自己,保护母家。 “救救我......” 水已经淹没了她的脖子,她仰着头朝着岸上挥手喊叫,翻涌着的浪花一次又一次地淹没她的脑袋。 一只大手从后面抓住她的肩膀,她用力地扬起手想要摆脱对方,满脸的泪痕,撕心裂肺绝望地喊道。 “让我当水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只求,死了就回去了,而不是被困在这片冰冷荒凉的池中。 男人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抓住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头扎进水里。 步霁朝着水中的人拳打脚踢,脚踝被一只手用力地攥住。 “你放开我,你个死太监!” 她以为自己要在水里被先奸后杀了。 男人闷哼一声,解开她脚踝上的水草,出水的一瞬间,抬手朝着她的后颈一砍。 这女人如果不安分点,他俩都得溺水死掉。 步霁摊在他的怀里,男人单手揽着她的腰,快速游到岸边。 第17章 你才死了呢 王槐站在岸边,双脚踩在布满青苔的石头上,焦急地眺望着,终于看到一个黑影上岸了,他踉跄着跑过去。 “皇,皇上!” 李稷横抱着怀里昏过去的女人,浑身的龙袍尽湿,湿哒哒的杏色罗裙垂到地上随风吹起扫过他脚上的墨色长靴。 “不是让你闭上嘴吗?” 王槐连声说对,低声解释道。 “奴才刚才看过了,四下没人瞧见您跳水救人,这事就天地知,皇上跟我知。” 也是难为皇上了,救个人还得躲着太后的眼线。 他又抬起头瞧了瞧步霁,倒吸一口冷气。 宫里每年都有人溺水身亡,被拖拽到岸边还昏过去的多半是救不活了。 怜惜地叹一口气,热心肠说道。 “奴才这就去通知内务府准备彩棺和丧服,备下三牲和陪葬品。” 正准备再问一句是按照贵人的礼制出殡还是要加封为嫔,王槐一抬头对视上皇帝冷漠的眼神,只见李稷面无表情,缓缓开口。 “你死了。” 王槐瞬间呼吸停滞,一口气塞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又惊又怕地望着皇上。 他......死了? 影娥池边黑暗荒凉,一阵阵邪风从芦苇荡中呼啸而来,吹到他后背上,如一只从地狱深处伸出来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脊背。 王槐以为皇上要处死他,扑通跪倒在地,哭着求饶。 “皇上,求您看在奴才忠心侍主二十余年的份上,饶恕奴才这半条命吧。” 太监不全乎,经常被人调侃称只有半条命的家伙。 这会儿他也不在意作贱还是侮辱了,只盼着皇上能多可怜可怜他。 李稷脸色沉沉,扫视他一眼,真想把这个狗奴才的嘴封上。 “朕回宫前,太医令要是没在乾清宫候着,朕就让御林军砍下你的脑袋扔池里。” 王槐赶紧起身,看到皇帝横抱着步贵人往乾清宫走,这才想明白过来,是步贵人没死。 他真该死啊,伸出手打了自己两巴掌。 王槐拔腿抄近路跑到太医院,拉上太医令就往乾清宫去。 “您快点吧,今儿晚上我这脑袋可跟你的裤腰带系在一块了。” 太医令拽了拽自己的裤腰带,一脸嫌弃地说道。 “咦,王公公,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有妻有儿,可从未招惹过你。” 王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脚下生风,在宫道上片刻不敢停留。 “是皇上,皇上要你去乾清宫。” 太医令一听是皇上,赶紧严肃起来,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呼,你早说,早说嘛。” “我还以为是.......是那档子事。” 他虽是太医,却也听闻了宫中的太监除了找宫女当对食,还会寻摸有特殊癖好的侍卫成龙阳之好,这群阉人真是让人生厌。 王槐倒是先嫌弃起来了,呸一声说道。 “我虽然是阉人,却也有成家的想法,怎会跟那些个小太监似的作贱自己。” 他似乎忘了,刚才是谁在皇帝面前自称半条命。 大丈夫,哦不,大太监,能伸能屈。 不一会儿,到了乾清宫。 太医令先一步进殿,皇帝打横抱着浑身湿漉漉的女人随后赶到,王槐连忙让守夜的宫女和太监都退下,这才保住了小命。 李稷轻轻松手把步霁放在床上,瞥了一眼殿中无宫女的身影,收回目光落在步霁浸湿的乌黑成缕的长发上。 他反手扯下窗幔,明黄色的绸缎如瀑泻下。 隐约可见床边站着的高大身影微微弯腰,宽阔的肩膀覆盖住旁人的视线。 李稷两手并用,慢慢地褪下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裙,只瞧了一眼,快速拽起一旁的被褥盖住她的身体,眸中便掀起了一层层不可阻挡的波澜。 他还没有趁人之危的打算。 李稷大步流星走出内室,根本不用他开口嘱咐,太医令已经坐在椅子上开始悬丝诊脉了。 隔着珠帘,太医很快发现床上的女子是被人袭击了后脑才晕过去的,而非是溺水昏厥。 力道并不重,只是刚好让人昏过去,未曾伤及性命,如此明天一早就能清醒过来。 太医令收起细线银针,装进随身携带的药箱里,从内室退出去,来到殿中央。 他拱了拱手,朝着皇帝说道。 “回皇上,微臣已给步贵人把脉,伤势在后颈,敲击所致昏厥,没有性命之忧,明天一早就能醒来。” 王槐一惊,连忙向前一步接话说道。 “皇上,步贵人这是惨遭毒手啊,此人狠毒竟敢袭击宫中妃嫔,以老奴之见,需得御林军出手才行。” 李稷绷着唇角,冷冷看王槐一眼,继续问太医令。 “她还在月事里。” 太医令仔细一想,方才诊脉确实忽视了这点。 各宫娘娘小主的月事都由太医院记录在册,只是这步贵人实在是位分低微,没人在意她是何时的月事,更没有按月赏赐的暖姜和红糖。 低头回话道。 “贵人此番落水,醒来定会腹痛难忍,微臣开一副药备下,明儿一早就让人送过来。” 李稷一点头,太医令行礼跪安后挎着药箱出去煎药。 王槐站在一旁,整个人像是恹恹了,他好像“失宠”了,皇帝连搭理都不愿意搭理他了。 看来他要让内务府准备棺材和丧服也是对的,只不过是给他自个准备的。 彩棺和陪葬品就算了,他一个总管太监死了也承受不起。 “王槐!” 浑身一激灵,听到皇帝叫他,如释大罪。 “皇,皇上,老奴在,在这儿呢。” 他戴歪了烟墩帽,整理着帽子就往皇帝眼前凑过去,直接跪在大殿中央回话。 李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倒背着手站在龙椅前面,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爽利落的玄色五爪龙绸缎常服。 腰间系着一条镶嵌玉石的腰带,腰带上绑着几个香囊荷包,皆出自内务府之手。 他转过身,幽深的眸子看向王槐,不紧不慢地说。 “今晚的事......” 王槐故作聪明,抢先一步答道。 “皇上放心,奴才已经封住了下面人的嘴,太后娘娘不会知道步贵人落水的。” 第18章 叔叔和嫂嫂 步贵人落水,死了另说,倘若没死,按照宫规,是要被责罚的。 妃嫔入了宫门就是天家的人,若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服侍好皇帝,抚育好皇嗣。 太后正愁抓不到步贵人的把柄,此事万万不能被太后知晓。 “朕说的是......救她一事,而非落水之事。” “宫道上有人看到朕与步贵人了。” 李稷一筹莫展,步霁落水一事如何都能圆过去,只是他跳水救人却难以逃过太后的眼线。 太后会因此更加忌惮步霁,视她为蛊惑君心的妖妃,杀而快之。 王槐低下头,皇帝想不出来对策,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不是没拦着皇上,可当时皇上像是被邪术驱使了似的,不顾龙体安危,一头扎进水里,还不许他在岸上喊人过来帮忙。 皇上武艺高强,若不是碍于身份不能参加武林争霸,如今江湖榜上第一名就该是皇帝了,入池中救人,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这么做极为不妥。 历朝历代就没有皇帝救妃子的道理,只有妃子舍命救皇帝的先例。 “随朕去永寿堂。” 王槐听到皇上这么说,再一看,站在龙椅旁的人影已经快步走到了殿外。 永寿堂? 皇上深更半夜的去找裕王,实在是反常之举啊。 王槐跟上去,突然想到了一桩事,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帝的背影。 他大概是明白了皇上为何要去永寿堂了。 裕王跟皇帝是同胞兄弟,自幼就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皇帝的鼻梁上多了一颗红痣。 如此黑的夜晚,皇上又脱了浸湿的龙袍,宫人们哪儿能分得清宫道上看到的人是皇帝还是裕王....... 皇上不能入水救人,裕王却可以。 无论怎么说,步贵人虽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却也是裕王的皇嫂。 叔叔救嫂嫂,这下太后也不能说什么了。 王槐一脸崇拜地看着皇上,不亏是他的皇上,就是厉害,真龙天子。 第二天一早,步霁是在乾清宫的偏殿醒来的。 “啊——”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喊破嗓子的叫声,打破了独独属于晨晓的寂静。 步霁喊完,愣坐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拽着被褥,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床,还有被脱光的她。 她跟谁一夜情了? 天杀地,她平时只是想想跟健壮侍卫或者貌美太医偷情的事情,根本没有这个打算,纯纯是有贼心没贼胆,怎么就,就突然被人扒光了....... 难道是又穿越了? 她裹着被褥,踩着点缀珍珠的绣花鞋下床,小腹隐隐作痛被迫弓着身子。 刚朝着门口走了两步,黎儿端着药从侧边的走廊走过来,吓得她后退了好几步。 “主儿!你怎么下床了?” 黎儿把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上,快步走过去扶住她,一脸的担忧。 步霁甚至有点失落,还以为又穿越了呢,心想还能摆脱当妃子每天提心吊胆的悲哀境地了。 黎儿搀扶着她回到床上,又拿过叠好的衣裙给她换上,喂她喝完药叫她老老实实卧床休息。 原来这里是乾清宫偏殿,她都记起来了,昨晚她差点被嘉贵妃的人在池中谋杀,好像是作忠,她猛踹了作忠几下,后来的事情就没印象了。 步霁安静的躺在床上,嘴里苦涩,一脸的委屈。 如瀑般的长发散在胸前,精致的小脸微微泛白,如莲般清冷又妩媚,眼神明亮中透着一股稚嫩的纯粹。 也不知道黎儿是从哪儿给她找来的衣服,竟胸前开出一朵明艳的刺绣花,花瓣形状的领口微微外翻更是引人深思。 她捂着胸口,正准备让黎儿给她再换一件。 本来李稷就是个大色魔,穿成这样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黎儿,黎儿......” 步霁嗓子里一股苦涩的味道,从床上下来喊了两声。 门被推开,一道白光照进来,进来的人却不是黎儿。 步霁捂着胸口处,倚靠着身后的桌子,一手挡住耀眼的日光,眯着眼睛看清来人。 “皇......皇上。” 她立刻咳了起来,欲哭无泪的模样看着眼前的男人。 真是李稷救了她,她还真是福大命大。 步霁一双含水的眸子撩拨着眼前的男人,媚眼如丝,腰身极软,手搭在胸前,欲盖弥彰的做派。 “皇上,您倒是扶我一下呀。” “救命之恩,我都不知该怎么报答皇上了,皇上想怎样都行。” 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她面前,一身镶金素色锦袍,名贵皂靴踩在脚下,神明俊朗得比他身后的日光还要耀眼。 他轻轻歪头咳嗽一下,伸手掩住口鼻。 阵阵香气是从步霁身上散发出来的,他掩鼻并非难闻,这气味极好。 只是沐浴后的清香过于乱人神智了。 他再肆意闻下去,是对皇嫂的不敬。 步霁心里纳闷,李稷是怎么了,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看她的眼神也跟往日不同,更多的是打量和吃惊,好似没见过她似的。 “皇上~” 她扭着腰身,故意凑到他面前,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她就不信了,李稷这样的大色魔能坐怀不乱。 正准备伸出手勾住他的腰带,纤细的玉指还未触碰到他腰间的香囊,就被猛地闪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竟错开了身,贴着门框站,耳垂微微发红,却不说话,好似她是什么会吃人的妖精。 “望皇嫂自重。” 声音温润,像是初雪后的霜白松树那样清澈。 步霁片刻迟疑,眼底夹着难以捉摸的意味眯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明白了。” 李稷是有别的癖好吧,搞角色扮演,怪不得他当年会把刚满十二岁的禾禾选进宫。 这个大变态啊。 不过就是嘴上吃点亏,没什么的,她步霁还是能忍的。 “那叔叔来找我,所谓何事呀?” 步霁又往前走了一步,笑意渐深。 她觉得自己好像野史上的潘金莲,而眼前的男人就是打虎的武松。 叔叔和嫂嫂,有点意思。 男人屏住呼吸,眉头一皱,他似乎明白了皇兄为何会救这个女人。 她有点太特别了,不光是特别的美,还有特别的魅...... 这种魅,不是庸脂俗粉的勾引,而是清新脱俗的妩媚。 步霁也察觉到一丝的不对劲,李稷胸前的龙纹呢,他的衣袍哪儿有这么素雅的。 她差一点就贴在他的胸膛上了,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步氏,你在做什么?” 第19章 你重新选 步氏,不是......肯定不是。 步霁一回头看到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李稷,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还好她抓住了唯一能支撑身体的东西——裕王的胳膊。 裕王脸色一红,望向李稷,他撑着手臂停在半空,那副表情就好像是在说。 兄长,我真没动手,是你的女人单方面对我意图不轨的。 步霁回过神来,立刻松开手,顺势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故作乖巧的样子。 李稷走进来,驻足在两人中间,谁也不看一眼,沉声说。 “你俩都跟朕进来。” 步霁垂着脑袋,双手攥在身前,拧巴着跟上去。 怎么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 明明不是她的错,谁让李稷跟别人共用一张脸的,那人是裕王,她终于猜到了。 裕王耳根还是红红的,他看一眼步霁,眼神里是羞愧,而非是蠢蠢欲动。 早知道不接这活了,都怪皇兄非让他顶替当什么救命恩人。 这女人一看就不好缠,媚骨天成,柔若无骨,顶着一张清冷纯洁的脸,净干魅惑男人的事情。 当着皇兄的面,都敢跟他拉拉扯扯,实在是荒谬至极,怪不得母后看她不顺眼,想要除掉她呢。 刚一走进内室,李稷刚要转身坐下,步霁一个箭步,直接跪在他的身前,眼眶里挤出两滴泪,恰好就悬在红扑扑的脸颊处,娇声道。 “皇上,我一时睡糊涂了,才认错了人,不知道是裕王殿下来了。” “如今再一细看,就分明了,皇上乃真龙天子,龙威四射,岂是旁人能比较的。” 裕王站在一旁,听到这些话瞪大了眼睛,这女子比御前太监的嘴还会奉承皇上。 皇兄向来不喜这种耍小心思的人,等会儿有她好受的。 李稷欲要扶她,突然看到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悄无声息的收了回去。 “步氏,你贪玩落水,该罚。” “若非是裕王救你,你这条命已经没了。” 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看向她的目光也极为冷漠。 步霁眼中的光瞬间没了,她瘫坐在地上,痴痴的表情望着李稷。 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又圆又亮,闪着泪光,带点委屈又带点倔强,真是让李稷领教了一回什么叫做一声不吭的勾人魂魄。 双目对视。 忽然一双大手覆上她的双眼,她被迫垂下眼皮,下意识的伸出手指触碰这突如其来温热的手掌。 李稷身体一颤,感受到一股潺潺泉水从指尖横冲直撞一般的涌入心底。 无声的咳一下,被迫清了清嗓子,微微沙哑的声音还是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朕给你两个选择。” “罚俸半年......” “我选第二个!” 步霁不敢掰开他的手,紧闭双眼,整个身体朝前倾着,听他说话。 刚听到第一个选项,她就做好选择了。 罚俸,这是万万使不得的,扣钱跟要了她的命没什么区别。 李稷盯着眼前粉嫩的唇,一时竟错不开眼。 或许是因为说话的缘故,饱满的唇峰上沾着一片水润的痕迹,像是破晓时分衔着点点露水的娇艳之花。 他吞咽了两下口水,回神之时倏然移开目光。 怎料步霁没听到回话,又被遮住了双目,竟耐不住性子,又往前拱了拱身体。 李稷来不及后退,手臂碰到了一团极软极弹触感,他条件反射般刹那收回手,背过身去,紧绷着身体。 他的呼吸有些不平稳,面朝墙壁,双手攥得很紧。 步霁睁开眼,跪在地上的姿势,目视前方正好看到他紧紧攥起来的拳头。 她的腰板往后瘫了瘫,脸上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完了,李稷真的生气了。 只是落水,虽说是犯了宫规,但也不至于抡起拳头要打她吧。 李稷再次发话了。 “第二个选择,禁足一个月。” “你重新选。” 步霁沉默不语,这两者有什么可比性吗,当然还是选第二个了。 裕王坐在侧边的椅子上,这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他虽然没看全,但是刚才皇兄的话,他却是听的一清二楚。 重新选.......哪儿是重新选啊,分明是有意让她选第一个。 皇兄这是舍不得美人被禁足,自个饱受相思之苦啊。 裕王玩味一笑,选择不插手,拿起反扣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尝,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步霁摇了摇头,仰起脑袋,十分认真的说。 “我选好了,让我禁足吧。” 李稷转身看她,眼神冷中透出一股杀气。 这一刻真想拨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不是一向很聪明吗,会哄人会争宠,难道不知道被罚了月俸之后再哄他求赏补回来吗。 他又不是什么吝啬的皇帝,还能真让她一个贵人在这宫里没银子使? 裕王笑出声,放下手里的白瓷茶杯,终于忍不住要开口提醒跪在地上的女人了。 “贵人嫂嫂,你似乎没明白我皇兄的意思。” 步霁望向裕王,又无措的看了看李稷。 她没理解错啊,二选一她选了。 “皇上,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别罚月例银子.....” 她撅了撅唇,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再不起来,膝盖都要麻了。 跪这么久,很有“演戏”的诚意了。 李稷深吸一口气,罢了,蠢点就蠢点吧,这宫里精明的人太多了。 他从前养的那只小狐狸也不聪明,不也是忠心耿耿为他而死...... 这样一想,他心里舒坦多了。 步氏不是想禁足避宠,而是确实听不懂过于高深莫测的话,他是天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明白他的话。 步霁是家族一脉传承,毕竟她爹步御史就不太聪明。 “罚你的事不急,容朕再想想。” 要知道,他想出这两个选择就很不容易了,既不能太重,怕她伤心,又不能太轻,怕太后会不满再对她二次责罚。 只有禁足和罚俸禄这两项最合适不过了。 至于打入冷宫和杖责,他想都没想过,暂时不考虑养一只患有失心疯或者身残志坚的小狐狸。 “什么事困扰了我的皇儿啊。” 太后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步霁吓得肩膀抖了两下。 她蓦然回首,对视上太后那双深陷而沧桑的眼睛,被强大的气势震到,踉跄着往后退,直到没了退路,整个人靠在椅子上。 第20章 告诉朕,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不会忘记,那日在慈宁宫大殿内,太后是怎么逼迫她喝鸩酒的。 苦涩的毒药送到嘴边的感觉并不好,沉重,粘稠,混沌,前半生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从她眼前一幕幕闪过。 这寂寥的深宫中,她还没这么怕过一个人,崔丽华虽坏,但坏的利索干脆,不是无法防守的,只有太后,她想要“刀”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是防不住的。 她刀人的心,太坚决了。 先皇的后宫可比李稷的后宫艰难多了,太后是上一届的胜利者,她看如今这些稚嫩的妃嫔如同看蝼蚁一般。 步霁欲要抓住李稷的衣袖,却扑了空,她有一种极为悲伤和乞求的目光看着李稷。 她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帮帮自己。 这次,她眼中的泪是炙热的,是毫无预兆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裕王突然起身,与皇帝对视一眼,两人像是早有预料。 步霁看到裕王走向太后,这才反应过来,裕王应该是心善的,他能深夜跳入池中救人,肯定是不愿意看到有人惨死的。 她抬手抹去眼下的泪,强撑着站直身子,嘴唇微微颤抖。 李稷盯着她指尖未干的泪渍,清冷的神色早已不复存在,眼角深藏的锋芒悄悄展露。 裕王笑起来跟李稷完全不一样,明明是同一张脸。 他笑得是那么温润素雅,好像他从来都是肆意洒脱的,没有约束和负担的人。 “母后,您怎么来了?” “这偌大的皇宫,哀家哪儿不能去,听到这儿热闹,经过偏殿便过来瞧瞧。” “没什么热闹的,是我在跟皇兄和皇嫂闲聊罢了。” “皇嫂?” 太后扫一眼步霁,眼神犀利,拖长尾音重复了一句裕王的话。 步霁绕过李稷,走到太后身前行跪拜之礼。 轻轻撩起身前的裙摆,双膝跪地,单手捏着帕子,拂过发髻,拜了又拜。 “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坐在椅子上,眯了眯眼睛,也不叫她起身,朝着裕王说道。 “这位是宫里的步贵人,你怎么把她认作是毓秀了。” 裕王尴尬地笑了笑,他倒是先把步霁扶了起来。 他再不上前扶起贵人嫂嫂,皇兄就得用眼神杀了他了。 “儿臣在外许久,忘了宫中的规矩,望母后见谅。” “民间的百姓都是这般称呼的,无论妻妾都一并称为嫂嫂。” 太后哀叹一声,脸色看起来好些了。 终究是可怜裕王在外多年吃苦受累,便不再揪着一个“皇嫂”的称呼大做文章了。 转而看向一旁的李稷,严肃着脸问道。 “皇帝脸色怎么这么差,是嫌哀家扰了你跟步氏的郎情妾意了?” 李稷拱手,颇为谦卑,说道。 “母后多虑了,儿臣正准备让步氏离开。” 说着,他就伸手拽上步霁的手臂,拉着她往殿外去。 太后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然,站起来望着皇帝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说出话。 她不过就是顺嘴提了一句步霁,皇帝就如此操之过急地带着她离开,生怕她被什么人找麻烦似的。 她是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再怎么样也不会当着皇帝的面杀了他的妃嫔。 裕王见太后黯然伤神,安慰道。 “母后,皇兄性情一直如此,您是知道的。” 皇兄跟母后生分,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当年先皇独宠俪妃,念及俪妃无所出,声称皇后生下双胞胎已是气血两亏,不能再费心抚养两位皇子,便将尚未满月的大皇子过继给了俪妃。 直到十八年后,俪妃薨,太子李稷回到皇后名下,次月离京领旨御驾亲征定西。 太后眼里的哀怨不仅是对皇帝的,还有对先皇的,稷儿是这些孩子里性情最像先帝的,也最有可能做出跟先帝一样的事情。 她要替这江山社稷,替皇帝,防住像俪妃那样的女人再祸乱后宫。 步霁,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个俪妃。 直到太后看向裕王,呼出一口气,眼中的哀怨才算消散,心中才好受了些。 三个孩子里只有裕儿像她,心善,却意外救了不该救的人。 “你过来,哀家问你,昨日夜里救下她的到底是不是你。” 裕王突然正经了起来,裹了裹身上的衣袍,说道。 “母后莫要问这事了,儿臣现在恼得很,要知道是母后讨厌的人,就该让她在水里淹死。” 太后笑笑,拉过他的手,拍了拍说道。 “知道你的心是向着母后的,救人的事就算了,母后不会怪罪你的。” 她眼底藏着如李稷一般的锋芒,知子莫如母,就算从未抚养过皇帝,她跟皇帝也是骨肉相连的至亲。 这事怕是皇帝与裕儿串通好的,故意糊弄她。 裕王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还好他演得像,不然让母后识破了,他跟皇兄都得麻烦。 步霁被李稷带出乾清宫,走出数白米远,才缓过气来,一手扶着宫墙,一手按着胸脯,大口大口地呼吸。 “你害怕太后?” 头顶的声音冷冽刺骨,她都不需要抬头看,便知道李稷是摆出了什么臭表情。 这世上就没有男人不介意自己的女人跟自己的母亲之间明争暗斗的。 他们有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吃谁的奶叫谁妈。 现在李稷肯定觉得她刚才的反应太夸张了,有故意跟太后为敌的嫌疑。 步霁一抬头,却愣住了。 他没有冷嘲热讽,更没有抱臂旁观,而是微微低下头,瞳色的高浓度的黑,带有侵占性的目光深究着她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 这给人一种极为真诚的感觉,好像他真的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在害怕太后。 仿佛只要她点点头,李稷就能大手一挥,让所有她感觉到畏惧的人和事都消失。 然而,步霁没有这么天真。 她扬起明媚的笑脸,白软的脸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轻声说道。 “没有。” “太后是所有妃嫔学习的典范,母仪天下,诞育皇嗣。” “自古以来只有奸邪暴虐之人才会让人害怕,太后不是,我自然不怕,皇上以为呢?” 李稷心里莫名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想听她说话,但不想听这些话。 “这不是你的肺腑之言。” “步霁,告诉朕,你到底在怕什么?” 第21章 古代双开门初体验 怕他护不住她吗? 笑话,这宫里何时是太后说了算的,他敬她是生母,才不愿跟她撕破脸。 他没有父皇那般懦弱,需要眼睁睁地看着想要厮守终生的人惨死在自己面前。 虽然,眼前这个女人还不配跟他厮守终生,但至少现在并还不想让她死。 步霁吞了一下口水,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肩膀一个脑袋的男人。 眉心微微一蹙,再听不懂话就说不过去了。 她来不及回答,一头扎进李稷的怀中,像是一只树懒似的,趴在他身上。 “......皇上,我害怕太后,害怕被误以为是妖妃,就不能再侍奉皇上。” 她怕太后毋庸置疑,关键是这怕太后的原因,才是她拿来大做文章的地方。 侍奉? 说得好像她真的侍奉过他似的。 李稷微愠的俊容悄然恢复往常的清冷,虽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却还是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后背表示安抚。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步霁就知道成了,她歪着头咬唇忍住笑意,又假装抽噎了两声。 她要活命,就得抱住皇帝这棵大树,还得是牢牢地抱住。 稍有不慎一松手就可能掉进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李稷似乎跟太后不对付,不过这并不难理解,古代帝王生下来就是奶娘宫女照顾,长大又有几个是诚心诚意孝顺母亲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保命守则再填一条:不能在李稷面前表现出对太后的畏惧。 “皇上,你松松手。” 步霁被身后的手臂勒的快要喘不动气了。 真是力大啊,怪不得他当皇帝呢。 可别哪天学赢荡举鼎,直接驾崩了。 步霁并非是怕他死,而是怕这王朝覆灭,战乱纷争,苦的最后还是无辜的老百姓。 李稷松了松手,却没有把她放开,长臂一捞,打横把她抱起来,大步朝着翊坤宫去。 步霁埋头在他的衣袍里,腿边拢起的裙摆轻扫过石子路,眉头一皱,她实在心疼这身浮光锦做的衣裳。 用手扯了扯龙袍一角,娇嗔道。 “皇上......别叫人看见了。” 李稷狂傲一笑,余光扫过宫墙边转过身去的宫女太监,心情不错地说道。 “谁敢看。” 得了,又毁一身衣裳。 来月事那日,他也不知抽了什么风,撕毁了她的衣裙,她还没从月例里省吃俭用找补回来呢。 奇怪的是,那晚发生了什么,一觉醒来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从黎儿口中得知,皇上后半夜就离开了。 她醒来手臂上的一点红还在,此事也就没追问下去缘由。 步霁在他怀里发呆,莫名觉得安心。 有一种背靠大佬的感觉。 不对,应该是“头靠大佬”,不得不说,李稷这一身腱子肉还真没白长,胸肌发达,靠着软硬适中,宽阔壮硕,比那些玉石做的冷冰冰的枕头舒服多了。 古代双开门,当之无愧。 没几刻的功夫,到了翊坤宫门外。 黎儿早早的在外面候着,看到是皇上抱着自家主儿,脸上的表情如乌云变晴天。 她使出机灵劲,先跑到小厨房叫人备下午膳。 果不其然,皇帝要留下用膳,摆到桌子上的都是皇帝平时在乾清宫爱吃的。 也不知道是谁跟她说的。 步霁浑然没察觉出来,埋头专心干饭。 李稷虽觉得她过分专注了,都不知道给他夹菜,但一看到桌子上这些费心准备的饭菜,也就不与她计较了。 酒足饭饱后,他起身准备走了,王槐早就在外面候着了。 步霁用指腹摸去嘴角的饭米粒,一抬头对视上李稷回头看她的眼神,愣着不敢动弹。 李稷屏住呼吸,盯着她嘴角的一点白,亮黑色的瞳色,白如初雪的肌肤,再加上这吃起饭来毫无戒心的样子,简直就跟小狐狸如出一辙。 他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把她抓去乾清宫用笼子关起来,仔细喂养,日夜逗玩。 步霁心想,他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都说饭桌上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家教和礼仪,步霁待字闺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女子,她还真不知道。 刚才吃的过于......狼吞虎咽了。 她落水饿了一整晚,早就把要装作是“步贵人”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你......” 李稷果然开口了。 “不够再添。” 步霁愣是没想到是会是这么一句客套话。 等等,这儿好像是她的地儿。 她低着头盯着身前吃的精光的空碗寻思,再一抬起头只看到了屏风前一角的明黄色布料。 李稷走了,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王槐跟在皇帝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皇上,可是翊坤宫的饭菜不合您的心意,奴才让内务府重新派个厨子过来。” 李稷沉默不语,闷头走进勤政殿,提笔便开始批阅奏折。 翻开一折。 杭州织造:“皇上您好吗?” ——朕很好。 再翻开一折。 直隶总督:“这是顺天府等地六月初下雨的情况。” ——朕记得已经回复过你了。 又一折。 还是直隶总督:“臣可以回京城陪皇上七月下江南吗?” ——不必上本。 到这儿李稷还耐得住性子,下面的奏折就改了画风。 闵浙总督:最近的荔枝味道不错,皇上吃荔枝了吗? ——朕知道了。 岭南巡抚:慈光寺主持圆寂,还有一个姓仇的举人前段时间也死了。 ——这点事不用跟朕说。 ....... 厚厚的一沓奏折批完,已经过去一炷香的功夫了。 等这些奏折再快马加鞭送到各位大人手里的时候,打开一看,竟有大半的奏折上写了个潦草的“步”字。 臣子们私下会意,皇帝的意思是叫他们一步步来,等有了政绩,便步步高升。 于是,凡是得了“步”字的都高兴的不得了,甚至在家中大摆筵席,道是终于得了皇帝的赏识,更要当值勤奋些,费心些。 这一晚,皇帝没翻牌子,宿在乾清宫。 嘉贵妃也落水了,受了寒,这几日出不了宫,太后送去好些补品,叫她好生休养身子。 听闻步霁被裕王所救,还因祸得福被裕王送到乾清宫睡了一夜,她连着在宫中摔碎了好几个花瓶才消气。 第22章 溪山秋色 戌时初,暮色沉沉,宫道两旁只竖着几根烛台,红光映在砖墙上摇曳。 翊坤宫的大门敞开,步霁带着黎儿出去,怀里揣着一个长方形似的玩意。 黎儿神色匆匆,跟在她身旁,问道。 “主儿,您真要把这东西送给裕王殿下吗,会不会太贵重了些?” 步霁低头轻摇了脑袋,又浅笑着看她。 “怎么会贵重,我还嫌太便宜了呢。” “只是我现在拿不出更好的东西当作谢礼了。” 黎儿咂咂嘴,不舍地望了望她怀里的东西,呢喃道。 “主儿若是皇后,怕不是连凤印都愿意送出去。” 步霁抿着嘴,挑了挑眉,还真是这么回事。 裕王救了她,想要什么当谢礼,她都会给的,就算是凤印又如何。 “到了。” 她抬头看一眼门匾上的三个大字,永寿堂。 真是个好地方,不同于金碧辉煌雕龙画壁的宫殿,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庭院。 庭院中只有一处不大不小的二层小楼,园中更无杂草,靠西墙处是一片嫩竹林,郁郁葱葱。 二楼有个用栏杆和白色薄纱隔开的露台,台子上放着一把古琴,茶台熏香缺一不可。 梁上悬着几幅气势宏大的字画,随意地垂到地面上,并未好生卷起。 仙风道骨,清雅脱俗。 步霁抱着怀里的东西,轻轻一笑,看来她还是很有眼力劲的。 只见裕王一面,就晓得他是什么喜好。 虽贵为王爷,却并不喜金银玉器美色佳酿,而是偏好书法字画,自由洒脱之风。 这副溪山秋色图,刚好与他相配。 “裕王殿下。” 步霁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抱着字画进去,站在院中等人出来。 黎儿左顾右盼,也没瞧见一个宫女太监出来迎接,小声问道。 “主儿,裕王殿下莫不是出去了?” “不会。” 步霁笃定,方才她在远处就看到裕王进来了,又怎会不见了。 “你们是何人,找我家殿下何事?” 一道清脆响亮的女声。 蜿蜒曲折的连廊上走过来一个妙龄姑娘,身姿曼妙,样貌清秀。 不同于宫中宫女的装束,而是一身英姿飒爽的赤色轻便衣衫,发髻高高束起,用玉冠斜插着一只银簪子,身后背着一把镶着宝石的寒光长剑。 听到她说话才知是女子,若是偶然相遇,怕是会把这位姑娘当作是清秀的男儿。 黎儿皱皱眉头,生怕她来者不善,向前半步斜身挡在自家小主面前,挺起胸脯,问道。 “你又是何人?” “珂言。” “该你了,报上名号来。” “裕王殿下不是什么人都见的,若你们只是寻常的官家小姐,就请回吧。” 珂言环抱起手臂,斜眼扫视她二人。 黎儿噗嗤笑出声,她见过没眼力见的,还头一回见这么没眼力见的。 她是步霁的从府里带出来的丫鬟,自然穿戴要比寻常宫女要华丽些。 但也不过是头戴绢花,耳穿玉珠,身披彩锦,竟被珂言当作是小姐了。 “你笑什么!?” 珂言放下手,声音厉害,眼神却无措的看向她。 这丫头不懂宫规,步霁一眼便看出来了。 大概是裕王从民间带回来的女子,是相好的? 步霁拦住黎儿,叫她到身后去,看了看珂言,说道。 “珂言姑娘,我叫步霁,是这宫里的贵人,她是我的宫女,唤作黎儿。” “如此,可以带路了吗?” 珂言眨了眨眼,木讷了一会儿,赶紧朝着她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 “不知是贵人小主,多有得罪。” “你不必向我行礼,怎么舒服怎么来。” 步霁莞尔一笑。 珂言盯着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还是她进宫来第一次看到皇帝的妃子,真美啊,比宫外那些庸脂俗粉漂亮多了。 贵人就长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这宫里的贵妃皇后岂不是要更美。 她高兴了一会儿,却又突然黯然失神,引路的步子不禁放慢。 裕王是皇帝的亲弟弟,自幼在宫中见惯了美人,眼光肯定是不俗的,又怎会看上像她这样的女子。 珂言咬咬唇,不经意的攥起拳头,完全就是一副思春少女的模样。 整个人就像是开了口的青石榴,甜香四溢,颗粒饱满红润,顺着裂开的口子看去,一探究竟便知道是快要熟透了的。 步霁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底,便明白了在庭院中的时候,她来者不善的意图。 她是想把心悦裕王殿下的官家女子都拒之门外,好独占裕王。 这会儿又思虑重重,便是在患得患失。 这裕王也真是的,留美人在身边,又不给个名分,这不是活生生折磨人吗? 珂言推开一扇门,隔着屏风朝着里面喊道。 “裕王殿下,步贵人来了。” 又回头看向步霁,说道。 “贵人,请进,殿下在里面。” 步霁抱着字画进去,黎儿紧随其后,一回头发现珂言也跟了进来,她反手关上门,背着长剑站到屋里。 黎儿咂嘴,心想,难不成裕王殿下还怕旁人害了他不成,非找个这般凶悍的女人当情人。 裕王背对着步霁,面前放着一个画架,铺着宣纸,手中捏着一只上好的玉杆毛笔,像是在临摹什么东西。 他十分专注,直到步霁走到他身后,他才闻声转身。 “皇嫂?” 他放下笔,表情倒是喜悦。 步霁笑了笑,说出来意。 “步霁谢过殿下的救命之恩,特地拿来一副珍藏已久的画作相赠。” 珂言闻言走过来,盯着她手里的画。 这不正是殿下最近要她去找的前朝刘吉的那副真迹,溪山秋色图。 裕王接过她手里的画作,双手展开,喜出望外,赞叹道。 “烟岚雾气,群峰隐现,溪水曲环,此等意境,乃刘无福刘吉之真迹啊。” 无福? 这人的字还真是别出心裁。 黎儿看着这幅画,百般不舍,眼巴巴地望着,心疼不已。 并非是她想要这幅画,她连字都不认识,对字画更没兴趣。 她心疼的是把这幅画送给主儿的人,主儿入宫前答应了对方要好生保存,这才两年多,就送给别人了。 不过,那人以后也不会再跟主儿见到了,似乎小主都把他忘了。 第23章 她喝个茶关李稷什么事 裕王对此画作爱不释手,双手持画卷,郑重的邀请步霁往屋里去。 “皇嫂,快快请进。” “珂言,泡一壶苔茶来。” 他跨坐到长板凳上,一撩长袍,单腿翘起,一只脚踩在板凳上。 把手中的画卷铺开,拿起桌上的水晶石,俯身凑到画卷前,用水晶石放大画上的群峰仔细端详。 珂言双手抱拳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去。 步霁笑出声,道。 “殿下还真是不拘小节,像极了云游四方的大侠呢。” 裕王抬起头,放下踩在板凳上的右腿,掂了掂手中的水晶石,垂眸一笑。 “是然,我十八岁便离京,云游四方,跟那些达官贵胄自然是不同的。” “就说这水晶石,便是我从土尔鄂特部一位百姓手中得来的,有放大画作的奇效。” 步霁点点头,心想他手中的水晶石,大概就是古代的放大镜了,而他口中的土尔鄂特部应该是蒙古十六部之一。 “你还去过东北一带呢,那里冬天可是很冷的。” 裕王玩弄着手中的水晶石,眼神饶有意味的看她,问道。 “皇嫂知道土尔鄂特部在东北角,还知道那里冬天冷极了,是去过还是听过?” 步御史是京官,一辈子没出过京城,身为他女儿的步霁,又怎么会知道土尔鄂特部的事情。 步霁坐直身子,吞了吞口水后,又弯下腰整理了裙摆,语气平淡地回答。 “我怎会去过听过,只是之前读过一本古书,上面如此记载罢了。” 人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装作很忙。 要是给她一团毛线,她现在能手忙脚乱的织起一条围巾来。 裕王信了。 步御史是文官,擅辩论,好藏书,人尽皆知,家中有记录偏僻之地民俗风光的古书也不为奇。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又问起桌上画作的来历。 “皇嫂,这来历不明的画我可不敢收。” 步霁一愣,好在早就编好了说辞。 根据黎儿的劝阻之言,她也能猜到个大概,这幅画是友人相赠,她入宫的时候只带了这一件随身的珍宝。 “是入宫前一位友人所赠,我爹爹门客众多,其中不乏有喜爱收集字画的人。” “我入宫选秀,他将此画赠与我,也是为了让我图个好彩头。” “如此,我就放心了。” 裕王笑了起来,拿过珂言送进来的茶水,亲自给步霁倒上一盏。 盏中呈现浅黄色,一片小小的箭状绿叶在水中荡漾,香气清幽,一下弥漫开,整个屋里都充满了淡淡的茶香。 他笑起来跟皇上不一样,没有向下弯的眼角,没有晦暗不明的眸色。 他的笑就是高兴,并没有其他的情感。 步霁松了一口气,拇指和食指捏起小小的杯盏,送到嘴边,轻呼几口气才轻抿上茶水。 她眼睛一亮,望向裕王。 这茶跟宫中的完全不一样,宫中的茶虽好,却很难品出乡野自由的感觉。 裕王见她喜欢,冲着珂言招了招手,说道。 “去把我从宫外带回来的茶饼取出来,包一块送到翊坤宫。” 步霁放下手中的杯盏,欲要拒绝,毕竟无功不受禄,她可不想太早跟什么人站到一条船上。 裕王虽善,却算是宫中外男,她收了茶饼算怎么一回事。 “不必了,这茶饼......” “这茶饼也是皇兄近日最喜爱的。” 裕王递了个眼神给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步霁眨眨眼,沉默不语片刻。 李稷? 她喝个茶关李稷什么事。 哦,裕王殿下喊她皇嫂.......是有意撮合她和李稷吧。 步霁若是明目张胆的拒绝了,怕是会被他怀疑,终究是点了点头,收下了这苔茶的茶饼。 “谢过殿下。” “皇嫂跟我见外了。” “你赠我画,我赠你茶,如此算是礼尚往来。” 裕王倒是先舒展开了眉梢,他可不能白拿东西,毕竟救下她的那个人是皇兄,不是他。 他一个被迫冒名顶替的,听了谢语就罢了,还要再收谢礼,太昧良心了。 可这画作,他确实喜欢,舍不得推辞,于是将珍藏的茶饼送给她。 刚巧皇兄也喜欢,她收下后在宫中泡给皇兄喝,也能多得些恩宠不是。 步霁听着他的话,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明明是来答谢他的,怎么又成了他送给她的东西了。 她又喝了一盏茶,垂眸思虑。 两人安静地坐着,黎儿从外面走进来,站在屏风旁边,瞧着自己主儿喝茶都喝得红光满面,遂欲言又止。 “主儿.....” 步霁明白她的意思,整理好衣袖,起身道。 “裕王殿下,时候不早了,多有叨扰,我也该回去了。” 她看了看窗外,约莫过了戌时三刻了,再不回去就不好了。 连个表都没有,真费劲。 “好,我送皇嫂。” 裕王跟着她走出去,身姿挺拔如松,步态从容如风,仿佛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美男子。 他顶着一张跟皇帝一模一样的脸,却完全是两个风格。 这俩人再像,步霁觉得自己都不会认错的。 步霁回头看他一眼,微微颔首,领着黎儿从永寿堂出去。 裕王回到屋里,没想到珂言也在,她背对着门,站在桌边,微微低着头好像是在看什么。 “珂言。” 裕王轻声唤她。 珂言立刻转过身,手里捏着一个精巧的香囊,喜笑颜开的望着裕王。 “殿下,您看,好像是贵人小主丢的香囊。” 她扬起手拿给裕王看,像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女孩子家的小玩意。 裕王冷冷的扫一眼她手里的东西,语气不咸不淡。 “明天一早你亲自把这个香囊送去翊坤宫。” “是,殿下。” 珂言瞬间眼神失了光,缩回手,不舍地盯着自个手中的香囊。 一枚圆形的百蝶穿花锦缎香囊,透过布料渗出丝丝甜甜的木蜜香。 她还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香气缭绕又精美细致的女孩子家的东西,殿下常说她跟那些女子都不一样,也不必跟她们学。 她原以为殿下对她是最特别的,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喜欢。 可是今天她却从裕王眼中看到了另一种情愫,他分明是都喜欢像贵人小主这样娇媚动人的美娘子,眼睛都快粘在她的身上了。 珂言乖巧地走了出去,一转过弯,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自己的屋子。 永寿堂的西厢房彻夜点灯,昏黄的烛光照映在纸糊的窗户上,时不时摇曳几下。 一个小小的人影坐在桌前,手里像是拿着布料和针线,时不时被迫缩回指尖,传出闷哼的“嘶嘶”痛声。 第24章 将离入梦 “黎儿,快着点。” “主儿,我腿都要折了,再也快不了了。” “那我先跑了。” 步霁一溜烟就跑回来翊坤宫,庆幸去的路上和回来的路上都没人看到。 黎儿随后才到,单手扶着门框,然后才缓缓探出头,累得满头大汗。 “主儿,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外头也没有野兽,今儿皇上也没翻牌子。” 步霁捧一杯茶递到她嘴边,喂她喝下,又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了顺气。 也是难为黎儿,黎儿的体力怎么能跟她一个现代人比。 她之前可是能徒手扛起死尸上下楼跑的女人,殡葬馆里忙起来,谁都帮不上谁。 特别是碰上一些没有家属的死尸,她不仅要给尸体画脸,还得帮着抬到纸棺里送去火化。 说多了都是泪。 这也是为什么她心甘情愿待在这里的原因,来到这,虽然每月的“工资”少了些,却也算是混上了编制,稳稳当当还不辛苦,比从前的日子强太多了。 “我跑这么快就是怕人看见了。” 步霁坐到梳妆台前,自行拆下发髻上的簪子和珠花,黎儿拿起木梳,站在身后给她梳头。 “您不是去答谢救命之恩的吗?” 黎儿不懂,就算被人瞧见了又如何,如今这宫中都知道,主儿落水是被裕王救活的,答谢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步霁脱下外衣,黎儿替她收起来,她只穿着白色的亵衣,并拢双腿坐到床上,一手扯过棉被,随口说。 “被人看见了便会讲究我那幅画的来历,我爹为官清廉,我又怎会有那么名贵的画作。” “我爹会自己招惹皇帝,我可不敢再给他惹争议和麻烦了。” 黎儿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卷着的绸缎床幔,小声道。 “主儿,我都跟您说过了,那幅画送不得,您偏要送。” “被人看到了又不好说出来历。” 步霁叹一口气,环顾屋子里的摆设,反问道。 “我也不想啊,可你看看,这屋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送给裕王的。” “首饰和布匹倒是有,可是裕王堂堂男儿怎会喜欢那些,也只有那副画作合适送给他。” 黎儿觉得自己小主说的也有道理,答谢别人当然要送别人喜欢的物件。 裕王喜爱的都不是俗物,就像永寿堂里那位姑娘似的,也不是一般女子。 “等等。” 步霁喊住她,忽然又说。 “你今晚跟我同睡吧,落水一事,让我怕极了。” 黎儿应声说好,脱去鞋袜,也上了床。 小姐从前在府里的时候,一害怕就找她一同入睡,是很寻常的事情。 步霁闭上眼睛,没睡着,轻声问道。 “黎儿,我记不太清了,那幅画是怎么来的,你跟我说说。” “您怎么不记得了?” “大概是落水,脑子......进水了。” 步霁长长的睫毛如翼般颤抖了两下,缩在被子里的手悄悄攥起来。 呸呸呸,她脑子才没进水呢。 黎儿头一回儿听说落水会脑子进水,但没怀疑,小姐这么说肯定有这么说的道理。 准是那些庸医,没给小姐好好看病。 不过,脑子进水的话......过几日应该就自行流出来了吧,比如顺着耳朵。 “我也不清楚那人是谁,只是小姐跟他有书信来往。” “我听您之前说,是在上巳节的时候,认识的一同作诗的好友。” “那人文采斐然,您还说他日后会中状元呢。” 步霁紧闭双眼,又困得不行,打断她的话。 “黎儿,说重点。” 步霁翻了个身,头朝外,手搭在床幔外侧,一截白皙的手腕,纤纤玉手,五指粉嫩纤细。 黎儿好似有些为难,咬咬唇,思虑片刻才开口。 “那人送画给您的时候,还写了一封信,说是......当作定情信物。” 她深呼一口气,等了又等也没听到步霁说话,凑近轻声喊道。 “主儿,主儿,你睡了吗?” 还是没有声音回答她。 步霁的呼吸很是平稳,胸脯起起伏伏,侧躺在床边,已经睡得很沉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黎儿“重点”的话。 没过多久,黎儿也睡着了。 约莫寅时初,天泛起鱼肚般的白,悄悄的,轻微的,不着痕迹的。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树枝上的鸟雀惊了人,步霁竟做起梦来。 是噩梦吗?不像,却又让人脊背发冷。 梦境里,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戴着面纱站在湖边。 穿的是素色抹胸襦裙,青色的轻纱褂子,袖上搭着一条同色的水纱,梳着元宝髻,镂空金花钿插在发髻中间,耳垂上穿着和田玉的珠子,清新典雅。 一名穿着素色锦袍的男子朝着她走过去,步霁怎么也看不清那人长相。 只觉得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单手倒背在身后腰间,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朵嫩粉色的芍药花。 他穿的是跟众人一样的衣袍,像是什么书院的读书人。 步霁准备走近些,那两人却先一步离开了,并排着往远处去,一低一高,中间隔着的地方足够再站下一个人了。 唯一逾越的地方,就是那女子鬓边的芍药。 真是让人奇怪,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人吗,为何却保持着距离,这里又没有旁人,就算他们挨得近些,也无妨。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面临着分别。 步霁从梦中惊醒,身上早已大汗淋漓,亵衣尽湿,瞪大眼睛望着床幔上的刺绣。 “将离.....将离.......” 芍药花,古称将离。 黎儿揉了揉眼睛,爬起来看她,呢喃着问道。 “主儿,你在喊谁啊。” “花,我说的是花。” 步霁再次闭上双眼,她想要重新回到梦里,去看看那个给“步霁”簪花的读书少年是谁。 她的心好痛,如同掉进万丈深渊般绝望,被架在火上烤,被扔在冰窖里冻住,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没有支撑点。 这份痛苦不是属于她的,是属于“步霁”的。 第25章 谣言四起 这一觉,步霁虽没能再看到簪花的少年,却睡得十分安稳。 外面日头正大,黎儿侧着身子坐在屋外的栏檐坎上,做了一上午的活,又是绣花又是缝补衣裳。 她不舍叫醒自家小主,却没成想胭脂这个冒失的丫头急匆匆地跑进来,站在屋前嚷了起来。 “小主,不好了!” “您快醒醒啊。” 黎儿撂下针线筐,急忙上前扯住胭脂,斥责道。 “你嚷嚷什么,主儿昨儿梦魇,才睡下没多一会儿功夫。” 胭脂急得不是结巴也成了结巴,连带着双手还比划着,指着翊坤宫门外。 “外,外面的人说小主表面上送贴身的香囊给裕王当谢礼,实则是未入宫前就钟情裕王了。” “乾清宫的小太监说,皇上已经在拟圣旨了,要废了小主。” 黎儿朝着殿外大骂一声。 “莫须有的事情,是哪个胡说,真该叫小主拔掉她们的舌头。” 她一回头就看到了胭脂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正是小主平日贴身带着的。 “从哪儿来的?” 黎儿夺过胭脂手中的香囊,里里外外仔细看了看,这是夫人在世时亲手绣的,世上再无第二个。 “是永寿堂的珂言姑娘送来的。” 胭脂道。 黎儿脸色突变,看向殿外时不时走过的宫女太监,暗叫一声。 “坏了。” 定是昨晚小主走的匆忙,把香囊落在了永寿堂。 今早珂言来送,让那些好事的太监宫女看到了,便嚼起舌根来了。 胭脂如沉冤昭雪般点头,附和道。 “快快把小主叫醒吧,再迟些废咱们主儿的圣旨都要送过来了。” 黎儿攥紧手中的香囊,撩起门帘,直奔内室。 她嚷起来的声音比胭脂可大多了。 “主儿,主儿!” “快,快醒醒。” 步霁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直到黎儿站在床边轻推她,才揉了揉眼睛,抬起眼皮看她。 “什么事啊,太医院那边不是给我告假了吗。” 她尚在月事中,不必早起请安,更不必去慈宁宫见太后,怕身上的“晦气”沾染到别人身上。 黎儿挠了挠发髻,急得直跺脚。 “主儿,一言半语的说不清。” “那就别说了,我再睡会。” 步霁又闭上了眼睛,正准备卷着被子躲到墙边继续酣睡,突然听到黎儿道。 “您再不醒,就得在冷宫里听奴婢把话说清楚了。” 冷宫? 步霁瞬间庆幸,这两个字比一盆子冷水浇在她头上还管用。 当冷宫妃子,不能出门,还没有月例银子,最终不是疯了就是病死了。 她还年轻,她不能去冷宫跟那些废妃似的,蹲坐在墙角,头发凌乱,脸上脏兮兮的,手持小铜镜,嘴里疯疯癫癫的喊着皇上,皇上。 步霁打起十二分精神,立刻掀起被子盘腿坐在床上,用手拢了拢头发,急道。 “你快说!” 黎儿一五一十把胭脂告诉她的,又告诉了步霁。 步霁一拍床,气愤地说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 “全是键盘侠,捕风捉影,听风就是雨。” “我要是被谣言害死了,她们一准立马夹起尾巴来装老实了。” 黎儿虽听不太懂小主的话,却也领会了大概的意思,只是气愤可解决不了问题。 皇上的圣旨可听不懂人话。 “主儿,您得想想办法啊。” “要不奴婢去找裕王,让他亲口去告诉皇上,这是诽谤。” 步霁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不行,自古帝王多疑,要是裕王去说,他肯定以为裕王也钟情我,求情替我开脱。” “若是皇上认定我跟裕王两情相悦,一定会处死我来保住皇室的名声的。” 黎儿不解,追问道。 “主儿何出此言,皇上怎会如此?” 步霁穿上鞋子,走到梳妆台前,盯着铜镜里披头散发的自己,表情严肃。 “你不懂,从前有个皇帝,发现儿子喜欢上了他的妃子,就当众处死了那个妃子,那个妃子跟我一样也是个贵人。” “在这些皇帝的眼里,一个小小的贵人是完全可以为了皇室名誉牺牲的。” “对李稷来说,我也一样。” 黎儿从未听到过这样的故事,以为是前朝哪位皇帝的秘闻,信以为真,也跟着害怕了起来。 “那......该如何是好。” 她看到步霁披上了外衣,坐到梳妆台前,像是准备梳妆打扮。 于是走上前拿起木盒里最华丽的一只点翠簪子,要给她插到发髻上。 “小主可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步霁反手一挡,示意她不用簪花。 “我要去见皇上,就这样去。” 黎儿吃惊的啊了一声,铜镜里的小主就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虽梳起了高高的发髻,却一根簪子都没有插上,身上更是半点首饰都没有戴。 “这怎么能行呢,小主,这不合规矩。” 怎能素面朝天的面见皇上,怎能不着发饰的去为自己求情,黎儿想不懂步霁这是要做什么。 “规矩?” “咱们要真去了冷宫,这些规矩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步霁站起身来,决心就这个样子去乾清宫。 她可不是去为自己求情的,她是去博得李稷欢心的。 谣言从不是止于辩解,而是止于遗忘。 她让李稷高兴了,李稷自然就不会相信什么她喜欢裕王的谣言了。 深陷爱情中的人,智商为零,俗称没脑子,也就没猜忌。 步霁夺门而出,临走时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硬是挤出几滴眼泪。 造谣害死人啊。 黎儿放下不下,跑出去跟着她,看着自家小主一脸憔悴,眼下两行清泪的样子,心疼不已。 步霁突然拍了拍她,出声道。 “哎呀,我这都是画的,又不是真的唇无血色,你先别冲着我抹眼泪,等下换个人。” “那奴婢要冲着谁哭?” 黎儿擦干眼角的泪,一脸纯真。 主儿不难过就好,她听主儿的,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小主聪明着呢,肯定有法子逢凶化吉。 步霁郑重的开口。 “王槐。” 她不是傻子,早就注意到王槐三番五次的路过翊坤宫门外往里面瞧了,还经常给黎儿捎东西。不是小点心就是小绢花,他这点心思谁看不透。 这也是为何她不愿意拉拢王槐的原因,担心他会趁机问她索要黎儿。 若说不给那便是往后为敌了,不如就保持着中立的关系,对谁都好。 第26章 主仆美人计 “王公公?” 黎儿咬着唇,似乎很难为情,脸颊微红。 她起初也以为王槐跟这宫里的太监都一样,后来无意间撞见了,才知道是不一样的。 步霁并未察觉到她脸上怀春似的表情,自顾自地说。 “我不会叫你去当对食的,只是让你利用一下他。” “你一掉眼泪,他准保跟皇上求情,他可不舍得让你去冷宫那种地方。” 黎儿点了点头,应声说好,却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眸,睫毛投下的阴影是一抹淡淡的忧伤。 不会叫她当对食,主儿待她极好的。 这跟把她许配给王槐是不冲突的,她该怎么说出口呢。 “到了。” 步霁一抬头看到乾清宫三个大字,抬脚跨进殿中,心里喊了一句开机。 此刻她就是剧中的女主角,璀璨人生全凭演技。 “皇上!” 她走了两步,直接跪在殿外。 宫殿外宽阔的石砖地,两边蜿蜒曲折的连廊,白玉台阶一层又一层,最里面是数十阶丹陛,红白两色,显得极为壮观。 如此开阔威严的四四方方天地,一个娇小苍白的身影显得格外怜人。 王槐闻声走出来,一抬头瞧见黎儿噙着泪站在步贵人身旁,心一下一下揪得不得了。 “贵人,您这是做什么?” “皇上刚才发了好大的火,嘉贵妃正在里头陪侍呢。” 朝上那几位大臣也真是的,下了朝还要追到乾清宫争吵,把皇上气得不得了。 其中就有步御史......贵人来得实在不巧,上赶着受连累。 步霁扬起头,苍白的小脸吓了王槐一跳,几日不见,她竟如此憔悴了。 “王公公,求您帮我通传一声,我有话要对皇上说。” 怎么有点像临终遗言? 有点晦气,呸呸呸,在心里默默撤回这无病呻吟的话。 王槐本是不愿去通传的,嘉贵妃刚进去没多久,给他使了银子的,还给皇上带了桂花汤,一时半会肯定不愿意被人打扰的。 他这会儿进去通传步贵人求见皇上,岂不是故意让嘉贵妃不爽。 “这......” 黎儿哭得梨花带雨的,竟上前直接抓上了王槐的手腕,说道。 “王公公,我们主儿是要紧的事。” 王槐心里也顾不得旁的了,轻轻掰开她的手,道。 “好,我这就进去通传。” 他拿着拂尘,快步走进殿中。 黎儿低头跟步霁对视一样,咧嘴一笑。 步霁赞赏地看她,没想到她还是个不吭不响的实干派,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宫女,黎儿也会使美人计了。 这里是男人的天下,横冲直撞可是会头破血流的,以柔克刚才是硬道理。 不一会儿,王槐又从里面出来了。 “小主,您请回吧。” “皇上说,您跟裕王的事,改日再说也不急。” 李稷竟猜到了她为何而来,又为何长跪不起。 改日? 肯定是不行的,里面怕是有女人缠住了李稷吧。 除了崔丽华,她猜不到第二个人了。 说不定,这谣言也有她的一半功劳呢。 步霁一甩袖子,站起身来,王槐以为她要走,正准备送送她和黎儿。 没成想,步贵人竟在他眼皮子底下,直接闯进了殿中。 王槐反应过来追上去,步霁已经站在殿中央了。 他暗叫一声不好,杵在屏风旁,也不敢上前。 步霁看向龙椅上坐着的李稷,他眉头微微皱起,盯着闯进来的她,似乎有些意外。 崔丽华倾斜着身体站在桌旁,再靠近些都要贴在李稷身上了。 松松垮垮的披着外衣,粉嫩香肩微露,青葱玉指捏着长长方方的墨块,磨墨的动作戛然而止。 步霁愣住,差点下意识转过身去。 这不是赤裸裸的勾引是什么,她要是没闯进来,这俩人是不是得抱在一起了。 怪不得那些宫人说,李稷要下旨送她去冷宫呢,美人在怀,又怎会怜惜旁的女人。 “皇上~” “您看,步妹妹也太心急了,您还没叫她呢。” 崔丽华瞥一眼殿中的步霁,娇嗔道。 步霁心中吐槽,要是知道是这般情景,她也不至于进来。 王槐也没说崔丽华在殿中干这种事情。 如今,倒像是她急不可耐......三个人的话,她还真没这个癖好。 想好献媚皇帝的话,被抛到了脑后。 “皇上,既然您在忙,我就先回了。” 看来李稷一时半会是没法从崔丽华手下脱身了,她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回来。” “朕叫你回来。” 李稷放下手中的毛笔,端坐起身来,冷声朝着她的后背说。 步霁犹豫着转身,看一眼崔丽华的表情,那叫一个吃了苦瓜似的难看。 叫她回来干嘛啊。 两女争宠的桥段,他很喜欢吗? “皇上~” 她提起裙摆,直接走上去,站到李稷的另一旁,学着刚才崔丽华的样子娇嗔一声。 崔丽华白了她一眼,无声地用嘴型说她是个“学人精”,讥讽道。 “你不该去找裕王叙旧情吗,怎么来乾清宫了?” 步霁看在眼里听到耳中也不理会。 这女人害她落水,她能既往不咎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崔丽华不反思自己,还对她敌意这么大,当着李稷的面造谣,典型的不知好歹。 不过,她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跟她斗法的。 “皇上,我从前并不认识裕王殿下。” “但昨晚确实去给裕王送谢礼了,裕王救了我,我总要表示感谢的。” 崔丽华上赶着接话,直接贴脸开大。 “妹妹说的是香囊?” “可真是情意深重啊,谁人不知女子的贴身香囊是定情之物,你送这个分明是想以身相许,还有脸跑来跟皇上说?” 李稷缄默不语,淡淡地扫一眼步霁,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定情之物? 她有贴身香囊不送给他,挂在身上还能掉到了永寿堂,这般毛手毛脚,就该让她长个教训。 他身上的香囊就不曾遗落过。 步霁看向李稷,怎么觉得他不是生气,而是在盘算什么。 第27章 朕试试不就知道了 “皇上,我没送香囊。” 步霁压低眉梢,一脸无辜地看着李稷,伸出手刚要扯上他的衣角,李稷却一甩袖子,叫她扑了空。 崔丽华笑出声,手捏着帕子捂住嘴,装腔作势地劝说。 “皇上~您倒是听听步妹妹的说辞呀,怎得如此不耐。” 步霁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装作镇定的放下,倏然一低头,跪在地上。 “我送的谢礼是一幅画,溪山秋色图。” “那香囊是我不小心弄丢的,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传永寿堂的珂言来问,昨晚她一直在裕王身边伺候,临走还包了苔茶给我。” 李稷饶有玩味地看向她,大手捏着滑润的靛青色茶杯,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杯壁。 “苔茶?” 步霁挺直腰身,灵机一动说道。 “我听闻这苔茶是皇上近日所好之物,特地前去跟裕王殿下索要。” “殿下怜惜我对皇上用情至深,便很是大方的相赠了。” 裕王可真是她的福星,这次算他救她第二次了。 李稷唇角一勾,放下手中的茶杯,单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臂,扶她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朕今晚去你宫中,你好好给朕泡一壶苔茶。” 崔丽华脸色大变,叫道。 “皇上!” “您不是说今晚去延禧宫吗,臣妾还要给您跳西域舞呢。” “况且,况且步妹妹还在月事中,怎么能侍奉皇上呢。” 李稷松开扣着步霁肘腕的手,扫一眼身旁静若处子的女子,反观崔丽华的猖狂叫嚣。 眸中徒然升起一股寒意,厉声道。 “崔太尉的奏折已经摆到你面前了,同样的话朕不想听第二遍。” 皇上看在她爹崔太尉年过花甲还专门上书替她邀宠的份上,让她进殿陪侍研墨奉茶,她再提更过分的要求,可就真是让人厌烦了。 崔丽华心里生闷气,双手搅着帕子团成麻绳,眼巴巴的看着桌上摊开的奏折。 她爹说老来得女别离多年,求皇上多疼惜她,叫她常常伴驾陪侍,皇上也是照做了,怎么就这最后一事,让她早日怀上皇嗣,皇上不肯呢。 皇上不留宿延禧宫,她自个怎么能怀上? 正当她百般无奈的时候,没成想步霁却开口了。 “皇上,裕王殿下分于我的苔茶是湿的,还未晾晒,今晚怕是要扫了皇上的雅兴了。” “改日,茶晒好,我亲自给皇上端来。” “贵妃娘娘说的在理,我身子还未利索,怕是不方便侍寝。” 她堂而皇之的拒宠,连崔丽华都被她惊到了,浑然不知她这是什么套路。 李稷不气反笑,伸出手,用拇指指腹抹了抹她唇角的灰白粉末,眯着凤眸戏谑道。 “方不方便,朕试试不就知道了。” 又是长跪殿外不起,又是画成病态模样。 不就是因为这几日他忙,没抽出时间去陪她,她自己送上门博君怜爱吗? 又看到崔氏在这里,便闹起小脾气来了。 步霁吞了吞口水,轻咬着指肚,心慌的不得了。 试试...... 这种事怎么试? 崔丽华气得牙痒痒,好一个欲擒故纵,本来皇上也没要她侍寝的意思,她倒是先盖棺定论了。 这就是赶鸭子上架,逼着皇上说出这番话,不然皇上才不会想着宠幸她呢。 她手上的一点红痣,就是最好的证据。 “皇,皇上!” 步霁还未想好要说的话,一道蛮横的力气如暴风般瞬时卷过她的后腰,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李稷竟直接把她抱到了他的腿上。 步霁伸出手臂自然的揽着他的脖子,宽大的薄纱袖子掉到肩膀处。 不知李稷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竟踩到了她的裙摆。 胸前的素白绑绳松松垮垮,束着两团软肉的抹胸摇摇欲坠,似乎身子再扭动几下,一抹春光便呼之欲出。 她不敢动弹,像是故意黏在李稷身上似的。 崔丽华差点当着皇上的面骂她是个不要脸的骚货,又想到如今她是贵妃,往后还要母凭子贵当上继后,绝对不能被皇上认为不够大度。 “臣妾先退下了。” 她福了福身子,转过身去便撕碎了手里的帕子,攥着块碎布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窗下就传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是干什么吃的,明知我在里头还放她进去。” 崔丽华伸出手,用力过猛指甲碎成两半,还要指着春曲的鼻尖怒骂。 春曲捂着红肿的脸,一下一下抽噎道。 “奴婢方才没在殿外......” 放步霁进去的人是王槐,此刻王槐就站在旁边,她不打王槐反而教训起身边的三等宫女。 话是说给王槐听的,打人也是做给王槐看的。 杀鸡儆猴,指桑骂槐。 王槐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一眼就看出来崔丽华的心思,走上前恭敬的说道。 “贵妃娘娘,步贵人如今恩宠正盛,您还是过段时间再来陪侍吧,兴许皇上就愿意翻您的牌子了。” 妃嫔们争先恐后地白天给皇帝送吃食,贿赂公公,不就是为了晚上皇上那一哆嗦,叫她们肚子里揣上龙种吗。 崔丽华白瞎了功夫,到头来被步霁抢占了先机。 她不屑地扫视一眼王槐,扬起脑袋,傲气的走出乾清宫。 再不济,她也是一人之下的贵妃,想要皇上的恩宠还需要一个小小的贵人礼让吗? 她有的是法子治的步霁心服口服。 乾清宫内。 步霁自然听到了外面的谈话,也听到崔丽华动手打人了。 她仰起头,眼神赤裸裸地看向皇上。 外头闹闹哄哄,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在他看来,崔丽华打骂随侍的宫女没什么不对的。 妃嫔有这个权利,就算打死了身边的宫女太监,也不过是禁足几个月的事。 “皇上......” “先放我下来。” 她扭着腰想要从他身上起身,揽着她腰间的大手却更用力了几分。 她惊叫一声,胸前的襦裙松松垮垮地褪到了腰间,细嫩的肌肤如雪,比素色的衣裙还要白净。 她只是穿着衣裳看起来瘦弱,平日可没亏待了自己的嘴。 绣着杜鹃花的粉色肚兜覆盖在高挺劲弹的胸脯上,勉强能遮挡住美好的心尖尖。 第28章 好一个男妈妈 李稷不放手,似笑非笑的凤眸,一张明艳倾城的俊容在步霁面前逐渐放大。 “朕改主意了。” “现在让朕试试,嗯?” 步霁反手握住腰后的大手,被迫与他十指相扣,长长的睫毛如翼般眨动,掩饰着慌乱的眼神。 不行,她昨晚就没有月事了。 李稷要试,不管是上手还是上眼,她都是欺君之罪。 “皇上!” “我突然想起来宫中还有事,不如晚些时候皇上您翻我牌子,到翊坤宫再试。” 她的手紧扣着李稷的大手,想要借力起身,不料被他用力一拽,一不留神扑到了他的怀里。 两人胸脯之间只隔着薄薄的布料,夏天的衣服本就单薄,况且她如今的衣衫都褪到了腰间。 冰凉的丝织肚兜贴着硕大的胸肌,梆硬又温暖的触感分外明显。 好一个男......妈妈。 步霁的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略微痛意。 紧接着是酥酥麻麻的电流席卷全身,一只大手正按在她的后脑上,有意加重彼此之间的碰触。 顿了一会儿,又像是良心发现似的,揉了揉她的脑后。 李稷邪魅的脸庞上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得逞。 他不推开她,就这样贴着,细细长长的眼角弯着,似是坏笑。 “你敢撞朕。” “皇上......我不是故意的。” 步霁抬起头,额头上一点红红的压痕,自个用手揉了揉,有点委屈巴巴。 解释的功夫,两人湿暖的鼻息猛烈地杂交,极美的双目对视,迷乱旖旎。 “嗯。” 李稷轻轻发声,声音是从喉咙里闷哼出来的,低哑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情欲。 步霁松了一口气,如此便不是她故意冲撞李稷。 省得他又要拟什么破圣旨送她去冷宫。 李稷再度开口,狂野不羁的眼神盯着她因为急促呼吸而涨红的脸庞,嘴角上扬,性感极了。 “可朕是故意的。” 步霁神情一滞,脑袋木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是故意的?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还恶人先告状上了。 李稷锢着贴在身上的女人,猛地抱起她,放她坐在龙椅上,缓慢地弯下腰扶着龙椅一侧的龙头把手。 眼神徒然变得猩红发烫,声音紧着。 “朕偏要即刻亲自检查,你敢不从?” 步霁身形娇小,这具身体不过才十七岁,尚未成年的骨量,坐在龙椅上绰绰有余。 她怕极了,又不能表现出来半分的抗拒,不经意间往后挪了挪屁股。 后背软嫩的肌肤贴上龙椅靠背,凉得让人一哆嗦。 李稷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地把她捞回来,戾气猛增。 “龙椅也是你能倚靠的?” 眼神顷刻间暗了下来,像是饿了很久的狼,盯着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 黑眸的瞳仁里乌云层层,倒映着一个被架在龙椅上的娇小的身影,藏匿着最危险的流光。 麦的肤色,女娲一笔一划雕刻出的俊朗五官,高挺鼻梁右下方的一颗红痣摄人心魂。 步霁欲哭无泪,不是他刚才把她放到龙椅上的吗。 “我这就下来。” 她伸手推推李稷,眼前的男人却像是一块巨石,屹立在她身前一动不动。 问他到底想干嘛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只是张了张唇,就被堵住了嘴。 李稷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另一只手撑在龙椅上。 陌生又滑凉的舌津撬开她的齿,席卷着狭小空间内全部的甘甜水渍。 步霁说不出话,更不敢用力推开李稷,两只手按在他的胸上,呆呆地睁着眼睛。 眼睑红红的,像是被吸走了魂魄一般。 谁占了谁的便宜,一时分不清。 他的吻技比她谈过的所有前任都好。 伴随着微弱的窒息感,猛烈后又是轻柔的。 如果不是先天开窍,那他就是“身经百战”。 后者可能性最大,李稷当太子的时候肯定有教导他男女之事的宫女,而且不止一个。 步霁尝过后,又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脏了。 此刻的她像是青天白日里散开的云朵,腰肢细软,前倾着身子,脑袋重重地靠在他的一侧肩头上。 都这样了,她装晕还来不来得及。 李稷显然没被满足,他尝到一点甜头,心里的欲望无止尽地暴增,想要索求更多,更深。 “朕允你放肆一回。” 他突然松开手,扶着她躺在龙椅上。 李稷的腰弯下,保持着抱着她的动作,没有挺直腰板的打算。 长腿一迈,挪动位置,顺势放到她的两腿之间,膝盖猛地往上一抬。 啊—— 步霁被迫岔开双腿,中间卡着李稷的膝盖。 她有种被“侵犯”的感觉,像是受惊了的野兔,红着眼看他,乌黑的长发凌乱地垂在身前。 这......其实刚好是她的性癖。 温柔如骨的前戏,被荷尔蒙完全控制的蛮横举动,久久不能平复情绪而迷离朦胧的后戏。 再加上李稷肩宽腰细的身材,清朗俊俏的眉眼,一身明黄色的龙袍。 极大的反差感,是最顶级的感受。 她脑袋空空的,咬着下唇,揪着滑落到腰间的肚兜。 “皇上~” 天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声音,发声的一刻连自己的心尖都跟着颤了两颤。 瞬间用湿润的手心捂住嘴巴,极尽委屈的模样。 “可以再大点声喊。” 李稷邪魅一笑,掰开她的手,按在身下的龙椅上。 盯着她含情的双眼,似乎极为满意。 步霁像是被蛊惑了,许是殿里熏的龙涎香太浓烈了,闻多了喘不过气,脑袋缺氧不灵敏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被逼到了无路可走的暗巷,除了任人摆弄外,别无他法。 “主儿!” 黎儿叫喊着跑进来,站在大殿上,瞬间石化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跟自家小主会在龙椅上......行事。 步霁被惊到,突然推开李稷,胡乱抓起外衣披在身上,躲得远远的。 她看向黎儿,是感激的目光。 方才差点被李稷的美色诱惑,把持不住擦枪走火,还好黎儿闯了进来。 李稷阴沉着脸,凤眸细细长长,染上一层三岁孩童都能看出来的怨气。 第29章 你确实该死 黎儿扑通跪倒在地,双手合拢拍在地上,额头贴着手掌。 “皇上恕罪,小主恕罪。” “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步霁牢牢的系好胸前的绑带,快步走上前,笑着说。 “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咱们皇上哪儿是那么小气的人。” 她先开了这个口,李稷总不好再动怒了吧。 李稷转过身来,龙袍开怀式的,对襟的衣裳大大方方的敞开,露出小麦色的胸肌。 “你确实该死。” 一道厉声呵斥,底气沉稳厚重,穿透整个乾清宫。 龙颜大怒,威震四方。 殿下跪着的黎儿,没等站起来就又趴在了地上,她不停的磕头,呜咽着乞求饶恕。 “求皇上开恩啊,奴婢不是有意的。” “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步霁站在一旁,想要扶她起身的动作戛然而止,怔怔的望向李稷。 震耳欲聋的磕头声,让她意味到黎儿真的触怒了君威,李稷也真的会下令杀了她。 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触犯天子,后果不堪设想。 黎儿泪流满面,真真切切的哭成了泪人,不停的求饶不停的磕头,额头正中磕破了,鲜红的血顺着眉间往下流,一直淌到双目中间的山根处。 磕破的额头,血流不止,触目惊心。 擅闯乾清宫本来就是死罪,又打断了皇帝的兴致,罪加一等,诛九族都不为过。 黎儿求饶无果,双手扯住步霁的裙摆,眼巴巴的看着她。 “主,主儿,救救我。” “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是一时忘了规矩,才......” 步霁欲要开口求情,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说辞。 这是死局,该如何破。 李稷冷冷的扫一眼磕头的宫女,拿起桌子上的帕子擦拭擦了擦双手,随手丢掉帕子。 “宫女黎儿无视宫规,打入慎刑司,杖责五十。” 黎儿瞬间面无血色,唇白如膏,惊吓过度,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杖责五十,她一定会死的,就算不死也是残废了。 步霁看到她怀中揣着的香囊,认出是自己平日戴着的那枚贴身香囊,眼睛亮起来,凑到李稷面前,说道。 “皇上,黎儿该罚。” 李稷“哦”了一声,二声调,似乎很是疑惑,她竟不求情。 步霁挽上皇帝的手肘,话锋一转。 “但现在不是时候。” “今日因为一枚香囊惹出不少事端,我想把那枚贴身的香囊送给皇上,可惜掉到地上弄脏了,黎儿手巧擅长女红,或许能补救一下。” “若是今儿就罚了黎儿,这香囊怕是没法子送给皇上了。” “我......我心里的情意又该如此倾诉。” 好一个倾诉情意,酸溜溜的,这一番话,她自己说完都快恶心的吐了。 李稷睨一眼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眯了眯凤眸,绷着唇角说道。 “既然如此,就补完香囊再去慎刑司受刑吧。” 步霁呼出一口气,自然的放下讨好李稷的手,跑到黎儿身旁,将她拉起来。 黎儿哭得伤心,抹一把泪,喃喃道。 “奴婢还以为主儿.....不要我了。” 她咧着嘴哭,样子难看极了,步霁用袖子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痕,落下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的口吻。 “不会的,不会的。” 脑子里浮现出另一句话:没事哒,没事哒。 来得太久了,她快忘了这句“名言”出自哪儿了。 想到李稷还在上面看着她们,步霁松开黎儿的手,故作怒了,大声命令。 “还不快点随我回去补好香囊。” 李稷看着这一主一仆匆忙离开的背影,勾起唇角,抬手靠近眼前,拇指和食指搓揉了一下,指腹晕开微弱的白粉,眼神幽暗深邃。 他怎会看不透步霁在玩什么花招。 那宫女死不足惜,但是,听到步霁要把贴身的香囊送给他,他开始有点期待她一脸娇羞,双手递上香囊的模样了。 那宫女死之前还能有点用,姑且饶她一命。 王槐拿着拂尘站在窗下踱步,看到两人走出去,急匆匆地迎上去。 “哎哟,黎儿姑娘,你怎么也不听我把话说完啊。” “那圣旨上确实写了冷宫二字,却不是要送谁进冷宫,而是要放一位太妃出冷宫。” “这跟步贵人可是毫无关系的。” 黎儿“啊”出声,尴尬地看向步霁。 步霁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道。 “罢了,你以后千万不能再莽撞了。” “我能救你一次,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黎儿乖巧的点头,擦干眼下的泪痕。 王槐不知殿内发生过什么事,看到黎儿哭红的眼,以为她是心急步霁的事。 心中感慨万千,真是主仆情深。 他果真没看错人,黎儿心地善良,并非是徒有样貌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若是能嫁给他,他愿意将全部家产都交给她打理。 东郊三进三出的宅子和五十亩良田,两间当铺,若是嫌少,他把这些年皇上赏赐的御赐之物一并交给她保管也行。 他想着想着,自个先低着头笑了起来。 烟墩帽够大,帽檐够圆,主仆二人并未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 当他再一抬头的时候,只瞧见宫门口一角随风的裙摆眨眼的功夫瞬间消失了。 步霁带着黎儿走远了。 “你在外头听王槐说什么了?” 步霁看她一眼,语气平淡的问道。 绝不只是冷宫圣旨这么简单,这俩人在外头聊了许久。 她担心黎儿会被王槐要挟或是占了便宜。 这位内务府总管太监看黎儿的眼神,可不比正常男人少几分贪婪和欲望,眼里的欲火甚至更盛。 他往黎儿身前一站,步霁都想报警告他性骚扰。 黎儿扶着步霁走在宫道上,如实一字一句地回话。 “王公公说皇上一早就召见过永寿堂的珂言了,自是知道香囊一事是谣言。” “皇上本来也传召了裕王殿下,可惜殿下受邀去新上任的梁大人府中聚会了,人没在宫中。” “我便问圣旨一事,王公公说真有这么一道圣旨,我心急,便有了后来的事情。” 她顿了顿,突然松开扶着步霁的手,绕到她身前。 右手压住左手,左手按在左胯骨上,双腿并拢屈膝,微微低下头。 “黎儿谢过小主的救命之恩,日后定当为小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起来比在皇帝面前恭敬顺从多了。 第30章 扎破了才有诚意 步霁扶她起身,尴尬的摸了摸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拧着头发丝说道。 “严重了,严重了。” “这就是顺嘴的事,不用你赴汤蹈火。” 周围的气氛突然像宫斗剧里女主收下心腹一样,她多少有点脊背一凉。 倒也不必如此局势紧张,她和黎儿能平安活着就很好了。 黎儿用一种非常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家小主,心想小主虽然入宫后举止变得异常,但对她好,比起从前有过之无不及,心里高兴极了。 “小主你放心,你肯定把那个香囊改得跟新的似的,准保让皇上喜欢。” 对了,还有这事。 步霁差点忘了,她答应了李稷要送给他自己的贴身香囊。 黎儿脱险,她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你不要命了,这香囊不能现在绣好,至少得容我想想对策。” 皇上不是不责罚黎儿了,而是延迟了对她的惩罚。 步霁得想个法子,让李稷忘记要罚黎儿的事情,或者说,让他改变主意,收回杖责黎儿的决定。 她突然攥住黎儿的手腕,看着她手中的香囊,语气肯定的说。 “你教我,这香囊得我亲自绣。” 黎儿疑惑的看她,问道。 “小主,你以前不是会吗,夫人在世的时候亲手教过您的,您的女红可比我强多了。” “在府里的时候您还说要绣鸳鸯戏水的手帕,只是后来被选秀的事情耽搁了,便不了了之了。” 步霁嘴角颤了两下,原来她这么心灵手巧啊,还会绣鸳鸯戏水。 “我这不是许久没绣花,手生了吗,你再教教我。” 她撂下话,快步走进屋内。 黎儿无奈地摇摇头,从旁边的栏檐坎上拿过针线筐子,走进屋内。 不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了步霁哎呀的声音。 “主儿您慢着点,手都扎破了。” “没事没事,别包扎,就这么放着,我继续绣。” “啊,可是一直在流血呀。” “扎破了才有诚意呢。” ...... 十指连心,不疼才怪呢,只是她把手指都扎破了,到时候拿着香囊赠与皇上,刚好能激发出李稷的保护欲。 男人嘛,没一个能逃得过这个套路的。 他们动物的本能,就是怜惜“羸弱”的女人。 从前步霁是不屑的,只是现在局势所迫,得大着胆子利用一下李稷,才能保全她头顶这块四四方方的天地。 傍晚时分,用过晚膳,一个熟悉的人影从翊坤宫屋顶一跃而下,推开门走进屋内。 步霁和黎儿坐在矮塌上嗑瓜子,看到凭空出现的珂言,都吓了一跳。 步霁撂下手心一捧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碎渣,站起身来跟她打招呼。 “珂言姑娘,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黎儿倒是也跟着在家小主站了起来,却脸上没笑容,不悦的挪步到一旁。 要不是珂言来送香囊的时候不苟言笑,一句话都没跟胭脂说,那些碎嘴的宫人们又怎么会编造谣言,以讹传讹。 依她看,这女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心思可深着呢。 珂言身后背着长剑,双手抱拳,屈膝行礼,冷不丁的开口。 “今日之事因我而起,特地前来给贵人小主赔不是。” 步霁连忙把她扶起来,拉着她坐到矮塌上。 “是殿下让你来的?” “我自己丢了香囊,你能送回来已经很好了。” “那些嚼舌根的宫人不好,你是好的。” 她朝着珂言甜甜的笑了起来,珂言不拘小节的坐在矮塌上,一时竟看着她发呆起来。 步霁拿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她才回过神来,蛮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贵人小主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我从前也想着当一名女子的......” 珂言是江湖侠女出身,常年习武,身材略微魁梧了些,但长相却是江南一带的温婉模样,眉宇间的洒脱英气是后来添上的。 束起冠来,穿着男子一般利索的衣袍,一打眼也还是个漂亮的俏娘子。 步霁见她面露伤感,便知她是想重新当回女子,不管是为了裕王,还是为了她自个,步霁都决定要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这个好办,你本来就是女子,只需稍稍装扮一下。” “黎儿,你去把我的首饰都取过来,还有那件新做的鹅黄色衣裳,一并拿过来。” 黎儿犹豫了一下,嘟嘴说道。 “主儿,那身衣裳是内务府刚做好的,用的月华锦的料子,您一次都没穿过呢。” 这月华锦还是刚入宫那年太后赏给,人手就这么一匹,有市无价,珍贵无比。 小主竟要把月华锦的衣裳送给这个女子,她怎么都觉得不妥。 步霁轻轻一笑,伸手推了推她。 “快去。” 黎儿不一会儿就把东西都拿过来了。 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锦盒,里头便是步霁全部的首饰了。 她把叠好的衣裳放在一旁,一手托着盒子底部,一手打开锦盒,置于步霁面前。 步霁拿起一只素银簪子,放在珂言头上比划了比划,摇摇头,又拿起一只白玉簪子...... 珂言推辞着,却被她热情地拉到梳妆台前坐下。 “很快就好了。” “让你见识一下我还原美貌的手法。” 步霁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如果让珂言知道她之前是给死人画脸的,肯定会以为她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 黎儿拿起梳子给珂言梳上京城女儿家流行的发髻,又亲自给珂言更衣,珂言不会穿这么复杂的罗裙。 步霁拿出胭脂水粉,精雕细琢般给她化妆,甚至给她修了容。 “大功告成。” 半炷香的功夫就搞定了,主要是珂言天生丽质,她也没费多大的力气。 黎儿端着洗手的铜盆进来,忍不住惊呼一声。 “天哪。” “比醉月楼的花魁还要漂亮呢。” 步霁秀眉微微一蹙,开玩笑似的瞪她一眼,说道。 “黎儿,你可真会比较,哪儿有把正经女子跟花魁相提并论的。” 怎料珂言却毫不在意,坦白道。 “我娘曾经就是醉月楼的花魁......” 黎儿张大嘴巴,她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竟歪打正着了。 不过仔细一看,珂言确实跟多年前的醉月楼花魁长得相似。 为何她会知道,那是因为她爹曾在醉月楼当杂役,她进御史府前,就见过花魁的画像。 第31章 谁欺负朕的爱妃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珂言快步走出去,眼里含着泪水,似乎是想起了极伤心的事情。 她就算不说,步霁也知道。 封建王朝,底层百姓,唱曲卖艺,受人冷眼。 什么花魁,不过是男人们为了玩弄女人的时候凸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强加给女人的风光头衔。 身下的女人价高了,他们自己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珂言是花魁的女儿,旁的女人“半路出家”卖身醉月楼受人欺辱,姑且让人可怜。 她从呱呱落地便开始了,这又算怎么一回事。 黎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看着珂言跑出去,她望着殿外许久。 等到人影跃上屋顶不见了,她收回目光,一脸歉意的看着步霁。 “主儿......我不是有意的。” “谁能想到她一个裕王殿下身边的侠女竟是这样的出身。” 步霁摆了摆手,轻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住口。 此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肯定会给珂言和裕王惹麻烦的。 “你去休息吧。” “明日随我去乾清宫给皇上送香囊。” “我会想法让皇上打消罚你去慎刑司的念头。” 黎儿福了福身子,恭敬的从屋里走出去,随手关上门。 步霁看着梳妆台上的一只素银簪子,孔雀样式的,不贵重,却十分精巧。 她拿起簪子,摸了摸上面的孔雀纹理,簪子细长的尖端扎到指腹上,她有些后悔给珂言梳妆了。 并不是所有女子拥有美貌是一件好事。 人一旦正视了自己的美貌,就会想要凭借这种上天恩赐的优势获得此生难以企及的东西。 男人女人都如此,只是在这里,男人想要获得权力和地位更容易,办法更多,科举,世袭。只有女人被逼到一条路上。 她不希望珂言用美貌去取悦裕王,更不希望她放下一身的本领,嫁给裕王当侍妾。 侍妾之上,还有美人,夫人,侧妃,正妃...... 什么侍妾,不过是给“花魁”又加上了私人二字罢了。 天蒙蒙亮,黎儿便端着洗脸的铜盆推门进来了,盆边搭着一条冷白色的干净擦脸布。 步霁听到脚步声,睁眼坐起来,撩开床幔,懒洋洋地问道。 “什么时辰了?” “小主,已经寅时一刻了。” “啊!” 步霁困意全无,踩着湖意色的绣花鞋,跌跌撞撞的跑下去。 “黎儿,快给我更衣。” 黎儿给她穿戴上湖意色的宫装,又系上一条靛青色的丝质腰带,青绿相间,不落俗气。 梳好凌云发髻,斜插上一根镂空的花簇银簪,缀着点点紫玉,灵动的流苏洒在乌黑的发丝上。 步霁自个又整理了下袖口,摸起桌子上的香囊,拔腿往外跑。 黎儿气喘吁吁地跟在她身后,发现不是去乾清宫的路,而是去金銮殿的一条近道。 小主这是要去等皇上下朝。 步霁跑到金銮殿前的时候,文武百官陆陆续续从大殿内出来,手持笏板,两三人并行,交头接耳。 她双手放在身前,攥着香囊,伸长脑袋眺望人海,寻摸着明黄色的身影。 “这可如何是好。” “竟晚了一步。” 黎儿畏畏缩缩地站在她旁边,头一回看见文武百官下朝的架势,低头凑到自家小主跟前。 “百官都走尽了,皇上肯定也下朝了。” “主儿,回去吧,叫人看见了不好。” 步霁眼前一亮,指了指门口驾车的一个小厮。 “谁说都走尽了,这不还有一个小官吗。” “皇上肯定还在里面呢。” 马车破旧,光补丁就有三四个,勉强能坐下一个人。 这么可怜的小官都被皇帝单独留下约谈了,只怕是凶多吉少呀。 黎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认出是步家的家丁和马车。 “主儿,主儿!” 她惊呼起来,把身边树上的鸟雀都惊飞了。 “你喊什么,看到皇上了?” “不是皇上,是步大人,那辆马车是步府的呀,小主没认出来吗?” 步霁眼睛瞪大,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御史会寒酸成这个样子,还不如田间的地主员外。 当年余官女子进宫坐的马车都比现在门口停着的这个强上百倍。 “我......我现在看清了。” 黎儿脸上毫无担忧的神色,反而说道。 “也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能出来,皇上哪儿那么多话要跟大人说呢。” 步霁吞了吞口水,尴尬地笑笑。 哪儿是李稷的话多,分明是她爹年纪大了空虚,搁家里当孤寡老人,一上朝终于等到说话的时机了。 李稷没有先帝的好脾气,可算是让他这张嘴有了用武之地了。 “小主,大人出来了!” 黎儿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叫她看过去。 步霁面色平淡,看到这位传说中的爹的时候,眉头皱起。 步丛约莫花甲之年,头发花白,眼眶凹陷,眼神犀利无比,腰板挺得绷直,单手拿着笏板,脚下的步伐铿锵稳重。 一身赤红盘领官服,脚上穿着云纹布靴,头上戴着的乌纱帽有点洗串色了,阳光下一照五彩斑斓的闷黑色。 不知为何,步霁看着他,就想到了那句话。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都不用说,只是往那儿一站就是历朝历代最标准的老忠臣形象。 步霁突然笑了,眼里噙着泪水。 她已经能想象到,这个固执的小老头是怎么在李稷面前吹胡子瞪眼的了。 黎儿心疼不已,抬手抽出袖中的帕子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痕,委屈巴巴地说。 “主儿您别哭,等到中秋节的时候,大人就能去翊坤宫见您了。” 宫中的妃嫔是不能私自见家人的,只有八月十五这一天的白天,家中可以选一二人到宫里与送入宫中的女儿相见,天没黑就要回了。 步霁拿过帕子,放在手心里叠起来,解释说道。 “我没事,只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威严极了的男声。 “是谁欺负朕的爱妃了?” 第32章 你怎么能扛我 黎儿跪地行礼之前,余光捕捉到一道纤细的身影飞速扑进李稷怀里。 头顶传来娇嗔的声音。 “皇上~哪儿有人欺负我,要是有,也是您欺负了我。” 黎儿惊掉下巴,微微抬起头,望向自家小主。 刚才不还是满面愁容,思虑亲人吗,怎么一眨眼的功夫,立马像换了个人似的,扑在皇帝怀里撒娇。 小主变脸能力之强,这是......皇贵妃之资啊。 李稷揽着她的后腰,也不松手,似笑非笑地垂眼看她。 余光瞥见步丛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宫门。 “特地跑来给朕送香囊的?” 以前也不是没有,一些自作聪明的妃子守在金銮殿外,打着幌子见皇帝,其实是想要看一眼家人。 皇帝可不是从这个门下朝的。 他是看见了树下的背影,才故意走了出来。 步霁笑不答眼底,她嘴角的笑意倒是跟李稷相似极了,她故作微缩的样子,伸出双手,奉上贴身香囊。 这香囊的款式和图样都是十几年前的了,好几处勾线是拆了重新勾起来的,算不上多好看。 李稷的目光停留在香囊上,瞳孔骤然缩起。 一点干涸的血迹在枝头晕染开,像是梅花。 他突然伸手抓住步霁的手腕,眼前丰润白皙的指腹上赫然针扎的痕迹。 步霁没等他说话,就要往回抽手,抿着唇说道。 “我不擅女红,可黎儿怕是不能待在我身边了,我便跟她请教学一下,以备不时之需,不成想竟然伤得这么重。” 李稷扫一眼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黎儿,眼神冷冽,沉声道。 “日后要更加尽心伺候你家小主。” 黎儿感激涕零地再拜了拜皇帝,朝着李稷磕头。 “奴婢谢皇上开恩,谢小主开恩。” 步霁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不少,拎着香囊一端,看着李稷,问道。 “皇上可要现在就系在腰间?” 不过是一个香囊而已,如果是真的步霁,也许会心痛不已,觉得皇帝抢夺她母亲的遗物。 但对于她来说,只是个物件。 能帮黎儿免去杖责之刑,很值。 板子打人多疼呢,崔丽华打她没几下,她记到现在,想起来的时候屁股还是火辣辣的感觉。 但是落水的窒息感,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李稷勾唇一笑,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间。 “好。” “爱妃亲自给朕系上。” 步霁一只手拎着香囊,另一只手扶在他的“腰上”,心跳加快。 这地方哪儿是腰啊,那叫腰腹。 她的手再往下些,摸到的就是“小皇帝”了。 李稷是不是成心的,她不清楚,但她多摸了两下,却是故意的。 微硬的手感,似乎是紧绷的状态,龙袍繁琐,他是不是有点喘不动气。 步霁摸够了才抬头看他,凸起的喉结微微颤抖,眼角带着红红的血丝。 完犊子了,给摸发情了。 她装作没瞧见,低下头,赶紧给他系上香囊。 王槐突然喊出声,神色慌张地叫道。 “皇上,万万不可啊。” “这带有血迹的香囊怎么能佩戴在您的腰间,有损龙体呀。” “不吉利,不吉利。” 他摇头摆手,担忧地望着皇帝。 步霁眉心一拧,她倒是把这茬忘了,这群人最迷信了,出什么事都得找钦天监看看。 别改天李稷风寒什么的,赖到她这沾血的香囊上。 “我这就解下来。” 她看一眼王槐,点点头,上手要解开李稷腰间的香囊,反被一道蛮力扣住手腕。 “不必。” “朕觉得这香囊甚好。” 王槐大惊失色,皇上今儿这是怎么了,前几日芙蕖格格送来的金嵌珠累丝香囊不带,偏要带如此晦气的。 “皇上,奴才给您收起来吧,您实在喜欢,用彩宝锦盒装着也好。” “沾着血的东西戴在身上,实在是晦气。” 他上赶着劝说,手都伸出去了,就等着皇上把东西扔给他。 李稷冷笑一声,垂眼看着王槐的帽顶。 “朕身边最晦气的东西,就是你。” “孤鬼栖树,还要称王。” 王槐二字被他这么一说,确实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气。 步霁向下拉了拉嘴角,一脸尴尬地看着王槐。 你说,你惹他干嘛。 他刚跟我爹吵过,这会儿心里不爽快,你又上赶着多嘴,等会儿再说不是也行吗。 王槐一脸的无奈,缩回双手。 这名还是皇上当太子的时候亲自提笔赐给他的,怎么就突然晦气了。 槐树,可是一棵好树,民间多夹道植槐,有辅佐和长久之意。 他王槐自然也是个好奴才,今儿倒是成了凄凉的小鬼了。 此事作罢,香囊结结实实地系在了皇帝的腰间。 除了这香囊,就是一块镂空雕刻盘龙的玉佩了。 步霁有些诧异,盯着看,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她一吸气,终于知道哪儿不对了。 为何李稷的腰间没有挂着其他的香囊,按道理说,他应该挂满腰间才对,就像那些古代帝王的画像上的样子。 她明白了,这小子从前脾气也差劲,侍奉他的女人没有一个愿意把香囊送给他定情的,床上和心上还是能分开的。 这皇帝当的,确实有点可怜了。 李稷沉眸盯她,这女人眼不看他,却朝着他的腰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粉唇鼓起,分明是在腹语,实在是让人不耐。 “随朕回宫。” 他转身,步霁却不愿跟上,她起了个大早跑过来献媚,现在事情已经搞定了,溜之大吉。 “皇上,我想起来,宫里还炖着汤,得回去了。” 她拔腿就要跑,脚下蹬了两步,竟直接身体腾空了。 妈呀,练成轻功了? 不对,扑通几下,怎么原地不动。 低头一看,一只有力的大手五指分开按在她的小腹上,青筋暴起的粗壮手臂环箍住她的不堪一握的细腰。 一道力气袭来,天旋地转,再一看,已经被李稷扛在了肩头。 “你怎么能扛着我!” 步霁头朝下瞪大眼睛,腰腹紧贴着他宽厚的肩膀上,两条修长笔直的玉腿自然垂下,一下一下地碰到他的大腿旁。 黎儿跟在后面,捡起地上掉落的湖意色绣花鞋,抹去鞋面上的灰尘。 她一抬头,望向皇上,分明看到皇帝腾出一只手攥着什么圆润白皙的东西。 是小主的.....玉足。 她低头看手里的鞋,这鞋还要不要给小主穿上呢? 第33章 求娶宫中的步贵人 李稷大步流星走进乾清宫,把她扔到床上,倾身靠近,掐着她的下颚。 “还真想着利用完朕就跑啊。” “香囊送了,你就是我的了。” 步霁喘着大气,双腿并拢蜷缩着倒在床上,被迫抬着头看着李稷。 她哪儿是被扔在了床上,分明是被扔到了桌子上,当一盘凉菜。 连热菜都算不上,因为有人可等不及了。 她从没想过这辈子都不跟李稷发生什么,只是想着让这一天晚点来,比如八十大寿的时候...... 再早就不合适了,她可不想染上花柳病。 如果她没记错,书中记载,慈溪的亲儿子,顺治皇帝可就是因为花柳病死掉的。 所以,皇帝坐拥三千佳丽,才是得病的高危人群。 没有妃子偷情还好,这要是十个八个的偷情去了,这染上的病就更杂了。 她张了张嘴,勉强从两腮之间挤出声音。 “皇上......我没想跑。” “只是怕耽搁你批奏折。” 李稷信她的话就怪了。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她,就是等着她自愿献身,她倒是好,总有法子从他身下逃走。 这次他要看看,她还有什么办法。 李稷松开手,眼神盯着床上的女人,像是熟练的猎人在看触手可得的猎物。 “王槐!” “巳时前,朕不见任何人。” 步霁脸色渐白,下颚的掐痕显得格外红,两只手紧紧攥着裙边。 巳时......十一点钟。 现在是寅时五点多,这中间隔了六个小时。 李稷用不了那么久吧。 就算他可以,她怕是小命会保不住的。 “皇上,不用这么久的,我会......” 她想说自己会想法子帮他尽快解决,弄出来了就好了吧,何必非要纠缠这么久。 “你不信朕?” 李稷打断她的话,也不知怎得,眼神像是不可控似的,不由自主的飘到她丰腴的胸脯前。 从前驻守定西的时候,就算异域舞女在他面前袒胸露乳,他也不曾抬眼瞧上一瞧。 步霁连忙摇头,解释说道。 “没有,我没有怀疑皇上。” “只是白日宣淫不好,太后娘娘早就告诫过我了,不许再跟皇上......” 她用的是“再”字,羞怯地低下头,好像上回李稷怎么着她了似的。 李稷一眼识破她的心思,她企图把太后搬出来,再次提起被赐鸩酒的事情,让他心中有愧,好放过她。 他有何愧意,到现在还留着她的守宫砂,已经是仁至义尽。 步霁见他迟迟不说话,以为他是改了主意,磨蹭着下床。 李稷见她不知不觉中挪动身体要下床,心头一阵火冒,又将人给拽了回来。 他是皇帝,想跟谁睡就跟谁睡,容不得人拒绝。 这次也不再听她辩解,双手一扯,那湖意色的嫔妃宫装应声碎裂开,雪白玉肌,桃粉色的肚兜略紧堪堪裹着。 “皇,皇上!” 步霁一只手捂在胸口上,另一只手抵在他的身前。 李稷充耳不闻,大手摸上她的腿侧,蛮横地把她禁锢在身下。 直到怀里的女人开始发抖,浑身颤颤着,眼角滑下一滴圆润透亮的泪珠,没入耳后。 他盯着模糊的泪痕,眸中微微一愣。 步霁紧闭双眼,完全不知道此刻李稷是什么表情,她以为是贪婪的,是淫秽的,是粗暴的。 然而,李稷的眼眸中却是茫然和无措。 他没想欺负她的......只是,这不是皇帝和妃嫔之间最平常的事情吗? 步霁浑身的颤抖并非来自惧怕,而是纯粹的抗拒。 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就是鱼水之欢,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不知为何,她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像是早就嫁给了别人,而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是在借着权势抢夺民女。 也许这种抗拒,是来自步霁,而不是她。 “朕会轻些。” 耳边低哑温柔的声音和一下一下抚摸着她后脑的大手,都让她慢慢地松开紧绷着的身体和神经。 李稷只是放慢了动作,却没有改变主意。 他想要她,就现在,立刻马上。 他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 从识破她设计的慈宁宫偶遇开始,他到现在只翻过她一人的绿头牌,意思很明确。 争宠却不受宠,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步霁也绝对不会是这个例外。 进了宫门,就是天家的女人,就应该随时随地候着他,为他开枝散叶。 步霁被他吻着唇角,缓缓睁开双眼,眼神迷离。 “......皇上,能不能让我自己来。” 她要自己来,而不是被动。 李稷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手上的动作可是一点都没停。 “你确定?” 他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是软的,像是没了力气一般躺在床上。 步霁轻咬下唇,点点头。 她翻身推倒李稷,小手按在他的腰腹上,低着头去解他腰间的黄带子。 磨蹭了好一会儿,却怎么也解不开,急得满头大汗。 “皇,皇上,这个我弄不开。” 李稷冷笑一声,没见过像她这么蠢的,夸下海口却连个腰带都解不开。 “朕只教你这一回,往后再说不会就得挨罚。” 他伸出手覆上她微微泛红的小手,一寸一寸地带着她挪动手腕,解开腰间的玉佩和香囊,终于取下了腰带。 腰带掉落在地上,顷刻间,龙袍散开。 步霁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单手捂住嘴巴。 他说寅时到巳时......所言怕是不虚。 李稷忽然拽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拉,两人贴上,步霁的额头刚好顶在他尖细的下巴上,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低声问道。 “不是让我......” 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整个身体紧绷起来,趴在男人的胸脯上。 李稷长腿一弯,用膝盖顶开她的双腿,就要这么上了她,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东西,细长型的布条。 突然,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 “皇上皇上,鸿胪寺梁大人求见。” 是王槐,他还真是不长记性,竟敢把皇上刚说的话忘了。 “滚。” 帐内,暴怒的声音。 步霁被王槐吓到了,紧抱李稷的手臂,不敢动,双腿紧紧地并拢着。 这帐子是昂贵的月影纱,薄薄的好几层,却不挡光。 即便如此,王槐并不敢抬头看,脑袋又低了低,颤颤巍巍地说道。 “梁大人说,说要求娶宫中的步贵人。” “人已到了殿内。” 第34章 定情之物 步霁松开李稷的胳膊,抓起一旁的棉被挡在自己身前,单手撩起帐子,以为自己幻听了,没忍住朝着王槐问道。 “你说什么?!” “这位梁大人要娶谁?” 这宫里除了她还有其他姓步的贵人吗...... 在线等,求来个人马上告诉她,冷宫里有这么一位不幸的妃子。 王槐的脑袋似乎压得更低了些,一声不吭。 没想到步贵人竟然跟梁大人有私情,此事还得皇上来定夺。 他可不敢回话。 步霁立刻回头看向李稷,他不怒反而面不改色地坐了起来,单手撑着床,伸出手摸了摸她散开的青丝,唇角一勾,问道。 “不打算去见见吗?” “梁行跑到这乾清宫跟朕要人,算是提着脑袋过来见你一面了。” 步霁眼前一抹黑,什么梁大人梁行的,她根本不认识。 她爬到李稷面前,蹙着眉毛看他,一脸的无辜。 “皇上,我不认识他的,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而且我自从入宫来,就没有跟旁的男人私下见过,黎儿和胭脂都可以作证。” 自从入宫来......说完这话连她自己都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步霁张了张嘴,原本微红的脸颊瞬间泛白,眸中浮上一层害怕和担忧。 这个梁大人应该是入宫前认识的。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不是步霁,又怎么会知道选秀之前的事情。 选秀的前一夜,她才穿越过来,占据了步霁这具身体。 她愿意待在宫里,扮演好步霁,庇护步氏一家老小周全,可不代表要帮步霁应付解决她的桃花呀。 这位梁大人想要求娶她,她真是比窦娥还要冤枉。 李稷根本不是在询问她的意见,而是命令。 他大手一挥,披上外衣,拽着步霁的胳膊把她拖下床。 步霁另一只手慌乱的整理着身上的衣服,焦急地喊道。 “皇上!” 李稷没说话,往屋外走着,脚下的步伐却慢了些。 步霁如临大敌,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好歹让她穿好衣服了。 她手臂疼起来,忍不住喊出声。 以为李稷会把她扔到大殿上,叫她跟那位梁大人跪到一块。 然而,李稷站到龙椅旁,竟长臂一伸,把她圈进了怀里。 他一身龙袍,头戴镶嵌宝珠的冠冕,神态从容,眉宇间透露着极强的压迫感,深邃的眼眸俯瞰着站在大殿中央的梁行。 步霁侧着站在他身前,脑袋微微贴在他的胸膛上,好奇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梁大人。 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衣袍,眉眼修长疏朗,极好看的男儿郎。 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那点微微的莹润,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却坚韧无比。 他单手斜揣着一个步霁很熟悉的东西,溪山秋色图。 步霁看到他的那一刻,恍然想起来了。 那个给“她”簪花的读书少年,那个黎儿口中赠送名贵画卷的友人,就是这个梁行。 梦境中,虽未能看清他的面孔,却对他的身形了如指掌。 这样俊俏又温润的男子,世间少有,拿无暇的和氏璧做比较都不足描述他。 “梁......” 她还未喊出声,揽着她身体的手臂突然一紧,喉咙里的话变成了吃痛的叫声。 大殿中央站着的梁行身体微微一怔,盯着她的看过去,上前一步,双膝跪地。 “臣与步小姐早已私定终身,求皇上将其许配于臣为妻。” “此画乃我二人定情之物。” 他双手高高托起画卷,举过头顶,恭敬的朝着皇帝颔首。 他喊她步小姐,明明看着皇帝把她拥入怀中,明明看着她跟皇帝从内室一同出来,发髻尽数散开,香汗淋漓,他还是不愿称呼她为贵人。 步霁心尖颤了两颤,并非是情愫,而是可怜之心作祟。 他要吃多少苦才能年纪轻轻地考取功名,入职鸿胪寺为官,又干嘛要舍弃这些,甚至舍弃生命,求娶一个宫中的贵人。 三年一选秀,进宫的女人多了去了,十个里面的有八个私定终身。 他就不能像其他有情的男儿郎一样得过且过吗,大不了就让悔意留一辈子,再写几篇诗词歌赋抒发一下思念之情。 李稷说得对,他就是在用这个条命,换见她一面。 步霁远远看着他手里的画,想起黎儿曾随口提到裕王去梁大人府中聚会。 这画昨日刚落在他手中,他今日就穿着合身的喜服来乾清宫跟皇帝要人。 大概这身衣裳早就备好了的,他口中所述私自定情一事也是真的。 其实她百般抵赖,让皇帝将梁行赐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这样做对不起“步霁”。 步霁大概是真心爱着梁行,才会进宫的时候什么珍宝也不带,只带了这一卷画。 她千不该万不该,把这卷画送给裕王当谢礼...... 李稷一听他的话,眼中流过笑意,语气低沉悦耳。 “步雨与你年龄相当,朕自会给你们赐婚。” 步霁一愣,仰起头来看他,明白过来,他是有心要给梁行一条活路。 他是出于惜才爱才的目的吗? 梁行眉眼寂寂,托举着画卷的双手骤然手指紧缩,缓缓道。 “臣要迎娶的步家小姐是宫中的步贵人,并非步雨。” 皇帝要他娶步雨,如此他就成了心爱之人的妹夫,此生此世两人便再无可能。 李稷眉头蹙了一下,眸色像夜色一般暗沉,许久没有说话,目光停留在步霁的脸上,不知道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步霁心跳加快,已经感觉到侩子手的大刀横架在她的脖子上了,梁行一句话又把唯一的活路给堵死了。 她张着嘴喘气迟迟喘不上来,大概是被气的。 皇帝给了台阶,他都不要,他想死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 别说李稷了,要她是女皇帝,被人这么挑衅威严,她立刻就让人在这大殿之上把人处死。 她怎么救他? 跟李稷求情,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第35章 乱葬岗捡尸体 王槐站在屏风后,听着梁大人的话,捏了一把冷汗,招手叫过福海道。 “去请方大人过来,要快。” 礼部尚书方正与梁大人交情匪浅,叫他来收尸,最合适不过了。 来晚些,就只能去乱葬岗捡尸体了。 这个人情,王槐打算白送给礼部尚书,算交个朋友。 “是,干爹,我这就去寻方大人过来。” 福海撂下手里的笤帚,一溜烟跑开了。 殿内。 步霁从皇帝身上起来,绕过珠帘,走到梁行面前。 梁行看着一步步走近自己的少女,身体挺直,眸中倏然亮起光,又惊又喜。 眼前的少女一身素雅的湖意色宫装,窈窕婀娜的身姿,小巧精致的脸蛋,灵动妩媚的双眸,粉嫩红润的唇。 他眼前浮现出她从前戴着面纱与他相见时的场景,也是这样的素净娇美。 池边柳树下,她依偎在他身旁,两人只是聊一卷画一首诗就开心得不得了。 只是如今,于大殿之上,他跪着,她站着。 “梁大人。” 步霁张了张口,低头看着他。 梁行大喜,她果然没有忘记他,欲要站起身来,却听到眼前的少女惊慌着喊道。 “你跪下!” “我何时让你站起来了。” 起身,起什么身,皇上还在上头坐着呢,他不要命了。 梁行又缓缓跪下,乌黑的眼眸中透着不愿意相信的意思,她从不曾这样盛气凌人过,永远都是笑着的,温柔得体。 他一时间不知该唤她什么,步小姐?步贵人?阿娇? “皇上,这画卷是我送给裕王殿下的赝品,梁大人送给心爱女子的定情之物应该是真迹才对。” “我并非是他口中要娶的女子。” 步霁转身看着坐在高位上的李稷,隔着珠帘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自顾自的说着,身旁跪着的梁行脸色渐白,似有疑惑地看向怀中横抱着的画卷。 是他认错了? “哦?” 李稷隔着珠帘,薄唇轻启,半信半疑地开口。 “刘无福一代丹青妙手,这竟是赝品,何不当堂销毁了?” 步霁心疼不已,看了看梁行怀里的画卷。 这真迹价值不菲,能买下东郊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院了,就这么毁了,实在是让人肉疼。 梁行注意到她脸上的不舍和眼神里的犹豫,更加确信她就是与自己定情的蒙面女子。 她也不舍毁掉两人的定情之物,对吗? “不可。” “此乃你我定情之物,世上仅有这一卷。” 旁人送定情之物不是簪子就是香囊,或者是玉佩和木梳,他拿最心爱的画卷当作定情之物,珍贵就珍贵在独一无二的意思上。 步霁一听这话,瞬间头脑清醒。 突然弯下腰,夺过他手中的画卷,一手攥着画卷的一端,用力一甩,整幅画摊开。 哗的一声,她两手用力一撕,画卷从中间撕裂开来,一幅好好的画瞬间一分为二。 龙椅上坐着的人好像笑出了声,笑音透着一股凌冽的寒气,穿过层层珠帘,让人徒增畏惧。 梁行怔怔地看着地上被撕碎的画卷,捡起来,捧在手心里。 他不怒,反而朝着步霁轻轻一笑,说道。 “还能粘起来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毁掉这画,并不能毁掉他们之间的情意。 这卷画没了,他就再送新的给她,更好的,她更喜欢的。 “你怎么会这样!?” 步霁抿唇,愤愤地看着他。 这人简直就是恋爱脑的鼻祖,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他还朝着她傻笑。 他不要活命,她还要活下去呢。 “皇上,赝品已毁,我这算是自证清白了吧。” 步霁往前一步,刻意跟身后跪着的梁行拉开距离。 他现在离她远些,为时不晚,就当作一场误会,还能保住他的项上人头。 李稷慵懒随意地靠在龙椅上,伸出手,穿过珠帘,朝着她勾了勾手指。 “爱妃,过来。” 步霁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宠物猫狗似的,被他唤着,指哪儿打哪儿。 她抽动了一下嘴角,似有苦笑的意味。 梁行突然伸出手,就在要抓到她的裙角的上一秒,缩了回去,用话拦住她的去路。 “这卷画就当作是假的。” “但臣带来了与步贵人从前互通的书信,望皇上成全我二人。” 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裕王早就跟他说,见到步贵人的时候,她手肘处还有守宫砂,说明皇帝未曾碰过她。 历朝历代早有先例,皇帝可以把不受宠的秀女和妃嫔赐给大臣和宗室王侯。 既然她不受宠,他便要带她离开这寂寞凄冷的深宫。 先帝在时曾赐给他爹一块免死金牌,如今这块免死金牌在他手中,此时新皇并不知晓。 步霁歪头一脸的问号,她现在怀疑这个梁行会不会是崔丽华派来故意给她下套的。 李稷都要把这事翻篇了,他还抓着不松手,非得丢了脑袋才好吗。 “你脑袋不要了?” 她脱口而出。 梁行释然地笑了笑,这个节骨眼上,他的脸上还能出现这么明媚的笑容,该去看脑科医生了。 “你果然是挂念我的。” 他嘴角压不住,清润的嗓音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步霁看着他,无语式地呵呵笑两声,人在气疯了的时候格外想抚额笑。 “我果然是太善良了。” 梁行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怎么看都心悦,顺着她的话说。 “当然,你是这世间最善良的女子。” 他不会忘记,第一次见面时,她女扮男装,孤身一人也敢当街出口教训欺负民女的恶霸。 他当时并未上前搭话,只觉得他是侠肝义胆的豪杰。 街道一别,她跟他竟一起进了酒楼,她会拿钱给乞丐,给庙里的孤儿,被小二弄撒茶水洒在衣服上也一笑了之。 没一会儿,她又上了二楼的包间,换上了一身罗裙,戴着面纱,判若两人。 他能认出她,是因为她无论穿什么,身上都是淡淡的石榴花香。 步霁闻声,头也不回,一甩袖,不再理会他,继续往台阶上走去。 真不知道,“步霁”为何会喜欢上梁行,他太榆木脑袋了,比李稷还榆木。 梁行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沓书信,微微泛黄的纸张,每一封信都用香云纱包着。 京城一锭金子一尺的香云纱,他用来当包装袋。 不是他钱多的没处花,只是这些信件是他这两年的时间里唯一的寄情之物,反复搓磨,免不了会褪色,只有香云纱质地柔软能保护好信张上的墨迹。 第36章 阿娇 步霁拎起裙子,抬脚走上最后一阶台阶,猛地一抬头对视上李稷的目光。 他缓缓转头看她,下颚线条紧紧绷着,腮帮似有微动,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将卷起狂风暴雨。 手里不知何时把玩着一个玉髓,修长的手指轻敲着玉面,沉闷的声音一点点地渗入她的耳朵里,让人心尖跟着颤了又颤。 她不在意书信的内容,不代表旁地什么人也不在意。 “念给朕听。” 他开了开口,王槐闻言立刻从屏风后走出来,恭敬地去接梁行手中的信件,刚接过信件就听到皇上不悦的声音。 “滚。” 皇帝让他滚,他连忙把信件塞回梁行手中,好似烫手的山药一般。 “你去。” 李稷定定的看着步霁,把手中的玉髓扔到她脚下,眼角微微抬起,笑意中透着一股戾气。 步霁犹豫再三,还是捡起了脚边的玉髓。 李稷跟有个大病一样,给东西不会递上来,非得扔。 也就现在她得救人,才顺着他的意思把东西捡起来。 她拿着玉髓,揣进腰带里,走向梁行,接过他手里的信件。 梁行浅笑着看她,跟不怕死似的。 步霁没有理会他,打开信,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原来就是简单的问好。 “正值兰夜,家父抱病,卿卿勿念。” 这封是梁行写的,落笔力透纸背,苍劲有力。 “中秋及及,念君急急,相望于河畔,托莲灯佑君高中。” 这封是步霁的,娟秀小楷,墨香四溢,连用的纸上面都刻着兰花。 步霁翻了翻,又是一封步霁写的信。 这应该是最后一封。 “上巳佳节,与君同游,念前朝陈七公诗文留存甚少,至家中,翻古书,得一篇仿作。” 步霁说着说着,忽然眉头一皱。 她之前还会写诗?与梁行竟是如知己一般的恋人,怪不得梁行这般执着。 她放下手中信件,望向李稷。 “皇上,这些书信只是友人之间的问候,没有什么出格的话,不足为证。” “继续。” 皇帝命令的口吻。 步霁只好继续念下去,不过是些平常的话,又没有什么出格的,继续就继续。 “邸深人静快春宵,心絮纷纷骨尽消。花叶曾将花蕊破,柳垂复把柳枝摇。” 淫诗秽词。 她双手一松,一张薄薄的纸飘到地上。 她一脸震惊地看向梁行,“自己”寄给他的最后一封信竟然是这样露骨的话。 如果她没记错,上巳节后,新帝登基,没几日秀女就都入宫了。 这封信,是步霁在宫中待选的时候写的,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高位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皇帝手边的白瓷茶盏摔落在地上,碎成好几半。 王槐屏住呼吸,快步上前收拾,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李稷闷不作声,面色冷峻,攥起的手放在桌子上,指关节猎猎作响。 “步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雷霆般震怒。 步霁跪倒在地,缓缓了情绪,故作镇静地说道。 “皇上,我不知道,我没有写过这些信。” 李稷沉了沉声音,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珠帘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 “来人,将步氏押入大牢,今科状元梁行革去官职,即刻绞杀。” “皇上!” 步霁眼里噙着泪,仰头望着他,如吃了黄连一般,委屈极了也不能告诉他真相。 门外御林军提着剑进来,佩剑晃动的声音劈里啪啦。 梁行脸上毫无惧色,伸手便要从怀中掏出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 先帝亲口说过,兰陵梁氏,世代忠良,儿郎可娶任何人为妻。 先帝说这话当时是想把不受宠的贵妃赐给他爹,可惜他爹心有所属,便不了了之了。 他爹连贵妃都可以娶,他想娶一个贵人有何不可。 皇帝不仅杀不了他和步霁,还要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亲自为他二人赐婚。 既是不得宠的,皇帝这般生气做什么。 梁行刚把免死金牌亮出来,就听到步霁惊呼一声,捡起地上的信,指着说道。 “皇上,这上面的名字不是我的!” “您看啊,真的不是我。” 她挣脱开御林军的拖拽,拿着信扑到皇帝面前。 李稷垂眼,扫视她哭肿的眼睑,眉梢颤抖了两下,立刻移开了目光。 这才看到她手中攥着的信件。 落款二字,步娇。 “好名字。” 他盯着这二字,忽而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单手把步霁扶起来。 感觉到她哭得浑身没力气了,便侧了侧身子,好让她靠着自己。 步霁手里的信被李稷拿了过去,他只一眼,就大手一挥,扔在了梁行脸前。 “梁行,你好好看看,与你互通书信的女子姓甚名谁。” 李稷单手揽着怀里哭成泪人的步霁,实在没忍住,另一只手蜷起手指,轻轻抹去她眼底的泪痕。 从倨傲隐忍到杀伐果决,再到现在亲手给她拭去眼下的泪,步霁看不懂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梁行根本不用看,这个名字他无数次在心中默默念着,暗诉思念之情。 “步娇,臣要娶的人是步娇。” 步霁这次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脑袋靠着皇帝的胸膛,缓缓闭上眼睛。 太好了,他说他要娶的人是步娇。 认错了人是最好的结果。 他是状元郎,难得的人才,没有实质性的错误,皇帝不会杀了他的,甚至可能不会贬他的官,叫他戴罪立功。 谁都不死,皆大欢喜。 李稷看着跪在地上一脸真挚的梁行,嘴角漾起笑意,声音端的是漫不经心。 “朕的步霁差点因为你惨死。” 步霁猛地睁开眼,他方才说的是什么话。 朕的.....步霁。 哦,他是故意告诉梁行她的名字,才这么说的。 她看向一脸吃惊望着她的梁行,有些心虚地躲开他的目光。 京城只有一户姓步的,步家只有二女,根本没有叫步娇的。 再加上那幅真迹,她其实自个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 第37章 梁大人认错人了 步娇是步霁的化名,她酷爱女扮男装上街,肯定是用这个名字隐藏自己真正的身份。 没想到她连梁行也没有告知真名,倒是阴差阳错救了梁行一命。 “怎么会......” 梁行痴痴的看着散落一地的信件,每一封里提到的名字都是阿娇,每一封的落款又都是步娇。 步霁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知为何,心尖一阵阵的刺痛。 是身体本能的反应,这具身体爱的人还是梁行。 阿娇是真,画卷是真,淫诗秽词也是真。 “怎么不会,我步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梁大人认错人了。” 她忍着心尖的痛,说着更让身体疼的话。 李稷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舒服,招手让王槐过来。 “把朕的安神汤端过来。” “是,皇上。” 王槐快去快回,端了一碗安神汤。 步霁只顾着看梁行,没在意李稷喂她喝了什么,果然心里舒服了些,喝了个精光才发现是皇帝御用的碗。 这算是补偿吧? 李稷看着她,眼前又鬼使神差地浮现出多年前他喂狐狸喝水的画面,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看着没肉,摸起来倒是很舒服。 步霁不敢乱动,又痒得很,忍不住哼唧了两声。 李稷心里突然躁动起来,不敢再碰她,生怕忍不住。 真是狐狸成精了。 梁行仿佛失了精气神似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信,看着上面的一笔一划。 忽然看到了一处涂抹。 娇字前用墨勾掉了半个字,是雨,而步霁的霁是雨和齐。 “皇上,臣认定,步贵人就是臣未娶的妻子。” 步霁皱眉看他,这是又要做什么。 除了画卷和书信,难道“自己”还有旁的东西在他手里。 未娶的妻子?他还真敢说。 “你莫要再胡说。” “皇上,梁大人肯定是被相思之情所害,神志不清了。” 她一边斥责梁行,还是忍不住看在“步霁”的面子上替他求情。 李稷眼神一暗,黑色的眼睛透露出的冷冽几乎要凝成了实体。 步霁明显感觉到他的手臂用力了些。 他是不想把她送给梁行的吗? 历朝历代都有皇帝把妃嫔赏赐给朝中大官的先例,这是拉拢朝臣的好办法。 后宫的女人对他们来说,跟内务府的珍宝没什么两样。 不喜欢的珍宝可以赏赐给为皇帝办事的官吏,不受宠的女人当然也可以。 梁行是今科状元,开口问皇帝要个位分低贱的妃子,也没人会说三道四,只会有人说皇帝重用贤臣,实乃明君。 梁行将手中的信举过头顶,说道。 “步娇二字之间有一个被涂抹掉的雨字,霁字就是由雨和齐二字组成。” 步霁看过去,瞳孔骤缩,心里咯噔一下。 还真是一个雨字,雨字下面好像还有一点,就差几笔把霁字完整的写出来了。 她在想,该如何解释。 头顶传来李稷的声音。 “依朕看,步家庶女步雨便是你要找的步娇。” “朕今日就下旨把步雨许配给你了。” 步霁窃喜,还好李稷没有看到雨字下面藏着的一点。 这一点,差点把她害死。 “我替妹妹谢皇上赐婚。” 一个庶出女子能得到皇帝的赐婚,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 不管是对步雨还是对步家都是无上的荣光。 梁行来不及拒绝,王槐已经叫御林军上前把他拖出去了,王槐看一眼消失的梁大人,上前一步对皇帝说。 “皇上,梁大人身体抱恙,成婚前怕是不能进宫面圣了。” “准了。” 李稷轻应一声,单手打横抱起怀中的女人,大步流星往内室走去。 王槐看着皇帝走远的背影,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信。 这么明显的勾画,连他都能瞧出来是个霁字,皇上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正因如此,他才赶紧让人把梁行拖走,皇上已经心知肚明做了决定的事情,他再说就没意思了。 皇上叫他娶步家二小姐步雨,便是叫他彻底断了对步贵人的念想,二人这辈子都再无可能。 王槐把信丢进火盆里,“呲呲”地烧着,殷红的火苗不断地向上“噌噌”的冒着。 一沓厚厚的信化为了细细软软的灰烬,随着升起的白烟消散在空中。 殿外传来兵戈相见的声音。 王槐掀起门帘探头一看,竟是梁大人跟几个御林军打起来了。 梁行武功高强,以一抵五,赤手空拳,对面的御林军也扔了长剑,有意与他较量。 这架势,看来得操练一会儿了。 五个御林军他能抵挡,十个,二十个可就说不准了。 乾清宫内室。 步霁被抱着放到床上,她一声不吭安静地躺着,看着李稷让人换了室内燃尽的香料,那味道很香,像是在哪儿闻到过。 这会儿是晌午了,古人基本上都睡午觉,她没多想。 虽然梁行被轰走了,可她还是有点担忧。 李稷真的没怀疑吗,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饶了她? 突然,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她一惊,手撑着床,欲要起身。 “皇上,外面好像有声音。” 别是什么刺客,杀皇帝顺手把她一块杀了就不好了。 李稷朝着她走过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 他嘴角没有半点笑意,眼眸微微垂下,落在她的腰间。 他伸出手摸到她的腰带的时候,她身体一紧,喊出声。 “皇上,你刚才也看到了,我身上还有月事带,怕是不能......” 她月事早就没了,防着李稷又对她做什么,干脆系着个月事带,虽然麻烦些,却能在关键时候保护自己。 李稷收回了手,手里攥着的却不是她腰间系着的带子,而是刚才扔给她的那块玉髓。 步霁这会儿才看清这块玉髓的模样,竟然是玉塞....... 古人迷信,认为玉能让活人平安,死人不朽,故而下葬的时候要用玉做成的小木棍塞在身上,称为九窍玉。 李稷扔给他的那个玉髓,便是其中一块玉塞。 她呼吸一窒,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 原来李稷在听到信的时候,就想要处死她了,连陪葬品都扔给了她。 李稷把玩着手中的玉髓,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发髻,漫不经心地说道。 “朕想让你把这东西送给梁行的,没想到你倒是先揣自己身上了。” 第38章 不愿为人妾室 步霁的手在微微发抖,忍不住看向李稷,两人对视上,一种又心安又畏惧的感觉涌上心头。 让她送给梁行? 梁行爱她,她送给他陪葬品,他也会收下。 如果不是步娇的“出现”,李稷的本意或许是打算让她亲手杀了梁行。 杀了他,真正的事情也就变成了莫须有的事情。 “我觉得好看,才揣在身上的。” 步霁浅笑,实际头皮早就麻了半边了。 李稷晦暗不明的眸色盯着她,大手摸上她光滑尖细的下巴,指腹轻柔地划过下颚,缓缓开口说道。 “你听,外面的声音。” 步霁似乎听到了王槐的喊声,什么梁大人,原来是梁行跟御林军打了起来。 她花容失色,欲要解释。 “自己叫出来,或者朕也可以亲力亲为。” 李稷的大手顺着她的下颚一直滑到锁骨处,紧接着游走过身前的丰腴,转战到她纤细的腰腹,在小腹处停住手。 “月事而已,血对朕来说一贯是吉物。” 步霁吞了吞口水,简直就是个大变态。 他在外征战多年,竟不讨厌血,反而觉得血是吉物,看来是无人能敌的境界。 “叫就叫。” 步霁答应的倒是爽快,不就是想让外面的梁行断了念想吗,这也正好是她的想法。 她抿了抿干涸的唇,用手轻推李稷的胳膊。 “皇上你别坐我旁边,我叫不出来。” 她是真害羞,这种事怎么能有人守在旁边盯着。 李稷眉头一皱,愤然起身。 大胆。 竟然说当着他的面,叫不出来。 床幔内,女人张了张嘴,叫出声。 李稷眉头更紧了,这哪儿是叫床,跟小奶猫饿了要奶吃似的,听都听不清楚。 “闭嘴。” 他冷声叫停,折返回到床边,长臂一伸,捞起床上的女人。 看着她渐红的脸,微微张开的唇,眸色一滞,片刻,问道。 “你这么叫,是觉得朕不行?” 步霁摇摇头,她不是不会叫,是实在叫不出来。 哪儿有让人平白无故叫床的,她又不是片儿姐,这不是赤裸裸的欺负人吗。 “皇上,你羞辱我。” 她委屈极了的样子,眼睛也不看他,低下头轻咬着下唇。 眼里的泪珠打圈圈似的在眼眶里转,怎么也不肯让这“金豆子”掉下来。 倔强又好笑。 李稷暂时忘了刚才的闹剧,扶着她的后腰,用指腹蹭了一下她欲哭的眼角,低头亲了亲。 “朕不好。” “不该让你一个人来。” 步霁一晃神,愣住,皇上刚才竟然跟她说自己不好,这不是幻听吧。 她回过神来,身上的衣服被脱了个七七八八。 “我还......” 又是那套说辞,李稷眸色骤冷,吓得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朕不进去。” “照样能让你叫出来。” 步霁还没领会这话的意思,就被推倒了。 卷起的床幔如瀑布洒下,喘息的声音越来越重。 她闻着香就精神涣散,莫名其妙的把纤细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头,手腕微微内扣。 床上的两个人最开始是一个“太”字,半盏茶后是一个“比”字,然后又是“臼”字...... 叫声比画面更香艳。 她咬着手指,终于松开了,像是泄了气的气球。 殿外的打斗声早就在她喊出第一声的事情就停住了,梁行愣神的片刻,被蜂拥而上的数十个御林军击败。 他被押了下去,遣送回了自家宅子里。 翊坤宫内。 殿内的薄纱如月光般落下,层层交叠,垂到地上,红烛摇曳,红色的光浮在薄纱上,像是刻意染红的纱纹。 时不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步霁从浴桶里站了起来,水珠从肌肤上滚落,行走间,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黎儿连忙走了过来,一边服侍步霁着衣,一边欲言又止地望着她,满心的疑惑。 “主儿怎么不高兴?”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呀,奴婢听说了,皇上可是留小主在乾清宫一整日呢。” 她瞧着步霁身上各处的吻痕,羞答答地移开目光。 皇上也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主儿第一次竟被弄成了这样。 皇上也不怕主儿日后怕了此事? 步霁蹙着眉,歪头看她,说道。 “皇上没要了我。” 黎儿惊呼,连忙捂住张大的嘴。 “怎么会这样?” 她再看小主身上的掐痕和吻痕,怎么也不像是没......侍寝的样子。 步霁解释道。 “我身上提早缠了月事带,他以为我还在月事之中。” 皇帝对这事不太了解,不知道寻常女子来月事是几日,也属正常。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对我这么做只是为了逼走梁大人。” “李稷虽暴虐成性杀伐果决,但分得清贤良与奸邪,他也想不杀好官。” 黎儿垂下眼眸,似乎是有些失望,扶着步霁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转身再回来手中多了一封信。 “小主,步大人来信了。” 步霁放下手中的簪子,略有惊讶的回头看,迟迟没有接过她手中的信件。 步丛上次给她写信就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皇帝七月下江南的事情已经定下了,她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她接过黎儿手中的信,展开,借着烛台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庶妹步雨心许梁行已久,不愿为人妾室,恐家族蒙羞,望你在宫中出手相助。” 步霁放下手中的烛台和信,望向黎儿,问道。 “步雨钟情梁大人?” 这信不是请旨退婚,而是步雨想当正妻。 黎儿不认得信上的字,凭小主的话,也能猜个差不多。 “二小姐体弱,不常出门会客,但从前咱们大人想要为她议亲,确实被她婉拒过。” “若非是真心喜欢,二小姐大概是不愿嫁给什么人的。” 她说着说着,突然受惊了一般,反问道。 “主儿,您刚才说的梁大人,可是叫梁行?” 步霁点了点头。 黎儿瞬间气愤了起来,攥着拳头,说道。 “奴婢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从前小姐跟梁行一同游玩的时候,二小姐总是找准时机巧遇梁大人,借着自己体弱的由头,没少占梁大人的便宜。” “小姐心善从未教训过她,她如今倒是坦诚了。” 步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皇上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竟正好把步雨赐婚给了梁行。 如果她是真的步霁,早就被气疯了。 姐姐入宫,妹妹上位,真是好谋略。 第39章 女鬼 “明天我要去会会她。” 步霁沉思片刻,突然开口。 既然这个步雨从前欺负过步霁,她当然得看看是什么人,若是她还敢在她面前耍小心思,九别怪她不客气了。 黎儿啊了一声,惊讶的看着她。 “您莫不是忘了,咱们现在在宫里呢,没有皇上的旨意,是出不去的。” “况且.....妃嫔私自出宫是大罪。” “太后本来就觉得主儿是妖妃,梁大人今儿又在乾清宫闹了一番,这个节骨眼上,您怎么能请旨出宫呢。” 步霁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眼神从她的头顶划到脚下,笑得不像是什么好事。 “谁说我要请旨出宫了?” “明天把你的衣裳借给我穿穿。” “这宫中那么多女人,宫门的守卫不会认出我是皇上的贵人的。” 黎儿挥着双手劝道。 “不行啊小主,若是皇上知道了,是要满门抄斩的。” 步霁嫌她太啰嗦了,只是偷偷溜出宫就瞻前顾后。 “我心意已决,此事就你我二人知道,你不说,皇上自然不会知道。” 见黎儿脸色发白,她赶紧拉住她的手,安慰道。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事没你想到那么危险。” “我顶多就出去两个时辰,皇上不会那么巧到翊坤宫来的,倘若他真来了,你就说我睡下了,不方便见人。” 黎儿听到自家小主这番话,脸白褪去,恢复了正常的脸色。 “是,小主,您一定要在申时回来。” 步霁摆了摆手,不以为然。 “知道了,放心吧。” 黎儿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她忘了似的,就连放下床幔的时候也要再多说一句。 “申时。” “嗯,申时。” 步霁闭上眼睛,一个翻身卷着被子缩到墙角。 黎儿轻叹一声,转过身去走出屋子。 今儿是她守夜。 她蹲坐在台阶上,用手托着脑袋,抬头望着天际的一轮圆月。 目光所及之处,以上是漆黑的天,以下是深红的墙,向上微翘的飞檐,把这一切都分割得那么明显。 四四方方的天地,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也不知道梁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双唇嚅动几下,放下手,扭头看了看屋内。 她听王槐说了乾清宫的事情,梁大人妄想让皇上把步贵人赐给他。 王槐同她讲这事的时候,甭提多无奈了,摇头直道梁大人糊涂。 她一声不吭。 糊涂的人怎么会是梁大人,分明是小主。 小主也不知是怎么的了,自从两年半前发了高烧,再醒来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个人似。 明明说好殿选之日服下买来的丹药,故意起红疹被撂牌子的,丹药放在桌子上,小主也没吃...... 按小主的姿色,被选中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就算皇上跟御史大人一直不对付,还是把小主选进了宫。 她从未见过像梁大人那般痴情的人,明知是小姐背弃了誓言,竟还要冒死求娶。 听说是裕王告诉的梁大人,步贵人手上还有守宫砂,大概皇帝心里没有她,太后也在宫中屡屡刁难她。 现在看来,裕王还真是会错了皇帝的意思。 黎儿想着想着,头一歪,靠着墙边睡了过去。 步霁披着外衣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盏方方正正的小灯,里头是一根红烛,外面是纸糊的罩子。 她穿得单薄,从头到脚一身亵衣,踩着绣花鞋。 手里拎着的烛灯,一点红光照在灰白的纸面上摇摆不定。 她轻轻走到黎儿身边,放下手里的灯,弯腰越过黎儿,拽起旁边的被子盖到她的身上。 黎儿一动不动,睡的正熟。 她又拎起灯,往殿外走去。 该不该顺了家里的心意,劝说李稷,让步雨为正妻呢。 若是这样做了,便是对不起真正的步霁。 可若是不这样做,又违背了她想要保护步家的初衷,步雨成了梁行的正妻,步御史在朝中便是有人帮衬了。 她思来想去,决定明儿先会一会这个步雨,再做决定。 步雨若是好,则顺其意,皆大欢喜,她若是不好,也别怪她心胸狭窄。 她是步霁,做事就一定要考虑“步霁”的感受。 李稷从乾清宫出来,不知不觉走到翊坤宫外的宫道上。 他身后跟着的王槐,捂着嘴连连打哈欠。 宫规使然,为了防止皇帝沉迷美色,一日之内不得宣同一妃嫔侍寝两次。 皇帝不能翻步贵人的绿头牌,就把他叫上一块熬鹰。 他日后定要长个心眼,对于步贵人在乾清宫跟皇上的一言一行,能不写入佟史就不写。 如此皇上也能每天都翻步贵人的绿头牌了,不必大半夜的折腾他。 李稷清醒的很,瞧着比白天还要精神。 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胸前用金丝绣着龙纹,五只张牙舞爪的龙爪下是紫云祥瑞,脚上穿着明黄色的靴子。 腰间左侧系着圆形镂空的白玉玉佩,右侧系着一只成色老旧的香囊。 王槐探头看看,恭敬地问道。 “皇上,再往前就到翊坤宫了,奴才还记不记佟史了?” 李稷顿足,脸一黑。 “谁说朕要去看她了?” 王槐低下头,抹了抹自己的脸颊。 “奴才多嘴。” 再往前走除了翊坤宫就是一些荒废已久的庭院了,皇上不是去找步贵人难道还是去夜会什么女鬼的。 他抬起头,本想看一眼时间的,却一眼看到了屋顶上的人影。 “皇,皇上,女鬼啊。” 他惊呼一声,连忙躲到自家皇帝身后。 皇上武艺高强,肯定不怕一个女鬼。 李稷闻声看过去,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屋顶上坐着的人,可不是什么女鬼。 一抹娇小的身影,如瀑般的青丝及腰,脸颊被月光照得泛白,鼻梁高挺,樱唇粉嫩。 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屋顶上,抬着头望着月亮,平日里乌黑的杏仁眼变得亮闪闪的,像是融化了漫天的星星。 她好似在自言自语,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点点头。 这般蠢笨的样子,他竟然不想挪开目光。 “你闭嘴!” 王槐吓得捂住嘴,大气不敢出,探头望向屋顶上的人。 有影子? 不是鬼,怎么越看越像是......步贵人。 第40章 忒放肆了 王槐要上前去喊步霁,却被李稷拦住了。 “皇上,这......” 他指了指屋顶,一脸的无奈。 哪儿有女子会坐到屋顶上的,除了裕王从外头带回来的珂言姑娘。 李稷一脸的从容,站在不远处的宫墙下,盯着她看。 步霁歪头看月亮,是另一个方向,浑然不知有人盯着自己。 她收回望月的目光,随意的看向四周,突然脸色一变,像是看到了什么人。 李稷仓乱地收回目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屏住呼吸。 王槐弯着腰,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拂尘,拂尘上的穗跟着他肩膀的节奏颤抖。 他一个内务府总管,什么时候搞得如此狼狈过。 屋顶传来步霁跟人说话的声音。 “珂言姑娘,你这大晚上的怎么出来了?” 躲在不远处宫墙下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李稷站出来,看见一个背着剑的女子纵身一跃跳上了屋檐,一身利落的江湖女子便装打扮,肯定是从永寿堂跑出来的。 他又挪动了两步,才看到被珂言挡住的步霁。 王槐看到皇帝脸色不对劲,低声说道。 “皇上,奴才这就去叫她们下来。” 李稷淡淡开口。 “不必。” 他倒要看看,这二人深夜在屋顶上密探,所为何事。 王槐焉焉退后。 今儿也是邪门了,一个个都爱往屋顶窜。 屋顶上。 珂言站在步霁面前,双脚踩在屋顶边缘上,站的稳稳当当,张了张嘴,清冷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幕。 “步贵人,我想把这些东西还回来,又正好在屋顶看到你。” 步霁惊讶遇上珂言,拉着她一同坐下,看到她怀里抱着的衣裳和首饰,正是昨日送给她的。 “你不喜欢吗?” 她指了指那件鹅黄色的罗裙。 珂言摇摇头,迎着月光,步霁才看清她脸上的泪痕,眼睛都哭肿了。 “那你为何要把东西还给我?” “还哭了......” 珂言用手蹭了蹭脸,明明都擦干了,怎么还被人瞧出来了。 “没,是这身衣裳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 步霁撅了撅嘴,完全不信她的话。 明明满心欢喜的穿走了,隔了一日又哭着还回来,一定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除了裕王,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我送给你了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甭管旁人说什么,我说你受得起就受得起。” “你该多穿些鲜艳的颜色,不要总是打扮的像个女杀手似的。” 珂言身体一怔,还真被步贵人说准了,她确实是个女杀手。 是裕王亲手养的杀手。 她习惯了昼伏夜出,晚上走屋顶,白天更不会离开主子身边。 如果不是忌蛮感染了风寒,也轮不到她陪着裕王住进永寿堂。 “其实是殿下不喜欢......” “我之前穿的也是罗裙,不妨碍习武和.......杀人。” 最后两个字没有发音,被她吃了,怕吓着眼前这个娇柔的小贵人。 步霁突然站起来,双手叉腰。 她可没有珂言的能耐,能在陡峭的屋顶上站稳,她的身体晃了晃,看起来摇摇欲坠。 宫墙边的李稷,眉头跟着跳动了两下,嘴角微微向下弯着。 他的长腿已经迈出去了,又收了回来。 王槐也替步霁捏了一把冷汗,看着她从六七米高的屋顶上站起来身体晃了几下,真是骇人。 步霁站稳,咬着牙说。 “你管他喜欢什么!” “凭什么女人穿衣服就要看男人的意愿,男人却不看女人的意愿。” “就说李稷吧,他整日就穿黄黑二色,我早就看厌烦了,也没说什么。” 王槐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屋顶上的步贵人。 今儿御膳房给她送的晚膳是熊心和豹子胆吗? 直呼皇上的名讳,她不要命了。 可他看向身旁的皇上,却发现皇上脸上毫无愠色,反而低头盯着自个身上的墨色龙袍,紧绷着唇说。 “就她也配嫌弃朕的龙袍,恃宠而骄。” “就是,皇上,步贵人也忒放肆了。” “朕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王槐应声,得,只能皇上说,他说不得。 皇上登基之日,内务府送来的常服五颜六色,皇上当时还说,像是开了屏的孔雀,难看得很。 珂言小心扶着步霁坐到红砖瓦上,说道。 “可是女子向来都是如此,簪花也好,穿衣也好,都是为了讨得心爱之人的欢喜。” “步贵人比我从前见过的女子都要特别,怪不得皇上和梁大人都对贵人情有独钟。” 步霁立刻捂住她的嘴巴。 “不可以提梁行,我刚在皇上面前撇清跟他的关系。” 宫墙边,王槐听到这话,手一松,拂尘“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步贵人这算是不打自招吗,变相承认从前跟梁大人的私自定情的事情? 他一抬头,找寻皇上的背影。 却看到皇上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停在原地黑着脸,目光幽深冷厉。 他上前拉了拉皇帝的袖袍。 “皇上,天色已晚,明儿还要上早朝。” 可不能这会儿发火呀,都偷听这么久了,再露头岂不是被人以为皇上做事不够磊落。 何况永寿堂的珂言姑娘也在,裕王可是个藏不住事的人。 皇上偷听的事情,可不能传出去了。 还没等李稷说话,屋顶上坐着的步霁便打起了哈欠,伸了个懒腰。 “珂言,我得回去了,明儿我还要出宫去。” “哦,对了,是已经请了旨意的。” “东西不必还了,我们改日再聊。” 珂言看了看手里华美的罗裙,欲言又止。 步贵人那番话确实有道理,就算裕王不喜欢,她也可以穿这身衣裳。 她也不是裕王买下的奴隶,而是多次救过他命的女杀手,裕王凭什么苛待她,就凭她的喜欢吗? 这太没天理了。 步霁方才差点说漏嘴,还好灵机一动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若是珂言知道她私自出宫,岂不是被迫成了同伙。 她弯下腰,慢悠悠地从屋顶爬下去。 李稷就站在她身下的位置,挪开一步,眼神冷冷地看着她从屋顶上倒退着往下爬。 第41章 小孩见了指定哭 步霁眼看就要爬下来了,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了头,先是愣住,随后大喊了一声,直接摔了下来。 她一屁股跌到梆硬的石砖地面上,还好这块宫道算平滑,不然非要咯坏她引以为傲的翘臀。 李稷冷着脸,象征性地伸出手,没接到,算了。 步霁被他一脸的漠然气到,路过一条狗都知道要多看她两眼,见她摔下来,也会叫两声。 他倒好,袖手旁观的大神。 她趴在地上,脸朝下,亵衣沾着土,狼狈极了。 爬起来,象征性的朝着李稷行了礼,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皇上万安。” “您什么时候过来的,要不去我宫里坐坐?” 她在那么高的屋顶上说话,下面的人应该是听不见的。 看李稷的脸色,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 “皇上。”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被突然扣住手腕。 李稷脸色突变,眼里的两座冰山瞬间分崩离析,唇角一勾。 “朕偶然路过,这就要回乾清宫了。” “你方才是在哪儿躲着?” 步霁呼出一口气,李稷果然没看到她,就是嘛,谁家好人走路不看前头看天上的。 “屋顶赏月。” “我睡不着,独自出来赏月。” “这就要回去了,明儿还要早起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倒是装得老实。 李稷看破不说破,松开手,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明儿是十五,确实要给皇后请安。” “你回吧。” 步霁应了一声,抬脚跑进一旁的翊坤宫,活脱脱像是只兔子。 李稷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 步丛府中竟已经节省到这种地步了,连个教她贵女该如何走路说话的嬷嬷都没有。 “皇上,皇上。” 王槐又在身后喊他,喊了好几声,李稷才听到。 “闭嘴,朕不聋。” 他瞪了一眼王槐,大步流星往回走。 王槐连忙跟上,顺手捡起方才掉在墙边不敢捡的拂尘。 皇上也真是的,盯着步贵人的背影都能看这么久,这当然不是耳聋,这是“心聋”。 乾清宫内。 早朝过后,李稷就匆匆换下明黄色的龙袍,一身不满意又换上另一身,王槐亲自给他更衣,折腾的满头大汗。 半盏茶的功夫,李稷从内室出来,打扮的像是京城富家公子的样子。 穿着靛蓝色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色边的流云纹滚边。 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 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端嵌白玉的银冠,头发亮黑柔顺,如同绸缎一般。 只是他腰间系着的上好的白玉镂空玉佩,凑近能看出龙纹,还有他那张脸,比女人还要俊美,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人。 王槐猜到皇上要做什么,一边给他整理脚边的袍子,一边说。 “皇上,您要抓步贵人,犯不着自个去,差几个御林军就行了。” 李稷挑眉,眼底眸光微转。 “谁跟你说朕是要去抓她了。” 他迈着长腿,快步走出去。 王槐愣在原地,尚没反应过来皇上刚才的话。 不抓步贵人,皇上亲自出宫还能是有其他的事? 王槐想要跟着,走出殿,却看到福海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 皇上纵身一跃,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肆意洒脱。 “皇上!” 王槐惊呼一声,追也追不上,只能伸手拽过福海,喝道。 “你怎么能让皇上独自骑马出去!” “皇上要是有什么闪失,你我的脑袋都不用要了。” 福海一脸的委屈,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被他拽疼了也掉眼泪。 “干爹,是皇上说不让人跟着的。” 王槐松了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是皇上不让奴才们跟着,他也不能抗旨。 他灵机一动,低声对福海说。 “去告诉裕王殿下,皇上独自出宫的事情。” “皇上只说是奴才们不许跟着,殿下跟着去了,可不算咱们抗旨。” 福海一脸崇拜的看着王槐,不亏是干爹,就是有主意。 他连连点头,一溜烟跑开了。 未时一刻,日头正高。 一个穿着宫女衣裳的女子偷摸从翊坤宫后门出来,头也不回地直奔宫门。 正红色的大门两侧,站着守城的侍卫,个个手里提着剑,身穿盔甲。 步霁心里微微一颤,害怕的神情浮于面上。 可都到这儿,哪儿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她要是不去见步雨,留在这宫里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怎么放心把“步霁”最喜欢的梁大人交到一个陌生女人手里。 “站住!” 她排着队走得好好的,被一旁的侍卫喝声拦下。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么从未见过?” 侍卫人高马大,严肃着脸,声音粗犷,莫名让人害怕。 小孩见了指定得哭。 步霁抬头,一脸献媚似的笑着说道。 “这位大哥,我是翊坤宫的宫女,我家小主让我出宫采买东西。” 侍卫打量她好几眼,厉声问道。 “你的令牌呢?” 就算是皇后娘娘差人出宫采买都得拿着乾清宫的令牌,何况是其他什么娘娘小主。 她要是没有令牌,就是私自出宫,要被抓去大牢严刑拷问的,违抗者当立即宫门斩首。 见她没有令牌,又有几个侍卫走过来,来势汹汹。 步霁吞了吞口水,心一横,从包袱里摸出一锭银铤塞到侍卫手中,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 “各位大哥,我母亲病重,小主不许我出宫,可是.....再不回家看一眼,妹妹就要跟家中老母阴阳两隔了。” “您行行好,关宫门前我指定回来,若是没回来,你们只管去翊坤宫告诉我家小主。” 步霁说着,又给一旁的几个侍卫都塞了银铤。 几个侍卫掂了掂手中的银铤,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也不是没有宫人因为家事偷偷出宫,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宫人逃窜是诛九族的大罪,量她也不敢不回来。 “行了,早去早回,不要给我们惹麻烦。” “谢谢侍卫大哥。” “我就去东郊一带,很快就回来了。” 她连连道谢,抱着包袱,跟着人流出去了。 她刚走,看守城门的侍卫就跪倒一地,异口同声道。 “属下叩见皇上。” 第42章 忌惮我的身子 李稷骑着高大的红鬃烈马,看着一众跪地的宫人问道。 “刚才被你们放走的宫女,往哪儿去了?” 侍卫们卸了手里的长剑,磕头道。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那宫女自称是翊坤宫的人,说是母亲病重,往东郊去了。” 今儿就碰到这么一个使了银子出宫的宫人。 他们前脚刚收了银铤,后脚就被皇上发现了,皇上真是有通天的本领啊。 耳边没有皇帝斥责的声音,反而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们不敢抬头,直到皇上骑着马消失在宫门外,才站了起来,拎起地上的佩剑。 为首的将领从不远处走过来,厉声训斥道。 “换班后都去领四十大板。” 众侍卫愤愤不平,却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皇上都没有责罚他们,他林承瑞凭什么,就仗着自个是太后的远房侄子? 他这个官职是怎么来的,还说不定呢,说是在边关立了大功,谁知道真假。 把他提拔到宫里当差,还不是太后一句话的事。 林承瑞交代完,继续带着一班侍卫巡逻。 迎面走过来嘉贵妃和她的贴身宫女琴音。 姣好的面容,细细的柳叶眉,淡粉色的宫装,淡雅处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 手持圆扇轻轻摇着,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衬得别有一番风情可人之资。 嘉贵妃抬眼看见是他,下巴又扬起了几分。 两人早在慈宁宫就见过了,她知道林侍卫是太后的亲戚。 按照品阶,他得给她行礼问安。 “臣给贵妃请安。” “是林侍卫啊,这要往哪儿去?” “回娘娘的话,臣正在巡逻。” 嘉贵妃看他一眼,他竟不看她。 身材是典型的武夫,脾气也是,竟这般没礼貌。 她轻哼一声,也不跟他再说话了,扶着琴音的手往远处走去。 皇上都好几日没见她了,她只好在这宫道上多走走,寻思巧遇一下。 说来也奇怪,步霁不是在月事中吗,皇上怎么也不召见旁的妃子了。 肯定是哪个狐媚子又勾住了皇上,她在宫里没出来瞧见而已。 林承瑞站在原地,望着崔丽华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跟小时候真像啊,都这么多年来,还是那么傲慢。” “除了皇上,谁愿意娶她啊。” 他看着看着,眼前一亮,弯腰捡起地上遗落的手帕,帕子上绣着一朵牡丹花。 这个许久没笑的人也笑了起来。 她小的时候就说要当母仪天下的皇后,现在竟还是这般心思。 他拿起帕子,想要追上去,崔丽华早已不见踪影。 只好把手帕塞进了自己的衣袍中,改日巡逻到翊坤宫交给琴音便是。 他脸是红的,自个看不到,身边的属下也不敢出声询问,怕说错话做错事被打板子。 林大人是很怪的脾气。 大约是前些年跟着皇帝在外打仗,九死一生,磨练的性子也跟常人不同了。 管教宫中的侍卫们就跟在边关练兵似的,一丝不苟,严厉得很,为此好些侍卫私下说他的不是。 最后打又打不过,只能乖乖服从。 京城东郊的街上。 熙熙攘攘的人群,街上两边是小商小贩,卖胭脂水粉的,卖羊肉夹胡饼的,还有卖刚打猎得来的野味的,吆喝声杂乱却十分的响亮清晰。 步霁听黎儿说,二叔的商铺就在东郊,是最大的布店,生意兴隆,不比京城的大官赚得少。 她出宫就换了包袱里的衣裳,可不敢穿着宫女的服饰在街上大摇大摆,惹人注目。 浅蓝色的束胸罗裙,裙摆层层却不拖尾,很是轻便。 单螺式的发髻没有簪子,只别着一朵镶嵌珍珠的珠花,别致精巧。 只是如此不起眼的装扮,便让好些人一步三回头。 掌柜瞧见来客人了,探头看过来,张着嘴一时不知喊话。 进门的女子,衣袂飘然,黑发如云,眉目如画,明眸似秋水,似从画中活了的仙女一般。 若是王母的七仙女能下凡来,定然是如此模样的。 “掌柜,掌柜。” 步霁喊了好几声,掌柜才应声,从柜台后走出来,笑脸相迎。 “姑娘要看什么锦缎,我们天成布店可是全京城最大的布店,保准能买到您想要的锦缎。” 步霁摆了摆手,环顾布店。 “我不买布匹,我想见你家小姐。” 掌柜连着疑惑地欸了几声,不记得自家小姐身边有这么一位好友。 这姑娘瞧着眼熟,大概是在哪儿见过。 “我家小姐一早就应邀出门了,约莫也快回来了,姑娘可在店里等等。” 步霁点点头,看到店里客人很多,在店里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旁边是个茶水铺子,倒是清闲。 她落座,小二立刻过来给她上茶。 一会儿功夫,一盏茶就见了底,她盯着街上看,就看到了梁行。 梁行穿着一身月光白的锦袍,长身玉立,眉眼疏朗,一身刚正之气,很难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他身旁跟着的那个妙龄女子......应该就是步雨。 眉眼含情,蒲柳之姿,擦着胭脂也难以遮盖脸上的病气,倒是个惹人怜爱的病美人。 两人在布店门口停下脚步,步霁刻意侧着身子,避开他二人的视线。 她手中捏着空茶碗,听着这二人的对话。 梁行要走,步雨伸手扯住他宽大的衣袖。 好一出依依不舍的戏。 “梁郎,你方才说的话,可是因为觉得我身子不好恐无法为你诞下子嗣?” “步二小姐,在下并无此意,子嗣与我来说并不重要。” “只是我此生已无心娶妻。” “我愿意当你的妾室。” “我已经心意所属,你若嫁于我为妾室,日久必生怨恨,怕是会离心伤身。” “说到底,你还是忌惮我的身子。” 步雨自嘲似的笑了笑,眼底的落寞是无尽的伤感。 “我有按时服药,你没瞧见今日我脸色好了些?” 她的脸上挤出笑容,说话的时候,随着脸颊的抖动,厚厚的胭脂又掉了许多。 步霁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离开了茶水铺子。 人也没有见的必要了,看样子梁行自个心中有了打算,不是皇上一纸圣旨能决定的。 从前步雨不施粉黛,甚至故作病态,就是为了让梁行多看她几眼,如今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兰陵梁氏大概也不会想让一个病秧子做当家主母。 第43章 南风馆 “姐姐?” 身后传来步雨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步霁转过身来,步雨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一脸惊喜的模样。 “姐姐,真的是你。” “你何时出的宫,可去过家里了?” “怎么到东郊来了,来了也不去铺子里坐坐,倒是店里的伙计不长眼了,叫姐姐在外头站着。” 一口气把话都说完,额头上立刻就冒了许多细汗,她看到步霁的欢喜,不像是装的。 下意识伸出手去拉步霁,嫩笋般的指尖上还带着莹润的湿气汗水,刚刚碰到衣袖,便缩了回去。 她差点忘了,长姐如今是宫中的贵人了,怎么能与她手拉手。 步霁细细打量着她,真是憔悴得很,苍白的脸上唯一的红润都是胭脂水粉堆砌而成,瘦弱的身体好似风轻轻一吹便会倒似的。 她反握住步雨纤细的手。 “你的病好些了吗?” 她缓缓开口,步雨垂下眼眸,习惯似的点了点头,对谁都是如此答复吧。 梁行远远看到她,竟目光一动不动,许久才走上前。 “阿娇。” “你出宫怎么也没带个人?” 他更加确定李稷对步霁毫无真心了,皇上竟让步霁一个人出宫,还到这么远的东郊来。 步霁因为乾清宫的事情,对他有了初步的印象。 做事冒失却实在深情,完全就是古代版的纯情大直男。 “梁大人,我是悄悄出宫的,带人不方便。” 她故意躲开目光,宁可去看路边卖糖葫芦的小商贩,也不跟梁行对视。 梁行突然抓住她的手臂,抬高了好几个声调,怒道。 “是太后又欺负你了?” “皇上既不愿意放手,为何又不能护着你!” 步雨看街上的过路人数不胜数,望着梁行,急道。 “梁郎,低声些。” 步霁觉得更不光彩了,轻轻掰开梁行的手,语气平淡的说道。 “梁大人多虑了。” “太后未曾欺负过我,就算有,皇上也定会护我周全。” 不远处的酒楼二楼,微翘的角楼屋檐,几根雕花的柱子,非常雅致,视野宽阔。 四四方方的红木桌子,摆着三碟精致小巧的点心,用琉璃盏盛着,摆着一壶上好的“蔷薇露”。 从下面往上看,只能看到是两位气宇不凡,衣着华贵的英俊公子对坐饮酒。 其中一位气场更为冷峻,脸上戴着银色面具,面具上淡淡的七彩流光,镶嵌着几颗红色宝石。 李裕穿着便装,宽松的白袍清雅,光照下隐约能看到上面的花纹全部是用金线一点一点勾绣的,腰间系着一个精巧华贵的香囊。 他抬手拍了拍对坐之人的肩膀,挥了挥手中的水墨折扇笑着说。 “皇兄,你可莫要辜负了皇嫂的信任啊。” 挑起的眉梢,有一种看事情不怕事大的意味。 步霁还真偷跑出宫私会梁行了,他就知道,像梁行这样世间少有的痴情男子,哪个女人会甘愿拱手相让。 李稷的脸早就黑了,阴冷的深眸盯着刚才梁行碰过的半截衣袖。 他在想,一个人被砍了手的话,还能不能写鸿胪寺的文书了。 然而当步霁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明显没有那么杀气十足了。 他当然能护她周全,他的皇帝,是宫中所有女人的天。 “不过,梁大人也真是的,他爹给他免死金牌也不是让他跟你抢女人的。” “父皇的赏赐,皇兄还真不好忤逆。” “啪”的一声,李稷重重地放下大手捏着的酒杯,白瓷的杯底碰在木头桌子上,自下而上震开了一道纹。 “再多嘴,就滚回你的封地去。” 李裕被瞪了一眼,算是老实了。 还真不是他赖在京城不走,而是太后她老人家不让他走。 说什么,过几日长公主姑母也要到京城来,总要见过姑母再回去。 “欸,皇兄你要去哪儿,这酒还没喝呢?” 他看着李稷站起身来,连忙丢了一锭银子在桌子上,不舍地看一眼桌子上的蔷薇露,快步紧跟上去。 今儿的口福是没了,白瞎了出宫一趟。 他可不是来保护皇兄的,皇兄还需要人保护的话,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江湖榜第一名上的景云公子,消失已久,只有他知道这神秘的景云公子啊,就是紫禁城里坐在龙椅上的新帝。 李稷为太子时,经常以景云公子的身份微服私访,杀江洋大盗,救平民百姓,匡扶人间正义,成就了这威震武林的大侠名声。 至今坊间话本上还写着:景云公子,貌柔而心壮,武艺高强,无人能敌。 步霁是被步雨拉到布店的,她嚷着还有要事,可步雨却说要许久未见,定要让伙计备下酒菜好好招待一番。 李稷戴着面具进的布店,扫一眼角落里正被一男一女簇拥着的步霁。 布店里多是小娘子,似娇羞似坦然,皆是眉目含情地看着李稷,好生英俊的男儿郎,真是让人看了春心荡漾。 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娘子扭着腰肢朝着李稷走过去,声音娇媚地道。 “郎君~也是来买布的?” “裁衣裳还是做物件,只管吩咐我,我是这店的常客,你眼前看着的这些布匹就没有我徐二娘没买过的,必然能帮郎君挑得一匹称心如意的绸缎。” 她虽说着,可却一眼都没看什么布匹,全心思地盯着眼前的俏郎君。 这样的好皮囊,若是愿意去她的南风馆,肯定能招揽一大波的客人,成为远近闻名的一代“花魁”。 李稷面具下的脸骤然阴冷,长腿往后一迈,似有避开之意。 店中鱼龙混杂,他还真不方便用扇子把这陌生女人敲晕。 他不开口说话,徐二娘只当他是害羞,凑近他,打量他壮硕的身板,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真是好厉害的郎君。” “可愿意来南风馆赚钱?你这样厉害地进了我的南风馆,那就如同当皇帝一般快活呢。” 她识人无数,特别是男人,打她眼前一过,她就知道这男人行不行。 南风馆不是只有羸弱的男人,还有壮硕的男人,供不同口味的客人们挑选。 使了银子,怎么玩都成。 李稷平日温雅的脸上,瞬间挂满了寒霜,冰冷无比,搁着面具也能感觉到他的暴躁。 南风馆! 他回宫就让人掀了这个南风馆。 徐二娘缓缓伸出纤细滑嫩的手,眼看就要搭在他的肩膀上了,李稷此刻沉着脸,深邃幽暗的目光如一把利剑射出,寒光笼罩在他的身后,长袖下手中紧握的银扇几欲飞出。 “住手!” 一道响亮干脆的女声从角落里传来。 第44章 少侠请慢用 步霁实在忍不了了,大喊一声拍桌站起来,怎么还有人青天白日逼人为娼的。 南风馆,野史里记载,太监最爱逛这地,进去里面的男人就没有一个能全乎着出来的。 这徐二娘真是欺负人。 “姐姐,不管咱们的事,你快坐下。” 步雨拉着她的衣袖,扯了扯她。 步霁轻轻挣脱开她的手,得了自由,铿锵有力地说。 “怎么不管咱们的事,门匾上那么大的布氏二字是摆着给过路的瞎子看的?” 说完,径直走向李稷和徐二娘,一脸的严肃,怜惜地看一眼李稷,开口便是。 “你欺负个哑巴算怎么回事,看不出来他不愿意跟你去南风馆吗?” “凭你是老主顾,我不让伙计撵你,请你自己从这里出去。” 李稷吞了吞口水,黑眸凝视着她,嘴角绷得很平。 徐二娘瞪大眼睛,这女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敢自称是步家的人。 “你是哪位,我从未在店里见过你。” “瞧这一身的穷酸样,凭你也敢替人说话。” 她说着便倒换着手拍了拍自己衣袖上的浮尘,故意显摆出手腕上的金镯子,挑动眉梢白楞步霁一眼,一脸的不屑。 步霁垂视一眼自己的衣着,只是寻常人家的样子,朴素些,没有穿金带银罢了,怎么也不能算是穷酸吧。 倒是这个徐二娘,艳红色的襦裙,系着绸缎腰带,外披黑色的薄纱长褂,袒胸露乳。 双刀式的发髻上斜插着好几个金簪子,手腕上戴着四五个金镯子,罗裙上系着的玉佩都是用金疙瘩镶着的,看起来确实比寻常人“富贵”些。 “是,我穿得穷酸些,可也不会戴金纸包着的铜簪子铜镯子上街来装富贵。” 店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每个人都看向徐二娘,高声嘲讽。 “我还当南风馆生意比醉月楼好呢,原来她戴的首饰连银子都不是,竟是铜的。” “就是,她怎么好意思说店主家的人穷酸,全京城最大的布店不比她南风馆挣的银子多?” “幸亏这位俊俏的公子没被她忽悠走,她这样的人可靠不住。” ...... 徐二娘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步霁,骂骂咧咧地倒退着从店里跑出去。 “你你你!你敢诽谤我。” “欺人太甚,我这就去告官府让官爷们来抓你。” 梁行快步上前,担忧地看着步霁。 “你如今身份特殊,不能见官府的人。” “随我去后院避避。” 站在一旁的李稷张了张嘴,腮帮子微鼓,眼神阴冷地看着梁行。 好像他的吃人似的。 步霁才不去什么后院躲着呢,看一眼梁行,漫不经心的说道。 “徐二娘才不会去官府呢,她这会儿估计回南风馆解她满头的铜簪子了。” 干这种营生的人最要脸面又最不要脸面,敞开门是人,关起门来就不是了。 被人当街拆穿,肯定是先回去了,又怎么会继续招摇过市。 梁行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深情地垂眸看她的头顶。 “阿娇,你果然是最聪慧的女子。” 温润的声音,如糖衣炮弹一般。 李稷脸一黑,银色面具下的嘴角抽搐了两下。 他从前就是靠说好话哄骗那个蠢女人的? 徐二娘走了,他袖中的银扇却迟迟没有收起来,大手用着力,手背几道青筋凸起。 得,他现在是个哑巴。 步霁脸颊微微一红,转过身朝着角落走去,答道。 “世间女子皆聪慧,你没瞧见其他人罢了。” 梁行不依不饶,追着她的脚步,笑着说道。 “我眼中唯有阿娇一人足矣。” 步雨站在四四方方的木头桌子旁边,听到两人的对话,眼睛从有神到无神,眸光自然地暗了下来。 就算姐姐成了贵人,梁郎还是对她情有独钟。 原以为,姐姐进宫了,梁行眼里就能看到她了,如今看来,这怕是这辈子都无望了。 “姐姐,梁郎,快坐,菜都要凉了。” 步霁和梁行走近,她脸上硬生生地挤出笑意,欢声招呼。 然而坐下的却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戴着银面具的俊俏公子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步霁和梁行的中间,长板凳上挤着三个人。 这男人身形颀长,一个人就占了大半截凳子。 步霁靠着墙边坐,尚且无妨,倒是梁行,本来就坐在最外头,这下好了,没坐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梁郎!” 步雨尚未坐下,眼疾手快地弯腰扶他,不满地看向突然过来的面具男子。 凭他是个哑巴,就能一声不吭地抢占旁人的位子了? 这样的人,亏姐姐方才还好心救他,就该让徐二娘把他带走,好好调教一番。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姐姐救你,你却把梁郎挤下板凳。” 步雨扶着梁行坐到另一侧的板凳上,挨着他坐下,出言斥责对面冷脸的男人。 还抱臂呢,真当自个是江湖大侠了。 装什么装,穿的人五人六的,不懂做人该有的礼数。 “雨儿,莫要无礼。” “这位公子也许只是想跟我道谢,才赏脸过来一同吃酒的。” “你忘了,他开不了口的。” 步霁用眼神示意步雨收回她那不善的目光,端起酒壶,给身旁坐着的面具少侠斟酒。 这人浑身的气场不俗,不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便是声名远播的少侠,虽是哑巴,却不容冒犯。 这种人普遍暴躁,如果被激怒,可是会在分分钟把眼前的布店屠了的,血流成河。 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 她说完这番话,这男人终于看她了,算是和善地对视了一眼。 步霁松了一口气,放下酒壶,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眼中的意味深长。 “这位少侠,请慢用。” “若是菜不够,我再让店里的伙计去买。” 李稷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炙羊肉塞进嘴里,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洒脱自如,倒真像是游走四方的少侠。 步霁一点都没有怀疑,也拿起筷子夹菜吃,喝一口提前温过的浑酒,辣得舌头疼。 总感觉有一束寒冷的目光盯着她,可一抬头,又没有了。 步雨坐在对面,替梁行斟酒,又不停地夹菜,忙得额头上一层虚汗。 “梁郎,这酒虽是浑酒,却是难得的流香酒,我爹在后院埋了十年,你快尝尝。” “我等下还要回鸿胪寺处理文书,不便饮酒。” 梁行抬手挡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步霁手中的筷子一顿,眨了眨眼睛看着步雨。 第45章 你身上的味道 她还真是为了爱情,不怕被亲爹责骂。 如果她没记错,黎儿曾说过,她这位二叔步约嗜酒如命,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美酒,细细品味。 倘若回来发现自己埋在后院十年的老酒,没了,岂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步霁放下手中的酒杯,与此同时,店里又来了一个人。 裕王手里拎着一包樱桃饆饠,看都不看一眼店里的情况,楞头喊道。 “皇.......黄色的锦缎可还有?” 他好不容易找寻到皇上的身影,又被隔空瞪了一眼,含在嘴里的话到说出口,足足十八个急转弯。 伙计跑过去,热情地招呼他,引着他往里走。 “这位公子,我们店里有十几种不同的黄色布匹,您是要哪儿一种,做里衣的还是做外衣的,价高的还是价低的?” 裕王跟着伙计往里走,目光就没从角落里挪开一秒。 皇上不在宽敞的酒楼雅间吃饭,怎么跟一群人挤在这布店里喝酒? 他一边摸摸伙计递上来的布匹,一边眯起了眼睛,眼角染上玩味的笑意。 哦~原来皇嫂也在。 “公子,公子。” 一旁的伙计喊他,这人怎么买布不看布,方才来了个俊俏的哑巴,这会儿又来了个俊俏的瞎子? 裕王回过神来,收回目光看一眼手里的布,从腰间摸出一锭碎银子放到柜台上,草草说道。 “包起来吧,就这个。” 伙计从没见过这么买布的人,也不说用途也不说款式,进门就掏银子。 本着为客人着想的原则,他多问一嘴。 “小店还有其他样式的锦缎,公子不再看看了?” 裕王丢下手中的布匹,迅速转过身去,躲避桌上人的目光,敷衍伙计一嘴。 “那我再看看。” 伙计摸了摸后脑勺,懵懂地点点头,从他身边跑开,又去柜子里抱出其他的锦缎。 两手捧着叠在一起有半个人高的锦缎,晃晃悠悠地往店铺中间走过去。 “哐当”一声,他手中的锦缎尽数滑落,全部掉在了地上。 角落里正在吃饭的一行人朝着这边看过来,步霁看着站在那侧着身子的人,他身上穿的月牙白缎面华服不正是裕王穿过的。 “裕王殿下?” 她试探性地低声喊他。 梁行已经起身,准备朝着不远处气宇不凡的男子拱手行礼了。 放眼望去,整个店里也只有那黄色绸缎旁站着的男子像当朝裕王,华服锦衣,白面玉冠,往那儿一站就是皇家风范。 裕王余光看到梁行朝着自个拱手行礼,一桌子人除了皇上都向他投来炙热的目光。 轻轻叹口气,哎,他就是魅力太大了,想藏都藏不住。 他开怀大笑着走过去,拎在手里的樱桃饆饠一晃一晃的。 “梁大人,步贵人,步二小姐,真巧啊。” 一点都不巧,皇上是尾随步贵人过来的,他是尾随皇上过来的,这等同于,他也是尾随步霁来的。 他感觉脸颊臊得慌,好生丢人,以后王槐再找他,他可不接这个活了。 还以为皇上出来是干什么大事呢,没想到是“捉奸”。 梁行再次拱手行礼,态度谦和。 “殿下万安。” 步雨学着步霁的样子,福了福身子。 “殿下是专门出来买樱桃饆饠的?” 步霁看向他手里的点心莞尔一笑,没想到他一个王爷还要为了吃一碟樱桃饆饠专门出宫。 裕王拎起手中的樱桃饆饠,看了看,眼神里多了一抹柔情,嘴上嫌弃地说。 “不是我吃的,是给珂言的。” “她最喜欢东郊这家店的樱桃饆饠,嚷着叫我给她带一份回宫里,麻烦得很。” 再麻烦他不也是去买了。 步霁看破不说破,亏他昨日还嫌弃珂言穿女装不好看,分明是怕珂言美貌展露被旁的人惦记上。 裕王的这点小心思,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她会心一笑,招手让伙计再添一个长板凳,又看向裕王。 “殿下若不急着回宫,可与我们同坐。” “今日在宫外见到我,还请王爷不要跟旁人说,我敬王爷一杯。” 步霁拿起桌子上的空酒杯,斟满酒,一饮而尽,洒脱利落。 没半炷香的功夫,她已经喝了两杯浑酒了。 这酒也奇怪,闻着一股浓浓的酒香,入嗓火辣,可一旦顺着喉咙下肚,肚子里就舒服得很。 不亏是二叔珍藏多年的美酒。 “好酒!” 她置杯于桌子上,豪迈地大喊一声。 李稷坐在一旁,冷冷看一眼李裕,默默把步霁放在桌子上的空酒杯拿远。 裕王心领神会,赶紧制止步霁想要继续斟酒的动作。 “够了,已经够了。” “你这般有诚意,我不会告诉皇上的。” 哪儿用他说的,皇兄会自己看。 步霁歪着脑袋,脸颊红润微醺,娇润欲滴的红唇似熟透的樱桃,缓缓抬手伸出食指指着他。 “好......好酒,好人!” 步雨扶着步霁坐下,担忧的说道。 “姐姐,这酒性烈,莫要多饮。” 步霁晃了晃脑袋,突然挣脱开步雨的手,身子一歪靠在李稷身上。 李稷不躲,只抱臂睨眼看她。 没酒量还敢猛喝两杯浑酒,活该。 梁行见她酒后行为出格,又不忍开口训责,伸出手准备扶她,却被闪了一下。 步霁自个摇摇晃晃着脑袋从李稷身上挪开,桌子下的两只手却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 这个手感好熟悉,健壮有力的胸肌,宽厚的肩膀,顺滑的头发。 鼻息嗅到淡淡的安神香,就算醉了酒,她的头也没那么疼。 “你身上的味道......” 李稷深眸骤缩,面具下紧绷着的唇角微微勾起,放下双手,欲要起身。 她果然还是最熟悉他身上的气味。 “不好闻。” 步霁撅了撅嘴,松手撇开他的衣袖。 李稷瞬间脸黑,双腿如同灌了铅,戴着面具的脸缓缓转动,定定地看着旁边的步霁。 只有历朝历代皇帝才能用的香料,被这个女人说难闻。 步霁又清醒了些,埋头拿起盘中的点心咬了一口,腮帮子鼓鼓的,一脸满足的模样。 她忽然歪头朝着李稷一笑,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咬了一口的透花糍,伸出手直接塞到他的嘴里。 “你也尝尝。” 声音比点心要甜得多。 真可怜,他是个哑巴,肯定身世可怜,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 李稷冷冷的眸色一顿,含着大半块透花糍盯着她的脸。 仔细一想,觉得是从前的皇帝品味不太好,用的香确实不好,回宫就让内务府换了。 第46章 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裕王屏住呼吸,亲眼看着一向不爱吃甜食的皇上,大快朵颐地把那半块透花糍吞了下去。 梁行坐不住了,手一拍桌子,愤然站起身来。 “你这个人怎么这般无耻。” “可知道她是谁,就敢吃她手里的透花糍。” 李稷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轻佻眉梢,堂而皇之地用拇指拭去嘴角的残渣,意犹未尽的样子。 她是谁,是他钦选的贵人。 吃她都不为过,吃她手里的半块透花糍算什么。 梁行见他脸上毫无惧色,觉得他是不懂礼数和规矩的江湖侠客,不想要再与他计较,恐失了身份。 “阿娇,你醉了,我们走。” 他伸手拽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的步霁,眼前一道银光闪过,飞来的折扇重重地打在他的胳膊上,他的手被迫缩了回去。 李稷站了起来,大手一挥,银扇迅速飞回他的袖袍里,像是一闪而过的流星,速度快得让人觉得是错觉。 梁行抬起手,袖子上是一道锋利的裂口,他穿着三四层的衣服,那飞来的银扇只差一点就划伤他的肌肤。 这恰到好处的力道,可见这面具男子的武功之强。 “这位少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皱了皱眉头,问李稷,又想到这人不会说话,是个哑巴,自己抬起手示意他不必作答。 “罢了,我看不懂手语,你不必解释。” “我就当你不是有意的。” 他的大度,有目共睹。 堂堂鸿胪寺少卿,何必跟一个身残漂泊的江湖游侠计较。 李稷睨眼看梁行,脸色沉沉,像是梁行欠了他十万金锭似的。 裕王倒吸一口冷气,明明皇兄什么话也没说,他怎么感觉周围的空气突然骤冷。 明日早朝,梁行怕是有的受了。 步霁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抓着一个空酒杯,听到嘈杂的声音,抬起头来。 她脸上泛着红光,两眼有些许的迷离,似醉非醉的眼神浑然的妩媚勾人。 “你俩怎么都站着?” “都吃好了吗,吃好再走。” 自个醉的不省人事,竟还充当主人家招呼起客人来了。 她又看向步雨,忽然想起来出宫的正事,一拍脑袋,语重心长地说。 “对了,那个,那个.......你想当正妻得先梁大人同意,总不好让皇上逼他。” “皇上他......他这个人阴险得很。” 步霁眼神飘忽,脸蛋飞上一抹红晕。 她要为了这事去求李稷,还不知道李稷会趁机要求什么呢。 梁行若想让步雨为妻,她自然就是妻,也用不着求什么人。 桌子上突然安静下来,像是被从外面抽走了空气,成了真空的。 步雨的脸更白了,擦着胭脂也没用。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梁行,赶紧解释道。 “梁郎,我确实跟大伯说过此事,但不必强求的,为妻为妾,只要是你,我都愿意。” 说完,她的脸又绯红。 梁行目光微微一震,令他感触的不是步雨的深情,而是步霁的漠然。 步霁根本不难过他奉旨娶妻纳妾的事情,还想着请求皇上让他娶步雨为妻...... 她怎么忍心,一定是因为喝醉了,才说了这番话,这不是她的真心话。 “阿娇,无论妻妾,我梁行此生只会娶一人。” 他清澈透亮的眼眸盯着步霁的脑袋,声音如泉水在山间潺潺。 步霁忽然抬起脑袋,看着梁行的表情突然变得沉重了,像是受了很大的触动。 放下酒杯,单手撑着桌子缓缓站起来。 李稷黑眸一沉,目光跟着她的动作移动,冷冷地落在她的脸上。 裕王瞪大眼睛,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皇嫂不装了? 步雨最是紧张,这样深情的话,普天之下也只有梁郎能说出,倘若长姐回应了,她又该如何。 梁行有些激动,用含情的桃花眼看着步霁完全不眨眼。 他就知道,步霁一定还记得他们从前的约定和誓言,只是在宫里的时候碍于皇帝在,她有所忌惮。 “阿娇......” 他每每唤她,单是一个名字就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步霁充耳不闻,只是抬起手指着他,手指缓缓从他的眼前移动到步雨面前,醉醺醺地说道。 “这样就更好了。” “步雨就算为妾,也是你后宅里唯一的女人,没有人会为难她。” 李稷尽力压着上翘的嘴角,看向梁行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连他都没觉察到,自己紧绷的眉心只因为步霁的一句话就松开了。 步雨心里一惊,没想到步霁竟如此为她着想,捏着绣花帕子的手微微攥起来。 裕王忍不住笑出声,又尴尬地看看梁行。 “梁大人,步贵人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他不是此生只娶一人吗,奉旨娶了步雨,那对步雨来说,妻和妾也就没区别了。 梁行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他似乎越来越看不懂他心爱的阿娇了。 这儿又没有皇上,她为何还要装不懂。 他自欺欺人似的看一眼裕王,瞬间明白了,裕王在这里,就相当于皇上也在,他可是皇上的亲弟弟的。 “阿娇,我......” 李稷眉眼往下一压,脸色阴沉几分,递了个眼色给李裕。 “梁大人,本王突然想起来,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碰到了方大人,方大人说让你即刻回鸿胪寺,有要事相商。” 裕王突然打断梁行的话,朝着皇上一挑眉,胸有成竹的模样。 既然已经明了皇嫂的心意,梁行也就没必要再在这里碍眼了。 梁行的注意力果然从步霁身上移开了,他表情变得严肃,刚正不阿,问道。 “殿下可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 裕王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 “梁大人还是自个回去看看吧,方大人神色焦急,本王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倘若回去迟了,怕是要耽误公事的。” 梁行觉得他说得在理,拱手道。 “谢殿下提醒。” “我这就回鸿胪寺找方大人。” 裕王笑着点头。 梁行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用功,悬梁刺股,废寝忘食,如今就职鸿胪寺,更是出了名的鞠躬尽瘁,上任三日就处理完了积攒数年的公文。 听到方正有要事与他相商,他就算是家里着火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肯定是要骑上马飞奔回鸿胪寺。 步雨依依不舍地看着梁行走出布店,意气风发地骑着白马飞奔而去。 她炙热的目光还没收回来,就见一旁的裕王殿下也要走,人已经离开桌前了。 李裕手里拎着樱桃饆饠,笑着说。 “这樱桃饆饠再不拿回去就要放凉了,珂言怕是要跟本王恼了。” “步贵人,步二小姐,咱们改日再见。” 整个桌子上三人皆站着,却只有步雨一人朝着李裕行了礼,客气的回答。 “是,殿下。” 第47章 这是我家娘子 步雨送走裕王这尊大佛,明显没那么神经紧张了。 托长姐的福,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宫里的贵人,听说当今圣上跟裕王殿下是同胞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知是不是百姓瞎说的。 她回头看一眼桌子上的两个人,步霁双手拖着脸颊,似乎清醒了些,竟冲着身旁的面具男人傻乐起来。 面具男人也真是的,竟端正坐姿,一脸严肃地听她说醉话。 “长姐!” 她底气十足地喊一声,走上前搀起步霁,又说。 “我扶你到后院醒酒。” 后面是三进三出的步家宅子,前面是卖布裁衣裳的铺子,倒是很方便。 李稷只是站起身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步雨见他盯着步霁,想了想,说道。 “你不要妄想打我长姐的主意,我长姐已经出嫁了。” “若是因为旁人救了你,你就要赖上,未免是失了侠客的风度。” 长姐长得美,心也善,保不齐这男人就是想以身相许了。 趁早叫他打掉这个念头,喜欢皇上的妃子,他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步霁脸颊红扑扑的,摇摇头,打起精神来,瞧一眼旁边戴着面具的男人,似乎很是满意的笑了起来。 她伸出手一拍步雨的肩膀,揽着她说道。 “嘘。” “这里也没有旁人,他想以身相许就许呗。” 她松开手,一脸的花痴看向李稷,凑近说道。 “我暂时还买不起京城的宅子,辛苦你当我的外室,自行找住处了。” 步霁说完,还有些心疼的模样,眼泪不自觉地泛起泪花,可怜兮兮地望着眼前戴着面具的少侠。 真是命苦,长得如此俊美的男人,给她当外室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 李稷黑脸,完美的薄唇嚅动两下。 这女人怎么想的,让他当外室。 他的脸瞬间冷住,银制的面具像是冻住了似的,纹丝不动地嵌在他的脸上。 现在的问题好像不是谁是外室,而是她竟敢招别的男人! 步霁见他眸中怒意猛增,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不知鬼不觉地趁机摸了两把他健硕的臂膀。 就算喝醉,她也没忘占人便宜。 “你也别急,我答应你,一周至少看你一次。” “等我一有钱了,就马上给你安排宅子,三进三出的那种。” 步雨被她这番话惊到,怎么跟听话本似的,离谱得很。 哪儿有女子养外室的,何况她还是皇上的妃子。 “长姐,快不要说了。” “就算要养外室,也得等皇上去了,您当上太妃的时候,除此之外,是要被诛九族的。” 她看话本上就是这么写的,有些太妃,甚至太后,会偷偷养男人。 也许这是宫里避而不谈的规矩呢,谁也说不准。 步霁长长的嗯了一声,欣赏的眼神看她。 “在理,再理。” 李稷咬着牙咔哧响,面具下的脸黑得跟抹了炭灰似的。 去了,他往哪儿去? 她真是长本事了,养外室还一周至少一次,还三进三出的宅子,在宫里跟他装可怜不侍寝,留着精力在宫外勾人,当他是摆设吗?! 李稷终于忍不住了,要开口训斥这个无法无天的女人。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响亮又粗狂的男声,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拎着酒壶,迈着大步摇摇晃晃走进来,脸上一片醉酒的痴红。 “我的酒呢?” “把我埋在后院的流香酒挖出来,今晚我要宴请南郊的刘老板,西郊的王掌柜和北郊的李员外。” 李稷回头看他,眼神警惕,一只手下意识拽住步霁的胳膊,另一只手藏于袖袍下,拿着银扇。 步雨脸色惨白,连忙叫伙计过来,拿起桌子上半壶流香酒塞给他。 “快,兑上水给我爹拿过去。” “他尝着酒不对,若问你,随你怎么说,但不准把我供出去。” 小伙计点点头,抱着酒往后院跑去。 刚好夫人不许老爷喝酒,小姐又用这壶酒宴请了宾客,往里面兑点水给老爷没事的。 还没等李稷说话,步雨把步霁往他怀里一推,急着说。 “这位少侠,麻烦你把我长姐带去外面的茶水铺子,我等下就去寻你们。” 她说完,收拾起桌子上的残羹,快步往后院去,可不能让爹爹看见长姐偷跑出宫,爹爹看见长姐,大伯就会知道此事,长姐就得挨骂。 一连串的反应,想想就让人后怕。 李稷垂眸看着靠在他怀里醉得不成样子的步霁,不吭声把她带出布店。 却不是去茶水铺子,而是往宫门的方向去。 烈日高照的午后,突然一片乌黑的云席卷而来,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大地的边边角角,人们眼前的视线突然从五颜六色的油彩画变成了黑白而色的水墨丹青。 紧接着刮起疾风,树枝猛烈的晃动,雷声轰隆作响。 李稷骑在红鬃烈马上,挺直腰背揽着步霁,本就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感觉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半眯着眼睛,纤细的长睫毛如蝴蝶慌乱的翅膀一般惊起抖动。 “步霁。” 他突然开了口,尝试喊她的名字让她不必如此害怕。 只是雷声而已,不足为惧。 步霁的脑袋微微一动,快要睁开眼睛去看他的时候,天边又一次巨雷作响,轰隆的声音如同楼体地震坍塌,巨树被拦腰砍断。 她被吓得紧闭双眼,双手紧紧地攥着什么人的袖子,顾不得是不是有人在喊她。 李稷勒马,目视前方,漂亮的喉结滚动了两下。 前面的云更黑了,越是往宫门去,越是雷声大。 他缓缓抬起两只手,皱着眉头,用手捂住步霁的耳朵。 雷声并没有停止,然而马上的女人却不再拧着眉心,颤抖着肩膀。 步霁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只是感觉到温热又熟悉的大手贴在她的耳边,慢慢地,轻轻地,周围变得安静了,自然而然就没了意识。 李稷只有两只手,没法再骑马,等到雷声停下的时候,已经过了关宫门的时辰。 他抱着步霁翻身下马,走进一家私家客栈。 掌柜迎上来,问道。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正巧还有一间上房。” 掌柜在前面引路,上了楼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抱着的人。 这男人戴着面具,冷冰冰的模样,怀里还抱着一个醉酒不省人事的妙龄少女,倘若是采花贼,可不敢让他住店。 李稷又抱紧了些怀里的女人,看向掌柜,沉声说道。 “这是我家娘子。” “我们在外做客喝了些酒,外头要下雨了,在你这住一晚。” 第48章 该做做 女掌柜连连应声,领着这二人进了二楼上房。 房间宽敞干净,上好的檀木雕成的桌椅细致地刻着不同的花纹,摆着精美的瓷器瓶。 墙上挂着当朝名士的画卷,六尺宽的沉木床,悬着宝罗帐。 李稷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到床边,轻放下怀里抱着的女人。 大手拽上店家事先叠好的棉被,盖在她的身上。 女掌柜探头看一眼,出声说道。 “公子不先为小娘子擦身吗?” “喝了酒的人这样睡过去怕是醒来会浑身难受。” “你还是当夫君的呢,怎么连这点事情都要人提醒。” 说着,她就走过去把屋内屏风后的大木桶拿出来,拖到房间正中央。 李稷站在床边,一只手自然地背在身后,目光扫过正往木桶里加热水的女掌柜。 “你是说让我为她擦拭身体?” “想都别想。” 他一甩袖,跟女掌柜翻了脸。 女掌柜挽着袖子,重重地放下打热水的小木桶,说道。 “你这小郎君,怎得如此不体恤家中娘子。” “你与她一同做客,却只她一人喝醉了酒,你不该管她吗?” 她一眼就看出这二人肯定是刚成婚不久的,彼此还没有熟络,娘子醉酒不顾及夫君脸面,夫君也赌气不照看娘子。 见李稷不做声,她又弯下腰双手拎起小木桶往大木桶里加水,说道。 “我同我家那位从前也是如此,刚成婚的小夫妻,又怎会心意相通。” “你今日若是照顾了她,她明日也会多照顾你一点,这一来二去,日子久了,感情自然就好了。” “两人若都是这般良善之人,凭着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照样能恩爱一生,白头到老,不比那些私定终身,青梅竹马的差。” 李稷看向床上睡着的女人,眼中泛起波澜,默默沉声念道。 “白头到老?” 他还真没想过要跟什么女人白头到老,这话,也很少听人说。 倒是十几年前,俪妃在世时曾跟先帝说过。 那时,父皇在检查他功课的时候,抱他于膝上,跟他说,俪妃是这宫里唯一拿真心对父皇的人,并非因为他是皇帝,或趋炎附势,或畏惧顺从。 女掌柜喊他几声,他都不为所动,索性走上前,把帕子递给他。 “给,就用这条帕子给她擦拭身子。” “我可奉劝你一句,照顾小娘子就专心些,旁的事情不能想更不能做。” 她一个半老徐娘,可通透男人那点心思了。 就她家那位,多少次趁她醉酒打着照顾她的幌子图他自个快活,数都数不清的,说出来羞死人的。 她也是见这小郎君健硕,小娘子瘦弱,好心提醒罢了。 李稷手里攥着帕子,出声欲要喊住女掌柜。 女掌柜生怕他拒绝,脚下迈着小碎步一溜烟走远了,心想,自个也算是积德行善了,帮一对新婚夫妻促进感情。 李稷望着关上的门,缓缓开口。 “从哪儿开始擦......” 他在定西御驾亲征养成了习惯,不喜有宫人服侍他沐浴,都是自个擦拭身子。 如今真叫他服侍旁人,他还真不该从何下手。 李稷看了看盛满热水的大木桶,她现在醉酒,放进去一准沉底,一不留神就会呛着。 不如就用帕子沾了水,让她平躺在床上,给她擦拭身子。 步霁翻了个身,卷着被子蜷缩到墙角。 李稷定定的看着她的后脑,又看看她用力拽着被子的手,他差点忘了,这女人就连睡觉都是不老实的。 第一次翻她牌子那晚,他就一整宿没盖被子....... 导致第二天上朝轻咳了两声,被大臣讽刺身体羸弱,没有为太子时带兵的风范。 说这话的人,恰巧是她爹,步御史。 他甚至怀疑,这是有预谋的,为的就是让御史台那群人趁机揪他的小辫子。 李稷俯身,准备解开她的衣裙,手刚碰到胸前的绑带,就被步霁扬起手打了一巴掌。 正正好打在他的左脸上,软绵绵的巴掌,毫无痛意,一晃而过,让他险些以为是错觉。 他抓住步霁的右手手腕,翻开她泛红的掌心。 “你!” 李稷扔了手里沾过水的帕子,怒意横生。 他六岁受封太子,十八岁挂帅领兵,二十四岁登基称帝,什么时候挨过巴掌。 长枪穿过他的腹部,他的脸色都没有变过一丝一毫,这一耳光虽然不疼,却让人恼得很,心底窜起无名之火。 步霁手心微痛,闭着眼睛,哼哼两声说道。 “别碰我,我是贵人,皇上知道会杀了你的。” 这掺杂着醉意的威胁人的话,就好像是什么神水,让李稷心头的无名之火瞬间熄灭。 李稷轻笑一声,捡起方才扔的帕子。 这还差不多。 他慢条斯理地给她解开上衣,又俯身扶着她的脑袋,从她身后拎出单薄的衣裳,丢到一旁。 动作轻柔的简直不像是他。 谁能想到一个曾经杀人如麻,如今冷厉暴虐的新帝,会在这样一间简陋的上房里,给一个醉酒的女人宽衣解带擦拭身子。 步霁咂了咂嘴,他手里的动作一停,仔细听她呢喃。 “好,好酒。” 还喝着呢? 李稷心里无奈,眼里却多了一抹深深的宠意。 最后褪去她的最里面的亵衣,手上的动作忽然一停,目光落在她胸前的粉红色肚兜上。 幽深的眸色顷刻间变得炙热,升起两簇愈烧愈旺的火苗。 他的大手扯着肚兜的一角,指腹上的微茧跟光滑的绸缎料子摩擦。 凉凉的指节不小心触碰到温热的肌肤,紧跟着身体一颤,呼吸变得急促。 他现在明白,刚才女掌柜的话是何意了。 该做做,不该做的不做。 不知为何,他很想听步霁说白头到老这四个字,她声音时而清冷时而魅惑,说这话肯定比俪妃更好听。 他沉思片刻,松开了手。 却不料步霁忽然又扬起手,这次不是打他,而是攥上他的手,放在隆起的芍药花上。 李稷眸色一震,身体里一阵热流滚动,却听到她夹着笑意的半梦半醉的话。 “不急,等我当上太妃,就来陪你。” “想怎么着都行。” 她在梦里陪谁呢,还非得要他死了才能陪!? 李稷愤然起身,再次把帕子扔进了水盆里。 第49章 误会我什么了 帕子溅起水花,水盆里温热的水飞溅到步霁的脸上,她似乎觉得痒,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 没擦着,不满地哼哼两声,自个倒是跟自个置气了。 李稷还在气头上,心里不愿再伺候她,余光瞥她一眼,忽然弯下腰,下意识用拇指拭去她脸上没擦干的水渍。 别扭,真是别扭。 他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养成了说一不二狂妄自负的性子,何时心理和行为如此矛盾过? 罢了,何必跟一个醉酒的人一般见识。 她只是在说胡话。 步霁不再喃喃自语,醉了酒,身上难受起来,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寒,又像是架在火上烤,又像是封在冰窖里冻。 “好难受......” 李稷皱了皱眉头,从袖口掏出一条黑色的长条布,攥在手里。 蒙上眼,也许就能好好给她擦拭身子了。 他系上黑色的长条布,挡住眼前的视线,眼前朦朦胧胧的,仅能感觉到微弱的光。 李稷难得信了一次旁人的话,就按女掌柜说的做,照顾人要诚心些,不能想其他的事情。 果然有用。 他坐到床边,动作迅速地脱去她身上的衣物,拿着沾水的帕子一下一下地擦拭她光滑的身体。 突然一道紫色的光电映在窗纱上,照得屋内如白昼一般,巨雷连成串,轰隆轰隆作响,好像落在屋顶上一般。 步霁被雷声惊到,喊出声,还没等她睁开眼睛,就被人紧紧抱住,怕得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李稷抱住她,轻声安慰。 听见熟悉的声音,步霁更怕了,又觉得脑袋贴着胸膛闷得慌,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李稷身为天子,何等的尊贵,什么时候被人这般嫌弃过,步霁不由自主的抗拒让他心里冒了火,缓缓松了手。 他原本想开口责骂,却看到她惧怕雷声却强忍着,额头上一层薄薄的冷汗,睁圆了眼睛跟他对视。 李稷只是不喜宫中妃嫔,却从未真的责罚过谁,他伸出手又把她揽进怀里,大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别怕。” 步霁清醒了些,这人手劲忒大,拍她后背怎么也不像是安慰,倒像是弄疼她好醒酒。 她感觉到胸前一股凉意,冷风吹过凉飕飕的,还有一种空落的感觉,一低头,傻了眼。 “登徒子!” 她大喊一声,一脚踹向戴着面具的男人,慌乱地拽起一旁的被子挡在自己身前。 又感到委屈,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被陌生男人扒光了。 李稷被迫松开手,闷哼一声,伸出手指着她,怒道。 “你,你!” 简直不识好人心,竟说他是登徒子。 步霁眸中畏惧之色,缓了缓情绪,扬起下巴,壮着胆子跟他叫嚣。 “你什么你,你敢再碰我一下,我就报官抓你。” “我夫君可厉害了,你惹不起的。” 她想起来了,这人刚才还跟她们一起吃饭来着,是个江湖游侠。 记忆回笼,她忽然一脸的震惊,猛地伸出手,食指颤颤地指着他,大声说道。 “你不是哑巴!” 亏她还好心救了他,到头来就被这男人骗了。 生得如此俊美又身材颀长健硕,没想到是个靠坑蒙拐骗接近女子的采花贼。 李稷脸色一改,原来她没认出他来。 他不怒反笑,揉了揉鼻尖,把目光移向另一边。 “我蒙上双眼好心给你擦拭身子,你不谢我,还要报官抓我。” 步霁揪着被子,歪头看他,他果然用黑布条蒙着双眼,一脸认真的样子。 “我误会你了......” 尾音还没有收回来,戴着面具的男人突然凑近,俯身到她眼前,两手撑着床板,一双黑眸倒映着她精妙的脸蛋。 “你是蠢吗?” “我蒙住了双眼,还能用手摸,你觉得你误会我什么了?” 他莫名又气又恼,倘若今日是旁人,她还是这般好说话,岂不是被人玷污了清白都反应不过来。 步霁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虽然用黑布蒙着双眼,可还是亲手给她擦得身子,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就差真枪实弹地上了。 “那,那我要报官吗?” 她颤颤地问道。 这男人自爆,又一脸凶巴巴的样子,还真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他这样的少侠,应该不至于沦落到没钱吃饭非要吃牢饭的地步吧,凭着一身本身给人当幕僚或者是随从,都能吃喝不愁。 李稷收起冷冽的目光,站起身来,瞥一眼半掩的窗户,捞起一早丢在一旁火盆上拷着的衣裳扔到她怀里。 “随你。” 步霁哦了一声,打了个冷颤,外头还是雷声轰鸣,夹杂着细雨的夜风格外凉,冻得人浑身发抖。 她放下床幔,挡着自己的身体,迅速穿上衣裙。 这衣裳从里到外竟意外的暖和,像是被火烤过似的,身子一下就不冷了,心头一阵暖意。 这少侠,倒也是个会照顾人的。 今晚,还不知道算是谁占谁的便宜呢,步霁想着想着,又低头笑了。 她也只敢想想,要真让她在宫外搞一夜情,她还真不敢。 毕竟九族里还有老爹步丛二叔步约三叔步渊一大家子人,加起来一百多号人呢,还真不敢开玩笑。 步霁一边重新卷起床幔,一边探头说道。 “你行走江湖本就不易,若是再惹上官府怕是日后会麻烦。” “报官就算了,只是我有一事还要求你。” 李稷站在一旁,环抱双臂,不假思索地说。 “可以。” 步霁微微一愣,眸色不解的看他,问道。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应了,也不怕自己做不到失了诚信。” 李稷不语,幽深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是坚信她的要求对他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步霁挑了挑眉,也不怪她误解了他,这人还真是个闷葫芦。 “我便说了,你可别被吓着。” “我其实是宫里的贵人,今日是偷跑出宫的,不巧多喝了几杯酒误了回宫的时辰。” “你如是明日能用飞檐走壁之术,把我送回去,我一定重重赏你。” 李稷黑眸深深,轻笑一声,不屑的说道。 “你想的美。” 她自个闯了这么大的祸,还妄想借他的手瞒天过海,未免也太不把宫规当回事了。 第50章 你三我七 步霁从床上跳下来,捞起水盆里的湿帕子扔到他身上。 “你这个人真是不讲理,我救你两次,你不帮我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李稷腰板挺直,如松般站着,甩了甩袖子上的水,看她一眼,冷声说道。 “明日午时三刻,负责看守东华门的侍卫有一刻钟时间轮班,能不能回宫,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步霁心中一喜,在屋内踱步,掰着手指头算应该几点从客栈出去,几点到东华门。 “好,就午时三刻,从东华门偷溜进去。” 她看向戴着面具的男人,才察觉出不对劲。 他怎么对皇宫宫门的侍卫轮班时间如此清楚,比她一个贵人知道的还多。 步霁突然睁大眼睛,抬起手来指着他。 “你!” “你不会是连皇宫也偷偷进去过吧,你们这些侠客还真是厉害啊。” “话本上说的都是真的吗,像内务府的那些宝贝,你们轻而易举就能偷出来卖掉。” 内务府那些前朝珠宝,值老鼻子钱了,她要是能把这个少侠收为己用,岂不是以后就不用眼巴巴的等着月例银子过日子了。 李稷眸色一沉,她还真是毫不掩饰,一提起内务府的宝贝,双眼都亮了。 步丛清廉节俭一辈子,竟生了个小财迷当闺女。 他挑了挑眉,深邃明朗的目光落在步霁的脸上,用极好听的声音说。 “官家的御赐之物,私自变卖是要被砍头的。” 步霁感觉到从四面八方袭来一股凉意,抱了抱自己的胳膊,错开他灼灼的视线。 “我也没说什么......只是随口问问。” “你可别多想,我爹是御史台的大人,清正廉洁,我又是皇上的妃子,更是两袖清风,肯定不会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李稷轻轻一笑,抱臂看着她,饶有玩味地说。 “不过,你若真想要内务府的什么物件,我可以帮你。” 步霁小跑到他身边,亲手拭去他袖边不小心溅上的水,仰起头来笑靥如花地望着他。 “大侠,我就知道你们江湖中人最讲义气了。” “你放心,宫里的宝贝放到黑市上肯定能卖出去的,到时候咱们俩二八分。” 李稷黑眸冷冽,盯着她捏着绣花帕子的小手,步霁下意识把手往回缩了缩,差点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然而李稷想的却是,是不是随便一个大侠答应帮她,她都愿意帮人家拭去衣袍上的水渍。 想到这里,李稷脸色又阴冷了几分。 步霁以为他是对分赃不满意,想了想,又伸出手,示意他。 “三七分,不能再多了。” “我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的。” 李稷答应得痛快,“好。” 步霁松了一口气,拧着的眉梢悄悄展开,默默心思是让他去偷红宝石的头面还好呢,还是让他偷真迹古画好。 还是不起眼的首饰好,就算丢了,皇上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他日理万机,不会在意妃嫔们用的物件的。 “你三我七。” 她刚要开口跟“大侠”商量,就听到他说这句话,顿时生气。 “你出尔反尔!” 李稷觉得她生气的样子还真是可爱,鼓着腮帮子说话,像是冬天粮食仓里的仓鼠。 有意逗她。 “我只是答应了你说的三七分,可你没说是谁三是谁七。” 步霁轻哼一声,坐到床边,拿起枕头扔到他的胸膛上。 “无赖。” 李稷以为步霁没占到便宜就算了,没成想她骂完扔完,竟扭头看了他一眼,没骨气地对他说。 “好吧好吧,三七也行。” “苍蝇腿再小也是肉。” 步霁抱着双膝,一脸的不情愿。 见她嘴角向下,李稷便不逗她了,走上前,拽起被子。 步霁下意识往后挪动身子,目光胆怯,身体紧张。 “你想做什么!” “我,我都答应给你分大头了,你不能又要钱又要色。” 她醉了酒,身子不舒服,李稷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折腾她,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睨眼看她胸前的二两肉。 “你这也算色?” 步霁挺了挺胸脯,不甘示弱地说。 “你少看不起人,怎么不算是色了。” “你见过几个女人,懂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吗,我这样的才是恰到好处,刚好是一个巴掌的大小。” “住口!” 李稷脸一黑,腹中一紧,鼻息不由得急促起来。 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般不知羞的女子,堂而皇之地跟男人争论此事。 那二两肉刚好就是他一个巴掌的大小,他心里门清。 步霁被他呵斥一声,棉被从天而降盖在她的头上,她整个人都被被子包裹着。 似乎只有这样,李稷心头猛增的一窜火苗才能停止蠢蠢欲动。 步霁从被子里把自己扒开,一探头站在床边的少侠已经不见了踪影。 倒是屏风后的浴桶里多了一道身影。 以屏风为架子,随意地搭着靛蓝色的衣袍,上好的绸缎在昏暗的屋子里仍能借着月光泛起水光失色的斑斓,桌子上一块如羊脂般的白玉玉佩,色泽莹润,引人注目。 他明明在洗澡,却没有半点水雾,屏风中央映着他健硕的脊背,浑身湿漉漉的,不停把冷水浇在自己的胸前。 微弱的喘息声从屏风后传来,低哑又干涸,像是步霁的幻听。 他是在.......步霁明白过来,瞬间睁大了眼睛,抓着被子的五指一紧,紧接着脸颊两团臊红。 她就算不是古人,也低下了头。 这人怎么能当着她的面对她有反应,又隔着屏风自行解决。 活该他调侃她,戏弄她,说她无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步霁对自己的身材可是很满意的,肤如凝脂,前凸后翘,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或多或少都不够完美。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在铜镜前偷偷欣赏自己的身子,在浴桶里偷偷欣赏自己的身子,在床上偷偷欣赏自己的身子,一天要赞叹个百八十遍,简直像个女变态似的。 要然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李稷只看她一眼就翻她的绿头牌,至今为止,或有意或巧合,李稷没有一次真的上了她的,可那次不是做足前戏,恨不得跟她同床的时候多长几只手。 第51章 针叶落叶 两个时辰后,李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衣冠楚楚,神清气爽。 再一看床上的女人,已经酣酣入睡了。 步霁似乎很喜欢拖着被子卷到身下,缩在靠墙的位置睡觉,一点京城贵女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对于她的反常,李稷只以为是步府雇不起教习嬷嬷,毕竟御史台步丛步大人的节俭清廉天地可鉴,人尽皆知。 如果他记得没错,步丛只娶过一位妻子,步夫人生产时险些没活下来,拖着一口气熬到步霁满月,终是撒手人寰了。 步丛如今年过花甲,府中无妻更无妾,爱女步霁无人教养,自由生长,也在情理之中。 他靠近床边,俯下身,想要把她从墙边拖出来。 阴雨天,墙壁潮湿。 步霁闷声不悦地哼哼,在睡梦中感觉有人拉她的胳膊,她反手用力打掉那人的手,又抱紧了被子继续酣睡。 脑袋靠在墙上,额头上都被压红了一片。 照这样下去,明天醒来她的头上就得青一块紫一块了。 李稷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脱了靴子,上了床,故意挤了挤她,平躺在靠墙一侧。 步霁紧闭双眼,感觉到被人硬挤着挪了位置,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她伸出手重重地打向身旁的人,扬起巴掌,一巴掌就呼到了李稷的脸上。 对李稷来说这一巴掌很轻,却很响,清脆刺耳。 他终于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腕。 “步霁,你再跟朕动手,朕就让人把步丛关进大牢。” 子不教父之过。 步霁听到熟悉的声音,又怕又惊,天杀地,她做梦都能梦到李稷。 先是为了爹的事情,后是为了梁行的事情,她最近跟李稷走得太近了,正所谓日有所怕夜有所梦。 “皇上......” 她呢喃喊了一声,果然消停了,手指微微松开。 李稷攥着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却迟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被子里暖和,他舍不得自己的手冻在外面。 步霁在睡梦中,刚被李稷吓唬过,又感觉到手被人紧紧地攥着,十指相扣,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 浑身冷飕飕的,然而身边却好像有一团火,吸引着她靠近。 李稷闭目养神,浓密纤细的睫毛颤抖了两下,缓缓睁开双眼,垂眸看着往他胸膛上蹭脸的女人。 真是狐狸托生。 靠着温暖的胸膛,步霁睡得很沉。 窗外雷电交加,豌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棂上,啪啪作响。 步霁又做起了那个熟悉的梦,这次换了地点,不是河边,而是一处古色简朴的四方院子。 “公明,你来了。” “阿娇,是我不好,让你等久了。” 顺着声音望过去,亭子里站着两个身影,男的俊俏,女的貌美,就像画上郎才女貌的七仙女和董永。 戴着薄面纱的妙龄女子,只露着一双杏仁眼,饱满白皙的额头,穿着素雅的浅绿色宽袖罗裙,凌云式的发髻,斜插着一个素银簪子,宛如天边下来的仙女。 男子与她对立而站,深情望着她,双目含情。 不知不觉,两人牵起了手。 再之后,依偎在一起,一同看着院子里的盛开的菊花。 多美的一幅画,晴空万里,云朵一簇簇地团成各种形状,古色古香的庭院,一对相爱的俊男靓女。 不远处跑来一个丫鬟,是黎儿,她身上穿着寻常百姓家姑娘的衣裳,粉色绣花的褂子,淡黄色的长裤,脚上踩着一双绣花鞋,头上的元宝发髻是用彩绳系起来的。 一边跑,一边高喊道。 “小姐,小姐。” “老爷往这边来了。” 步霁慌忙松开梁行的手,害怕地看了看拱形门的位置。 今日是县主做主,邀京城里的小姐和公子一同到此地游玩,她才得以跟梁行见面。 “爹怎么跟过来的?” 她朝着梁行挥了挥手,顾不上告别,提起裙摆往门外走去。 步御史是出了名的老古板,他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爱女还未出阁却在此跟男子私会。 黎儿看了一眼亭子里的翩翩公子,站得远,也瞧不清楚未来姑爷的样子,只是远远看着便觉得有丞相之资,欣喜万分。 怪不得小姐总说,梁公子必定高中,到时候便骑着红鬃烈马,穿着大红罗袍,戴着乌纱帽到府中提亲,老爷也不会多说一个不字。 她扭头,追上自家小姐,两人拐过连廊,没了踪影。 梁行站在亭子里许久,望着拱形门的方向,似有不舍,又无可奈何。 他不是京城中人,又没有功名,如何有脸面到御史府中提亲。 待他高中状元,必定第一时间抬着八抬大轿迎娶阿娇为妻。 若能娶阿娇为妻,他此生足矣。 ....... 雨声渐小,雷声也不再响了,闪电似乎早就藏进了云朵里。 步霁也不知是魔怔了还是怎么了,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竟趴在李稷的胸膛上,自言自语地喊道。 “公明......” 李稷并没有睡着,清楚地听到了她口中的两个字,眸色瞬间暗了下来,脸冷得好像冰窖里积了许久的陈年老冰块,浑身冒着皑皑寒气。 他一下坐起来,从被子里抽出自己的手,他的手心被步霁攥得全是汗水,湿漉漉的,一滴一滴的热汗从顺着指缝流下去。 步霁觉得浑身一冷,突然一阵冷风钻进被子里,她伸手拽着被子,又缩了缩脑袋,才感觉好些了。 李稷不仅不跟她睡在一张床上,反而披上外衣下了床。 他的眸色比外头的天还要黑,就好似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自然垂下的双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恨不得现在就让人杀了梁公明。 她连做梦,都喊着梁行的名字,今日还是他在,他若不在,她岂不是日日都要喊他的名字才能入睡。 他袖口中的银制折扇事先有预兆地掉下来,刚好落在他的大掌之中,发出耀眼的银白色光芒。 李稷推门走了出去,于后院停下脚步。 顷刻间,银扇腾空而起,一阵疾风吹起落叶,紧接着是金属摩擦过地面的声音,落叶再落在地上已经都成了细条的形状,每一片落叶都被切成了同等大小的长条,远远看过去,像是一些针叶。 第52章 一碗馎饦 寅时一刻,天边放亮,客栈的伙计出来点灯烧水,上上下下的脚步声。 又过了两刻,女掌柜也穿戴好衣裳和首饰从屋里走出来,穿着红色的抹胸禅长裙,外面披着黑色的薄纱坎肩,脸上施了些粉黛,额间用珊瑚粉勾着花钿,红艳动人。 晃着手里的披帛,扭着腰走进厨房里。 “当家的,鸡鸭少备些,外头放晴了,今儿没那么多人住店。” “好嘞。” 未见人影,只听厨房里男人响亮厚重的声音。 步霁是被吵醒的,一楼已经来了好些客人,有打尖的,有住店的,还有专门来打酒喝的。 她推门出来,东看看西看看,像是在找什么人。 没瞧见那人的身影,猜到他或许丢下她先跑了,气不打一处来。 “江湖骗子!” “你说谁是江湖骗子?” 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她欣喜,转过身去,走到他身边说。 “少侠,我就知道,你们江湖中人是最讲义气的,不可能不打招呼就走了。” 李稷一脸严肃,不着痕迹地收起手中的银扇,说道。 “我是打算走的,不巧又碰上你了。” 步霁摸了摸后脑,傻眼地看着他,怎么就不巧了呢? 她仔细想了想,昨晚两人明明是达成了共识,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可他今天一早又莫名其妙地变了脸。 “我告诉你啊,你是江湖少侠,不能出尔反尔的,你七成我三成都说好了的,不能再变了。” “再少,这买卖就做不成了。” 其实她还能再让,哪怕就是分一成,她都愿意干。 内务府那些宝贝,随便一个就价值万金,一成都够她一辈子不愁吃喝了。 李稷淡淡应声,径直走下楼梯,头也不回地出了客栈。 步霁追上去的时候,他的人影早就没了。 外面大街上喧哗聒噪,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高,人更是如过江的鲤鱼,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就换了一批过路人。 那人会飞檐走壁之术,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步霁回到客栈里,走到柜台,从荷包里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说道。 “昨晚的房钱。” “再来一碗馎饦。” 女掌柜收起铜板,放在手心里数了数,又退给她大半数的钱。 步霁接过铜板,觉得是掌柜算错了账。 “掌柜的,你怎么就收了我三文钱?” 女掌柜笑着说。 “你夫君昨晚就付过房钱了,我店里一碗馎饦就是三文钱。” 步霁把铜板放进荷包里,抬头解释说。 “他不是我夫君,掌柜,您搞错了。” 女掌柜喊住她,不信她的话,偏就觉得昨晚的小郎君跟这位小娘子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怎么会搞错呢,昨晚那么大的雨,他抱着你进来,浑身都湿透了,你却连发丝都没被雨水打湿。” “他这般要紧你,你不是他的小娘子,还能是谁。” 步霁蹙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 她的衣服没有被雨水打湿,那人还顺手一并把她的衣服用火烤过了,别看是个冷脸的闷葫芦,没想到还挺周到的。 “我知道了,谢谢。” 她坐到旁边的桌子上,伙计从后厨端上来一碗馎饦,恭敬道。 “小娘子慢用。” 连伙计都叫她小娘子,叫那人小郎君,可见她和那人在一起多般配。 若是她穿越而来,一睁眼不是选秀当天,她或许会嫁给什么少侠,什么刀客,一生过得自由快活。 可现在,她只能默默吃完这碗香气扑鼻的馎饦,赶在午时三刻到东华门,躲躲藏藏回到自己宫里,继续当她的贵人。 她笑为人妾室是私人娼妓,给皇上当妃子,又何尝不是呢。 那日是梁行,姑且好应付,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人借着功高盖世,便伸手到李稷的后宫里要人,到时候又会是谁? 在宫里为妃,没了恩宠不至于死掉,在宅院里头为妾,没了恩宠,可是任由主母发卖的。 楚晋国像是揉杂了很多封建王朝的产物,富足安乐,迷信刻板,来到这里两年半,她仍然还是摸索的状态。 以北是蒙古各部,以南是瑶台国,以西是蛮荒之地,以东是大宛国。 三国鼎立,外加蒙古各部,四股实力抗衡。 其中楚晋国国土最为辽阔,物产最为丰富,而在楚晋国北边的蒙古各部骁勇善战,频繁骚扰他国边关,是一大危险。 南东二国,虽小却早已结盟,互通煤矿和盐矿,早就对每年向楚晋国上贡的事不满了。 至于西边的蛮荒之地,异域之人数不胜数,不成国自成城。 虽数目众多却物资匮乏,又是一盘散沙,从不在历朝历代的帝王费心的范围内。 倒是发配乱臣贼子,爱让他们往那边去。 基本的情况,步霁算是摸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她不得而知。 比如太后和皇上以及裕王兴王,还有步家三叔一家,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想着想着,她碗里的馎饦也见了底,用手帕擦拭嘴角,放下汤勺,起身离开。 身后听到一桌人侠客议论的声音。 “我方才去后院看见了松针树叶,一地的树叶全都分裂成好些,变成了针一般细小。” “如此深厚的武力,怕不是神秘的景云公子?他那把银制折扇变幻万端,别说是削树叶了,就是削铁也能削成数万跟银针。” “他怎么现在重出江湖了,难道江湖有大事要发生!” 步霁耳边吹过这些话,并没有往心里去,看一眼外头的时辰,离午时三刻还有好一会儿。 她也不着急,走走停停,一会儿到那个铺子里逛逛,一会儿到那个小摊前看看,乐得自在。 首饰和胭脂都不比宫里的做得细致,却有种平淡过日子的踏实感。 没有奢靡,没有珠宝,雕刻的花纹多是潦草几笔刻出个形状。 价钱花在量上,买一盒胭脂,能用上一年半载。 就好像买了这些物件摆在梳妆台上,每日看着,就能跟家中的夫君一日复一日地过安稳日子。 “姑娘,买盒胭脂吧,你瞧这颜色,十足的正红,整个京城找不出第二个。” “真好看。” 步霁接过老板递上来的胭脂盒子,打开仔细地看。 还真是难得的正红,可惜她用不上。 宫外还好,对颜色没有那么的敏感,可是到了宫里头,正红色只有皇后一人能用,就像明黄色只有皇帝能穿一样。 她把这胭脂买回去,毓秀无所谓,崔丽华又要生幺蛾子。 “给我换一个颜色吧,要粉一些的。” 步霁又看了一眼手里的胭脂,放回到老板的手里。 “好嘞,我这就给你找。” 步霁等在摊子旁,李稷远远地看她,原来他没走远,而是一直站在客栈外面。 午时三刻侍卫轮值,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混进宫去谈何容易。 若是被抓了,她到时候肯定要埋怨他,他一想就觉得走不了了,不如就听听她要如何骂他。 第53章 人小胆子大 哎呀—— 孩童稚嫩的声音穿过人群,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乞丐撞到步霁的身上,一屁股摔在地上。 步霁扶他站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问道。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一个人在街上?” 小乞丐摇摇头,蓬头垢面的模样,习惯性地伸出手朝着步霁乞讨。 “女菩萨,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步霁皱了皱眉头,不假思索地掏出荷包。 卖胭脂的老板护着自家的胭脂水粉,又出于好心提醒她。 “姑娘,你可别被这小乞丐骗了,他整日沿街乞讨,赚的可不比我这摊子少。” 步霁掏银子的动作一停,看向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问道。 “他说的是真的?” 小孩虽然散着头发,挡着半张脸,却不难看出年纪,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年纪轻轻,竟专门干起了沿街乞讨的“生意”。 小乞丐两眼一转,伸手迅速抓起她的钱袋,拔腿就冲着人群跑过去。 人多不好追,他惯用这种路数逃跑。 步霁还没反应过来,那抢了她钱袋的小乞丐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准备去追。 却被胭脂铺子的老板伸手拦住。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敢去追,他们这会儿说不定正在分赃,你追过去再把自己搭上。” “这条街的东头就是衙门,你去那里找官差。” “官爷们知道这小子平常住哪儿,去了保准能逮到他。” 步霁犯了愁,连声道。 “还要去报官啊,这可来不及了,我赶着要回宫,回......家。” 她说漏了嘴,还好老板没有听清也没有追问。 她丢了钱袋,身无分文,买不起摊子上的胭脂了,直接往东华门方向去。 卖胭脂的老板看着她的背影,见她走远,跟旁边摊位上卖猪肉的老板对视一眼,两人都眯起了眼睛,露出一种奸诈的表情。 回宫,这姑娘方才分明说的就是回宫,而不是回家。 一看就是宫里的小宫女,受了主子的命令,出宫采买的。 长得可真漂亮,那小脸蛋,小身板,他从未见过那么细软的腰肢,那么翘的屁股,也不知道摸起来手感如何。 皮肤就像是剥壳的鸡蛋清,又白又细腻滑嫩,真是人间尤物啊,比醉月楼的花魁还要让人欲罢不能。 宫女好啊,比未出阁的小姐好多了,就算被欺辱了也不敢报官,生怕被主子知道丢了职位连累了家里人。 今日可算被他逮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小宫女了。 步霁前脚刚走,这两人便收起了摊子,迅速跟了上去。 从东郊到东华门,要经过一片设有乱葬岗的荒草地,少有人来往,算是官家的地盘。 两人商量了一番,觉得此地正好。 倘若那宫女不从,愤然反抗,便操起剁肉的刀杀了她,就近丢到乱葬岗里,也没人会专门找她。 步霁走着走着,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她垂下眼眸朝着后侧看过去,太阳高照,地上两个人影。 看起来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这两人一直从街上就跟着她,一路走到这荒草地里,必定居心叵测。 她不敢回头,更不敢快跑,担心会打草惊蛇。 突然前面的草垛里一阵响动,不仅是她,连同身后的两个男人也吓了一跳。 这儿是乱葬岗,多少人横死被抛尸在这附近,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够吓人的了。 “姐姐!” 一个孩子大喊一声,矮小的身板从草垛里钻了出来。 步霁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刚才在街上抢她钱袋的小乞丐。 “你怎么在这里?” 小乞丐跑到她面前,双手递上钱袋,认真地说道。 “我是来还你钱袋的,里面的银子一分不少。” 步霁接过钱袋,打开一看,果然一块碎银子都没有少,他原封不动地又把钱还了回来。 小乞丐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 “我拿着钱袋,还没来得及分赃就碰到了一位少侠,他让打铁的师傅收我当学徒,临走的时候让我把抢来的钱都还回去,以后清清白白做人,做楚晋国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我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请你不要把我送去官府。” 步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没事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能听这位少侠的话,就已经很好了。” 小乞丐觉得她真是个活菩萨,不知该如何报答她,便说。 “姐姐你要去哪儿,这一片地方的路我都熟,肯定能给你带好路的。” 他天天在东郊乞讨,练就了一身识路的本领,就说眼前这荒草地吧,十个人进来八个都得迷路,但是他就不会,他有独特的识路方法。 步霁还没等着摆手拒绝,就被他拉着跑到一棵树下,指着树干上的两道划痕。 “你瞧,这是我用自制的小刀做的标记。” 怪不得那位少侠会让他去跟着打铁的师傅学艺,他年纪轻轻就会自己锻造匕首,做得有模有样的,还真是奇才。 “我要去的地方,带着你过去不方便,你先回去吧。” “如果我下次再来,会去打铁铺看你的。” 小乞丐点点头,刚转过身去,就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两个男人,他们手里拿着剁肉的刀,用布蒙着脸,像是拦路的土匪。 “姐,姐姐!” 他惊慌地叫人,步霁闻声转过身来,背靠大树,面朝着这两个一直跟着她的男人。 她镇静自若,朝着一旁的小乞丐说道。 “你先走,他们是冲我来的。” “不行,我怎么能自己跑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没想到,这个小乞丐还挺仗义的,人小胆子却大,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刀把是木头的,刀身是铁,做工粗糙,却锋利无比。 “姐姐,你别怕,咱们也有刀。” 对面的两个男人狂妄地大笑,两人一前一后开口。 “就你手里的东西给我剔牙我都嫌弃,也能算是刀?” “小叫花子,这里没你的事,滚远点,我们只要这个女人。” 第54章 怎么就不中用了 步霁怎么也没想到,这样戏剧性的事情会发生在她头上,不过就是偷跑出宫一次,就遇上了歹徒。 小乞丐跟她差不多高,却敢拿着刀子挡在她身前,眼神里毫无畏惧之色,双脚站得稳稳当当的,只是握着匕首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不走!” 步霁傻眼看他,两人萍水相逢,这小孩就要豁出命去救她? 眼看三人就要磨刀霍霍打起来了,她赶紧叫停。 “等等!” 两个持刀的蒙面男人停下脚步,齐刷刷地看向步霁,贪婪的目光里透着一股子凶狠。 步霁尝试跟他们谈判,总不能真的让小乞丐跟他们打起来,匕首可不长眼。 “我是宫里的宫女,我家主子很受宠的,你们不如放了我,我回宫或许能给你美言几句,让我家小主赏赐你们些钱。” 她稍稍抬起下巴,缓了缓慌张害怕的情绪,眼神坚定得跟入党似的,还真像是宫中有些地位的宫女。 “宫女?” 两个男人互相看对方一眼,又突然张着血盆大口狂笑起来。 “哈哈哈,我们哥俩要上的就是宫女,你是乖乖跟我们走呢,还是打算让你家主子明儿出来给你收尸呢。” “都说你们这些宫女是皇上的女人,我们睡不到娘娘,睡个宫女,岂不是也算当上皇上了!” 又是一阵大笑的声音,震天响,刺耳又让人恶心。 步霁本来是没急眼的,一听到他们两个人提李稷,瞬间瞪大了眼睛,皱起眉头。 “你们胡说什么,皇上也是你们配谈论的。” “小心我让皇上把你们都抓起来。” 明明是歹徒威胁她,一眨眼的功夫成了她威胁歹徒。 十米高的松树上,树枝微微晃动了两下,李稷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慵懒地靠在树枝上,垂眸盯着树下的女人。 听到她的话,眼里多了一抹笑意。 死到临头还知道维护他,看来这女人也觉得皇上的名誉比她自个的性命还要重要。 如此,他倒真不好眼睁睁地看着被人乱刀砍死,丢在这荒郊野外。 树下传来咒骂的声音。 “你这个臭婊子,给脸不要脸,还敢威胁我。” “这荒野地,整日不见一个人影,你今天不从也得从。” 蒙面男人被激怒,持刀冲上前,小乞丐被他一把推开,毫无还手之力地摔倒在地上。 步霁看着趴在地上吃了一嘴土的小乞丐,担忧地喊道。 “你没事吧。” 再一抬头,一个蒙面男人已经站在了她面前,粗糙的大手按住她的肩膀,突然一股劣质肉腥味扑面而来。 步霁恶心的想吐,浑身便软了,她拔腿往旁边跑,没跑两步又被拖住,身后传来男人淫荡的声音,好似下一秒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瞧你这副刚烈的样子,没尝过真男人的滋味吧。” “小宫女,你乖乖从了哥哥,哥哥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有了这一回,就想着下一回。” 步霁连吼带踹,转过身去,抬起腿弯着膝盖,往上一顶。 企图作恶的男人大叫一声,瞬间松开手,捂着裤裆,脸色发青。 “哥,哥,这个臭娘们踹我裤裆,我好像好像硬不起来了.......” 另一个男人望着他,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黝黑的脸被怒火笼罩着。 “弟弟,你说什么!” “你还没有娶亲呢,怎么能不中用了。” 原来这两人是兄弟,怪不得不谋而合地盯上了同一个女人。 小乞丐从地上爬起来,吐出嘴里的土和杂草,挺起腰板站到步霁身旁,耀武扬威地说道。 “瞧见了吗,这位姐姐可不是你们能碰的人,再敢上前一步,就你们都废了。” “不是喜欢念叨当今圣上吗,正好把你们两个都送到宫里当太监,去伺候皇上。” 步霁拽了拽他的袖子,递给他一眼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力道没控制好,情急之下,就真踹伤那人的命根子。 不过,她可不打算赔偿,这是他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正好废了他,省得他往后再欺负别的过路女子。 被踹的男人弓着身子,脑袋快贴在地上了,不停地颤抖着肩膀,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脸颊滴到地上。 蒙脸的布子也不要了,一把拽下来扔在地上,不停地喊疼,连走动的力气都没有。 他已经感觉到身下出血了,粘粘糊糊的液体顺着他的大腿往下淌,抹了一脚踝的血。 粗麻布做的裤子渗血渗得格外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像是被人砍断了双脚双腿似的,裤子成了血染的深红色。 步霁一愣,认出眼前的这个人。 这不正是她卖胭脂时候,旁边肉摊上的老板吗,当时这男人看了她好几眼,她还以为是想要跟她推销自家的猪肉。 没想到是想要...... “你,那你是卖胭脂的老板?” 她看看一个,又看向另一个。 当时她就发现这二人长得相似了,猜到是亲兄弟,还觉得他俩感情好一同摆摊,没想到是感情好一起作恶。 蒙面的男人被识破,干脆也扯下脸上的黑布,恶狠狠地看着步霁。 “你竟敢对我弟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想着先奸后杀的,现在看来先杀后奸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女人性子刚烈,比寻常的女子有劲,硬上还保不齐会被她踹成太监。 家里就他们兄弟二人,都没娶媳妇,日后还得传宗接代呢。 步霁瞳孔慢慢放大,锋利的刀尖急促飞来,在她眼里变得越来越大。 在男人持刀马上要刺穿她的双眼的时候,一道耀眼的银光从一侧横着飞过来,根本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只听声嘶力竭的吃痛声袭来,企图行凶的男人竟直接跪在了地上,他手中刀早就飞出了十米外。 步霁定睛看他,才发现他身下成了一片血泊,有一节手臂断在地上,手肘处断裂的横断面异常的光滑,血液呈现喷射状,飞溅到他的脸上,挡住了视线。 她竟然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他,一愣神,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可笑。 这个男人可是差点杀了她的。 她想起那道耀眼的银光,猛地抬起头来朝着头顶上的树枝看过去。 靛蓝色的衣袍在茂密翠绿的树叶里若隐若现,男人的长腿悠然自得地搭在一节树干上。 她微微往后一仰,就看到那人的脸。 一张比女人还要俊美的面容,戴着的面具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银光,幽深冷冽的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嘴角淡淡的笑意。 第55章 你最好了 “少侠!” 步霁眼睛放光,激动极了。 有他在,再来十个歹徒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稷翻身下树,身旁刮过一阵风,袖袍随风而起,平稳地落在地上。 他睨一眼身旁的步霁,薄唇微微勾起。 她果然是喜欢他的,看到他出现,盯着他的眼睛都不眨,一脸的高兴。 “少侠?阁下是江湖侠客?” 卖胭脂的老板跪在地上看他一眼,声音颤抖个不停。 他是个男人,有力气,却敌不过练家子。 这人从数十米高的大树上一跃而下,身后生风,方才更是用暗器伤了他的手臂,快准狠,那一道凉风若是从他脖子上刮过去,就不是手断,而是脑袋断了。 李稷撇眼看他,还没说什么。 那人被另一个人拉起来,两个人灰溜溜地跑了,一个捂着裤裆,一个捂着断臂,头也不敢回地逃命去了。 步霁有点不敢看地上的血,脸色吓得泛白。 身后一道力突然钳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过去,她转了个身,背对着那滩血,面朝着戴面具的男人。 她刚要说谢谢,男人松开她的手,先走一步,沉声说道。 “走吧,我送你。” 步霁“哦”了一声,跟上他,忽然想起身后的小乞丐,扭头大喊。 “你早点回去,若是他们找你麻烦,就写信到御史台步御史家中,我会收到信的。” 她就这么进宫了,小乞丐却要回到东郊,那兄弟二人保不准会生恨意欺负小乞丐。 小乞丐站在她身后,朝着她回首,目送她离开,眼神里多了一种失落的感情。 他本来想要救大姐姐的,却被别人抢了风头。 也不知道,她进了宫下次什么时候再出来,说是要找他,也没说是几日后,也没约定地点。 步霁快步追上戴着面具的男人,伸出手拽住他的袖子,说道。 “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李稷撇她一眼,丝毫没有要放慢脚步的意思,她刚才不是力气很大吗,这才走几步路。 “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步霁仰起头,凭着太阳的位置,估摸时辰,嘟囔几句。 “真是麻烦,连块表都没有,我怎么会猜到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看着天往前走,脑袋砰的一声撞在一个坚硬的后背上,哎呦一声,见他莫名停下脚步,问道。 “你停下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都撞疼了。” 李稷转过身来,脸色一沉,眼神凌厉。 “你在说什么,表是何物。” “内务府有吗?” 步霁眨了眨眼睛,赶紧摆手,解释道。 “内务府没有,你可别冒险去偷这个东西,白费工夫。” 李稷定定看着她慌张的样子,嘴角一勾。 她果然是担心他的安危的,他救了她,便是她的救命恩人了,想来她也不舍得再让他去宫里偷窃行不轨之事了。 “要偷就得偷点值钱的,比如皇上私藏的名画。” 步霁揉了揉自己磕疼的额头,低着头继续说,完全没有注意到李稷黑下来的脸。 李稷脸是黑的,眼神比刚才更加凌厉。 她竟然就这么把算盘打到他身上了。 内务府随便一个物件就够她诛九族的了,她一张口就敢大逆不道贩卖皇帝的东西。 可偏偏跟她串通的人,是他这个正主...... “我可听裕王说了,他垂怜一幅画很久了,他是个懂行的,被他看中的画卷,一定值钱。” “等我回去打听好,就捎信给你。” 步霁一说起钱话就多,她抬起头来,对视上李稷的眼睛,发现他神色异常,黑眸晦暗不明一种打量人的眼神。 “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就这点胆子,你也行走江湖啊,还不如我一个小女子呢。” 她是故意激他的,他一个古人,怎么知道何为激将法。 “凭你这不入流的激将法也想让我中招?” 李稷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抱起双臂,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气。 从来都是他激敌军,还没有人对他用过激将法。 步霁哑口无言,放下揉额头的手,嘴唇紧紧闭着,成一条平滑的线。 她的唇薄厚适中,肉嘟嘟的,上嘴唇微微上翘,圆润的唇峰和完美的弧线,没有擦口脂颜色也是微红的,像是含苞待放的芍药花苞。 李稷看着她吃瘪的模样,觉得喉咙里像是有细细的沙粒,轻咳了两声,移开目光说道。 “不就是一幅画吗,我给你取来便是。” 步霁脸上的表情瞬间由乌云转为了晴天,笑得眼睛眯起来,仰起头来看他。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李稷愣了愣,薄唇嚅动了两下,幽深的黑眸泛起一层如潮水般的波澜。 步霁拽上他的袖子,当他是好兄弟一般,豪迈地说道。 “江湖中人怎么会出尔反尔,话本上可是把你们的风评捧得很高的。” “若是以后我在宫里过不下去了,还得仰仗大哥你。” 李稷被他一路拉到东华门旁边的小树后,他没吭声,时不时看一眼拽着他袖子的小手。 谁会让她在宫里过不下去? 他帮她搞钱还不够,莫不是还要晋封她的位份,她才算觉得自己能活下去。 嫔? 妃? 总得有个封赏的由头,才好下旨。 旁的妃子可以说是沾母家的光,晋封或受赏,可她实在是不行,步丛在朝上干的那些事,都够她女儿在后宫连降三级了。 他想着想着,听到步霁惊呼出声,一把把她拉到身后,冰冷的眼神变得锋锐。 藏在袖中的银扇露出半截,攥在大掌之中,日光一照,杀气十足。 守门的侍卫并未朝他们看过来,他疑惑地看向藏在他身后的女人。 步霁不好意思地掰开他的手,站在他身旁说道。 “只是午时三刻已过,咱们来晚了。” 就不该在荒草地里耽搁,白白被拖到了这会儿,宫门也进不去了。 她再不回去,宫里的人该发现了,也不知道黎儿和胭脂能不能应付过来。 旁的人还好,若是太后和嘉贵妃发现她不见了,那可就要闹翻天了。 她不想再被打板子,也不想再喝鸩酒了。 第56章 快走 步霁眼巴巴地看着戴面具的男子,不用说话,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替她说了。 她想让他用飞檐走壁之术把她送进去。 眼前的朱墙绿瓦不过五六米高,他在十米多高的树上都如履平地,这对他来说岂不是小菜一碟。 她见男人不为所动,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晃了晃。 李稷撇她一眼,谁叫她自个到市集上瞎晃,招人惦记的,若不是他跟着,她这会儿就不是在东华门了,而是在乱葬岗。 既然进不去就进不去吧,长个记性。 她人在外面,纵使里面的人发现她不在宫里,也拿她没办法。 瞎担心什么。 “我不同意。” “你是贵人,我又不是,自己闯的祸自己担着。” 步霁像是一根焉焉了的绿叶菜,耷拉着脑袋,绝望地掰手指。 李稷落下眼眸,盯着她看,一眼就知道她又在装可怜。 还好不是个男儿身,她这个样子放到朝上就是个大奸臣。 胆大妄为,又会献媚奉承。 步霁听到脚步声,知他要走,连忙不装了,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嚷嚷道。 “我若不是在店里救你耽误了时辰,昨天就该回去了。” “你得负责到底。” 李稷抿唇,锋利的下颚线紧绷着,缓缓转过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审视她,终于开了口。 “我觉得,你凭这张胡言乱语的嘴,也能进去。” “不妨去试试。” 什么叫救他耽搁了时辰,颠倒黑白,明明是她自己贪吃浑酒,一觉不醒。 他好心要带她回去,只是被大雨拦住了,这可怪不得任何人。 步霁气鼓鼓的,撅起嘴,白楞了他一眼。 不帮就不帮吗,讽刺人干嘛。 她不舍地松开他的衣角,大步流星朝着东华门走过去。 虽说过了时辰,但出宫采买的宫女也不是每个人都守时的,她晚回来一会儿,跟侍卫大哥们求求情,大概也能进去。 打工人总不会难为打工人的。 李稷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树干上,揉了揉自己的鼻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步步走过去。 还真去了。 步霁走到宫门口,这会子连个出宫的宫女太监都没有,进宫的更不用说,现在压根不是宫人回宫述职的时辰。 她一靠近,一排守门的侍卫齐刷刷地看向她。 换班了,不是昨儿那批人。 她稍稍松懈了一下,笑着走上前。 “这位大哥,我是宫里的宫女,今儿替我家小主出宫采买。” “偏偏迷了路误了回宫的时辰。” 为首的侍卫穿的盔甲跟旁人不一样,双黄扣皮带镶着白玉,手持的长剑更为锋利。 打量了她一眼,突然拔剑指着她。 “嘉贵妃有令,今日凡是延误回宫的宫女一律押入大牢。” 步霁看着抵在自己胸前二寸的长剑,大气不敢出,摸出荷包,颤抖着手递给眼前的侍卫。 “大哥,我不是嘉贵妃的宫女,这话不该用在我身上吧。” 见侍卫不为所动,她又往前递了递荷包,要是胳膊再长些,她得直接塞到他的盔甲里。 “这里面是两锭银铤,等换了班,大哥跟各位兄弟们一起去喝个小酒,岂不乐哉。” 她说着,还朝那侍卫挤了挤眼。 侍卫思虑了一会儿,放下长剑,接过她手中的荷包,掂了掂。 “你倒是出手大方。” 什么宫女一出手就是两锭银铤,都赶上他们这一班子人一年的俸禄了。 步霁见他手下银子,眼巴巴地望着他把银子揣进兜里,心如刀割一般。 这可是她全部的家当了,本着穷家富路的原则,她出宫一趟就把所有的钱捎上了,以备不时之需,没成想全给了守门的侍卫。 她走这一遭,也算是了却“步霁”的心事。 瞧一眼要跟梁行成亲的步家堂妹,如同托儿子一般找个好人托付给她。 哎,没托付成,倒是把这两年攒的银子都搞没了。 看来回去得抓紧给那位少侠写信,叫他从内务府取点东西变卖。 步霁正准备从东华门大摇大摆进去,眼前又一道剑光,这次长剑是抵在她的脖子上的。 若是说刚才那是吓唬,现在就是动真格的。 她吓得一动不敢动,扭头看一眼要杀她的人,瞬间恼了。 “你不是收了银子吗!这是要做什么?” 还是刚才那个为首的守门侍卫,她用两锭银铤只改变了两人的站位,危险的局势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这侍卫丝毫没有要通融的意思,长剑抵在她的脖子上,冷冷开口。 “你说自己是宫女,身上却揣着这么多钱。” “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不是宫女,意图进宫行刺。” 步霁翻了个白眼,脖子是纹丝不动的,眼珠往左侧一转,犀利地问他。 “你看我像会武功的样吗?” “再说了什么样的刺客会走大门进去啊。” 侍卫被问住,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手里的长剑从她的脖子上缓缓挪开。 李稷站得远,看不清东华门这边的局势,只是见她一直跟侍卫周旋,又被脖子上抵上了剑。 一挥袖,手中的银扇如一道白光瞬间朝着侍卫刺过去,并非是打到要害上,只是打落了他手中的长剑。 步霁惊讶回头,望向一步步朝着这边走过来的人。 他早不帮忙,晚不帮忙,这个时候露头干什么。 岂不是两人一块被当作刺客抓走。 果不其然,虽然为首的侍卫手中的长剑被打落了,她脖子也只动了一瞬,下一刻又被另一把长剑抵上。 “你果然是刺客,还有帮凶!” “好厉害的银扇,莫不是江湖中的景云公子?” 闻声,一排侍卫都拿出了盾牌,如临大敌一般围在一起。 步霁被一个侍卫挟持着站在一旁,疑惑地看着面前脸上毫无惧色的男人。 他怕不是疯了,连皇家侍卫都不怕。 “你是谁?” “我就是个小宫女,跟你可不认识,你莫要平白无故害我。” 她又用嘴型说:快走。 李稷一边轻轻扇动银扇,一边盯着她看,神态自若,显然没把这群酒囊饭袋放在眼里。 步霁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男人怎么笨成这样,叫他快走他不走。 第57章 管你进不进去 她本来都快糊弄过去了,又让他搞砸了。 真担心他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究竟能不能在内务府来去自由。 “大哥我真跟他不是一伙的,你放我走吧。” “我不进宫了,还不行嘛。” 她双手合拢,哀求的眼神看着要杀她的侍卫大哥。 “管你进不进宫,今天你们俩都甭想活着离开东华门。” 架在她脖子上的长剑又靠近了一寸,正正好好地抵在她的纤细滑嫩的脖子上,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突然出现。 她感觉到隐隐约约的疼意,眉头一皱。 李稷的眉梢也跟着她脸上的动作一并压低,眼眸一冷,瞬间没了刚才那般惬意的模样。 紧接着一道疾风,他一脚踩在盾牌上,腾空而起,瞬移一般出现在步霁面前,大手刚按住侍卫的手臂,就是一声吃痛的哀嚎。 “饶命饶命,大侠饶命。” 只见那侍卫手背一翻,长剑“哐当”一声落地,整个人在空中翻转了三百六十度,被摔在地上。 景云公子名声在外,早就让人闻风丧胆。 众侍卫又见今日之局面,连连后退,无一人敢上前与他抗衡。 “快,快去请林指挥使,就说有江湖中人要硬闯东华门。” 步霁情急之下,直接抓上李稷的手臂。 “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们不敢真的杀了我,我最起码还沾点皇亲国戚,你就不一定了,没背景没地位,” 她说完这话,似乎看到这男人唇角上扬了几分,面具下,他是在笑...... 疯了,彻底疯了。 “笑话,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这话是脱口而出的,连李稷自己都没发觉是否有点酸涩了。 步霁感动中夹杂着绝望,好极了,她现在算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死得透透的,感觉身体已经开始凉了。 被搀扶着的侍卫朝着她二人嚷嚷道。 “原来你们是里应外合,等林指挥使来了,一定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捉拿归案。” 步霁眼皮颤抖了两下,苦涩地看向说话的侍卫。 瞧给他聪明的,一个习武之人,怕不是把会的几个新鲜词都用她身上了。 她感觉到一阵冷风刮过,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眼神凌厉,极具威慑力地看向那说话之人。 李稷正打算把那侍卫的嘴废了,不会说话日后就别说了,突然软乎温热的感觉从他的手肘袭来。 步霁轻轻抚上他的手肘,明眸似水狡黠全无,朝着他摇了摇头,小声道。 “我们的救兵来了。” 她用余光看见了一个熟人,这下他不用出手了,也不必为她冒险。 说着,她忽然松了手,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过去,大声喊道。 “皇后娘娘救我。” 众侍卫立刻跪倒在地,把盾牌和长剑放在地上,齐声叩头道。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富察毓秀出门,总是带着浩浩荡荡的人,光是跟在身后的高举长扇的宫女就有八个,加上太监嬷嬷,足足十几个宫人跟着。 想看不见都难。 她扑到毓秀怀里,倒是把贴身宫女芸香吓了一跳,看清是她,惊呼一声贵人。 富察毓秀赶紧扶住她的双手,一脸担忧地说道。 “好险,还好赶上了。” “我的人说,崔丽华下了命令要严惩今日晚归的宫女,我一猜便知道是你。” 步霁点点头,对她能猜到一点都不惊讶。 崔丽华举止异常,必要作妖,非要针对谁,在这宫里也就是她这个“出头鸟”了。 侍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步霁立刻警惕起来,背过身去,低声叮嘱身边的毓秀。 “救我,就说我是你的宫女,别把我偷出宫的事闹到皇上太后那里。” 富察毓秀递给她一个眼神,叫她放心。 朝着她们走过来的人是林指挥长,林承瑞大概是喝了酒,一身的酒气,扫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宫女,用手指着步霁。 “皇后娘娘认识她?” 富察毓秀难得在人面前摆皇后架子,抬起下巴,语气平淡地说道。 “她是坤宁宫的三等宫女,今日受本宫之名出去采买,一时误了回宫的时辰,林大人不会要捉拿她吧。” “本宫瞧着宫门外的阵势可不小啊,对着一个小宫女连盾牌都用上了。” 林承瑞记得属下来通传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没提到什么宫女,倒是提到一个江湖中人,说是企图蒙混过关的刺客。 他还没来得及盘问,急匆匆赶过来了,也许是听错了? “既然是娘娘的人,我又怎么会捉拿她,看来是一场误会,我这就去训斥那群眼拙的废物。” 富察毓秀轻应一声,很是满意。 转过身去,伸出手搭上步霁的手背,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往回走了。 没走两步路,步霁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林承瑞走远了,才放心说。 “还有一个人,得毓秀你出面救他。” “我怕他打不过那群侍卫。” 她皱着眉头往东华门的方向看,没看见打斗的人影,也没听见兵刃相见的声音。 奇了怪了,莫不是被抓了! 富察毓秀招手让芸香过来,命令道。 “你去宫门看一眼,林承瑞是不是抓了人。” “叫他把人给我放了,本宫要保人。” 步霁在心里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中宫风范,佩服佩服。 芸香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娘娘,林大人说那人跑了,用不着您保人。” “又说,既然是娘娘您的人,也不必张贴通缉令声张此事了。” 富察毓秀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拉起步霁的手,故作生气的模样说道。 “随我回宫,我要好好审审你。” 步霁知道宫外的事情是瞒不住了,一脸的无奈,只好跟着她去坤宁宫。 两人并排进了屋内,富察毓秀叫宫人都退下。 步霁快步走到桌旁,连着倒了几杯茶都一饮而尽,敞开怀似的开口。 “还好景云公子武艺高强,没被林承瑞抓到。” “不然咱俩现在就是阴阳两隔了。” 富察毓秀眼里浮现出一抹吃瓜的惊讶神情,一屁股坐在软榻上,半边身子靠着,歪头问道。 “景云公子?” “你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出去就是为了追星啊。” 步霁放下茶杯,也坐到软榻上,疑惑地看她。 “我追他啊,怎么可能。” “他很有名气吗?” 富察毓秀真诚地点头,从桌子上厚厚一沓书中翻出来一本,递到她手里。 “这本书叫景云传,你拿回去看看吧。” “你的景云公子潇洒英俊,天下无双,当年可是全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可惜他后来不见踪影了。” 第58章 黑眼圈又重了 步霁拿着沉甸甸的书,看着封面上的用毛笔写的三个大字,愣了神。 怪不得他看见皇家侍卫都不害怕,该害怕的人是那群侍卫才对。 幸好毓秀及时出现,不然东华门今日得一地血泊,她的罪孽可就深重了。 她把手里的书一丢,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你的我的,我跟他没关系,萍水相逢而已。” 步霁说这话的时候,压根不敢看毓秀的眼睛。 是没什么的,只是她喝醉了酒,他好心替她擦了身子,但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有下文的。 若是毓秀追问,她难道要说那人当着她的面在浴桶里自渎? 不成不成。 “萍水相逢他陪你闯宫门,他是今儿晌午的饭吃太饱了?” 富察毓秀怎么就那么不信这个萍水相逢呢。 再加上她前几日刚在大殿之上拒绝了梁行,更觉得这宫外的景云公子就是她的意中人了。 郎才女貌,倒也般配。 “才不是呢,他晌午没吃。” 两人都在荒草地里,方圆两里内就没有落脚的地方,等赶到宫门的时候,晌午饭点都过了。 富察毓秀“噗哧”笑出声,探头看一眼外头没人偷听,放心说道。 “瞧,连人家晌午吃没吃都记得,还说是萍水相逢呢。” “步霁,你真是出息了。” “我原来以为你说妃子多偷情什么的是玩笑话,没想到原来是亲身体会啊。” 她看向步霁的眼神,三分敬佩,三分赞赏,明着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步霁脸颊莫名绯红,只觉得发烫,稍稍低头。 “只是当时我跟他在荒草地里,没有吃的就不吃了。” “可别乱说,还没偷情呢。” 富察毓秀佯装看书,拿起一本书,翻了一页,轻声说道。 “是,还没,但也快了。” “是谁脸色苍白拉着我让我救他来着。” 步霁抿了抿唇,伸出手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书,丢在桌子上。 “皇后娘娘,您手底下的妃嫔肚子饿得咕咕叫,就先别捧着书看了,让小厨房做点吃的吧。” 说着她自己就出声喊芸香了。 芸香带着几个小宫女走进来,富察毓秀看向她,自然变得端庄了些,说道。 “让小厨房做点步贵人爱吃的送过来。” 步霁常来,不用嘱咐,坤宁宫的厨娘也记得她爱吃什么菜。 “再整一壶葡萄酒,我跟你家娘娘小酌两杯。” 芸香看向自家娘娘,见皇后点了头,才应声退下去。 “是,小主。” 她虽然走了,可屏风后还站着两个宫女,两人并未走,估摸是等着一会儿传菜的。 有人在,富察毓秀便坐得端庄,手臂自然地搭在凭几上,看一眼一旁的步霁。 “怎么想起来喝酒了?” 步霁摆了摆手,慵懒地坐在罗汉塌上,拿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我当然要好好谢谢你的。” “我先自罚三杯,够诚意了吧。” 富察毓秀坐得绷直,小声打趣说道。 “葡萄酒那点度数,算什么诚意,不过对你来说也算可以了。” 她们在淑妃宫中聚餐的时候,最不能喝的就是步霁了,别人喝到一半还未尽兴,她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为这事,淑妃没少说她不够意思,甚至在送给她的菜里加酒,叫她多练练酒量。 步霁伸了个懒腰,吞掉最后一口糕点,毫无防备地说。 “别的我也行,就是昨天喝的浑酒,现在脑瓜子还晕乎。” 富察毓秀看着她,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你这约会也太全面了吧,连浑酒都喝上了。” “再过段时间,是不是该喝满月酒了?” 步霁笑起来,指着她说。 “到时候就认你当干妈,让你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也跑不了。” 两人窃窃私语,外头也听不见。 芸香带着端菜的宫女进来,她俩又正襟危坐,一个比一个瞧着像宫斗剧里的气派娘娘。 宫女们有条不紊地摆上饭菜,步霁早就饿了,默默流口水,都是她平日爱吃的。 “你们先下去吧。” 富察毓秀看步霁一眼,朝一众宫女摆了摆手。 芸香最后出去,不放心地嘱咐自己娘娘。 “您可要记得,每道菜最多吃三口,不能贪多。” 富察毓秀最烦身边的人提醒她这些乱七八糟的宫规,不耐得敷衍。 “知道了,知道了。” 步霁怜惜地看她一眼,默默开口。 “这样怕是会营养不良吧。” 在这宫里,只有皇上皇后太后需要守着这条规矩,美名其曰是防止有人在饭菜里下毒。 吃三口,勉强死不了,太医还能来救人。 富察毓秀坐到椅子上,一脸无语地看着芸香走远的背影。 转过头来,朝步霁哭诉。 “我跟你说呀,我从前真不是个多向往自由的人,一整个暑假都能宅在家里补课。” “可现在你如果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自由,想走遍大好河山,无拘无束地活着。” 步霁哀叹一声,摸了摸她的肩膀,安抚的口吻。 “不如我下次偷跑出宫的时候叫上你。” 富察毓秀摇头,给她拿一双筷子,直言道。 “我可没你的胆子,何况太后最近天天让我到慈宁宫给她抄佛经,我走不开的。” 她这么一说,步霁才明白为何她眼下的黑眼圈又重了。 还以为是侍弄药草导致的,原来又是太后她老人家折腾人呢。 一个崔丽华还不够她使唤的,又把毓秀叫过去。 另外,请病假这事谁都行,唯独皇后不行。 她俩从前也密谋过,就是李稷唯一一次翻皇后的牌子,步霁为皇后化了妆,皇后服了无疾药,装病蒙混过关。 当晚事情尽兴的也算顺利,可第二天一早,朝上就吵了起来。 有好几个大臣上奏说皇后身子骨不行,怕是日后难以诞下嫡出的子嗣,主张废后改立崔家嫡女为后。 让崔丽华当皇后还了得,这宫里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此后,皇后便再也不敢装病了,反倒是不敢真生病了。 第59章 你认罪认得倒是快 酒足饭饱之后,富察毓秀说什么也要亲自送步霁回去,不亲眼看着她进翊坤宫,总是不放心的。 还是如方才一般的阵仗,芸香在前面引路,后面是八位高举长扇的宫女,再有四名太监四名侍卫跟着。 声势浩大,凡是宫道上碰到的太监宫女无一不转身避让。 头一次如此高调,步霁浑身不舒服,戳了戳富察毓秀的胳膊,道。 “就送到这吧,前面不远就是翊坤宫了,两步路的事。” 坤宁宫离翊坤宫并不近,一来一回要一个时辰。 富察毓秀瞥一眼旁边的芸香,见她脸色有些不好,嘴角自然向下,似是不高兴一般。 担心底下人走着一遭因此有怨气,平白给步霁树敌,应声道。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点。” “若是崔丽华找你麻烦,你让黎儿过来找我,我好歹现在还是皇后,说话还算好使。” 崔丽华下了命令,明摆着就是要为难步霁。 她知道了步霁偷跑出宫的事情,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不过也奇怪,崔丽华竟然没去皇上面前告发她,而是私下做小动作,想置步霁于死地。 难不成被皇上独宠两年的贵妃已经没了曾经的盛气,皇上不再纵容她了? 富察毓秀觉得不会,李稷这两年独宠嘉贵妃,满宫的妃嫔有目共睹。 余官女子一条命说没就没了,皇上不也没责罚她,还是堆积如山的好东西往她宫里送。 这等偏宠,史无前例,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没了的。 总归,还是得让步霁小心着点。 “你放心吧,我有数。” 步霁浅浅一笑,浑然不像是放在心上的样子。 芸香见自家娘娘跟步贵人依依不舍的样子,比看见皇上还亲,插嘴一句。 “娘娘,咱们快些回去吧,等会儿慈宁宫派人找您,该见不到了。” 富察毓秀如玉笋的手搭在芸香的手背上,手下垫着丝绸帕子。 听到这话,松了手,也不理会芸香的话。 她走近些,轻轻抓上步霁的胳膊,附耳道。 “我可不敢信你说的有数了,上次落水的教训你怕是忘了。” “崔丽华的手段远比咱们看着的高明,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富察毓秀知道崔丽华绝对不是不想告诉皇上,而是憋着阴招呢,还在后头等着步霁。 步霁点头,轻轻摆手。 “我都记下了,快回去吧。” 富察毓秀三步一回头,拐过宫道才扶上芸香的手臂,元宝底的鞋子可真难穿。 在宫里还好,能换上普通的绣花鞋,一出宫门,就要顺从宫规,穿戴都要合乎皇后的礼制。 元宝底的鞋子珍珠摞着翠玉,好看却实在是硌脚,头上的凤冠也精巧,却有七八斤重,一天下来,脖子都要断掉的。 芸香忍了许久,终于开了口。 “娘娘,您别怪奴婢多嘴,步贵人位份低母家在前朝也不得势,您偏要跟她交好,让人想不通。” “您要拉拢也该拉拢嘉贵妃,她可是对您威胁最大的妃子。” 富察毓秀睨眼看她,紧抿双唇,她不愿意跟芸香说话,她一个古人知道什么,说了她也不懂。 芸香以为自家娘娘是听了她的话有所思虑,才不开口的,又说。 “您心善,想救谁就救谁吧,可也不必把事情做得如此周全。” “方才宫道上那些宫人肯定都瞧见了,是您把步贵人送回宫的,若是改日皇上置她的罪,再把娘娘一起罚了可如何是好。” 芸香满心眼里只有自家娘娘,旁的人是死是活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娘娘的后位要稳当。 自从崔丽华得势后,她就没睡过一晚上的安稳觉,倒是娘娘自个吃嘛嘛香,一沾枕头就酣睡,跟个没事人似的。 芸香心里巴不得盼着皇上早点驾崩,好让富察家的女子早早成为这后宫里真正掌权的太后。 如此,她的使命才算完成了。 富察毓秀在宫人面前很少开口说话,一贯被认为是十足的沉稳,这叫中宫之风范。 她是懒得跟她说话,不是真沉稳。 不过十八岁的年纪,这宫里除了淳常在,属她最小。 她从前是无师自通的理科天才少女,顶级理性思维,头脑清醒至极,宫里这群老旧的榆木脑袋,真跟她没什么话题。 “你多嘴了。” 她脸一变,芸香赶紧跪下磕头。 “娘娘饶命,奴婢不敢了。” 富察毓秀居高临下的看她,不屑地轻哼一声,她不敢就怪了。 仗着是她爹亲选的陪嫁奴婢,又跟家里私下暗通书信,竟插手她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瞧着这满宫的宫女太监,唯独就眼前的芸香本事要通天了,眼睛巴不得长在脑袋上。 太后身边的岫玉都没有她这般厉害的性子。 “你起来吧。” “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乱嚼舌根,就不必待在坤宁宫了。” “本宫自会写家书把你送回去。” 说完,她大步流星往前走,也不用人搀扶了。 芸香连忙起身,默默跟在宫人队伍的最后面。 此事,她定然是要写进密信里的,娘娘的一举一动都要汇报给丞相大人。 步霁往相反的方向走,拐过眼前的宫道就是翊坤宫的大门了。 朱墙绿瓦,气派,壮阔,跟她从前在故宫看到的如出一辙。 高墙之间是窄的,脚下鹅卵石的路是不平整的,偌大的宫殿是有回声的,初见是赞叹不已的。 可时间一久,感觉就变了。 古朴的成了腐朽的,肃静的成了无趣的,精致的成了累赘的。 黎儿早早在宫门口候着,脖子想要伸出二里地去,那叫一个翘首以盼。 刚看到她的人影,立马跑上前。 “主儿,你终于回来了。” “贵妃娘娘身边的琴音来过了,我好歹是拦住了,可她似乎起疑心了。” 步霁一脸的镇定,黎儿一脸的慌张。 “嗯,我差点死在东华门。” 她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大摇大摆地走到宫门,正要抬起脚跨过门槛,身后传来一道年迈有劲的声音,一出口自带威严。 “你认罪倒是认得快。” 紧接着就是黎儿双膝跪地的声音,在她身后喊道。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声音颤抖,几乎要哭出来了。 小主偷跑出宫回来正巧被太后撞见,天底下就没有比这更倒霉的事情了。 第60章 向着她说话 步霁转过身来,脸不改色,朝着太后恭敬地行礼。 “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蹲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微微仰起头,一脸懵懂地看着太后。 “我生性愚笨,不知太后娘娘方才说的认罪是何意?” 太后厉目盯着她看,冷冷的说道。 “你偷跑出宫,不知又是使了什么法子让东华门的侍卫放过你,还想抵赖?” 她说话的时候,头上凤钗零零响动,清脆中夹杂着一股子狠劲,只听声就知道是个杀伐果断的狠角色。 要不是凭着这个,现在当太后的人就该是先帝最宠爱的俪妃了。 俪妃死在先帝的怀里,腹中还怀着五个月大的公主,是谁的手笔,宫里人都心知肚明,可没人敢说。 俪妃活着就斗不过皇后,死了还能斗得过? 树倒猢狲散,成王败寇,凡事都是胜利者说了算。 俪妃的死,在史书上,便是潦草几笔,先帝俪妃,年十九,暴病身亡。 那般得宠的人儿,死后连加封都没有,便是太后的意思。 步霁若是不放机灵点,下场就跟俪妃一样,甚至还不如俪妃。 她只是个贵人,死了别说是加封了,连妃陵都进不去,不是步御史拖着年迈之躯进宫替她收尸就是被太监扔到乱葬岗里。 她不敢顶撞太后,更不敢承认出宫的事情。 咬死没出宫,就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自救的法子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我只是恰巧路过东华门,被那些侍卫认作是意图行凶的宫女,解释了一番也就回来了。” “可是半步也没有迈出宫门的。” 太后嘴角暗然一笑,眼神却又厉害了几分。 好一张巧嘴,还真是御史家生出来的“好女儿”,在她面前也敢颠倒黑白。 “难道要哀家把林承瑞叫过来,当面指认你吗?” “这事要是惊动了皇上,受罚的可就不是你一人了,你要想好了,你族中一百多口人,要不要让他们给你殉葬。” 步霁的心瞬间揪了起来,步氏一百多口人,可算是把老弱病残地都凑齐了。 她爹够老,步雨够病弱,三叔天生的跛脚,这一家子只是听到她的噩耗就够受的了,都用不着关进大牢等着秋后问斩。 “太后!” 她放肆地喊出声,本来是行礼问安的动作,一眨眼的功夫双膝跪地。 主仆二人都跪在太后脚下,远远看过来是谁欺负谁再清楚不过了。 “太后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认便是。” “只是求太后放过步氏一族,我父亲年迈,不求富贵,只求能安度晚年。” 她最后一句倒是实话,步御史的清廉之名,京城三岁孩童都知道,不求富贵是真的,只求安度晚年也是真的。 只是前一句话,就足够太后恼火的了。 什么叫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如此说来倒是她故意害她。 她是性子强势些,可从未故意害谁,哪次修理人不是有理有据的。 勾着皇上白日宣淫的人是她,视宫规如无物偷偷出宫的人还是她。 哪一次是她故意与她作对的? 太后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 “你......你这个.......” 压根没有合适的词能形容她,办的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还真是能耐。 太后顺了顺气,不悦地看她,又说道。 “你爹在前朝惹皇上生气,你在后宫惹哀家生气,真是真是.......” 也许是年纪大了,话到嘴边,突然忘了。 紧张的空气一下子停滞,步霁缓缓抬起脑袋,轻声说道。 “您是想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懂,李稷之前也是这个意思。 挖苦她,还要顺便提一嘴她爹。 太后哼一声,用力甩了一下袖子,脸面上挂不住,直接下令。 “来人把她关起来。” 步霁来不及往后退,两个粗使的嬷嬷已经朝着她走过来了,那架势都不像是要关她,倒像是要活活打死她。 “我没认,你怎么能抓我?” 太后笑了笑,连同身边的岫玉也跟着笑起来。 还真是天真,太后要罚谁,有证据那叫走个过场给个面子,没证据才叫真正的权力。 “母后这是要关谁啊?” 突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朝着她走过来。 步霁被两个嬷嬷按着跪在地上,看他一眼都得费力挣扎。 即使看不清,她也知道是李稷,那明黄色的龙袍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夺目,胸前绣着的五爪金龙活灵活现。 “皇上,救我!” 她激动地喊出声。 “嘘。” 李稷轻轻地把手指放在薄唇上,似乎是嫌她吵闹,眼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并不惊讶,甚至说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 太后看着他的小动作,又看两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就开始眉来眼去,脸色更难看了。 冲着皇上说道。 “皇儿,哀家都查清楚了,她私自出宫一夜未归,东华门的侍卫皆是证人。” 步霁愣愣看着太后,都精确到东华门了。 看来让侍卫在宫门抓她,不是崔丽华一个人的意思。 李稷顺势看向跪在地上的步霁,剑眉轻佻起来,慵懒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偷跑出宫,确实该关起来。” “皇上......” 步霁惊呆地看向李稷,他前几日不是说让她不要怕太后,要给她撑腰的吗。 她照做了,他怎么说话不作数了。 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都是骗人的,小人,卑鄙小人。 她面上没开口说话,实则嘴巴也没闲着,短短一会的功夫,问候了李稷的八辈祖宗。 李稷想要打个喷嚏,忍住了。 看来是昨日大雨着凉了,不用药,他睡一觉就好了,从前在定西就是如此。 揉了揉鼻尖,漫不经心地开了尊口。 “只是总要把证人叫过来,当场指认一番,才显得母后您圣明不是。” 太后连连点头,也不急着抓人了,招了招手叫岫玉去一趟东华门。 她这个皇儿还是头一回向着她说话,破天荒地为她着想,她心里乐开花,浑然没觉得哪儿不对劲。 第61章 自折威严 步霁抬起头来一脸的震惊,忍不住歪着脑袋看李稷,不甘心地喊他。 “皇上,我......” 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还要把证人拉出来定她的罪。 摊上他这么个阴晴不定的皇上,她倒了大霉了,真该等个四五十年再穿越。 不对,四五十年太长了,按照他们的普遍寿命,也就二三十年,楚晋国就得换代了。 “你闭嘴。” 李稷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冷着一张脸,也不知抽了什么风,连话都不让人说。 就他这个人,前天还抱着她喊爱妃呢。 太后脸上的表情倒是好看了不少,心平气和地看一眼皇帝,不放在眼里似的眯眼瞥一眼地上的女人。 看今天谁还能救得了她。 上次鸩酒没喂她嘴里,那是皇上被她迷昏了头,这次就不一样了,她皇儿清醒过来,就要跟这个狐媚惑主的女人清算了。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承瑞疾步走过来,拱手向太后和皇上行礼。 “微臣给皇上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 他是武官,是跟着皇上征战沙场的有功之臣,又是太后的亲侄子,只要不是在大殿之上,就不必拘泥于繁琐的礼数,跪拜礼大可不必。 太后轻应一声,画的精巧的远山眉随着她得意的表情往上一挑,她本就不老,四十左右的年纪,正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时候。 只要她一动,就是一阵扑面而来的淡淡花香和浑身珠玉配饰铃铃铛铛的响动。 李稷沉声说道。 “林爱卿,你可知朕传你来所为何事?” 林承瑞挺直腰板,站得笔直,腰后别着长剑,右手自然地搭在上面,自丹田发声涌入喉咙,铿锵有力的说道。 “是,皇上。” 步霁压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是什么时候醒的酒,是否真的看清她的模样了。 太后伸手拍了拍林承瑞的肩膀,姑母与亲侄子之间并不生分。 说不准,林指挥使私下就是喊她姑母的,而不是太后娘娘的。 “瑞儿,你说说,几个时辰前在东华门碰到的假宫女是不是步霁。” 太后用手指着步霁,她那纯金嵌红宝石的护甲,一下子就伸到了步霁的脸前,险些戳到她的眼睛上。 她这句话表面看是问句,实则是陈述句。 故意引导林承瑞说出她想要听的话,好给步霁定罪。 李稷在一旁看着,比夜黑的眸子又黑了一个度,脚下迈了半步,龙袍够宽大,他收回脚也没人会注意到。 步霁紧闭着双眼,又缓缓睁开眼睛,好巧不巧对视上林承瑞的目光。 他在打量她,从头到脚。 还好她在坤宁宫吃酒的时候,弄洒了酒杯,换了身衣裳,不然,林承瑞肯定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醉酒的人看不清五官,可看得清穿什么衣裳梳的什么发髻。 她微微侧开目光,却看到李稷也在两步外盯着她的脸,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就在白眼翻出来的上一秒收回目光。 破罐子破摔,直接扭过头去朝着林承瑞笑了笑,说道。 “林大人,您看我是偷摸出宫的人吗?” “只是你手底下的人看走眼了,我分明连宫门也没出去。” 林承瑞头一回碰到这样说话的女人,眸中含水,一句话三个转弯,娇嗔乖柔。 他赶紧低下头,耳垂红了起来,半刻才发出声音。 “你......” 李稷眼睁睁地看着步霁朝着林承瑞笑,笑得那叫一个魅惑勾人,他站不住了,走上前厉声喝斥林承瑞。 “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告诉太后。” 步霁一愣。 林承瑞过来不是指证她的吗,为什么要跟太后禀明情况,太后什么都知道的呀。 她不懂李稷要做什么,注意力也不在思考此事上,而是在她隐隐作痛的手腕上。 一只大手攥着她的手腕,力道之重,像是怕她长翅膀飞走了似的。 耳边传来林承瑞的声音。 “启禀太后娘娘,微臣所看到的假宫女,并非是眼前的这位步贵人。” 太后震怒,摔了手里的佛串,恨他不争气似的。 “林承瑞,你真是胆子大了,我是你姑母!” 同姓林,都是嫡亲,他不顺着她的话说,反了天了。 林承瑞立刻单膝跪地,手扶长剑,态度谦和的说道。 “请太后娘娘息怒。” 太后锋锐的目光从他头顶移开,落在皇上身上。 “真是好样子。” “跟你父皇一个德行。” 李稷垂眸,宽大的袖袍下藏着他的小动作,太后训斥他的功夫,他反手牵上了步霁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传递着彼此差异甚小的体温。 微茧的掌心是宽大温热的,滑嫩的手心又是微凉颤抖的。 步霁不敢动,生怕被太后看到两人的小动作。 李稷的城府,超出了她的认知,他连自己的母后都可以设局摆弄,兜兜转转把这事颠倒了黑白。 想必他刚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摆好了这一盘棋。 让太后放松警惕,引来人证,当面洗清步霁的嫌疑,宫人都看着呢,太后就不会发落了她。 岫玉一见局势不对,知道是皇上和林大人串通一气,赶紧上前劝道。 “太后娘娘,她露出马脚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您何必今儿折了自己的威严急于惩治她呢。” 太后一想,岫玉所言有道理,瞥了步霁一眼,又将这不悦的目光从皇上和林承瑞两人面前扫过,说道。 “哀家老了,眼睛难免昏花,不抵皇上和林大人年轻眼睛好使。” “站久了,倒也乏了,岫玉,扶哀家回宫。” 岫玉早就准备了四四方方的鸾轿,八个小太监抬着,红顶黄穗,很是气派。 她扶着太后上轿,旁边的太监福安高喊一声。 “起轿~” 太后走后,林承瑞也告辞了,他急于回去当差。 直到宫道上剩下四个人,皇上,步霁,王槐,黎儿。 李稷才松开手,步霁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她不好意思去看皇上,毕竟刚才情急之下问候了人家的八辈祖宗。 李稷轻咳两声,王槐便走上前拉着黎儿走远些,黎儿三步一回头,跟着王槐站到宫墙边。 皇上和她家小主并排着站在宫道上,一高一矮,一宽一窄。 被皇上健硕宽大的肩膀挡着,她都要看不见她家主儿了。 第62章 皇上和太后共同的意思 步霁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谢谢。” 李稷挑了挑眉梢,目光深邃盯着她,反问道。 “谢朕做什么?” 步霁愣了愣,难道林承瑞是真的没看清是何人假扮宫女? 还以为是皇上提前跟林承瑞打过招呼,有意要救她呢。 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没,没什么。” 她歪了歪头,看向另一个方向,视野再一次被明黄色的龙袍的挡住,李稷跟着她的目光挪动脚步,始终站在她面前。 她别无选择,只能跟李稷对视。 “皇上,我在坤宁宫跟皇后聊了许久,有些累了,可以回去了吗?” 李稷端详她,很是好奇似的,点点头。 “好。” 黎儿跑过来,抬起手想要扶着步霁往翊坤宫里走。 不远处传来一道嘹亮尖锐的声音。 “步贵人~” 是太后身边的福安,慈宁宫管事的太监,年纪比王槐还要大,听说在太后刚入宫的时候就跟着太后了。 他先是朝着皇上行礼,又小碎步凑到步霁面前,和善的说道。 “太后口谕。” “步贵人擅离宫殿一整晚,扰皇后清净,失了为妃的本分,于翊坤宫罚跪三个时辰,以儆效尤。” 他宣布完太后的口谕,直起身子,顿了顿又说。 “小主,您虽然未出宫,却也是一整晚没在自个的宫里,倘若不罚,怕是诸位妃嫔都会效仿。” “望您自个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太后娘娘也不是成心要责罚你。” 步霁嘴角一抽,心中冷笑,表面上还是恭敬谦和的。 “劳烦福安公公跑一趟了。” 福安应声,折返回去。 她正要跪下,双膝弯曲,膝盖还没有贴到地上,手臂突然被人用力一拉,又站了起来。 耳边传来李稷的声音。 “你是不是蠢,太后没叫人看着你,还要自己跪下。” 她刚才当着太后的面,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不是很聪明的吗? 怎么现在一个口谕就突然认怂了。 步霁的手肘被他拉着,整个人险些贴在他的身上,双脚踮着脚尖勉强够着地,一脸无奈的说道。 “皇上,太后娘娘是没人看着我,可是您看,那些人,她们可都长着眼睛。” 她用另一只手指向宫道上。 李稷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来来往往的宫人,太监宫女侍卫,隔一会儿就是一班子人。 他在这里站着,这些宫人们大气不敢出,目不斜视,生怕冲撞了他。 悄无声息,确实让人未曾注意到这群人。 他一旦离开,来来往往的宫人肯定会盯着步霁的,她跪几个时辰,太后一打听就知道了。 “王槐!” 李稷大喊一声,王槐立刻走上前,微微弓着腰答道。 “奴才在。” “翊坤宫外石砖受损,你派人来修补,不准闲杂宫人在此地时走动。” “是,皇上。” 王槐低头看一眼地上的石砖,光滑明亮。 这都是皇上登基的时候更换的,半点磨损都没有,每天都有宫人清理打扫,擦得比镜子都干净。 但皇上说受损就是受损,该封起来就封起来。 “王公公稍等一下!” 步霁喊住王槐,看向李稷,凑到他身前,小声说道。 “只是罚跪,让太后消气才是最要紧的。” “皇上何必因为这点小事就大动干戈。” 她确实偷跑出宫了,只是被罚跪,已经很知足了,不想再生出其他的风波。 李稷深深地看着她,还想要说什么,被黎儿抢先了。 “小主,您月事刚走没几天,这地又凉又硬,身子怎么受得了。” 步霁屏住呼吸,想起她绑着月事带骗李稷的事情,脸色由红转白,瞧着比刚才面对太后还要紧张害怕。 “没几天是几天?” 低沉冷厉的声音像是砸落的冰块敲在她的耳畔上,呼出的气息都寒冷了几分。 步霁感觉到一道力气按压在她的后腰上,贴着她后腰的大掌微热,修长纤细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衣裳料子摸到月事带的绑带上,酥酥麻麻的触感瞬间席卷全身。 她呼吸停滞,身后出了一阵冷汗。 黎儿那丫头还在自顾自的说着,瞧着皇上把小主拥入怀里,还以为是感情好。 “回皇上的话,有五日了。” “我家小主月事一向不规律,奴婢都仔细记着。” 李稷抬手捏上怀中之人的下颚,强迫她把头抬起来看着他,他稍微低下头,沉重的鼻息打在她的脸颊上,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是吗......” “是她不够用心记错了,还是你在骗朕?” “不关黎儿的事。” 步霁脱口而出。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不能连累黎儿。 “好,行。” 李稷咬着后槽牙,单个字单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瞬间松了手,手往后一甩,宽大的袖子随风放到身后。 “既然太后已经下了口谕,你就在这跪着吧。” “想跪就跪到天亮吧。” 王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拿着拂尘就去追自家万岁爷。 “皇上,皇上,您等等奴才啊。” 从前他都是能追上皇上的脚步的,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皇上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地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这是生气了。 黎儿望着皇上和王槐的背影,小声问步霁。 “主儿,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 步霁摇头,回头看她。 “你没错,去屋里给我拿个护膝出来。” 黎儿惊叫一声,问道。 “您还真跪啊,三个时辰呢,怎么受得了。” 步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奈地纠正她的话。 “不是三个时辰,是下次天亮。” “所以你赶紧进去把护膝拿出来,再拿个蒲团,我可不想落下病根。” 她不跪怎么行,这可是皇上和太后共同的意思。 只盼李稷睡一觉醒来,气能消了,别等上朝的时候看到她爹步丛,刻意为难。 这群古人啊,惯会搞什么连坐。 她偏偏又是个心肠软的,素来什么事情都只想自己扛着,不好连累任何人。 毓秀也罢,步家一家老小也罢,黎儿也罢,在她心里都是一样的。 第63章 一口一个姐姐 不一会儿,黎儿便取了东西回来,放下蒲团又弯腰准备给她绑上护膝。 一阵金银首饰相碰的叮当声响,傲慢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哟,怎么不把床榻一起搬出来啊,跪在床上不是更舒服?” 崔丽华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宫装,从头到脚都是上好的绸缎,用金丝线绣着朵朵盛开的芍药花,凌云髻缠着流光溢彩的丝带,插得是两只栩栩如生的孔雀金簪,左右对称。 扶着琴音的手,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步霁看她一眼,不吭声,摆了摆手,示意黎儿把东西都收起来。 蒲团也不要了,护膝也解开了。 只见她一弯腰,缓缓跪在冰凉的石砖上,双膝刚一碰到地面,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又硬又冷,双腿变得麻木起来。 崔丽华翻了个白眼,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步霁,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这次皇上怎么没救你啊,竟也舍得让你跪在这宫道上。” “来来往往的宫人这么多,你这个贵人的面子怕是保不住了。” 步霁抬起眼皮看向她,脸色微微一变,眼底多了一抹深思。 贵人? 她想起来了,刚才林承瑞见到她的时候,就是喊她步贵人。 如果她没有记错,当时在东华门,她自称宫女,并未跟任何人说过自己是贵人。 皇上如果不是找过林承瑞,林承瑞又怎会知道她的位份。 这么说,李稷知道她偷跑出宫了,却没有要治罪于她的意思,那她以后岂不是能经常偷跑出去? 东华门的那群侍卫听命于林承瑞,自然是会帮她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喜,嘴角微微上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你还笑得出来?” 崔丽华根本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可是一看到这女人笑,她就心里不爽。 明明这次是她赢了。 太后听了她的话,责罚了步霁,而皇上也没有要救这女人的意思,一定是因为她偷跑出宫生气了。 步霁大势已去,短暂的恩宠就到此为止了,以后这后宫还是她说了算,皇上也只会独宠她一人,内务府的那些宝贝,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那个金镶珠宝二龙戏珠钿口,她早就想要了,只是没找到机会跟皇上开口。 她瞧着,今儿就是个好日子。 这个贱女人受罚,她的赏赐,想想就高兴。 “贵妃娘娘,我是只是奉旨跪在这里,没有不能笑的道理吧。” “您能来看我一眼,我打心眼里高兴着呢。” 步霁皮笑肉不笑,看到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虚假得不能再虚假了,还真让人笑不出来。 崔丽华瞪了她一眼,一甩袖子,说道。 “你少自作多情,本宫可不是来看你的,正要去乾清宫给皇上送参汤呢。” “也说不准,今晚我就留在乾清宫服侍皇上了。” 步霁浅笑,似乎没有被她激怒,脸上一点嫉妒的表情都没有,这让崔丽华更生气了,气冲冲地就要走。 临走前,回头看她一眼,挑起眉梢,冷笑道。 “我听闻最近是雨天,今晚必得再下雨,你可别明日一早死在这里了。” “步妹妹,乾清宫离这儿远,我连给你收尸都来不及呢。” 她用手帕捂着嘴,嘴角向上勾着,话里惋惜,话外却是坐等看好戏,巴不得她死掉。 挡她路的人,都得死。 余官女子是如此,步霁也是如此。 黎儿蹲到步霁面前,扶着她的手臂,担忧地说道。 “主儿,贵妃娘娘说的是真的,今晚会下雨的。” “你跪在这儿,可怎么办啊?” 步霁抬头看了看天空,原本晴空万里,不知从哪儿飘过来了几片乌云,笼罩着整座皇宫,明明刚过了晌午,却像是黄昏一样。 “没事,又不是没淋过雨。” “放心啦,死不了人的。” 她其实挺怂的,怕一个雷打在她的脑门上,还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不在树下或许会好些。 但黎儿本来就胆小,她怎么能在黎儿面前表现得害怕,黎儿会哭个不停的。 “我去取伞,等会下雨,我就给小主撑伞。” 黎儿说完,站起身来就要往屋里去,步霁抓住她的手腕,说道。 “别去。” “树底下有嘉贵妃的人,不能让她抓着把柄,你替我撑伞,我就是白跪几个时辰了。” 黎儿看向不远处的树下,果然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宫女,一身粉色宫装,头戴鹅黄色的绢花。她好像记得,这个小宫女叫春曲。 之前皇上留宿翊坤宫,就是这个宫女闯进去想要把皇上叫到延禧宫的。 她生气地移开目光,替自家小主委屈。 “主儿,皇上一直没宠幸您,您却平白遭受贵妃的针对,奴婢......奴婢心里难受。” 步霁跪着,膝盖疼起来了,勉强挺直腰板,伸出手用大拇指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好了,皇上没宠幸我,也没有苛待于我,已经很好了。” 她不敢直接跟黎儿说避宠的事情,怕黎儿多想,还以为她心里惦记梁行。 胭脂从院子里出来,手里拿着锅铲,脸上乌漆嘛黑摸着锅底灰,撅着嘴跑到步霁身边,委屈的说道。 “主儿,小厨房的宫女生病了,咱们宫里今晚没人做饭。” 黎儿不悦地瞥她一眼,抢过她手里的锅铲,说道。 “小主被罚跪,你还有心思吃饭,没良心的东西。” 胭脂被她这么一说,更委屈了,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黎儿姐姐,我也是想着主儿别罚跪却不是不能吃饭,想早点做晚膳,小主吃了饭也有力气不是。” 步霁拉起她被灶烟熏黑了的手,安慰道。 “胭脂,你去御膳房领晚膳吧,不会就不要做了。” 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每个字都艰难得从牙缝里挤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双膝的疼痛蔓延到了腰间,整个腹部也开始疼,搅着痛,应该是着凉了。 胭脂摇摇头,咬着唇说道。 “奴婢去过御膳房了,他们听说小主被太后罚了,竟不愿把饭菜给我,说什么今日的食材不够。” 还没等她说完,黎儿就在一旁骂了起来。 “这帮子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前几日我去,他们还一口一个姐姐叫着,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小主。” “今日小主一受罚,他们就换了一张嘴脸,让人厌恶!” 第64章 来人啊 不远处的树下,春曲这个小丫头听到黎儿大声嚷嚷着怒骂御膳房的人,便觉得她是在指桑骂槐,偷偷转过身去。 延禧宫的人就是看她年纪小,好欺负,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都丢给她来做。 上次到翊坤宫抢皇上就是她来,这次盯着步贵人也是她来。 真怕贵人生气,把她责罚一顿。 纵使步贵人不在意,她身边的黎儿也不像是个好脾气的人。 娘亲送她进宫的时候,就嘱咐了,不准得罪任何人,哪怕是个干杂役的小太监小宫女。 她不站在这里又不行,走又走不了,心里五味杂陈,竟背对着步霁,自个偷偷摸起了眼泪。 “黎儿,你跟胭脂进去吧,今晚的晚饭你来做。” “可是小主,你一个人......” “我不要紧,这是在咱们宫门口,又不会有人怎么着我,你快去做饭吧,省得大家都陪我饿着肚子。” 翊坤宫里算上步霁,也才四个人,还有个小太监作吉。 她们虽然是宫女太监,也不过才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她在这里罚跪,大家就算不吃饭也帮不上什么忙。 黎儿不舍地看着她,带着胭脂往宫里去。 步霁看着眼前的朱红高墙,一层又一层的绿瓦像是密不透风的羽翼,压得人喘不动气。 谁说皇上没救她,崔丽华怕是会错了意。 只是她骗了李稷,欺君之罪,只是罚跪已经很好了。 黎儿和胭脂刚进去没多久,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大雨滂沱的夜,乌云密布,雷声轰鸣,豆大的雨滴,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夜空,就像要崩塌下来。 从房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在宫道上汇集成一条条小溪,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 步霁闭上迷离的水眸,就在她的意识,慢慢散去的时候…… 炎热的气温陡然下降,一阵势不可当的暴雨袭来,把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遍,她浑身一颤,打了个激灵,意识也随之清醒,一股无法抵挡的寒冷,直达她的四肢百骸。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步霁纤弱的身体,背部已经干涸的血渍,在雨水的沁润下,慢慢掺杂混合,汇积成一条粉红的小溪,顺着低处,蜿蜒而下。 步霁无意识的低喃着,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肩膀瑟瑟抖,牙齿在颤抖中碰撞,好冷!水滴顺着她的脸庞流下,乌云密闭的黑,湿透的衣裙,让她优美的曲线必露,纤瘦的身躯,看起来,不胜孱弱。 她的身体,犹如坠入冰窑,瞬间感觉全身冰凉,寒冷得直打哆嗦。 但是,没过多久,灼痛蔓延开来,仿佛,五脏六腑在被火焚烧,她的身心,在冰与火的煎熬中,无法逃脱。 步霁虚弱的大口吸吸着,眸缝由睫羽覆盖,像一道经过剪裁的阴影,微湿的黑垂落,远远望去,像一块幕布覆在身上。 此刻,她眼神涣散,意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对外界的任何声音,都没了反应。 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步霁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后颈使不上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头轻叩地面,软软地晕了过去,趴在地上。 “步贵人!” 冒着大雨,一声喊叫,春曲从树下跑过来,脚下打滑,直接跪在她面前。 她扶起地上昏迷的女人,吓了一跳。 步贵人脸色苍白,紧闭双眼,浑身湿漉漉的,又是滚烫的。 “来人啊,来人啊。” 春曲以为她死了,吓得松开手,瘫坐在地上,大喊起来。 瓢泼大雨就好像是有人用盆装满水,不停地往下倒,雨水之大,掩人面容。 远远望过去,在雨中的人,坐在地上也好,倒在地上也罢,都是被雨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 翊坤宫的宫门一直没关。 奈何雷声大作,春曲的求救声被淹没,她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沾满了湿润的泥土和杂草,踉跄着爬进宫门里。 脚下一不留神,被门槛绊倒,摔了出去。 脑袋磕到石头上,额头的正中间破了好大一块,瞬间血流不止。 屋外传来吃痛喊叫的声音,黎儿从小厨房跑出来,一抬头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 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看到地上的春曲,吓了一跳,赶忙把她拽起来,急切地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我家小主呢?” 两人站在大雨之中,非得用吼才能听清对方的话。 春曲脸色煞白,额头上的血被雨水快速地冲刷掉,她手忙脚乱,比划着,嘴里不停地喊道。 “步贵人死了,步贵人死了.......” 黎儿听清她的话,猛地推开她,面如死灰,跌跌撞撞地冲出去。 “小主!” “小主!” 随着她的脚步,胭脂也跟着跑了出去。 等胭脂走到跟前的时候,就看到黎儿姐姐抱着步霁的“尸体”,她嗷的一声大哭起来。 黎儿看向她,喊道。 “你站在那做什么,快去请太医。” “小主只是晕了过去。” 胭脂听清后,来不及应声点头,朝着太医院的方向飞奔而去。 黎儿看着作吉和春曲跑出来,招手让她们二人上前,焦急的说道。 “快,跟我一起把小主扶进去。” 春曲和作吉两人一人架起步霁的一条胳膊,黎儿则在面前扶着她。 几个人忙手忙脚的把步霁抬进宫里。 黎儿让作吉退下,喊着春曲帮她一起,给步霁擦拭了身子,又换上新的亵衣。 不一会儿,胭脂就回来了,她发髻凌乱,浑身是水,别提有多狼狈了。 “太医呢?” 黎儿见她身后没人,又一脸的失落,便知道事情不妙。 纵使小主被罚,太医是朝廷命官,也不能跟那群奴才一样见风使舵的。 “到底怎么回事!” 她恼火至极,准备冲出去亲自去太医院请人来为小主医治。 胭脂出声喊住她,一脸的无奈。 “黎儿姐姐,你不用去了。” “值班的太医早都被嘉贵妃请走了,说是夜里睡不着犯了头痛病。” 黎儿看向一旁的春曲,眼神毒辣,严肃的问道。 “你家娘娘,何时有得头痛病?” 春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她记得自家娘娘从未有过什么头痛病。 黎儿顾不上说她什么,吩咐一旁的胭脂和作吉。 “你们两个,看好小主,我去坤宁宫请皇后来。” 皇后娘娘跟小主交好,又通晓医术,肯定会来救人的。 第65章 你什么事? 胭脂和作吉连连点头,叫她放心去寻皇后娘娘。 屋子里点着灯,昏暗的翊坤宫里只有这一处亮堂的地方,过堂风穿过雕刻着方形线槽的窗棂,雨水打在窗纱上像是接二连三的敲打声,让人害怕。 时不时一道紫色闪着白光的闪电从天而降,直直的劈在大地上,寂静的皇宫里,便传来一声声尖叫。 胭脂害怕的半蹲在床边,双手紧紧的攥着被子一角。 她盯着昏迷不醒的步霁,颤抖着双唇,一遍遍的喊道。 “小主,一定要撑住啊,皇后娘娘很快就来救您了。” 步霁一动不动,脸色比平日更加白皙,湿漉漉的碎发粘在脸颊上,显得格外病态羸弱。 作吉也守在床边,弯着腰,又袖子擦拭眼角的泪水。 “小主,你平日待奴才不薄,你走了,奴才可怎么活下去啊。” 去年他家中老母病重,还是小主给了他银子让他去请大夫救治母亲。 如果没有小主,他娘早就病死了。 春曲站在一旁看着,被他们的忠心动容,想到自家娘娘如果落到这般境地,延禧宫的宫人早就自寻出路去了,谁还会如此守着娘娘呢。 这样的主仆情意,让她羡慕。 一盏茶的功夫,黎儿还没有回来,胭脂急了起来,从床边站起来,走到门口,单手扶着门框往外张望。 “作吉,你说黎儿姐姐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春曲小跑上前,连连摆手说道。 “不会出事的,我家娘娘就叫我一个人在这盯着步贵人,外头再没贵妃娘娘的人了。” 作吉看她一眼,在她面前挺起腰板,冷声说道。 “你也知道我家小主好人缘,这宫里就你家娘娘想害我家小主。” “小主今日被太后责罚,就是你家娘娘的“功劳”。” 春曲走也不是,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是。 她臊红了脸,羞愧难耐。 贵妃娘娘的意思,谁敢违背,何况她是延禧宫的宫女,若是不听从贵妃娘娘的话,她可是要被送去先皇陵墓干活的。 那地方连个住的人家都没有,远近全是山脉和死人堆,她不去。 若是哪天步贵人能晋一晋位份成为嫔,那就能多一个宫女,她倒也想争取一下,使了个银子让内务府的公公把她调过来。 只是眼下,她考虑的有点太远了,一看床上的女人还昏迷不醒,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就黯然伤神。 作吉也探出脑袋去,隔着窗棂往外看。 “外头雨越下越大,怕就怕是宫道上不好走,黎儿摔了。” 胭脂伸手打他脑袋一下,怒道。 “你这个乌鸦嘴,黎儿姐姐一向谨慎,不会雨天摔倒的。” 她们说着说着话,身后传来两声轻微的咳嗽声。 三人齐刷刷的回过头去,胭脂最先冲上前,趴在步霁面前,喊道。 “小主,小主!” 没人应声,步霁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她难受的很,之前是浑身冷,这会儿浑身热起来。 胭脂伸出手摸了摸步霁的额头,立刻缩回手,惊叫道。 “不好了,小主发热了。” “快去打一盆冷水,再取小厨房的浑酒来。” 春曲先一步抢过放在一旁的铜盆,跑了出去。 胭脂心急如焚,想着黎儿姐姐做事情从来是最利索的,怎么去找皇后一去不复返了。 她怕小主等不了了,思虑片刻,对一旁的作吉说道。 “我在这里守着小主,你去找黎儿姐姐,赶紧告诉她这里的情况。” “若是到了坤宁宫没看到人,就立马去乾清宫找皇上,甭管外面的侍卫怎么说,你就一门心思的磕头求见便是。” “好,我这就去。” 作吉连蓑衣都没有穿,更没有打伞,穿着一身单薄的太监服,戴一顶烟墩帽就跑了出去。 出了宫门便不见了踪影。 外头黑,又下着大雨,完全是凭直觉找方向。 他还没到坤宁宫,在半道上就看见了一个酷似黎儿的身影,她一瘸一拐的朝着他走过来。 作吉跑上前,大喊一声。 “黎儿姐姐!” “怎么就你一个人,皇后娘娘呢?” 他东张西望,也没看到半个其他的人影,看到的是黎儿破了的裤子和脏兮兮的脸。 还真是摔了,他扬起手就给了自个一个嘴巴子。 “我真是个乌鸦嘴。” 黎儿站稳后,扶着他的胳膊说道。 “皇后不在宫里,说是被太后叫去抄写佛经了,今晚便宿在慈宁宫偏殿了。” “我不敢去慈宁宫找太后娘娘要人,生怕再惹出事连累了小主。” “太后娘娘可是跟嘉贵妃走的最为亲近的。” 她急得不得了,又接着问道。 “对了,小主醒了吗?” 作吉摇摇头,叹一口气,一脸的绝望和气愤,紧紧攥着拳头。 “不仅没醒,反而还发热了。” “不过你放心,胭脂还在宫里,这会儿正用兑了凉水的浑酒给小主擦拭身体。” 黎儿着急忙慌的就要往翊坤宫走,作吉忽然想起胭脂的嘱托,停下了脚步, “我去求皇上,皇上肯定会来救小主的。” 作吉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就要往乾清宫的方向跑去。 黎儿拦住他,拽着他的袖子,一脸严肃的说。 “让我去。” “可是,黎儿姐姐你的腿.......” “不要紧,只是磕了一下,你去怕是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 皇上身边那些侍卫可不是吃干饭的,各个带着刀,作吉这个时辰闯入乾清宫会被他们当作是刺客误杀的。 她就不一样了,她可以去找王槐,王槐肯定会替她给皇上捎话的。 黎儿甩开他的手,一瘸一拐的自个往乾清宫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冲着作吉喊道。 “你快回去照顾小主,我保准把皇上请来。” 作吉拗不过她,只好折返回宫。 乾清宫。 崔丽华笑靥如花,拿着新得的点翠钿头看了又看,娇羞道。 “臣妾真喜欢这个钿头上镶嵌的东珠,比之前皇上赏赐给我的那对耳环上的可大多了。” 没听到李稷的声音,她抬起头,连声唤道。 “皇上,皇上.......” 沉思中的李稷回过神来,看了崔丽华一眼,心不在焉道。 “你什么事?” 第66章 偏不让她进去 崔丽华垂下眼帘,眸色微微一黯,却很快的抬起头,冲他嫣然一笑,低声道。 “没什么!皇上,您是不是有心事,刚才叫了你几声,你都没听到……” “时候也不早了,让臣妾服侍您休息吧。” 闻言,李稷面色微微一沉,刚才那温和的神情,已经随着这句话,不复存在。 崔丽华心中一紧,一股怎么也压抑不住的慌乱,急急的涌了上来,轻声问道。 “皇上若是睡不着,臣妾再给您跳一段舞如何,倒也不急着休息。” 她生怕李稷会把她赶走,她都在步霁面前夸下海口说今晚一定留宿乾清宫了,若是大半夜回了自己的宫里,岂不是叫人看她的笑话。 她堂堂一个贵妃,脸面不要的呀? 李稷微眯着幽暗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眼中的警告意味明显,只见他薄唇轻启,沉声道。 “反反复复就那几个动作,你不烦朕都烦了。” “回你自己的宫去。” 崔丽华欲言又止,她明明每次给皇上跳的舞蹈都不一样。 今儿这个舞更是跟西域来的舞娘学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皇上未曾见过的,怎么就烦了呢? 纵使心里郁闷,可表面还是心平气和。 她上前一步,凑到李稷面前,扯了扯他的袖子娇声软语道。 “皇上~臣妾又不是舞女,臣妾是您的爱妃啊。” 李稷听到“爱妃”两个字,眼前突然浮现出另一个女人的脸,她狡猾,献媚,乖张。 用力掰开崔丽华的手,拍了拍衣袖,站起身来。 “来人,请贵妃回宫。” 崔丽华不依不饶,还想要挽上他的臂膀,却被他一闪,扑了空。 “外面正下着大雨呢,您就放心让臣妾回去啊。” “皇上~您都很久没有让臣妾伺候您了。” “不如今晚,还是臣妾服侍您上半夜,那几个宫女守着下半夜,皇上也好尽兴啊。” 她这么一说,李稷便想起来了,他好像只宠幸过崔丽华一次,是她刚入宫的时候。 那晚他并不满意,到了下半夜拽过守夜的宫女又是一顿折腾,可她们还是没办法弄出来。 此后他对女人就没有什么欲望了,很少有感觉,就算有,也是自己解决。 直到那个自作聪明的女人在慈宁宫撞上他...... 琴音闻声走进来,绕过屏风,走到自家娘娘身边,小声说道。 “娘娘,奴婢带了伞,不会淋雨的。” 皇上都撵人了,再不走皇上就该生气了。 李稷沉默不语,似乎又陷入了深思。 “臣妾告退。” 崔丽华转身利落地走出去,气鼓鼓的,不能朝着李稷发火,就狠狠地瞪了一眼琴音。 走到殿外,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她就伸出手掐上琴音的胳膊,用力一拧。 琴音疼得不得了,又不敢叫出声,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崔丽华一边走一边怒斥她。 “你到底是皇上的人还是本宫的人,也不知道向着本宫说话。” “你不会说外面雨大没带伞吗?蠢死了,当初怎么就把你带进宫了呢。” 琴音给她撑着伞,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胳膊,小声说道。 “娘娘,您在府里就我一个贴身丫鬟,旁的丫鬟也没资格陪您入宫的。” 崔丽华哑口无言,腮帮子鼓了鼓,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她哪儿知道在府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是选秀当日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领旨入宫了。 好在她反应快,立刻化悲愤为动力,讨得太后欢心,频频在皇上面前露脸,这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她辛苦了两年半,就因为步霁这个扮猪吃老虎的虚伪女人眼看就要毁于一旦了,她怎么甘心。 不过好在太后还是听她的,她在太后跟前说了步霁好些坏话,太后便打心眼里讨厌步霁了,觉得步霁跟当年的先帝的俪妃一样,是狐媚惑主的东西。 她狐不狐的,崔丽华不知道,知道的是这个女人挡了她在宫里的光芒。 这就是她必须得死的原因。 成为皇后,再成为太后,她既然来了这里,就要成为万众瞩目,不然怎么弥补她在现代苦苦练习,尚未出道尚未红起来就被命运捉弄的遗憾。 刚走出乾清宫,就看到一个奇怪的宫女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 崔丽华正纳闷呢,外头下这么大的雨,这么晚了,什么宫人会在外面溜达。 不会是鬼魂吧! 她心中一骇,险些摔倒,好在琴音眼疾手快扶住她,说道。 “娘娘,好像是步贵人身边的黎儿。” “难道真如娘娘所料,步贵人今晚出事了?” 琴音尚且还有一丝丝的心虚和害怕,反观崔丽华,她不仅不惊讶反而挺直腰板,一脸的刻薄刁钻。 “她当然会出事,这么大的雨,太后让她跪六个时辰,不生病就是铁人了。” “黎儿肯定是到太医院发现没人,就想着来找皇上。” 琴音啊了一声,赶紧拉着崔丽华就要往旁边站。 人命关天,可别耽误了皇上去救步贵人。 崔丽华纹丝不动的站着,怒道。 “你拉我做什么,还不跟我一起把她轰走。” “她见到皇上,我费尽心机到头来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琴音支支吾吾,只好陪着自家娘娘站在宫道正中间。 “娘娘,您不是得到想要的点翠钿头了吗......” “你闭嘴!” 崔丽华喝声,瞪了她一眼。 她迟迟弄不死步霁,就是这群蠢蛋宫人给她拖后腿。 作忠是,琴音也是,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还不如她一个人亲自动手来得利索。 当初余官女子不就是她亲自动手弄死的吗。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黎儿走到她跟前,才看清是谁,心中一阵凉意袭来,最不想遇上的人,偏就遇上了。 崔丽华睨眼看她,根本不是用看人的眼神看她,轻蔑得如同看一只阿猫阿狗。 “宵禁时分,你还在宫道上流窜,该当何罪?” 黎儿就知道嘉贵妃要说这样的话,她赶紧答道。 “回娘娘的话,奴婢入宫之日,教习嬷嬷说过,若是主子生病或者是有急事,服侍的宫人是可以无视宫中宵禁的。” “一切都当以主子的安危为首要。” 她说的是宫规,一字不差。 崔丽华偏就不想让她进去乾清宫,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要置她的罪名。 “本宫是贵妃,你一个小小宫女,也配在我面前直言宫规如何。” “你这就叫做以下犯上。” 第67章 太医令卫珍 琴音看不下去,伸出手拽了拽自家娘娘的袖子,小声劝道。 “娘娘......” 她话还没说完,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她的右脸上。 崔丽华打完她,手心都在疼,揉了揉手掌,瞥她一眼说道。 “再多嘴就把你送去守皇陵。” 琴音撑着伞,虽然挨了一巴掌,伞却没有晃动,她紧紧地攥着伞柄,生怕淋着自己娘娘。 雨滴敲打在油纸伞上,塔拉塔拉的声音扰得人心里烦闷。 阴沉的天和潮湿的空气,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心平气和。 崔丽华看向黎儿,轻挑起眉梢,正准备发落了这个丫头,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沉闷又轻快。 王槐提着一个照明的灯笼,走到崔丽华身边,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黎儿,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贵妃娘娘,皇上惦记您走夜路,特地让奴才把灯笼给您拿过来。” 他把手里的灯笼递给崔丽华,崔丽华的脸色瞬间一变,激动地看着他。 “真的,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王槐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恭敬地应声。 “欸,回娘娘的话,皇上确实是这么说的,您在皇上的心里可不一般啊。” “又是钿头,又是灯笼,都是独一份的。” “只是今儿皇上要批的奏折太多了,实在不方便留您在乾清宫休息。” 钿头是真,灯笼是假,这灯笼是他出来的时候随手拿上的。 崔丽华扬了扬下巴,手里提着灯笼,更是神气了。 她得意地看黎儿一眼,仿佛就在说,瞧瞧吧,这宫里最得宠的人还得是我,步霁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 “恭送娘娘。” 这边,王槐已经朝着她行礼了,她不走也得走。 崔丽华亲自提着灯笼,一边走一边跟琴音说。 “回去把这灯笼挂在宫门口,本宫可不能让皇上的心意泯灭了。” 琴音应声,给她撑着伞,看一眼崔丽华手里的灯笼,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想起来了,这灯笼不是宫人用的吗? 皇上竟把这样低贱的灯笼赏赐给娘娘,这不是成心作贱娘娘吗,可她不敢说,一旦说了,受气的人就是她了。 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王槐竟为了一个宫女能假传圣旨。 乾清宫外。 崔丽华和琴音一走,黎儿就抓上王槐的胳膊,哭着哀求道。 “王公公,求你去告诉皇上,我家小主病了,这会儿正昏迷不醒呢。” “太医院值班的太医被贵妃娘娘请走了,皇后今晚恰好留宿在慈宁宫,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来求皇上的。” 王槐应声,示意她跟着他进去。 宫里的侍卫果然没拦住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王槐把人带进去。 走到勤政殿门前,王槐摆了摆手,说道。 “你先在外头等着,我去告诉皇上你家小主的事情。” 黎儿也不敢冒然求见皇上,只好点点头,乖巧地站在门外。 王槐快步走进去,见皇上正在专注地看奏折,他顿了顿脚步,一扭头接过宫女手中摆放着玫瑰饼的琉璃盏。 把吃食悄无声息地放到皇上面前,小声说道。 “皇上,奴才方才在外头碰见翊坤宫的黎儿了,一问才知道,步贵人不堪重罚,竟晕倒了。” 李稷翻看奏折的手突然停下,紧锁眉心,眸中闪动着阴晦难辨的光芒,冷声道。 “卫珍过去了吗?” 今日确实是太医令卫珍值班。 王槐的脑袋又低了低,轻声说道。 “听闻延禧宫的人先一步把卫太医请走了。” “奴才想着,贵妃娘娘这会儿应该还没回到宫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胆子如此大,敢假借娘娘的旨意。” 崔丽华可不是个温顺的人,把手下的那群宫人管得跟老鼠似的,谁敢假借她的旨意,分明是她预谋,偏不让太医去步贵人那里。 王槐就是此意,皇上自然一听就听出来了。 听着听着,李稷神色一凛,倏地站起身来,步履紊乱地冲了出去,就连王槐的叫唤声,也充耳不闻。 等王槐叫出抬轿子的太监,浩浩荡荡的人冒雨出去的时候,皇上已经不见了踪影。 八个小太监抬着明黄色的舆轿直奔翊坤宫。 经过一夜的折磨,不出意外地,步霁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虚弱的小脸,带着病态的绯红,紧闭的翦眸,无血色的唇,额头的温度,更是高得吓人,脸颊和四肢,却是一片骇人的冰凉。 李稷连夜命人,把所有的太医都叫到翊坤宫,为发热昏迷的步霁治疗,而太医们皆被告知,如果步贵人出了什么差错,皇上就要他们拿九族的命来赔。 太医们诚惶诚恐,一整晚不曾合眼,使出浑身解数救治步贵人。 床榻边,黎儿端着药碗,正打算为步霁喂药,可是她摔到了膝盖,往前走了一步,身体跟着一慌,手里的药碗险些从手里掉落到地上。 大半的药汁洒了出来,滴在被褥上。 就在这时,李稷走进来,看到她不利落的动作,凝重的眉宇不由紧锁,冷声喝斥道。 “怎么伺候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黎儿惊吓地跌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眼眶中隐隐泛起泪光。 “奴婢该死,皇上恕罪!” 李稷厌烦地瞥了一眼,怒喝道。 “滚!” 黎儿禁不住不一个哆嗦,赶紧起身,仓皇失措逃出了房间。 真是怪事,罚小主彻夜跪着的人是皇上,来救小主的人还是皇上。 皇上脸色比小主还要难看,眼神看谁都充满杀意。 李稷阴沉着脸,看着还剩下半碗的汤药,再看到被褥上的药渍,目光渐渐变得锐利,钳紧步霁的下颚,迫她张开嘴。 然后,他迅速喝下一口汤药,极为苦涩的味道,让他蹙紧了眉,俯下身,毫不温柔地覆上薄唇,冰冷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震。 霸道的舌,猛地窜入口中,将药汁一滴不剩的喂了进去,紧接着,如法炮制,很快,半碗药,全部都喂进了她的嘴里。 李稷放下碗,脑中一阵恍惚,紧盯着对方苍白的菱唇,想起她亲口说出骗他的话,就心中烦闷得不得了。 第68章 碎了又如何 可又想到,她在宫外毫无警惕之心的跟他谈笑风生,眉眼中的笑意,他便狠不下心来真的责罚她。 让她跪着本来是想让她亲口承认错了的,没成想却把她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若是她醒来,跟他发脾气,该如此是好。 送什么东西能讨得她的舒心? 李稷突然想到什么,幽深的黑眸闪了闪,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精巧的胭脂盒。 垂眸看看,用拇指摩挲着上面桂花树的花样,说道。 ”品味真差。“ 正是步霁在东郊市集摊子上拿起来看过的正红色胭脂。 李稷将手中的胭脂盒放到她的枕边,修长的手指在松开胭脂盒的一瞬间蜷缩起来,大手攥成拳头。 后知后觉,是这女人犯了欺君大罪才自食苦果,他竟然还想要送东西给她,让她醒来不至于记恨自己。 李稷眉头紧蹙,暗咒一声,仓惶失措地放下手中的碗,步履慌乱地走了出去。 步贵人昏迷一连三天,皇上竟日夜留守翊坤宫,宫人们都在外头传,说步贵人使得好手段,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博得皇上的恩宠。 此话,自然也传到了太后的耳边。 李稷让王槐把奏折都搬到了翊坤宫,硬生生地像是要把这里变成新的乾清宫。 少了什么物件都只管让宫人搬过来,他自己除了上朝未曾离开半步。 然而,李稷的面容,一天比一天冰冷,眼神冷厉阴鸷地让太医们胆战心惊,生怕一个纰漏,项上人头不保。 他冰冷的目光,冷冷的看向床上的女人,她的脸色是那样苍白,几乎成了透明色,似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冰冷,毫无人气。 一场普通的高烧,竟然烧了三天三夜不退,一群医术精湛的太医,对病情竟然束手无策,简直是匪夷所思。 李稷冷哼一声,冷峻的脸上布满寒霜,站在床边冷冷道。 “给朕听好了,你私自出宫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再不醒来,朕就灭了你的九族。” 一阵阵噬骨的灼疼,让步霁的头脑,变得混沌起来,昏昏沉沉的她,赤足行走在一片黑暗之中,忽然,一道极为强烈的光芒,从头顶上方投射下来。 明明是炎炎夏日,但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仿佛全身,都置于冰天雪地之中。 九族? 她是穿越的人,哪里有什么真的九族。 步霁听到耳边厉害的话,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只觉浑身滚烫,头痛欲裂,喉头干渴,仿佛数日不曾饮过滴水般,胸闷欲呕,难受至极。 片刻,那冷厉之极的声音再次强势地窜进她的耳中,将她渐渐下沉的神智猛然拉回来。 “步贵人勾结江湖中人意图谋反,来人,去把那人抓到朕面前。” 屋内并没有其他人,王槐和黎儿都被打发出去了。 李稷只是站在床边自言自语,他的话足够冷厉,眼神却含情脉脉地盯着床上的女人。 步霁果然有了反应,纤长茂密的睫毛如翼般猛烈地眨动起来,自然搭在小腹处的双手忽然伸开手指抓住被子。 他说什么? 江湖中人!抓捕,景云公子……心脏一阵剧烈的收缩! 泛白的唇嚅动了两下,艰难地发出声音。 “景云......景云公子。” “快跑啊。” 李稷心里一揪,黑眸中光芒一闪,瞬间比窗外的天还要黑一个度,上前走了一步,忍不住伸出手攥住她颤抖的小手。 挣扎的半晌,步霁终于睁开了朦胧的眼眸,看到眼前的男子,慌张的神色浮于表面。 刚才是梦? 她喊了谁的名字,李稷是不是听到了。 步霁灵机一动,痛苦地抽着冷气,气若游丝地道。 “皇上,我是不是快要死了,真好,还能在临死之前见到皇上。” “可不可以求皇上把我埋在皇陵里,百年之后还能见着皇上.......” “住口!” 李稷打断她的话,她做戏连这样的话也敢说,真不怕晦气。 步霁眼珠动了动,浑身乏力,坐不起来,只好歪头看着他,拐着弯地打听皇上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怎么不见黎儿,她何时出去的?” “你睁开眼的上一刻她刚出去,朕进来看你她自然就退下了。” 步霁松了一口气,冲着李稷好不容易脸上挤出笑意。 好极了,看来她刚才的梦话,并没有被皇上听到。 也许他久居深宫,根本不认识什么景云公子呢。 李稷修眉微挑,深邃如寒潭的黑眸半眯,冷厉的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冷哼道。 “你倒是挺在乎那丫头!” 步霁担心他起疑心,立刻说道。 “黎儿从小就是我的贴身丫鬟,感情自然是要比其他宫女好的。” 她说得急切,猛烈地呛咳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紧皱着眉心,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更是孱弱。 下一刻,她被扶起身来,温热的茶水便递到了她的眼下。 她顾不上抬头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递还回去茶杯的时候对视上一抹担忧的目光,手一松,茶杯没有摔在她的身上,被李稷用手接住。 “我拿不稳.......” “一个茶杯而已,碎了又如何。” 李稷淡淡开口,把茶杯随手扔到桌子上。 步霁感到意外,李稷怎么是这个反应,她莫非是又穿越了? 明明记得一年前,崔丽华在皇上面前弄碎了一个茶杯,被罚了半年的月俸。 那是崔丽华第一次受罚,还是在盛宠的时候。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李稷吗,还是说又换了一个新的时空。 可当她用余光看到枕边的胭脂盒时,这个猜想就被否定了。 景云公子来过? 这是她前几日在东郊市集上看中的胭脂,知道此事的人没几个,只有景云公子有自由出入皇宫的本事。 肯定是一连几日没得到她的信,景云公子放心不下便来看她了。 他这人啊,嘴巴毒,心却是善的。 步霁眼底一抹欣喜,不敢多看两眼枕边的胭脂盒,悄咪咪地藏到了枕头下面。 枕头一掀开,原本就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写着景云传三个字。 她明明记得揣在怀里的,没有放在枕头下面。 也许是黎儿给她放的,这丫头倒是变聪明了,没有堂而皇之地放在梳妆台上。 李稷背对着她站在桌边,瞥眼看到她的小动作,直到她把东西都塞好了才转过身去。 坊间有人给他写了书,他还是今日才知道的。 他进来的时候,这本景云传就明目张胆地被摆在桌子上,连盖都没有盖起来。 第69章 送草药 步霁自然以为自己藏东西的手法是天衣无缝的,任凭李稷站得这么近,不也没看到。 她坐在床上,心思该如何把皇上支走,好给外面那个真担心她的景云公子写信报平安。 “皇上......您也累了,不妨先回去休息吧。” “改日我好些了一定到乾清宫亲自答谢皇上,这几日怕是不行,会把病气过给皇上的。” 她轰他走,又怕他把她一块带走。 李稷不是没干出过这样的事情,前几日她要轰他走,说是屋子里的冰使完了,怕热着皇上。 李稷二话没说,就让叫人把她抬去了乾清宫。 过了一整晚,等她再回来的时候,翊坤宫里冰块多得跟冰窖似的。 李稷眸色一沉,脸色瞬间黑下来,长腿一迈走到床边,伸出手就要抓住步霁的手腕。 “病气而已,朕是真龙天子,岂会被传染。” 步霁无语地看着他,的的的,真龙天子,他倒是变成龙给大伙瞧瞧啊。 光说不练假把式,迷信至极,愚昧至极。 正巧王槐进来了,说道。 “皇上,富察丞相和林丞相求见。” “奴才已经让他们到乾清宫候着了。” 不用猜,就知道这两老头突然求见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皇上这几日日夜守着步贵人的事情从后宫传到了前朝,这两位坐不住了。 一位是皇上的老丈人,一位是皇上的舅舅,自然是日日盯着皇上的家里事。 难得富察丞相和林丞相能一起进宫,他二人从先皇在世的时候就不对付了,暗地里没少斗法,不是你算计我家的良田,就是我算计你家的铺子。 两位丞相也不算是一门心思地扑在做好政绩上,不过先皇并没在意此事,毕竟楚晋朝一共有九位丞相,缺谁都不算是缺。 李稷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松开手,看着步霁,说道。 “你想让朕留下陪你还是去跟那些老臣说闲话?” 步霁眨眨眼睛,头还是有些晕乎,突然伸手扶住李稷的胳膊,李稷反手攥住她的手。 “皇上,我当然是想让您留下来了。” 王槐低着头,也不敢吭声。 如果不是富察丞相和林丞相来势汹汹,嚷着若是皇上不到乾清宫见他们,他们就到翊坤宫来求见,他也不至于把此事告诉皇上。 可步贵人大病初愈,正是羸弱的时候,非要留住皇上,皇上也不会走。 他犯了愁,又听步霁缓缓说道。 “毓秀与我交好,情同姐妹,如今她的阿玛富察丞相求见,我也不好独占皇上。” “皇上如此问,倒是把我们二人的姐妹情意放在火上烤了,当真是让我为难。” 王槐抬起头看一眼步霁,直道是高明啊。 皇上把这样刁钻的问题丢给她,她就这么三言两语地把问题解决了。 不说前朝两位丞相如何,只说自己跟皇后的情意颇深,至于太后连提都不提。 李稷扫她一眼,察觉到她的手在说话之间时不时攥紧枕头,明了她的意思。 左右不过都是他,他竟吃起醋来了。 “朕过会儿再来看你。” 步霁望着走远的皇上,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把枕头下藏着的胭脂盒取出来,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 这是景云公子的心意,她一定要好好保存。 枕头下的景云传从皇后宫里带出来的时候还是崭新的,到了翊坤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被翻成了一本旧书。 步霁喝了药,服下卫珍送来的凝香丸,身子便利索多了,倚靠在床榻上,捧着手里的景云传,觉得精气神比从前更好了。 也不知道是书的作用,还是凝香丸的功效。 这几天的大雨冲坏了低矮的屋檐,一哩啪啦的砖头碎了一地,黎儿收拾完院子进来,看到自己小主已经服下了凝香丸,面色红润起来,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小主,您在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不过是寻常问候的一句话,步霁慌忙合上书,看向黎儿的眼神是那么的心虚,支支吾吾说道。 “没什么,是毓秀借给我打法时间的话本罢了。” 说完,她的脸色又回复了平常,想起来黎儿是不识字的。 黎儿看到景云传三个字也以为是寻常的话本,她点点头,走到桌子旁,用两个茶杯倒了好几杯,茶水终于不那么热了,她双手将茶杯递给小主。 “这凝香丸可真是好东西,怪不得王槐跟我说,这东西是先帝留给皇上保命用的。” “宫中仅此一颗。” 步霁攥着景云传的手指微微一紧,这凝香丸,她之前听宫里的人说起过。 很多年前的朝贡品,当年先帝遇刺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服下一颗凝香丸之后,一夜之间竟然好了。 如今,李稷竟然把这凝香丸送给她,当作是她大病初愈后的补品。 难道是这药丸放太久失效了,李稷拿她当做实验的小白鼠?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为什么李稷要这么做了。 他就算是要用凝香丸救人也是救崔丽华,而不是救她这个小小的不受宠的贵人。 她想着想着,注意力又被手中的书吸引了。 把李稷和凝香丸抛到脑后,全身心的翻看景云传。 黎儿出了小主的屋,刚经过前院的回廊,就见一个人影慢慢朝自己走来,有几分熟悉。 黎儿顿住,直到那人走近前了,收起伞,她也没认出这宫女是谁。 “可是黎儿姐姐?” 宫女恭敬的朝着她福了福身子,态度极为谦和。 黎儿打入宫以来,还是头一次受此“大礼”,赶忙也朝着她行了行礼。 还没等她问,宫女便自报家门了。 “奴婢是延禧宫的秋笙,奉我家娘娘之命,特地来给步贵人送药材的。” “贵妃娘娘得知步贵人病重,好生担忧。” 黎儿狐疑看她,嘉贵妃怎么会如此好心送来药材,说不准里面就放了什么害人的东西。 小主刚醒过来,可不能再有闪失了。 “打开我看看。” 她指了指秋笙挎着的竹篮子。 秋笙掀开竹篮子上盖着的白布,凑近让她看。 黎儿瞧不出个所以然,只大概看见全是药材,跟太医院送来的都差不到,像是一堆奇形怪状的干草。 秋笙热络地笑了笑,拉过她的手,低声道。 “黎儿姐姐只管好好看,若是不放心,便拿去太医院再叫太医们看看。” 第70章 你都是贵妃了 秋笙这么一说,黎儿还真不好意思再往她手里提着的竹篮子瞅了。 “既然是贵妃娘娘的好意,就放下吧。” 她想着收下,丢到小厨房里,放着招灰去吧。 嘉贵妃给的东西,她可不敢给小主用。 秋笙连连应声,把竹篮子放到地上,满满的一筐药材。 弯下腰,从里面取出些麦冬,白芍等药材,笑道。 “王公公都跟奴婢说了,步贵人是发热之症,淋了雨才这样的。” “这些麦冬,白芍都是治疗风寒发热的好药材,我家娘娘都舍不得用的。劳烦姐姐每日都熬给步贵人吃,好好补一补。” 黎儿也不懂她说的这些药材都是什么,谢过后就拎起竹篮子往小厨房去了。 胭脂正在小厨房里忙活,见黎儿放下一个竹篮子就走了,也来不及问。 她上前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拿出里面的药材,仔细端详起来。 “是太医院的人刚送来的?” 胭脂自言自语,黎儿出去没一会儿,紧随其后进来一个从未见过的宫女。 秋笙走进来,挺起胸脯,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胭脂身上。 这么小的宫女懂什么药材,正好为娘娘所用。 “你是步贵人的宫女?” 她突然出现在翊坤宫,却先问这里的胭脂是何人,可见身份不一般,绝对不是普通的宫女。 胭脂立刻恭敬起来,福了福身子说道。 “是,奴婢叫胭脂,是翊坤宫的杂役宫女。” 整个翊坤宫只有黎儿是贴身宫人,胭脂和作吉都是内务府指派过来的杂役宫人,没什么事情是轮不到他们上前伺候步霁的。 “得了,杂役宫女就杂役宫女吧。” “我下面要交代你的事情,你可要听好了。” 秋笙故作傲慢之态,扬起下巴看她。 胭脂连连点头,微微低下头听她嘱咐。 “这些草药啊,都是太医院让我送来的,你拿去煎了,喂你家小主喝下,保准明天一早就好了。” 胭脂看了看小厨房角落里堆成小山的草药,犯了难。 皇上前脚刚让人送来好些草药,现在太医院又送过来了,小主喝也喝不完,放着也都返潮了。 秋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威严的神色。 “你愣着做什么,还想着让我拿回去不成。” “太医院的药材自然是比旁的人送来的要好,你可不要耽误了你家小主的病情。” 胭脂瞬间回过神来,应声说道。 “是,您慢走。” 她可不敢耽误小主的病情,皇上非得杀了她不成。 还没等秋笙出去,她已经把竹篮子里都药材都摆了出来,一一清洗了塞进煎药的红泥罐子里。 在罐子底下架上小火,慢慢煎着,不一会儿就沸腾了起来。 胭脂端着药进屋里,黎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腿上放着针线筐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精美的帕子。 步霁倚靠在床头,脑袋后面枕着一个圆柱形状的软枕,手里捧着书卷,看的入神,脸上的表情时而担忧,时而喜悦。 “小主,药来了。” 胭脂端着药碗,走到床边,轻声唤步霁。 步霁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手里的书卷,抬手正要接过那碗药,黎儿突然抬起头,手先一步碰到碗边,抢了过去。 “等等。” 黎儿端着碗,看一眼里面的汤药。 她虽然不识字,却认得颜色,这碗药的颜色明显不对,太深了。 “胭脂,这药你从哪儿弄来的?” 她端着药碗的手又往远处拿了拿,不叫步霁碰到。 步霁放下手中的书卷,意犹未尽,抬起头,漫不经心的问黎儿。 “怎么了?” 黎儿站起身来,放下针线筐子和绣花的帕子,一只手端着药碗,谨慎的说道。 “小主,这碗药有些不对劲。” “颜色太深了,不是您这几日喝的药。” 步霁沉默不语,歪头看看胭脂,似乎在等她开口解释。 胭脂连连摆手,吓得脸色都白了,说道。 “奴婢不知道啊,都是太医院送来的草药,奴婢只管煎药。” “也许是煎的时候过了,药就变浓了。” 黎儿还想继续追问,却被步霁打断了。 她只想着让胭脂快些出去,这丫头认字,若是看到她在看景云传怕是不好。 “好了,把药给我吧,只是煎的时候过了,又不影响药效。” “黎儿,你太敏感了。” 步霁接过那碗药,一饮而尽。 黎儿嘴角抽搐了两下,拿回空碗,祈祷真是自己多疑。 她是被吓怕了,那晚所有的事情都是针对小主的,无论是皇后娘娘被请去慈宁宫还是值班的太医被提前叫去延禧宫,目的就一个,置小主于死罪。 过了好几日,她想想还是害怕。 倘若那晚没遇到王槐,小主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现在变得如此谨慎小心,也是无奈之举。 临近下江南的日子,太后给皇上捎了话,说是年纪大了不愿再折腾,此次下江南就不随行了。她不去却叫皇上带上长公主的女儿芙蕖格格。 崔丽华也是急了,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越来越勤快。 她可不希望芙蕖格格跟着皇上,满宫的人谁不知道芙蕖格格喜欢皇上,又是皇上的青梅竹马。 崔丽华在慈宁宫待了好一会儿,有她在,太后身旁的宫女都退下一旁,由她在旁侧斟茶倒水,同太后说话。 富察毓秀也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一见殷勤的崔丽华,瞬间像是霜打过的嫩茄子,整个人焉焉了。 她怕崔丽华,完全是穿越之前的阴影。 两人学生时代,崔丽华没少欺负她。 太后是真心喜欢富察毓秀,不然也不会钦点她为皇后。 京中贵女,性子沉稳,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女人才配当皇后。 至于崔丽华,对太后来说,不过就是个听话又有趣的阿猫阿狗罢了。 “你身为皇后整日侍弄花草是不行的,该想着怎么为皇上诞下太子。” 一听到太子,崔丽华听得心中郁闷,便冷下脸来。 富察毓秀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毫不犹豫的答应着,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看向崔丽华。 见崔丽华已经冷着脸,太后扑哧一声笑了,指着她道。 “丽华你都是贵妃了,怎么还总是板着张脸呢?” 第71章 留一张底牌 崔丽华一听太后唤她丽华,心中愈发委屈。 “臣妾是生自己的气,气自己跟皇后娘娘一样,不能让您抱上皇孙!” “老天自有安排,你们年纪还不大,不必过分强求。” 太后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虽然是在开解崔丽华,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惆怅。 又补充一句说道。 “你二人哀家都喜欢,无论谁先诞下皇子,哀家都会去跟皇上说,将这个孩子册立为太子。” 崔丽华眼睛一亮,高兴的不得了。 她得意的看向富察毓秀,反倒是富察毓秀面不改色,仿佛一点都关心太子的谁的儿子。 “是,母后。” 富察毓秀恭敬的朝着太后行礼,她素来是这般,既不跟太后亲近,也不跟太后疏远。 太后只以为她是生性如此,也不好说她什么。 若不是林家小辈之中没有女孩子,她也不会把后位拱手送给富察家。 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富察毓秀先起身行礼退下,太后这才缓缓舒了口气,对崔丽华说道。 “宫中皇嗣伶仃,确实是个问题。” 富察毓秀嗯了一声,不言语。 她怎么敢说,皇上已经两年半没有宠幸过她了,之前她觉得这事不要紧,后宫那么多的妃嫔也只有她被皇上宠幸过,诞下皇嗣,受封皇后是早晚的事情。 可现在凭空出来一个步霁,霸占了皇上,她每每做噩梦都是步霁怀上了皇嗣,被册封为皇贵妃,骑在她的头上。 太后笑了笑。 “哀家一早就听广储司的人来回禀,说是你取了许多的麦冬白芍?” 崔丽华一顿,正想着说辞,就听太后的嗓音冷了下来: “把这药材给一个风寒尚未痊愈的人吃,你是想趁她病,要她的命?” 崔丽华忙跪倒在地,结结巴巴说道。 “太、太后……臣妾不是……” 太后依旧笑着,她年轻时的容貌是极美艳的,岁月磋去了张扬的锐气,却不减眉眼间的风华。 “哀家已经在帮你了,你怎么还是这般耐不住性子。” “她若是真做错了什么,也用不着你出手,哀家和皇上自然会明断。” 崔丽华战战兢兢地跪着,却不由捏紧手中的帕子。 太后罚人不是禁足就是打板子,怎么算是帮她,她想要的是步霁死。 太后还有脸说是明断? 那次整治步霁不是被皇上横插一脚搞砸的,太后心里亏欠这个大儿子,根本不愿意与皇上撕破脸。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崔丽华小声地嗫嚅道。 “臣妾错了,请太后赦免臣妾!” “什么赦免不赦免的……” 太后轻轻叹一声。 “哀家是那么狠心的人吗?” 崔丽华闻言,慢慢抬起头,擦擦脸上滑过的泪珠。 “太后,臣妾真的知错了……” 太后面色依旧温和,眼波流转的眸光晦暗不明。 “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吃下药了,若是皇上问起,你可想好怎么说了?” 崔丽华用力点点头。 “臣妾早已打点好了,送药材的宫女已经拿了银子出宫了,连人证都没有,臣妾可不认送过麦冬和白芍。” “此事跟臣妾没关系,自然也跟太后您无关。” 太后派人去探过,宫里根本没有什么秋笙,送药的丫头是崔丽华从宫外的人牙子手里买下的孤女,使了银子,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样的人,一旦送出宫,自然是不着再找到的。 崔丽华做此事还真是动了脑子,可惜了,这样的招数她见的多了。 步氏若是聪明,压根就不会去找什么秋笙,而是怂恿皇上严刑拷打崔丽华身边的贴身宫女琴音。 主子做了什么,跟着她的宫女自然知道。 太后笑了笑,对崔丽华说道。 “别在哀家眼前跪着了,你该去查查步氏出宫做了什么,好给自己留一张底牌。” 太后像唠家常一样说这话,崔丽华听着,震惊地抬头看向她,又忙垂下头去,重重地磕头。 “臣妾知错,谢过太后娘娘!” 太后这是在给她想法子,她也是聪明,一点就明白了。 步霁入宫两年半,也没说过要出宫,甚至连省亲都没有。 突然偷跑出宫,必然有问题。 说不定就是私会情夫去了,她跟那个梁大人之间的事情,从前朝传到了后宫,风声虽小却也入了她的耳朵里。 她盯着步霁,比盯着皇上还要紧。 “你真的知错了?” 崔丽华咬紧牙关,舌头都给咬破了,血腥味在口中漫开,她不知错!她为什么要知错? 这两年她对太后比自己亲妈还要好,恭敬顺从。 太后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可刚才太后一看到富察毓秀就两眼放光,一个劲的催皇后生太子。 如果她不开口说话,太后都不会想到她。 崔丽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艰难地说道。 “臣妾真的知错了。” 太后点点头,淡淡说道。 “那你下去吧,做好哀家交代你的事情,旁的不要多想。” 这轻飘飘的言语像一个巴掌,重重落在崔丽华脸上。 太后这是不让她再动手的意思。 崔丽华忍着满腔的屈辱回延禧宫,经过乾清宫,却不见皇上的踪影,王槐也找不见了,她忙去问宫殿外的侍卫,说是皇上带着王公公出去遛弯了。 遛弯儿? 崔丽华冷笑,皇上何时竟也有了遛弯儿的兴致,不过是想借着遛弯儿去见见那个贱人罢了。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她转过身去,看到朝着自己抱拳行礼的林承瑞。 太后的亲侄子。 她刚被太后说教了,自然不想再碰到林家的人。 “起来吧。” 崔丽华声音冷冷的,轻飘飘的扫他一眼。 林承瑞放下手,盯着她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宫道就那么宽,被他挡着,崔丽华也绕不过去。 崔丽华看到他盯着她,蹙起眉头,不悦的说道。 “本宫也是你能直视的!” 林承瑞目光一移,落在自己的柳钉战靴上,沉声说道。 “是,娘娘。” 崔丽华被他无语到了,正欲伸出手推开他,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绣帕。 第72章 你还有脸哭 芍药花花样的,前几日就找不到了。 “怎么在你这里?” 她从林承瑞手中抢过绣帕,嫌弃的看了一眼,上面多了好几个折痕,这人连绣帕都不会叠。 林承瑞又抬起目光,对视上她的眼睛,不苟言笑的说道。 “娘娘上次落在东华门宫道的,微臣看到便收起来了,寻合适的时候还给娘娘。” 崔丽华闻声,手一挥,又把绣帕扔到地上。 “被你拿过的,我不要了。” 林承瑞低头看一眼脚边的绣帕,冷声说道。 “崔丽华,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从前世家聚会,崔丽华就是如此,旁人碰过的东西,她就不要了。 从头上的金簪子,到脚上的绣花鞋,说扔就扔。 崔丽华被他这话搞得一头雾水,小时候?林承瑞竟然跟她早就认识了, 她眼神里多了一抹心虚,抿了抿唇,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生怕被拆穿身份。 也不知道林承瑞知道她多少事情,跟她是什么关系。 她突然眼睛一亮,想到梁大人的事情,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伸出手挡在他面前说道。 “本宫现在已经是贵妃了,你最好不要再瞎想。” “我,我只喜欢皇上。” 林承瑞皱起眉头,眼神里莫名一股火气,抬起脚尖重重的踩在绣帕上。 “不要就不要了。” “微臣下次再捡到会提前帮娘娘扔掉的,省的污了娘娘的眼睛。” 崔丽华呆呆的看着他,见他转过身去,心里突然一揪。 刚伸出手欲要喊住他,林承瑞似乎感觉到了崔丽华的动作,先一步停了下来,他站在三米外,头也不回的说道。 “请娘娘自重。” “微臣不是梁大人,娘娘更不是步贵人。” 崔丽华激动的睁大眼睛,欢快的声音问道。 “这么说,我们儿时的情意只是友情?” 这可太好了,她还以为是那种老套的青梅竹马故事,原来林承瑞也不喜欢她。 说不准谁的帕子他都捡起来呢。 宫中侍卫嘛,兼顾一下失物招领也没什么问题。 “是。” 林承瑞脸色一黑,沉沉的应了一声,大步流星走了。 连友情都算不上,他从前就不待见崔家之女,现在也是。 她进了宫竟还是这样的脾气,皇上还真是惯着她。 崔丽华觉得在乾清宫宫门也等不到皇上了,日头又晒人,便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她走后,一个硬朗俊秀的男子走到乾清宫门口,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绣帕,用自己的袖子蹭了蹭沾了灰尘的绣帕,塞进盔甲里。 翊坤宫。 胭脂把院子扫的干干净净的,连墙边的杂草都被拔干净了,黎儿倚靠在门框上,悠哉游哉的磕着瓜子,看她干活。 “你先干着,我去看一眼小主。” 步霁说是要自己看书,把她俩赶了出来,也都两个时辰了,也没有说要叫她的意思。 黎儿放心不下,扔掉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手,走进屋里。 步霁正抬起头,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她似乎疼得厉害,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紧紧地捂住肚子,痛得一丝呻吟也发不出,勉强撑起身子,便一头栽在地上,身子紧紧蜷缩起来。 黎儿吓得忙将她扶起,嗓音也颤颤的。 “小主,小主,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步霁痛得说不出话来,但还是勉力摇摇头,苍白一笑。 “我没事,就是肚子疼。” 这话一出,黎儿竟然掉了泪,跪在她床前哭道。 “小主您千万别出事!” “我这就去叫太医来。” 步霁痛得咬住下唇,黎儿见她痛苦不堪,再也忍不住,忙起身往外跑了出去。 黎儿跑得有些匆忙,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一抬头看到明黄色的龙袍。 李稷眉头一皱,垂眸冷冷的看她一眼。 王槐认出是黎儿,赶紧喊道。 “黎儿?” 黎儿回过神来,趴在地上叩头。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跑什么?” 李稷低沉着声音,看一眼她跑过来的方向,并没有追上来。 黎儿爬起来,犹豫道。 “我家小主......出事了。” 李稷心头一震,攥着的珠串直接捏碎了,快步朝着翊坤宫走过去。 步霁静静地躺在床上,疼劲儿已经过了,她昏昏沉沉,全身酸软,感觉有人靠近,迷糊地唤了一声。 “黎儿?” 李稷咬了咬牙,她都这个样子了,心里就只想着一个奴才吗。 步霁见没人应,用力地睁开眼,迷蒙的眼睛渐渐清明起来,李稷阴沉着脸立在她床边,不知盯了她多久。 她不由激灵一下,陡然清醒过来,撑起身子要下床行礼,李稷瞧她如此狼狈惊慌,冷哼一声,伸出两根手指,抵着她单薄的肩膀将她推了回去。 再转身将桌上的药碗取了来,轻轻一嗅,眉头皱起。 “你是不是蠢?擅服这种药,你这里面放了多少麦冬和白芍,你是想死吗!” 李稷越说越气,狠狠地将药碗摔在地上,药味陡然浓郁起来,步霁不由捂住口鼻干呕起来。 她恢复了点神智,一听到麦冬和白芍就明白过来了。 这两味药材都是加重伤寒的,跟她这几日喝的药是相克的,怪不得她会肚子疼起来。 “皇上,我不知道......” 李稷似乎气极,拎起一壶茶水径直走到床边,捏开她的口,迫她将整壶的茶水都灌了进去,步霁呛了几口,灌得腹胀不堪,最后趴在床沿将极苦的药汁给吐了出来。 趴着呕了一会儿,步霁却不敢起身,见他那么凶,捂着脸小声地哭了起来。 李稷随手将茶壶摔了,叉着腰站在床边,看着她哭得直颤的肩膀,无奈地冷笑两声。 “哭?你还有脸哭?” “别人喂你什么你就吃什么,死了都没人发现。” 步霁被这冷嘲热讽的一句话惊到,愣在床上,想起没穿越之前,妈妈也是这么跟她说话的。 可下一句就是:你要是出事了,妈妈可怎么办。 现在也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按道理说,她穿越过来顶替了步霁,真正的步霁就会穿越回去代替她。 她拼命的想要从别人口中打听“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不只是因为要冒充假扮,还想知道真正的步霁会不会善待她的“世界”。 李稷听她的哭声骤歇,微微偏了偏头,没好气地说道, “哭啊,怎么不哭了?” 第73章 没一句实话 步霁偷偷看他一眼,委屈的撅起嘴。 “皇上,您说我做什么,我又不认得药材。” “没一句实话。” 李稷冷哼一声,转身一把捏住她的后脖,纤细脆弱,堪堪就能折断。 不懂药材? 他怎么记得步霁儿时曾拜师专门学过医术,那仙人还想着把她“掳”上山,步御史死活都不答应。 天生灵根学医的人,会不认识白芍和麦冬,她这么说,没人会信的。 步霁抖了抖,她哪儿听得懂这模棱两可的话,心里疑惑,见李稷生气故而又不敢问他。 脖子挺得僵硬,随即小心地舒展开,任由皇上火热的手掌在她的脖颈上用力搓揉。 揉得边缘的绒毛都乱了,白透的玉肌红了一片,李稷却跟着了魔似的,就直这么一直揉着,威胁的意味淡了许多,竟还杂糅着些情热。 李稷不自觉地舔了舔。 “还疼吗?” 步霁委屈地嗯了声,将脑往他的手掌上蹭去。 她不知道,她这副样子,多像是一只犯了错的漂亮小狐狸。 只是看见她,便能让人宽恕一切。 “朕只有一颗凝香丸。” 李稷垂眸看着她,揉着她后颈的大手顺着脸颊拖上她的脸,轻轻的捏了一下。 只有一颗凝香丸,言外之意她若是再不小心,他有心也没法救了。 步霁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看,脸颊上是指尖的红印,不疼却很明显。 她似乎明白了李稷为何这么说。 他是在可惜那么好的仙丹,给她这样蠢笨的妃子吃了。 可是接连两次被害,又不是她能预料的,谁知道她都这样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有人对她下手呢。 也太急了。 除了崔丽华,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太后虽然跟她不和,可哪次不是光明正大的审问她,这种偷摸给人换药的事情,不像是太后的手笔。 果不其然,王槐把黎儿和胭脂都带进来了,由皇上亲自审问,黎儿脱口而出贵妃娘娘四个字。 这跟步霁想的一样,她扭头看看李稷,似乎在等他说点什么。 崔丽华是他的宠妃没错,可也不能草菅人命啊。 李稷坐在床边冷着脸,腮帮子动了动,把手里的舍利子串珠一扔。 胭脂疑惑的看看黎儿,又补充说道。 “来送药的宫女明明说是太医院的人,难不成是贵妃娘娘跟太医勾结?” 这可是大忌。 大臣跟后宫妃嫔绝对不能密谋和勾结,从前朝的丞相到太医院的太医再到地方官宦,如若被发现,都要被砍头的。 “王槐。” 李稷扫一眼跪在地上的胭脂,沉声喊道。 王槐从屏风后拿着拂尘走出来,微微弓着腰恭敬的应声。 “皇上,奴才在。” 李稷一摆手,便下了旨意。 “你去将崔氏押过来,朕要亲自审问。” 王槐快步走出去,小声的叫上福海和福江兄弟二人,出了翊坤宫又喊了四个带刀侍卫,声势浩大,比慎刑司那帮子人还要吓人。 步霁窝在李稷的怀里,两人大眼瞪小眼,她脑子里想的都是那封信送没送到景云公子手里。 李稷察觉她总是发呆,以为她是大病初愈没法子提起精神来,也不闹她,就轻轻揽着她。 不一会儿,翊坤宫外就嚷嚷了起来,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崔丽华傲慢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们放开我!” “本宫是贵妃,你们怎么敢押着我。” “放开我,你们这是以下犯上,本宫要重罚你们。” ...... 王槐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他是替皇上办事的,旁人的话都不必听,也不必句句都回应。 他撩起珠帘,先一步走上前。 “皇上,贵妃娘娘带到了。” 还没等李稷说什么,步霁先一步起身,老老实实的坐着,刻意跟皇上拉开距离。 她还真怕刺激到崔丽华,叫崔丽华把她生吞活剥了。 李稷手中一空,脸色便黑了。 “皇上,您抱的我热起来了。” 步霁还算是看脸色,娇滴滴的小声解释。 李稷轻应一声,也是,她风寒尚未痊愈,本来就容易发热。 崔丽华被两个带刀侍卫押进来,看到皇上和步霁挨得那么近,脸色瞬间就白了,眼神恶狠狠的瞪了步霁一眼。 可看向李稷的时候,她的眼神又变得柔和了起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皇上,您可要重重的责罚这群人,他们竟然敢押着臣妾。” 李稷一脸严肃,淡淡开口说道。 “是朕让他们押你过来的。” “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步霁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两人,她还真不相信李稷会杀了崔丽华,毕竟也是宠幸这么长时间的妃子,感情深着呢。 上次崔丽华撺掇太后上次她鸩酒,不也是只被禁足了吗? 皇上根本不会真的罚她,顶多是为了所谓的后宫和谐和繁杂的宫规,小惩一下。 崔丽华摇着头,爬到李稷的脚边,双手抓着他的龙袍裙摆,哭着说道。 “臣妾不知啊。” “臣妾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 她眼里含着泪花,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生动容。 这样长相绝美,身姿窈窕的年轻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情。 她一边说着话,还要用眼神勾着皇上,话音落下又自然的垂下眼眸,羞答答的样子,脸颊上的两道泪痕更是相得益彰,完全把她衬托成了被冤枉的受害者。 步霁看着她这个样子,无声的咂了咂嘴,心想自己若是皇帝,也喜欢这样的女人,媚眼如丝,含情脉脉,连犯了事情求饶都是精心涂抹过胭脂的。 哭的就好像是从海底里刚游上岸的美人鱼,眼泪还是粉色的,泛着光。 黎儿站在一旁,先急了,一脸诚恳的说道。 “皇上,奴婢亲耳听到,亲眼见到,这些白芍和麦冬是延禧宫的秋笙送来的。” “奴婢当时就觉得有蹊跷,不想给小主服下的,没想到胭脂是个蠢笨的,差点害死小主。” 胭脂听到黎儿这样说,肩膀不停的颤抖,哭着看向步霁。 “小主饶恕奴婢吧,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第74章 怕是不好搞清楚的 步霁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我和黎儿都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崔丽华挺直腰板,突然伸出手指着黎儿,哼了一声说道。 “本宫根本不认识什么秋笙,延禧宫也没有这个宫女,你这个奴婢不要信口雌黄。” “你可知道污蔑本宫是什么罪名!” 她是贵妃,位居皇后之下,污蔑她自然是诛九族的大罪。 黎儿被她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到,一声都不敢回应,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倒是把一旁的王槐急得不得了,上前一步,说道。 “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皇上,皇上自然会为步贵人主持公道的。” 李稷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人,眼神里竟然多了一抹杀意。 都不认,那就都关进大牢。 宁可错杀一个,都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伤害步霁的人。 崔丽华见王槐如此说,便知道他的心思在谁哪儿了。 怪不得她屡次三番说要把琴音许给他当对食,他都不愿意,原来是早就为步霁所用了。 黎儿确实长得比琴音要好,也不怪王槐动心。 “你,还有你,你们两个人早就暗中媾和了,竟把皇上蒙在鼓里。” “依本宫看,就是你想要娶黎儿,奈何步贵人不答应,你们二人就伙同起来对步贵人下毒手。” 崔丽华指着王槐,手一挪,又指着黎儿的鼻尖,长长的点翠护甲险些划到黎儿的脸上,还好王槐眼疾手快先一步把黎儿往自个身边拽了拽。 黎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崔丽华又是那般的凶恶。 步霁踩上绣花鞋,从床上起来,胭脂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她走到崔丽华面前,说道。 “黎儿是我的贴身宫女,做出任何事情都由我担着。” “她若是真跟王槐两情相悦,我自然是要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把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此事就不用贵妃娘娘操心了。” 她头一回儿冷着脸跟人说话,就连胭脂都大吃一惊。 在这宫里谁不知道步贵人好脾气好性子,见人就是笑脸相迎,都说步御史的笑脸全都在她女儿的脸上。 崔丽华惊讶的看她,她这是抽了什么风,敢这么跟她说话了。 贵人和贵妃之间差几个位份,她搞清楚了吗? 步霁话锋一转,看向李稷,语气平淡的说道。 “皇上,刚才黎儿和胭脂并没有在贵妃娘娘面前提起秋笙是个宫女,可贵妃娘娘也不问直接就说此人是个女子了。” “怕不是早就把秋笙藏起来了,又装作不认识。” 她这样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李稷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朝着步霁点了点头。 黎儿激动不已,附和说道。 “对,奴婢从未说过秋笙是女子,旁人又怎么知道她是个宫女的。” 李稷凤眸眯了眯,扫视崔丽华一眼,冷冷的声音传来。 “步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皇上只是浅浅使了个眼色,王槐已经心领神会,准备出去叫侍卫进来了。 贵妃娘娘谋害后妃,关押慎刑司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崔丽华大惊失色,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因为一句话而被定罪。 她不服,也不甘心。 “皇上!” “臣妾只是觉得秋笙这个名字像极了宫女,不会有公公起这个名字的。” “难道您不觉得这个名字是女人的名字吗?” 她反问李稷,想要从他口中听到同样的话。 李稷轻笑一声,厚度恰好的唇动了动,抬起手指了一下旁边站着的作吉。 “你,以后叫秋吉。” 他说完,放下手,看向王槐,命令的口吻。 “下一批进宫的太监,按秋字起名。” 作吉一愣,慌忙叩头谢恩。 “奴才谢皇上赐名。” 这历来太监分批进宫,第一个被皇上赐名字的太监负责掌管这一批的人,皇上的意思是让作吉改名为秋吉,提前成为下一批的管事太监。 这是给他升职了。 崔丽华瘫坐在地上,傻了眼。 皇上赐秋字给太监,不就是在打她的脸上,叫她看看,太监也可以叫什么“秋笙”“秋吉”。 “皇上......” 就在所有人以为侍卫就要把贵妃娘娘拖走的时候,她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用手举起来。 “臣妾还有话要说,皇上若是不听,怕是会成为第二个被妃嫔蒙在鼓里的皇帝。” 这话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先帝就曾被俪妃蒙在鼓里过,俪妃入宫三年还跟宫外的表哥暗中互通书信,表诉情意。 先帝为此事数月不见俪妃。 步霁眼神里闪过一丝的不安,手里攥着帕子一紧。 崔丽华手里的信,正是她写给景云公子报平安的信,不过还好,只是报平安而已,旁的什么也没说。 李稷眼神里的阴冷像是一把把的刀朝着崔丽华的方向飞过去,脸色一黑。 “把信呈上来。” 果然,那日在大殿上,她在梁行面前表现的紧张不是假的,她还想着私会情郎! 王槐连忙把信递给皇上,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他退后的时候用余光瞥一眼黎儿,黎儿冲他摇摇头,她真不知道这信是怎么回事。 前几日小主还说她已经不喜欢梁大人,只盼梁大人能娶一个好娘子,儿孙满堂。 怎么突然就写信了? 莫不是反悔了,又觉得梁大人是好的,便舍不得放手了。 后妃跟前朝大臣私通,这个罪名可比贵妃娘娘的大多了,贵妃娘娘又检举有功,说不准还会因此得到封赏。 黎儿越想越担忧,不自觉的往自家小主身边凑了凑。 步霁盯着李稷手里的信,眼神一动不动。 她准备解释,没想到李稷脸上的阴冷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爽朗的笑声。 “家书而已,她如何把朕蒙在鼓里了?” 崔丽华怎么信那是家书,她虽然没来得及拆开看,却也看到了封面上写着景云亲启四个大字。 步家哪儿有叫景云的,都是单名。 “不,这个叫景云的分明是她的情夫!” “皇上,您不要被骗了啊。” 步霁想到自己在信中称呼景云公子为大哥,眼神一亮,立刻跟皇上说道。 “皇上所言甚是,这封信就是写给我大哥的。” 崔丽华不依不饶,咬着后槽牙质问。 “你哪儿来的大哥,你娘生下你没多久就死了,她更不是继室。” 步霁眨了眨眼睛,故作单纯的说道。 “这位大哥是爹领回来的,让我认下,我做女儿的也只能认了,” “至于大哥的出身,怕是不好搞清楚的。” 她心里默默给步御史道歉,这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第75章 永宁长公主回京 黎儿看傻了眼,她真以为大人有外室还有儿子,这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步御史两袖清风,怎么看也不是做这样事情的人。 可小姐既然如此说了,她没道理不相信。 哪儿有女儿会亲口污蔑自己父亲的名声的。 步霁看着李稷把信塞进了袖子里,心如死灰,这下景云公子是真的收不到信了。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得是什么时候了,她要是早知道景云这么厉害,就问他多要几个签名了,放到市集上卖了,肯定值钱的。 “至于你这个大哥,朕会亲自问步御史。” 李稷勾唇一笑,让步霁心里冷飕飕的。 她爹应该不至于拆穿她的谎话吧,步御史为人正派,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做父亲的总要有点慈悲心肠的。 崔丽华无论如何也说不通这封信上的景云跟步霁是怎样的奸情,她真恨,楚晋国连个监控都没有。 “皇上,皇上。” 她跪在地上,哭成个泪人,辩解道。 “臣妾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啊,步贵人是在污蔑臣妾啊,皇上您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 “是她先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情。” 李稷掰开她的手,冷眼扫她,说道。 “来人,嘉贵妃谋害后妃,打入大牢。” 步霁瞬间睁大眼睛,她看着几个带刀侍卫走上前架着崔丽华往外走,崔丽华叫喊着求祈求皇上的原谅,步霁还是一脸的不敢相信。 皇上就这么发落了她了? 堂堂贵妃打入大牢,如同高高在上的云跌落到了泥土里,像是做梦一样的不真实。 就连翊坤宫的其他人,脸上也毫无喜悦之色,有的都是惊讶和彷徨。 李稷看向步霁的时候,眼神突然柔和多了,声音却还是凉凉的。 “你觉得朕这样判决如何?” 步霁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求个情,崔丽华毕竟也是穿越过来的苦命人,总不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这里,步霁抓住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 “倒也没必要把她打入大牢。” “扣钱就行,最好把扣掉的那部分钱挪到翊坤宫来用,黎儿胭脂和作吉照顾我很是辛苦的,我想着要给他们些赏赐。” 李稷迟疑了一下,看着步霁,说道。 “你要为她求情?” 他伸出手摸了摸步霁的额头,以为她又发热了。 步霁往后挪了挪,恭敬的低下头,说道。 “贵妃娘娘与我不和,难免会有矛盾,但,罪不至死,还望皇上三思。” 李稷黑眸深深的落在她的脸上,像是要看透她内心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翊坤宫上下护主有功,赏赐半年的俸禄。” 步霁眼睛一亮,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李稷已经大步流星往外面走了。 她后知后觉,方才的求情并没有用。 皇上似乎只听到了关于翊坤宫的话,而没有听到求他赦免嘉贵妃的话。 步霁有些失落的低下头,黎儿倒是一脸的高兴,语气轻快的说道。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皇上为了小主把嘉贵妃关进大牢,等奴婢再去御膳房,看那群奴才还有什么脸敢瞧不起小主。” 步霁沉默不语,微微皱起眉头,语气平淡。 “黎儿,你的话说的太早了。” “你以为崔丽华被皇上关进大牢,太后会坐视不管吗?” “怕是太后已经去乾清宫的路上了。” 崔丽华的事情一出,太后跟她之间的误会就更严重了,皇上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罚了一直宠爱的贵妃,人们不会歌颂这个女人的恩宠,只会把她当做是妖妃。 她最不想的就是跟太后闹掰,太后毕竟是这宫里最有权势的女人,李稷再不喜欢这个生母,不还是要尊称她为圣母皇太后。 黎儿这才恍然大悟,想起嘉贵妃背靠的人是太后,肯定会保住她的。 大喜过后,她又开始揪心,万一太后也暗地动手,可就没有嘉贵妃这么愚蠢了。 步霁看出她的担忧,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敢不敢跟我去慈宁宫?” 黎儿脸色瞬间白了,不解的问道。 “小主,现在躲着太后都来不及了,您怎么还要上赶着去给太后请安啊。” “您刚才还说......太后已经去找皇上求情了。” 步霁二话不说,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等着太后来问罪,还不如我们亲自登门问候。” “她崔丽华会在太后面前演戏,难道我步霁就不会吗?” 黎儿虽然不明白自家小主这是要做什么,但也一步步跟着她来到了慈宁宫,一进门就看到了岫玉。 岫玉正在院子里训斥一个弄坏了菊花的杂役宫女。 “你知不知道这绿菊是太后最喜欢的,竟让你这个低贱的东西给侍弄坏了。” “信不信太后把你活埋到土里,让你给这花陪葬。” 步霁咂咂嘴,示意黎儿不要上前,两人站在不远处眼瞅着那个杂役宫女把身上全部的银子都掏出来送给了岫玉。 真没想到连太后身边的人都如此不老实。 岫玉打发了那个冒失的杂役宫女,一转身便看到了步霁和黎儿,她走上前,还算是和蔼的笑道。 “给贵人请安。” “太后这会子没在宫里,出宫看望长公主去了,不过也快回来了。” 步霁看一眼院子里的原先停放轿子的地方,果真没有了,空落落的地上只飘过几片树叶。 她看向岫玉,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道。 “长公主?是永宁长公主回来了?” 岫玉笑着点头,说道。 “贵人应该是没见过长公主殿下的,过几日太后要为长公主殿下办宴,到时候便能拜见了。” 这位永宁长公主是先帝的亲姐姐,楚晋国如今唯一在世的嫡公主,身份无比尊贵。 三年前先帝驾崩,永宁长公主哀痛不已,自请为先帝守灵,将膝下的幼女芙蕖托付给太后照顾,京中之人无不感叹公主与先帝的姐弟情意。 一晃三年,长公主回京,确是一件大事。 怪不得岫玉像是不知道贵妃娘娘被关押的事情一样,脸色红润,毫无忧虑的模样。 想必太后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时辰之前了。 嘉贵妃被关进大牢,延禧宫立刻就被封了,侍卫看守着,不准进更不准出。 第76章 漠北国 步霁打听了一番没有要走的意思,岫玉只好伸手引路,恭敬的说道。 “贵人随我来吧。” “等太后娘娘回来自然就召见您了。” 她领着步霁和黎儿去了偏殿,熟练的布置了一切,让宫女端茶过来,她自己去了小厨房,拿了一盘点心放到桌子上。 “贵人,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步霁微笑点头,岫玉便不再陪她,出去做活去了。 黎儿探头看一眼桌子上的点心,又端起茶壶掀起盖子看看,咂嘴说道。 “主儿,这都是些什么啊,分明是给宫女太监的点心和茶叶,她竟然用这些东西招待您。” 步霁浅浅看一眼,伸手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 就是最普通的绿豆糕而已。 黎儿制止她,表情严肃的说道。 “岫玉分明是在羞辱您,您怎么能吃呢,快吐出来。” 她心里气急了,可岫玉是慈宁宫的人,论资质比她年长十几个年头,她不敢直接去理论。 步霁处变不惊,吃了一整块绿豆糕,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饿了,这几日光吃药,点心一块都没吃到呢。” 黎儿拿出手帕递给她,说道。 “皇上一早就吩咐小厨房备下好几样时兴的点心,奴婢瞧着又精致又好吃,等回到宫里就给小主端上桌。” 步霁一边擦嘴,一边点头。 “不过,这绿豆糕和杂茶也是很好的东西,我从前还没有尝过呢,你若是愿意,我跟你交换如何,就用皇上赏赐的那些小点心。” 黎儿眼睛一亮,那些小点心她光看着就口水直流了,主儿要跟她换,这是好事啊。 “不行,不行,您怎么能吃奴婢们的东西。” 她连连摆手。 步霁故作生气的样子,拍了拍她说道。 “怎么,只准你们吃皇上赏赐给我的点心,不准我吃你们的,好生小气。” 黎儿连忙辩解,支支吾吾的说起话来,又不知道该怎么讲,过了一会儿终于妥协了。 “是,主儿,奴婢答应您了。” 步霁浅浅一笑,又拿起一块绿豆糕吃了起来。 给宫人的绿豆糕里面什么也没有加,完全是用绿豆和糖做出来的,绿豆粗粗的磨了磨,糖的颗粒也很大,倒像是包在包子里的绿豆馅,而不像是绿豆糕。 口感粗糙,纯正的绿豆清香,入口要细细的嚼,慢慢的嚼,才能咽下去不卡住嗓子。 再喝一口杂茶,也就是茶沫,茶香冲淡了绿豆糕的绵密和硬实,两股清香融合在一起,仿佛置身于世外竹林。 原来这宫中真正好吃的东西在宫女太监手里。 御膳房给各宫妃嫔送去的点心多是华而不实的,不是图个精巧就是图个吉利,顾不上口感如何,只让人看了舒心,吃是没法吃下去的。 还好淑妃在,她做的一手好饭菜,好点心,大家也才有了口福。 特别是淳常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御膳房做的那些东西总是一边喊饿,一边挑食,让人不放心。 皇后也担心淳常在,就让她跟着淑妃一起住了,淳常在愈发长高也长胖了。 慈宁宫传来脚步声,浩浩荡荡的宫人如同过江的鲤鱼涌入院子里,停下两顶八抬大轿,一个比一个华丽,珠穗全是珍珠,轿顶最上头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步霁走到门外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纱衣上面的花纹是暗金线织就,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 她心想,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永宁长公主。 身旁不远处传来岫玉的声音。 “贵人,太后娘娘请您去正殿。” 步霁跟着岫玉走了,黎儿紧随其后。 到了正殿,步霁还是没看清永宁长公主的模样,她跪在大殿中央隔着三米远给太后行礼,太后和永宁长公主坐在白玉台阶上面的椅子上,一左一右并排着,长公主要稍稍往前些。 “起来吧。” 太后终于发话了,还示意一旁的宫女搬过椅子来,让步霁坐下。 今日永宁长公主在,她一直站在大殿上,像是被罚似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谢太后娘娘。” 步霁坐到椅子上,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端庄些。 高堂之上,穿过层层珠帘,干脆爽快又极具穿透力的女声传来,像是一阵厉害的春风。 “你就是步霁?步丛和方闻声的女儿?” 步霁还是头一次从旁人嘴里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她只知道步霁的生母是方氏。 她站起身来,椅子还没坐热乎,又行礼。 “是,长公主殿下。” “步霁给长公主殿下请安,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永宁长公主一摆手,她随身带着的嬷嬷便撩起了面前的珠帘,扶着她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但并未下台阶,还是高高在上的看着下面行礼的女人。 “在本宫面前,不必拘束,你坐回去吧。” 步霁起身的时候,对视上了她的眼睛,惊叹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漂亮的女人,不敢多看,低下头乖巧的坐着。 只听京中的人说过,永宁长公主是个女菩萨,无论是长相还是心地。 早些年,先帝登基不久,根基不稳,不愿与敌国作战伤害边关百姓和将领,便提出了和亲。 原本是想过继一个宗室女子为公主的,可敌国国君不知从哪儿听到了永宁长公主的名字,竟派出使臣,指名道姓要迎娶楚晋国的永宁长公主。 此事耽搁了数月,才有了结果。 太初元年七月初七,永宁长公主和亲边塞野蛮小国漠北国,受封为右夫人。 太初三年正月,漠北国国君去世,长子继位,霸占其父后宫,改封永宁长公主为美人。 太初五年三月,国君贪恋美色,昏庸无能,其弟取而代之,谎称尊封永宁长公主为太夫人,实则亦霸占。 太初五年四月,楚晋国出兵一举歼灭漠北国,怀有一月身孕的永宁长公主被将领送回宫中。 永宁长公主爱戴百姓,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一女侍三夫,至今坊间还有说书人讲说此事。 第77章 方闻声 这些事情也是步霁去东郊的时候偶然听到的,还有宫里的宫女太监凑到一起嚼舌根的时候,她撞见了也不会斥责,就在一旁听到了。 步霁坐在椅子上,再一抬头,永宁长公主已经站在她面前了,她痴痴的看着这位传说中有着心怀大爱的长公主殿下。 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 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耳际的珍珠耳坠摇曳,指甲上的宝石到是妖艳夺目。 步霁的目光又自下而上看她,眼神里的羡艳呼之欲出。 长公主脚上一双鎏金鞋用宝石装饰着,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多么尊贵的人儿啊,似乎能从她身上看出先帝的风姿。 步霁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瞧着永宁长公主十分的亲切,她的男版不就是李稷吗,姑姑和侄子确实很像,举手投足都是皇家风范。 她比太后要亲切,却比太后更加有疏离感,让人想要靠近又不敢放肆。 “我在宫外就听说皇上对你宠爱有加,心想肯定是个妙人,今日一看倒真有你母亲当年的风范。” “闻声和你父亲都与我交好,你既然是他们的女儿,便随着皇上叫我一声姑母吧。” 永宁长公主眼神宠溺的看着步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似乎透过她的这张脸,看到了方闻声。 步霁不敢应声,裕王殿下喊她一声皇嫂不过是玩笑话,她不反驳也没什么,但这个让她喊姑母的人,是永宁长公主,她怎么敢呢。 太后出声,严厉的说道。 “永宁,她只是个贵人,皇帝对她的宠爱连先帝对俪妃的一半都没有,你何必如此抬举她。” “这后宫里只有皇上和皇后能喊你一声姑母,旁的人想都不要想。” 太后说完还瞪了步霁一眼,眼神里透着不满。 她竟不知道长公主跟步丛和方闻声关系好,从前也没见这三个人在宴会上有什么交集,皇上也没有提起过。 太后只知道步丛的发妻曾经带过兵,是军中的女将领,后来跟步御史成亲就留在家中打理内务了,也不经常出府。 永宁长公主看都不看太后一眼,目光一直放在步霁身上。 “不喊我姑母,那就喊我一声母亲吧,闻声曾说过她的孩子要认我当干娘的。” “没想到,她生下你就撒手人寰了,你也没了母亲,从此以后我就当你的母亲如何?” 步霁屏住呼吸,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她完全不明白永宁长公主为何要这样说,认干娘的事情无论是真假,她都不能认,一会儿是姑母,一会儿娘亲,太后不杀了她就怪了。 永宁长公主见她半晌不吭声,便不愿意了,眼神放冷些。 “怎么,本宫不配当你的母亲?” 步霁直接跪在她面前,膝盖磕的生疼,叩头说道。 “长公主恕罪,长公主恕罪。” 她连脑袋都不敢抬起来了,永宁长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道。 “你这个性子,倒是跟闻声一点都不像。” “你母亲可是刀架在脖子上,膝盖都不会软一下,她那么硬骨头的人,竟生了你这个软骨头,你肯定是随了你的父亲。” 步霁连连应声,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是父亲教导我为人处事,我确实是随了父亲的性子,比不上母亲半分。” 她心里已经有了猜忌,永宁长公主跟方闻声的情意要更好些,比跟步丛更要好。 应该是闺蜜。 她倒是庆幸,不是那些老套的剧情,永宁长公主不是步丛的旧情人,这样能省去很多麻烦。 永宁长公主眯眼看她,弯下腰亲自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柔声说道。 “罢了,你想怎么喊本宫就这么喊吧。” “只是往后骨头硬些,别给你母亲丢了脸面。” 她松开手,回头看一眼太后,又对步霁高声说道。 “以后宫里若是有什么人欺负你,只管差人到公主府找我,本宫会为你撑腰的。” 永宁长公主这般高声说话,她的声音本来就是清脆响亮的,这下连慈宁宫外的宫人都听的清楚了。 步霁眼中掀起波澜,流光溢彩的闪着光,长公主说的是为她撑腰,而不是为她主持公道。 这二者差别可大了,前者是铁了心要保护她,后者只是客套的话。 步霁明白长公主的意思,赶紧道谢。 “谢过殿下。” 永宁长公主轻轻点头,欣慰的看她一眼,眼前的步霁简直就是从前的方闻声。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年纪。 可惜造化弄人,她这个本该死在漠北国的人回来了,闻声却死了。 这笔账,她迟早要跟步丛算清楚的,明明说好了,他会护闻声周全,他就是这么护着她的,叫她早早丧了命。 她刚到京城就派人打听过步丛的事情了,要不是看他穷得叮当响,后院一个妻妾都没有,她早就动手为闻声报仇了。 突然,外面闯进来一个宫女,像是一阵风,跪到大殿中央,才看清她的脸。 琴音朝着太后磕头,噙着泪珠说道。 “太后娘娘,您救救我家娘娘吧。” 太后脸色瞬间严肃了,站起来问道。 “崔氏怎么了?” 永宁长公主坐在旁边,挑了挑眉,太后口中的崔氏就是崔太傅一把年纪才生出来的嫡女?听说从小就被骄纵坏了。 这是又惹出了什么祸事? 太后在这里坐着,皇后胆小如鼠,能处罚崔氏的也只有皇上了。 她看好戏似的无声笑了笑,没想到这宫里比外头还要热闹。 还没等琴音告状,步霁就站了起来,提早一步开口。 “太后娘娘,我此番来也是求您救嘉贵妃的,她几个时辰前被皇上打入大牢了。” “您是知道的,我接连被害,崔贵妃有嫌疑,可也不能定罪啊,皇上可不是我能劝说的,只好来求太后您出面劝说皇上放人。” 琴音瞪大眼睛,站起来,发疯似地用手指着步霁。 “你,你怎么充当什么好人,我家娘娘就是被你害的。” 第78章 火锅 步霁脸不改色,语气平淡的问她。 “我若是害了她,又怎么会来找太后帮忙救人呢,何况我来的可比你早,你身为贵妃的贴身宫女,来的这么迟,是怕贵妃在牢里呆的时间太短了吗?” 琴音哑口无言,总不能说自己是违抗皇上的意思偷跑出来的吧。 这罪名可不小。 步霁见她不说话了,又朝着太后看过去,义正言辞的说道。 “还请太后娘娘尽早移步乾清宫与皇上商量此事。” 太后虽然还是怀疑她,却也不迟疑,立刻叫来岫玉。 “备轿,哀家要去见皇帝。” 以太后为首的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只留下永宁长公主和步霁。 永宁长公主喝着茶水,时不时看她一眼,或是绷着脸,或是嘴角含笑。 可真是一张巧嘴,倒是把步丛唯一优点学了来了。 皇上倒是奇怪,明明在前朝最不喜欢的就是步御史的能言善辩,怎么到了后宫竟又宠幸上这个巧嘴的丫头了。 不知为何,步霁总觉得永宁长公主看她的眼神怪怪的,那是一种阴冷的善意,像是一条家养的蛇。 长公主没有要她走的意思,她也不敢起身先告退。 好在一盏茶的功夫,长公主总算是起身了,步霁跟着她的动作,精神变得紧张起来。 永宁长公主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本宫替你看看去。” 说完,她就带着随从走了。 步霁赶紧叫上黎儿,往翊坤宫方向去,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好在回到了宫里,总算松了口气,她瘫在床上,呈一个大字形躺着,黎儿见惯不怪,默默的拉过屏风挡住外面人的视线,好让她舒舒服服的躺一会儿。 步霁抬手卷了卷床幔上流苏,自顾自的说。 “还好今日有长公主在,不然咱们没那么容易把太后糊弄过去的。” “是,小主,奴婢瞧着长公主很喜欢您呢。” 步霁突然坐了起来,盘着腿,双手自然垂下。 “我母亲跟长公主之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黎儿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奴婢是被小姐买下来,那个时候小姐已经十岁了,夫人也早就......” 她停住了话,步霁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叫过胭脂来,吩咐道。 “你去准备些新鲜的蔬菜和牛羊肉,今晚咱们涮火锅。” “让作吉去告诉大伙。” “对了,告诉淑妃,带上特制的蘸酱,没有她的蘸酱,火锅也吃不出什么滋味。” 就当作是祭奠方闻声吧,虽然不是真的母亲,但也在冥冥之中保佑着她。 “主儿,您怎么知道御膳房送来了好些新鲜的东西,奴婢正愁吃不完呢。” 胭脂高兴极了,连连点头跑向小厨房。 踩着椅子从高木头架子上的取下一个铁锅,还是个鸳鸯锅。 洗干净擦干净,又赶紧开始准备蔬菜和牛羊肉,都是御膳房刚送来的,蔬菜都是摘好洗干净的,用纸包着,牛羊肉也是今儿早上刚切好的,一并送过来,分量都赶上皇后宫里的了。 摆明了是想要讨好延禧宫的人。 贵妃势头没了,满宫的宫女太监是最早知道的,其次才是各宫的妃嫔。 火锅是架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挖了一个洞,下面烧火上面放着鸳鸯锅,步霁说这么吃才有感觉。 到了傍晚时分,星星疏松的点缀在黑幕上,一波又一波的人涌入翊坤宫。 先是淑妃,一身淡绿色的宫装,头戴兰花簪子,别致淡雅。 她带了好些酱料,瓶瓶罐罐一大堆,特制的辣椒酱做的跟老干妈一个味道,还有韭花酱,麻汁酱,耗油,麻油等等。 跟在淑妃身后的是淳常在,圆圆的脸蛋,手臂也胖乎,个子已经到淑妃肩膀了,心思全在煮沸的鸳鸯锅上,眼巴巴的等着人都来齐了下菜进去。 步霁招呼她们坐下,让黎儿把瓶瓶罐罐都拆开分别装进小碗里,排成一排放在桌子上。 她忙完的功夫,身后传来富察毓秀的声音。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富察毓秀难得没穿凤袍也没戴凤冠,打扮的像是田间的务农女,挽起衣袖,挽起裤腿,干净利索。 她只觉得浑身轻松,不用再端着皇后的架子。 “劳烦我们的皇后娘娘亲自把这些羊肉片下锅了。” 步霁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罗裙,身前系着围裙,递给她一碟肉。 富察毓秀接过碟子,一并把羊肉下到沸腾的锅子里,她笑出声,打趣说道。 “遵命,贵人小主。” 步霁伸手打住她的话,连忙说道。 “停停停,今晚谁也不准再提什么娘娘什么皇上,今晚就一件事,那就是吃火锅。” 富察毓秀坐到低矮的长板凳上,挨着淑妃。 没一会儿的功夫,屋檐上一阵响动,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携着长枪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众人看到是慎嫔,一同鼓掌。 步霁迎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长枪,才发现拎不起来,约莫有三四十斤重。 “几日不见,你的武功又见长了。” 慎嫔面如寒冰,嘴巴一张一合,再没其他的表情。 “一般。” 还真不是高冷,她是今儿被那群侍卫烦着了,她好心去找他们切磋武艺,他们竟然吓得跪在地上,真没意思。 若不是被困在宫里,她一定会成为赫赫有名的女侠,说不准会建立自家的帮派,会一统江湖呢。 众人落座后,步霁环顾一周,迟迟没有动筷子,似乎在等什么人。 “康月呢?” “她怎么还没有来。” 跟康答应一个宫殿的人是慎嫔,慎嫔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她们两人平时各忙各的,同住一个宫殿也很少走动。 “算了,咱们先吃吧,她估计昨晚教宫里的绣娘们绣花又教到天亮,这会儿还不知道醒没醒呢。” 淑妃说着说着就拿起勺子,给淳常在舀了满满一碗的蔬菜和牛羊肉。 淳常在埋头吃起来,吃的津津有味,众人也就开始吃了。 姗姗来迟的康答应,身后还跟了一个男人,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步霁端着碗直接站了起来,另一只手还攥着一双木头筷子。 第79章 叫我大哥给你取 “裕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富察毓秀也跟着步霁站了起来,先跟裕王打招呼,她是在场的人里最早认识裕王的。 李裕朝着富察毓秀点了点头,却把目光移向了步霁,声音温润的说道。 “听闻皇嫂设宴,本王不请自来会不会唐突了些?” 步霁摇摇头,惊讶过后便是笑容。 “殿下怎么会唐突呢,是我不好,该早些派人去请殿下过来的。” “上次您在湖边救了我,我还没有好好答谢您,送您的画也被.......” 被梁大人要了回去。 后面的话,步霁没有说,两人也已经心知肚明了。 在这里不方便提起梁行,就比如淳常在,尚且年幼,再比如淑妃,心直嘴快,她们随口说出梁行二字又要招惹是非。 李裕一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还没等黎儿把长板凳拿过来,他往前走了几步接过手,自个放下板凳坐下了。 倒是个爽快人。 这是几位娘娘对他的第一印象,虽然跟李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身上却没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气魄,更没有高高在上让人疏远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李裕经常在外云游的缘故,他讲起新奇的故事来,大家都喜欢听,特别是富察毓秀,看他的眼睛都直了。 “今日既然是不记录在册的宴会,就不必称呼娘娘王爷什么的,我们称呼彼此的名字可好?” 李裕跟大家同席而坐,丝毫没有摆架子,还以“我”来称呼自己。 富察毓秀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步霁也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们二人一个位份最高,一个正值盛宠,既然点了头,旁人也都跟着应声。 淳常在吃饱了,看着裕王,开口就喊“哥哥”,倒是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李裕也知道淳常在年纪小,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去玩吧。” 一个宫女寸步不离的跟着淳常在,这宫女年纪也小,只比淳常在长个两三岁,唤作蜜饯。 淑妃真觉得自己就是当老妈子的料子,不放心淳常在,也放下碗筷,跟着出去了。 “我去看看她们,蜜饯啊不比淳常在大几岁,两个孩子罢了。” 步霁点头,又吩咐黎儿去屋里拿出自个的披风给淑妃,夜里凉,好让淳常在披上件衣裳。 黎儿拿出绯色锦缎披风交给淑妃,淑妃便出去寻淳常在和蜜饯了。 李裕瞧见步霁今日涂的胭脂不像是宫中之物,倒像是民间的胭脂。 “你这胭脂.......” 步霁瞬然想起今日用的是景云公子送的正红色胭脂,她哪儿知道李裕会突然出现,这会儿也舍不得擦,仰起头来看他,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说道。 “你刚才还说这里没有娘娘也没有王爷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这胭脂的颜色,毓秀也没说什么呢。” 富察毓秀这才注意到她脸颊上的胭脂颜色,是正红色无疑,她笑了笑,附和步霁的话。 “是啊,我倒是没在意。” “只是这颜色也不是你素来喜欢的,难道是什么人特地送的?” 她进翊坤宫的时候用余光看到胭脂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用上好的绢布包书皮,定睛一看上面写着景云传三个字,便心领神会的笑了笑。 步霁要如何看这本书,才能把一本新书看成了旧书,不过三两日,就要用上好的绢布包书皮了。 这般爱惜,这般爱不释手,究竟是喜欢书还是喜欢人,谁也说不准。 书是好书,至于那位景云公子,人是不是好人,富察毓秀还不敢提早下定论。 倘若是个好人,步霁出宫跟着他行走江湖,吃喝不愁,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她想要云游四海都办不到,只因为千万双眼睛盯着皇后,她连假死都做不到。 她一死,旁人上位,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待宫中的各位姐妹呢,说不准会查出穿越之事,把她们都当作是邪祟关进大牢里。 步霁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娇羞的样子,呢喃说道。 “哪儿有什么人,我改了喜好还不行吗。” 李裕以为这东西是梁行送的,吃惊的看着步霁,忽而摇摇头,眼神失落。 皇兄以后的日子怕是难了,爱而不得,心爱之人满心眼里装的都的别人,多么惨啊。 女孩子家的心事,他也不方便打听,只好对富察毓秀的话充耳不闻,埋头吃起饭菜来。 三巡酒后,步霁脸颊更红了,竟堂而皇之的跟富察毓秀谈起书中所记。 “我真不知道他这么厉害的。” “表面冷冷的,内心却是热乎的,他一个人能打败一整座山的山贼,把关押的百姓都救出来。” “还有啊,他竟然敢跟知府叫板,逼着知府开仓放粮救济难民。” “我好佩服他,他现在就是我的偶像。” 李裕坐在一旁,一边喝酒一边听她说醉话,有些词听不懂,大概意思倒也猜出来了。 他挑了挑眉头,笑着说道。 “他为了讨得女人欢心,竟编起了故事。” “前几日还跟我说什么一身清白,从不做坑蒙拐骗之事。” 梁行何时会的武功,何时跟知府叫的板,他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怎么听也不像是梁行能做出来。 他从来就是个榆木脑袋,心里只装着两件事,考取功名和娶阿娇为妻。 可怜她的阿娇已经嫁为人妾。 李裕前几日去拜访梁行,见他竟然在鸿胪寺旁边租了个宅子,说是要勤奋用功,处理文书。 鸿胪寺何时文书这么多了,李裕从来都知道鸿胪寺少卿是个很清闲的职位,除了诸国来使臣的时候忙一段时间,可以说一年到头都在打酱油。 步霁靠在富察毓秀的肩头,不停的说,嘴里还比划着,诉不尽的女孩子家的深情。 富察毓秀怕她再说下去就把那人的名号说出来了,压根都不用隔墙有耳,裕王就在眼皮子底下坐着,转头就得告诉皇上去。 她伸手捂住步霁的嘴巴,拉她站起来,说道。 “大家先吃着,她醉了,我送她回屋里。” 步霁剔透的肌肤泛着粉红,从头到脚都被酒意侵染了,眼眸里尽是迷蒙。 “我没醉.......我没醉!” 她推开富察毓秀,稍不留神,踉跄着摔在了李裕的身上,一张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她抓住李裕的胳膊,诚恳的说道。 “我还要答谢你的救命之恩.......你说,你想要什么,我叫我大哥给你取来。” 她脑子晕乎,只记得她在皇上面前胡乱认下景云当大哥了。 景云也答应要跟她合作,盗取内务府的珍宝拿出去卖。 第80章 你疯了还是朕疯了? 李裕吓了一跳,推开她又怕她摔了,就这么贴近她又不合规矩。 “先松手好吗?” 他承认步霁很漂亮,也入的了他的眼,但皇兄的女人他不敢碰,连想都不敢想。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冷厉低沉的声音比风快,传进步霁的耳朵里,她迷蒙着眼睛望过去,看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可是酒劲没过,她的手都不听使唤的,想要推开李裕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李稷走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步霁,她贴着李裕,歪着头,怎么看都像是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步霁感觉到一道力气抓在她的手臂上,一晃眼,她就从一个身前到了另一个身前。 这次是真真切切的贴在一起了,她身子热乎的,胸前抵着的龙袍是微凉的,还站着夜晚的露水。 整个脑袋都快要埋进他的胸膛里了,喘不动气,她好不容易抬起头,看到李稷,他阴冷的眸色好像锋利的刀子扑面而来。 “皇,皇上。” 步霁恢复了些神智,一开口还是一股酒气,双腿是软的,站都站不稳,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因为喝醉了。 她两只手拽着李稷的龙袍,龙袍前面正对她嘴巴的位置,一处未干的酒渍,李稷垂眸定定的看着她,反手攥住她的小手,问道。 “这么惊讶,朕来的不是时候?” 这儿明明还有皇后,慎嫔,还有康答应,甚至黎儿也在屋檐下站着,可他眼睛里就只能看到步霁和裕王。 这两人何时亲昵成这个样子了? 他心中怒火正烧,奈何怀里的女人醉醺醺的,根本不在意他的脸色。 步霁晕晕乎乎的摇脑袋,伸出手隔着老远的距离指着李裕。 “我是要答谢他的,上次给他的那幅画又不算数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肉疼的,心疼还要多出一份礼钱,表情难免失落,心事重重的样子,看起来很是不舍。 李稷看她这样,听到她提起画卷,火气更大了。 “一幅破画让你这么心疼?” 步霁脑袋往前一倾,埋在他的胸前,左右晃晃头,李稷脸色好看了些,倏然又听到怀中女人哼唧的声音。 “可贵了.......” “我可买不起第二幅。” 李稷脸色一黑,真是寒酸人。 “王槐,把内务府保留的真迹全部送到翊坤宫。” 王槐为难了。 “皇上,内务府保留的真迹,不算上毁坏在修的,共计八百卷,放在屋里肯定是放不下的。” 李稷想都没想,直接命令。 “把翊坤宫偏殿一并赏赐给她,专门摆放这些画卷。” 此话一出,大家都傻眼了。 皇上生气,不是罚人,而是赏人,也是头一回儿见。 一宫主位才能住在偏殿,妃及妃以上才能住在正殿,这是百年不变的规矩。 步霁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就得了一个偏殿,这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次日清晨上朝,步御史就为此事上了折子,斥责皇帝骄纵后宫嫔妃,大有六亲不认之势。 不过这是后话了,当晚步霁醉酒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步霁是被皇上抱走的,她一边挣扎,一边在李稷怀里咒骂。 “你放开我,你坏,放我下去,我要报恩。” 她喝醉了,脸颊红扑扑的,唇角沾着酒渍,撅着嘴唇说话,小脸皱巴巴的,怎么也不好看,像是刚出生的小孩。 “你打算怎么报恩,以身相许?” 李稷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看的着迷,刚把她丢到床上,便忍不住吻了上去。 唇齿交津,酒香四溢。 纠缠一遭,两人都像是喝醉了似的,衣衫不整,抱在一起。 步霁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像是景云公子身上的香味,鼻尖贴近他的脖颈,忍不住蹭了蹭。 李稷被她磨得受不了,这屋里的酒气并不足以让人醉酒,此刻他的耳朵和脖子都是温红的,寒冷的眸中染上一抹欲色。 “步霁,我是谁?” 他刻意这样说,就是为了听她酒后吐真言。 朕这个字,还是太大了。 “你是......景” 话还没又说完,她的唇就被堵上了。 李稷熟练的退掉她身上的外衣,再抬头看她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是睡得舒服了,可有人却是难受的很。 李稷用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又碰了碰她的手肘,无论如何都叫不醒她。 他舍不得用力气。 步霁睡得沉,什么感觉也没有。 王槐守在屋外,正跟黎儿并排坐着看星星闲聊。 黎儿身旁放着好几盆水,等着皇上叫水,不至于再去水井边跑一趟。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皇上就从屋里出来了,黎儿手边的热水还没有放凉,她慌忙端着盆上前,问道。 “皇上,水来了,需要奴婢进去给小主擦身子吗?” 王槐见过市面,一眼就看到皇上欲求不满,知道出了岔子,趁着皇上发怒之前,把黎儿拽到一旁。 “照顾好你家主子。” 李稷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是黑的,大步流星出了翊坤宫。 王槐紧随其后,也不敢问,只回禀道。 “娘娘和王爷都回宫了,今晚火锅宴的事情没人知道。” “另外,太后娘娘把嘉贵妃亲自接到慈宁宫安抚了,还赏赐了好些东西。” “至于永宁长公主,不到酉时便坐着轿子出宫了。” ...... “好了。” 李稷语气不耐,显然并不想听到这些。 王槐灵机一动,想到宫里还有好些娘娘没侍寝过,小声说道。 “皇上,前面就是储秀宫了,淑妃这会儿应该还没睡下,要不奴才去通传一声?” “滚。” 他连皇上的脚步都没追上,也只听到了这一个字,心想皇上是不喜欢淑妃的,嫌弃娘娘一身的饭菜味。 “哎哟,皇上您瞧,前面是淳常在呢,这真是巧了。” 王槐的心思都在讨好皇上身上,才不管淳常在芳龄十几。 李稷看过去,眸色更冷了,淳常在正跟身旁的宫女追逐,如孩童一般。 “你疯了还是朕疯了?” “看来你是想出宫养老了。” 王槐一身冷汗,连忙说道。 “是奴才疯了,是奴才疯了。” “奴才还年轻,正是伺候皇上的好时候,不想......不想出宫去啊。” 皇上的眼光真让人捉摸不透,温柔的不要,单纯的不要,偏只要油嘴滑舌的步贵人。 第81章 你是朕的人 第二日,步霁一直睡到晌午才醒过来。 正巧太后传话说嘉贵妃身体抱恙留在慈宁宫偏殿养身子,闲杂人等都不必去慈宁宫请安了,怕扰了慈宁宫的清静。 如此一来,步霁也不用装病了,不用去慈宁宫请安,倒真觉得身子利索多了。 窗外鸟鸣声叽叽喳喳,树叶的阴影透过窗户落在地上,祥和静谧。 步霁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及地罗裙,发髻上插着一只雪白的珠花,坐在桌前,一只手翻开包着绢布的书,另一只手捏着半块绿豆糕。 突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黎儿从屋外跑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封信。 “小主,大人来信了!” 步霁放下手里的书,又用帕子擦了擦双手,接过信,熟练的拆开,取出里面的纸,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红润的脸色渐渐变成了白色。 黎儿看出她脸色不对劲,急切的很,问道。 “是家里出事了?” 黎儿是家生奴,步霁的家就是她的家。 步霁二话没说,攥着手里的信跑了出去,直奔乾清宫的方向。 这信是步雨写的,托步大人借家书的名义寄进宫里。 梁行用免死金牌抗旨不娶妻,惹怒了皇帝,说是要被流放到距京城几千里之外的南州。 先帝留下的免死金牌能保梁行的命,却不能保住他的仕途。 他寒窗苦读二十几载,就是为了能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可现在竟然为了这样一桩小事,得罪皇帝,面临流放之苦。 去南州的路上,凶险无比,自古以来就没有流放的人能活着到达南州。 就算他侥幸去了,不出三个月也会暴病身亡的,外来人是无法适应那里的瘴气,只有本地人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李稷要把梁行流放到南州,就是变相要取他的性命啊。 步霁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管,要她眼睁睁的看着梁行死,她做不到,她的良心更是无法忍受。 若真正的步霁还在,此时怕是早就跟梁行私奔到天涯海角了。 那些信她只是看过一次就深深的刻进了脑袋里,他们是真爱,毋庸置疑,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状元郎从未背弃私定终身的小姐,从未...... 步霁硬闯进乾清宫,没人敢拦着她,谁都知道昨晚皇上把内务府的画卷全部搬去翊坤宫了,就为讨得步贵人欢心。 王槐见她神色匆匆,手中攥着家书,以为是早朝的事情。 皇上只是跟步大人拌了几句嘴,这步大人怎么如此小气,又写了信给贵人告状。 “哎呀,是贵人啊,真不巧,皇上他......” 步霁打他眼前过,片刻没有停下,眼神轻扫他一眼,推开门直奔大殿。 王槐追都追不上,在她身后装模做样的喊道。 “小主欸,等等奴才啊。” “皇上这会儿正批奏折呢,说是不见人。” 他没有要拦步霁的意思,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谁敢得罪,这话是说给里面的皇帝听的,好让皇上不责怪他没用。 李稷闻声,没看到人的时候就放下手中的奏折,整了整袖口,看到身上的衣裳不是墨色,而是赤色,嘴角微微上扬。 如此她总挑不出毛病来了。 步霁一进来,看到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有种错觉,他好像开了屏的孔雀,一身玄衣,手持白玉毛笔,笔尖一滴墨都没有,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显摆这只好看的笔。 他打扮的再好看,她现在也没心思看。 “皇上!” 李稷以为她是因为画卷的事情专门来找他道谢的,嘴角浅浅的勾着,凤眸深深,挺直腰板,语气温和的说道。 “只是一些画而已,你喜欢就好。” 步霁大步走到他面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收回手,桌子上只剩下一张沾着几滴眼泪的纸,上面几个墨字还被晕染开了,可以想象到写这封信的人多么情真意切。 “您为何要流放梁大人,他做错了什么?” “不愿意娶就不娶嘛,他想娶谁娶谁呗。” 她先是气愤的语气,又变成了无奈,再对视上李稷忽然变冷的眸色,语调颤抖了两下。 “总归我又不喜欢他了.......皇上何苦为难梁大人。” 好在最后圆回来了。 李稷目光审视,眸色阴冷,看她的眼神也颇为复杂,长臂一伸,蛮横的把眼前的人拉到自己的怀中。 “他最不该做的就是沾染上你。” 步霁坐在他的大腿上,吞了吞口水,总觉得他这话一语双关。 这古人的占有欲,真是太强大了。 或许在李稷眼里,女人就是物品,而她是只属于他的一件东西,梁行惦记了,他就像小孩子心智一样,设法报复整治。 “皇上,您知道的,是梁大人认错了人,您是天子,干嘛还跟他一般见识。” “何况我妹妹步雨一直心系梁大人,心爱之人被流放,她会想不开吊死在房梁上的,信中都写着呢。” 李稷看都不看桌子上的信,直勾勾地看着她,忽然笑了。 “是为了妹妹,才来求我?” 步霁眼睛一眨一眨的,坐在他怀里,点头如捣蒜。 “如果步雨不喜欢梁行,我才不管他的死活呢。” “皇上如果不信,那就继续流放梁行吧,我就步雨一个族妹,她不活了,我也不活了。” 李稷突然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巴,缓慢的垂了垂眼眸,这话并不好听。 谁可以不活,除了她。 步霁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好在李稷似乎相信了她的话,然而却没有要松手让她走的意思。 “朕知道,你不是梁行的阿娇,而是朕的阿娇。” 步霁神色一顿,肩膀颤了两下,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李稷。 他什么时候发现她不是她的....... “皇上,你.......” 李稷摸了摸她鬓间的碎发,眼神极致宠溺,说话就像是安抚孩童一般。 “入宫前的事朕不追究,但你要知道,身为一个贵人是不可以为前朝大臣求情的。” “无论是梁行还是你父亲,他们做什么都与你无关,你是朕的人。” 步霁明白过来,皮笑肉不笑的敷衍着点点头。 还好李稷没用发现她不是步霁,只是知道了属于步霁的“秘密”。 纸包不住火的,她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李稷是皇上,在这个时空有通天的本事,想要知道什么事情就能知道什么事情,派人一查就能查到她的乳名是不是叫阿娇。 第82章 不把朕放在眼里 “那皇上......可否收回成命?” 步霁不想再听他继续打岔下去,瞧着他心情还不错,干脆直奔正题。 李稷笑了笑,松开手,放她站起来。 “不能。” 步霁眉头倏然皱了起来,他还真是笑着笑着说出最残忍的话。 他不能就不能嘛,绕这么大的弯子说一堆话是干嘛呢。 “皇上~” 她心一横,想要主动坐到他的怀里,继续靠撒娇的手段博得他的怜爱,这招是从嘉贵妃身上学来的。 李稷坐在龙椅上稍稍挪动屁股,步霁一屁股坐到了空位上,吓得又赶紧站起来,尴尬的不得了。 她站在一旁,整理自己的衣裙,余光看到李稷脸上好像有笑意,真真切切看过去的时候他又是严肃着一张脸,端坐在龙椅上,手持奏折,看的那叫一个专注。 上面的字很小,她看不清,也不敢伸长脖子去看,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继续往下说话。 步霁铁了心要保住梁行,为了步雨也好,为了“步霁”也罢,更多的是为了黎民百姓。 梁行是个好官,大家都这么说,不是吗? 就连皇上自个也是知道的,不然怎么会破例封状元郎为鸿胪寺少卿呢。 这时,王槐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碟冒着热气的点心。 “皇上,小主。” 他浑然不知殿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步贵人没被皇上轰出来,这就是好事。 步霁快步走过去,正准备接过他手中的点心,正好可以借花献佛。 身后传来李稷凉薄的声音。 “你进来了,送她回宫吧。” 原来不是不让她走,而是见她没带着黎儿,不放心她自个回宫。 李稷知晓她是来为梁行求情的,一早就想要打发她出去了。 步霁手还没碰到点心碟子,抽回手,看向高高在上的李稷,脸色甭提多难看了。 他是成心要耍弄她吧。 刚才还甜言蜜语,这会儿就直接要赶人了。 王槐进来了,就用不着她了,是这个理吗? “小主,您请吧。” 王槐手里的点心还没放下,就腾出一只手,示意她往殿外走去。 “你!” 步霁恼了,嘟着嘴巴,一甩袖子快步走出去。 帝王心,海底针。 简直就是个昏君。 她倒了八辈子霉,穿越到李稷掌控的王朝,要是到一个明君掌控的王朝,压根就不用为梁行求情,皇帝自然会宽恕忠臣。 梁家是什么来头,她不晓得,但梁行祖上能有免死金牌,肯定不是一般的氏族。 如此庞大的氏族,继承人惨遭流放,又会有多少人心生逆反之心,李稷他可曾想过? 显然,他没有。 乾清宫内。 步霁走后,这里一片安静,王槐放下手中的点心,看到皇上正在写圣旨,只写了梁行两个字。 “皇上,岳阳梁氏世代清正,多出栋梁之才,您真的打算为此事流放梁大人吗?” “方正大人曾说,梁大人是难得的臣子,百年难遇啊。” 李稷脸色阴冷,放下手中的玉笔,随手拿起一个奏折,扔给他看。 王槐正好接住,双手捧着,自然的双膝跪地,展开手中的奏折。 他瞳孔放大,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 攥着奏折的双手颤抖不停,难以置信的看着上面的字。 这封奏折是梁大人写的,字里行间没有一个字是为自己求情,反而直言南州枇杷甘甜,又说他走后,请皇帝善待良人,不负卿卿之心。 他怎么敢呢,临死还要沾染步贵人。 虽然半个字都没用提到步霁,可这良人,这卿卿,哪个说的不是步贵人。 这样,皇帝就算有心要赦免他,看到这张奏折,也会打消了这个念头。 “梁大人自掘坟墓,奴才.......奴才无话可说。” 王槐缓了缓情绪,一脸的落寞和哀叹。 似乎心里已经默默在为梁大人求神拜佛保佑他流放之路少些艰苦了。 “起来吧。” 李稷换了个姿势,慵懒的靠在龙椅上。 他的面前摆着厚厚的一沓奏折,展开的每一封都是在为梁行求情,甚至连林丞相和富察丞相这俩死对头都一起为梁行求情。 更别说下面的那些小臣了,御史台的人更是另辟蹊径,竟从臣子与皇帝的关系论述起来,只字不提梁行,却句句都提“梁行”。 就在王槐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的时候,皇上又开口了。 “你说,朕若是放了梁行,步氏会不会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王槐眼睛睁大,慌忙弯下腰,脑袋又低了低,没想到满朝文武的奏折都不如步贵人一句话重要。 “步,步贵人一直安分守己,皇上您是后宫妃嫔的天,是楚晋国的天子,贵人她怎么会不把您放在眼里。” 李稷倚靠在龙椅上,凤眸微微眯起,剑眉星目染上一抹邪魅的意味,嗯的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轻而慢。 这个“嗯”,是什么意思呢,王槐不敢妄加揣测。 或是赞同他的话,或是觉得要放了梁大人,皆有可能。 戌时三刻。 紫禁城的夜又黑又漫长,月亮又大又圆,挂在天上像是触手可及一般,疏松的星星小而亮,像是碎钻嵌在一块黑绸缎上,低调奢华的美。 宫道上一个小太监,穿着不合身的衣裳,烟墩帽挡着半张脸,精致小巧的下巴怎么看也不像是男人,手持灯笼,偷偷摸摸的躲在乾清宫外。 她探头往里面看,险些被巡逻的侍卫瞧见,慌忙整理自己的帽子,烟墩帽下是一张白皙而漂亮的脸蛋。 步霁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扮成这个样子出现在乾清宫。 果不其然,等到了侍卫换班,她趁着众人没留神的功夫,一溜烟的钻了进去。 她压低帽子,学着宫人走路,步伐小,无声的脚步,骗过了好些人,成功的打入了乾清宫宫人内部。 只是有人守在李稷的寝殿外,她进不去。 寝殿内灯火通明,暖黄色的烛光落在窗户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坐在床榻上的俊美男人,穿着一身赤色常服,还有一个站在墙边拿着拂尘打瞌睡的太监。 第83章 命中注定的男主角 一个眼生的宫女端着茶壶过来,被步霁半路拦下。 “给我吧。” 宫女一看是皇上身边的公公,赶紧点头,把茶壶递给步霁。 “奴婢告退。” 态度恭敬,转身就走了。 紫禁城的宫女太监分为好几个等次,杂役的只管杂役,贴身伺候的自然是高人一等。 方才这个宫女穿戴朴素,头上只绑着两根红绳,两个珠花也没有,一看便知道是小厨房的杂役宫女。 见到步霁,自然不认识,也不敢抬头去看。 谁管她要茶壶,准都能要来。 步霁点点头,端着茶壶走了进去,她低着头,宽大的帽檐挡着脸,走到李稷面前,余光扫了他一眼,给他添茶水。 王槐在墙边打瞌睡,草草的看了一眼,是个眼生的小太监,又眯上了眼睛。 李稷手持书卷,一脸严肃的神情,目光从步霁头顶上越过,落在王槐的身上,沉声说道。 “滚出去睡。” 王槐一激灵,从睡梦中醒来,竟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真就走了出去。 倒也没走远,就在外面墙根处盘腿坐下,半眯着眼睛,睡不醒也睡不熟。 皇上一喊,他准能马上清醒过来。 步霁绷着嘴角,忍住笑意。 就剩下她和李稷两个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她放下茶壶,悄悄凑近些,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摸上了李稷的胳膊。 李稷攥着书卷的手忽然一紧,眉头便皱了起来。 欲要喝斥,看清她的样子,眸中徒增一抹喜悦,而非的疑惑。 就知道她不甘心,还得再来一次。 故作深沉的咳嗽两声,怒斥道。 “你这个小太监,竟敢在朕面前放肆!” 步霁仰起头,眨了眨眼睛,她是换了衣裳不是换了脸,李稷怎么认不出她来了。 “皇上,我.......” 后腰被一道力气一拉,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跌坐在李稷身上。 她心里一慌,难不成李稷有什么龙阳之好,就喜欢投怀送抱的小太监。 她穿这身衣裳只不过是为了能进来见他,可没想着要符合他的什么性癖。 怪不得宫里那么多妃嫔,两年多了,他只宠幸过嘉贵妃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发现的龙阳之好。 步霁想着想着,出了神。 “哎哟。” 皇上竟然捏了她的脸。 “朕要罚你。” 步霁赶紧扔掉头上的烟墩帽,乌黑的秀发如潺潺泉水般散开,柔顺又有光泽,长度刚好到腰间。 发梢扫过李稷的大手,如挠痒痒一般,酥酥麻麻的。 她今晚偷摸过来就是要勾引他的,这样的小把戏他见多了。 步霁眼里噙着泪,正以为李稷没认出她来,把她当作是触犯龙颜的小太监。 “皇上,我不是太监啊,我是步霁。” 李稷挑眉,玩味的撩起她的衣袖,说道。 “可朕怎么看你都像是个小太监。” 不知为何,她说自己的名字,格外的可爱,嘴巴是嘟着的,脸颊是涨红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看。 步霁啊了一声,被打横抱起,扔到了龙床上。 她拽着李稷的衣袖,晃了晃说道。 “您就算看不清,也该听清我的声音,我是您的贵人啊,不是什么小太监。” “穿成这个样子,只是为了能见到皇上。” 她说着说着,自个还委屈起来了,哽咽的抽噎两下。 李稷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说道。 “知道自己是贵人,还穿成这个样子作贱自己,你说朕该怎么罚你?” 步霁脱口而出。 “那皇上就把我一起流放南州吧。” 她是生气了,李稷明明认出她来了,还要故意装作没认出来。 李稷脸色一黑,突然松开手,绷直身子站在床边,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像是刀子一样扑面而来。 显然,这话他听不得。 步霁恍然大悟,支支吾吾的给自己打圆场,她真是疯了,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变相跟梁行私奔。 流放之路艰难,死都要死在一起。 她伸出手欲要抓上李稷的衣角,却被他一躲,两手扑了空。 “皇上,不会是吃醋了吧。” 李稷冷眼看她,轻哼一声说道。 “朕会吃醋?你想得美。” 得得得,是她自作多情了,步霁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他面前,跟他相对而站。 “我可以发誓的,从前喜欢梁大人是因为没见过皇上,您才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郎。” 她态度诚恳,面不改色的拍马屁。 这都是打工人必备的能力了,夸领导她能夸一整天,不带重样的。 “最好的男儿郎?” 李稷重复着她的话,脸上并没有笑意,反问道。 “这话你还跟谁说过?” 步霁摇摇头,从前的步霁说过什么话,她不知道,但她自己说过什么,她心知肚明。 这样肉麻的话,她没对第二个人说过。 何况这句话,在现代是没人信的,这么夸人是会被人用异样的眼光审视的。 李稷不紧不慢的点了一下头,表情严肃的打量着她,忽然解开自己腰带上的香囊。 步霁赶紧去接,她有事求人,当然要殷勤些了。 她拿着香囊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搞不懂皇上有那么多名贵的香囊不戴,偏要戴着她的这个。 别人娘亲做的就这么好? 夺人所好,占为己有,爱不释手。 这种心理,可不健康。 她一转身,瞪大眼睛,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尖叫道。 “皇,皇上,你做什么脱衣服啊。” 李稷只穿着明黄色的龙纹里衣,敞开怀,露着小麦色的腹肌,健硕的长腿,强壮有力的身架子,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看的人鼻血直流。 美色诱惑? 步霁纵使用手挡着眼睛,可还是半眯着眼,悄咪咪的从指缝之间看他。 简直就是顶级男模配置,就是脾气太差了,太自负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李稷主动脱了自己的衣服,却说是她想要的,听起来像是被迫的。 真有种她逼良为娼的感觉。 “我什么想要了!” “你,你快把衣服穿上。” 步霁吞了吞口水,眼神是留恋的,嘴巴却硬的很。 她有正事在身,可不是来争宠献身的。 何况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命中注定了,在这个时空里,她的男主角是景云公子,而不是李稷。 怎么能先跟他睡到一块去...... 第84章 抱着睡觉也是好的 李稷“哦”了一声,大手一挥,拽起扔在床上的外衣,说道。 “朕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逐客令。 步霁拦住他披外衣的动作,脸上堆着好几层笑意,呵呵两声,尴尬的说道。 “我陪皇上休息。” “这可是你说的,朕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好吧,好话都被他说了,步霁还能再说什么,心里骂他八百遍,当皇帝还是当无赖。 “皇上,我伺候您更衣。” 步霁接过他的外衣,叠好放到一旁,再准备脱掉他的里衣,手一顿,忽然想起来古人是穿着里衣睡觉的,她这算不算是脱人家的睡衣? “愣着做什么,不是要给朕更衣吗?” 李稷垂眸看她,眼底眸光微转。 “夜里凉,皇上还是穿着里衣睡吧。” 步霁说着,放下手。 手腕被一只大手钳住,倏然掌心贴到了他胸前的腹肌上,感觉到了强烈有力的心跳声。 就好像是在她耳边响起的,咚咚咚的声音。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活人的心跳声,这么近的距离,这么清楚的声音,是鲜活的。 步霁不由自主的跟着紧张起来,她的心跳也明显加快了。 一定是从前接触的死人太多了,听到活人的心跳难免会紧张。 她抿着唇,抬头对视李稷的深眸,那双漆黑的凤眸,明目张胆的暴露着欲望,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她吃了。 她掰开李稷的手,退后了一步。 “您知道我为什么来的。” 再僵持下去,明天一早梁行就要被流放了。 “我是家中长姐,怎么也不能看着妹妹殉情的。” “朕答应你,有什么好处?” 步霁目光一滞,连呼吸都停了片刻,顿了顿才说道。 “我没什么能给皇上的,您什么都有。” 她不仅不打算给他东西,还想着从他的内务府里弄走东西呢。 “朕要你。” 李稷说话一贯直白,倾身靠近她,气息如棉打在她的耳边。 步霁身体颤抖了两下,慌乱的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才勉强站稳脚步。 为了救梁行和步雨,她豁出去了。 二叔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就是在药罐子里长大的,细心呵护着,女儿要是殉情去了,二叔和二婶也就不用活了。 这么多条人命呢,她躺下就当做了一场梦不就行了。 好在梁行不丑,不至于让她做着做着恶心。 她的审美是极高的,在现代也是大美女,谈过的男朋友不是明星就是高知,眼光不低,并不是只看脸。 她迟迟不能接受梁行,就是膈应他的私生活,古代皇帝的私生活多么混乱,她不是不知道。 野史上都写了,一个皇帝可以跟十几个女人共度春宵,就在那个什么华清池子里,简直不敢想象,这群人要乱成什么样子。 步霁觉得,玩的最花的当是李稷了,他先是带兵打仗,又登基称帝,二十好几的年纪,什么女人没见过。 就算如此,又如何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稷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摆明了是要她拿身子换梁行的性命。 “好。” 步霁这次答应的倒是爽快,不再拖拖拉拉,自己爬到了龙床上。 看了李稷一眼,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先是外面的宫装,之后是绸缎中衣,再之后是白色的亵衣。 脱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件肚兜,勉强能盖住她坚挺圆润的胸脯。 她跪坐在床上,面朝李稷,低着头,脸上没有半点羞答答的神色,眼神里是无尽的冷漠和绝望。 一双长腿极美,肌肤紧致,吹弹可破,肚子上一点赘肉都没有,细软的腰肢不堪一握。 李稷眸色更深了,走到床边,大手钳住她的下颚,逼迫她抬起头看着他。 像是要窥探到她心底一样,定定的审视她。 “就这么不情愿?” 他早就察觉出她的抗拒了,她会在他面前演戏,假装是欲拒还迎,实则是真的抗拒。 步霁伸长脖子,被他往前拽了拽,只能用手撑着床,仿佛有把无形的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 “时候不早了,几个时辰之后皇上还要上早朝。” 这话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着急跟李稷共赴云雨,反倒像是着急让李稷上朝的时候赦免梁行。 她不说心甘情愿,李稷根本不会碰她。 他松了手,背对着步霁,冷冷说道。 “往后想好了再脱衣裳。” “朕不是什么柔弱帝王,当贞洁烈女这一套在朕面前行不通。” “皇上.......” “他死不了。” 李稷甩了一下袖子,步伐沉重的走了出去,只留下步霁一个人在龙床上,晚风飒飒,烛光摇曳,她觉得很冷。 步霁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乾清宫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用余光看到自己随手扔在地上的灯笼被好好的放在墙边,便弯腰拎了起来,迎着月光,朝着翊坤宫的方向走过去。 不远处的连廊上,李稷倒背着手站着,气宇轩昂,目光深邃,与生俱来的君王气质与今晚皎洁明亮的月光交融。 他看着她走远,直到消失在乾清宫宫门口,才转过身去,折返回寝殿。 王槐小声说道。 “皇上,您这是何苦呢,步贵人已经是宫妃了,这女人啊,一旦身子属于您了,心自然也就属于您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给他听的,约莫是那些好女色的侍卫。 他一抬头,就看见皇上扭头瞪了他一眼,脸色要多黑又多黑。 “关你什么事。” 冷冷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上。 王槐低下脑袋,不敢再吭声。 得,皇帝不急太监急,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打算,无论如何,他也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梁大人长得不如皇上,才学武功更不如皇上,步贵人不会分不清好坏的。 李稷躺在龙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熬到了天亮。 脑子里全是步霁裸着身子,只穿着粉色肚兜跪在床上的画面,觉得被褥上,床铺上全都是她身上的气息。 淡淡的体香萦绕在鼻尖,香艳动人的画面浮现在眼前,脑袋愈发越来越清醒。 他真是自作自受,非要放她走做什么,就算不愿意强迫她,抱着入睡也是好的。 下次,她如果还摆死人模样,就不妨她走了。 直到李稷坐在龙辇上,他还在想着这件事情,到了金銮殿,王槐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身神来。 第85章 心痛之症 步霁回到翊坤宫的时候,金銮殿那边正好上早朝,她踏进宫门的那一刻,上朝的钟声敲了一声又一声。 她脚下步伐停下,仰头望向前朝的位置,眼角莫名留下一滴泪。 “对不起啊,步霁。” “我害了你心爱的人。” 她在跟“步霁”忏悔,在跟另一个时空的步霁诉说自己的心疼。 大概是这具身体还有原主的某些元气,她再往前走一步,脚还没有落在地上就感觉到了心脏一阵绞痛。 她脸色苍白,慌乱的伸出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疼的喘不动气,就好像要灵魂出窍了一般,就好像有人拿着细细长长的银针一下一下的扎着她的心脏。 她艰难的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天空,眯着眼睛看地平线上升起的白色太阳。 一定是“步霁”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她的愤恨。 她有些晕乎,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哐当一下摔在了门口。 黎儿听到门口的动静,跑出来,大喊一声。 “小主!” “快来人啊,小主晕倒了。” 翊坤宫乱作一团,作吉背着步霁到屋子里,轻轻把她放到床上。 黎儿端着参汤喂给她喝,胭脂则跑出去找太医。 不一会儿的功夫,太医令卫珍就挎着药箱走进来了,隔着珠帘为床上的贵人悬丝诊脉。 他的眉头忽而皱起,忽而舒展。 胭脂在一旁来回踱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蚱似的,隔一会儿就问一遍,我家小主怎么了,我家小主怎么样了。 “你别走了,太医都没法聚精会神给主儿把脉了。” 黎儿喝斥她一声,此刻她也心急。 主儿一夜未归,回来的时候就晕倒在门口了,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卫珍收起金线,站起身来。 “贵人的病是心痛之症,病因不好找。” “我开个方子,你们好生照顾着些,不日便能好转。” 他只能用最寻常的治疗心痛的药方医治步霁,病因找不到,就无法对症下药。 黎儿没办法,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 “麻烦卫太医了,我家小主从未有过心痛之症,会不会跟之前发热有关啊?” “坊间不是都说,发热最厉害的是后遗症,杂七杂八的后遗症能要了人的性命。” 卫珍摇头。 “非也,非也。” “小主的发热之症早就好了,按理说服用了凝香丸,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了,怎么会心痛起来,也是怪了。” “容我回去再想想,若是想到了好的药方,让我徒儿亲自送过来。” 黎儿送他出去,恭敬的朝着他颔首,说道。 “劳烦卫太医了。” 卫珍把药方交给一旁的胭脂,又嘱咐她不要弄混药材,随后才离开了翊坤宫。 他没有回太医院,而是去了乾清宫。 皇上吩咐过,步霁的身体有任何情况,都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不必写折子,直接去找他就好。 当年嘉贵妃最得宠的时候,皇上都没有如此上心过,步贵人真是不一样啊。 卫珍不敢有片刻的耽搁,走进乾清宫,行礼问安后说道。 “微臣是从翊坤宫过来的,步贵人不知为何,突发心痛之症,竟晕倒了过去。” “若是能用千年人参入药,想必能早日好起来。” 李稷原本靠在龙椅上,紧闭双眸,很是疲倦,忽然睁开双眼,沉声说道。 “那你还站在这做什么!” “还不去用千年人参入药给她治病。” 这千年人参是稀罕物,没有皇帝的命令,卫珍可不敢乱用。 要知道,只有皇上,太后,皇后,才有资格用千年人参,其他的娘娘王爷公主都只能用百年左右的小人参。 卫珍领了命令,快快退下。 王槐见皇上如此焦急,走上前说道。 “奴才这就让人备轿。” “皇上不放心步贵人,不妨去看看。” 李稷眸色寒冷,绷着嘴角,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朕不去。” 说着,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随手拿起一个折子。 王槐悄悄看过去,皇上手里的奏折都拿反了,还说不想去呢。 人在乾清宫坐着,心早就跑到步贵人的床边了。 他亲自给皇上添上茶水,退出去,到院子里招手示意福海过来。 “备龙辇。” 福海打听道。 “干爹,皇上才下了早朝,这是要去哪儿啊?” 王槐瞥他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道。 “自然是翊坤宫。” “这段时间,你见过皇上去其他宫里?” 福海应声点头,连连说是。 “步贵人真是好福气,算是苦尽甘来了,看样子封妃是指日可待了。” 王槐笑了笑,用拂尘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 “有句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还小,等你到是这个年纪就懂了。” “皇上现在不去,等会儿就要去了,快去准备吧。” 步贵人盛宠能维持多久,不好说,嘉贵妃得皇上恩宠两年半,不照样失了宠,被打入了大牢。 最是帝王无情,这话是保真。 像先帝那样,宠幸俪妃十几载,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事情。 至今坊间还流传着先帝和俪妃恩爱的佳话,说是生女当生俪妃,嫁入宫门全家得势。 还好俪妃腹中的小皇子没能降生,不然以皇帝宠爱俪妃的架势,肯定会越过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直接册封襁褓中的四皇子为新帝。 俪妃难产,也是命。 果然,还不到午时,龙辇就从乾清宫出去了,到翊坤宫外停下。 王槐不愧是跟了皇帝十几载的人,就是懂皇帝的心思。 他猜的可太准了,福海又一次彻头彻尾的佩服干爹料事如神,步贵人晕倒,皇上是一本奏折也看不下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说要去御花园赏花。 御花园就在翊坤宫附近,去那里必得经过翊坤宫门前。 王槐及时劝说皇上,进去瞧瞧步贵人吧,算是给步御史老人家一个面子。 皇上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从龙辇上下来,走的比谁都快,脚下生风,巴不得立刻见到步贵人。 第86章 耦香潭 等消息从太医院传到乾清宫,再回到翊坤宫,步霁已经醒了,不仅醒了,而且生龙活虎,只是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幽怨和伤心。 此前的心痛仿佛不是她,而是来自身体的本能。 心爱之人即将被流放,还是到南州那种疾苦之地,怎么会不心痛呢。 步霁从柜子上取下一个锦盒,打开盒子,盒子里全部都是银铤,足足有十几块,这些都是她平日攒的,还有临出府的时候,步御史给“步霁”的陪嫁之物。 想着想着,她又从首饰盒里摸出唯一一个鎏金镯子,款式老旧些,却也值些钱,也一并放进了锦盒里。 “黎儿。” 黎儿从外面走进来,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顺手放到桌子上放凉,应声道。 “主儿,您好些了。” 她只觉得是卫珍医术好,小主的心痛之症就这么好过来了。 步霁嗯了一声,把手中的锦盒递给她,嘱咐说道。 “务必交给梁大人,钱不多,却是我的一点心意。” “流放之路遥远,用钱的地方多,使了银子或许能好些。” 黎儿眼里含着泪,接过锦盒,沉甸甸的,小主视钱如命,竟为了梁大人,拿出了全部的银子。 平日里说是不认识,不喜欢,到了这关键的时候,还是如此对梁行重情重义。 她坚定,小主心里的人还是梁大人,只是碍于身份和地位,不能再向从前一样与梁大人亲近。 “主儿,奴婢见不到梁大人的.......” “上次因为您偷跑出宫,宫门的侍卫都警惕了起来,特别是盯着咱们翊坤宫,盯得那叫一个紧。” 步霁脸色忧愁,攥着手,说道。 “这可如何是好?” 黎儿瞥见桌子上的毛笔和华笺,眼前一亮,拉着步霁的胳膊,激动的说道。 “小主,奴婢有法子了!” 她把步霁拉到桌子前,又叫她坐下,把桌子上的毛笔沾了墨汁递给她。 “给梁大人写信吧,就说老地方见。” “宫门的那些侍卫盯着人看,又不会盯着信看,奴婢有法子让出宫送家书的太监把这封信交给梁大人。” 送家书的太监与她是同乡,素来交好,委托他多送一封信,问题不大的。 步霁信她的话,点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 她拿起毛笔写下一行小字,落款的时候眉头皱了皱,她是该写阿娇二字,还是改写步霁二字呢。 这些钱,她是替“步霁”给的,罢了,就写阿娇吧。 “主儿的字迹.......” 黎儿不认字,却托着脑袋在一旁看的认真,缓缓开口。 步霁抿唇,眼神闪躲,生怕被她看出端倪。 “这字怎么了?” 她的字跟步霁的字肯定是不一样的,但她能写成这个样子,已经是尽力模仿了。 要不是她当入殓师的时候,还要兼顾给人抄写花圈上的字,还真不会怎么用毛笔写字。 “倒也没什么,只是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主儿,您还是不舒服吗?” 黎儿伸出手就要去摸她的脑袋,步霁一躲,哎呀两声说道。 “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手用不上力气。” “这字写的不好看?” 黎儿摆了摆手,她哪儿分得清字迹好不好看。 “比从前还要好看了呢。” 其实不然,这字跟“步霁”的字有七八分相似,却少些韵味,多了些狂野,有些豪放气概在里面。 步霁点点头,把华笺塞进信封里,不情愿的摸了摸上好的信封,这信封上撒着一圈的金粉,还画着好看的荷花,是京城中当下最时兴的信封了。 她斥巨资买来,是为了给景云公子写信的。 没想到这第一封信,却是给梁行的。 上一封写给景云的,中道崩殂,被李稷截了去了,真是让人越想越难过。 “好了,这信你拿去吧,小心些,别再被人坑骗去了。” 黎儿把信塞进自己的袖子里,笑着说。 “主儿就放心吧,上次是嘉贵妃有意使坏,奴婢没防住。” “不过这一次,奴婢已经长心眼了,何况嘉贵妃这会儿还在慈宁宫养病呢,奴婢送卫太医离开的时候,听太医院的人说,贵妃娘娘受了好大的惊吓,还是林指挥使把她从牢里背出来的。” “贵妃娘娘的这个病啊,想必是疯癫之症,好不了的。” 步霁毫无窃喜的样子,反而担忧起来。 “疯癫?” “只是在大牢里待了几个时辰,竟疯癫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瞎传了消息,一听就不是真的。 “罢了,你不许跟外头的人议论这事,你是我宫里的奴婢,你口中的话,也就是我的话。” “是,小主。” 黎儿乖巧的应声,揣着信,拿着锦盒便出去了。 步霁坐在桌子前,想到信上提到的老地方,当黎儿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耦香潭”三个字。 这地方大概在步府附近,在西郊,是京城中文人墨客游玩的好去处。 每年上巳节就是在这个地方举办。 是步霁和梁行初次见面的地方,也是他二人后来秘密约会的地方,便成了黎儿口中的“老地方”。 不一会儿,黎儿送信回来了,笑容满面。 “主儿,事情办妥了。” “信一会儿就能送到,等会儿奴婢就差人把钱送去耦香潭。” 步霁看一眼那个锦盒,那可是她全部的家当了,要假手于人交给梁行,她放心不下。 “我亲自去吧。” 黎儿啊了一声,还没等她问出声,就看见自家小主抱着锦盒跑出去了。 等她追出去的时候,宫道上早就没人影了。 坏了,王槐还说等会儿皇上要来看望小主。 “皇上驾到!” 几乎是同时,她身后传来王槐的声音,猛地一回头就看见皇上走了过来。 慌忙跪倒在地上,行大礼参拜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稷睨眼看她,步伐并未停留,大步朝着翊坤宫走去。 王槐上前扶起黎儿,黎儿死活不起身,似乎是吃了黄连一般,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步贵人她......” 王槐想到了最可怕的事情,那就是步贵人已经死了。 这宫里死人,就跟吹风那么简单,有的人一场风寒没挺过去,就死了,有的人走着走着路,摔在了鹅卵石的宫道上,流血不止也死了。 步贵人接二连三的遭祸事,又是落水,又是发热,又是晕倒,怕是凶多吉少啊。 第87章 陪着表哥午睡 王槐正欲继续盘问黎儿,忽然听到皇上怒吼了一声。 “给朕滚进来!” 他顾不上黎儿,小跑进去,瞪大了双眼,床榻上竟一个人都没有。 李稷一动不动的站在床边,眼神狠厉,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扫他一眼。 “人呢?” 欺君之罪。 王槐扑通跪在地上,不停的说道。 “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 黎儿颤颤巍巍的躲在门边,不敢进来,又不敢出去。 李稷阴沉的目光最终落在她的身上,指着她,勾了勾手指,语气平淡了些。 “进来。” 黎儿吓得手都是哆嗦的,拽着裙边走进来,跪倒在王槐身边。 两人这么一跪,像是拜堂似的,只不过,他们面前跪着的人是“阎王爷”。 “步霁去哪儿了?” “如实告诉朕。” 李稷瞥见桌子上未干的砚台,还有一支没来得及清洗干净的毛笔,眉宇间多了一抹淡淡的忧虑。 他已经赦免了梁行,还许他官复原职。 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竟再次给梁行写信私会! 黎儿见瞒不住了,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奴婢真的不知道小主去哪儿了,小主走的着急,奴婢要追的,却没有追上。” 她确实不知道,只知道小主会去跟梁大人见面。 这个所谓的老地方,黎儿只去过一次,也不认识字,自然不知道叫“耦香潭”。 李稷大手一挥,攥起桌子上厚厚的一沓华笺,手指一用力,华笺瞬间皱皱巴巴的缩成一团。 紧接着被重重的丢在了地上。 李稷看着桌子上精美的信封,气不打一处来,她还真舍得,给梁行写信用这么贵的信封。 “来人,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外出不得入宫。” 袖子一甩,气冲冲的走了。 王槐从地上站起来,看了一眼黎儿,似乎想要说什么,腮帮子鼓动了两下,终究是没说出话,紧随李稷身后走了。 黎儿花容失色,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角落里被揉碎了的华笺,失声的哭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封锁宫门,小主就真的出不去也进不来了。 信到是送出去了,梁大人若是没看到小主,怕是会带着信找上门来。 倒是又是一场祸事。 另一边。 城门,狗洞。 步霁压根就没走宫门,而是绕到紫禁城的最外围的城墙边,这边有好几个狗洞,她之前就见过的。 穿过杂草堆,一只大黑狗窜了出来,纤细短毛的耳朵竖着,毛发色泽光滑,朝着她汪汪的叫起来。 步霁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的肉包,丢到三米外,那黑狗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抛物线,肉包吧嗒一声落地的时候,黑狗瞄准肉包冲了出去。 步霁撒开腿就往狗洞跑,她足够瘦,哪怕怀里揣着个锦盒也能爬过去。 她扭动着身子,从狗洞里爬出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环顾四周没看到人,放心的朝着西郊的方向跑去。 她前脚刚走,就有一群穿着黄马褂的带刀侍卫将紫禁城大大小小的狗洞都围了起来,他们让出一条道,恭恭敬敬的站在墙边。 李稷一身墨蓝色常服,腰间系着一块玉佩,一个做工细致的朴素香囊,头戴玉冠,君王气质威慑四方。 不苟言笑的扫视了一眼四周的狗洞,沉声说道。 “把这里守好了。” “是,皇上。” 众侍卫异口同声的回答,气势澎湃,像是要出征似的。 紫禁城里的这群黄马褂都是在边关战场上跟李稷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没有一个是吃干饭的,皆是武艺高强,以一敌百。 他们都以为是宫里进了刺客,或者是什么敌国的间谍。 李稷一转身,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一只黑狗,黑狗低着头,大快朵颐的吃着地上的一个大肉包,肉包下面还垫着一张油纸。 宫人们喂狗可从来不是这样的,有专门的破碗,把吃的往里面随手一扔就是,谁会专门垫上一张油纸。 他勾了勾唇,明明是笑着的,可眼神却冷的骇人,像是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了。 王槐走过来,忙的一头汗,回禀道。 “皇上,各个宫门和狗洞都派人守好了,就是一只鸟也出不去。” 李稷应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 “都撤了吧。” 王槐震惊的看着皇上,结结巴巴的问。 “那,那还找步贵人吗?” 要封锁宫门和狗洞的是皇上,现在要把侍卫们都撤了的也是皇上,他有点搞不懂皇上的想法了。 “朕亲自去寻她。” “让他们都不要跟上来。” 李稷大步流星往寝殿去,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装扮,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腰间的玉佩也换了样式,是块刻着云纹的圆形翡翠,晶莹透绿。 他是从屋顶离开的,并没有人看到。 王槐在门口站了许久,片刻没听到里面的动静,进去看的时候,皇上已经不见了踪影。 坏了,这下宫里丢了两个人。 他提心吊胆,生怕太后知晓此事。 不过,这几日太后倒是少出来走动了,大概是因为有永宁长公主和芙蕖郡主作伴,日子也有趣些。 说曹操曹操到,正当王槐思虑此事的时候,一抬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 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 芙蕖郡主,人如其名,如绽放的荷花一般。 “奴才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王槐朝着她恭敬行礼。 芙蕖朝他一摆手,脸上带着笑意,两手提起裙摆,一迈腿就要跨过门槛,进去寻表哥。 王槐拦住她,装模做样的说道。 “哎哟,郡主,您来的不巧,皇上刚歇下。” 芙蕖退回一步,蹙起眉梢,仰起漂亮的脸蛋看一眼太阳,声音软甜的说道。 “这会儿还没到表哥午睡的时辰,表哥今天身子不舒服吗?” 王槐看着郡主一脸的纯真,也不忍心骗她,又怕她跟太后是一条心的,岔开话题说道。 “不如郡主先到偏殿等候,皇上醒了,奴才立刻去叫您。” 芙蕖灵动的眼珠一转,叉腰说道。 “我进去陪着表哥午睡便好,干嘛还要去偏殿等候,小时候我们在东宫就是如此的。” 第88章 连你都有中意的女子了 王槐咧了咧嘴,郡主还真是纯真,都已经是及笄之年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宫人们嚼舌根。 “奴才的小郡主诶,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如今皇上跟您都不是六七岁的孩童了,男女有别,怎么能再睡在一张床上。” “何况这里面的床是龙床,不是东宫的床榻,您无论如何是不能躺在上面的。” “皇上不许,永宁长公主也不许啊。” 芙蕖哼一声,她是楚晋国最尊贵的郡主,母亲是嫡出的长公主,舅母是当今太后,龙床又如何,她就是要坐在那龙椅上,也没人敢真的责罚她。 责罚她就是责罚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可是楚晋国的大功臣,要不是母亲去和亲,楚晋国早就亡了。 所有人能有现在的日子,都是她母亲的功劳。 芙蕖自小被养在太后身边,太后怜惜她年幼,叫她去东宫陪太子表哥,东宫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是她先有,宫人们也都对她唯命是从,便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她生的美,听说出生的时候,池中的荷花瞬间绽放,花香四溢,美不胜收。 更有仙人说是这是天庭掌管荷花的仙子降生了,于是,先帝赐名芙蕖,意为荷花。 “谁说表哥不许了,我要亲自进去问他。” “我上次送来的香囊,表哥不也收下了,他待我与这宫里的其他人是不同的。” 这其他人自然指的是后宫的妃嫔,芙蕖郡主前些日子送来的香囊,上面绣着鸳鸯,怎么看都不像是表妹会送给表哥的东西,倒像是待字闺中的女子送给情人的。 这样的香囊皇上可不喜欢,当时还说要赏赐给梁大人。 “是是是,郡主在皇上心里,自然是不同的。” “可奴才今儿还真没法让您进去,郡主若是不愿意等,就先请回吧。” 王槐伸出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乾清宫了,态度也算恭敬,好歹在宫人面前给了她面子,没说那香囊皇上早就丢给他,让他束之高阁了。 芙蕖头顶烈日,身后的宫女们拿着长柄的扇子,她心头的火烧的旺盛,心中烦闷。 看来,表哥真不是在午睡。 不让她进去,那就是有女人在里头了? “里头的女人是不是步霁?” 她咬着牙问王槐。 母亲和舅母从不在她面前谈论后宫的事情,步霁这个名字,她是从嘉贵妃口中得知的,无意间听到嘉贵妃跟身边的宫女琴音闲聊,说这个步霁是个妖妃,近日一直缠着皇上。 她还真想见见,这个叫步霁的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子,能把表哥迷住。 王槐一愣,连连否认。 “没有,郡主多虑了,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只是皇上不见客罢了。” “奴才不让您进去,也是怕皇上生您的气。” “不如改日,等皇上心情好的时候,专门请郡主过来用膳,您看如何?” 芙蕖哪儿有这么好说话,一把将王槐推开,带着身后的宫女就闯进了乾清宫。 “稷哥哥~” 她笑着跑进去,却没有看到皇上的半点影子。 从大殿直接走到寝殿,一边走一边喊道。 “稷哥哥,你在哪儿啊?” 她找不到李稷,站在原地,嘟着嘴巴自言自语。 “都不是小孩子了,稷哥哥怎么还跟我玩捉迷藏,也不知道藏在哪儿了。” 王槐站在门口,看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只盼着她找不到皇上,自个就回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芙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已经意识到皇上不在这里了。 转过身去,问王槐。 “王公公,告诉本郡主,表哥到底去哪儿了?” “不然我就去告诉舅母,就说表哥丢了,到时候,你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芙蕖吓唬人的本事见长,她说到做到,王槐不敢再跟她扯谎。 “回郡主的话,皇上出宫去了。” “没说什么时辰回来,您今儿在这里等也等不到的。” 一听到皇上出宫去了,芙蕖高兴的不得了,激动的问王槐。 “出宫?” “太好了,我一直想跟表哥出宫游玩的,小时候舅母盯着我们,都不许我跟表哥出去。” “快告诉我,表哥是去哪儿了,是去天香楼了吗,我听说那儿最近来了新厨子,烧的一手好菜。” 王槐低着头,他还真不知道皇上去哪儿了,只知道是去找步贵人了。 可这话怎么跟芙蕖郡主说。 “皇上......皇上没说去哪儿,大概是去找裕王殿下了。” 芙蕖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话,点头如捣蒜,附和说道。 “对,表哥肯定是去找裕王殿下了,他们关系最好了。” 她说着就跑了出去,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宫女紧随其后。 王槐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裕王殿下经常出宫,来无影去无踪,芙蕖郡主要找他,可不容易的,一时半会是发现不了什么问题。 皇上去寻步贵人,约莫宵禁之前就能回来,等明儿芙蕖郡主若是再来,也好把此事周旋过去。 神不知鬼不觉,如此甚好。 王槐只觉得这内务府总管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脑袋得灵活,眼色也要好使,不停的在各位贵人之间周旋。 稍有不慎,就得掉脑袋。 但他是聪明的,始终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他是皇上的奴才,自然事事都以皇上为先。 甭管是跟谁周旋,跟皇帝一条心准没错的。 芙蕖直奔宫门,正巧遇上林承瑞带着人在巡逻。 “微臣见过郡主。” “起来吧。” 芙蕖淡淡的看他一眼,叫他站起来,林承瑞起身的时候,一片绣帕从他的衣服里掉了出来,上面绣着一朵红色的芍药。 白色的帕子,红色的芍药花很显眼,芙蕖想不看都不行,她打趣的说道。 “没想到连你都有中意的女子了。” “我们还真是都长大了。” 她眼神里多了一抹哀怨,多希望回到小时候啊,她跟表哥在东宫,无忧无忧。 表哥身边也没有那群坏女人,母亲也还没有从帝陵回来,没人管教她,她做什么都可以。 表哥只属于她一个人。 第89章 有人非礼本郡主 林承瑞捡起地上的绣帕,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又塞回了自己的盔甲里。 “郡主说笑了,只是一个故人落在我这的帕子,并非是中意的女子。” 他一本正经,从小到大的严肃着一张脸,不是在练武的路上就是在练武,芙蕖跟他的关系并不是很亲近。 “对了,听说嘉贵妃是你救的?” 芙蕖想起了舅母之前跟母亲说的话,说林承瑞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不拘小节救下崔丽华,还念着儿时的情意。 母亲为此还说要把她许配给林承瑞,她软磨硬泡总算让母亲松了口。 林承瑞站得笔直,手持利剑,轻轻点了点头,脸上还是没有其他的表情。 “微臣是奉太后之命。” 他微微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芙蕖,撒谎的人是不敢直视对方的。 芙蕖笑出声,她也不是三岁孩童了,能看不出林承瑞的紧张。 “你啊,可不要当第二个梁大人,你没有他的才,皇上身边又不缺一个武官。” 楚晋国尚武,武官比比皆是,好的文官却很少。 林承瑞浓眉跳动了两下,大手攥着利剑,手指微微发红。 他是太后的亲侄子,陪皇帝御驾亲征,梁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岂能跟他相提并论。 就算他真成为第二个梁行,太后也会保下他的,为了林氏一族。 芙蕖见他不说话,又笑了笑,伸出手打了他肩膀一下。 “你还真思考起来了,我不过是跟你说笑罢了。” “嘉贵妃可是这宫里最喜欢皇上的女人,连我舅母,你姑母都是这样说的。” 林承瑞让开宫道,颔首道。 “恭送郡主。” 他还急了,不想再听下去了。 芙蕖傲慢的撇了他一眼,耸了耸肩,他还真开不起玩笑。 这样的男人,哪儿有女子会喜欢呢。 还是她的稷哥哥好。 “哦,对了,我问你。” 她走了两步,忽然回头。 “我表哥从哪儿个宫门出去的,我要出去寻他。” “让你的人嘴巴都严些,不准跟我母亲说我出宫去了。” 林承瑞皱眉,如实说。 “皇上并未出宫。” 芙蕖疑惑,快步走到他面前,仰起头问道。 “那裕王殿下呢,他去哪儿了?” “你不准瞒我。” 林承瑞摇摇头,继续说道。 “裕王殿下并没有出宫,方才还带着身边的侍女在御花园赏花,这会儿应该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芙蕖攥紧拳头,气愤的说道。 “王槐这个死奴才,竟然敢骗本郡主。” 林承瑞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话都插不上,他也懒得安慰芙蕖什么,她打小有一群宫女太监围着,不会吃委屈的。 一旁的宫女果然看脸色,凑上前说道。 “郡主,这也许是皇上的意思呢,王公公可没有胆量骗您。” “说不准皇上是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您跟着也不方便,才出此下策的。” “皇上疼惜郡主,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她这样说,芙蕖脸色好看多了,傲慢的应了一声,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表哥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绝对不会故意骗她的。 “罢了,本郡主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她扭头吩咐身后的一众宫人,四个宫女,四个太监,半仗皇后的架势。 宫女为难,抬头看看她,欲要劝说。 郡主身边怎么能没有宫人伺候着呢,何况永宁长公主千叮咛万嘱咐过他们,不许离开郡主半步,郡主少一根汗毛,都要拿他们试问。 芙蕖伸手挽住林承瑞的胳膊,扬起下巴说道。 “有林指挥使在这里,你们还不放心吗?” “微臣还要去巡逻。” “你住口!” 林承瑞紧绷着唇角,只好由着她挽着他的胳膊。 宫女们这才退下,芙蕖立刻松了手,拍了拍他的胸口说道。 “别介意,本郡主愿意碰你,那是你的福气。” “舅舅说过,我是天庭上掌管荷花的仙女,跟寻常女子是不一样的,日后也是要寻一个天神一般的郎君。” 林承瑞毫无表情变化,钦天监那群人就是一些江湖术士,专门行坑蒙拐骗之术,什么仙女,他可不信。 “是,郡主。” “微臣愿郡主早日寻得一位天神。” 芙蕖撅了撅嘴巴,总觉得林承瑞不是真心恭维她的,罢了,也许是他面瘫,她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罢了,你走吧。” 说完,她就往宫门的方向走,林承瑞皱了皱眉,喊道。 “郡主不回宝月楼?” 芙蕖没搭理他,只是朝着他摆了摆手,继续往宫门外走。 林承瑞见状,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 “请郡主回宝月楼。” 芙蕖扬起手,撇了撇嘴,说道。 “你这是请我回去的架势吗,分明是在逼我。” “我不回去,我要去找表哥。” “母亲这几日天天逼着我学礼仪,我都好几日没见到表哥了。” 她说着说着,一脸的委屈。 林承瑞松开手,退后一步,刻意跟她保持距离。 “请郡主回宝月楼。” “你不会说别的吗?” 芙蕖怨恨的看他一眼,嘟囔道。 真是个木头,连劝人都不会说好听的话。 她才不信,林承瑞不知道表哥去哪儿了,他可是指挥使,掌管着全紫禁城的带刀侍卫,紫禁城一天飞出去几只鸟,他都一清二楚,会不知道皇上去哪儿了? 林承瑞继续重复着同样的话,芙蕖忍无可忍,想着该如何甩掉他。 突然,她扑到了林承瑞的怀里,两只手抓着他的衣角,大喊起来。 “来人啊,有人非礼本郡主!” “来......唔” 林承瑞用手捂住她的嘴,用力把她推开,凶狠的看她一眼。 怪不得永宁长公主回京的一件事就是给芙蕖找教习嬷嬷,她堂堂郡主,竟然如此放荡。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不再看她,撇下她,大步流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芙蕖得意的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让你拦我。” 她吐了吐舌头,轻快的步伐,一蹦一跳的出了宫门。 第90章 蛮横无理 耦香潭。 山连着山,碧绿的湖面泛起一层淡淡的水雾。 一个身段曼妙的女子立在湖边,一抹鹅黄色罗裙,面纱遮着半张脸,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锦盒,整个人一动不动,安安静静的。 “阿娇!” 她转过身去,看到梁行。 梁行跟前几日不一样了,眼睑处有一抹淡淡的青色,像是熬了好几个夜。 步伐急促却优雅,身形清瘦如同竹子,一身素衫映着淡绿的湖色,腰间佩玉华光流转。 他一靠近步霁,步霁就闻到了一股清香,他来之前还沐浴更衣了。 眸色清清冷冷的,眉宇之间温润极了。 “梁大人。” 步霁浅浅唤他,把手中的锦盒递给他。 梁行垂眸看她手中的东西,一脸的诧异,却也接了过去。 “这是?” 步霁咬咬唇,不舍的看一眼锦盒,歪过头去,说道。 “这是我给你的,你收下吧。” 梁行眼中染上一抹悦色,打开盒子的一瞬间,皱起眉头。 “这是.......银子,还有一个金镯子。” 她给他金镯子,他能理解,女子的贴身之物都可以当作定情信物。 他们互通心意,送什么都不为过。 但是这里面的银锭,又是什么意思? 步霁不想提流放的事情,她怕自己又犯心痛之症。 “给你你就拿着,哪儿那么多话。” “总之是我对不住你,你收下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不是让她好受,而是让真正的步霁好受。 这具身子竟然还残留着原主的意识,哪怕是面临死,原主都没有动容,却在听到梁行被流放的时候,出现了巨大的波动。 那种心痛,可以让她马上晕倒过去,这具身体已经不是警告她了,而是要让她为梁行殉情。 她可不敢再激怒“步霁”的意识了。 梁行眼睑下的青色更浓了,拿着锦盒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娇,你难道要跟我从此一刀两断吗?” “我们何时......何时变成这样了,是我哪儿做的不好吗,你不喜欢步雨,我便再也不跟她见面了。” 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步霁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他们之间的感情自然是从未改变过,变得人是她,是她取代了真正的步霁。 可这些话不能告诉他,他一定会把她当作是疯子的。 这些古人不是很喜欢说别人得了失心疯吗,就连崔丽华从大牢里出来,都被宫人们说是得了疯癫之症。 “你误会了,我不是说要跟你一刀两断。” “你往后有什么麻烦事,都可以来找我,我肯定会帮你的。” “只是,我也不知道能帮上多少,所以只能把这些钱财给你。” “那金镯子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是进宫的时候太后赏赐的,每个人都有。” “你一定要珍惜啊。” 梁行拿起金镯子,忽然眼睛一亮,阿娇竟然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他。 这么说,他在阿娇心里也是最重要的存在。 他就知道,阿娇不会变心的,她在皇上面前只是演戏罢了。 他不说话,步霁觉得他是懂了,也不便再继续待下去。 她可不想像上次一样,被太后抓个正着。 步霁提起裙摆,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一个温热的胸膛抵在她的后背上,梁行从背后抱住她。 她的瞳孔骤然回缩,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脑袋里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头顶参天大树沙沙作响,凭空出现一个人,一跃而下,将她直接掳起来,拽到一旁。 步霁觉得一阵风席卷而来,再一睁眼,看到的人却是戴着银色面具的景云公子。 “景云公子!” 她脸上的高兴难以掩盖的,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到。 也没有跟他约定好,就这么相遇了,真是缘分。 身后的梁行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她仰头看着景云公子,眼睛都快变成星星眼了,他简直就是她的偶像。 “你怎么来的呀?” “哦,不是,我是想说,你是来找我的吗?” 步霁一脸小女人的模样,抿嘴笑着问他。 “阿娇,他是谁?” 梁行走上前,打量眼前的这个面具男人,光天化日之下,他戴着个银色面具,装什么神秘。 他担心这人来者不善,不是什么好人,拽住步霁的手腕,想要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而李稷也抓着步霁的手,他率先松开手,步霁却没有走,而是扭头掰开了梁行的手,继续站在他面前。 李稷挑衅似的朝着梁行笑了笑,用大手摸了摸步霁的脑袋。 “我?我当然是在树上睡觉,有人声音太大了,吵到我了。” 步霁哦了一声,垂下眼眸,显然是有些失望的,她巴不得景云公子是来找她的。 不过仔细一想,绝无这种可能,这个时候没有定位,景云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她在哪儿。 就只是缘分了。 但是,仅仅是缘分,就让她很满足了,能再次见到已经不容易了。 梁行被他激怒,他堂堂鸿胪寺少卿,怎么能被一个江湖中人如此羞辱。 “你!” “你可知道我是谁?” “放开她,她是宫中的贵人,岂是你能碰的。” 李稷眸色瞬间阴冷,看向梁行的眼神像是宿敌一般,腮帮子鼓动了两下,狠狠的说道。 “你不也碰她了。” “赶紧滚,别逼我动手。” 梁行一点武功都不会,身形又瘦弱,清风道骨的样子,被他一吼,退后了一步。 “你,你简直是蛮横无理。” 他是文官,就算骂人都文绉绉的。 李稷轻笑一声,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用手指着他,要不是怕吓着怀里的女人,他早就一飞扇,把他的胳膊取下来了。 步霁感觉到他身上的冷冽气息,好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子,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说道。 “放过他吧,他没有想要伤害我。” “我跟他,哎呀,总之说不清的,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而且他就要被流放到南州了,往后我跟他也见不到了。” 李稷眯了眯眼睛,看在步霁的面子上,点了一下头。 她竟还以为梁行会被流放? 翊坤宫的人不是一向消息很灵通的吗,怎么没人告诉她今儿朝上的消息。 梁行放下手中的锦盒,上前一步,看着步霁说道。 “皇上已经饶恕了我,许我戴罪立功,不必流放南州,继续担任鸿胪寺少卿。” “我还在京中,以后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 第91章 卖了画卷 步霁脸色焦绿,愣愣的看着梁行,她什么时候说过想见他的,他能不能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她承认梁行是个美男子,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才高八斗,世间难寻的一个好男人,有才貌,有家世,还有京中官职。 这要是在放在现代,梁行就是一个典型的高干子弟,富二代,天才少年,几乎所有顶尖的标签他都有。 也确实是所有女孩子的梦中情人。 可,她根本不喜欢梁行,她对梁行最多是欣赏和愧疚。 她不愿意见他被流放,也只是因为真正的步霁不愿意,楚晋国的百姓也不愿意。 一代忠臣,不应该折损在男欢女爱上,他日后会有更大的作为。 “梁大人,你不要再说了。” “既然你没事,我日后也不会再来见你。” 她语气决然,一脸的严肃,秀眉微微蹙着。 梁行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阿娇口中说出的,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含情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步霁,她的面容在他的视野中渐渐模糊,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哽咽的声音在步霁身后响起,她跟在景云身旁,走着走着,双手自然的攥成了拳头。 每一个字都好像是锥子,重重的敲在她的心脏上。 她受不了了,扭头看向梁行,心脏巨大的坠落感让她迷蒙了双眼,泪眼婆沙,两行清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 她确信自己不爱梁行,也确信残留在这具身体中的意识深爱着梁行。 梁行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身体里属于“阿娇”的那一抹意识,这一抹意识的强大之处在于,可以让她随时哭泣,随时心痛。 她肩膀微微一颤,险些摔在地上,好在景云公子及时伸手拉住了她,面无表情,眼神里似乎有一抹怨恨,直直的扫在她脸颊的泪痕上。 “舍不得?” 步霁点了点头,她当然舍不得了,那个锦盒里装着她全部的家当,还有一只鎏金镯子,都给了梁行,她现在身无分文了。 给出去了又不好再要回来,或者说,她是不想在景云面前跟梁行拉拉扯扯。 她怕他误会什么。 李稷凝视着她,松开手,两人对立站在一棵柳树下,旁边就是刻着耦香潭三个字的石碑。 风吹柳枝,索索作响,湖中是成片的荷叶,从对岸到这个岸边,几株荷花,莲蓬有些枯萎了,还是飘来一阵阵的荷香。 心旷神怡,此刻便是。 步霁总觉得今天的景云公子有些奇怪,他看她的眼神,很是不高兴,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她发怒的样子。 总是蹙着眉头,黑眸比往日更黑,黑的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池。 今儿谁招惹他了,不是是什么江湖中人挑衅吧,可他不至于打不过,更不至于不高兴。 “要不是你突然来了,我早就......” “你早就什么。” 李稷眸色更深了,沉声问她,就好像是哪家正宫娘子逼问外出寻花问柳的丈夫。 “当然是把锦盒拿回来呀。” “那里面有我的银锭,还有一个金镯子,我现在真的是身无分文了。” 步霁郁闷极了,伸出手拽下一截柳枝,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地上。 “你给他钱是想让他在流放之路上少些艰难?” 李稷以为她对梁行还是存有念想,声音冷冷的问她。 步霁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玩着手里的柳枝。 李稷伸手夺过她手中的柳枝条,举得高高的,她也够不到,抬头看着他,一脸的气愤。 “你这人真讨厌,管你什么事啊,这是朝堂上的事,跟你一个江湖中人有何关系。” “我不想说就是不想说嘛,快把柳条还给我。” 步霁踮着脚尖去够他手中的东西,他只是把手举起来,她根本够不到,又不认输,使尽力气,忽然没站稳,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双手扶住他的胸膛,摸着坚硬却又温热的胸肌,再看到头顶上那张朝思暮想存在书中许久的俊容,突出的喉结,漂亮的颈线,棱角分明的下颚,完美到了极致。 她的心跳不由的加快了。 “景,景云公子.......” 只是她脸红了,他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难道是没有感觉? “你怎么不推开我?” 她问的好生直白,连一句承上启下的话都没有,眼神清冷中多了一股媚意,长长的睫毛如翼般眨动着,真是狐狸精托生的。 “又不是没有被你摸过。” 李稷淡淡扫她一眼,轻描淡写的口吻。 他袖袍中的手掌不自觉的攥了起来,手腕上的青筋凸起,仿佛在压抑着某种冲动。 他该上前抱住她的,可又怕她发现什么破绽。 步霁撒开手,哦了一声,原来醉酒那日,她就轻薄过他了,怪不得他一点都不连脸红,一点都没有惊讶的样子。 那看来景云对她的秉性已经了解过了,她可不是这个时代的官宦小姐,不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故作矜持,扭扭捏捏。 她喜欢谁就靠近谁,喜欢谁就招惹谁,坦坦荡荡的,反正这里是宫外。 “景云公子,方才那位梁大人只是我从前的好友,我知道他有危险,送些钱财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竟是一场误会,白瞎了我的那些钱。” 她委屈的撅起嘴巴,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撒谎。 她也用不着在景云公子面前说谎话,景云公子又不是皇上,更不认识朝中的达官显贵,跟他说什么都可以。 李稷眼神轻轻的扫过她的脸,沉声说道。 “你可以把皇上赏赐的画卷卖了,那些钱够你花一辈子的。” 步霁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好办法。 翊坤宫的侧殿里可是有数不胜数的真迹,每一幅画都价值几百几千两银子。 确实随便卖一副画卷都够她吃一辈子的了。 “诶,你是怎么知道皇上赏赐我画卷的?” 李稷轻轻咳嗽了两声,欲要解释,步霁先给他找到了说辞。 “我知道了,你会飞檐走壁,你肯定是偷偷跑进宫里看到了。” “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呀,难道是因为我当时还在昏迷,所以你放下胭脂盒就走了?” 第92章 满庭芳 李稷浅应一声,倒也没说旁的了。 步霁的肚子突然咕咕作响,她慌忙捂住肚子,一脸的尴尬。 抬头看了看太阳,约莫午时了,如果是在宫里,这个时候她也该吃饭了。 李稷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往城中最热闹的街上走。 “走了,吃饭去。” 步霁闻声,抿嘴一笑,快步跟上去。 “这顿你请我吃,下一顿我再请你,你看如何?” 她凑近,小声跟他商量,脑子里已经在想吃什么了。 李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我跟天香楼的厨子熟,吃饭不用银子。” “你如果想答谢我,就少从宫里出来。” 天香楼隶属于京兆府,是专门为皇亲国戚提供饭菜的地方,里面的厨子也是宫里出来的御厨。 不过,现在也有达官贵族,有钱的富商会去那里吃饭,只要钱给够,谁都能去。 步霁一听天香楼三个字,眼睛都亮了。 她前几日还听宫中的太监宫女说,天香楼来了一位新厨子,做出的饭菜简直就是给天上神仙吃的,若是能有幸吃上一口,那真是当上了活神仙。 而且这位厨子,还是长相俊美的异族男子,轻易不露面,除非是有重要的宾客。 相隔甚远,就看到一座二层小楼,雕龙画栋,古色古香。 酒楼外的街道上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酒楼内的女子艳丽,琴奏舞曲甚是美妙,吸引众多宾客欣赏着。 一楼坐着的大多是散客,穿戴华丽,有楚晋国人,也有外国人。 左手边是楼梯,上去便是雅间,一间间宽敞的屋子,门上都写着不同的名字。 全部都采用词牌名,比如浣溪沙、虞美人、望江南、满庭芳、长相思、浪淘沙、念奴娇、好事近、蝶恋花...... 倒是跟楚晋国这几年开始重视文官交相呼应。 小二一见到步霁和李稷走进来,赶紧迎上去,笑着招呼起来。 他虽然不认识那女子,却认识戴面具的男子,正是熟人,景云公子,不仅是厨子跟他交好,就连掌柜都对他毕恭毕敬,吃饭从不用他拿银子的,全京城就这么一位。 “两位客官楼上请。” “满庭芳的雅间一直给您留着呢。” 这件雅间是天香酒楼最好的雅间了,平日里是不接待宾客的,也就是景云公子来的时候,才会把门打开。 李稷目不斜视,显然对一楼的歌舞并不感兴趣,只是偶尔注意一下身边东张西望的女人。 步霁好奇的看看这里,又好奇的看看那里,她还是头一次来天香楼吃饭,真是觉得哪儿哪儿都别致,比宫里的建筑还要好看上百倍千倍。 酒楼并不完全是楚晋国的风格,还糅杂了异族的文化,甚至有专门打扮成异族人的舞女伙计,百花齐放,一片和谐。 这真是民族大团结的好处啊,步霁面前眼前的文化盛状,赞叹不已。 小二熟练的摸出钥匙,推开雅间的门。 步霁和李稷一同入座,桌子上放着一片四四方方的绢布,上面的菜名竟然是用金线织上去的,低调奢华。 李稷拿起绢布丢给一旁的步霁,自个倒了一杯茶水,轻抿一口放到一旁,他一连贯的动作,就跟到了自个家里似的。 他从六岁就开始在这天香楼用膳,不过是偷跑出来的,他那时就轻功了得,一般的侍卫根本追不上他。 那绢布上的菜名,他了如指掌,就算不看也知道有什么。 步霁捧着绢布,仔细的看,眼睛里满是惊讶的神情,嘴角的口水都快要沾在人家的绢布上了。 “佛跳墙、荷包里脊、醒酒鲭、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 步霁并未打算点这些菜,只是一边看,一边念了出来,有些字她还不认识,楚晋国的字体跟现代的字体差不多,却又不是完全相同。 “她念的这些,还有没有念的,全部做好了端上来。” 李稷坐在一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平淡也极为平淡。 步霁攥着绢布的手一紧,惊讶的看着他,小声说道。 “很贵的,你没看菜单,就全要了?” 李稷递了个眼色给小二,小二走上前,从步霁手里取出绢布,走了出去。 步霁耸了耸肩,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大侠呢,名誉会给他们带来无穷无尽的财富。 “你简直就像这里的皇帝一样,刚才那个小二都不敢抬头看你一眼。” “你真的只是认识这家的厨子吗,他是你什么人,你是不是救过他的性命呀?” 步霁越来越好奇,景云传那本书上也没有记载这个故事,难不成是她漏看了。 “我也认识这里的老板。” “早说嘛,我就说,一个员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力,竟然能给客人免单。” 步霁笑了笑,如此她吃的也能放心些。 不至于叫别人给她们付钱不是,一个厨子再怎么有名气,也是按月拿薪水,经不起这么吃啊,按菜单一本一本的做菜。 她方才大体浏览了一遍,菜单上的菜品没有几百道菜,也有几十道,他们两个人根本吃不完。 这倒是无所谓,她可以打包带回去,正好让黎儿胭脂作吉他们也尝尝天香楼的菜。 李稷听不太懂她说的话,直接拉过她的椅子,靠近她问道。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员工......免单.......” “至于权力的话,所有人的权力都比不上皇上。” 步霁尴尬的歪歪头,另一只手扶住椅子,解释道。 “这是我外公家那边的方言,你听不懂也正常,倒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话,你就当我在胡说就好。” 她心虚的低下头,笑得很是勉强。 看来她得小心些,不能在景云公子面前毫无防备,他真够警惕的,专挑这些现代词汇问她。 没想到他一个江湖中人,对皇帝还挺有敬畏之心的,这倒是让步霁很意外。 原本她以为江湖中人跟皇族是势不两立的情况,毕竟一个是封闭的王权,一个是自由的灵魂。 第93章 耶律乌云 两人说话的功夫,小二推开门,竟推着一个木头做的小车子,上下共四层,放着一个个白瓷碟子。 “客官,菜好了。” 小二把菜都端到桌子上,步霁忍不住嘴巴馋得慌,拿起勺子就舀起来一个肉丸,吧唧咬一口,啊的一声,烫红了嘴。 她说不出话,张着嘴看向李稷。 李稷捏住她的脸颊,逼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半块小肉丸吧嗒一下掉在桌子上。 步霁乖乖半张开口,吐出一截红通通的舌尖,含糊不清的说道。 “烫斯我了,烫斯我乐。” “只是红了......” 李稷看了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凑过脸去,用指腹轻轻抹了一下她的唇,然后松了手。 这个动作是如此的自然,步霁都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一脸的惊讶。 他不顾及男女有别吗? 这里的人不是常说男女授受不亲,不然被男子和女子之间有亲密的接触吗。 就连夫妻走在外面的街道上,都很少有牵手或者拽着衣袖的。 就算有,也只是新婚的少男少女,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块才好。 她倒是心里喜欢景云公子的,悄咪咪的低下头,脸颊红了起来。 一旁的小二笑着说道。 “公子和小娘子真是恩爱呀。” “我们不是,不是.......” 步霁摆手否认,尴尬的看一眼旁边的景云公子,像是怀揣着心事的少女一般,只看偷瞄一眼,不敢光明正大的跟他对视。 她心里想着,这小二觉得他们是夫妻,说明他们是有夫妻相的。 那些电视剧里不是经常演,男女主走在大街上,被路边的小摊商贩认作是新婚夫妻吗,后来他们确实会终成眷属。 也许她和景云公子也是如此呢。 老天爷既然把她弄到这个时空来,肯定是有让她来的理由,她如果是女主的话,景云公子肯定就是男主。 李稷沉默不语,摆了摆手,让小二出去。 步霁咬咬唇,余光看他一眼,见他盯着自己,更不好意思吃东西了。 李稷似乎叹了一口气,拿起筷子,一口气夹了好几道菜,一一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步霁笑着摸起筷子,埋头吃起来。 “哦哟~~~” 长长的戏虐的拖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 一个长相极具异族特征的俊美男子穿着一身厨子的衣服,手里拿着个做饭的围裙,一摇二晃的推门走进来。 堂而皇之的坐在长板凳上,看看李稷,又看看步霁。 “景云公子,好久不见呀。” 他玩味的看着李稷脸上的银色面具,这么多年了,终于又看到他以景云的身份出现。 想必是为了旁边这个小丫头。 他端详步霁,怎么看,都觉得她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身上有一股清冷的贵气。 他有些搞不懂,如果是官宦家的小姐,李稷为什么不直接以皇帝的身边见她,戴着银色的面具现身岂不是更麻烦。 李稷当他如空气一般,慢条斯理的给一旁的步霁夹菜,步霁见来人了,停下筷子,掏出手帕擦了擦嘴。 “你怎么不换衣服就进来?一身的厨房味。” 李稷瞧着耶律乌云心里就来气,耶律王已经差过好几拨人来寻他了,他躲着,怎么也不肯出来见使臣。 “我这不是给你和这位小娘子做菜吗,着急过来瞧瞧,你好不容易不是一个人来吃饭了。” “这样稀奇的事情,哪儿等得到换衣服再来。” 耶律乌云笑眯眯地说着,竟从怀里也掏出一双筷子,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李稷轻轻咳嗽了两声,一脸严肃的看他。 耶律乌云手中的筷子一停,看一眼步霁说道。 “小娘子看着瘦弱,这么多饭菜你们也吃不完,让我吃点怎么了。” “这些菜可都是我亲手做的,没有我,你今日可没法讨得小娘子的欢心。” 他说完,喝了一碗汤,一擦嘴,眼睛滴溜溜地往李稷身旁的步霁瞅过去,瞅了好几眼。 李稷从桌子底下狠狠的踹了他一脚,似笑非笑的说道。 “你往哪儿看,再看回你的厨房去。” 他力道一分都没收,踹的耶律乌云呲牙咧嘴,哎呦哎哟地叫唤着,嘟囔道。 “我只是看这位小娘子眼熟,不知从前在哪儿见过?” 步霁仰起头跟他对视一眼。 他恍然大悟,拍手说道。 “这不是御史台步御史的千金吗,上巳节你作诗得了魁首,我当时也在,想要跟你认识一下,却不想你身边已有护花使者。” “诶,梁行不是中了状元吗,你们.......” 他连梁行跟步霁的事情都知道,却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又被踹了一脚,这一脚比上一脚还要疼。 他疼的闭上了嘴,看向李稷,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触到了某些人的霉头。 也是,此一时非彼一时,步小姐身边的良人已经换了人。 再提起旧人,多少有些不尊重今人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停滞住了一般,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小了。 “吃菜。” 李稷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步霁的碗里,沉声说道。 步霁低下头,只能装作没听到刚才的话。 “我叫耶律乌云,人称耶律国最帅,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号。” 耶律乌云完全就是自来熟,而且话多的很。 他跟景云公子看起来关系很好,交往非浅,哪怕景云公子不跟他说话,他也能自己找到话题。 步霁听着这个名字确实耳熟,想了想,好像听黎儿和胭脂说过。 耶律国有个八王子,曾在楚晋国当过质子,跟皇上情同手足,就是叫这个名字。 她当时还笑了,说,那儿有王子叫乌云的,他一定长得很黑吧。 没想到,还有见到真人的机会。 “步霁。” 她说了自己的名字,算是跟他打招呼了。 耶律乌云应了一声,笑着观察她跟李稷之间的一举一动。 他不做质子之后,也没回耶律国,而是在楚晋国到处云游,拜一个赫赫有名的厨子为师,学起了厨艺。 再加上他本来就会做耶律国的食物,二者融会贯通,自成一派,在京城中倒是颇受欢迎。 第94章 无妄海 步霁盯着耶律乌云看,他长得跟楚晋国的人不一样,倒像是现代的新疆人。 难道这个时空,耶律国的位置就在新疆? 她再觑着眼瞧了瞧,更加确信了猜忌。 “看什么?” 李稷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步霁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睫毛垂下好像脆弱的蝴蝶翅膀,有些委屈又有些渴望的说道。 “外面的糖人看起来真好吃。” 李稷望向窗外,果真有个小贩正在沿街叫卖糖人。 “去,买串糖人来。” 他又踹了耶律乌云一脚,扬了扬下巴,命令的口吻。 “你又踢我,踢我三次了,我可给你数着呢。” “没有十锭金元宝,我这腿伤是养不好的。” 耶律乌云眨眨眼,疼得冒泪花,不情不愿地起身去将糖人买来。 李稷伸手接过糖人,再递给步霁。 步霁接过糖人,乖巧地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声。 “谢过景云公子。” 耶律乌云看得牙齿都要酸掉了,摆了摆手,无奈道。 “你们楚晋国最近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奇怪。” 昨儿裕王殿下也是乔装打扮,带了个女侠装扮的女子来吃饭,也是这般差遣他,完全不留情面。 他好歹也是个耶律国的王子,竟被这兄弟二人真当“厨子”了。 “我跟他可不一样。” 李稷随意说着,瞥了一眼步霁,见她悠哉游哉的吃着糖人,嘴角微微勾起。 他笑得高兴,耶律乌云却不高兴了,沉下脸来。 “是不一样,一个比一个见色忘义。” 李稷睨眼看他,终于舍得瞧他一眼了,对耶律乌云说道。 “你在天香楼的事情,耶律王还不知道吧.......” 耶律乌云突然笑起来,起身给他斟酒。 “景云公子,您没有见色忘义,绝对没有。” 显然,只有这事能治住他。 他可不愿意回去,耶律国王子众多,耶律王又年迈,几个王子眼巴巴的看着王位,斗得死去活来的。 他回去也无法明哲保身,干脆就不回去了。 “等等。” 李稷突然伸手挡住酒杯,起身走到窗边。 耶律乌云也跟上去,往下望。 “是带刀侍卫?” “他们出来找......要不要我去解决一下?” 步霁听不清他们二人在窗边说什么,一脸的好奇。 李稷转身走过来,看着她说。 “你跟他到处玩玩,我很快就去找你。” 步霁站起来,皱起眉头,反手拉住他的胳膊,又急又怕的样子。 “怎么了?” “是你的仇家吗,我害怕......” “怕什么?” 李稷笑了笑,轻轻掰开她的手。 “耶律乌云又傻又蠢,不会把你拐跑的,他会些武力,也可以保护你。” 他说完,快步走出雅间,下了楼。 耶律乌云听到两人腻歪还要说他,哼了一声,表示反对的意思。 步霁望着景云公子的背影,呢喃自语。 “他武功厉害,也没有你厉害的。” 耶律乌云挑挑眉,抱住自个的胳膊,瞧着她还真是有趣,明明怕得要死,还要故作镇定。 李稷说让她如何,她便如何,真是喜欢李稷不得了。 耶律乌云冲她勾了勾手指,说道。 “走吧,我带你下楼逛逛。” “天香楼所在的这条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我没心思逛街。” 步霁失落极了,她放心不下景云公子。 江湖中人仇敌无数,每天都可能有危险,就算她知道景云公子武艺高强,无人能敌,可还是担忧,生怕出什么事。 不是说,有的人会下毒,有的人会暗器吗,防不胜防。 “那就去无妄海吧,那里清净,没什么人。” “我们就去那里等他。” 步霁点点头,跟着耶律乌云下了楼,朝着无妄海的方向走去。 无妄海在西边的位置,距离天香楼也不远,大概有个一千米左右,他们不一会儿就到了。 正值酷暑,湖边也没有什么人,静悄悄的,蓝色的湖水望不到尽头。 怪不得说是海呢,确实比一般的湖要大些。 耶律乌云走的快,一时没留意身后的女子,走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回头看她。 见她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糖人,不紧不慢的跟着。 奇了怪了,她难道学过武艺? 他走的这般快,她竟然还能跟上,也许是单纯的脚力好吧。 他故意走的更快了些,却没想到身后的女人还是紧紧的跟着。 步霁跟的有些吃力,但好在她从前也经常锻炼,自个一个人能搬起来三十多斤的棺材。 耶律乌云也不藏着掖着了,笑着问道。 “步小姐什么时候学的武艺,师从何人?” 步霁惊讶的摇摇头,有些娇羞的说道。 “耶律王子说的哪儿的话,我一个女子怎么会去学武艺呢,只是经常在宫中走动,身子骨好些而已。” 耶律乌云突然皱起眉,疑惑的问道。 “宫里,你一个官家小姐怎么会经常在宫中走动?” 步霁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说漏了嘴,赶紧说道。 “还请耶律王子见到皇上的时候,替我瞒着。” “我其实是宫中的贵人,早在两年前就入宫了,只是宫中实在是烦闷,我才出来走走。” 耶律王子大吃一惊,忽然明白了李稷为何以景云公子的身份现身。 如果他猜得没错,眼前的这位步小姐喜欢的人是景云公子,而不是当今圣上。 李稷也是别无他法,才愿意戴着面具出现在京城里的。 真是奇怪,他是皇帝,做什么都不过分,还用得着折腾一番,叫步霁以为是两个人。 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你放心吧,皇上不会发现的。” “他,他事情多的很,不会在意一个贵人去哪儿的。” 耶律乌云摆了摆手,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步霁点头,她觉得很有道理,李稷是不会盯着她的,他是皇帝,又不是什么闲的没事干的人。 她都出来了好几个时辰了,不也没人来抓她回去吗? 如果李稷真要找她,那群带刀侍卫早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谢谢耶律王子。” 她恭敬的朝着耶律乌云行了个礼。 第95章 老虎图腾 耶律乌云赶紧把她扶起来,惊道。 “你不要冲我行礼啊,我可担待不起。” 李稷头一回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还把她带到天香楼的雅间里,满心里都是她。 以后她可就是皇后了,十有八九的事。 至于现在宫里有没有皇后,皇后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稷喜欢步霁。 李稷不是先帝,他是切切实实带兵打过仗的,前朝那些老臣,什么林家崔家富察家,都奈何不了他的。 步霁起身的时候,余光瞥见一艘小船,从桥下面飘过来,看不清有没有船夫,好像没有人一样。 什么人会在这个时辰泛舟? 耶律乌云也朝着她看的放心看过去,微微皱起眉,无妄海上不能泛舟,这人是不知道吗? 小船靠近岸边的时候,突然燃烧了起来,紧接着岸边的草和树全部都染上了火的颜色。 步霁和耶律乌云一起后退,回头的时候看到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每个人都手持利刃,蒙着面,来势汹汹。 刀剑的寒光和熊熊大火的火光交相辉映,整个湖面都被笼罩在恐怖的气息中。 “躲在我身后!” 耶律乌云手里多了一把长剑,把步霁牢牢的护着。 “你能不能行啊,他们人太多了。” 那群凶神恶煞的黑衣蒙面男子,手持利剑,从天而降,将岸边的人们都砍杀了,中剑者的喉咙被割破,一道鲜红妖艳的血注,如泉水般喷洒,溅了身旁的人一脸。 耶律乌云的长剑上也染上了鲜血,只要有黑衣人近身,就会死在他的剑下。 可是岸边的其他百姓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那群黑衣人像是要屠城一般,见人就杀,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血流成河。 步霁哭了起来,她害怕极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制止他们。 耶律乌云把步霁护住,一边向安全的地方转移,一边大声说道。 “他们是杀不尽的,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步霁吓得魂都没有了,惊慌失措道。 “那他们怎么办?” 她伸出手指着一个寻常百姓,她的手还没有落下,那人就被黑衣人杀了。 她颤颤巍巍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血流成河,太恐怖了。 步霁从未见过这样杀人的场面,就算是在宫里,也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我管不了他们的,等会儿城中的官兵会来。” 耶律乌云只能护住步霁一个人,再多就不行了。 步霁捡起地上的一把菜刀,抵在身前,朝着耶律乌云说道。 “那里有个怀孕的夫人,你去救她,别管我。” “我有刀子,我也可以杀人的。” 耶律乌云看向她手指的方向,有个怀孕的女人被困在草垛旁边,蹲坐在地上,一脸痛苦的模样。 他抓着步霁的手腕,把她拉到一棵大树后面。 “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快步跑向那个虚弱的孕妇。 步霁犀利的目光,一直冷冷的注视着前方,这群黑衣人,似乎有其他的目的,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人。 当街屠杀,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这里的京城,他们竟敢如此放肆,想必是没打算活着离开的,这是一群死侍。 能调动这群人,背后的人势力之大。 他们的目标不会是普通人,极有可能是冲着她或者是冲着耶律乌云来的。 他们二人一个贵人一个王子,都跟皇室有关系。 无论谁死了,都会引起不小的波动。 突然,耶律乌云站在远处,朝着她大喊一声。 “小心!” 闻声,步霁下意识闪躲,却被人从身后掐住脖子,一把扛了起来,向空中一跃,飞上了屋顶。 她顿时觉得,脚下如腾云驾雾一般。 耶律乌云见步霁被掳走,惊惧的大喊道。 “步贵人!” 屋顶上,月亮又大又圆,一个黑衣人,扛着一个女子,飞身掠过。 步霁被人扛着,不断的颠簸,头脑发晕,断断续续的问道。 “你们不要我的性命?” 黑衣人冷冷的目光看过去,厉声喝斥。 “少废话,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你。” 步霁紧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颤抖,低声问道。 “你就算要杀了我,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总归我是逃不了的,你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 黑衣人怎么会信她的话,又怎么会告诉她是谁买凶杀人。 “你不要白费心思了。” “我的主子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贵人能知道的。” 步霁一愣,对方连她的位份都知道,那一定是宫里人了。 “是崔丽华?” 她直接喊出名字,那黑衣人毫无惊讶的样子,连表情都没有改变,显然他不认识崔丽华。 不是崔丽华,那还有谁? 步霁想不到了,宫中的人,只有崔丽华想要杀她,太后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她每次要责罚她,都是有理有据的。 步霁瞥见他腰侧的衣裳上有一个奇怪的图案,她目光一滞,忽然,冷声说道。 “你是兴王的人?” 太后最爱的儿子就是这个过继而来的三皇子,传闻,兴王在自己的封地上,拥有军队,军队的旗帜就是一个老虎的图腾。 而这个黑衣人的衣裳也是绣着一个老虎图腾。 她只是猜测,黑衣人停顿下来,目光中露出杀机。 “你......” 步霁大惊,她竟然猜对了,要杀她的人是兴王。 可她连兴王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兴王为何要取她的性命? 步霁赶紧说道。 “你先别急着杀我,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的,不如你带我去见兴王,我可以跟他好好解释一下的。” 话还没说完,步霁抽出头上的发簪,深深的抵住了黑衣人的喉咙,发簪的尖端刺入肌肤,寝出一丝血珠。 黑衣人目光一怔,冷森的气息骇人。 他竟然掉以轻心,中了她的奸计。 “你竟敢......” 步霁目光漠然,冷声威胁道。 “别乱动,我的簪子可没长眼睛。” 第96章 不怪你,是他没用 黑衣人是死侍,再怎么也不会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他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她。 “你觉得一个簪子就能杀了我?” 他们不会死,除非是自杀。 这是血虎教的规矩。 步霁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紧紧攥着簪子的手突然一颤,黑衣人嘴角噙着笑意,眼神冷冷的,十分的轻蔑,到底是个小丫头,随便说两句话就被吓成这个样子。 颤抖就是她身体最本能的反应了。 连个簪子都拿不稳呢,还想着杀人,痴心妄想。 黑衣人伸手反握住簪子尖端,另一只手迅速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步霁被摔到地上,一道蚀骨的疼痛传来。 步霁强忍着剧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黑衣人脚下猛地一个横扫,正好揣在她的手臂上,步霁再次摔在地上,这次是完全站不起来了。 一道短促又惊慌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啊。” 黑衣人再次朝着她挥动拳头,步霁下意识抱紧脑袋,紧闭双眼,蜷缩在地上。 “不要......” 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一个有力的手臂环抱住她,像是只为了她存在的怀抱,温暖又强大,牢牢的将她守护在安全之中。 步霁轻轻的睁开眸,看到一双深幽又孤独的黑眸,心脏传来剧烈的跳动声,仿佛,有股气波震荡开来。 “景云公子......” 李稷淡然一笑,深凝着她清冷的眸子,眼中闪过一抹流光溢彩,淡若清风的声音响起。 “怎么每次我不在,你都遇到威胁?” 虽然这样说着,可心里还是十分的庆幸,好歹他及时找到她了。 步霁微微一愣,不好意思去看他,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关心,直直的戳在她的心尖上。 如果她不是贵人就好了,如果她不是步御史的女儿就好了。 那她就不会进宫,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或许她就可以跟景云公子一起云游四方,浪迹天涯。 其实她最羡慕的就是武侠故事里的男女主了,她不喜欢宅院里的麻烦事情,更想自由且肆意的活着。 男人抱着她,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两人挨得那么近,她仰起头看着他的脸。 仿佛,他遇上再惊险可怕的事,都不会有一丝慌乱,那种明月出天山的大气,与苍茫云海间的镇定,已经深入到他的骨髓。 众人眼中的男子,俊美的五官,灵秀清隽,面若秋水,肤似寒冰,眉似墨裁,唇若桃夭。 一双黑宝石般闪耀的眼眸,深邃如同大海,好似带着天空一般湛蓝清幽,给人一种宁静而深邃的美,顾盼之间,水光澹荡。 温润如玉的内敛气韵,不显山,不露水,天生一股潇洒自然,令人见之忘俗的气态。 随着银扇飞出,黑衣人被一阵强大的气息攻击到,落在三米远的位置,他还是爬了起来,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景云公子?” 他眼睛瞪大很大,沉重的喘息着,伸手指着他,脸色依然苍白。 连教主都打不败的人,他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黑衣人见状,纵身一跃,拖着受了严重内伤的身体从屋檐上逃走。 李稷并没有去追他,而是看向步霁,问道。 “你的胳膊怎么了?” 步霁捂住胳膊,稍稍放下手,又疼起来,哎哟了喊出声。 “忍着点。” 李稷皱起眉头,按住她的手臂,轻轻往上一拽,听到“咔吧”一声。 步霁一惊,再晃了晃手臂,已经不疼了。 “你还会接骨?” “这世上有你不会的事情吗?” “有。” 李稷沉默了片刻,拉着她往远处走,他的大手仅仅是圈住她的手腕,没有用多少力气,好似生怕再弄疼她一样。 只是接骨而已,他就心疼的不得了。 步霁跟着他的脚步,好奇的问道。 “你不会什么?” 李稷没有说话,更没有回头看她,显然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也或者是回答不出来。 就比如母慈子孝,想必他这辈子也不会。 步霁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跟着他,看着他俊美清逸的脸庞,久久无法回神。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轻柔的萦绕着她的鼻尖下,像是盛夏的香梨,散着清新的香味。 两人回到无妄海,城中官兵已经控制住了混乱的局面。 耶律乌云提着剑跑过来,他身上还沾着鲜血。 “步贵人,皇......景云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 “不回来,难不成等着你去救我们。” 李稷冷冷看他一眼,显然很不满意他办的事情。 叫他好生看着步霁,他倒好,把人弄丢了。 耶律乌云摸了摸后颈,欲要开口,没想到步霁也替他说话了。 “景云公子,是我叫他去救人的,我也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稷侧身看她,淡淡开口道。 “不怪你,是他没用。” 耶律乌云腮帮子鼓了鼓,又怕他一开口,再惹李稷不高兴,干脆就叹了一口气。 好好好,就是这么区别对待吧。 他做错事情是他没用,她的问题也是他没用。 从前,他怎么就不知道,李稷是这样的人。 在御书房的时候,他可是对待芙蕖那个小丫头和对待其他的弟弟妹妹是一样的,丝毫没有区别对待的意思。 芙蕖跟他可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所有人都以为芙蕖以后会是皇后,连芙蕖自己都这样觉得。 只不过,在选秀大会上,太后临时改了主意,这是谁都想不到的,竟然没让芙蕖为皇后,也没给她一个像样的位份。 有人说是因为远在帝陵的永宁长公主给太后写了一封密信,信上的内容就是反对自己的女儿芙蕖郡主跟皇帝在一起。 说什么异族血脉不可混乱皇室血脉。 芙蕖身上有一半的北漠国血统,算是战败之国的子民,只不过又因为她的生母是大功臣永宁长公主,也就让她的身份自然变得尊贵了起来。 除了太后和她的母亲,她连皇上表哥都不放在眼里的。 三人说话的功夫,一个躲起来的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 李稷敏锐的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清幽的眸子微眯,眼中那只为她展露的温柔光芒,随即褪去,只余下冰寒的冷洌。 白衣胜雪,黑如墨,沉锐的目光中,带着三分凌厉,淡漠的抬头看去。 这时,一个似弯刀环形的汲血暗器,从空中迅速飞旋而来,那利刃来势汹汹,霸道之极。 李稷目光一凛,颀长的身形未动,伸手勾住她的腰侧,牢牢的揽抱住,一个利落回身,额前一缕墨被风拂起,清逸飘扬,极是惑人心魂。 与此同时,他两指准确无误的,夹住了那喋血之物,指间稍稍施力,只听见金属断裂的声响,暗器顿时分成两半,噔噔地掉在了地上。 第97章 你该去哪儿去哪儿 黑衣人随后看到他脸上的银色面具,显然一愣,大惊失色,问道。 “你是何人?” 李稷揽抱着怀中的女子,冷厉的目光扫向面前的黑衣人,从袖中突然落下一把银色的扇子,他手持银扇,站在风里,锦缎衣摆随风飘起。 黑衣人瞳孔骤缩,盯着他手中的银扇,自言自语道。 “半面书生,手持银扇......你是景云公子?!” 谁认出他都是这副表情,刚才那个黑衣人就是这样,现在这个黑衣人也是这样。 步霁原本以为他会逃跑的,就像刚才那个人一样,没想到这个黑衣人胆子颇大,手持长剑,径直朝着他们刺了过来。 李稷温润如玉的眼中,透射出清冷的光芒,淡漠的视线,落在黑衣人身上,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淡而温润。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上前,今日就是你死期。” 今夜实在是经历太多,好半晌,步霁才回过神来,倒吸了一口气,这样的淡漠无温的字句,竟然从他的口中说出,着实让她很是惊讶。 印象中,他一直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虽然,偶尔眼中会出现凌厉的目光,但是,她能感觉到,当面对自己时,他的温和,并不是伪装。 黑衣人眸中迸出一道煞气,厉喝道。 “杀了你,我以后就是大护法。” 说罢,便拔出手中的长剑,迅猛的直刺过来,下手十分狠厉,似乎想要速战速决。 血虎教的封赏榜单第一名是皇帝,第二名就是眼前的这位景云公子。 封赏榜单上,越是往上的,就越是值钱。 杀了景云公子,能够直接当大护法,这可是教主亲自说的。 至于杀了皇帝,那么就可以成为异姓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黑衣人太过于自负,竟想着跟景云公子一决高下,豁出性命谋取在血虎教的地位。 李稷凌厉的眸光淡扫,感觉到揪着胸口的双手,传来不安,他随即敛了神色,淡淡笑道。 “别怕,闭上眼睛。” 他不想让她看到血腥的一幕,不想让这世间的丑恶,在她眼前展露,更不想,让自己残忍的一面,在她心上留下阴影。 低沉的声音,缓缓在她耳边响起,步霁有些错愕,虽然,不知他为何这样要求,但她还是乖乖的照做,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要相信他! 没有理由,仿佛从很久以前,她就这样,全身心的依赖着他! 这种感觉,真的很熟悉。 李稷黑眸微微眯起,眼中闪过一丝,明明给他一条生路,却如此不知死活! 黑衣人眼中露出强烈的杀气,急速的挺身疾刺,一瞬间,森然的寒光划过,剑气快如雷奔电掣,凌厉无比。 李稷目光一冷,手腕轻转,藏于袖中的银扇一出,银扇的尾端突然冒出几根金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的挑断他的手筋和脚筋,只听到一声惨厉的叫声。 黑衣人顿时倒在地上,仅仅一招,就已落败。 他身上各大穴道被封住,散去了一身功力,血行不通,引至全身经脉涨裂,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扭曲得像是条蚯蚓。 他已经,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黑衣人双目睁大,神情惊惧万分,嘴角沁出丝丝鲜血,断断续续的说道。 “景云公子……” 李稷漠然的看了一眼,将步霁转过身去,淡淡道。 “已经没事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黑衣人苟延残喘的呻吟,让她的身体微微一怔,长长的睫羽轻颤,缓缓睁开眼。 步霁惊讶的看着李稷,又看向旁边的官兵,拽起他的胳膊,就往远处跑。 李稷不明所以,跟着步霁跑到不远处的大树下,直到停下,他才开口问她。 “怎么了?” 步霁摇摇头,剧烈的喘息着,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按在树干上,探头去看远处的官兵。 “没,没事。” “我只是担心,你杀了人,那群官兵会捉拿你。” 李稷轻轻一笑,冷冽的眼神中染上了一抹柔情。 “他们不敢。” 步霁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官兵,她看到耶律乌云走了上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群官兵竟然带队离开了。 “耶律王子好大的气派。” “京城的守城官兵竟然都听他的话。” 可是,她之前明明听人说了,耶律乌云在耶律国就是最不受宠的小王子,才被送到楚晋国当质子的。 在楚晋国当质子的日子也不好过,甚至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都不愿意跟他玩,说他是妖怪。 耶律乌云现在长得奇怪,小时候也是如此,跟楚晋国的人不一样。 他们或许欣赏不来他的模样,便说他是个妖怪,后来等他长大了,遇到了太子,日子就好过了很多。 皇上跟他情同手足,也没人敢轻看他。 李稷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步霁的脑袋上,耶律乌云怎么可能差遣的动守城的官兵,还不是因为他手里拿着他给的令牌。 这女人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官兵很快收拾了无妄海的尸体,一具一具的尸体被抬进了京兆府。 耶律乌云跑过来,寻他们,说道。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稷冷冷开口。 “与你无关。” 耶律乌云耸耸肩膀,笑了笑看向步霁,皇上是个冰块脸,好在步贵人是个好说话的。 “步贵人,你还好吗?” “没受伤吧。” 步霁应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现在已经不疼了,如果不是景云公子,今天她的胳膊就要废掉了。 “我没事,多亏了景云公子出手相救。” 耶律乌云摆了摆手,嬉皮笑脸的说道。 “你甭跟他客气,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他们是夫妻,丈夫救妻子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不过,步霁还不知道眼前的景云公子就是她的皇帝夫君。 步霁懵懂的看看耶律乌云,这话是什么意思,耶律乌云不说话,她又看向李稷。 “好了。” “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李稷沉声说道。 耶律乌云竟也跟了上去,他停住脚步,回头看耶律乌云。 “你该去哪儿去哪儿。” 耶律乌云一脸无语,只能留在原地,看着他跟步霁离开,朝着他的背影说道。 “见色忘义啊!” 第98章 竹节 步霁跟着景云公子走着走着,只是一抬头的功夫,竟然走到了东华门。 “你.......” “我送你回去。” 李稷转过身,语重心长的说。 他眸色中有一抹晦暗不明的光,似乎在深思什么。 京城并不安全,让她呆在宫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没说要回去。” 步霁看了看时辰,现在距离关宫门还早,她回去肯定会被侍卫抓住的。 她得趁着宫门守卫换人的时候再回去,这个时候那群侍卫脑子装的都是去哪儿喝酒,去哪儿玩乐,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进出的宫人身上的。 她说是翊坤宫的宫人,自然就能进去的。 “你必须回去,刚才那群黑衣人的身份还没有查清楚,他们只绑架了你一个人,你觉得是冲着谁来的?” 李稷低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步霁不抬头,都能感觉到灼灼的目光。 “也许是绑架错了人呢?” “当时无妄海旁边也有很多小姐和小娘子的,我们身形差不多......” 步霁目光闪躲,她甚至不敢直视景云公子的眼睛,低着头,双手下意识的攥在一起。 她不敢说,那些黑衣人身上有血虎教的标志,生怕景云公子觉得她麻烦,日后再也不跟她见面了。 “她们都死了,包括那个孕妇。” “活着被带走的,只有你自己。” 李稷早就跟城中将军交谈过了,根据官兵们处理暴乱现场的情况看,那群黑衣人的目标只有一个,他们制造混乱,企图引起官兵们的注意,趁机把步霁掳走。 至于掳去哪儿,并不可知。 这也是为什么,李稷这么着急要把她送回去。 “我......” “我从未的罪过什么人,况且是血虎教。” 步霁支支吾吾的说,她坚信那群黑衣人抓错了人,可是事实却让她不得不相信,血虎教要的人就是她。 “血虎教?” 李稷皱眉,突然抓紧她的手腕,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步霁点点头,只好把看到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其中有个黑衣人,我看到他衣服腰间绣着一个老虎的标志。” “话本上说,那是血虎教的图腾,是属于神秘的死侍的。” “可我对于血虎教的印象,仅仅是从话本子上知道的,在此之前,我从未得罪过这个教派。” 步霁抿着唇,左思右想,并不打算告诉面前的景云公子宫里的那些纠葛。 她并不相信崔丽华会跟血虎教的人有关系,如果有,她就不会一次两次用那么无脑的方法谋害她。 把她推下水,向太后进谗言,给她的药里放相克之物,这些手法实在是太粗糙和低等了。 崔丽华如果跟血虎教的人有关系,完全可以让教派派出一个刺客,直接了结了她的性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是更利索。 崔丽华这个人,可不是个喜欢麻烦事的人,她做什么事情都讲究高效率,对自己够狠,对别人更狠。 也许是跟她封闭式当练习生多年的经历有关,差点就要出道了,却意外穿越到这个地方来,任由是谁,都会愤愤不平。 李稷应声,舒展眉头,幽深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一抹杀气。 “我知道,你不认识他们。” “现在是他们认识你了。” 如果不是先帝突然驾崩,血虎教根本不会存留在这个世上,李稷当年借用景云公子的身份,其中一个目的就是铲除江湖中的邪教。 三大邪教在一年内被灭了两个,等到第三个的时候,景云公子却没有动手,而是从江湖中消失了。 当时还有很多不知情的江湖人士,说景云公子就是血虎教的教主,灭掉另外两个教派,只为了壮大自己教派的势力。 不过,很快,血虎教的张贴出了悬赏榜单,居于第一位的新帝,居于第二位的就是这位消失景云公子。 如此,谣言不攻自破。 景云公子虽然消失了,却一直在说书人的嘴里,在写书人的笔下,在街道幼童的歌谣里。 步霁担忧起来,脸色瞬间白了一个度。 “这可如何是好。” “我还不想死.......” “这次还好遇上的人是你,如果是别人,哪怕是耶律王子,也不是血虎教的对手。” 说着说着,她眼前突然多了一个竹节。 李稷拿着竹节,递给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拿着,遇到危险的时候,吹响它,我会听到的。” 步霁接过竹节,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个哨子,上面有几个小孔。 “怎么可能嘛,你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么能立刻赶过来救我诶。” “我不知道你说的千里眼顺风耳是什么,但我说能做到,就一定可以。” 步霁半信半疑的看看他,见他一脸的认真,只好点点头。 “好吧,我相信你。” 她小心翼翼的把竹节放进腰带里,想着回去要用一个绳子串起来,然后挂在脖子上。 放哪儿都容易丢了,挂在身上才是最保险的。 好在这个竹节并不长,只有小拇指那么大,戴着也不会不舒服。 两人刚说完话,突然旁边的草垛动了动,步霁吓了一跳,伸手抓住李稷的胳膊,躲到他的身后。 她简直就是心理阴影了。 早知道古人杀人跟闹着玩似的,时不时就有什么刺客,什么江洋大盗出现,可她也没想到过,自己会碰上。 这下好了,碰上一回,烙下了心理阴影。 身边一有奇怪的动静,她就害怕的不得了。 李稷眼眸骤冷,严肃的看着草垛,半个身子挡住身后的步霁。 草垛不高,能藏进去的只能是个身形小巧的人。 果然,一个小孩模样的少年从里面钻了出来,身上穿着打铁匠的衣服,脸上还有灰,看起来黑黢黢的又很健康。 “姐姐!” 他冲着步霁大喊一声,激动不已。 步霁上前一步,端详了一下他的脸,眼睛一亮,说道。 “是你啊,几天没见,你头发也变了样子,衣裳也变了样子。” “看起来还长胖长高了呢。” 少年上次偷她钱袋的时候,又瘦又小,头发长到脖子的位置,脏兮兮的,前面的刘海也盖着半张脸,现在看到他,实在是不好认出来。 第99章 上官冒 少年也不知道是什么火眼金睛,竟然一眼就看出步霁之前遇到过危险。 “姐姐,你的衣裳......还有袖子,是谁欺负你了吗?” 步霁低下头看一眼自己的衣裳,这才发现,上面竟然沾着好些泥土,像是摔在地上才会沾到的。 “已经没事了,还好景云公子救了我。” 她笑着看向少年。 少年心事重重,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型的匕首,刀柄上刻着不知道是什么花的花纹,好看极了。 “姐姐,这个是我第一天跟着师父学习,锻造的匕首,虽然做工粗糙了些,但也得心应手。” “我把匕首送给姐姐,这样以后遇到危险的时候,姐姐就能自保了。” “毕竟姐姐是宫里的宫女,什么人都不能一直陪在姐姐身边。” 李稷脸黑着,盯着那个“粗制滥造”的匕首,又扫了一眼步霁,目光深深的落在她的脸上。 步霁抿唇,知道少年说的没错,景云公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现在这个时候做什么都需要书信,麻烦的很,不是打一个电话就能过来的。 她摸了摸腰间的竹节,并没有伸手去接匕首。 “这是你学艺后做的第一把匕首,应该自己留着才对。” “你学成之后,也会有徒弟,到时候可以拿出来当个念想,我就不要了,我进了宫就不会遇到危险了。” 少年拿着匕首的手微微一颤,缓缓的收了回去,失落的眼神看向步霁。 这压根不是他做的第一把匕首,而是第十八把匕首,前面的十七把都不满意,便扔了,只有这个,还像个样子,可以送的出手。 为了打造这十八把匕首,他熬了好几个夜,怕被师父发现他不做正事,晚上就睡在这里的草垛子里,锻造匕首的工具也藏在这里。 可他没想到,姐姐竟然不要,他......甚至想过要在这个匕首上刻上姐姐的名字。 李稷伸出手,把步霁拉到自己的身旁,沉声说道。 “该回去了。” 步霁点了一下头,转过身去,跟着他往宫门的方向去。 确实快到关宫门的时候了,再不回去,她就闯大祸了。 初犯的时候已经被太后抓到过一次了,皇上宽容大度饶过她一回,再回去晚了,就是第二次了,李稷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他这个皇帝当的,可不仅仅是多疑,心思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上一秒还是笑着的,下一秒可能就灭九族了。 少年一愣,朝着她的背影招手,大喊道。 “姐姐,我叫上官冒。” “你叫什么名字啊,如果我以后还想要见到你,怎么才可以找你。” 步霁扭过头,也冲着他喊道。 “我叫黎儿,你想见我的时候,就去找从宫里出来送书信的太监,他会把你的话转告给我的。” 她怕说出自己的名字,会给上官冒带来危险。 毕竟现在黑衣人的事情还没了结,他们没有抓到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如就说黎儿的名字,而且黎儿跟往宫外送信的太监是老乡,办事也方便些。 李稷勾唇一笑,睨眼扫过她面不改色的样子。 还真是习惯了撒谎,扮演宫女上瘾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去很多麻烦了,就让后面那个毛头小子,叫她黎儿吧。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李稷还不至于跟他争风吃醋。 步霁说完话,看向远处的上官冒,只觉得他跟寻常的孩子不太一样,他的眼神比实际年龄可成熟太多了。 他往那儿一站,就好像话本里少年将军的模样,特别是手中拿着匕首,浑身徒增了一抹锐利的气场。 “倒也是个有出息的。” 步霁转过头,自言自语。 “他?” 李稷瞥眼看她,自顾自的往前大步走,也不说要等等身后的女人。 步霁快走起来,追上他的脚步。 “上官冒,你不觉得他的姓氏很特别吗,而且他有锻造兵器的天赋,日后说不定会成为楚晋国的栋梁之才。” 李稷的脸上毫无表情变化,突然顿足,看向她,沉声说道。 “上官一族,十年前因谋反被先帝满门抄斩。” “你刚才看到的上官冒,是罪臣之后,想成为栋梁之材,怕是连官府的门槛都进不去。” 步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又回头看看上官冒。 哪儿还有上官冒的身影,只有一片荒芜的草垛子。 “满门抄斩,那他.......” “我朝律法,十岁以下的孩童,不会因为满门抄斩而被斩首示众。” “他说他家中还有年迈的祖母,这又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族中曾经负责照顾他的老妈子,并没有因为主家败落而离开,选择一直伺候上官冒。” 步霁恍然大悟,怪不得上官冒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去书院念书呢,原来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就算是读了书,也不能考取功名,更不能建功立业。 “既然已经赦免了十岁以下的孩童,为什么不能还他们自由身呢,让他们跟寻常的孩童一样,这不好吗?” “罪臣之后,也会有能力出众的人,岂不是白白失去了人才。” 李稷凝视着她的眼睛,怎么也没想到,这番话竟然是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的。 相同的话,在很多年前,他就问过父皇了。 父皇说,罪臣之后,心冤深重,恐危及江山社稷,不允录用为官宦。 步霁看着他,见他不说话,抿了抿唇,说道。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没有。” “你说的不无道理。” 她忽然抬起头,高兴了起来,伸手拉上他的衣袖。 “我就知道,你跟其他人不一样,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如果能让皇上知道此事就好了,说不定上官冒就有机会建功立业了。” 李稷皱了皱眉头,思虑了起来,沉声问道。 “这是你的心愿?” 步霁想都没想,连连点头。 “好。” 这个“好”的意思,步霁当时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她的一句话,给楚晋国带来了多大的改变。 数年后,楚晋国又是谁的天下,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无从可知。 第100章 卫珍之女粟儿 步霁这次回宫,还是从东华门进去的,比她想象的顺利多了。 景云公子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她自己走过去,排在队伍后面,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侍卫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前面的宫女因为出宫多呆了半个时辰,就被拉去慎刑司了。 这群人还是很苛刻,只是她今天运气好而已。 步霁进了宫门,回头看,景云公子已经不见了身影,他走的倒是毫无留恋,像是一阵风,吹来的迅速,离开的也迅速。 她不敢在宫门这里多逗留,没瞧见景云公子的身影,便离开了。 就在她头顶数米高的屋檐之上,正是她想要看到的景云公子,如松般站着,一袭锦缎白衣,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取下脸上的银制面具。 李稷从屋檐上下来,纵身一跃,刚落地,东华门的侍卫们就齐刷刷的跪倒在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是。” “平身。” 王槐不知从哪儿个角落跑过来的,凑到皇上身边,小声说道。 “皇上,步贵人已经回宫了。” “只是......刚一回去就取走了一幅价值连城的画卷,让身边的胭脂拿去卖了。” “奴才听着,他们打算入夜后送到黑市去竞买,价高者得。” 王槐以为皇上会生气,低着头,再低了低头。 片刻,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她倒是会做生意,知道竞买能得到高价。” 爽朗的笑意后,就是这一句似有似无的夸赞之话。 王槐抬起头,疑惑的看向皇上,不敢再说什么。 皇上的意思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步贵人变卖御赐之物,不做理会? 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槐心里更加坚定了,步霁是个奇女子,世上难得的,能让皇上为她一次次破例的奇女子。 翊坤宫。 步霁正在翻阅这几年看过的话本,挨个找,想要从中找到些关于血虎教的信息。 她总要知道,这个教派的教主是谁。 可惜,到了天黑的时候,还是没有找到半点信息,只知道这个血虎教的教主是男人,而大护法则是一个女人。 这一男一女都未曾露过面,只有教派最核心的人才能见到他们。 或者是每年交税最多的商人被邀请到岛上去,可以远远的看教主和大护法一眼。 步霁正郁闷,黎儿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主,卫太医来了,说是有事求见。” “叫他进来吧。” 步霁以为是跟她的身体有关的事情,也不敢耽搁,撂下了书,就从内室出去了。 外男不进内室,太医也不例外。 她走到屋内的时候,卫珍已经在等着了,一身太医的官服,头上戴着官帽,斜挎着一个药箱。“卫太医。” 她坐到椅子上,笑着跟他打招呼。 卫珍仓促跪在地上,放下药箱,磕头道。 “微臣叩见步贵人。” 步霁皱皱眉,觉得卫珍找她是有其他的事情,给一旁的黎儿递了个眼色。 黎儿立刻搬了凳子过去。 “卫太医坐吧。” 她开了口,卫珍才犹犹豫豫的坐到椅子上。 按理说,一个太医令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是有求于她? 步霁立刻警惕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么晚了,卫太医到我这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如果是药方的事情,告诉下面的人过来便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太医院可不是在紫禁城里面的,而是在西华门的外面,另设有院子和屋子,全部的太医都在这里面干活,隔三岔五的进宫给宫中的皇上太后娘娘们请平安脉。 一来一回要两个时辰,卫珍主动过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的。 “回贵人的话,前几日您发热,太医院值班的太医没有及时赶到翊坤宫,是微臣管教不严,还请贵人恕罪。” 他如此说,步霁就想起来了。 确实有此事,但她并未放在心上,那不是崔丽华故意把值班的太医请走的吗。 “卫太医,不关你的事,何必放在心上。” “今日你要不说,我还真忘了。” 卫珍挪了挪位置,看起来有些局促,他在宫中给那么多娘娘把脉,有时候也分不清这些娘娘口中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贵人......实不相瞒,皇上已经罚了当晚值班的太医,叫她此生不再为医。” 步霁站了起来,惊讶的喊道。 “你说什么!” “此生不再为医,李稷,不是,皇上他怎么能这样做。” 当太医是多么难的事情,学医多年不再当太医了,这跟废了武林之人的武功有什么区别。 卫珍也跟着站了起来,贵人都起身了,他再坐着,就太不合规矩了。 他犹豫了片刻,紧接着说道。 “当晚值班的太医正是微臣唯一的女儿,名叫粟儿。” “年十八,从小就在微臣膝下学习医术,天资聪颖,非常人所及,若是就此无法再行医,她怕是很难活下去了。” 步霁一愣,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卫珍会大晚上悄悄到她的翊坤宫来。 “好好的一个医学世家,皇上竟如此狠心。” “你放心,我这就去求皇上,让他收回成命。” “你女儿一定会没事的,我跟你保证。” 此事因崔丽华而起,坏事是她做的,粟儿何其无辜,步霁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的人被崔丽华连累。 还好,时辰不算晚,李稷这会儿应该还在乾清宫批阅奏折。 卫珍再三谢过步霁,步霁领着黎儿,出了翊坤宫,直奔乾清宫的方向。 走在宫道上,黎儿劝道。 “主儿,您何必揽下此事,只随便说两句无可奈何的话打发卫珍走便是。” “粟儿当晚确实失职,是她自个活该,中了嘉贵妃的圈套。” “您这会儿去叫皇上收回成命,哪儿那么容易,万一皇上发怒,殃及到您自个就不好了。” 步霁瞥她一眼,脚下步伐没有丝毫犹豫,黎儿的话从左耳朵进,接着又从右耳朵出来了。 “倘若你是粟儿呢,无辜被后宫的纷争连累,也能心平气和的说出这番话吗?” 第101章 捏碎了碗 黎儿哑口无言,闭上了嘴。 她也是担心小主的,毕竟皇上的恩宠没那么容易守住,嘉贵妃就是个例子,皇上宠幸了她两年多,不还是说扔就扔了,毫不怜惜。 小主贸然去求皇上收回成命,跟触犯龙威有什么区别,此事成也是小主的麻烦,不成也是小主的麻烦。 乾清宫。 大殿之内,李稷坐在龙椅上,桌子上摞着厚厚的一沓奏折,他刚开始看奏折,王槐在一旁伺候着。 今晚就算皇上不说,王槐也知道不用上牌子了。 这么多奏折,得看到上早朝才能看完,那群老臣,一定会在早朝上跟皇上议论奏折上的事情,皇上不能不知道。 毕竟御史台的那群御史大人,一个个可是火眼金睛,嘴巴不饶人的,手里的笔时刻准备着往史书上记载。 福海从外面进来,先是走到王槐身旁,小声说道。 “步贵人来了。” “要现在就见皇上,瞧着是有要紧的事情。” 王槐砸了咂嘴,抬头看一眼皇上,皇上这会儿正专注呢。 “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就跟皇上说。” “你先出去吧。” 福海应声,走了出去。 王槐想着半炷香的功夫之后,皇上看折子也累了,到时候再跟皇上说步贵人求见,正好也不打扰皇上批阅奏折。 福海到了外头,笑着跟步霁回话。 “贵人,皇上这会儿正在忙呢,您得等一会儿了。” “不如随奴才到偏殿去,一会儿王公公就来叫您了。” 步霁摆了摆手,说道。 “不用了,我站在门口等就好。” “你去忙吧。” 福海诶了一声,从院子里离开。 快入秋了,晚风正凉,太监宫女们都好坐在一块打页子牌。 福海玩着玩着,赢了几两银子,高兴的不得了,把院子里的步霁给忘了。 大殿内的王槐,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竟靠在墙边眯起来眼睛,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乾清宫外。 步霁环抱双臂,不停的跺脚,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出来的时候也忘了要带一个披风,走的有些着急了。 一旁的黎儿只穿着一身宫女的衣裳,再无多余的衣裳可以给自己小主披上了。 两人都冻得不得了,凉风飒飒的吹着,一阵风吹过去,便把衣裳给吹透了,冷风顺着裤腿、衣袖、领口,灌进去,撩过肌肤,冻的人不停的哆嗦。 “主儿,福海这个奴才,竟然敢骗您。” “这么久了,也不见王槐出来。” “皇上不会要等到天亮再出来见您吧。” 黎儿忍不住埋怨了起来,她看向步霁,步霁的脸已经冻成了惨白色,因为咬着唇脸上才有点血色。 步霁冻得开不了口,缓了缓才说道。 “再等等,再等等。” 她眼巴巴的望着大殿门口,委屈极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这叫怎么回事嘛,不见就不见,为什么要故意晾着她,她这几天有没有得罪他。 不对,难道是她今天出宫的事情,又被李稷知道了。 这宫里到处都是皇上和太后的眼线,一件事情要想瞒住他们,何其容易。 黎儿见状,只能继续陪着步霁站在院子里。 风吹的更厉害了,树枝连带着树叶一块吱吱作响,月亮高高的悬在头顶上,又孤独又寒冷。 约莫两个时辰过后,王槐被踹了一脚,从美梦中醒来,一睁眼看到身着龙袍的皇上,连滚带爬的跪在地上。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奴才一时瞌睡了,奴才不敢了。” 李稷冷着脸,眼下黑眼圈有些重,大手上还沾着墨汁子。 好呀,他在批奏折,身边的奴才竟然在睡觉。 要不是看他是个太监,李稷高低是要把他拽起来,跟他互换一下身份的。 还是当景云公子舒服,当皇帝太没有意思了。 一想到这,他就想起来了那个女人。 “醒了,跟朕去翊坤宫走走。” 哪怕知道她这会儿睡下了,他也想到翊坤宫去看一眼,又不会把她叫起来。 约莫着等他从翊坤宫回来,就可以直接更衣上朝了。 皇上提到翊坤宫,王槐这才想起来,他还以为福海进来的时候是在做梦呢。 “哎哟,皇上,步贵人......好像就在大殿外头。” 李稷眸色一顿,快步走出去。 他从大殿里走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瑟瑟发抖的女人。 步霁的脸色是那么的白,穿着单衣,薄薄的就好像是一片树枝上摇摇欲坠的叶子。 他的心跟着一颤,疾步过去,解开身上的衣袍,披在她的身上。 步霁被冻得有些眼神恍惚,她只看到一个人影走过来,紧接着就是从天而降的衣袍盖在她的身上。 是直接把她的脑袋都盖住的。 “皇上?” 她伸出手,去触碰李稷的胳膊,冰凉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臂,他的手臂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李稷伸手按住她的胳膊,温热的大手就好像突然抓上了整块的寒冰,又冷又硬。 简直是疯了,她怎么能站在院子里冻成这个样子。 步霁嘴巴动了动,说不出话,忽然,直接被人抱了起来,等她从衣袍底下探出头来的时候,已经在床榻上了。 她的身上除了一件宽大的衣袍,还有两床厚厚的被子。 “参汤呢!” 李稷在床前站着,脸色阴沉,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怒意。 王槐赶紧端过来身一碗热腾腾的参汤,李稷接过参汤,凑近步霁脸前,碗边抵在她的唇上。 步霁看着他这般蛮横的动作,缓缓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喝了参汤。 李稷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大手拿着空碗,另一只手摸上她的额头,还是冰冷的吓人。 “啪”的一声。 他手中的空碗直接被捏碎了,碎了一地的瓷片。 “王槐!” 他怒吼一声,大手还沾着血迹,一滴滴的血珠从他的手心顺着指腹留到指尖,最后滴落在地上。 步霁完全惊到了,她从未见过李稷发这么大的火。 第102章 来日方长 王槐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双腿都是颤抖的,他当然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竟糊涂到把步贵人拦在院子外面。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他跪在地上,脑袋磕在地上,头上的烟墩帽都歪了。 李稷背过身去,面朝王槐,冷声说道。 “去领三十大板,再有下一次,你这个内务府总管就不必当了。” 王槐受罚还要谢恩。 “谢皇上,谢皇上,奴才这就去领罚。” 步霁皱了皱眉,想到黎儿,伸出手拽了拽李稷的衣袖。 “不要责罚王公公,是我自个要站在院子里的。” “他请我去偏殿,我没答应。” 王槐受罚,黎儿肯定会难受的,她怎么能看着自己的人郁郁寡欢。 李稷回头看她一眼,又给她塞了塞被角。 “三十大板,他若是受不了,也就不用待在朕身边了。” 他御驾亲征的那几年,王槐可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三脚猫的功夫也是会的,区区三十大板,对王槐来说,死不了,但也会在床上躺个几天。 步霁扯了扯嘴角,见他心意已决,只能如此了。 “粟儿,可以让她回太医院吗?”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喝了参汤,身子已经暖和起来了。 李稷眼神里闪过一抹疑惑,问道。 “谁是粟儿?” 步霁赶紧补充道。 “卫太医的女儿,就是那晚在太医院值班的医女。” “听说皇上不让她继续留在太医院了,还罚她此生不得行医。” 李稷应了一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卫太医的女儿又如何,那晚甭管是谁当值,都该罚。 步霁见他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直接从床上下来,站到他身边。 “听说粟儿是个奇才,太医院破例招进来的医女,就这么把她赶走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这宫里往后要是哪位娘娘小主的生病,总会用的上医女的,方便些,皇上觉得呢?” 李稷瞥眼看她,眸光流转了片刻,思虑后说道。 “你若是喜欢她,朕就将她赏给你了。” 什么? 步霁惊讶的望着李稷,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赏给她,这话怎么听起来如此残忍。 “皇上......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稷话锋一改,摆手说道。 “既然不是,那就算了吧。” 步霁怎么能算了,她赶紧找补回来,赏就赏吧,总比眼睁睁的看着粟儿出宫强。 “不不不,我要,既然皇上赏了,我就收下。” 李稷轻应一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晴明穴,看起来有些疲惫。 步霁于心不忍,觉得是自己打扰到他休息了,扯了扯他的衣角说道。 “皇上,要不去床上躺一会儿。” “等到要上朝的时候,王公公自然会喊您的。” 李稷眯了眯眼睛,勾唇一笑,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一起吧。” “王槐受了罚,一时半会是来不了了,早朝由你伺候朕更衣。” 他说的轻巧,步霁心里咯噔一下。 伺候他更衣上朝,岂不是要一直留在这里,还有一个多时辰才上朝呢,她还想着回去告诉卫珍好消息,叫他这个为人父亲的好放心些。 “不愿意?” 李稷走了几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声音一下子就变得冷了。 步霁哪敢不愿意,睡就睡呗,这个时候早就过了妃嫔侍寝的时辰了,李稷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 她小跑过去,跟在李稷身后,一步步走到床边。 李稷眼里好像完全没有她这个人一样,合衣躺到床上,紧闭双眸睡了过去。 步霁蹑手蹑脚的爬到床上,李稷在外面,她只能从他的脚下爬到床的里面去。 她平躺在床上,睁着眼,像个木偶似的。 “还不睡?” 身边闭着眼睛的男人,突然开了口,她瞬间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跟李稷躺在一张床上,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怎么还睡得着,只是闭着眼睛,装睡罢了。 旁边的位置深陷下去,她感觉到有人翻了个身,好像是面朝着她了。 步霁缓缓睁开眼睛,扭过头去,鼻尖碰到李稷的下巴,他的唇就贴在她的额头上,只一瞬间,她赶紧往后退了退,抱歉的说道。 “对,对不起,皇上。” 李稷觉得她跟白天不一样了,生分又谨慎。 她明明很爱笑的,却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一脸的忧虑。 他有点不想当这个皇帝了.......当然,这个想法很危险,也很离谱。 “把她留在你身边,朕也能放心些。” “皇上说的是粟儿?” “您放心吧,我会代替卫太医照顾好她的。” 粟儿才十八岁,在步霁眼里就是个孩子一样,毕竟她穿越之前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岁了,现在都二十七八了。 李稷缓缓睁开眼睛,黑眸中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脸蛋。 “朕说的是你。” “如果她真如你说的医术了得,有她在你身边,朕会放心些。” 步霁咬咬唇,不知该如何说。 他倒是对妃嫔挺好的,生怕她被崔丽华弄死。 估计是忌惮她爹,毕竟谁都知道步御史嘴巴不饶人,她要是在宫里死了,按照她爹的性子,一定是豁出性命也要为她讨得一个说法的。 闹得不可开交,就不好收场了。 所以,李稷觉得她不能死,不能像余官女子一样轻而易举的死了。 “好。” 她应了一声。 “我会小心的,不会再乱吃东西,也尽量躲着点......” 嘉贵妃这三个字,她没说出口。 不过,李稷肯定是明白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什么话也没说,转过身去,他背对着她,她也能安心睡觉。 就这点时辰,实在不够他用的。 他如果要对她做什么,只能推掉早朝。 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留粟儿在她身边,可不是为了防嘉贵妃的,而是为了日后她怀有身孕的时候,有个忠心耿耿的医女照顾她,能少去很多麻烦事。 崔丽华是不敢再动步霁的,大牢去过一次,就不会有人想去第二次。 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好好的人放进去关几个月,也会疯癫的。 第103章 乾清宫的偏殿 卯时一刻。 步霁听到外面的动静,先起身了,她推开门,外面站着两排宫女,端着脸盆的,拿着梳子的,一人手里一样东西,不偏不倚,像是人偶似的,站在外头院子里。 “给贵人小主请安。” “小主万福金安。” 一众宫女齐刷刷的朝着她行礼,没人敢抬头看她,都低着头,本分的很。 内务府能让她们来乾清宫伺候皇上,就已经是考察过的,她们是最守规矩的。 “嗯,随我进来吧。” 步霁嗓子里微微的沙哑,她虽然闭着眼,却是一宿没有睡着。 这会儿说话,嗓子又干又涩。 为首的宫女带着一众人跟着她进去,李稷穿着明黄色的寝衣,坐在床边,看到步霁走过来,他站起身来,很自然的张开双手。 步霁取下一旁衣架上的龙袍,按部就班的给他穿上,又系上他平日佩戴的玉佩。 “还有一个。” 李稷伸手指了指桌子。 步霁走过去,拿起桌子上的香囊,指腹摩擦过上面粗糙的金线,目光落在一滴干涸的血迹上,血已经变成了黑色,倒是完全融入了图样,没有那么显眼了。 看到这滴血,她的指尖还隐隐作痛,完全是心理作用。 她把香囊给皇上系上的时候,突然被攥住了手腕。 步霁缓缓抬起头,对视上李稷的眼睛。 她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 “你害怕朕?” 李稷感觉到她攥着香囊的手都在颤抖,拿那个玉佩的时候也是这样。 步霁顿了顿,开口说道。 “不害怕,只是第一次给皇上更衣,难免紧张。” 没有帝王希望有人害怕他们,他们要的是威望和臣服,不是恐吓。 希望别人害怕他的,那不叫皇帝,那叫土匪。 “那以后你就每日都来给朕更衣吧。” “久了就不紧张了。” 步霁差点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她悄悄攥起拳头,心里恨得不得了。 她的美容觉啊,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李稷简直是在变着法子的折磨她,让她给他更衣,他每天卯时就要上朝,她也要如此。 干脆这个皇帝给她当好了。 她当女皇帝,直接自己上朝好的了。 “是,皇上。” “但是,我有个条件。” 李稷松开她的手腕,沉眸看着她,好似是要打量她的心事一般。 又要整什么花样? 这整个后宫里,就属她心思最多了。 “可以赏我一顶轿子吗......” “太早了,我实在是过不来,会耽搁皇上上朝的。” 李稷挑了挑眉,玩味的说道。 “轿子没有,但是朕可以赏你一张床。” “叫王槐把乾清宫旁边的侧殿收拾出来,你搬去那里住,如何?” 步霁瞬间清醒了,一宿没睡,听到这句话也不想睡觉了。 什么叫赏她一张床...... 还有这个偏殿,是什么意思,让她搬到乾清宫,意思是她不用住在翊坤宫了,这就换屋子了? “这,这不合规矩吧。” 李稷从她身边走过去,今儿早上由福海引路,王槐昨晚就领了板子,这会儿正在床上躺着,下不来床呢。 “朕的话就是规矩。” 从步霁耳后传来这句话,她愣愣的看着李稷走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动了动,扶住门框,一脸的生无可恋。 她怎么这么倒霉,连自己的屋子也没了,要跟李稷挤在一个宫里,那日后岂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万一她跟皇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怎么有脸见景云公子。 福江走过来,恭敬的说道。 “小主,奴才这就派人把您的东西都收拾过来。” “赐偏殿的荣宠,您可是头一个呢,皇上说了翊坤宫还给您留着,东西不用收拾太多。” 步霁看他一眼,她认得他,是因为认得福海,这俩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我知道了。” 她看起来脸色并不好看,福江也就不敢继续恭维了。 她回到翊坤宫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黎儿,只有胭脂和作吉在院子里干活。 “胭脂。” “小主你回来了!” 胭脂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脸上带着喜悦之色。 天没亮的时候,乾清宫就来人传信了,说小主宿在乾清宫了。 “黎儿呢?” “黎儿姐姐拿了创伤药出去了,说是去看望一个好友。” “好。” “你们去收拾收拾吧,咱们搬去别的地方。” 步霁走进屋子里,叹了一口气,她哪儿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啊。 锦盒都给了梁行,屋子里只剩下了一些不值钱的首饰和一些衣裳。 “是什么地方啊,小主,皇上是不是要封您为妃了。” “奴婢听说晋封为妃,就可以当一宫之主了。” 胭脂看起来很是激动,主子被封为妃,她脸上也跟着沾光不是。 步霁看向她,凝视了片刻,语气平淡的说道。 “乾清宫。” 胭脂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一个度,她吓得不得了,竟然是搬去跟皇帝一起住。 “小.......小主。” 步霁拍了拍肩膀,以后都自求多福吧,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日子可没现在那么好过了。 她要提防李稷对她图谋不轨,而胭脂则是要提防说错话,做错事,触怒龙威。 “都去收拾吧,等会儿乾清宫会来人帮你们搬东西。” 她摆了摆手,示意胭脂和作吉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翊坤宫的偏房里,现在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摸着桌子一角,呆呆的站着,望着光秃秃的墙壁。 在这个小屋子里,已经住了两年半了,她早就习惯了日头还没落下,屋子里就要点蜡烛的日子。 她走了,毓秀她们就没办法堂而皇之的来找她了。 日后她想要再出宫去见景云,还得躲着点皇上,不仅不好溜出去了,而且更容易被李稷发现了。 虽然她跟景云没什么,但就冲他们二人独处过一夜,李稷肯定会觉得他们二人是奸夫淫妇的。 古人的脑子跟现代人差的还是很多的。 这一天的早朝,楚晋国的新帝李稷力排众议,下令废除了一项律法。 “罪臣之后,无论男女,皆恢复民籍,男可读书,女可为妻。” 第104章 施粥分饼 乾清宫偏殿。 步霁坐在窗前,两眼无神,摆弄着手中的胭脂盒子,她总觉得乾清宫的天跟翊坤宫的天都不一样,窗外是另一番景象,种着皇上喜欢的玉兰树。 太后喜欢菊花,皇后喜欢草药,皇上喜欢玉兰树,这些入宫的时候,就有宫人告诉她们了。 在这紫禁城里,只有这么三位主子,货真价实的其实就两位,毕竟毓秀的穿越而来的,她从来没真心实意把自己当过皇后。 她走了走神,时间悄悄的从指缝之间流失。 终于想起要换个姿势了,她侧了侧身子,正巧看到黎儿进来,看到步霁坐在这里,她倒是脸上有几分喜悦之情。 “恭喜主儿,贺喜主儿。” “王槐怎么样了?” 步霁知道她是刚从王槐那里回来,故而问她,毕竟王槐是因为她才被皇上打板子的,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特别是她知道,黎儿跟王槐是私下交情匪浅的,或许两人早已明了心意。 黎儿笑了笑,眼神中藏着一抹担忧和落寞。 “小主放心,他没事的,在床上躺几天,就能继续伺候皇上了。” “他还说多亏了小主心善,要是换了旁的娘娘小主被晾在外头冻成个冰人,早就怂恿皇上把他打死了。” 她走近了些,看到步霁手里的胭脂盒子,眸色中闪过诧异。 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宫里的,倒像是民间女子用的物品。 小主是从哪儿得来的,不会是有人送给小主的吧,她心里担忧起来,妃嫔跟外男走的近,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被皇上太后知道,小主真的在宫外有什么人,她和胭脂,还有作吉都要给小主陪葬的。 包括步家一百多口人,老爷小姐太太还有家里的一应丫头杂役,都要被斩首。 “小主,您手里这个胭脂是?” “朋友送的。” 步霁也不瞒着她,坦然的告诉她。 黎儿屏住呼吸,盯着胭脂盒子上的花纹,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梁大人?” 步霁打开盒子,她看到里面的胭脂颜色,脸色又难看了好多。 正红色,男子若是送女子正红色的胭脂,便是要娶这位女子为妻的意思。 这样的传统,整个楚晋国没人不知道。 那人送了这样的东西,小主不仅收下了,还堂而皇之的拿出来看。 难道小主是想改嫁他人? 这万万不可啊,自古只有皇上有权可以把妃子赏赐给王爷大臣使者,从没有妃子可以跟皇上主动和离的。 步霁皱起眉头,显然不是梁行。 “不是他。” “不要什么事情都跟他联想起来。” “他留在京中日后是要娶妻的,被人听去,岂不是耽搁他的大事。” 黎儿嘟嘟嘴,呢喃道。 “梁大人才不会娶妻呢,这辈子可能要孤身一人了。” 步霁放下手中的胭脂盒子,扬起下巴,看向她。 “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黎儿扯了扯嘴角,解释说道。 “梁大人跟您许过誓言的,奴婢无意间听到了。” “还是三年前的事情,您不会忘记了吧。” 步霁眼神迟迟未动,落在她的脸庞上,三年前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那是属于“步霁”的记忆。 黎儿见她不说话,又继续说。 “梁大人当时说,他此生非您不娶,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 “如果做不到......” 她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步霁急了,急切的问道。 “你快说,如果做不到,他想做什么?” “如果做不到,他就孤独终老,无后而亡。” 黎儿的话还没说完,步霁的心就咯噔一下,像是千斤重的石头重重的砸了下去。 她整个人坐在椅子上,肩膀都跟着一颤。 扶住椅子把手,手指蜷缩起来,看起来有些慌张。 她根本不关心梁行要不要娶妻,她关心的是步雨。 步雨是个善良的,只是身子羸弱,故而忧思深重,从前想着跟梁行多见面,使了些手段,却也没有害过谁。 梁行不娶,步雨就不会嫁人。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怕就怕把步雨的身子拖累坏了,她一日不如一日,听到梁行要被流放,已经是在家中日日以泪洗面,可见用情至深。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开导步雨。 天下男子多的是,梁行是好,却并不是真心对待她的,她该找个对她真心实意的男子,小心的呵护着她,叫她的身子快快好起来。 “黎儿,我想再去一次布店。” “小主......上次的教训,您还没吃够啊,怎么还要去布店,那里那么远,不安全的。” 步霁欲要开口,告诉黎儿她心意已决。 黎儿又紧接着说道。 “您就算去了,这几日也见不到二小姐。” “为何?” 步霁疑惑不已,她之前还听黎儿说,步雨身子不好,整日呆在布店里,很少会外出的。 黎儿觉得自家小主真是记性不好了,怎么一桩桩的事情都记不得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这几日是家中施粥的日子。” “没到这个时候,步大人就会拿出一笔钱,熬粥做饼送给百姓还有过路的异族人。” “您未入宫之前,可是每次都会参加的,还会拿出您的私房钱添补。” “二小姐因为身子的缘故,每每参加也是为了积德行善,求佛祖保佑呢。” 黎儿如实告诉她。 没想到步霁并没有改变主意,而是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 “太好了,这么说我可以直接回家。” 不仅能见到传说中的“爹”,还能劝说步雨放下梁行,两全其美的事情,好极了。 黎儿无奈的看着她,问道。 “小主,您不会又想去爬狗洞出去吧......” 步霁挑了挑眉,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反而说道。 “我很喜欢狗的,这个世上不能没有小狗。” “狗洞是他们的家,不要带有偏见。” 黎儿不吭声,主子要出去,她能做的就是打好掩护,别无他法。 “好了,不要担心,我哪次不是逢凶化吉了,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那小主您可要早些回来,不要被人瞧见了。” “好。” 步霁寻思好了要等晚上的时候出去,天黑之后步府门口会一直施粥分饼,直到子时。 这个时辰刚刚好,白天的话,太引人注目了,晚上就不会,她可以乔装成百姓,混进去。 第105章 水晶虾仁 “步贵人~” 一道太监的声音,从外面进来的是人不是别人,正是福海。 王槐卧床的这几日,乾清宫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了他和福江,两人一直跟在王槐身边,如今处理起事务来,也算得心应手,没出什么岔子。 “福海公公来了,快请坐,我还没来得及收拾,瞧这屋子乱的。” 步霁哪儿是没来得及收拾,她是压根不想收拾。 黎儿欲要去搬椅子,福海摆了摆手,脸上堆着笑意,说道。 “奴才是来传皇上口谕的,不用坐。” “皇上吃腻了御膳房的饭菜,想着让您亲手做一道菜,晚上送过去。” 步霁点了点头,应声说道。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福海临走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步霁一眼,从来都是妃子上赶着给皇上送菜,没见过皇上上赶着要哪个妃嫔做菜的。 这宫中做菜最好的当属淑妃娘娘,娘娘的手艺,太后都说好。 皇上说是吃腻了御膳房的饭菜,却不叫淑妃娘娘做,反而是让步贵人做,这哪儿是吃腻了饭菜,分明是想跟人家共进晚膳。 也就皇上,能想出这么个法子,变着法子的哄着步贵人一起用晚膳。 福海走后,步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无奈的耸了耸肩,看向黎儿。 两人对视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步霁哪儿会做菜啊,如果给她个电磁炉再来个铁锅,她倒是可以炒几个简单的菜,可这里的小厨房跟现代完全不一样,她什么都不会用。 黎儿也犯了愁,她是会些厨艺的,但是她做的饭菜怎么可能入的了皇上的眼。 她也没这个胆子,敢糊弄皇上。 “小主,怎么办啊。” 步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突然一拍脑袋,说道。 “我知道了,我去找兰惠,她现在估计已经开始做饭了。” “我随便拿一道菜,她肯定不介意的。” 她说着,已经披上了薄薄的斗篷,快步走了出去。 黎儿紧随其后。 没一会儿的功夫,主仆二人就来到了储秀宫。 在宫墙外头就看到小厨房里窜出来的烟气,一进院子更是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 “兰惠!” 步霁进门就喊,也没有客气的话,直奔屋里。 芫荽走了出来,恭敬行礼,说道。 “见过贵人。” “我家娘娘这会儿正在小厨房,请您稍等片刻。” 步霁等不及,问道。 “她在做什么,我有急事,需要她帮帮我。” 芫荽犯了难,娘娘进小厨房的时候嘱咐过,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她,就算是太后身边的岫玉来了,也得等着。 “我家娘娘大概还要一炷香的功夫才能出来。” “说是研制什么新菜品。” 步霁来得不巧,淑妃刚灵机一动,想到了好的点子,这会儿一门心思的扑在做菜上。 “罢了,我自己来吧。” 她说完,提起裙摆,直接走进屋里。 就知道,桌子上有兰惠早就做好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每一道都很新颖。 步霁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不知道该选哪个好。 芫荽跟着她进来,见她盯着桌子上的一道道饭菜,犯了难,欲要开口说什么。 步霁先开口了,她端着一盘水晶虾仁,说道。 “这道菜我端走了,等你家娘娘出来,你告诉她就好。” “改日,我一定答谢她。” 说着,芫荽根本来不及拦她,也可以说,她身为一个宫女,没想着阻拦步贵人。 她望着步霁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说道。 “可是,我家娘娘说,这些都是作废了的菜。” “等会儿准备喂给宫里的阿猫阿狗的。” 有多难吃,她是知道的,毕竟她家娘娘每次做完饭菜,都是让她先尝尝。 方才步贵人端走的水晶虾仁,盐放多了,根本没法子吃。 也不知道,步贵人端走是要做什么,御膳房不可能没给她送晚膳,也许是另有所用,芫荽只能这样想。 步霁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端着一盘水晶虾仁回到了乾清宫,黎儿还在她耳边不停的说。 “这下可算是有的交代了,皇上不至于生您的气。” 进了屋子,步霁把盘子放进小厨房里,换了一个新的盘子盛水晶虾仁,并且让胭脂把虾仁重新加热一下,要看起来像是刚出锅的。 这一加热,水晶虾仁更咸了。 因为就这么一盘,还是要给皇上交差的,她们没人敢贪嘴,谁都没尝一下。 到了晚膳的时候,这道菜就被福海带走了,步霁跟在福海身后,也到了寝殿里。 长长的桌子上,铺着一整块的玄色锦缎,锦缎末端是明黄色的流苏,垂在桌子腿旁,雅致极了。 福海把菜放到桌子上,恭敬的退到一旁。 步霁走上前,坐在桌前,安静的等着李稷从大殿回来。 倒是有点像是在家里等丈夫下班的家庭主妇,这种感觉并不好,有些无聊。 一盏茶的功夫,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穿过屏风走了进来,身材颀长,眉宇间透着君王气度,长得比女子还要俊美,举手投足之间却是武将风范。 “给皇上请安。” 她站起来,还没有行礼,就被李稷扶起来了。 “坐吧。” 头顶是他低沉而悦耳的声音,步霁抬起头,乖巧的坐了回去。 “皇上,您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 她只想快点结束晚膳,还要乔装打扮出宫回步府呢。 李稷扫了一眼她筷子上夹着的一个虾仁,眸色中闪过一抹诧异,他闻到了一股咸盐二次翻炒的味道。 难道是她早就做出来了,翘首以盼着送过来,又怕凉了,故而再炒了一次。 他如此想着,勾唇一笑,眼神示意她把虾仁放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 步霁照做了。 李稷拿起筷子,夹起碟子里的虾仁,一口吞下,嘴巴仅嚼了一下,腮帮子突然停住。 随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步霁。 空气静止了下来,步霁不明所以,朝着李稷笑了笑,她有些心虚,不太敢对视他的眼睛。 这样的做派,却让李稷认为她的在害羞。 毕竟跟皇上共进晚膳,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李稷并没有吐出来,而是直接咽了下去,没法子再咀嚼,在嘴里停留着的虾仁,就好像是个盐疙瘩。 见他吃了,步霁松了一口气。 就知道,兰惠的手艺,没人会不喜欢的。 第106章 今儿都很奇怪 步霁觉得自己光看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伸出手想要去拿桌子上的筷子,没想到,突然一只大手先一步按住桌子上的筷子。 她疑惑的看向李稷。 “皇上,我也没吃晚膳呢,这一盘子虾仁你也吃不完,分给我些不好吗?” “这个不行。” 李稷想都没想,直接把桌子上的筷子拿走了。 如今他手里有两双筷子,可步霁手里一双筷子也没有。 她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 “真小气。” 他都是皇帝了,什么没有,竟还如此护食。 真是活久见。 李稷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筷子,走到外面去。 王槐赶紧机灵起来,说道。 “皇上您吩咐。” 李稷随手拿起一杯茶,一饮而尽,沉声说道。 “让御膳房把准备好的晚膳都送过来吧。” 王槐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他刚出去,就又进来了,身后跟着八个小宫女,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道菜。 还是热乎的呢。 虽然皇上口谕是让步贵人做菜,可步贵人的厨艺很是一般,王槐也算是未雨绸缪,早早的叫御膳房把晚膳做好了。 一道道可口的饭菜送上桌,步霁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眼神不停的往窗外看,手里捏着筷子,时不时发呆。 李稷眼前是那盘水晶虾仁,他守着这盘菜,步霁根本夹不到。 她原本是打算尝尝兰惠的手艺的,毕竟她做的菜可比御膳房做的菜更合她的胃口。 可皇上不知为何,竟要独占那盘水晶虾仁,她也没法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步霁坐不住了。 她正犯愁该如何找借口溜走呢,王槐突然进来了。 “皇上,方正大人求见。” “说是拟了南下的折子,让您上眼瞧瞧,有不合适的地方,他再改。” 李稷皱了皱眉头,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些个老臣还不休息,还要往宫里跑。 他们不睡觉,他还想休息呢。 “让他滚。” 步霁仔细听着,这可是个绝佳的好机会,这位方正大人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皇上,南下一事,事关重大,还是去见见方正大人吧。” “等改日,我还带饭菜献给皇上。” 李稷喝了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还带? 他再吃一次,这条命都得搭上去。 之前知道她不擅长厨艺,可也不知道,她做出来的饭菜简直就是毒药。 他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步霁。 “罢了,朕去见他吧。” “你可有什么喜欢的,朕一并让方正写到折子里。” 步霁眨了眨眼睛,说道。 “没有,我都可以的。” 李稷的意思是,这次南下要带上她? 竟然还问她喜欢什么,估计是他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了,所以才来征求她的意见的。 又或者是想要借用她的名义,去什么花船什么青楼玩。 她才没那么傻呢,这些地方她不感兴趣,也不会当史书上的替罪羊。 李稷站起身来,招手示意王槐把桌子上的水晶虾仁端走,他大步流星往乾清宫正殿走去,王槐端着盘子,转身去了小厨房。 皇上没说扔掉,他也不敢扔,只能暂时搁置在小厨房里。 步霁见两人都走了,也没见有宫人盯着她,她快步走了出去,直接拐进了东华门附近的城墙边。 殊不知,福海一直跟在她身后,眼睁睁的看着她从狗洞里钻了出去,愣在原地,完全看傻了。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一个贵人,一个御史家的小姐,方才还端坐在乾清宫,这会儿就像个“地痞流氓”似的,从狗洞里跑了出去。 他不敢耽搁,扭头就回了乾清宫,把所看到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槐。 王槐显然没有那么惊讶,他早就知道步贵人有点与众不同了。 钻狗洞,倒还真像是贵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乾清宫。 方正大人双手捧着一个折子,字正腔圆的念着南下的计划。 先乘船到某地,再从某地上岸,入住行宫。 本来是可以走陆路的,还节省时间,但皇上执意要走水路,说是风景好,有人会喜欢的。 方正大人只好按照皇上的意思来。 李稷坐在龙椅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了靠,慵懒的听着折子上的内容。 王槐从外面走了进来,脑袋低的很低。 他走到皇上身边,用手挡住口型,弯腰小声说道。 “如皇上所料。” 李稷立刻坐直了,眼神一暗,黑眸中闪过五彩斑斓的微光。 他不管大殿之中方正大人还在禀报折子,站起身来,步伐沉稳又迅速的走了出去。 “皇,皇上......臣还没说完呢。” 方正大人欲要追上去,却被王槐拦住。 “大人,皇上又要紧的事情要处理,您明儿上早朝的时候再禀报南下的事情也不迟。” “什么事会有南下要紧,你可知道,此行若是稍有差池,皇上会面临什么吗?” “且不说沿路的盗贼和土匪,就说寻常百姓中藏匿的罪臣之后,都可能会危害到皇上的安全。”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王槐笑着送方正大人离开,纵使方正大人一脸的气愤,他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的,恭敬的不得了。 方正大人出了宫门,上了轿子。 越想越不对劲,合上折子,自言自语说道。 “今儿真是一个个都奇怪的很。” 他本来是打算叫上梁行一同进宫的,毕竟南下的计划里有他一半的功劳,可梁行偏说要去施什么粥,发什么饼子,态度坚决的推辞了。 要他说,施粥和发饼子算什么要紧的事情,进宫见皇上汇报公务才是最要紧的。 指望着那些难民和异族过路人,可升不了官,发不了财。 还得是在皇上面前,兢兢业业的做好本职工作,把皇上喜欢的事情办漂亮了,哄着皇上高兴了,这仕途啊,自然就一片明朗了。 今儿,皇上也是奇怪。 都这个时辰了,竟然还要往宫外去,他方才出来的时候,分明看见皇上骑了一匹红鬃烈马,如果不是出宫,哪儿用的着骑马。 一准也是出宫去了,可宫外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方正一时想不明白。 第107章 心爱阿娇 京城西街。 戌时二刻,按照往常来说,天早就黑了,这会儿远远望过去却如白昼一般,走近些才看到是步府门口挑着好几个灯笼。 只听到一道推门声,步府的大门敞开,几个杂役拖着一口大锅走了出来,架在外面的桌子上。 随后又是几个丫鬟,穿得朴素,端着盛饼子的竹条篮子走出来,放到大锅的旁边。 她们掀开竹篮子上的盖布,打开大锅盖,米香和面香扑面而来。 饼子里是放了糖的,还有放了芝麻盐的,香气能飘到一里外的地方。 突然,人头窜涌了起来,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像是从天而降。 不一会儿,步府门口就排起来了长队。 步御史并没有站在门口,像是一般的善人那样。 等他出来的时候,是弓着腰的,肩膀上扛着一袋米,额头上满是细汗,放下肩上的米袋,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 “大人,我帮您扛米吧。” 一个杂役放下手里的活,走上前问道。 步御史摆了摆手,看一眼长长的队伍,沉重的声音。 “你去施粥,人手不够用,得忙到天亮。” “到时候这路上就有摊贩了,堵了人家的道,就不好再施粥了。” 他说的并不无道理,等到天亮,对面的商铺就会打开店门,小商小贩们就开始沿街叫卖,再有难民排队领粥和饼子,难免要引起百姓的不满。 从前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守城的官兵都来了,一看是步御史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了。 倒不是惧怕步家的权势,步家没什么权势,他们惧怕的是步御史的那张嘴,放眼整个楚晋国,没有人能说的过步御史。 杂役只好继续去分粥,步御史又回到了院子里,背起来一个米袋,还没等扛在肩膀上,突然一只大手挡在他的肩膀上。 他手里的米袋被人抢了过去,来人不是什么生人,而是鸿胪寺的梁行。 “你?” 步御史只在朝上见过他几次,两人并无交集。 他对这些晚辈,一向是看不起的,都是些奉承皇上的家伙,没什么真才实干。 比他们年轻的时候差远了,要知道,他们可是陪着先帝坐稳江山的老臣,随便领出来一个都比现在的年轻官宦强。 他现在是老了,可不是不中用了,在朝上从不正眼去瞧年轻的官吏。 至于眼前的这位梁行,步御史知道他,那是因为他是状元郎,榜单上那么大的一个名字,他又不是眼瞎,自然看一眼就记住了。 “伯父,我帮您。” 梁行说着,直接扛起来米袋就往外走。 他一开始走的也算是轻巧,再多走几步就吃力了,米袋比他想象的重多了。 步御史站在院子里,直勾勾的盯着他,许久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中用。 从前先帝在的时候,朝上哪个官不是骑上马就能当武将的,都有单枪匹马攻占敌军阵营的本事。 新帝登基后,非要搞什么重文抑武,弄得朝上乌烟瘴气。 瞧瞧吧,一个状元郎,都搬不动米袋子。 步御史走了出去,就站在门口,看着梁行一趟一趟的搬米袋。 不知不觉,眼中多了一抹意味。 这个年轻人,倒是有几分毅力,明明累得不得了,还是非要都搬出来。 梁氏一族,他有印象,当年先帝遇刺,梁行的父亲救下了先帝,同样是个文官,不起眼的文官,听说文采斐然,才做了个地方官。 一个文官救了先帝,这事当时还引起了不少大官的注意,都以为楚晋国要因此变天了。 不过,先帝当时只赏赐了一个免死金牌,并未要提拔,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有才,儿子也有才。 刚才这小子叫他伯父,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毕竟步雨是要跟这小子成婚的,御赐的婚事,他敢拒绝? 梁行扛着米袋,来来回回的搬运,不一会儿就把所有的米袋都放到了门外。 施粥的锅比百年的槐树桩子还要大,四五个杂役和丫鬟围在锅边不停的舀粥。 难民们端着碗,拿着饼子,面黄肌瘦的脸看着格外的可怜。 步雨从轿子上下来,手搭在丫鬟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捏着帕子,掩面伤感。 “大伯。” 她走上前,盈盈行礼,身子就好像是柳枝儿,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了。 步御史赶紧让她起身,担忧的看着这个侄女,说道。 “去院子里站着吧,晚上风大。” 在院子里也能看着外面施粥的景象,她拿了银子,自然就是积了功德的,不必亲历亲为。 步雨不答应,坚决说道。 “您就让我亲自施粥吧,有丫鬟在一旁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必得亲历亲为,她才能放心。 步御史拗不过她,只好点了点头,叫一个丫鬟把勺子递过来。 步雨拿着舀粥的勺子,需得双手拿着才能舀起锅里的粥,她费劲极了,又十分的较真。 突然,丫鬟站在一旁,惊道。 “小姐,你快看,是梁大人!” 步雨双手攥着勺子,抬头去看,望见梁行的身影,他正站在大伯身边,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梁行的肩膀上沾了好些泥土,约莫刚才是在干活。 他也来施粥了......步雨片刻的惊喜后,又担忧了起来。 梁行来这里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长姐。 “还舀不舀了,都等了多久了。” “步大人怎么想的,叫一个大小姐舀粥,慢的很,这不是耽误事吗。” “就是......我都饿了好几天了。” 难民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不满的嚷嚷起来。 梁行听到这边吵闹的声音,转身看过去,见步雨眼中含着泪,心中不忍。 他心爱阿娇,步雨对他而言就是自家妹妹。 他哪儿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妹妹被难民们恶言相加? 梁行快步走过去,抢过步雨手中的勺子,利索的舀了好几碗粥递给排队的人。 不满的声音戛然而止。 步雨痴痴的望着他,楞在一旁。 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说道。 “小姐,咱们靠边站吧,这里有梁大人呢。” 她担心这些冒失的难民会冲撞到小姐,小姐身子不好,可受不了这群人的嚷嚷。 第108章 从没想过跟长姐抢什么 夜风呼啸,吹的人瑟瑟发抖。 步府门前,梁行舀粥,步御史站在门口观望,而步雨坐在院中的椅子上,随行的丫鬟给她加了一条毯子盖在腿上。 她太瘦弱了,微微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专注的看着梁行。 步霁从人群中钻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院中的步雨,明明她的位置最远,却最为显眼。 妙龄少女,面容病态的白皙,微微侧坐,身形单薄,一身嫩粉色的罗裙,双腿双手自然的吹垂下。 她头顶的桃花树,枝桠摇曳,一片花瓣在半空中轻晃着,随后落在她的肩膀上。 不知为何,步霁觉得她像极了某本着作中的绛珠仙草。 “阿雨。” 她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步雨抬起头来,望向她的时候,肩膀颤抖了一下,随即搭在腿上的毯子滑落到地上,她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 “长姐!” 步霁提着裙摆,快跑过去,来到她身边。 “你好好坐着,不必站起来。” “怎么比前几日看起来更不好了,是换了新的药方吗?” 步雨又被身旁的丫鬟扶着坐下,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没有换药方,只是那些药都太苦了,我喝不下去。” 说着说着,她眼里就充盈上了泪珠,在月光下,像是倾倒在眼眸中的星星。 步霁担忧极了,捡起地上的毯子,亲自给她盖上,说道。 “我改日让卫珍去给你看病吧,他的医术是最好的。” “卫珍?” “这是......大夫还是.......” 步雨知道长姐认识不少江湖之中,便猜着可能是江湖郎中。 若是江湖郎中,那可不行。 她母亲是不会让江湖中人给她看病的,现在给她开方子治病的大夫是从前给丞相看病的。 步霁不假思索的说道。 “是太医令,宫里的太医。” 步雨一惊,她知道长姐的位份,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怎么差遣的动一个太医令。 “长姐,你不必为我破费,更不必求人。” “你向来性子清傲......” 步霁摆了摆手,安慰的笑了笑,说道。 “他欠我一个好大的人情,叫他为你看病,也是成全他对我的谢意。” 步雨没有再说话,乖巧的低了低头,垂眸看着腿上的桃花花瓣发呆。 她也想快些好起来,能够如愿的嫁给梁大人。 哪怕是为妾室,她都愿意。 她不想跟长姐抢什么的,从小到大父母就告诫她,长姐是长房嫡出,是最尊贵的,她跟长姐比不了。 故而,就算是梁大人,她也没想过要不择手段的把他从长姐身边抢过来。 她只是等着,看着,盼着,想着。 老天终究是眷顾可怜之人的,让长姐进了宫,让皇上下了旨,亲自促成她和梁大人的婚事。 当时她听到皇上是这个意思的时候,高兴的不得了。 那是她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一天,那天的药都不苦了,是甜的。 可是梁大人并不想顺了皇上的意思,他手中有免死金牌,抗旨不遵也死不了。 她的心情一次次低落,好在梁家长辈们是看好这桩婚事的,说是等她身子好些了,就让梁行迎娶她过门。 这句话,可真也可假,是搪塞还是敷衍,还是期盼,她分不清。 唯有盼着身子好起来,能够嫁到梁家,也不必被家中长辈嫌弃和念叨。 “不可!” 步御史从外面走进来,表情严肃,想来步霁走过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自家女儿,就算是人群中,也是好认出来的。 他没喊住她,叫她进了院子里,也是怕她出宫的事情被外人知道。 这个时辰,深更半夜,他可不认为自家女儿是领旨出宫的,多半是偷跑出来的。 从前她在家的时候,就喜欢拉着身边的丫鬟偷跑上街,让她呆在房里半天,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步霁看步御史的眼神还是奇怪的,第一眼陌生,第二眼就是亲近。 她现在是“步霁”,装也要装的像些。 黎儿跟她说过,夫人生产后没多久就去去世了,家里只有老爷一个人,他十分疼爱自己的女儿,没有娶妻更没有纳妾。 小姐不愿意学的东西,老爷从来不逼她学,事事都骄纵。 小姐心性良善,并未因为骄纵而变得蛮横无礼,反而是养成了清冷孤傲的性子。 这么说来,步御史对她是很好的,可以说是慈父。 “爹。” 她甜甜的喊了一声,走上前拽了拽步御史的衣袖。 一副小女儿的做派。 步御史一愣,自家女儿从前可没有与她这般亲近过,她对母亲早亡的事情耿耿于怀,并且心中有怨恨之情。 他想了想,觉得步霁这反常的行为,来源于两人多年未见。 自打她进了宫,二年多的时间,他们父女二人就没有见过面了。 “你还认我这个爹,你不要把宫里的人跟家里的人混到一起去。” “卫珍去给步雨治病,此事被朝中大臣知道了,他们一个个会怎么说你爹,你想过没有?” 步御史身为御史台的官吏,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清廉名声。 最为清正者,才能成为御史。 这是当年先帝说的话,步丛一直记在心里。 步霁哑口无言,她倒是没想到这点,就连嘉贵妃都不曾从宫里请太医到家中,她一个小小的贵人,这么做了,确实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让步丛亲笔在史书上写下自家女儿恃宠而骄这几个字,还是太抽象了。 “是,爹,女儿知道了。” 她语气平淡的应了一声。 步雨眸中压着一抹失落,如果长姐是皇后就好了,皇后可以差遣宫中太医到母家的。 大伯便是国丈,而不是小小的御史,整个步家就是全京城仅次于林家,最尊贵的氏族了。 “阿娇!” 又是一道声音,是梁行。 他拍了拍身上的面粉,笑着走到步霁面前。 步霁有些尴尬的往后挪了一步,态度谦和的道。 “梁大人好。” 梁行听到这个称呼,眼角微微向下,眸底是一抹淡淡的落寞。 就算皇上不在,她还是与他这样的生分。 “梁大人认识我的小女?” 步丛沉重的声音打碎了凝固的气氛。 阿娇,那是步霁的乳名,梁行竟然如此喊她,关系绝非一般。 第109章 步府的布局 步霁生怕梁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赶紧打断。 “爹,梁大人跟步雨日后是要结为夫妻的,尊我为长姐,知道我的乳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梁大人年长我些,唤我一声阿娇也无妨。” 她看向梁行,笑着说道。 “只是,日后唤我阿娇时,加上长姐二字,更为合适。” 她嘴角虽然是勾着的,可眉眼里并无笑意。 梁行皱了皱眉头,重复了一句。 “阿娇长姐。” 说完这句话,他眉头拧的更紧了。 这话太烫嘴了,他怎么可能喊阿娇为长姐。 他们是有情人。 步御史听信了步霁的话,严肃着脸,说道。 “既然如此,都进屋吧。” 外面有杂役和丫鬟施粥分饼子,用不着他们再出去露面。 本来步丛做这些善事就不是为了出名的,他不出去站着,也没什么的,正好也不用听那些奉承和恭维的话。 他平生最讨厌油嘴滑舌的人。 众人跟着步御史走进屋里。 院子里还好,不过是一棵桃树,一口水井,一个水缸。 到了屋子里,步霁才明白什么叫“家徒四壁”。 步府这个宅子还是先帝赏赐的,并不小,三进三出,能住下几十口人。 然而步御史在这生活了二十多年,屋子里却什么摆设都没有添置。 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书架,到处都是书卷和毛笔。 唯一奢华的东西就是镶嵌着宝石,金丝钩织的朝服,整整齐齐的挂在衣架上,还有乌纱帽,擦得十分干净。 墙上挂着一副字画,署名是步丛。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清正廉明,立身之本。” 几个大字,完全把一个御史大人的形象勾勒了出来。 步霁对步丛的认知,又进一步加深,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步丛跟李稷不对付,却从未受到过处罚。 一个老臣,满腔热血,能文能武,对皇帝毫无威胁。 杀他做什么呢? 显然留着他,用处更大。 朝堂之上帮派林立,总要有人置身事外,处处制衡。 步御史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几个年轻人站着。 他看一眼步霁,问道。 “你回家是要做什么?” “明天我亲自把你送到宫里,替你跟皇上请罪。” 步霁心里一凉,他爹怎么这么严肃,对待自己的女儿也如此秉公行事。 “爹,我是来看望步雨的,听说她身子不好,我在宫里担忧的不得了。” 步御史皱了皱眉,声音沉重。 “你是妃嫔,除了皇上太后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用不着你费心。” “听说皇上最近很宠你,你觉得就可以跟在家里一样不守规矩了?” 步霁抿着嘴角否认。 “我没有。” 步丛显然很生气,对于她大半夜私自出宫的事情,站起身来,指着她说。 “倘若皇上治罪于你,我到了九泉之下,怎么跟你死去的母亲交代。” “今晚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再犯第二次。” “送你入宫不是让你争宠骄纵的,而是让你平安度日的,你怎么就非要惹事呢!” 他在朝上跟皇上据理力争,不畏生死,偏偏在看到步霁胡作非为的时候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步丛的观念是自己死了不要紧,但步霁还小,她还有更好的生活,得好好活下去。 皇上宠她一时,也是好的。 诞下皇子,晋一晋位份,月例银子也多些,在宫里日子会好过点,等到皇上驾崩后,跟随皇子去封地,当个不问世事的太妃,就是她步霁最好的结局。 步御史是这么打算的,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按照他的想法做事情。 他向来纵容宠爱这个女儿,可他骨子里那种封建大家长的做派是改不掉的。 就像今晚步霁从宫里逃出来,这就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和原则。 皇权是不能被蔑视的。 梁行终于忍不住了,向前走了一步,说道。 “伯父,这事不能怪她。” “两年多,皇上也没让阿娇省亲过,更没有把她当真的妃嫔,她不愿意待在宫里,也是情有可原。” “如果当今圣上对阿娇好,她又为何会三番五次的出宫呢。” 步御史眉毛一横,眼中多了一股怒意,大声说道。 “你说什么?” “皇上从未把她当作真的妃嫔,这还不是她第一次出宫?” 梁行无心之举,让步御史更生气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个送进宫的宝贝女儿,竟然如此不被皇上待见,而且还偷偷出宫蔑视皇权。 皇帝有错在先,步霁也不无辜。 “爹,您误会梁大人的意思了。” “我跟皇上之间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呢,他不过是一个大臣,后宫的事情自然是只有后宫里的人清楚。” “皇上一直待我很好,赏了我好多东西,而且我之前出宫,也是得了皇上的口谕的,不然,我早就被关进大牢里了,城门的那些侍卫又不是吃干饭的。” 步霁连忙解释,好歹是把步御史的火气给灭了。 她瞪了梁行一眼,叫他帮忙,也没叫他帮倒忙啊,真不知道从前的“步霁”喜欢他什么。 步雨咳嗽了两声,急切的说。 “伯父,您就不要怪长姐了,都是我不好,偏要让长姐挂念我。” “您若是非要带长姐去见皇上,要请罪,那就带我去吧。” “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 步御史于心不忍,甩了一下袖子,侧过身去。 “莫要再说这样晦气的话。” 他是大哥,步雨是二弟家的独女,那就跟他的亲生女儿没有什么区别,他听到这样的话,怎么还能继续怪责步霁。 步霁心善,疼爱家中庶妹,本没有错,错就错在她瞒着皇上,身为妃嫔,敢欺瞒皇上,是大不敬。 步霁松了一口气,语气平淡的说道。 “爹,可否让我跟阿雨单独说两句话。” 步御史看了她一眼,不吭声,片刻,才点了点头。 步霁赶紧上前扶住步雨,轻轻拉着她的手往一旁走。 “长姐,你要带我去哪儿啊,你的闺房不在这边。” 步雨张皇的看看前面,在往前走就是荒废的后花园了,那地方埋着大伯母的尸首,她不敢过去的。 步霁“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她根本不知道步府的布局。 “罢了,就在这说吧。” 她看了看,四下并没有人。 第110章 桃花树下桃花君 “长姐请讲。” 步雨盈盈行礼,颇为恭敬,眼神里的哀怨却怎么也消散不去。 她并不怨恨长姐,只怪自己生下来就羸弱,天公不作美,叫她事事都不如愿。 步霁轻轻抚上她的肩膀,柔声说道。 “你不能再喜欢梁行了。” “他曾经发过重誓,此生......罢了,总之你要放下,不然你的身子会被这件事情拖累坏的。” 步霁之前还对梁行会娶步雨这件事情包有幻想,在听到黎儿说了那么多后,这个幻想彻底破灭了。 梁行对“步霁”的爱,足以让他做到此生不娶。 而步雨对梁行的爱,同样会让步雨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身体不好,再得了相思病,简直就是双重打击。 她害怕,步雨会被这份感情拖累死。 步雨看着她的眼神里徒增一抹诧异,紧接着微微张开嘴巴,似乎极为痛苦。 “长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雨可是有哪儿做的不对的地方,你竟要如此出言伤我。” “梁大人从前做过什么,我怎会不知,可长姐如今已是妃嫔,与梁大人形同陌路,我的心思又为何要像从前一般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她说着说着,还没等步霁解释,便直接跪在了步霁的脚下。 “求长姐成全。” 她抬着头,眼里含着泪珠,惨白的脸色,好像步霁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一样。 步霁愣神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一道沉重的声音。 步御史带着梁行从屋子里出来,正巧看到连廊上的一幕。 他拧着眉头走过去,看一眼步霁,说道。 “你们姐妹二人这是在做什么?” 步雨随身的丫鬟闻声也赶了过来,大惊失色跑上前,把自家小姐扶起来,问道。 “小姐您身子不好,怎么能跪在地上呢。” 这丫鬟眼神冷冷的扫了步霁一眼,声音恭敬中透着一股恨意。 “嫡小姐,我家小姐再有做的不对的事情,您也不该让她跪下啊,这不是要了她的性命吗?” “她好歹是你的庶出妹妹,你怎么能如此心狠。” 好一个倒打一耙。 步霁心里一股怒火,步雨要跪,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加上了罪名。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她跪下了。” 步御史大喊一声。 “都住口。” “同族姐妹竟如此互相为难,你们是要让全京城看步家的笑话吗?” 梁行站在一旁,忍不住替步霁说话。 “伯父,不如先听阿娇说说。” 他是不会相信步霁会对步雨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从前步雨明面上暗地里,无数次的想要接近他,步霁看在眼里却从未生气过,更没有因此为难过这个庶出的妹妹。 她是个大度的嫡女,这一点,无可厚非。 他仔细地看了看步雨,见她咬着唇,肩膀微微颤抖,低着脑袋也不说话,大概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应该是步雨主动跪下的,为何下跪,他倒是想不到。 步御史看在二弟弟的面子上,根本不会把此事怪在步雨头上,只能责怪自己的女儿。 他是一家之长,是嫡系的长子,袒护庶出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他连问都不问,就直接把罪名强加给了步霁。 可现在的步霁怎么会懂得这种氏族之中的关系,更不明白步御史的处于一个什么尴尬的地位。 一边是体弱多病命不久矣的侄女,另一边是身强力壮偷跑出宫的亲生女儿。 任由谁站在这里,都会怪责步霁的。 步雨自小体弱,眼瞅着活不过明天,全凭价值不菲的丹药吊着一口气,整个步家都没有人会说教她的,就算她做了错事,长辈们也是哄着她的,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对,让她的病更严重了。 步霁委屈的看一眼步御史,这个陌生的爹,好生糊涂。 亏她还为了步家,不敢得罪皇上,不敢得罪太后。 要知道她这个爹如此古板,如此糊涂,如此帮外不帮亲,她才不要理会他送到宫中的家书呢。 步雨见状,竟也想着跟步御史解释。 “大伯,长姐她没有跟我说什么不该说的,是我不好......” 她的这番解释,可一点都没有用。 步御史更生气了,觉得是步霁仍然喜欢梁行,想要出手让步雨主动退婚。 他也是刚才在屋子里的时候,逼问梁行,才知道此前的事情。 原来这俩人早就私定终身了,怪不得从上巳节开始,步霁领着丫鬟出府的日子越来越频繁。 是出去私会了,而非是游玩。 他越想越气,一甩袖子说道。 “你,你真是让我失望。” “从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此后你不准再搅合梁行跟妹妹的事情。” 步霁吃了黄连一般,有苦说不出。 什么叫搅合,她冒着生命危险从宫里跑出来,是为了帮这个家的,帮步雨的,反过来竟然被自己的亲爹说是搅合。 好,她干脆就不管了。 “我这就走!” 这会儿天还没亮,她一个小姑娘家的能去哪儿,外面是极为不安全的。 梁行很是担心,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 “阿娇,既然出宫了,好歹在家里住一晚,这个时辰出门不安全的。” “伯父并非是有意怪你。” 他看着步霁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意,如果不是顾及两人的身份,他巴不得现在就带着步霁离开这里。 步御史太过于古板和要面子,明知是步雨故意的,都只会怪罪自己的女儿。 他这个没用的爹,连梁行都看不过去。 步霁甩了甩手,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松手。” 一旁的步御史看在眼里,脸色更加严肃了,直勾勾的盯着步霁。 突然,一把银色的扇子从天而降,像是一道光从天上射下来,只听到梁行吃痛的啊了一声,松了手。 步霁得了自由,抬头望向桃花树上。 那人随意的靠在树枝上,银色面具遮挡着半张脸,穿着一身如桃花般颜色的锦缎华服,并不俗气,反而像是话本里的的天庭神君一般。 那人也对视上她的眼睛,面具下的俊美面容浮上一抹噬魂的笑意。 他勾起唇角,纵身一跃,从树枝上下来,稳稳当当的站在步霁面前,垂眸扫视了一番院中的诸人。 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威慑力,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没人开口说话,甚至说,是不敢开口。 第111章 碍眼的很 步霁一动不动的站着,盯着他看。 树上的花瓣轻飘飘的落下,洒了一地的粉红。 “景云公子......” 她不喊还好,这一声,把众人从静止的状态惊醒了。 步御史根本不认识什么景云公子,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但他知道,这人跟自己的女儿认识。 又是一个外男...... 他这张老脸,全都让她丢光了,被御史台的人知道,他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当御史。 “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步府。” 步御史这架势,比在朝上还离谱些。 李稷扫他一眼,脸上毫无表情变化,直接反手抓住步霁的手腕。 “既然你不想护着她,人我带走了。” 这声音...... 步御史愣在原地,看着这个叫“景云公子”的把自己的女儿带出了院子。 这个人像极了当今圣上。 两人经常在朝上争吵,皇上的声音,他熟悉的很。 旁人听不出来,难道他还能听不出来吗? 步雨早就见过这位景云公子,她看到那人将步霁带走,心里一急,说道。 “大伯,您怎么能让这个人把长姐带走?” “他是个江湖中人,来历不明,万一,万一对长姐行凶可怎么办啊。” “长姐是妃嫔,宫里人,出了什么闪失,咱们一家子都得陪葬。” 步御史似乎陷入了沉思,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住口。” 他快步走进屋子里,关上了门。 此人究竟是不是皇上,还有待考证,可如果是,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皇上早些年当太子的时候,确实混迹江湖,没人知道他的化名,这位“景云公子”多半就是皇上。 是或者不是,对步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他只能装作看不见。 门外。 梁行和步雨两人站着,步雨身边的丫鬟去叫马夫了,天亮之前,步雨就得回去了。 她依依不舍的看着梁行,嘴唇嚅动了两下。 梁行知道她有话要说,直接先开口了。 “步二小姐,请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了,你对我来说,只是阿娇的妹妹。” 他声音冷冷的。 步霁不在,他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眼神里毫无人情味,就是一块巨大的冰块。 他说话的时候,连看步雨一眼都不看,眼神看向门口的位置。 他方才想要追上去的,可是那人的武功太厉害了,轻功了得,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有的时候,他真狠自己是个文官。 如果他是个武官,早就在先帝还在的时候就建功立业,拜相封侯了,便能早一些迎娶阿娇过门。 阿娇说过,她不图当诰命夫人,更不图他有多少田宅家产。 可他不愿意,他觉得阿娇值得这世上所有好的东西,别的女人拥有的,他也会想方设法的给她。 先是状元郎夫人,再是诰命夫人,她都配得上,担得起。 步雨哪儿听的了这种话,成串的眼泪吧嗒吧嗒的从眼眶里掉下来。 “梁郎,我不想当你妹妹,我说了,我可以当妾室的。” 步家好歹是京城中的官宦人家,步御史在京中也是小有威望的,京官再怎么说也是五品以上的。 步雨虽然是庶出,但也不至于沦落到为人妾室的地步。 她这么做,等同于自降身价,是会被京城百姓耻笑的。 梁行不喜欢她,更不会让她如此做,打步家的脸就是在打步霁的脸。 他受不起更担不起步雨的这份厚爱。 “我心意已决,此生不会纳妾,如若娶妻,也只会娶阿娇一人。” “望步二小姐自重。” 步雨险些两眼一闭,直接晕倒在地上,还好叫马夫的丫鬟回来了,及时搀扶住她。 她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沾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你都不叫我阿雨了.......” “步二小姐,呵呵,多么客气的称呼啊。” 她自嘲的笑了起来,病态的脸上这样的表情格外渗人。 梁行只是冷漠的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从前他确实喊她阿雨,当她是自个的亲妹妹一样看待。 毕竟步霁曾跟他说过,从小到大,跟她最要好的就是这个庶出的妹妹,她没有嫡出的兄弟姐妹,自然是把步雨当亲妹妹一样对待。 梁行想着日后是要跟步霁拜堂成亲的,便打心眼里也认定步雨是他的妹妹,故而才唤她一声阿雨。 却没想到,后来皇上会让他跟步雨成亲,他万万接受不了。 除了步霁,他不会对任何女人有半点爱意。 娶了步雨,是很简单的事情,不过拜个堂而已,半天的功夫,只是娶了之后呢,便把她像个物品一样束之高阁,在外人眼里还要相濡以沫。 这样恶心的事情,他做不来,有违君子风范,有违名士风度。 他是梁氏之后,出身名门贵族,身份显赫,更是今科状元,他绝对不做违背内心意愿的事情。 皇上若是步步紧逼,大不了他就学父亲一般,辞了京官,回乡当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吏,造福一方百姓。 “小姐,我们回去吧,不然老爷和大娘子该担心了。” 丫鬟劝说。 她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梁大人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家小姐。 分明是小姐先看上梁大人的,搞得像是小姐横插自己姐姐的情爱似的。 步雨脸颊上两道泪痕,走了几步,不甘心的回头看梁行一眼。 她以为长姐已经不喜欢梁大人了,没想到长姐是最会演戏的,一边讨好皇上,一边跟景云公子暗中来往,现在又威胁她让她离开梁大人。 长姐的东西,就算是不要了,也没想着给她。 何况梁大人不是物品,是个活生生的人,难道她就要顾及长姐,而放手吗? 她不会这样妥协的,只要能嫁进梁家,她就有法子让梁行爱上她,日久生情是很简单的事情不是吗? 梁行心里只有长姐一人,总好过水性杨花的强。 嫁给梁行,她就一个明面上的敌人,嫁给其他的官宦子弟,她的敌人可就是数不胜数的花娘了。 以她的身子,可斗不过醉香楼里的贱人。 她爹是商人,开着全京城最大的布店,除了她娘以外,家里还有个小娘,就是醉香楼出身的,不过那小娘不能生孩子,她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等她爹死了,她娘就把那个小贱人发卖了,碍眼的很。 第112章 这怎么行 望月楼。 京城中,最高的地方,二十一层楼上,步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景云公子揽着她的腰,在空中飞了一会儿,就上来了。 等到双脚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她人还是晕乎的,双腿发软,脚下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云雾缭绕,灯火通明,楼台亭阁,盛世之景。 怪不得人们都喜欢居高临下,都说站得高望得远,都要权利和金钱。 这种俯瞰一切的感觉,让人身心畅达,气血像是一瞬间涌入了清泉清风,总之是任督二脉都打通了,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了。 步霁痴痴的看着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盛景,而一旁的李稷则是含笑看着她。 “喜欢吗?” 耳边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 “喜欢。” 步霁何止是喜欢,她想一直呆在这里,永远都不离开。 视野的开阔跟在宫中一眼只能看到四四方方的天空是强烈的对比,她不喜欢朱墙绿瓦,美则美矣,却不是心向往之。 还是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好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从来都不知道京城还有这么高的阁楼,能看到这么漂亮的景象。” 她双手扶着栏杆,歪头去问身旁的景云公子。 “望月楼。” 李稷淡淡开口,眼眸里多了一抹深深的意味。 “望,望月楼?” 步霁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快步走到楼梯口,朝着下面看去。 还好没有惊动下面的侍卫。 望月楼,她听毓秀说过,是皇家禁地,只有封后大典和新帝登基的时候,皇后和皇上才能登上这个楼,接受全京城百姓的朝拜。 既然是皇家禁地,那必然是重兵把守的,她忍不住背后一凉。 “你怎么能来这里啊,万一被那些官兵发现,咱们跑都没法跑。” 这里就一条楼梯,一个出口,一旦被围住,肯定出不去的。 他胆子也忒大了。 李稷笑了笑,朝着她走过去,从身后拿出一瓶美酒,说道。 “来都来了,不尽兴却想着怎么跑,你这样谨慎的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是皇帝,出生就是嫡长子,六岁加封太子,当然不知道“小心谨慎”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从来都是别人对他小心谨慎,他对别人可是从来不用谨慎起来的。 步霁扫他一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怪不得混迹江湖呢。 他整日在刀尖上舔血,过了今天没明天的,心还真是大的很。 可她不一样,她还不想死呢,惜命的很。 步霁接过他手中的白瓷酒瓶子,看都没看一眼,仰起头就喝了半瓶。 虽然是葡萄酒,没什么度数,可也经不起她像是喝水一样的喝。 她放下酒的时候,脸颊已经是涨红着的,嘴巴粉嫩的如同刚剥出来的石榴籽。 “你说的对,我如此谨慎,当真是没意思。” “如果我不是贵人就好了......” 她把酒瓶子递给李稷,李稷接过酒瓶,看着她的眼神突然一暗,像是乌云遮挡住了黑眸。 不是贵人? 她不想当贵人,想当什么。 皇后吗? 那他还真的得好好考虑一下。 步霁继续说,迎着晚风,心情好多了。 “我想当一个女侠,就像你一样,武艺高强,行走江湖。” “倒也不必多厉害,总之能保护自己,能有钱活下去就好,最起码是自由的。” “当贵人只是表面风光,其实一点都没意思,我自从来到这里,眼睛一睁就变成了皇上的妃子,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李稷站在她身边,没有喝酒,只是拎着酒瓶,凝视着她的脸庞。 “来到这里?” “你从前不就住在京城吗。” 步家世世代代都是京城人,她母亲也是京城之人,所以她一出生就住在京城,这些都是最清楚的信息。 步霁的话,让李稷有些诧异。 她是喝多了,胡说的? 步霁摆了摆手,直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要跟别人讲。” “其实我不是楚晋国的人,我来自一千多年之后,在那里我是个入殓师。” “没有吓到你吧......” 李稷微微蹙眉,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是发热了,怎么喝了酒就说胡话,上次也没有这样。 看来以后不能再给她喝葡萄酒了。 他不说话,步霁以为他被吓到了,毕竟古人听到这些话都会被惊讶到。 谁会相信穿越真的存在呢,这个宇宙存在着那么多的平行时空,可人们不能同时呆在两个时空里。 步霁掰开他放在她额头上的手掌,缓缓开口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回去,也许某一天我就消失了。” “等我离开的时候,真正的步霁就会回来了。” “到时候,你可不准把她认成我,我会不开心的。” 她望着面前的景云公子,这是属于她故事中的男主角,而不是属于“步霁”的。 所有人都是原定故事中的角色,只有景云,是因为她的出现,才出现的,在他们相遇的时候,她就是她,而不是什么步家大小姐,不是什么翊坤宫的贵人。 李稷被她说的有些动容,他有些怀疑,她说的有几分真话。 这怎么听都不像是醉酒的胡话,而像是发自肺腑的真言。 特别是她盯着他的眼神,那么的纯碎,那么的真挚,完完全全眼睛里只有他。 这样说出来的话,让人没法怀疑是假的。 “跟我说说,你来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李稷问她。 步霁笑了笑,就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忘了现代是什么样子的,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一睁眼看到的是木制的一切和红砖垒的屋子。 “我们那里,有很多这里没有的东西,有电灯,有汽车,还有电脑......” “电灯就跟烛灯差不多,只不过不需要点燃,有一个小小的按钮,按下去就好了。” “汽车的话就跟马车差不多,但是比马车跑得快。” “至于电脑,可以用来联系别人,也可以查阅很多的资料,就好像是书信和藏书阁。” “但是出门的时候,你又可以随时拿在手里,很是方便。” 李稷似懂非懂,觉得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的,有也行,没有也行,反而在他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用,无聊至极。 没见过,只是听只言片语,是达不到共情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那里是一夫一妻,男人不纳妾,男女是平等的,女子也可以读书也可以为官为商。” “这怎么行!” 李稷打断她的话,不让她再继续胡说下去。 女子怎么可能为商为官,这些都是男子才能做的事情,女子生下来就是要相夫教子的,为丈夫纳妾更是她们的本分。 第113章 回去的办法 步霁嘟了嘟嘴巴,不悦的撇了他一眼。 “固执。” 她竟然说他固执,李稷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说过。 “你!” 他气了,却是笑着看她的。 步霁向远处张望,长呼一口气,说道。 “我倒是很希望这世上可以有人跟我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竟然想到了皇上,简直是疯了。 明明许下这个誓言的人,是梁行。 如果她爱梁行就好了,事情也就变得简单了,他们可以去任何地方,一个没有皇权的世外桃源。 会种几亩良田,会生几个孩子,会自由又幸福的度过这一生。 至于她死后会去哪儿,尚且不知道。 也许大梦初醒,恍然回到现代,也许是阴曹地府,重新开始轮回。 李稷没有说话,看着她,像是陷入了深思。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话他听人说过,是俪妃娘娘。 当时她已经难产快死掉了,父皇抱着她,她用手摸着父皇的脸颊,身下血流成河,颤颤的说出这几个字。 那个时候李稷还小,他并不懂这话的意思。 只是场面过于血腥,这又是俪妃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 后来,俪妃死了,父皇很少到后宫来了。 宫里的人都说是皇后害死的俪妃,皇后害怕俪妃生下皇子,夺走太子之位。 这是李稷的心结,他以为父皇不爱他,不关心他,是因为他有个恶毒又心狠的母妃。 他看着步霁,想着想着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手中的酒瓶又被眼前的女人抢走了。 她一饮而尽,丢了空瓶子,险些摔倒。 李稷扶住她的胳膊,叫她倚靠在他的怀里。 “不能喝还喝这么多。” 并非是斥责话,而是带着一种宠溺的意味。 步霁迷迷糊糊,也听不清他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样靠着旁人,脑袋舒服了很多。 她不知是怎么睡过去的。 李稷抱着她下楼,突然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想着也许在某一天,他会下旨遣散后宫。 繁星点点,夜幕低垂。 紫禁城的风光,如果能定格在这一晚该多好。 步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到一个长相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她知道这个人是“步霁”。 真正的步霁好像被困在了某个结晶里,两人隔着一条河相望。 她过不去,她也不过来。 梦境中的步霁眼神平淡的看着她,反而是她十分的惊讶。 “你是步霁?” “是。”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是不是要跟我换回身体了。” 她说着说着,想要过河去,却发现这条河上根本就没有桥。 河很深,看不到碎石和鱼虾。 “别过来!” 河对岸穿着现代服饰的女子突然朝着她大喊了一声,她只好停住脚步,不再上前。 “好,我不过去。”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们怎么样才能换回来。” 步霁还是想回去的,她有妈妈,有外婆,有闺蜜,这些都是她舍不得的。 在这里,她什么都没有,所谓的父爱,只是父权下的产物,所谓的恩宠,只是皇权的怜悯。 一切都是那么没有人情味,虽然景云公子屡次救她于水火之中,可他毕竟是古人,她说的话,景云永远都不可能明白。 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里只能是幻想。 如果让她老死在宫中,她真的会崩溃的。 其实,她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有毓秀在,有兰惠在,大家都是穿越来的,倒也没那么的孤单。 但这并不能慰藉她,她想要回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特别是当她发现,她根本没办法解决梁行对她的心意,更没法劝说步雨放下梁行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 什么女主角,她根本不是,她只是楚晋朝的一个小小贵人,身份卑微,苟延残喘。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步霁恼羞成怒。 “我母亲叫方闻声,是最早穿越到楚晋国的人,她跟你一样,还有俪妃,她也是跟你一样的人。” “她们找到了回去的方法,你一定也可以。” 步霁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追问。 “是什么方法?你知道对不对!” 河对岸的女人没有说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步霁叫她,她充耳不闻。 “方法......什么方法!” 步霁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乾清宫的偏殿里。 只是片刻的诧异,记忆回笼,最晚的事情涌入脑袋中,她想起来了。 景云公子邀她在望月楼饮酒,她喝多了,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不过景云公子并没有相信,后来,她就彻底醉了。 黎儿听到动静,端着脸盆走进来。 “小主,您醒了。” “黎儿,昨晚我......” 步霁从床上坐起来,问道。 黎儿疑惑的看着步霁,一本正经的说道。 “昨晚奴婢出去的时候,就看到您躺在院子里了,还喝了酒。” 躺在院子里....... 看来是景云把她送回来的,丢下她就走了。 真是的,他不是会飞檐走壁吗,为什么不能把她直接放到屋子里,怪不得她醒来之后觉得浑身疼的离开。 “好了,我知道了。” “此事不要跟别人说。” 步霁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看到自己的脸的时候,吓了一跳。 梦境中的女子,真的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照镜子,就好像是对方正在盯着她看一样。 黎儿走到她身后,一边给她梳妆,一边说道。 “小主放心,奴婢嘴巴严的很。” 步霁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眸低垂,想着梦境里“步霁”所说的话。 方法,回去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俪妃和方闻声竟然都是现代人,那她们又是靠什么办法回去的。 俪妃是难产而亡,方闻声也是产后落下了后遗症,没多久就死了....... 这么说,回去的办法是。 生子? 步霁眼睛一亮,明白了过来,怪不得崔丽华此前尝试了那么多的办法,没有一个办法是有用的。 她没有怀孕,更没有生产,自然是回不去的。 第114章 遣散后宫 步霁梳洗好了,就直奔坤宁宫,没带黎儿,孤身一人前去。 她进了富察毓秀的宫里,瞧见她正弯腰侍弄院子里的药材。 “毓秀。” 她顾不上行礼,直接快步走过去。 富察毓秀见她神色慌张,赶紧摆了摆手,叫院子里屋子里的宫人都退下。 “出了什么事,进屋说吧。” 她拉着步霁的手,走进屋子里。 步霁把自己的梦和猜想到的,都一并告诉了毓秀。 “这怎么可能?” “你一定是梦魇了,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这样的法子太残忍了。” “且不说怀胎十月的艰辛,就说一朝分娩,非要难产才能回去,我是不信的。” 富察毓秀摇头,她没有做这样的梦,自然是不能亲身体会梦里的事情。 “我没有骗你。” 步霁眼神坚定。 富察毓秀似乎明白了她的来意,她来告诉她这些事情,是她要做。 “你不会是想要跟皇上......” “这,你不是一直都不愿意的吗?” 步霁抿了抿唇,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总觉得心中之人是景云公子,而非是皇上。 皇上长得确实好,人也不错。 两人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她对他也是有欲望的,这点不可否认。 反正她也是要难产而亡的,生下谁的孩子都一样,反而如果这孩子是李稷的,那么她也能放心些。 皇子和公主,这样的名号,能保证他们此生衣食无忧。 她回到现代,也不必担忧那孩子过的如何。 “我想试试。” “我听说有一种迷药,给自己吃下,只跟男人发生一次关系就可以怀孕。” 富察毓秀点了点头,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上取下一个锦盒。 “我这里确实有。” “但你要想好了,一旦做了这件事情,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生产的苦,你可受得了?” 步霁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 “我想好了,我不想在呆在这里了,我想要回去。” “就让我试试吧,如果我真的难产了,就说明这个法子行得通。” 她说完就走了。 富察毓秀想要喊她,却觉得再怎么劝说也是没用的。 难产而亡,就算她回去了,她们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死人怎么能说话呢。 步霁的胆子可真大,这样的事情,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她只求,如果这个法子没用,上天就让步霁活下来吧,有个孩子傍身,或许皇上会因此更加宠爱她,让她在这里活的舒心些。 步霁从前是不想回去的,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才发生了这么大变化。 乾清宫内。 步霁这次是自己做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等到皇上处理完政务,一同用膳。 王槐通传此事的时候,李稷正在面见大臣,上一秒还神色严肃,下一秒眼睛都亮了。 这宫里,也只有步霁有这么大的本事,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让皇上如此高兴。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李稷就急忙从勤政殿回到了寝殿,连身上的龙袍都没来及的换下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 步霁头一回儿以臣妾自称,李稷身体一僵,回过神来,将她扶起来。 这话,他听的多了,第一次觉得如此悦耳。 两人闲聊着吃好了晚饭。 宫人也把热水准备好了。 李稷抱她去洗漱。 当两人收拾好,躺到床上,已经是四更天了。 步霁想着好好睡觉的,但忽然就热欲翻滚,明明很累,还是不受控地往他身上扑。 “皇上真的不用上早朝吗?” 她吻他的唇,一边扑压着他,一边担心。 李稷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妖妃的罪名可不是什么好事,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俪妃不也被人说是妖妃吗。 这个称呼,对他而言,只能说明怀里的女人足够美,美的被世人嫉妒。 “乖,别想那么多,好好享受。” 他拨开她的寝衣,像剥开一个熟透的水蜜桃,汁水的香味迷得他神魂颠倒。 无论吃了多少次,还是不腻味。 他中了她的毒。 从四更到五更。 他不停歇。 她叫的嗓子沙哑,再次疲累地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是被吵醒的,睁开眼,大概快午时了。 阳光从窗棂中射出来,落在地上,金灿灿的一片,像是置身于水稻丛中。 正思量着,就听到了很多陌生的男人声音,似乎在议论南边水患的事情? 她闻声看去,看到了一扇帘子,百分百确定帘子后面是李稷在跟大臣们议政! 什么鬼? 就隔着一个帘子,她睡在后面,李稷在前面召见朝臣。 这算不算是垂帘听政...... “皇上英明。” 外面大臣们异口同声,组合在一起,显得声音很洪亮。 “小主醒了。” 黎儿守在床侧,走了个神,去关注朝政内容去了,等回头,看步霁醒了,忙问。 “小主,您可要起身?” 步霁坐起来,扶着额头,一脸懵。 “皇上他......怎么在这里见大臣。” 黎儿小声回答。 “皇上安排的,奴婢也不清楚,可能是舍不得跟小主分开吧。” 她被叫过来的时候,王槐就告诉她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小主总算是跟皇上有了夫妻之实,她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步霁坐起来,垂眸看一眼自己的小腹,用手轻轻的摸了摸。 真是难以想象,她就这么怀上了李稷的孩子。 黎儿扑哧笑出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小主,您是在想小皇子小公主吗?” “哪儿那么容易就怀上的,您跟皇上这才头一回,往后日子还长呢。” “这可说不准。” 步霁不想跟黎儿细说,怕吓着她。 低头见自己衣衫整齐,想来是李稷给她换的,就直接下了软榻,准备回偏殿去。 “等下——” 黎儿拦住她,传达李稷的话。 “小主,皇上说您醒了,先别走,等他回来一起用午膳呢。” 步霁听得很无语,事情都办完了,她可不愿意再呆在这里了。 昨晚...... 简直就是中毒了,本来一次就好的,李稷偏偏缠着她,光是叫水就叫了五次。 她不惯着他,绕开黎儿,就朝门口走。 “等下——” 黎儿再次拦住她,这次直接跪她面前了。 “小主,您就等等皇上吧。皇上说了,您要是执意离开,务必通知他,但他正处理政务,给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啊!” 她既然不敢去,那就不能让步霁走! “小主,您好不容易才跟皇上.......不如趁热打铁,要个封赏,也该晋封一下位份了。” 她抱住了步霁的大腿,觉得自己放她走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步霁听得出来李稷是拿别人的命威胁她呢! 她很不爽,就气咻咻坐回床上,等他下朝了。 哼,等他下朝过来,定让他好看! 只是这政务要处理多久? 她侧耳听着内容,这会好像是在议论遣散后宫的事? “臣听说步氏身上留着方家的血,一国皇后,如此身份,如何服众?如何母仪天下?” “皇上,当今皇后身份显赫,富察氏战功赫赫,您再怎么也不该遣散后宫废掉皇后啊,皇后无过被废,您的圣明怕是会遭到百姓的非议。” “宫中诸位妃嫔都是贵女出身,倘若被驱逐出宫,那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啊,寻常百姓和官宦谁敢再娶她们。” “恕臣直言,如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皇上无所出,却要为了一个步氏遣散后宫,也不是明君所为!” …… 大臣们清一色的否定声音。 步霁听得心塞。 李稷不让她离开,还让她听到这些,一大早的给她添堵吗? 遣散后宫,只留下她一个人。 李稷是抽什么风了吗? 她并没有猜到什么,也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 第115章 我最爱你了 李稷听着大臣们否定的声音,不仅是心里堵,还很愤懑。 “看来诸位大臣对朕处理自己的家事很感兴趣啊!” 大臣们都沉默下来。 李稷继续说。 “不过,朕此番跟各位商议遣散后宫的事情,倒也有意外的收获,那就是看到了诸位大臣的心是在哪边的。” “这天下究竟是姓什么,各位大臣心中好像不太清楚了。” 最后的“清楚”二字,他念得特别重,这话一出,也顿时引起大臣们的议论。 还有些大臣脸色都白了。 李稷坐在龙椅上,俯视着他们各种各样的表情,看向王槐,示意他说出那些拉帮结派的官吏。 王槐便从官职高低依序点了名。 “林丞相,崔太傅,吏部尚书方正,荣国公......” 被点名的大臣立刻跪了下来,嘴里大呼着。 “冤枉!皇上,臣冤枉啊!” 没被点名的大臣也吓得不轻。 李稷一拍龙案。 “一个个拉帮结派,欺压百姓,证据确凿,你们还敢狡辩?当朕是蠢货吗!” 大臣们没想到只是针对一下步氏,就惹得皇上如此生气。 他们拉帮结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上怎么可能现在才知道,只是从前知道了,不说罢了。 如今他们反对皇上遣散后宫,皇上就要找个罪名惩治他们。 “皇上息怒。臣是被崔太傅威胁的,臣冤枉,才与他结盟的啊!” “皇上,臣对李氏忠心不二,是荣国公三番五次上门送礼!皇上明察啊!” “臣冤枉冤枉啊!” …… 殿里一阵鬼哭狼嚎。 步霁觉得聒噪,心里也很烦,同时,身体不舒服了起来。 她想回乾清宫偏殿,觉得那里有隐私、有安全感。 但李稷正商议着政事,说要跟她一起用午膳来着。 “你去让小厨房做一碗粥,送过来,我饿了。” 她吩咐黎儿的功夫,热汗就浸湿了衣物,整个人如在火上烤。 她没想到迷药的发作次数这么频繁。 明明昨晚他们滚床单滚到天都亮了,李稷今天还早早起来上朝,忙成这样儿,再伺候她,她真的会把他折腾死的。 但她不知道李稷是何等敏锐,很快就闻到了味道。 那是一阵阵清香,昨晚他就闻到了,从步霁的血液和骨髓里渗出来了,她偷吃了什么迷药,他不得知。 他只知道,他动情,并非是迷药的作用。 “够了!” 李稷重新调整了官员安排,临时选派官员组成监察组,调查朝中拉帮结派的事情,而后宣布退朝。 大臣们因为这件事也忘了李稷要遣散后宫的事了。 李稷本意是想借这件事杀鸡儆猴,再跟大臣们商议立步霁为后的事情,但步霁忽而发情,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不舍得她受一点苦,立刻就起身赶了过去。 果然,一过来,就看到她在床上扭得不成样子,身上的衣服也散乱开了。 “阿娇!” 他奔到她身边,抱住了她。 黎儿看到他来,忙跪下,一脸惊惧地说。 “皇上,奴婢也不知小主怎么了,刚让人去取冰了,小主还让奴婢去小厨房煮粥,煮了粥有没吃两口就突然这样了。” “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出去!” 李稷厉声赶人。 “都出去!朕不传唤,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 黎儿哆哆嗦嗦应了声,快步走出去。 有皇上在,小主定然是没事的。 空旷的殿里迅速安静下来。 不,也不算安静,因为步霁在难耐地哼吟着。 李稷一边唤她,一边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娇娇儿......” 明明动情的人是她,现在看起来他才是那个吃了“迷药”的人。 步霁还残存着一些理智,躲开他的吻,摇着头,声音断断续续的。 “不行......让太医来.......” “你还能撑到太医过来?“ 他昨晚就是这么诓骗她的,先弄到手,至于几次,可就不是她说了算的。 步霁信他就怪了,狠狠咬一口自己的手背,想借着疼痛让自己清醒些。 李稷看得又惊又怒,忙制止。 “你干什么?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 他掐住她的下巴,心疼极了。 “松口!不许咬自己!” 步霁松开口,手背一个红通通的牙印儿,几乎冒着血珠儿。 李稷皱紧眉头,凑上去,小心吹了吹。 步霁哪有心情承受他这种多余的温柔? 她推开他,拢着衣服,想要下床离开这里,结果,双腿太软了,才下了床,就软倒了下去。 这该死的身体! 还好李稷及时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到了榻上,又觉得有点小了,就抱着她,放到了旁边放花瓶、摆件的桌子上。 桌子是黑檀木的,通体明亮的黑,跟步霁白皙明亮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很刺激人的视觉神经。 李稷眼里跳跃着火光。 步霁觉得他目光所至,烧得更厉害了。 “让我回去......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确实够了,她肚子已经揣上了孩子,那是她回到现代的钥匙。 她都这个样子了,竟还有闲心管是什么时辰。 李稷不管她说什么,吻住她的唇,开始动作。 许是这个殿里太空旷了,有回音,更显得声音臊人。 太羞耻了! 她想躲,一不小心碰掉了花瓶。 “砰!” 花瓶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声音传到外面,引起一阵紧张的询问声。 “皇上!皇上,您还好吗?皇上,发生什么了?” 询问声里有侍卫拔刀的声音,似乎随时要冲进来护驾! 步霁给吓到了。 她一惊吓,李稷就遭殃了。 步霁羞不堪言。 “有人,有人来了......” “没事,朕不让他们进来,他们不敢上前半步。” 李稷轻声哄着她,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随后,朝外面的人说。 “朕无事,不要进来!” 步霁气得握拳直打他的肩膀。 “都怪你,都怪你。” 外面的侍卫不进来,眼睛是看不到的,但是耳朵却是能听到的,他们又不是聋子。 何况习武之人的耳朵最是灵敏,殿内是什么声音,他们听的一清二楚。 步霁羞红了脸,趴在他的身上。 “有、有人——” “别怕,他们不敢进来的。” 他抱着她,走到软塌,扯了薄被,披盖在两人身上,又返回了桌子的位置。 没有他的命令,就算是王槐也不会随意走进寝殿里。 步霁坐在桌子上,有了遮盖布,胆子大了些,但人还是娇气的。 他跟她说荤话,她又羞得打他,两人都涨红着脸,李稷从脖子一直红到脊背,宽厚的肩膀微红,几道明显的指甲划痕。 当然,步霁的反抗就好像挠痒痒一般,没什么杀伤力,反倒助长了李稷的杀伤力。 后面步霁就学乖了,亲着他唇角,撒娇卖乖。 “皇上~” 李稷放缓力道,让她叫他阿稷。 步霁乖乖说了。 “阿稷。” 李稷不依不饶,更进一步,想要更多的甜头。 “说爱我。” “我爱你,这个世界,我最爱你了。” 当然,仅限这个世上,仅限王朝宫殿之内。 她就算真喜欢,也是喜欢景云公子。 李稷根本不知道她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只知道怀里抱着的人儿是他心尖上的人儿,是属于他的娇娇儿。 第116章 有孕 第二天一早,圣旨比皇上更早出乾清宫门。 遣散后宫妃嫔的旨意并没有因为大臣们的反对而作废,反而是直接让王槐宣旨了,更是张贴在了宫门外。 太后那边得了信,急匆匆的派人来请皇上去慈宁宫。 李稷以政务繁忙推辞了,只是叫裕王去陪着太后,省的她老人家气晕过去。 步霁并不知道此事,还是黎儿高高兴兴的进门,跪在她面前,喊皇后娘娘的时候,她才知道李稷真的遣散了后宫妃嫔。 从黎儿口中,她得知,毓秀她们是高高兴兴的离开的,还捎话说改日定要好生谢谢她。 至于崔丽华,她没有出宫,被太后留在慈宁宫了。 说是让她在身边伺候,不必拘泥于身份,随便封她个夫人当当。 自古以来,夫人这个称号都是封赏给相爷王爷的妻子的,还是头一回儿,封赏给前妃嫔。 她们算不上是废妃,只是皇帝遣散后宫,她们得以回家罢了。 李稷给了她们好多封赏,每人五十亩良田,十间铺子,五百两银子,二百两黄金。 这些钱,足够她们富足的生活一辈子。 这日,李稷像往常一样与朝臣商议政事,当他接到步霁突然昏倒的消息。 刹那间恍了神,苍白着脸色,没有任何交待,完全不理会众臣毫诧异的目光,急匆匆地离开了正殿,立刻偏殿去。 门口,作吉早已恭候多时,见状,立刻迎了上来,高兴的叫道。 “皇上……” 李稷眉心紧皱,由于心中挂念着步霁的安危,而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漠然置之,他快速的越来作吉,迫不得已的赶往步霁所在的房间。 到了门口,只见黎儿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轻轻地将房门关上。 而李稷见此情形,面色不禁变得越凝重,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无措,一把擒住黎儿的肩膀,紧张兮兮的问道。 “黎儿,阿娇怎么样了?” 黎儿吓了一跳,蓦地抬过头,见到李稷,迟疑了片刻,才轻声回道。 “皇上请放心,皇后娘娘正在房里休息,已经没什么事了,您快进去看看她吧!” 李稷听到黎儿的话,方才松了口气,轻轻地推开房门,只见步霁倚靠在床上,雪白的小手轻抚在腹部,黛眉轻颦,好似有什么心事困扰着她。 李稷迅速的走了过去,坐到床边,紧紧的搂着她,心疼的问道。 “阿娇,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了!” 步霁听到叫声,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到是李稷,不由展颜一笑,道。 “皇上,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稷爱怜的摸着她的面颊,轻啄她的红唇一下,紧皱眉心道。 “听到你昏倒的消息,我还有什么心思议事?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昏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步霁摇了摇头,抿唇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 “皇上,从今往后,咱们之间就多了一个人了。” 这个孩子跟她预想的一样,就是那晚怀上的。 如此,巧算着日子,年后她就能回去了。 闻言,李稷脸色一变,紧紧抓着步霁的手,不解的质问道。 “你说什么?!” 他想着,梁行已经去地方为官了,不会再打扰他们,怎么又多了一个人? 这宫里还有谁惦记着他的阿娇?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 步霁啼笑皆非的望着他,伸手勾住他的颈项,微仰起头,亲吻着她的薄唇,柔声说道。 “傻瓜!我说……你要当父皇了!” 李稷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当场,脑中忽然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 一阵茫然无措过后,只觉一股莫大的喜悦直冲脑顶,渐渐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脸上的笑容,仿佛春日里绽放的花朵,从心中洋溢出满满的幸福感。 步霁见李稷一幅傻愣愣的样子,不由笑道。 “怎么这幅反应?你不高兴吗?” 李稷回过神,又惊又喜的拉过步霁的手,急声问道。 “真的?” “朕要当父皇了!” 他高兴极了,直接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朕一定会好好爱护咱们的孩子,不会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 他暗暗发誓,绝对不会像父皇一样。 他要做一个慈父,一个好父皇。 步霁看到他这样孩子气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傻瓜!” “你自然是慈父。” 她走后,照顾孩子的事情只能交给李稷了。 她倒是希望,自己生下的是女儿,如此李稷就能全心全意的宠爱这个孩子,不必要这个孩子担负什么重任。 当皇帝,一点都不好。 当公主或者是闲散的王爷,才是最好的。 就像裕王,潇洒自在,无拘无束,想去哪儿都行,手里的银子是花不完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明白珂言的心意。 李稷高兴得快要飞了起来,抱着步霁在房间内放肆的旋转起来,爽朗的大笑道。 “我要当父皇了,我要当父皇了!我高兴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步霁被抱得措手不及,不由惊叫一声。 “啊……皇上,小心伤到孩子!” 只是刚才大夫也说了,她这个孩子来之不易,若是不小心流产,以后也很难怀上了。 她还指望着这个孩子,回到现代呢,怎么也得小心一点。 太医还告诉她,生产对她来说,也是凶险之极的事,最好是趁着怀孕这段时间,好好调养身体。 这倒是如她所料。 俪妃和方闻声都是因为生产死去的,想必跟她的情况是一样的。 但她并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李稷,如果李稷真的让太医把她的身子调理好了,万一她生产的时候十分顺利,岂不是就回不去了。 李稷闻言一惊,赶紧将步霁放了下来,万分愧疚的说道。 “都怪我太卤莽了,没有伤着孩子吧!” 说罢,就低下头,俯耳贴在她的小腹上,认真的听了半晌,而后,抬起头,对步霁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笃定的说道。 “一定是个乖女儿,刚才,她在跟朕撒娇。” 步霁身体一僵,看着他如此,心里极为不是滋味,如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他还会不会如此期待这个孩子。 李稷对她的心意,她不是感觉不到。 一个皇帝,能为了她遣散后宫妃嫔,这样的行为,她做梦都想不到。 史书上也是少有。 他的情,她无法回报。 毕竟他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 步霁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这才多大啊,就知道撒娇了呀!” 李稷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得意扬扬的笑道。 “朕的女儿,生下来就是最尊贵的小公主,当然是与众不同的!” 第117章 双生子 步霁眉心微微一皱,迟疑的问道。 “皇上,您只喜欢女儿吗?” “万一是个儿子呢,您就不愿意待见他了吗?” 她有点担忧,李稷是不是只喜欢女儿,她生下个儿子,万一李稷不管,那他的儿子岂不是要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生活在楚晋国。 步霁现在觉得,如果能把孩子一起带走就好了。 可是回去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难产而亡,或者说,把孩子生下来,她死去自然就回到了现代。 如果“步霁”能再次入梦就好了,真该问问她,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比如,能把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带走的。 说真的,她还有些舍不得。 没怀上的时候还好,怀上了,就动容了,自然成了一个母亲。 可怜她估计连这个孩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疼痛过后,再一睁眼,也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她是入殓师步霁,而非御史千金步霁,更不是楚晋国的皇后。 对了,封后大典,她是等不到了。 李稷顾及她的身子,说等孩子生下来,满月礼和封后大典一起进行。 双喜临门,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李稷深幽的眸光闪了闪,搂着她的腰肢,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俯耳低语道。 “儿子也好,只要是你生的,怎么都好。” 步霁啼笑皆非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他,轻斥道。 “皇上哄我!” 这样的甜蜜,这样的幸福,自己的心,却越是不安。 她怕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担心自己不愿意离开。 舍不得这个世界。 自从李稷遣散后宫妃嫔之后,整个宫里的人对她都不一样了。 还没正式封后,可谁见了她都唤一声皇后娘娘。 李稷不许黎儿教她礼数,不让黎儿给她梳皇后的发髻,怕累着她,只让她还是按照贵人的做派。 就连太后那边,听说她有了身孕,也消停了,整日在慈宁宫礼佛,也不出门。 崔丽华被关进大牢里受了惊吓,现在还没好,日日称呼自己为本宫,宫里的人也懒得搭理她。倒是林指挥使经常去给太后请安,时不时会跟崔丽华说句话,他终究是于心不忍,看着小时候的玩伴变成这个样子。 步霁听说,他跟芙蕖格格的婚事,定在年后六月。 一整年的时间筹备婚事,永宁长公主和太后都十分重视,说让芙蕖格格婚后不必离宫,就住在望月楼。 反正林指挥使在宫里当差,他住在京城和住在宫里都没什么关系的,皇上也应允了此事。 自知得步霁怀孕后,李稷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就连走个路,他都要抱着她,生怕她出现任何闪失,比先前受伤时还要紧张数倍。 平日里对她的溺爱,也到了让旁人看得起鸡皮疙瘩的地步,真正的夸张到,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宠爱,让她从心底里淌出蜜汁来。 李稷嫌她身子骨太瘦弱,为免以后生产会很辛苦,每天三顿十全大补汤滋补。 自从怀孕后,步霁就变得很能吃了,早、中、晚三餐,下午茶,以及宵夜,而且,李稷想方设法,从各地弄来少见的食材,让每餐的菜谱都不一样。 由宫庭的御厨长亲手烹制,一个月下来,步霁胖了足足十斤,直到连平常的衣服穿不上,她自己都看不过去,才极力说服了李稷,减少进补的次数。 多长了十斤肉,倒是李稷觉得很好,身材丰盈的步霁,抱在怀中的感觉,软软的,香香的,略显圆润的小脸,别提多惹人怜爱,比起纤瘦的她,他更喜欢现在的模样。 每日清晨,步霁会在李稷的亲吻中醒来。 而他,总是耐不住那睡眼朦胧的诱惑,与她耳鬓厮磨一番,才抱着她,起身下床。 花园中,百花齐放,入眼的美景,如诗如画,清逸脱俗,美不胜收。 步霁微微合上眼,深吸一口气,只觉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芬芳的花香。 李稷淡淡一笑,顺手摘下一朵粉色的山茶,望着她的眼眸愈显柔和,将花枝轻轻地插入她的中,她羞涩的抬起头来,眨眨眼,浓密如蝶翼般的睫羽颤动,冲他微微一笑。 四目相对,正是应了那句,盈盈水一涧,脉脉不得语, 闲来无事时,两人总在御花园里,携手漫步赏花,偶尔琴箫合奏,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也许,上天是公平的,拥有幸福的人,总会伴随着各种磨难与考验!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五个月过去了! 步霁倚靠在床榻上,她腹中的孩儿,才七个月大,可是肚子,却比一般的孕妇,要大上许多,而且,前些日子,粟儿过来看她,发现她腹中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胎位不正。 怀双生子最怕的便是这个,若是有一个胎位不正,两个孩子都很难顺利生下,不过,如何矫正胎位,至今还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 步霁知道李稷为了巩固实力,政事繁忙,便嘱咐黎儿,为李稷熬了一盅燕窝粥,自己亲自送过去。 勤政殿内灯火通明,外面有数名侍卫看守,王槐见步霁来了,行礼唤一声皇后娘娘。 正要进去通报,步霁摆了摆手,王槐知趣地退了下去。 步霁让黎儿和粟儿在门外等候,自己拎着食盒悄然走了进去。 李稷坐在披着白裘的龙椅上,身着一身红黑相间的常袍,高大的身躯端坐其上,垂看着书册,俊美的脸上,皆是一派凝重的表情,此时的他,看上去俊美而沉静。 他看的极其入神,连步霁进来也不曾觉,她不禁微微叹气,悄然转到他身后,想要看看他在看什么书籍,竟这么出神。 待步霁看清了他看的书,双颊不禁微微脸红了起来,他看的竟然是一本医书,而且,还是关于女子怀孕注意事项的医书。 步霁轻咳一声,将食盒放在桌案上,李稷微微抬,凝眸看向步霁,眼瞳幽暗深邃,盈盈笑意自眸间流泻而出。 李稷眯了眯眸,伸手便揽住步霁圆滚滚的粗腰,低声道。 “阿娇,你怎么来了?” 步霁知道他担心她,心底溢满了甜蜜,淡淡笑道。 “我怕你处理政事,又忘了用膳,给你送了点粥来,你快尝尝……” 李稷点头一笑,步霁打开食盒,小心的拿出燕窝粥,舀了一碗,递给李稷,他伸手接过,笑道。 “阿娇,我问了卫珍,他说双生子,临产时,会很辛苦,我真的很担心……” 步霁想起孩子的胎位,心内隐隐有些不安,微微抬,安慰道。 “没事的,请来的产婆,听说有接双生子的经验,加上这些日子,我每天适当的运动,体力上,我能应付得来!” 她的眼底多了一抹晦暗不明的深意。 这双生子,胎位不正,就是上天在暗示她,叫她经此一难,就回去了。 她不想让孩子出事,就算是要回去,也不该是以牺牲孩子的性命为代价。 她悄悄跟黎儿说过,如果生产有麻烦,一定要保小,不必在意她。 黎儿对此很生气,去佛前跪了许久,说是让佛祖保佑娘娘,这样晦气的话也不许娘娘再说了。 第118章 同时出现的人 李稷微微眯眸,纵使听到她这么说,还是敏感的察觉到她的不安,放下手中的瓷碗,手指抚到步霁的腹部,轻声问道。 “有心事吗?” 步霁摇摇头,这事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也许,就算她离开了,他都只会以为她是死掉了,跟当年的俪妃娘娘一样。 大概是心有灵犀,李稷不顾步霁的阻挠,让王槐把卫珍喊了过来。 步霁不安的坐在一旁,低着头,用手摸了摸凸起的肚子。 俪妃和方闻声只是生了一个就死掉了,她这是两个,必然更凶险些。 卫珍从太医院赶过来,拎着药箱,风尘仆仆的样子。 进了大殿,朝着上面的人行礼。 “微臣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 李稷严肃着脸坐在龙椅上,手一抬,说道。 “平身。” 步霁微微一愣,学着李稷的样子,附和道。 “卫太医快请起。” 她还是不适应皇后的身份,也许是心底里根本不认同自己是楚晋国的皇后。 皇后体验卡仅限十个月。 卫珍看了一眼步霁,皱了皱眉,回禀李稷。 “皇上,微臣给皇后娘娘诊脉的时候,发现皇后娘娘腹中的双生子有一胎胎位不正。” “这,这怎么也没有旨意说要请人正胎啊。” 他十分担忧的样子,如今他也算是皇后娘娘的人了,自然是全心全意的为皇后娘娘的身体着想。 粟儿这丫头也真是的,虽是个学医的奇才,可就是不爱说话,让她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算是她的福气。 “什么!” 李稷徒然打碎了龙桌上的墨砚,眉宇之间升起一股怨气。 胎位不正...... 这话,当年俪妃娘娘怀胎的时候,太医也说过。 父皇请了天下所有有名的大夫齐聚紫禁城,历经十个月的正胎,俪妃娘娘生产的时候还是难产了,横生倒养,母子俱亡。 他看向步霁,发现步霁不敢对视他的眼神,只是微微低下头。 看样子,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愿意告诉他。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么大的的事情都不跟他说。 “阿娇......你” 步霁抬起头来,脸上多了两道泪痕,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李稷,说不出来的辛酸。 李稷心头一颤,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走了过去,把她抱在怀里。 他坐在龙椅上,步霁坐在他的大腿上。 大殿中央,卫珍站如松,语重心长的说道。 “回皇上,这天下唯有一人可以为皇后娘娘正胎。” “何人?” “景云公子。” 听到熟悉的名字,步霁险些起身,她单手抓着李稷的衣袖,手心里全是汗水。 她有多久没见景云公子了,好像是从她有孕开始。 他不是消息灵通,神通广大吗,为什么都不说来宫里看看她。 步霁愣神的功夫,李稷已经应声了,他摆了摆手让卫珍出去。 “朕会亲自去请这位景云公子出山。” 步霁听到这话,心中紧张了起来。 李稷会不会发现她跟景云公子早就相识,按照李稷的性子,肯定是要生气的。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我听说有些胎儿一开始胎位不正,后来长着长着也就正了。” “不如,先看看再说。” 步霁一边说,一边瞥他几眼,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这就是你不告诉朕的原因?” 李稷低沉着声音,眸比墨还要黑,他比步霁还要紧张她自己的安危。 步霁不吭声,就这么让他以为吧。 “比起孩子,朕更在意你。” “朕现在倒是希望,我们没有孩子,就咱们两个,好好的过日子。” 步霁这下是彻底愣住了,一个皇帝,竟然能说出“好好过日子”这几个字。 简直是太离谱了。 李稷感觉到她的诧异,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 “昨晚你睡觉梦魇了,钻在朕的怀里,一个劲的说梦话。” “你说你想要好好过日子,朕听到了。” 他听到了,自然就记在心里了。 她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奇怪的很。 过了没几日,景云公子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宫中,这时,步霁正在乾清宫跟皇上用午膳。 王槐进来通传此事,说是景云公子已经到了。 步霁已经好些日子没见他了,自然是满心欢喜,见他走了进来,她率先起身,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 景云公子穿了一件极其普通的玉绸衫,脸上还是戴着银色的面具。 他伫立在门口,高大的身躯沐浴在阳光,温润如玉的微笑挂在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惆怅,以及一路风尘的疲惫。 “草民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他行的礼是宫中的礼数,而非是江湖中的礼数。 步霁看到这样的他,心里一颤,忍不住心疼道。 “景云公子,好一阵不见,你这些日子还好吗?” 时隔多日,上次他们还在望月楼饮酒畅谈,今日就是在这乾清宫里阿谀奉承了。 他竟也会行礼,还以为他从来都不会呢。 只是,她并不愿意让他这样,他们就算从未做过恋人,可在她心里,景云公子就是唯一的存在,她担不起他的行礼。 景云公子只是微微一笑,千言万语似堵在喉口,无法诉说。 他能说什么,他又不是真的景云公子。 皇兄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非要让他充当景云公子,说什么不想让皇嫂生气。 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皇嫂早晚会发现皇兄就是景云公子。 罢了,如今皇嫂怀有身孕,告知她此事,怕是会动了胎气。 步霁见他不说话,笑着问道。 “景云公子,这次过来,会在宫里待多久?” 她知道自己时候不多了,所以奢求他能在宫里多陪陪她。 毕竟,景云公子是这个世界,唯一让她动过心的人。 只是今日再见,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了。 步霁盯着眼前的景云公子看了许久,余光瞥见龙椅上坐着的皇上,突然发现这两人的身形十分的相似。 她确实猜忌过皇上就是景云公子,可今日看到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倒是把她的猜忌给打消了。 裕王不会武功,兴王远在天边。 难道,太后还有其他的儿子? 步霁再次打量眼前的景云公子,总算是看出来是哪儿不对劲了。 他的眼神,眼神不对了。 从前,景云公子是不会用这种躲躲闪闪的目光看人的。 难道是因为李稷在场,所以他也惧怕皇权,故而表现的畏畏缩缩。 景云公子淡淡一笑,低声回道。 “待到你生产为止,先前诊出胎位不正,幸好才五个月,还有希望矫正过来!” 步霁闻言不禁眼前一亮,又惊又喜的问道。 “真的吗?” 景云公子点了点头,回想皇兄教给他的话,低声道。 “先要用针法,畅通血液,外加每日指法按摩,就可以纠正过来,至于需要多长的时间,暂时无法断定,快可能一月足以,慢则三月……” “只是,正胎的时候,你得蒙着眼,这样才能有效。” 步霁不解,反问道。 “蒙眼?” “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这也算是医术的一种吗?” 什么歪门邪道,古人的正胎之术到底管不管用,还真是个谜。 怪不得,方闻声和俪妃娘娘都没有活下来,这怕是有天意也有人为,古人的正胎之术,听起来也不是太靠谱。 亏她还要瞒着李稷此事,现在想来,就算是告诉李稷,她难产也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能因此见到景云公子,她已经很高兴了。 想来还有五个月,她就能回到来的地方了,有景云公子在宫中,他应该也会照顾她的孩子。 毕竟,他们是好友,不是吗? 第119章 疑心 李稷低沉磁性的嗓音,忽然从帘子后面传了过来。 “好了,没什么事情就退下吧。” “王槐,带他到后殿住下。” 步霁听到这话,又看王槐把人带走了。 她觉得李稷跟景云公子也是旧相识了,两人之间毫无陌生的感觉。 “皇上,怎么就让景云公子走了?” “正好是午膳的时候,该留他跟咱们一起用膳才好。” “他毕竟,毕竟是臣妾的恩人。” 李稷重复了一句。 “恩人?” 他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招了招手,示意步霁走过去。 步霁走过去,落座后说道。 “孩儿如果能平安降生,也是多亏了景云公子。” 李稷深幽的眸子一眯,正色道。 “也对,倒是朕考虑不周。” “朕让王槐给他送些饭菜过去可好。” 步霁点点头,乖巧的应声。 两人用过午膳后,步霁非要亲自给景云公子送饭菜,李稷竟也放下奏折,跟着她一同去。 李裕那张嘴,还是要盯着点好。 进了后殿。 李稷直接让步霁坐到椅子上,一摆手让旁边的宫女布菜。 裕王脸上戴着银制的面具,不习惯的很,总是用手去碰。 他肚子早就饿了,奈何不好直接吩咐宫里的人去御膳房取饭菜。 当江湖少侠真没意思,还不如当他的王爷呢,好歹宫里的人还听他的。 “草民叩谢皇上皇后。” 他坐下,直接就开始用膳了。 步霁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就连举止都不像。 她怎么都觉得,这个景云公子是个冒牌货。 虽然外表看起来一模一样,可是神态和举止,还有浑身的气质,一点都不像是景云公子。 李稷先开口说。 “听闻景云公子医术高明,不如将正胎之术教给朕,让朕亲自为皇后正胎。” 步霁惊讶的看向李稷,他跟着过来,就是为了偷学的? 裕王闻言,惊异地望着他,微笑道。 “若是皇上想学,我自当全力相授,不过,这按摩之法,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学会,恐怕时间来不及……” 他猜到皇兄改了主意,却又不打算就这么顺了皇兄的意思。 面具戴在脸上如此难受,他总要找点心理平衡的。 步霁明白李稷的心情,要是换了自己,也不会允许别的男子触碰妻子的身体。 他想学,也正常。 步霁好笑的看了李稷一眼,淡淡地道。 “景云公子是天下有名的神医,他来帮我正胎,当然要比你这个外行好多了!” 刚说完,她就接收到李稷投递过来的幽怨的眼神,心知他一定是吃醋了,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淡笑,这个大醋缸! 半是甜蜜,半是羞涩的转过头,对着景云公子一笑,低声道。 “景云公子,既然每日都要按摩,你就在偏殿住下吧,我命人准备好房间,你直接过去就好。” 裕王眉目舒展,瞥了一眼李稷黑沉的脸庞,笑着摇头道。 “不必了!” 他若是答应住到乾清宫,恐怕,会有人寝食难安了! 李稷听到他的回答,这才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裕王起身施礼,淡淡道。 “今日过来,就是告之这件事,明日,我再来拜访,告辞!” 他走的飞快,像是躲什么似的。 就皇嫂看他的那个眼神,双眸含情,再不走,皇兄就得把他赶出紫禁城了。 步霁静静的目送景云公子远走,想到他每次到乾清宫看她,都不会待很久,她知道,他是不想让她和李稷,因为他,而生出矛盾。 回想过去种种,只要她有困难,他总是及时的来到她身边,倾尽全力地帮助她! 如今,她终于得到了幸福,可是他,依旧是孑然一身,她多希望,在她走后,景云公子能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想到这,她的脸上露出凄婉之色,李稷的声音闷闷地在步霁耳畔响起。 “阿娇,日后朕亲自为你按摩。” 步霁眨了眨眼睛,低声道。 “景云公子是正人君子,你信不过他吗?” 李稷英挺的眉峰微微蹙起,沉声道。 “不是信不过,可是,你明知道,你是皇后,朕才是你的夫君……” 曾几何时,他竟然自己跟自己吃起醋来。 步霁闻言,心里忍不住涌出一股恼意,低声道。 “皇上肚量就这么小,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李稷看到步霁火,赶紧露出讨好之色,紧拥着她水桶般的粗腰,讨饶道。 “娇娇儿,别生气了,是朕不好,是朕小心眼,这件事都依你,好不好!” 末了,他暧昧一笑,贴在她耳畔低声道。 “所以,晚上千万不能赶我去睡书房,朕现在不抱着你和孩子就睡不着。” 总之是要蒙眼按摩的,阿娇又看不清,到时候换他戴着面具是一样的。 裕王哪儿会什么正胎之术,那些听起来蛮有道理的话都是他前一天教给他的。 李稷既不想让步霁知道他的身份,又想要亲自为她正胎,只好出此下策。 不然以后,景云公子和他不能同时出现在步霁面前,日子长了,自然就暴露了。 步霁是很聪明的女子,他从前就知道。 步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骂道。 “好没正经!” 李稷见她笑了,这才松了口气,怜惜地看着她庞大的肚子,心疼地说道。 “真是让你受苦了,生完这一胎,我们不要孩子了,好吗?” 说实在的,随着产期越来越近,他心里也渐渐感到害怕,怕孩子会危及她的性命。 因为难产而丧命的产妇,屡见不鲜! 而这些日子,不仅仅是步霁受苦,他也倍受煎熬。 随着孩子越来越大,害得他日日抱着步霁,却什么也不能做,如同过着苦行憎的生活,漫漫长夜,他最多能吻她一下,就被她无情的推开! 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是面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却不能吃一样,他挫败的闭上眼眸,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孩子,他必须忍耐! 他这一辈子呀,早就被她吃定了! “好。” 步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当然没办法再生第二胎了,生完这一胎,两人就要离别了。 第120章 帝王心海底针 步霁挺着大肚子,六个月的双胎,快到冬日了,外头刮起了冷风,日子素来难熬。 李稷为她寻了好些话本子,让她宅在侧殿打发时间。 她投入书卷之中,光阴反倒如指间流沙,转瞬即逝。 初冬落叶满地,阶前有冬枣摇落,风过生香。 她抱着一本册子,从宝月楼路过时,正好碰上宫人们簇拥着一女子款款而来。 见对方面生,不由多看两眼。 恰巧迎上那女子回首,两人目光相撞,对方上前礼道。 “皇后娘娘。” 步霁微讶,“你是……” 为首的宫女站出来,后背直挺挺的,同她对视。 “这位是我家格格,前几日染了风寒,太后特许去寺中静养,今日才回宫。” 才定下亲事就染了风寒? 步霁不由自主放轻呼吸,生怕吹跑面前的柔弱美人。 她记得,这宫里的格格就一个,能住在宝月楼的,也就只有永宁长公主的女儿,芙蕖格格。 楚晋国最尊贵的小格格,从小在宫中长大,养在太后膝下,又跟皇上是青梅竹马。 怪不得她身边的宫女敢这么跟皇后娘娘说话。 “我自幼娇弱,让皇嫂见笑了。” 芙蕖格格衣着淡雅至极,发髻上只有一支孤零零的碧玉簪。 眉目柔婉,是个美人坯子。 一颦一笑像是步雨的做派,只不过瞧着更端庄羸弱些,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的仪态,在周围的红衰翠减中,有种风一吹就会倒的单薄。 步霁默默后退几步。 以往她觉得自己便算是纤细的,眼下被这么一比。 简直就是一头青牛精。 “唉,说来不怕皇嫂笑话。” 芙蕖格格拿帕子压了压嘴角,语气满含无奈。 “我感染了风寒,是心病,原本是不想跟林家结亲的,只是我母亲与太后心意已决,实在迫不得已才……” 话音一停,那名宫女便紧着上前,马不停蹄道。 “皇后娘娘不知道,我们格格跟皇上是自小的情谊,原本是要入宫的。” “怎料皇上偏偏把后宫的妃嫔都遣散了,长公主殿下这才让格格下嫁林家。” “怎这般话多。” 芙蕖格格出声喝止。 只是那嗓音听起来软绵绵的,并没有多少斥责的意味。 今日这出戏,怎么看都像是芙蕖格格和身边的宫女自导自演的。 黎儿不屑的站在一旁,没有好脸色。 难不成芙蕖格格还想着跟皇上有什么,想要求皇后娘娘许了她的心愿。 痴心妄想。 皇上心里可是只有皇后一人的。 步霁露出大为感动的表情。 “今日得见格格,既然是皇上的妹妹,那便是我的妹妹,本宫回去就差人送一份礼物,当作是你跟林大人的新婚礼物。” 芙蕖格格皱起眉头,这女人是在跟她装傻吧。 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步霁竟然没有要给她几分面子。 如果不是太后和母亲心意已决,她也不会低三下四的来求步霁。 所谓的风寒,不过是她为了推迟婚事的理由罢了。 她不愿意嫁给林承瑞,一个小小的指挥使,怎么能配的上她,太后糊涂了,母亲也糊涂。 她从来就是最尊贵的格格,嫁给谁都不会嫁给林承瑞的。 只有像表哥那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 芙蕖都想好了,如果母亲和太后执意要她跟林承瑞成婚,她就以死相逼。 皇上表哥是不会狠心让她一条白绫吊死自己的。 步霁瞥一眼芙蕖格格,纵使她说的再天花乱坠,她也不会信的。 耳闻不如目睹。 比起别人的嘴,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 皇帝什么性子,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他如果真的喜欢芙蕖,怎么会到现在还不娶她。 古人眼里是没什么近亲不能结婚的,反而会觉得表哥娶表妹是亲上加亲。 李稷似乎并没有跟什么女人发生过亲密的接触,她有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都要脸红好久。 纯情极了。 第一次发现这件事,她还在心里稀奇了半天。 就这点出息,以前还能和谁有劳什子情分? 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芙蕖格格冷着脸,声音里夹着怒气。 “皇嫂,稷哥哥只是现在被你迷住了,人的一辈子很长,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我劝你早点醒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近来外头已有风声,指责皇嫂霸占稷哥哥,恃宠而骄,难以担任皇后。” “如今西北的战事也紧张起来了,皇嫂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稷哥哥添乱才好。” 她说完,垂眸扫了一眼步霁的肚子。 一想到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她就恨得牙痒痒。 稷哥哥的孩子,只有她配生,旁的女人都不配。 芙蕖恨不得现在就把步霁推倒,让她一尸三命才好。 反正宫里也没有别的嫔妃了,步霁如果死了,那就只有她能成为皇后。 中宫不可一日无后,到时候怂恿兴哥哥给稷哥哥说说话,稷哥哥说不定真的会封她当皇后。 芙蕖格格还没有跟林家退婚呢,就已经做起了皇后的美梦。 步霁一愣。 她添什么乱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李稷也没有说过。 还有西北的战事,是怎么一回事。 李稷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神清气爽,高兴极了的样子,摸着她的肚子喊女儿。 回想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前朝在打仗的样子。 帝王心海底针。 所以,他是怕她担忧,怕她心急,故意瞒着她。 西北的战事要不要紧,要打多久,能不能赢,百姓如今如何了,步霁脑袋里蹦出无数个问题。 她才是最合格的皇后。 芙蕖格格还在生气,见她没反应,更气了。 一双美目顾盼生辉,望向亭前那棵叶片枯黄打蔫儿的银杏,透露出痴痴怀念。 她故意在步霁面前说。 “想当年我与稷哥哥庭院初见,桃花灼灼,流年逝水……” 成功扩写八百字。 一番声情并茂,含情脉脉,怪不得人人都说芙蕖格格钟情皇上已久。 秋老虎余威尚在,热浪自地面一层层往上翻涌。 步霁撑不住了。 她只是出来散个步,等下还要回去喝安胎药。 她很忙没时间听芙蕖继续讲跟皇上的往事,所以随意扯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望着远去的窈窕背影,芙蕖格格轻轻蹙眉。 “她怎么这就走了?难道她不生气吗?” “看来她对皇上还真不是真心的,如我母亲所说的一样,她比崔丽华可阴险多了。” “稷哥哥怎么会瞎眼看上她,执意要让她当皇后,我哪里比不上她了。” 芙蕖说着说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手一伸,宫女赶忙过去托扶住,说道。 “格格,皇后娘娘怎么能和您相比呢?” “她是皇后不假,但这还不是因为格格您从前不争。您可是太后一手带大的,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只要您想,就凭您同陛下的情分,别说一个皇后了,便是未来的太后娘娘也当的了!” “又胡说了。” 芙蕖格格眉心缓缓松开。 “什么皇后太后的,这些我都不稀罕,生带不来,死也带不走的,争这东西有什么意思?” “我只要稷哥哥的一个真心,怎么就这么难呢。” “呸呸,是奴婢说错话了。” 宫女虚虚打下自己嘴。 “皇后娘娘走的这般急,定是不爱听格格说的话,嫉妒格格同皇上有情分在。” 听到这话,芙蕖格格才终于绽开笑颜。 “也是,我和皇上哪里是旁人能比得上的。” “少年人贪慕美色是常事,只要心在您这里就好。那皇后娘娘定是用了什么不入流的狐媚手段,才一时勾住了陛下。” 宫女冷哼一声,俨然看不起这副做派。 “好在格格您回来了,像这样惑主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 好日子到头的步霁回去后,褪去外裳,叫人打水洗了脸。 靠窗的案几前,黎儿已经备好笔墨纸砚。 方便她看话本的时候遇到半知不解的可以先记下来,回头再拿去请教李稷。 但今日,除了堆着的书卷和那只长颈白瓷花瓶,还多了一盘新鲜果子。 是葡萄。 用水澎过了,冰凉凉的。 一整串挨挨挤挤,颜色亮丽,饱满莹润。 步霁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哪来这么好的葡萄?” 葡萄荔枝这类鲜果不宜久放,所以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可眼前这些不仅漂亮,看起来还极为新鲜,估摸是哪里送来的贡品,金贵玩意儿。 黎儿笑容满面。 “方才王公公亲自过来一趟。说是岭水州今年的岁贡,皇上让人送了一半到慈宁宫给太后娘娘,剩下的就全都在您这里了。” 李稷勤俭,不喜铺张。 “剩下的全都?” 步霁一惊。 “这么多吃不完怕是会放坏。” 李稷进来时,印入眼帘的是少女纤细的背影。 她正低头写着什么,姿态投入。 边上守的那名圆脸宫女,张嘴正要唤,被他抬手制止了。 隔着珠帘,李稷静静站着看了一会儿。旋即才伸手缓慢打起。 玲珑玉珠相撞,发出泠泠的清脆声响。 案前的少女受了惊吓。 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身上只穿了件单衣,衣衫不整,不合规矩。 她手忙脚乱地要寻外裳。 但步履声渐近,那双龙纹墨色朝靴已经停在视野中。 案上灯烛微晃,步霁咬了咬下唇,正要行礼,李稷却轻飘飘落座于对面,动作熟稔,先她一步道。 “你也不怕吃伤了。” 她愣了下,视线顺着看去,那些葡萄只剩孤零零的一盆。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逐渐熟悉习惯彼此的存在,步霁也不像之前那般拘谨。 今日那件外裳,更是如仅剩的那点羞耻心外壳,抛却之后,终于剥露出一些内里。 她绞着帕子道。 “难道在皇上心里,我还是个小孩子,不懂得节制?” 高情商叫馋猫。 低情商就是饿死鬼。 李稷默了默。 看了眼葡萄,一勾手把她抱在怀里。 “你自然是懂得,是朕与你的女儿,肯定的小馋猫托生的。” 步霁笑出声。 小馋猫托生的女儿,那得多有意思。 她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就停住了。 再有意思,她大概也是见不到的。 “怎么了?” “脸色这么差,粟儿呢,叫她进来。” 李稷看到她脸上没有笑意,甚至说有点脸色发白,心跟着一颤,紧张起来。 步霁摇摇头,说道。 “我没事,只是那些葡萄这么好,我怕吃不完放坏了,白白浪费皇上一番心意,所以就让人将那些拿去酿酒,回头皇上尝尝。” “皇上不会怪罪我吧。” 李稷捏了捏她的鼻尖,宠溺的说道。 “何罪之有?” “只是这葡萄酒你要少喝,省的又喝醉了,像上次一样。” 步霁一愣,疑惑的看着他。 “什么上次?” 她只在李稷面前喝醉过一次,那就是上次跟毓秀她们喝浑酒吃火锅的时候,至于这葡萄酒,她也确实喝了,但是,是跟景云公子在望月楼观夜景的时候喝多的。 李稷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第121章 没有失望 李稷沉默不语,步霁皱了皱眉头。 “你跟景云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话都说到这里了,皇上还要继续瞒着我吗?” 她到现在还以为李稷和景云公子是两个人,只不过他们是好友亦或者是兄弟。 皇室宗族多权贵,先帝也有好几个庶出的兄弟,景云公子气宇不凡,眉眼又与皇上相似,也许正是哪位亲王的儿子。 “朕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李稷沉声说道。 “朕早些年为太子的时候,想着闯荡江湖,领略一番楚晋国的风土人情。” “化名为景云公子,故而方便些。” 步霁一边扶着肚子一边站起来。 “可,那日我明明见到了景云公子......” 皇上又不会分身,怎么会同时出现。 “是裕王。” “朕想亲自为你正胎,又找不到好的法子。” 李稷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柔声继续说道。 “朕和景云公子是一个人,你很失望?” 步霁愣神,眼前的这张脸,跟景云公子戴着面具的脸,轮廓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她怎么那么傻,一直都没察觉。 还天真的以为景云公子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如意郎君。 到头来,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罢了,景云公子跟皇上是一个人,真是笑话。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语气平淡的说道。 “没有失望。” “皇上是天子,您说是谁就是谁吧。” 李稷松了一口气,把她抱在怀里,轻声说道。 “倒是有几分为人母亲的样子了。” 她自从怀有身孕,性子也柔和了不少,大概是因为要做母亲的缘故。 步霁抿了抿唇,低垂着眼眸。 什么为人母亲,她不生气,只是因为眼瞅着就要走了,何必再跟李稷生这个气。 景云公子根本就不存在,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世上唯一让她留恋的人,竟然是个空壳,是一个虚假的构想。 不一会人,就到了晚膳的时辰。 王槐带着宫女进来,又出去了。 今晚御膳房送了一道沙参玉竹老鸭汤,步霁挽起袖子,端起桌子上的碗筷,亲自盛上一碗。 “皇上……” 她睨着对方神色,斟酌开口。 “臣妾今日听到些流言蜚语,说芙蕖格格不愿意嫁给林指挥使,是因为皇上的缘故。” “皇上是怎么想的?” 她走后,楚晋国免不了还要再有一位皇后。 这人是谁都好,就不能是芙蕖格格。 芙蕖格格不像是会善待皇嗣的女人,她的性子过于蛮横了。 李稷淡声。 “你见过芙蕖了?” 步霁捏着手帕,本来还想适时楚楚可怜落两滴泪。 被他这么干脆回一句,情绪瞬间酝酿失败。 “她嫁不嫁跟朕有什么关系,朕又不会娶她。” 步霁:…… 李稷倒是干脆利落。 鸭汤鲜美,步霁却是吃不下去了。 她葱白手指攥紧筷子,不自觉戳着碗里的饭。 屁股底下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怎么都觉得坐立难安。 李稷不动声色看了一会儿面前美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才缓缓道。 “你近日夜里总是梦魇,朕让卫珍开了个方子。” 步霁登时眸子一亮,相当上道。 “谢皇上,臣妾一定日日服用。” 李稷看她一眼,沉声说道。 “吃饭吧。” 再戳,饭都要烂了。 … 一场萧瑟秋雨,洗去了绿。 自从她有了身孕以来,太后就闭门礼佛了,今日是太后礼佛结束的日子,步霁也该去慈宁宫了。 可惜运气不算好,没碰上好天气。 前夜才下过雨,空气中还残余着潮湿的水气,道旁积水空明,绣鞋沾了泥泞。 黎儿抖开一件薄披风,披到她肩上。 “娘娘,奴婢打听到,说是今日太后娘娘请了皇上和永宁长公主过来……芙蕖格格也跟着来了。” 自从后宫妃嫔被遣散,到今为止皇上只正式在后宫露过一次面。 以往芙蕖格格到慈宁宫来,路上还能碰见皇上一两面,现在倒好,更是见都见不着。 步霁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脚步未停。 “看样子,这次当不了第一个到的。” 结果比想象的还要夸张。 到时慈宁宫里已是乌泱泱的,殿内散发着胭脂水粉的独有香气。 一群贵女打扮的花枝招展,目光含情地频频望向上座帝王。 太后那个位置还是空的,还没出来。 一袭黑金龙袍的少年天子落坐在旁,长袖似流云倾斜,底下露出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仿如天工之作。 此刻,目光凝向她。 步霁施礼一笑,“见过皇上。” 视线相触,短暂一刻后李稷很快移开。 “坐吧。” “谢皇上。” 步霁缓缓起身,低眉垂首间鬓上金叶步摇轻晃,光华璀璨。 正对面的芙蕖格格捏紧手中帕子,话语含酸。 “难得今日皇嫂也来了,慈宁宫还真是热闹啊。” “一大早太后娘娘宫里的八哥就叫起来了,我当他是欢迎哪位迟来的贵人呢,原来是皇后娘娘您啊。” 身为皇后,竟然还穿戴的如此朴素,当真是小家子气。 本以为皇帝跟前,步霁为维持形象定然不敢回怼。 不料,步霁好奇问了一句。 “真的假的,格格竟还知道这个,那太后娘娘宫里的八哥是几时起?” 芙蕖格格噎住。 两眼干瞪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有人没忍住,掩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皇后娘娘还真是厉害,怪不得是御史家的小姐呢,竟让芙蕖格格说不上话来了。 受邀的贵女里没人敢再来挑她这个刺头,众人将注意力放回皇上身上。 难得面见圣颜,一个个都七嘴八舌柔声细语地找着话题,努力刷存在感。 李稷坐在上面,眉宇隐着一丝不耐。 比起皇帝,倒更像个被人不住搭讪的绝色美人。 他给步霁递送了两个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正想去接那些热情美人的话茬,帮忙解围时,裙角倏地向下一坠,有什么东西窜了上来。 她下意识伸手接住,低头对上一双圆溜溜的金色大眼。 “喵∽” 步霁吓了一跳。 不等做出反应,太后的声音便不紧不慢传出。 “看来,团子很喜欢你。” 怀里的白猫颇有分量,一身皮毛被养的油光水滑。 毛茸茸的脑袋在她手上拱来拱去,不时发出呼噜声。 第122章 先救皇后娘娘 步霁一下子想到了—— 今早那碟鱼糕。 猫不是喜欢她,是喜欢残留的鱼味。 但太后她老人家高兴,她就不能没有眼力见地扰人兴致。 “想必也是臣妾和这猫儿有缘。” 随后贵女们起身行过礼,但太后看起来神色懒怠,无精打采。 她摆了摆手,示意宫女们捧上热茶。 “今日哀家自作主张请了诸位贵女前来,一同拜谢佛像保佑,皇帝不会介意吧。” 李稷放下茶盏。 “母后,儿子突然想起还有点事……” “今日天儿不错。” 太后截断他的话,看向底下两眼放光的贵女们。 “你们喝了茶也别总在哀家这里坐着,出去走走吧,难得进宫一趟。” 步霁默默瞥了眼外头的天。 停云霭霭,望去灰蒙蒙一片,如绸布遮挡透不出光亮。 哪算是什么好天气? 可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机会难得,不少贵女们还有些依依不舍,步霁正准备放下猫离开。 “步氏。” 太后突然语气和缓地喊她。 “最近下雨,团子好些时日没有出去玩了,你带它出去逛逛吧。它逛够了会自己想回来,不用拦着,只管放手就好。” 步霁只能应是。 她抱着那只金贵的御猫一走,贵女们也三三两两告退。 案上的茶壶尚温,岫玉手脚麻利地重新沏了一壶。 氤氲的热气中,太后声音带了一丝八卦。 “稷儿,你觉得芙蕖如何?” 奈何李稷不入圈套,四平八稳。 “芙蕖自然是极好的,他日嫁到林家,想必也是一位贤良主母。” “她昨日在宝月楼寻死了,还好身边的宫女及时发现了。” 太后轻叹一口气。 “哀家与永宁不过是说了她几句,没想到她这般的不懂事。” “皇帝,你若是有空,该见见这位妹妹才好。” 李稷只低头喝茶,对于自己亲娘的一系列坑儿行为,见怪不怪。 芙蕖求见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没什么好说的,林家是个好归宿,对于芙蕖来说。 林承瑞人不错,就算没有感情,也会好好待她的。 但太后接下来的一句,却险些让他呛到。 “不过,京中又长起来一批贤良温顺的女子,你上眼瞧瞧,若是看上了谁,就留在宫里,留在哀家身边。” “不封妃也没什么的,天家的人,谁敢议论。” 李稷持盏的手一顿,转开话题。 “母后用心良苦,儿臣自会考虑。” “只是礼佛久了,难免疲惫,还望母后早些休息。” “哀家瞧着有一人就不错,有当年哀家的风范,是柳州来的一个富商女儿,姓傅,名婉月,字珑。” 太后温声。 “傅家乐善好施,从前你父皇在时,就修了不少学堂。” 傅家这一辈又只得傅婉月一个女儿,比眼珠子还疼,说是千娇百宠长大都不为过。 李稷道。 “前朝政务繁忙,后宫的事还是等儿臣空闲时候再说吧。” “你哪日不忙?” 看出他这是又要回避,太后正色起来。 “哀家都听说了,皇后这一胎凶多吉少。” “你是皇帝,子嗣关乎那个位置能不能安稳,是重中之重。” “遣散后宫这事,你身为皇帝,意气用事,让文武大臣们看笑话,哀家如何劝你都不听。” “可万一步氏不争气,如当年的俪妃一般,你后宫无人,也无皇嗣,前朝那些老东西难道就能老实?” 这次的贵女入宫,就是被催出来的。 … “啪”的一声,李稷坐在椅子上,大手直接捏碎了茶杯。 眼眸中多了一抹猩红的冷厉,黑眸冷冷的看向太后,说道。 “儿臣自会护她和孩子周全。” “俪太妃的事情,不会重演第二次。” 步霁并没有走远,只在亭子附近兜转两圈。 早秋微凉,纷飞黄叶被风吹送入湖,澄明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站着出了会儿神。 臂弯里的猫儿忽然喵呜一声,后腿一蹬,挣脱她的怀抱。 尽管太后有言在先,说它逛够了会想自己离开,步霁依然转头跟了几步,一道身影却映入眼帘。 “皇嫂。” 芙蕖格格今日打扮的格外艳丽。 她原本就瘦弱,年纪有小。 如今一袭水红衣裙,更衬得那束腰细柳般不可一握,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别样的风情,娇媚动人。 此刻,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从头到尾打量过去一遍。 “皇嫂这身新衣裳,用的是皇上新赏的缎子吧?” 眼下一反常态,也不知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步霁面上不动声色地附和。 “格格若是喜欢,正巧还有一匹,回头我送到宝月楼。” “皇嫂倒是大方。” 芙蕖格格语气含酸。 “这缎子名贵,说送就送。这般大方,怎么不把皇上也分旁人一点?” 比起那些憧憬的女子,芙蕖格格的目标最为明确。 她从小在宫里长大,见惯了妃嫔之间的争斗,更喜欢明着说话。 以她的身份,没什么好掩饰的。 她一阴阳怪气,步霁反倒放松了点。 芙蕖格格比崔丽华要坦荡多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对皇帝的情谊,确实让人感动。 听说,昨儿还真的寻短见了。 步霁看到她脖子上的勒痕,笑了笑,没有说话。 提着衣裙正要从她身旁过去时,余光倏地瞥见芙蕖格格的眼神。 她目光里透出一股极其古怪的幽怨。 步霁心头一跳,正想侧身避开。 对方却忽地娇躯歪倒,指尖擦过她的衣袖,从这个角度看,就像是被她故意推出去一样,整个人重重朝水里栽去! “小!心!!” 步霁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 反手拽住她的衣袖,跟着一块往水里摔。 哗啦! 水花四溅,浮叶散开,惊的那群胖脑袋锦鲤四处逃窜。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岸上的贵女们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直到两人候在不远处的宫女惊叫一声,飞奔上前大喊着救人。 众人才忙手乱脚地指使自己的宫人,帮忙打捞。 “先救皇后娘娘!先救皇后娘娘!!” 晚秋水温冰凉,浸透衣裳后变得沉重,枷锁般套在身上。 步霁在水面毫无章法地沉浮,狼狈中保持着理智,这水不深,只是她现在身子重,根本游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