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奈何妄自菲薄》 第一章 遇见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大路上极速的鞭策着,飞快的马速让车帘上的吊珠玉碰撞的叮叮作响,声音绵细远扬。 马车里坐于一女子,正在小憩,一身粉色秀裙长迤于玉白镶成的地上,裙摆的刺纹锦花以金线勾勒,精致贵秀。 小巧的脸庞,雕琢精致的五官,虽还是稚嫩的脸庞,却早已有了几分倾城动人。 女子睡的很稳,几次马车颠簸都未曾惊醒,只是一切看似寂静的路上却是埋伏重重。 一侧的树林里,有着数名埋伏的黑衣男子,个个手拿大刀,长的凶神恶煞。 马车路过树林时,那些早已埋伏好的黑衣男子们都纷纷跳出来,劫下了马车。 “大哥,这应该就是丞相的马车了吧?” 一名身材瘦小、长相猥琐的男子对中间的老大说道。 中间被称老大的男子,身材魁梧,手持大刀,一脸的张狂,手一挥,身后的兄弟们将马车围住。 马车一侧的丫鬟见此冷喝道:“丞相府的马车你们也敢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熊心豹子胆爷可吃不起,不过这花容月貌的苏大小姐倒可以一尝。”劫匪头子猥琐一笑,摸摸下巴,趣味的说道。 “外面发生了什么?” 马车的帘子缓缓掩开,伴随着一串的嘟哝声,显然是马车里的人刚睡醒。 “小姐别出来!”一侧的丫鬟慌张的喊道,不过已 经晚了,劫匪头子在看到苏卿卿时,那脸上的表情愈发猥琐。 “哟,这苏家大小姐生得如此水灵,给老子劫回去作压寨夫人如何?” 闻及劫匪头子的话,苏卿卿嫌弃的皱眉: “你们真是活够了,被我爹知道定是不会放过你们!” 语气虽是张扬不已,可依旧夹藏几分颤音。 “等老子做了他女婿,他还舍得杀我吗?哈哈哈。” “你……你们!保护小姐!”丫鬟巍颤的喊道。 后面随行的护卫纷纷拔剑,与劫匪们厮杀起来,场面热烈失控,苏卿卿虽见过不少刺杀她的刺客,可真正再次经历难免还会有些害怕。 混乱之中,几名护卫抽身斩断马车,将苏卿卿带上马背,道:“小姐先走,沿这条大路一直走,要不了一个时辰,那里会有丞相接应的人。” 不容苏卿卿回应,一名护卫已重拍马儿,马儿瞬时奔了出去。 马儿一直沿大路走,苏卿卿在马背上颠簸着,隐约见前方一位身影,以为是爹爹接应她的人,高兴的大喊: “喂,你可是我爹派来接我的?” 前面马上的一名男子,着白衣,佩利剑,冷漠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苏卿卿,手上的剑不禁紧了几分。 “哎,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我爹新骋的护卫吗?” 苏卿卿眨眨眸子,不禁打量起眼前的白衣男子,别说,这次她爹的 眼光还真不错,他生的可真俊。 白衣男子冷冷看着苏卿卿,不说话,只是那眸子里有着清晰可见的杀意,手上的剑微微一紧,正欲起剑而出。 而苏卿卿闻及身后的脚步,知道是劫匪们追上来了,顿时使着马儿朝白衣男子驾去,往白衣男子身侧靠近几分。 苏卿卿用着微微发颤的声音道:“他们要杀我,你可以保护我么?” 男子微怔,手中的剑缓缓停住,看着一脸受惊的苏卿卿,眸中一丝不定。 忽的,那双狭长的眸子透着深意,缓缓道:“我并非什么护卫,姑娘认错人了,在下只是碰巧路过罢了。” 说完,男子见势要离去,苏卿卿不及多想,连紧抓住他的衣袖,眼下也只有这个白衣男子能救她了。 “姑娘这是作何?”白衣男子瞥向衣袖上的手,道。 “我是当今丞相之女,你若救了我,我便许你无尽荣华,怎么样?” 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丝毫不理会、不动容的向前去。 见此,苏卿卿急了,“大侠,救人一命深造七级浮屠啊!” 小手死命抓着白衣男子的衣袖,不肯松。 白衣男子看着苏卿卿一脸纯真,思良许久,然,嘴角微勾,道了声:“好。” 此时的劫匪已经追上来了,包围了苏卿卿和白衣男子,劫匪头子瞧着白衣男子,以为是苏卿卿搬的救兵,顿时 叫嚣不已: “哟,搬救兵了,才一个?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是太看得起你了。”白衣男子淡淡道。 “好大的口气!给老子上!”劫匪头子话音刚落,一把剑直插劫匪头子的心脏,速度快的只眨眼间。 “老大!兄弟们给老大报仇啊!”后面的劫匪一惊,纷纷拔刀而上,白衣男子轻功一跃,提剑而起。 苏卿卿在一侧看着混战,整颗心随着白衣男子而浮动,忽的,马儿因混战而引起了受惊。 “啊!”失控的马儿瞬间朝着一个方向冲去,惊的苏卿卿紧紧抓住马绳,脸色苍白。 打斗中的白衣男子闻及,神色一冷,手中的剑快速无息的划过众匪瞬时,鲜血四溅、众匪皆倒。 接着白衣男子追去苏卿卿的方向,此时苏卿卿的马儿横冲直撞,一路冲向悬崖,苏卿卿心底一凉,害怕的紧紧闭眼。 白衣男子眸子微眯,手一转甩剑而出,利剑刺入马儿的腿蹄,马儿重重一折,向前翻去,马背上的苏卿卿也被甩了出去,滚向悬崖。 在悬崖边缘,苏卿卿紧紧抓住边缘的蔓藤,整个身子挂空在悬崖处。 看着生死一线的苏卿卿,白衣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眸子冷意深邃不知在想何,却迟迟不上前救苏卿卿。 苏卿卿小手紧紧的抓住蔓藤,可因为力气耗尽,一点点的往下滑去。 爹 爹,女儿要死了,原谅女儿的不孝。 苏卿卿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索**不再挣扎,手麻木的缓缓松开,紧紧闭上了眼睛。 霎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拉住了苏卿卿: “苏小姐是打算放弃了么?那在下救不救也就无谓了是吗?” 苏卿卿睁眼,望向悬崖上的白衣男子,泪水崩堤,紧紧的抓住白衣男子的手: “我……我……” 白衣男子或许是没想到苏卿卿前一秒还毅然松手,后一秒就如同膏药般紧紧抓住他的手,不由得一笑: “既然害怕,为何刚才还要装出一副生死由命的模样?” 语气透着淡淡戏虐,将苏卿卿拉了上来。 安全落地后,苏卿卿腿软的抓着白衣男子的衣袖,缓缓道:“多谢公子相救。” “公子若有任何求应之事,我爹都可以……” “不必,告辞。”白衣男子打断苏卿卿的话,语气淡了几分。 “我……我腿麻了。”见白衣男子要走,苏卿卿欲倒般的拉住白衣男子,委屈凄凄。 其实苏卿卿只是不想让白衣男子就这么离开…… “公子好人做到底,可以送我回府吗?”说完,苏卿卿还紧紧不松男子衣袖。 良久,见白衣男子点头答应,苏卿卿喜上眉梢,一把抹去泪水,小脸上瞬间没了之前的挫败和狼狈。 只是苏卿卿没有看到白衣男子眸中的计谋和寒意。 第二章 配不上 “爹爹,你就答应我吧。” 丞相府之中,一声清脆略带撒娇的女音响起。一袭淡粉长裙,斜缀玉步摇,秀发落于腰,倾城秀色。 苏卿卿是丞相唯一的女儿,今芳龄十一,还未笄及。 而座位上那沉默严肃的中年男子,就是当今丞相苏德阳,为人贪官受贿、阴险狡诈,是个不折不扣的倭奸之臣。 苏德阳轻轻一叹,终是拗不过苏卿卿的撒娇,应了下来: “好了,爹答应你,若他敢对你有半分伤害,爹不会饶过他!” 苏卿卿闻及,甜甜一笑:“好,不过我相信他不会的。” “你将他带来我看看。”苏德阳眯了眯眸子,道。 在丞相府的另一侧院,男子缓缓打量着这里的一切,看着房间内奢华的缀饰,深邃的眸里不知想些何。 此时,一抹粉色走进来,男子眸中冷意渐隐,换上柔和。视线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女子来,那深邃魅惑的眸子似要把苏卿卿看穿。 苏卿卿不禁这么打量,小脸微红,“你叫什么名字?” 那轻柔的声音,似想打断那深邃的目 光。 “俞临。” 男子开口道:“姓俞,单临。” 男子本姓薛,名俞临,只是不知为何却隐藏了姓氏。 苏卿卿默默将他的名字念了两遍,甜甜一笑:“我叫苏卿卿。” “我知道。”薛俞临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开口道。 苏卿卿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这京城,能有几家姓苏。”薛俞临轻笑几分,语气琢磨不透。 苏卿卿未曾发现异样,只兴兴道:“等下我爹想见你,可以么?” “好。”薛俞临道。 薛俞临随下人带至书房,苏德阳审视着眼前的薛俞临,道:“你叫什么?” “俞临。” “武功出自何师?” “毕经山,唤苍大师。” 苏德阳略闻一二,这个唤苍老头是个绝世高手,身怀绝技,有多少人想拜在他门下,可惜唤苍性格古怪刁钻,多年来只收了一名入室弟子,莫非就是他? 苏德阳接着问:“家中可有何亲人?” 薛俞临沉默,眸中一片冷意,再抬头时,一副温和模样:“自幼父母双亡,留有一弟。” “小女看上你, 想让你做她的贴身护卫,你可愿意?” 薛俞临微眯了眯眸,“不愿。” 苏德阳一愣,一怒:“我苏德阳的女儿,金枝玉叶,怎么?还嫌配不上了?” 薛俞临微微恭礼,缓缓道:“丞相言重了,俞某只怕武艺不高,护不了苏小姐安全,再者,下有小弟需照料,实没那时间,还望丞相理解。” 苏德阳怒拍桌子,看向薛俞临,眼中带着狠意,而薛俞临自始至终保持着温和翩翩,不动声色。 “本相给你三日时间考虑,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薛俞临缓缓一笑:“俞某告退。” 两人僵持许久,薛俞临不惧的退出书房,苏德阳气的面色发青,眼中渐浮一丝狠意,从未有人这般不识抬举! 三日后,“查的怎么样了?” 苏德阳神色严肃,问道。 “回丞相,他确是唤苍老头的入室弟子,而他的背景信息也所为实。” 苏德阳听闻挑眉,倒没想到这个俞临年纪轻轻竟能入了唤苍的眼…… 而此时,薛俞临一身白衣,闯进苏德阳的安荣殿。 “让开!”薛 俞临打退门口的侍卫,一脸气愤的走了进来。 正在悠哉喝茶的苏德阳似乎料到薛俞临会来,一脸的不为所动:“怎么?” 薛俞临轻哼一声:“不知丞相大人抓走我弟弟,有何用意?” 苏德阳笑着放下手中茶:“此言差矣,你救了本相的女儿,本相这是感谢你,才特意将你弟弟接入府一同享受富贵。” “你!”薛俞临紧握拳头,皱眉不已。 苏德阳冷笑着将人带上来,一个莫约六岁的男孩,眼中带着泪花,全身瑟瑟发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阿舫”薛俞临神色一变,上前两步将几名侍卫打倒在地,顿时一批侍卫涌入将薛俞临包围。 苏德阳冷冷的笑道:“俞临,你可想清楚了?你弟弟的性命取决于你。” “哥哥,我怕……救我。” 薛俞临眸中一片自责,沉默半响,终是抬起头,一副委屈求全道:“好,我答应。” 顿时,苏德阳朗朗而笑,起身走近薛俞临:“很好,俞临,早该如此,有你做小女的护卫,本相放心多了。” 说完,苏德阳 还拍拍薛俞临的肩,“至于你弟弟,不妨在本相府中游玩数日,本相会令人好生招待,如何?” 薛俞临冷眸微眯,随后温和恭敬道:“那就麻烦丞相大人了。” 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的勾笑,缓缓退出了安荣殿。 深夜,月色。 “主上,属下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童音稚嫩的声音在暗夜响起。 “苏德阳那个奸臣生性多疑、诡计多端,若真一口答应了,反而会惹他猜忌。” 薛俞临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冷漠至极,犹如寒冰般似要冷固整个夜。 “可属下认为,那日或杀或劫苏德阳爱女,都为上策。” 可主上为何偏选这下下策? 薛俞临冷笑:“直接杀了还怎么解恨?怎么洗清薛家的冤屈?” “我要让他慢慢体会、慢慢害怕、慢慢后悔。” 那寒眸犹如黑夜中的魅鬼,嗜血致命。 “花舫,你暂时伏在府中,莫令人生疑。” 叫花舫的男孩,虽只有六岁大,却是一脸的严肃,丝毫没了之前在丞相的胆怯,对着薛俞临恭敬的行礼道: “是,主上。” 第三章 人身安全 一早,一抹粉色直奔偏院。 “俞临,你答应我爹了?”苏卿卿欢喜进门,小脸尽是愉悦。 进门就看见薛俞临半衣未穿,在检查伤势,顿时脸一红,尬在原地,进退不是。 薛俞临见着不敲门就闯进来的苏卿卿,脸色一沉,“出去。” 苏卿卿立马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被一丝慌乱代替:“对不起,我平日不这样的,就是太高兴了一时……忘了敲门。” 薛俞临冷漠的穿上衣服,“苏小姐下次记得便是了。” “是,我先出去……” 不及说完,苏卿卿转身退了出去,将门关上。静静在门外等候的苏卿卿脸却莫名的越来越红,只得挥动着小手扇风,希望脸不要再烧了。 门打开了,薛俞临走了出来只淡淡一瞥身旁的人,道: “苏小姐,今日起,我便是你的贴身护卫。” 苏卿卿眉微弯,一脸欣喜若狂:“那是不是以后我去哪你就哪,随时随地跟着我、保护我?” 薛俞临听此不反驳,只缓缓上前几步,反问:“苏小姐的意思,莫非沐浴更衣都要俞某跟随?” 苏卿卿小脸一红,手连摆,结巴解释道:“不……不是。” 薛俞临轻笑一声,与苏卿卿拉开距离:“苏小姐,俞某只负责你的人身安全罢了。” “哦。”苏卿卿撇撇嘴,应道。 大街上,苏卿卿时不时的往后看去,一直在寻薛俞临的身影,薛俞临不疾不徐的跟在苏卿卿后面,惹来了不少街旁女子的爱慕目光。 苏卿卿扫过那些花痴女子一眼,气不过的对薛俞临道:“俞临,你跟快些。” 薛俞临跟上,道:“何事?” 苏卿卿一时噎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耍起了大小姐脾气: “你要跟紧点,万一有人刺杀我呢?” 哪知薛俞临闻及嗤笑一声:“呵,你倒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你父亲是个奸臣。” 苏卿卿不由得皱起眉来:“俞临,这些话你以后不要说了好不好?” 薛俞临心中冷笑不已。 “被我爹知道你会有危险的……” 苏卿卿略带担心的眼神让薛俞临一愣,随后冷冷走向前去:“你爹杀的人还少么?” 苏卿卿一愣,僵在原地。 她知道,让他做她的护卫是爹爹逼他的,所以他才会说这样痛恨她爹的话,对不对? 苏卿卿深吸一口气,小碎步跟上薛俞临,拉起他的衣袖,语气变得柔弱: “俞临,我饿了,我知道前面有家特好吃的餐栈。” “小姐还是回府用膳吧。”薛俞临淡淡道。 “为什么?” “不安全。” “不是有你在么?你武功这么厉害……” “麻烦。”薛俞临打断苏卿卿的话,一副冷淡模样。 “可……回府要好一段路,我饿的没力气了……”苏卿卿可怜巴巴的看向薛俞临,一双水灵的大眼眸楚楚动人。 薛俞临脸色无动于衷,只将衣袖从苏卿卿手中扯开,“苏小姐说去,俞临哪有不去之理。” 看着薛俞临冰冷恭敬的面容,苏卿卿撇撇嘴,不计较的大步向前走去,进了一家餐栈,苏卿卿就打算放开了吃,以前的时候别说是在外面吃了,就是用膳也得规规矩矩,哪像现在这么自由。 一桌的丰盛名菜让苏卿卿迫不及待的动筷子开吃起来,未等吃上几口,一帮人便围了上来。 带头的是京城第二大商户,贾府的公子贾昊。 “哟,这不是苏大小姐么?难得屈尊来这地方用膳哈?” “这护卫真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啊?这白脸**的能经打不?” 苏卿卿筷子一顿,皱眉看向贾昊 :“贾昊,你又想干什么?” 好不容易能出来吃上一顿,怎么又有人来找麻烦? “能被昊爷我看上是你的福分,你爹是京城第一奸倭之臣,还有谁能看上你不成?” 贾昊一脸不屑。 苏卿卿不甘被驳,昂了昂头,道:“谁没人要?想娶我苏卿卿的男子都排出京城外了!你不瞧瞧自己长什么样?连本小姐的护卫都比不上。” 苏卿卿说完,还害怕的往薛俞临身边移了移,薛俞临无动于衷,贾昊见此大笑不已: “苏大小姐,瞧瞧你身边的护卫,都吓的不敢动了吧?” 何人不知奸臣苏德阳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贾昊就算占了苏卿卿,也料苏德阳不敢杀他。 猥琐的双手眼看就要碰到苏卿卿的脸了,却被一双筷子夹住了手腕,用力往后一折,手便断了。 整个客栈顿时响起猪叫般的声音,贾昊捂着手动弹不得,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薛俞临,狠狠道: “敢动我?给老子打!” 苏卿卿一惊,还未回神,就被薛俞临拉至身后,薄唇轻吐:“麻烦。” 薛俞临不起身,只一拍桌子,数根筷子弹起,大手一挥,将冲上来的人都命中在地,而其中一根筷子直袭贾昊,筷子从他的头上而过,穿过他的发间,力度大的让他倒退几步,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好!”苏卿卿看的出神,见薛俞临这么厉害,不禁高兴的拍手叫好。 贾昊见自己动弹不得,十分难堪,脸色由青转紫,顿时冲地上的随从道:“蠢货,还不快将老子弄下来!” 被放下来的贾昊见众人都笑成一团,却也不敢再动手,只得恼羞成怒的狠踹随从:“滚!” 贾昊带着人走了之后,苏卿卿一脸崇拜的看向薛俞临,双眼冒红心: “俞临,你真是太帅了。” 薛俞临冷漠起身,直视苏卿卿:“苏小姐,你的礼节言行呢?矜持收敛呢?” 那语气更有一丝嫌弃。 “我……”苏卿卿笑容一僵,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小脸涨红不已。 薛俞临不多再言,从苏卿卿身边走过时,才听见身边人抱怨的嘀咕一句: “长的帅还不让人说?” “哇。飞高点!小岚,再高点!” 本是安静的丞相府中传起了一阵热闹,只见一蓝衣女子踩在秋千上,亮丽夺人,在空中荡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小姐,你可要扶好了,万不能摔下来了。”叫小岚的丫鬟担心的对上面的苏卿卿道。 苏卿卿不尽兴道:“知道啦小岚,再荡高点。” 而周边围满了婆子丫鬟们,生怕苏卿卿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她们的小命那可就玩完了。 “小姐啊,快停下吧。” “小姐,太危险了,下来吧。” 底下的下人一人一句劝道,打断了苏卿卿的兴致,正想让她们都退下,手失了秋千的绳索,身体顿时没了平稳,被甩出了老远。 “小姐!”众婆子惊恐万状,纷纷想去接着坠落的苏卿卿。 一直在远处的薛俞临眸中一冷,抓过身旁的下人用力往前一送,那名下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推出去做了人肉垫子。 所幸,苏卿卿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人肉垫子上,众人皆松一口气。 苏卿卿也被吓到了不少,脸色微微发白,当爬起来的第一眼看见薛俞临在自己跟前,脸色立马有了灿烂的笑容: “俞临,是你救了我么?” “苏小姐眼里难道没有这些为你担心的下人么?” 薛俞临看着还一脸欢笑的苏卿卿,冷若冰霜。 “她们?不是没事么?” 苏卿卿皱眉看着那张冷酷 的脸,脸上尽显不满,反驳道。 “是俞临多言了。”薛俞临微微一恭,神情冰冷的离开。 苏卿卿张了张口,看着离开的薛俞临,眼中一丝委屈,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的第一句便是责怪她,她还没治他个不敬之罪呢! 苏卿卿撇撇嘴,独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你没事吧?”小岚神色担忧道,自小姐被秋千坠落后,怎么总是发呆走神? 有时叫她几句都不应,该不会摔出什么事来吧? 苏卿卿回神:“怎么了?” 小岚急了:“奴婢还想问小姐怎么了?怎么小姐你一回来就发了好几次呆,小姐你是哪不舒服么?” 苏卿卿微微一叹,眉间一丝忧愁可见,“小岚,你觉得俞临这个人怎么样?” “俞大人?不错吧。”小岚想了会,道。 “何止不错?简直就是完美!” 见小岚一副目瞪口呆,苏卿卿没再说下去,只挠挠秀发,一脸的春心荡漾。 小岚琢磨半响,才开口:“小姐,你是不是喜欢俞大人?” 苏卿卿小脸莫名的烧了起来,似被抓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般,瞬间支吾结巴了起来。 “我……我……” 小岚脸上露出了明白的笑,“小姐,奴婢知道了哦。” 苏卿卿脸微红,起身争嚷道:“你莫取笑我!” 小岚笑的很是开心:“俞大人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难怪小姐喜欢的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俞大人似乎对小姐……有些冷漠。” 小岚说着,瞧见苏卿卿晴转阴,脸上一阵忧愁和打击,顿时安慰道: “小姐,奴婢觉得你性格活泼、太不矜持了,如果能收敛一点的话……” 苏卿卿眼睛一亮,脸上又染上了往日的活泼:“矜持?对,要矜持!” 第四章 心动 “叩叩叩。” “进。” 听到里面人的准许,苏卿卿将门推开,缓缓走进薛俞临的房间。 人一进来,薛俞临就微微一皱眉,随即抬头看向门口的苏卿卿,开口道: “香囊太浓。” 苏卿卿一愣,看了眼自己身上带的香囊,将它摘下,吞吐着:“这是……我新买的,你若不喜欢我便不带了。” 都怪小岚,说什么女儿家身上要香一点好! 随后刚往前几步,想问薛俞临今日有何打算,就被薛俞临制止喊道:“衣色太艳,离近了晃眼,苏小姐若有事可以直说。” 苏卿卿被薛俞临那微退几步的动作弄的有些打击,她的衣服也是今早小岚挑选的,说是她总穿纯色不新鲜,让她换换品味…… 苏卿卿抿抿嘴,深吸口气,正想露出灿烂的笑容时,想起了小岚说的,笑容要含笑可掬,不可过于大咧。 想此,苏卿卿便收回了笑容,露出一个微微含笑。 薛俞临见此,开口道:“苏小姐,虽然你平时毫无形象,可俞临觉得总比小姐现在的装样好很多。” 俞临不再理会苏卿卿的花样,向门外走去。 苏卿卿咬唇,脸上一丝难堪,见俞临出了门,不禁鼓起勇气追问道: “俞临。” 前面人停下脚步。 “我……我喜欢……喜欢你。”苏卿卿说完脸已经涨红了,一双紧张带着羞意的眸子看着薛俞临。 薛俞临微微转身,确定苏卿卿不是开玩笑时,脸上冷了半分: “抱歉,俞某不敢承小姐厚爱。” “为……为什么?” “世间好看男子千万,莫非小姐见一个爱一个?” 薛俞临冷声说完,丝毫没有留步。 苏卿卿到底还是不懂世事的大小姐,被薛俞临这般直言回拒,小脸已经一阵红烫,泪水在眸中打眶。 第二日,书房。 “俞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座位上的苏德阳生气的怒拍桌子。 薛俞临微微行礼:“俞临不敢,不知丞相大人所指何事?” “哼,卿 卿近日茶饭不思、脾气易动,你可知为何?” “不知。”薛俞临道。 “放肆!本相的女儿金枝玉叶,看上你那是你几辈修来的福分,你还自视清高?不知好歹的东西!” 薛俞临冷眸深寒,不卑不亢:“俞临自知不敢高攀,所以才让小姐生气了,想必丞相也不愿小姐与我有任何瓜葛。” 薛俞临的态度让苏德阳半信半疑,怒气也渐渐消隐,只依然冷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薛俞临微微一恭,面色温和,仿佛一切都不够他动怒般退出了书房。 苏德阳面色一冷,陷入沉思,这个俞临绝不简单。 连接几日苏卿卿都未曾出过门,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茶饭不思,丫鬟们送的饭都被她扔出了门外,房间内更是砸的一无是处。 为此,丞相大怒,将那些废物丫鬟通通逐出府去,换上了新的一批丫鬟来伺候。 被苏卿卿这么一闹,整个丞相中人心惶惶,生怕一个没伺候好就不保命了。 “小姐,你多少吃点吧。” 小岚在门外苦苦劝道,她在外面都已经守了三天了,小姐的气还没有消么? “小姐你别生气了,那个俞临有什么好值得小姐这样?要奴婢说他就是不知好歹!” “砰咚。”房间里面又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吓的小岚连闭了嘴。 小岚知道是俞大人惹的小姐生气,可她几次劝俞大人前去看小姐一眼,他都不理会,这般冷血之人有什么好在意的? 里面的苏卿卿皱着眉头,嘴巴噘的可以挂油壶了。 苏卿卿其实没有那么生气,她只是不知道出去以后怎么面对俞临,而心里更多是期待俞临会来见她、哄哄她…… 可她还是想多了,都三天了,连人影都不曾看到过。 而此时的薛俞临正站在二楼之阁,眺望远处,那是大殿入门处,一群女子立于此。 忽,眸中一冷,问着一侧的下人:“大殿前那些女子是何人?” 那位下人看了眼底下,道:“那 些都是丞相新进的丫鬟,用来伺候小姐的。” 听此,薛俞临视线停在了丫鬟们中间一个,见那名丫鬟身材高挑、容貌倾城,比起众些丫鬟,更多了一份气质与不同。 众群中,那名丫鬟也抬头与薛俞临相对一视,随后带丝慌张的低下了头。 而此时的这边,苏卿卿再也待不住了,她要出去,出去看看俞临这三天究竟在干什么? 小岚见苏卿卿将门打开了,一脸惊讶:“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苏卿卿冷哼一声:“我怎么就不能出来?” 小岚挑眉一笑,脸上有了些许意味深长:“哦,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呀?” “你你你!不要乱说话!本小姐罚你今日不准说话!”苏卿卿脸上微红,恼羞成怒道,随后大步离去。 在丞相府的高景楼上,一袭白衣与一抹青色。 薛俞临负手而站,冷冷的立于前面,而身后是那青衣女子,她虽一身丫鬟装,却恭敬严肃的低着头,等候着前面男子的发落。 薛俞临那凉薄的声音响起:“你进来作什么?” “主上……” “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薛俞临冷冷的语句中不参夹半点情感。 青衣女子咬唇,道:“主上,属下是担心您的安危,您只身丞相府,属下不太放心,属下留在这还可以帮主上您一起……” 话未完,薛俞临一个回转旋踢将青衣女子踢出几米远,重重倒在地上。 青衣女子吃痛爬起,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再次恭敬的站着。 “下不为例。”薛俞临寒霜似的脸上冰冷至极。 “谢主上不罚。”青衣女子眉头舒展,隐约有丝喜悦。 青衣女子名唤伍兮,是薛俞临的随婢,多年来一直跟于薛俞临,忠心耿耿,行事冷漠厉色,也只有在薛俞临面前才会几分女子柔性。 而此次伍兮没有薛俞临的命令,擅自伪装丫鬟身份混入丞相府,其实是伍兮的私心。 主上潜伏于丞相府,委尊做狗贼奸臣之女的护 卫,每天还要面对狗贼之女苏卿卿的死缠烂打,她心底似有什么东西要被抢走般,嫉妒让她不顾主上生气的危险私自行动了。 苏卿卿一路寻找着薛俞临的身影,就当苏卿卿找累了的时候,忽的看见那高景楼上的熟悉身影。 苏卿卿小脸上一喜,正想大唤薛愈临时,脸上笑容一丝僵硬,不禁走近两步看的更仔细些。 高景楼还有一位女子? 苏卿卿蹙眉,双眸中满满的醋意生气,他不来看她是不是因为看上了其他女子? 她闹了三天,原来他丝毫不曾理会过…… 苏卿卿转身就要离开,却在下一秒停住,她为什么要走? 苏卿卿吸吸鼻子,大步向高景楼走去。 “嗯哼。”苏卿卿缓缓走上来,轻咳两下,看向薛俞临。 薛俞临早就发现苏卿卿在楼下站了很久,只是不曾看过她。 见薛俞临未曾与她说话,苏卿卿不禁小脸一尬,只得转移视线,打量起一侧的青衣女子,故作姿态道: “你是何人?见到本小姐还不行礼!” “奴婢见过大小姐,方才不知是小姐,冒犯了还请小姐恕罪。” 声音涔涔,动听婉婉,伍兮轻轻一礼,浅声道。 苏卿卿冷傲的看着伍兮,心中十分的不爽,依她之言,是说她咋看都不像小姐身份是吧? 而丞相府中的厢房苑院、服饰衣裙都有按尊卑来区分颜色标识,她这样说分明就是故意贬她。 “你一个丫鬟怎敢来此?”苏卿卿气不过,冷声道。 “小姐息怒,奴婢是新来的,不识路才误闯到此,幸遇这位大人帮忙点路。”伍兮低头回道。 “新来的?”苏卿卿挑不出伍兮话中的毛病,心中更憋屈了。 “回小姐的话,是的。丞相吩奴婢来伺候小姐。” 闻及,苏卿卿嗤笑一声,道:“本小姐不用你伺候,你走吧,我会与我爹爹说的。” 苏卿卿莫名的不喜眼前女子。 听苏卿卿这么一说,伍兮暗垂,眸中划过一丝冷意。 “如 此,苏小姐可把这丫鬟送于我?” 未等伍兮说话,一侧的薛俞临然道。 苏卿卿不相信的看向薛俞临,一脸的惊讶,心中嫉妒愈发重,声音带着不满:“为什么?” 薛俞临嘴角一勾,答:“俞临只是觉得这丫鬟很是机灵动人,想向小姐讨来作个服侍,反正都是小姐不要了的,如何?” “你!休想,谁说本小姐不要?” 苏卿卿气的小脸通红,她未曾想过俞临这么喜欢这个女子,还想让她来作服侍丫鬟? 只是苏卿卿未曾发现,薛俞临眸中的计谋奸诈。 “你,以后就跟着本小姐了,先下去吧。” 苏卿卿极其不愿的喊道,伍兮恭敬的对苏卿卿行礼后,缓缓退下,在离开之际与薛俞临相互一视。 见伍兮退下了,苏卿卿才转向薛俞临,一脸生气道: “你不来看我,是不是因为看上了她?” 薛俞临微微皱眉,随之淡淡轻挑:“小姐似乎有些无理取闹了,伍兮是今日才入的府,小姐你是三日前就开始胡闹了不是么?” “我……”苏卿卿语塞,暗淡垂眉,她没有胡闹,也没有任性,她只想知道他会不会来看她…… “俞临,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 苏卿卿重重一咬唇,抬眸看向薛俞临,袖中的小手早已经紧张的微微发抖。 她明知道他已经拒绝了她,可她还是不想放弃…… 薛俞临不动声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怔愣,语气依旧道:“俞临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难道苏小姐还要听再第二遍?” “不……不用了。”冷漠无情的话让苏卿卿一颤,慌忙打断薛俞临的话,眼中尽是隐忍的泪花。 许久,薛俞临以为苏卿卿就此作罢了,却没想到苏卿卿抹去欲出的泪花,吸吸鼻子,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俞临。” 只见她说:“我不会放弃的,不会。” 那张精致小巧的脸上多了一丝坚定,随后离去。 薛俞临脸上沉默如水,站在高景楼上很久很久。 第五章 逛街 伍兮没有走, 躲在暗处观察,手中的叶子被五兮撕得粉碎。 精致的五官,有些扭曲。 “这个苏卿卿,如此缠着主上,太过分了,以后就由我来好好的伺候大小姐。” 伍兮眼睛微闭,眼神犀利,一抹奸笑。 直到苏卿卿离开。 伍兮眼神变得柔情似水,即使远远的陪在主上身边。 苏卿卿没有再闹脾气。 自己的宝贝女儿恢复正常了,苏德阳眉开眼笑,重赏了府中新来的一批丫鬟。 伍兮端来一盆洗脸水,来到苏卿卿房间。 “小姐,丞相在饭厅等您吃早饭。” 苏卿卿看着眼前的丫鬟,她的身材于府中其他丫鬟都要高挑,格外的突出。 是她! 伍兮的出现让她想起昨天的一幕,心中很不爽。 “你为什么要来府中做丫鬟?”口气很冷淡。 果真这个大小姐很麻烦。 “奴婢早就听闻丞相府待遇优厚……” 苏卿卿穿着纱纺睡衣被外面飞过的一只鸟吸引,根本就没有听伍兮把话说完。 小鸟黑色的羽翼,黄色的鹅关,尖尖的嘴巴,格外的小巧漂亮。 苏卿卿就很不耐烦,“无论你干什么,我不管,但本小姐说过,不需要你伺候。” 要事从前苏卿卿的小命早就没了,伍兮努力平复自己的表情。 “丞相。” 伍兮话还没说完,苏卿卿就打断她说 的。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告诉我爹,一会儿就到了。” 伍兮站在门口,撇着苏卿卿,想,要不是为了主上,我才不会受你的气。 苏卿卿梳洗打扮一番后,由小岚陪着一起。 伍兮在走廊遇到了薛俞临,立刻低头称“主上” “记住,这是苏德阳府中。” “伍兮谨记。” 远远的小岚就看到了薛俞临与伍兮在说话。 知道小姐看到定会不如意的,如果一会儿到老爷那里,我又该挨骂了。 小岚叫住苏卿卿指向相反的方向,顺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苏卿卿的视线说:“小姐,你看那朵花,开的多漂亮。” 苏卿卿看了一眼小岚指的方向,问“小岚,你跟我多久了。” 小岚认真的想了想,回答“三年了。” “三年,你还不了解府中的一切。” 小岚低着头说:“小姐,那朵花小岚认为今天开的格外的漂亮。” 声音越来越小。 小岚有点小委屈。 “以后我带你去看更好看的。”苏卿卿看着小岚一脸委屈的样子。 苏卿卿撒娇的叫着“爹。” “来,我的宝贝女儿,让爹看看有没有瘦。” 苏卿卿坐在苏德阳旁边。 “看看爹让厨房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东西。”苏德阳一脸宠溺的样子。 “爹,最疼我了。”苏卿卿笑开了花。 苏卿卿 吃了一口,左右环顾,没有看到薛俞临。 “爹爹。”一时又不好意思开口。 “嗯。宝贝女儿有什么问题吗?” 苏卿卿摇摇头回答:“没有,没有。” 苏德阳知道女儿想问薛俞临在哪?既然女儿没有问出口,他又怎么能惹女儿分心呢。 “爹爹,明天咱俩该去寒光寺看我娘了。” 苏德阳放下手中的筷子,“嗯,我已经准备好了。” 苏卿卿瞧着父亲怀疑的问:“确定不会临时有事?” 苏德阳没有回答。 当年,苏卿卿的母亲为什么毅然决然的要去寒光寺出家,大概也只有苏德阳知道。 苏卿卿不明白为什么爹爹总是嘴上答应,每次却都又临时有事去不了,几年了每次都是自己去。 即使一直这样苏卿卿还是满心欢喜,马上就要见到母亲了。 苏卿卿要去市集买点母亲喜欢的东西。 “小岚,你去叫薛俞临。” “好的,小姐。” 小岚快走着,突然放慢了脚步,这俩人怎么还在一起。 “俞大人,我们小姐有事叫你。” 伍兮跟着一起。 小岚拦住说:“小姐可没有叫你去。” 伍兮没有说话,看着薛俞林的背影。 薛俞临撇了伍兮一眼,伍兮立刻明白了。 “伍兮退下了。” 伍兮想既然不让我跟着,我自有办法。 苏卿卿来到市集后,不 在像丞相府中的大小姐那样,像一个脱缰的野马。 “小岚,你看这个好漂亮,母亲一定会喜欢的。” 还没等小岚回答。 “小岚,付钱。” 然后又跑到另一个地方:“这个好可爱啊。” 淘气的苏卿卿刚要用手指去碰,卖家阻止了她:“小姐,这个不能碰,这是手艺馒头。” 小贩拿起一个猪头馒头,“小姐,你闻一下可香了,要不要来几个。” 小岚拿着东西刚跟上来,就看见小姐说:“我要这个,这个,这个,那个……给我包起来。” 小贩高兴的说:“好嘞。” “小姐……”小岚很无奈。 薛俞临在苏卿卿安全距离以内,不管不问。 小岚手里拿了好多东西,向薛俞临露出求助的眼神。 薛俞林并没有搭理。 小岚心里咒骂着,会武功了不起,至于这么高冷嘛。 苏卿卿意犹未尽,看到了一个卖面具的小摊贩。 伍兮一直在后面跟着,薛俞临早就察觉到了。 趁苏卿卿没注意,薛俞临来到伍兮面前。 “主上”伍兮低下了头。 “回去。”薛俞林语气很冷淡。 “可是……” 薛俞林的一个眼神,让伍兮不再敢说一个字。 苏卿卿被一个包公的面具吸引,拿下来放在脸上,“俞临,你看。” 只看见一个拿着满满的小岚。 “俞临呢?” “刚刚一直在这。”小岚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见薛俞林。 苏卿卿有点失落,“老板,把这个包起来。” 拿着面具,苏卿卿到处查看着,薛俞临去哪里了。 薛俞临一会儿出现在小岚旁边。 “俞大人,你刚去哪里了?”小岚问。 俞临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嗯。” “小姐,小姐。” 苏卿卿有点不耐烦的回答:“怎么啦。” 一扭头看到了薛俞林,苏卿卿立刻变得淑女些。 “俞临,你刚刚去哪里了。” 薛俞临冷冷淡淡的说“小姐,这个不用你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 小岚认为这人真是不识时务。 苏卿卿的热情瞬间浇灭了,有气无力的回了一个字。 “哦。” 随后,苏卿卿也走累了,就回府了。 “小姐,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薛俞林说。 “你,我。”苏卿卿想说着什么,但转念一想,自己逛了一天也累了,就让他先回去休息。 我真的好贴心,薛俞临你就庆幸入了本小姐的法眼吧。 薛俞林等着苏卿卿吩咐,苏卿卿不知为何傻笑起来,让薛俞临莫名其妙。 “苏小姐?” “哦,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嗯。”说走就走,没有说任何话。 望着薛俞临的背影,苏卿卿很期待薛俞临温柔对她的样子。 第六章 疑问 一大早,丞相府外一辆马车停在外面,府中的人来回忙着给往马车放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给寒光寺准备的。 丞相夫人给寒光寺带来了好多香火钱。 薛俞临就站在丞相府的台阶上,看着他们,手中拿着剑,双手交叉。 苏卿卿出来,一身素净的浅粉色衣服,简单的发饰,白白净净的脸蛋。 平常的公子哥看到,早就心有所动。 苏卿卿犯花痴的看着薛俞林,连背影都那么让人着迷。 薛俞临察觉到了苏卿卿出来了,靠边站了站。 丝毫不为她所动。 “都准备好了吗?”苏卿卿问。 “小姐,一切都准备好了。” “嗯,我爹呢?” 没人回答的上来,苏卿卿大概也知道了苏德阳有事,她淡然了。 “小岚,去叫我爹。” 管家急忙跑过来,告诉小姐,“小姐,丞相现在有事,让您先去。” 苏卿卿已经习惯了,她没有兴趣知道她爹做什么去了。 苏卿卿上了马车,薛俞临骑着马,在后面跟着。 薛俞临骑马英姿飒爽,把整个车队的人的颜值都提高了。 “哇,好帅,”苏卿卿在马车 里痴痴的望着他,薛俞临丝毫感觉不到。 伍兮在府中乖乖的待着。 薛俞林昨夜吩咐她,让她熟悉府中的地形,观察苏德阳的一举一动。 伍兮又怎么会让主上失望。 一切问题都是时间问题,一切烦恼都是自作烦恼。 伍兮相信主上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半天的路程,到了寒光寺。 寒光寺里的僧侣排成了很隆重的接待了丞相小姐。 “苏小姐,这边请。”住持亲自接待。 “住持,马车上有给你们准备入冬的棉衣,我让下人,给你们放到后院。”苏卿卿很虔诚说。 薛俞临跟在苏卿卿一旁,头一次看到苏卿卿如此端庄。 随着住持,苏卿卿进去庙中,朝着观世音菩萨拜了拜,接过住持手中点燃的香,对着菩萨许下自己的心愿。 观世音菩萨,我会坚持下去,让俞临喜欢上我的。他现在虽然对我不理不睬的,但是相信我的诚心一定会打动俞临的。 薛俞林在外面守着,看着苏卿卿。 “苏小姐,跟我来吧!”住持伸出右胳膊牵引。 很端庄优雅的往外走着,苏卿卿一直盯着薛俞林,没注意 脚下的门槛。 双手举高高,身子往前趴,苏卿卿“啊”的一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感觉没有疼痛,慢慢睁开了眼睛。 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帅气又冷的脸,薛俞临。 苏卿卿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真希望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个时刻。 苏卿卿脸朝上,弯着腰,薛俞临单手抱在苏卿卿的腰。 “苏小姐,你没事吧。”住持紧张又关心的问。 薛俞林这才把苏卿卿扶正,松开手。 “没。事,没事。”苏卿卿结巴的说。 “住持,集善师傅在哪里?我自己去就行。”苏卿卿问。 集善是苏卿卿母亲的法号,希望为女儿积点善德以及为了替苏德阳减轻罪饿。 “集善在后堂。苏小姐,老衲就不陪你一起了。” 两人互相把手树立在胸前低头道别。 住持走了之后,立刻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苏卿卿小跑到后堂,看见一尼姑,毫不犹豫的抱住了。 尼姑慢慢伸出胳膊抱住了苏卿卿。 “母亲。” 原来苏卿卿的母亲一直住在这里,薛俞临想着。 看着两人团聚的画面,薛俞临想到了自己的童 年。 父亲教自己练武功,以及做人的道理,母亲则经常做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想着想着,薛俞临充满了恨意,是你们害得我失去了父母,一个人在孤独中长大。 薛俞林拳头握紧,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苏卿卿母亲挣脱了苏卿卿的怀抱,警告的说:“这里没有你的母亲,只有集善。” “母亲。哦,不,集善大师。”苏卿卿有些失落,却又不敢同母亲说道。 在丞相府,父亲惯着她,但在这里母亲不会惯着她。 集善看到薛俞临问:“苏施主,这位是?” “哦,这是我新来的护卫,俞临。”苏卿卿介绍到。 集善上下打量着薛俞临,感觉到,他不是一般人物,苏德阳为保护苏卿卿也是费了功夫的。 集善满意的点了点头。 “跟我走吧,去屋子里说。” 一路上,苏卿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母亲,我给你买了好多你爱吃的,还有好多稀奇玩意……” 集善只是微微的笑着,一言不发。 薛俞临实在是看不出两人是母女关系。 住持给他们安排好了客房。 苏卿卿不愿意,非要和母亲 一起住,集善虽然皈依佛门,世间尘世不应贪恋,但禁不住苏卿卿的撒娇卖萌。 两人同睡一张床上,苏卿卿抱着集善说着体己的话。 “母亲,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两只水灵灵的眼睛望着集善,迫切的希望集善可以为她解答。 集善望着苏卿卿的眼睛:“傻孩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啦。” 苏卿卿害羞的转过身,背对着母亲的问话。 母亲,怎么知道的。 两只手的无名指一直转圈圈。 “没,没有”苏卿卿结巴的回着话。 见女儿不想告诉她,集善便没有追问。 “孩子,母亲已经是佛家人,对情情**的早已经忘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苏卿卿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 在苏卿卿小时候的记忆里,父亲母亲是非常恩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坚持搬到这里来,而父亲没有阻止。 苏德阳到现在一直也没有纳妾,只有苏卿卿母亲一人。 再想去和母亲说时,集善已经睡觉了。 这几年来,母亲一直不告诉苏卿卿知道到底为什么?父亲也不说? 怀着疑问,苏卿卿也睡着了。 第七章 依依不舍 薛俞临毫无睡意,一张俊冷的脸,看着窗外的月亮。 都说佛家是静心圣地,薛俞临心思异常的重。 来佛寺的第二天,苏卿卿像往常住在寺庙被和尚们的早读声以及钟鸣声吵醒。 集善已经起床出去了,苏卿卿居然都不知道。 薛俞临一早起来练剑,出招精准,剑术纯熟,步伐稳健。 路过的住持经过薛俞临所住的院子,注意到了薛俞临。 待薛俞林收剑后,住持走向薛俞临。 “施主,对剑法参悟的很透彻。” 把剑放到剑糙里。 “住持,额弥陀福……多谢。” 住持一脸若有所思。 “住持还有什么要说?”薛俞临注意到住持有事要商量。 “施主,每个招式都能感受到内心的不安的情感。”住持解释道。 薛俞临愣了一下,他本是一脸高冷,根本就看不出他现在的脸有多冷。 不想再说下去。 “住持,失陪,我还有事。” 住持都没回答,薛俞临就走了,头也不回。 住持无奈的摇摇头。 寺庙里都是粗茶淡饭,苏卿卿看着这些食无味的饭菜,只吃了两口就咽不下了。 看着母亲吃的那么香,苏卿卿只好忍着多吃了两口。 饭点过后没多长时间,苏卿卿就捂着“咕咕”的肚子。 “小岚,我饿了,去 给我找点吃的。” 小岚有点难为情“可是,小姐,这寺庙周围荒山野岭的。” “荒山野岭。”苏卿卿重复了一遍。 这山上肯定有野鸡,咱去山里捉鸡,烤着吃。 “小姐,这不太好吧!” 苏卿卿已经风风火火的准备好了。 薛俞临与花舫约在树林相见。 花舫远远的看到主上一人一袭白衣走过来,咦。怎不见伍兮姐姐,两人不是在一起吗? “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薛俞临问。 花舫告诉薛俞临苏德阳的妻子,十年前来到这座庙,据说是因为苏德阳做了一件事情,苏德阳的妻子无法原谅他,到底苏德阳做了什么,花舫还没有查到。 薛俞临一向对身边的人格外严格,不近人情。 花舫抬头看了主上一眼,立刻低头:“主上惩罚。” “下不为例。”薛俞临说。 薛俞临见花舫神情恍惚,有事情。 “还有什么事?” “主上,怎么不见伍兮姐姐。”花舫好奇的问。 薛俞临抬起胳膊,放在花舫肩膀上:“不该问的别问。” 薛俞林听到了脚步声,让花舫先退下。 看到了冒冒失失的苏卿卿与身边丫鬟。 苏卿卿在树林走了半天,埋怨到树林怎么没有野鸡。 又饿又累的她,坐在地上,实在是走不动了 。 薛俞站在树枝上,看着苏卿卿的一举一动。 有一只野鸡跑来,惹了小岚的注意。 “小姐,你看。” 苏卿卿朝着小岚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只丰满的野鸡,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自己立刻满血复活,坐了起来。 两人围追一只野鸡。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气喘吁吁的把野鸡围住了。 野鸡傲首挺胸,好像在陪他们玩。 薛俞临实在没见过两人这么笨。 野鸡“嗖”的一下就跑了。 “别跑,别跑。”苏卿卿大喊,娘跄的追着。 一个白衣从树上飘飘的下来,站在苏卿卿前面,回头看了她一眼。 “是你。” 薛俞临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子,对准正在跑的野鸡,眼疾手快,野鸡就跑不了了,在地上速腾着。 苏卿卿一脸花痴的样子看着薛俞临。 小岚立刻前去把野鸡捡起来。 “小姐”高兴的举着。 “小岚,准备好火,烤着吃。” 苏卿卿走到薛俞临身边:“你怎么在这?” “不用你管……这林子里危险,小姐不要久待。”冷冰冰说。 苏卿卿一点都不在意“有你在,我放心。” 围着一堆火烧了起来,一只肥美的鸡架在上面。 苏卿卿坐着,薛俞临则倚在树干上,不屑与她们一起。 苏卿卿热情招 呼了几次,薛俞林都不愿与他一同坐。 “你很讨厌我吗?”苏卿卿问。 “小姐,我只是负责保护你的安危。” 苏卿卿靠近说:“咱可以做朋友吗?” “俞临不适合与小姐做朋友。” 苏卿卿听了很生气,“不适合,难道新来的丫鬟适合?” 薛俞临瞪了苏卿卿一眼,苏卿卿立刻不吱声了。 她怕这眼神,她从心底怕薛俞临不在理她。 “人生来无贵贱之分。希望小姐记住,你有如今的生活,是你有个爹。” 薛俞临的话,让苏卿卿一愣一愣的。 小岚喊:“小姐,鸡烤好了。” 避免了尴尬,“鸡好了,太好了”苏卿卿立即跑过去。 苏卿卿掰了一只鸡腿吃了起来,看了一眼薛俞林。 用胳膊戳了戳小岚,用眼神瞧了瞧薛俞临。 小岚立刻明白了。 捧着鸡问:“俞大人,您也吃吧。” “谢谢,我还不饿。”薛俞林很礼貌的说。 苏卿卿边吃边小嘴撅着,为什么随便一个人你都那么客气,对我总是那么不理不睬。 “哼”我一定会让你对我改变态度的,我不会放弃的,我苏卿卿不是遇到挫折就退缩的人。 苏卿卿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让俞临对她刮目相看的。 苏卿卿一生气吃了大半个鸡,开始打嗝。 薛俞林说:“回去喝点热水就会好。” 三人才收拾收拾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苏卿卿打了一道的嗝。 到了自己的屋子,“小岚,快,水,水。” 接过水,咕噜咕噜的喝完了。 “本小姐要睡下了,你们先退下吧。” 俞临出去的时候,在门口,刚好碰到集善大师进门。 两人对视了一会,集善觉得俞临似曾相识的感觉。 脑海里快速运转着,摇头,极力否认不会的,不可能是薛家人,当初…… “母亲”苏卿卿喊着,挎着母亲的手臂。 集善一下子就闻到了肉的味道。 “卿卿,你今天是不是……” 苏卿卿立刻捂住嘴,“没有,没有。” 集善没有接着说,只是微微一笑。 “母亲。”苏卿卿欲言又止。 母亲从来不问父亲的事,苏卿卿很好奇,又怕问了,母亲不高兴。 这一晚苏卿卿抱着母亲睡得很香。 三天时间到了,苏卿卿该离开了。 母亲把自己亲手给苏卿卿做的披风亲自给苏卿卿披上。 披风的颜色素净,绣着几朵淡粉色的梅花,寓意匪浅。 梅花香自苦寒来。 “路途遥远,一定要注意身体。”母亲嘱咐到。 苏卿卿抱着集善:“母亲,你放心,你也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两人依依不舍。 第八章 花园好漂亮 夜黑风高,一身白衣在后花园的紫藤架下与一女子同在。 “主上,苏德阳这个老狐狸,做事非常小心,只要有人前来,从不让任何人跟着。”伍兮小心的汇报。 薛俞临知道苏德阳一向做事谨慎,所以不怪伍兮。 “行,我知道了。” 伍兮没有想到,主人没有怪罪于她。 “主上……” “还有事情?” “没有,最近天凉了,主上别忘了加衣服。” “嗯。你先回去。” 伍兮走了几步,回头看了薛俞临一眼。 薛俞临仰望着夜空中的月亮,父亲,母亲孩儿好想你们。 伍兮在饭桌上伺候,苏卿卿一进门就看到伍兮。 苏卿卿脸色立刻变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先下去吧。” 苏德阳示意伍兮下去。 “卿卿啊,这个丫鬟惹你生气了。”苏德阳语重心长的问。 “没有,我只是不愿意看见她。”苏卿卿虽然看她不顺眼,但是她做事说话一向实事求是。 苏德阳宠溺的说“谁要惹我宝贝女儿不高兴,父亲一定不饶她。” 苏德阳问苏卿卿,最近俞临有没有惹你生气? 苏卿卿想,如果告诉父亲实话的话,父亲一定不愿意让俞临继续在府中待的。 “俞临,是 一个有性格的人,表面虽然冷冰冰的,但待人挺好。我很欣赏他。以爹的地位,没有人愿意和女儿说实话,平常听到的都是一些阿谀奉承的话。” 苏卿卿的话,让苏德阳觉得女儿太幼稚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间,如果你爹爹不强大,怎么能够保护得了你。 苏德阳表面一笑,内心还是很担心的,卿卿现在还太小,不懂世间的丑恶。 吃过饭后,苏德阳让管家把薛俞临叫来。 “丞相。有何事。” “你来了,我是来告诉你,务必保护好小姐。还有我希望你要与小姐保持一定的距离。” 身为当朝丞相,又怎么让女儿跟着薛俞临一个小兵生活。 “丞相,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丞相走到薛俞临身边,撇了他一眼说:“知道就好,人各有命。” 说完,丞相就出门了。 薛俞临紧握拳头,嘴角上扬,这恐怕容不得你。 伍兮看见苏德阳出门,随后又看到了主上。 伍兮跟上去,“主上。” “叫我俞大人。” 伍兮立刻改口:“俞大人。” “有事?” “您与丞相……” 只听到薛俞临冷言说:“不该知道的别问。” “伍兮,知道。” 苏卿卿在走 廊的拐角处,远远的看见了一身白衣,整张脸像花一样,是俞临,但是当又走一步时,苏卿卿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那个女子是……是她。 苏卿卿走过去,问:“怎么又是你……” 薛俞临把伍兮用胳膊把伍兮播到身后,“小姐,找我有事。” 伍兮不像平常的丫鬟看到小姐那样唯唯诺诺的低着头,等着她们吩咐,而是翘首以待想看看苏卿卿到底会怎么办。 “你,你,你。我找这个丫鬟。”看到薛俞临对这丫鬟这么好。 这丫鬟哪里好了?为何他不能待我也温柔点。 苏卿卿醋意大发。 “你,给我浇水去?”苏卿卿指着伍兮说。 “可……”伍兮刚要说,看到苏卿卿瞪大眼睛的样子,又顾虑到主上,伍兮忍住。 “好的,小姐,奴婢这就去。” 伍兮想,哪里有浇水的,我看是你不满主上待我好。 伍兮走后,苏卿卿立刻变得小鸟依人。 “俞临,我们。” 没等苏卿卿说完,薛俞林便打断:“小姐,若没有什么事,俞临先退下了。” 苏卿卿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睁睁的看着薛俞临走了。 苏卿卿气得直跺脚。 “小姐,你没事吧?”小岚看 着苏卿卿的样子,问。 “总有一天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苏卿卿小声低喃。 小岚没有听清楚苏卿卿说什么“啊?小姐你说什么?” “没事。” 小岚一头雾水。 天不是一般好,万里无云,微风不燥,丞相府中,安静而祥和。 丞相苏德阳,悠闲自得的在园中小亭赏景,听曲。 一个体型丰满,姿色聚佳的女子,一张椅子,一个桌子,一个古琴,边谈边唱。 曲调温柔平滑,可以安抚人心。 观众只丞相一人。 此女子,是春香楼中,一名女妓,卖艺不**,才华出众,出价高者可闻得一曲。 闻启天将军,想像丞相是好,让其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得到重用。 听说丞相独爱琴棋书画,才华横溢之人,特地请春香楼的姑娘。 琴声悠扬,在空气中流动。 苏卿卿听到琴声,心情平静了下来,“好美的琴声。” 苏卿卿没有经历过世间的疾苦,听不出来琴声的悲凉。 即使弹琴人已经极力克制,但终究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悲凉。 只有感同身受的人一下子就能听出来此琴声的悲怆凄凉。 一路便寻着声音源头来到了园子里。 远远的就看见了园子里,弹琴 的女子与父亲。 琴声一闭,丞相拍手叫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 “丞相,过奖了。”春香楼的姑娘,站起来,行礼。 “姑娘姓什么,名什么?” 此女子慢步走到丞相面前,轻轻下蹲。 “小女,姓董,名子文。” “董小姐。” 苏卿卿朝他们走来,高兴的说:“父亲,好雅致,这个曲子真好听。” 董小姐面带微笑同苏卿卿行礼。 丞相介绍到:“小女,卿卿。” “小姐,夸奖了。” 看着眼前如此风姿绰约的女子,苏卿卿上下打量了一番。 她的穿着打扮大气不失优雅,美丽不失身份,苏卿卿产生一想法,让此女子教自己如何穿衣打扮,让人眼前一亮。 因是父亲的客人,如果现在当着父亲的面问,有失身份。 “父亲,女儿还有事情,先退下了。” 苏德阳点头,同意她离开。 “董小姐见谅,小女天生爱玩。” 董小姐笑笑不语。 苏卿卿小声告诉小岚,一会儿此女子回去的时候,告诉她一声。 丞相邀请董小姐游了一下丞相府中的花园。 “丞相,你们的花园好漂亮啊!” 丞相表现的彬彬有礼“我平时喜欢弄一些花草……” 第九章 杨一哥哥 董小姐到门口时,被小岚拦了下来。 “董小姐,我们小姐有事情,邀你一见。” 董小姐很好奇:“噢!” 知道丞相府的人不好惹,董小姐就算不愿意去,也得去,而且她还很好奇,丞相府的小姐找她有何事。 “姑娘,请你引路吧!” 丞相府果然壮丽,董小姐再去苏卿卿的闺房的路上,对丞相府的景色内心赞不绝口。 “董小姐这就是我小姐住的地方了,你等一下。” 董小姐,点点头,四处张望着,不光后花园美,丞相府的哪哪都美。 苏卿卿在房间无聊的摆弄自己的首饰。 “小姐,董小姐在门外等候。” 放下手中的首饰,“快快,请董小姐过来。” “董小姐,请随我来。” 董小姐一进门,苏卿卿就扑了上来。 “董小姐,请坐。” 董小姐轻轻的坐下,一频一动都让苏卿卿感到很美。 苏卿卿两手处在桌子上,托着脸,两只眼睛一直盯着董小姐。 董小姐看着苏卿卿盯着自己走着不自然,以为自己的脸,发饰,或者衣服有什么不适当的地方。 摸摸脸,缕缕头发,扯扯衣服。 可苏卿卿还在盯着自己,董小姐实在忍不住就问苏卿卿:“苏小姐,为何一直看着我,是我有什么地方,让你看着不舒服了?” 苏卿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董小姐,不仅琴弹的好,人也长得漂亮,衣服首饰搭配的也很合适。” 董小姐用衣袖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微微 一笑。“苏小姐,说笑了。苏小姐才是一个美人。” 听到董小姐这样夸自己,苏卿卿大笑起来,“董小姐,不要夸我了。” 苏卿卿笑声突然停住,让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 一脸认真的看着董小姐问:“董小姐,我有事请教你。” 董小姐紧皱眉头,心想,苏小姐有什么事情请教,我有什么可以让她请教的。 “小女子,有点受宠若惊,竟让小姐请教。” 苏卿卿拉着董小姐的胳膊,深情的看着董小姐说:“你可以教我怎么穿衣打扮?” “哦?小姐,您……”董小姐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苏卿卿问董小姐:“董小姐,拜托了,你可以告诉我吗?怎么才能打扮的好看,引起来男人的注意吗?” 董小姐听完苏卿卿的话,大概知道苏卿卿有何用意? 董小姐笑了笑说:“苏小姐,其实你这身打扮已经可以让各种英俊男子迷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可是……” 董小姐打断说:“没有可是,你只是没去过我们那种地方罢了。” 越说越伤感,董小姐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董小姐……你怎么了?”苏卿卿看到董小姐心情不好。 吸了一下鼻子,强忍着眼泪没有落下来“苏小姐见笑了,没事。” “那董小姐,你在哪里买的衣服?怎么这么漂亮?”苏卿卿怕再接接着问,会引起董小姐的伤心事。 董小姐立刻心情恢复正常:“哦,你说衣服啊,这衣服是在李家裁缝 铺那量身定做的。” 这女人怎么这么快心情就恢复了,在一旁的小岚很是佩服。 “是吗?有时间,我也去瞧瞧。”苏卿卿像得到珍宝一样高兴。 苏卿卿心里想,我会让你对我刮目相待的。 薛俞临在董小姐进丞相府的时候,就让伍兮调查了董小姐的身份。 “主上,董子文,本是书香门第出身,因丞相的表妹夫看上她家的宅子所在那块地,被仗着有丞相撑腰的表妹夫诬陷,强行把那块地夺了过去,导致家破人亡,所以才流落妓院,伍兮还调查到,董子文卖艺不**。” 薛俞临神情很紧张不自然,不像以前那样自然,问到:“那她来丞相府干嘛?” 伍兮继续回答:“是闻天启将军特地花重金请来,贿赂苏德阳的。” 闻天启,薛俞临心里默念。 记得小时候,闻天启还是一个小小的将士,经常在我父亲面前拍马屁,如今已成将军,还是本性难移。 世态炎凉,薛俞临早已经看透,见怪不怪。 苏德阳什么人,老奸巨猾,怎会不知闻天启什么样的人。 “主上,属下去杀了闻天启,已免将来。” 伍兮话没说完,薛俞临打断说:“不用,闻天启这种人不会被丞相重用,更不会成为咱们得阻碍。” 伍兮疑惑不明白。 薛俞临知道伍兮不明白,但她也不用知道无用的人。 “你无需多问。” “伍兮明白,主上,那董小姐还要再调查?” 薛俞临认为,这次也许是巧 合,是自己多虑了,没必要牵扯到董小姐。 “她,找不用。” 伍兮内心却有不同看法,认为可以和董小姐合伙对付苏德阳。 “为什么?”伍兮问。 “本是可怜人,为何要她一个小女子参与进来。”薛俞临很同情董子文。 认为她的经历与自己有些相似,外表看似万年冰山脸,但内心还是炽热。 主上说了,伍兮也无需在纠缠此事。 董小姐在自己的房间,在房间里独自饮酒,回想着自己如何让强抢豪夺自己家宅的人付出代价。 董小姐调查到这人喜欢花天酒地,经常留宿春香楼,所以凭借自己的琴技来到这里。 慢慢接触到他,趁他不注意在他的酒里下毒,慢性毒药刚开始察觉不到,等察觉到了,任何神医也回天无术。 想着想着董小姐笑了,但一会儿眼角湿润了。 她抬头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 她还不能哭,她还有仇没有报,她只恨自己是一个弱女子,不能手刃仇人。 “苏德阳。”董子文恨恨的从嘴里说出来。 一切才开始,第一步已经成功。 苏卿卿找到了董子文所说的裁缝店。 裁缝店店面虽然不是很大,却有些各种漂亮的衣服,让苏卿卿眼花缭乱。 裁缝店的店主是个比苏卿卿大点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在工作室里裁剪衣服,听见外面有动静,放下手中的工作便出来。 看见一年轻女子,身穿浅绿色裙摆,绣着深绿色的荷叶,一朵小荷含苞 待放,在挑衣服,“姑娘,来做衣服吗?” “嗯嗯,是。”苏卿卿一直看着衣服,都没看店主。 摸着衣服问:“衣服都是你做的吗?” “是。” 苏卿卿转过头,和店主面对面,“啊。”苏卿卿被店主的样貌吓到。 裁缝店主立刻扭过头说:“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平时是戴面具的,今天忘记放哪里了。” 苏卿卿立刻挥手回答:“没有没有,刚刚是我太失礼了。” 仔细一看,裁缝店主一身深蓝色的袍子,看似单调,却很精致。 “你做的衣服这么漂亮,人一定很好。”苏卿卿努力弥补刚刚自己的错误。 裁缝店主面对苏卿卿,苏卿卿眨了眨眼睛看着裁缝店主。 好精致的姑娘。 “也没有那么吓人,现在一看,还挺正常的。”苏卿卿微笑的说。 裁缝店主听到苏卿卿这样说有一丝丝好感。 裁缝店主找到了自己的面具戴上了。 “你要做衣服吗?” “嗯嗯,你这里的衣服,好漂亮,这件,这件,还有那件我都要。”苏卿卿开心的像个孩子。 裁缝店主拿来测量的卷尺,给苏卿卿量了一下衣服的尺寸并记录。 “三日后,来取就好了。” “小岚,银子。” 临走时,苏卿卿问裁缝店主的名字:“小哥哥,你叫什么?” 裁缝店主愣住了,从没有人叫他小哥哥。 “小哥哥。” 反应了一下,“我叫杨一。” “我记下了,杨一哥哥。”一抹微笑,离开了。 第十章 困境 园中的花开的娇艳。 苏卿卿让小岚准备好了画纸,颜料。 伍兮从园中路过,看见苏卿卿在画画,便停了一下,打招呼:“小姐。” 挡住了苏卿卿的视角。 苏卿卿见是伍兮,就想到了她经常缠着俞临,看着伍兮很不顺眼。 要不让她……苏卿卿又开始调皮了。 伍兮刚要走,苏卿卿把她叫住:“等等。” 伍兮停住,苏卿卿一脸得意。 “你来的正好,我需要一个人像。” “小姐,伍兮何德何能,怎么能让小姐亲自……” 苏卿卿打断说:“唉,不是,你别想太多,让你去就去。” 伍兮委屈巴巴的。 “你侧着身子,手轻轻的拖着花,放在鼻子前,摆出闻花香的姿势。” 伍兮照样子做了,感觉很别扭。 “好,就这样,保持微笑。”苏卿卿表现的很认真。 动作虽然简单,但是常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很累,还好伍兮有武功底子,能坚持一会儿。 伍兮心里想,快点,拜托,一定要快点。 许久,苏卿卿还是没有画完,伍兮坚持不下来了,手擅了一下,被花茎上的刺扎破了手。 伍兮疼的本能反应把手拿到嘴里允吸。 苏卿卿立刻训斥,“ 别乱动,保持好。” 伍兮心中很气,但又不能发出来,只好乖乖的保持原来的样子。 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手里。 苏卿卿表现的却很认真,其实心里喜滋滋的。 小岚见小姐画那么长时间,应该累了,端来了一杯水。 “小姐,喝口水歇歇吧。” “先放下,我一会儿再喝,马上就好了。” 伍兮,听到这话,马上就要解放了。 伍兮的手现在已经被扎了好几处。 苏卿卿放下手中的颜料笔,高兴的说:“大功告成。” 伍兮松了一口气,问:“小姐,我可以回去了吗?” “嗯,你回去吧,没你事了。” 伍兮看着自己被扎的流血的手,又撇了苏卿卿一眼,但又不能,只能委屈的回去。 “小岚,把画收一下。” 小岚看见画,明白了小姐是在整伍兮。 苏卿卿画的是一朵花儿,根本没有人。 “小姐,你……” 苏卿卿心情很好“是不是画得很漂亮。” “是,是,小姐的画功越来越好。” 小岚也是丫鬟,看到小姐这样胡闹,也不敢言。 空闲时间,小岚特地拿了金疮药给伍兮拿去。 伍兮累的躺在床上,还没包扎伤口。 “有人在吗 ?”小岚敲门。 伍兮听出是小岚的声音,以为是苏卿卿又来找她麻烦。 本想假装听不到,可是小岚一直问:“伍兮,你在吗?我是小岚。” 无奈,伍兮拖着疲惫的身子,给小岚开门。 “小岚,找我有事吗?” “原来你在啊!” “刚刚睡着了。” 小岚看着伍兮的手,并没有包扎,“你怎么没有处理一下你的手,很容易感染的。” “没来得及。” 小岚从袖子里拿出金疮药来。 “给,这是以前我受伤,小姐赏的,你试试,很好用的。” 小岚对她突如其来的好,让伍兮不知所措。 “小岚,进来坐吧。” 两人坐下,小岚语重心长的告诉伍兮,在丞相府中,要处处小心,记住什么做不得,不要太张扬。 伍兮点点头:“谢谢。” “没关系,都是同命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伍兮拿起看着金疮药,很不屑的扔在地上。 薛俞临捡起来,打开闻了闻说:“这么好的金疮药,扔了怪可惜的。” “主上。”伍兮立刻精神起来。 “把手包扎一下。”薛俞临把金疮药放在桌子上。 “是。” “委屈?”薛俞临问。 “不,这只是开 始。”伍兮很坚定的回答。 “知道就好。” 说罢,薛俞临就离开了。 苏卿卿无论样貌,才华都是京城出类拔萃的,地位更是首屈一指,仅仅在公主之下。 苏卿卿在薛俞临经常待的地方来回走,希望可以碰到薛俞林。 苏卿卿注意了好久都没看见,靠近一棵万年青,从上面一片一片的揪叶子。 “再看不到你,我就要走了。”嘴上说着,其实许久不愿意离开。 伍兮越想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董小姐如果不想报仇,为什么接近丞相府? 但是主上不让继续调查,我得想想办法。 伍兮偷偷的来到后院没有人的地方,从笼子里放飞了一只鸽子,****给花舫,约花舫今夜子时老地方见。 等夜幕降临,所有人都休息的时候,伍兮换上了夜行衣,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房间离开。 来到了一个丞相府很隐蔽的地方,假山“假山里有个洞。” “兮姐姐,找我有什么事?”花舫问。 “姐姐有事请你帮忙。”伍兮摘下嘴上蒙的黑布说。 花舫问:“伍兮姐姐有什么事?” 伍兮问花舫知不知道董子文? 花舫摇摇头,说:“主上,没让我接触过此 人。” 伍兮想了想,觉得如果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花舫的话,事情不会好办的。 把来龙去脉告诉了花舫,而且还告诉花舫,主上不愿调查董子文,但伍兮总觉得她不简单。 “花舫,你愿意帮我吗?” 花舫不知应不应该帮,帮的话,主上会生气,不帮吧,又怕真如伍兮姐姐所说。 “你只需要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就好,不需要其他的事情。” 花舫:“嗯。行,伍兮姐姐交给我吧。” 伍兮拍了拍花舫的肩膀说:“不要告诉主上。” “嗯。” 薛俞临嘴上说不让去调查董子文,自己却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站在屋顶上,盯着董小姐所在的房间。 一身白衣,在黑夜中那么明显,却没人注意屋顶。 当见到董子文进丞相府的匆匆一面,薛俞临就认出来了她,董子文。 两人小时候亲密无间,董子文总是追在薛俞临的屁股后面“俞临哥哥,等等我,你太快了,我追不上你。”两家父母还为他们许下娃娃亲。 感觉还似昨天发生的一样。 无奈家中发生了变故,薛家几百口一夜之间全部……不复存在。 没想到,她竟也落在如此困境。 第十一章 笨蛋 董子文与闻天启的往来密切,每次闻天启来,也只是听董小姐弹琴,并无其他事情。 “伍兮姐姐,这几天我一直注意你说的董子文,但是她没有任何不正常的举动。”花舫说。 伍兮所有所思,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花舫,你再跟踪几天,如果没有任何发现,那就也许真的……” “伍兮姐姐,你想要证明什么?”花舫实在不明白伍兮姐姐在想什么。 “我……好弟弟,你就帮帮姐姐这一次,就一次。” 花舫举着一个手指头说“嗯,最后一次。” 伍兮点点头,表示这是最后一次。 回想到上次主上听到此女子叫董子文时, 神情很不自然。 花舫离开时,遇到了薛俞临。 “主上。”表现的有些慌张。 薛俞临想有几日不见花舫了“这几日不见你踪影,去哪里了。” “没,没,做什么。”花舫不敢看着薛俞临,并且眼神故意躲闪回答。 薛俞临故意说:“你从不说谎。” 花舫以为这件事情被主上知道了,但还要硬着头皮说:“主上,真的没什么。” 薛俞临的眼神变得冷峻。 “主上,我说,这几日我一直在秘密注意董小姐的一举一动。” 薛俞临居然没有发现花舫也在,不过,谁给他的胆子。 简单的一个字“谁?”足以看出薛俞临平时对待他们有多严格。 “是 ,伍兮姐姐。” 是她,也对,能指使动花舫的,除了我也就是她了。 “你先下去。” 花舫犹豫不决的走了一步,怕主上会责怪伍兮姐姐,还是想求情。 “主上,伍兮姐姐也是为你……” “不用再说了。” 花舫跟随主上多年,了解他的脾气,只好默默低头走了。 苏卿卿在每天薛俞临必有得地方每次都故意路过。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被苏卿卿等到了。 苏卿卿看到薛俞临朝她这边走来,不由得泛花痴。 “小岚,你看我头发有没有乱,衣服搭配的怎么样?”苏卿卿整理着头发。 “小姐,一切都好。” 苏卿卿使自己镇静下来。 等待着薛俞林走过。 薛俞临路过苏卿卿身边,停下叫了声:“小姐。” “俞临啊,这是要去哪里。”苏卿卿清了清嗓子问。 “小姐,这是我的私事。” 苏卿卿火气还没有上来,耐心的说“你是我请来的,就是我的人,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当然,我的事情也就是你的。” 薛俞临一脸平静,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小姐,是非要知道吗?” 苏卿卿感觉薛俞临有让步的意思,点点头。 “是的,我要知道。” 满心欢喜的想听到从俞临口中的回答。 “我要去找伍兮。” “啊。”苏卿卿没想到薛俞临会主动找那个丫鬟。 那个 丫鬟有什么好的?俞临和她关系那么好。 “听说,伍兮手受伤了,我去看看。”薛俞临解释道。 苏卿卿不做声,脸还红了。 苏卿卿没注意到她被花刺,如果不是小岚说,她也没注意到,苏卿卿还听小岚说伍兮的手都肿了。 虽然看到伍兮不顺眼,但她确实没做错什么。 “我也去。”苏卿卿说。 “哦。我建议小姐还是不要去了,我怕到时候又出什么事。” 薛俞临比苏卿卿高一头,薛俞临靠近苏卿卿,距离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薛俞临低头看着苏卿卿说,苏卿卿抬头看着薛俞临。 苏卿卿的脸再一次红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薛俞临撇了一眼,就独自走了。 苏卿卿愣在原地,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快。 俞大人气场太强了,小岚心里感叹。 小岚见俞大人有了,小姐居然没有动静“小姐,小姐,俞大人走了。” “哦。什么。” 苏卿卿还在想自己刚刚离薛俞临的那么近,仿佛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苏卿卿反思自己平时对身边的人不好,“小岚,我平时对你们不好吗?” 苏卿卿看着小岚,内心希望得到小岚的否定。 “小姐,平时对我们很好啊。” 听到小岚的话,苏卿卿心里似乎好过了些。 “啪。”伍兮的门,被推开。 伍兮立刻站起来“主上,你怎么来了?” 薛俞临直直的走进屋子里,像没有看伍兮一眼。 “我告诉过你,不许擅自行动。” 伍兮立刻反应过来了,她让花舫做的事情被主上知道了。 跪下求饶:“主上,饶命,伍兮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 “没有下次了。可是……” 薛俞临知道伍兮是为他好,可他不允许做的,就是不允许。 “立刻停止。” 伍兮内心十分不服,但又能怎样,她喜欢主上十余年,自知配不上主上,只希望陪在主上身边。 “伍兮明白。” 薛俞临转身就走,走的时候,注意到伍兮手上厚厚的绷带。 “好好养手。” 伍兮听到主上口头的关心问候,让刚刚受委屈的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关上门,伍兮摸着自己受伤的手,苏卿卿啊,苏卿卿,多亏你的折磨,主上才会关心我,今后,我一定让你付出十倍百倍。 薛俞临刚从伍兮房间出来,苏卿卿就追了上来。 “俞临,俞临”苏卿卿大喊。 薛俞临停下脚步。 “俞临,我这次不是故意的。”苏卿卿解释道。 “小姐,不用跟我一个下人解释。”薛俞临冷冰冰的说到。 薛俞临知道苏卿卿之所以会为难伍兮是因为自己的关系,他也不想苏卿卿经常盯着伍兮,坏了伍兮的大事。 “小姐,伍兮是我小时候同村的玩伴,我俩一直亲如 兄妹。” 薛俞临点了一下两人的关系,相信苏卿卿可以明白。 苏卿卿听到薛俞临的解释,心里莫名的高兴,原来是自己一直误会了,小肚鸡肠。 “哦,这样啊,坏不得,你处处维护她。那,她手怎么样了。”苏卿卿小声的问。 “小姐不用担心,伍兮的手会恢复的。” 三日时间到,小岚去裁缝店那,把苏卿卿的衣服取回来了。 苏卿卿接过衣服就去试了,美滋滋的。 “小岚,看我漂亮不?”苏卿卿原地转圈。 “小姐,真漂亮。” 相信俞临一定会被我吸引的。 苏卿卿去找薛俞临,在他面前变得淑女起来。 “俞临。”努力的摆动着裙摆,让薛俞临注意到自己的新衣服。 “小姐,有何事?”薛俞临无动于衷。 这木头疙瘩,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原谅他了,谁让我喜欢的。 苏卿卿耐心的说:“你看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继续摆弄着衣服。 薛俞临看了一眼回答:“与往日并无不同。” 太过分,居然还有这样的男子。 苏卿卿不在摆弄自己的衣服,气得跺脚。 “小岚,我们走。”头也不回。 薛俞临头稍稍扭了一下。 其实他看出苏卿卿穿的是新衣服了,只是怕苏卿卿的纠缠不愿理会罢了。 苏卿卿走远了之后,慢慢放慢了脚步,拍了自己的脑袋“笨蛋。” 第十二章 一双巧手 董子文这些面学会了好多蛊惑人心的法子,再也不像从前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了。 闻天启是她的常客,私下里经常鼓动他去巴结丞相苏德阳。 闻天启对她很是信任。 “闻大人,丞相府托你的福,我已经见识过了,确实不错。” “董小姐,以后我就靠你了。”说完举起酒杯敬董子文。 董子文抿了一口,“闻大人说笑了,这一切还尚未成功。” 董子文上次进丞相府已多半月,苏德阳并未再次找她。 只好通过闻天启来接近丞相,不能太明显,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近几日是闻天启母亲的大寿,闻天启不知道送什么礼物。 想到这,闻天启一脸发愁。 “闻大人,为何愁眉不展。”细心的董子文注意到了。 闻天启喝了一杯酒说:“不瞒董小姐,最近有一事发愁。” “哦,说来听听,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撇了一下董子文,闻天启“嗯。是这样的,过几天母亲大寿,我不知要送些什么?” “哦,祝贺,祝贺。礼物注意的是心意。闻大人可以从老夫人的喜欢的事物着手。” 董子文一点拨,闻天启恍然大悟,“还是董小姐知道的多……” “不知董小姐,到时候不知愿意不愿意赏脸……”闻天启色眯眯的瞅着董子文。 这是个好机会,即使是差狼虎豹我也要去。 “当然,我的荣幸。” 送走了闻天启,董子文深吸了一口气。 闻天启送了邀请函到丞相府中,丞相瞧了一眼,并没有理会,直接把邀请函扔到了一边。 苏卿卿来找父亲,最近在府中待的无聊。 苏卿卿端着一杯龙井茶过来:“爹爹。” “女儿,找我有什么事?”放下手中的折子问。 把茶水递到苏德阳手中,一脸殷勤的说:“爹爹,最近都没空陪我,女儿都快无聊死了,我想去热闹的地方玩。” “乖,自己先玩,等父亲忙完这断时间,就陪你。”苏德阳和蔼的说。 苏卿卿小眼眯起来:“骗人,我就要你带我玩。不管,不管。” 没办法,苏德阳对她的宝贝女儿从小宠坏了。 正在无奈不知道怎么办时,苏德阳注意到了被他扔到一边的邀请函。 拿起邀请函,打开看了里面的日期,是后 天的。 不如,让女儿代替我去,顺便凑凑热闹。 “卿卿啊,这有份邀请函,既然你想出去,不如你替爹爹去吧。” 苏卿卿接过邀请函,看了一眼,委屈巴巴的说:“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替爹爹去一趟。” “那爹爹谢谢宝贝女儿了。”苏德阳挂了下苏卿卿的鼻子。 “注意安全啊,把俞临带上。”苏德阳嘱咐到。 “知道了,放心吧。”苏卿卿背对着苏德阳往外走,举着手中的邀请函回答。 闻大人府中,挂满了红绸带,一大早就放鞭炮“哔哩啪啦。”。 客人们陆陆续续的到来,热闹极了。 一个自称丞相府的人拿着请帖进去,闻大人听到下人来报,特地来迎接丞相府的客人。 看到面前的两位年轻男子,闻大人不知道是谁。 “您是?” “闻大人,我是丞相府派来给老夫人祝寿的。您也知道丞相大人平时处理的公务相当多,所以派我来的。”苏卿卿解释到。 “哦,这样,丞相大人确实辛苦。”其实闻天启心里想,知道你丞相架子大。 苏卿卿暗自窃喜,表面上一本正 经,薛俞临面无表情。 “你们先进去坐,我还有许多事,招待不周。” “闻大人谦虚了。” 看着闻大人的园子里虽然比不上丞相府,却很热闹。 看见身边没有闻家的人跟着,苏卿卿撒开了欢,在府中逛了逛。 今日老夫人做寿,闻天启的官居三品,来拜寿的人自然少不了,一个一个的拿了不少的寿礼。 府中很是喧闹。 琴声响起,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苏卿卿听到这琴声感觉似曾相识。 喧闹消失了,只有琴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个小亭子上,亭子四周有白纱遮着。 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是一位姑娘抚琴。 琴声一闭,抚琴的姑娘并没有出来和大家见面,被请到了后面。 来祝寿的人继续热闹了起来。 苏卿卿对此人很是好奇,便偷偷寻了过去,薛俞临紧跟其后。 透过窗户,苏卿卿知道了是上次去她府上的董子文。 薛俞临心想,她来做什么? 董子文在与谁说话? 苏卿卿往里继续看,是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面相和蔼可亲,可惜两人说话声音过小,距 离又远听不到。 苏卿卿只好作罢,转过头来,准备离开,看见薛俞临呆呆的站着。 苏卿卿小心翼翼的戳了薛俞临的胳膊一下。 “走吧!” 薛俞林的一句走吧,让苏卿卿摸不到头脑。 “不应该是我说吗?”苏卿卿嘴里小声嘀咕着。 薛俞临脑子里想的全是董子文。 寿宴正式开始了,老寿星缓缓的走过来,身边有一个穿着素净的女子扶着。 有一个人认出来这个女子是春香楼的艺伎。 大声嚷嚷着:“这不是春香楼的艺伎吗?” 所有人的目光投在董子文身上。 “她怎么会来这。”大多数人都在议论。 闻天启出来解释:“感谢今天的各位朋友,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我老母亲的寿辰,老母亲喜欢听琴,我特地请来城中弹琴最出名的董子文小姐,为我老母亲弹奏一曲。” 好多人,都为闻天启这一举动说好。 随即有人便说:“听说董小姐不是一般人可以请得起的。闻大人真有孝心。” 其余人点点头,“是啊,闻大人真孝顺。” 老夫人很高兴,摸着董子文的手:“一双巧手。” 第十三章 俞临 寿宴开始,苏卿卿离席。 “董姐姐,董姐姐……” 听到有人叫,董子文回头,看到两男子,自己并不认识。 “我认识你们吗?” 薛俞临瞬间低头,不敢面对董子文。 十年之久,如今都长大了,难免认不出来,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苏卿卿上前抱住董子文的胳膊,“董姐姐,我是苏卿卿啊。” “你……怎么女扮男装?” 苏卿卿转了一圈:“我是为了方便。” 薛俞临慢慢抬起头来,看着董子文。 董子文眼神与薛俞临不经意间对视了一下,董子文心疼了一下,感觉周围都静止。 这人太像了,太像了,但是性格脾气不像,心里多希望他就是薛俞临。 “这位穿白衣的是……” 苏卿卿刚要解释:“这是我……” 薛俞临怕苏卿卿说出自己的名姓会让董子文想起自己,而此时的他又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打断的说。 “董小姐有心了,我是苏卿卿的贴身侍卫。” 听着声音有点冷,完全不是她的俞临哥哥。 董子文讽刺般的笑了笑自己,也是,薛俞临怎么会在仇人家里当 一个侍卫,保护苏德阳的女儿。 “哦,你真的好像……”。 苏卿卿很好奇,“董姐姐,真的好像什么?” “没什么?” 董子文心想,既然接近不了苏德阳,接近她女儿很容易。 “苏小姐” “叫我卿卿就好。” 苏小姐两只眼睛眨巴眨巴,董子文会心一笑。 “卿卿,上次你问我的裁缝店去了吗?”董子文想说着苏卿卿感兴趣,这样借机便可以进去丞相府。 “去了。董姐姐,他做的衣服真漂亮。” “嗯呐,他做衣服很漂亮,就是不太擅长与人交流,所以不出名。要不然,他裁出来的衣服,肯定卖的火。”董子文赞赏的说。 “嗯,他是不是烧伤的?” 董子文摇摇头,“不知道,我是后来发现的他这家店的。” “这样啊,他身边的朋友应该不多。”苏卿卿毫不避讳的说。 两人说着,走着,薛俞临在后面跟着,听着两人的谈话,眼睛一直盯着董子文。 这一路,苏卿卿并没有发现,薛俞临的高傲冷峻的脸失去了自信。 “董小姐,董小姐,我家老爷有请。”闻府 的管家跑过来说。 苏卿卿一脸不舍。 “卿卿,有时间我带你城里首饰做的好看的首饰店。” 说完,便随着管家走了。 董子文心生一记,绑架苏卿卿。 本来想通过苏卿卿来接近苏德阳,可今日见到了一个神似薛俞临的白衣男子,董子文实在是忍不住了。 自己就要让苏德阳尝尝亲眼看着自己亲人死去的模样,让他后悔内疚一辈子,苟且活着。 这也许是对苏德阳更大的报复。 这些年来自己受的苦也就值了。 春满楼的庭院的一座假山的隐秘处,靠近水流。 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在一个火盆里烧纸钱。 “父亲,母亲,女儿马上就能为你报仇了。”边哭边往里放纸钱。 哭也不能哭出生来,只能默默流泪。 “俞临哥哥,你等等我,马上我就去找你。” 本是生在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吃喝不愁,无忧无虑的,从不关心世间的事物,是爹娘的小棉袄。 世事难料,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自己却苟活下来。 一个弱女子背负的太多太多仇恨了,她生活的太苦了。 苏卿卿半夜 翻来覆去睡不着,穿上衣服出门走走。 “主上,是属下无能。”伍兮低头请罪。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薛俞临高傲的看着远处。 “是,主上。” “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苏卿卿远远的看到了薛俞林与伍兮在一起。 “这两个人居然背着我约会。” 苏卿卿本想出去和她们理论理论,想起来了薛俞临告诉他的,伍兮是她同乡,俞临一直把她当做妹妹。 “也许像我一样刚好出来,刚好碰到了。”苏卿卿心里顿时想开了。 “可……不可能这么巧,一定是伍兮缠着俞临。对,就是这样,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俞临就不把你当妹妹了。”苏卿卿小嘴撅着。 伍兮走远后,苏卿卿慢慢走近俞临。 薛俞临感觉到了有人慢慢朝着他靠近,薛俞临防御式的突然转身,吓到了苏卿卿。 苏卿卿脚一滑,坐在了地上。 “哎呀” “怎么是你?”薛俞林并没有要搀扶,反而质问到。 苏卿卿很委屈,揉着自己的屁股。 “我还没有问你呢,大半夜的不睡觉。”然后自己酿酿呛呛的 爬了起来。 薛俞临扭过头,望着远处的月亮:“小姐顾好自己便好。” “什么,什么意思?”苏卿卿仰头看着薛俞临。 薛俞临低头看着苏卿卿,并没有回答。 苏卿卿也随着薛俞临看过去的方向瞧去,“好圆的月亮。” 皎洁月光下,苏卿卿看着薛俞临的侧脸,恍惚间,感觉他好柔情似水。 并没有白日里那么高冷严肃。 苏卿卿又犯花痴了。 “小姐,小姐” “啊。”苏卿卿被小岚叫醒。 看着自己身上盖着被子,躺在自己的床上,苏卿卿很惊讶的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姐,不在自己房子里,在哪里?”小岚摸着苏卿卿的额头,试着她是不是发烧了。 又摸了摸自己的,没有啊。 苏卿卿回想自己昨天半夜自己做什么了。 感觉似梦,又很真实。昨夜,苏卿卿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头轻轻靠在了薛俞临的肩上。 薛俞临叫了几声,并没有叫醒,无奈,只好把她送回房间。 苏卿卿趴在薛俞林的背上嘴里还说着梦话,“俞临”声音断断续续的,薛俞林并没有听清楚。 第十四章 跟着董子文 日上三竿,有一女子来到丞相府门口。 “麻烦你,帮我通告一下你们小姐。” 守门人问:“你是?” “我是董子文,来找你们小姐,我们约好的。”董子文回答。 “好的,你稍等,我去通报一下。” 苏卿卿梳洗打扮一番后,准备出门。 “小姐,府外有位小姐来找你。” 苏卿卿想谁会来找我? “她说……”守门人挠挠脑袋,没有想起来,立刻跪下:“小姐受罪,小的想不起来了。” 苏卿卿被她这一举动吓坏了,自己有这么恐怖嘛。 “我有做什么了?” 小岚悄悄在苏卿卿耳朵边上说:“上次小姐躲在房间三天,大多数丫鬟都被辞退了。” “哦,这样啊。” “起来吧,我没说要怪你什么。” 守门人抬头看了小姐,确定苏卿卿没有生气,慢慢站起来。 “谢小姐……” 看到苏卿卿这么好相处,守门员一下子想起来了。 “小姐,是董小姐要见您。” “快,快,让董小姐进来。” 守门人心想,小姐没有那些丫鬟说的那么任性。 “卿卿。” “董姐姐,你怎么来了?” “想你陪我说说话。” 苏卿卿带着董子文来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湖心亭来。 湖心亭,顾名思义,湖中心的一座亭子 ,湖里面种满了荷花,荷叶一页挨着一页,不留空隙。 十分的有诗情画意。 “接天莲叶无穷碧。”董子文不觉得引起诗来。 “董姐姐好文采。”苏卿卿拍手叫好。 董子文左右张望着,并没有寻见上次与她一起参加闻天启母亲的白衣男子。 “怎么不见上次跟着你的侍卫。” “哦,在府中他一般不跟着,除了出门。”苏卿卿漫不经心的回答。 等等,董姐姐怎么会问起来他,难道董姐姐对她也…… 苏卿卿摇着头,不行,不行,不能让他再见我的俞临了。 “怎么了?卿卿。” “哦,没事,董姐姐吃点心,这桂花糕可想了。”说着往董子文手中塞了一块桂花糕。 董子文看着笑了,吃了一口。 “好香……” 董子文转入正题。 “卿卿,咱们去挑首饰吧,我知道哪里有漂亮。” “好啊。”苏卿卿看见了太阳西下。“但现在去会不会太晚了。” 董子文怕下次没机会了,“不会啊,离这不远。” 苏卿卿心动了“好。” “小岚,去叫。”苏卿卿突然停住了说“不用了。” “好的,小姐。” 董子文心里坏笑,苏德阳你的宝贝女儿没继承你的一点谨慎,心狠手辣,可惜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了。 苏卿卿,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有一个大奸贼的爹。 董子文还在坐着。 “董姐姐,在想什么呢?走啦。” 董子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愣神了:“好。” 来到街市上,董子文见苏卿卿身边还有个丫鬟,不方便动手,得想办法把她支开。 街头上有一片被人群围住了,董子文拉着苏卿卿挤进人群里。 杂技表演,胸口碎大石。 苏卿卿被这表演吸引,什么都抛到脑后。 小岚一个人包围圈外面,趴着人群叫着“小姐,小姐……” 太吵,苏卿卿根本听不到。 快结束时,董子文就拉着苏卿卿离开了。 等人群散了,小岚根本找不到苏卿卿了。 董子文把苏卿卿带到了一个没人的小巷子里。 “董姐姐,来这里做什么?” 董子文四处张望,“哦,从这里走,比较近。” 傻姑娘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小岚呢?” “刚刚还在后面跟着呢?会不会跑哪里玩去了?” “这丫头,一会看我怎么收拾你。”苏卿卿嘴上叨扰着。 董子文怕一会儿小岚跟上来,先下手为强。 “看,那是什么。” 苏卿卿转过头去。 “啪”苏卿卿晕倒了。 从巷子口跑出来两个人来。 董子文事先安排好的两个人。 “ 把她装起来,抬到咱们事先说好的地方。” “明白。” 小岚还在大街上找着。 董子文把头发弄乱,衣服扯破:“救命啊,救命。” 跑到小岚身边,然后晕倒了。 小岚四处望着,只有董子文一人。 “我家小姐呢,醒醒,醒醒。” 董子文在床上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小岚,小姐呢?”一个老男人语气急匆匆的问。 小岚跪在地上:“老爷,小姐丢了。” 薛俞林也赶来,站在一旁听着,无动于衷。 哭泣着说:“我在街市上与小姐走失了,奴婢找了半天,只见了董小姐一人。” 苏德阳愤怒的问:“哪个董小姐?” 小岚回答:“董子文小姐。” 薛俞林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 之后的谈话,薛俞林并没有听清楚。 小岚带着苏德阳来到董子文床边。 苏德阳指着董子文问:“什么时候能醒?” 小岚回答:“太医说,董小姐受到了惊吓,一会就醒了。” 董子文嘴里嚷着:“不要,不要。” 突然睁眼。 “老爷,董小姐醒了。” 董子文从床上坐起来哭着说:“丞相,救救卿卿,救救卿卿。” “卿卿在哪里,是什么人敢绑我女儿。” 董子文解释:“我们再去首饰店的路上, 为了走近路,走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巷子里,然后卿卿就被打晕了。我也被拦住了,我拼了命才逃出来报信。” 苏德阳问:“绑匪想要什么?” 董子文摇摇头,“绑匪都蒙着黑布,看不到什么样子,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苏德阳见问不出什么了,吩咐小岚:“好生照顾董小姐。” 薛俞临跟在苏德阳身后,临走时看着董子文一眼,董子文眼神露出的是冷漠。 薛俞临并不关心苏卿卿的死活,只希望这件事与董子文没有关系。 薛俞林派出花舫去调查苏卿卿究竟被带到了哪里。 同时,苏德阳派出了官兵挨家挨户搜查,并且封锁了城门。 薛俞林不能出现在董子文面前,但又想知道董子文在做什么? 薛俞临来找正在扫院子的伍兮。 伍兮一边扫地,一边埋怨:“苏卿卿你发什么疯,整天让我干重活,你等着。” 扫着扫着笤帚旁边出现了一双脚,伍兮停住了,顺着往上看,四处瞧瞧周围没人,“主上。有何吩咐?” “苏卿卿被绑架了。” “活该。”伍兮的第一反应。 伍兮心中大快,苏德阳老贼得罪不少人。 “你去跟着董子文,有任何发现立刻告诉我,不得做任何私自行动。” “是,主上。” 第十五章 不用你假心假意 董子文趁小岚出去,自己从床上下来,穿好自己的衣服,偷偷摸摸的离开。 伍兮跟她在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想她这般慌慌张张的肯定有什么秘密。 董子文来到丞相府的后门。 丞相府像来守卫森严,后门也有守门的。 董子文躲在墙角想着该怎么出去。 现在苏卿卿被绑架了,整个丞相府人心惶惶的,都不敢放松。 董子文瞧着丞相府的高墙旁,刚好有一个梯子。 把梯子扶起来,董子文爬了上去,看着外面,董子文一咬牙,就跳了下去。 董子文虽然不会功夫,但练过舞蹈,柔韧度还是可以的。 董子文摔倒了,但是没什么大伤,蹭破层皮。 伍兮轻轻松松的就跳过去了,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苏卿卿迷迷糊糊的醒来,想抬胳膊,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脚似乎被什么东西绑着。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才屡明白自己被绑架了。 “来人啊,来人啊,救命,救命。” 四处看了看,自己似乎被绑在一个破破木屋子里。 苏卿卿艰难的站起来,蹦到了窗户边。 这时两个大汉推门就进,把来不及闪躲的苏卿卿撞到在地。 “老实点 待着,否则,你小命难保。” 苏卿卿大声喊到:“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丞相之女,苏卿卿。” 两个大汉相互对视:“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要是丞相的女儿,那我就是皇帝他爹了。别给我说没用的。” 苏卿卿见这两个大汉完全不知道绑的是谁?他们肯定是受人之托。 语气没有刚才锋利的说:“你们为什么把我绑到这里来?” “无可奉告,告诉你也没有用。” 两个大汉长得很粗鲁,看似没脑子,嘴还挺严。 “那……” 苏卿卿刚要说话,就被其中一个大汉怒斥的打断。 “你要是在说话,我就把你嘴堵上。” 苏卿卿赶紧把嘴巴闭紧。 我得罪谁了,为什么这样对我? 苏卿卿充满了幻想,曾经遇险是俞临救了我,不知道这次俞临会不会来。 两个大汉喝着酒,吃着花生豆,苏卿卿只能干巴巴的看着他们。 伍兮跟随着董子文,发现她一直躲着人多的地方走。 “有猫腻。” 跟着董子文,越走越偏僻。 伍兮想,来这鬼地方做什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伍兮发现跟在董子文身后的不止她一人,还有一位男 子。 此男子对自己跟踪人的功夫很自信,居然让伍兮现在才注意到。 但与伍兮相比差远了。 董子文来到了一个破旧的木屋前,在门外敲了前生门。 里面的大汉突然警戒起来,拿好武器:“谁啊?” “我,你们的雇主。” 这才放松警惕。 苏卿卿慵懒的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董子文。 又惊又喜。 “董姐姐,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救我的吗?有没有带其他人来?” 董子文没耐心了:“闭嘴,你怎么这么多的问题。” “董姐姐,”苏卿卿有些失落,董姐姐会这么凶。 董子文告诉苏卿卿她不是来救她的。 董子文蹲下,用手托着苏卿卿的下巴回答:“别那么天真了,我就是让人抓你的。” 苏卿卿不愿意相信“董姐姐你是不是骗我的。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要不然,我怎么找到这个地方。” 董子文示意那两个大汉出去,两个大汉乖乖的出去守着。 苏卿卿这才相信。 “董姐姐。”苏卿卿整个身体本能的往后退。 “我的好妹妹,姐姐也不忍心。” 伍兮看到两个大汉出来后,立刻回去像薛俞临复命。 “你为什 么要这样做?”苏卿卿大声质问。 董子文扭过头来,背对苏卿卿声嘶力竭的说:“为什么?这你就要问你的丞相父亲了。” “我,父亲?” 苏卿卿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董子文已经失去理智了,她推到桌子怒吼道:“你知道什么?” 苏卿卿已经缩成了一团。 “董姐姐,你是不是要钱?我给你。” 董子文听了之后发了疯的笑。 “钱,我要钱做什么,有了钱我父亲母亲就能活过来,我的。”董子文突然停止。 苏卿卿意识到是自己的父亲做错了事情,可是父亲怎么可能。 从小父亲在她心里就是个清正廉洁的官,小时候同龄的小朋友都不愿意和她玩,苏卿卿经常不开心,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父亲告诉苏卿卿,他们是嫉妒父亲的高位,怕父亲找他们麻烦,所以故意疏远你。 有父亲陪你玩。 苏卿卿一直被保护的很好。 “你听好了,你父亲丞相大人,害死我们一家人,还诬陷薛将军,害得他们满门抄斩。” 董子文苦笑,“我给你说这些干什么?等你父亲找过来……” 随后大笑。 “董子文绑架苏卿卿?”薛 俞临听到有些不相信。 伍兮回答:“是的主上,我亲眼看见的。” 花舫也寻到苏卿卿的下落,回来复命。 “主上。” “说。” “我已经查到苏卿卿的所在地,是被董子文绑架的。” 薛俞林的脸冷到了极点。 “快带我过去。” 薛俞临要在丞相的人找到之前赶到那里,否则,她性命堪忧。 苏卿卿已经哭成泪人,不再反抗,不再辩解。 回想以前遇到的种种,苏卿卿明白,为什么府中的守卫那么多,不是因为父亲是清明好官所树立的敌人,而是…… 苏卿卿不愿往下想,无论如何苏德阳是她的父亲。 董子文感觉心绪不宁,即使她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董子文出去,告诉两个大汉,“好好守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通知我。” 看到苏卿卿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董子文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一切都是苏德阳做的,为何要让他承受呢? 董子文拿过来一个馒头,递给苏卿卿,苏卿卿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再次给苏卿卿,苏卿卿直接伸手打掉了。 “不用你假心假意。哼。” 董子文想脾气还挺硬,不吃就不吃,我还不愿意伺候。 第十六章 子文妹妹 “主上,就是那间房子。”花舫说。 外面有两个大汉守着。 “看看里边的情况?”薛俞临吩咐花舫。 花舫绕过去,爬到屋顶上,揭开一块砖。 注意到了里面的一切,很安静。 “主上,苏卿卿睡着了,董子文在桌前坐着。” 薛俞临想了想,“一会儿,你把两个大汉打晕,你直接守着苏卿卿,别让他醒了。” “明白。” 花舫趁两个大汉不注意,“啪,啪”两下,两个大汉倒下。 董子文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直接被薛俞林捂住嘴,拖了进来。 “嘘!”示意董子文不要说话,吵醒苏卿卿。 苏卿卿睡得很浅,刚要睁眼,就感觉脖子一震,就昏睡过去了。 薛俞林慢慢放下捂住董子文的手。 董子文本能反应睁开脱了。 “你是苏卿卿的侍卫。你为何要这样做?” “子文妹妹。” 听到这个久违的叫声,董子文眼泪框的一下全出来了。 “俞临哥哥,你没死。” 董子文一下抱住他。 “太好了,太好了。” 俞临的手慢慢的抱住了董子文的腰。 花舫不知道两人什么关系,在一旁看着。 董子文突然冷静下来,脱离薛 俞临的怀抱。 “俞临哥哥,你怎么当了苏卿卿的侍卫。” 薛俞临没有解释,劝道:“子文妹妹,快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为什么俞临哥哥不与我相认?是因为我的身份? “我要杀了她再走。” 薛俞临阻止:“不能杀她。” “为什么?俞临哥哥你变了?” “我没有。”薛俞临不敢看董子文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早点与我相认?为什么?” 薛俞临从背后抱着董子文,阻止她去杀苏卿卿,“好,我告诉你。你先冷静下来。” 董子文不再挣扎。 “你说。” 薛俞临解释:“我之所以接近苏卿卿,是为了搜集苏德阳当年诬陷我们薛家的罪证,不与你相认,是不想你掺和进来,只是没想到……你还是……” 董子文,紧紧握住薛俞临的手“我不怕,不用担心。” “子文妹妹,快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德阳派人包围了这间屋子。 花舫说:“主上,屋子外,被包围了。” “什么?” 薛俞临贴着门缝瞧去,带队的正是苏德阳本人。 董子文见这情况已经是离不开了。 她心心念念的 俞临哥哥还活着,她死而无憾了。 董子文拉着薛俞临的胳膊说:“俞临哥哥,知道你还活着,我很高兴,我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你说什么呢?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薛俞临回答。 董子文堵住薛俞林的嘴说:“不要说话,听我说。这次是我闯的祸,我自己承担。俞临哥哥你快走,我不想连累你。” 薛俞临掰开她的手“你说什么糊涂话。” “我没有遗憾,只要你好好活着,替我们两大家族报仇,我死就值得。” 薛俞临刚要说话,外面苏德阳喊话:“里面的人听着,立刻放了我女儿,留你一条生路。” “没时间了。”董子文推开薛俞临。 拖着苏卿卿。 花舫拉着薛俞临:“主上,快走。” “再见了。” 两人爬上了屋顶上的房梁,花舫把瓦一块一块的拿下来,两人到了房顶后,花舫小心翼翼的把瓦片铺好。 董子文拿着一把锋利的刀架在苏卿卿的脖子上,打开门,让他们看见。 “你们听着,要想救苏卿卿的命,苏德阳自己一人进来。否则,她小命难保。” 苏德阳看到自己的女儿脖子上架着刀,生怕一不小心伤到 她。 “好,好,我一人去,别伤害她。” 苏德阳双手慢慢下放,的让她冷静,放下手中的刀。 董子文见苏德阳没有往前走,刀在苏卿卿脖子上动了动,苏卿卿脖子上顿时有道血迹。 “好,我过去。” 苏德阳吩咐军师,注意,一有机会,杀无赦。 军师点头。 苏德阳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我已经到你面前,你可以放了我女儿了吧。” 董子文下意识往后小退了一步。 “放了我女儿,我来做人质。”董子文心想,我杀了苏德阳,俞临哥哥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董子文推开苏卿卿,一把拉住苏德阳,“你的死期到了。” 苏德阳奸笑:“还不知是谁的死期。” 趁董子文不注意,苏德阳说时急那时快,一把夺过董子文的刀,刺向她的胸部。 “你,你,你”董子文躺在了地上。 “想杀我,你还嫩了点。” 这一幕幕,让薛俞临在屋顶上看的清清楚楚。 薛俞临恨自己不能保护董子文。 苏德阳抱起苏卿卿:“卿卿,卿卿。” “来人啊,快请太医。” 摇着苏卿卿的身体。 “给我搜,一丝一毫都不许放过。” 董子文 还没有气绝。 “丞相,没有任何发现。” 丞相挥挥手,“下去吧!” “丞相,这个女人怎么办?”她已经活不了了,就让她痛苦的死去。 很快所有的人,一声命下,全回去了。 留下董子文一人,奄奄一息。 薛俞临抱起董子文,留下来了后悔的眼泪。 花舫跟着主上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主上这么难过。 “子文妹妹,我对不起你。” 董子文艰难的举起手来,擦着薛俞临脸上的眼泪。 “不要哭,不要哭,我本来就没有想活下去,这些年,我自己一人生活的太苦了。死,对我是一种解脱。” 咳咳,吐了两口血。 “不要说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俞临哥哥,临死前能看到你,还能躺在你怀里,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薛俞林带着董子文的尸体,来到了董家的坟墓,把董子文的尸体埋在她父母身边。 “子文妹妹,你可以安息了,我把你放在了你父母身边,你可以陪着他们了。” 天下起来了滂沱大雨,薛俞临望着天大喊:“啊。” 这雨来的刚刚好,遮住了薛俞临的眼泪。 第十七章 血债血偿 “丞相放心,小姐只是受到了惊吓,我给开点儿安神的药,好好休息几天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太医把过脉后说。 苏德阳坐在苏卿卿的床上说:“有劳太医了。” “丞相客气了。” 苏德阳看着管家:“去跟太医去拿药。” 苏卿卿双手在空中乱抓,口中说着:“不要,不要,不要。” 苏德阳紧紧抓住苏卿卿的手说:“父亲,在这,没人伤害你。” 苏卿卿恢复了平静。 看着熟睡的苏卿卿,苏德阳松了一口气。 “小岚,好好照顾小姐,再有什么事,别怪我没给你机会。”苏德阳严厉的说。 小岚,立刻跪了下来。 “老爷不会有下次,不会有下一次的。” 苏德阳挥袖离开。 薛俞林回来后,表现的若无其事,苏卿卿回来后,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薛俞临来看了苏卿卿一眼,问了一下情况,随后就走了。 薛俞林警告自己,时刻保持清醒,仔细想了想,苏德阳是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 薛俞林叫来了伍兮问:“上次你跟踪董子文有什么发现没?” 伍兮想了想解释道:“有,我发现有一个人同我一样跟着董子文。” 难道……苏德阳 早就知道与董子文有关系? “你先下去吧。” 为了证实,苏德阳事先怀疑到了董子文,薛俞临打算在府中向管家打探打探,看是否能得到解答。 苏卿卿在湖边拿着石子向湖中扔去。 嘴里念叨着:“董姐姐,为什么这么做。” “人心难测”苏德阳走过来说。 “爹爹” 苏德阳陪着苏卿卿坐在湖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乖女儿,你太善良了,世间不像你想的那样。” “爹爹,你是坏人吗?” 苏德阳愣住,不知怎么回答,停顿了一会儿说:“爹爹,当然是好人了,但爹爹只会对你好,还有你的母亲。” 苏卿卿依偎在父亲怀里。 “管家。”薛俞临叫住他。 管家停住脚步问:“俞大人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小姐醒了没?” 管家笑了:“醒了,醒了,俞大人你是没看见那场面,太惊险了。” 薛俞林艰难的露出微笑。 “没事就好。幸亏丞相大人发现的及时。” 管家左右看看,小声的说:“不是丞相大人及时,是小姐被绑走的时候,有一个要饭的看到了,来府中报得信。” “哦。”薛俞临点点头。 “俞大人,我还有事 ,就先走了,这件事不要张扬。” 薛俞临点点头。 原来是个要饭的。 苏德阳左右看了看问:“为何不见苏德阳,这次他的责任很大。” 苏卿卿从苏德阳身上挪开头说:“爹爹,我没让他跟着。在府中能有什么危险。” “他是你的贴身保镖,如果这次他也在的话,你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苏卿卿撅着小嘴说:“我没让他跟着,不怪他。” “咦。丫头,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 “爹爹,不许你找他麻烦。” “好,爹爹遵命。” 苏卿卿喜欢薛俞临,可苏卿卿出事后,薛俞临一次都没来看过他,苏卿卿有些失落。 苏卿卿安慰自己,苏卿卿你笨啊,你可以自己去找他,创造机会。 薛俞林叫来花舫,让花舫去调查一下昨天来丞相府报信的叫花子。 薛俞临吩咐:“找到之后,不用上报,直接杀。” “收到。” 苏卿卿元气满满的来找薛俞临兴师问罪,“俞临,你怎么没来看我。” “你这不好好的。”薛俞林问。 小岚在一旁扯着苏卿卿的衣袖说,趴在耳边小声的说:“小姐,俞大人来看过你,当时你在休息,没醒。” 苏卿卿跺脚,“你怎么没告诉我。” “这个,那个……”苏卿卿吞吞吐吐。 薛俞临问:“小姐还有事吗?” “没,没”问的苏卿卿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要休息了,请小姐回吧。”薛俞临一点不客气。 苏卿卿看了眼外面,确实挺晚的。 刚刚只顾失落,忘了时辰。 苏卿卿一出门,就遇到了伍兮。 “小姐。”伍兮十分也不愿与她相遇,没想到居然撞上了。 苏卿卿上下打量着问:“你来做什么?” “小姐,我只是路过。”伍兮头也不抬的回话。 苏卿卿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回头看了看薛俞临房间。 “你去忙你的吧!” “伍兮告退。” 苏卿卿边走边说:“这次糗大了。” 越走越开心:薛俞临还是关心我的。 花舫很快查到了去丞相府报信的叫花子。 并且从丞相府里拿到了好多赏银。 一夜之间,这个叫花子就成了富人,并且花天酒地。 花舫是董分寸的人,他知道如果这个叫花子被人杀了,会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 一直盯着他从春香楼里出来,喝的醉醺醺的。 花舫见半夜没人,直接拖着他往河边走 。 叫花子眼花,把他看成了春香楼的姑娘了。 “小美人。还没玩够啊。这是带我去哪里?” 花舫没有回答。 “噗通”叫花子落水,挣扎了一会儿,很快没动静。 第二天一大早,湖中就捞出一具男尸。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这不是突然有钱的叫花子吗?” “刚有钱就喝花酒。” “是啊,是啊,这人活该。” 随后官府的人来,检查了尸体,证实了是喝酒坠湖死亡。 消息传到丞相耳边,“什么?” 苏德阳担心,董子文有同伙,怕留有祸根。 “怎么死的?” 管家回答:“喝醉酒,失足落水。” 苏德阳神色凝重的问:“确定吗?” “确定,官府证实。” 苏德阳深吸了一口气,眉毛舒展开了。 “死就死吧,贱命一条。” 为了确保以后苏卿卿的安全,苏德阳找来薛俞临。 “管家,把俞临找来,我有话对他说。” 苏德阳告诉薛俞临,务必保护好苏卿卿的安全,再发生危险,苏卿卿再怎么喜欢,苏德阳也定不饶他。 苏德阳拍着薛俞临肩膀说:“保护好我女儿。” “是。” 薛俞临心里想,总有一天,我会让你****。 第十八章 做饭 苏卿卿让小岚去外面的书店,偷偷买了本关于如何抓住抓住男人的心。 小岚买回书看见苏卿卿,情不自禁的大喊,“小姐,小姐”手里还摇着书。 “嘘”苏卿卿一个手势,让小岚小点声。 小岚立刻闭嘴,把书抱在怀里,左顾右看的走到苏卿卿身边。 “小姐,你要的书。”小岚压低声音说。 苏卿卿从小岚手里接过书,小心翼翼的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苏卿卿摩拳擦掌的打开书,阅读起来:“想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苏卿卿不明白怎么抓,翻开第二页,上面清楚的写着,好吃的饭菜,可以留住男人的心。 从来没有做过饭的苏卿卿,居然想亲自下厨为薛俞临做一顿饭。 “小岚,小岚。” “小姐,我在呢。” “小岚,你会做饭吗?” 小岚摇摇头。 “走,我带你去厨房。” 苏卿卿跑到厨房,找到厨娘,让厨娘教她做菜。 “小姐。”厨娘很难为情的说:“小姐,厨房里很危险,我怕会伤到小姐。” 苏卿卿拿着勺子,拿着铲子问:“这些是什么?” 厨娘回答:“左手的是铲子,右手的是勺子。” 苏卿卿看着 厨房的菜,左摸摸右瞧瞧,确实这些菜她机乎都不认识。 “平时吃的都不长这样。”苏卿卿摸摸脑袋。 “小姐,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做。”厨娘说。 苏卿卿把厨娘拉过去问:“我想做菜,你可以教我一道最简单的菜吗?” 厨娘想小姐既然想学做菜,那我就教她一些不生火的凉菜。 “可以。小姐,你等我会儿。” 厨娘拿了两根黄瓜,两瓣蒜,一瓶醋,一桶香油。 薛俞临趁着苏德阳不在家,偷偷的潜入他的书房,查找证据。 “小姐,咱们今天做凉拌黄瓜。” 苏卿卿指着醋和香油问:“这里面装的什么?” 厨娘告诉她,一会儿她就知道了。 两人一人一根黄瓜,厨娘现场教学。 “小姐,你跟着我学。” 苏卿卿点点头。 拿起刀,用刀背把黄瓜拍碎,然后再切断。 苏卿卿看着厨娘两三下就把黄瓜弄好了,放在盘子里。 自己也像模像样的拍黄瓜,拍了好几下子,才把黄瓜拍碎,还弄了自己一身。 “然后切断。”苏卿卿嘴里念叨着。 放进碗里。 “大功告成。”苏卿卿放下手中的刀。 “小姐,这是蒜瓣,需要捣成泥, 用这些东西。” 苏卿卿看着厨娘把蒜放进一个灌里,使劲戳戳戳。 这一个很容易,苏卿卿动手做了起来。 “接下来,放调料。” 先放适量的盐,再放醋,最后放点香油。 苏卿卿照着厨娘说的做,一步不差。 看着自己做的菜,颜色很漂亮,还有扑鼻的香味,苏卿卿很满意。 “做饭很容易吗?我以后要经常来学做饭。”苏卿卿很骄傲的说。 苏卿卿很自信,自己的菜连尝都不尝,就让小岚端给薛俞临吃。 薛俞临并没有搜集到有用的证据,便早早的出来了。 “俞临,俞临。”苏卿卿高兴的喊着。 “小姐,有什么事吗?” 薛俞临从苏卿卿身后出现,让苏卿卿吓到了。 “你去哪里了?怎么从那边出来。” “我去趟茅房,也需要向小姐通报一声。” “没有,我只是问问。” 苏卿卿从小岚手中接过自己做的拍黄瓜,自己闻了闻,好香。 端给薛俞临,“给你。” “这是给我的?”薛俞临吃惊的问。 苏卿卿害羞的说:“嗯,你尝尝好不好吃。” “小姐给丞相大人吃吧,小的承受不起。”薛俞临推辞。 苏卿卿声音调高: “我让你吃,你就吃。”,“那我要是不吃,苏小姐是不是要辞了我。” 苏卿卿立马解释:“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让你尝尝。” 薛俞临不知道苏卿卿打的什么主意,拿起筷子。 苏卿卿满脸微笑。 薛俞临夹起一块,放到嘴里,嚼了两口,立刻定住了。 苏卿卿很期待薛俞临的评价,“怎么样,好吃吗?” 薛俞林露出了一脸的痛苦,说:“好咸。” 苏卿卿紧皱眉头,怎么可能,我是按照厨娘说的一步一步学的。 苏卿卿把盘子给了小岚,自己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自己立刻吐了。 “好难吃。” 薛俞临说“做这的人,应该辞了。” 苏卿卿不开心,一句话没说,就跑了。 薛俞临很纳闷。 小岚很替苏卿卿不值,破口说到:“俞大人,你怎么能这样无情,我们家小姐,从不进厨房,为了你做了一道菜,你居然不领情。” 薛俞临很惊讶,苏家大小姐会亲自为他下厨。 “小姐,小姐。”小岚追了出去。 伍兮躲在树后面,瞧的一清二楚。 “这个苏卿卿居然亲自给主上做饭。”伍兮心想,这一切也都是白费,我们主上又怎么可能喜 欢你。 薛俞临早就察觉到树后面有人。 “出来吧!” 伍兮从树后面出来,“主上” “以后,不要偷听我讲话。” “主上,我不是故意的,苏卿卿看我不顺眼,所以看到她与主上说话,我就躲了起来。”伍兮很紧张的解释。 “小姐你怎么跑了?”小岚气喘吁吁的追上来。 苏卿卿很要面子的说:“我没事,只是心里不舒服,第一次做,就被他辞了。” “小姐,他不吃,是他不识货,我吃。” 苏卿卿拦住小岚说:“不要吃了,我刚刚已经尝了,确实很难吃。” 小岚不听,把所有的都吃光了,边吃还边说:“小岚爱吃,就是这个味道。” 苏卿卿笑了。 小岚吃完感觉口渴,想要喝水,想要借着送盘子的缘故,去喝口水。 “小姐,我,我。”声音很沙哑。 “小岚,你怎么了。” 小岚捏着嗓子说:“我想喝水。” “好,好,去吧,去吧。”小岚跑到最近的地方,拿起水壶,一连喝了好几碗水。 喝水喝得直打嗝。 “嗝,嗝” 拍拍自己的胸口。 “齁死我了。”小岚说到。 “谢谢,你的水啊。” “小岚姐姐,不客气。” 第十九章 羡慕他有个家 端菜的一个丫鬟,突然肚子疼,把饭菜直接塞给正在扫地的伍兮。 “哎,哎,哎,菜。” 那人回过头,捂着肚子说“求求你,帮帮我,我肚子疼的利害。” 伍兮很无奈,“去吧,去吧。” “谢谢,谢谢。”说完就跑了。 伍兮看着手中的菜很无奈,苏卿卿不愿意看到他,如果一会儿端菜的时候被注意到了。 府中的大多数人也都知道,苏卿卿总是刁难伍兮。 一个叫小五的下人来到伍兮身边,“伍兮姐姐。” 伍兮看着这位突然冒出的人,脑海中努力回忆自己不认识:“你是?” “我是小五,曾经是这个院子里扫地的。”小五介绍到。 伍兮看着地上放着的笤帚问:“小姐也不喜欢你?” “不,不,是我进府的时间不对,分配在这里了。多亏了你,我才……” 小五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伍兮姐姐,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用得到我的直说,只要我能办得到。” 伍兮眼睛一转说:“我现在就有,给。帮我把这个端上老爷小姐的桌子上。” “好的,没有问题。” 伍兮暗自高兴,以后有伴了,扫地都扫的很有劲。 刚过吃饭没多久,苏卿卿就捂着肚子跑厕所,一连跑了好几趟。 丞相也是如此。 太医检查后,发现是误食了巴豆。 丞相一怒之下,要惩罚了厨房的人,可是厨房的人喊冤:“老爷,厨房里层来没 有巴豆,老爷不信的话,可以搜。” 最后证实,确实不是厨房流出来的东西。 这就落实到了端菜的人。 端菜的丫鬟被带了上来,丫鬟立刻双膝跪地说:“老爷,奴婢冤枉,奴婢在端菜的过程中,肚子疼的利害,就把它交给扫院子的一位女子。” “来人,把她口中说的丫鬟带过来。” 伍兮正在扫地,突然就有几个穿着兵服的士兵,抓着她的肩膀说:“丞相大人找你。” “丞相大人为什么要找我?”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薛俞临看到了这一幕问,大声喊:“等等。” 士兵们停下来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薛俞临问。 伍兮摆出很可怜的样子。 “今天丞相与小姐吃过饭后,拉肚子,而她是今天传菜的人。”士兵回答。 薛俞林在问话的时候,给伍兮手势,让她放心。 “为何要害我们?”苏德阳怒问。 苏卿卿见是伍兮,心里想,刚好可以借此机会赶她出丞相府。 伍兮跪在地上,叫冤:“老爷,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是不知道巴豆不能害死人吗?”苏德阳问。 伍兮摇摇头解释:“老爷,小姐,不让我伺候你们吃饭,所以今天并不敢出现在饭桌上。中途就把他转交给了一个男子。” “有谁可以证明?”苏卿卿问。 伍兮看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并没有找到小五。 如果真是小五,那岂不是会害了他,他也 恨丞相府的人,对于我来说是朋友。 “我不认识他。”伍兮很坚定的回答。 薛俞临站了出来,走到伍兮旁边。 苏卿卿捂着肚子“俞临你来做什么?” “丞相大人,我可以作证。”薛俞临回答。 苏卿卿有点小生气,这个时候了,薛俞临还未伍兮说情。 “当时,确实是有个丫鬟给了伍兮,但是没过多久伍兮就把东西给了一个男子。在这之前伍兮没有动过,更没有放过什么。” “哦,如果这样的话,那个男子最可疑。”苏卿卿向着薛俞临说话。 苏德阳把府中的所有男丁都叫到了一起,让伍兮辨别。 伍兮看了一排,第二排就看到了小五,小五紧张的手一直打哆嗦,一直低着头,不敢正视伍兮。 伍兮从他身边过去当做不认识。 转了一遍,“老爷,并没有。” 丞相拍桌子说:“怎么会没有?你是不是逗我们?” 伍兮立刻跪地解释:“伍兮不敢。” 薛俞林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也可能是府外的人混进来了,不知丞相私下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丞相被薛俞临这么一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大胆。” 苏卿卿看着薛俞林与父亲理论,怕一会儿父亲会恼羞成怒迁怒薛俞林。 苏卿卿假装肚子疼的受不了:“哎呦呦,爹爹,我肚子疼得厉害。” 苏德阳紧张的站起来:“来人,快扶小姐回去。” 管家问:“老爷, 这怎么办?” “先把这两人关到牢中,严刑拷打。” 伍兮很淡定,另一个女子瘫在地上,一直摇头:“我还不想死,不是我做的,不是。” 伍兮被带走时,薛俞临对着伍兮点点头。 伍兮明白主上会救她的。 苏卿卿躺在床上,苏德阳问:“卿卿,我已经派人找了大夫,一会儿就来了,你坚持会儿。” “爹爹,我好多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放心。” 苏德阳的肚子有点不舒服,咕噜咕噜的叫。 天牢里,唉声扰扰,惨声凄凄,还有扑鼻的血腥问。 一个不见世面的小姑娘看到一个个受刑的犯人,血肉模糊,直接晕过去了。 “这小丫头,居然晕了。”牢头开玩笑的说。 伍兮依旧面不改色。 牢头手里拿着鞭子举在伍兮面前夸奖说:“这丫头胆子够大,一声不吭。” “头,你看这两个人怎么办?” “先关起来再说。” 两人被关在了天牢里。 小五很愧疚,偷偷摸摸的来到天牢,鼓足勇气进来。 给了牢头一些碎银子,小五才能见伍兮。 小五看见伍兮就道歉:“伍兮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 “真的是你?”伍兮很惊讶的问。 小五点点头,说出了缘由,“丞相利用自己的职权害死了小五的姐夫,姐姐因为这个年轻守寡,还带着一个孩子,他进丞相府,就想让苏德阳吃吃苦头,没想到……害了你。” 伍兮有 点同情小五。 “小五,这件事情谁都不要说,去找主。去找俞临,告诉他,他会解决的。” 小五忍着眼泪点点头。 伍兮回到牢中想,居然能有这么笨的人,不过,勇气可嘉。 “俞大人……” 没等薛俞临反应,小五扑通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薛俞临很茫然。 “求求你,救救伍兮。” 小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薛俞临。 薛俞林把小五扶起来说:“你只有以死谢罪了?” 小五瞪大眼睛:“我还不想死。” 第二天一大早,府中有人发现小五服毒自杀了。 并在小五的身上发现了一封遗书,内容是:“是我放的巴豆,我承认,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只好以死谢罪。” 伍兮很快被放了出来,但是他们还要受惩罚,每人二十大板,原因是玩忽职守。 小五的身体被扔在了荒郊野地。 薛俞临找到小五的尸体,并给他吃了一粒药丸。 这粒药丸,是解药的。 小五吃的是能让人窒息一天一夜的药丸,在这之前,就像吃了鹤顶红一般。 这一切都是薛俞临的计谋,让小五假死,蒙混过关,并且还能让伍兮从牢中出来。 小五跪在地上:“谢谢你救了我。”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谁也不用感谢。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回家去。” 小五磕了三个响头,就离开了。 薛俞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很羡慕他有个家,一个平凡人的生活。 第二十章 我的蝴蝶呢 苏德阳上过早朝回来后,面带笑容,走路带风。 “管家去把小姐叫来。” 苏卿卿在后花园里拿着网子玩的不亦乐乎。 “今天的蝴蝶好漂亮啊!”苏卿卿看着满园的蝴蝶五彩斑斓。 有一只蝴蝶落在苏卿卿的肩膀上。 小岚看到后,高兴的跳起来,怕惊扰到蝴蝶飞走。 朝着苏卿卿指过去。 苏卿卿注意到后,慢慢放轻了动作。 一阵呼喊声传过来。 “小姐,小姐,我可找到你了。”管家气喘吁吁的说。 苏卿卿看着落在肩膀上的蝴蝶飞走了,本能的想去抓,却还是飞走了。 苏卿卿停下手中的动作问:“管家,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老爷回来了,说让你去找他。” “爹爹,找我有什么事啊?” 管家摇摇头:“不知道,老爷刚上完早朝回来。” 苏卿卿一脸无奈告诉管家:“你先去告诉我爹,我一会儿就到。” 苏卿卿把手中的网子往地上一扔,“玩的正开心呢?扫兴。” 小岚捡起地上的网子,“小姐,你看。” 一只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网子里。 苏卿卿马上眉开眼笑:“好漂亮的蝴蝶啊!” 小岚拿起一个小罐子, 苏卿卿放在了里面。 “给我好生看着,我先去找我爹,一会儿再来看你,小可爱。” 苏卿卿开心的就跑过去了。 “爹爹,你找女儿有什么事吗?”跑到苏德阳的身边,挽着苏德阳的胳膊说。 苏德阳一脸骄傲的说:“这次宫中设宴,邀请了朝中的各个部门的朝中大员参加。” “参加就参加呗,反正每年都有。”苏卿卿以为什么好事情呢。 苏德阳“哈哈”笑了起来,“爹爹,还没说完呢。” 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期待着父亲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次皇上允许携带女眷去参加。”苏德阳很开心的说。 苏卿卿长大了嘴巴,以为父亲会说什么好消息呢,原来是这个啊。 送来父亲的手说:“爹爹,我不喜欢去那种地方。” “傻女儿,皇宫那么富丽堂皇,你不想去看看。” 苏德阳想让女儿多见见大世面。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苏卿卿很倔强。 苏德阳有点不耐烦了:“嗯,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明明是为她好,她却不愿意,有多少女孩想去还没机会呢。 苏卿卿脾气上来了,什么都不顾:“哼,不去就不去。” 苏 德阳了解她,如果再劝她,她会更抵触的。 苏卿卿吃软不吃硬。 “我这次去啊,打算带着俞临去,他武功好,让他来保护我的安全。”苏德阳背对着苏卿卿说。 偷偷瞄着苏卿卿,苏卿卿立刻眉开眼笑,但是又忍住了。 这一切都被苏德阳看的清清楚楚。 “咳咳,这样啊,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去吧。” “你这丫头,就不让我省心。”苏德阳刮了一下苏卿卿的鼻子。 苏卿卿露出很甜很甜的笑容叫着:“爹爹,你最疼我了。” 薛俞临接到密函,苏德阳与太子不和。 看完后,直接放在烛火上烧了。 “爹爹,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俞临。” “好,你先玩去吧!”苏卿卿高兴的像个小孩子。 苏德阳摇摇头,“我这个女儿,都被我宠坏了。” 管家笑着说:“女儿就应该宠着。” 哈哈哈。 伍兮被打了二十大板后,趴在床上呆了三四天,今天刚能下地走路,就在床上待不住了。 一个白衣男子坐在亭子静静地喝水,周边绿叶环绕,很是突显出俞临清雅脱俗的样子。 苏卿卿一身淡粉装,绣着几朵百合。 看着他的背影,想多看会儿 。 薛俞临问:“小姐,为何看着属下的背影。” 苏卿卿指着自己,“我。” 小岚点了点头。 “俞临,明天跟我去个地方。” “嗯。” 薛俞临只回答一个简单的字。 苏卿卿很奇怪,薛俞临为什么不好奇。 “你不好奇吗?” “小姐去哪,我去哪,我没有选择。”薛俞临冷冰冰的说。 俞临还在生我的气吗?把他留在我身边。 小岚说:“他这个人的样貌与性格一点不协调。” 苏卿卿用眼神秒杀了小岚,小岚不敢再说任何关于薛俞临的话。 薛俞临一点不为之所动。 伍兮慢慢悠悠的走到薛俞临身边,伍兮脸色苍白,一点生气都没有。 苏卿卿看到伍兮如此,同情的说:“伍兮,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出来了。” 伍兮很不适应苏卿卿的关心,她是不是吃坏脑袋了。 “这几天,多亏了俞大人,我才能下床。” 薛俞临问:“怎么不歇着。” “屋子里太闷,想出来透透气,而且外面天气这么好,多出来走走,对伤有好处。”伍兮回答。 苏卿卿迈着小碎步,格外优雅,不慌不忙走到薛俞临的旁边。 薛俞临白衣与苏卿卿的淡粉色 的纱裙一起完全被周边的绿叶衬托出来。 两边一边一个,薛俞临朝着伍兮说:“好好休养,其他有我。” 小岚在旁边就感受到了,苏卿卿的醋意,从未见小姐如此的淑女。 苏卿卿慢慢的坐下,面带微笑,细声细语的说:“俞临,明日晚上有一场晚宴,需要你跟随我去,保护我。” 薛俞临稍稍邹眉,“小姐,不用这样。” 伍兮站着偷笑,又不敢笑出声。 苏卿卿一下脸涨红了。 “小岚,我们走。”刚刚一个柔弱的女子,立刻带着气说。 小岚追上去:“小姐,你怎么走了,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苏卿卿戳了小岚一下,说:“你没听出来俞临在讽刺我。” 小岚仔细回忆,并没有感觉到,摇摇头看着苏卿卿。 刚刚被薛俞临气了一下,这个小丫头也来气我。 “算了。” 苏卿卿不想在解释,刚刚薛俞临是怎么嘲笑他的。 看到院子里飞过的一只蝴蝶,苏卿卿想到自己捉到的蝴蝶。 “小岚,我的蝴蝶呢。” “在小姐房里。” 苏卿卿很快就把刚刚不愉快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苏卿卿大步走着,小岚还未反应过来,苏卿卿已经走了好远。 第二十一章 这男子是谁 两人坐在圆桌子上,身后各有一位伺候的人。 “女儿,明天打扮的漂亮一些。”身穿黑色长袍的父亲拿着筷子停在空中说。 苏卿卿嚼完口中剩余的食物:“知道了。但我每天都很美啊。” 虽然苏德阳很宠苏卿卿,但是苏德阳从小就教苏卿卿饭桌上的礼仪礼貌。 苏德阳会心一笑:“我的宝贝女儿最漂亮了。” 白白净净的小脸上,眼睛已经笑的看不出来眼睛,只有长长的睫毛弯弯。 父女两很愉快的一顿晚餐。 静坐在房间的薛俞临在谋划着。 第二天一大早,薛俞临一身白衣长袍在身,骑在马背上,小风一吹,长衣飘飘。 浅青色衣裙,外塔白色白纱裙摆,腰束**,绣淡色牡丹花,头戴步摇,一走一摆。 苏卿卿一出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了苏卿卿身上。 唯有薛俞林与众不同,不为所动。 苏德阳一脸微笑挎着苏卿卿,一起出门。 有一小队在前面开路,薛俞临在马车前面护航。 来到皇宫门外,苏德阳带着苏卿卿下马车。 苏卿卿完全没有被皇宫的华丽所惊到。 皇宫门前,不仅宽阔,而且雄伟壮观,门前的两个大柱子,**入云。 皇宫大门缓缓打开,让自己感觉很渺小。 从里面出来两列身穿盔甲的士兵,跑步前行。 苏德阳站在大门中间,苏卿卿在左旁靠后,薛俞临右侧靠 后。 一人俊美,一人漂亮,仿佛一对金童玉女一般。 被皇宫中的人引导来到举办晚宴的大殿前。 “爹爹,这地方好华丽。”苏卿卿望着大殿说。 苏德阳只是微微一笑。 大殿可谓让人眼前一亮,雕梁画栋,红墙绿瓦。 大殿的前的的两角高高翘起,很优美,像个正在翩翩起舞的少女。 从大殿前进入大殿,一路红毯,宫女,公公规规矩矩的站在红毯两边。 进入大殿,金碧辉煌,琉璃花灯,金色吊顶,一条巨龙盘旋在屋顶,要多繁华有多繁华,要多奢侈有多奢侈。 丞相被带到最前面,靠近皇上的位置,与太子坐对着。 苏卿卿则坐在丞相的后座,在场者都是浓妆艳抹,华丽服装,苏卿卿一抹清流,却是显眼,其他女子的精心打扮全都略显多余。 薛俞林站在苏卿卿后面,视察着大殿中的一切。 所有大臣到齐后,大殿前热闹非凡,说着客套话。 还有带着自家公子来丞相介绍的,为的是能让丞相女儿对他家公子回眸一笑。 苏卿卿一副洁身自好的样子,对这些人并不热情。 一身黄色长袍,精致的腰带上绣着四足蟒,腰间挂着白玉吊坠,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他一进来,所有百官都向他行礼鞠躬。 这人就是皇后的儿子,皇帝的嫡子,并且亲封的太子。 太子殿来了以后,一眼就被苏卿 卿吸引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卿卿。 世间竟有如此精致的女子,太子脱口而出:“好清丽脱俗的女子。” 太子见苏卿卿前面坐着丞相大人,“真不巧,居然是丞相之女。” 太子一直与丞相不和,即使表面看不出什么。 碍于丞相,太子并没有前去问候。 太子就坐,朝着丞相说:“丞相有礼。” 丞相拱手做辑,“太子有礼。” “丞相,多日不见,今日一见,感觉你更圣从前。” 苏德阳不愿理会,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句:“太子过奖了。” 太子心里见丞相如此不把他当回事,心生怒气。 “呦,丞相身后,便是丞相之女吧!”太子伸着头,看着苏卿卿。 “啧,啧,啧,这么美的女子。” 苏卿卿假装一笑,以示礼貌。 谁知太子色相毕露,“美人,朝我笑啦。” 太子故意挑衅:“丞相不如将你女儿下嫁于我,做我的侧妃吧!” 大家都知道苏德阳一位夫人,一女儿,对他们十分疼爱。 丞相反驳:“太子,小女顽劣,恐配不上太子。” 声音加高,“丞相之女,怎可是侧。妃。” 太子当然不吃丞相这一套,“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不可。” 挑着眉毛说:“丞相还怕我亏待了你女儿不可。” 苏卿卿已经气得不行,太子成功的惹起来苏卿卿:“你。” 丞相先苏卿卿说 话前按住了苏卿卿。 只能跺着脚,看着太子这样羞辱自己,苏卿卿厌恶的看着他。 薛俞临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这场好戏,心里希望两人当面撕破面子。 丞相面不改色,依旧波澜不惊:“太子。” 苏德阳话没有说完,就听公公喊:“皇上驾到。” 大殿立刻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的脚步声,一身黄色龙袍,胸前绣着一条龙,头发半白,身旁跟着一女子,身穿红色衣裙,头带黄金首饰,不紧不慢,**气质。 所有在场的人全都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袖一挥,“众爱卿平身。” 天下霸主的气势如虹。 皇后站起来和蔼可亲,温文尔雅,让人十分愿意亲近。 “晚宴正式开始。”金口一开,乐声奏起。 从门口缓缓走来,身穿红衣的舞技,一个个婀娜多姿,面容姣好。 底下的朝臣没有一个不目怔口呆。 太子也是沉醉其中。 苏卿卿对于舞蹈的精美有些赞赏,但被吸引还差远了。 薛俞临一直注意着这些官员的神情,希望在这次晚宴上,可以寻得可以利用的官员,来揭露苏德阳。 细心的人,可以发现,苏卿卿时不时的往后看薛俞临的神情。 每次看去,薛俞临的眼神都没有在注意着舞蹈,而是四处张望。 一不小心笑出了声,苏卿卿认为是薛俞临从 来来过,甚至没有见过的原因,被大殿的金碧辉煌所吸引。 苏德阳时刻注意着苏卿卿,怕苏卿卿在府中任性惯了,到皇宫里也任性。 皇宫可不比自己府中,稍微不慎说错话,做错事情,小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歌舞伎一排排下去后,皇上开口说:“众爱卿,今日是个高兴的日子,多亏了众爱卿,国家才能如此的繁华昌盛,百姓们无病无灾,边疆无战事。” 皇上举起酒杯,皇后也随着拿起酒杯:“朕敬众爱卿一杯。” 一饮而尽。 苏德阳趁大家不注意,嘱咐苏卿卿,“一会儿,我做什么,你跟着做就好。” 底下重官纷纷站立随之举杯,苏卿卿心思不在这,差点没我跟上节奏。 “祝陛下福寿安康,国泰民安。” 皇上高兴的合不拢嘴。 “好好好,众爱卿坐下。” 众臣坐下后,清脆的笛声传来,悦耳动听的声音,让所有人朝着大殿门口望去。 深蓝色长袍,吹着笛子优雅的走进来。 苏卿卿看着他一身秀气,白净的小脸惹人喜欢。 这男子是谁?难道是乐技,但穿着打扮有点华丽。 苏卿卿戳了戳父亲,苏德阳身体往后稍稍靠了靠,没有太大的浮动。 苏卿卿对着父亲的耳朵,小声问:“这男子是谁?”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苏德阳的回答,让苏卿卿更想期待,这人到底是谁? 第二十二章 小十 “儿臣来晚,特自罚一曲,献给父皇,愿天下太平,愿父皇,母后身体健康,愿父皇母后恩爱长久。” 皇后的眼睛里露出满满的都是疼爱。 皇上龙颜大悦,开玩笑的说:“小十,自罚一曲可不行,不如再罚酒一杯。” 原来是十皇子,苏卿卿对十皇子的印象很好。 不像太子的掉酸刻薄的模样。 “这。”十皇子有点难为情。 太子看着十皇子,想知道十皇子出丑的样子。 “十弟,既然在这个高兴的日子,你就喝一杯。”太子借着有些微醉,劝十皇子听父皇的话,罚酒一杯。 十皇子拿过酒杯,望着杯中酒说:“既然这样,我也不能扫大家的兴,小十在这里饮下这杯酒。” 底下的大臣夸十皇子很实在,可能声音有点大,传到了太子耳里。 太子的脸很快暗了下来,拿起倒满的酒杯,一口闷。 “小十,快去自己的位置坐下。”皇后关心的说。 皇后看了陛下,就知道,小十再不坐下,他的哥哥就会起哄了。 “谢母后。” 十皇子的位置在太子身边。 “大哥。”朝着懒散太子,十皇子喊。 太子放下手中的酒杯,把手搭在十皇子的身上说:“十弟,你跑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 十皇子嫌弃的眼神看着太子的手,然后把手挪开说:“大哥,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下次叫你一起。” 从小十皇子就喜欢骑射打猎,吹笛画画,游山玩水,一点都不关注皇家的事情,更对皇权没有任何野心。 兄弟姐妹都羡慕他乐观的态度,以及对生活的热爱,平时这些人对十皇子没有任何戒心。 苏卿卿在酒席桌上已经坐不住了,十分的不习惯大殿里的气氛,实在太不舒服了。 觥筹交错,明里暗里话中又有含义。 无奈的抬头看着薛俞临,在金碧辉煌的大殿的映射下,薛俞临的面容如此多娇,一尊高高在上的气质,丝毫不输给皇子。 薛俞临注意到了父亲的朋友,文阁大臣一品。 这次回来薛俞临首先拜访的就是他。 他很惋惜父亲一世英名,竟毁于小人的陷害。 无奈当时自己位卑权低,无任何话语权。 文阁一品大臣殷勤,也注意到了薛俞临,两人眼神交汇。 他只是没想到薛俞临居然在丞相大奸贼的手下。 两人似乎看滴懂彼此的眼神。 “你怎么在这?” “来看看。” “那你身前的人?” “我的雇主。” 殷勤的眼睛突然睁大,很疑惑也很惊讶。 “什么?” 薛俞临微微笑,并轻浮度的点头,似乎再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殷勤深吸了一口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摇摇头。 皇后朝着十皇子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十皇子指着自己,小声的说:“我?” 皇后点点头。 十皇子跑过去,跪在皇后跟前,皇后摸着十皇子的头冠说:“一年不见,小十黑了不少,瘦了不少。” 小十依偎在皇后腿上,“母后,这次我出去游山玩水,带来了好多稀奇玩意,明日也亲自给您和父皇送过去。” 太子蔫笑,“哼,哼。就会讨父皇母后欢心。” 虽然太子也是皇后所生,但皇后 对太子很是严厉,从来不像溺爱十皇子一样溺爱他。 有时太子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苏卿卿有点微醉,大殿的灯光又晃着眼睛,实在不舒服。 “父亲,父亲,”苏卿卿小声呼喊:“我有点不舒服,想出去走走。” 苏德阳看着所有人都属于放松的状态,少一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同意的点点头,嘱咐到:“不要乱跑。” 苏卿卿点点头。 扶着脑袋,轻声轻步的从身边最近的们离开。 苏卿卿只想远离这个歌舞生华的大殿,表面上富丽堂皇,却没有一点温暖。 出了门之后,也不知自己往哪里走,随便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一股凉风吹来,苏卿卿感觉到了透心的舒服。 酒醒了。 苏卿卿看着皇宫到处都是高墙大院,在皇宫里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不会飞的小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苏卿卿看见周围巡逻的人刚刚过去,脱了纱衣,拿在手中转圈圈,自娱自乐一下下。 太子已经醉了,眼睛睁不开了,脸也红了。 隐隐约约 看见丞相偷偷的笑他,对着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来啊,来啊!” “太子,太子”身边的公公试图阻止他。 引起来了附近人的注意,皇上顿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身边的公公记得之前太子嘱咐的,一旦自己喝醉酒,就拉着他出去醒酒。 “我没醉,我没醉”太子出去的时候,嘴里喊着。 皇上说:“丞相,包含,太子太不像话了,居然喝那么多。” 丞相微微一笑,起身做辑,“都是孩子,还不成熟。” 一出大殿,太子就反胃想吐,跑到一棵树下。 “额,额,”吐了好多好多。 吐完,太子直接坐在了地上。 太子身边的公公拿来一碗醒酒汤,扶着太子喝下。 让人把太子驾到了露天的石凳上,让太子爬了会儿。 苏德阳见女儿还没有回来,让薛俞临去看看苏卿卿去哪里了。 薛俞临出去后,殷勤借着出去尿尿的借口也出去。 殷勤在大殿外张望着,试图可以找到薛俞临。 一身白衣从远处飘去,殷勤便追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 审问 殷勤没有大声喊话,毕竟皇宫中,人多耳杂,眼线众多。 便默默跟了过去。 苏卿卿累了,原路返回,太晚父亲该着急了。 披上衣纱,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走着走着,苏卿卿便被大殿前的一片园林吸引。 “咦,这几棵树好特别啊,这花我从未见过。” 薛俞临看见了苏卿卿进去园林之中,便悄悄尾随。 太子酒醒,看眼前有一人白衣女子过去,擦了擦眼睛,确定是丞相之女。 薛俞临躲在树后面,正要起身,发现了是太子。 太子坏笑,“丞相,丞相啊,看看今后谁钳制于谁?”。 整理了一下衣服,悄悄的跟了上去。 殷勤快走赶上了穿着白衣的男子,抓住他的肩膀:“薛” 白衣男子转过头来,吓了殷勤一跳,赶紧把手松开了。 此人脸上粉**白的大花脸,是一位戏子。 “你找我吗?”戏子问。 殷勤道歉的说:“抱歉,天太黑,认错人了。” 戏子微微苦笑,下去认准了再叫。 殷勤左右看了看,已经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园林中,树木很茂盛,花草也很稀有。 中间有一片空地,空地上走着许多石凳,苏卿卿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走了过去,直接坐了上去,看看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卿卿发现,这个地方可以赏月 。 这个范围内,没有任何的遮挡物了,月亮可以一览无余。 远离大殿的喧闹,苏卿卿淡然的上着月亮。 想着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与自己的情郎后羿在一起,每天过着简单快乐的日子。 身边还有一个玉兔一直守候着。 “嫦娥仙子,希望你永远与自己的爱人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啪,啪,啪”掌声响起。 苏卿卿慌乱中,坐了起来。 “好一个女子。”一个黑影从树林里慢慢走出来。 借着月光苏卿卿看清了他的容貌,是不招人待见的太子。 “太子。”苏卿卿轻蹲向太子行礼。 “好一个***。” 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苏卿卿想要捂住鼻子,手抬到半空中又放下了。 这样不礼貌,容易惹怒这个脾气不稳定的太子。 “太子夸奖了。” 太子越走越靠近苏卿卿,苏卿卿慢慢往后退,下意识的要离这个太子远点。 酒味太大,苏卿卿忍不住扭过头头去,心想,这太子想做什么。 直到苏卿卿退到没有退路。 薛俞临一直在暗处观察,他知道只要太子欺负了苏卿卿,就能惹起来,苏德阳与太子的战争。 后面是栅栏,苏卿卿回头看了看,怎么办?苏卿卿手心里已经出了一把汗。 苏卿卿一手推着太子说:“等等,太子,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太子哼哼笑了两声:“看你往哪里跑。” 一只大手放在了苏卿卿的腰上,苏卿卿反手就到打太子,无奈太子给接住了。 狠狠地抓着苏卿卿的手说:“你这样可不对,我是太子,你小心以上犯上。” 苏卿卿挣扎着越挣扎太子用劲越大,苏卿卿大声呼喊,“救命,救命。” 太子威胁苏卿卿说:“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敢救你,你父亲正在大殿里把酒言欢。” 薛俞临心里不是滋味,一股正义趋势着他去救苏卿卿。 不行,她是苏德阳的女儿,她这是罪有应得,如果不这样,就失败了。 再不去,她真的被欺负了,到时候你与苏德阳有什么不同。 薛俞临内心挣扎着,煎熬着。 苏卿卿艰难的举起另一只手,去拨太子的手。 太子松开把手从腰间抽出,双手钳制住苏卿卿,任她怎么挣扎都是无用之举。 “我就要你,看以后丞相怎么嚣张。”太子趴在苏卿卿耳边小声说。 说完便上去亲苏卿卿,苏卿卿使劲往后躲,两人双双趴在地上。 太子刚好压住苏卿卿,解放了一直手,解苏卿卿的衣服。 “禽兽,放开我,救命,救命。”苏卿卿大声呼喊,可是并没有人出现。 薛俞临不知怎么,突然出现,把太子从苏卿卿身 上推开。 “你没事吧!” 苏卿卿顾不上擦眼泪,把衣服裹了裹。 没等太子爬起来,薛俞临上去就是两拳。 太子捂着嘴巴疼的嗷嗷叫:“你敢打我,你不想活了。” 薛俞林一个眼神看去,太子不敢再说话,往后缩了缩身子。 抱起坐在地上的苏卿卿,把她放在石凳上。 太子慌慌张张的跑出去,嘴上还叫着:“来人,来人。” 薛俞林又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苏卿卿摇摇头,扑到薛俞临的身上,抱着他。 “刚刚要不是你,我,我早就。”苏卿卿委屈的小声抽泣着。 薛俞临从苏卿卿的一抱,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薛俞临轻轻拍着苏卿卿的后背,像哄孩子似得说:“都已经过去了。” 太子跑出去以后,叫来了一群官兵,说宫中有刺客。 集结了十多个人来抓刺客。 “来人,把他给我围起来。”太子现在很是有气势。 对于薛俞临来说,区区几个士兵能难得到他。 苏卿卿松开薛俞临,看着他们。 太子把刚刚的怨气全吐出来“敢和我横,看谁爱谁横。” “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 薛俞临手摸着剑,环顾他们,认为在皇宫,不能与太子硬碰硬,又顾虑到苏卿卿在身边,薛俞临放下手中的剑。 “给我抓起来。” 士兵们慢慢靠近,苏卿卿看到薛俞林不反抗,“唰”的站起来,挡在薛俞临前面,“要抓就抓我。” 太子才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薛俞临把苏卿卿推开:“一人做事,一人当。” 太子很是得意。 薛俞临被士兵押走了,苏卿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薛俞临被带走。 人走远后,苏卿卿擦了擦眼泪,“我爹,我爹一定有办法。”小跑着去。 晚会已经结束,只有苏德阳一人,还在大殿里等着苏卿卿。 苏卿卿跑过来,“父亲,救救我。” 苏德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宝贝女儿怎么哭着回来的。 “太子,太子把薛俞临抓了。” 苏德阳大吃一惊,“太子抓她干什么?” 苏卿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苏德阳。 苏德阳听完之后,认为自己本来就与太子不和,这件事他并不想插手。 安慰苏卿卿说:“太子,不会把他怎么着的,也就关几天就放了出来。” 哭红的双眼看着苏德阳:“真的吗?” 苏德阳点头。 先把苏卿卿哄回家在想办法。 “咱先回家,再从长计议。” 太子把薛俞临关在了天牢里,自己有些犯困。 看着薛俞临说:“今天先把他绑在这里,明天等我睡醒了,再来审问。” “是。” 第二十四章 对不起 大内监牢中,一袭白衣的薛俞临被绑在木桩上,原本洁白无瑕的长衫早已破败不堪,染上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垂着头,眼睫微颤,薄唇紧抿,任由狱卒**,一言不发。 自从被关入这暗无天日的大内监牢,他就这样沉默着,一声不吭,狱卒越是发狠想要撬开他的嘴,他唇边的弧度便越加凉薄。 这是一个狠角色!硬骨头! “怎么还没让他签字画押?”太子坐在不远处,轻轻啜饮狱卒特地为他备的茶,口感略带苦涩,他蹙了蹙眉,搁下茶盏,抬头略带不满的质问,“已经给你们几个时辰了,为什么还没让他签字画押?难道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狱卒们吓得心惊肉跳,“噗通”一声跪倒一片,“奴才无能,请太子爷息怒,奴才们定拿出所有看家本领,求太子爷再给奴才们一些时间。” 太子爷“哼”了一声,“最好如此,本宫就再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还不能让他签字画押,本宫就先送你们上路。” 轻飘飘几个字让所有人浑身一颤,后背冒出一层黏腻的冷汗,他们磕头如捣蒜,“多谢太子爷!” 新一轮的酷刑又轮番上阵,狱卒们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个个咬牙切齿双目痛红,发狠了一般狠狠打在薛俞临身上。 薛俞临**一声,全身火辣 辣的疼,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丝完整的地方,鞭痕划伤和烙印交叠在在一起,火烧火燎,痛不欲生。 可这些痛通通不及胸口处浓烈的憎恨和厌恶,像一只猛兽,横冲直撞,急需寻找一处宣泄口! 在大仇得报之前,他还不能死! 太子轻扣桌面,越等越不耐烦,如果不是——他恨不得立马杀了这群上不得台面的废物! 薛俞临是丞相的人,他不能直接杀了他,一则给丞相留下参他一本的把柄,二则不能服众挡不住悠悠之众口,他杀得名不正言不顺,只会让人觉得他残暴不仁,心胸狭隘。 可只要薛俞临签字画押,他不仅能安稳地坐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接受父皇的关心,还能倒打一耙! 太子拎起桌上的供状,长眉一挑,目光极尽嗜血和兴奋,流连在几行字上。 小姐苏卿卿一心爱慕太子爷,欲意私相授受,太子恪礼守法,严词拒绝,小姐被驳了面子,一时怒上心头,指使小人以下犯上殴打太子爷…… 妙啊,真妙,他苏德阳不是瞧不起本宫吗?那本宫就毁了他的女儿,让她身败名裂,全天下再无人敢娶!到时候还不是要乖乖入本宫的太子府,别说侧妃了,连个姬妾都不如! 他就是要好好折磨他们父女俩,好让全天下的人知道,和他作对的下场! 太子冷哼一声, 扔下供状,看着依旧一言不发的薛俞临心头火气,只要他肯乖乖签字画押,他早就拿着供状进宫参丞相一本,哪里还用得着待在这种暗无天日恶臭冲天的地方! 越想越生气,他蹭的站起来,一把推开狱卒,劈手狠狠扇了薛俞临一巴掌,目光阴郁,“本宫再问你一次,你到底签不签?” 嘴里血腥味弥漫,薛俞临舔了舔唇角,无声笑了起来,满脸讥诮和不屑,他偏头闭上眼睛,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剪影,本就精致的脸庞更加好看的惊人。 “好好好,你以为你一声不吭本宫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太子怒极反笑,一边后退一边连连点头,然后飞起一脚踹在狱卒身上,“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宫打,狠狠地打!” 只要不打死,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太子甩袖离开! 踏出监牢,皎洁的月光洒落一地银辉,微风轻拂,隐隐有夜来香的芬芳。 “让锦一过来一趟!” 太子身后的暗影一晃,消失在暗沉的黑夜中。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苏德阳,别以为薛俞临嘴巴紧本宫就奈何不了你!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一袭青衫直裰的少年单膝下跪行李,“主子。” 太子点头,眼眸微眯,“锦一,本宫现在有一任务要交于你,你现在带着几个身手好的人偷偷潜 入丞相府,务必找到苏卿卿侍卫的亲笔信,然后找一个会模仿字迹的人来,替那侍卫签字画押!” “锦一明白,主子放心,锦一定当尽心竭力,不负主子所托。” “去吧,莫要让本宫失望。” “是!” 太子挥了挥手,锦一行礼后离开,召集人马一同潜入丞相府。 暗夜浮动,注定今晚不能平静。 丞相府里,苏卿卿在苏德阳书房外长跪不起,自宴席结束回府直到现在,她一直跪在这里,只为了求父亲救救薛俞临。 现在能救薛俞临的,只有父亲了,她不知道除了下跪让父亲心软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薛俞临明明是因为她才被太子抓走的,她不能见死不救! 可是事发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押走薛俞临而无能为力,她太弱小太没用了,空有丞相千金的名头又有何用?连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她实在是——太弱小了! 泪水一直流,哭到双眼肿痛,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 “父亲,求求你救救他吧,女儿求你了……” 哀求的话说得太多,嗓子早已嘶哑,躲在书房里避而不见的父亲根本听不到她微弱的祈求,可她就是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哀求向来疼爱她的父亲。 “唉……”苏德阳无奈的叹息一声,推开书房的门,看着月色下泪流满面神色凄 惶的女儿,又是心痛又是恨铁不成钢! “卿卿,你可知父亲为何不救俞临?” 苏卿卿点头,她不傻,她知道一旦救下薛俞临,父亲将会彻底得罪太子爷,他向来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肯定不会放过父亲。 “爹爹,对不起,女儿……女儿……”泪水流得更欢了,止也止不住,她双手掩面,哭得像一个孩子,委屈,为难,悔恨,还有深深的愧疚和自我厌恶,“女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女儿不想爹爹为难,可是女儿也想救他,女儿喜欢他,除了来求爹爹之外女儿毫无办法……” “我该怎么办,爹爹,我该怎么办……” 苏卿卿嚎啕大哭。 苏德阳只觉得一颗心都揪在了一起,他摇头,罢了罢了,女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又能如何是好?除了顺着她,还能如何呢? 他扶起苏卿卿,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亲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无奈的笑了,“你呀,爹爹救他还不行吗?不哭了不哭了,爹爹天一亮就去救他,好不好?爱哭鬼。” 苏卿卿死死咬住下嘴唇,心中酸软一片,又苦又涩,她一头扎进苏德阳的怀里,泪水无声而落,“爹爹,对不起……” 对不起,为了救他,让你为难。 对不起,为了救他,不顾你的立场。 对不起,为了救他,立下一位强敌。 对不起…… 第二十五章 失败 伍兮紧紧握着扫帚,目光冰冷,倘若主子出了事,她一定不会放过苏德阳和苏卿卿! 尤其是苏卿卿!凭什么?主子竟然是为了她才得罪太子爷,多年谋划,主子一直隐忍不发韬光养晦,如今竟为了她苏卿卿被抓入了大内监牢!太子这个卑鄙小人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双手越握越紧,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伍兮咬牙冷笑,苏卿卿,不管主子平安与否,她都不会放过她! 任何影响主子心绪的人,她都不会原谅! “伍兮?你怎么了?”一声软软的,充满担忧的话唤回伍兮的注意力,洒扫丫鬟秋月一脸关切,“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不舒服吗?” 秋月是个长相很可爱的小姑娘,性格又软又胆小,笑起来很甜,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 可惜家境不好,被父母卖入丞相府为奴,因为为人太过任劳任怨,伍兮也是最近才与她结为好友。 虽然利用的成分居多。 伍兮勉强笑笑,顺坡下驴,“是有点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吃坏了肚子。” 秋月“啊”了一声,急了,“要不然今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替你打扫。” 伍兮蹙眉,抬头看了眼天色,刚刚五更天,依旧暗沉 ,连月亮都不知所踪,正是黎明前的黑暗,“不好吧,大家都是这个时候起来忙碌,我一个人偷懒被主子看见又该责罚了,还会连累你,我不能这么做。” 秋月偏头想了想,“要不然,你去俞大人那里打扫吧,俞大人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但他很少冲下人发脾气,而且他昨晚没有回来,你去那里休息会儿绝对没人看见。” 正合她意! 伍兮一脸感激地握住秋月的手,“谢谢你,秋月,你对我真好。” 她说得真诚,反倒让秋月不好意思了,别扭的笑了笑,她抽出手,憨憨地挠了挠头,“没事,我们是朋友嘛,你快去吧。” 伍兮点头,拿着扫帚头也不回的离开,三步并两步消失在秋月的视线里,秋月虽然疑惑她为何走得这么快,但并未多想,她秉性纯良,从不曾以恶意揣测任何人,直到死亡。 如果人生来便要历劫,那薛俞临是苏卿卿的劫,是伍兮的劫,而她们俩,却是秋月避无可避的生死劫! 人命卑贱如蝼蚁,秋月的死却划开苏卿卿混沌的元灵,看清了一些事,看清了一些人,只是这成长,可笑至极! 伍兮站在薛俞临的屋外,抬头看着依旧陌生的建筑,眸色冰 冷。这里是薛俞临的踏脚石,亦是他的囚笼,束手束脚,动弹不得,更甚者牵一发而动全身,死无葬身之地,危机重重。 主子,你为何会为了救她而身陷囹圄?伍兮不明白,你的大计呢?你的谋划呢?你的多年蛰伏隐忍不发呢?一旦棋差一招就会功亏一篑,你还不明白吗? 她苏卿卿,值得你付出吗?她可是苏德阳的女儿,害你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女啊! …… “噗通!” 屋里传来物体掉落的声音,伍兮神色一凛,屋里有人! 究竟是谁? 她一手握紧扫帚不发出一丁点声音,侧耳贴在门上集中内力听里面的动静。 隐隐有脚步声传来,不止一个。 “小心点,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陌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责备,落入伍兮的耳中,伍兮眯眼,不是主子,这些人究竟是谁的人,偷偷潜入主子的房间究竟想干什么? 一阵细弱的淅淅索索之后,又一个声音传来——“找到了!” “我看看——就是这个,任务完成,我们撤。” 伍兮蹙眉,闪身跃上房顶,隐蔽好身影。对方不知有几人,她不能贸然出手,而且主子向来谨慎,断不可能留下把柄,他们究竟找到了什么? 是否会对主子不利?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伍兮屏气凝神,看着从屋里偷偷摸摸出来的黑衣人,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有三个人,若是她偷袭,或许有打赢的几率。 她轻轻从怀中摸出几根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甩出,一心只想快点离开的黑衣人避之不及,两人中了银针,当场倒地不起。 锦一侧身避开银针,看向屋顶上的伍兮,神色凝重,“阁下何不下来一较高下,暗器伤人算什么本事?” 伍兮一跃而下,轻蔑一笑,“有没有本事可不是你们这群宵小之辈可以置喙的!你们究竟是谁的人,为何出现在这里?找到了什么东西?” “在下可没有回答你的义务!”锦一抽出腰间的匕首,快速贴地飞驰而行! 好快! 伍兮闪避不及,只能迅速侧身躲避要害——利刃刺入肉里,鲜血直流,伍兮疼的冷汗直冒,她反手钳制住锦一的手,想要劈手打向他的脖颈,被对方后退避开。 往来几招后,伍兮自知打不过对方,对方明显训练有素,师出名门,绝不是苏德阳这个老匹夫所能操控,很有可能是太子的人。 思念所及,她立马高声大喊:“快来人啊,有刺客, 快来人啊!” 锦一没料到她会大喊,一时间愣住了,眼睁睁看着她拔出肩上的匕首,鲜血洒落一地,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边大喊一边扑向地上的两个黑衣人——锦一心里一惊,以为她要痛下杀手,谁知她只是抽出两人身上的银针,然后退得远远的,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一脸惊慌和害怕,眼里泪花闪闪,和刚才狠辣的模样南辕北辙。 锦一还来不及惊讶这女人变脸之快,就见一群侍卫提剑而来,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团团围住。 而他的两个伙伴,也已经悠悠转醒,一脸状况之外的茫然。 锦一捏了捏盘在腰间的软剑,如果他一个人逃出去,或许有一线生机,只要把刚刚找到的东西交给主子,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步步后退,一边提防着人多势众的侍卫,一边寻找逃跑的路线——突然寒光一闪,膝盖麻痹,锦一右腿瞬间失力仰面摔倒在地,强忍着酸麻的不适,他透过人群,看见了不远处唇角微勾的伍兮,一双漂亮的眼睛楚楚可怜,唇边的笑意却冷意森森。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锦一叹息一声,放弃抵抗了。大势已去,此次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 第二十六章 与太子为敌 “这是怎么回事?”苏德阳蹙眉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三个黑衣人,一脸震怒。 任由谁知道自己府里进了贼人还差点逃跑,都会震怒。 “回老爷,奴婢今日有些不舒服,秋月便让奴婢到俞大人的住处干活,可以稍微轻松一些,谁料竟然见到这三个贼人在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伍兮跪在地上,一手捂着鲜血直流的伤口,一边低头回答,身体还在瑟瑟发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苏卿卿带着丫鬟进来时就看到纤瘦的伍兮浑身战栗,淡粉色的衣衫被鲜血染红了一片,她几乎蜷缩成一团,像极了母亲离开时没有安全感的自己,害怕,无助。 她蹙眉,吩咐身后的丫鬟回去拿上好的金疮药,她虽然不喜欢伍兮,但不代表她没有同情心。她实在没办法对她的伤口视而不见,何况她这次受伤又是为了薛俞临…… 虽然她很不喜欢。 “卿卿,你怎么来了?”苏德阳一脸不满,他不喜欢女儿参与这些阴晦的腌臜。 苏卿卿勉强笑了笑,一双美目因为哭了一晚上而有些浮肿,她坐到父亲的身旁,朝他撒娇,“人家也想为爹爹分忧嘛,女儿已经长大了,爹爹不要老把我当孩子看待。” “爹爹 这不是心疼你吗?一夜未睡,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嘛,女儿睡不着。”苏卿卿枕在苏德阳的肩膀上,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好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 伍兮深深垂头,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看你是担心俞临担心到睡不着吧?根本不是为了帮爹爹分忧,唉……”苏德阳摇头叹息,活脱脱一副被无情抛弃的模样。 苏卿卿脸腾一下红了,恼羞成怒地抬起头瞪着父亲,“爹爹!” “好了好了,爹爹不说了,行了吧。”苏德阳呵呵直笑,慈祥得像一个普通父亲,谁能想到这么一位慈父,竟然是位奸佞之臣,屡次三番残害忠良! 锦一不屑的冷哼。 苏德阳敛了脸上的笑意,瞄了一眼蒙面的锦一,多少也能猜出一些,敢直接派人潜入他府邸的人,目前只有太子爷这个胸无点墨的二傻子能干得出来。 至于太子爷派他们来干嘛,如果之前不知,那现在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大内监牢中,最不缺的就是屈打成招的冤案,一旦在供状上签字画押,便再也不能翻身了。 如果薛俞临也被屈打成招,这群人便无需跑这一趟。只是不知太子爷准备给薛俞临和他安个什么罪名,总归 不会让此事轻易翻篇吧? 苏德阳笑,眸中的光却越来越冷,真是好的很啊,都敢把注意直接打在他头上了。 “来人,给我搜身,我倒要看看,这群贼人究竟在找些什么!” “老爷,”伍兮抬头,目光直直盯着他,“让奴婢搜吧,奴婢知道他放在哪里!” 苏德阳轻轻挑眉,算是同意。 伍兮跪行爬到锦一面前,留下一地被血浸染的掌印,苏卿卿侧眸,避开刺眼的颜色。 苏卿卿从不喜欢太过艳丽的红色,因为太扎眼,可她从未想过将来有朝一日,她竟然会怕红色,怕到浑身颤抖,噩梦连连。 惊惧里夹杂着恨意,像一把火,燃烧了她,理智化为灰烬,她的骄傲她的自尊通通分崩离析,徒留一地笑话。 伍兮一边在锦一的衣袖里摸索,一边不动声色地把锦一腿上的银针拔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的藏好,她抬眸,一时间四目相对,她看到了锦一眼中丝毫不加以掩饰的讥诮和探究。 伍兮抿唇,移开目光。她可能暴露了吧,她想,否则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机隐瞒自己会武功的事?至少能看出来,她和丞相府心不齐。 倘若牵扯到主子身上…… 不行! 只要他死了,就不会有旁人知道 这件事…… “你怎么不找了?”锦一突然凑近伍兮,隔着面巾略带好奇的询问,只是语气说不出的森冷,漆黑的瞳孔里映不进半点明光,像深渊,像深不见底的黑洞,“难道你在想怎么杀了我?” 心头重重一跳,伍兮差点惊呼出声,这个眼神她太过熟悉了,主子面对敌人时就是这般模样,冷血,凉薄。 心中惊惧,她强忍着害怕从他身上摸出一张宣纸,看都不敢看锦一的目光,连滚带爬将宣纸呈给苏德阳。 冷凉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粘在她身上,伍兮抖得更厉害了,倘若之前的害怕有一分是真,如今便至少有五分了。 苏德阳展开宣纸,不过是一首诗罢了,最后落款的俞临二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看来太子爷想要的,果然是这“俞临”二字。 屈打成招不成,便要另辟蹊径,果真有太子爷的风范啊! 苏德阳冷笑一声,“把他们三个人给我押下去,两个时辰后再放他们离开。” 苏卿卿抚摸宣纸上的俞临二字,心生欢喜,又甜又涩,幸好爹爹答应救他了,真好…… 听见父亲的话,苏卿卿怔了一下,有些不解,“为何要放他们走?太爷殿下分明想利用俞临的字对付我们,爹 爹为什么还要心慈手软?这种时候不应该押着他们去面见皇上,参太子一本吗?” 看着下人把锦一三人拖走,苏德阳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这才回答女儿的问题,“傻孩子,你不懂,爹爹若是救了俞临,势必要与太子为敌,太子此人最好面子,倘若我再扣了他的人不依不饶,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何况,他是皇上的儿子,你何以见得皇上会站在咱们这一边?” 苏卿卿蹙眉,脑子有些糊涂了,“可是,王子犯法,不是应与庶民同罪吗?皇上贵为天子,一言九鼎,又岂能帮亲不帮理?” 苏德阳摇摇头,本不欲与女儿多说,她太单纯,看不清当今形式,如此糊涂一世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但他怕女儿会再次得罪太子,到时候可不会像今日这般能够轻易揭过去。 “即使皇上站在我们这边,他最多也只是让太子交出俞临,然后关他几天禁闭,根本无关痛痒,可太子和爹爹的梁子算是结大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今日还人卖个巧,双方各退一步,虽心有不甘,但这事也算平安落幕了。” 苏卿卿长叹一口气,突然很心疼在朝堂上和太子斡旋的父亲,等救下俞临,她一定要好好孝顺父亲! 第二十七章 说干就干 当天放亮时,苏德阳只身前往大内监牢放人,面对苏卿卿的哀求,苏德阳第一次拒绝了让她一同前往的要求。 苏卿卿在月亮门焦急的来回走动,时不时探头看向门外,一颗心砰砰直跳,甚是焦虑。 “怎么还不回来啊,急死我了!爹爹都走了半个时辰了,从丞相府出发到刑部,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一来一回也应当回来了!” 苏卿卿一把扯下花圃里的花枝,气闷地把上面的叶子一片一片揪下来扔地下,企图以此来舒缓内心的担忧和烦躁。 “小姐,你就放心吧,老爷亲自去要人,刑部尚书一定会放了俞临大人,咱们再安心等等吧。”小岚有些哭笑不得,掏出帕子擦拭苏卿卿指尖被树叶染绿的地方。 苏卿卿叹了一口气,任由小岚擦拭,心绪却早已魂游天外了。 又静等了小半个时辰,就在苏卿卿等不下去准备冲出去自己去寻人时,苏德阳的马车悠悠停在丞相府门前,苏德阳掀开帘子就看到苏卿卿一脸怒气冲冲往外走,外面的小岚拉都拉不住,两眼泪汪汪,急得快哭出来了。 苏卿卿眼睛一亮,提起裙摆冲过来,“爹爹,你回来啦!”一边和苏德阳打招呼,一边不停地向马车里张望。 苏 德阳“嗯”了一声,拉着女儿的手边走边说:“男女授受不亲,俞临现在衣衫褴褛,衣不蔽体的,你需要回避,女孩子家要懂得矜持!” 苏卿卿心里焦急,频频回头望向马车的方向,她想见他,哪怕一面也好,她想知道他伤得到底重不重…… 苏德阳哪里不知女儿的想法,“放心吧,不过一些皮外伤,没有伤及脏腑,好好休养几天便可。” “此话当真?”苏卿卿转头看向父亲,迫不及待的又问了一遍,“他当真没事?” “我可没说他没事,他受的虽然都是皮外伤,但也挺严重的……” 苏卿卿眸中的光一下子黯淡下去,苏德阳看见了她眸中毫不加掩饰的愧疚,像一个不断扩大的漩涡,几乎将人淹没。 他蹙眉,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的女儿,似乎对薛俞临格外的上心……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卿卿,我记得你屋中有上好的金疮药,对俞临的伤口极有好处,不妨你去拿来……” “好,我这就去拿!”苏卿卿不等父亲的话说完,提起裙摆火急火燎的跑了,苏德阳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目光暗沉下来,他转身吩咐两名小厮,“你们两个,去把俞临抬下马车,送回他屋里,再寻人 去找大夫,好好医治,不管多名贵的药材,只要能让他快点好起来,通通给我用上。” 下人领命,正准备去马车上抬人,苏德阳又说了一句,“让人拦住小姐,不管你们用什么理由,不准小姐见到俞临,听明白了吗?” “是,老爷。” 苏德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阳光有些晃眼,他眯了眯眼睛,转身离开。 苏卿卿带着金疮药匆匆忙忙冲到薛俞临屋外,她累得双手撑膝,弯腰大口喘气,胸口和嗓子火辣辣的,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深吸一口气,缓和心率后,她提起裙摆往屋里走,被两名小厮拦住,苏卿卿皱眉,“你们什么意思?” 语气严厉! 小厮不为所动,“小姐,俞临大人说了,不想见你。” 仿佛被一道天雷击中,苏卿卿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盯着小厮,“你说什么?谁……不想见我?” “不想见我”四个字说得异常艰难,眼泪差点汹涌而出,苏卿卿直直盯着小厮的眼睛,一眨不眨,想要听到最后的确定。 一定是她听错了,她想见他,想道歉,想安慰他,想为他上药……她满心欢喜与愧疚都是为了他,他一定不会这么对她…… 一定不会…… 小厮仿佛听见她内心的哀求 ,直接宣判死刑,“是俞临公子,他说他不想见你,小姐请回吧。” 风仿佛停了,一身凉意,苏卿卿握着药瓶的手越攥越紧,贝齿死死咬住下嘴唇,想问为什么,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为什么…… 因为他从未喜欢过你呀,一直以来,不过是你自作多情自取其辱罢了…… 苏卿卿,你真可笑! 苏卿卿忽的笑了,眼泪却滚滚而落,越掉越快。谁说笑的时候不会落泪,不过都是骗子罢了! 小岚心中酸楚,泪意涌上眼眶,哽咽着安慰苏卿卿:“小姐,我们回去吧,小岚陪你放风筝,陪你荡秋千,小岚可以陪你做任何事……” 苏卿卿擦掉眼泪,却是笑,像一朵空谷幽兰,随风摇曳,她把药瓶塞入小厮的手中,“既然都带来了,拿去用吧,省得我还得拿回去。” 她笑笑,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越走越远,脸上的笑容却十分清浅。 浑浑噩噩枯坐了一天,苏卿卿望着一桌山珍美味只觉得味同嚼蜡,她实在没胃口,搁下筷子,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小岚,你说,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是因为我害他受罚,所以他讨厌我了?” 小岚想了想,老实摇头,“奴婢不知,但奴婢觉得 ,总要亲口问问俞临大人才好,万一他觉得自己太狼狈,不想被小姐看见呢?” “对,你说得对!”苏卿卿腾的站起来,双目燃起熊熊火焰,“不亲口问问他原因,我实在心有不甘!” 说干就干!苏卿卿拉着小岚的手直直往薛俞临的方向冲去,小岚在她身后被拽着走,无奈的摇头。 傍晚的风正微凉,苏卿卿躲在角落里,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推了推旁边的小岚,朝门口的小厮抬抬下巴,“你去把他引走,我偷偷溜进去。” “啊?我?那我要用什么理由把他引走?”小岚一脸为难。 “随便啦!”苏卿卿拍拍她的肩,一脸我信任你的表情,小岚欲哭无泪,只能依言去引走小厮。 看着小厮和小岚离开,苏卿卿贴着墙角偷偷跑了进去,轻轻把门合上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谁知一扭头就看见伍兮,她端着一盆水,秀气的眉头凝成川字。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苏卿卿确信,她看见了伍兮脸上一闪而逝的厌恶和憎恨,快到她以后是自己的错觉。 苏卿卿蹙眉,心里一阵不舒服,“你怎么在这?” 薛俞临不愿意见她,却偏偏留伍兮一人在这……她没办法视若无睹,没办法不在意,更没办法不生气! 第二十八章 冷汗直冒 伍兮立马下跪,毕恭毕敬行礼,“回小姐,俞大人昏迷不醒,奴婢身为表妹,是大人身边唯一的至亲,所以自请来照顾大人,还没向小姐和老爷禀明,请小姐恕罪。” 既然抬出表妹和至亲的身份,苏卿卿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强压下不舒服,她掀开帘子走进内室,隔着幔帐只能看到薛俞临模糊的身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呼吸慢慢困难,似有荆棘缠绕住心脏,一点一点收紧,刺得她生疼。苏卿卿攥住胸前的衣襟,不知该如何缓解胸口处的疼痛。 良久后,她轻轻开口:“他可好些了?” 伍兮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快速低头,只觉得似有一把火烧得她五内俱焚——主子都是因为她才会受伤!因为她才会伤得如此重! 伍兮冷笑,既然她让主子不好过,她也要让她不好过!“大夫说好好用药休养,不出几日便可痊愈……” 苏卿卿舒了一口气,可伍兮接下来的话让她刚舒的气又提了起来——“可惜有一味药材千金难求,至今尚未找到。” 苏卿卿急了,“什么药?我去求爹爹,他一定有办法!” 伍兮讥诮一笑, 果然是个不堪重用的草包,遇事就知道靠父亲!“回小姐,此药量少,只怕全京城的药铺都寻不到一株,大夫说城外的落霞山生有几株,但地势险峻,猛兽出没,无人敢去。奴婢正准备回去收拾一下,即刻上山寻药。” 落霞山,苏卿卿听说过,因为屡次发生恶虎夜半进城伤人事件,朝廷曾派兵进山剿虎,恶虎虽被杀,但千人军队只剩余不到一半,另一半皆尽数折在了山里,再也没有回来。 苏卿卿咬牙,思考良久后决定亲自上山采药,薛俞临是为了救她才会身受重伤,她若不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如何回报? “我去吧,你肩膀上的伤还未好,只怕有去无回,我多带几个人还能照应一二。你现在把草药的模样画下来,我马上出发。” 苏卿卿心急如焚,不停地催促伍兮画快一点,等她一画完,拿着未干的水墨画急匆匆走了。 门开了又关,躺在床上的薛俞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盯着帐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苍白隽秀的脸上面无表情。 伍兮扔下狼毫笔,冷笑一声,轻轻抚摸右肩上的伤口,满脸嘲讽和不屑 ,她倒是没料到,苏卿卿居然还记得她受伤的事,想起凌晨她派人送过去的被她弃如敝履的上好膏药,她唇边的笑意愈发冷凉! 她伍兮,从不接受别人的怜悯,尤其是苏卿卿的! “你受伤了?”清凌凌的声音传来,吓了伍兮一跳,不过刹那,喜上心头,她跑进内室,一脸欣喜,“主子,你醒了?” 薛俞临强忍着疼痛坐起身,他掀开帘子,漆黑的眼睛直直望进伍兮的眼里,面无表情,“你受伤了?” 一点温度都没有,冻得人骨头生疼。笑意冻结,伍兮有些不知所措,“是,今日清晨天还未亮之时,太子的人潜入你的房间偷取文墨,我阻拦时被对方所伤。” 薛俞临斜靠在床头,黑黑的眸子波澜不惊,只是唇边的弧度逐渐阴凉,伍兮不由得心惊肉跳,慌忙低下头。 时间在沉默里慢慢流逝,天色愈发昏沉,没有点灯的屋里一片漆黑,伍兮心跳如擂鼓,冷汗涔涔。 “伍兮,你可知罪?”凉薄的声音在黑暗中突兀的想起,伍兮腿一软,跪在地上,“伍兮不知何罪之有,草药是真,只有落霞山有也是真,伍兮受 伤同样也是真,伍兮未曾说过半句假话,实在不知何罪之有。” 薛俞临嗤笑,似嘲似讽,冰冷至极,“我怎么不知我需要这味草药?大夫写药方时我是清醒的,伍兮,那时候你在哪?你何曾见过药方?” 巨大的压迫感袭来,伍兮浑身一抖,俯趴在地,“伍兮……知罪……” “罚你跪一晚上,可有异议?” “主子!”伍兮猛的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和错愕,“我不过是想叫她吃点苦头罢了,你竟为了她罚我!主子莫不是忘了她是苏德阳的女儿!” 薛俞临沉默,在一室寂静中伍兮只觉得浑身发冷,一半愤怒,一半嫉妒! 薛俞临又恢复了一惯的冷漠,他扭头看着窗外不知谁家亮起的灯火,明明灭灭,“你起来吧,伍兮,这次我可以不追究,但你要明白,我罚你,是为了你好,回去好好想想吧。” 伍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爬起来离开。 苏卿卿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后,带着小岚和三个马夫趁夜上山,她怕天亮再走会被父亲阻拦,与其到时候被关禁闭,还不如先发制人,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天亮之前就可 以找到草药。 苏卿卿把图纸传递给众人看,“这就是我们此行要找的草药,请大家务必打起精神,如果找到了,本小姐重重有赏,人人有份!” 马夫们虽然叫苦不迭,但也经受不住重重有赏的诱惑,强行赶走瞌睡虫,认真记住图纸上的草药形状。 几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半夜,又渴又累,从没受过苦的苏卿卿好几次差点一脚踩空滚下山,幸好三位马夫都是有经验之人。 可惜好运不长,他们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深山里兜圈子,不仅事情毫无进展,连人身安全也成了问题。 “小、小姐,那是什么?”小岚指着密林深处,语带哭腔。 大家顺着她指的方向定睛一瞧,好几双绿莹莹的眼睛对着他们虎视眈眈,所有人寒毛直竖,其中一个马夫大喊:“是狼,有狼群!快,把所有火把都点起来,狼怕火,只要有火,它们不敢轻举妄动!” 苏卿卿手忙脚乱接住马夫递过来的火把,全身颤抖,全所未有的恐惧席卷全身,只觉得手脚冰凉,冷汗直冒! 小岚不比她好多少,连腿都软了,死死捂住嘴巴才能不让自己哭出来。 第二十九章 嫉妒 苏德阳一直等不到女儿前来共同用早膳,派人去寻才知道女儿不知去了哪里,竟一夜未归!一一询问下人,竟无一人知道。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如果卿卿出事了,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苏德阳一脚踹开瑟瑟发抖的门房,在屋里来回走动,“去,去给我把管家叫来!” 管家被小厮揪进来时还丈二摸不着头脑,苏德阳把情况简单说明一遍后,把腰牌递给管家,“你带着腰牌去一趟刑部,让刑部尚书带兵封锁京城,我要挨家挨户的搜!我就不信找不到卿卿!” “老爷,万万不可啊!”管家吓了一跳,冷汗直冒,连连摆手劝道:“小姐一夜未归,这事若是闹大了,小姐的闺誉就全毁了,她今后还怎么嫁人?” 苏德阳怒目圆睁,“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就派府里所有的下人去寻,一定不能把小姐丢了的事透露出去,只说寻一贼人。” 苏德阳烦躁的挥挥手,“就按你说的办,赶紧去,如果找不到小姐我唯你是问!” “是是是……”管家点头哈腰,一边绕过跪了一地的下人,一边快步走出去安排寻人。 苏德阳本以为只是女儿调皮,溜出府玩,不出半日就能找到,谁知道一天一夜过去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不得不亲自带人出去寻找,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知道有一贼人惹恼了丞相,竟让他亲自带人捉拿。 流言蜚语不知不觉间传遍 了整个京城,所有人闲暇之余总忍不住拿这件事津津乐道,纷纷猜测贼人怎么得罪了丞相,丞相抓住他又会怎么对付…… 事情算是彻底闹大了,连静心养伤的薛俞临也听说了这件事,他向来心思活络,一下就想清楚其中的问题所在,只怕苏卿卿还被困在落霞山,而丞相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又顾及她的名声不能大肆搜寻……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已经走了一天两夜,怎么还没有回来,莫非遇到了危险? 心头重重一跳,薛俞临猛地坐起身,牵扯到身上的伤,他蹙了蹙眉,掀开被子下床,拿起衣服往身上套。 “主子?你怎么起来了?大夫说你还需要静养。”伍兮端水进来,看他起来甚是惊讶,想要上前替他更衣。 薛俞临冷冷瞥了她一眼,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强忍着疼痛慢慢穿戴整齐。 伍兮用力咬唇,假装不知他为何生气,把毛巾浸水又拧干,等他穿好衣服后递给他,“先洗把脸吧,早膳马上就好……” 薛俞临一顿,视线缓缓落在伍兮身上,一边审视她,一边伸手接过毛巾,一点一点攥紧,水滴落在地上,滴滴答答。 “伍兮,你不会良心不安吗?”他问。 伍兮手一抖,抬眸,忽的笑了,“主子,我为什么要良心不安?只要是为了你好,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如今不过是撒了一个小谎,我为什么要怕?” 笑容温柔, 眼神却偏激执拗。 薛俞临松开手,任由毛巾直线下落,他冷眼看着伍兮,“你的小谎,可能会导致他们全死在落霞山上,五条人命,伍兮,他们何其无辜?你的所作所为,又和当初的苏德阳有何区别?” 薛俞临步步后退,看着伍兮越来越苍白的脸,轻轻摇头,“伍兮,我想报仇,但我不想丢了本心。” 他拿起桌上的剑大踏步往外走,略带凉意的微风拂过,吹起树叶沙沙作响,斑驳的树影在地上跳跃。 “我要去救他们,你,好自为之。” 薛俞临头也不回的离开,对伍兮伤心欲绝的呼唤置之不理。 快马加鞭出城,薛俞临栓好马,徒步上山,细细观察沿途的痕迹,这里人迹罕至,只要有人来过,就一定会留下线索。 他一边往山上走,一边细心留意,一个时辰后终于在溪边发现了一处篝火堆,他几步上前,篝火已经凉透,看来人已经不在此处了。 辨别溪水边的脚印,他朝密林方向走去,原本错落有致的脚印突然变得凌乱起来,薛俞临蹙眉,他们似乎一直在这里打转,无数个脚印交叠在一起辨别不清最后到底超哪个方向走了。 他环顾四周,一抹突兀的颜色突然刺入眼中,呼吸一窒,他慌忙跑过去——是血,很多很多的血,还有狼的尸体。 突然没由来的心慌,薛俞临闭了闭眼睛,心直直往下沉,一地血脚印中,有一排脚印特别娇小 ,脚步虚浮…… 他顺着血脚印前进,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心慌,害怕,不安…… 你不会有事吧?苏卿卿…… 不知走了多久,等薛俞临找到山洞时已经黄昏时分,蔚蓝的天空挂满火烧云,红蓝交接,煞是好看,可惜良辰美景,竟无一人欣赏。 薛俞临深深吸一口气,压下恐慌,握紧剑走进山洞,山洞不算很深,走了几十步便到底了,一抹青色猝不及防落入眼中——苏卿卿躺在地上,毫无声息,青色长衫被血染红了一半,大腿的位置鲜血淋漓,面色苍白得吓人。 小岚坐在她身后无声流泪,一头青丝凌乱不堪,长袍的下摆少了一半,月白色的衣衫全是血迹和污渍,和平常爱笑的小岚判若两人。 另外两个人也不比她们好到哪里去,浑身狼狈,血迹斑斑。 马夫李勇看到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又哭又笑,“俞临大人,你来救我们了!” 薛俞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愣愣看着一动不动的苏卿卿,脚宛若灌了铅,步步难行,“苏卿卿,她怎么了……” 声音沙哑得吓人。 “小姐被狼咬了,血一直止不住,刘强出去找止血草药,至今未归……俞临公子,你快救救小姐和刘强吧……”小岚放声大哭,之前怕哭声引来狼群,她一直强忍着不敢哭出来。 许是她哭声太吵,苏卿卿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睛,空落落的目光一点 一点聚焦,然后无奈地笑了,“小岚,你怎么还在哭啊,都把我吵醒了……” “小姐,你终于醒了!”小岚激动得破涕为笑,她指着薛俞临对苏卿卿说:“小姐,你快看,谁来了!” 苏卿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四目相对,笑容僵在脸上,眼泪刹那间失控,拼命往下掉,她说:“你来啦。”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包含了万千情感。 薛俞临抿唇,轻轻点头,心脏因为你来啦三个字而麻痹,有点甜,有点涩,有点痛。 苏卿卿举起右手,手心中静静躺着一株草药,被泪水浸湿的眼眸静静望着他,繁星点点,明亮纯粹,她笑着邀功,“你瞧,我找到了。” 薛俞临突然觉得胸口很闷,“谢谢。” 苏卿卿笑弯了眼睫,轻轻摇头,“看到你来我就知道了,你已经不需要它了。” 薛俞临移开视线,不敢看她清澈的目光,这让他无所适从,亦有些无地自容。 苏卿卿闭上眼睛,声音又低了下去,她觉得好困好困,想要好好睡一觉,“但我觉得很庆幸……俞临,能拜托你救救刘强吗……他是为了救我才出去寻草药,如果他出事了……我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苏卿卿说着说着再次陷入沉睡,而薛俞临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原来,她可以随时为对她好的男人去死,那他呢?在她心里究竟占多少位置? 愤怒,难过,薛俞临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第三十章 甜 苏卿卿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小小的山洞里只有她和薛俞临二人,不见其他人的踪影,她心下有些疑惑,缓缓撑起身体。 右腿被咬到的地方已经有些麻木,但不小心牵扯到伤口还是会有些疼,和昨天临时包扎不同,苏卿卿闻到了淡淡的植物清香。 有人帮她从新包扎过了。 苏卿卿忍不住勾起唇角,扭头看靠在墙角闭目养神的薛俞临,精致好看的眉眼微蹙,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灿烂的阳光打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浅浅的绒光——少年抱剑倚墙而眠,一瞬间仿佛时光静止,花开无声,漂亮的不可思议。 薛俞临一睁眼,入目便是苏卿卿含笑的眼睛,像一湾清澈见底的潭水,波光粼粼。他忍不住蹙眉,“看我做什么?” 苏卿卿歪头,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薛俞临一噎,提起剑转身就走,步履匆匆,“苏卿卿,你到底知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阳光之下,薛俞临的耳朵微微泛红。 宛若落荒而逃。 苏卿卿行动不便,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急了,伸长脖子大喊:“俞临,你去哪里?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薛俞临脚步一顿,缓缓回头看她,神色有些复杂, 直接跑出来不过是下意识的行为,他根本没打算走,更没打算丢下她一人。 但是,他为什么要跑?为什么刚刚那一瞬间不敢面对她? 薛俞临蹙眉,仿佛有个结压在他心里,需要去解决,去理清。 苏卿卿一直等不到他的回答,他站在那里,阳光模糊了他的身影,她只能看到他回头的动作,却看不清他的表情——为什么不说话?苏卿卿一阵心慌,她怕,怕他会丢下她一个人,怕极了! 群狼的袭击还近在眼前,嗜血贪婪的目光紧紧扼住她的喉咙,不能喘息,心房颤动,恐惧,绝望,在狼群扑过来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死亡! 森冷的寒意让她即使陷入昏迷,脑海中也全是群狼围着她打转的场景。 她害怕,纵使她伪装得再好,在见到薛俞临的那一瞬间,恐惧随着泪水决堤,她才知道,她远没有自己想得那般坚强。 苏卿卿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朝他走过来,右腿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苏卿卿咬牙坚持,冷汗爬满她的额头,她无暇顾及,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看到了他眼里茫然纠结的情绪,落在虚空处,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我就站在你面前,可是你的眼里没有我…… 心头一 揪,苏卿卿的笑染上几分落寞,她拽拽薛俞临的衣袖,声音低得像是在祈求:“如果你还有别的事,能不能等到刘强他们回来再走?” 小岚李勇等人都不在,一定是去山里寻找刘强了吧?只要他们回来,只要不丢下她一个人,她就心满意足了! 薛俞临回神,突然有些气闷,他拂开苏卿卿的手,声音清冷:“刘强为了帮你采药掉入山谷,全身多处骨折,一直昏迷不醒,李强和小岚为了救他,已经连夜下山找大夫了。” 言下之意,除了我,已经没人能带你下山了。 苏卿卿睁大眼睛,身体不受控制的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在地,她扶住山壁,一脸愧疚,“刘强他……很严重吗?” 薛俞临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表情,让他心里也跟着不好受,闷闷的。他忽然有些后悔告诉他刘强的事,“很严重,若是不能及时正骨,恐怕会落下病根。” 小岚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把刘强受伤的事告诉小姐,否则她会自责死的——可眼下除了如实相告,又如何隐瞒他们都不在这里的事实? 除非事事周详,否则他不会轻易说谎,因为谎言终有被戳破的一天,不过早晚罢了。 苏卿卿的呼吸骤然急促, 她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服,只觉得头晕目眩!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执意要来落霞山,刘强便不会出事! 苏卿卿死死睁大眼睛,不肯让眼泪掉下来,都是她的错,她有什么资格哭? 薛俞临扶住她颤抖的身体,眉头深深蹙起,“苏卿卿,别想太多,昨晚他们已经连夜下山,这次备足了火把,不会遭受狼群的袭击,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医馆接受治疗了。” 薛俞临轻轻拍她的后背,为她平复呼吸。苏卿卿在他怀中渐渐安静下来,她紧紧攥住薛俞临的衣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安,“你可以带我下山吗?” 薛俞临点头,“好。” 声音很轻很轻,低低落入苏卿卿的耳畔,她闭上眼睛,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薛俞临心情有些微妙,说不清为什么,似乎喜欢苏卿卿的依赖,却又想与她拉开距离……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薛俞临的唇微微一抿,轻轻叹息,“我们什么时候走?” 苏卿卿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冷冽,温暖,很奇怪的感觉。她抬眸想了想,说:“现在吧,我想早点下山,爹爹一定很着急。” 爹爹二字直直刺入薛俞临的心脏,瞳孔一缩,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苏 德阳! 薛俞临咬牙,他究竟在干什么,她可是苏德阳的女儿!他疯了不成竟然心疼她? 薛俞临深吸一口气,放开苏卿卿率先迈步离开。 “俞临!”苏卿卿在他身后喊他,他不回头,她又说道:“我腿疼,走不动……” 声音里满是委屈。 薛俞临回头看她,一脸冷漠,苏卿卿鼓起腮帮子,指着自己受伤的腿撒娇,“你看嘛,真的很疼,你背我好不好?” “不好!”薛俞临果断拒绝。 “可是我走不动了,”苏卿卿再接再厉,一瘸一拐走了两步,包扎的地方隐隐有些渗血,疼得她脊背全是冷汗,她忍着疼撒娇:“就这一次,背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薛俞临双手环胸,恍若未闻,对她的撒娇置之不理。 苏卿卿生气了,这个小气的男人,真是没有风度,她气鼓鼓地跺脚,谁知用力太大,牵扯到伤口,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瞬间飚了出来。 薛俞临无奈地摇头,对她自残的行为甚是无语,几步走到她身前蹲下,“上来吧。” 语气甚是不屑。 苏卿卿甜甜一笑,趴在他背上,紧紧搂住他的肩膀,心里乐开了花。 阳光正暖,微风轻拂,唇齿间满是青草的味道,带着刚刚好的甜。 第三十一章 任由她抱着 薛俞临的肩膀很宽,带给苏卿卿无限安全与呵护,她把头枕在肩膀上,忍不住计较起来,“俞临,你以前有背过别人吗?” 薛俞临挑眉,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老实摇头,“没有。” 小的时候,他是大将军的公子,谁敢让他背?家破人亡后,他是韬光养晦步步为营的复仇者,冷心冷情,更加不会背人。 而如今,之所以背苏卿卿,不过是因为她是他背负的血海深仇中的一部分,要想复仇成功,他还不能让她出事! 他这样告诉自己,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反问他,“真的是这样吗?” 薛俞临呆了呆,不明白这个声音来自哪里,又为什么要这样问。 苏卿卿听到他的回答却低笑出声,欢乐得像只百灵鸟,悦耳清脆,惊起树梢上停留的飞鸟振翅高飞。 “俞临,谢谢你,我很开心。除了父亲,你是第一个背我的人。” 薛俞临安静的听着,不发一语。 苏卿卿早已习惯他的冷漠,更习惯了他的沉默,若非必要,他可能一天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但她就是喜欢缠着他,和他讲自己的曾经,自己的过去,在哪里见了哪些奇闻趣事,又在哪里听了哪些流言蜚语,甚至把街头巷尾的笑谈都倒豆子一般说给他听。 一个叽叽喳喳,一个漠然以对,竟意外和谐,丝毫不觉怪异。 两人走走停停,因顾及苏卿卿的伤势,将 要入夜之时薛俞临决定停下休息,正好附近有一处山洞,比之前空旷了许多,因位于河边不远,所以有点潮,薛俞临找了一些木材点燃篝火,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衫铺在地上。 “你先睡吧。” 苏卿卿抬头问他,“那你呢?” 火光跳跃,在薛俞临漂亮的脸上投下一层明明灭灭的黑影,他几步跨入黑暗中,依墙而坐,“我在这里休息就好。” 多年的隐忍筹谋,让他习惯藏匿于黑暗之中,背靠墙壁,以此保护自己。 苏卿卿耸了耸肩,躺在他衣服上,盯着黑漆漆的洞顶,她忍不住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比如,伍兮和薛俞临的关系,刘强的伤势,伍兮为什么要骗她,她该怎么和父亲说她来落霞山的原因,以及,薛俞临为什么不替伍兮说话…… 倘若她对父亲说了实话,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伍兮!她是薛俞临的表妹,为数不多的至亲,薛俞临为什么不替她求情?为什么不替她辩解? 苏卿卿想不通,所有的事情都缠成一团乱麻,扯得她脑袋生疼。 唉,索性不想了,以后得事以后再说吧! 苏卿卿翻了个身,闭眼睡觉。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呼吸逐渐绵长,陷入了沉睡。 黑暗中,薛俞临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他盯着苏卿卿,目光复杂。良久后,复又闭目养神。 时间是指尖的流沙,握不住,留不得,只能任 由它一点一点消逝。 晚风中夹杂着细微的响动,薛俞临霍然睁眼,握紧手中的剑,他猛地站起身,冷冷注视着山洞口。 不过须臾,数十道黑衣人猝然涌入,个个蒙面手握大刀,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芒。 薛俞临拔剑抵在为首之人的脖子上先发制人,目光冰冷,他压低声音问:“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目光躲闪,他僵直着身体不敢轻举妄动,“杀苏卿卿的人!” 薛俞临蹙眉,还没做出反应,身后陡然响起苏卿卿的尖叫,她半撑着身体,惊恐地望着他们! “杀!”为首之人无视薛俞临抵在他脖子上的剑,一声令下,黑衣人纷纷向苏卿卿的方向杀去——苏卿卿脸色苍白,不住的后退,可受伤了的她如何跑得过杀气腾腾的刺客?冲在最前面的人已经举起了屠刀,只要劈下来,她必定人头落地! 为什么有人要杀她?难道她这么遭人恨吗? 苏卿卿泪眼朦胧中透过人群看到了面无表情袖手旁观的薛俞临,尽管他的表情让她恐慌,但顿时心生希冀——她下意识朝他求救:“俞临,救我。” 不是命令,宛若哀求,更像绝望之下的自我催眠,因为看到了他的冷漠,所以没有强求。然而却深深刺痛了薛俞临的心,他来不及多想,快速飞到苏卿卿身前,千钧一发之际挥剑挡住向她劈来的刀。 黑衣人没料到他会出手,纷纷面面 相觑,不敢贸然出招。 “撤!”为首之人下令撤退,声音里满是不甘和惋惜。 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步步后退,最后鱼贯而出,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现在,不过三更天而已,正是夜色正浓之时。 薛俞临还剑入鞘,蹲下来检查苏卿卿的伤势,腿上的伤有些渗血,好在没有裂开,其他地方也完好无损。他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从怀中掏出两瓶药膏,一瓶白,一瓶青,他解释道:“白色止血,青色止痛,昨天小岚为你包扎时用的就是这两种药,现在小岚不在,只能劳烦你自己动手上药了。” 把药瓶塞到苏卿卿手中,才发现迟迟没有听到她的回应,薛俞临抬眸,正对上她含泪的眼睛,不同于以往的单纯快乐。 苏卿卿笑,泪水顺着脸庞滑落,难堪,狼狈,“俞临,你一直都很讨厌我吧?” 薛俞临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 苏卿卿垂下眼帘,望着手中的两瓶药,白的晶莹剔透,青的翠**滴,都是上好的药呢。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眸中带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讨厌到会对我见死不救吗?” 薛俞临下意识摇头,不是这样的,他没有…… “几天前我去见你,小厮却拦着我不让我进去,他说你不想见我,我以为是因为你恼我害你受重伤……所以伍兮说你缺一味草药时,即使知道危险我还是来了,因为这是我亏欠你 的,因为我喜欢你……” 这些都是这两天埋在她心里的刺,不敢想,因为一想就痛,刺得她鲜血淋漓。她喜欢他,他却对她避如蛇蝎,她费尽心力为他寻药,到头来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笑容越来越灿烂,苏卿卿说到最后忍不住呵呵笑出声,她死死捂住眼睛,不让眼泪继续掉下来,笑声却变成了哽咽,“可是俞临,我的喜欢已经让你厌恶到恨不得我死的地步了吗?” 薛俞临连连摇头,莫名恐慌,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他连忙解释:“我在大夫诊治完后陷入了昏迷,根本没有吩咐小厮不见你。听说丞相满京城捉拿毛贼却一直未果,猜是你们碰见了危险,所以我第一时间上山救人。方才不过是未料到对方是冲着你来的,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些话七分真,三分假,薛俞临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和心疼,不想见到伤心欲绝的苏卿卿,不想她为自己流泪,更不想破坏她的单纯美好。 她的世界简单而明亮,如果真有一天不得不亲手毁了她的世界,至少,他希望不是现在…… 薛俞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荒谬的想法,可苏卿卿绝望的眼神,让他有些心慌和无助。 苏卿卿咬了咬嘴唇,一把扑入薛俞临的怀中嚎啕大哭,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发泄连日来的害怕和委屈。 薛俞临任由她抱着,心中淋漓一片。 第三十二章 有人想杀你 苏卿卿不知何时哭累了,趴在薛俞临的怀中睡着了,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薛俞临将她打横抱起,然后轻轻放在长衫上,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他蹙眉,眸中的光意味不明。 “对不起。” 他浅浅开口,声音轻柔。望了她一会儿,他起身离开,在夜色中足尖一点,飞跃而起,在林中几个纵跃,他停在了一处断崖边,“出来吧。” 几名黑衣人单膝跪地,“主子。”竟然是刚才行刺的黑衣人。 薛俞临背对着他们,冷风吹起他的长发,一双黑眸在月光之下愈发冷漠无情,“谁派你们来的?” “主子,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为首的黑衣人急了。 薛俞临回头盯着他,那眼神,冰冷刺骨,只一眼,黑衣人便再也不敢说话了。薛俞临冷冷一笑,“我再问一遍,是谁派你们来的?” “是……伍兮,她让我们务必在今晚杀了苏卿卿,好让苏德阳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黑衣人据实以告,不敢有丝 毫隐瞒。 薛俞临抿唇,慢慢眯起眼睛,他轻轻摩挲剑柄,气极反笑,“你们的主子,究竟是我,还是伍兮?” “属下不敢!”所有人心里一惊,伏趴在地,眼里都是不安和恐惧。 薛俞临冷眼看着他们,“明白就好,我蛰伏这么久,可不想因为你们愚蠢的行动而功亏一篑!丞相府中但凡参与当年谋逆之事的人,只要处理好首尾不留下把柄,随便你们动手,但苏德阳和苏卿卿,不准你们动他们一根汗毛!” 薛俞临转身,冷眼看着他们面面相觑,用眼神传达彼此的疑惑和不满。他负手而立,月光下的身影寂寥而清冷。 其中一个人鼓起胆子问出大家心中的不满,义愤填膺道:“我等大多数人皆因苏德阳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为了一己私欲,残害了不知多少无辜将士,岂能轻易放过!” “放心,”薛俞临勾起唇角,眸中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如死水一般的仇恨激烈而偏执,“苏德阳和我有不 共戴天之仇,我自会亲手砍下他的头颅,以此祭奠父母的在天之灵。” 凛冽的冷风吹来,树叶哗哗作响,漆黑的影子在地上晃动。 苏德阳,你迟早会为你曾经的贪婪付出惨烈千倍的代价,看着吧,无数魑魅魍魉为你编织的地狱在等着你,这里鲜血淋漓,白骨累累,一旦踏入,便是万劫不复! 黑衣人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干巴巴地问:“那苏卿卿……” 唇边的笑意一敛,薛俞临看向说话之人,挑眉,觉得他的问题十分可笑,“你觉得最痛苦的事是什么?是杀了她?” 黑衣人摇摇头,有些不明白。 薛俞临笑,几分残忍,几分恍惚,几分疯狂,“我不会让她死的,我要让她好好活着……总之,苏卿卿我自有打算,你们都退下吧,记住我今日说的话,切莫在惹是生非,否则别怪我无情!” “是,属下告退!”黑衣人们恭敬地行礼,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薛俞临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 想:苏卿卿,既然当初的苏德阳没能杀死我,那我便留你一命。 他扭头面向悬崖,有风穿过悬崖发生痛苦的悲鸣,呜呜咽咽——苏卿卿的喜欢他无以为报,只能许她一生平安和为数不多的快乐。 这是他所能许给她最后的仁慈。 薛俞临在断崖边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浑身冰冷,血液凝结。回到山洞时苏卿卿仍旧未醒,蹙眉睡得十分不安稳,似乎陷入了噩梦。 他坐在她身边,随手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柴火,侧头看她清丽的容颜,其实苏卿卿长得极美,不艳丽,但胜在清新脱俗,宛若空谷幽兰。 第二日一早,苏卿卿便又恢复了她死缠烂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个性,又撒娇又耍赖,让薛俞临无奈之余只能心甘情愿背着她负重前行。 经过昨晚的坦诚相见,苏卿卿解开了所有心结,甚至有些感谢伍兮带给她的这场灾难,若非如此,曾经的薛俞临又怎么会让她这般无理取闹? 似乎被她的开心所影响 ,薛俞临也忍不住勾起唇角,耳畔皆是她的欢声笑语,一路上倒也不觉得寂寞难行。 可惜快乐太短暂,他们刚刚下山就迎面遇见了苏德阳和小岚,还有呼啦啦一大群人,苏卿卿不明所以,趴在薛俞临身后开心地挥手,“爹爹!” 苏德阳脸色一沉,“男女授受不亲,你们这样成何体统?卿卿,还不快下来!” 苏卿卿委屈地扁了扁嘴,搂紧薛俞临的脖子,“不要,爹爹,我腿受伤了,好疼,走不动路。” “腿受伤了?”苏德阳立马紧张起来,急匆匆跑过来,“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想对你图谋不轨?” 他瞥了薛俞临一眼,图谋不轨四个字咬得特别重。薛俞临顿时心中冷笑,抿唇不语。 苏卿卿没看到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指着自己受伤的地方撒娇:“你看,就是这里,虽然确实有人想杀我,但都被俞临赶跑了,这是被狼咬的。” 苏德阳的脸色骤然大变,“什么?有人想杀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三章 得罪了什么人 苏卿卿摇头,昨晚的回忆纷至沓来,她突然有些难过,“不知道,一群黑衣人突然冲出来要杀我,如果不是俞临救我,我昨晚就死在落霞山上了……爹爹,你说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 苏卿卿用力抱紧薛俞临的肩膀,努力压抑的恐惧和难过让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她把脸埋在薛俞临的颈间,藏起泛着水雾的黑眸。 薛俞临任由她抱着,双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难以明说。 爹爹,你说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这句话让苏德阳的脸瞬间苍白如纸,苏卿卿是大家闺秀,极少出门,怎么可能得罪什么人?那些人,不过是冲着他罢了。 如果苏卿卿死了,自己会怎么样?苏德阳不敢想下去,哪怕只是假设一下,都让他窒息,疼痛的感觉太明显,想忽视都不行。 他转身微微弯腰,“有什么事回府再说吧,过来,爹爹背你。” 薛俞临挑眉,有些不可置信,苏卿卿亦瞠目结舌,看着父亲宽厚的肩膀,舌头打结:“爹爹,你、你这是做什么?” 苏德阳回头瞥了她一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是腿疼走不了路吗?爹爹背你总比陌生男人背要强吧?你不要名声爹爹还要呢 。” 苏卿卿被他的话逗笑了,吐了吐舌头,她凑过去揽住父亲的脖子,借力一跃,稳稳挂在了苏德阳背上,苏德阳趔趄了一下,引得背上的女儿惊呼连连。 “爹爹,你站稳一点行不行?” “那还不是你太重了?” “胡说!”苏卿卿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小心翼翼瞄了薛俞临一眼,出口反驳,“我才不重呢!是爹爹你已经好久好久没背我了。” 说完又怕不能服众,她转头去问薛俞临,本想拉一盟友寻得共识,谁知越描越黑,“对吧,俞临,你昨天背了我一天呢,还有今天也背了好久,我才不重是不是?” “噗嗤……”不知是谁先笑出声,紧接着偷笑声起此彼伏。 苏卿卿一脸茫然无措,求救的目光看向薛俞临。薛俞临以手掩唇低低咳嗽一声,偏过头看向路边的野花野草,唇边的弧度十分无奈。 小岚捂脸,有些看不下去了,“小姐,我们带着昏迷不醒的刘强下山,也不过用了六个时辰的时间……” 落霞山虽危险重重,但来回不过一天一夜的距离。 昨天上午他们就抵达了山脚,因为进城找大夫所以多花了点时间,等回到府里见到老爷时天已经全黑了,如 果不是管家阻拦,昨晚老爷二话不说就会带着一群人上山搜寻了。 小岚崇拜地看向薛俞临,昨晚管家好说歹说老爷就是不同意,非要带人上山,管家无奈之下灵机一动,说:“老爷尽管放心,小姐身边还有俞临公子呢,他可是老爷亲自为小姐挑的侍卫,而且他的实力你也见过,老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德阳思虑再三,虽然心中仍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同意了。 苏卿卿整张脸涨得通红,她哀嚎一声,把脸死死埋进苏德阳的背上。苏德阳有心逗女儿,连声问她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了,气得苏卿卿大声哼了一声,惹得他大笑连连。 薛俞临眼睫微垂,安静地站在原地,笑声离他越来越远,喧嚣也离他而去,耳畔中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安静,荒芜。 出了山林,登上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回府,等踏进自己院落的那一刻,苏卿卿才终于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踏实而满足。 如果不是被人强制摁在床上休息的话! 苏卿卿翻了个白眼,有些不满,嘟起嘴抗议,“爹爹,我没事,不就是被狼咬了一口吗?又不深,而且小岚刚刚在马车上已经替我换药包扎过了。” 苏 德阳瞪了她一眼,“不行!爹爹已经让人去找全京城最好的大夫了,在他说你能下床行走之前,你都必须老老实实在床上待着。” “啊?”苏卿卿怪叫一声,欲哭无泪,“不要吧,爹爹,我会无聊死的,而且没有我缠着爹爹,难道爹爹就不会寂寞吗?” 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期待和讨好。 苏德阳可不吃这一套,他慢条斯理的端起茶喝了一口,不接话茬,反倒是苏卿卿委屈了,“爹爹。” 苏德阳“哼”了一声,重重把茶杯搁在桌子上,“别叫我爹爹,我可担待不起,一声不吭就跑去落霞山,你心里若是还有我这个父亲,行事就不会这么没分寸。” 苏卿卿自知理亏,乖乖低头认错,“对不起,爹爹,我错了。” “哦?那你说说,你错哪了?” 苏卿卿一阵头皮发麻,她最怕父亲这句话,说错了吧,他觉得你敷衍,说对了吧,他认为你明知故犯。这是一道送命题,代价是未来几个月的自由。 她咽了口口水,讨好地笑笑,采用迂回战术,“爹爹说我哪错了我哪就错了。” 苏德阳眯起眼睛,“这还用得着我说?” 不好,踩中雷区了 !苏卿卿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说错了,我是说……” 她支吾了半天,绞尽脑汁良久之后一拍手,脱口而出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做错了,行事不过大脑,轻易受到别人的蒙骗,自以为是,拖累别人……” 她把所有能想到的错叽哩哇啦都说了出来,最后下总结陈词:“我犯了这么多错,简直罪恶滔天、罪不可赦,千刀万剐也不为过,”适时挤出两滴眼泪,一脸悔恨,可怜巴巴地看着父亲,“求爹爹责罚,卿卿绝无怨言。” “唉,你呀!”苏德阳无奈地摇头,布满血丝的眸中全是明显的宠溺,“这次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就饶了你,记住,绝不能再有下次!” 这几天他都快急疯了,一颗心备受煎熬,吃不好也睡不好,时时都在担惊受怕。 “我发誓,绝对没有下一次,”苏卿卿伸出三指起誓,“若有违此誓,我愿天打雷劈,不——” “行了行了。”苏德阳挥手拍掉她的手,诅咒若成真,最后痛不欲生的不还是为人父母的他? 苏德阳起身坐在床边,眸中的宠溺和在意,变成了复杂的质疑,他低声问她:“卿卿,你现在该告诉爹爹,你为什么去落霞山了吧?” 第三十四章 上山采药 苏卿卿撑起身体,半靠在床头,微微垂下眼睑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我就是听说有一味草药对外伤有奇效,而且这味草药只有落霞山才有,所以我才连夜上山采药……” 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苏卿卿都快无地自容了,当时未曾细想,如今想来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荒唐和鲁莽。 “听说?”苏德阳挑眉,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眼角余光却落在了苏卿卿身上,“卿卿,你方才说轻易受了别人的蒙骗,就是这蒙骗你之人告诉你草药之事的吧?这个人是谁?” 苏卿卿指尖有些发僵,下意识攥紧被子,笑容有些不自然,“没有,爹爹你别胡思乱想了,你想啊,女儿这么聪明,谁能骗得了我?我就是……无意间听说的……” 苏德阳定定望着她,望着自己从小捧在掌心呵护的女儿,他知道她在撒谎,在维护骗她的人,可是这个人是谁?值得她撒谎欺骗自己的父亲? 苏德阳隐隐觉得这件事和薛俞临脱不了干系! 他直视苏卿卿,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然的仿佛在谈论天气的好坏,却扔下了另一枚深水炸弹,“那都有谁知道你去了落霞山?” 他身为父亲一无所知,把整个京城搅得人仰马翻,连 皇上都以为他要找的贼人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呢。可是薛俞临却知道他的女儿不在京城,远在城外的落霞山……甚至巧到连黑衣人都知道…… 苏卿卿见父亲没有再继续纠缠于谁骗了她的问题上,暗暗松了一口气,“应该没人知道吧,我带着小岚和李勇几人偷偷溜去的,谁也没告诉。” 除了罪魁祸首伍兮,再无一人所知,至于薛俞临……应该是伍兮告诉他的吧? 苏卿卿微微蹙眉,伍兮之所以把她骗到落霞山,应该是为了给薛俞临报仇吧,那她又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薛俞临呢? 她可不认为伍兮会有那么好心!但她也不能把伍兮交给父亲,若是父亲顺藤摸瓜怀疑到薛俞临身上,她该如何证明薛俞临的清白?她不能拿他的安全去赌! 苏德阳的目光凉了下来,他站起身,看着苏卿卿欲言又止,看来从女儿身上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他得派人调查这起莫名其妙的刺杀,还有薛俞临,他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他都要调查得一清二楚。 但在这之前,他绝不能允许苏卿卿和他有半点来往! 苏德阳转身负手而立,管家和大夫正等在外室,小岚时不时探头朝里看来,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面上有些焦急。 “卿卿,从今日起,你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爹爹!”苏卿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苏德阳大踏步离开,头也不回,只扔下一句话:“爹爹也是为了你好。” 不多时,小岚领着大夫进来,苏卿卿生气的磨牙,偏偏又无可奈何,大夫诊脉后表示并无大碍,留下几瓶膏药后拿着大把诊金乐呵呵走了。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苏卿卿和小岚大眼瞪小眼。 管家送走大夫后,偏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苏德阳问:“老爷可是有何心事?” 苏德阳点头,心情颇有些沉重,“季棠啊,你也跟了我很多年了吧?” “是,快二十年了。” “那你觉得,俞临这个人怎么样?”苏德阳眯了眯眼睛,目光阴冷的骇人。 管家季棠默了默,他知道老爷已经对薛俞临起了疑心,若是查出蛛丝马迹,只怕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我觉得俞临公子为人深沉,心思很重,而且他行事滴水不漏,无可指摘,若是有心加害小姐,应该不会无功而返,何况这次,也是他救了小姐……” “你说的不错,”苏德阳点头,“这次卿卿能活着回来多亏了他……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他知道卿卿去了落霞山,恰巧杀手 也知道。而卿卿是被人骗去落霞山的,她甚至为了袒护那个人不惜撒谎骗我……” 苏德阳的眉深深蹙起,眉眼间多了一丝暴戾,“这件事处处透露着古怪,季棠,不是我多疑,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派人仔细调查这件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任何胆敢伤害他女儿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 人一旦松懈下来,不曾在意的伤口便会让疼痛席卷而来,愈演愈烈。薛俞临脱下衣服,洁白的里衣早已血迹斑斑,不曾愈合的伤口因为超负荷的行动而撕裂开来,疼痛难忍。 有些地方因为血迹干涸而导致衣服和伤口粘连在一起,薛俞临咬牙,迅速将里衣脱下——他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疼痛一波接着一波,他闭眼忍受。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伍兮倒吸一口冷气,“主子!” 她飞奔过来,心中焦急却束手无策,她伸手想要拿起床上的药瓶,薛俞临一个眼神瞥过来,冰冷至极,他薄唇紧抿,全身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让伍兮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薛俞临缓缓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凌厉而危险,摄人心魄,“伍兮,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温柔,却让伍兮不寒而栗。 漆如点墨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 深不见底,隐隐有一丝猩红,一眨不眨,直直盯着伍兮的双眸。 巨大的压迫感充斥着整个房间,伍兮浑身颤抖,后背全是冷汗,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伍兮错了,伍兮不该因一时仇恨而罔顾人命,更不该自作主张派出薛家兵,若是因为此事乱了主子的计划,伍兮——万死难辞其咎!求主子给伍兮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薛俞临轻轻嗤笑,拿起药膏为自己上药,淡淡的药香弥漫了整个房间,舌尖隐隐有些发苦。 上好药后穿戴整齐,薛俞临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伍兮,精致好看的眉眼没有一丝起伏,“当初你罚跪时就心有不甘,我告诉你是为了你好,如今你可想明白了?” 伍兮连忙点头。 她骗了苏卿卿这是既定的事实,不管苏卿卿会不会告诉苏德阳,她都不会放过自己,而薛俞临之所以惩罚她,不过是为了保护她,看在薛俞临已经惩罚的份上,苏卿卿不会斤斤计较再来对付她。 薛俞临不说话,端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看着陶瓷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他挑眉,目光霍然冷了几分,“伍兮,记住,没有下一次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伍兮心头一颤,“伍兮明白。” 第三十五章 不知所措 苏卿卿被迫在屋里养伤了半个月,腿上的伤终于痊愈,她把大夫“已经无碍,可以行走自如”的话奉若圣旨,反复说给苏德阳听,就是为了求他解除禁闭。 天知道这半个月她有多无聊,再关下去她都要疯了! 面对女儿无情的控诉和可怜兮兮的哀求,苏德阳大发慈悲,把她的活动范围从屋子扩大到了院子,然后在女儿悲愤欲绝的目光下施施然离开。 苏卿卿磨牙,不甘心地用力踹院子里的大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紧紧捏着自己的小粉拳在空中乱砸,“爹爹是个大笨蛋!” 所有人吓得胆战心惊,不敢上前一步,深怕被她气势如虹的小粉拳打中,上一个劝她不要生气而被误伤的小丫鬟脸到现在还是肿的。 虽然苏卿卿也觉得歉意,但每次只要看到她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的脸就会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几乎成了她为数不多的乐趣,可惜今日这乐趣已经难以浇灭她心头的怒火。 小岚从院外跑进来,朝她用力挥手,开心地说:“小姐小姐,俞临公子的伤已经好了。” 苏卿卿眼睛蓦地一亮,所有怒气烟消云散,她眉开眼笑地回头,“真的?” 小岚用力点头,“真的,小岚送金疮药时俞临公子亲口说的,他说 他已经痊愈,请小姐不必忧心。” 其实薛俞临的原话是不劳小姐费心,俞临已经无碍,若是可以,请小姐不要再派人送药过来了,俞临消受不起。 原话太伤人心,就算是小岚也当场气白了脸,何况是小姐呢?所以她稍稍把词改了…… 苏卿卿果然对请小姐不必忧心甚是满意和欣喜,她拉住小岚的手兴奋的快要蹦起来了,“小岚,他真的说让我不必忧心吗?他真的知道我在担心他吗?你说,他痊愈了会来看我吗?” 她一下子抛出三个问题,让小岚有些心虚,她挠了挠头,直接选择转移话题,“小姐,要不然你做点心给俞临公子吃吧?以此表达你的相思之情,如果做好了,你还可以送给老爷讨好他,说不定他一高兴,就解除禁闭了呢?” 做点心? 苏卿卿凝眉,想起了上次十分不愉快的拍黄瓜,她觉得她实在没有什么天赋,还不如做一幅画来得简单呢。 但小岚的话说的有道理,一举两得的好事岂能轻易放弃? 苏卿卿用力捏拳,掷地有声道:“好,我做!” 因为苏德阳的偏爱,所以苏卿卿的院子里有独属于自己的小厨房,只是因为她一有时间就去苏德阳的房中一同用膳,所以被搁置下来,这次因为被关禁闭,反倒用起来了。 苏卿卿风风 火火赶到小厨房,恰好厨娘正在做桂花糕,她洗干净手立马加入做桂花糕的行列。 苏卿卿第一次和面,弄得手忙脚乱,一张素净的小脸上沾满糯米粉,手上粘粘的感觉让她十分不舒服,她蹙眉,一边哀叹做饭的麻烦,一边学厨娘用力和面。 等上锅蒸时她已经累得瘫坐在地上动都不想动了,小岚忍着笑,端来一盆水为她洁面净手。 又枯坐了片刻,桂花糕的香味飘了出来,苏卿卿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小岚和几名丫鬟噗嗤笑了出来,她揉了揉肚子,也忍不住笑了,几分羞涩,几分温柔,真真是人比花娇。 依靠在树上的薛俞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无表情的脸上柔和了几分,他又静静望了她一眼,转身跃下,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没有人来过这里。 他回到自己的院中,院子干净质朴,没有苏德阳的院子奢华大气,也没有苏卿卿的清丽雅致,只有几棵树和一座凉亭。 以前从不觉得有何不妥,可最近他却时常觉得冷清,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他恍惚中听到了苏卿卿在喊他俞临,他一回头,身后却空空如也…… 他竟格外想念那些被她死缠烂打的日子……曾经他对她避如蛇蝎,如今——他竟然会特地赶去,只为了见她一面。 他以为她会 为了见不到他而愁眉不展,谁知她在和一群人笑靥如花…… 一颗心刹那间沉入谷底,薛俞临似乎听到了堕落的声音,有谁在叫嚣着放肆,企图拉他入地狱! 然后他落荒而逃,思念在见到她之后变成彻底沸腾的烦躁,像疯长的野草,让他想要扯乱衣襟挥剑出气…… 这太不像他了! 薛俞临皱眉,狠狠甩上院门。 桂花糕出笼,苏卿卿迫不及待的掀开,期待瞬间打了折扣,她做的桂花糕模样都极丑,软趴趴的一团,看着就没有食欲。 唉,她果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苏卿卿摇头叹息,夹了一筷子品尝,软软糯糯的,有点粘牙,但似乎——味道还不错。 苏卿卿眉目飞扬,嘴角不自觉勾起,招呼大家品尝,“怎么样,好吃吗?” 得到一致认可后苏卿卿欢呼一声,亲手把桂花糕切成大小均匀的两块,把不成型的四边切掉后,竟然还不错。她喜滋滋地放入两个食篮里,“一个给俞临,一个给爹爹,送到的时候别忘了告诉他们这是本小姐亲手做的。” “知道了。” 小岚和一丫鬟提着食篮要走,苏卿卿不放心追到院门口又提醒了一遍:“记得告诉他们这是我亲手做的!亲手!” “是是是,你就放心吧,一定把话送到。”小岚一脸无语,拉着小丫鬟 大步离开,再留下来,一定会被亲手做的这四个字魔音灌耳。 小丫鬟往北,送到苏德阳手中,小岚往西,送到薛俞临手中。 苏德阳看着模样尚可的桂花糕眉开眼笑,喜上心头,“你说这是卿卿亲手做的?” 一副大喜临门的表情,仿佛发生了什么大喜事,开心得合不拢嘴。 薛俞临的表现反而平静了很多,只微微挑眉,似乎并未抱有多大的期待。他接过食篮,语气十分清淡:“替我谢谢小姐。” “没了?”小岚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觉得他脑子可能坏掉了,见他丝毫没有多说两句的意思,她忍不住开口又提醒一遍,“这可是小姐亲手做的,亲手!” 那语气,像极了苏卿卿叮嘱她时的模样。 “我知道。”薛俞临点头,“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去了。” 当着小岚的面,门砰得一声合上,小岚呆若木鸡。完了,俞临公子的脑子果然有病,否则怎么会对小姐亲手做的点心如此冷静?不说欣喜若狂,至少也应该……惊喜一下吧? 她茫茫然地离开。 薛俞临拿出桂花糕,目光柔和,唇角缓缓勾起,绽开了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带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沸腾的烦躁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淡淡的喜悦和满足,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第三十六章 小姐你没事吧 为了表达对薛俞临的思念,也为了讨好父亲苏德阳,苏卿卿的厨艺在短短十天内突飞猛进——仅限于糕点。而她自己也爱上了做饭,煎炒烹炸都想要试一试。 苏卿卿笨拙地把腌制好的肉扔油锅里,滋啦一声香味瞬间扑鼻,她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握着铲子心惊胆战,鼓起勇气炒了一下,油迸溅出来,她惊呼一声后退好几步。 “小姐,你没事吧?”小岚冲进厨房,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苏卿卿一手锅盖,一手铲子,一头青丝凌乱,白嫩的小脸上还有两道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她站在那里一脸委屈,小鹿般的眼睛迷蒙着一层水雾,看到她进来,瘪了瘪嘴,“小岚,我受伤了……” 声音软糯,明明是抱怨,听起来却像在撒娇。 小岚一瞬间受到了暴击,自家小姐的美貌不说倾国倾城,不说闭月羞花,至少也是清丽雅致,不笑时洁若冰雪,笑起来时明艳动人,委屈时楚楚可怜。 小岚红着脸别开目光,她忍不住腹诽,美丽的事物就是容易让人脸红心跳啊,自家小姐长了一张绝美的脸而不自知,简直是造孽啊。 “哪里受伤了?让奴婢看看。” 苏卿卿伸出右手,可怜兮兮地说:“在手背上,刚刚被油溅到了。” 她的手背上果然有一个红点,小岚从怀里掏出膏药淡定地抹 上,然后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好了,没事了。” 手背上冰冰凉凉的,苏卿卿好奇地凑过来,看着她手中的药瓶问:“小岚啊,你怎么这么巧,身上刚好有我需要的药。” “巧什么呀,这是奴婢提前准备好的,专治烫伤。”小岚得意洋洋,从怀中又掏出几瓶药,一一指给苏卿卿看,“这是止血的,这是止痛的,这是祛疤的,这是……” 两人对着几瓶药研究来研究去,扔进油锅的肉早已焦黑,发出浓浓的糊味,厨娘玉禾在她们身后欲哭无泪。 “小姐,你的荷香糯米鸡,还做不做了?” 苏卿卿一敲脑袋,糟糕,忘记正经事了,她忙不迭回答:“要做要做!”把小岚推出厨房,又凶神恶煞威胁了一遍:“我没做好之前不准进来。” 然后“啪”的一声把门甩上。 肉已经糊了,又得从头开始,苏卿卿暗叹一声,撸起袖子再接再厉。无论如何,她今天都得做好荷香糯米鸡不可! 玉禾一边洗蔬菜,一边问斗志昂扬的苏卿卿:“小姐,你今天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菜?老爷会过来用晚膳吗?” 除了几道甜而不腻的爽口糕点,她还列了好几道菜品,荤素皆有,有难度较大的金丝酥雀,绣球干贝,也有简单易做的香露苹果,醋溜土豆丝。 苏卿卿不满地“嘁”了一声,“才不是 给他吃的呢,哼!” 她都让人连续送了十天的点心了,又是枣泥糕,又是核桃酥,每样都是她亲手所做,不说味道如何,至少满满的都是心意吧?可他居然不为所动! 苏卿卿切肉的力道不禁大了几分,颇有以此泄愤之意。 玉禾有些诧异,把清洗干净的蔬菜端上灶台,拿起刀手起刀落,土豆丝切得又细又均匀,她随口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菜?” 苏卿卿看了眼她的土豆丝,又看了眼自己的鸡块,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挫败,漫不经心道:“为了还人情啊,他为我做得太多,若不亲手做一顿饭报答,日后还有何颜面见他?” 玉禾点点头,小姐就是这样的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别人对她好,她便加倍对别人好,没有大小姐架子,虽然有时候娇纵任性,但对下人们都很好。如果她父亲不是苏德阳的话,一定会有无数人上门求娶。 但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如果呢?只有因果报应,循环往复。 玉禾以为小姐说的人是薛俞临,便不再多嘴,专心打下手,顺便指导苏卿卿该怎么做。 苏卿卿虽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做饭的天赋也不高,但她为人聪明又勤奋好学,在一次又一次炸了厨房之后,她终于勉强做出了尚能入口的荷香糯米鸡。 尽管模样惨不忍睹…… 日落月升,斗转星移,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早秋的风开始有了凉意。 沐浴更衣后的苏卿卿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对着忙碌的小岚指手画脚:“那个,还有那个,都给我包起来。对了,别忘了衣柜里的银锭子,我存了好久呢,一起带上。” 小岚被她支使得团团转,“小姐,你又不是要私奔,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再说了,他又用不了这么多,你就不担心把他吓坏了。” 苏卿卿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你以为每个人的胆子都和针眼一样大啊?这是本小姐赏赐的,又不是偷的,又啥好怕的。” 就是你赏赐的才可怕啊! 小岚摇摇头,从衣柜里拿出小匣子,打开,里面躺着十几个银锭子,足足有上百两。小岚目瞪口呆,结巴道:“小、小姐,这些你都要带吗?” “有什么问题吗?” “这……这也太多了吧?” 苏卿卿瞄了一眼,对她的反应嗤之以鼻,“小岚,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救命之恩,这些哪够啊?不过聊表心意罢了,你若是想要,喏——” 她随手指着自己的梳妆台,各种金钗手饰琳琅满目,“喜欢哪个尽管拿去,反正都是爹爹给我买的,我又戴不完。” 而且,大多数她都不喜欢,她一直无法理解父亲的迷之审美,多次委婉拒绝,让他不必在这方面破 费,谁知她越说,父亲买的越起劲,那架势,都恨不得把人家首饰店搬回来了。 小岚摇头,一边把小匣子里的银锭子取出包起来,一边含笑道:“奴婢可不敢收,让老爷知道了,非扒了奴婢一层皮不可。” 苏卿卿笑了笑,不以为意,她的父亲确实凶了点。 等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把包袱背在身后,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包袱,满意地点头,“好嘞,我们走吧。” 小岚提着食篮跟在她身后,轻车熟路摸到墙角边,苏卿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偷偷摸摸扛起藏在树后的梯子,轻轻架在墙上。 她谨慎地四处张望,确定没人后一撩裙摆,慢慢爬上去。爬到最高处,她双腿一跨,稳稳坐在墙头,苏卿卿扭头小声示意:“我上来了,你小心点。” 小岚把食篮先递给墙头的苏卿卿,然后学她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爬得越高心跳的越快,好不容易爬上来,还没缓口气,苏卿卿带着食篮和包袱一跃而下——“噗通!” “砰!” 两声巨响后,苏卿卿**一声,墙上的小岚呆若木鸡,良久后才反应过来,“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隔了好久墙下才传来苏卿卿不可置信的声音,“怎么是你?” 苏卿卿瞪大眼睛,呆呆望着被她压在身下的男人,俊逸的脸有些苍白,剑眉微蹙,漆黑的双眸亮得惊人。 第三十七章 这样看着我 薛俞临傍晚时接到密信,苏德阳在派人调查苏卿卿于落霞山遇刺一案,还把最近几个月来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提去拷问了一遍。 看来,苏德阳已经有所怀疑了。 薛俞临点燃密信,冷眼看着它迅速化为灰烬,他的身份不知还能隐瞒到何时,必须加紧速度了。 天色渐晚,伍兮送来晚膳,苏卿卿被关禁闭这几日,她日日为他送晚膳,薛俞临多次拒绝,她点头应下,第二日照旧送来,薛俞临便随她去了,不欲多费口舌。 见她进来,薛俞临蹙眉。 他的目光太冷,伍兮心跳如擂鼓,她壮起胆子问他:“主子,可是有何不妥?” 薛俞临撇开目光,“没什么。” 这十多天来苏卿卿日日派小岚送点心过来,小岚见了他总要先翻个白眼,大声强调这些都是小姐亲手做的,见他毫无反应后气得跺脚,大声嘟囔:“也不知道小姐喜欢你什么!”然后甩甩袖子一脸生气的离开。 他已经习惯了小岚的生气和抱怨,也习惯了甜而不腻的点心——今天突然缺席,他有些不适应。 为什么不送了?莫非她出事了? 薛俞临眉头越蹙越深,心中有些烦躁。不知是不是换了厨师 ,精美丰盛的晚膳食不知味,他搁下筷子,索性出门散心。 本来只是随便走走,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苏卿卿院外。薛俞临望着熟悉的红砖碧瓦,怔愣片刻,仿佛有颗石子投入心湖,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困扰着他,隔着层层迷雾,他百思不得其解,就像他想不清为何有时面对苏卿卿会落荒而逃一样,疑惑,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仿佛这个问题本身就不是个问题,可他又确实感觉到了困扰,想要知道答案,他为什么来这里的答案,不敢面对苏卿卿的答案——薛俞临知道,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很重要。 蓦地传来轻响,打断薛俞临的思绪,月光下,他的影子轻轻照映在墙上,修长挺拔。 墙的另一边有人。 薛俞临一边听动静,一边朝他们的方向走去,听脚步声,只有两个人,呼吸有些不匀,看来带了比较重的东西。是谁,夜深人静出现在苏卿卿的院子里究竟想干什么? 薛俞临的目光阴沉的有些吓人。 一阵轻响后,穿着浅粉长裙的少女跨坐在墙上,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扭头对 墙里面的人低声说:“我上来了,你小心点。” 声音空灵,又带着点软糯,一下子落进薛俞临空空落落的心里,他惊讶的抬眸,看清了她的脸,闪闪发亮的眼睛在皎洁的月光下顾盼神飞,灿若繁星,唇角的弧度是恶作剧得逞时的得意洋洋。 刚刚还在脑海中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薛俞临抿唇,一时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苏卿卿等小岚爬上来后,正准备把梯子搬到这边来,眼角余光突然撇到墙外正站着一个人,离她们很近很近,显然已经发现了她们的存在! 不好,如果他大叫引来侍卫,她今天的所有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来不及多想,苏卿卿脑子一热,直接从墙头跃下,向男人飞扑而去——只要捂住男人的嘴就不怕了! “噗通!”她把男人压倒的声音! “砰!”食篮落地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小岚颤颤悠悠的声音。 两个膝盖火辣辣的疼,苏卿卿扁扁嘴,啊,真是,怎么就没想到落地的姿势呢,全身压在男人身上毫发无损,唯独两个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痛死了! 被她砸中的男人一声不吭,苏卿卿有些意外,抬起头,月光 洒落,薛俞临隽秀的脸陡然落入她的视线,四目相对,苏卿卿蓦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怎么是你?” 漆黑的目光渐渐幽深,薛俞临偏过头,面色有些薄红,“你能先从我身上起来吗?” “啊?哦!”苏卿卿翻身往他旁边一坐,她一边揉膝盖,一边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 薛俞临站起身,不自然地掸了掸身上的灰,趴在墙头上的小岚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不可思议的“咦”了一声,“俞临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掸灰的动作一顿,薛俞临飞速垂下眼帘,声音沙哑:“恰巧路过。” 小岚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她动了动唇,还是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俞临大人大半夜不睡觉,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而且还这么巧遇见了她们! 薛俞临知道小岚不相信,但这确实是一个巧合,谁能知道他难得来一次就误打误撞碰到她们偷溜出来! 他不擅长解释,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这件事需要解释,索性不答。 气氛霎时冷凝,苏卿卿凝眉,虽然同样好奇薛俞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看薛俞临冷然的脸色,她知道即使问了也是多此一举。 她站起身,动 了动膝盖,还好,没那么疼了。一回头见小岚还趴在墙头眼巴巴望着她,她无奈的瞪她,小岚讨好一笑。 苏卿卿无法,只好腆颜拽拽薛俞临的衣袖,面对他询问的目光,她嘿嘿一笑,“能不能帮我把小岚放下来?” 薛俞临挑眉,轻轻一跃,飞上墙头,提起小岚的衣领一个转身,轻飘飘落地,他松手,小岚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小气的男人!小岚咬牙切齿。 苏卿卿含笑道谢,一双大眼弯成月牙,煞是可爱。小岚敢怒不敢言,拎起食篮站在苏卿卿身后恨恨瞪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两个窟窿。 “俞临,那我们先走了。”苏卿卿和他挥手道别。 “你们要去哪?”这句话下意识脱口而出,苏卿卿有些意外,连薛俞临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皱眉。 苏卿卿歪了歪头,觉得他今晚有些莫名其妙,“去看刘强,他为了救我身负重伤,我回来这么久了也没去探望过他,总觉得过意不……去……” 薛俞临的神色一瞬间阴沉下来,他的嘴唇崩得紧紧的,目光凌厉。 苏卿卿喉咙一紧,不敢说下去了,她后退一步,有些紧张,“俞临,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第三十八章 我喜欢你 烦躁瞬间席卷全身,薛俞临嘲讽一笑,又冰又凉,“没什么,你们走吧。” 苏卿卿抿唇,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在生什么气,想扭头不理他,可她办不到,薛俞临漆黑的眼睛望着她一眨不眨,除了不明所以的愤怒和凉薄,她看到了落寞…… 只一瞬间,就让她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反正是你救了他,一起去也没什么不妥。” 薛俞临沉默下来,他握了握拳,忽的笑了,“好啊。” 既然几次情绪失控都是因为苏卿卿和刘强,那不妨走一遭,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影响了他的控制力! 苏卿卿愣愣地眨了眨眼,都说女人变脸比变天还快,现在看来,变脸最快的当属薛俞临才是,上一秒还恨不得掐死她,下一秒就笑得花枝招展…… 真真是莫名其妙啊! 苏卿卿捧着微红的脸,转身大步离开。 刘强家离丞相府不远,三个人偷偷摸摸溜出府,一路向南直行,约莫一刻钟后抵到一处小院落,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小岚上前敲门,“谁啊?”一个年迈的声音传来,小岚回答道:“是我,小岚,我和我家小姐来看刘强大哥。” 刘强的母亲拉开门,看到她们一脸受宠若惊,她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大小姐你怎么亲自来了,我这也没有什么 准备,你说这……” 苏卿卿笑着打断她的话,“大娘,刘强大哥是因为我才受伤,我来看他是理所应当的事,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准备,你看,”她拍了拍身后的包袱,笑容满面,“这些都是我的歉意。” 刘强的母亲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大小姐,我们不能收!你之前已经替我们付过医药费了,我们不能贪得无厌!这些东西大小姐还是收回去吧,你们能来老婆子已经很开心了。” “不行,我送出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苏卿卿扶着刘强的母亲向屋里走去,一边拍她的手背安抚,一边循循善诱,“你说我一个千金大小姐,亲自上门赔礼道歉却被拒绝了,以后我还怎么见人?” “这……” “大娘,你就收下吧,这不仅是为我的任性道歉,还是为刘强大哥救我一命的道谢,你不收,岂不是说我的命不值这些钱?” 刘强的母亲吓得脸都白了,“大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卿卿噗嗤一声笑了,扶刘强的母亲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双手端给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十分认真,微微含着笑意,温和,平静。 她吐了吐舌头,莹白的小脸在灯光之下熠熠生辉,“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大娘,我知道,不代表别人知道啊。而且这些东西对我而言根 本不值一提,我只不过是聊表心意罢了,你不要觉得有压力。” 刘强的母亲接过茶杯,眉头死死揪成一团,仍然过不去心中的坎儿,他们是丞相家的奴才,本就应该为主子出生入死,刘强不过尽了本分而已,如何能收下这份大礼? 但大小姐说的话又有道理…… 刘强的母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不然找刘强商量一下? 她放下茶杯,斟酌着开口:“大小姐,您看这事太大,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做不得主,你能不能让我和刘强商量商量?”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刘强是家里唯一的主心骨,她拿不定主意时都是寻求刘强的意见。 苏卿卿心中无奈,面上仍然温和一片,她点点头,“当然可以啊。” 刘强的娘道谢后离开,苏卿卿望着她佝偻的背影低低叹息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薛俞临在她身后突兀地开口:“你怎么不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唉?”苏卿卿有些讶异,她回头看他,少年身长玉立,眉目凉薄,静静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 “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呢。”苏卿卿看着他想了很久,久到脖子都酸了,她掉回头,倒了一杯茶,指尖轻触杯中的茶水,在桌上一圈一圈画着漩涡,“或者你想要我报答救命之恩?” 薛俞临蹙眉,心里有 些不舒服。 同样是救命之恩,为何刘强可以得到区别对待,而他被漠然置之?他究竟哪里不如刘强? 她不是口口声声喜欢他吗?为何对待别人比对他还要好? 越想薛俞临心里越不舒服。 “刘强大哥?你怎么来了?”苏卿卿起身搀扶拄着拐杖的刘强,刘强腼腆一笑,“听母亲说你来了,还带了一堆礼物,所以我——” “停!”苏卿卿出手打断他的话,扶他在一旁坐下,认认真真打量他的伤势,右腿和左臂绑了木板,脸上有些擦伤,她有些不放心,指了指他身上的伤势,“除了这些,还有哪里受伤了?” 刘强摇摇头,“没有了,多谢大小姐关心。” 苏卿卿松了一口气,把包袱往前一推,笑道:“没有我就放心了,这些都是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刚刚劝你娘劝了半天,你可别让我再费口舌了。” 刘强笑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卿卿用力点头,拍拍他的肩膀,笑容灿烂,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这就对了嘛,小岚,事情解决了,快上菜。” “来嘞!”小岚掀开食篮,把食物一一摆在桌子上,加上点心足足有八样,刘强有些哭笑不得,“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小岚骄傲地扬了扬下巴,与荣有焉道:“这些可都是我家小姐亲手做的。” 薛俞 临的心,一瞬间沉入谷底。 他等了一下午的话,她送给了另一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惊讶地瞪大眼睛,受宠若惊道:“大小姐,刘强受之不起啊——” 苏卿卿摆摆手,再次打断他的话,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别说这些虚话,赶紧尝尝,好不好吃。” 她送出去的点心,收到的评论只有两个字——尚可!出自她的父亲苏德阳。而薛俞临,连一个字都不舍得给。她一度十分郁闷,所以非常需要认同感! 她承认,她想听夸奖,真心实意的夸奖,而不是小岚通通都好吃的马屁。 刘强低头笑笑,薛俞临看到了他眸中的宠溺和欢喜,一瞬间明白那并不是作为一个下人或者朋友应该有的感情。 他感到心慌,却不知所措到只能站在原地,薄唇紧抿,冷眼看着小岚递给他筷子,冷眼看着他品尝,冷眼看着他笑着说好吃,冷眼看着苏卿卿一瞬间发亮的眼神——他被排除在外,所有的欢声笑语都与他无关,她爽朗的笑容刺痛他的眼眸——而她曾经站在他面前,一脸羞涩的说:“我喜欢你……” 言犹在耳,薛俞临却觉得愤怒,什么喜欢,不过一句空话罢了! “俞临?你在生气吗?” 薛俞临陡然回神,眼前是苏卿卿放大了好几倍的脸,她眨巴眨巴眼睛,清澈明朗,带着疑惑和茫然。 第三十九章 是对还是错 一颗心顿时乱了节奏,离得太近,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苏卿卿的睫毛,又长又卷。薛俞临后退一步,有种秘密被窥探的狼狈,“我没有……” “是吗?”苏卿卿撅起嘴,眉头微蹙,有些想不明白,他的模样分明在生气。 “算了,要来一起吃吗?” 黑亮澄澈的眼睛注视着他,薛俞临的烦躁和愤怒竟莫名退却了不少,他想摇头,却鬼使神差答应了下来,“好啊。” 声音像往常一样低沉,却微微染上几分得意和炫耀。 薛俞临下意识向刘强瞥去一眼,刘强撑着下巴,直直望着他们,四目相对,他憨厚耿直地笑笑,起身作揖行礼,“说起来刘强还未谢过俞临公子的救命之恩,今日不如刘强就借花献佛,把这一桌美味佳肴赠与俞临公子?” 这是试探,也是战帖。 薛俞临没说话,盯着一桌卖相不算很好的“美味佳肴”,微微挑眉,一双黑眸平淡无波,“看来我这救命之恩确实不如刘强公子的救命之恩值钱,你能得大小姐亲手做羹汤,赠送金银白两,我却只能得到一顿转赠的佳肴,俞临心中委实有些委屈。” 火药味渐起,两人含笑望着对方,隐隐有电闪雷鸣之势,小岚捏筷子的手抖了抖, 突然觉得有些冷,她看看刘强,又看看薛俞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刘强面色温和,本就俊郎的五官在灯光之下越发温润沉静,“俞临公子说笑了,不是俞临公子的救命之恩不值钱,实乃刘强身无长物,只有陋室一间。而且刘强私以为,大小姐亲手做的佳肴才是无价之宝,所以才斗胆借花献佛。” 苏卿卿听了甚是欢喜,喜笑颜开地拍了拍他的肩,“不错,有眼光,我也这么觉得。” 刘强弯了弯眉,眸中的笑意深了几分。 薛俞临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漆黑的眼睛深邃而凌厉,唇角紧抿,冰冷骇人! 他冷笑,“刘强公子好口才,不考取功名利禄怕是有些屈才了。” 刘强挑眉,显然没料到他会转移话题,思维跳跃得太快,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明褒暗讽,遂不在意的笑了笑,“刘强不才,确实念过几年书,可惜家父身体不好,未能等到我考取功名便撒手人寰,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为了留下来照顾母亲,所以我放弃了进宫殿试的机会,转而进了丞相府当马夫。” 苏卿卿用力点头附和,眉眼晶亮,“对啊,刘强可是当年有名的桐县解元会试贡元呢,爹爹还说他不继续读书实 在是暴殄天物。所以爹爹想让他当我的教书先生,可惜我实在对吟诗作对毫无兴趣,只好作罢。”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朝刘强笑笑。 小岚双手撑着下巴,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几年前被小姐严词拒绝的教书先生是刘强啊?可是,以他的本事,即使不教小姐,也多的是达官显贵想要拉拢他为家里的晚辈开蒙吧。 可他为什么偏偏要留在丞相府当一名名不见经传的马夫?虽然刘强不像普通书生那般文弱,但读书之人做这等粗活,难道不会觉得委屈吗? 小岚隐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她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稳住砰砰直跳的心,偷偷去瞄刘强,刘强低头温和一笑,狭长的双眸仿佛被蜜浸染过,几分甜,几人醇,如沐春风。 不好,这也是一个妖孽! 小岚的脸染上几分薄红,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她慌忙移开视线,不期然间望进薛俞临黑洞般的眼底,冰冷,暴戾,慌乱,惶恐,还有难堪。 他死死盯着苏卿卿,那模样,仿佛恨不得亲手掐死她!神经大条的苏卿卿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笑呵呵询问刘强为什么要留在丞相府当马夫。 小岚的心备受煎熬,她支起耳朵,既想知道答案,又怕薛俞临做 出过激的举动,她双手紧紧捏住筷子,打算等他失控时和他同归于尽! 刘强抬眸望着窗外的夜空,依稀有星光落入他的黑眸,对苏卿卿道:“是为了还知遇之恩。” 桐县距京城千里,他中了解元后赴京赶考,路行途中不料父亲身染重疾,他快马加鞭赶回桐县,花光所有积蓄却仍未能治好父亲的顽疾,走投无路时遇见年仅六岁的苏卿卿。 她当年随母亲回外祖家探亲,无意中看到他被药店的人赶了出来,便央求母亲帮帮他…… 对苏卿卿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对他而言却是雪中送炭,恩重如山。随后他带着父母进京寻医,顺利考上解元,但父亲终究未能等到他考上状元。 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也支付不起昂贵的学费,遂断了读书的念头,本想在书院当教书先生,可他无意中见到了苏卿卿,一张可爱的小脸挂满笑容,缠着母亲撒娇。 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决定用毕生的时间换她一世快乐。 “知遇之恩?”苏卿卿随手抓起核桃酥咬了一口,嘟囔道:“爹爹虽然是挺欣赏你的,但好像也没有知遇之恩吧?” 刘强笑了笑,不置可否。 薛俞临眸色一变,放在桌沿的盘子“啪嗒”一声落地,摔 得粉碎,苏卿卿惊呼一声扑过来,看着一地的荷香糯米鸡差点哭出来,“我的糯米鸡,我的成果……” 她还一口都没吃呢…… 薛俞临满脸阴寒地站在那里,声音冷得仿佛来自地狱,眼神一半嘲讽一半凉薄,“俞临一时手滑,竟打碎刘强公子的无价之宝,可惜俞临出门得急,身上并未带银两,这便回去取了送来。” 不等别人反应,他猛地转身大踏步离开! 苏卿卿愣了一下,一轱辘站起来追到门口,对着薛俞临的背影大喊:“唉?俞临,你等等我啊!” 她几步走回来,虚虚笑了一下,指着一桌的菜对刘强说:“不好意思,今日本打算请你吃饭以示感谢,看来竟不能如愿了,不过这些都是我的心意,你可一定要吃完啊。” 刘强沉默,眸色微凉,他笑了笑,低低应了一声:“好。” “那我先走了,改日有时间再来看你。”苏卿卿挥了挥手,急急忙忙追了出去,小岚连食篮都来不及拿,冲刘强屈膝行礼后追了出去。 刘强望着月光下越来越远的身影,眸光黯淡,被盘子打碎的声音吓到而赶过来然后目睹一切的刘强母亲叹了一口气,不清楚当初同意刘强留在丞相府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四十章 用命还吗 “俞临,你等等我呀!”苏卿卿追上薛俞临,薛俞临脚步一顿,回头,看到她扶着腰气喘吁吁的模样。 苏卿卿拍拍胸口顺气,嗔他一眼,满脸委屈,“你走那么快干嘛呀,我晚饭还没吃呢。” 薛俞临蹙眉,看了眼天色,繁星点点,月亮高悬,离宵禁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我请你吃饭吧,柳青巷有一家客栈宵禁之后才打烊。” “好啊!”苏卿卿高举双手欢呼,脸上换了笑容,黑亮的眼睛注视着薛俞临,他恍惚间感受到了错乱的心跳,仿佛有羽毛轻轻拂过,带起异样的麻痹和心悸。 薛俞临别来眼睛,沉默带路,苏卿卿在他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岚时不时插一句嘴。 秋风萧瑟,他竟不觉得冷。 饱餐一顿后,苏卿卿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脸满足,“果然比我自己做得好吃多了。” 小岚咳嗽一声,“小姐,注意形象。” 拍肚皮的手一僵,苏卿卿笑意收敛,偷偷瞄了一眼不发一语的薛俞临,不满地撅起嘴,低声嘟囔:“反正他又不在意,再 说了,本小姐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怎么了?哼!” 声音软软糯糯的,和她那张略显清冷的脸一点都不相符。 薛俞临忍不住微微扬唇,勾起似有若无的微笑,精致的眉眼也生动了起来。 苏卿卿蹦蹦跳跳往前走,空旷的大街上一眼望过去,只有他们三个人,月光洒落一地银霜,谁家挂在门前的灯笼随风微晃,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灯晃,影子也随之动荡。 苏卿卿深呼吸,空气中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似有若无,像极了自由的感觉,她欢呼一声,神采飞扬。 “俞临,你看,整条街只有我们三个人!”她远远跑开,转身挥手大喊。 薛俞临大步追上她,拉住她高高举起的手,食指比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这附近可都是客栈。” 苏卿卿捂住嘴,了悟地点点头,一双大眼睛弯了起来,盈满笑意,****。 “你的手真好看。” 苏卿卿握住他比在唇上的手,来回翻看,骨节分明,手指匀称修长,掌中有薄茧,摸上去有些硬硬的。 苏卿卿一脸羡慕,对 他的手爱不释手,她自认为长了一双漂亮的手,白皙修长,指尖莹润,但和他一比,便略逊一筹了。 薛俞临的脸一点点变红,心跳像失控了一般,一下比一下快…… 他蓦地抽出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指尖仍有温柔的触觉,干燥温暖。 苏卿卿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时脸刹那间红透,她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我只是想说你、你的手比我的好看,真的,不信你看我的——” 苏卿卿把手伸到他的面前,薛俞临随意瞥了一眼便迅速移开,顿了顿,他蹙眉,又把视线挪了回来,抓住她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布满伤痕,有刀伤,有烫伤,还有——烧伤! 苏卿卿大窘,想把手抽回来,他却握得更加紧了,连望着她的目光也冷了下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在生气! 苏卿卿缩了缩脖子,向小岚投去求救的目光,小岚硬着头皮解释:“小姐下午做饭时不小心弄伤的……” 薛俞临握着她的手陡然用力,苏卿卿痛呼一声, 眼泪差点飙了出来,“你干嘛呀,好痛,快放开我!” 薛俞临冷笑,“现在知道疼了?为刘强做饭时难道就不觉得疼吗?他不过是替你摘草药罢了,值得你这么全心全意的付出?他为你断了一条腿,你是不是打算用这双手赔给他?” 薛俞临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他气极反笑,甩开苏卿卿的手,“好啊,我也救了你一命,你打算用什么赔给我?你的腿?还是你的命?” 苏卿卿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小姐!”小岚扑过去扶她起来,检查她情急之下撑在地上的手,掌心只微微发红,没有受伤,她松了一口气。 苏卿卿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小岚,直视薛俞临隐隐燃烧着怒火的双眸,一字一顿道:“刘强大哥受重伤都是为了我,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他差点丢了性命,而我不过是做顿饭罢了,何况这些只是小伤,我都不在意,你为何要生气?” 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希冀,苏卿卿止不住想,他是在关心自己吗?可太多次的自作多情和打击,让她不敢轻易奢望…… 你为何要 生气? 薛俞临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茫然,隐隐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可他抓不住——你为何要生气?因为她对刘强好…… 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薛俞临摇摇头,不对,有关系!“因为不公平,同样是救命之恩,你对他千般示好,对我却置若罔闻!” 他说得掷地有声,心中却底气不足。他紧紧皱着眉,目光凶狠,眼底却全是茫然和无措。 苏卿卿吸了吸鼻子,一瞬间听到了破碎的声音,她还来不及收起的奢望,被碾压成了齑粉……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卑微到尘埃里吗? 她自嘲的笑笑,“俞临,我对他好,是因为他是外人,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而你,我原本希望用余生慢慢偿还,既然你希望我现在就还给你救命之恩,那不妨你告诉我,需要我怎么还?” 眼眶有些泛酸,苏卿卿眨了眨眼,怕眼泪会忽然落下来,她别来头,声音里满是委屈,“用我的手?还是我的腿?亦或是——我的命?” 薛俞临喉咙一堵,噎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胸口有些疼,“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四十一章 荷包 苏卿卿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上次不欢而散——不,或许应该说她落荒而逃之后,已经三天过去了。 而这三天里,她不曾让小岚送过点心,薛俞临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表示。 看来,她对他而言确实是不值一提的存在,毕竟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温柔似水的伍兮啊,虽然伍兮对她委实歹毒了一些…… “啊——”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颓然趴下,好烦啊,她该怎么办? 和他道歉吗?可她明明没有做错呀,为什么要道歉! 苏卿卿咬唇,有些不甘心,最近真是流年不利,做什么事都不顺,被父亲关禁闭,没能好好报答刘强的救命之恩,连和薛俞临好不容易和缓的关系也闹僵了! “天要亡我啊!”苏卿卿仰天哀嚎。 小岚把饭菜一一摆好,随口说道:“小姐,你再不吃饭才是天要亡你呢,你都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玉禾都要愁死了。” 苏卿卿下巴搁在桌子上,眨巴眨巴小鹿一般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可是我吃不下嘛,我没胃口嘛……” 小岚无奈,将盛好米饭的碗放在她面前,“小姐,你不吃饭,倒 霉的可是玉禾,她今天刚被老爷教训了一顿,老爷说了,如果你再不吃饭,他就把玉禾逐出府。” “啊?为什么呀?” 不吃饭是她的事,和玉禾有什么关系? “因为老爷觉得小姐你不吃,就是她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就是她的失职。丞相府从来不养无用之人。”小岚垂下眼睫,心有戚戚焉。 苏卿卿恨得咬牙切齿,她端起饭碗,磨牙道:“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一顿饭吃得格外痛苦,不仅她食不下咽,连小岚看的也难受。 苏卿卿实在无聊的很,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转到最后头都晕了,她叉腰怒气冲冲大吼一声:“我要出府!” 负责传话的人老神在在,“回大小姐的话,老爷说了,不准。” 苏卿卿僵硬地扬起唇角,好啊,不准是吧。她转过传话之人的身体,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看他摔了个狗**,冷哼一声,拍拍手扭头走了。 “小岚,我好无聊啊。” 苏卿卿有气无力地趴在小岚肩头,小岚一边扶住她,一边绞尽脑汁想办法,“要不然去和玉禾学做饭?” 苏卿卿瘪嘴,“不要。” 不仅辛苦 ,还一点好处都没捞着,她才不学呢。 “那要不然我们去荡秋千?” “不好,玩腻了。” “那我们去画画?” 苏卿卿摇头,直截了当拒绝:“不要,没灵感。” 小岚彻底没招了,无语道:“那绣荷包呢?奴婢之前见伍兮也在绣荷包呢,不知要送给谁。” 还能送给谁?肯定是送给薛俞临那个忘恩负义冷血无情的混蛋! 苏卿卿用力咬指甲,恨不得揍他们俩一顿,“小岚,准备针线,本小姐也要绣荷包!” 小岚眉开眼笑,“好嘞,小姐稍等。” 一切准备就绪,苏卿卿学着小岚的样子,她绣一针,她就跟着绣一针,等小岚手中的蔷薇花成型,她手上的丝绸已经乱成一团了。 苏卿卿蹙眉,一把扔掉,赌气地又拿起一块方娟,狠狠扎了下去。 “小姐,不是这样绣的,你要注意方向和距离……” “下针的位置不对,应该再往上一点……” “哎呀,又错了,那里应该绣花蕊,不是花萼……” “小姐……” “啊——吵死了!”苏卿卿把手上的荷包扔在地上,满脸烦躁和阴郁,她大口大口喘气,发泄心中的 焦虑和烦闷。 小岚乖乖闭嘴,捡起地上的半成品摊开,其实小姐绣得还不错,就是缺少耐心。 如果有个性格又软绣工又好的人来教小姐就好了……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她怎么把秋月忘记了! 小岚领着一个小丫鬟进来,圆圆的小脸还带着几分婴儿肥,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笑起来时弯成好看的月牙,煞是可爱。 “小姐,她就是秋月,绣工十分了得,伍兮的荷包就是她教的。” 苏卿卿挑了挑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有些不相信,“你说她教的?她这么小,会绣荷包吗?” 秋月点头,恭敬而拘谨,“回小姐的话,奴婢会绣荷包,而且奴婢已经十六岁了,只是看起来小而已。” 苏卿卿瞪大眼睛,秋月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没想到居然都十六岁了,这才是逆天神颜啊。 她来了兴趣,拍拍身边的椅子,“过来做,既然你会绣,那不如就由你来教我绣荷包吧?” 秋月点头,乖乖坐在她旁边,神色有些胆怯。 看来有些怕她啊,苏卿卿撑着下巴,嘟嘴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糖,塞进秋月的手 里,“这是玉禾做的水果糖,很好吃,你尝尝。” 秋月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谢谢小姐,很好吃。” 苏卿卿笑了,“客气啥,以后你就留在我这里吧。对了,伍兮的荷包是什么花样的?” 小姐不喜欢伍兮的事丞相府几乎人尽皆知,秋月自然也有所耳闻,她不敢隐瞒,如实相告:“回小姐,伍兮姐姐的荷包绣得是一片竹林。” 繁荫上郁郁,促节下离离。 果然很适合薛俞临…… 苏卿卿叹气,重新趴在桌子上,伍兮不愧是跟在薛俞临身边多年的人,他们之间不仅默契,还有她没有的深厚感情,她怎么可能比得上呢? “秋月啊,你说,送给男人的荷包,除了竹林,还适合绣什么?” 秋月歪头,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那要看送给谁了,如果是老爷,牡丹更合适一些,如果是俞临公子,奴婢觉得或许可以用兰花。” 兰花? 苏卿卿挑眉,花中君子,似乎也不错啊。她想了想,最后一锤定音,“好,就绣兰花!” 容非隐君子,甘老蕨薇间。 薛俞临拿到荷包时,脑海中升起这句诗,挥散不去,当然,这都是后话。 第四十二章 部署 “终于绣好了!”苏卿卿捧着荷包,满心欢喜,她爱不释手的把玩,唇角偷偷勾起。 不知道薛俞临会不会收呢? 已经好几天没见了,要不然去见他一面,顺便把荷包给他? 双颊染上两朵红云,苏卿卿把脸埋进枕头里,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你要把荷包送给谁呀?”小岚戳了戳她的肩膀,一脸揶揄,秋月捂唇偷笑。 苏卿卿眸中晶亮,她一下子翻身坐起,握了握拳,猛然抬头,“走,我们偷偷溜出去!” 小岚惊讶地瞪大眼睛,“去哪里呀?” 苏卿卿抓起荷包头也不回往外走,“去找俞临!” 用老办法爬墙出去,苏卿卿带着小岚和秋月偷偷摸摸贴墙溜走。正值月上柳梢头,人人昏昏欲睡,整个丞相府只剩下蛙声一片,和虫鸣声此起彼伏,开了一场动听的音乐会。 而另一边,薛俞临正和花舫、伍兮开会商讨如何快速拉丞相下马。 薛俞临提笔敲了敲桌子,“苏德阳那个老狐狸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他派季棠调查落霞山一事已有些时日,我不知道他都查出来些什么,但他看我的眼神十分不善!我怀疑薛家军露出了马脚。” 伍兮和花舫面色凝重,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见了深深的 忧虑,花舫皱眉道:“主子,要不然我们干脆派人偷偷宰了苏德阳吧?” 伍兮点头附和。 薛俞临缓缓摇头,深不见底的黑眸阴冷决绝,他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笔杆,“不急,苏德阳得罪了这么多人,你以为他敢一个人出门吗?” 就是在府中,也是高手环绕,里三层外三层,把丞相府围得水泄不通,别说刺杀了,只怕还没接近苏德阳就被抓了起来。 薛俞临眸中划过一丝讥诮和嘲讽,伍兮眼睫微颤,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浮现锦一蒙面的脸。 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深渊,像黑洞,映不进半点明光,冷漠,凉薄,只一眼,就让她浑身发冷。 那种感觉,和薛俞临此刻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花舫急了,“那我们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吧?” “那是自然,我们必须反击,而且速度要快。”唇角微勾,薛俞临抬眸,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我的身份是一枚炸弹,不是我粉身碎骨,就是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花舫点点头,站起身行礼,“花舫明白了,主子如今行动不便,需要什么部署,尽管和花舫说。” 薛俞临挑眉,搁下笔,吧嗒一声,一滴墨滴在纸上,晕染成一团,在一片洁白中格外扎眼。 他凑近花舫 的耳边轻声嘱咐。 花舫点头,“花舫明白了,这就去办。”他转身离开。 薛俞临眉目微舒,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轻轻啜饮。 “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花舫的声音远远传来,薛俞临指尖一顿,眉头紧蹙,目光霎时复杂。 伍兮双手不自觉握紧,心中微凉。 “咦?你是谁啊?”苏卿卿好奇地眨眼,上上下下打量花舫,一张小脸粉雕玉琢,黑白分明的大眼澄澈明亮,是一个十分可爱的男孩子。 她蹲下身戳了戳花舫圆润的小脸,微微一笑,“莫非你就是俞临的弟弟?长得真可爱,长大了一定是个貌若潘安的美男,姐姐看好你哟。” 花舫脸色微微发红,下意识低了头,“俞临是我兄长没错……” 声如蚊吟。 苏卿卿被他红透的耳尖取悦了,笑容更深了几分,她又戳了戳他的脸蛋,想不明白冷若冰霜的薛俞临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弟弟,“不如你去我那里玩会儿吧?我那里有很多好吃的点心——啊,对了!” 苏卿卿在袖子里找了找,掏出几颗糖,亲手剥开一颗塞进花舫的嘴里,“怎么样,甜吗?” 眸中晶亮,像个孩子一般一脸期待。 花舫不自觉点头。 苏卿卿开心地咧嘴笑了,她把 糖放入花舫的手心,双手撑着下巴,大眼睛里闪动着渴望,“都是玉禾做的哟,我那里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糖果和糕点,怎么样,你要去玩吗?” 她喜欢这个可爱又乖巧的孩子。 花舫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正不知所措时房门突然开了,薛俞临站在门后漫不经心道:“小姐怎么刚来就想拐走我的弟弟?” “哥哥!”花舫噔噔噔跑到薛俞临身后,双手攥着他的衣袖,探出半个头,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双眸。 苏卿卿惋惜地叹了口气,“俞临公子未免太小气了,我又不会吃了他。” 她只是喜欢可爱的小孩而已嘛。 薛俞临失笑,“俞临自然知道你不会吃了阿舫,但阿舫怕生,小姐还是莫要强求了。” 阿舫?真是奇怪的称呼。 苏卿卿站起身,歪头去看他身后的小豆丁,笑眯眯道:“你的名字是阿舫吗?俞舫?” 花舫一下子把头缩了回去,薛俞临看着她似笑非笑,苏卿卿自讨了个没趣,扁扁嘴,小声嘀咕:“兄弟俩都是怪脾气。” 薛俞临挑眉,眼里含了三分笑意,“小姐在说什么?俞临没听清楚。” 躲在他身后的花舫惊讶地张开嘴,他们习武之人的耳力比普通人灵敏,连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薛俞临怎么可能没听清? 伍兮坐在椅子上,表情冷淡,一双手却紧紧握住! 苏卿卿翻了个白眼,“没什么。” 她才不要再说一遍呢。 薛俞临弯了弯唇角,又很快收敛,宛若绚烂的烟花,转瞬即逝,“那小姐这么晚来找俞临可是有什么事?” “我——”苏卿卿一噎,脸慢慢变红,袖子里的荷包突然有些烫手,她咬唇,移开视线。 怎么办?苏卿卿苦恼地想,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跑过来了呢? 风轻拂,吹动她额前的碎发,薛俞临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的眼睛上。 很干净。 他抿唇,错开视线,一颗心有些不是滋味。 苏卿卿内心剧烈挣扎,她的思想分裂成两个小人,一个鼓励她勇敢告白,一个劝她不要冲动…… 她摇摇头,甩掉脑海中的声音,用力捏紧荷包——豁出去了! “我——” “俞临大人,既然没事,那伍兮先告退了。” 一道清丽婉转的声音打断苏卿卿的话,脑袋一瞬间空白,她呆呆看向薛俞临的身后。 烛光微晃,娉娉婷婷的少女含笑行礼,转身向屋外走来。 苏卿卿一瞬间想要落荒而逃,眼睛干涩,胸口的位置又酸又疼——原来,他一直和伍兮在一起吗? 痛到无力哭泣。 第四十三章 竟一语成谶 “大小姐?原来你也来了,”伍兮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而后轻柔一笑,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小姐。” 苏卿卿身体僵硬,她死死咬住嘴唇,自虐一般死死盯着伍兮的脸,不肯挪开一寸。 伍兮带着微微笑意的眸,在看见她苍白如纸的脸庞时深了几分,心中一阵快意。她径直站起,含笑站在薛俞临身旁。 薛俞临眉头微蹙,不置一词。 苏卿卿唇边突然漾开一丝笑,她挺直背脊,微微抬起下巴,孤傲而冷漠,“我没有让你起来。” “什么?”伍兮愣住。 “我说,我没有让你起来。”苏卿卿缓步上前,直直盯着她,看都不看她身旁的薛俞临一眼,“跪下!” 声音陡然变大,凌厉而冰冷。 伍兮攥紧拳头,觉得十分屈辱,她咬牙,直挺挺跪下。 苏卿卿站在一步之遥,居高临下望着她,冷冷而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伍兮,当初是你说没有那味草药,俞临会死,这才骗我去落霞山采药吧?” 苏卿卿转身,背对着她和薛俞临,月光下眼里氤氲着一层水光,她薄唇微掀:“你该当何罪?” 手下意识握紧,苏卿卿笑得悲凉,赌一把吧,苏卿卿,以 人生为局,未来为筹码,赌一把吧…… 究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还是肝肠寸断终不悔?又或者,是绝望之后的放手? 伍兮伏趴在地,声音清朗,带着一股子不屑和冷意,“伍兮任凭小姐处罚。” “是吗……”苏卿卿唇角微扯,忽而转身看着薛俞临,“我若罚他,俞临公子也毫无怨言吗?” 薛俞临狠狠蹙眉,眸色沉了沉。 无人说话,沉默像利刃,刺伤苏卿卿的心,一时间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风起,微凉,苏卿卿垂下眼睫,“即使我赶她出府,俞临公子也会保持沉默吗?” 伍兮心头重重一跳。 她的声音太过平静,薛俞临却恍惚中听到了颤抖,她在哭吗…… 刹那间乱了分寸,薛俞临感觉到心脏的位置一瞬间叫嚣着疼痛,十分陌生,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会让伍兮离开,却也不想伤她的心…… 气氛沉默,在月色中显得愈加死寂,苏卿卿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缓慢而无力。 “小姐,求你饶了伍兮吧!”秋月突然打断安静,她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俞临大人已经罚过伍兮了,她在祠堂外连续跪了七天,刮风下 雨都不曾停歇,为此还落下了久跪就腿疼的毛病……” “秋月!”小岚气得跺脚。 “小姐,求您绕过伍兮吧……” 秋月恍若未闻,连连磕头哀求,苏卿卿顿了顿,蹲下身直视她蓄满泪水的双眸,声音轻柔:“秋月,你可知我差点死在落霞山上?” 秋月身体一僵,神色有些慌乱。 “你可知,我为何被迫卧床半月有余?为何刘强的伤至今没有痊愈?” 秋月微微发抖,下意识抓紧衣袖。 苏卿卿问:“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现在,你还愿意替她求情吗?” 眼泪猝不及防落下,秋月拼命摇头,哽咽道:“小姐,对不起,秋月错了……但是……伍兮是奴婢唯一的朋友……奴婢不能见死不救……” 苏卿卿闭了闭眼,唇角轻轻漾开一丝苦笑,“好啊,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放了她。” 声音散在风中,轻的仿佛一碰即碎。 “小姐!”小岚勃然大怒,指着伍兮咬牙切齿道:“她分明没有安好心,如果不是刘强大哥和李勇大哥舍命相护,我们早就死在狼群之口了!” “我知道,”苏卿卿看着她微笑,“我放过她,不代表我原谅了她。” 她们之 间,不止嫉妒和谎言,还有刘强和她的血,只要一日未死,只要身上的血还滚烫,她就一日不会原谅她。 伍兮蓦地一笑,嘲讽至极,她冷眼看着苏卿卿,“伍兮也从没奢望过能得到小姐的原谅,毕竟小姐活在丞相编织的谎言里,从不曾好好看看自己生活的世界,不知这里早已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了——” “伍兮!”薛俞临生冷无情的双眸陡然沉下来,脸色不好看,“闭嘴!” 伍兮识趣地闭上嘴。 苏卿卿身形晃了一下,笑容有些撑不住了,“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活在丞相编织的谎言里,什么叫这里早已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了? 她面色苍白,隐隐有画面闯入脑海,陌生的脸张牙舞爪,羞辱,不屑,厌恶,还有——憎恨! 他们是谁?为什么这样看她?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对她指指点点? “瞧,她就是苏德阳的女儿!” “呸!真是一路货色!” “苏德阳也不怕报应落在自己女儿身上!” 是谁在说话?苏卿卿用力捂住耳朵,头疼欲裂!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令人心碎,“爹爹不是,他不是坏人——” “苏卿卿—— ” 薛俞临双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摇晃,“你清醒一点。” 苏卿卿挥开他的手,连连摇头,她后退一步,又退一步,眼泪一瞬间没控制住,拼命往下掉,“你骗我,你们骗我……” 她忽然转身跌跌撞撞往外跑…… 她要去问父亲,父亲是全世界对她最好的人,一定不会骗她!她要亲口问他,听他亲口告诉她答案…… “小姐!”小岚恨恨丢下一句“你们死定了”,转身跟着跑出去了。 薛俞临长出一口气,疲惫的揉了揉额角,“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伍兮和秋月先后离开,花舫看了薛俞临一眼,斟酌着开口:“主子,还要按计划行事吗?” 手指一顿,薛俞临沉默,良久后点头,“按计划行事,退下吧。” 花舫欲言又止,有心想让他注意休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病还须心药医,主子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他说了又有何用。 何况,花舫并不觉得苏卿卿是主子的良配,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在一起? 花舫不曾想自己的想法竟一语成谶,他们在之后的岁月里相互折磨,刺伤对方,也把自己伤得鲜血淋漓。 第四十四章 严加拷打 苏卿卿跌跌撞撞跑到苏德阳的寝室,用力拍打禁闭的房门,声泪俱下,“爹爹,开门——卿卿有话要问你,你快开门啊……” 丫鬟侍卫门在门外聚成一团,不敢上前阻拦。 被吵醒的苏德阳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眼睛,披上外套开门,他的宝贝女儿满脸是泪,他不由诧异,瞌睡虫瞬间消失不见了,“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家卿卿了?告诉爹爹,爹爹替你做主。” 泪眼朦胧中,苏卿卿望着父亲熟悉的面孔,曾几何时岁月竟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可他的眼神依旧温和宠溺,还是她记忆里不可一世的父亲。 但他,真的是从前的他吗? 又或者,她从不曾见过真正的父亲? 毕竟小姐活在丞相编织的谎言里,从不曾好好看看自己生活的世界,不知这里早已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了——伍兮的话一刀一刀在她身上凌迟着,她想反驳,可那些陌生的脸在她脑海中盘旋,眼神充满恶意。 他们在愤怒,在憎恨…… “爹爹,您是一位忠臣吗?”苏卿卿含泪问他。 苏德阳脸色沉了下来,他往苏卿卿身后聚在一起的人投去一眼,顿时做鸟兽散,有了个干净,只有小岚绞着手指,不知所措的 站在原地。 苏德阳挥了挥手,“小岚,你也先退下吧。” 小岚担忧地望了苏卿卿一眼,屈膝行礼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苏德阳握住女儿的手,皱眉,怎么这么冰啊?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女儿身上,拉她进屋。 扶她坐下,苏德阳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问道:“卿卿,爹爹不知道是何人在你身后嚼舌根,但你怎可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怀疑自己的父亲?” 苏卿卿抬眸望着父亲的眼睛,手指僵硬麻木,即使被父亲干燥温暖的手护在掌心,她也觉得冷,由内而外的冷,深入骨髓,冷得她浑身颤栗,“爹爹,十年前,娘亲为何执意要出家?十年前,为何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苏卿卿闭起眼睛,那些模糊的脸渐渐清晰,陌生,愤怒,他们在她身后怒目而视,待她回首之时又移开目光,脸上是来不及收起的憎恨和厌恶。 他们讨厌她,讨厌到行凶伤人——原来,初遇薛俞临时的刺杀根本不是第一次,而落霞山,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吧? 眼泪控制不住,不停往下掉。 她想起来了,十年前,被她尘封的噩梦,她被人锁进暗无天日的地窖,没有食物 也没有水,只有数之不尽的殴打和谩骂。 他们扭曲的面孔成了她的梦魇,丑陋,恶心!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害怕黑暗,害怕睡觉,因为一闭眼,梦里全是他们扭曲的面孔…… 身上的伤远不及他们带给她的恐惧,深深烙进她的心底,而母亲的一包药,让她昏睡三日,醒来时往事如同大梦一场,了无痕迹。 后来,母亲不顾她的哭泣和挽留,毅然决定出家。 那是苏卿卿第一次在温婉的母亲脸上看到决绝和失望,那样深刻,几乎让年幼的她感同身受,来自骨髓的绝望和后悔。 母亲为什么要出家?为什么会绝望? 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掉在苏德阳的手上,亦掉在苏德阳的心上。 “卿卿,朝堂之上的事你不懂,众皇子结党营私,皇上视而不见,我若想保持中立,必然得罪各方人马……太子就是个先例,他视我为眼中钉,多次对丞相府出手,爹爹不过是为求自保。” 苏卿卿摇头,她抽出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低声问父亲:“若只是朝堂上的纷争,他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对我出手?” 苏卿卿不傻,十年前那次手段过于拙劣,明显未经过筹谋,不过情绪失 控之下的冲动行为,而后两次,皆是有备而来! 什么人会对刺杀一位闺阁小姐而乐此不疲?除了血海深仇,她想不到别的理由。 苏德阳叹气,站起身背对着她,看着没有被火光照亮的地方,神色落寞,“卿卿,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视若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世人皆知我爱女如命,难道你就不知道失去你,爹爹会变成什么样吗?” 妻子离开时说的锥心之言,让他后悔了整整十年,可大错已经铸成,他亦没有回头之路了,只能披荆斩棘,大步向前,因为——只有他足够强大,他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 越是岌岌可危,越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他输不起! 苏卿卿眼睫微颤,父亲说的她都懂,若失去父亲,她会疯,可父亲若失去她,大概会生不如死吧…… 她独占了父亲全部的爱,她却把爱分给了薛俞临…… 愧疚一瞬间上涌,鼻子微酸,苏卿卿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爹爹,对不起……” “唉,卿卿啊,”苏德阳转身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长发,语气里皆是担忧和无奈,“你太单纯了,别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这让爹爹如 何放心得下你?” 苏卿卿用力回抱父亲,心中酸涩,又带着点慌张和无助,她像抱住救命稻草一样抱住父亲,“那爹爹便一直留在卿卿的身边保护卿卿一辈子。” “傻丫头,爹爹怎么可能护得了你一辈子……” 苏德阳笑笑,嘴里有些发苦。 事情已经渐渐超出了他的掌控,太子步步相逼,落霞山行刺的幕后之人也还没有找到,尽管有蛛丝马迹指向薛俞临,但他没有证据。 还不能轻举妄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需要要好好考虑考虑…… …… 苏卿卿离开后,苏德阳沉下脸,面无表情地招了招手,一道黑影悄然而至,单膝跪地。 “小姐今晚见了谁?” 黑影恭敬回答:“小姐见了俞临兄弟二人和伍兮,奴才方才暗中听到,是伍兮故意欺骗小姐去落霞山采药。” “什么?”苏德阳的目光顿时凌厉,他冷冷一笑,“竟然是她!” 被太子的人袭击后还敢亲自搜身的婢女,他当时就觉得她并非普通丫鬟,没想到果然是狼子野心,居然敢欺骗他的宝贝女儿! “派人把她抓起来关入密室,给我严加拷打,好好问问她,刺杀之事究竟是不是她一人所为,和俞临到底有没有关系?” 第四十五章 李勇大哥 苏卿卿捏了捏荷包,紧紧抿唇,随手扔在篮子里,转身对小岚说:“我还要麻烦你一趟,你现在去把刘强……算了,把李勇叫过来吧,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哦……”小岚似懂非懂的点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问她:“小姐,你没事吧?” 苏卿卿摆摆手,刚刚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她按了按有些酸疼的眼角,“我没事……你路上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小岚说了句“明白”之后快速离开。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小岚就带着李勇回来了,李勇似乎是被小岚强行拉过来的,身上的衣服有些乱,扣子也扣歪了几颗。 看来已经就寝了。 李勇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拱手行礼,“大小姐,你找我?” 苏卿卿点头,指着对面的椅子道:“你们先坐吧。” 李勇犹豫了一下,尊卑有别,他怎么可以在主子面前坐下?小岚倒是没有顾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用手扇风,“啊,累死我了。” 李勇便索**不拘泥,在苏卿卿对面坐下。 苏卿卿亲自倒了两杯温茶,茶香袅袅,颜色通透,一看就是极其珍贵的茶叶,她把茶杯推到李勇和小岚的桌前。 小岚正好渴了,端 起来一饮而尽,李强是个粗人,但他最大的爱好便是饮茶,对泡茶手法十分讲究,不仅步骤不能错,连温度都要把握得分毫不差。 他端起茶细细品尝,喝下去时有些微微的苦涩,但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李强眼睛一亮,看来小姐亦是懂茶之人。 一杯茶很快见底,苏卿卿为小岚蓄满后又替他满上,李强受宠若惊,一边道谢一边暗想:莫非小姐半夜找他来就是为了探讨茶道? 苏卿卿放下茶壶,走到他面前,突然一撩裙摆跪下,李勇吓了一跳,霍然起身扶她,“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李强担待不起啊。” 小岚同样被吓了一跳,讷讷张大嘴,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卿卿摇头,执意不肯起来,微微**的眼睛直直望着他,“李强,我有一事相求,这件事我必须跪着说,因为明知这件事可能会有危险,但我还是想请你帮帮我,因为现在除了你,已经没有人能帮我了……” 李勇听明白了,他神色微凝,有些犹豫。 落霞山上的生死一瞬还历历在目,刘强的伤至今尚未痊愈。李勇不知道该不该帮苏卿卿这个忙,毕竟他有妻有儿,孩子也已经三岁了…… 但苏卿卿同样 给了他一笔丰厚的赔偿,丰厚到足以让他们一家三口衣食无忧好几年,这不是他应得的数目,所以临走之前,妻子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大小姐有什么忙一定要帮,也好还了这份恩情。 “大小姐,您说,若是李强能够做到,一定万死不辞。” 苏卿卿扯起唇角微微笑了,淡得几乎看不见,在摇晃的烛光下有几分温柔,几分悲哀,几分感激。 “我想拜托你调查我父亲这十几年来所做的事,不管大小,我通通都想知道。” 父亲虽然说得言辞恳切,但对她的提问纷纷避而不答。她知道,父亲不会告诉她实话,也不想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在害怕…… 他抚摸她长发时微微僵硬的指尖,和他微微抿起的唇角,都在诉说着他的担忧和害怕。 所以她一定要查清楚,不仅为了她,更为了她的父亲,如果父亲真的做错了事,她不能让他一错再错。 李勇喉咙一哽,蹙眉道:“大小姐想让我调查老爷?” “是!”苏卿卿重重点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期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事无巨细,我都想知道。” 李勇沉默半晌,最后无奈点头,“好,我帮你,你快起来吧。” 他伸手去扶,苏卿卿借力而起,屈膝行礼道谢:“卿卿在此谢过李勇大哥了。” 李勇错开一步避开,拱了拱手,“好说好说,不过举手之劳,大小姐不用放在心上,其实这件事并不难查,不过要多花些时间。” 苏卿卿摇头,微微垂下眼睑,“真正困难的不是时间问题,而是——我父亲,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寻找真相,甚至可能会杀你灭口……” 李勇瞳孔一缩,诧异地张大嘴巴,结巴道:“老、老爷会杀我灭口?” 苏卿卿苦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杯中茶水早已凉透,冰冷和苦涩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腹部一阵抽痛。 她随手扔下茶杯,茶杯在桌子上滚了一圈,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或许会吧,这只是我的猜测……” 苏卿卿顿了顿,“我父亲他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保护得无微不至,他在我心里虽然有时候严厉了一些,但一直是一位伟大的父亲……我不想以恶意揣测他,但是李勇大哥,我害怕,怕极了,所以我必须提醒你,希望能够防患于未然!” 她越说越急,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嘶哑着嗓子喊出来的,李勇默了默,郑重点头,“我明白了,我会一切小心的 。” 苏卿卿转身进了内室,不一会儿抱着一个小匣子回来,她递给李勇,“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可以拿去请镖局的护你周全。” 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李勇接过小匣子,冲她笑了笑,“大小姐,谢谢你,但我觉得你太过多心了,即使老爷知道我在查他,看在你的份上,他也不会痛下杀手,因为如果我死了,你根本不会轻易原谅他,他只有你这么一个掌上明珠,疼得跟眼珠子一样,必定会有所顾虑……” 苏卿卿安静地眨了眨眼睛。 李勇挠了挠后脑勺,把小匣子放在桌子上,“所以这心意我不能收,大小姐还是收回去吧。” 苏卿卿有些急了,抱起小匣子直直往他怀里塞,“不行,你必须收下,否则我心里过意不去。” 李勇哭笑不得,只好收下。 “你查到什么消息,让人送给小岚就行,最好不要亲自来。”苏卿卿认真嘱咐他需要注意的地方,李勇和小岚同时点头。 商讨完细节,苏卿卿送他到门口,澄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歉意,“那就拜托你了,李勇大哥。” 李勇不甚在意的笑笑,弯腰行礼后离开。 苏卿卿望着他的背影抿唇,一定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第四十六章 调开头 早秋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桂花树下,一袭白衣的少女躺在美人榻上浅眠,阳光穿过树叶落下一地斑驳树影,风一吹,日光浮动。 小岚把一碗黑漆漆的药放在石桌上,轻轻摇了摇睡觉的少女,“小姐?醒醒,别睡了。” 眼睫微颤,像即将飞走的蝶羽,苏卿卿睁开眼睛,眸中迷蒙着一层水雾,她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小岚……” 尾音拖的很长,加上刚刚睡醒的慵懒,因为生病而有的鼻音,怎么听都带着一股纯真的诱惑。 小岚摇摇头,妖孽就是妖孽啊。她扶起苏卿卿,然后把药端过来,“喝药吧,玉禾熬了一个时辰呢。” 知道自家小姐不爱喝药,她特地强调玉禾的辛苦,“她还不小心把手烫伤了呢,看在她受伤的份上,你今天必须把这碗药喝完。” 昨晚睡觉时苏卿卿突然发起高烧,她们几个随身伺候的丫鬟手忙脚乱的一边去请苏德阳,一边派人出府去找大夫。 可谓是把整个丞相府闹得鸡飞狗跳,人尽皆知大小姐高烧不退的事了。 可这实在怨不得她们呀,小姐很少生病,即使病了也不过是受了凉,咳嗽几日便好,像这种半夜发烧还不退的 情况,实在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啊。 大夫把脉后摸了摸下巴上花白的胡须,洋洋洒洒写下一张药方,看着苏德阳道:“令千金是因为郁结于心、肝火不滞而引起的高热,用此药方保证不出三日便可痊愈。” 玉禾连夜抓药去煎,煎出来后一口一口喂下去,好不容易大半碗灌下去,苏卿卿一翻身,全吐出来了。 她趴在床边不停干呕,眼泪都出来了,胃里一阵翻腾,喉咙火烧火燎地疼,不肯再喝一口了。 苏卿卿用力颦眉,浓郁的药味直往鼻子里钻,她捂住鼻子偏开头,一脸嫌弃,“我不要喝。” “小姐,不喝药身体怎么好的了?”小岚有些头大。 苏卿卿直摇头,最后一翻身躺在美人榻上,背对着小岚闭眼睡觉。 “小姐……”小岚急得快哭了。 “让我来吧。”一道清越的声音突兀的**来,薛俞临由远及近。 小岚愣了愣,“哦”了一声把药递给他,后退几步让出位置。 一颗心不受控制的乱了,越跳越快,苏卿卿用力闭紧眼睛,努力忽视薛俞临的存在。 薛俞临端着药碗,坐在美人榻边,他轻轻搅动乌黑的中药,瓷勺和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声一声,敲打在苏卿卿的心房。 “苏卿卿,别装睡了,快起来喝药。” 他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冷漠和不善,苏卿卿撇了撇嘴,就是不起来。 薛俞临侧头盯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睫,抛下一个诱饵,“你若起来喝药,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 “真的?”苏卿卿不回头,背对着他瓮声瓮气地问。 薛俞临无奈的笑笑,“真的。”苏卿卿霎时坐了起来,迷蒙着水雾的黑眸熠熠生辉,她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薛俞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又说道:“仅限于十天,过期不候。” 苏卿卿张了张嘴,有些懵,“为什么呀?” 她的模样像一只睁着水灵灵大眼睛求安慰的小猫,乖顺可爱,又带着不明所以的天真懵懂。薛俞临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头,“因为我的时间很宝贵啊。” 他的语调很轻,浅浅散在风里。 仿佛有羽毛落进心里,痒痒的,苏卿卿压下异样的情绪,有些不满地抗议,“我的时间也很宝贵呀。” 薛俞临收回手,把药端到她面前,笑着蛊惑,“所以你才要喝药啊,病好了我才能答应你的条件。” “哦,”苏卿卿乖乖点头,伸出小指晃了晃,“拉钩, 拉钩完我就喝。” 薛俞临愣了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骗小孩子的把戏,你都这么大了还相信啊?” “你不拉钩我就不喝药!” “好好好,我拉钩。”薛俞临一脸无奈,伸出小指扣住她的,轻轻晃了晃,“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现在可以喝了吧?” 苏卿卿的双眸噙满笑意,她乖乖点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她眉头紧皱。 小岚连忙递给她一块水果糖,淡淡的水果清甜在口中弥散,驱散了浓浓的苦涩。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你怎么进来的?” 她的禁闭还没有解除,除了小岚她们几人,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尤其是薛俞临,两尊门神把他当成了重点对象严防死守。 说起来还是那夜他们一起偷偷溜去刘强家惹的祸,爹爹虽然嘴上没有责怪她,但门禁却严了很多。 薛俞临挑了挑眉,云淡风轻吐出两个字:“跳墙。” 这种高度的墙对他而言根本毫无压力,来去自如。 苏卿卿顿时羡慕了,扯住他的袖子两眼发光,“要不然你教我轻功吧,我也想咻——的一下飞出去,再咻——的一下飞回来。” 薛 俞临戳了戳她的额头,“不行!” “为什么呀?”苏卿卿捂着额头一脸委屈。 “因为轻功并非一朝一夕便可练成,我学了十几年,才有今日的成就。而且,我给你的条件有限期限只有十天,你觉得十天你能学会什么?” 薛俞临黑色的眼睛看向苏卿卿,明明没有一丝情绪,苏卿卿却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堵,“那条件我先留着,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她有些闷闷不乐。 薛俞临抿唇,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这个给你,留着防身。” 匕首很漂亮,手柄上镶嵌着一颗水钻,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苏卿卿摸了摸把柄,这才发现背面有些凹凸不平,她翻过来,看到了上面的字。 俞临。 她哑然,抬眸望向他,“这是你随身携带的武器?” 薛俞临点点头,又摇摇头,在她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开口解释:“这是我母亲亲手为我打造的武器,虽然我随身携带多年,但一直没有用过。今日,我便送给你了。” 心中瞬间涌起甜蜜,苏卿卿眉目飞扬,笑容灿烂,比阳光还要耀眼,“谢谢。” 似乎有什么晃花了他的眼,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薛俞临慌忙调开头。 第四十七章 谢谢爹爹 上午喝过药后精神果然好了很多,苏卿卿提着毛笔想了半天,不知道该画些什么。 她想送薛俞临一副亲笔画,一则为了表达谢礼,二则为了求和。 长达半个月的不冷不热,她十分不喜欢,每次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了,总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再次沦为冰点。 每次几乎都是她失控。 苏卿卿叹口气,幽幽问磨墨的小岚,“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微风习习,清澈见底的荷塘碧波荡漾,闪烁着一层浅色碎金。 小**浅一笑,“这可问住奴婢了,奴婢又没喜欢过人,怎么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书上说,喜欢一个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觉得不对,委实不对。”苏卿卿摇头,一脸不赞同。 “为什么呀?”小岚一脸好奇。 苏卿卿瞥了她一眼,痛心疾首,她啧啧两声说道:“因为说得不够准啊,应该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而且我觉得,喜欢一个人会变得反复无常,阴晴不定。” 本来的满心欢喜,一不小心就会踩入禁区,变得****…… 小岚一脸赞同,自从认识了俞临公子,小姐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捉摸不定,俞临公子哄她一句,她很开心一整天,俞临公子冷言冷语一句,她能伤心好几个月。 喜欢 这东西,果然害人不浅啊。 小岚感叹。 苏卿卿单手撑头,皱眉冥思苦想,究竟画什么好呢,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的视线,越走越近。 苏卿卿眨眨眼,是秋月。 秋月双眼通红,俨然哭过,她走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苏卿卿挑眉,不知道她这又唱得哪出戏。 秋月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看着她哽咽道:“小姐,求你救救伍兮吧……” 苏卿卿面无表情,心中却微微有些诧异,小岚一拍桌子,指着她怒喝:“秋月!昨天小姐已经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她了,你还想怎么样?” 秋月咬唇,她跌跌撞撞爬过来拉住苏卿卿的裙摆,因为用力骨节微微发白,和藏青色的裙摆形成鲜明对比,她哭道:“老爷昨晚派人把伍兮抓走了,至今没有放出来,我知道伍兮对不起小姐,可她……罪不至死啊,求小姐网开一面,救救她吧!” 胸口一痛,苏卿卿闭了闭眼睛,低声问秋月:“你认为是我向父亲告状,才害得她被抓吗?” 秋月拼命摇头,“没有,奴婢不敢……” 不是没有,而是不敢,真是讽刺! 苏卿卿拽住裙摆微微用力一抽,从秋月手中拽出来,她抚了抚微微褶皱的地方,起身站起来,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声音有些冷 :“没有?如果你没有,你为什么求我网开一面?秋月,我以为你只是重视你们之间的友谊,所以昨天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并没有深究,可你呢?你在怀疑我!” 桂花开得正艳,馥郁花香随风飘扬,苏卿卿掐住花枝用力一扯,指尖微痛,刺眼的颜色落入眼底,她抿了抿唇,随手将花扔进湖中。 她头也不回道:“你回去吧,这事我管不了,你与其来求我,不如去求俞临。” 经管不想承认,但俞临确实在乎伍兮,很在乎很在乎,远比她之上。 秋月双眼含泪,楚楚可怜,她低头盈盈一拜,转身缓缓离开。 苏卿卿眯起眼,神色有些不悦,小岚低声劝她,“小姐,你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如何能不放呢? 苏卿卿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无奈,因为她把那个人放在心上了,和他有关的一切便不知不觉也放在了心上。 “走吧,去见爹爹。” 苏卿卿转身离开,小岚愣了愣,几步慢跑追上来,着急道:“小姐,你该不会真的打算救伍兮吧?” 苏卿卿抿唇不语,只加快了步伐。 刚才对秋月说的不过是气话,她去找薛俞临又能如何?薛俞临本就与父亲心生嫌隙,若是因为此事再起冲突,恐怕会对薛俞临不利。 苏卿卿隐隐能猜到,父亲怀 疑落霞山一事与薛俞临有关,否则不会一回来就把她关禁闭,像防贼一样防着薛俞临,禁止他和自己见面。 虽然她不知道父亲为何要抓伍兮,但如果伍兮扛不住严刑拷打,对骗她上山一事供认不讳,以伍兮和薛俞临的关系,只怕父亲会愈发忌惮薛俞临。 一个是至亲,一个是喜欢的人,她实在不想看他们反目成仇。 但苏卿卿没想到,苏德阳已经知道伍兮就是骗她上山的人,而她之前的包庇和撒谎,反而让他坚信刺杀一事和薛俞临脱不了干系! 苏卿卿打开院门想大踏步往外走,两尊门神忽的伸手拦住,“小姐请回,老爷交代了,禁止小姐随意走动。” “让开!”苏卿卿用力推开,门神纹丝不动,她气结,用力喘了一口气,压下烦闷,“行,我不出去,你们把我爹爹找来,我要见他。” “这……”两尊门神面面相觑。 苏卿卿冷笑,“如果你们不去,我就自己去!” 说罢就要往外走,门神连忙拦住,又碍着男女有别不敢真拦,急得直冒冷汗,无奈之下妥协,留一人看门,一人去寻丞相。 苏卿卿让小岚搬了个椅子,就坐在大门口,眺目远望,看到父亲过来,她腾的一下站起来飞奔过去,苏德阳皱眉,“卿卿,你病还没有好又在 胡闹什么?” 因为高热而面色有些薄红的苏卿卿开门见山,“爹爹,你是不是把伍兮抓走了?” 苏德阳眼睑微垂,“谁告诉你的?” “爹爹。”苏卿卿抱住他的胳膊撒娇,“别管谁告诉我的,看在女儿的份上你就放了她吧,她和我有仇,我自己对付她好不好?” 苏德阳唇线微抿近趋于平直,黑眸中有若有似无的冷淡和无奈,“卿卿,如果爹爹不答应呢?” 苏卿卿眨了眨眼,将头抵在父亲的肩膀上,咧嘴笑了,笑容灿烂,颇有些恃宠而骄道:“爹爹才不会不答应呢,因为我是爹爹的心肝宝贝啊。” 微烫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苏德阳蹙了蹙眉,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比昨晚好了一些,但依旧烫手。 郁结于心,肝火不滞…… 大夫的话言犹在耳,她的女儿,不知道何时多了无数心事,藏在心里很苦吧,没有人可以诉说。 如果,妻子还在的话…… 苏德阳叹气,无奈妥协,“就你会说话,好,爹爹答应你,立马让人放了她。” 反正也问不出什么——伍兮的嘴比他想象中硬多了,不管怎么折磨,就是一声不吭,这一点和薛俞临很像。 “谢谢爹爹。”苏卿卿笑得很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却渐染落寞,薛俞临应该会感到高兴吧? 第四十八章 悲伤 苏卿卿歪头,对着苏德阳撒娇,“那爹爹能不能接触禁闭?你看你都关了我一个多月了,都把我关出病了。” 苏德阳微微后倾,看着宝贝女儿吹胡子瞪眼睛,“你这病是关出来的吗?还不是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爹爹都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里天天在想些什么。” 苏德阳抬手对着她脑门用力弹了一下,“也不知道我家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苏卿卿去哪里了。” 他一脸痛心疾首,苏卿卿噘嘴,摸了摸微微有些发红的额头,赌气道:“那个苏卿卿已经一去不回了,现在的苏卿卿,是有思想有头脑的我,再说了,我怎么不天真无邪了?怎么不活泼可爱了?” 苏德阳被她逗笑了。 苏卿卿“哼”了一声,很有大腕风度的摆摆手,不计前嫌道:“算了,反正你是我爹,我不和你计较。”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苏卿卿谄媚一笑,用力摇苏德阳的胳膊,“作为赎罪,爹爹能不能放我自由?就今天一天,好不好?” 苏德阳转身不说话。 苏卿卿有些急了,跑到他面前,苏德阳再转身,她再跑,几个回合下来,苏德阳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苏卿卿不由得焦急,“爹爹,我发誓,就今天一天 ,我也不出府,行吗?” 苏德阳眉头微皱,眼里沉淀着不悦和烦躁,他甩开苏卿卿抓住他衣袖的手,冷硬道:“不行,这件事爹爹绝对不答应。” 他一百二十分确定,苏卿卿一定会去探望伍兮和薛俞临,这两个都是他眼下不得不防之人,在调查清楚落霞山一事之前,他绝不允许他们靠近苏卿卿一步! 女儿是他的底线,也是他的全部! “爹爹!”苏卿卿用力握紧双手,满脸哀求,“就这一次,求你了,我不会乱跑,就在府里,求你了嘛,爹爹……” 苏德阳心里有些动摇,他叹口气,无奈地看着苏卿卿,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妥协道:“只有今天。” 苏卿卿眼睛倏地亮了,扑过去用力抱紧苏德阳,欣喜若狂道:“谢谢爹爹。” 苏德阳挑眉,“不过爹爹有个条件。” 啊?条件? 苏卿卿笑容收敛,趴在苏德阳肩头微微侧过脸,几分不安,几分好奇,几分不愿意,她嗫嚅道:“什么条件?” “带上杨清和杨钰,以后他们就是你的贴身侍卫,你去哪,他们去哪。” 杨清和杨钰是一对双生子,年方二十,只比她大四岁,但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形如鬼魅。 苏卿卿 对他们有几分印象,他们长得白白嫩嫩的,略带婴儿肥的脸上长了一双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看上去无辜极了。可他们是父亲的影卫,保护父亲的安危,平常不轻易出手,但一出手必不同凡响。 可是——苏卿卿颦眉,闷闷道:“可以不要吗?我的侍卫已经有俞临了,他可以保护我的安全。” 父亲在怀疑俞临,甚至忌惮他,害怕他伤害她…… 她想告诉父亲,俞临不是那样的人,他多次救她,护她,从未伤害过她。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父亲,因为她没有证据能证明俞临的清白。父亲只相信眼见为实…… 苏卿卿用力抿唇,感到十分为难。 “不行,如果你今天想自由行走,就必须答应爹爹的条件。”苏德阳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给她。 苏卿卿抬头,试探道:“那——他们是就今天保护我,还是以后都留下来保护我?” “自然是以后每一天都要保护你。” 果然如此…… 苏卿卿放开父亲,低头看着地面,阳光微暖,落在地上一片灿金,她踢了踢脚边微微枯黄的野草,闷闷不乐道:“知道了,女儿答应还不行吗?” 苏德阳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旁 人和我要,我还不给呢。” “女儿又不想要……” 苏德阳无奈摇头,他的女儿,到底还是小孩心性,没有人保护他如何能放心?他转身对双生子道:“杨清,杨钰,以后你们就留在小姐身边,贴身保护她的安全,她若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两个挺拔俊郎的身影单膝跪下,铿锵有力道:“属下定誓死保护小姐的安全。” 苏卿卿抬眸,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个淡然,一个略带玩味,她挑眉,看来兄弟俩性格相差蛮大的嘛。 “爹爹,既然我答应留下他们,那你能不能解除禁闭?反正有他们保护我嘛。” 苏卿卿旧事重提,妄图谋取一丝自由。 苏德阳坚定摇头,“不行,只有今天一天。” 苏卿卿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她鼓起腮帮子,小声嘟囔:“小气!” 苏德阳但笑不语,苏卿卿送他走后就带着杨清、杨钰和小岚去探望伍兮。 伍兮浑身是伤,刚被人抬回来上了药,绝美的脸一片惨白,不点而朱的唇也苍白如纸,一副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薛俞临坐在床沿,侧头看她,一双深渊一般波澜不惊的黑眸,一点情绪都没有,伍兮咬 了咬下嘴唇,心里有些难过,她轻轻开口:“主子……” 一夜未喝水,声音沙哑难听,伍兮不自觉闭了嘴。 薛俞临蹙眉,神色有些不悦,“不要叫我主子,在这里,你要喊我大人或公子,隔墙有耳的道理也要我教你吗?” 他能容许她在他的屋里喊主子,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容忍了。 悲伤如潮水淹没她的胸膛,伍兮垂眸,面色愈加白了几分,“伍兮明白,多谢……公子提点。” 薛俞临端起搁在一旁的药,漆黑发苦的药让他一下子想到了苏卿卿,他神情一阵恍惚,苏卿卿生病后格外爱撒娇,和平常的任性理智不同,似乎……有点可爱…… 薛俞临不由愣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啊?苏卿卿可不可爱,和他有什么关系? 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漫不经心道:“起来喝药吧。” 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不少,伍兮充满希冀地望着他,眉目含情。 他会亲手喂她喝药吗? 苏卿卿猛地顿住,隔着未关的窗户,她看到薛俞临端着药碗,伍兮含情脉脉,真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时光仿佛温柔了岁月,在他们身边停留——但是——太过刺眼! 亦让苏卿卿觉得悲伤,难堪和落寞…… 第四十九章 我喜欢你啊 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难受,无法呼吸,苏卿卿微微抬起下巴,唇角轻扬,她优雅而缓慢地一步一步踏入。 掀开珠帘,珠帘碰撞的声音让薛俞临和伍兮转过视线,薛俞临水波不惊,伍兮一脸诧异。 果然,他早就知道是她救了伍兮,可他却偏偏不来致谢,反而第一时间赶来照顾伍兮。 伍兮对他而言就这么重要吗?在他心里,她当真只是表妹吗? 胸口很堵,几欲窒息,苏卿卿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夺目,“看来爹爹果然遵守诺言,第一时间把你放出来了。虽说是你罪有应得,但我实在不想做得太绝,毕竟我和你不同,我对夺人性命之事没有兴趣。这次的救命之恩,你也不必还了,左右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跟在她身后慢慢悠悠晃进来的杨钰差点笑出声,这位小姐可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多了,不仅损了伍兮一顿,骂她心狠手辣,还提醒伍兮是她苏卿卿救了她一命。 伍兮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几分,她下意识看向薛俞临,却见他不知何时阴沉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隐隐带着怒意。 她心里一惊,缓缓升上几 许期望,他生气,是为了她吗? 薛俞临黑漆漆的眸扫了苏卿卿她们一眼,没什么情绪,却忽的笑了,又冰又冷,“不知道大小姐大驾光临究竟是为了炫耀还是为了探病?若是为了炫耀,那你的目的已经达成,可以走了。若是为了探病——” 他的视线落在杨清、杨钰身上,有些凉,有些淡,“人未免多了一些。” 苏卿卿气得小脸煞白! 杨清和杨钰感受到了他的怒意,身为哥哥的杨清漠然置之,弟弟杨钰却有些兴奋,他凑近苏卿卿耳畔,低声道:“小姐,他在赶我们走吗?”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苏卿卿倏地握紧双手,呼吸轻了几分,眼睛干涩,有点疼。薛俞临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眼神像刀子一样落在杨钰身上,“这位兄台莫要胡说八道,俞临可担待不起。” 眨了眨酸疼的眼睛,苏卿卿挺直脊背,扬了扬下巴,微微一笑,骄傲而张扬,“有何担待不起?不是你说我可以走了吗?好啊,我走。但你别忘了,昨天答应我的条件,加上我救了伍兮一命,不求她报恩,但既然你如此在乎她,不如你来还?” 薛俞 临眯眼,他放下碗,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这是苏卿卿第一次和他说话时话中带刺,他心里十分窝火,闷闷的,偏偏又无处发泄。 他口不择言道:“好啊,你想我怎么还?” 伍兮一脸诧异和惊喜。 苏卿卿身体晃了晃,他竟然答应了……一阵头晕目眩,杨钰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肩膀,冰刀子一样的目光射在杨钰身上,带上浓浓的杀气。 杨清蹙眉,低低喊了一声“杨钰”,杨钰笑得放荡不羁,朝薛俞临挑衅看回去,却依言松开苏卿卿,把她交给小岚。 苏卿卿面色**,呼吸急促,她扶住小岚的手,缓缓笑了,又浅又凉,“那就把十日之期延长到一个月,以此来换伍兮的命,怎么看你们都稳赚不赔吧?” 薛俞临抿唇,苏卿卿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是病情又反复了,大夫说过她只宜静养,不可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而且——苏卿卿的表情让他有些心疼,有些心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挣脱他的手心,再也抓不住了…… 他想说你别笑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可是他只能点点头,“好。” 轻飘飘一个字,落入苏卿卿的 耳中,她闭了闭眼睛,唇角的弧度慢慢趋于平直,“如此,便一言为定,届时,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许拒绝。” 她苏卿卿,从不喜欢强人所难,也不屑夺人所爱,所以这是她做的最后一次尝试,若他心中依旧没有她的位置,那么她——甘愿放手! 伍兮猛的坐起来,她强忍着浑身的疼大喊:“大人!千万不能答应!” 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许拒绝…… 这简直就是个火坑啊,万一她要主子自裁呢?万一她阻止主子报仇呢?又万一,她要求主子和她在一起呢? 伍兮紧紧攥住床单,一脸焦急。 薛俞临淡淡瞥了她一眼,漆黑的眸中隐隐有些不悦,更多的是冷漠和不耐烦。 刚刚腾升而起的喜悦和期盼,瞬间冻结!伍兮脑海中一片空白,慢慢明白过来,原来他之所以答应苏卿卿,根本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提要求的人! 双手一点点握紧,伍兮紧紧咬牙,苏卿卿,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不知是不是站得太久,苏卿卿额前冒出一层薄汗,呼吸又急促了几分,像是喘不过气,她蹙眉,攥紧胸前的衣襟,却依旧固执地望 着他,在等一个答案。 薛俞临烦躁的不得了,立马答应:“好,一言为定。” 苏卿卿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满足而快乐,像一个要到糖果的小孩,纯粹干净。 眼前慢慢变黑,身体一沉,苏卿卿坠入了黑暗。 “小姐!”小岚慌忙去扶,有人却快她一步,薛俞临一个闪身上前揽住苏卿卿的身体,冷冷瞪了一眼杨钰,他拂开杨钰的手,将苏卿卿拦腰抱起。 她似乎瘦了很多…… 滚烫的温度传来,薛俞临蹙眉,大步往外走,杨钰挑眉,兴味盎然地瞥了一眼僵在床上一脸不可置信又咬牙切齿的伍兮,扔下一句“自作自受”后和杨清、小岚一起离开。 薛俞临抱着苏卿卿回来时吓了两尊门神一大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去禀报苏德阳。 薛俞临轻柔地把苏卿卿放在床上,他坐在床边,握住苏卿卿的手,最近几个月的烦躁茫然和不受控制的情绪,突然拨开迷雾冲了出来。 心脏不受控制的乱了,他的心情却平静下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薛俞临望着她薄红的脸,毫无血色的唇,抿唇——原来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第五十章 去毒 薛俞临把苏卿卿的手放入被子里,静静望了她一会儿,起身离开。 这份喜欢太沉重,太压抑,薛俞临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起,两情相悦就一定会在一起吗?他的师傅是世外高人,却同样过不了“情”之一事,他常常在深夜饮酒对月,满身孤寂和落寞,喝醉后挂在嘴边的话除了爱而不得的人,还有“长痛不如短痛”…… 他说:“俞临啊,千万不要轻易爱上一个人,更不要轻易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如果爱上了,一定要趁早挥剑断情,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痛苦一生,不如干脆放手,放过自己,也放过她吧。” 喝醉酒的师傅眼里满是痛苦和悔恨,薛俞临知道,那番话,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若能回到过去,师傅一定会挥剑断情,好让自己的余生,不那么痛…… 那么他呢? 薛俞临停下,抬头望着天空,漆黑的眸中全是茫然,他该放手吗?苏卿卿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而他,迟早会成为她的杀父仇人,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还有在一起的可能吗? 薛俞临不知道,但一想到此生不复相见的可能,他的心,很痛 很痛…… 师傅夜夜廊下独酌时,也是这般噬心之痛吗? …… 苏卿卿陷入昏迷,高烧不退,连药都灌不进去,苏德阳急得团团转,“派人去请,给我把全京城最好的大夫都请过来!” 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都只说积郁成疾、肝火不滞才会昏迷不醒,问他们可有法子,只会开一张张类似的药方。 眼见天色渐晚,苏卿卿依旧一点没有好转。 “废物,全是一群废物!”苏德阳一把推开玉禾刚煎好的药,因为愤怒,胸膛剧烈起伏。 下人们吓了一跳,纷纷跪下,瑟瑟发抖。 苏德阳气得来回走,“我就不信了,没人治得好卿卿!季棠,把朝服拿过来,我要进宫面圣。” 季棠惊讶的抬起头,“老爷,会不会不妥?现在才四更天,离早朝还早呢……” “有什么不妥!”苏德阳一个眼刀甩过去,怒气冲冲往外走,“为了卿卿,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双目赤红,面色铁青,显然急上头了。 管家季棠连忙拉住他,“老爷,万万不可啊,本就和太子爷不合,此刻落下把柄,不是往他手里送刀吗?到时候小姐救不了,连老爷 也会殃及池鱼啊。” 苏德阳强压下怒气,季棠的话言之有理,他懂,可是一遇见苏卿卿的事他就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季棠的肩,“这些年,多亏有你在我身边。” 季棠垂手恭敬摇头,“老爷说哪里话,季棠愧不敢当。” 苏德阳心里着急,一边不停看沙漏,一边不停来回走,等到五更天一到,立马进宫面圣。 巍峨的宫殿前,文武百官分列两队,当今天子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因为年事已高,颇有些疲态。 苏德阳跪下磕头,“皇上,老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斜斜靠在龙椅上,单手撑头,闻言抬了抬眼皮,“丞相有事不妨直说。” “那老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女苏卿卿昨天突然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所以老臣想请皇上准许老臣携太医回去诊治。” 满朝哗然,不知是什么病竟能让整个京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位于百官之首的太子爷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皇帝皱了皱眉,满脸关爱,“准奏,希望令爱能平安度过此劫,来人呐,宣江太医。” 江太医是太医院院判,所有太医为他马首是瞻,医术最是高明。 苏德阳磕头谢恩,“谢皇上恩典。” 江太医疾步入殿,看到站在正中央的苏德阳,他眸中划过一丝厌恶,“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江太医,你随丞相走一趟,他家小女高热不退,朕相信以你的医术,定能药到病除。” “微臣惶恐。”江太医一撩衣袍又跪了下去,深深磕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眸中的厌恶便再也掩藏不住,“微臣的医术尚未到包治百病的地步,妙手回**到病除不过是百姓们夸夸其谈罢了。” “唉。”皇帝摆摆手,一脸不赞同,“朕相信你的医术。” 江太医默了默,磕头领旨,“微臣遵旨。” 江太医虽志不在朝堂,一心钻研医术,但苏德阳的下作手段他还是有所耳闻,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使阴谋诡计踩着保家卫国的忠臣的性命往上爬,他实在不屑。 他也没想到,他和他最厌恶的苏德阳会有认识的一天。 “江太医,这边请,这就是小女苏卿卿,自昨日起便一直昏迷不醒,连药也灌不进去。” 苏德阳的态度谦逊 有礼,这让江太医的脸色好了很多,他坐在椅子上,隔着幔帐诊脉。 透过天青色的纱质幔帐,隐约可见少女**的脸,呼吸不稳,又重又急。脉象也有几分古怪,江太医蹙眉,“能否换另一只手?” 小岚望了苏德阳一眼,见她点头,她微微掀开幔帐拉出苏卿卿的另一只手,江太医凝眉诊脉,神色渐渐有些古怪,“令爱之所以昏迷不醒,不是因为肝火不滞,而是因为——她中毒了。” “什么!”苏德阳一脸震惊。 江太医打开药箱,拿出一根银针消毒,头也不回道:“此毒毒性十分强,看令爱的脉象,应该刚中毒不久,也就三四天的时间吧,毒由口入,经五脏六腑,本来潜伏期很长,一旦爆发必死无疑。但因令爱昨天突发高热,喝了退烧药,药性毒性相冲,身体机能紊乱,这才导致她昏迷不醒。” 苏德阳急得冷汗直冒,一脸后怕,“可有解毒的办法?” 江太医把银针刺入苏卿卿的手腕,然后又从药箱里拿出一根消毒,“自然有,丞相放心,此毒下官颇为熟悉,只是要麻烦丞相撤去这幔帐,下官也好为令爱针灸去毒。” 第五十一章 另有隐情 苏德阳连声吩咐小岚把幔帐撤了,又让人去找之前为苏卿卿开药的大夫和擅长针灸的大夫。 擅长针灸的大夫替江太医消毒银针,开药的大夫誊抄一份之前的药方,和江太医讨论究竟是哪一味药和毒性相冲,又该用什么解毒。 时间一点一滴偷偷溜走,江太医拔下所有银针,收拾药箱,一脸平静。 苏德阳急得冷汗直冒,“江太医,小女怎么样了?” 江太医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慢条斯理的整理,“放心,已无大碍,等会儿把刘大夫煎的药喝了,余毒便可全清了。”他顿了顿,把药箱合上,抬头直视苏德阳的眼睛,语气有些怪异,“此毒甚为阴毒,毒发时病人痛不欲生,且无药可解,一般多是为了折磨仇人才会用此毒。” 言外之意,苏卿卿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让人不惜用此狠戾的方式对待一个闺阁女子? 苏德阳面上发烧,他知道江太医的意思,也知道定是他之前得罪的人下毒,他弯腰拱手道谢:“多谢江太医的救命之恩——” 江太医冷声打断他的话,“丞相不用谢下官,下官不过是尽医者本分罢了,何况这是圣旨,下官违抗不得。” 丝毫没有给他留情面,苏德阳有些尴尬,看来这位江 太医十分讨厌他,他悻悻然道:“就算是圣旨,老夫也要感谢江太医的救命之恩,对江太医而言救治小女或许只是本分,只是因为迫不得已,但对老夫而言,这却是天大的恩情,所以还望江太医不要拒绝。” 江太医面色依旧冷淡,不置可否。 苏卿卿缓缓睁开眼睛,她清醒有一段时间了,江太医的冷嘲热讽她听得分明,父亲的恭维和规避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父亲,果真做了不可饶恕、天怒人怨的事吗?果真是不折不扣的坏人吗?坏到连太医都不愿给他这个丞相一丝好脸色…… 心口有些发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 “小姐,你赢了?”小岚欣喜的问。 苏德阳飞奔而来,坐在床边一脸急切,“卿卿,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卿卿侧头,视线落在江太医身上,恰逢江太医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苏卿卿朝他微微一笑,清亮的大眼睛里盈满感激,漂亮得像天边的月牙,氤氲着朦胧水光,“谢谢。” 江太医挑眉,笑了。这两个字可比苏德阳的报恩受用多了,而且小姑娘看起来干净纯粹,眼睛漂亮得惊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拥有这么明亮的眼睛,一定是个善良可爱 的人。 “不用谢我,小丫头,”江太医拎起药箱,“倒是你,最近一定要静养,身体亏损得太厉害,不好好休养以后会落下心悸的毛病,而且——” 江太医意味不明的笑笑,“你最近优思过度,如此郁郁寡欢,不利于身体康复。” 虽然不认识她,但江太医就是觉得,她应该是笑容明媚的小姑娘,生动活泼,任性张扬。 苏卿卿心头一跳,有种被看穿的错觉,父亲的过去和伍兮薛俞临的关系时刻牵扯着她的心,忧虑,害怕,惶恐,有时甚至夜不能寐……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心魔,只要看开了,她还是过去的她,快乐,无忧,简单而幸福。 但她放不下,所有的猜测和顾虑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她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甚至不敢和任何人说,眼下却被陌生人一语道破心事,她吸了吸鼻子,眼泪瞬间上涌,心中酸涩一片,她眨了眨眼,把眸中的泪水憋回去,笑得有些苦涩,“多谢江太医提醒。” 不甚在意的耸肩,江太医朝苏德阳拱手,“那下官告退。” 苏德阳站起身想要送他,被江太医摆手拒绝了。 “爹……”苏卿卿握住父亲的手,“我听到你和江太医的对话了,我不是病了,而是被 人下毒,对吗?” 刹那间如鲠在喉,苏德阳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重新在床边坐下,他低头轻声道:“是爹爹连累了你。” 已经连掩饰的必要都没有了吗? “还是父亲在朝堂上的政敌?” 苏德阳:“应该是吧,但具体是谁爹爹也不确定……好了,你别胡思乱想了,没听江太医说宜静养,少思虑吗?” 他把苏卿卿的手放入被子中,替她掖了掖被子,顺手抚上她的额头,温度有点烫,面色也有些薄红,但情况看起来好了很多。 他放下心来,笑着安慰她:“爹爹会派人去查,定还你一个公道,好不好?” 苏卿卿点头,“好……” 她疲惫的闭上眼睛,不知道除了好还能说什么,她和父亲之间的隔阂,似乎越来越深了。心中一片悲凉,苏卿卿无声叹息。 苏德阳:“既然你累了,那爹爹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等会儿记得把药喝了。” 他默默看了苏卿卿一会儿,转身离开,季棠已经在屋外恭候多时了。 “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他冷声问。 季棠摇头,神色无奈,“没有,守夜的人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不过……派来暗中保护小姐的隐卫在三天前看到一黑影从小姐屋中窜出,但因为天色太黑, 加上黑影速度太快,隐卫没看清究竟是人还是动物。” “三天前……”苏德阳蹙眉思忖,“时间倒是对上了,很有可能就是下毒之人,隐卫可有查出什么线索?” 季棠摇摇头:“没有。” 苏德阳有些不满,脸色阴沉下来,“派人去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是!” …… “小姐……”小岚蹲在床边,望着闭目养神的苏卿卿有些犹豫,苏卿卿睁开眼,投来询问的目光,她咽了口口水,低声道:“李强大哥派人送消息过来了。” 苏卿卿腾的一下坐起来,“人呢?” 小岚有些心慌,心里直打鼓,低声回答道:“被门卫赶走了……” 苏卿卿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小岚慌忙接着说道:“不过他被赶走之前扔给奴婢一张纸条,”她从怀中掏出揉成一团的纸条,递给苏卿卿。 苏卿卿迫不及待接过,她闭了闭眼睛,缓缓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字,很潦草,看样子是情急之下写的: 薛淖大将军通敌**之事恐怕另有隐情! 轰隆一声,苏卿卿脑海中一片空白! 通敌**,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居然另有隐情……为什么查父亲的过去,会查到这件事头上? 苏卿卿仿佛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浑身血液凝结。 第五十二章 无聊死 胃里恶心的翻腾,苏卿卿只觉得心像针扎一样疼,眼前阵阵发黑,面色却逐渐惨白。 “小姐!”小岚尖叫一声,扶住摇摇欲坠的苏卿卿,急得快哭了,“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 “我没事……”苏卿卿虚弱地开口,趴在小岚肩膀上自嘲的笑笑,“我能有什么事呢?” 有事的,是被抄家问斩的薛淖一家啊,回忆像拨开迷雾一样,突然纷至沓来,她记起了当今皇上颁给父亲圣旨时的用词——拨乱反正,清君侧! 拨乱反正,清君侧…… 哈哈哈哈,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该多可笑?她的父亲,为了位极人臣,居然残害忠良? 好一个拨乱反正!好一个清君侧! 苏卿卿哈哈大笑,眼泪却汹涌而出,哭得狼狈不堪。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她该怎么办?薛淖大将军全府百十几口的生命,她该怎么还?拿什么还?又该还给谁? 死的人早已魂归天地,她又能怎么办? 苏卿卿紧紧抱住自己,哭得狼狈,泣不成声。 “小姐……”小岚鼻子一酸,眼泪也掉下来,“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李强大哥 写了不好的事情……” 李强! 一个闪电劈过,苏卿卿用力握住小岚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往下掉,心里一片凄惶和悲凉,冷得她瑟瑟发抖,全身发寒。她哽咽道:“小岚,你去找俞临,告诉他我要用那个条件,求他帮我救救李强,无论如何,一定要确保他平安无事!” 小岚有些懵,“小姐?” “快去!一定要让他救下李强——” “大小姐有事相求为什么不来求我呢?”清朗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话,杨钰趴在窗台上笑得玩世不恭,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张娃娃脸笑得有些坏,像模仿大人的小孩。 苏卿卿用手捂住眼睛,转过身背对着他,有些恼,“杨钰,你逾越了!” 声音软软的,带着鼻音,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别这么说嘛,”杨钰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她笑,“我可是真心实意想帮你,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不需要,你快走!” 杨钰是父亲的人,她不能把李强的生命安全交到他的手里!苏卿卿攥紧纸条,用力揉成一团,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薛淖大将军通敌**的 真伪,更没办法证明这件事是否与父亲有关,他是否对李强出手,但她不得不小心提防! 杨钰“啧啧”咂舌,一脸受伤的表情,“你可真是绝情啊,枉我为了帮你特地推了和哥哥的比武,你居然这么对待我,扎心了。” 擦干脸上的眼泪,收拾好心情,苏卿卿转过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瞪了他一眼,“我又没求你,你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和杨清切磋切磋。” 她话里赶人的意味太明显,杨钰挑眉,一脸兴味盎然,他一跃而起,斜坐在窗台上,修长的腿在窗外一晃一晃,“那可不成,我现在就想帮你。” “杨钰!”苏卿卿蹙眉,对他这种泼皮无赖的做法毫无办法。 “干什么?”杨钰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苏卿卿气到不行,偏偏又无可奈何,狠狠瞪了他一眼,她趴在小岚耳边轻声道:“你去告诉俞临,我的条件就是求他救李强——” “苏大小姐,”杨钰再次打断她的话,微微扬起唇角,笑得十分调皮,“没用哦,你不告诉我,我也会跟在小岚身后,如果她也不告诉我——” 杨钰 笑容深了几分,比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阴森森道:“我就弄昏她,让你们的计划付之东流。” 苏卿卿气结,一张苍白的脸都被气得通红,“杨钰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 “我有吗?”杨钰歪头,一脸懵懂茫然,“我没有啊,我只是想帮你的忙嘛。” 苏卿卿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说了,我、不、需、要!” “我也说了,我不接受拒绝。”杨钰微笑,直直看着她。苏卿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磨牙,如果不是打不过,她恨不得抽死他! “我说,你为什么拒绝我帮忙?论武功,我不见得比俞临差,论外表,”杨钰歪头,一脸理所当然道:“能超过我的只有我哥哥,所以,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呢?” 他看起来十分不解。 苏卿卿长出一口气,能把这么不要脸的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可见他脸皮之厚堪比城墙,若和他计较,只怕被气死的人只会是自己! 可该怎么打发他呢? 苏卿卿蹙眉,正冥思苦想,杨钰忽然一个翻身,轻巧落地,一边向她靠近一边道:“你的父亲忌惮他,重 用我,你担心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的父亲,从而导致计划失败,对不对?” 呼吸一窒,苏卿卿下意识攥紧被单。杨钰盯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有些发白的指尖,吹了声口哨,愉悦道:“看来我猜对了。” “杨钰……”苏卿卿用力蹙眉,有些头痛。 “放心吧,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杨钰忽然俯身撑在床上,凑近苏卿卿的脑袋,苏卿卿惊呼一声,吓得小脸煞白,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他含笑的眼睛直直望进她慌乱的眸底,“我发誓,绝对不会告诉丞相,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苏卿卿脑袋一片空白,小岚扶着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呆若木鸡。 杨钰眨眨眼,潋滟笑道:“如何,现在相信我了吗?” 他的眼神像春日和风,带着微微暖意,又带着些许调侃,沁人心脾。苏卿卿收回心神,一把推开他的头,“不信,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帮我。” “因为我无聊啊,”杨钰退后几步,耸了耸肩,一脸百无聊赖,“跟在丞相身后的时候无聊,派来保护你后更无聊,我再不找点事做,都要无聊死了。” 第五十三章 这就是忘恩负义 “这就是你的理由?”苏卿卿一脸怀疑,杨钰点头,“对啊对啊,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虽然不是全部的实话。 他笑得一脸诚恳,像小鹿一样又大又亮的眼睛无辜极了。 苏卿卿思虑再三,虽然仍旧怀疑他的目的,但李强——他可能等不及了。 纸团硌得手心生疼,苏卿卿咬牙,一脸坚定地望着他,郑重道:“我只相信你这一次,若你辜负我的信任,虽然我打不过你,但你别忘了,我始终算你半个主子,自有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 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确定威胁人时这么说对不对……早知道多研究研究父亲怎么整治下人了,苏卿卿有些懊恼。 杨钰忍俊不禁,“是,大小姐,属下记住了。” 他的语气怎么听怎么不正经,苏卿卿颦眉,想了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和小无赖计较那么多干嘛,“府里的马夫李强,年龄大概在二十七八岁,生的浓眉大眼,脖子上有未好的伤疤,身高可能比你高一些……” 苏卿卿站起身比划了一下,这才发现杨钰虽然生了一张娃娃脸,但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她尴尬的放下手,“可能……和你差不多 高吧……” 杨钰但笑不语。 “他就住在……东、东院,很好找的……”苏卿卿咬了咬下嘴唇,认真道:“拜托你一定要护他周全。” 是她拜托李强调查十年前的事情,她不能让他出事!而且,她已经拖累过他一次了…… 杨钰扬了扬眉,突然对李强有了几分兴趣,居然能让丞相的宝贝女儿哭得泣不成声,能让她故意装狠威胁,还能让她低声下气求他救他…… 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是多情还是绝情,似乎对每一个人都很上心,但又对伍兮和秋月,还有他和哥哥格外绝情。 “好啊,如果我护他周全,你准备怎么奖励我?”杨钰突然露出一个笑。 苏卿卿呆了呆,下意识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话音刚落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给他狮子大开口的机会吗? 杨钰果然打蛇随棍上,哼笑道:“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他不给苏卿卿拒绝的机会,后退两步,笑着挥挥手,转身离开。 苏卿卿望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再次呆了呆,不由得有些担心他想要的奖励,她给不给的起…… “小姐,”小岚从床上爬下来,站到她身边,一 脸诧异加茫然,“还需要奴婢找俞临公子吗?” 苏卿卿想了想,摇摇头,“算了,暂且相信杨钰一次吧。”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眼睛,她很想相信他一次,他的眼睛虽然时常在笑,但她似乎看到了落寞,在另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时常能看到的情绪,藏在玩世不恭和邪笑之下,隐隐还有——绝望。 像所有希望都落空后坠入虚无的绝望…… 苏卿卿低头,望着掌心中的纸团,用力抿唇,她没有经历过大风大雨,不知道怎样的伤害会让一个人露出那样的神情,但她知道,如果父亲残害忠良是事实的话,她大抵会崩溃吧…… 就像伍兮说的,她活在父亲为她编织的假象里,踩着遍地鲜血,活得肆意张扬。当这层假象被揭开,不仅父亲会为当年的错误付出代价,她的世界也会分崩离析! 所以,与其到时候被动接受,倒不如由她亲手揭开,以此祭奠惨死的亡灵! 苏卿卿打开纸条,点火,看着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在火光的照映下,明亮的眼睛过分冷静。 日落时分,杨钰出现在她屋里,正在作画的苏卿卿手一顿,一副漂亮得山水图毁于一旦 ,她放下笔,将画揉成一团,故作镇定道:“他……如何了?” 杨钰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放心,他安全得很,虽然丞相怀疑他,但他如今为了调查是谁下毒害你根本无暇分心。” 苏卿卿有些不明白了,“那他怎么把纸条写得那么潦草?” 杨钰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伸长双腿,大大咧咧道:“纸条估计是他昨天写的,昨天丞相正派人盯着他呢,加上你昨天又中毒昏迷,所以纸条今天才送到你手里。” 原来如此,这样便说得通了。 苏卿卿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你刚刚说我爹爹昨天正派人盯着他,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李强在调查他的往事了?” “那当然啦,为了抓到你父亲的把柄,这些年盯着他的人不知凡几,何况李强的手段又不高明,他能不知道吗?” 苏卿卿深吸一口气,有些担心,“那……他会不会有危险?” 杨钰翻了个白眼,抬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无语道:“笨!如果你父亲想下手早就下手了,还轮得到他给你送纸条?你父亲就是知道他是你的人,所以才没下手。” 苏卿卿眼睫微 颤,她垂下眼帘,一时间心乱如麻,父亲知道她在调查他,却只字不提,甚至任由李强派人给她送纸条……为什么? 因为父亲心中坦荡,还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乎她知道真相了? 杨钰突然抬手给了她一个暴栗,苏卿卿痛呼一声,捂住额头,抬眸看他,眼里蒙着一层水雾,“你打我干嘛!” “让你不要胡思乱想呀,”杨钰笑嘻嘻道:“万一你病情又加重,丞相该杀我们泄愤了,他们的小命不值钱,我可还没活够呢。” 苏卿卿心中温暖,也笑了。 杨钰随手抓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忙活了一下午,他可什么都没吃呢。 拿点心的手僵住,杨钰一脸嫌弃,把咬了一口的点心扔回盘子里,“谁做的?太甜了,真难吃!” 苏卿卿拿起一块新的点心,挑眉看他,兴致勃勃道:“我的专用厨师玉禾做的,”她咬了一大口,甜味在唇齿间散开,她满足地笑了,“很好吃啊,是不是你不喜欢吃甜食啊?” 杨钰嫌弃地摇头,“不喜欢。” 苏卿卿哈哈大笑,“如此甚好,以后你惹我不高兴,我就喂你吃甜食。” “……”什么是忘恩负义?这就是! 第五十四章 你还是需要贴身保护 苏卿卿让人备好饭菜,留杨钰一同用膳,基于点心太甜,杨钰咬着筷子蹙眉,望着满桌色香俱全的饭菜格外警慎。 苏卿卿挑了一筷子米饭,见他光看不吃,有些好奇,“你怎么不吃啊?这些都是我犒劳你的,不用客气。” 杨钰叹口气,眉目间全是纠结,“我也没想和你客气啊,就是怕你口味太重,我吃不惯……” “噗——”苏卿卿忍不住笑出声,结果被米饭噎到了,她一边拍拍胸口顺气,一边咳嗽,一边忍俊不禁,“放心,虽然我爱吃甜食,但不至于连饭菜都是甜的,你尝尝就知道了,玉禾手艺超棒,不吃保证后悔。” 她换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夹起一只虾放进杨钰的碗里,杨钰有些窘迫,他挠了挠后脑勺,“我不喜欢吃虾。” 他蹙眉盯着碗里的虾,一脸苦大仇深,苏卿卿“哦”了一声,无比自然地夹进自己的碗里,偏了偏头,“那你喜欢吃什么呀?” 杨钰想了想,略有些犹豫道:“大概是……叫花**。”他一脸不确定和茫然,仿佛这是一个多难回答的问题。 苏卿卿随意的点点头,叫花鸡没有,鲜笋鸡丝倒是有一盘, 她把鲜笋鸡丝挪到他面前,“虽然我没有叫花鸡,不过这个也是鸡,你尝尝,保证好吃,真的,我不骗你。” 她的眸中闪耀着万千光芒,亮如繁星。 杨钰下意识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鲜香的口感瞬间盈满他的味蕾,苏卿卿一脸期待,“怎么样,好不好吃?”他用力点头,“好吃,你的厨师厉害啊,要不借我两天?” 苏卿卿“嘁”了一声,仰天翻了个白眼,“想得美,你借走了我怎么办?我还指望她养活我呢。” 两个人一边贫嘴一边大快朵颐,吃到最后杨钰也没放弃挖她墙脚的决心,苏卿卿对他死缠乱打泼皮无赖的行为烦不胜烦,最后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然你以后到我这用膳得了。” 苏卿卿以为他会拒绝,毕竟两人又不熟,谁知他脸皮颇厚,立马笑着答应下来:“好啊,荣幸之至。” 苏卿卿:“……” 吃的太撑,苏卿卿和杨钰在院中散步消食,天色昏沉,远处已经亮起了灯火,苏卿卿侧头看比肩而立的少年,眉目含着三分笑意,唇角微勾,带着一丝无谓和满不在乎。 他和杨清一点都不像。 杨清不苟言笑,眸中 波澜不惊,像月下的潭水,幽深,冰冷,泛不起一丝涟漪。 一个善于用坏笑掩饰自己,一个连伪装都觉得不屑,但他们骨子里,都是孤独的,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苍凉和孤寂,让她有些感同身受。 或许是这几天让她难过的事情太多了吧,她竟然有些悲天悯人。苏卿卿自嘲地笑笑。 “会**吗?”杨钰突兀地开口。 苏卿卿点头,想了想又腼腆地摇头,“会一点,但不精通。”乐器她最拿手的是古筝,师傅曾说她在古筝上颇有造诣,但性格太过跳脱,不能沉下心,否则定不会输给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 萧和琵琶也学过两年,所以会,但不精通。 杨钰眸中划过一丝失落,他从怀中拿出一根碧玉长萧,爱怜地轻轻擦拭,“如此说来,倒是可惜了这良辰美景。” 这是一把好萧,看成色,价值千金呢。苏卿卿好奇地凑过去仔细端详,杨钰看她如此感兴趣,挑了挑眉,递给她。 入手有些冰,但质感十分光滑,苏卿卿爱不释手,眼睛亮了几分,“你从哪里寻来的宝贝?” 杨钰笑了笑,眸中涌起异样的情绪,他开口,声音低沉,“是我 母亲的遗物。” 遗物…… 苏卿卿心里一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她一着急就有些语无伦次,杨钰不甚在意的摇头,抬眸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没什么,你不用道歉,这又不是你的错。” 仿佛有雨滴落入他的眼里,泛起点点明光,他翘起唇角,“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早就忘记她长什么模样了,又怎么会介意?” 握着碧玉长萧的手紧了紧,苏卿卿抿唇,犹豫片刻后将萧放在唇边,轻轻吹响。 萧声悠扬,曲调温暖,轻轻散落在风里。杨钰眼睫微眨,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他侧耳细细聆听。 一时间,连风都温柔了许多。 一曲终了,苏卿卿红了脸,腼腆地笑了笑,她用手帕轻轻擦拭碧玉长萧,然后还给杨钰,吐了吐舌头说道:“有几个地方乱了节奏,你可不要嘲笑我。” 她上一次**是在五六年前,这次能发挥到这种程度她已经很满意了,但被外人听到,难免会有一些窘迫。 杨钰握紧长萧,忽而嘴角一扯,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我怎么敢嘲笑大小姐呢,这花前月下的,有美人萧声陪伴,实乃人生一大 幸事啊。” 苏卿卿嘴角抽了抽,无奈扶额,转身不理会他,这人啊,连表达感谢都不会,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暧昧。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苏卿卿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回去吧,我要去睡觉了。” 杨钰双手环胸,“大小姐莫不是忘了,我可是你的贴身侍卫。” 苏卿卿猛地睁大眼睛,快速后退几步,一脸戒备,“难道连睡觉也必须贴身保护吗?” “你说呢?” 最后一个字拖得很长。苏卿卿咽了口口水,摇头,果断拒绝,“不行!男女授受不亲,而且,而且,俞临做我侍卫时也没有……连睡觉都贴身保护啊?” 杨钰唇角上翘,眼波流转,略带一丝调侃,“看来你更喜欢被俞临贴身保护啊。” 苏卿卿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隐隐有发怒的迹象,杨钰聪明的转移了话题,“你回去休息吧,病还未痊愈,当心受风着凉。” 这人真是有毛病,一会儿说话能噎死人,一会儿又出言关心…… 苏卿卿磨牙,想了想自己要是趁他不备袭击他,有几成的胜算,但似乎,一成胜算都没有!她默了默,又沮丧又羞愤,跺跺脚,气冲冲回房了。 第五十五章 包扎 因为病还未痊愈,所以小岚和玉禾处处限制她的行动,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她除了琴棋书画,都快无聊死了。 于是苏卿卿第一次明白了杨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毕竟有热闹可看,也比一个人无所事事强啊! 她出不去,俞临也不来看她,无奈,苏卿卿只好缠着杨清和杨钰教她防身武功,小岚一看,既能保命,又能强身健体,遂极力撺掇。 杨清一口拒绝,冷淡道:“武功并非一朝一夕便可练成,小姐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你的安全自有我们保护。” 苏卿卿撇嘴,彻底看清了他软硬不吃的态度,转而去磨杨钰,各种撒娇耍赖,杨钰虽然性格恶劣,但无法忍受无休无止的糖衣炮弹。 他没好气道:“真是败给你了,以后每天卯时起床,做不到你就死定了。” 于是,苏卿卿便开始了她暗无天日的学武之路,杨钰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放水,又凶又严苛,马步必须要稳,背必须挺直,身体不能晃…… 苏卿卿叫苦不迭,想要放弃,杨钰一个眼刀甩过来,似笑非笑道:“你想反悔啊?晚了!” 苏卿卿想睡懒觉赖床,他就在她屋外吹长萧,吹得七零八落,呜呜咽咽,活像招魂! “杨钰, 你不要太过分了!”苏卿卿用力锤床板,为自己当初愚蠢的决定掬了一把伤心泪,他哪里是师傅,简直是恶魔! 杨钰笑眯眯道:“大小姐,清醒了吗?清醒了就起床晨练,如果没清醒我就继续吹了。” 苏卿卿气得咬牙切齿,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不想搭理他。片刻后,招魂似的萧声再次响起,被子根本阻止不了魔音灌耳,苏卿卿欲哭无泪,烦躁的一把扔开被子,朝门外怒吼:“吵死了!我起还不行吗?” 杨钰心满意足的收起长萧。 长达一个时辰的魔鬼训练后,苏卿卿又饿又累,好不容易等到早膳,一左一右分别坐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额头青筋突突的跳,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怎么在这里?” 她现在不想看到这张脸! 杨清淡淡说道:“杨钰说要请我吃早膳。” 苏卿卿怒极反笑,眯眼去看罪魁祸首,罪魁祸首一脸无辜,摊手道:“不是你说我以后可以到你这用膳吗?” “……”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苏卿卿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夜幕将至,苏卿卿和小岚、玉禾等人在院中荡秋千,欢声笑语随风而去,苏卿卿笑容明媚,璀璨夺目,她紧紧握住绳子,声音欢快:“小 岚,再推高一点。” 小岚和玉禾相视一笑,一起用力一推,苏卿卿欢呼一声,高高荡了起来,然后极速下坠,她喜欢这种感觉,像翱翔天空的小鸟,自由自在。 杨清和杨钰倚墙而立,默默看着她们玩闹,一个冷漠,一个玩味。 忽然,寒芒一闪,一枚飞镖直直射向苏卿卿——杨清最先反应过来,一跃而起,甩出手中的长剑——长剑和飞镖相撞,发出“叮”的一声,杨清足尖一点,腾空而起,握住直直下坠的长剑,立于苏卿卿身旁,冷眼看向墙头,“谁?出来!” 一个黑影悄然而至,静静立于墙上,他身穿黑衣,口覆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杨钰缓步上前,似笑非笑道:“你是何人,你一个人也敢擅闯丞相府?” 黑衣人不说话,两方对峙,小岚等人缩在一起大气不敢出,苏卿卿坐在秋千上,莫名觉得黑衣人有些眼熟。 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凝眉细想,墙上之人忽然打了个响指,五个黑衣人从墙外蜂拥而至,杀气腾腾,一开始的黑衣人伸手指向苏卿卿,冷声道:“杀!” 苏卿卿一愣,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见过他! 黑衣人手举大刀杀过来,几个丫鬟 尖叫一声四处逃窜,小岚强忍着恐惧,拉住苏卿卿的手道:“小姐,我们快跑吧。” 苏卿卿回神,两方人马已经缠斗在一起,两位门神也加入了战局,一时间胜负难分,苏卿卿的脸色白了几分,用力点头,和小岚跑进屋里,门窗紧锁。 她们留在那里,只会成为攻击的对象,还会拖杨清杨钰的后腿。 刀刃相接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胆战心惊,苏卿卿握紧腰间的匕首,用力吞了口唾沫,勉强安慰大家:“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她说得大义凛然,小岚等人虽然心中感动,但还是忍不住害怕,小姐的本事她们又不是不知道,学了几天连马步都扎不稳,还不如烧火丫头壮实…… 忽然,一把大刀砍在门上,劈开了一个条大缝,黑衣人毫无感情的视线投进来,丫鬟们尖叫成一团,苏卿卿下意识握紧匕首,心脏砰砰直跳。 黑衣人速度又快又狠,很快就劈开了大门——“苏卿卿!”一声惊慌的声音传来,苏卿卿抬头,看到了杨钰惊慌失措的表情,还有——温热的鲜血洒落一地,前一秒还杀气腾腾的黑衣人喉咙滚动了一下,直挺挺倒在地上,而他的身后,站着白衣胜雪的薛俞临。 鲜血落在他的白 衣上,异常明显。他几步走进来,揽住苏卿卿的肩膀,一脸焦急和担忧:“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因为发现平常躲在暗处的隐卫通通消失不见,他察觉事有蹊跷,所以赶来看看,谁知竟会是这种情况!若是他没有及时赶来,只怕——薛俞临的脸色霎时阴沉如水,浑身散发着冰冷凌冽的气息。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有些恍惚,“俞临?真的是你吗?”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温热的脸颊,有些不敢置信。 薛俞临握住她的手,“是我。” 砰砰直跳的心慢慢安静下来,苏卿卿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住薛俞临的脖子,闭上眼睛。 俞临,你还是在乎我的,对吗? 心中又酸又甜,眼泪上涌,苏卿卿静静抱着他,强忍着酸涩,不让眼泪掉下来。 院中,为首的黑衣人当机立断,大喊一声:“撤!”几名黑衣人迅速撤退,杨钰想追上去,杨清一把抓住,摇摇头,“穷寇莫追,你打不过他们。” 他看向杨钰的胳膊,那里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血肉翻涌,鲜血直流,杨清点了一下他肩上的穴道,“回去包扎吧。” 杨钰点点头,临走之前瞥了一眼紧紧相拥的两人,眉梢微扬,似笑非笑。 第五十六章 太子所为 苏卿卿遇刺的消息火速传入苏德阳的耳中,他绷着一张脸,快马加鞭赶回来,连净手的时间都没有,大步跨进苏卿卿的院子——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他的心狠狠一抽,加快了步伐,看到四分五裂的大门,他倒吸一口冷气,“卿卿,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他冲进屋子里,苏卿卿正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瑟瑟发抖,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卿卿,快让爹爹看看,哪里受伤没有?你有没有怎么样?” “爹爹……”苏卿卿哽咽,所有的委屈和害怕,在看到父亲时汹涌而出,她一把抱住父亲,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爹爹,你怎么才回来……” 她哭得像一个孩子,薛俞临不忍,移开视线,心中却有些失落,他能给予她怀抱,她却不能在他怀里放肆大哭,那种卸下防备后的全然信任,只有在落霞山上时才有…… 他们究竟是在何时不知不觉中亲昵,又是在何时不知不觉中疏远? 哭了一会儿,苏卿卿渐渐收了眼泪,其实,她虽然害怕,虽然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她也形容不出的感觉,她甚至觉得, 如果她的死能阻止这一切的暗潮汹涌,那么她愿意,她愿意为了父亲赴死,愿意以死谢罪…… 在黑衣人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她连死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薛俞临会从天而降,再次救了她一命。 确定女儿毫发无损后,苏德阳松了一口气,“卿卿,你知不知道黑衣人是谁?” 苏卿卿点头,“知道,我记得他,就是上次夜闯俞临房间的人。” 果然是太子的人! 苏德阳眯眼,心中冷笑,他摸摸女儿的头,“放心吧,这件事爹爹会处理……” “爹爹,”苏卿卿忽然打断他的话,黑亮的眼睛迷蒙着一层水雾,眼眶通红,看起来楚楚可怜,“我不想住在这里了……”她指了指四分五裂的门,“门坏了,不安全,我怕。”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仿佛有羽毛在薛俞临心里挠了一下,痒痒的。 苏德阳宠溺的笑了,“好,都依你,那搬去清璃院好不好啊?” 清璃院,是整个丞相府风景最漂亮的一处院落,有假山流水,也有亭台楼阁,还有一处荷塘,虽然仲夏已过,荷花败了,但苍翠欲滴的荷叶格外 喜人。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清璃院是母亲出家前居住的地方,那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父亲和母亲一起置办的,是他们爱的证明。 她摇摇头,“算了,还是换一处吧,那可是母亲居住的地方。” 她还等着有朝一日接母亲回府,一家三口团圆呢。 苏德阳看得出她思念母亲,心下不由黯然,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让她缺失了母爱,连父爱也少的可怜,每天只能在一方天地间,坐等日升月落,一定很寂寞吧…… 苏德阳回头看着薛俞临道:“你们都下去吧,小岚,你派人把清璃院收拾出来,等会儿搬过去。” 小岚屈膝行礼,“是。” 薛俞临看了苏卿卿一眼,和小岚一同退了出去。 苏德阳抱住女儿,把她的脑袋摁在胸口上,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卿卿,对不起,你娘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我能给你的补偿只有尽力对你好。” 苏卿卿眼眶泛酸,用力抓住父亲的衣袖,她闭上眼睛,声音有些颤抖,“母亲为什么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爹爹?爹爹做了让母亲讨厌的事吗 ?” 恐慌,狼狈…… 苏德阳手一僵,深深的无力和悔恨涌上心头,他苦笑,“是啊,爹爹做了错事,大错特错……卿卿,你会原谅爹爹吗?” 他知道女儿在调查他,也知道女儿定能猜到其中一二,那么,女儿会原谅他吗? 他突然有些害怕,妻子失望崩溃的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得他鲜血淋漓,痛不欲生,懊恼悔恨痛苦了整整十年。 苏卿卿死死咬住下嘴唇,眼泪一瞬间没控制住,拼命往下掉,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咽喉,窒息,喘不上气,很痛很痛,浑身都在痛…… “爹爹,女儿不知道……” 薛家百十余口性命,无数为国捐躯拼死抗敌的将领,他们尸骨未寒,大仇未报…… 一想到这些,她就心碎欲死,在没有还清孽债之前,谈何原谅?最该求得原谅的人,已经不在了啊…… 苏德阳脸一白,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苏卿卿抬起泪眼,朦胧中望着父亲惨白的脸,低声哀求,“爹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收手吧,好不好?” 苏德阳沉默,傻孩子,他已经收不了手了 ,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要么荣登高位,要么尸骨无存! 他擦干女儿脸上的泪,柔声应道:“好。” 权当留给她最后的念想。 苏卿卿含泪微笑,伸出小指头,“拉钩。”苏德阳叹息,无奈地钩住她的手指,“现在满意了吧?” 她破涕为笑,重新将头靠在父亲的肩头,“爹爹,你今天去哪里了?都没人在家,如果不是俞临,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捏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苏德阳的声音满含歉意和沉痛,“我调查下毒之事时查到一些线索,所以带人去抓人,本想打个措手不及,谁知道竟然是调虎离山记。” “没想到父亲也有上当的时候。” 听出她话里的调侃,苏德阳摇头叹气,“爹爹又不是万能的,当然也有失手上当的时候。” 不过,虽然是调虎离山计,但条条证据皆指向太子爷,加上苏卿卿的话,他基本可以认定,这两件事都是太子爷所为。 他本以为归还锦一会让他有所收敛,没想到竟是放虎归山反而变本加厉了。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第五十七章 活该 苏卿卿连夜连夜搬到清璃院中,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苏德阳暂时解除了禁闭,让她可以在府中随意走动。 苏卿卿心中欢喜,却老老实实在清璃院中待了几日,直到病完全痊愈。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庙会,全城狂欢,就连天子也不上朝与民同庆,相闻若是有幸,今夜或许会在坊间遇见乔装打扮的皇家子弟。 苏卿卿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她趴在桌子上,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最近正值多事之秋,父亲一定不会同意让她去,所以她必须偷偷溜走,不能被父亲发现! 但是——她看向院子里舞剑的两兄弟,一个凌厉,一个张扬,明明是两张相同的脸,她却能一眼分辨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但是,她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甩掉他们两个呢?哥哥杨清软硬不吃,弟弟杨钰油盐不进。她苦恼地拽了拽头发。 玉禾把糯米糕放在桌子上,看她一脸郁闷有些疑惑,“小姐,你怎么了?” 苏卿卿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道:“玉禾啊,你说有没有让人昏迷不醒的东西?我看话本里采花大盗挥一挥衣袖,娇滴滴的美人就失去了知觉,只能靠大侠来解 救。” 英雄救美的桥段数之不尽,然而苏卿卿对救美的英雄提不起丝毫兴趣,反而对坏人的手段十分感兴趣。 玉禾点点头,不明白小姐提这些做什么,“有啊,前几天我还听我娘亲提起,小姐小时候总是梦魇,不能安眠,都是靠药才能入睡的。” 苏卿卿一听来了兴致,她一把拉住玉禾把她摁在椅子上,压低声音道:“那药如今还有吗?” 她的声音克制不住的兴奋和颤抖,玉禾更迷茫了,“有啊,就在厨房里。” 苏卿卿的眼睛瞬间亮了,“都拿给我,我要好好整整他们。” 她的模样像一个奸计得逞的恶棍,玉禾一个不稳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她颤巍巍问道:“小姐,你要整谁?” 苏卿卿摩拳擦掌,笑弯了眼睛,“当然是坏人啦。” 玉禾有些懵,苏卿卿懒得和她解释,抓住她的手直直冲进小厨房里,乒乒乓乓到处翻找。 “小姐,你别找了,在这里。”玉禾从一个小瓦罐里拿出白色的药包,苏卿卿捧在手里,嘿嘿嘿直笑。 阳光下,杨清和杨钰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苏卿卿把药包藏在衣袖里,药有 了,该怎么下手呢?她捏着下巴,来回走动,蹙眉冥思苦想,眼光不经意落向院外,两尊门神一左一右站得笔直,即使在这个欢喜的节日,他们也不能松懈片刻。 父亲虽然解除了禁闭,但依然派人守着院门,甚至暗地里还有隐卫在把守。父亲此举不仅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还为了防备薛俞临。 唉…… 苏卿卿叹口气,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如此讨厌薛俞临,明明他救过她好几次呢。 苏卿卿摇摇头,算了,不想了,当务之急时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溜走。她歪头想了想,半晌后缓缓勾起唇角。 她怎么忘了,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宝贝呢? 苏卿卿回头,笑靥如花,玉禾霎时看直了眼,心里却有些发怵。 “玉禾,你会帮我的对吧?”她笑得甜腻,伸手揽住玉禾的肩膀循循善诱,温热的气体落在她的耳畔,玉禾不自觉缩了缩脖子,结巴道:“怎、怎么帮?” 苏卿卿勾起唇角,眸中波光潋滟。 她和玉禾在厨房中忙活了一下午,日落时分,终于凑齐了桌大餐,除了她爱吃的两道菜,其余菜皆撒了药粉,直到一包药丁点不剩,她才满意地拍了拍 手。 和小岚玉禾一起把菜挪到凉亭里,苏卿卿转身招呼众人,“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庙会,大家不要拘束,一起坐下来吃吧,我们也热闹热闹。” 杨钰自然不会和她客气,他笑眯眯地朝玉禾抛了个媚眼,玉禾的小脸瞬间红透,她低下头落荒而逃,杨钰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挑了挑眉,“你要去哪?小姐发话了哟,一起坐下来吃。” 玉禾的脸通红,连耳尖都红透了,她用力挣了挣,挣不脱他的束缚,有些急了,低声道:“你放手,我、我不走……” 声如蚊吟,杨钰心满意足地松开她,苏卿卿忽然凑过来,看看他又看看玉禾,笑得一脸暧昧,“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居然都不告诉我,太不仗义了。” “小姐!”玉禾跺跺脚,脸红的快滴出血来。杨钰眸中含着三分笑意,像一壶醇香的佳酿,他单手撑头,薄唇轻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苏卿卿一噎,恨不得掐死他!她气鼓鼓地甩袖离开,去拉门口的两位门神加入饭局。 架不住她的死缠乱打,一群人在凉亭里围成一圈,苏卿卿欢天喜地,杨钰似笑非笑,玉禾局促不安 ,杨清面无表情,其他人皆是一脸不明所以加手足无措。 苏卿卿打开一坛酒,为每个人满上,大喊一声,“喝!”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十分豪迈。 其他人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酒过后,众人显然放开了许多,苏卿卿一边让他们多吃菜,一边灌酒,尤其是杨钰,他喝一杯,她就倒一杯,大有不灌死他誓不罢休的气势。 大约半个时辰后,众人晕晕乎乎倒下一片,提前被告知真相的小岚目瞪口呆,玉禾一脸担忧,苏卿卿挑挑眉,将酒坛往后一抛——青瓷碎裂声乍响,倒在桌子上的人毫无反应,苏卿卿的眼睛在黑夜里亮得惊人,她双手叉腰,笑得杨洋得意:“搞定!” 她一手搂一个,左边是娇俏的小岚,右边是清秀的玉禾,美女在怀,她不由得内心荡漾,“清璃院就交给你们了,如果我爹来了,你们就说我睡下了,不能让他进屋!至于他们,”她哼了一声,“别管他们,就让他们在这吹冷风。” 让他们欺负她,活该! 交代完这些话,她拍了拍小岚和玉禾的肩,在她们担忧和不安的目光下,大踏步走出清璃院,直奔薛俞临的住处。 第五十八章 地盘 苏卿卿在院门外站了半晌,薛俞临才带着传话的小厮打开院门,他负手而立,一身白衣飘飘若仙,晚风吹起他洁白的衣袖,微微晃花苏卿卿的眼。 “你怎么来了?” 苏卿卿朝他笑了笑,不答反问:“你还记得半个月前许下的约定吗?” 薛俞临点头,他自然记得,他不轻易许诺,但一旦说出口的承诺,他从不食言。 苏卿卿笑,漂亮的眼睛像染上一层蜜,很甜很甜,“我的要求很简单,今晚陪我逛庙会。” 薛俞临蹙眉,有些不愿意,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尤其是那种人挤人的庙会。而且,花舫和伍兮还在他屋里等他,他们发现了一些线索,或许可以找到苏德阳诬陷父亲通敌**的证据!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哪怕只有丁点可能,他也绝不会放弃。 苏卿卿眸色黯了黯,心里的凉意一点一点漫出来,她看出了他的不情愿,直截了当,没有丝毫隐瞒。 她艰难地笑了笑,低头轻声道:“你答应过我,无论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许拒绝……” 明明说好了的…… 薛俞临听出她语气中的难过,心中微微一软,他想,寻找证据的事不急于一时,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多等一天,也无妨吧? 喉咙微动,他 说:“好,我陪你去。” 苏卿卿霍然抬眸,带着不可抑制的欣喜望着他,被望着的人心里漫上些许甜蜜,说不清道不明。 薛俞临带着她避过所有隐卫,顺利偷溜出府,外面的世界早已点满了灯笼,亮如白昼。 街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断,苏卿卿仿佛感染了他们的快乐,脸上带了简单而纯粹的笑。路边有不少商贩在举报活动,有猜字谜,有对诗,还有有奖解围棋残局。 苏卿卿看得眼花缭乱,不远处的面具摊突然引起她的注意,她提起裙摆飞奔过去,薛俞临无奈摇头,加快步伐跟上。 面具种类很多,苏卿卿指着其中唯一一个蝴蝶面具,拉着薛俞临的衣袖兴奋道:“俞临,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好看。” 薛俞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浅紫色的蝴蝶栩栩如生,确实好看,他点头,苏卿卿更开心了。 同样开心的还有卖面具的商贩,他眉开眼笑道:“这位小姐真有眼光,这是今晚卖得最好的一款面具,深受大家喜欢。幸亏你运气好,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他转身从货架上拿下蝴蝶面具,双手递给苏卿卿,苏卿卿抚摸上面的花纹,越看越喜欢,“大叔,这个多少钱?我买了。” 大叔伸出两根手指, “不多不少,二两。” 苏卿卿摸了摸腰间,嗯?钱袋呢?额头沁出冷汗,她又摸了摸袖子,摸了左边摸右边,笑容彻底僵在脸上,她咽了咽口水,笑得十分谄媚,“大叔,您看,我能用这个交换吗?” 她抬手晃了晃手镯。 翠绿色的翡翠手镯,价值千金,何况她手上这只还是镶金翡翠手镯,价值连城,世间少有。 大叔的眼睛都看直了,片刻后眼冒金光,激动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他卖一辈子的面具都买不起一只这样的手镯! 大叔快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头,还没等他欣喜,一盆冷水突然当头淋下来,薛俞临阻止苏卿卿褪手镯的动作,从怀中拿出二两银子放在摊桌上,“我替她付了。” 大叔一副如遭雷劈的表情,苏卿卿同情地朝他笑笑,拉着薛俞临离开。 她把面具带上,回头灿烂一笑,“好看吗?”蝴蝶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小巧精致的唇角高高扬起,露出洁白的贝齿,一双黑亮的眼睛在面具后眨了眨,万家灯火映入眸底,流光溢彩,刹那芳华。 薛俞临的心剧烈一跳,他别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胡乱点点头,他说:“好看。” 苏卿卿笑得更灿烂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 街上行人越来越多,摩肩擦踵,苏卿卿被人潮带着往前走,她下意识回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顿时心急如焚。 不安瞬间包围了她,她拼尽全力想要往回走,她推开一个又一个迎面走来的陌生人,急得快哭了。 “俞临,你在哪里?” 她大喊,声音淹没在欢声笑语里。忽然,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她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一只脚重重踩在她手上,她痛呼一声,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望着挨挨挤挤的人潮,薛俞临皱眉,人太多了,根本看不到苏卿卿在哪。他凌空一跃,跳上房顶,仔细搜寻人群中的苏卿卿。 不多时,他就看到了坐在人群里满面惊慌的少女,她一边努力站起来,一边大声呼喊,不知道在喊些什么。时不时有人撞她一下,然后再次重重跌倒在地。 薛俞临眸色冷凝,他一跃而下,落到少女的身旁,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起来——苏卿卿一下子摔进他的怀里,她诧异抬头,看到是他,眸中的惶恐不安如潮水一般散去,她咧嘴笑了,“谢谢。” 呼吸一窒,薛俞临放开她,面色有些不虞,他转身离开。 他不喜欢她说谢谢,不久之前,她连救命之恩都不还,如今,却为了举手之劳说 谢谢! 苏卿卿被他突如其来的不约弄得一脸懵,他该不会是嫌她累赘吧?虽然她可以理解,但心情不受控制的低落。她吹了吹受伤的手,抬脚追了上去。 两个人并肩而行,苏卿卿偷偷抬眸看他,心中一半欣喜,一半难过。 人群中忽然喧闹起来,人们争先恐后往前跑,苏卿卿怔了怔,拉住一位行人,一脸好奇的问:“大叔,你们着急忙慌的赶去做什么啊?” “你不知道吗?清音阁的花魁在游街,能抢住绣球的人可以领到一份奖励。” 行人解释完就急匆匆跑了,她的身后,薛俞临眸中划过一丝异样。苏卿卿望着的人山人海,有些犹豫,经过刚刚的小插曲,她有点怕人多的地方。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子羽姑娘”,人群爆发出一阵尖叫,接着便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子羽姑娘”。 被人群感染,苏卿卿眸中染上兴奋,她拉了拉薛俞临的衣袖,“子羽姑娘是谁?” “子羽姑娘是清音阁的花魁。” 而清音阁,是他的地盘,阁中姑娘个个貌若天仙,她们卖艺不**,非达官贵人不见。 是以,平民百姓难得亲眼目睹其真容。 薛俞临眯了眯眼睛,不明白子羽究竟要干什么,他可不曾吩咐过她可以如此兴师动众。 第五十九章 那我也要去 苏卿卿来了兴趣,一把拉住薛俞临的手往前跑,笑道:“那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正好我也想看看花魁的美貌。” 薛俞临目光闪了闪,视线缓缓落在交叠的两只手上,心中微微有些异样,他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挤到最前面,苏卿卿如愿看到了传说中的花魁子羽姑娘,她坐在高高的马车之上,马车装扮得富丽堂皇,美人眉似远山不点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眼波流转间皆是风情,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韵味。 子羽姑娘秋水双瞳望向她们的方向,苏卿卿霎时觉得整个天空都亮堂了许多,什么叫国色天香,什么叫倾国倾城,这便是了。 苏卿卿看得心生摇曳,若她是男子,破费千金见她一面也愿意!心下感慨,她扯了扯薛俞临的衣袖,头也不回道:“俞临你快看,她长得可真漂亮。” 薛俞临看向子羽的方向,子羽姑娘也正看着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薛俞临狠狠蹙眉,被瞪的姑娘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从身后拿出一颗绣球,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谁若能接到这颗绣球,清音阁便送他一个奖励。” 人群中有人大声问她:“ 什么奖励?” 她眨了眨眼睛,眼波勾人至极,“秘密。” 刹那间一片哗然,所有人摩拳擦掌,势在必得。苏卿卿撸起袖子跃跃欲试,薛俞临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一个女孩子凑什么热闹?” 苏卿卿嘿嘿一笑,“我想要礼物啊,对了,你记得帮我抢绣球啊,你武功这么好,一定能抢到。” 薛俞临哭笑不得,“万一奖励是花魁姑娘的初夜呢?” 苏卿卿一噎,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瞪着薛俞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不远处的子羽姑娘也面颊微红,嗔怒地剜了他一眼。 神经病,谁会用这个做奖励! 顾子羽磨牙,如果不是为了他这个飘忽不定、见色忘义的男人,清音阁至于大晚上举办游街活动吗? 她把绣球用力砸向薛俞临,用眼神威胁他,如果接不到绣球,你就死定了! 薛俞临挑眉,正准备伸手接绣球,从旁边突然冲出一个男人,他眸色微变,双手突然改了方向,扶住苏卿卿一个旋身,少女稳稳落进他的怀里,他回眸,苏卿卿刚才站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战局。 花魁的脸色顿时不好,男人果然都是见色忘义之徒! 苏 卿卿在他怀里红了脸,薛俞临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你在这里等我,我帮你抢绣球。” 苏卿卿心里一甜,乖乖“嗯”了一声。 绣球在一群人手中飞来飞去,薛俞临运起内力一个翻身,在半空中截住绣球,即将落入人群时足尖踩在一个人的头顶,借力一跃,落在花魁的身旁。 人们唉声叹气,有的人失望而归,有的人驻足观望。苏卿卿满面笑容的跑过来,从薛俞临手中接过绣球,笑眯眯地看着子羽姑娘,“我抢到绣球了,奖励是什么?” 顾子羽摇头,秋水双瞳看都不看她一眼,直直落在薛俞临脸上,“既是这位公子抢到的,奖励自然归他,每个人的机会都是一样的,清音阁不接受转赠一说。” “啊?”苏卿卿失望地张大嘴,看了看手中的绣球,又看了看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的顾子羽,无奈,将绣球还给了薛俞临,一脸惋惜和不舍。 薛俞临轻轻一挥手,绣球稳稳落进马车,“奖励是什么?” 顾子羽把玩绣球,“呵”的一声笑了,眸中竟是玩味,她趴在窗户上,青丝垂落,遮住半张脸,朦胧而妖娆,人群中顿时有人吸了一 口冷气,苏卿卿的心脏也不受控制的乱了两下。 妖孽啊! 她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美得连女人都怦然心动,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喜欢薛俞临,她几乎要怀疑自己喜欢女人了。 这才是真正的红颜祸水啊! 祸水轻轻开口,“奖励就是奴家的初夜啊。” 平地一声惊雷,苏卿卿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扶住头,有些懵,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奖励是什么?” 顾子羽挑眉,“奖励就是——” “子羽姑娘,”薛俞临霍然出声打断她的话,眸色沉了沉,他不紧不慢道:“当心祸从口出。” 赤裸裸的威胁。 顾子羽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过一句玩笑罢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苏卿卿却陡然有一种被她戏耍的感觉,心里有些不高兴,她抿唇,拉住薛俞临的衣袖抬眸望着他,“我们走吧,奖励不要了,好不好?” 薛俞临没有说话。 顾子羽此举明显深有来意,恐怕调查多年的事情查出了蛛丝马迹,苏德阳已经怀疑他了,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 许是知道他的左右为难,顾子羽笑盈盈说道:“伍兮放在我 这里的东西,是时候还给你了。” 呼吸瞬间困难,苏卿卿的脸色白了几分,她颓然放手,自嘲道:“原来你们认识。” “不不不,”顾子羽摇头,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怜悯,“我们之前只有一面之缘,但伍兮,她是我的义妹。” 薛俞临虽然是她名义上的主子,但极少见面,消息都是靠花舫和伍兮传达,如果不是几个月前的一面之缘,她可能至今不知道她的主子究竟长什么样。 也就她那傻义妹,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东奔西跑。而她更愿意待在清音阁里,唱唱歌,弹弹琴,灌灌酒,然后套取有用的消息。 任务轻松又简单。 苏卿卿的指尖微颤,她深吸一口气,笑了,输人不输阵!她抬起下巴,一脸倨傲,“俞临是我的贴身侍卫,你有什么奖励或者要交给他什么东西,就趁现在吧,过时不候,本小姐的时间宝贵的很。” 虽然她端的是大小姐的架势,但语气怎么听都像是赌气的孩子,顾子羽忍俊不禁,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拒绝:“不行,你的贴身侍卫必须和我一起去清音阁。” 苏卿卿脱口而出:“那我也要去!” 第六十章 实现愿望 苏卿卿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的盯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客人。 她和薛俞临一起来到清音阁,但顾子羽拒绝让她进房间,理由倒是说得冠冕堂皇,“事关我义妹的秘密”,苏卿卿撇撇嘴,嘁,说得好像她很想知道一样。 她踢了踢木质栏杆,心里有些不爽!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秘密,居然谈这么久,明明说好陪她逛庙会的,居然把时间都浪费在青楼,哼! 苏卿卿一脸不开心。 “哟,这不是丞相之女苏卿卿吗?怎么大晚上来逛青楼?哈哈哈哈……” 粗犷难听的公鸭嗓音让苏卿卿蹙了蹙眉,她不耐烦的回头,原来是贾昊,真是冤家路窄,她扯了扯唇角,讥讽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上次被我的侍卫吓到屁股尿流的贾大公子吗?” “噗嗤——”不知是谁偷笑了一声。 贾昊涨红了一张脸,怒极反笑,“那也比你强啊,你说你大晚上在这里干嘛?莫不是找乐子?” **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苏卿卿心里涌起强烈的厌恶和反感,贾昊忽然上前挑起她的下巴,笑得十分轻佻和猥琐,“不如小爷满足你?与其找不认识的男人,还不如找我,你说是吧?” 他凑近苏卿卿 的脖子,深深吸了一口,淡淡的幽香萦绕鼻端,他咂舌,不愧是丞相家的千金,和青楼的妓子就是不一样,不知道压在身下是什么感觉…… 苏卿卿眸色一凉,突然出手狠狠扇向贾昊的脸——贾昊迅速后退反手握住,瞪着她狞笑道:“同样的手段,你以为我还会再受一次吗?” 手腕生疼,苏卿卿蹙眉,“放开我!” “好啊,”贾昊用力一扯,苏卿卿一个不稳差点撞上他的胸膛,他淫笑道:“等小爷爽了我就放了你。” 鼻腔里满是他身上令人作呕的味道,苏卿卿偏开头,冷冷一笑,“你就不怕我的侍卫把你五马分尸吗?” 贾昊一僵,下意识看向四周。趁他分神之际,苏卿卿抽出腰间的匕首欺***,锋利的匕首紧紧贴在他的脖子上,她冷声道:“别乱动,再乱动我就杀了他!” 贾昊身后正准备冲上来的人脚步一顿,眸中有担忧也有疑惑,他不相信苏卿卿一个闺阁女子有胆量杀人,所以又往前走了几步。 苏卿卿眯眼,猛地用力一划! 贾昊惨叫一声,脖子立马见了血,他凄厉喊道:“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男人立马停下,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不远处的 清音阁侍卫也住了手。 苏卿卿一边压着贾昊,一边后退,慢慢退到顾子羽门前,她用力踹了几脚,巨大的“砰砰”声吓得贾昊脸色都白了几分。 正在谈事情的两人停下,顾子羽有些不耐烦地蹙眉,怨怼地瞥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如果不是他答应苏卿卿出来逛庙会,这些消息早就借花舫的口传入他的耳中,哪里还需要她多费口舌。 “大致就是这些,”顾子羽站起身,“我会按照你刚刚说的吩咐下去,至于其他细节你回去问花舫吧。” 薛俞临点头,同她一起走到门边打开房门,看清屋外的情况,二人同时诧异的挑眉。 苏卿卿回眸,忽然粲然一笑,“谈完了?那他交给你了!”她把贾昊往薛俞临身上一甩,沉着脸离开。 她很生气,非常生气! 苏卿卿怒气冲冲大步往外走,如果不是为了他,她何至于来这种地方,又怎么会被贾昊羞辱嘲笑?只怕不出第二日,丞相千金半夜逛青楼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 苏卿卿吸了吸鼻子,其实,她最气的,是她自己,她明明知道来清音阁不妥,可她为了他居然不顾一切跟了过来…… 太不矜持了! 苏卿卿狠狠唾弃自己! 冲出 清音阁,外面依旧繁花似锦,热闹依旧,她鼻子一酸,突然有些委屈,她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她失魂落魄的往前走,毫无目的。 薛俞临问清事情经过后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一个手刀砍晕贾昊,贾昊顿时花钿委地,软软趴在地上失去了知觉,薛俞临嫌弃地踹了一脚,回头瞥了顾子羽一眼,“你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头也不回的追了出去。 顾子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看来伍兮没机会了,她叹息一声,吩咐清音阁的侍卫,“把他扒了,扔到狗窝,如果谁有异议,一起打晕扒光扔进狗窝。” …… 薛俞临追上苏卿卿,拉住她的手腕,苏卿卿回头,他一眼看见了她眸中的茫然无措,心中一抽,“你别生气了……” 语气有些软,和平常清冷的少年一点都不像。 薛俞临懊恼地低下头,他从没安慰过别人,除了一句“你别生气了”根本找不到别的话。 苏卿卿沉默,不知道他此举代表了什么意义,这么久的若即若离,一次次让她在欣喜之时摔入泥里,狼狈,痛苦,挣扎。 薛俞临被她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气氛霎时冷凝。 半晌,苏卿卿忽而笑 了,像自嘲,亦像不解,她轻声说:“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不等薛俞临答应,她率先离开。 来到许愿树下,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心愿签,风一吹,轻轻摇晃,和着树叶的沙沙声,叮当作响。 每一个心愿签下都系了一个铃铛,住持说,铃铛每响一次,他们便离心愿实现近了一步。 寄托了所有许愿之人的美好期望。 苏卿卿从住持手里接过两张心愿签,递给薛俞临,薛俞临想都不想便摇头拒绝,他略带不屑道:“只有无能之人才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子虚乌有的神佛之上。” 如果求神拜佛就能实现愿望,他就不用为了报仇而筹谋这么多年了。 苏卿卿小脸顿时白了几分,她垂眸笑了笑,薛俞临从她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失落和自嘲,忽然有些后悔刚刚的心直口快,他接过苏卿卿正准备还给住持的心愿签,低下头有些不自然道:“我又没说不写。” 苏卿卿愣了愣,唇角缓缓扬起。住持摇摇头,神色悲悯,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对苏卿卿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女施主,望你能记住老衲今日所言,切莫一意孤行。” 第六十一章 愿意一试 苏卿卿诧异,“大师,此言何意?” 住持不回答,转而看向薛俞临,他的眼神不带一丝俗世的悲喜,说道:“执念太深未必是好事,要懂得放手,安然一份放弃,固守一份超脱,否则——” 他的声音空空静静的,隐约带了一丝悲悯和无奈,“她必死无疑。” 薛俞临的心咯噔一下,浑身发冷,深入骨髓,他下意识看向苏卿卿,眸中慌乱无措,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苏卿卿不明所以,“谁必死无疑?大师,麻烦你说清楚一点,我有点糊涂,为什么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何况我并没有执着于一件事,为什么要劝我不要一意孤行?” 她自认为自己向来洒脱,虽对父亲的事情耿耿于怀,但也并没有死抓着不放,只要找到证据,她会亲自去求父亲放弃功名利禄,放弃荣华富贵,随他远走他乡,此生不再踏入京城,远离这里的纷纷扰扰,从此漂泊一生,权当赎罪。 而薛俞临——苏卿卿的眸色微黯,她摸了摸怀中的荷包,低头苦笑。若是他心中没有她,今天将是她最后一次表明心迹,从此以后,她会放手,放过他和伍兮,亦放过自己。甚至,她会学着笑说祝福。 她把自己的未来都设想好了,没有花前月下,只有平安顺遂,不求两情相悦,但求相见不是陌路人。 可苏卿卿不知道,她的设想通通落了空,她的余生惨烈到只剩下浓稠的血腥,开出一朵朵灿烂的荼蘼,她被困在其中,画地为牢,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住持摇头,空灵的眸中没有任何情绪,“佛曰不可说,老衲言尽于此,望你们好自为之。” 言罢,他行了一个佛礼,转身悠悠离开,走了几步后又停下,犹豫良久,他终是叹息一声,回眸望着苏卿卿,神色皆是悲悯和惋惜,“女施主,佛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很少有人全部历经一遍,若你能看开,老衲在菩提寺等你,若不能……” 住持摇头叹息,低低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身缓缓离开。 人生七苦,全部历经一遍…… 苏卿卿眉头狠狠蹙起,突然有些心慌,他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全部历经一遍?谁会死?她又和谁怨憎会?和谁爱别离?她从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会求不得? 薛俞临浑身冰冷,他紧紧握住双手,以此缓解胸口的疼痛和窒息!他 隐隐明白住持的意思,却又不明白他的意思,怨憎会三个字直直刺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刺得血肉模糊。 晚风拂过,清凌凌的铃铛声洋洋盈耳,苏卿卿回神,勉强笑了笑,“我们去许愿吧。” 声音很轻,几乎被铃铛声盖过。薛俞临点头,拿起桌上的笔,他想了很久很久,久到苏卿卿以为他不打算写时他才缓缓落笔,一笔一画,工整干净,苏卿卿从他的笔锋里看到了他的珍视与爱护。 愿护佳人一世平安。 风仿佛停了,苏卿卿脑海中浮现伍兮绝美的脸庞,笑时明媚,不笑时清冷,她才是当之无愧的佳人。 更是他放在心上的佳人吧…… 苏卿卿不禁秀眉轻蹙,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心愿签,小脸上掩饰不住的落寞,正想摞笔不写,思琢半晌,最后在纸上悄悄写下: 愿君之佳人为吾。 权当圆了自己的念想吧。 合上心愿签,苏卿卿踮起脚尖将它系在树枝上,薛俞临的心愿签就系在她的旁边,离得很近很近,风一吹便会缠绕在一起。 苏卿卿忍不住扬起唇角笑了,伸手碰了碰铃铛,欢快悦耳的铃声让她心情明媚了许多。 薛俞临看到她的笑脸,也不自觉笑了 ,极浅极浅,似有若无。苏卿卿不经意间回眸,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直直落入了他漆黑深邃的眼眸,温柔和笑意像碎金,点亮了他的整片夜空。 心跳加速,苏卿卿微微红了脸,她低下头,暗骂自己没出息!深深吸了一口气,她鼓起勇气,从怀中掏出自己亲手绣的荷包,用力闭眼,她双手递给薛俞临,告白的话在喉咙里梗了良久——“俞临,我、我、这是我亲手绣的,希望你喜欢……”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苏卿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练习了好几遍,熟练到放空脑袋也不会说错地步,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薛俞临看见她泛红的耳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接过荷包,少女霍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茫然。 他忍不住笑了,扬了扬手里的荷包,“谢谢。” 苏卿卿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比她身后的万家灯火还要绚烂,她咧嘴笑,爽朗而灿烂,堪比骄阳。 她忍不住想,薛俞临收了荷包,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喜欢自己? 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上扬的唇角,苏卿卿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她攥住薛俞临的袖子,笑道:“想不想看我以前写的心愿签?” 薛俞 临哑然,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苏卿卿也不等他回答,兴冲冲的围着树打转,寻找自己的心愿签! 在一处低矮的枝丫上,她找到了自己十年前留下的心愿签,解开丝带,她摊开心愿签,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我想和爹爹、娘亲永远在一起。 字迹十分稚嫩,苏卿卿不要意思地笑了笑,一脸怀念,“十年前,母亲出家后,爹爹带我来这里许愿,他告诉我这里很神奇,所有许下的心愿都有实现的一天。” 母亲走后她每天哭闹,闹得整个丞相府鸡犬不宁,苏德阳无奈之下带她来这里。从那以后,她每年都要来看看,祈求神明早日实现她的愿望。 可是十年已过,母亲依旧不愿意回来。苏卿卿明白,什么心愿签,不过是所有人的一丝念想罢了。 薛俞临的眸中划过一丝复杂和痛色,他移开视线,胸口有些闷。只怕她这个愿望,永远没有实现的那天了! 苏卿卿笑了笑,转身把心愿签系在刚刚的两个心愿签旁边,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祷,一脸虔诚。 不管能不能实现,她都愿意一试,因为相不相信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 只有做了,才会问心无愧。 第六十二章 线索却突然断了 庙会结束,苏卿卿和薛俞临相伴回府,一路上都是苏卿卿的欢声笑语和薛俞临偶尔的回应,一闹一静,相得益彰。 丞相府的大门紧闭,苏卿卿一撩裙摆,准备爬墙,薛俞临摇头,“不用这么麻烦。”他揽住苏卿卿的腰,纵身跃起,一白一青在空中轻盈飘过,衣袂纷飞,不过一瞬,两人已经稳稳落地。 苏卿卿一脸惊奇,抬眸,全身瞬间僵住,“爹爹?” 薛俞临放开她的腰,甩了甩洁白的衣袖,负手而立,飘逸若仙。 坐在不远处的苏德阳抬起茶杯啜饮,一双黑眸透过杯子的边缘,冷冷落在苏卿卿和薛俞临的身上,他的宝贝女儿果然和他在一起。 他放下茶杯,冷冷“哼”了一声,跪在一旁的小岚和玉禾浑身一抖,趴在地上不敢抬起头。 苏卿卿刹那间明白东窗事发了,爹爹这是打算杀她一个措手不及啊!她谄媚的笑笑,唇边绽开一抹甜笑,“爹爹,你怎么在这里?天气这么冷,当心着凉。” 苏德阳屈起手指轻扣扶手,眯了眯眼睛,凛然的气势直逼薛俞临,他冷笑,“你这大病初愈的人都不怕,爹爹怕什么?” 苏卿卿讪笑,不知该如何接话,总不能说父亲年龄已大,比不上她这个小姑娘吧? “卿卿,你胆子倒是愈发大了,居然连下药都学会了,谁教你的?” 玉禾抖得更厉害了。 苏卿卿跑到他跟前蹲下,一边捏父亲的腿一边笑得十分讨好,“哎呀,爹爹,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发誓,我再也不偷溜出府了。” 苏德阳瞥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爹爹。”她抱住父亲的大腿摇了摇,软着声音撒娇。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苏德阳拨开她的手,波澜不惊道:“你还发誓绝对不会乱跑,可是你做到了吗?” 漆黑的眸中溢满失望,苏德阳摇头,“卿卿,你的心里眼里只有他,可曾想过爹爹也会难过?可曾想过你在外面欢天喜地,爹爹在这里担惊受怕?你连我派去保护你的人都下药迷晕了,如何能让我放心?” “卿卿,爹爹老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苏德阳略显苍老的脸上布满沉痛和悲哀,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随时都能掉下眼泪。 苏卿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父亲,胸口陡然一窒,她突然觉得很难过,她握住 父亲的手拼命摇头,“爹爹,是女儿错了,对不起,女儿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苏德阳闭上眼睛,任由苏卿卿认错,不知是他太无情,还是她真的知道错了,声音竟慢慢哽咽,她抱着他的手眼泪掉下来,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一瞬间,苏德阳的心也被烫了一下,心酸,偏偏又无可奈何,他揉了揉女儿的脑袋,沉沉叹了一口气。 “卿卿啊,父亲该拿你如何是好?” 打不得,骂不得,连说她两句最后心疼的也是自己。他很想问卿卿如果他和薛俞临反目成仇,势不两立,她会选择谁? 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不是怕失望,而是怕苏卿卿难过,因为他太了解女儿了。 他答应过妻子,这辈子绝不让女儿受半分委屈,他以为他能做到,可惜终是天意弄人,一个薛俞临,竟让他为难至此。 他猜对了开始,却猜不到结尾——不,或者说,他连开始都没有猜对,他自以为抓到了薛俞临的把柄,胁迫他成为苏卿卿的侍卫,实则引狼入室,落入了他精心布置的圈套。 苏卿卿遇到的每次危险,身边或多或少 都有他的身影,包括充满巧合的第一次偶遇…… 这是一场针对他的局,因为他多疑,所以故意露出弟弟这个软肋,诱他上当,一步步掉入他的陷阱! 并非高明的手段,他却在落霞山一事才初见端倪,因为他太过自负。 苏德阳越想越心惊,所有怀疑皆变成了肯定,他冷眼看向薛俞临,薛俞临一袭白衣宛若遗世独立的神仙,飘逸**,面上波澜不惊,隐隐勾起的唇角尽是不屑。 苏德阳拉起苏卿卿,大手一挥,吩咐身后的侍卫,“把小姐绑回清璃院,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爹爹!”苏卿卿一脸震惊,侍卫们直接冲过来绑住她,将她扭送回清璃院。 “放开我,爹爹,你要干什么?” 苏卿卿奋力挣扎,但她根本不是侍卫们的对手,心里焦急,连连回头望向父亲大喊。 苏德阳视而不见,权当没有听到。 直到她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苏德阳才站起身,冷冷直视薛俞临的眼睛,“你究竟是什么人?” 薛俞临嗤笑,“丞相大人不是早就查过了吗?在下俞临,是我师傅唤苍唯一的关门弟子,在下父 母双亡,只剩下一名幼弟。” 他的唇角微扬,充满讽刺,“这些,难道丞相大人没有派人调查过吗?” 苏德阳的目光陡然犀利,没错,他确实派人调查过,和他所言分毫不差,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放心把他安排在苏卿卿身边! 可如今想来,未来太过诡异。 他想起落霞山一事调查的结果,山上的痕迹整齐划一,干脆利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组织,与其说是杀手,不如说更像是军队。 一小批军队入山,只为了取苏卿卿的性命,这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一度以为是太子下的杀手,但太子固然深受皇上喜爱,手里却没有兵权,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是他所为。 那究竟会是谁? 他想要再追查下去,线索却突然断了,仿佛有人知道他在调查,故意斩断所有线索。 可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他的人,根本寥寥无几。不管从哪方面想,最可疑的人只有薛俞临和伍兮。 苏德阳强忍住欲与他撕破脸的怒气,客气道:“俞临说哪里话,我只是想问你究竟是什么人,能把我女儿迷得神魂颠倒,都快连我这个父亲都不认了。” 第六十三章 自私而冷漠 薛俞临的眸光骤然变冷,他微微低头,遮住眸中冰冷至极的寒芒。苏卿卿究竟有没有不认他这个父亲,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苏德阳此话不过是为了定他的罪,只是理由未免太冠冕堂皇了些。 他不卑不亢道:“丞相,这个罪名俞临可担待不起,大小姐虽和我溜出府,但她不过是为了去看看许愿树,顺便看看多年前留下的许愿签。” 苏德阳深黑的眸凝视着他,许愿签的事他自然知道,他也知道苏卿卿每年都会挑时间去看看,她在树下一天天长大,挂在树梢的愿望却未曾实现。 他眼睁睁看着她眸中热切的期盼变成了失望,又从失望变成了现在的心如止水。 成长的代价,亦不过如此。 苏德阳心中无奈,虽然理解女儿的做法,但这并不是她能偷偷溜出府的理由,何况陪她的人还是薛俞临! 他冷哼一声,抬了抬手。 侍卫们纷纷上前把薛俞临团团围住,薛俞临握紧腰间的软剑,冷冷扫了一眼欲伸手抓他的侍卫,侍卫心中一凛,再不敢上前。 薛俞临抬眸冷笑,“丞相大人这是何意?俞临可有做 什么事得罪了大人。竟让你不惜如此大动干戈。” 苏德阳摇头,笑容温和,“你想多了,只是最近府里不大太平,又是下毒又是刺杀,老夫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派他们护送你回屋而已。” 虚伪! 薛俞临心中讥诮,“如此,俞临还要多谢丞相为俞临想得如此周到。” “哪里,这是老夫应该做的,”苏德阳对他话中的嘲讽视而不见,挥了挥手冷声道:“送俞临公子回房!” 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薛俞临眯了眯眼睛,一甩长袖大步离开。 而另一边,苏卿卿被两名侍卫押着回到清璃院中,她揉了揉微痛的手腕,转身正准备训斥对她不敬的两名侍卫,大门突然当着她的面“砰”的一声合上,震得她耳朵嗡嗡直响。 “噗嗤——” 身后传来熟悉的笑声,慵懒随性,不用回头苏卿卿都知道是谁,她叹口气,头也不回道:“你醒了?” 看来药效不好啊,这才几个钟头,她还以为定能让他们昏睡一整晚呢。 杨钰看着她的后脑勺默了默,“是醒得早了些,再晚一些,我们就可以无知无觉的死在 梦中了。” 苏卿卿一惊,蓦然回首,不小心望进了杨钰毫无情绪的眼底,而他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杨清,抱着剑身姿挺拔,隐隐有雷霆万钧之势。 他们似乎生气了…… 苏卿卿有些懊恼,扯了扯头发,她低下头,“对不起……” 杨清沉默离开,他的职业就是保护她的安全,如今她既已平安归来,他便没有留下的理由。他虽然生气她的做法,但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还配不上她的道歉。 他留在这里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报恩,尽管这恩,让人啼笑皆非,像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但他不在乎,也无所谓,因为除了弟弟杨钰,他已经没有可以放在心上的东西了。 苏卿卿于他而言,不过是恩人的女儿罢了,根本不值一提,他只需恪尽职守护她周全,其余的皆与他无关。 杨钰抿唇不语,漆黑的眸中尽是冷意,他直直望着她,一声不吭。 苏卿卿咬了咬嘴唇,“杨钰,对不起,我当时——” “不用和我解释,”杨钰摇头,出声打断她的话,“是我太过自负了,以为相处半个月下来,你心中虽担忧 我和哥哥是丞相的人,但至少也把我们当半个朋友,嬉笑怒骂全无半点遮拦,原来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只等着今天给予我们致命一击。” 苏卿卿的脸色顿时白了,她摇头,不是这样的,她根本没这么想过,她之所以下药不过是为了甩下他们,从和薛俞临延长约定的时间开始,她就期盼着今日的独处,这是她为自己下的最后一个赌注,赌他心里究竟有没有自己,若没有,她便放手成全…… 所以她才把今天的庙会看得至关重要! 苏卿卿下意识握紧杨钰的衣袖,急切道:“不是,我没有,我承认下药是我的错,我没有思虑周全,不曾想到若被父亲发现会牵连你们,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们……” 因为着急,她说得语无伦次。 杨钰紧绷着的小脸“噗嗤”一声破功,他揉了揉苏卿卿的头发,笑道:“行了,不过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不过你别以为我原谅你了,虽然丞相没有罚我和哥哥,但他罚了小岚和玉禾,因为你的一时兴起和任性,却要无辜的人受牵连。苏卿卿,还记得江太医说过什么吗? ” 苏卿卿点头,面色愈发白了几分,江太医说得话她记得一清二楚,因为他是第一个仅凭一眼看穿她心思的人,仿佛拥有洞察人心的力量。 他说,她忧思过度,郁郁寡欢,不利于病情恢复。 “苏卿卿,他说你忧思过度,可你从来只在你在乎的事情上花心思,你不在乎的事情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为我们着想过,”杨钰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他直视苏卿卿几乎惨白的脸,狠下心把心中的想法尽数说出来,这些话他憋在心里一个晚上了,“但凡你能多想一分,就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你觉得作为贴身丫鬟的小岚和玉禾,丞相会轻易放过她们吗?如果不是看在前几天保护有功的份上,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苏卿卿咬紧下嘴唇,指尖掐得掌心生疼,难言的情绪呛得她差点哭出来,杨钰说得对,她只想到薛俞临,却没有想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玉禾的担忧和害怕她分明看在眼里,可心里却只想着薛俞临,想着见到他时的情景,自私而冷漠! 原来,至始至终,她才是最像父亲的那一个…… 第六十四章 不讨厌 杨钰皱了皱眉心,目光有些复杂,看到她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心里有些难过,他扶她走到屋里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给她,然后在她身旁坐下,斟酌再三,说道: “虽然有些残忍,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因为你的任性而无辜遭受牵连的人其实不少,我在丞相身边看得一清二楚,伍兮究竟是因为什么进府的,你可还记得?” 苏卿卿指尖一颤,她垂下眼睫,抿唇点头,她记得,那段时间她心情不好,整日郁郁寡欢,父亲以为丫鬟们服侍不周,于是把她们都赶走了,然后重新买了一批丫鬟进府,伍兮就是其中一个。 杨钰提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他低头看着袅袅升起的水汽,小鹿一样单纯无辜的眼睛仿佛染上一层水雾,带着兔死狐悲的无奈和怜悯,还有无力的自嘲。 “你因为委屈而落泪的时候,可曾想过身后胆战心惊的下人?玉禾会因为你茶不思饭不想而惊恐,小岚会因为你心情不好而绞尽脑汁逗你开心,可你似乎把这些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杨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漂亮的眸中染上几分醉意,他单手撑头,缓缓笑了。 “苏卿卿,你求我救 李勇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既多情也无情,你多情表现在对每一个为你付出的人都很好,你绝情表现在看不到背后默默付出的人,也绝情在不给背叛或者不值得的人一丝交心的余地。” 苏卿卿安静的聆听,握着茶杯的手渐渐用力,骨节发白。 杨钰说得这些,她从来没发现过,她以为自己活得问心无愧,原来,她在无意中伤害了这么多人…… 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杨钰瞄了一眼苏卿卿,见她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明白自己这番话对她打击委实大了一些。 “其实你人很好,真的,”杨钰转过头看着她,笑眯眯道:“就是你有时候呢该明白的时候太糊涂,该糊涂的时候又活得太清醒。” 如果在大是大非上活得糊涂一些,她就不会因为思虑过度而突发高热,和父亲的关系也会一如既往。如果在小事上能活得明白一些,丞相府便会少一些可怜人。 但这并非是苏卿卿的错…… 杨钰微微垂下视线,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每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何曾在意过下等人的喜怒哀乐? 他们在朝堂上高谈阔论,为自己的利益据理力争, 在后院里风花雪月,为喜欢的人悲春悯秋。 杨钰嗤笑一声,也就他闲的无事,居然和一个千金小姐谈心。 虽然他知道,苏卿卿和那些人不一样,那些人是不在乎,她是不懂,像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即使生活在大染缸里,她也没有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她活得单纯而肆意,但就是这样的人才容易受人蒙骗。 比如丞相,比如伍兮,又比如——俞临! 丞相是为了爱,伍兮是为了恨,那俞临呢?杨钰挑眉,下意识端起茶杯轻抿,这才发现茶杯中早已空空如也,他笑了笑,放下茶杯,坐在他身旁的苏卿卿忽然将手里的茶递给他,苍白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惊人,她轻声说:“谢谢。” 杨钰愣了愣,忽而笑了,接过茶杯,他冲她眨了眨眼睛,“不客气。”他仰头将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苏卿卿从怀中摸出一颗糖放入嘴里,水果的清甜似乎掩盖住了心底的苦涩,她递给杨钰一颗糖,“吃吗?” 杨钰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她掌心的糖,果断摇头,一脸抗拒,“不要!” 苏卿卿晃了晃手心里的糖,叹了口气,惋惜道:“这是玉禾今天刚做的水果 糖,是葡萄味的,味道很特别,我甚是喜欢,但不知为何她这次糖放少了,有点可惜。”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他。 杨钰眉目微蹙,满脸纠结,思虑再三,他狠狠心,抓起糖果飞速塞进嘴里,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齁到嗓子都有些不舒服,一张好看的小脸皱了起来,他抓起茶壶咕噜咕噜往嘴里灌,以此消散嘴里的甜腻。 苏卿卿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锤桌子,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终于将嘴里的甜腻冲散,杨钰放下茶壶,看着“乐不可支”的苏卿卿哼笑一声,问道:“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苏卿卿笑了一会儿后安静下来,趴在桌子上无声地扬起唇角,她眨了眨水雾迷蒙的眼睛,眼眶泛红,“你才发现啊,谁让你说是我求你救李勇的?分明是你逼我的。” 声线微微颤抖,她极力克制自己。 杨钰抿唇,“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不会嘲笑你的。” 喉咙一哽,苏卿卿快速将头瞥向另一边,闷声道:“谁要哭啊,你哭我都不会哭。” 杨钰哭笑不得,揉了揉苏卿卿的脑袋,哄她:“好,不哭不哭,苏卿卿是谁啊,你可 是丞相千金,全天下的人哭你都不会哭。” 苏卿卿埋在臂弯里不自觉弯了唇角,心情好了许多,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瞪他,“这不是当然的吗?” 杨钰笑了,单手撑头看她,“现在心情恢复了?” 苏卿卿点头,摇曳的灯光在她漆黑的眸中微微晃动,明亮异常,衬得她恬静安然,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是啊,以后我不开心就欺负你,看你倒霉我心情自然就好了。” “啧啧啧,怪不得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孔子诚不欺我啊。” 苏卿卿轻笑出声,她打开衣柜寻找御寒的斗篷,头也不回道:“那你也是难养的小人。” 杨钰转身,背靠桌沿,“这世上去哪找像我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小人?我若是小人,那俞临岂不是小人中的小人?” 捧着斗篷的手蓦然一僵,眼睫颤了颤,苏卿卿回头看他,一脸茫然和难过,“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讨厌他?” 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刁难俞临…… 她现在最担心的人,除了小岚和玉禾,就是他,她不知道父亲软禁她究竟想怎么对付薛俞临。 杨钰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冤枉啊,我可没有讨厌他。” 第六十五章 不简单 苏卿卿瞥了他一眼,摊开斗篷披在身上,烟青色的斗篷十分朴素,只有下摆一边绣着盛开的荷花,一边绣着几尾锦鲤鱼,栩栩如生,一眼望过去生气盎然。 衬得她整个人都活泼了几分。 杨钰挑眉,双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要去哪儿?” 苏卿卿一边往外走一边漫不经心道:“那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还赖在我这干嘛?今天又不是你轮值。” 杨清和杨钰兄弟二人轮流守夜保护她的安全,虽然她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但他们压根不听她的话,她没办法,也就随他们去了。 只是这天越发冷了,苏卿卿想了想,觉得得在院子里搭个小屋子,不过这事还得和父亲商量商量。 想到父亲,她脚步顿了顿,然后加快了步伐。 杨钰几步追上来,扯了扯她脖子上毛茸茸的领子,冷风顺着领口灌进去,苏卿卿一掌拍开他的手,甩了个眼刀给他,“别动手动脚啊,小心我揍你。” 杨钰咧嘴一笑,“你又打不过我。” 苏卿卿“嘁”了一声,拽住他的胳膊跳起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头,然后哼了一声得意洋洋道:“谁说我打不过你? ” 说完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杨钰无语地摇头,好男不和女斗!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她一般见识! 苏卿卿眯着眼睛笑,凑近他身边问他:“你是不是从来不打女人?”杨钰瞄了她一眼,一脸不屑地移开目光,“那也要看是什么女人,对于女杀手啊女刺客啊,我从来不心慈手软,但对于你这样的,”他嫌弃地摇摇头,“我还不屑还手呢。” 苏卿卿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丝毫不将他的不屑看在眼里,反正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她不介意做个真小人。 “那我就放心了。” 早在前几天学武时她就发现了,杨钰虽然嘴巴毒,做派也坏,但被她打时只会躲,坚决不还手。 虽然一张嘴就能噎死人的坏毛病依旧不改。 杨钰颇有些头痛,小声嘀咕:“你是放心了,我不放心啊。” 他几乎可以想见未来的日子将会是怎样的暗无天日。 一路行走到墙角处,苏卿卿拉着杨钰蹲在角落,神秘兮兮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你能感知到附近有几个隐卫吗?” 杨钰闭目调息,除了守在门口的两尊门神,清璃院周围明显会武功的人的大概有七 个,分散在四周,秘密保护清璃院的安全。他睁开眼睛,压低声音回答:“内力比我低的有七个,我感知不到内力比我高的人。” 一般内力高的人隐藏得更加隐蔽,武功越高,杀手的价格越贵,行事也越加可靠。 苏卿卿凝眉,咬了咬指甲,她有些苦恼,“这么多啊,这可难办了……唉,你有办法带着我绕开他们的耳目悄无声息地出去吗?” “你要去哪儿?” 苏卿卿白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当然是去救小岚和玉禾啦。”杨钰心头一跳,蹙眉,摇头拒绝,“不行,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呀!”苏卿卿的声音陡然拔高,杨钰一着急,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他凝神静气一听,还好,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松了一口气,松开手,没好气道:“你以为这是在救她们啊?” 苏卿卿眨眨眼,一脸不解,“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这是在害她们,顺便推我进火坑。”杨钰索性席地而坐,背靠冰冷的墙壁,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嗤笑道:“你以为丞相不知道是谁告诉你迷药的存在吗?他心里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清楚 ,所以他才要罚玉禾和小岚,她们身为贴身丫鬟,不仅没有阻止你做错事,还助纣为虐,他自然要罚,一是为了杀鸡儆猴,二是为了让你明白做错事的后果,他不舍得罚你,自会有人替你受过。” 苏卿卿咬唇,心里有些难过,她学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臂抱膝,“那怎么办啊?” “等。” “等?等什么?” 杨钰忍不住敲了下她的脑袋,有些无语道:“等丞相气消,你再去道歉啊,笨!” 苏卿卿摸了摸额头,突然灵光一闪,悟了,“爹爹现在正在气头上,肯定不会听我道歉,我现在过去,只会让他觉得我在乎所有人,唯独不在乎他……” 她想到父亲今晚的话,那句“卿卿,你的心里眼里只有他,可曾想过爹爹也会难过?”让她心都碎了,她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 苏卿卿无力垂眸,将头搁在膝盖上,她突然感到有些挫败,“杨钰,你说,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 声音里满是沮丧。 杨钰愣了愣,不由得想起哥哥杨清醒来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提起剑想要出去找她……哥哥虽然冷心冷情,除了对他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甚至 对苏卿卿也不过如此,但杨钰觉得,哥哥似乎并不是很讨厌苏卿卿,和保护苏德阳不同,他这次似乎多了一丝向往? 杨钰不确定,他眨了眨眼睛,侧头看蜷缩成一团,委屈巴巴望着他的苏卿卿,心中似乎有些明白了。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苏卿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不说话?” 拍开她的手,杨钰蓦地笑了,他想,或许哥哥也是渴望温暖的吧,苏卿卿有时候像个小太阳一样,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没有架子,舍得下大小姐尊严和他们打打闹闹,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暴跳如雷,但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她虽然有很多的缺点,也有很多烦恼,但她活得十分张扬和肆意,以一种内敛的方式散发温暖,让人不自觉靠近。 但杨钰明白,哥哥的不自觉里没有喜欢,更没有情爱。 因为他活得太清醒了。 “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喜欢俞临?他有什么好的?”想到哥哥,杨钰不由得想起薛俞临,和哥哥很像的男人,但和哥哥纯粹的冷漠不同,他眸中有太多的情绪,隐藏在漆黑的深渊之后。 直觉告诉他,薛俞临不简单! 第六十六章 难吃 苏卿卿背靠着墙壁,歪头想了想,蹙眉道:“我也不知道,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一定不要问什么呢?” 她始终忘不了第一次见到薛俞临时的场景,他一身白衣,跨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彼时,她正被人追杀,逃得狼狈不堪,而他居高临下望过来的目光,冷漠至极。 她以为他是父亲派来救她的侍卫,张口便求救,他虽然为人冷漠,但确实救了她一命。想来也算是缘分吧,若不是他恰好在那里,如今又怎么可能真的成为她的侍卫? 虽然现在侍卫换成了杨清和杨钰。 苏卿卿在心里叹息一声,双手托腮,望着月光下朦胧的树影,眼前不自觉浮现出薛俞临精致漂亮的脸,面无表情,望着她一眨不眨。 唇角微勾,笑得有点甜,她弯了弯眼睫,说道:“我喜欢他,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根本不需要理由。如果没遇到他,我或许将来会喜欢上别人,但我如今遇到他了,便再也容不下别人……这种感觉很奇怪,我喜欢他或许只是因为他是俞临,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俞临。” 杨钰撇了撇嘴,嗤之以鼻,“如果将来他骗了你伤害了你,你 也会继续喜欢他?” 苏卿卿皱眉,偏头看他,一脸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骗我伤害我?” 他已经收下她的荷包了,不就证明他的心里也有她吗?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要骗她?又为什么要伤害她? 苏卿卿不明白。 苏德阳痛心疾首偏偏又无可奈何的表情陡然出现在脑海中,杨钰第一次体会到了他的心情,恋爱中的小姑娘智商果然都是负数啊。连他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出薛俞临接近她的目的不单纯,偏偏她这个当事人全心全意的信任。 杨钰随手拔下一根杂草把玩,漫不经心道:“你不觉得他出现的时机十分凑巧吗?若你那次出行没有遇伏,你还会认识他吗?” 苏卿卿看向他的目光透着几分古怪和不解,“这不是恰好证明这就是缘分吗?” 杨钰顿时哭笑不得,他摇摇头,无奈道:“你说是缘分那便当做是缘分吧。怪不得丞相会伤心,换我我也伤心啊。” 说不定心都凉透了。 杨钰长长“唉”了一声,十分怜悯苏德阳,有这么一个又傻又天真的女儿。 苏卿卿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杂草,蹙眉瞪他,“你什么意思?”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疑惑和 茫然。 “多说无益,我只能说你现在不懂,但总有一天会懂的。” 杨钰笑了笑,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抬眸看向漆黑的天空,寥寥无几的星星挂在夜幕中散发光芒,一闪一闪,拼尽全力却始终不敌月光的光辉,皎洁明亮,偏偏又十分柔和,一点都不刺眼。 现在的苏卿卿是太阳,灿烂耀眼。若薛俞临的目的真是苏德阳,企图推翻他,那到了那一天,苏卿卿该如何自处?她还会是现在这般张扬任性的少女吗? 杨钰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他有预感,那一天不会远,薛俞临在丞相府蛰伏了这么久,不可能一无所获。丞相也已有察觉,他们必定会撕破脸,水火不容。 到时候,苏卿卿会怎么选择呢? 杨钰眯起眼睛,十分期待。 苏卿卿撇了撇嘴,随手把杂草扔在他身上,不屑地移开目光,“装什么神秘。” 她伸直双腿,大大咧咧半躺在地上,张开双手,满足地喟叹一声,懒洋洋道:“我可是知道一个你的秘密,你想不想听啊?” 杨钰来了几分兴趣,偏过身体面对她,挑眉笑道:“好啊,说来听听。” 苏卿卿嘿嘿直笑,一脸暧昧,“你喜欢玉禾 。” 杨钰的脸一点一点变红,他愣了一下,猛的坐起来,气急败坏道:“开、开什么玩笑,谁会喜欢她啊,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的!” 苏卿卿看不见他的脸,但恰好看到他红透的耳尖,她摸了摸下巴,一脸坏笑,“哦?这样啊,那等她回来我就告诉她你不喜欢她,还说她要长相没长相,要——” “你敢!”杨钰陡然回头凶巴巴地瞪她,苏卿卿“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直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唉,和姐姐说说,你啥时候喜欢她的?你才来我这多久啊就看上我屋里的丫头了,说,是不是早有预谋?” 杨钰仰天翻了个白眼,拍开她的手,“什么叫早有预谋,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小破地方啊?还不如跟在丞相身边有意思呢。” 以前虽然也无聊,但总能接触到府里的核心问题,比如太子和丞相之间的利益辖制,薛俞临的别有用心等,如今跑到了风暴中心,除了替大小姐解决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能围着她打转,实数无聊。 “哦。”苏卿卿了然地点点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看得杨钰心里直发毛,她才若有所思道:“原来是一见 钟情啊,不对不对,应该是那顿饭抓住了你的胃,所以你才喜欢上了玉禾?” 苏卿卿想起第一次请杨钰用膳时的情景,也正是那顿饭之后,他死皮赖脸的留下来蹭饭…… 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原来这句话是真的! 苏卿卿眼睛亮起来,唇角微勾,笑得他毛骨悚然,杨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瞪她,“你胡说什么!” 恼羞成怒了! 苏卿卿收敛笑意,肃容道:“多说无益,我只能说你现在不懂,但总有一天会懂的。” 杨钰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他刚刚说出口的话,被她原封不动又送了回来。杨钰冷哼一声,闭上嘴一声不吭。 苏卿卿站起身,拍了拍背后的草屑,笑眯眯道:“这个秘密够分量吧?以后你可不要轻易招惹我哦,要不然我就禁止玉禾做饭,当然,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杨钰顿时脸色青了,他不是没吃过苏卿卿做的饭,在他还在丞相身边时丞相经常把苏卿卿送过去的饭菜赏给众人,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吃到时的味道,难吃到眼泪差点飙出来,还要说违心话夸赞,真真是生不如死…… 第六十七章 不安 苏卿卿被软禁了两日后,玉禾和小岚终于被放了回来,两人除了面色惨白一些外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苏卿卿心里松了一口气,一左一右拉着她们两人的手,郑重道歉:“对不起,小岚,玉禾,是我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没想到过事情败露会连累你们。” 小岚和玉禾感动的连连摇头,比较内向的玉禾更是一脸受宠若惊,反过来低声细语安慰她:“小姐,你放心吧,老爷没有把我们怎么样,他还是疼你的,只让奴婢们跪了两个时辰。” 她们看得出来苏德阳这次气狠了,但又不忍心伤了父女和气,所以只罚跪两个时辰,但又不想轻易放过,只好把她们俩关进小黑屋,除了水什么都不给。 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下,苏卿卿笑了,拉着她们坐下,桌子对面的杨清沉默喝粥,杨钰时不时投过来一眼,玉禾本来苍白的脸霎时染上几分薄红,有些坐立不安。 苏卿卿瞪了杨钰一眼,杨钰乖乖低头喝粥。 满意的点了点头,苏卿卿拿起碗为她们二人盛粥,本就局促不安的玉禾更加不安了,她慌忙站起来想要接过苏卿卿手里的碗,“小姐,还是玉禾来吧。” 苏卿卿 躲开她的手,还来不及说话,杨钰含着筷子笑着插话:“玉禾,你再不让她为你们做点事,她该愧疚死了。” 苏卿卿的耳朵腾地一下红透了,漆黑漂亮的眼睛透着气恼,“杨钰,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哟,生气了。杨钰挑了挑眉,冲她笑,眸中波光潋滟,他单手撑着下巴,随意搅了搅碗里的粥,缓缓说道:“可我说的是实话啊,也不知道是谁这两天食不下咽,唉声叹气的,害得我都没胃口了,你说,我能不抱怨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这两天的饭都是苏卿卿亲手做的,味道……勉强能入口吧。 苏卿卿大窘,满脸通红,她“砰”的一声放下碗,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揍他,叫他拆她的台! 玉禾吓了一跳,死死抱住她,“小姐,你别冲动,他会武功,你打不过啊。” 杨钰故作害怕,一边火上浇油一边挑衅道:“大小姐又要使用暴力了吗?我好怕啊。” 额前的青筋欢快地蹦跶了两下,苏卿卿用力扬起唇角,好啊,非要惹她生气是吧!她捧起玉禾的脸,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一脸得意加挑衅地望着杨钰——小样儿,你喜欢的人被我 亲了,你能怎么地! 玉禾瞪圆了眼睛,愣在当场,玉禾张大嘴巴,呆若木鸡,杨钰的筷子“吧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只有杨清淡定地喝光碗里的粥,然后放下碗筷,头也不抬冷冷丢下两个字,“幼稚。” 不知在说谁。 苏卿卿挑了下眉梢,朝着杨钰鹦鹉学舌道:“幼稚。” 杨钰气急败坏地扯住杨清的袖子,“哥,你怎么帮她说话呢?幼稚的人明明是她!” 杨清沉默,掰开他的手,波澜不惊的拍了拍褶皱的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出了门,他的声音才传来,清清冷冷的,不带一丝起伏,“我说你们所有人都幼稚。” 杨钰一听,乐了,伸手拉过玉禾,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对苏卿卿说道:“听到没?幼稚!” 苏卿卿有些恼,想伸手打他,可看到他身边涨红了一张脸局促不安的玉禾,怎么也下不去手,苏卿卿深吸一口气——我忍! 她端起碗盛好饭,放在玉禾和小岚的桌前,然后一撩裙摆坐在了小岚身边,端起之前未喝完的粥一口气灌了半碗下去,胸口的火气这才消了下去。 玉禾偷偷瞄了一眼神采飞扬的杨钰,少年眉眼隽秀,隐隐含 着三分笑意和懒散,像三月的风,微醺。红晕顺着脖子蔓延,她觉得脸有点烧。 玉禾快速低下头,端起碗一个箭步冲到了苏卿卿身边坐下,头也不敢抬。 苏卿卿眨眨眼,一口粥含在嘴里差点呛到,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玉禾的脑袋,“我就知道你还是最爱我的。” 她的对面,杨钰一脸无奈,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前天晚上被苏卿卿道破心事,他确实有些慌,因为他不喜欢被人窥探到心底的秘密,但后来转念一想,或许被她知道了也没什么,玉禾太胆小了,脾气又乖,若没有苏卿卿首肯,她断然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但眼下这情况,杨钰觉得他失算了,苏卿卿不仅不会帮他,甚至还会害他…… 屋外,灿烂的阳光下,长身玉立的少年依靠在墙边,听着屋里肆无忌惮的大笑,唇角微勾,露出了第一个笑容,极浅极浅,带着让人心碎的落寞和荒芜。 …… 薛俞临脚步一顿,他微微侧头,冷冷瞥了身后一眼,黑色的衣角一闪而过,眸色顿时暗沉,他抿唇,加快了步伐。 有人在跟踪他,而且不止一个! 薛俞临暗暗调动内力,分布在他四周 的人一共有三个,都是顶级高手,轻功级高,若单论轻功,他未必是对手。 这种人,极其擅长跟踪,若不是他内力雄厚,断然不会发觉。 看来,苏德阳已经容不下他了。薛俞临眯了眯眼睛,他必须加紧布置,前不久顾子羽说过她会和伍兮里应外合,只要他不露出破绽,一定会安排得神不知鬼不觉。 薛俞临冷冷嗤笑一声,等着吧,他已经期待了太久,绝不会无功而返,这浓烈的仇恨,也是时候爆发了! 忽然,藏青色的荷包从他袖子里掉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静静躺在地上,薛俞临的心莫名痛了一下,有些慌乱,有些不安,他蹙了蹙眉,捡起荷包拍了拍上面的沙,眸中划过一丝复杂和不忍。 手指一点一点用力,薛俞临握紧荷包,薄唇紧抿,侧头看向清璃院的方向,她,会原谅自己吗? 苏卿卿灿烂的笑容一闪而过。 胸口的位置疼得猝不及防,薛俞临捂住胸口,脸色苍白了几分——换位思考,如果他是苏卿卿,绝不可能原谅杀父仇人…… 就像此刻的他,不仅不会原谅苏德阳,还恨不得杀了他报仇雪恨! 阳光下,薛俞临的脸苍白到几乎透明…… 第六十八章 患难与共 花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薛俞临,“这是顾子羽派人送给我的,她说她查到了一些事情,需要你定夺。” 薛俞临抬眸看了他一眼,迅速拆开信封查看,越看脸色越阴沉。上面罗列了丞相府管家季棠这十几年来和各方来往的书信,除了远在襄阳的家人,他和一个叫刘非的男人密切联系。 而刘非,就是他寻找了多年的仇人之一! 当年,若非占山为王的刘非劫走了粮油,他的父亲又怎么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想到当年的惨烈,薛俞临双目猩红!他用力攥紧信,怒极反笑。两年前,他羽翼渐丰,派人上山查找刘非的下落,可那里早已人去楼空,整个山寨破败不堪,景色萧条。 几番调查之后才知道,当年薛家被屠戮满门后,刘非等山匪因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引起众怒,黎明百姓愤而****,当地县令不堪其扰,无奈之下一道折子送到京里,寻求朝廷援助,****派兵围剿山匪,大获全胜,除了刘非见情势不妙桃之夭夭,其他人皆尽数死在了山上。 一夜间,伏尸几十,鲜血遍地,住在山脚的猎户经常听到野兽兴奋的嚎叫,甚至夜深人静 之时还能听到它们啃咬吞咽的声音——尸体被野兽们吞入腹中,渣都不剩。 可他的人深入调查后才发现,当年无恶不作的山匪,从没有攻击过当地最富有的县令一家,像事先说好了一样…… 而这个县令,是苏德阳一手提拔上去的,苏德阳当了丞相后两人再无联系,可他的管家,却和当年被县令请旨围剿的刘非联系密切! 刘非还活着,只要找到他,当年的真相便呼之欲出了! 薛俞临眸中微冷,他把信扔入火盆中,冷眼看着它一瞬间被火焰吞噬殆尽。 花舫问他:“主子,您看此事我们要不要——”他比了一个杀的手势。 薛俞临摇头,屈起手指轻扣桌面,“杀,当然要杀,”他扬起唇角,嗜血而残忍,“但不是现在,你告诉顾子羽,想办法引他出府,引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然后把他抓起来,好好问问他,刘非究竟在哪里!” “好好”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花舫低下头,“是,属下明白了。” …… 季棠收到族里传来的消息,他的妻儿瞒着族长偷偷雇了马车和镖局护送来了京城,算算时间,恰好今日抵达。 他暗骂一声蠢货, 连忙和苏德阳禀明情况并告假一天,去城门接妻儿入城,他在城门等了许久,一位极其肖像他妻子的妇人款款而来,神色哀怨,身边并没有他的儿子。 季棠蹙眉,心中疑惑,冷眼看着妇人不发一语。 妇人见他不说话,更加委屈了,掏出帕子抹眼泪,“我辛辛苦苦进京找你,你却不给我一个好脸色,这么多年不见,难道真如大嫂所言,你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了吗?” 一开口就是他不爱听的话,季棠神色十分不耐烦,“行了,乱说什么,儿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妇人收了手帕,眼眶有些红,伸手指了指城外的方向,“在那边的庙里,我们昨天就到了,见你一直不来,我们只好去庙里借住一晚。” 季棠懒得和她多费口舌,甩袖就走,他身后,妇人抬起头,眸中哪有眼泪,看向他的目光冰冷而不屑。 季棠刚出城不久,夹道两旁突然蹿出两个黑衣人,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敲中脖子,陷入了昏迷。 一盆水泼下去,季棠悠悠转醒,这才发现自己被人捆在了一间小黑屋里,屋里只有一位妇人,借着窗口微弱的光,他认出妇人便是他的妻子,他皱眉 ,厉声质问:“你是谁?” 妇人巧笑嫣兮,“怎么,大人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得了?” 季棠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顾子羽?”他不可能听错,顾子羽的声音又柔又媚,一开口就将他的魂都勾走了,他不止一次提出想要为她赎身,让她做自己的女人,可顾子羽说什么都不答应。 顾子羽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倾城倾国的脸,她扯了扯手中的人皮面具,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难为大人还记得奴家,奴家真是受宠若惊。” 季棠的心砰砰直跳,害怕沿着后背爬上他的胸膛,浑身直冒冷汗,他强做镇定,“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素手微顿,顾子羽“呵”的一声轻笑出声,她撩了撩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勾人的眼睛,妩媚至极,然而季棠再也无法心生旖旎,只觉得心中惶恐。 这个女人不简单,可恨他阅人无数,竟没看穿她的真面目!可见她隐藏之深! 顾子羽道:“奴家有一事想要问问大人,不知大人愿不愿意回答?” 季棠心生警觉,“什么事?” 顾子羽随手扔下人皮面具,站起身,缓缓向他走来,一步一步,仿佛踏 在他的心上,季棠不自觉握紧双手,警告自己不要上了她的美人计! 顾子羽攀上他的肩膀,指尖抚摸他的脸庞,微凉的触觉一路下滑,落在了他的胸膛,隔着湿透的衣裳,顾子羽在他胸膛画着圈圈,一股电流传来,季棠一瞬间有了反应,他双眸紧闭! 顾子羽轻轻一笑,凑近他的耳边呵气如兰,“奴家想问问大人,你可还记得刘非是何人?” 季棠猛的睁开双眼,目光犀利,“你怎么知道刘非!” 他和刘非一直秘密联系,当年放走他的唯一条件就是想托他之手寻找下落不明的薛淖大将军的独生子。 苏德阳并不知道此事,薛淖的独生子不见时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淡淡说了一句算了,一个孩子而已,能成什么气候。 但季棠不放心,放任不管无异于放虎归山,迟早会酿出大祸!但他身在丞相府,不能贸然出手,只好联系当地县令,和刘非联手演了一出好戏。 苏德阳知道的时候已经尸体遍地,他看向他的目光又冷又硬,季棠一度担心他会因为自己越俎代庖自作主张而杀了他,但最终,苏德阳还是留下了他,因为患难与共,因为他的妻子离开了他…… 第六十九章 故意隐瞒 十年前的苏德阳,在妻子走后一蹶不振,心存悔恨,对刘非一干人等皆置之不理,急得季棠实在毫无办法,这群人受他们指使劫走了运往边疆前线的粮草,一旦被人发现,他们的存在无异于深水炸弹,不仅能让他们身败名裂,所有的筹谋都付之一炬,还会株连九族。 为求自保,季棠以苏德阳的名义私自联络县令,同时****刘非,让他带人骚扰城里的百姓,等事情闹大,县令上书请旨围剿山匪,刘非因事先得知消息而逃过一劫。 季棠许刘非一生荣华富贵,只要求他找到薛淖大将军的儿子,可惜人海茫茫,多年寻而未果。 当年诬陷薛淖通敌**一事,刘非可谓是重中之重,一旦他被人抓到,他和苏德阳就全完了! 苏德阳对他有恩,他不能卖主求荣,更不能对不起他! 顾子羽轻笑,“这么说,你承认你认识刘非了?” 季棠的脸色变了变。 “既然你承认了,那事情就好办了。”顾子羽退后几步,嫌弃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指尖,曼声道:“都出来吧。” 从黑暗里走出几个黑衣人,还有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孩子,一脸 稚嫩,粉雕玉琢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煞是好看,望着他一眨不眨。 是薛俞临的弟弟! 季棠愣了片刻,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花舫咧嘴笑,天真无邪的脸上多了一丝嘲讽,像一个模仿大人冷笑的小孩,偏偏没有一丝违和感,“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和子羽姐姐筹划的呀。” 他的声音还带着小孩特有的软糯,奶声奶气的。 季棠一阵头晕目眩,原来,薛俞临的目的竟然是十年前的冤案,原来,从一开始,他和老爷就找错了方向,他们一边调查落霞山一事,一边调查薛俞临和朝中大臣的关系,却从未想过他是为报仇而来。 俞临,俞临…… 头疼欲裂,季棠想不起来薛淖大将军的儿子究竟叫什么,连他的脸也已经模糊不清,但他的存在一直是他心底的一根刺,如鲠在喉! “俞临,就是薛淖的儿子吧?” 几个字说得异常艰难,季棠自嘲的笑笑,眸中一片灰败。 虽是疑问句,他却用了陈述的语气,可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花舫耸了耸肩,“对啊,你才发现吗?好笨哦。” 顾子羽揉了揉花舫的脑袋 ,眸中笑意盈盈,“花舫,不许骂人,别忘了你现在还是个孩子。” 花舫挥开她的手,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装小孩啊?” 他今年已经十六了,和苏卿卿一样大,因为吃了唤苍给的药,所以暂时变成了七岁的小孩,听着似乎是无数帝王求之不得的返老还童药,但此药有无数后遗症,因为违反了生存之道,他的身体变得格外差,一不小心就会生病,所以他的院中一直汤药不断,加上他的外表,苏德阳一直不曾在意过他,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在丞相府中来去自如。 毕竟,谁会怀疑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呢? 顾子羽弯了弯眼睛,忍不住捏住他的脸颊,轻轻扯了扯,软软的触感她十分喜欢,“等大仇得报,你就可以摆脱这幅小孩子的模样啦。” 返老还童药只有一颗,解药自然也只有一颗,虽然违背生存之道给身体留下了不会违逆的损伤,但吃下解药后好好调理,虽不可能恢复如初,但多少不会影响寿命。 也就是说,这幅模样可能以后都看不到了!顾子羽一边惋惜,一边又上去捏了两把。 手感真 好啊。 她越揉越开心,被蹂躏的花舫不由得满脸黑线,他略带不满的推开她的手,揉了揉自己有些生疼的脸,瞪了她一眼,“喜欢小孩就自己生一个啊,老欺负我干嘛?” 这些清音阁的女人,一个个见了他比狼见了肉还要兴奋,还有苏卿卿也是,一见到他就揉他的脸,他的脸又不是玩具! 花舫心中悲愤! 自己生的未必有你可爱啊。 顾子羽低低叹息一声,瞄了一眼一声不吭的季棠,挑眉,她挥手,站在一旁的黑衣人单膝下跪,恭敬行礼,“子羽姑娘,有何吩咐?” “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给本小姐撬开他的嘴,和刘非有关的信息能挖出多少就挖出多少,只要不弄死他,我允许你们不择手段。” 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季棠眼睫颤了颤,心中又惊又凉,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老爷了,希望他能尽早发现他消失不见的事,赶紧派人来救他! “是,属下明白了。” 他们都是在军营里磨炼过的糙汉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对付嘴硬的犯人,在季棠关节处敲了几棍,季棠就疼得冷汗直冒,浑身打哆嗦。 季棠紧紧闭上眼睛,面 色苍白如纸,尽管痛不欲生,但他就是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花舫发了一个哈欠,靠在顾子羽身上,意兴阑珊道:“没想到他还是个硬骨头。” 顾子羽点头,一脸赞同,“谁说不是呢,有这么个忠心耿耿的属下,苏德阳也算不枉此生了,起码做人不算太失败,还有一个天真活泼偏偏又心思敏感的女儿……唉,对了,我发现苏卿卿在调查苏德阳,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她传给了伍兮,想让她问问薛俞临这事要不要管,但一直没有回音,她便没有贸然出手。 不过看她派出去的小可爱笨手笨脚的四处碰壁,也蛮有意思的。 花舫瞪圆了眼睛,一脸莫名其妙,“她在调查苏德阳?为什么?” 这次轮到顾子羽诧异了,“你们没收到消息?我传给伍兮了呀。” 花舫摇头,他们一点消音都没收到,这几天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为了防止有遗漏的消息,薛俞临每次都会仔细查看好几遍,然后和他们商讨下一步该怎么走。 关于苏卿卿的消息,他们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顾子羽摸了摸下巴,心中明了,看来是伍兮故意隐瞒不报。 第七十章 不错的棋子 顾子羽把苏卿卿派李勇调查的事仔细说给花舫听,丝毫不避讳季棠。 李勇的方法虽然笨,但还是接触到了核心问题,十年前的谋逆案可以说是人尽皆知,薛淖大将军多次保家卫国,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大英雄,谁料一朝兵变,英雄成了阶下囚,全家人头不保,而默默无闻的苏德阳成了拨乱反正的大功臣,青云直上。 李勇意识到其中的问题,所以深入挖掘,但他的手段太拙劣了,引起了苏德阳的注意,故而派人监视李勇,为此顾子羽还提心吊胆了半天,担心好不容易警醒的苏卿卿就这么损兵折将了。 她一边担心,一边等待伍兮的回复,想知道薛俞临究竟帮不帮苏卿卿,按理说他们俩应该算仇人,但苏卿卿此举无异于站在了薛俞临这一边,薛俞临只要稍加推波助澜,将调查到的证据送到苏卿卿面前,就会让他们父女俩决裂,虽然不是致命一击,但绝对会让苏德阳方寸大乱,他们再趁机反戈一击,扳倒他的几率可谓十分之大。 但没收到指示,顾子羽不敢贸然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勇四处碰壁。 花舫闻言一脸复杂,他张了张嘴,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充满迷茫的问题:“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主 子?” 他挺喜欢苏卿卿的,长得漂亮,性格虽然恶劣了一些,但她敢爱敢恨,而且脾气虽然来的快,去的也快。 更关键的是,薛俞临很在乎她。为了她,他甚至会抛下正在商量对策的他和伍兮,选择和苏卿卿一起逛庙会。 顾子羽想了想,摇摇头,“还是先不告诉他吧,他如今是苏德阳的眼中钉,不管去哪里都有人监视,告诉他万一他露出了马脚,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话落,顾子羽看向季棠,两个黑衣人轮番上阵,他早已遍体鳞伤,面色惨白,神思也有些恍惚,随时有可能昏过去,可他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开口。 顾子羽脸色微沉,抬了抬下巴,“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呢,只要抓到刘非,苏卿卿能不能查到真相根本无所谓。” 花舫沉默,半晌后无奈点头,心情有些沉重,他怕不告诉薛俞临,日后他后悔…… 但顾子羽的话说得没错,他们不能因为苏卿卿一人而让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他们这么多人的仇恨,根本输不起,也没有另一个十年等着他们。 “走吧,”顾子羽牵起花舫又小又软的手,“看来短时间内他不会开口,我们再想想别的对策。” 门被推开,阳光倾泻, 灿烂得有些刺眼,季棠眯了眯眼睛,看到了屋外的世界,花开遍地,蝴蝶纷飞,隐隐有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传来——门合上,隔绝了阳光,屋里再一次陷入了黑暗,而季棠的心,也掉入了无底深渊。 这里他没来过,几个月前为了寻找苏卿卿,他和苏德阳几乎搜遍了整个京城,京城附近的地方也没有放过,可是这里,他没来过…… …… 花舫伸手遮住阳光,随口问身边的顾子羽,“如果他一直不开口怎么办?” “不会,咱们的人,你还不清楚他们的手段吗?这才刚开始而已,慢慢来吧。”顾子羽撑开伞,油纸伞很小,只能遮住一个人,她晃了晃花舫的小手,眉目含笑,“要不然姐姐抱你?” 花舫抬头看她,明晃晃的阳光让他看不清顾子羽的表情,他想了想,伸开双手,“好啊。” 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顾子羽把伞递给他,一把抱起他,虽然是六七岁的身体,但他很轻很轻,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瘦骨嶙峋。视线落在花舫粉雕玉琢充满婴儿肥的脸上,顾子羽抿唇,真想不出这张脸的主人居然这么瘦。 看来返老还童药的危害确实很大。 花舫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脸,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眼波流 转间,又纯又媚,带着丝滑的诱惑,不知不觉间就沉溺在她的眼波里。 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嗯?怎么了?”顾子羽微微垂眸看他,脚步不停。 “我们要去哪?” “先回清音阁,”顾子羽顿了顿,转而问他,“你对季棠了解吗?” 花舫摇头,手有些麻,他换了另一只手撑伞,揽住顾子羽的脖子,他说:“不了解,他天天和丞相早出晚归,根本没有接触的时间。” 顾子羽沉默,看来找人假扮季棠混进丞相府的计划行不通了。他们虽然查到季棠和刘非来往频繁,但并未得到他们的联络方式,若是能从他屋里找到蛛丝马迹,再来一招请君入瓮,定能抓到刘非! 既然李代桃僵不成,只能换一个方法了。 清音阁内,除了刚刚回来的顾子羽和花舫,还有四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她们分别是墨竹,墨兰,墨梅和墨莲,这只是她们在清音阁内的代号,和顾子羽不同,她们都是罪臣之女,不得再用之前的姓名。 墨兰沏了一壶茶,替每个人倒好,顺手捏了一下花舫圆圆的小脸调戏他:“好久不见啦,小花舫。” 花舫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已经习以为常了,“墨兰姐,好久不见。” “好了好了,先说正 事,看情况季棠一时半会儿不会开口,我们先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能提前得到他和刘非得联络方式。”顾子羽拍拍手,引起大家的关注。 墨莲:“找个人假扮季棠?” 清音阁最拿手的就是顾子羽的易容术,几乎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即使本人站在面前也发现不了丝毫破绽。 顾子羽摇头,“不行,花舫对他不了解,不摸清他的处事风格,容易露出马脚,一旦打草惊蛇,我们便失去先机了。” 她们虽然不怕季棠晚开口,但她们怕苏德阳反应过来,凭他的势力,找到藏匿季棠的地方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们必须另寻他法。 墨竹:“让伍兮去找呗,她不也在丞相府吗?” 花舫一口否决,“不行,伍兮姐姐也被监视了,我们三人只有我相对自由。” 苏德阳既然怀疑薛俞临了,哪有不怀疑伍兮的道理。 众人沉默,不能派人潜入,府里的人也失去了自由,来去自如的人只剩下一个花舫,可他因为返老还童药的反噬,轻功弱了许多,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季棠的院子。 局面陷入僵局,个个愁眉不展。 顾子羽脑海中忽然浮现苏卿卿的身影,或许,她会是一颗不错的棋子…… 第七十一章 羡慕 顾子羽望了她们一眼,忽而开口道:“如果假借苏卿卿之手呢?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万无一失的办法了。 众人默了默,除了花舫和顾子羽,其他人只在庙会那天远远见过苏卿卿一面,明明是一个娇小的少女,却有雷霆万钧和破釜沉舟的勇气,居然能辖制住贾昊那个纨绔子弟。 说实话,她们有些佩服她,同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换成她们,未必有那样的勇气。 由此可见,苏卿卿是一位外柔内刚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如何假借她的手? 墨竹问出了大家的心声:“那该怎么假借呢?” 顾子羽笑笑,沾了下杯中的茶水,在桌子上缓缓写下一个字——十。她把“十”字圈起来,笑得意味不明,“她不是在查十年前的真相吗?我们只要告诉她,十年前的事季棠也有参与,若去他房中找或许可以找到她想要找的真相。” 墨梅仍然有些疑惑,“可她就算去找也定是找十年前的证据,我们如何拿到联络方式?” 顾子羽拍了拍花舫的头,笑眯眯道:“这不是有现成的搬运工吗?” 花舫呆了呆,眨了眨黑白分明的 大眼睛,他一脸错愕,伸手指着自己的脸:“我?” 顾子羽点头,理所当然道:“对啊,你!你觉得除了你,还有人能担此重任吗?” “可是……”花舫一脸苦恼,“我该怎么做?” 其他人也支起耳朵洗耳恭听,顾子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慢悠悠道:“等我们把消息送过去,你就使出浑身解数,缠着她,无论如何都要和她在一起,她又赶时间,无奈之下不就只能带上你了?” 苏卿卿被软禁,要想找到真相,只能夜探季棠的院子,而今晚,就是她唯一的机会,因为季棠去接妻儿,说不定要在城中为妻儿安家落户,总不能全带进丞相府吧? 这些消息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苏卿卿必然知道此次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她今晚必定有所行动。 花舫的脸有些红,他张大嘴巴,有些手足无措,“啊?缠着她?”虽然他现在的模样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可他实际上已经十六岁了,缠着一个同龄的少女…… 花舫有些难为情。 五位小姐姐笑得意味深长,异口同声道:“对啊。” 花舫:“……” …… “小姐,俞舫 小公子来了。”小岚很喜欢这位粉雕玉琢的小朋友,笑眯眯禀报花舫的来意,“他说他来***玩,想要为上次避而不见道歉。”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有些开心,“俞临的弟弟吗?快让他进来。”她转身有去吩咐玉禾,“快上茶点,还有糖,”苏卿卿顿了顿,有些苦恼地蹙眉,“就是这次做的糖太少了。” 已经入秋,玉禾前几天做了橙子味的水果糖,今天突发奇想,想试试各种口味掺杂在一起的口味,结果失手了,只有一部分保持了水果的清甜,其他因为混合了太多口味,反而变了味,连爱吃甜食的苏卿卿都难以下咽。 更何况是不爱吃甜食的杨钰,已经嘲笑了她们一天了,导致现在玉禾看见他都要先瞪他一眼,瞪得杨钰莫名其妙,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啊,又不是瞪了就会变好吃。 小岚牵着小豆丁走进来,花舫率先开口,甜甜的叫了一声“卿卿姐姐”,叫得苏卿卿心花怒放,亲自剥了一颗糖,不由分说塞进花舫的嘴里,笑眯眯道:“好吃吧?” 小岚无力扶额,哭笑不得道:“小姐,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表达开心的时候都是往 别人嘴里塞糖啊?万一人家不喜欢吃甜食呢?” 苏卿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微微红了脸,低头去问花舫,“你喜欢吃糖吗?” 淡淡的橙子味在唇齿间弥漫,甘冽清甜,花舫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笑着点头,“喜欢。” 苏卿卿的眼睛一瞬间亮的惊人,她的表情仿佛看见了千年难得一遇的知己,她忍不住兴高采烈地捧住花舫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开心道:“我也喜欢,超好吃对不对?他们都太没眼光了。” 他们指的自然是杨钰和杨清,一个嗤之以鼻,一个沉默不语,但眸中的不喜怎么藏都藏不住,苏卿卿大受打击。小岚一如既往的奉行“小姐喜欢的都好吃”的马屁,而玉禾作为厨师,更是满脸期待的望着她,她根本找不到认同感。 难得来了一个认同她的人,苏卿卿高兴的都快飞起来了,根本没看见脸色瞬间爆红的花舫,正呆呆的望着她,满脸不可置信。 小岚被他的呆样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蹲下身,捏了捏花舫的小脸解释:“不用放在心上,我家小姐这几天看见喜欢的人就会上去亲一口,没有别的意思。” 说起来还是前两天亲玉禾的后遗症,本来只是为了气杨钰,结果养成了这个坏习惯,连她都被亲了两次。 虽然有些别扭,但不讨厌。不过这个坏毛病得改改,要不然别人该以为小姐有怪癖,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了。 花舫呆若木鸡,不明白苏卿卿这“看见喜欢的人就会上去亲一口”的毛病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主子就是因此而城门失守,弄丢了自己的心? 花舫稳了稳心神,杨钰突然似笑非笑道:“小子,看你运气多好,这么小就被姑娘亲了,长大了还得了?” 苏卿卿回神,飞起一脚踹向他,杨钰眼疾手快侧身闪过,苏卿卿瞪他,“不准教坏小朋友!”杨钰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我没有啊,教坏小朋友的明明是你,二话不说就抱着人家乱亲。” 苏卿卿哼了一声,蹲下身,抱住花舫蹭了蹭,朝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你羡慕啊?” 羡慕玉禾也不亲你,哼! 当然,苏卿卿知道,他更羡慕自己能亲玉禾,而他不能。 杨钰看她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痛心疾首道:“你再也不是当初的苏卿卿了,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哭着求我吗?” 第七十二章 意外 苏卿卿嘁了一声,“谁哭着求你了,****黑白,不要脸了。” 小岚在一旁捂嘴笑,她最近最大的乐趣就是看苏卿卿和杨钰拌嘴,从一开始的苏卿卿甘拜下风,到如今的杨钰溃不成军。 玉禾端着茶点上桌,看到杨钰有些铁青的脸就知道他又被苏卿卿气到了,她忍不住抿嘴笑。 苏卿卿一把抱起花舫,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轻啊?是不是你哥哥虐待你,不给你饭吃?” 脸色通红神游天外的花舫闻言下意识摇头,“没有,哥哥待我很好。” 苏卿卿蹙眉,抱着他在桌前坐下,小小的一团就坐在她的腿上,花舫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挣扎着想要下去,苏卿卿有些疑惑,凑近他小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我这样抱你不舒服?” 温热的气体喷洒在花舫的脸上,他整张脸红的都能滴出血了,怕被看出异样,他低着头不敢看她。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求救地看向小岚,“我没抱过小朋友,该怎么抱?” 小岚一脸茫然,“奴婢也没抱过,不知道啊。” 苏卿卿又看向玉禾,玉禾家中有一幼弟,年龄和花舫差不多大, 她伸手欲接过花舫,杨钰突然抢先一步,提起花舫的领子往旁边的椅子一放,狠狠瞪着诧异抬眸的小孩,怒气冲冲道:“这么大的小孩了,抱什么抱!” 语气十分不善。 花舫呆了呆,苏卿卿指着杨钰哈哈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没想到他不仅女人的醋要吃,连小孩的醋也不放过! 玉禾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抬头,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杨钰懊恼地捂住眼睛,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莫名欢乐的气氛让花舫也不自觉勾起了唇角,虽然他不知道杨钰为什么生气,似乎是因为苏卿卿,又似乎是因为玉禾,但起此彼伏的笑声让他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这种由内而外简简单单的快乐,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被苏卿卿喂了半壶茶,几块点心,花舫终于等来了他的消息,小岚把信封递给苏卿卿,“李勇大哥的人送来的。” 这次两尊门神并没有阻止小岚见他,只是依然不许任何人进来。 苏卿卿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接过信打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直到完全不见,她抿了抿唇,将信递给杨钰,“你看看吧 。” 杨钰一脸诧异,“我?” 苏卿卿点头,“因为我有事拜托你,所以这件事根本无需隐瞒,反正你们都是我的人,我放心。” 杨钰挑眉,清亮的黑眸染上点点笑意,他接过信,快速扫了一遍,眉头微蹙。 信上说十年前的事或许和季棠有关,可以从他着手调查,信的末尾还提到他今天去接妻儿,可能不在府中。 他抬眸,“你想让我调查季棠?” 苏卿卿摇头,她站起身,接过他手上的信,一点一点用力,揉成一团,冷声道:“不,我想拜托你查一查他今日的去向,还有,他今晚会不会回来。” 苏卿卿想,李勇还不知道她已经被软禁了,所以随口提了一句季棠今日不在府中,但她不能浪费这个机会,若他今晚不回来——她就夜探季棠的住处! 杨钰点头,转身离开。 苏卿卿看了一眼花舫,眸中有些愧疚,她蹲在他面前,揉了揉他柔软的长发,“对不起,姐姐现在有事,不能陪你玩了,姐姐送你回你哥哥那里好不好?” 花舫心中着急,他就是为此事而来,怎么能无功而返!他正欲开口,苏卿卿忽然轻轻笑了,捏 了捏他的脸,“刚刚的事,你能不能帮姐姐保密,不要告诉你哥哥?” 父亲的事还没有证据,她不想让薛俞临知道。但转念一想,她之所以怀疑父亲,就是因为伍兮的一句话,而伍兮,是他的表妹,伍兮知道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之前那么讨厌留在府中做她的侍卫,是不是因为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所以不屑与之为伍? 苏卿卿抿唇,眸中的光慢慢黯淡下来,她自嘲地笑了笑,“算了,不用了,姐姐让人送你回去吧。” 她站起身,花舫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他抬起头,直直望着她,“卿卿姐姐,我不要回去。” 苏卿卿摇头,“不行,姐姐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不能陪着你。” “我可以陪卿卿姐姐去办事!” 苏卿卿忍不住笑,握住他小小的手,眸中闪烁着温柔的光,“小跟屁虫,不行哦,万一有危险呢,谁保护你?” 花舫急道:“我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卿卿姐姐,我很厉害的。” 真是童言无忌,苏卿卿眸中的笑意深了几分,亮晶晶的,仿佛镶嵌了无数碎钻,熠熠生辉,“谢谢,姐姐很感动,看在 你这么可靠的份上,姐姐就答应再留你一会儿,不过,等小哥哥回来,你就必须回去,听明白了吗?” 花舫无奈,只好点头,先暂时答应下来,到时候再撒娇甩赖好了…… 花舫的脸忍不住又红了。 杨钰此行去了很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卿卿怕花舫肚子饿,只好让大家先吃晚饭,为了照顾花舫,今晚的米饭煮得格外软,苏卿卿不停给他夹菜,花舫因为有心事,一直闷头吃,直到肚子撑得受不了了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到她眸中仿佛老母亲一般欣慰的目光,花舫顿时被米饭呛到了,咳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苏卿卿吓了一跳,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问:“你没事吧?” 花舫摇头,端起茶杯一口气灌下去,这才缓了一口气,他轻声道:“我没事。”苏卿卿忍不住摇头叹气,“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花舫又忍不住开始咳了。 “苏卿卿,”杨钰踏着夜色而来,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他看了一眼热闹的餐桌,挑了挑眉,“我查到了,季棠确实不在府中,但他出了城门后再也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第七十三章 大哭 苏卿卿咬了咬筷子,不明白一向谨慎的季棠管家去城门接妻儿,不仅接到城外去了,还一去不回……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这不是她眼下该关心的问题,既然她能得到消息,父亲自然也能得到,自有他担心季棠,她还是多关心自己的问题吧。 思及此,苏卿卿瞄了一眼花舫,他正眼巴巴望着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渴望,她不由得心中一软,转而看向杨钰,“你先坐下来用膳吧。” 再留他一会儿吧…… 苏卿卿妥协,暗暗下定决心,就一会儿,等杨钰用完膳,她就送他回去。 杨钰用膳很快,不过须臾就囫囵吞枣吃完,看得苏卿卿目瞪口呆,她咽下米饭,清了清嗓子道:“杨钰,你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说完才发现同样的话不久前她也和花舫说过。苏卿卿不由得看了看杨钰,又看了看花舫,最后看向慢条斯理的杨清,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同样是男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杨钰抬头,眉开眼笑道:“我知道我哥是最完美的男人,但你不用这么直勾勾盯着我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爱上我哥了。不过就算你爱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像 我哥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花见花开的美男子已经不多见了。” 苏卿卿微微红了脸,有些窘迫,她用力瞪了杨钰一眼,眼角余光偷偷去瞄杨清,见他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杨钰,你真自恋。”苏卿卿白了他一眼。 杨钰打了个饱嗝,扔下筷子,伸了个懒腰,“我怎么自恋了,我夸的是我哥,又不是我。” 三句不离哥哥,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兄控呢,苏卿卿撇撇嘴,“你夸的都是外貌,你哥那么多优点你不提,非要说长相,不就是想变相夸自己吗?”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坐在一起,如果不是杨钰太过吊儿郎当,眉梢总是高高扬起,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她还真分不清兄弟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杨钰笑,不甚在意的耸肩,抬手指向她旁边小小的一团,“他怎么办?要留下来吗?” 苏卿卿顺着他指的方向低下头,摸了摸花舫的小脑袋,她摇头,“不,还要麻烦你送他回去呢。” 杨清和杨钰因为是父亲的人,所以可以随意出入清璃院,但她不行,她要想出去要么爬墙,要么靠杨钰带她飞出去。花舫还太小 ,这两种方法对他而言未免太过刺激了一些,还是由杨钰送他回去稳妥一些。 “啊?”杨钰哀嚎一声,瘫坐在椅子上,“可不可以不去啊?我才刚回来……” 比起送小鬼头回家,他更想去夜探季棠的住处,说不定还能挖到有趣的东西,这可比送小鬼头有意思多了。 苏卿卿一脸为难,“可是我们都出不去啊……” 这不是没办法吗?若是以前她肯定直接让小岚或者玉禾送花舫回去了,她们俩可比杨钰靠谱多了。 杨钰趴在桌子上,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你为什么不找我哥帮忙呢?” 握筷子的手一僵,苏卿卿有些窘,她下意识看向杨清,他也正看着她,一眨不眨,安静,疑惑,但他不置一词,在等她的答案。 苏卿卿咬了咬嘴唇,为什么不找他帮忙?因为她怕被拒绝啊,杨清为人太孤傲冷漠了,和薛俞临不同,他的眼神太过荒凉,她看不到一丝欲望和生机,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入他的眼…… 无欲无求,却莫名悲伤绝望。 这种情绪她在杨钰的眸中也见过,很浅很浅,藏在坏笑之下,像见不得光的黑暗,一到破土而出,就会将他们消噬殆尽。 杨 钰是孤独的伪装者,而杨清…… 苏卿卿觉得他更像一个脆弱的孩子,她怕自己无意中的举措伤到他,更怕望进他漆黑的眼底,像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她暂时没有找到和他相处的办法,所以她更愿意和杨钰嬉笑打闹,凡事也更愿意拜托他帮忙。 苏卿卿抿了抿唇,露出微笑,有些狼狈地开口:“要不然,麻烦你跑一趟?” 亲疏立现。 杨清的眸中划过一丝失落,他点点头,答应下来。 苏卿卿朝他灿烂一笑,“谢谢你,杨清哥。” 杨清抿唇,对她突如其来的亲昵有些手足无措,正不知如何开口,坐在他旁边的杨钰不高兴了,皱眉瞪着她,“我和我哥一样大,你为什么叫他杨清哥,却不叫我杨钰哥?” 苏卿卿摊手,笑着说:“因为你幼稚啊。” 杨钰气结,转身抱怨哥哥,自从他说了一句幼稚,苏卿卿怼他时不是提玉禾,就是提他幼稚,他还偏偏无法反驳,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他哥哥! 杨清摇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清凌凌的眸中波澜不惊,没有一丝起伏,即使在烛光的照映下也像无法消融的冰川,没有一丝温度。他优雅地放下筷子,看 向花舫,“现在走吗?” 花舫下意识握紧苏卿卿的手,躲在她身后,苏卿卿忍俊不禁,上次见他时他也是这样躲在薛俞临的身后,她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柔声安慰:“放心吧,这位小哥哥不是坏人。” 虽然看起来……确实不近人情了一点。 “姐姐没办法送你,只能让这位小哥哥送你回去,他可比另一位小哥哥可靠多了。” 杨钰在她身后“嘁”了一声,小岚和玉禾对视一眼,捂嘴偷笑。 花舫拼命摇头,抓着她的手死活不松开,“不要,花舫不要回去,花舫要和姐姐在一起。” 这台词太羞耻了!花舫暗自唾弃,但为了大局,他忍!正所谓忍常人所不能忍,方为人上人,为了成为人上人,他勉强忍一忍了! 苏卿卿颦眉,笑意浅了几分,“阿舫,听话,姐姐真不能带你去,姐姐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万一你出事了我该怎么和俞临交代?” 花舫急得团团转,暗骂顾子羽出的馊主意!苏卿卿确实如她所料要去夜探季棠的住处,可她根本不愿意带上他! 杨清几步走过来要牵他的手,花舫心急如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抱着苏卿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第七十四章 小心眼 苏卿卿傻眼了,愣愣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花舫,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拿这个小豆丁怎么办。杨钰捂住耳朵,啧啧称奇,小孩子的破坏力就是厉害啊,只怕守在屋外的暗卫都能听到。 杨清讨厌声音大的地方,他蹙眉,不堪其扰,索性转身后退几步,站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冷眼旁观。 苏卿卿忽然有了一种孤立无援的沧桑,她揉了揉额头,蹲下身直视花舫哭红的眼睛,“阿舫,你先别哭,你先告诉姐姐,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她虽然很喜欢他,但不代表上一次见她就躲的花舫会在一夕间对她如此依赖。 花舫偷偷瞄了一眼苏卿卿的脸色,理由他早就想好了,他以为苏卿卿刚见面时就会问他,谁知直到现在才问。 他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道:“哥哥说他那里有坏人,不让我过去,怕我有危险,我害怕……所以来找卿卿姐姐。” 若想让谎言不被分分钟拆穿,就要真假参半,宛若雾里看花,看得到轮廓,却怎么也看不分明。 薛俞临被人监视是真,他害怕是假,不让他过去是真,为此来找她是假!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赌苏卿卿在意薛俞临,很在乎很在乎,在乎他的情况,在乎他的安危,在乎他的 感受! 因为在乎,所以从不曾深究过伍兮的错,因为在乎,所以他才敢堂而皇之的过来。 顾子羽说,他的筹码和苏卿卿的软肋,都是薛俞临,只要她还在乎薛俞临一天,他就能在她身边寻到一隅之地。 顾子羽说这话时单手遮面,挡住漂亮的眼睛,唇角微勾,似叹息,似不舍,她说:“她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与她为敌。” 果不其然,他们赌对了,苏卿卿的呼吸,一瞬间乱了,她呆呆望着他愣了好久好久,才低低问了一句:“他……没事吧?” 语气里满是愧疚和自责。 明明不是你的错啊!花舫胸口有些赌,沉甸甸的,很不舒服,他摇头,闷闷不乐道:“没事。” 暂时安好,但未来就不一定了。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明明就是她的父亲,花舫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讨厌苏卿卿,他忍不住想,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吧。 薛俞临那么喜欢她,他和伍兮通通看在眼里,只不过他接受了她的好,而伍兮恨她入骨。 “那就好……”苏卿卿垂下眼帘,伸手抱住他,很用力很用力,花舫几乎喘不过气,但他不敢动,因为少女伏在他的肩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对不起…… 悲伤宛若 潮水瞬间将他吞没,花舫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些心疼,她一个人背负着莫须有的负罪感,陷入两难的境地。 很无助很彷徨吧…… 花舫小小的手用力回抱她,心里暗暗说了一句:对不起…… 苏卿卿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难看了,才松开花舫,笑道:“那你就留下来吧,姐姐不送你回去了。” 欢喜还没跃上心头,又被苏卿卿一盆冷水浇下来——“你和两位姐姐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好不好?” 花舫拼命摇头,眼眶又红了,眼见他又要哭出来,苏卿卿无奈地看向杨清和杨钰,有些头痛道:“怎么办?” 杨清瞥了花舫一眼,不置可否。 冷汗一瞬间爬上花舫的脊背,即使没有细看,他也能感受到杨清目光里的冰冷,和一丝似有若无的探究。 他在怀疑他吗? 杨钰摊手,“你看我也没用,我可不想照顾小孩子。” 苏卿卿叹口气,站起身,因为蹲了太久,腿有些麻,她撑住桌子揉了揉腿,有些苦恼地看向杨清,“杨清哥,你能带着他吗?” 这就妥协了? 杨清蹙眉,“你确定你在要带他去?” 苏卿卿点头,伸手点了点花舫的额头,笑了,几分无奈,几分宠 溺,几分愧疚,“没办法,留他一个人在这,万一又哭又闹引来爹爹,岂不是遭了?到时候又要连累你们了。” 杨钰冲她挑了挑眉梢,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波光潋滟,无辜中带着一丝玩味,没想到苏卿卿已经会为他们考虑了,不错不错,有进步,孺子可教也。 杨清也有些意外,他几步踏入烛光里,暖黄色的光影微微晃动,他轻蹙的眉微微舒展,抿唇,半晌后点头,“好,我答应你。” 正好,他倒要看一看,花舫究竟是别有居心,还是真的胆小怕事。 怕花舫还是不同意杨清抱他,苏卿卿弯腰絮絮叨叨仔细解释了半天,见他没有异议,这才把他交给杨清。 杨钰带着她,杨清带着花舫,三大一小犹如鬼魅一般藏匿于黑暗中,瞒过所有隐卫偷偷溜出清璃院,一路摸进季棠的院子里。 不知是不是季棠太过自信,他院子周围并没有安排任何隐卫,苏卿卿从杨钰背上一跃而下,理了理微微有些歪的面纱,低声说道:“为了以防万一,杨清哥,你守在院子里,一旦有人过来提醒我们一声,好及时逃跑。” 杨清点头,苏卿卿收手抱过他怀里的花舫,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了,花舫一路上出奇的安静,连呼吸 都轻了几分,苏卿卿差点怀疑他睡着了。 杨清冷凉的目光略过,顿了顿,有很快移开。 仅仅只是一瞬,花舫的心还是重重一跳,有种被看穿的错觉。如若可以,他当真不愿意和他多接触,杨清的直觉太敏锐了,他实在没有把握能瞒他太久。 苏卿卿抱着他和杨钰悄悄潜入屋中,她放下花舫,从夜行衣中掏出几根蜡烛和火折子,杨钰嗤笑,“你还真是万事俱备啊,怎么,不打算做千金大小姐,改行偷窃了?” 苏卿卿飞起一脚踹过去,杨钰正准备躲开,不小心撞到站在一边的花舫,于是被一脚踹中腿弯,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低声咬牙切齿道:“你谋杀啊!” 苏卿卿也没料到会踹中,所以下了死力气,见他疼得厉害,不由得有些担心,“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我没料到你武功居然退步这么多,这都躲不过去。” 这哪里是道歉,分明是刺他一刀! 杨钰一把抢走她刚刚点亮的蜡烛,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就算我武功退步了那也是你的师傅,别忘了明天卯时的修炼!” 言外之意,明天早上你死定了! 苏卿卿啧啧摇头,指着他的背影低声对花舫说:“他真小心眼。” 第七十五章 谋划 花舫咧嘴笑。 苏卿卿心里也开心起来,自从哭了一次后花舫一直没有笑过,她还担心自己是不是吓坏他了。 毕竟——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夜行衣,这是她和玉禾东拼西凑做出来的,黑暗里看着还不错,一身黑,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但走到光明之处,实在是不堪入目,杨钰当场捂着肚子差点笑昏过去。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有些无奈,没办法啊,她们都不擅长女红,唯一擅长女红的秋月也离开了,回到她和伍兮的住处。 离开了也好,秋月的心从没有向着她,留下来她未必敢重用,说不定还要处处分心防着她,哪如现在这般几个人过得其乐融融。 苏卿卿重新点燃两根蜡烛,递给花舫一根,她一手举着蜡烛,一手牵着花舫的手往屋里走。 季棠的房间很整齐,大堂两边各有一排架子,一边摆了古董花瓶,看起来价价格不菲,一边摆了各种书籍,琳琅满目。 她松开花舫的手,举起蜡烛凑近书架,仔细翻找,想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来。 杨钰四处打转,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又看看 那个。 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花舫,他抿唇,悄悄捏了捏袖子里的粉末,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刚刚他在窗户附近看见了香炉,季棠一直有焚香的习惯,即使人不在,屋里也有淡淡的龙涎香味道,不浓郁,淡淡的,萦绕在鼻尖,似有若无。 他悄无声息退到窗边,窗户大开着,皎洁的月光洒落一室光华,他默念了一声对不起,然后飞速把袖子里的粉末撒进香炉中——这是快速见效的迷药。 花舫在迷药药力扩散之前,快速回到苏卿卿的身边,她正一眨不眨翻阅书籍,丝毫没发现他的动静,而另一边的杨钰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正坐在桌前看得兴致勃勃。 眼前突然阵阵发黑,苏卿卿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突然听到身侧哐当一声,她低头,看到花舫晕倒在地,苏卿卿心里一惊,刚想去扶他,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她扶住书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杨钰……” 因为中了迷药,她的声音软绵绵的。 “嗯?”杨钰抬起头,看到她的情况一颗心陡然提起,他猛地站起身,黑暗瞬间爬上他的眼睛,像浪 潮,挥之不去! “遭了,是迷药!”杨钰就地打坐,企图用内力压制,谁知黑暗像火焰遇见了风一般,越烧越烈! 完了,中计了…… 陷入昏迷前杨钰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苦苦支撑的苏卿卿终于坚持不下去了,身体一晃,彻底陷入昏迷,直直向后倒去——花舫一跃而起,一手接住蜡烛,一手扶住苏卿卿的身体,因为个子太小,他扶的有些吃力。 花舫吹灭蜡烛,随手塞进袖子里,转而用两只手扶住苏卿卿,一点一点把她放平。 即使陷入黑暗中,苏卿卿的眉头依旧紧紧皱在一起,花舫抿唇,把袖子里的蜡烛放在她身旁。 他起身绕过躺在地上的杨钰,拿起杨钰固定在桌子上的蜡烛,偷偷潜入卧室,清音阁调查季棠时意外发现他在丞相府外养了一个外室,并为这位年轻貌美的外室买了一处宅院,有时间便去小住一段时日,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只怕早就忘了远在京城之外的妻儿。 本来只是随便查查,谁料在外室的宅院里发现了他和刘非来往的书信,就藏在他的卧室之中。也正是因为如此 ,顾子羽猜测秘密信函很有可能藏在这里。 花舫仔细翻找卧室里的每一个角落,但一无所获,他蹙眉,坐在床边细细打量这间不大不小的卧房,很有季棠简洁明了的风格,如果他是季棠,他会把联络方式藏哪呢? 这是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秘密,断然不会藏在表面,应该藏在更为幽深隐蔽的地方——花架上的一只花瓶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花舫走过去,和其他花瓶不一样,这只花瓶格外光滑明亮,仿佛经常被人拿下来把玩。 他蹙了蹙眉,下意识去拿花瓶,花瓶黏在花架上纹丝不动,他又去拿其他的花瓶,同样纹丝不动,看来这个花架只是艺术品,但是——他的目光落在那只花瓶上,直觉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他重新握住花瓶,下意识一转! 花架后面的墙咯噔一声,打开一道暗门,很小很小,大约只有一个妆奁那么大,能放进去的东西不多。 花舫兴奋起来,举着蜡烛上前,暗门里面有几封书信,他按耐住雀跃的心,一屁股坐在地上,认真辨认书信的内容。 有近几年和朝中大臣往来的 书信,花舫冷冷嗤笑一声,真是贼心不死,都位极人臣了还不满足,难道非要登上九五之尊之位才能知足吗? 手指蓦地一顿,花舫的脸色顿时难掩激动之情,找到了!这是刘非最近一次寄给他的信,里面附有他的最新地址,因为来回奔波,他的地址一直不固定,所以薛俞临才一直找不到他! 这次,倒要看看他往哪里逃! 花舫把信塞进怀中,再把剩下的书信放进暗门后面,然后把一切恢复原样,他仔细看了一眼,确定没破绽之后离开。 把蜡烛放回原先的地方固定好,花舫躺在苏卿卿旁边,装作陷入昏迷。 药效大约还有半个时辰,他只要忍耐到大家药效退散,一起离开这里后任务就算完美成功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苏卿卿这次恐怕要空手而归了,以季棠谨慎的性格,若真有十年前的证据,不是销毁就是放入暗门之后。他刚刚看了一遍,只有近几年来往的书信,根本没有一丁半点十年前的消息。 不过想想也是,若真有这么容易找到证据,薛俞临和他们就不会耗费十年之久的时间筹谋和安排…… 第七十六章 谢谢 杨清在院中等了好久,一直没听到动静,凭借内力感知到附近没人后,他轻轻扣响房门。 “杨钰?苏卿卿?” 一室安静,无人应答。 奇怪了,莫非他们出了什么事?杨清蹙眉,神色有些凉薄,他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龙涎香传来,他下意识捂住口鼻。 不远处有微弱的灯光,杨清谨慎的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正准备往里走,眼前忽然有些朦胧,像蒙了一层黑纱,看不分明。 有迷药! 杨清快速后退,初秋的晚风带着冰冷的寒意,冻得他头脑瞬间清明。他席地而坐,运起内力循环,昏沉的感觉隐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杨清蹙眉,看来这种迷药越靠内力压制,反而越会反弹! 他甩了甩有些难受的头,从怀中摸出一瓶解毒丹,倒出一粒塞进嘴里,闭目调息。 片刻后,不适的感觉终于消退,杨清大步流星走进屋里,在灯火明亮之处,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三人,他把解毒丹分别塞进杨钰、苏卿卿和花舫的嘴里,运起内力为杨钰逼出体内的药性残留。 杨钰揉了揉有些混沌的额头,缓缓睁开眼睛,“哥……” 杨 清点头,扶他站起来,确定他只是中了迷药并无大碍后转身走向苏卿卿,因为她体内毫无内力的关系,解毒丹的药效反而起不到多大作用。他背起苏卿卿,指了指旁边一动不动的花舫,“带上他,我们走。” 杨钰哑然,虽然有一肚子疑问,但眼下显然不是寻找答案的时机,他一把捞起花舫,和杨清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临走之前,杨清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窗边的香炉上,月光下,它正徐徐冒起青烟,很淡很淡,除了龙涎香之外,还有一种十分陌生的味道,似有若无。 这种味道,比他刚进屋时淡了几分,隐隐有消散的趋势。 杨清蹙眉,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蹊跷,但他不了解季棠的为人,更不了解香烟的成分,不确定这种味道是否就是导致他们昏迷的罪魁祸首! 杨清运起内力,像一只离弦的箭,直直朝清璃院的方向掠去,杨钰紧随其后。 衣袂飘飘,风声呼啸而过,片刻后,四个人悄悄回到清璃院,没有惊动任何人。 杨清背着昏迷不醒的苏卿卿进屋时,正焦急不安的小岚和玉禾吓了一跳,连忙围了上来,接 过苏卿卿,着急道:“小姐怎么了?受伤了?你们遇到什么事情了?” 杨清摇头,神色淡漠,“她没事。” 小岚和玉禾扶着苏卿卿躺好,一抬头,杨钰一把将花舫塞到小岚的怀里,他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皱眉道:“他们中了迷药,不知何时才能醒,眼下更深露重,你们简单收拾一下,有什么事等明早苏卿卿醒了再说。” 小岚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低头,顿觉怀里的花舫是一个烫手山芋,“那他怎么办?” 她们都是女孩子,总不能和她们一起睡吧? 杨钰瞥了他一眼,眼角眉梢具是嫌弃,“随便扔哪个角落算了,谁让他非要留下来,不仅帮不上忙还尽添乱。” 他和杨清住一屋,总共只有两张床,刚好够翻身,他可不想让给一个小豆丁睡。何况,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哥哥。 显然杨清也不愿意管这个烫手山芋,站在杨钰身后一言不发。 小岚和玉禾对视一眼,无奈极了,不得已,小岚抱着花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就让他先睡我那屋吧,今晚我留下来照顾小姐……” “不用了,”略带迷蒙的声音打断小岚的话 ,苏卿卿皱眉,眼前依然蒙着一层黑雾,影影绰绰,看东西十分模糊,她揉了揉酸痛的额角,“就让他留下来吧,不过一个孩子,能占多大地方。” 反正她的床也够大,多睡一个花舫绰绰有余。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装睡的花舫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心慌之余犹豫现在醒来到底合不合时宜! “小姐,你在胡说什么!”小岚急了,噔噔噔几步跑回来,伸出指尖戳着花舫的脸颊,大声道:“他可是个男的!” 苏卿卿不明所以,“我当然知道他是个男的。” “那你还和他同床共枕?”她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杨钰隐隐听到了房顶有轻微的动静,似乎有人脚下一滑——他兴味盎然的挑眉,看来比起季棠的下落不明,苏德阳会先知道女儿的观念有问题。 眼前黑雾不散,苏卿卿眯起眼睛,隐隐看到小岚的轮廓,她伸手去摸,入手之处一片温热,软软的,微微起伏,她愣了愣,“小岚,你脖子怎么变小了?” 小岚心里一惊,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把花舫往床边一放,伸手在苏卿卿面前挥了挥,“小姐,你看不到吗?你 刚刚摸的是小少爷的脖子,不是我的!” 苏卿卿摇头,紧紧蹙眉,眼前有黑影来回晃动,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将她额前的碎发微微掀起,衬得她眼睛更加漂亮,但眸底晦暗无光,没有一丝神采。 她下意识伸手去抓眼前晃动的黑影,一把扑空,苏卿卿有些沮丧和惶恐,“我好像真的看不见了……” 杨清皱眉,怎么可能看不见,解毒丹虽然和内力相辅相成,但对普通人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补药,对他和杨钰既然有效,对苏卿卿也应该没有副作用才对! “让我看看。”他大步走到床边,微凉的指尖掀开苏卿卿的眼睑,漂亮的眼睛黯淡无光,像蒙了一层雾。他在床尾坐下,右手覆盖住她的眼睛,将内力传入她的眼睛,片刻后,他松开手,冷静道:“放心,无碍,只是药效残留,我给你服下的解毒丹虽然提前让你清醒过来,但因为你没有内力无法催运,所以导致部分残留的药效阻碍了你的视线,等药效消失你就能看见了。” 苏卿卿一颗心安定下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爽朗一笑,“谢谢你,杨清哥。” 杨清摇头,默默退到一边。 第七十七章 眼底含霜 小岚放下心后看到床上的花舫,眉头再次蹙起,握住苏卿卿的手旧事重提,“小姐,小少爷虽然是小孩,但你也不能和他同床共枕。” 母亲在苏卿卿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她,这些话从来没人和她说起过,她知道男女有别,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花舫不过一个孩子,她不明白这有何不妥。 “为什么呀?”软软糯糯的声音里充满疑惑和不解。 苏卿卿张大眼睛,歪着头,一脸茫然,像一个懵懂的孩子,单纯而不世故。 小岚有些无奈,突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她郑重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是同床共枕?这要是传出去,小姐的名声就毁了!” 她之前一直以为苏卿卿说什么也要让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是因为任性,原来她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不明白,她觉得世人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一些,七岁的孩子能明白什么? 想想她七岁的时候,除了学习就是粘着父亲要他讲故事,要不然就是哭着喊着要找母亲,再不然就是和丫鬟们嬉笑打闹。 “什么为什么呀?”小岚被她问懵了。 “为什么男女七岁不能同席?七岁的时候能明白什么?可能连什么是 女子什么是男子都不知道,吃一顿饭而已,又不会吃出男女之情,何况,七岁的孩子,懂什么是男女之情吗?” 苏卿卿屈起膝盖,双手托腮,“阿舫也不过才六七岁,你觉得他懂这些吗?再说了——” 被点名的花舫备受煎熬,他当然懂啦,他都十六岁了,和你一样大啊。花舫有些欲哭无泪,没料到迷药对普通人居然有副作用,听到她看不见时他差点吓死了,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如果不是出此意外,他也该醒了。 现在只能忍耐到苏卿卿恢复视力,他才好名正言顺清醒过来。 小岚被苏卿卿一番话绕得头晕,她摆摆手打断苏卿卿的喋喋不休,“等下等下,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小岚有些哭笑不得,一把拉过玉禾救场,“玉禾,男女七岁不能同席这事你也知道吧?” 玉禾点头,这些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教过,她轻声说道:“奴婢知道。” 小岚得意起来,又转头去问杨清和杨钰,“你们也知道吧?”怕他们不配合,她眨眨眼睛示意,为了小姐的名声,就算不知道也要装作知道! 杨钰笑,双手环胸,“我自然知道,但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愿意和谁同席就和谁同席,谁管得 着?唯一有资格管他的哥哥更是从没将这些规矩放在眼里过。 苏卿卿侧耳,含了三分笑意的声音传来,脑海中顿时浮现杨钰似笑非笑的眼睛,虽然不喜欢他这个倨傲不屑的表情,但她对他的话深以为然,附和道:“就是嘛,不过吃一顿饭而已,我和杨钰同席这么久,也没见我喜欢上他呀。” 呃,不过,他倒是喜欢上玉禾了…… 这么说,世人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苏卿卿又迷茫了。 两人难得同统一阵线,小岚顿觉招架不住,正想怎么转圜,大门被用力推开,冷风顿时灌了进来,苏卿卿打了个哆嗦,抱紧被子。 苏德阳铁青着一张脸,大步走进来。 小岚和玉禾顿时乱作一团,苏卿卿身上还穿着夜行衣,她们一边催促苏卿卿躺下,拿被子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一边抱起花舫,想把他藏起来——“不用藏了,我都看到了。”苏德阳冷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双眸微眯,凌厉而冰冷。 小岚和玉禾连忙跪下,“给老爷请安。” “爹爹,你怎么来了?”苏卿卿侧头,笑得有些讨好。 苏德阳挥挥手,让她们起来,他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我再不来,明天丞 相府就该沦为笑柄了!”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杨钰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苏卿卿觉得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会沦为笑柄?” “你都要和男人同床共枕了还不叫沦为笑柄吗?”苏德阳的声音陡然阴沉下来,有些恨铁不成钢! 苏卿卿有些窘,“爹爹!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知道他还只是个孩子,可他到底是个男的,世人只在乎性别,哪管你年龄大小?这是教养问题,而不是简单的男女关系,你明白吗?” “可是……” “没有可是!”苏德阳厉声打断女儿的话,见她委屈地咬住下嘴唇,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他的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卿卿啊,你觉得他还小,你们之间光明磊落,可是外人不会这么觉得,他们会认为你没有礼义廉耻……” 这四个字对女孩子的名声伤害究竟有多大,她不会不知道。因为败坏了名声而被送入家庙常伴青灯古佛的少女不知凡几,就算是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也不能幸免,毕竟,谁也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 有时候,流言蜚语比利剑更容易伤人。 苏卿卿似懂非懂地点头,虽然心中还是十分不以为然。她 并不觉得和杨清、杨钰一同用膳有何不妥,也不觉得和花舫一个孩子凑合一晚上有何不对。 但她明白,父亲是对的,世道如此,人心凉薄,更何况,她是丞相苏德阳的女儿,多少人巴不得她赶紧出事。 苏德阳欣慰地长叹一口气,这些事本应该由母亲告诉女儿……他到底还是亏欠了她们母女太多!他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卿卿啊,等这个冬天过去,我陪你一起去看你母亲好不好?” 苏卿卿怔了怔,“真的?” 苏德阳这才发现她的双眸黯淡无光,他下意识蹙眉,“真的,爹爹这次决不食言。” 他之前一直害怕面对妻子失望的眼神,而如今,他想用余生好好补偿她们母女俩! 他下定了决心,却没有等来下一个花开的季节,他答应苏卿卿的事,终究没有做到…… 苏卿卿刹那间笑了,像尘埃里开出的花,一世芳华,灿烂而夺目,“好啊,我等你。” 我等你,不曾料到等来了一场惨烈的骗局,她是唯一的过客,却是伤得最深的人! 苏德阳的目光在她的笑容里一点一点变凉,“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在她眸底看不见丝毫的光,即使她笑得再灿烂,眼底也是晦暗一片。 第七十八章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苏卿卿的心头重重一跳,她攥紧被子,装傻充愣道:“什么怎么了?我没事啊。” “是吗,”苏德阳把手伸到她的眼前,冷声道:“那你告诉爹爹,爹爹伸了几根手指?” 苏卿卿睁大眼睛,只能看到一个灰蒙蒙的影子,不觉有些丧气,乖乖低头认错,“我错了,爹爹,我不该瞒着你。” “哦,那现在说吧,你的眼睛究竟怎么了?”他的声音波澜不惊,身后的众人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眨不眨盯着苏卿卿,冷静理智如杨清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苏卿卿唉声叹气,眉目间多了一丝无奈和哀怨,“你也看见了,今天俞临的弟弟来找我玩,虽说……” 她蹙眉仔细想了想,第一次见到花舫那日,是她偷溜出去的还是经过了父亲的同意?头脑有些混沌,黑暗和困意袭来,她咬了咬舌尖,轻微的刺痛让她微微清醒了一些。 那日似乎是父亲允许她去看望伍兮,还特地把杨钰和杨清留给她…… 苏卿卿将“第一次”咽进肚子里,改口道:“虽说不是第一次见面,但上一次匆匆一瞥,他又躲着我,心 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特意带了珍藏良久的宝贝赠与我分享……” 她一边绞尽脑汁将慌圆得尽量完美,一边慢悠悠继续说下去,因为底气不足,声音时高时低,“谁料宝贝放久变质了,导致我们集体食物中毒,不信你问杨清和杨钰,他们也中毒了,不过他们有内力和解毒丹护体,所以没多大事,我虽然暂时看不见了,但我意识很清晰,不像俞临的弟弟,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的花舫心里哭笑不得,这谎言尽然被她扯得八九不离十,倒也不算冤枉了他。 苏德阳沉默,心里自有一番计较,女儿的话里肯定有谎言,但哪句真,哪句假,他暂时分辨不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杨清和杨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表情却截然不同,一个眉头微蹙眼神淡漠,一个唇角微扬满是玩味,乍一看还是当初跟在他身后的少年郎,但隐隐有些地方却不同了。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但这种感觉很强烈! “小姐说得是真的吗?” 他依在床尾,懒洋洋的开口,似乎毫不在意他们的回答。但他们都知道,这不过 是他习惯性得罪伪装。 杨钰笑道:“自然,我们确实也中毒了,”他拿出解毒丹递给苏德阳,“这就是我们服用的解毒丹,和内力相辅相成,小姐没有内力,所以见效不是很好。” 苏德阳打开瓶塞轻轻嗅了嗅,有淡淡的药香传来,他合上药瓶还给杨钰,沉默着不发一语。 杨钰的话他自然相信,他和杨清从来不会对他撒谎,只有说不说的问题。 “那此事我暂时不追究了,但我要提前说明,如果明天你的眼睛还没有复明,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俞临和他弟弟。” 苏卿卿的心紧紧揪了起来,没想到最后还是牵连到薛俞临身上,她想了很久才决定把黑锅都扣在花舫身上,就是想让父亲看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分上饶了他,谁知道这把火直接烧到了薛俞临身上。 苏德阳站了起来,“那你好好休息吧,至于俞临的弟弟,”他转身招了招手,一个侍卫匆匆走了过来,接过小岚怀中的花舫,退到他身后,他漫不经心道:“我替你还给俞临。” 苏卿卿无奈点头,父亲既然说了暂时不会追究,便不会对花舫出手 ,让他送回去自然再好不过了。 苏德阳带着人离开清璃院,通风报信的隐卫正在等他,他拍了拍隐卫的肩,“你做得很好,以后再有任何动静,第一时间通知我。” 隐卫单膝跪地,“属下遵命。” 苏德阳点点头,“明明去季棠那里领赏。” 说完,他带着人大步离开,将花舫亲自送到薛俞临手中。薛俞临蹙眉,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花舫怎么会在苏德阳手中。强压下疑惑,他抱着花舫弯腰致谢,“多谢丞相大人。” 苏德阳微凉的视线在他身上微微一顿,然后快速移开,看向了院中落叶纷飞、出现颓势的大树,“俞临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只希望你能管教好自己的幼弟,不要让他再接近我的女儿了,看在卿卿的分上我能原谅他这一次,但绝不可能再有下一次。” 苏卿卿? 薛俞临抬眸,漆黑的瞳孔比深夜还要黑不见底,眸中的情绪意味不明,“花舫做了什么伤害小姐的事吗?” 他的语气很轻,花舫却不自觉浑身一僵。 “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吧。”苏德阳瞥了他一眼,转 身离开。直到他的背影和夜色融为一体,彻底看不见了,薛俞临才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脸色有些白,似乎吓到了。 薛俞临薄唇微抿,“花舫,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花舫指尖颤了颤,他翻身落地,跪在地上请罪,“主子,花舫瞒着你自作主张行动,利用了苏卿卿,还害得她双目暂时失明——” 清脆的玉瓷碎裂声打断他的话,他愣了愣,下意识抬眸,薛俞临不知为何捏碎了腰间的玉佩,尖锐的棱角刺进他的掌心,血液顺着掌心蜿蜒而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花舫吓了一跳,猛的站起身握住他的手,“主子,你的手——” “谁允许你擅自行动?”他冷声打断花舫的话,眼神狠戾,也许是他的气势太过磅礴,也许是花舫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张了张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薛俞临摊开手,任由碎裂的玉佩直直掉在地上,红色和翠绿相交辉映,美得触目惊心。薛俞临冷冷盯着一地碎瓷,眸中全是冰冷的怒意,“为什么要擅自行动?花舫,你不是没有计划的人,这一次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第七十九章 最后的稻草 花舫的眸中浮现一丝慌乱,他连忙把藏在怀中的书信双手奉上,低声解释道:“花舫此举确实逾越了,但事急从权,今夜恐怕是唯一的机会,花舫和子羽姐姐她们商量过了,纯属无奈之举啊。” 薛俞临的眉心轻轻蹙了蹙,接过书信粗略瞄了一眼信封,封口被打开过,显然有人看过。他并不急着将信取出,垂眸问跪在地上的花舫,声音有些冷,“这是什么?” “这是季棠和刘非最近一次来往的书信,里面有刘非的最新地址。” 指尖微顿,薛俞临的视频落在信封上,没有寄信人,更没有寄信地址,只有潦草的季棠收三个字,以及右下角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收件地址。 这是一封通过驿站送来的信,薛俞临一直以为他们会采用更加安全快捷的****,没想到居然会采用驿站送信的方式,怪不得他的人盯了好几年,一直一无所获。看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可以换成最危险的方式就是最安全的方式! 薛俞临轻哼一声,转身坐在椅子上,长**叠,随手将信放在桌子上,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抬眸,“这信是怎么得到的?” 花舫吞了下口水 ,偷偷抬头瞄了薛俞临一眼,见他脸色虽然依旧冰冷,但少了几分怒意,心下稍安,他立马回答道:“在季棠的卧室里搜出来的,他把这封书信和近几年同朝中大臣往来的书信一起放进了暗门之后,藏得十分隐蔽。” 薛俞临挑眉,淡淡“哦”了一声,指尖轻点桌上的信封,哒、哒、哒,微弱的响声在暗夜里格外清晰,花舫顿时大气也不敢出。 薛俞临把花舫的话重头到位细细咀嚼了一遍,立马明白定是季棠死活不开口,加上他如今的处境,不难理解花舫此行的所作所为。他被人监视,周围高手林立,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甩开他们,而花舫虽然来去自如,但他因为返老还童药的反噬轻功大不如从前,府里又到处是隐卫,稍有不慎他的身份便会暴露…… 唯一能利用的人只剩下苏卿卿一人!因为杨清、杨钰的关系,苏德阳并为在清璃院周围安排高手,凭兄弟俩的本事,甩开清璃院的隐卫根本不在话下。 至于他们为什么帮苏卿卿…… 薛俞临冷冷嗤笑一声,想起了那日杨钰凑在苏卿卿耳边低语时的模样,那双无辜漂亮的眼睛含着三分笑意,望向他时却 满是挑衅和不屑! 除了情爱,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兄弟俩同时背叛苏德阳这个主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体内横冲直撞的怒火,一时不注意语气带了些盛气凌人,“苏卿卿呢?她的眼睛为什么会看不见?” 花舫下意识仰起头,望向了薛俞临,他薄唇紧抿,漆黑如墨的双眸中跳跃着冰冷的怒火,只一眼,就吓得他慌忙低下头,“只是安清散和解毒丹一同食用的副作用,体内有安清散的药性残留,导致她看不见了。” 他们从来没在普通人身上试过,不知道原来除了致人昏迷,安清散还有暂时无碍视线的副作用…… 花舫怕他生气,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暂时看不见,明早绝对能恢复。” 薛俞临没在意他强调的重点,“解毒丹?”他蹙眉,他怎么不知道墨兰什么时候发明了解毒丹? 花舫连连点头,忙不迭送道:“嗯,杨清和杨钰都叫它解毒丹,似乎是自己秘制的,连苏德阳都不知道。” 话落,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伸手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一颗浅褐色的药丸,“这就是解毒丹。” 他趁杨钰不注意时偷偷吐了出来。 薛俞临盯 着他手中的解毒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沉的眸中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半晌,他移开目光,声音冷沉,“把解毒丹交给墨兰,让她好好研究成分,把安清散的副作用去掉。” 花舫点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而且墨兰那个药痴,一直自诩医术高超,安清散绝对完美无缺,若让她知道解毒丹能激发它其中致人目盲的药性,一定会备受打击。 偶尔挫挫她的锐气也好,省得总以欺负他为乐。 薛俞临本来移开的目光又移了回来,紧紧盯着他手中的解毒丹,眉头纠结在一起,花舫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不知是否有何不妥。 他正准备开口问,薛俞临却一脸嫌弃地看向他,负气道:“让墨兰做出比这个更完美的解毒丹!” 哈? 花舫愣了愣,直到他劈头盖脸又丢下一句“听明白没有”,他才陡然回神,莫非,薛俞临在吃醋? 花舫心中憋着笑,连连点头,“属下听明白了,明天就去办。” 薛俞临想了想,摇摇头,他把信封递给花舫,亲自扶他起来,一脸肃容道:“不必了,你刚害得苏卿卿目盲,苏德阳一定会下意识注意你,如果你频繁外出,说不 定会引起他的疑心。明天你哪也不要去,带上礼物登门向苏卿卿赔礼道歉。” 花舫哑然,“可是主子,苏卿卿又不知道迷药是我下的。”他把事情经过重头到尾讲了一遍,摊摊手,有些无奈道:“如果我明天登门赔礼道歉,不是显得很怪异吗?而且杨清本来就有些怀疑我。” 明明不是他做的,却上赶着认错,认谁都会觉得他有问题。加上他本就心怀愧疚和心虚,面对杨清,他实在不认为自己能瞒天过海。 薛俞临默了默,片刻后无奈叹了口气,“罢了,明天你去找伍兮吧,让她把刘非的地址送出去,顺便告诉顾子羽,抓紧时间转移季棠,再没找到刘非之前不要杀了他,更不要让苏德阳找到他!” 至于苏卿卿,他作为哥哥,理应亲自登门道歉…… 何况,不见她一面,他心有不安。 这份不安,直到冬日的夜晚彻底爆发,在漫天飞雪里,将他的血液一点一点凝结,在她荒凉绝望的目光里,碎成了渣滓,从此成了他一个人的作茧自缚…… 他想过杨清、杨钰为何要帮苏卿卿,却唯独没想过苏卿卿为何要帮花舫…… 而这,成了压垮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八十章 波光粼粼 第二天清晨,难得今日杨钰没有吵她,苏卿卿舒服的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睛,一张熟悉的脸隔着幔帐眼巴巴盯着她一动不动,双目通红,目光如炬。 苏卿卿吓了一跳,猛的坐起来,还有些迷蒙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她拍了拍胸口,“小岚,你干嘛呀,吓我一跳,大清早不睡觉盯着我干嘛。” 幸亏不是半夜,否则非得被吓死不可。 小岚眨了眨眼睛,突然一把扑过来,抱住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姐,你眼睛真的好啦?” 苏卿卿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后背,看向她的身后,玉禾端着一盆水抿着唇角笑得十分腼腆,她把水盆放下,几步走过来撩起幔帐,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小姐,你看得到我吗?” 苏卿卿笑着点头,“当然看得到啊,我已经好了,所以你们放心吧。” 笑意温柔,眼睛里的光漂亮得惊人,比屋外的阳光还要璀璨。 杨钰趴在窗台上,秋日清晨的温度有些低,他穿了一件白色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他笑弯了眼睛,“看吧,我早就说过了,肯定没事。” 他虽然看 着苏卿卿,但苏卿卿知道,这话绝对不是对她说的,她促狭地朝玉禾笑了笑,玉禾的小脸顿时烧了起来,湿漉漉的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敢看她。 真是个小可爱。 苏卿卿勾起唇角,心情十分愉悦。 更衣洗漱后,几人围在一起用早膳,小岚和玉禾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拘谨,和大家笑成一团,唯一格格不入的只有杨清一人,他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卿卿看了一眼他几乎没怎么吃过的早膳,有些不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杨清哥,你怎么了?早膳不合胃口吗?” 玉禾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一脸紧张地望着杨清。 杨清摇摇头,搁下筷子,眉头蹙得更深了,“不是,我在想,昨晚的迷药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是谁下的,如果是季棠,那便是昨天早上他走之前,可这种迷药见效很快,你们居然进去了好久才出现症状……” 昨晚他刚刚踏进屋中,闻到龙涎香的味道时便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可他还是中招了,而且药效来势汹汹,他很难想象没有解毒丹仅凭他们能够撑那么久。 苏卿卿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你怀疑有人 在我们进去以后下的药?” 杨清的目光缓缓落到苏卿卿的脸上,在她略显疑惑的眼神中轻轻点了点头,“没错,关键在于,那个人是谁。”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在苏卿卿的心里敲响警钟,她下意识大声反驳,“不可能,我相信杨钰不是那样的人!” 杨钰瞪大眼睛,莫名其妙地“啊”了一声,“这关我什么事?”天地良心,他昨晚可是恪尽职守、尽心尽力帮她找线索,绝没有动一丝歪念头。 “不,我说的不是杨钰,他是我弟弟,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苏卿卿指尖微微一颤,脸色不由自主白了几分,“你在怀疑……” 花舫吗? 怎么可能,他还只是个孩子…… 杨清不置可否,她不说,他便不承认,也不否认,和苏卿卿无条件相信不同,他尽管不清楚花舫的动机,但他有理由怀疑,首先是花舫出现的时间,其次是他非要留下的理由,最后是他也出现在出事现场。 苏卿卿的心慌乱起来,正不知该如何辩驳,有人站在门口恭敬地行礼,朝她说道:“大小姐,俞临公子找你,他说见不到你绝不回去。” 快乐和甜蜜一 点一点占满她的心,她提起裙摆大步朝外跑去,没看到身后杨钰似笑非笑的眼神,少了几许玩味,多了一丝凉薄。 杨清看了一眼她远去的背影,默默拿起筷子用膳,不疾不徐,仿佛刚刚食不下咽的人根本不是他。 苏卿卿飞奔到门口,院门紧闭,她颦了颦眉,用力拍了两下,“开门,你们给我把门打开!” “大小姐,”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隔着大门传来,“老爷吩咐过,绝不能让你和俞临公子见面,请大小姐见谅。” 苏卿卿气得浑身发抖,薛俞临的声音随之传来,“无妨,在下此次前来,也不过是为了和大小姐说几句话罢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像冰凌,冷冷澈澈的。 薛俞临望着手中的礼物,眸中划过一丝失落,这是他刻了一个早上才刻好的礼物,是一只蜷缩成一团睡觉的猫,神情慵懒,身姿高傲。 他的声音不由得低了几分,宛若叹息,“你的眼睛,好了吗?” 隔着一扇门,苏卿卿听得不真切,只隐隐听到眼睛二字,她凑近大门,蹙眉反问:“眼睛怎么了?难道你弟弟的眼睛也看不见了吗?” 薛俞临 忍不住低头浅浅一笑,微风吹起他的衣袖,宛若飘雪,他觉得,他或许不应该刻猫,应该刻一只小兔子,因为此刻的苏卿卿,太乖巧了,尽管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微蹙眉头一脸紧张的模样仿佛印在了他的脑海里,生动而清晰。 他不自觉软了声音,“他眼睛没事,就是人还没醒,我问的是你的眼睛,昨晚你父亲说阿舫害得你失明,所以我特地赶来赔礼赎罪。” “啊……”苏卿卿一脸窘迫,耳尖都红了,她捧住滚烫的脸,企图用微凉的指尖降温,“对不起,其实不关你弟弟的事——” 苏卿卿戛然而止,她用力咬了咬舌尖,将后面的话吞回肚子里,这里里里外外都是父亲的人,说了实话不就等于告诉父亲她在骗他吗? 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说! “总、总之,我现在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也不用赔礼道歉,是我太不小心了……对,是我太不小心了!” 她说得颠三倒四,薛俞临唇边的笑意却深了几分,良久后才哑声道:“好。” 门的另一边,苏卿卿也忍不住笑了,很甜很甜,微微弯起的眼睛里盛满笑意,泛着粼粼波光。 第八十一章 答应你 黑衣人步履匆匆走进来,苏德阳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怎么样,查到了吗?” 黑衣人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礼,“回主子,没有,季大管家出了城门后就不见了踪影,没有人见过。” 苏德阳猛的站起来,急得来回走动,季棠是他身边不可或缺的帮手,他虽然以前也有夜不归宿的时候,但都会提前打好招呼,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莫名其妙失去了踪影。 担心和怒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握紧双拳,微微闭了闭眼睛,“他可曾见过什么人?” “属下打听过了,季大管家见了一位妇人,据说是他的妻子,俩人在城门口发生了争执,随后两人便一同出城了,再也没有回来。” 他用了一壶酒和一锭银子,就从守城士兵的嘴里把话全都套出来了。 苏德阳沉了脸,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们争执了些什么?” 黑衣人摇头,“离得太远,没有听清。” 又冷又硬的目光陡然落在他身上,苏德阳眯眼,巨大的压迫感让黑衣人有些喘不上气,半晌之后,苏德阳才挥了挥手,略显疲惫道:“退下吧。” 黑衣人走后,屋里空无一人,安静的有些可怕,苏 德阳环顾四周,这里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十年前,他和妻子在这里言笑晏晏,一人作画,一人抚琴,偶尔视线相对,眸中具是温柔笑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最珍贵的东西弄丢了? 苏德阳揉了揉酸痛的额头,只觉得浑身无力,当年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妻子对他不离不弃,如今他位极人臣了,他却失去了那份纯粹的喜欢和爱护! 头疼欲裂! 苏德阳一脚踹在椅子上,哐当一声巨响,巨大的太师椅倒在地上,一边扶手被他踹出去很远,撞到墙上,停了下来。 他后退几步,颓然坐在椅子上。 事情接二连三发声,早已脱离他的掌控,如今,他必须找到突破口一击即中! 而这个突破口——苏德阳攥紧拳头,眸色沉了沉,他冷声开口:“来人!” 门被推开,不甚明亮的大厅瞬间亮堂起来,侍卫们井然有序地走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苏德阳抬眸,目光犀利,“把俞临抓起来,本官要亲自审问他!” 季棠昨天消失不见,苏卿卿同一天食物中毒导致目盲,未免太过巧合了一些!而且,导致她目盲的原因居然是俞临的亲弟弟! 一件事或许是巧合,更无数个巧合凑在一起,只可能是人为!薛俞临和苏卿卿之间的“巧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担心苏卿卿左右为难而一直放任不管,如今,不管为了谁,他都不能优柔寡断! 侍卫们领命离开,苏德阳紧随其后。 然而他们扑了个空,薛俞临根本不在自己的院子里,苏德阳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他冷眼看向安插在院中的隐卫,“他人呢?” “去清璃院向大小姐赔罪了。” 苏德阳的呼吸窒了窒,“蠢货,为什么不派人来和我说一声?”他甩袖大步流星离开,直奔清璃院。 苏卿卿爽朗的笑声传来,他心下稍安,微微缓了脚步,慢慢踱过去,只听到苏卿卿含笑的声音说道:“其实我很喜欢阿舫,他是个好孩子,很可爱,就是有些粘人。” 隐隐有些无奈。 苏卿卿昨晚被他哭怕了,没想到男孩子也那么能哭,哭起来震耳欲聋,扰得人心惊。 薛俞临依靠在墙边,双手抱胸,漆黑的瞳孔望着远处光秃秃的树枝,神色有些迷离,似乎陷进了回忆,他唇角勾了勾,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花舫一点都不粘人,相 反,他有些腼腆,容易脸红,不禁逗,所以顾子羽她们都喜欢逗他玩。 苏德阳站在拐角处,看到了沐光而立的少年,笑得干净漂亮,心无城府,精致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他微微眯起眼睛,在暖光里慵懒而随性,冷漠反而像是他的保护色,如影随形。 隔着一扇门的距离,苏卿卿清凌凌的声音传过来,“你弟弟一点都不像你,他可比你可爱多了……” 因为隔得有些远,苏德阳听得不是很清楚,女儿还在喋喋不休,院外的少年波澜不惊,只偶尔低声回应,都是简短的单音节。 真是惜字如金!苏德阳情不自禁蹙眉,神色有些不虞。 追在后面的侍卫们终于赶了上来,哗哗的声响惊扰了倚墙而立的少年,他挺直脊背,直直望了过来,和苏德阳略微阴沉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薄唇紧抿。 苏德阳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梢,站在一旁的侍卫顿时会意,抽刀大喊一声:“大家上,抓住贼人!” 侍卫们蜂拥而至! 苏卿卿吓了一跳,趴在门上大声询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无人应答,兵刃相接的声音清 晰可闻,她的脸色刹那间白了几分,她用力拍门,急道:“俞临,你怎么了?你在和谁打架吗?” 无人应答! 苏卿卿抿了抿唇角,提起裙摆快速跑回屋里,屋中的几人正坐在一起闲聊,看她行色匆匆跑进来具是一愣,她二话不说拉起杨钰的手就往外走。 杨钰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疑惑地瞄了她苍白的脸一眼,识趣的没有多问。 凄厉的惨叫声猝不及防刺入耳中,苏卿卿的手一抖,指尖瞬间冰凉一片,杨钰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他拉住不管不顾急急往外冲的苏卿卿,皱眉沉声道:“你在这等我,刀剑无眼,若是危险,我可能没办法护你周全。” 苏卿卿执意摇头,急得快哭了,漂亮的眸中蒙着一层水雾,她紧紧拉住他的衣袖,“你带我出去,我知道屋外的人不会对我怎么样!” 肯定是父亲的人,否则藏在她周围的隐卫早就行动了! 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对薛俞临动手,但她知道,父亲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薛俞临!眼下能救他的,只有她了! 杨钰沉默,看着她坚定的目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再答应你一次。” 第八十二章 放过他 杨钰搂住苏卿卿的腰轻轻一跃,抱着她腾空而起,冷风吹起衣袖猎猎作响,苏卿卿打了一个寒噤,低头去看院外的世界。 一片狼藉! 薛俞临执剑和一群侍卫缠斗在一起,兵刃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头皮发麻,薛俞临月白色的长衫上染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十分醒目。 不远处,她的父亲负手而立,微凉的眸子直直向她看来,平淡无波,有些冷,有些硬,还有些决绝! 苏卿卿的心微微一颤。 杨钰施施然落地,松开苏卿卿,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苏卿卿冲到苏德阳的面前,拉住父亲的手苦苦哀求,“爹爹,你为什么要抓俞临?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啊!爹爹,求你放过他吧,女儿求您了!” 苏德阳低头,看着女儿近在咫尺的玉脸,清丽雅致有之,清新脱俗有之,像极了她的母亲,他抬手轻轻捂住苏卿卿含泪的眼睛,“卿卿,这件事你不要管,爹爹自有打算。” 他的声音淡漠如水,带着一丝绝情! 苏卿卿摇头,眼眶通红,被他捂住的眼睛淋漓一片,氤氲着一层水雾,“爹爹,不要,他从没有对不起女儿,甚至救过 女儿多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到伤害……” “卿卿!”苏德阳冷喝一声,眸光冰冷,“爹爹也是为了你好!” 她到底知不知道,薛俞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仅凭几个月的交情便对他死心塌地? 苏卿卿拉下父亲的手,眸中的水光慢慢凝聚,像琉璃一样漂亮,她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望着父亲冰冷的双眸,一字一句说道:“爹爹,你还记得你答应过女儿的事吗?你答应过我你会收手的……” 当日的誓言言犹在耳,她的父亲却对她的救命恩人举刀相向…… 苏德阳狠狠蹙眉,拂开女儿的手,冷硬道:“这是两回事!” 苏卿卿身子晃了晃,面色苍白如纸,她用力攥紧指尖,冰冷的温度让她止不住微微颤抖,她失望的摇头,慢慢后退。 “爹爹,你骗我,”眼泪夺眶而出,一颗一颗砸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苏卿卿抬手死死捂住眼睛,蜿蜒而下的泪水在阳光下泛着点点明光,“我们明明说好的……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父亲和她拉钩时无奈而含笑的眼睛,此刻却变得冰冷无情,苏卿卿不明 白,不过短短数日的时间,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卿卿……”苏德阳的眸中充满无奈和沉痛,但这次,他绝不可能妥协! 他上前欲拉住女儿的手,苏卿卿擦干眼泪,转身拔腿就跑,直直冲进战斗的漩涡中。 苏德阳的心剧烈一跳,“卿卿!” 远远看到她飞奔而来,薛俞临有些晃神,一个不备,被侍卫刺中了肩膀,剧痛袭来,他举剑挡住迎面而来的刀,一个飞踢踹向刺中他肩膀的人——刀剑拔出,刹那间血流如注,薛俞临的脸色白了几分,他一个转身躲过身后向他砍来的剑,薄唇紧抿,漆黑的双眸凌厉冰冷。 他微微后退几步,捂住汩汩冒出鲜血的伤口,靠在墙壁上,冷眼看着渐渐逼近的侍卫们。 看来,苏德阳已经不打算维持表面的和平了! 他冷冷抬眸,刹那间撞进了苏卿卿通红的瞳孔里,她拨开侍卫们,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厉声喝道:“都退下!”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声线隐隐有些颤抖。 薛俞临愣了愣,神情有些木然,“苏卿卿……”她为什么要护着他,他的敌人可是她的父亲啊…… 苏卿卿微微回 头,看了一眼他血流如注的伤口,眼神中充满了愧疚和悲伤,“你快走,我拦住他们。” 薛俞临看了她一眼,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水珠,微微颤抖,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有些刺眼。 薛俞临撇开头,低声道:“谢谢。” 他提着剑一边后退一边警惕随时会扑过来的侍卫,双手难敌四拳,硬拼根本毫无胜算。尽管不愿意,但苏卿卿的这个人情,他不得不承受。 薛俞临的心中纷乱不堪,百味难明。 苏德阳踏着一地阳光缓步而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让人不寒而栗,他居高临下瞥了女儿一眼,眸中皆是失望,“卿卿,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他了吗?” 他冷哼一声,冷眼望向倚墙而立笑着看热闹的杨钰,凌厉道:“杨钰,抓住他。” 杨钰垂眸,微微扬起的唇角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他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随手抢过一旁侍卫手里的长剑。 被苏卿卿急急忙忙拉出来,别说武器了,他连外套都没穿,幸好今日阳光正暖,适合看戏。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前主子连戏都不 让他看,非要拉他淌这趟浑水。 苏卿卿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杨钰,你要干什么?” 杨钰活动了一下手腕,眉梢微挑,三分无奈三分揶揄三分无谓,还有一丝玩味和兴奋,“主子下令,属下岂有不从的道理?”他眨了眨眼睛,模样有些无辜,背对着苏德阳,朝她无声说道:“苏卿卿,虽然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可你别忘了,你爹才是我的主子。” 言下之意,苏德阳的命令他违抗不得! 苏卿卿急得脑门上都是汗,眼睁睁看着杨钰举剑朝薛俞临冲去,两个人很快打成了一片,一个狠戾,一个绝情,招招下死手,谁也没给谁留下一丁点余地。 几十招之后,薛俞临修炼有些招架不住了,肩膀上的伤火辣辣的疼,因为失血过多,右臂沉到几乎抬不起来。 跟着杨钰练过几天武的苏卿卿看得一清二楚,只怕再打下去,薛俞临必输无疑!她咬了咬嘴唇,突然提起裙摆冲出侍卫的包围圈,“噗通”一声跪下,“爹爹,女儿求你了,放过俞临好不好?” 苏德阳冷眼看着她,不为所动。 “爹爹!”苏卿卿抬头看他,鼻子有些发酸。 第八十三章 伤害 阴冷和绝情一点一点漫上苏德阳的眸底,他踩着阳光,站在苏卿卿的面前,缓缓蹲下去,直视她的眼睛,很轻很轻的开口问她:“卿卿,如果在爹爹和他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但此刻,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问她吃过早饭了吗一样随意。 因为他知道答案,凭他对女儿的了解! 苏德阳眯了眯眼睛,抬起女儿的下巴,苏卿卿刹那间瞪大的眼睛显得有些滑稽,狼狈不堪,出口的声音微微颤抖,有些破碎,仓惶而无助,“什么……意思……” 苏卿卿的心跳乱了节拍,一下,一下,缓慢而不安,她害怕父亲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耳朵,双目圆睁,却自虐一般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像一瞬间失去灵魂的木偶。 苏德阳压下心里的痛楚,无声叹息,原谅爹爹吧,卿卿,人总要经历过挫折和疼苦才能长大,与其将来后悔,倒不如此刻彻底毁掉你的希冀……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同意女儿和薛俞临在一起,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今天,他绝不可能收手! 苏德阳望着女儿冷冷一笑,残忍道:“意思就是,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 他没有刻意压 低声音,薛俞临吃力躲过杨钰的雷霆一击,心底微微一颤,有个地方湿漉漉的,有些不安。 杨钰挑眉,微微收了剑势,回头去看偏执的父女俩,一个执意压迫,一个绝不妥协,极其相似又十分南辕北辙的个性,真是令人头疼啊。 苏卿卿拼命摇头,漂亮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跌坐在地上,不停往后退,目光凄惶,“我不要,我不要……” 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一个是她喜欢的人,两个都是她想携手度过余生的人,为什么要选择? 她不要选择! “我不要!”苏卿卿抱住脑袋蜷缩成一团,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她紧紧抱住自己,将脸深深埋在双膝之间,无助而弱小,不肯抬头。 苏德阳站起身,斜睨了一眼逃避的女儿,他甩袖转身,明晃晃的眼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疼,他眯了眯眼睛,固执地不肯偏开视线,声音冰冷,冻彻心扉:“杨钰,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动手!” 杨钰无可奈何的摇头,瞥了一眼身体瞬间僵住的苏卿卿,提剑再次杀了过去,招式磅礴,压迫感十足。 薛俞临抵挡的十分吃力,一个不妨,利剑划过他的手腕,他手一抖,长剑差点掉落在地,他一个后空翻,单手撑 地,呼吸粗重。 如今他已是强弩之末,再不想办法逃走,只怕会断送在这里! 杨钰的杀招再次袭来,他连忙举剑欲挡,眼前人影一晃,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挡在他身前,他心里一慌,“小心”二字还未出口,利刃刺入肉里的声音响彻他的耳畔——杨钰收势不及的剑刺入她的后背,她**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薛俞临脑海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心脏紧缩,疼到无以复加,远超他身上任何伤口,他呆呆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瞬间连呼吸都停了…… “苏卿卿!”杨钰大吼一声,苏德阳蓦地回头,有些酸痛的眼睛霎时睁大,他飞奔而来,扶住苏卿卿一把推开薛俞临,抱起女儿朝旁边的人大吼:“快传大夫!” 苏德阳一脸焦灼和后怕,抱着女儿的手微微颤抖。苏卿卿咳了一声,血液顺着唇角溢出,在苍白的脸上触目惊心,苏德阳的眸中划过一丝痛色,他像疯了一样朝旁边的人大吼,“快传大夫,你们还愣在这干嘛,快传大夫!” 苏卿卿冷得浑身发抖,她能感觉到身体的温度随着血液渐渐流逝,可她并不觉得疼,因为心脏的位置好痛好痛…… 她吃力的睁开眼睛,第一次在父亲的脸上看到焦急和无助 的表情,她笑了笑,眼泪却一瞬间没控制住,拼命往下掉。 苏卿卿抬手握住父亲的手,张了张嘴,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她说得异常吃力,却让两个人的心支离破碎,狼狈不堪。 她说:“爹爹……不要让卿卿做选择好不好……你们两个都是卿卿最重要的人……” 她没办法从中选择性一个而抛弃另一个,无论如何选择,都会让她痛不欲生…… “好,爹爹答应你!”苏德阳抱起女儿,匆匆忙忙走进清璃院,将身后的兵荒马乱弃之不顾。 薛俞临呆呆望着殷红的掌心,那是苏卿卿的血,滚烫,刺眼。 他后悔了,他不该利用苏卿卿! 薛俞临提起剑,茫然无措的离开,脚步虚浮,他毫无目的的瞎走,肩膀上的血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淌,他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只能感觉到掌心一片灼热,几乎将他焚烧殆尽! 他不知道,苏卿卿的感情原来热烈的像一团火,她几乎拼尽全力在爱他,为了他,她可以连命都不要,命悬一线之际,她居然只说无法在他和苏德阳之间做出选择…… 可是他呢?他都做了些什么? 薛俞临身体一晃,颓然倒地,他躺在冰冷的地上,温暖的阳光也无法消融他心里的冰霜,寒冷几乎将他全身的 血液冻结。 他不仅无法回应她的感情,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她,如果她知道了,该有多绝望? 薛俞临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 因为他的报仇,绝不可能停止! 苏德阳把苏卿卿放在床上,她趴在柔软的被褥上,眼睫微弯,苏德阳捂住她背上的伤口,黏腻的温热让他的心很疼很疼,有些喘不过气,看到她脸上缥缈的笑意,他突然有些难过,一句连承诺都算不上的话,竟让她如此开心。 小岚和玉禾心急如焚,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好不可怜。 杨钰背着大夫一路狂奔,为了赶时间,他几乎是用轻功飞回来的,他放下腿有些软的大夫,指着床上血流不止的苏卿卿一脸焦急,“快,就是他,拜托你了!” 他十分自责! 杨清看到他脸上的懊恼,微微蹙眉,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和自己出来,杨钰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苏卿卿,和他走出房间。 不知为何,杨钰突然觉得阳光有些冷,他无所适从的搓了搓手,目光却陡然一僵,指尖上刺眼的颜色让他心头重重一跳,他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无论如何也擦不下去…… 就像他带给苏卿卿的伤害…… 杨钰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十分沮丧和懊恼。 第八十四章 无福消受 杨清将弟弟的烦躁不安尽收眼底,他抬头望着蔚蓝的苍穹,漫不经心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德阳抱着浑身是血的苏卿卿走进来时吓了他们一跳,小岚和玉禾当场就哭了出来…… 因为内力让他的听觉十分灵敏,即使离得很远,他也能听到院外打斗的声音,但他不想淌浑水,因为他觉得有杨钰在,凭他的本事足够保护苏卿卿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伤的最深的人居然是他以为最为安全的人…… 杨清觉得十分纳闷,“是谁伤了她?” 杨钰低下头,“是我……” 杨清蓦然回首,黑眸微睁,一脸震惊地望着弟弟。“啊!”杨钰哀嚎一声,烦躁的揉了揉脸颊,一屁股蹲在地上,懊悔不已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是她突然冲出来,我收势不及才不小心伤了她……” 他把来龙去脉告诉杨清,杨清听后抿着唇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夫看了伤口后冒出了一脑门的汗,他抹了抹额头,转身拱手请示苏德阳:“大人,令爱的伤口不大,但有些深,草民必须会她缝合伤口,您看这——” 他一脸为难地看了一 眼苏卿卿的衣服,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尤其是高门大户家的女儿,更看重贞洁,他若不问清楚随随便便诊治,到时候丢了小命事小,祸及妻儿事大啊。 苏德阳明白他的顾虑,“小岚,把剪刀拿来。” 小岚抹了把眼泪,飞速寻了剪刀递给苏德阳,苏德阳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将苏卿卿伤口附近的衣服剪掉,露出巴掌大的洁白肌肤,被血染得殷红。 苏德阳把剪刀递给小岚,朝大夫恭敬道:“有劳大夫了。” 语速又快又急。 看来是担心坏了。大夫拿出一包药粉,“这是镇痛药,麻烦你们渡些水喂大小姐喝下去。” 小岚连忙接过,端了一杯茶慢慢把药灌进苏卿卿的嘴里,因为失血过多,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一边喝一边洒,勉勉强强喂进去一半,大夫开始着手为她上药,他一边仔细地撒上药粉,一边偷偷看了一眼苏卿卿。 乌黑的长发倾泻在床榻之上,衬得她一张玉脸愈加苍白,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秀气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她长得很美很美,怪不得丞相大人这么担心呢。 大夫加快了速度,上好药缝 合好伤口,他又重新撒上一层止血药,这才转身把止血药、镇痛药都放在桌子上,仔细叮嘱小岚她们该怎么用。 然后拿出一捆绷带,说道:“还要劳烦二位姑娘为大小姐包扎一下,动作一定要轻柔,千万不能牵扯到伤口,万一缝合的伤口裂开,还要再重逢一遍,到时候可不仅仅是再经历一遍这样的痛楚。” 小岚和玉禾一一应下,大夫这才放心的离开,他推开房门,杨钰一下子爬了起来,急道:“她怎么忘样了?” 大夫吓了一跳,心里有些发憷,微微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她没事,大概两个时辰后就会醒过来。” 镇痛药有安眠的功效,所以会昏睡两个时辰。 杨钰松了一口气,他庆幸地拍了拍胸口,幸好没事,否则他会愧疚后悔一辈子的。他笑眯眯道:“多谢大夫,我送你回去吧?” 大夫七魂瞬间少了六魂,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不麻烦少侠了。”他抱紧医药箱,脚底抹油跑得飞快,深怕杨钰再带他从天上飞一回,他年纪大了,实在无福消受啊! 苏卿卿醒来时已经午后了,艳阳高照,点了火盆的 屋里有些闷热,她趴在床上睡得有些不舒服,肩膀酸硬,脖子也有些疼,似乎落枕了。 她揉了揉脖子,轻轻“嘶”了一声,确实疼,她小心翼翼的爬起来,后背的伤口意外的一点都不疼,谁家大夫医术这么好? 她伸了个懒腰。 被她爬下床的动静吵醒的小岚睁开眼睛,原本迷糊的神情见到她时瞬间清醒,她扑过来搀扶苏卿卿,一脸担忧和抱怨:“小姐你小心一点,万一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苏卿卿的动作微微一顿,“伤口还没好吗?可是我一点都不疼唉。” 小岚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废话,用了镇痛药,当然不疼了,我现在捏你后背一下你都感觉不到。” 除了一开始服下的镇痛药,大夫还留下了外用的,镇痛范围比较小,她和小岚包扎时撒了一些上去,就是怕她睡着时疼醒,想让她好好睡一觉。 苏卿卿“嘁”了一声,她掐了下自己的后腰,果然感觉不到疼,不免有些沮丧,“那完蛋了,爹爹又要勒令我卧床半个月了。” “知足吧,大夫说了,幸亏没伤及要害,不过你这伤也不需要养半个月,除了外用的 药,还有一堆补药和内服的药,”小岚扶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眯眯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全部喝药,十日即可痊愈。” 这是大夫临走前和老爷打包票时说的话,所以老爷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让苏卿卿把药全部喝下去。 推开门,浓重的药味混合着秋日午后阳光的味道扑鼻而来,苏卿卿下意识捂住口鼻,一脸嫌弃,肯定又是乌漆墨黑的中药! 她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小岚,可不可以不喝?” 小岚笑,“不可以。” “我怎么觉得你在幸灾乐祸呢?”苏卿卿郁闷地捏住她的脸,小岚任由她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笑弯了眼睛,“小姐多虑了,奴婢可不敢幸灾乐祸。” 她扶着苏卿卿走进厨房,正在煎药的玉禾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眉眼晶亮,“小姐,你醒了?要先用膳吗?” 苏卿卿看到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美食,荤素皆有,色香味俱全,她不由自主的扬了扬眉梢,有些惊讶,“你们还没用膳吗?” 她的身后,杨钰依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含笑道:“你这个主人还没用膳,我们这些下人哪敢先吃啊。” 第八十五章 喜欢 苏卿卿蓦然回首,杨钰眸中的笑意淡了几分,他走到苏卿卿的面前,低低叹息一声,神色十分懊恼,“对不起,我没料到你会突然冲回来……” 苏卿卿笑了笑,抬手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出声打断他的话,“我还要谢谢你呢,如果没有你那一剑,还不知道事情如何收场呢。” 她顿了顿,想起她还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又问道:“我睡着之后,我爹爹有为难俞临吗?俞临怎么样了?他怎么都不来看我?” 杨钰敲了下她的额头,“放心吧,他没事,你父亲没对他怎么样,你睡着后你父亲就进宫去找江太医了,现在还没回来。” 苏卿卿哑然,有些纳闷,“他找江太医干嘛?” 江太医又不喜欢他,而且她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患者的自觉啊?”杨钰无奈摇头,走到桌前坐下,趁玉禾不注意随手捻起一片胡萝卜扔进嘴里,边吃边说:“你后背的伤口会留下疤痕,大夫没有祛疤的药膏,所以你爹爹进宫去求江太医要他的独门秘方——琉璃膏,一盒千金难求啊。” 他啧啧两声,也不知道苏德阳拿什么和江太医交换,上一次求琉璃膏的是刑部侍 郎,用边疆难得一见的奇异宝石才换来一盒。 奇异宝石虽然少见,但拿到当铺未必能换多少钱,主要是为了留在家中观赏,左右不过情趣二字罢了。 刑部侍郎十分懂得投其所好,江太医为人刚正不阿,视金钱如粪土,但又对他的琉璃膏宝贝得紧,若不能讨得他的欢心,别说琉璃膏了,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你,这几年被他扫地出门的求药者数不胜数。 苏卿卿心中五味杂陈,又是难过又是愧疚,她为了救薛俞临而身受重伤,她自己都不甚在意,父亲却因为担心小小的一块疤而自降身份去求江太医…… “苏卿卿。” “嗯?”苏卿卿下意识抬眸看向杨钰,“怎么——” 杨钰突然把一截玉米塞进她的嘴里,苏卿卿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了,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拿住玉米,轻轻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口感软糯,十分合她的胃口。 杨钰笑道:“好吃吧?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在不开饭,我们都要饿死了。” 小岚忙不迭送点头,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她早就饿了…… 杨钰又捻起一块糖醋排骨,正准备送入口中,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重重拍在他手背上,排 骨“啪嗒”一声落在桌子上,滚了滚,停在桌沿,差点掉下去。 杨钰可怜巴巴地抬头,“玉禾……” 声音拖得又长又软,既像委屈又像撒娇,苏卿卿浑身一抖,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摇头,恶心,太恶心了,自从杨钰毫不遮掩的表达对玉禾的喜欢之后,他的行为越来越恶心了。 当然,仅限于玉禾,他从来不会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 苏卿卿突然有些庆幸,幸亏他不会这样和她说话,否则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巴掌拍死他。 玉禾被他看得小脸微红,微微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许偷吃,小姐还没说开饭呢,而且你没洗手。” 她说得一本正经,杨钰低低笑了一声,太可爱了!他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他用干净的手揉了揉玉禾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我没洗手?莫非你一直盯着我看?” 玉禾的耳尖红了,她挥开杨钰的手,抬头瞪他,“杨钰,你不许胡说!” 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杨钰摊开双手,嬉皮笑脸道:“我没有胡说呀,要不然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我没有洗手呢?” 其实他已经洗过了,但他就是想逗她,想看她恼羞成怒,想看她 软软的喊他杨钰。 “我、我猜的!”玉禾气鼓鼓的瞪他,声音又低又软,明显底气不足。 杨钰意味不明的哼笑出声。苏卿卿翻了个大白眼,站起身一把勾住玉禾的脖子,她把头搁在玉禾瘦弱的肩膀上,含笑看向微微变了脸色的杨钰,吹了一声口哨,流里流气道:“小子,这是本小姐的人,不许你欺负她,否则——” 苏卿卿哼笑两声,眯了眯眼睛,威胁道:“我就不把她嫁给你了。” 玉禾虽然父母健在,但进了丞相府又签了**契,婚姻大事便不由父母做主,全由苏卿卿一人说了算。 作为丫鬟,若是跟对了主子,不说荣华富贵,至少吃喝不愁,但若是跟错了主子,被随手赠与他人为妾也是有的,更有甚者被卖入勾栏妓院,一生都毁了。 这也是杨钰为什么“怼”不过苏卿卿的原因,因为投鼠忌器啊,虽然他知道苏卿卿对玉禾很好,不会随随便便决定她的人生大事,但他怕苏卿卿看他不顺眼,为玉禾另择他人。 这一直是杨钰的死穴。 果然,他立马变了脸色,“苏卿卿!” 同样变了脸色的还有玉禾,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跺跺脚,一脸羞恼,“小姐!谁说我要 嫁给他了?” 杨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苏卿卿笑弯了眼睛,心满意足地坐下用膳,什么是暴击,这就是啊。一边慢条斯理的拿起刚刚没吃完的玉米继续啃,一边看向瞪着她的二人组,戏谑道:“坐下吃啊,看我做什么。” 小岚憋笑憋得十分辛苦,还要担心玉禾会难堪,拉着她一起坐下用膳,杨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坐在了原位,两人之间除了苏卿卿,还隔着一个空位。 苏卿卿咬了咬筷子,问杨钰:“杨清哥呢?他怎么没来用膳” 杨钰随口答道:“他说他没胃口,不想吃。” 他似乎有什么疑惑,一直紧皱眉头冥思苦想,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杨钰虽然和他是双生子,有些事情不用说也能心有灵犀一点通,但有些事情,即使他想破了头,也猜不出哥哥心里的想法。 就像杨清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玉禾,在他眼里,玉禾既不漂亮,胆子又小,除了一手好厨艺之外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在杨清看来,玉禾比苏卿卿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不如,最起码苏卿卿长了一张清丽无双的脸,一双眼睛漂亮得惊人。 可杨钰就是喜欢玉禾,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喜欢。 第八十六章 闭门谢客 苏卿卿哦了一声,没有多问。杨清哥有胃病,经常胃痛,一旦没有胃口不吃饭几乎是常事,但这才是导致胃病的原因啊。 苏卿卿十分不理解杨清的想法,她低头扒了两口米饭,想了想,还是等会儿送一些饭菜过去吧。 以前杨清不吃饭时她也让杨钰带了一些回去,可都原封不动又送了回来,玉禾还为此气馁了很长一段时间。 杨钰想起一件事,他临走之前哥哥让他务必问苏卿卿一句话,他说这句话对他而言至关重要。杨钰来了兴致,以为会听到哥哥的八卦,谁料他想问的话竟然和他丝毫没有关系。他顿时兴致缺缺,随口应下。 他扭头去看苏卿卿,她正和碗里的鱼肉奋战,一根一根将刺剔出来,眉头微皱,一脸苦大仇深。他不由失笑,嫌麻烦不吃不就好了,何必为难自己。 “苏卿卿。” “怎么了?”她头也不抬。 “俞临会因为生气而闭门谢客吗?” 指尖微顿,苏卿卿诧异抬眸,“为什么这么问?” 杨钰夹了一筷子酱菜放进碗里,随意拌了拌,洁白饱满的米粒被酱汁染成了淡淡的褐色,漫不经心道:“丞相走后我觉得有些无聊,所以登门拜访他,谁知道他避而不见,见门都 不给我开。”他摇摇头,有些不满,“守门的人说他似乎十分生气,让我赶紧走。所以我想问问你,他以前也是这样吗?因为生气而闭门谢客。” 苏卿卿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和他又不熟,登哪门子的门,拜哪门子的访?你说,你是不是又翻墙偷溜进去了?” 杨钰无语,“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诚然,他确实想翻墙偷偷溜进去,但今日的生死之战明显告诉他薛俞临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如果不是薛俞临因为大意而受了伤,他未必能伤他分毫。 所以他才丢弃偷偷溜进去的想法。 苏卿卿老实点头,“像。” 杨钰夸张的捂住胸口,一脸受伤,“你太过分了,居然不信任我,扎心了,枉我为你掏心掏肺,两肋插刀,忠贞不屈,肝胆相照,矢志不渝——” “停!”苏卿卿抬手止住他喋喋不休的嘴,有些头痛,“你用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词语,什么两肋插刀,明明是你**一刀,什么矢志不渝,那是形容我和你的吗?还有掏心掏肺和肝胆相照,我爹爹一个命令你就临阵倒戈了,你居然还敢说出口。” 苏卿卿白了他一眼,本来不扎心的杨钰彻底扎心了,都扎成筛子了。他深 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好男不和女斗,足足念了五遍才把掐死苏卿卿的念头压下去。 “我胸无点墨,我认了。那现在你能告诉俞临会不会因为生气而闭门谢客了吧?” “这我可不知道,”苏卿卿把剔好刺的鱼肉塞进嘴里,耸了耸肩道:“我又没见过他发脾气。虽然他一直冷冰冰的,像一个面瘫,对我也爱答不理,还喜欢时不时刺我一句,要不然就是泼我冷水,但他从没有冲我发过脾气。” 她把鱼肉咽下去,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探望刘强那夜,薛俞临破天荒冲她发了一回脾气,但她至今也没有想明白他那天究竟在气什么。 遂又改口道:“我想起来了,他生过一次气,但是不是因此闭门谢客我不清楚,因为我被关禁闭了。” 苏卿卿无奈的叹了口气,单手托腮,思绪不由自主飞到了几个月前,自那日不欢而散后,他们很久没有见面,最后还是她先妥协的。 苏卿卿顿时有些泄气,她的矜持,在他的冷漠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杨钰的眼神有些怪异,“他对你这么不好,你还喜欢他?你该不会有受虐侵向吧?” 苏卿卿飞起一脚踹过去,杨钰一个闪身避开了,挑眉笑得洋洋得意。不知 是不是牵扯到伤口了,苏卿卿脸色有些不好看,她蹙了蹙眉,双眸紧闭,一脸痛苦。 杨钰吓了一跳,小岚和玉禾顿时慌了,丢了碗筷围上来,“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牵扯到伤口了?” 苏卿卿艰难地摇头。 杨钰也有些急了,凑上来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唉,我就是一时——” 苏卿卿眼疾手快揪住他的耳朵,“现在抓到你了吧?你在躲啊,我看你躲到哪来去。”一张玉脸神采飞扬,哪有半点痛苦。 杨钰心下明了,自己又被她耍了! 苏卿卿又揪又拽扯了半天,他就是面不改色,顿觉无趣,撇撇嘴,松开他的耳朵。 杨钰似笑非笑,“出气了?” 苏卿卿不想理他,端起碗把碗里最后一点米饭全塞进嘴里,她端起玉禾早就准备好的饭菜转身就走,潇洒自如,如果忽略她鼓起的腮帮子的话。 杨清愣了愣,看着她快速消失的背影大喊,“你去哪里啊?” “给杨清哥送饭。”略带不耐烦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苏卿卿端着饭菜越走越远。 给哥哥送饭一向是他的任务!杨钰蹙眉,不知道她今天抽的什么风,他咬咬牙,快速往碗里加了几筷子菜,和玉禾说了句抱歉 ,端起碗扭头风风火火跑了。 小岚含着筷子眨了眨眼睛,推了推一旁同样在状况之外的玉禾,纳闷道:“怎么突然都走了?” 玉禾一脸茫然,“不知道。” “要不,我也去看看?”让小姐一个人到处乱跑她也不放心。 “去吧,我还要留下来煎药。” 小岚同情地望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她一脸严肃道:“辛苦你了,珍重!”说完站起身大步离开。 因为清璃院太大,房间众多,苏卿卿便让杨清和杨钰一起住在清璃院里,不必来回奔波,晚上守夜也轻松一些。 苏德阳对她的提议难得没有意义,二话不说点头答应了,事实上他求之不得,杨清杨钰的本事他心里有数,能真正做到贴身保护,苏卿卿自己又不排斥,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驳了她的提议。 房间禁闭,苏卿卿敲门,“杨清哥,你在吗?” 门“吱嘎”一声打开,杨清站在门口,暖气迎面而来,苏卿卿抬起眼睛,看到了他近在咫尺有些苍白的脸。 杨清的视线在她手上微微一顿,眉头微不可察的蹙起,“大小姐找我有事?” 杨钰开心时会喊她大小姐,而杨清喊她大小姐则代表了此刻心情不好,不想和她说话。 第八十七章 会保护你 苏卿卿心里有些打鼓,说实话,她敢对杨钰动手动脚,却不敢对杨清造次。她举起手中的饭菜,小心翼翼道:“我来给你送饭,你胃……” “不好”二字还未说出口,被他冷声打断了,“多谢大小姐的美意,但杨清没有胃口,请大小姐回去吧。” 苏卿卿咬了咬下嘴唇,有些失落,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他不吃饭刺激到胃,会更加难受而已。她不明白前几天还和颜悦色的杨清,今日为何这般冷言冷语,说不难过是骗人的。 她垂眸,低低“哦”了一声,准备转身离开,不远处,杨钰端着碗大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提着裙摆跑的气喘吁吁的小岚。画面有些滑稽,苏卿卿不自觉弯了眼睛。 杨钰见她脸色还算安好,松了一口气,“哥,”他走到杨清面前,堵住苏卿卿的目光,轻轻拽了拽杨清的袖子,“先进去吧,外面有些冷,大家出来的急,都没有穿外套,受寒就不好了。” 小岚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自己嘀咕,冷个头,这 天气受寒才有鬼了。 苏卿卿望了一眼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心想:这人也太不会说谎了,此刻正值午后,阳光最灿烂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冷? 杨清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微微退开几步,“都进来吧。” 苏卿卿指尖微微用力,有些犹豫,虽然不明白杨清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显然不是因为她,他眼下并不想看见她,苏卿卿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凑上去惹他心烦。 杨钰忽然回首,拉住苏卿卿的手,粲然一笑,像一个小小的少年郎,“进来吧,没事的。” 苏卿卿心下稍安,笑着点头,“好。” 几个人走进屋里,这是苏卿卿第一次来这里,不免四处打量,陈设简单而大气,装饰风格和她的房间一模一样,都是母亲喜欢的物品。 苏卿卿把饭菜摆在桌子上,偷偷瞄了一眼杨清,有些局促不安。 杨钰放下手中的碗,端起茶壶倒了一杯递给苏卿卿,苏卿卿轻声说了句谢谢,伸手接过,他又倒了一杯递给小岚,小岚有些受宠若惊,连声道谢,接过后却一饮而尽,有些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轻声问他:“能再来一杯吗?” 杨钰哭笑不得,将她手中的茶杯蓄满。 他们三人坐在桌前,杨清在很远的地方倚墙而立,双手环胸,视线落在地面上,眉头紧蹙。 苏卿卿有些不自在,求救地看向杨钰,湿漉漉的眼睛眨呀眨,带着哀求的意味,杨钰有些失笑,刚刚在厨房还那么横,现在就乖得像一只小绵羊了。 他回头看向杨清,“哥,你介意我说出来吗?” 杨清的瞳孔微微一缩,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因为紧靠着墙壁根本退无可退,他踉跄了一步,脸上浮现一丝慌乱,双拳紧握,像陷入某种噩梦无所适从。 “哥!”杨清猛的站起来,心里一片狼藉。 杨清紧紧闭上眼睛,脸色渐渐发白,“杨钰,”他喘息一声,有些狼狈的开口,“拜托,别让我听见……”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他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踉跄着夺门而出。 “哥!”杨钰追了几步,眼睁睁看着他运起轻功像一缕青烟一样跃上屋顶,彻底消失在 视线里。 大门敞开,微冷的风灌进来,杨钰眼睫颤了颤,苦笑一声,轻轻把门合上。 “其实,我从来没有把饭菜端给我哥,”背对着苏卿卿,他把额头抵在门上,心里一半难堪一半荒凉,“因为他有心理阴影,不仅吃不下,连看见都会恶心。” 苏卿卿惊讶地长大嘴巴,有些无措的站起身,她不想窥探别人的秘密。 杨钰无声笑了笑,眼眶却不自觉红了,“十二年前,我们家家破人亡,除了我和哥哥被父母藏进地窖里逃过一劫,其他人都被杀了……” 那是一场噩梦,无休无止的折磨了他们十二年,那一年,他们八岁,躲在黑暗幽深的地窖里,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清晰地听见杀戮和哀嚎,凄厉的声音狠狠刺进他们的耳中,挥散不去。 他们恐惧,绝望,却不敢哭出声,死死咬住下嘴唇,生怕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两个孩子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除了彼此的体温根本汲取不到一丝温暖,明明是盛夏,他们却浑身冰冷,仿佛是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冷意 ,让他们动都不敢动,哪怕外面寂静一片,他们仍旧不敢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走出地窖,却落入了地狱——杨钰狠狠闭上眼睛,不敢回想当时的画面,血染千里,碎尸遍地,竟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他们落荒而逃…… “我们身无分文,只能靠自小修炼的武艺去偷去抢,但因为经验不足,经常被人发现……” 抓到时总免不了一顿毒打,哥哥总是护着他,不许任何人伤他一分一毫,明明自己遍体鳞伤,还要笑着安慰他,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娘亲临走前让我照顾好你,你放心,哥哥绝对会保护你的。 “哥哥用偷来抢来的钱买食物,但他都留给了我,自己挨饿受冻,实在忍受不了就去客栈找店小二倒掉的馊饭,即使胃里恶心的翻腾,他也强迫自己吞下去……” 吃了吐,吐了吃,直到彻底把自己的胃折腾的脆弱不堪。 明明两人出生只相差几秒钟的时间,他却被哥哥保护的无微不至,甚至天真的以为即使没有父母也能活得很好,直到那天。 第八十八章 不值一提 雪下了一整晚,到处银装素裹,美得不可思议,清晨的路上行人少之又少,他在雪地里踩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嘎吱嘎吱的踩雪声音不绝于耳,他觉得十分好玩,回头去唤哥哥,却见他跪在雪地里咳得撕心裂肺。 小小的杨钰呆了呆,飞奔过去,急得差点哭出来。哥哥强忍着嗓子的不舒服,勉强笑着安慰他,“哥哥没事……”话音未落,一口血喷薄而出,落在洁白的雪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红梅——杨钰的脑袋轰得一声乱成一团,眼睁睁看着哥哥昏倒在地,他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不停地求路过的行人救救他的哥哥! …… 杨钰缓缓蹲下身,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即使过去多年,当年的恐惧和寒冷仿佛穿越了时间,再次落到他的身上,绝望,无助,脆弱得像个孩子…… 他当时怕极了,他只剩下哥哥一个亲人了,怕他也和父母一样,永远离开他的世界,怕到几乎崩溃…… 后来多亏一位好心人送哥哥到医馆,并替他们付了诊金,大夫诊脉之后看向他们的目光充满怜悯和可怜,那种目光刺痛了杨钰的心。大夫说哥哥的胃已经伤及根本, 只能靠喝药好好调理。 可是他们哪来的钱买药?他们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八岁的杨钰低头盯着身上残破的衣服,第一次知道了难堪和无可奈何的感觉…… 他背着哥哥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路,也哭了一路,恨自己的无可奈何,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从那以后,他辗转在各个店铺,哀求掌柜给他一份工作,无论什么他都愿意做,可哪有人会用八岁的孩子?他处处碰壁,无奈之下只能做起老本行去偷去抢,从频频失手到熟能生巧,不过是挨了多少打的差距。 再后来,苏德阳帮他们报了灭门之仇,为了报恩,他们甘愿为奴,反正连报仇这最后一条维持他们苟延残喘的理由都没了…… 杨钰自嘲的笑了笑,“可哥哥落下了病根,他经常会感觉到胃痛,但这不是令他最痛苦的,”他回头看向苏卿卿,通红的眼眶里隐隐有一层水雾,“你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苏卿卿的眼泪猝不及防落下,她摇头,小岚早已在一边哭的泣不成声。 “是恶心。”杨钰垂下眼睫,突然感到疲惫,他翻坐在地上,背靠房门,“当他觉得 恶心时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哪怕看见山珍美味,胃里也会恶心的翻腾,勉强自己吃下去的后果就是吐的生不如死……” 杨钰不知道那种感觉,但从未落泪的哥哥,在勉强自己吃下去后吐的狼狈不堪,抱着自己的膝盖嚎啕大哭,悲凉的声音让他听了也不自觉红了眼眶。 那是哥哥的童年阴影…… 和十二年前的杀戮一起,缠绕了哥哥无数年,成了一触即破的伤口,鲜血淋漓。 他们在丞相府里浑浑噩噩的活着,他尚且还有一丝离开丞相府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念想,哥哥却什么心思也没有,像没有感情的木偶,没有一丝生机…… 他害怕孤独,哥哥却早已习惯了孤独。他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和哥哥一样对生活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也怕哥哥有一天会想不开,所以主动揽下救李勇的任务。 他以蛮横的方式介入苏卿卿的生活,然后拉哥哥一点一点融入苏卿卿的世界,不过是想靠着别人的精彩填补自己的空白。 苏卿卿的心无城府和敢爱敢恨,让哥哥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终究只是有些罢了。 杨钰闭上眼睛,哥哥的落荒而逃告诉他, 一切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罢了。“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以后不必白费心思了,这不是在帮我哥,只会让他更加痛苦和难堪。” “对不起……”苏卿卿低下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杨钰无奈,为什么女人都这么能哭?“这又不是你的错,不需要向我道歉。”而且,他之所以没有拦着苏卿卿,是因为他以为苏卿卿可以治好哥哥的心理疾病,所以他才端着碗一起追来了,想来错的其实是他才对吧,他苦笑了一下,“走吧,回去吧。” 他站起身,走到桌前,揉了揉两颗依旧哭个不停的小脑袋瓜,心里的荒凉反而淡了不少,“别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们呢。” 苏卿卿和小岚收起眼泪,整理好心情后端起饭菜随杨钰离开。 回到小厨房,苏卿卿和小岚托腮,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心里酸涩一片,依旧没有从杨钰的话里回过神来。 杨钰搅了搅凉透的饭菜,早就没了胃口,玉禾看出三个人心情都不好,有些好奇,“你们怎么了?” 怎么出去一趟三个人神情都不对劲了,不就是送个饭吗?就算被退回来也没什么好在意 的吧?作为主厨她都不在意,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什么? “唉……”苏卿卿叹了口气。 “唉……”小岚紧跟着也叹了口气。 “唉……”杨钰搁下筷子,也叹了口气。 玉禾:“……” 能不能说人话,唉声叹气的她哪里听得懂?她一脸无语,端起药罐将煎好的药倒出来,又从壁橱里拿出蜜饯,一起端给苏卿卿。 苏卿卿望着热气腾腾的药出神,玉禾贴心的帮她吹了吹,一边搅拌一边说道:“小姐,老爷说了,不能依着你任性,这药呢,你是必须得喝的。” 她以为苏卿卿又再闹小脾气。 苏卿卿蹙眉,不吭声,等药凉得差不多了端起来一饮而尽,她放下碗,哭的整张脸都皱成一团,玉禾惊讶之余欣喜不已,拿起一块蜜饯送到苏卿卿的唇边,苏卿卿摇头拒绝,“不吃了,以后我喝完药都不吃蜜饯和糖果了!” 她说得郑重其事,倒吓了玉禾一跳,她连忙摸了摸苏卿卿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不烫啊。”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 苏卿卿呼出一口浊气,舌尖依旧苦涩,她想,这点苦,和他们遭受的痛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第八十九章 等 暮色四合,月朗星稀,秋风萧瑟,树影婆娑,苏卿卿在指尖轻轻哈了一口气,用力搓了搓手,秋日的夜晚,格外的冷。 她用力裹紧披风,身姿笔挺,在她身后,杨钰坐在树枝上,随手摘下一个柿子,随意擦了擦,一口咬下去,嗯,味道不错。他惬意的眯起眼睛,躺在树上,一边吃一边望着头顶的夜空,一边漫不经心道:“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明日再来也未尝不可。” “不行,我要等。”苏卿卿固执地摇头。 杨钰挑眉,眸中带了几分笑意,他微微撑起身子,看向树下的人,漆黑柔顺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披散而下,一身洁白披风,在月光下朦胧而淡雅,夜风起,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 杨钰勾起唇角,摘下一颗柿子随意颠了颠,“枯等着实无趣,大小姐要不要来个柿子啊?” 苏卿卿回首,清丽容颜在月光之下美得不可思议,她眉目间带着淡淡的无奈,“我不喜欢吃柿子。” 她的母亲爱吃,曾经的她也爱吃,但母亲走后她再也没碰过柿子,久而久之,便不爱吃了。 这棵柿子树,是母亲和父亲亲手种下的,如今已有十七年的光景。 夏日里枝繁叶茂,倒是一个乘凉的好去处,如今秋风扫叶落,光秃秃的枝丫上只剩下零星几颗柿子,未免太过萧索。 “这倒是可惜了,”杨钰将柿子几口吞入腹中,他舔了舔唇角,意犹未尽道:“这些柿子很甜,我以为会很喜欢呢。” 苏卿卿笑了笑,不置可否。 晚风卷起一地落叶,一袭白衣人影从天而降,身姿飘逸,容貌隽秀,宛若谪仙踏着一地月光而来。 “杨清哥。”苏卿卿眼睛亮了起来,她提起裙摆跑到他面前,扬起小脸笑得灿烂明媚,“你终于回来了。” 杨清的呼吸又轻又浅,看到她时微微窒了窒,他偏开头,望向她身后从树上一跃而下的杨钰,目光探寻,他淡淡“嗯”了一声,比月光还要清冷。 杨钰缓步而来,“哥,”他轻声开口,有些自责,“对不起,下午的事是我唐突了。” “算了,”杨清揉了揉少年的头,冰冷的眸中终于多了一丝暖意,像一道倾泻而下的皎皎星河,璀璨夺目,“无碍,哥哥不介意。” 声音宠溺。 苏卿卿的心瞬间被击中了,她捧住微微泛红的脸,转身不敢直视。这略显暧昧的气氛是什么鬼!还 有她为什么会觉得激动? 小岚说她可能会伤势而会引起发热,莫非,这就是发热的征兆?苏卿卿下意识摸了摸额头,还好还好,没有烧起来,她实在不想大半夜喝药。 “你们深夜等在这里干什么?”杨清问耳尖微红的苏卿卿。 杨钰耸了耸肩,将挂在腰间的两壶酒扯了下来,扬了扬酒壶,神色无奈,“来找你一醉方休啊。” 杨清接过酒壶,微微挑眉,他揭开封口,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他笑了笑,这是上好的竹叶青,一看就是苏卿卿的手笔。 “苏卿卿,你大半夜等在这里就是为了送我两壶酒吗?” 苏卿卿摇头,脱口而出道:“当然不是!”她撩起披风,盈盈一握的腰间挂了一壶酒,他拍了拍酒壶,笑嘻嘻道:“杨钰不是说了吗,我是来找你一醉方休的。” “这……”杨清蹙眉,觉得有些不妥,她到底是姑娘家,岂能和男子一同喝酒? 聪明如杨钰,岂能不知哥哥心中的想法,他笑了笑,将手搭在杨清的肩膀上,“你放心吧,丞相已经应允了,要不然你以为这上好的竹叶青哪里来的?” 下午苏德阳来送药时,苏卿卿又是撒娇又是用 不吃药威胁,本就因为没有求到琉璃膏而心怀愧疚的苏德阳无奈之下不得不妥协,但他有一个要求,必须让小岚和玉禾随侍左右。 苏卿卿自然爽快答应。 眼下,她们二人一个在搬酒,一个在做下酒菜,只等着杨清这个主人公回来。 杨清沉默,苏德阳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并不觉得被他知道今日的失态有何不妥,但苏卿卿,他有些难堪。 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些过往丑陋屈辱,连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恶心,那是他一生都不愿意想起的黑暗,如今,却赤裸裸摆在了阳光之下…… 他觉得难堪! 苏卿卿哪里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左手拉着杨钰,右手拉着杨清,向凉亭跑去,两人被迫跟在她身后,无奈极了。 苏卿卿无疑是任性的,对于突然介入她生命里的兄弟俩,她从一开始的戒备到如今的信任,不过短短月余,她在乎他们的感受,但也任性的不在乎他们的感想。 比如,她从未问过杨清愿不愿意来。 杨清忍不住摇头,心里却不觉得讨厌,相反,他喜欢这种感觉,像儿时母亲板着脸哄他吃饭时被人全心全意的在乎一样…… 无关风月,无关爱情,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亲情和坦诚相待的友情。 苏卿卿把他们摁在椅子上,指着满桌子的酒菜大手一挥,豪迈道:“来来来,大家快吃,不吃完都不许走。” 小岚把最后一壶酒搬上餐桌,她扶住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无语道:“这些都未必吃的完,你还让玉禾接着做,你当大家都是猪啊。” 她家小姐一旦兴奋过头,就会不管不顾,非要做到极限才尽兴,简直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苏卿卿不满地拍了下小岚的头,“谁说吃不完,”她双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朝屋顶大喊:“喂,你们一起下来啊,大家不醉不归。” 小岚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纯净而无辜,她拉下小岚的手,“请大家一起吃啊,爹爹答应我了。” 小岚气得差点哭出来,“老爷什么时候答应了?我怎么不知道?他说的明明是同意你和杨清杨钰喝酒,但身边必须有我和玉禾作陪。” 苏卿卿点头,一本正经道:“对啊,他又没说除了杨清哥和杨钰,不能有别人?” 小岚:“……” 第九十章 不出来 杨钰“噗嗤”一声哈哈大笑,他颇为同情的拍了拍小岚的肩,“你就认命吧,你家大小姐的脾气你还不了解?” 强词夺理,任性,脾气还不好,对他非打即骂,不过对其他人倒是好得很,温柔得像一只小绵羊。 可能在苏卿卿心里,他也就和秋月、伍兮一个档次吧。 苏卿卿不理他,跳起来朝房顶挥了挥手,再次出声大喊,“快点下来,我知道你们听得到,如果你们再不出来,我就告诉爹爹,你们违抗本小姐的命令!” 话落,除了萧萧秋风,无一人出来。 苏卿卿有些纳闷,她扯了扯头发,颇为不解,“奇怪了,他们为什么不出来?” 杨钰笑了,眸光潋滟,看起来有些心灾乐祸,“也许是你上次下药吓到他们了。” “可是上次他们又不在。” 她觉得有些郁闷,她明明只对杨清、杨钰和两位门神用了药,他们怕什么?再说了,这次她又没下药,酒菜都是玉禾一个人备好的。 杨钰向后一靠,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撑在脑后,杨钰云淡风轻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即使他们没被下药 ,难保心里不会犯怵啊,毕竟事关他们的性命。” 上次他和哥哥侥幸逃过一劫,但两位门神就没那么幸运了,各自被打了五十大板,半条命都丢了,苏卿卿这个一直被关在清璃院里的傻丫头至今不知道,守在门外的人早就换成了另外一拨。 苏德阳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尤其事关苏卿卿的时候。所以府里的下人,比起苏德阳,可能更怕苏卿卿多一些,怕她磕到碰到,怕她发生一点意外。 小岚和玉禾虽然和她闹,和她没大没小,但一直把她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除了因为心甘情愿想护着她,也有因为害怕。 苏卿卿叹了口气,望着满桌美食,不死心的又喊了一次,“我发誓,这次肯定没下药,你们下来吃呗。” 软软的声音像在撒娇。 依旧无一人回应,她眨了眨眼睛,泄气了,她趴在桌子上,不开心的撅起嘴巴,“他们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 小岚哭笑不得,说她像孩子吧,她还真是个孩子,她揉了揉苏卿卿毛茸茸的脑袋,出声哄她,“乖,不难过,他们也有他们的立场,这种事强求不得,反正有杨清和杨钰陪你喝酒呀 。” 说的也是,今天这顿酒本就是为了杨清才举办的。苏卿卿打起精神,用力拍了下桌子,兴高采烈道:“那就让玉禾不要做了,大家一起出来不醉不归啊!” 我和玉禾又不能喝酒…… 小岚识趣的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摇摇头,认命地去找玉禾,看她有没有办法阻止小姐发疯吧。 两个小丫头在厨房里嘀嘀咕咕想了半天,直到苏卿卿快要不耐烦时一人拎着一壶酒磨磨蹭蹭走出来。 苏卿卿看到玉禾手上的酒壶,惊奇的“咦”了一声,“这是什么酒啊?我都没见过……” 玉禾一把抱紧酒壶,紧张道:“没什么,就是普通的酒,我和小岚喝习惯了,就喜欢喝这样的酒。” “哦,”苏卿卿随意点点头,不甚在意,她站起身招呼她们俩快坐下,然后解下挂在腰间的酒壶,解开封口举了起来,“来来来,大家干杯。” 小岚和玉禾连封口都不敢揭,匆匆忙忙举起来和苏卿卿的酒壶碰了一下就撤走了,明显有猫腻。 想到某种可能,杨钰哭笑不得,他无奈的扶了扶额头,拿起酒壶用力碰了一下苏卿卿的酒壶,把她略带疑惑的目光吸引 过来,他笑眯眯道:“干杯。” 苏卿卿瞬间笑弯了眼睛,把酒壶往杨清方向移了移,“杨清哥,就剩下你一个了。” 她眸中晶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耀眼,杨清抬头,一瞬间看到了倒映在她眼底的自己,他抿唇,举起酒壶轻轻碰了一下,“干杯……” 声音沙哑,抑制不住的细微颤抖。 杨清在一瞬间听到了自己坠落的声音,失控,无力,泥足深陷。 苏卿卿大喊一声“干杯”,仰头咕噜咕噜灌下,十分豪迈,杨清垂下眼帘,霍然抬头灌酒,潇洒自如。 杨钰看向对面抱着酒壶轻轻抿了一口,低头窃窃私语的两人,沉沉笑了,声音朗朗澈澈,格外动听,玉禾吓了一跳,霍然抬头,一下子和他四目相对,她指尖微微一颤,快速垂下视线。 杨钰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喝酒。 苏卿卿酒量很浅,半壶酒灌下去,她的面色绯红似灼灼桃花,双目迷离,带着微微醉意,她咧嘴一直笑,几分傻,却比烈酒还要醉人。 原来她喝醉酒之后是这样的。 杨钰单手撑头,望着一直傻笑的苏卿卿,勾起了唇角,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喝醉酒不哭不 闹、不言不语只一个劲傻笑的人。 他拍了拍身边的人,头也不回道:“哥,看来这场晚宴可以提前结束了。” 无人应答,杨钰顿了顿,回首,他的哥哥一言不发,直直端着酒壶往嘴里灌,一双清眸冷若冰霜,又有冰雪消融后潺潺流动的溪水,带着彻骨的悲伤和仓惶。 杨钰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哥?” 指尖微微一僵,杨清灌酒的动作霍然停下,清澈的液体溅到脸颊上,缓缓下滑,像一滴眼泪。 唇齿间都是酒的味道,甘醇,浓烈,辣得他嗓子有些疼,杨清眼睫颤了颤,他放下酒壶,站起身,低声道:“这酒未免太烈了一些……” 杨钰瞄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酒壶,和他手上的竹叶青一模一样,酒并不烈,也不易上头,为了照顾从未饮酒的苏卿卿,苏德阳送来的酒度数低且口感绵长…… 他笑了笑,“是,这酒确实烈了些,瞧苏卿卿都喝醉了。” 杨清不语,风过,树叶沙沙作响,隐隐有些冷。半晌后,他轻声道:“我要回去了,你走吗?” 杨钰站起身,正准备回答,苏卿卿突然腾的一下跳了起来,“不准走!你们通通不准走!” 第九十一章 耍赖 她几步窜到杨清的身前,伸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她面色绯红,眼神迷离,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她晃了晃不甚清明的脑袋,赌气道:“不许走,说好了不醉不归,你们耍赖!” 声音里满是委屈。 杨清看着她,声音软了几分,“你喝醉了,该回去休息了。” “谁喝醉了,我才没喝醉呢。”苏卿卿瞪大眼睛,眼前的人一直不停地晃啊晃,晃得她头疼,她皱皱眉,握住杨清的手,“你别晃了……” 苏卿卿凑上去,仔细看他的脸,辨认了半天,笑了,她戳了戳杨清的脸颊,“杨钰,我就知道是你,哈哈哈哈……” 带着酒香的气体喷洒在杨清的脸上,痒痒的,有些温热。杨清蹙眉,抓住她作乱的手,微微后退一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苏卿卿,我不是杨钰。” 苏卿卿脑袋里乱作一团,根本没听见杨清说了什么,她敲了敲脑袋,下意识问他,“杨钰,你是不是很冷啊?” 他握住她指尖的手很凉很凉,连带着,她的手也带着微微凉意。 苏卿卿抽出指尖,身体晃了晃,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多亏杨 清及时扶住她的肩膀。杨清的眉蹙得很近,他扶住苏卿卿,回头看向小岚和玉禾,“你们快扶她回房休息吧。” “不回去不回去!”苏卿卿鼓起腮帮子,紧紧拽住杨清的袖子使劲摇啊摇,“我不要回去!” 杨清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劝她,“那你怎样才肯回房休息?” 在他身后,杨钰的双眸亮的惊人。 苏卿卿歪头想了想,把他拉回亭子里,摁在椅子上,苏卿卿在一旁坐下,将他方才放在桌子上的酒壶递给他,巧笑嫣兮,“你喝完我就回房休息。” 杨清看了一眼她调皮的笑容,无奈接过酒壶,抬起头一饮而尽。 苏卿卿兴奋的眨了眨眼睛,猛的凑过来,离得太近,杨清几乎看到她眼中的自己,脸上惊讶的神情,他愣了愣,苏卿卿突然扬起唇角,笑得十分开心,“你好厉害啊,再喝一瓶好不好?” 杨清放下酒壶,一把推开她的脸,对她这种动不动就凑到别人脸上的行为有些不满,他用力敲了下苏卿卿的头,沉声道:“不好。” 说好喝完就回房休息,他为什么要多喝? 苏卿卿哼了一声,趴在桌子上,就 是不肯起来。 杨清无语,不知道该拿喝醉酒的苏卿卿怎么办,他揉了揉额头,一壶酒下去,他也有了些朦胧醉意,和杨钰的千杯不醉不同,他的酒量也很浅,虽然比苏卿卿的一杯倒好多了。 “哥,”杨钰拍了拍他的肩,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酒,笑得有点坏,痞痞的,他挑了挑眉梢,“不如你再喝一瓶?苏卿卿的脾气你还不了解?看她平常是怎么对我的你就明白了。” “……” 杨清深知弟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个性,但他知道弟弟这次说得没错,因为苏卿卿完全把他当成杨钰了,她平常对他倒是客气恭敬,如今陡然变成这样,又是撒娇又是闹脾气,他确实吃不消。 杨清看了一眼杨钰手中的酒,正准备接过,余光瞥见他眸中的欣喜和探究,杨清伸出去的手顿了顿,突然用力一拂——啪的一声,两个人都愣住了。 青瓷酒壶支离破碎,一时间酒香四溢,微微醉人。 杨清的脸色沉了沉,他静静望着一地的碎片,素衣白裳在月光一下宛若笼罩了一层朦胧的白纱,清冷,淡漠,他拂袖就走。 正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的苏卿 卿被酒壶碎裂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见熟悉的身影径直离开,她一着急,站起来大喊:“你站住!” 杨清的背影顿了顿,不过刹那间,毫不停留的走了,苏卿卿在他身后“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既委屈又可怜,“你们都是骗子!爹爹骗我,连你也骗我,说什么不醉不归,都是骗人的!” 苏卿卿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下午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滚滚而落,她脑子晕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很难过。 “书上说何以消愁,唯有杜康,我想让你们开心一些,不要难过,所以求爹爹送我杜康酒……” 杨清猛的顿住,双拳紧握。 尽管爹爹告诉她举杯消愁愁更愁,但苏卿卿更愿意相信一醉解千愁的说法,哪怕是一时,能够忘记痛苦和烦恼,她也心甘情愿…… 可是她一点也不开心,那些悲伤的情绪反而决了堤,止也止不住,苏卿卿索性任由自己沉沦在悲伤的洪流里尽情宣泄。 “爹爹说他做了错事,他会收手,可他今天早上却要对俞临出手,他骗我,他明明答应我了……还有你……你 们都骗我……” 一天之中承受了太多的大起大落,苏卿卿的心态有些崩溃,在酒的刺激下,终于释放了出来。 什么借酒消愁……杨清闭了闭眼睛,你倒是把心中的痛苦全部释放了,可他如何能做到?那是他死也不愿意提及的过往,他一旦放松自己,噩梦就会像黑暗一样将他包裹得严丝合缝,不留一丝喘息的余地。 所以他已经习惯了紧绷着自己的神经生活…… 他转身,缓步走到苏卿卿的身前,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一边拍她的后背,一边轻声道:“对不起。” 或许,我能许你一个和我不一样的未来,没有噩梦和黑暗,更没有痛苦和狼狈。 他喜欢看苏卿卿张扬的笑容,喜欢她恶作剧得逞时的狡猾,喜欢她欺负杨钰时的飞扬跋扈,喜欢她耍赖时的任性,喜欢她不谙世事的懵懂,更喜欢他们几个人在一起的漫漫时光。 若是可以,杨清愿意护她一世平安康乐。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成为摧毁她幸福的凶手之一,明知是陷阱,他却跳得义无反顾,因为仇恨太过刻骨铭心,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更没有逃避的权利。 第九十二章 喝了 第二天醒来,苏卿卿觉得头疼欲裂,宿醉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她撑住头忍不住呻吟出声,脑袋里乱作一团,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咬她的神经,又沉又痛。 守在床边的小岚抬起头,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小姐,你醒了,先起来把醒酒汤喝了吧,喝了能好受一些。” 苏卿卿坐起来,一边蹙眉揉脑袋,一边点头。小岚把暖炉上的醒酒汤端给她,看着她全部喝完,将碗放在一边,她扶着苏卿卿重新躺下,“再休息一会儿吧,现在天色还早呢。” 苏卿卿下意识看向窗外,天色昏暗,远处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离天亮不远了。她往里面挪了挪,拍拍空出来的床榻,哑声道:“你也上来躺会儿吧,一直守在床边多累呀。” 小岚自知小姐的任性,和她解释纯属浪费口舌,索性直接合衣躺在床上,她掖了掖被子,扭头看着苏卿卿因为宿醉而有些苍白的脸,她一边伸手轻轻按压她的额角,一边轻声试探:“小姐,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嗯?”苏卿卿睁开困倦的眼睛,“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她只记得昨晚喝了 酒,但喝酒之后的事情她完全没印象。她忍不住蹙眉,“该不会是我昨晚发酒疯了吧?” 这个……确实算发酒疯吧? 小岚回答:“没有没有,小姐喝醉后直接睡着了。” 这么丢脸的事她怎么能让小姐知道?昨天她抱着杨清哥足足哭了半个时辰,一边哭一边骂杨钰不守信用,辜负她的信任,站在一边的杨钰,额头上的青筋蹦跶的十分欢快。 真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苏卿卿哭累了,直接趴在杨清怀里睡着了,杨清擦去苏卿卿眼角的眼泪,打横抱起来,将她放在床上,杨清掖好被子后转身离开,屋外,清朗的月光下,杨钰目光灼灼,含笑望着他。 杨清站在他面前,眸中少有的暖热退得一干二净,小岚和玉禾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偌大的清璃院,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是故意的吧?”杨清冷冷开口,“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我。” “哥……” 杨清忽然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力气大到指尖发白,他的眼眶因为愤怒和悲哀而有些泛红,“杨钰,你在怕什么?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推进别人的生活?你一次又一次拉 进我和她的关系,究竟是为了什么?” “哥……”杨钰垂下眼睛,声音微微颤抖,有些慌乱。 杨清“呵”了一声,微微勾起的唇角,几分自嘲,他甚至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他松开杨钰,撩起衣袖,看着手腕上狰狞的伤疤,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怕我重蹈覆辙?” 杨钰瞳孔一缩,霍然抬头。在他震惊的表情里,杨钰反而平静了,他放下衣袖,理了理杨钰有些凌乱的领口,声音很轻,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放心吧,我已经不会了。” 何况,他从未想过自裁。 杨清后退一步,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停下,他微微侧头,看着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少年,轻声道:“杨钰,如你所愿,从今往后,我会把苏卿卿当成妹妹,护她一世周全,这样,你可放心了?” 他对这个世间毫无眷恋,甚至想过等弟弟找到幸福了,他便了无牵挂,碧落黄泉,任他逍遥,他早就不想在这个荒诞的尘世间辗转。 他的想法,杨钰看得分明,一边担惊受怕,一边加深他和这个世界的牵扯,所以不过月余,苏卿卿便踏入了他的世界,他的生活几乎每 一处都能看见她的身影,挥之不去。 而他之所以愿意保护苏卿卿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薛俞临,他似乎在谋划一个天大的局,势必要搅得京城风起云涌。 这些都是杨钰告诉他的,他把所有和苏卿卿有关的事情仔细分析给他听,一点一点引起他的好奇,然后或主动或被动介入他们之间的故事。 这个局,究竟会大到什么程度?杨清不知道,眼下看似平和,实则暗潮汹涌,一个不慎,就会掉入漩涡,死得悄无声息、干净彻底。比如,至今不知所踪的季棠管家。 杨清眸色沉了沉,“走吧,我们回家。” …… 耐着性子在清璃院中休养了几天,因为伤口发炎,她又发了高热,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浑身滚烫。 苏卿卿有气无力的趴在凉亭的桌子上,冰冷的石桌让她感到十分舒服,降温效果好的不得了。 “小姐,你怎么又趴在桌子上了……”小岚无奈极了,她撑起苏卿卿的头,在桌子上垫了一块毛茸茸的狼皮,然后把她的头小心翼翼的放在狼皮之上。 狼皮隔绝了大部分凉意,苏卿卿撇了撇嘴,哀叹一声,“小岚啊,你说, 俞临为什么都不来探望我了?” 凭他的本事,甩开隐卫来见她根本不成问题,可他为什么一连多日都不来看她呢?她可是为了保护他才受的伤呀! 苏卿卿不满的撅起嘴,郁闷极了。 思念泛滥成灾,她想见他,很想很想,哪怕只是远远看见他的脸,她就心满意足了。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奇妙,心里又酸又甜,时刻想着他,想着他的笑,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想着他的为难,她也忍不住心里难过。明知他很强大,可她就是忍不住想保护他,想站在他的身后,想和他并肩而立。 “唉……”苏卿卿长长叹息一声,她扯了扯头发,“小岚,你说,我去求父亲,他会放我出清璃院吗?” 她已经被关了好几个月了,真的快无聊死了。 小岚摇头,“这我可不知道。”她拨了拨地上的炭盆,天气愈发冷了,小姐却喜欢待在院子里,这凉亭没办法抵御风寒,她只能多搬几个炭盆。 “也不知道爹爹在忙什么,他都已经三天没来看我了。”苏卿卿有些担忧,因为发烧,她连呼出的气体都带着灼热,她忍不住解开披风,企图让自己凉快一些。 第九十三章 为什么 小岚眼疾手快“啪”的一声拍开她解披风的手,没好气道:“小姐,你还想不想早点好了?” 这几天苏卿卿浑身无力,四肢软得像面条,头重脚轻,连多站一会儿都觉得头晕目眩。 苏卿卿有些委屈,吹了吹被拍得通红的手背,抗议道:“我当然想早点好啦,可是我好热啊,就解开一会儿又不会怎么样!” 小岚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才没有呢……”苏卿卿小声嘀咕,嗓子一阵干痒,她忍不住掩唇低声咳嗽,小岚慌忙拍她的背。 杨钰和杨清并肩而来,一人眉梢微扬,眼里含着微微笑意,不知在和身边的人说什么。一人神情淡漠,薄唇微抿。 踏进凉亭,杨钰把茶具搁在桌子上,一边烹茶,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百宝袋,他从百宝袋里倒出几片褐色的草药,用清水清洗过后扔进茶壶中。 苏卿卿有几分好奇,“那是什么?能吃吗?” 杨钰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有几分得意,“这是款冬花,可缓解你的咳嗽,是一种十分常见的中药,这都不懂,看来你果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啊。” 苏卿卿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我是大小姐 没错,但我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呀,你忘了上次被我迷晕的事了?” 她同样笑得好不得意。 见面就互掐,小岚和杨清早就见怪不怪了,一个专心折腾火盆,一个拎起烧滚的开水倒入茶壶,淡淡的茶香飘出,茶叶舒卷,在水中沉沉浮浮。他盖上盖子,茶壶中的热水系数倒掉,重新注入滚烫的开水。 不过须臾,袅袅茶香扑鼻而来。 杨清率先倒了一杯茶递给苏卿卿,苏卿卿端起茶杯含笑道谢,“谢谢杨清哥。”她吹了吹氤氲的水雾,轻轻抿一口,除了馥郁的茶香,还有一丝甘甜,隐隐有花的清香,她忍不住弯了眼睛,“很好喝。” 杨清的眸中带了三分笑意,眼光余光突然掠过一个人影,眸中的笑意顿时凝结,他冷冷看向飘然而至的少年,他身穿靛蓝色华服,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自带贵气。 薛俞临站在阳光里,刺眼的光让他微微眯起眼睛,苏卿卿背对着他,一袭烟青色的长裙旖旎委地,像层层铺开的云。她的对面,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纷纷向他投来十分不友善的目光,一个讥诮,一个冰冷。 他们把他当做了敌人,却坐在她的对面言笑晏晏! 薛俞临抿唇,觉得 画面有些扎眼! 苏卿卿顺着杨清、杨钰的目光回头看去,心心念念的少年站在阳光下,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绒光,精致的眉眼漂亮得惊人。 茶杯“吧嗒”一声掉在桌子上,未喝完的茶水洒得到处都是,烫得苏卿卿指尖一缩,她傻愣愣站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俞临……” 少女轻软绵长的声音喊他的名字,薛俞临的心酥麻一片,他轻轻“嗯”了一声,漆黑的眸中情绪翻涌,意味不明。 快乐和满足瞬间盈满苏卿卿的心,她提起裙摆飞奔到薛俞临面前,脸上挂着灿烂甜美的笑容,她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她的眼睛璀璨夺目,仿佛镶嵌了一整片星空,熠熠生辉,漂亮极了。 薛俞临抿唇,握紧双手,硬生生偏开头,“我来谢谢大小姐的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生冷无情,苏卿卿的欣喜瞬间凝结,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她不明白薛俞临这是何意,但她的心不由自主慌了起来,每当他这幅表情和她说话时,出口的言语总能将她伤得鲜血淋漓。 苏卿卿勉强勾起唇角,笑得有些无力,“不过都是小事,不用谢我……对了,你要不要来喝茶?杨 清哥泡的茶很好喝,甜甜的,回味无穷——” 她说得语无伦次,拼命想找话题,不给薛俞临开口说话的机会。 薛俞临静静看着喋喋不休的少女,突然笑了,讥诮,嘲讽,冰冷,什么情绪都有,唯独没有温柔,苏卿卿呆了呆,只觉得浑身从头冷到脚。 薛俞临上前一步,逼近她的脸,戏谑道:“莫非大小姐喜欢用身体给人当肉盾吗?” 苏卿卿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什么意思……” 薛俞临一把搂住她的腰微微用力,苏卿卿被迫踮起脚尖,她抬眸呆呆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有些回不过神。薛俞临轻轻摩挲苏卿卿的脸颊,指尖忍不住微微一颤,薛俞临一顿,棱角分明的五官有一瞬间的悲凉,但仅仅只是一瞬,快到苏卿卿根本没有发觉,她只看到他脸上的阴沉,和眸中惊心动魄的狠戾和决绝。 薛俞临薄唇微掀,吐出来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你不觉得你的喜欢,太怜悯了吗?因为喜欢,所以能毫无顾忌的为我挡刀?苏卿卿,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这么可怜的喜欢,我不稀罕。” 苏卿卿后背一僵,被他的话伤得体无完肤,本来微微泛红的脸,竟苍白得有些吓人。 薛俞临松开她,她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 薛俞临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她,伸到一半又强忍着收回,紧紧握住双拳,掐得掌心微疼。 苏卿卿心里涌上无法言说的疼痛和彷徨,她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薛俞临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前一刻钟还满心欢喜,后一刻钟却被他亲手打入了地狱…… 苏卿卿捂着嘴唇咳得撕心裂肺,凉亭中的人变了脸色,一个飞身过来,扶住苏卿卿的肩膀,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杨清蹙眉,“苏卿卿,冷静点。” 望着杨清怀中娇小的一团,薛俞临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黯淡,眼前突然寒光一闪,杨钰提剑直指他的咽喉,他冷笑,“俞临公子,丞相大人吩咐过,不允许你接近大小姐,所以请你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薛俞临抬眸,四目相对,瞬间火光四溅,薛俞临微微扬起唇角,倨傲不屑地睨了他一眼,“放心,就算求我多待,我也懒得留下。” 苏卿卿指尖一颤,呼吸刹那间轻了,她低低咳了两声,压下喉咙中的干痒,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 她努力克制,才让身体不要颤抖,苏卿卿安静地盯着他,再次开口,“为什么?” 第九十四章 小伤 薛俞临的目光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不过短短几天,原来树叶可以掉得这么快…… 凉意一点一点漫上他的眼底,薛俞临嗤笑,不知道在嘲笑谁,“苏卿卿,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他转身,背对着所有人,微微闭起眼睛,冷风吹起他的长发,飘飘扬扬,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他无力地笑笑,唇角的弧度让人心碎,在一片恍惚的黑暗里,他听到自己冰冷无情的声音,将他的心碾压成了齑粉…… 他说:“苏卿卿,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我曾经救过你,如今,你也救了我,我们一命抵一命,从此各安天命,各自安好吧。” 苏卿卿瞪大眼睛,毫无血色的唇微微扬起,她桀骜不驯的抬起下巴,尽管知道背对着她的少年看不见,她还是弯了眼睛,笑得很完美,像雨后含苞待放的花朵,飘飘摇摇,她倔强道:“想要两不相欠?好啊,当然可以。” 薛俞临的眼睫微微一颤,他掀开眼帘,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如此,甚好……” 他语调很轻,落在风里,浅浅露出几分落寞。 “但是,”苏卿卿攥紧衣袖,声音里满满的嘲弄和 讥诮,“若我没记错,俞临公子救过我两条命呢,既然是一命抵一命,不如,你现在就将这份救命之恩一并要了去吧。” “苏卿卿!”杨钰忍不住出声,他能看出薛俞临有几分喜欢苏卿卿,但这喜欢,能抵得过他潜入丞相府的目的吗? 苏卿卿朝他无声笑了笑,她握住杨钰的剑,一张素静的小脸安静泰然,她眨了眨眼睛,“借我用用。” 杨钰不自觉松开手。 “谢谢。”苏卿卿微微一笑,绕过他走到薛俞临面前,少年的目光落在虚空之处,她隐约看见了他眸中来不及收起的狼狈和无措,她抿唇,将剑递给薛俞临,目光有些冷,“既然俞临公子想要两不相欠,就请你快点动手吧。” 薛俞临像触电了一般,指尖微不可察的打了个激灵,他将视线缓缓落在她手中的长剑上,目光冰冷得有些骇人。 一时间,似乎连风都静了。 “好啊……”半晌,薛俞临笑了,漆黑深邃的眸底染上点点笑意,冰冷至极,他伸手接过苏卿卿手中的剑,指尖相触,苏卿卿的手剧烈一颤,冰冷异常。 他提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唰”的一声指向苏卿卿,他眯了眯眼睛,唇 角的弧度染上几分愉悦,“那就如你所愿。” 苏卿卿的瞳孔一缩,下意识攥紧指尖,她闭上眼睛,避免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她笑道:“那就麻烦俞临公子快点动手吧。” 薛俞临的眸中划过一丝极力压制的情绪,像喷薄而出的怒气,也像深入骨髓的痛楚,握剑的指尖不自觉用力。 他在赌,赌杨清、杨钰对她的在乎——薛俞临垂眸遮住眸中的情绪,他冷然一笑,笑声凉薄,握剑用力刺向苏卿卿——破空之声传来,苏卿卿唇边的笑意荡然无存,她睁开眼睛,清泠泠的眸中一片苍凉。 如果就这么死了,倒也无妨…… 眼前熟悉的身影一闪,一阵天旋地转,苏卿卿落入一个清冷的怀抱,她错愕抬眸,看到了杨清近在咫尺的脸——他**一声,锋利的剑刺进他的肩膀,鲜血染红了他洁白无瑕的长衫,苏卿卿的眸霎时睁大,“杨清哥……” 她的声音颤抖,全是不可置信。 “哥!”杨钰大喊一声,猛的一掌袭向薛俞临,薛俞临不闪不避,生生受了他一掌,喷出漫天血雾,他捂住胸膛,冷眼看着紧紧抱住杨清仿佛快要哭出来的 苏卿卿,他无声扬了扬唇角,笑容苍凉,他松开手,任由染血的剑“哐当”一声落地——苏卿卿,他赌赢了…… 可为什么他的心,一瞬间沉入了谷底…… “苏卿卿,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薛俞临一字一顿说完,转身离开,他用力推开大门,守在门外的两尊门神吓了一跳,薛俞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直离开。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早就瞒不住了,他也不想瞒…… 他的身后,苏卿卿投过来的目光,荒凉而落寞。 转过转角,薛俞临像脱力了一般,无声靠在墙壁上,眸中的冷意退得一干二净,他轻轻一哂,捂住眼睛。 如此,便再也没有了相见的理由,日后,她可会恨他?一定会的吧…… 薛俞临笑了笑,一半自嘲,一半无奈,如今,他终于明白了师傅话中的意思,可他明白的太晚…… 师傅说:“俞临啊,千万不要轻易爱上一个人,更不要轻易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如果爱上了,一定要趁早挥剑断情,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痛苦一生,不如干脆放手,放过自己,也放过她吧。” 可是师傅,如果已经晚了,该怎么办?还有补救的方法吗 ? 阳光下,倚墙而立的少年仿佛坠入了冰窟…… …… 杨钰扒开杨清的衣服,看到他肩上的伤口,他松了一口气,“还好,伤口不深。” 他拿起苏卿卿搬过来的各种瓶瓶罐罐,打开闻了闻,药都是好药,他看了一眼青瓷瓶上的字,有镇痛作用,他洒了一些上去,然后拿起另外一瓶,有止血作用,他二话不说,又洒了一些上去,如此反复几次,杨清的伤口上已经洒了一层厚厚的药粉,看得苏卿卿直咂舌,“你确定药是这么用的?” 杨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是这么用的难道是吃的?” 苏卿卿摇头,这些药都是外用的没错,但是——她背上的伤更严重,可她也只是用了镇痛、消炎和金疮药三种而已…… 看到她眸中的担忧,杨清戳了下她的额头,“放心吧,我们受伤时都这么解决的,而且别看杨钰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他略知医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清冷,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苏卿卿抿了抿唇,低低叹口气,“杨清哥,谢谢,还有,对不起……” 杨清摇头,他知道此刻最难过的人是苏卿卿,他轻声安慰她:“放心吧,我没事,不过一点小伤。” 第九十五章 钓鱼 “要不然我们去钓鱼吧?”苏卿卿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们。 昨天薛俞临走后,苏卿卿一反常态,不哭也不闹,平常爱睡懒觉的她今天竟然起了个大早,为练剑的杨钰弹奏了一首曲子,长袖翻飞间,气势如虹,铮铮琴音让杨钰心潮澎湃,连练剑的气势都比往日恣意洒脱了不少。 一曲终了,苏卿卿随意勾了勾琴弦,在零丁破碎的琴音里,她抬眸言笑晏晏,“要不然我们去钓鱼吧?” 清璃院中有一湾荷塘,荷花虽然败了,但她昨天看了一眼,荷塘里的鱼膘肥体壮,正适合抓来吃。 杨钰挑眉,收起长剑,他看了一眼天色,灰蒙蒙的天空乌云压顶,空气沉闷而潮湿,这场积压了多时的大雨,随时都会倾盆而下。他随意坐在苏卿卿的对面,“不好吧,今天随时都会下雨,不适合钓鱼。” “谁说的?”苏卿卿推案而起,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袖子,朗声道:“我刚刚还看见有鱼时不时跳出水面呢,要是有渔网,我当时就想捞上来一条,让玉禾清蒸做早膳。” 杨钰有些诧异,“你早上还去荷塘了?” 荷塘在后院最幽深僻静的地方,因为有水的地 方夏日蚊虫多,苏卿卿的母亲最是招蚊子喜欢,不得已,苏德阳才把荷塘建在了最远的地方。 很不凑巧,苏卿卿似乎遗传了母亲的体质,她挠了挠脖子上的小包,满不在乎道:“是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顺便去看看了。” 顺便…… 杨钰压下心中的腹诽,这一来一回都要半个时辰,谁能闲到这种地步,大清早不睡觉去喂蚊子? 现在虽是初秋,蚊子远不如夏季毒辣,但被咬一口也是奇痒难耐,不知道她为何偏偏要去受这个罪。 杨清撩起苏卿卿的长发,莹白如玉的脖子上有几颗微微发红的小包,脸上也有两颗,“你没穿披风去吗?” 苏卿卿的披风上都有一圈软软的绒毛,不仅能抵御风寒,防蚊更不在话下。 苏卿卿诧异的睁大眼睛,“今天天气这么闷热,有穿披风的必要吗?” 闷热?杨清和杨钰相视一眼,默然无语。 “小姐,再热你也得把披风穿上!”小岚任劳任怨的把披风披在苏卿卿身上,一边系好结绳,一边苦口婆心劝道:“别忘了你高热还未退呢,若是再染了风寒,又得卧床好几日,你想想,老爷天天在你耳边 千叮咛万嘱咐,你不会觉得罗嗦吗?” 她每病一次,苏德阳就要唠叨一次,时长多则几天,短则几个时辰。 苏卿卿顿时有些头大,老老实实穿好披风,嘴里却振振有词,“如果你们不把我生病的事告诉父亲,他会知道吗?” “是是是,”小岚有些无奈,“都是我们不好。” “那我们去钓鱼吧?”苏卿卿的眼睛闪闪发亮。 刚做好早膳的玉禾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有些为难,“可是我们没有钓鱼竿啊。” “这还不好办?”苏卿卿拍了拍杨清和杨钰的肩膀,“这不是有现成的苦力吗?” 用过早膳,苦力杨清和杨钰去院中挑选适合做鱼竿的树枝,苏卿卿一手拖着小岚一手拖着玉禾,笑眯眯道:“我们去挖鱼饵。” 小岚默默垂泪,玉禾犹自不死心,“小姐,我能陪他们做鱼竿吗?” 苏卿卿坚决拒绝,“不可以。” 三人蹲在花圃里,一人一个小铲子,苏卿卿挖得格外卖力,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个大坑,黑褐色的小虫子在土壤里蠕动,苏卿卿惊喜的大叫一声:“找到了!” 小岚和玉禾慌忙退避三舍,蹲在角落里睁大眼睛惊恐地 看着苏卿卿把肥硕的蚯蚓抓了出来,蚯蚓在她莹白的指尖疯狂蠕动,显然吓得不轻。被吓得不轻的还有小岚和玉禾,她们不自觉吞了口口水,起了一身起皮疙瘩。 苏卿卿奇怪的看了她们一眼,“蚯蚓很可怕吗?”她看了看蚯蚓,又看了看连连点头的二人,眼珠滴溜溜转了转,突然把手伸到她们面前——小岚和玉禾尖叫出声。 “哈哈哈哈……”恶作剧得逞的苏卿卿捧腹大笑,爽朗的笑声像银铃一般传遍了整个清璃院。 因为小岚和玉禾怕蚯蚓,所以挖到的鱼饵并不多,苏卿卿摇头叹息,不就是一只爬虫动物吗?有什么可怕的,又不会咬人,比起蚯蚓,她更怕蛇。 杨钰甩了甩做好的钓鱼竿,虽然丑了点,但还不错,挺结实。听到苏卿卿的抱怨,他有些好笑,“苏卿卿,难道你不怕蚯蚓吗?” “不怕啊,”苏卿卿自豪道:“我小时候经常抓蚯蚓玩,每次下雨后,蚯蚓爬的到处都是,一开始我也挺怕的,后来见多了就不怕了。” 她还记得父亲用匕首把蚯蚓切成了两段,只是为了告诉她蚯蚓的生命力很强悍,她看得啧啧称奇,让父亲切 了一次又一次…… 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啊,苏卿卿摇头。 几人在荷塘边坐好,支起鱼竿等鱼上钩,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惹得苏卿卿惊叫连连,“看到了吧,我说没错吧,就是可惜没渔网。” 她依然对早膳没能吃到的清蒸鱼而耿耿于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苏卿卿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她烦躁的扯了扯头发,站起来走来走去,很有先见之明的杨钰把腿上的书翻到下一页,随口对身边的杨清说道:“我就说她坐不住吧?” 杨清蹙了蹙眉,没有回答。鱼竿微微晃动了一下,他提起来,果不其然,鱼饵又没了,这荷塘里的鱼倒是精得很,他重新挂上鱼饵。 天上飘起了蒙蒙细雨,苏卿卿怔了怔,抬头望天,有雨滴到她的脸上,冰凉一片。 天色愈发暗沉,压抑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苏卿卿抿唇,心仿佛随着冰冷的雨落入无边的黑暗,不着边际…… “苏卿卿,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冰冷的声音落入耳畔,苏卿卿紧紧闭上眼睛——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她捂住耳朵,冰冷的雨丝如刀刃,贯穿她的胸膛,将她的五脏六腑绞得血肉模糊。 第九十六章 不用逞强 从昨晚开始,薛俞临冰冷残酷的声音便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不管她做什么,她总能听到他说,苏卿卿,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只要苏卿卿闭上眼睛,他冷漠中带着几分狠戾的双眸就会在她脑海中出现,望着她一眨不眨! 痛在心中蔓延,她不敢睡,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她推开门,却茫然到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她漫无目的的在院中走来走去,就是为了让耳畔的声音不再出现。 冷风带着雨丝吹来,洁白如雪的披风微微鼓动,柔顺乌黑的长发随风飞舞,她昂着头一动不动,脸上早已落满了雨水,顺着她的脖颈蜿蜒而下,她却丝毫不觉得冷,因为不及心中半分。 “苏卿卿……”杨清手中的伞撑在她头顶,清俊的脸上温润如玉,他的眸中再没有往日的半分漠然,苏卿卿看到了其中流淌的担忧和温暖,他擦去她脸上的雨水,笑了,“我们回家吧。” 他的指尖很凉,比雨水还要冰冷,苏卿卿望着他出神,时间似乎太过讽刺了一些,眼前的少年似乎和曾经的薛俞临颠倒了,当初含笑救下她的少年,对她冷言相向,曾经对她置之不理的少年,却对她关爱有加 …… 杨清放下手,微微侧身让开,杨清和玉禾扬了扬手中活蹦乱跳的鱼,笑着对她说:“看,我们钓到鱼了,终于呢,你想清蒸还是红烧都没问题,要是不够,就让小岚接着钓。” 小岚哀嚎一声,“为什么是我啊?” 玉禾回头看她,唇角带着一丝笑,声音轻软,“因为只有你没钓到鱼啊。” 苏卿卿努力扬起唇角,笑得有些勉强,有些倔强,有些故作洒脱和无谓,“可是我也没钓到鱼呀,我是不是也得留下来?” 杨钰得意的揉了揉鼻尖,提起水桶跑过来,献宝一样笑道:“我帮你钓到了呀,瞧。” 水桶里有两只游来游去的鲤鱼,苏卿卿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鲤鱼似乎吓了一跳,猛的一拍尾巴游走,拍起的水溅了苏卿卿一手。 “呀……”她下意识惊呼出声,软软的,让杨钰差点笑出声。 玉禾把手里的鱼放入水桶中,三条肥硕的鱼挤在一起,顿时游不动了,玉禾轻声笑出来,“看你们怎么吓小姐。” 苏卿卿捏了捏玉禾的脸,“谁说我吓到了。”她扭头又看了看杨清的水桶,除了一点积水什么都没有,她有些惊奇道:“杨清哥也没钓到鱼吗?” 杨钰“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以手掩唇微微转过身,憋笑憋得有些辛苦。杨清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嗯,没钓到。” 声音闷闷的,苏卿卿忍不住弯了眼睛,“没关系,反正有这么多条鱼了,全煮了都未必吃的完。” 小岚不服气了,她跺跺脚,气道:“小姐不公平,为啥他没钓到鱼不用留下来?” 小岚觉得有些委屈,她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跨出油纸伞,雨水一瞬间迷离她的视线,她缓步走到小岚的身前,冰冷的指尖戳了下小岚的额头,唇角微扬,“因为我敢欺负你,不敢欺负杨清哥呀,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不如你自己叫他留下来陪你?” 小岚下意识看向杨清,挺拔的少年撑着油纸伞,朦胧水雾中,他隽秀的眉微微凝起,眸底氤氲着一丝薄怒,冰冷凌厉,藏在无可奈何之下。 小岚摇头,心里有些发怵,小声嘀咕道:“不用了,我也不敢。” 苏卿卿轻笑,将小岚朝众人的方向轻轻一推,她站在雨幕里,笑声缥缈,“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的身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意,眼睫微颤,雨水落进她的眼睛,有些刺眼 。 “小姐!”小岚蹙眉,想要伸手去拉苏卿卿,杨清捏住她的肩膀,她诧异回眸,只见他轻轻摇头,将油纸伞塞给小岚的手里,“你们先回去吧,我留下来。” 小岚看着他欲言又止,她回头看了一眼雨幕中孤寂的身影,不自觉抿唇,她叹息一声,“那小姐就交给你了。” 或许,只有受过伤的人才知道如何安慰另一个受伤的人。 所有人都走了,一瞬间,苏卿卿有了天地间只有她和杨清的错觉,少年站在她对面,雨水打湿他的衣襟,他却不为所动,一双澄澈的眼睛安静的望着她。 他的目光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有心事。 苏卿卿的心弦颤了颤,她低下头,“杨清哥,你不用留下来陪我,我没事。”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杨清坐在刚刚的位置上,挂上鱼饵后甩进荷塘,出声打断她的话,“因为我要钓鱼啊,杨钰都钓到两条了,作为哥哥,我怎么能输给他?” 这是他第一次钓鱼,以前在外漂泊时,要么直接做鱼叉,一叉一个准,要么由杨钰钓鱼,他虽然没多少耐性,但钓鱼的技术极好。 其实杨清刚刚也有钓到,只是他第一次摸到活生生的 鱼,一时不察,竟被它溜走了,所以才被杨钰嘲笑。 苏卿卿知道这只是他的借口,她笑了笑,坐到他身边,两人早已浑身湿透,索性她便不在乎地上是不是干净。 杨清侧头看了她一眼,苏卿卿望着烟雨蒙蒙的水面,眸中一片苍凉,杨清拿起身侧未撑开的油纸伞,“撑上吧。” 苏卿卿低头,她撑开伞,浅黄色的伞面画了一朵朵蓝色的小花,寥寥几笔间,花的神韵跃然纸上。她伸手抚摸小花,失笑道:“反正都湿透了,撑不撑又有何意义?” 她合上伞放在身侧,微微往前挪了挪,坐在荷塘边,双腿微晃,水面就在她脚下一点点,只要她再往下挪一挪,就会一脚踩进水里。 两人沉默,一时间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鱼竿忽然剧烈晃动,杨清一愣,快速提起鱼竿,鱼钩处挂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鲤鱼,他忍不住侧头看向苏卿卿,她怔怔望着水面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清雅秀气的小脸蒙上一层水意,有水滴蜿蜒而下,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杨清抿唇,将鱼从鱼钩上取下来,扔进水桶里,他轻声说道:“苏卿卿,如果难过,就哭出来吧,在我面前不用逞强。” 第九十七章 藏着喜欢 苏卿卿愣了一下,偏头看向他,有雨滴落进眼里,她轻轻眨了下眼睛,“杨清哥,你在说什么呀?” 杨清扔下鱼竿,他蹲下身,一把将苏卿卿抱进怀里,一个闪电划过天空,天地间刹那间惨白一片,照亮了苏卿卿发红的眼眶,杨清摸了摸她湿透的长发,轻声细语道:“我把你当妹妹看待,不算外人,即使你哭得再狼狈,与我而言也只有心疼,没有丝毫嘲笑。所以,苏卿卿,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强。” 鼻子一酸,伴随着轰鸣的雷声和陡然变大的大雨,苏卿卿紧紧攥住他的衣襟,趴在他的肩头嚎啕大哭。 悲伤委屈的哭声被雨声禁锢在了小小的荷塘边。 苏卿卿并不想流泪,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变得太懦弱,可薛俞临的话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她几乎痛到无法呼吸。 她想了一晚上,似乎明白了薛俞临突然变脸的理由,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大雨打在身上有些疼,雨滴模糊了杨清的视线,秋日的大雨冰冷刺骨,怀中的人却浑身滚烫,她的高热一直未退,淋了雨后温度似乎又升上去了。 他拽着苏卿卿站起来,略带清冷的声音里充满担忧,“我们先回去吧,再待下去,你 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苏卿卿擦干眼泪,乖乖点头,“嗯。”哭完之后,心情好了很多。她确实没有继续留下来淋雨的理由。 她之所以想留下来,不过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在雨中,不会有人发现她的眼泪。 不知何时,她哭得越来越多,却越来越不想被人看见…… 杨清拿起地上的伞撑开,撑在苏卿卿的头上,“走吧。”苏卿卿朝他真诚的笑了,“谢谢你,杨清哥,谢谢你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一次是昨天,奋不顾身保护她,一次是现在,不顾身上未好的伤口陪她淋雨。 “不用谢我,这没有什么。”杨清的眸中平静无波,没有一丝情绪,清澈见底。和杨钰似笑非笑的双眸不同,他的眼底冷漠而凉薄,却一眼能看清他的想法。 他不需要伪装,因为他本身就是冷漠而凉薄的存在,只是杨钰和苏卿卿的存在让他的人生多了一丝色彩。 苏卿卿第一次发现了杨清和薛俞临的不同,薛俞临冷漠中带着坚毅,而他则带着脆弱,像一块易碎的美玉。 “苏卿卿,你为什么难过?”杨清侧头看她,眉目间有浅浅的困惑,他的人生虽长,但经历太惨烈,所有 的情绪在十二年前已经达到了极致,他实在不知道区区一句两不相欠,为什么能让她哭的肝肠寸断。 苏卿卿抿唇,清泠泠的眸中划过一丝受伤,“因为喜欢……”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杨清以为只是他的错觉。苏卿卿歪头,自嘲一笑,“因为喜欢,古人常说情之一字最是伤人,我觉得甚是有理,所以啊,杨清哥,若是可以,不要轻易喜欢一个人,因为一厢情愿的喜欢,太累了。” 想要放手,心中却叫嚣着不舍,像一个人飘零在大海中,只有一根缠绕着荆棘的浮木,抱住它,或许可以活下去,却会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放弃它,或许就会沉入海底,永远见不到第二日的天明。 “杨清哥,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吗?”苏卿卿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倔强而委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杨清摇摇头,“是什么?” 苏卿卿笑了笑,将手伸到伞外,冰冷的雨水砸在手心里,然后顺着指缝溜走了,“是他在我决定放弃的时候给了我希望,如今却又亲手毁灭……” 她曾经想过,若是薛俞临心里喜欢的人是伍兮,她可以放手,甚至她会大方祝福,不会死 缠乱打,虽然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但她明白感情不能强求的道理,所以她做好了放弃他的准备…… 薛俞临的心愿签几乎将她打入地狱,愿护佳人一生平安,多美好的愿望,却一瞬间夺走了她的希望,她几乎鼓起全身的勇气,才敢把荷包拿出来,她以为会听到他的冷嘲热讽——可是他没有,他收下了她的荷包! 喜悦瞬间将她湮没,她开心得仿佛快要飞起来了,自从母亲走后她从未这样开心过! 可是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欢,被他亲手打碎了,他说,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好一句两不相欠…… 苏卿卿猛的握紧双拳,冰冷的雨水瞬间飞溅,落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她轻声道:“既然不喜欢,又何必给我希望?又为什么要收下我的荷包?” 那是她一针一线绣了好久的荷包,连花样都是她翻了好久的画册才决定好的,充满了她的心意。 杨清呆了一瞬,在他们国家,接受女子的荷包意味着接受她的情意,也代表着——两情相悦。 苏卿卿依旧在笑,笑意苍凉,“我原本以为他是因为父亲的刁难所以迁怒于我……可是父亲早在落霞山一事后便开始怀疑他,关我禁闭, 禁止我和他见面,后面更是变本加厉派人暗中监视……父亲的针对早就开始了,昨天不过是终于爆发了!他明明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如果是因为迁怒,当初又何必接受我的荷包?” 苏卿卿脸色有些苍白,呼出的气息却十分灼热,微凉的指尖攥紧胸前的衣襟,她微微闭上眼睛。 她甚至在想,薛俞临从未喜欢过她,之所以接受她的荷包,不过是为了报复,报复父亲的步步紧逼,报复她强拉他进丞相府…… 若事实如此,她的喜欢何其可笑?她几乎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偏偏,所有的伤害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连质问的理由都没有! 杨清眉头微蹙,眸中多了一丝晦涩难明的薄怒,他伸手抚平苏卿卿深深蹙起的黛眉,声音有些冷,“需要我帮你要回来吗?” 苏卿卿一愣,她睁开眼睛,氤氲着一层水雾的黑眸里渐渐升起一丝暖意,她摇头,“不,我要问清楚,若……我便亲自要回来。” 若什么?苏卿卿有一瞬间的茫然,若薛俞临心里没有她?还是若他之所以接受不过是一场报复? 不管哪一种,苏卿卿知道,她心里始终藏着一分希冀,奢望着他的喜欢…… 第九十八章 江太医 “小姐,”玉禾远远看见撑伞走来的身影,她打开油纸伞冲进大雨里,看着浑身湿透的二人眼眶微红,“玉禾已经烧好了水,小姐和杨清公子快些回去泡澡去去寒吧。” 苏卿卿点头,一头扎进玉禾的伞下,她抬头对杨清说:“杨清哥,你赶紧回去吧,杨钰一定等好久了。” 杨钰最担心他这个哥哥,他离开荷塘时满含担忧的双眸她看得一清二楚,想到杨清肩上的伤,苏卿卿心里不由得十分愧疚,“你要是不介意,我让小岚过去帮你,你的伤口不能碰水,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杨清摇头,眸中一片安宁和认真,“不用了,你忘了吗,我说过,杨钰也会些医理。” 苏卿卿拍了下额头,笑了,她确实忘了,但一想到杨钰简单粗暴的上药手法,她仍然有些担心,只怕杨钰的略通医理,只是多年来每次受伤都自己上药得来的…… 她默然长叹一声,“好吧,那我先走了,杨清哥。” 苏卿卿牵着玉禾转身欲走,杨清忽然道:“等一下。”苏卿卿回头困惑的“嗯?”了一声,杨清却径直看向玉禾,“苏卿卿的温度又升上去了 ,你们记得煎服药给她喝。” 玉禾点头,“奴婢明白了。” 交代完毕后,他们分道扬镳。大雨还在倾盆而下,洗刷着整片天地,哗哗的雨声隔绝了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苏卿卿忍不住回头去看,瘦削的背影在雨幕中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她们踏进屋里,小岚立马迎了上来,一边快速脱去苏卿卿身上湿漉漉的披风,一边红着眼眶说道:“小姐,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又该担心死了。” 苏卿卿笑笑,不开口反驳,脱到只剩下洁白的里衣,她跨进水池里,朦胧缥缈的白雾徐徐升起,在她清澈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意。 乌黑柔顺的头发在水面上铺散开来,像一朵绝美的墨莲徐徐绽放,苏卿卿缓缓闭上眼睛,蚀骨的寒冷在温热的水池中渐渐消散。 泡完澡喝完药,苏卿卿被赶到床上捂得严严实实的,不知是不是药里有安神的作用,一开始死活不愿意躺在床上的苏卿卿没一会儿便陷入了沉睡。 小岚和玉禾松了一口气,轮流守在床边,深怕她好不容易降下去一点点的体温再次上升。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苏卿卿的体温在三 个时辰后不仅上升了,而且还是飙升,温度高到吓人,整个人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了。 这一个多月来的反复生病,让小岚和玉禾不至于手忙脚乱,一个去请大夫,一个去通知苏德阳。 苏德阳因为调查季棠失踪的事不在府中,杨钰放心不下,又找了两位大夫前来,形成了三堂会诊的局面,也不知是苏卿卿的病情太过复杂,还是病疾根深蒂固,三个大夫叽叽喳喳争论不休,就是拿不出一个具体的章程。 杨钰一气之下把他们都赶走了,他望着骂骂咧咧离开的大夫们,呸了一声,气道:“一群庸医!” 不明白病症,玉禾不敢轻易煎药,只能用加了冰块的毛巾敷在苏卿卿的额头上,勉强阻止体温飙升。 黄昏时分,下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停了,金灿灿的夕阳映红了半边天,一道绚丽的彩虹出现在天际。 杨清抱剑倚墙而立,抬头望着天上的彩虹,脸色微白,月白色的衣袖随风舞动,显得他愈发瘦削。 杨钰从屋里走出来,一脸疲惫,杨清终于动了动,侧头看他,“怎么样了?”杨钰摇头,叹了口气,“还是看样子,高 热不退,神志不清,不知在说什么胡话。” 杨清握紧手中的剑,眉头微蹙。杨钰站在他身边,瞄了一眼天色,忽而眼前一亮,他转身拍了下身边的少年,惊喜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 杨钰趴在他的耳边,低声笑道:“绑架太医。” 宫里的太医轮流休息,每天日落时分都会放出一名太医,休息一天后再进宫当值。只要他守在皇宫门口,趁太医出宫时把他绑到这里来——杨钰的眸中多了一丝兴奋和玩味。 杨清蹙眉,“这样会不会不妥?太医和一般的大夫可不同,他们不会轻易妥协。” 上次替苏卿卿解毒的江太医脾气就古怪的很,软硬不吃。 “死马当活马医嘛,”杨钰挑了挑眉梢,从杨清怀里抢过剑颠了颠,虽然不如他的剑趁手,但也不错,他笑眯眯道:“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话落,他快速离开,浅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晃而过。 …… 身穿太医官服的人缓缓走出宫门,太阳在他身后模糊了他的面孔,杨钰眯了眯眼睛,看不清太医的脸,他悄悄摸向腰间的麻袋——和卖菜的阿婆换的,阿婆也 是一个人精,居然趁机敲诈了他一两银子!等苏卿卿醒来,他非要讨回来不可。 他心中腹诽,却一直严阵以待,等太医靠近,他猛的蹿出,一把将他套进麻袋里,太医吓了一跳,高声喝道:“谁!快放我出去!” 声音有些耳熟,杨钰皱了皱眉,伸手在他脖子上轻轻一点,剧烈挣扎的太医顿时花钿委地,一动不动了。 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是侍卫被太医方才的大喝所引来,杨钰不耐烦的“嘁”了一声,抗起太医跳上街道两边的屋顶,像一缕青烟快速消失不见。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清璃院,把麻袋扔在地上,他得意洋洋的朝目瞪口呆的玉禾和小岚眨了眨眼睛,笑道:“搞定!” 玉禾呆了呆,蹲在麻袋前伸手戳了戳,里面的人突然大喊一声:“谁!”她惊呼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抚了抚胸口,吓得不轻。 “哎呀,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杨钰挑眉,满脸揶揄,他一把扯下太医头上的麻袋——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呼吸刹那间一窒!小岚不可思议的捂住嘴巴,“江太医,怎么会是你?” 第九十九章 秋季 江太医觑了她一眼,冷笑,“问得好,我也想问问你们,怎么又是你们?” 上一次来,是领了圣旨被迫无奈,这次,居然直接被人绑了过来! 他环顾四周,哟,还是陌生的地方,他挑了挑眉,“不知这回又是谁病入膏肓了?总不会是为了琉璃膏吧?告诉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把琉璃膏给你们。” 他说得云淡风轻,声音无波无澜,杨清他们却听出他语气里有些咬牙切齿的怒意。 “原来是江太医,失敬失敬。”杨钰弯腰拱手行礼,笑眯眯道:“没想到在下随手一抓,居然抓到了江太医,实乃缘分啊。” 轻飘飘一句话,直截了当告诉江太医,此次抓他来的目的并非为了琉璃膏,而且抓他实属巧合。 江太医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袖口上不知何时沾染的泥土,波澜不惊道:“哦?那不知这位少侠抓我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救人。” 轻飘飘的目光落在小岚身上,江太医嗤笑一声,“总不会又是为了你家多灾多难的小姐吧?” 呃……多灾多难,形容的一点都没错。小岚有些囧,“是。” 江太医冷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 不屑道:“老夫不救!” “为什么呀!”玉禾下意识问出声。江太医吹胡子瞪眼睛,“那不妨你告诉老夫,我为什么要救?” “江太医,”杨清从墙边走过来,夕阳在他身上渡了一层浅浅的光,他略显淡漠的眉眼在阳光下有了温暖的色调,他一脸真诚的看着江太医,“你怎样太愿意医治她?” “无论什么条件你都答应?” “是。” “连死都不惧?” 杨清没有丝毫犹豫,“连死都不惧。”他清澈见底的黑眸直直望着江太医,一眨不眨。 “哥!” 杨清没有回头,仍旧望着江太医,被望着的人沉默,片刻后摇头,小声嘀咕,“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罢了罢了,看在你的分上,今日老夫就再救她一回吧。” 比起强硬的态度,江太医更喜欢真诚的杨清,虽然苏德阳求琉璃膏时同样诚恳,甚至有点卑躬屈膝,他是真的很爱很爱苏卿卿这个女儿,但他不喜欢他,从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开始便没有一丝好感。 所以他原本也没打算救奸臣的女儿,因为没有什么比摧毁一个的希望更令人痛苦,尽管苏卿卿何其无辜。 随着小岚踏入内室 ,卧床的少女满脸通红,呼吸粗重,她微微张着嘴不知道在喊着什么,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童,吐字不清。她似乎陷入了什么噩梦,满脸惊惶,双手无意识的乱挥,语调时不时陡然升上去,像怕到极致的人出声尖叫。 尽管她的声音轻软甜糯,但充满惊惧的喊声让江太医有些心烦,他掏出帕子塞进苏卿卿的嘴里,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少女娇嫩的脸,他怔了怔,深深蹙眉,掀开她额头上的湿帕子,将手放了上去——苏卿卿的体温高得吓人。 江太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在床边坐下,抓住苏卿卿乱动的手仔细诊脉,脉象混乱虚浮,隐隐有枯竭之势,只怕再这样烧下去会烧坏脑子。 “请过大夫了吗?可有开过药方?” 小岚连忙点头,“有!”她走到桌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纸,“这些都是这几日小姐喝的药的药方。” 江太医接过仔细翻看,都是一些很珍贵的药,对降温有奇效,但有些药材对高热一点用都没有! 他忍不住皱眉,“你家小姐是一只高热不退,还是今日温度突然升了上来?” 小岚老实回答:“小姐已经烧了两日,本 来温度不算高,今天早上淋了雨后突然变成现在这样,大夫们都束手无策,我们无奈之下才绑了您过来。” 江太医点点头,起身走到桌旁,桌上有备好的笔墨,他提笔蘸了蘸墨水,把药方上的几位药材划掉,然后在后面又洋洋洒洒写了几位药材,都是平常最为常见的药,他搁下笔,吹干笔墨,随手递给小岚,“让人去抓药吧,一日两幅。” 小岚转身欲走,江太医摆摆手,点了点桌上剩下的药方,“这些都是垃圾,以后不用吃了,还有那些劳什子的补药,在她痊愈之前通通不许喝,喝药,最怕药性相冲,你们什么都不懂就乱喝一气,成何体统。” 说到最后,他有些生气了。做大夫的,最讨厌病人有病不医,没病乱治,开了药方瞎喝药的。 江太医又命人备了浴桶,注满冰水后将神志不清的苏卿卿扔进去,一炷香后苏卿卿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白,江太医摸了摸她的额头,依然滚烫,他大手一挥,“再加冰块进去。” 玉禾瞄了一眼江太医的脸色,咬牙铲了一碗冰块倒进浴桶里,浴桶里的水早已冰到她触碰一下都觉得受不了的地步。 她第一 次见到这种治疗方法,实在有些担心。 江太医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伸手抢过她手里的冰桶,气道:“还想不想你家小姐痊愈了?磨磨蹭蹭什么呢?”他一把将冰块全部倒入浴桶里,随手将空了的冰桶扔在地上,满意的拍了拍手,他点点头,“这样就差不多了。” 玉禾瞠目结舌,江太医见她一脸呆样,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还愣在这里干嘛,赶紧去烧热水啊,把其他大夫之前抓的药通通扔锅里一起烧开,不用太久,水沸腾了就行。”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有艾草加一些进去再好不过了。” 小岚被支使得团团转,她“哦”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冰桶,晕晕乎乎出去了,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药材、艾草…… 杨钰看着颐指气使的江太医,突然有一种暴打他一顿的冲动。 又一炷香过去,苏卿卿被冻得浑身发抖,面色惨白,她紧紧抱住自己,牙齿咯咯作响。杨清几步走过来,看着她有些担忧,“这样会不会冻坏?” 他伸手探了探浴桶中的水,冰冷刺骨,他蹙眉,这种温度,就算在夏天也未必受得了,何况是秋季? 第一百章 傲娇 江太医哼笑一声,伸手摸了摸苏卿卿的额头,温度降了不少,不再烫得吓人,“你和她又不一样,她再不降温,就该烧坏脑子了,现在觉得冷,不过是温度降下来了,等那个小丫头熬好药,她就可以出来了,放心吧,老夫自有算计。” 小丫头是指玉禾,杨清点了点头,心下稍安。 江太医摸了摸胡子,围着杨清打转,原本还算好的心情瞬间阴郁下来,有几分不悦,杨清蹙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江太医突然敲向他的肩膀,杨清倒吸一口冷气,疼得冷汗直冒。 江太医正好敲在他的伤口上面。 江太医收回手,冷冷瞪了他一眼,拽住他的手将他拖走,一把摁在椅子上,二话不说直接扒开他的衣服——“稀里哗啦!”抱着一堆药包进来的小岚看着眼前的一幕愣在了原地,她目瞪口呆,药包掉落了一地。 杨清脸上划过一丝狼狈,他攥紧衣服,有些尴尬,“江太医,你这是做什么!”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冰冷无情,江太医的手指顿了顿,没好气的松开手,他后退一步,瞪他,“还能干嘛,看你的伤口啊,免费为你诊治你还不乐意了?” 杨 清垂下眼睫,默默拉好衣服,“多谢江太医美意,但是不用了,我没事。” “没事个鬼,”杨钰拍开他的手,一把掀开他的衣服,不小心用的劲太大,直接将他上半身的衣服扯开了,露出结实的胸膛——“稀里哗啦!”刚刚捡好的药包再次散落一地,小岚捂住通红的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好歹注意一下啊,这里又不是只有你们几个男人! “杨钰!”杨清蹙眉,有些恼怒。杨钰不为所动,掰过他的身体,将他的伤口对准江太医,他看着自己的杰作,笑眯眯道:“江太医,你看看。” 伤口上胡乱撒了很多药粉,厚厚的一层,隐隐有血水浸染出来,江太医皱眉,凑近用力吹了一口气,白色的粉末纷飞,杨钰连连挥手后退,江太医没好气道:“这处理的也太草率了吧?怎么也不包扎一下?” 他捻了一下杨清肩上的药粉,轻轻嗅了嗅,“药都是好药,但这么用,未免太浪费了一些,而且起不到百分百的作用。” 他拍了拍手,拍掉指尖的药粉,转身看着背对着他们满脸通红的小岚吩咐道:“那边那个小丫头,你去端盆温水……” 小岚低 低应了一声逃也似的飞奔而出。 “唉,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江太医一脸无语的望着小岚离开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早已空无一人。他摇摇头,“你们丞相府的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小岚端水回来又被支使去拿绷带和金疮药,顺便被江太医批评了一顿,说她不够稳重,小岚敢怒不敢言,只觉得自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清理干净伤口,江太医重新上药包扎,手法熟练,他在杨清身前打结,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口道:“药不用涂那么厚,伤口也需要呼吸,这么捂着,不利于恢复……” 他絮絮叨叨的说注意事项,杨钰挠了挠脸,有些不自在,药都是他上的,他以为药用越多越好……没想到闹出了笑话,幸好苏卿卿昏迷不醒,否则又要笑话他了。 杨清想着,下意识看向苏卿卿,苏卿卿不知何时醒了,正趴在浴桶边缘,脸色苍白,微微扬起的薄唇毫无血色,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看到他看过去,她挑了挑眉,晶亮的眸中笑意浅淡,几分揶揄,几分嘲笑,仿佛再说——看吧,我早就说过了,你非不听。 杨钰眨了眨眼睛 ,欣喜盖过了窘迫,他笑道:“苏卿卿,你什么时候醒的?” 偷窥他哥哥的肉体多久了? 杨清怔了怔,快速朝她看过来,苏卿卿甜甜的笑了,因为面色太过苍白,怎么看怎么楚楚可怜,她搓了搓双臂,“刚刚醒来,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 这话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杨钰瞪了她一眼,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别说,这比直接说我什么都看见了还要让人心里难受。 杨清倒是不甚在意,他拉起衣襟穿好,安静的看着她,目光柔和。 杨清哥果然和初到清璃院的少年不一样了,眼里有了温度,有了情绪。苏卿卿弯了弯眼睛。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她的额头,江太医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温度彻底退下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没有丝毫动静,他又说道:“在你的丫鬟端来药浴之前,你先在这里待会吧。” “啊?”苏卿卿小脸垮下来,可怜兮兮道:“江太医,可是这里好冷啊。” 江太医戳了下她的额头,无动于衷,他伸了个懒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叠,懒洋洋道:“别朝我撒娇,我可不吃这一 套。” 苏卿卿顿时泄气,老老实实趴在浴桶边缘。好在玉禾很快就熬好了药浴,苏卿卿迫不及待爬进去,温水瞬间包裹了她的全身,寒冷几乎一瞬间褪去,她满足的喟叹一声,将全身沉在水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加了艾草的关系,药浴没有苦涩的味道,隐隐有一丝药香,苏卿卿很喜欢这个味道,她忍不住泼了一把在脸上,江太医突然伸手给了她一个暴栗,亲自用手帕擦**眼睛上的药浴,口气有些恶劣,“你说你这个丫头,眼睛都不想要了吗?” 苏卿卿唇角不自觉勾起,“江太医,谢谢你。” “谢我干嘛,你以为我愿意救你啊?如果不是被你们绑了过来,我才不救你呢。” 江太医坐回原位,苏卿卿睁开眼睛,趴在浴桶边缘,略带调侃的“哦”了一声,笑道:“那江太医帮杨清哥治疗也是被迫的吗?” “看来好得差不多了,居然有力气说这么多话,”江太医站起身,甩了甩长袖作势要走,“既然好了就没老夫什么事了,老夫告辞。” 苏卿卿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衣袖,笑着讨饶,“我错了,江太医。” 她发现了,江太医是个死傲娇。 第一百零一章 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清哥,你放心吧,杨钰的本事你还不信吗?”身穿青衫的苏卿卿在月光之下娉娉婷婷的站着,笑容清浅。 “就是啊,哥,你也太小看我了。”杨钰单手撑在苏卿卿的肩上,沉痛扶额。 杨清看向苏卿卿,大病未愈,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比起初见时瘦削了不少,连下巴都尖细了许多,江太医离去时嘱咐她要静养,她却连一晚上的时间都等不了。 因为——苏卿卿扯了扯湿漉漉的长发,大眼睛看着他,灼灼其华,她郑重其事的说:“昨天的事闹得这么大,爹爹却没有采取丝毫行动,只有一种可能,他还没收到消息。我虽然不知道爹爹在忙什么,但他一旦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严防死守,禁止我和俞临见面。” 她的手下意识用力,拽得头皮生疼,“杨清哥,或许只有今晚了,我必须问清楚,我不能活得稀里糊涂的。”感情的事,不是他说接受便接受,他说舍弃便舍弃,他把她当成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不问清楚,她心有不甘! 杨清抬头,眉头又蹙深了几分,波澜不惊的黑眸划过一丝担忧,“真的不需要我跟着去吗?” 苏卿卿摇头,“不用了,我只是问他要一个理由,又不是去干嘛,杨 钰陪我去足够了,你好好在家养伤,我们很快就回来。” 家…… 杨清微不可察的笑了笑,“好。”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他目送杨钰带着苏卿卿离开,看着他们的身影迅速消失不见,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涌上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在****,一张巨大的网包悄无声息笼罩在他们的身上。 苏卿卿望着脚下快速掠过的景象,心中百味杂陈,杨钰脚尖一点,像一只冲天而起的鸟儿,风声在耳边呼啸,苏卿卿攥紧杨钰的衣襟,脸色愈加白了几分,“你不要飞这么高……” 声音在呼啸而过的风中破碎,杨钰脚下缓了几分力道,他侧头看苏卿卿近在咫尺的小脸,微微勾起唇角,“苏卿卿,马上就到了,你说我们应该落在哪里?院外?还是院子里?” 苏卿卿想了想,以昨天薛俞临的决绝来看,他很可能避而不见,隐卫又一直躲在暗处,她一旦现身,被强制赶回清璃院的可能性十分之高。“杨钰,你有把握带他来见我吗?” 杨钰的眼睛瞪大稍许,“苏卿卿,你别开玩笑了,前几天我和他对峙时你又不是没看见,他有伤在身我尚且不能将他拿下,何况如今?” 苏卿卿叹口气,看来惊动隐卫在所难免了,“那就 去他院子里吧。” 杨钰脚下一点,轻轻落进薛俞临的院子里,正在屋里看书的薛俞临指尖蓦然一僵,他抬头,月光从敞开的窗户溜进来,洒落一地银霜。 薛俞临放下书,薄唇紧抿,烛光在他眼底映下点点明光,跳跃着微冷的光芒。 杨钰一瞬间感知到周围无数个呼吸,没有刻意隐藏,压迫感十足。看来,他这个“叛徒”很快就会出现在苏德阳的名单里,他凑近苏卿卿的耳朵,调侃道:“隐卫数量很多,我带你来找俞临的事肯定瞒不住了,说不定你爹第一个拿我开刀,苏卿卿,你会保护我的吧?” 苏卿卿不理他,她朝房间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深吸一口气大喊:“俞临,你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杨钰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喊吓了一跳,得,不用等苏德阳来灭他了,反正他也打不过这么多隐卫。他耸了耸肩,笑眯眯看着纷纷冒出来的隐卫,他们皆身穿夜行衣,面无表情。 隐卫迅速朝他们攻过来,杨钰自动举起双手投降,放弃了抵抗,千钧一发之际,苏卿卿陡然摸出匕首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冷笑一声,“你们要是再过来,我立马自裁!” 隐卫生生停下了动作,不敢上前,苏卿卿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眼神 像萃毒的刀子,阴冷至极,隐卫们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苏卿卿转了一圈,隐卫数量很多,几乎占据了小半个院子,她眯了眯眼睛,突然厉声喊了一句:“退下!” 隐卫们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后退几步,不敢离她太近。 苏卿卿的唇角冷冷勾起,握住匕首的手突然加重力气,脖子一痛,血顿时流了出来,她轻笑,声音凌厉而无谓,“我说了,退下,要不然,我现在就死在你们面前!” 隐卫们心中一凛,苏卿卿若死在这里,他们通通都要为她陪葬,以苏德阳的手段,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苏卿卿冷眼看着隐卫们撤离,直到院子里只剩下她和杨钰二人,她才放下匕首,锋利的刀刃上染了刺眼的颜色,她有些愣神。 薛俞临送给她的匕首,第一次染血是在清音阁,伤了贾昊那个纨绔子弟,保护了自己。不曾想第二次是伤了曾经被它保护的自己。 杨钰温暖的指尖抚上她脖子上的伤口,眼神暗了暗,“何必呢?”隐卫们投鼠忌器,即使她不伤自己,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苏卿卿回神,微微苦笑一声,“我也不想啊,可是太久没用,加上紧张,一不小心力气大了些。” 杨钰收回手,指尖温热,是她汩汩冒出的血, 伤口有些深,血没有止住,染红了她半个脖子,他掏出手帕捂住伤口,终于明白哥哥为什么不放心了,苏卿卿行事太令人捉摸不透了,他根本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如果是哥哥,说不定能及时制止她自残的行为。 杨钰摇头,温声转移话题,“刚刚的眼神确实骇人,你和谁学的?” 苏卿卿垂下眼睫,有些自嘲,“没人教过,我无师自通的,厉害吧?” 杨清顿时闭了嘴,她这话分明话里有话,她在怕自己骨子里和苏德阳一样,都是冷血无情的人……说到底,他们终究是父女,有无法割舍的感情。 苏卿卿用袖子擦去匕首上的血迹,直到匕首光亮如新,她才沉默着把它插入刀鞘,握紧匕首,她抬头,目光灼灼,盯着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动静的房门,声音有些苦涩,“俞临,我知道你在,出来吧,我们当面把事情说清楚,即使是死,你也应该让我死得明白。” 少年推开房门,他站在阴影里,身姿挺拔,白色长衫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朦胧而清冷。他站在那里,不愿意往外踏出一步,月光照亮了他微微飘舞的衣袖,苏卿卿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清冷的声音一字一顿说:“苏卿卿,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一百零二章 践踏 苏卿卿闻言,脑海中不自觉浮现桂花树下的少年,在馥郁的花香中,他摸着她的头笑着说:“所以你才要喝药啊,病好了我才能答应你的条件。” 那天,她得到了一个承诺,还得到了一把匕首,他说匕首是他母亲亲手为他打造,他随身携带多年。可他没有丝毫不舍,便将匕首赠与了她。 当初温柔的少年还历历在目,如今他却说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甚至可以拔刀相向! 苏卿卿直直望着站在阴影里的薛俞临,声音平静,没有一丝起伏,“俞临,我只要一个理由,告诉我你突然和我形同陌路的理由,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理由?”少年哼笑一声,他缓缓走出来,一步步靠近苏卿卿,月光终于照亮少年精致漂亮的眉眼,苏卿卿的心陡然一颤,她看到了他眸中毫不加掩饰的讥诮,不屑和厌恶,瞬间将她脑海中温柔的少年击碎,像被戳破的泡泡,瞬间化为乌有! 薛俞临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以及站在她身后捂着她脖子上的伤口的杨钰。这张脸即使挫骨扬灰他也认得,他微微眯起眼睛,不知道眼前之人是昨天替她挡了一剑的杨清,还 是给了他一掌的杨钰? 视线微微下移,洁白的手帕浸染了鲜血,一白一红,竟有一种妖异的美感。“好啊,我告诉你,因为我厌倦了和你之间无休无止的你追我赶。苏卿卿,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自爱的女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和我在一起吗?” 苏卿卿本就苍白的脸愈加白了几分,她轻轻咬住下嘴唇,仰着头看他,目光平静。 薛俞临似乎看见了她眼底的泪光,心疼和愧疚一瞬间涌上心头,他垂下眼睫,遮住她望过来的视线,被她看得心慌,出口的声音和话语依旧冰冷无情,“苏卿卿,你真可怜,追到这里居然就为了要一个理由,你不觉得可笑吗?我都替你觉得羞愧,你爹千方百计阻止你我之间的一丁点可能,可你为了你所谓的爱情,一次次忤逆他,苏卿卿,你可真是个好女儿啊……” 苏卿卿指尖一颤,被匕首上的水钻硌得生疼。她以为她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可没想到他会这般羞辱她!她贝齿紧咬,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 薛俞临一把捏住她高高扬起的下巴,目光上移,对上苏卿卿倔强的眼睛,他冷冷勾起唇角,“这不过一场追 逐游戏罢了,苏卿卿,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吧?” 苏卿卿攥紧指尖,她直直望进薛俞临的眼睛里,不闪不避,明明心里痛得快要窒息了,她却轻轻笑了,像盛夏里开出的花,灿烂而孤寂,“所以呢?俞临,你想说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吗?” 她的笑刺痛了薛俞临的眼睛,他讨厌这个笑,仿佛什么都不在意!指尖不自觉用力,他也笑,冰冷嘲弄,“没想到大小姐也有自知之明,俞临佩服。” 苏卿卿下巴被捏的生疼,她不挣扎,只安静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你为什么收下我的荷包?” 她垂下眼睛,抓起他腰间挂着的荷包,栩栩如生的兰花仿佛在夜色中徐徐绽放,她脸上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俞临,既然一切只是我的自作多情,你为什么要收下我的荷包?” 只要他拒绝,庙会之后她就会彻底死心,永远退出他的世界…… 这个荷包是她全部的勇气和希望,她几乎卑微到了尘埃里,将喜欢和思念一针一线绣进了荷包里,只为了确认他心里究竟有没有她……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没有奢望过他们会在一起,努力 了这么久,只是为了确认他心里究竟有没有她,哪怕只是占据一个角落,她也甘之如饴…… 她倾尽全力去喜欢,喜欢得毫无保留,他却将她的喜欢扔在地上,无情的践踏! 苏卿卿不知道,在他心里,她究竟算什么? 薛俞临面色微沉,他松开苏卿卿的下巴,一把扯下腰间的荷包,随意把玩着,长长“哦”了一声,“因为那时候我还没玩腻啊,毕竟——” 他倏然握紧荷包,眼神冰冷,似笑非笑道:“故事总要到**才精彩,若恋情还没开始便结束,你也会很苦恼吧?” 苏卿卿狼狈的闭上眼睛,他的话宛若一把把锋利的刀,将她凌迟处死,她几乎闻到了浓稠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恶心透顶! 她的身体晃了晃,杨钰眼神一闪,及时扶住她,“苏卿卿,你没事吧?” 苏卿卿靠在他的怀里,难堪的摇了摇头,苍白如纸的脸上有受伤,有狼狈,有苍凉,还有凉薄。 “我没事,杨钰……”她转身,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隐忍了好久的眼泪仓皇落下,她强忍着哽咽,尽量让声音平静无波,“肩膀借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薛俞临的眼神陡然变凉 ,他双手握得死紧,冷冷看着苏卿卿靠在杨钰的怀里,杨钰低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宛若一对璧人。 不爽!不爽透了!他的语气不自觉恶劣下来,“苏卿卿,刚得知真相,就这么迫不及待扑进别的男人的怀抱吗?” 他的声音充满冷嘲,带着他也听不分明的冰冷怒意。 薛俞临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嫉妒!因为嫉妒而口不择言,往往只会伤人又伤己。 苏卿卿一僵,死死咬住下嘴唇,眼泪掉得更凶了,滚烫的泪水沾湿杨钰的衣服,他低头望着不敢哭出声的苏卿卿,怒气顿时窜了起来,他冷冷瞪向薛俞临,“你说够了没有?” 薛俞临冷笑,目光凌厉又带着几分轻蔑,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压迫感十足,他勾起唇角不说话。 杨钰最讨厌别人这样看他,他松开苏卿卿几步走过去一把拽住薛俞临的衣领,怒极反笑,“你有什么资格伤害她?她可曾有半分对不起你?俞临——公子?” 他不屑的轻嗤一声,“是不是大家对你太客气了让你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你不过是一个被处处限制的侍卫罢了,你连我都不如,又有什么资格践踏别人的尊严?” 第一百零三章 差别 薛俞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冷笑。 杨钰被他看得心头火气,他握紧拳头就要打下去——“杨钰!”苏卿卿背对着他大喊了一声,他的手顿时僵在空中,苏卿卿转过身,眼眶微红,她轻轻摇了摇头,“放开他吧。” 杨钰紧紧蹙起眉头,“苏卿卿,我是在帮你教训他!” “我知道,谢谢你,杨钰,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必须由我亲自解决。” 他把她的喜欢说成是一场可笑的游戏,看着她泥足深陷爱到无法自拔,然后亲手将她推入无尽地狱…… 他把她的痛苦当做玩乐,她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她是苏卿卿,是当朝丞相的千金,为什么要对一个伤害她的人低声下气,摇尾乞怜? 她不屑,更不愿! 杨钰默了默,恨恨松开薛俞临的衣襟,退到苏卿卿的身后。 苏卿卿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薛俞临漆黑的双眸,唇角微微扬起,她伸出手,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把匕首,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俞临,这是当初你送给我的,那时候我以为你心里有我,所以我欣然接受。” 她唇边的笑意染上几分自嘲和讥讽,“但既然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那这匕首,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我苏卿卿虽然不是什么了不 起的人,但我从来不接受嗟来之食。” 薛俞临的瞳孔微缩,呼吸一瞬间轻了,剜心一般的疼痛猝不及防,他撇开头,“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 苏卿卿笑,清泠泠的笑声低低萦绕在他的耳畔,一如既往的动听,他忍不住垂下眼帘,指尖掐得掌心生疼。苏卿卿清亮的眼睛慢慢暗下来,她敛了笑意,抽出匕首,月光下刀刃泛着寒光,比秋日的晚风还要冰冷。 苏卿卿抚摸把柄上的“俞临”二字,讥诮道:“俞临,你真大方,大方到连母亲为你亲手打造的匕首都能随意送我……” 晚风有些冷,苏卿卿把匕首插入刀鞘中,她紧了紧衣服,烟青色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她的声音也不自觉染上几分清冷,“原来在你心里,母亲的遗物,不及伤害我重要……” 她该庆幸还是难过?都说爱比恨长久,她在薛俞临的心里,算不算特别的存在? 薛俞临忽然揪住她的衣领,将她狠狠拽到面前,他双目猩红,带着摧毁一切的怒气和阴冷,“呵”的一声冷笑道:“别提我母亲,你还不配!” 杀气迎面而来,苏卿卿一怔,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从没见过这般情绪失控的薛俞临……她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屈辱和难 堪让她根本无法思考,她冷笑,“我不配,你配!” 苏卿卿举起手,目光凉薄,原本清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晦暗不明的黑暗,让人深陷其中寻不到边际,没有一丝感情,冰冷得有些吓人,“既然你不要——” 她将匕首狠狠扔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响,她眸中划过一丝决绝,“那便扔了吧,没人需要的东西,就应该弃之如敝履!” 薛俞临的眼睛蓦然睁大,他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了一下,鲜血顿时冒了出来,痛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的眸底翻涌着狠戾而冰冷得情绪,胸膛剧烈起伏,他忽然一扬手,将她冷冷甩了出去,“闭嘴!” 苏卿卿被甩在地上,下了一天的雨,地上都是冰冷的雨水,泥泞的草地弄脏她的衣裙。 “苏卿卿!”杨钰扑过去,想要扶她起来,苏卿卿撑起身体,她看着手心上的泥土和草屑,紧紧抿唇。 “起来吧,别看了,我们回去吧,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就是个疯子!”杨钰气道,伸手拍了拍她掌心的泥土,然而不仅没拍干净,反而弄脏了自己的指尖,他懊恼的蹙眉,早知道多带一块手帕来。 苏卿卿扶住他的手站起来,烟青色的长裙肮脏不堪,晚风一吹, 冷意顺着湿透的地方传来,苏卿卿收回手,紧握成拳。 事情还没有结束,她不能走! 苏卿卿抬起头看向薛俞临,他眸中冰冷得怒意有些骇人,她却不觉得可怕,只觉得可笑,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他昨天还想杀了她,她为什么还会抱有一丝奢望?简直是自取其辱! 然而她也真笑了出来,“俞临公子,既然想两不相欠,能否把荷包还给我?你也不屑留下它吧?” 她顿了顿,语带讥诮,“当然,如果你想把它当做战利品以此嘲笑我的自作多情,我也无话可说。但我不想送你了,可以麻烦你把它还给我吗?” 既然他不喜欢她,又有什么资格留下她的荷包? 薛俞临的眸中划过一丝痛楚,胸口的位置疼得让他难以忍受,喉咙发紧,那句“既然想两不相欠”几乎让他招架不住,明明是他的要求,却让他疼得锥心刺骨。愤怒在疼痛面前不堪一击,他的脸色不自觉白了几分,在皎洁的月光下不是很明显。 他明白,他和苏卿卿再也回不去了…… 薛俞临一把将荷包塞进苏卿卿的手里,他快速转过身,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无法掩饰的落寞和悲哀,他自嘲的笑了笑,心痛难忍,“大小姐,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 苏卿卿默了默,紧紧握住荷包,柔软的荷包上还有他的温度,有些烫手。苏卿卿闭了闭眼睛,“谢谢。” 她转身离开,没看见身后蓦然回首的薛俞临眸中的沉痛和愧疚,那样浓烈而哀伤。 跨出薛俞临的院子,苏卿卿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万里无云,零星几颗星星闪闪发亮,一弯月牙孤零零的挂在天边,它虽然皎洁明亮,却是孤家寡人一个,连与它争辉的存在都没有…… 太孤寂了,还不如星星呢。 杨钰拍了下她的头,笑了,“傻站在这干嘛,还不赶紧走,还是让隐卫们知道你手里没利刃了,看他们会不会把你捆回清璃院。” “捆回去也不错啊,正好我懒得走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你可真懒,”杨钰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在她面前蹲下,拍了拍自己宽厚的肩膀,笑得一脸宠溺,“来吧,哥哥背你回去。” 苏卿卿飞起一脚踹向他的腿弯,杨钰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他回头瞪她,苏卿卿笑眯眯道:“谁让你占我便宜。” “可我本来就比你大,哪里算占便宜了?”杨钰有些委屈,叫他哥哥不还是一口一个“杨清哥”叫得欢。明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第一百零四章 心砰砰 苏卿卿踏着一地泥泞,缓缓前行,她漫无目的的走着,目光清浅,她已经很久没在月光下散步了,不过短短月余,这里却有些陌生了。 她一身狼狈,神色却坦然自若,丝毫不觉得身上的污泥有何不妥,寒风一吹,烟青色的裙摆微微舞动,宛若徐徐盛开的青莲,不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也像九天下凡的仙女,不在意俗世的目光。 杨钰疾步追了上去,侧头看她,少女脸色微白,安静的直视前方,目光空空落落的,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荒芜! 看着她的目光,杨钰脑海中不知为何出现了这个词,他扯了扯苏卿卿的衣袖,冰冷得触觉让他微微蹙起眉,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套在苏卿卿的身上,“很冷吧?要不然我带你回去?” 凭他的轻功,不用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带她回清璃院。傍晚时江太医才说过让她静养,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她就折腾了一身污泥。杨钰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伸手摸向苏卿卿的额头,指尖温凉,还好,没有发热。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放心吧,我没事,好久没散步了,杨钰,今晚陪我走一会儿吧。” 其实, 清璃院很大很大,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散步。 杨钰点头,默默陪在她身边,只要不是和今天早上一样,把他们都赶走,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两人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杨钰以为她就会这样一直走到天亮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卿卿忽然开口,“杨钰,你说,我是不是很糟糕?”父亲明确表示过对她的失望,秋月选择了伍兮而不是她,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岚和玉禾也被她连累得受过罚……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人生这么糟糕,连一个认同她的人都没有。 “没有的事,我眼中的苏卿卿呢,虽然脾气坏了点,但她敢爱敢恨,笑起来时像骄阳,温暖灿烂,温柔时像月光,温婉动人,”杨钰歪头,和苏卿卿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笑了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她虽然长萧吹得一般般,但琴棋书画除了棋一塌糊涂外,其他无一不精,她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杨钰顿了顿,摸摸苏卿卿柔软的脑袋,眸中的光明亮清澈,“更重要的是,她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迷倒了无数儿郎。” 即使冲着哥哥,他都会感激她一辈子。 苏卿卿的脸 有些红,拍掉他的手,“瞎说,你还不是喜欢上了玉禾?” 杨钰笑咪咪道:“那是我与众不同,和那些凡夫俗子不同,不为美貌所惑。” 苏卿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裹紧杨钰的衣服,淡蓝色的衣衫微微鼓动。杨清喜欢白色,杨钰喜欢彩色,如果不是那张脸,果然一点都不像兄弟俩。 她歪了歪头,有些惆怅,“杨钰,有些时候我真羡慕你。” 杨钰夸张的瞪大眼睛,“你还羡慕我?你一声令下我的媳妇儿就没影了,我有什么可羡慕的?我还羡慕你呢,掌握着我们的生杀大权。”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跟了你这个一个处处和我作对的主子。” “我算什么主子啊?”苏卿卿苦笑,俞临作为她的侍卫,却让她难堪至此,连脸面都丢尽了。如果他说是为了报复,她心里还能好受一些,至少是她咎由自取,她尚且能找到理由安慰自己。可他完全是因为以折辱她为乐……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压下眸中的痛苦。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熟悉的、充满惊慌和不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苏卿卿抬眸,微微笑了 ,瞧,又一个证明她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子的人出现了。 她停下脚步,“秋月,好久不见。” 秋月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扫把,慌乱的屈膝行礼,“秋月见过小姐。”苏卿卿摇头,声音有些淡,“秋月,我说过,你不用向我行礼,起来吧。” 当初学着绣荷包时,秋月每次见到她都会紧张的行礼,为此闹出不少笑话,小岚不止一次纠正她行礼不标准,可她每次都会忙中出错,苏卿卿便索性免了行礼,和小岚玉禾一样,可以同她没大没小。 如今一个多月不见,她反而礼数周到,姿态完美。 苏卿卿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氤氲着一层浅浅的光华。 “谢小姐。”秋月直起身,有些局促不安,她偷偷瞄了一眼并肩而立的少年和少女,手心濡湿一片,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她一直有偷偷关注清璃院的动静,老爷根本没有解除禁闭,是不是小姐又偷溜出来了? 秋月思及此,心里有些焦急和惶恐,她还记得上次小姐偷溜出去后小岚和玉禾被罚的情景,老爷脸色阴沉了好几天,府里人人自危,大气都 不敢喘一下。 苏卿卿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是她的家,又不是在外面,“散步罢了,你呢?” 她看向秋月手中的扫把,微微蹙眉,莫非这么晚了还要干活? 秋月慌忙把扫把藏在身后,笑容有些窘迫,“我、我在这等……”她不自在的低下头,“等人……” 苏卿卿看她心虚的表情就知道她在等的人是谁,但她觉得有些奇怪,她和伍兮不是住在一起吗?用得着大半夜在黑灯瞎火的花园等吗? 但她没问,伍兮的事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她轻轻点头,正准备离开,秋月突然抬起头,眸中带着殷殷期盼,小心翼翼的问她:“小姐,你能原谅秋月吗?” 苏卿卿心里一赌,有些喘不过气,这种感觉仿佛被人推到了悬崖边,逼她做出一个选择…… 她正茫茫然不知该如何作答时,杨钰突然拽住她的手腕,面色冷凝,他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有人来了。” 不过眨眼间,三个黑衣人从房顶跃下,穿着打扮和隐卫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他们脸上蒙了面巾,苏卿卿在他们中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她的心陡然一跳! 是锦一! 第一百零五章 冒汗 苏卿卿攥住杨钰的衣袖,有些惶恐,她伸手指向锦一对说道:“是他,他就是那天晚上刺杀我的人。” 杨钰一看,熟悉的感觉顿时涌上脑海,那夜给了他一剑的人可不就是他吗?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杨钰握紧长剑,一脸严肃,他伸手将苏卿卿小心翼翼护在身后,低声道:“他们都是高手,打起来我没办法护你周全,我数一二三,你扭头就跑,千万别回头。” 这种乌漆嘛黑的花园,肯定没有安排隐卫,只有跑到有人的地方才有一线生机。 苏卿卿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刚想点头,反正她留下来只会拖后退,还不如去搬救兵,眼角余光瞥到被突如其来的黑衣人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秋月,心里重重跳了一下,“杨钰,那秋月怎么办?” “放心,她不会有事的,这些人的目标是你,只要你赶紧跑,他们不会和一个小丫鬟过不去。” 上次夜袭也是这样,这群杀手不顾一切也要杀了苏卿卿,其他人根本不屑一顾。 苏卿卿点头,一颗心提到了嗓眼,噗通噗通直跳,她紧紧攥住裙摆,只等杨钰一声令下她拔腿就跑。 黑衣人举剑围了上来,果然 如杨钰所料,对瘫坐在地上的秋月置之不理,直直朝他们冲了过来。杨钰抽出长剑,将剑鞘塞进苏卿卿的怀里,头也不回冷声道:“若是不幸被追上了,用它抵挡一阵。” 剑鞘挺沉,看起来十分坚固的,苏卿卿用力抱紧剑鞘。 “准备——”杨钰举起剑挡在两人身前,目光有些冷,他沉声道:“一、二、三,跑!” 话音刚落,他提剑冲了上去,苏卿卿一手抱着剑鞘一手提着裙摆转身便跑。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声比一声激烈。身后传来刀刃相撞的声音,苏卿卿咬紧牙关,逼迫自己不要回头! 快跑!快跑!只要跑到有人的地方,就能找人来杨钰了! 杨钰挥剑拦下锦一的攻击,霍然转身一个飞踢踹向另一个黑衣人,黑衣人**一声退后两步,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杨钰心中一凛,他快速蹲下单手撑地一个扫堂腿,黑衣人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招,侧身避开,反手举剑刺来。 不过短短一瞬间,他们就你来我往打了几十招,一个人对付三个人实在有些吃力,杨钰喘了口气,冷眼看着他们,再次挥剑冲了上去! …… 有脚步声快速接近,苏卿卿心里一紧,霍然回头,反倒吓得那人后退一步,苏卿卿微微蹙眉,停下脚步,“怎么是你?” 伍兮举起手中的衣服扬了扬,神情倨傲又带着几分不愿意,“表哥让我送披风给你。” 淡粉色的披风微微晃动,苏卿卿眸中划过一丝迷茫,“他为什么要送我披风?”既然两不相欠,日后便是路人,又何必在此刻牵扯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特地让伍兮送披风过来,是为了炫耀他和伍兮的关系吗?苏卿卿攥住裙摆的指尖微微用力,骨节发白,凉意从湿透的裙摆漫上,让她忍不住微微一抖。 苏卿卿的身上还披着杨钰的外套,伍兮心中冷笑一声,“这伍兮可不知道,但以此看来,大小姐是不需要了。” “确实不需要,”苏卿卿抿了下唇角,声音有些凉,“回去告诉俞临,我们从此相逢陌路,再无任何瓜葛!” 伍兮惊讶的挑眉,虽然有些意外,但她抑制不住心中涌起的开心和兴奋,极力压制才让唇角不要上扬,“那伍兮先行告退。” 苏卿卿不用细看都能看清她脸上的得意和开心,那样鲜明,她想,薛俞临和她逢场作戏 的这段时间,也给伍兮造成了困扰吧…… 她望着伍兮离开的身影,胸口仿佛压了块石块,压得她喘不过气,“伍兮,以后我不会再介入你们之间了,明天我就会让父亲放你们离开……” 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 伍兮猛的顿住,她望着幽深黑暗的小路,微微扬起唇角,清亮冰冷的眸中讥诮一闪而过,放我们离开?苏卿卿,那也要看你能不能活着离开。 苏卿卿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背对着伍兮,她闭了闭眼睛,胸膛里火烧火燎的疼痛向四肢蔓延。她不喜欢伍兮,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想,或许这就是嫉妒在作祟吧,喜欢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即使薛俞临伤她至深,苏卿卿悲哀的发现,她没办法恨他,但同样,她也没办法大方的祝福他们。 她笑笑,抬步欲走,杨钰还等着她的救兵,她没时间沉溺在儿女私情里。 “小姐,小心!”秋月惊恐的声音破空而来,苏卿卿回头,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当头劈下来,她连忙用剑鞘去挡,“铛”的一声,震得她虎口发麻,黑衣人的力气太大,苏卿卿根本不是对手,眼见长剑下压,很快就要劈中她的 脸——秋月一把扑上去,抱住黑衣人的腰用力往后拉,惊呆了苏卿卿和躲在暗处的伍兮。伍兮有些不耐烦的嘁了一声,这个秋月,真会碍事! 黑衣人一手持刀继续用力,一手用力扯秋月钳制住他腰的手,秋月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手腕仿佛要断了,她不仅不松开,反而抱得更加用力,“小姐,快跑!” 苏卿卿苦笑,她如何跑得了?即使黑衣人只用一只手,她依旧抵挡得十分吃力,只怕还没跑呢,就被黑衣人劈成两半了。 秋月娇小的身形被黑衣人挡得严严实实的,苏卿卿看不到她的脸,但她声音里毫不加掩饰的担忧和惊恐,让苏卿卿苍凉的心里涌上一丝温暖,“秋月,别管我了,你快跑吧。” 苏卿卿不想因为自己而牵连任何人。 “不,秋月要保护小姐!”秋月坚定的大喊,死死抱住黑衣人不撒手,苏卿卿震撼,一时间五味陈杂,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该说她傻。 黑衣人目光一凛,改去掰秋月的手指,秋月痛呼一声,苏卿卿看着她快要被掰断的手,急得差点哭出来,“秋月,快放手,如果你还当我是小姐就快放手!” 秋月疼得冷汗直冒。 第一百零六章 落一地 秋月的力气终究不敌黑衣人,手指差点被掰断的疼痛让她陡然失了几分力气,黑衣人趁**开她的手用力一甩,秋月瘦削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摔在地上,头磕在花圃的栅栏上,顿时鲜血直流。 “秋月!” 黑衣人根本不给苏卿卿担心的时间,双手持刀拼命向她砍过来,苏卿卿连连用剑鞘抵挡,被他逼迫得步步后退。 虎口被震得生疼,苏卿卿咬牙,后背突然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她一惊,糟糕,已经退无可退了! 黑衣人突然挑刀向她挥开,力气之大,直接将她手里的剑鞘挑飞了,“哐当”一声,苏卿卿的心顿时随着剑鞘落地的声音跌入谷底。 冰冷的刀刃泛着寒光扑面而来,苏卿卿贴着墙面朝两边一扑,堪堪躲了过去,披在身上的淡蓝色衣衫掉落,沾染了一地泥土。 苏卿卿贴着墙面剧烈喘息,手指不受控制的发抖,她垂下眼睛,虎口不知何时磨破了皮,血肉模糊一片,她咬咬牙,扶着墙面逃走。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苏卿卿抬头,漆黑的尽头里隐约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苏卿卿腿有些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她不敢贸然出声。 冰冷的风拂过,青丝在月色中随风飞舞,微微迷离了苏卿卿 的视线,眼前寒光一闪,苏卿卿直觉不妙,猛的往下一蹲,大刀砍在了她刚刚紧贴的墙面上! 刹那间火光四溅! 苏卿卿头也不回的逃走,突然脚下一绊,她狼狈的扑在地上,一把扑在水坑里,脸上溅了几滴泥。 苏卿卿回头去看,黑衣人已经在几步之内了,他眸中嗜血的冷意和疯狂让她有些恐惧,她在地上摸了摸,摸到一块***的石头,猛的朝黑衣人扔过去,黑衣人闪身避开,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大刀高高举起——苏卿卿苦笑,看来今晚必死无疑啊,她闭上眼睛,放弃了抵抗。 想了想,唯一的遗憾只剩下父亲了,她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希望父亲不要因为她的死而太伤心…… 利刃刺进身体里的声音传来,温热的血液喷溅了她一身一脸,浓稠的血腥味直直往鼻子里钻,苏卿卿愣了愣,身体瞬间僵硬,她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睁开眼睛。 她摸了摸脸上的温热,粘稠的触觉让她心慌意乱,这是谁的血? 苏卿卿指尖颤抖,眼泪刹那间涌出来,谁的血…… 刀刃抽出,挡在苏卿卿身前的少女**一声,声音太过熟悉,苏卿卿睁开眼睛,对上了秋月苍白的脸,秋月微微蹙眉,眼里全是眼泪。 “小……姐……”她开口,鲜血 汩汩冒出,“好疼……” 她从来没这么疼过,好疼好疼,即使父亲和母亲因为她抢哥哥的零嘴而打她时,她也没这么疼过。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晕染了唇边的鲜血,红到有些刺眼。 苏卿卿心慌,扶住秋月摇摇欲坠的身体,“秋月……”她的声音沙哑难听,她手足无措的擦去她脸上的眼泪,直直摇头,“没事的,上了药就不痛了,我……我有止疼药!” 她在身上胡乱的摸,摸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药都在小岚身上——我要带她回清璃院!这个念头涌上脑海的时候,苏卿卿什么也无法顾及了,她捂住秋月胸膛上的大洞,鲜血染红了她的指缝,她眸光暗了暗,“秋月,我带你回家,回家上药就不疼了!” 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带她回家,秋月笑了笑,漂亮的眼睛迷蒙着一层水雾,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小姐……”她咳了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你……是不是已经……原谅秋月了?” 苏卿卿漂亮的眼睛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秋月的脸上,她哭着点头,“我早就原谅你了,虽然当初怪过你,可我理解你的选择,秋月,我早就不怪你了!” 秋月满足的闭上眼睛,“真好……” 声音很轻很轻,被身后恶魔的脚步声盖住 了,苏卿卿抱着她痛苦自责,没注意到高高举起的屠刀倏然落下——“叮!” 刀刃相撞,千钧一发之际赶来的杨清挥剑挡住黑衣人的攻击,他白色的衣袍上沾染了点点血迹,他飞起一脚踢向黑衣人的腹部,黑衣人“噔噔噔”后退几步,他揉了揉肚子,眸色冰冷。 杨清喘息一声,趁机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二人,清澈的眸中划过一丝担忧,秋月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鲜血不断从秋月的伤口涌出,染红了苏卿卿烟青色的长裙,她觉得害怕,死死捂住秋月的伤口,“为什么血止不住!”眼泪汹涌而出,苏卿卿摇头,“秋月,你睁开眼睛啊,你睁开眼睛,我带你回家,我这就带你回家!” 她扶起秋月,踉踉跄跄往前走,“回家就没事了,秋月,回家就不痛了……”她一直重复着这两句话,不知在麻痹谁。 脚下一软,苏卿卿登时摔倒在地,秋月砰的一声倒地,她慌忙爬到秋月的身边,抱住她的身体,一脸惊慌失措,哭得狼狈不堪,“对不起,对不起,秋月,弄疼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秋月艰难的睁开眼睛,苏卿卿的眼泪掉进她的眼里,有些涩,有些疼,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微而温软,“小姐……秋月不疼……” 冷风从 胸口的大洞涌进身体,秋月觉得有些冷,她靠近苏卿卿的身体,攥住她的衣袖,她喘了口气,有些累了,“小姐……秋月虽然……替伍兮求情……但秋月,为了小姐……连死都不怕……” 她轻轻勾起唇角,“因为小姐……是第一个……送我糖果的人……糖果真的好甜好甜……” 小的时候,爹娘总是把糖果给哥哥,她只有在一旁看的份,因为她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女儿,哥哥可以上学堂,可她只能不停地做女红卖钱…… 她除了一手绣工,什么也不会,可是小姐毫不嫌弃,第一次见她就塞给她一把水果糖,她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糖果。 苏卿卿的眼泪仓惶落下,掉得更凶了,像初次见面那天,她从怀中摸出一把糖果塞进秋月的手中,哽咽道:“这是玉禾做的水果糖,很好吃,你尝尝……” 时光仿佛回到了当初,秋月笑了笑,清澈的泪水沾湿了耳畔的青丝,苏卿卿指尖哆嗦,她剥开一颗糖放进秋月的嘴里,橙子的清甜在唇齿间弥漫,她弯了弯眼睛,“很甜……” 苏卿卿泣不成声,“如果你喜欢,我天天给你吃,好不好?” 怀中的少女眼睛渐渐涣散,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好……”握糖的手缓缓滑落,掉进雨水里,糖果洒落一地。 第一百零七章 害怕 一瞬间,苏卿卿似乎听到了风声穿过她的脑海,空荡荡的,一片荒芜。 她愣愣抱着怀中没有任何生机的秋月,有些回不过神,鲜血从伤口源源不断冒出,染红了身下的雨水,蔓延,蔓延,触目所及之处全是殷红,她恍惚中以为自己置身血海之中…… 秋月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清浅的笑意,平静祥和,仿佛睡着了。 苏卿卿眼睫颤了颤,她伸出手,缓缓放在秋月破洞的胸膛,寂静无声,一点起伏都没有……眼泪啪嗒一声落在她的手背上,模糊了她的视线。苏卿卿慌忙去擦眼泪,染血的指尖染红了她的脸,触目惊心! 眼泪不受控制,一颗接一颗往下掉,怀中的人不知不觉中变得冰冷,毫无温度,冻得她瑟瑟发抖,她抱紧秋月冰冷的尸体,放声大哭。 凄凉绝望的哭声萦绕在了整片夜空,传了很远很远,撑着长剑一瘸一拐的杨钰听到她的哭声,心头一紧,再顾不上汩汩冒血的伤口,他咬牙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狂奔而来。 鲜红的画面陡然刺入他的眼里,杨钰的心头重重一跳,他的呼吸一瞬间轻了,“苏卿卿……”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他怕声音 一重,哭泣的少女就会彻底崩溃。 他缓缓走过去,毫无声息的秋月让他的心一瞬间落入深渊,他抿唇,指尖探向秋月的手腕,短短一瞬间,怜惜和自责在他眸中波涛汹涌,秋月已经死了…… 他紧紧握拳,如果他能更强大一些,事情就不会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揽住苏卿卿的肩膀,任由她绝望的哭声一声声刺进他的耳中。 轻缓的脚步声由由远及近,杨钰抬眸,撞进了一双凉薄清澈的黑眸里,少年错愕的睁大眼睛,他薄唇轻启,无声吐出几个字:“秋月她……” 杨钰垂下眼睫,他知道,哥哥一定猜出来了。 杨清的喉咙有些发紧,他在苏卿卿和杨钰离开之后坐立难安,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所以他追了出来,也多亏他及时赶到,否则只怕——杨清看向杨钰腿上的血窟窿,眸中寒芒一闪而过,他赶到时杨钰已经受了重伤,他单手挥剑苦苦支撑,身后的黑衣人趁他不备毫不留情下杀手,他根本来不及多想,猛的将手中的长剑扔过去,击中黑衣人执剑的手,两把剑一起飞了出去。他冲上去一脚踹翻黑衣人,骑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死命往他脸 上招呼! 他护了十几年的人,岂能容许别人欺负! 杨清走到他们身旁,微凉的指尖擦去苏卿卿脸上滚滚而落的眼泪,滚烫的温度让他指尖微微蜷缩,“苏卿卿,先回去吧,我抓到了一个黑衣人,你……不想问问他吗?” 问他为何三番两次对她下死手! 苏卿卿恍若未闻,死死抱着怀中的秋月,滚进雨水里的糖果化了,在一片猩红中点点暖黄格外明显。 杨清微微蹙眉,他快速点向苏卿卿的脖子,泣不成声的少女顿时陷入昏迷,软软倒进杨钰的怀中。“哥?” “带她回去吧,她今天刚刚退烧,需要静养。” 杨清把地上的秋月拦腰抱起,率先朝清璃院的方向走去。月亮高挂天空,皎皎星河目睹了今晚的惨烈,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腐烂的阴谋诡计里沦为牺牲,同时也惨烈了苏卿卿的余生,那是她一生都无法走出去的心魔。 等他们走后,阴暗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一个身影,青丝舞动,衣袂飘飘,她面无表情地走到那片血海之中,伸手触摸地上的血水,冰凉一片,她缓缓勾起唇角,偏执而疯狂——真可惜啊,差一点就死了呢,苏卿卿。 你 还不明白吗?只有你死了,才算彻底离开我们的世界,只要你还活着一日,他就永远看不到我的存在! 她猛的握紧掌心,鲜红的血迹蜿蜒而下,滴在水中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 清璃院在压抑的沉默里兵荒马乱,小岚和玉禾哭红了眼睛,乱作一团,为苏卿卿,为秋月,也为身负重伤的杨清和杨钰。 苏德阳匆匆赶来时,天色早已大亮,灿烂的阳光铺满世间,遮去了昨晚的惨烈。 他居高临下瞪着黑衣人,恨不得撕碎他的脸,这个人他记得,就是摸进薛俞临房间偷书信的人,太子的手下——锦一! 苏德阳一把扯下锦一覆盖在脸上的面巾,是一位稚嫩的少年,看起来和杨清杨钰差不多大,苏德阳一把掐住锦一的脖子,“你为何三番两次对我女儿下手?太子爷究竟有何目的?季棠的失踪是不是和你们有关?说!” 锦一冷笑,狠狠朝他啐了一口,一脸桀骜不驯! 苏德阳心头火气,猛的扇了他一巴掌,被反绑的少年狠狠摔在地上,唇角溢出一丝血迹,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巴掌印。 他轻轻勾起的唇角冷意森森,没有半点明光的黑眸直 直盯着苏德阳,像深渊,像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看得苏德阳背后一冷,有种被毒蛇缠上的感觉。 苏德阳心中烦躁,大手一挥,不耐烦道:“把他关于大牢,稍后再审!”说完头也不回的跨进苏卿卿的寝室,一室安静,炭盆驱散了秋日的寒意,淡淡的安神香袅袅升起,他大踏步走到床边,隔着一层浅浅的幔帐,他的女儿安静的睡着。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小姐可有受伤?” 小岚摇头,哭了一晚上的眼睛有些**,“没有,不过——”苏德阳凌厉的目光陡然射过来,她心里一颤,慌忙低下头,“小姐的虎口磨破了,已经上过药了,老爷放心。” 苏德阳蹙眉,撩起幔帐细细查看苏卿卿的手,她的手掌上缠了一层薄薄的绷带,他轻轻握住苏卿卿的手,眉眼间划过一丝怜惜和后悔。他将头抵在苏卿卿的手上,心中迷茫。 卿卿啊,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吗?我做的恶,终于要遭到反噬了吗?可是,为什么不是反噬到我身上?卿卿啊,爹爹真的怕了,也知道错了,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失去女儿的痛苦,他太害怕了! 第一百零八章 回去 苏卿卿缓缓睁开眼睛,漂亮的眼睛里一片虚无,空洞洞的,她盯着帐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爷!”小岚扑到床边,看着苏卿卿一脸惊喜道:“小姐醒了!”苏德阳连忙扭头去看,他的宝贝女儿盯着帐顶,一眨不眨。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对女儿说,可面对她时无数话语皆化作了唇边的一声叹息,他轻声道:“卿卿,爹爹会为你和秋月住持公道的。” 苏卿卿眼睫颤了颤,除此之外毫无反应,苏德阳盯着女儿苍白的脸!心中亦有些悲哀,“卿卿啊,爹爹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何不让它过去?”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的呼吸声。 在无声的沉默里,苏德阳苦笑,他松开苏卿卿的手,转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风雨过后的天空蔚蓝如洗,漂亮得不可思议。可丞相府,何时才能雨过天晴? “卿卿,人死不能复生,你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吧。” 他身后的人一声不吭。 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苏德阳皱眉,将女儿从床上扶起来轻轻揽进自己的怀里,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他温声安慰:“卿卿不怕,爹爹在 这里,爹爹会保护你,爹爹以后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怀里的少女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抱着,任由他安慰,空洞麻木的目光落在了虚无缥缈的地方,安静的有些过火。 无论苏德阳说什么,苏卿卿就是一声不吭,安静的洗漱,安静的用膳,杨清和杨钰对视一眼,把用过早膳的苏卿卿拉到院子里,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苏卿卿,秋月的后事,你准备怎么办?”杨清开门见山,要想脓疮好,必须先挑破脓疮,挤出里面的污秽,否则用再好的药也徒劳无功。 苏卿卿指尖一颤,低下头,意外瞥见杨钰的腿,和杨清一样的白色长裤上渗出点点血迹,她惊恐的睁大眼睛,呼吸蓦然急促,视线却无法从刺眼的颜色上挪开半分。 杨清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上前几步扶住她的肩膀,“苏卿卿,你怎么了?” 他挺拔的身影挡住了苏卿卿的视线,她茫然的抬头,漂亮的眸中惶恐不安,她一把抓住杨清的衣袖,迫切的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呆了呆,合上嘴巴默然不语。 杨清蹙眉,“苏卿卿,你怎么 了?发不出声音吗?” 温暖的阳光下,苏卿卿只觉得遍体生寒,她拂开杨清的手,烟青色的长袖微微舞动,她攥住袖子,薄唇紧抿。 杨钰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捏住苏卿卿的手腕,拉着她向后院走去,杨清眸色一沉,伸手拦住他,“杨钰,你冷静一点,你知道带她去看得后果吗?” “我不知道!”杨钰不耐烦的怒吼,转身指着一脸麻木的苏卿卿大喊:“我只知道,她再怎么逃避下去也没有用!人死能复生吗?别忘了,秋月是因她而死——” “杨钰!”杨清陡然怒喝一声! 苏卿卿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紧紧攥住指尖,因为用力,骨节发白,胸口的位置很疼很疼,疼得她弓起了身子。 苦涩从心脏的位置蔓延,一寸寸侵蚀她的骨血,她乍然想到了昨晚秋月的话,“因为小姐……是第一个……送我糖果的人……糖果真的好甜好甜……” 她挣开杨钰的钳制,颤抖着从怀中掏出糖果,因为指尖僵硬,她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剥开一颗糖果,胡乱塞进嘴里,淡淡的甜味却没有驱散她嘴里的苦涩。 不够,还不够 ! 苏卿卿蹲下身,不停地剥开糖果塞进嘴里,一颗又一颗。杨清和杨钰有一瞬间的错愕,杨清在她对面蹲下身,瞄了一眼苏卿卿有些不停使唤的指尖,他捡起一颗掉在地上的糖果,剥开糖衣后递给苏卿卿,苏卿卿一把抓起来塞进嘴里,行为疯狂,眸中却是一片茫然的安静。 杨钰蹙眉,有些懊恼。 “苏卿卿,可以了,别吃了。”杨清扶起她,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轻轻将她抱在怀里,他的声音很低很低,浅浅散在风里,“这不是你的错,苏卿卿,秋月不是你害死的。” 苏卿卿直挺挺的任他抱着,鼻子微酸,却没有一滴眼泪,她哭不出来。 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一个落寞的身影安静的看着,漆黑的眸中情绪翻飞,他握紧双拳,胸口的位置很闷,心里不是滋味。 昨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薛俞临自然也有所耳闻,秋月的死出乎他的意料,他担心苏卿卿无法承受这个打击,所以偷偷跑来看看。 他沉了沉目光,想要转身离开,双腿却定在原处无法动弹,视线紧紧落在瘦削的背影上,无法移开半分。 听到花舫说了昨晚的 事,他腾的一下站起来,再也无暇顾及错愕的花舫,大步流星往外走。他匆匆赶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杨清哥……”苏卿卿抬起头,空茫的目光落在杨清的脸上,杨清却觉得苏卿卿的眼里根本没有他,“我昨天允诺秋月,要带她回家……” “可是秋月的家,在哪里?” 秋月不曾在清璃院住过,这里如何能算她的家?家是温暖的存在,是避风港,她和伍兮简陋的宿舍自然更谈不上家这个字。 所以秋月的家,在哪里?学刺绣的那几天,秋月从未提过父母,只偶尔提及她的哥哥,是一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学子,可惜屡屡名落孙山。 杨清低声问她:“需要我去查她的身世吗?” 秋月是被人牙子卖进丞相府的,除了一纸**契什么信息都没有,苏卿卿知道平常百姓家生活困难时会忍痛将亲手养大的女儿卖给人牙子,她想,秋月的父母大概也是这样吧? 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一旦她有个头疼脑热,他都紧张兮兮的又是请大夫又是请太医,为人父母,大抵如此吧? 苏卿卿点头,“我要带她回家。”带她回父母的身边。 第一百零九章 你说我妹妹怎么了 杨钰为了负荆请罪自请陪哥哥一起调查秋月的身世,待他们走后,苏卿卿在院子里一站就是一上午,她直直望着桂花树,一簇连着一簇的金色花朵,藏在绿叶之中,远远望过去,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悠长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薛俞临同样陪她站了一上午,她在树下看风景,他在阴影里看她。他没办法光明正大陪在她的身旁,但至少,在她难过时他可以以另一种方式陪她。 脚步声由远及近,薛俞临屏住呼吸,隐藏自己的气息,是杨清和杨钰,秋月的身世并不难找,满京城的人牙子就那几个,他们一一询问,秋月进府时间不长,因为长相不错为人乖巧,人牙子还有几分印象。 “苏卿卿,找到地址了,就在城南,有点远,你要先用膳吗?”杨钰望着仰头看花的少女,声音尽量轻柔。 苏卿卿摇头,“不,我现在就要去。” …… 薛俞临默默注视着他们登上马车离开,薄唇紧抿,漆黑的双眸涌起一丝痛色。 马车在路上晃晃悠悠的走,杨清和杨钰坐在马车外赶车,空荡荡的马车里坐着两人和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苏卿卿握住秋 月毫无温度的手,空洞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温柔,她一眨不眨盯着秋月的脸。 秋月素净的小脸恬静安然,唇角微微扬起,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她身穿一袭洁白的纱裙,像云一样铺开,因为事出突然,丞相府找不出一件丧服,小岚便自作主张为她穿上自己的纱裙,这是去年苏卿卿赏赐给她的生日礼物,因为太过喜欢所以她至今没有穿一次。 苏卿卿看到秋月时,第一眼认出她身上的裙子,她很感动,但心里依旧木木的,她看向身侧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小岚,轻声道:“谢谢。” 小岚松了一口气,“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为了保护小姐,秋月连命都丢了,而她不过是拿出一条裙子罢了。这声谢谢,小岚愧不敢当,因为当初秋月为伍兮求情时,她怨过她,也替小姐恨过她…… 她甚至来不及缓解心中的不满,秋月却以最惨烈的方式,永远离开了她的世界,让她的怨恨看起来何其可笑。 其实,秋月才是最单纯、心胸最宽广的人,她自愧弗如。 马车停下,杨清掀开门帘,“到了。”苏卿卿转过头,视线穿过杨清和杨钰,她看 到了马车外的一隅,错落有致的房舍一字排开,光秃秃的柳条随风飘舞。 还未下马车,一道尖锐的女声陡然传来,一位浓妆艳抹的妇女扯着一位少年的耳朵破口大骂:“你又死哪里去了?让你读书你都读哪去了?年年落榜,隔壁的小虎子都中了秀才了,你呢,你什么时候才能给你娘争气?” 少年疼得龇牙咧嘴,“哎呀,娘,你有完没完,每回都是这几句话,我早就说了,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可你和爹非要逼我。” 苏卿卿从马车上下来,杨清指着骂骂咧咧的妇女,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她就是秋月的母亲姬吴氏,旁边那位就是秋月的哥哥姬子墨。” “姬?” 杨清点头,“对,很少见的姓氏,京城姓姬的并不多,其中一位就是户部尚书姬大人,秋月的父亲姬谦年少时进京投奔姬大人,但姬大人将他赶了出去,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装姬家的人想要坐享其成。” 苏卿卿有些迷茫,“坐享其成?” “嗯,他求姬大人为他谋取一官半职。” 户部尚书姬大人为人正直,最看不惯他这种人,没将他扭送刑部已是最大的恩 赐。但姬谦从此恨上了姬大人,一心想让儿子姬子墨考取功名利禄,替他出口气。 苏卿卿眸中划过一丝讥诮,拧着姬子墨耳朵的妇人瞥到她们一行人,杨清和杨钰上午来过,她有印象,还给了她一锭银子,她松开儿子的耳朵,喜笑颜开:“你们怎么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是不是海棠那个死丫头让你们来看我们?哎呀,其实你们没必要跑这一趟。” 她扭着身子几步走到苏卿卿的面前,熟稔的抓起苏卿卿冰冷的手,笑得十分谄媚,“想必这位就是丞相的千金吧,真漂亮。” 她由衷感到羡慕,又年轻又漂亮,身世又好,她如何能不羡慕? 苏卿卿蹙眉,强忍着不适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她看向身旁的杨清,无声询问他海棠是谁。 莫非海棠是秋月的小名? “秋月原名姬海棠,卖给人牙子后改名秋月,从此和姬家再无任何瓜葛。” “对对对,”妇人笑眯眯道:“海棠就是秋月,秋月就是海棠。” 当初把女儿卖掉,她从没想过会因为女儿攀上丞相的千金。 眼前的妇人,就是秋月的母亲吗?苏卿卿细细打量妇人,她脸上敷着 厚厚的粉,浓浓的胭脂味直往鼻子里钻,和不施粉黛的秋月一点都不像。“您就是秋——海棠的母亲吗?” 妇人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正是海棠的母亲,”她说完一拍脑门,噔噔噔跑回去,拉着少年的手又噔噔噔跑回来,指着少年朝她笑得一脸期待:“这是我儿子,姬子墨,也是海棠的哥哥。” 丞相的官职可比户部尚书高多了,说不定能为姬子墨捞个一官半职,连考举都免了。 少年看着她微微一笑,有些局促,和刚才放荡不羁的少年判若两人。 苏卿卿看着他们的笑脸,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告诉他们,秋月已经死了这个消息…… 姬吴氏牵着苏卿卿的手就想带她进屋,“别站着了,快进来吧。” 苏卿卿闭上眼睛,声音没有多少感情,***的,有些木,“对不起,秋月为了保护我,已经死了……” 喉咙发紧,苏卿卿的眼睛干涩,很疼很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姬吴氏瞪大眼睛,愣愣看着她,“什么意思?”什么叫已经死了?旁边的少年也勃然变色,他一把拽住苏卿卿的衣襟,双目通红,“你说我妹妹怎么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不配 杨钰一把推开姬子墨的手,将苏卿卿护在身后,撇过头,面上有几分不忍。 姬吴氏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苦命的海棠啊,年纪轻轻就走了,你让娘可怎么活啊?”嗓门嘹亮,引来几个邻居围观,围成一圈,对他们指指点点。 一个矮胖的大娘拍了拍姬吴氏的肩膀,“怎么了这是?你家海棠又出什么事了?” 上午杨清和杨钰走后,姬吴氏拿着他们留下的一锭银子到处炫耀,说她家海棠有出息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居然让人给她送这么大一锭银子,足足够她们全家花销一年了。 邻居们嗤之以鼻,姬吴氏素来爱攀比胡扯,把有的说成没的,谁知道她那锭银子怎么得来的呢! 住在城南的都是穷苦人家,实在活不下去卖女儿的也有,但像姬家做得这么绝的却是绝无仅有,别说海棠会给他们送银子,不恨死他们都是好的。 姬海棠是她们看着长大的,模样俊俏人又乖巧,不少人有心想把她讨回家做儿媳,可惜摊上这样一对父母,让他们望而却步,加上姬家开出的聘金他们根本拿不出来,这哪里是结两姓之好,分明是卖女儿。 姬吴氏坐在地上一边拍大腿一边哭嚎:“我家海棠被她们害死了,她才十六岁啊,天杀的,有钱人就可以这样草菅人命吗?我苦命的海棠啊!” 海棠死了? 围观的人大吃一惊,不可思议的看向苏卿卿,被杨钰护在身后的少女双眸微闭,长长卷卷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美得惊心动魄。白衣胜雪,弱质芊芊,宽大的衣袖在风中微微舞动,迷离了视线。 她们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人,宛若九天仙女下凡。这样的人,会是害死海棠的凶手? 小岚抱着披风跨下马车,她担忧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苏卿卿,周围略带惊疑和不善的目光,让她十分难过,她攥紧披风,“不是的,不是小姐害死秋月,是秋月为了保护小姐才牺牲的。” 秋月的尸体就在马车上,她的母亲怎么可以不问青红皂白就污蔑小姐?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可能是杀人犯!” “这个姬吴氏,贯会颠倒黑白!” “我看她是为了多要点赔偿吧!” “呸!真不要脸。” 不善的窃窃私语此起彼伏,邻居们充满嘲弄的目 光落在姬吴氏的身上,宛若在看一场笑话。姬吴氏丝毫不以为意,脸不红,心不跳,依然唱着一个人的独角戏,“空口白牙,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万一是你们为了推卸责任呢?我可怜的女儿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小岚气得小脸发白,那股子怜悯和不忍瞬间烟消云散,“你胡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污蔑我家小姐?” 姬吴氏怒目而视,“凭我家海棠不明不白的死在你们丞相府。” 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她就是丞相苏德阳的千金?他们只知道姬吴氏把海棠卖给了大户人家做婢女,但万万没想到居然被卖进了丞相府,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丞相苏德阳啊。 听说他脾气不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赶走一批丫鬟,但害死人,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高门大户都有许多见不得人的腌臜之事,莫非…… 他们看向苏卿卿的目光充满仇视和敌意,她们的男人在外面拼死拼活,最怕遇见仗势欺人的掌柜!为了一家生计,他们只能忍气吞声,生生受了那些鸟气! 杨清抿唇,目光有些冷,他转身登上马车,将 冰冷僵硬的秋月抱下来,姬子墨一把扑过来,抱着妹妹冰冷的尸体一脸不可置信,“海棠……” 杨清将秋月交给他,“既然你们怀疑小姐虐待她,那就自己检查下吧,除了额头上的撞伤和胸口上的致命伤,她身上可有被虐待的痕迹?” 姬子墨“噗通”一声跪下来,他抱着妹妹泣不成声,悲戚的哭声响彻天地,围观的人也忍不住落下眼泪。 苏卿卿睁开眼睛,突然有些无所适从,她呆呆望着悲痛欲绝的姬子墨,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不停的问她,这就是秋月的家人吗? 她茫然的看向坐在地上哀嚎的妇人,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滴眼泪,口口声声喊着我苦命的女儿啊,却连上前抱抱女儿也不肯。 这就是你的家吗?秋月…… 苏卿卿浑身冰冷,凉意一点一点渗入她的骨髓,冷得她指尖颤抖,她麻木地看着姬吴氏,“我允诺过秋月要带她回家,你是她的母亲,你不来看看她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奇异的穿过姬子墨撕心裂肺的哭声,落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他们都看着姬吴氏,等着她看看海棠。 姬吴氏一抖,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她梗着脖 子心虚道:“我现在想为女儿讨回公道不行吗?” 人群中不知是谁嗤笑一声,不屑道:“姬吴氏,你可拉倒吧,整个城南谁不知道你虐待海棠?还有你丈夫,酗酒之后对她非打即骂,除了子墨,你们有谁护过她一分一毫?” “没错,你现在好意思讨回公道了?几个月前你为了让你的宝贝儿子进学堂,把她高价卖给人牙子的事谁不知道?” “这件事我听说过,因为要卖进高门大户,所以价格比较高,但人家规矩也高,她怕海棠犯错牵连他们一家人,狠心将她逐出家门,连姓氏都不让她冠,改名叫秋月匆匆忙忙就卖了。” 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气,“她怎么这么狠毒?虎毒还不食子呢,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可不是吗?海棠在时非打即骂,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姬子墨,还要她没日没夜的做女红卖钱,结果她为了几锭银子就把人家卖了,你说说这种人!” 邻居们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撕碎她。 苏卿卿面无表情的听着,闭着唇不语。她转身,抱住姬子墨怀中的秋月,眼神冰冷得有些可怕,“把秋月还给我!” 你们不配做她的家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破坏形象 姬子墨猛的一把推开她,“滚!”他冷眼看着苏卿卿摔倒在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人群刹那间安静,连姬吴氏都捂住了嘴,一脸不可置信。苏卿卿可是丞相的千金,有个万一他们几条命都不够赔! 苏卿卿的手掌在地上摩擦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小岚惊叫一声跑过来,“小姐,你的手!”她抓起苏卿卿的手又气又心疼,绷带下方手腕上方的位置破皮了,血和泥土混在一起,她忍不住朝姬子墨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风度都没有!” 错的人明明是凶手和他的父母,他朝小姐发什么脾气!简直莫名其妙! 苏卿卿冷冷盯着姬子墨,她一字一顿道:“还!给!我!” 她的耳边回想着方才听到的话: “几个月前你为了让你的宝贝儿子进学堂,把她高价卖给人牙子的事谁不知道?” “海棠在时对她非打即骂,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姬子墨……” 所以,你们凭什么抱着她不还给我? 姬子墨目眦欲裂:“这是我妹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你妹妹?”苏卿卿嘲讽的弯起唇角,她死死盯着他,一眨不眨,“你可曾为你妹妹做过 什么?”苏卿卿记得秋月死在她怀中时说的每一句话,她说:“因为小姐……是第一个……送我糖果的人……糖果真的好甜好甜……” “你父母把糖果都给你时,你可曾分给你的妹妹?你父母逼她没日没夜做绣活时,你可曾心疼过你的妹妹?” 她的声音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平静的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姬子墨却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苏卿卿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麻木,冰冷,嘲弄,他不自觉瑟缩了一下,有些心慌。苏卿卿顿了顿,冷笑着又继续说道:“你父母将你妹妹卖掉的时候,你可曾问过她的下落?你可曾去找过她?你可曾担心过她的安危?” 风过,温暖的阳光下,围成一圈的人群噤若寒蝉,寒意爬上大家的后背,冰凉一片,苏卿卿朝面色苍白的姬子墨冷冷一笑,“你没有,你躲在父母的羽翼下心安理得的享受用妹妹的血泪换来的一切,你居高临下看着她,在她遭受非人待遇时,怜悯的朝她伸出手,告诉她,我是你的哥哥,除此之外,你可为她做过任何哥哥该做的事?” 苏卿卿安静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 眼睛死水一般泛不起一丝涟漪。她没有哥哥,但杨清和杨钰的故事,让她明白了什么是哥哥,什么是保护,什么是疼惜。 同样是哥哥,杨清哥远在他之上——不,他连和杨清哥比的资格都没有! 苏卿卿撩了撩秋月细碎的刘海,水波不兴道:“当着你妹妹的面,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姬子墨呼吸一窒,整个人僵住了。苏卿卿冷冷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她抱住秋月,试了两下竟没有将她抱起来,她眉头微蹙,杨清几步走过来,从她怀中抱起秋月,低头问她:“要回去吗?” 苏卿卿点头,她站起身,空茫的目光落在了远方,“回去吧,这里也不是秋月的家。”这里是秋月的噩梦,冰冷,无情,没有一丝温暖。 她突然明白了秋月为何不顾一切也要替伍兮求情了,因为伍兮对她好,她便千倍百倍的还给她——归根结底,因为从没有人对她好过! 微凉的视线滑过姬吴氏的头顶,苏卿卿抿唇,秋月的一生,短暂而可悲,死,于她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大刀从秋月胸膛拔出去时,她挡在她的身前,眼睛里全是眼泪,她说:“好疼啊… …小姐……”鲜血从她的嘴里汩汩冒出,苏卿卿从她含泪的眼睛里看到了痛苦和解脱。 她为了救苏卿卿不顾一切,哪怕头撞在栅栏上磕得头破血流,她依旧义无反顾挡在苏卿卿的身前——因为活着于她而言,不过是苟延残喘。 苏卿卿狼狈的闭上眼睛,对不起,秋月,我明白的太晚…… 她们径直朝马车走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沉默的看着他们,一直愣神的姬吴氏一激灵,猛的朝他们扑过来,“还我女儿,你们要干什么,连她死了都不放过吗?” 杨钰拦在她身前,不让她靠近苏卿卿和杨清半步,姬吴氏想要绕开他抓住苏卿卿,杨钰如同一堵墙,她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她气急败坏道:“站住,把海棠留下,今日你们不给我姬家一个交代,我就去报官!” 苏卿卿顿住,杨清回头疑惑的看着她,她安静的双眸无波无澜,“杨清哥,你先带秋月上去吧。” 杨清点头,率先登上马车。苏卿卿转身,盯着姬吴氏不依不饶的脸,冷声道:“你想要我给你什么交代?” 她是怀胎十月生下秋月的人,苏卿卿给她足够的尊重,但除此之外,她 什么都不会给! 姬吴氏一喜,以为报官威胁有用,得意洋洋道:“只要你给我们——”她掰着指头数了数,“一百两银子即可,不仅此事一笔勾销,海棠也可以让给你们。” 反正只是一具尸体,留下来不仅晦气,还要破费买棺材板,百害无一利,她才不想要呢。 邻居们大惊失色,一脸鄙夷。苏卿卿差点气笑了,她面无表情的看向姬吴氏身后的少年,声音冷淡的开口:“你呢,作为哥哥,你可有异议?” 姬子墨没料到她会问自己,呆了片刻,“我……”他抿唇,看向自己的母亲,涂满胭脂有些尖酸刻薄的母亲正瞪着自己,他蹙眉,“娘,要不然算了吧……”这么多人看着,她不要脸面,他还要呢。 姬子墨作为读书人,脸皮比较薄,受不了大家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马上就要及冠了,若是此事影响他的名声,他还如何娶老师的女儿?他在学堂见过老师的女儿两次,一见不忘,二见倾心。 母亲说等他及冠就上门提亲,他为此兴奋了好久,老师喜欢品行优良的学生,对他印象极好,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但他不能让现在的事破坏他的形象。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回神了 姬吴氏恨铁不成钢的剜了他一眼,儿子的心事她如何不知!她冲过去偷偷掐了姬子墨一下,趴在儿子的耳边轻声道:“你傻啦,一百两银子啊,别说徐婉君了,就是林笙都能娶到。” 徐婉君就是老师的女儿,温柔如水。而林笙,是城南林家的小女儿,年芳十四,生得美若天仙,让人见之不忘,媒婆几乎踏平林家的门槛。 说起林笙,姬子墨一颗心小鹿乱撞,顿时心猿意马,和林笙比起来,徐婉君简直是地上的泥。两家家世也相差甚远,徐老师家里一贫如洗,靠着教书维持生计,而林家,是城南少有的富绅。 姬子墨立马妥协了,“全听娘的。”姬吴氏满意的点头,笑眯眯的看向苏卿卿道:“我们都没有异议。” 一双浑浊的眼睛冒着贪婪的光。 苏卿卿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看她们的神情,苏卿卿知道,姬子墨在一百两银子面前妥协了。她勾起唇角,笑得又冷又硬,“如果我不给呢?” 姬吴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什么意思?你想反悔?你不怕我去报官吗?” “呵,你莫不是忘了,我爹可是当朝丞相,你觉得,有谁敢为你们升堂?”苏卿卿意味不明的哼笑 一声,她走到母子俩身前,倨傲不屑的睨了他们一眼。 “你!”姬吴氏暴跳如雷,她扬起手就要打下去,被苏卿卿一把捏住,苏卿卿的目光顿时凌厉,她冷笑,“我?我怎么了?”她用力一甩,姬吴氏踉跄两步,被姬子墨及时扶住,苏卿卿轻蔑道:“你以为你是谁?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如果不是看在秋月的分上,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她不和她们计较,她们反倒蹬鼻子上脸了! 姬吴氏气得眼眶通红,她一拍大腿,尖叫着撒泼,“你仗势欺人,你杀了我女儿,还打我!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除了从头到尾围观的邻居,也有不少驻足观看的路人,他们不了解事情的经过,光听姬吴氏的哭喊便对苏卿卿指指点点。 姬吴氏见有路人站在她这边,表演得更加卖力了,苏卿卿站在她对面,沉默着,一脸漠然。 像在看一场不那么可笑的猴戏。 一声巨大而粗鄙的怒骂声从屋内传来,一个大汉衣衫不整的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个酒坛,骂骂咧咧道:“吵什么吵什么,再吵老子睡觉,老子弄死你们!” 姬吴氏犹如看见了主心骨,跑步并做两步扑了上 去,一脸兴奋道:“孩子他爹,快,”她指着苏卿卿,“她杀了海棠,不仅不给我们一个交代,还仗势欺人,欺负我们母子俩,你快教训教训她。” 苏卿卿眸中的冷意凝结,她眯了眯眼睛,直直看向男人。这就是秋月的父亲?除了眉眼有几分影子,其他地方一点都不像!她抿唇,相由心生,比起父亲和母亲,秋月反而更像典型的南方女子,瓜子脸,柳叶眉,说话时温声细语。不像眼前的夫妇,一个尖酸刻薄,一个满脸算计。 姬谦看到苏卿卿时眸中划过一丝惊艳,素衣白裙的少女在阳光下娉娉婷婷的站着,面色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但就算是仙子,比必须遵守他姬家的规矩!姬谦晃晃悠悠的走到她面前,板着脸沉声说道:“你杀了我女儿,还欺负我的老婆儿子,胆子挺大啊!” 难闻的酒气扑鼻而来,苏卿卿蹙眉,不耐烦的后退一步。 姬谦以为她要逃走,猛的攥住苏卿卿的手腕,微凉却柔软的触感让他粗俗的咧开嘴笑,“跑?在我面前你还想跑去哪?” 苏卿卿用力挣了挣,被他抓的手腕生疼,她冷冷皱眉,“放开!”泛着寒光的长剑蓦然抵在姬谦 的脖子上,杨钰冷笑,“没听见吗?她叫你放开!” 姬吴氏尖叫一声,差点吓晕过去,一直默不作声的姬子墨急了,“你们要干嘛!” 姬谦彻底笑不出来了,他松开苏卿卿的手腕,对杨钰笑得有些讨好,“现在可以把剑挪开了吧?” 杨钰冷哼一声,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长剑背在身后,冰冷的光芒震慑得姬谦不敢乱动。 苏卿卿揉了揉生疼的手腕,转身欲走,她连多待一秒钟都觉得倒胃口!姬吴氏却不依不饶的指着她的背影破口大骂:“杀人犯!杀了我的女儿就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你以为我们姬家是好欺负的?” 姬谦点头附和,“对啊,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怎么也说不过去吧?”他晃了晃酒壶,看向围观的人群,“你们说对不对啊?” 邻居们嗤之以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们齐齐应了一声是。 苏卿卿闭了闭眼睛,她实在没料到,秋月的家人居然是这种泼皮无赖!想要顾念养育之恩的念头被他们一点一点磨尽,苏卿卿冷笑,她转身,冰冷的视线落在姬谦的脸上,“想要一个交代?好啊,我给你。” 姬谦的脸上顿时浮现一丝笑意,然而看到苏卿 卿从袖子里拿出的东西时僵在了脸上!苏卿卿展开**契,指着上面的两个字,冷冷念了出来:“死契!” 她扬了扬手中薄薄的一张纸,笑得十分讽刺,“作为秋月的父亲,你应该认得这个吧?这可是你们几个月前卖掉女儿时亲手签的**契。” 她之所以带**契前来,不过是为了还秋月一个自由,否则她生是丞相府的人,死是丞相府的鬼。谁知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真是太可笑了! 死契和普通的**契不同,普通**契还能用钱赎回来,可死契,一辈子都是主人家的一个下人,哪怕主人愿意放了她,她也只能辗转到下一个主人那里,一辈子没有自由。 所以签死契的价格比普通的**契价格高多了。 “她生是我的人,死——”苏卿卿勾唇浅笑,黑眸中氤氲着冰冷的光泽,素手夺过姬谦手里的酒壶轻晃,水声荡漾,她冷声道:“也是我的人,你说,我需要给你们什么交代?” 素手顿住,苏卿卿冷冷瞥了他们一眼,“你觉得你们配吗?”她猛的将酒壶摔在地上,巨大的青瓷碎裂声仿佛敲进每个人的心头,愣愣看着苏卿卿头也不回的登上马车有些回不过神。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回答 苏卿卿把秋月葬在了清璃院的后花园里,临近荷塘,这样春有花香鸟语,夏有虫鸣蛙叫,秋有瓜果飘香,冬有皑皑白雪,她就不会寂寞了。 苏德阳提议将秋月葬在山里被她一口回绝了,秋月胆子小,山里野兽太多,会吓到她的。 苏卿卿跪在墓前,她盯着石碑上的“苏秋月”三个字发呆,神情有些木然,杨清刻字时问她应该刻什么名讳,她在“苏秋月”和“苏海棠”之间犹豫了半晌,最终选择了“苏秋月”,因为海棠的过去,并不是美好的回忆。 指尖抚摸冰冷的石碑,最终停在了“苏”字上面,她低声**:“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了,秋月,这里才是你的家。” 萧瑟的秋风乍起,卷起漫天黄叶,杨钰抱剑而立,眸色复杂,“苏卿卿,丞相在审问昨夜抓到的黑衣人,你要去看看吗?” 苏卿卿收回指尖,神色木然,“去。”为什么不去?她倒要问问,究竟是何人为他引路,他们又是如何在不惊动隐卫的情况下找到她! 上一次刺杀之所以差点成功,是因为苏德阳将隐卫全部调去查找下毒之人的下落,所以给了他们可趁之机,而这次,若没有人里应外合,他们如何瞒过这么多隐卫 的耳目? 苏卿卿望着石碑,有些嘲弄,如果是她,秋月,你可会难过? 昏暗的地牢里,烛光晃动,一身黑衣的锦一仿佛融入了黑暗里,他双手被反绑于身后,跪坐在地。 苏卿卿推门而入,灿烂的阳光顿时倾泻而入,晃花了锦一的双眸,他下意识闭上眼睛。苏德阳放下茶盏,看到她有些意外,“卿卿,你怎么来了?”他微微蹙眉,“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我为什么不能来?”苏卿卿直直望进父亲的眼睛里,不闪不避,“他要杀的人是我,可他害死了秋月,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若不来为她讨回公道,百年之后我有何颜面见她?” 凌厉的目光瞪向杨钰,苏德阳有些不悦,“谁让你带小姐过来的?” 苏卿卿赶在杨钰回答之前开口:“是我逼他的,爹爹,就算你想赶我走也没有,我会一直等,等你问完,我也会进来亲自问。” 苏德阳的眉蹙得更深了,为了撬开犯人的嘴,上刑是无法避免的事,对于苏卿卿而言或许太血腥了一些,他不想让女儿接触这些。“等爹爹问出来再告诉你不行吗?” 苏卿卿摇头,一脸坚定,“不行,我必须亲自问!” 苏德阳哑然, 呆了一瞬,他无奈叹了口气,侧身让开,“算了,拿你没办法,进来吧。” 苏卿卿和杨钰进了屋,大门重新被合上,温暖的阳光阻隔在外面,屋里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苏德阳拉着女儿在桌前坐下,为她倒了一杯温茶,“先暖暖手吧。”她的指尖,冰凉得有些吓人。 将茶杯握紧,苏卿卿抬眸看向黑暗里的少年,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她记得秋月的每一个场景,却不记得杀秋月的人是谁,她抿了下唇,转头问站在她身后的杨钰:“就是他吗?” 她问得语焉不详,杨钰愣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摇头,他说:“不是,那个人已经服毒自尽了。”这群黑衣人都是有备而来,在牙齿间藏了毒药,见势不妙便服毒自尽。 锦一是唯一一个被杨清及时取出毒药的人,另外两个皆当场毙命。 苏卿卿“哦”了一声,眸色的神色意味不明。 苏德阳命人将锦一绑在木桩上,他盯着少年漆黑的眼睛,冷声问他:“是不是太子派你来的?” 少年不屑的冷笑,一声不吭。 “好啊,不说是吧?”苏德阳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轻声冷笑,散发出来的气场凌厉骇人,他朝旁边的侍卫轻轻抬了抬下 巴,“那就给我打,打到他开口为止。” 侍卫举着鞭子狠狠挥了下去,带起凌厉的风,重重落在锦一身上,刹那间皮开肉绽,薄薄的黑衣破裂,露出血肉模糊的肌肤——苏卿卿双眸刹那间睁大,呼吸凌乱,目光死死盯着那一抹刺眼的颜色,无法移动分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突然覆在她的眼睛上,她的世界落入了一片黑暗中,莫名的烦躁和恐惧顿时消散不少。 杨钰的叹息声轻轻落进她的耳中,“你果然怕血。”上午苏卿卿看到他腿上渗出的鲜血时的异样,他就觉得奇怪,还是杨清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说:“你还记得秋月死时的场景吗?” 皎皎星河下,触目所及之处皆是刺眼的红色——掌心下的眼睫微微颤了颤,苏卿卿抿唇,面色有些茫然,“我?怕血?”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被**的声音掩盖,除了身后的杨钰,无一人听见。 “那要我放开手吗?” 苏卿卿的情绪瞬间混乱,她猛的握住杨钰的手,冰冷潮湿的温度让他一怔,她低声说:“不要。” 杨钰苦笑,拍了拍她的头,“好,我不放,你先喝点茶。”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塞进苏卿卿的手里,冰冷的温度再一次顺着指 尖传来,他忍不住皱眉——她在冒冷汗。 看样子她真的很怕血。 杨钰心中叹息,想不到前几天为薛俞临挡下一剑还嬉皮笑脸的少女,仅仅时隔几天就对血害怕到如此地步。 短短片刻间,锦一已经遍体鳞伤了,他紧咬着牙冷笑,一声不吭!苏德阳有些不耐烦了,他端起一盆盐水当头泼下去,冷硬如锦一也痛得**一声,一张脸蓦地白了几分。 苏德阳扔下盆,一把钳住锦一的下巴,他微微一笑,语调十分薄情,“你说还是不说?” 锦一睁开眼睛,水滴顺着细碎的刘海滑落,他冷冷瞥了一眼苏德阳,将头歪向一边,看到紧紧捂住眼睛浑身僵硬的苏卿卿,他玩味的勾起唇角,似哂笑,似嘲弄,“如果你让她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如何?很划算吧?” 苏德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少女面色苍白,直挺挺的坐着,清俊的少年站在她的身后,一手蒙着她的眼睛。桌上的烛光微晃,暖暖的橘光洒落一角,一半光明,一半黑暗,莫名有些哀伤。 他以为,女儿害怕血腥的场面,所以他想都不想摇头拒绝,“不可能,我不会答应的。” “爹爹,”苏卿卿轻唤,“我愿意回答他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利用谋划 苏卿卿睁着着想要起身,被杨钰一把按了下去,“你等一下,先闭上眼睛。”苏卿卿愣了一下,乖乖闭上双眸,杨钰从怀里掏出手帕,折了几折后覆在她的眼睛上,打好结后杨钰朝她伸出手,“把手给我,我带你过去。” 苏卿卿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迷蒙,什么都看不分明,她伸出手,杨钰牵着她走到锦一的面前。 锦一嗤笑,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打量苏卿卿,少女被手帕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秀气的鼻子和略显苍白的嘴唇,“苏卿卿,昨天无辜惨死的婢女,对你而言很重要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苏卿卿不置可否。 锦一嘲弄的勾起唇角,“不是的话自然无所谓,但如果是的话,我怕你会难过啊,因为——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他猛的凑近她,绑在手上的铁链哗哗作响,他冷笑,面目狰狞:“因为她就是背叛你的人啊!” 苏卿卿的呼吸顿时轻了,她安静的站着,无波无澜。 “你没想到吧,苏卿卿,多亏了她,我们才能找到你,你瞧,昨晚你好不容易逃掉了,但因为她一直跟着你,我们的人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你,怎么样,没想到 吧?哈哈哈哈,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感觉怎么样啊?” 锦一放肆地大笑,铁链碰撞的声音萦绕整个房间,在一片昏暗里格外刺耳。 苏德阳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女儿有多在意秋月的死他看在分明,她甚至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不惜将秋月葬在了清璃院。锦一这番话无异于诛心! 苏卿卿缓缓勾起唇角,“你以为我会上当吗?如果秋月真的想要背叛我,又何必以性命相护?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怀疑一个为我不顾一切的人?真正背叛我的人,应该另有其人吧?” 锦一的笑僵在脸上,漆黑的眸中不觉带上了几分冷意,“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苏卿卿耸肩,浅浅一笑,她虽然看不到,但她能感受到周身霍然冰冷的温度,“不明白也无所谓,你说只要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就招供,现在,我已经回答完了,轮到你了。” 锦一错愕,“我还没问呢!” 杨钰哼笑一声,“你刚刚不是问了小姐,秋月对她而言是不是很重要,小姐已经回答你了,你不能认账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轻笑着,欺***,单手压在锦一的肩头, 上上下下打量他,最后停在了他的胯间,饶有兴致的摸了摸下巴,他笑:“若是言而无信,我倒不介意让你做个女人。”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锦一知道,杨钰不是说说而已。 “杨钰,”苏卿卿眉头微皱,伸出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收回你的最后一句话,你们男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女子同样一言九鼎,言而有信。再说了,又不是阉了他,他就能变成女人。” 这话若是让宫里的公公听见,非要在皇帝面前给他们使绊子不可。 苏卿卿想了想,声音有些冷,“直接切一半吧,让他做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就好。” 屋里的人下半身齐齐一凉,他们吞了口唾沫,不自觉后退一步,离苏卿卿远一点,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杨钰哭笑不得,他颇为同情的拍了拍锦一皮开肉绽的胸膛,锦一疼得**一声,他才满意的收回手,一边嫌弃的在锦一袖子上擦了擦指尖上的血迹,一边漫不经心道:“劝你还是老实招了吧,苏卿卿可不是说说而已,”他怜悯的盯着锦一的胯间,一脸惋惜,“看你这年纪,大概还未娶妻生子吧?就这么断子绝孙不觉得可惜 吗?” 锦一不屑的冷笑一声,“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断子绝孙?”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只是可惜——他冷冷看向苏德阳,漆黑的双眸像无边无际的深渊,没有一丝温暖,可惜他没能看到苏德阳痛不欲生的表情! 苏卿卿有些不解,“可是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莫非你真要做言而无信之人?既然如此,一开始又何必问我呢?” 锦一一身狼狈,他靠在木桩上,神色有些不耐烦,“我自然说到做到,你想问什么,问吧,但我只回答一个,至于你信不信我说的,全凭你自己判断。” 苏卿卿点头,她捏着下巴想了片刻,抬头说道:“我想知道,和你里应外合,企图把我先除之而后快的人,是伍兮吧?” 她昨晚遇见秋月时,她说她在等伍兮,可她们明明住在一起,何必约在深夜的后花园?她摆脱黑衣人想要搬救兵时,是伍兮突然出现绊住了她……两次都有伍兮的身影,苏卿卿合理怀疑伍兮想要杀了她的目的。 可伍兮非要杀了她的理由是什么?她跪在秋月坟前想了很久很久,久到一颗心都凉透了。 苏卿卿嘲弄的勾起唇角,指尖微凉 ,伍兮和她之间的过节,无非不过一个薛俞临,一个以侮辱她的尊严为乐,一个想要她的性命…… 不愧是天作之合啊! 被手帕覆盖住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笑意深沉。 锦一有些诧异,没料到苏卿卿居然想到了问题关键,甚至比苏德阳还要敏锐机警。伍兮是一个狠辣无情的女人,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发现了,所以他才选择和她联手,本来他都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谁知一说起他的目标是苏卿卿,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了,甚至连条件都没提。 她恨苏卿卿,恨之入骨! 锦一抬眸,素衣白裳的少女唇角微勾,笑意冷然,手帕遮住了半张脸,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锦一莫名感受到了悲伤和自嘲。 和伍兮比起来,苏卿卿是干净而纯粹的人,锦一偏开头,冷声开口:“是她。” 苏卿卿唇边的弧度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利用了秋月,对不对?” “我说了,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锦一闭上眼睛,浑身都在火辣辣的疼,他轻轻一哂,不以为意,“但我不介意告诉你——没错,她利用了秋月,从我们私下取得联系的那天开始,她便开始筹谋如何利用秋月。”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所赐 在任务失败后,锦一在一个夜黑风高夜偷偷潜入丞相府,他要找伍兮做一个交易,伍兮明明会武功,却在丞相府蛰伏,说明她并不是和苏德阳一伙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十分乐意和她联盟。 但丞相府这么大,要去哪里找她呢?锦一躲在层层叠叠的树叶里,透过树叶的缝隙俯视丞相府,夜晚的丞相府格外静谧,零星的灯火在黑暗里忽闪忽闪。 他盯着一处不甚明亮的火光,那里似乎是薛俞临的院子,他就是在那里遇见伍兮,或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锦一足尖一点,身如鬼魅一般融入了黑暗里,他在夜色中飞驰电掣,巧妙避开了所有隐卫。 薛俞临院子附近的隐卫格外多,锦一藏匿于院中墙角处,拨开挡住视线的灌木丛,他直直盯着紧闭的房门,暖橘色的灯光从窗户倾泻而下,照亮了窗外的茉莉花,馥郁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锦一闭气凝神,潜在四周的隐卫功夫极高,看来,薛俞临和苏德阳确实不是一伙的,因为某种原因,他已经引起苏德阳的怀疑了。不知道伍兮身边是不是这种情况,如果跟在她身边的 隐卫太多,他只能打道回府,他可不认为在众多眼皮子底下,她还能有何作为。 锦一本来只是来碰碰运气,就在他等了一刻钟准备放弃时,门“吱呀”一声打开,身穿淡粉色长裙的俏丽倩影闯入锦一的视线里,她转身不知朝屋里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将门合上,原本带着淡淡笑意的脸瞬间沉下来,她冷冷瞥了一眼手中的药瓶,不屑的轻嗤一声,大步流星离开。 锦一在黑暗里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隐卫跟在伍兮身后,他压低气息,偷偷溜了出去,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既要跟踪伍兮,又要躲避暗卫,一时间有些吃力,不知不觉中跟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周围没有隐卫,伍兮背对着他面朝荷塘,盛夏的风带着一点夜晚的凉意拂过,像瀑布一样散在身后的青丝随风飞扬,她攥紧手中的药瓶,从牙缝中蹦出三个字:“苏卿卿!” 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锦一挑眉,看得兴味盎然。 伍兮狠狠将手中的药瓶扔进荷塘里,“噗通”一声,她冷眼看着药瓶沉入水底,勾唇冷笑,“我不会把主子让给你的!”永远都不会! 主子居然亲自去落霞山救苏卿卿,还拦住了她派去刺杀苏卿卿的薛家军!他就那么看重苏卿卿吗? 伍兮双目通红,她狠狠攥紧双拳,细长的指甲掐得掌心生疼,可这点疼根本无法缓解她心中汹涌澎湃的愤怒和嫉妒!主子身上的伤裂开了,她眼巴巴带着最好的药给他,可他居然质问她为什么要擅自主张派出薛家军,眼神冰冷得骇人。 伍兮心中虽然害怕,但依旧固执地梗着脖子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上苏卿卿了?否则你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阻拦薛家军?为什么要告诉他们不准对苏卿卿下手?” 越说,心中的怒火燃烧的越旺,伍兮盯着薛俞临鲜血淋漓的伤口冷笑,“如果不喜欢她,你会不顾一身的伤去救她?主子,你别忘了,她是苏卿卿,是苏德阳的女儿,你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若是她知道真相,你觉得她还会若无其事和你在一起吗?” 薛俞临猛的朝她看过来,双眸漆如点墨,深不见底,冻结着刺骨的寒意,“闭嘴!”他冷笑,缓缓站起身掐住伍兮的下巴,薄唇微扬,“伍兮,你逾越了!我喜不喜欢她,是 你该管的吗?你刚刚才说知道错了,现在就敢顶嘴,伍兮,是不是我对你太过宽容了,让你连礼数都忘了?” 森冷的杀气一闪而过,伍兮浑身一颤,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她的眼底浮现出一丝胆怯。 薛俞临冷冷松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盯着跪在地上的伍兮,半晌,他才目光凉凉的开口,“伍兮,我之所以留着她,不过是因为我想要折磨她,和情爱无关。我到底因为什么生气,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伍兮抿唇,眼睫轻轻颤了颤,她微不可察的苦笑,如果真是如此,你又何必恼羞成怒?她缓缓磕了一个头,“伍兮明白,因为伍兮因一时仇恨而枉顾人命,因为伍兮自作主张派出薛家兵,若是因为此事乱了主子的计划,伍兮万死难辞其咎!求主子给伍兮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薛俞临终究原谅了她,可他宁愿自己艰难的上药也不愿意让她靠近分毫,那些药——伍兮十分眼熟,都是苏卿卿给的! 伍兮盯着碧波荡漾的湖面,目光冰冷! 锦一快速闪到她的身后,在她背上轻轻一点,伍兮顿时动弹不得,她眉头一皱,冷声喝 道:“谁?” 锦一双手环胸,缓缓绕到她的身前,似笑非笑道:“我啊,好久不见了,狠毒的小丫头。” 伍兮瞠目结舌,“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锦一撩起她的长发,幽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你刚刚咬牙切齿的模样,你很讨厌苏卿卿吧?” “这和你没有关系!” “当然有,”锦一朝掌心轻轻吹了一口气,乌黑的长发飞扬,他隔着青丝冷眼望进伍兮薄怒的双眸,“我可以和你联手,一起杀了她。” 伍兮抿唇沉默,一脸狐疑。 她不信任他。锦一在她右肩上轻轻一点,解开她的穴道,伍兮立马后退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警惕地盯着他,锦一不屑的嗤笑一声,转身望着月色下的荷塘,“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苏德阳和苏卿卿,你不是恨她吗?我们联手百利无一害。” 身后之人挣扎了很久,才冷声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她可不会忘记眼前之人当初潜入丞相府时做的事,若不是被她发现阻止,薛俞临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而且薛俞临满身的伤,都是拜他的主子太子爷所赐!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杀了她 锦一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弯圆月倒映在水中,氤氲着一层浅浅的银辉,朦胧得像一层薄雾,他波澜不惊道:“自然可以。” 他回头,伍兮漂亮的双眸里盈满的怀疑,他勾起唇角,笑得凉薄讽刺,“你在怀疑我?因为前几天的事吗?” 伍兮不说话,冷冷盯着他。 “上次虽然害你主子受了点皮肉之苦,但你应该明白,我们针对的是苏德阳。如今既然知道是朋友,不管这次能不能联盟,我们都不会再对你们出手。” 锦一笑,漆黑的眸中冷意森森,“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要杀苏卿卿,潜伏在丞相府里的伍兮和薛俞临几率要大的多!看伍兮方才咬牙切齿的模样,明显为情所困,是因为薛俞临喜欢苏卿卿吧?他记得太子爷说过,薛俞临是苏卿卿的贴身侍卫,本来冷眼旁观,谁料苏卿卿一求救,他就冲出来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 锦一勾起的唇角多了一抹讥诮,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他在东宫见了太多,那些女人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狠起来连他都自愧不如。所以他相信,伍兮一定会答应和他联盟。 伍兮咬住下嘴唇,有些犹 豫不决,“你确定不会伤害——”她顿了顿,把“薛俞临”三个字咽回肚子里,她不确定对方是否知道主子的身份,眼下虽然两方的共同敌人是苏德阳,但薛俞临是当年的死刑犯,在沉冤得雪之前,这件事曝光出去薛俞临就死定了。 “自然不会。”锦一聪明的没有追问下去,他也没兴趣知道,他和太子不同,他对权利毫无兴趣,他之所以投靠太子,不过是因为他最有可能拉苏德阳下马罢了。 但太子爷有野心有地位,唯独没有脑子,目光太过短浅,一点蝇头小利就迷得他晕头转向,竟然被三皇子耍的团团转。 如今,他不得不自己筹谋。 “行,”伍兮咬牙,“我答应你,需要我做什么。” 锦一轻笑,志得意满,笑声在夜色里轻轻回荡,仿佛在说我就知道,微微挑起的唇角却带了几分凉薄。女人,不就是这样吗,看似温柔,实则心如蛇蝎。 “不难,”他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这是慢性毒药,你想办法下到苏卿卿的食物里,每天一点点即可,她不仅不会发觉,毒发时还会痛不欲生,”他漆黑的眸中涌起嗜血的兴奋和快感,微微扭曲他的眉眼, “凭你的人脉,应该轻而易举吧?” 伍兮抿唇,伸手接过药粉,对她而言确实不难,她在丞相府韬光养晦这么久,虽然不敢轻易对苏德阳身边的人下手,但收买一两个苏卿卿身边的小厮丫鬟简直轻而易举。苏卿卿惯用的人只有小岚和玉禾两个,其他人早就心有不满,只是苏卿卿对这方面太神经大条,又十分护短,所以其他人敢怒不敢言罢了。 比如,同为一等丫鬟却只能在外院干杂活的玉兰,因为苏卿卿不喜欢伍兮,所以玉兰对她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情,时常找她谈心,她又有心同她结交,所以一来二去,两人关系甚至比同屋的秋月还要好。 伍兮凝神看着药粉,“你确定这种药万无一失?”她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出手就是死招,比如落霞山一事,若不是没料到薛俞临的心意,苏卿卿绝对必死无疑! 伍兮的眸中划过一丝狠戾。 “当然,这种药十分阴毒,毒发时病人痛不欲生,且无药可解。”太子折磨人时大多数都是用这种药,提前告知还有多久的寿命,然后看着他惶恐的倒数自己的生命,恶劣而残忍。 “那就好。”伍兮把药粉放入自己的袖 中,一副不欲多谈想赶他走的模样,锦一挑眉,“难道你没有条件想要提吗?既然是联盟,自然是你来我往。” 伍兮不屑的冷哼一声,“不需要。”她可不想和这种危险的人物纠缠不休,此事若是败露,薛俞临第一个不会放过她,她可不会傻到自己给自己留把柄。 锦一不以为意,他伸出手,“合作愉快。”伍兮一把握住,“合作愉快。” 两人达成共识。伍兮正准备走,想到总能死里逃生的苏卿卿,突然又抬头问道:“若是失败,我该如何联系你?” 锦一想了想,“凭苏德阳对苏卿卿的在意,若是她死了,他一定会拉无数人陪葬,这事也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如果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便证明行动失败,我会再来找你的。” 伍兮想都没想摇头拒绝,“不行。”她和清音阁的顾子羽联络频繁,身边还时常跟着花舫那个熊孩子,他来找她时她未必孑然一身,无论是被花舫看见,还是锦一看到联络消息,对她而言都是致命一击。“还是提前商量好对策吧,若是失败直接执行。” 锦一满脸讥诮,不知该说她是谨慎还是狠毒,不过她所言也不无 道理,若是下毒失败,苏德阳一定会加紧防范,到时候再想见伍兮一面,恐怕难如登天。 锦一摘下覆盖在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下有些凉薄,伍兮对他充满少年气息的脸感到十分诧异,脱口而出道:“原来你这么小啊?” 遮住大半张脸,他漆黑冰冷的眼神让她一度以为他是个成熟的杀手,不曾料到他竟然这样年轻,看上去比她还小几岁。 锦一冷冷瞥了她一眼,磅礴凌厉的杀气让伍兮忍不住后退一步,心脏砰砰直跳。锦一撩起衣袍席地而坐,夜行衣几乎将他融入黑暗里,他解下腰间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浓郁的酒香在夜色中格外醉人。 “我比你大。”他晃了晃酒壶,神色不耐,他最讨厌别人说他的长相显小,他提起酒壶又灌下去一口,漆黑的眸中渐渐染上一层朦胧的醉意,出口的声音却冷了几分,“如果下毒失败,你可有办法在苏卿卿脱离隐卫保护时告诉我她的具体位置?” “你要干什么?” 锦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杀了她。”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伍兮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在盛夏的夜晚,居然有些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助我 伍兮点头,“有,你等我一下,我回去取。”她迫不及待的提起裙摆扭头就跑,锦一灌酒的手顿了顿,眸色微冷,不屑的嗤笑一声,他仰头喝酒。 一刻钟后,伍兮捧着一个小匣子回来,她把小匣子塞进锦一的怀中,双手撑膝微微喘气,锦一挑眉,随手将酒壶放在地上,拍了拍怀中的小匣子,“这是什么?” 伍兮席地而坐,掀开小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两只琉璃瓶,她拿起左边的琉璃瓶,衬着月光琉璃瓶格外漂亮,浅浅泛着一层温柔的光,锦一看到了瓶子里振翅而飞的小虫子,他微微蹙眉,“一只虫子?有什么用?” “这是噬香虫,对香味极其敏感,只要苏卿卿或者她身边的人带有它喜欢的味道,它就会帮你找到苏卿卿。” 锦一接过琉璃瓶晃了晃,小虫子收到惊吓拍打着翅膀到处乱窜,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除了模样长得怪异一些,和其他小虫子没有任何不同,他一脸狐疑,“有这么神奇?” “当然啦,”伍兮望着到瓶中受了惊吓的小虫子,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琉璃瓶,小虫子仿佛感知到她的气息,飞到了她刚刚停留的地方,翕动翅膀不再离开一步,“它们一生只认一种 味道,哪怕这种味道微乎其微,它们也能辨认出来。” 锦一有些惊讶,看了眼突然安静下来的噬香虫,又看了一眼含笑望着噬香虫的伍兮,隐隐有些明白了,“你身上就有它喜欢的味道吧?” 伍兮点头,“没错,我刚刚摸了药丸。” 锦一拿起另一个琉璃瓶,瓶中装满了小小的药丸,“就是这个吗?”伍兮摇头,“不是这个,这个是噬香虫的食物,别看它个子不大,胃口却不小。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所以把一整瓶食物都给你了。当噬香虫出现异动,明显焦虑不安想要冲出琉璃瓶时,就证明秋月已经吞下药丸,你们可以行动了。若是没能用到它,日后记得把噬香虫还给我。” 这可是墨菊精心培养了好久才得到的噬香虫,一共只有三只,除了这一只,剩下两只都在顾子羽手上,其中一只喜欢的香味已经绑定在薛俞临身上,只要薛俞临出事,她们就可以第一时间赶出去救他。 这一只,是她混进来之前顾子羽亲手交给她的,以备不时之需,除了顾子羽和她,没有人知道。 锦一“哦”了一声,把两只琉璃瓶放回小匣子里,“啪”的一声合上,随口问道:“那你准备 把香味下到谁身上?你自己吗?” 伍兮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一般“嗤”的一声冷笑出声,“怎么可能,我讨厌苏卿卿,苏卿卿自然也讨厌我,她不会让我跟在她身边的。与其下到我身上,不如——”她歪头想了想,不过须臾心中便有了计较,“不如下到秋月身上。” 秋月和她同住一屋,为人也单纯,只要引秋月同苏卿卿认识,不愁找不到将秋月留在苏卿卿身边的办法。 锦一对她的计划毫不在意,秋月是谁和他有关吗?他把酒壶挂在腰间,抱起小匣子,他看向伍兮,“那交给你了。”出来的太久,再不回去,太子爷又该生气了。 他对那个脾气又坏又没有脑子的太子爷十分无语,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选择这个草包。 他轻轻一哂,站起身要走,伍兮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他蹙眉,回头看她,少女坐在地上,微微仰起头,皎洁的月光落在她艳丽的脸上,她蹙眉,一脸严肃:“如果你们被抓到,不会供出我吧?” 锦一愣了愣,唇角无声的紧抿一下,他眸中划过一丝不耐烦,抬手挥开她的手,“与其担心我供出你,不如先担心第一个计划能不能完成吧。”若是完不 成,他倒是不介意供出一个废物。 锦一转身离开! 后来的发展和计划的一样,伍兮通过玉兰神不知鬼不觉将毒药下在了苏卿卿的饭里,而愚蠢的玉兰至今不知道自己给苏卿卿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安眠的药,而是致命的毒药! 但千算万算,伍兮也没算到一场高热,竟然救了苏卿卿的命,还暴露出了有人下毒之事。苏德阳几乎把目光投向了她和薛俞临,因为丞相府中有动机的人只有他们两个。派往她们院中的隐卫越来越多,他们越发举步维艰,连维持和清音阁的联络都不得不中断,如果不是靠来去自如的花舫,只怕他们会彻底断了清音阁搜罗到的消息。 后来锦一和太子爷设计了一个请君入瓮的调虎离山记,苏德阳上当了,为了万无一失,他把所有隐卫都带走了,然而,锦一还是失败了,因为薛俞临的出现,他们不仅失败了,还折损了一名死士。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彻底把苏德阳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太子爷身上。 两次失败,伍兮无奈之下几乎想放弃杀苏卿卿的念头,她觉得上苍对苏卿卿太过眷顾,多次死里逃生,或许是她命不该绝吧。 但薛俞临却为了苏卿卿抛弃开到一 半的会议,只为了陪苏卿卿逛庙会!怒火几乎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伍兮想到了布到一半却放弃的局——噬香虫! 伍兮之前告诉玉兰想绣一个荷包送给薛俞临,并多次强调秋月的绣工了得和让玉兰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玉兰一口答应,但转头就将这些话告诉了小岚。 小岚为了让苏卿卿不要闷闷不乐,遂又将这些话告诉了苏卿卿,苏卿卿果然有了绣荷包的兴趣,但无奈小岚耐心有限,玉禾绣工不行,这时小岚就想到了被反复提起的秋月。 伍兮如愿将秋月送进了苏卿卿那里,但为了替她求情,秋月和苏卿卿之间生了隔阂,所有努力算是功亏一篑,这个计划不得不搁置下来。 伍兮心有不甘,只好自己盯紧清璃院,只等着她踏出清璃院的大门,她左等右等,不仅没等到她出来,反而等到了薛俞临数次到清璃院看她! 嫉妒!愤怒!伍兮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黑暗,将她一点一点吞噬,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在她脑海里回荡:“杀了她!杀了她!” 一遍又一遍。 终于,她等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苏卿卿只带了杨钰一个人半夜偷偷溜出清璃院,一个隐卫都没有惊动,简直是天助我也!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开门 伍兮一直等在薛俞临的院外,确定苏卿卿离开的方向后,她回到房中找刚刚洗漱完正准备就寝的秋月,她把药丸一分为二,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连哄带骗逼秋月吞了下去,为了防止香气扰乱噬香虫,她用披风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告诉秋月自己有一个秘密要告诉她,让秋月去后花园等自己。 秋月虽然疑惑但因为信任她故而没有多问。伍兮在她走后追上苏卿卿,隔着一段距离跟在苏卿卿的身后。 锦一来得很快,但人数似乎有些少。伍兮躲在角落里,冷眼看着他们两方对峙,能保护苏卿卿的只有杨钰一个人,他再厉害,也不可能打赢三个黑衣人。留在伍兮成竹在胸时,杨钰突然大喊了一声:“跑!” 她愣了一下,眼睁睁看着苏卿卿提起裙摆转身逃跑,她心里一急,这次可不能再让她逃过一劫了!可她越着急,三个黑衣人反而越被杨钰缠住!她一咬牙,索性自己追了上去。 夜深人静,后花园里一片静谧,除了秋风卷起落叶的沙沙声,只有苏卿卿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跑得急促而慌乱。周围空无一人,即使她杀了苏卿卿,也不会有人看 见! 伍兮悄悄脱下披风,盖住手中的匕首,她偷偷摸向苏卿卿,近了,更近了——就在她准备举起匕首刺进苏卿卿心窝时,苏卿卿陡然回头,吓得她顿时后退一步,手中的匕首差点掉在地上。 她正犹豫要不要直接动手时,身后传来了声响,有人正向这边跑过来,看来锦一的人终于追上来了。幸亏她也服了药丸,可以为噬香虫引路。 随便敷衍几句,伍兮转身走进黑暗里,目睹了全程。 …… “但我不介意告诉你——没错,她利用了秋月,从我们私下取得联系的那天开始,她便开始筹谋如何利用秋月。” 苏卿卿猛的握紧双拳,私下取得联系的那天,是哪一天?伍兮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不得杀了她?又究竟对她下了几次手? 真是太可笑了! 苏卿卿微微后退两步,踉跄着朝明亮的地步走去,苏德阳蹙眉,伸手扯住她的胳膊,“卿卿,你要怎么做?需要爹爹帮你吗?” 苏卿卿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泛滥的愤怒和悲哀,她反手握住父亲的手,出口的语调有些凉,“不,爹爹,”她摇头,被白纱覆盖一半的小脸没有任何表情,“借我几个 人,我要亲自向她讨要一个公道。” 秋月到死都没想到吧,她一心一意当做朋友的人,亲手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苏德阳沉默了片刻,神色有些古怪和担忧,“卿卿,伍兮是他的表妹,你想明白了吗?” 这几天的闹剧他都听说了,但他不确定,固执的女儿真的放下薛俞临了吗?为了薛俞临不惜忤逆他的女儿,真的已经放下这段感情了吗? 苏卿卿眼底泛起一抹红,凝聚着一层潮湿,干涩了一整天的眼眶,因为父亲一句语焉不详的担忧而红了眼眶,“我想明白了,那是一条人命,谁都不能阻止我,哪怕是他也一样。” 苏德阳欣慰的笑笑,“好,我找人帮你。”他扭头朝站在锦一身边的人说道:“苏五,你派几个人陪小姐走一趟,无论小姐让你们做什么,你们都要无条件听从。” 苏五点头应允,“是,属下明白。” 苏德阳拍了拍女儿的手,“你放心去办吧,无论如何,爹爹永远站在你身后支持你。”他想了想,把倘若有人不服你,直接把他绑起来交给爹爹处理这句话咽回肚子里,他的女儿虽然长大了,但想法依然稚嫩,不能操之过急。 而且,太过阴暗的东西他并不想让女儿过多接触。 大概这就是父亲的心理吧,既盼着女儿快点长大独当一面,又怕她接触太多阴暗面负担过重。 他怜爱的摸了摸女儿的长发,不小心碰到她系在脑后的手帕,她浑身一僵,后背绷的紧紧的,苏德阳指尖一顿,他的女儿在怕……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去吧。” 杨钰快步上前握住苏卿卿的手,扶着她朝外走去,推开门,微暖的阳光落在身上,门在身后合上,苏卿卿取下手帕,这才发现太阳不知不觉中西斜,染红了天边的云彩,灿烂的像火焰,绚丽夺目。 不知看了多久,“大小姐,”苏五带着一群人单膝跪地行礼,“我等听候差遣。” 苏卿卿收回目光,“起来吧,你们不用跪我。”她把手帕递给身旁的杨钰,“谢谢。” 杨钰耸了耸肩,接过手帕随手将它塞进怀里。“我们走吧。” …… 眼前的小院落虽然朴素,但布置得十分温馨,很有秋月的风格。这是苏卿卿第一次来秋月的住处,她大手一挥——苏五带人破门而入,屋里空无一人,苏卿卿走进来,她四处逡巡,床榻凌乱,明显有人 睡过却没有收拾,桌上放着一壶茶,她伸手摸了摸,已经凉透了,她下意识看向角落里的炭盆,隐隐有一丝淡淡的火光,这房间至少有两个时辰没有人在了。 她转身往外走,直奔薛俞临的院子,离得越近,苏卿卿的心越压抑。站在紧闭的院门前,她指尖微微一僵,杨钰双手环胸,倚靠在墙上,“需要我帮你吗?” “不需要。”苏卿卿的声音有些冷,她抬手敲门,有人匆匆走来,隔着一扇门,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是谁?” 门的那边,是花舫。 苏卿卿眸中漫上一层浅浅的讥诮,院门紧闭,让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守门,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她冷冷勾起唇角,“是我,开门!” 花舫愣了愣,苏卿卿的语调太过冰冷,和那天喂他吃糖时眉目含笑的少女一点都不像,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窗前的薛俞临,他眸中笼罩着落寞和迷茫,眼神直直望向这边,仿佛透过门扉望见了门外的少女,专注,悲伤,浓得像夏季倾盆而下的大雨,淋漓了他的心。 许久得不到他的回应,门外的人又敲了几下门,苏卿卿冷声道:“开门,别逼我使用暴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清二楚 花舫打开门,他退到一边,将路让出来,苏卿卿垂眸看向他,小小的一团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袄子,看起来生机勃勃,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看着她,带着些许茫然和胆怯,他扒着门框,一半身体几乎藏到了门后。 苏卿卿知道自己的话吓到他了,但她现在实在没心情安慰他,她径直踏入院子里,橘色暖光铺满整片院落,她随意四处看了看,不期然间撞进一双漆黑的双眸,她还没看懂眸中复杂的情绪,薛俞临就触电一般猛地将窗户合上。 一声巨大的“砰”声传来,苏卿卿指尖一僵,她抿唇,有些难堪。虽然早就知道薛俞临讨厌她,但这么毫不留情的厌恶还是让她有些难过。 她转身,夕阳在她身后勾勒出浅浅的光晕,她看向倚靠在门框上的杨钰,目光顿了顿,移向苏五,“你们兵分两路,一队随我来,一队由你带领,去后院搜查,看到伍兮直接绑起来,若遇到反抗者,”她的眼角余光瞥到躲在门后的花舫刹那间睁大眼睛,拔腿就往房间的方向跑,大抵是去通风报信吧,她抿了一下唇角,“一律同罪论处!” 花舫“砰” 的一声将门合上,他急匆匆掀开帘子走进内室,温暖的浪潮扑面而来,伍兮坐在桌前魂不守舍,隐隐有些不安,薛俞临站在紧闭的窗户前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后脑勺,疾步走过去猛地一拍桌子,伍兮浑身一抖,猛地抬起头,一脸惶恐不安,看到花舫,她仿佛才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怎么是你啊,花舫。” 怎么是你啊?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古怪,被吓了一跳不应该问你要干嘛吗?花舫蹙眉,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看得伍兮浑身不自在,他说:“伍兮,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做了什么?苏卿卿带了一群人过来居然是为了抓你,你什么时候又惹到她了?” 苏卿卿虽然任性,但绝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一个人。 薛俞临的眼睫颤了颤,他缓缓转过身,漆黑的双眸一片晦暗,没有任何情绪,他波澜不惊的看着伍兮,却让伍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伍兮脸色白了几分,她咬了下嘴唇,微微垂下眼帘,“我没有……”她心中乱成一团,今天早上听说三个黑衣人死了两个,剩下的一个被杨清活捉了,她整个人瞬间坐不住 了,被活捉的人是谁?是锦一吗? 她坐立难安,又不敢明目张胆打探消息,恰巧清音阁传了消息过来,她索性带着纸条来到薛俞临的院子。薛俞临打开纸条,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找到刘非了。” 纸条上说刘非在钧城的一座山头占山为王,改名换姓又做起了老本行,成立了一支人数多达上百人的山匪,不过他本人倒是四处游荡,很少留在山寨,这次回去是因为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他不方便带着妻儿奔波,所以决定将妻儿留在山寨。 也就是说,他停留的时间不会很久,随时可能离开钧城。 薛俞临拿起另一张纸条,这张纸条的信息量有点大,他反复看了两遍,才理清前因后果,他唇角微勾,带着一丝冷意和嘲讽,纸条上写了杨清和杨钰的身世,没想到他们的仇人居然也是刘非,更可笑的是,他们之所以留在丞相府,是因为他们以为苏德阳杀了刘非,替他们报了仇。 可刘非依旧逍遥法外,是承了他们恩情的苏德阳的心腹——季棠亲自放走了他们。这些年,季棠明明什么都清楚,却心安理得的看着杨清和杨钰替苏德 阳卖命。 刚刚在院子里,他看到了站在苏卿卿身后的杨钰,懒洋洋靠在墙壁上,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苏卿卿,他似乎很紧张她! 双拳不自觉握紧,薛俞临的脸色冷了几分。 花舫一脸纳闷,“那奇怪了……”他一屁股坐在伍兮旁边,双手托腮,乌黑的大眼睛里闪动着狐疑和不解,“苏卿卿无缘无故干嘛那么生气?好想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没有人说话,伍兮苍白着一张小脸心神不宁,薛俞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花舫叹口气,现在不是纠结苏卿卿为什么生气的时候了,他拍了拍伍兮的肩膀,“要不然你先躲起来?” 伍兮下意识看向薛俞临,薛俞临深邃冰冷的眼睛正看着她,一眨不眨,她的心瞬间一慌,失手乱翻了桌子上的茶杯,温热的茶水顺着桌面流到她的衣裙上。 伍兮惊呼一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手忙脚乱擦拭裙子上的茶渍,心乱如麻。 怎么办,苏卿卿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昨晚的事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主子知道,否则他绝不会饶了我! 薛俞临眯起眼睛,伍兮的表现怎么看都像是心虚,她在怕 什么?又或者说,她又瞒着他做了什么?他正准备质问,被花舫合上的门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伍兮的心重重一跳,错愕抬眸,一脸惊惧地看着门口。 不可能吧,苏卿卿会直接破门而入?她以为有薛俞临在,至少苏卿卿不会硬来,没想到她想直接撕破脸吗? 薛俞临皱眉,漆黑的眸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侧头看向门口,又是一声巨响传来,门栓应声而断,因为力气太大,门快速撞到墙上又弹了回去。 透过虚掩的大门,他看到了一个侍卫转身走向苏卿卿,“大小姐,门已经开了。”苏卿卿点头,却没有第一时间走进来,而是扭头对站在她身后的少年轻声说:“你在这里等我。” 杨钰愣了一下,十分不解,“为什么?” 苏卿卿指着他的右腿,声音很轻很轻,“别逞强了,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吧,你放心吧,有这么多人陪我,你就在这里休息会儿吧。” 仿佛两个人之间的低语,薛俞临的指尖打了个哆嗦,手腕蓦然一痛,他垂眸,攥住未痊愈的伤口——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内力,强大到连自己不愿意听见的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一百二十章 放过她 黏腻的血液顺着濡湿指缝,刺眼的颜色让薛俞临微微有些恍惚,他下意识松开手,手腕上的伤口裂开了,正汩汩冒出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小红莲。 这是前几天杨钰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原本已经结痂,但方才一时间没控制好力道,竟生生撕裂了。他盯着蜿蜒而下的鲜血,胸膛中翻涌的疼痛和烦躁一点点平息下来。 他正准备转身去拿金疮药和绷带包扎,杨钰含笑的声音却刺进他的耳中,避无可避,他说:“我哪有你想得那么娇贵?放心吧,保护你可是我的职责所在。” 明明不想看的,可薛俞临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朝门外看去,夕阳下,身穿白衣的杨钰一脸坏笑,用力捏住苏卿卿的脸,“万一你出事了,我才会死的很难看呢。” 苏卿卿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同样素衣白裳的苏卿卿站在杨钰的身前,仿佛依偎在他的怀里,傍晚的风徐徐吹过,衣袂翩飞,缱绻温柔,像一朵朵舒卷的白云。 薛俞临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他狼狈的转过身,堪堪避开刺眼的画面,胸口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绪再次剧烈翻腾,他闭上眼睛,浑身僵硬到几 乎无法动一下。 苏卿卿拍开杨钰的手,黑眸中一片清冷,没有丝毫笑意,“那好吧,不要勉强自己。” 杨钰耸了耸肩,他的伤口确实裂开了,有些疼,但还可以忍受。他跟在苏卿卿身后走进屋里,隔着一层微微晃动的珠帘,苏卿卿一眼看见了站在桌前的伍兮,她一脸苍白,恐惧和不安的情绪那样明显。她在害怕!苏卿卿冷冷勾起唇角,她正准备走过去,一只温热的手突然覆盖在她的眼睛上,她一怔,杨钰有些着急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声道:“别动!” 杨钰皱眉望着背对着他们面朝墙角、后背绷得紧紧的薛俞临,他的脚下有一滩血迹,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便捂住了苏卿卿的眼睛,“别动,”他轻声道:“苏卿卿,闭上眼睛。” 苏卿卿的呼吸一瞬间轻了,同样的话,他在一个时辰前刚刚说过,她紧紧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杨钰的掌心划了一下。 杨钰将手帕覆盖在她的眼睛上系好,感受到她僵硬的脊背,杨钰弹了一下苏卿卿的后脑勺,“好了,睁开眼睛试试。” 眼睫颤了颤,苏卿卿缓缓睁开眼睛,和之前的漆黑不同,这次隐约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她下意 识摸了摸覆盖在眼睛上的手帕,比上次薄一些,杨钰少折了一层,视线通透了很多。 “谢谢。”苏卿卿侧头朝身后的人轻声道谢,一个模糊的身影却突然闯进她的视野,苏卿卿看不清面容,但她知道,那个人是薛俞临。她抿唇,移开视线,看向站在桌前的人影,“把她抓起来。” 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苏三等人蜂拥而上,伍兮后退一步,苍白着脸冷声喝道:“苏卿卿,你要干什么,你凭什么抓我!” 花舫翻身灵活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他张开双手挡在伍兮的身前,“不许抓伍兮姐姐。”稚嫩的声音传遍整个房间,薛俞临回神,他看向花舫,视线快速划过苏卿卿时又被她眼睛上的白色手帕拉了回来,一句“你怎么了”差点脱口而出,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花舫一脸大义凛然,倔强的抬头瞪着苏三等人。 苏三投鼠忌器,无奈回头问苏卿卿:“大小姐,怎么办?”花舫可是薛俞临的弟弟,在府中的地位可比他们这群普通侍卫高多了。 苏卿卿回答得毫不犹豫:“我说过了,若遇到反抗者,一律同罪论处。” 薛俞临的瞳孔陡然一 缩。 花舫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卿卿姐姐……”声音里满是委屈。苏卿卿不为所动,白纱下的眼睛水波不兴,“不想被绑起来你就走开,今天我绝对不会放过伍兮的,不管是谁求情都一样。”她加重了“谁”和“都一样”的字音。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她说的人是薛俞临,哪怕他亲自求情,她也不会放过伍兮。伍兮的心如坠冰窟,她不能被苏卿卿抓到,更不能让薛俞临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她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正寻找机会逃跑时,苏三猛的扑了过来——一把抱住花舫,花舫为了不暴露武功,只能不停地挣扎,“你放开我,卿卿姐姐,你快救我呀,卿卿姐姐……” 苏卿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其余侍卫朝伍兮包抄而上,伍兮目光一凛,除非用轻功跃上房梁逃走,否则她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她步步后退,知道苏卿卿绝不可能放过她之后,伍兮再也不敢开口问苏卿卿为什么抓她了,她怕,怕苏卿卿把事情全抖落出来。 伍兮不知道苏卿卿知道了多少,但她不能冒险,连试探都不能! 一方步步逼近,一方连连后退,就在情势十分严峻之时,一直默不作声 的薛俞临忽然开口:“大小姐要对我的弟弟和表妹做什么?” 他的声音仿佛从冰天雪地里传来,带着刺骨的冷意,让苏卿卿和伍兮的心同时跌入谷底,一个虽然早有预料,但依然被他话中的冷意刺到了,一个怕他的话引来更多不利于她的回答。 苏卿卿头也不回,朦胧的视线里,她自嘲的笑笑,白纱掩盖住了她眸中的难堪和落寞,“放心,我不会对你弟弟怎么样,等抓到了伍兮,我立马把他还给你。” 花舫依然在“哇哇”乱叫。 薛俞临冷笑,他的神情是一贯的冷漠,杨钰却敏感地从他紧蹙的眉头里看出了一丝怒意,“这么说,大小姐想要对付我的表妹吗?为什么?你若是想要为我耍了你而出气,你应该来找我,欺负我表妹算什么?” 薛俞临莫名想到了被苏卿卿扔到雨地里的匕首,心头泛起一丝难堪和愤怒,仿佛有把刀将他的心绞得血肉模糊,几乎无法承受的痛苦让他的理智断裂,他忍不住用锋利的话刺伤苏卿卿,“我表妹和你可不一样,她不会讨男人欢心,更不会为了引起男人的注意力而不择手段,她根本不是你的对手,麻烦大小姐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狼狈不堪 苏卿卿身体颤了颤,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杨钰看不过去了,他沉下脸,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俞临是吧?你在说什么?究竟是谁会讨男人欢心?啊,抱歉,”他轻飘飘瞥了伍兮一眼,神情不屑,“你表妹确实不会讨男人欢心,除了你,大概不会男人会喜欢她吧?至于不择手段,形容她倒是很贴切。” 杨钰一把勾住苏卿卿的脖子,一副十分亲昵的模样,目光却挑衅的看向薛俞临,“你说是吧,大小姐。” “大小姐”三个字拖得很长很长,听起来仿佛在撒娇。 薛俞临倏地握紧双拳,手腕上的伤口血流得更欢了。杨钰心中一阵快意,他挑眉,庆幸自己提前为苏卿卿蒙上了眼睛。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无声的笑笑,她转身看向薛俞临,一片模糊中,她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剪影,挺拔修长,隐隐有种贵气,她竟从来没发现,这种贵气,即使是太子也没有。 俞临,我对你到底了解多少?你又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苏卿卿抿唇,对杨钰的挑衅置之不理,“放过她?我放过她,她可曾放过我?我放过她,谁来放过——” “苏卿卿!你闭嘴!”伍兮猛地朝她大喊,声音里充满了惶恐和不安。苏卿卿冷冷轻笑一声,如她所愿将“秋 月”二字消散于唇边,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古怪的气氛悄然蔓延,连闹腾的花舫都发现了伍兮的不对劲,抬眸诧异地看着她。伍兮面色苍白如纸,她下意识看向默不作声的薛俞临,黑洞一般黑漆漆的双眸没有一丝明光,他抿唇冷冷看着她,目光生冷无情。伍兮的指尖一哆嗦,后背不自觉冒出一层黏腻的冷汗。 苏三等人正准备举刀将她押下,苏卿卿一抬手,他们顿时停下,一脸疑惑的看着她,苏卿卿一眨不眨的盯着伍兮,嘲弄地勾起唇角,“我为什么要闭嘴?伍兮,你在怕什么?怕我说出口吗?”她不屑地嗤笑,“为什么?怕俞临发现你是心狠手辣的女人吗?” 多可笑!伍兮为了杀她,不惜和锦一联手,锦一是谁?他可是太子爷的人,当初让薛俞临吃尽苦头遍体鳞伤的太子爷!伍兮居然能和曾经的敌人联手,这样的人,会对秋月的死感到一丝愧疚吗? “我没有,你胡说!”伍兮恼羞成怒,双拳握得死紧! 苏卿卿摇头,一脸失望,“我胡说?我哪句话胡说了?”她缓步走到伍兮的面前,因为看不清,所以她走得格外缓慢,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伍兮的心上,一点点折磨她,苏卿卿冷笑:“伍兮 ,你昨晚睡觉时难道不会觉得害怕吗?那可是你和秋月的房间,你就不怕她回去找你索命吗?” 伍兮有些站不住了,她猛的抓起身后的东西,连是什么都来不及看清就朝苏卿卿扔了过去,她喊得歇斯底里:“你胡说!我为什么要怕!” 那是一个烛台,燃烧的烛火因为被扔过来产生的风而扑灭,苏卿卿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毫无防备之下被烛台砸了个正着,坚硬锋利的烛台砸在她的头上,剧痛袭来,一道鲜血蜿蜒而下,迅速染红了覆盖在眼睛上的手帕。 苏卿卿浑身一僵,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她连连回退,仿佛有人扼住她的脖子,喘息不止…… “苏卿卿!”杨钰冲上去扶住她的肩膀,一把扯下手帕,他死死将手帕捂在苏卿卿的额头,想要捂住她额头汩汩冒出的鲜血。苏卿卿染血的眼睫颤了颤,漂亮的眼睛迷蒙着一层浅浅的阴影,没有一丝光亮——她陷入了自己的恐慌。 杨钰擦掉她眼睫毛上的血珠,拍了拍她的脸,“苏卿卿,你清醒一点!”瘫软在他怀中的少女没有丝毫反应,杨钰心里焦急,手帕迅速被血浸湿,她额头上的伤还在不停冒出鲜血,他对周围的人大喊:“谁身上有金疮药,快,拿过来!” 被苏卿卿的 反常愣住的薛俞临回神,他冲到衣柜前拉开抽屉,拿出上好的金疮药和止疼药,大步流星走到苏卿卿的身前,他冷着脸将药洒在她的额头上,然后熟练的包扎好。 然而少女双目无神,呼吸急促。 薛俞临蹙眉,“她怎么了?” “恐血!”杨钰冷笑,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睛盈满嘲讽,“拜你们所赐,怎么样,满意了吗?” 薛俞临的心蓦然一痛。 杨钰从怀中摸出糖果,中午时苏卿卿疯了一般将糖塞进嘴里时,他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特地备了一些糖果在身上,但他不确定是否有用。将剥开糖果塞进苏卿卿的嘴里,他期盼的盯着苏卿卿的眼睛。 水果的清甜在味蕾绽放,苏卿卿的理智慢慢回神,她低声**,“糖?”杨钰浅笑着连连点头,“对,糖,你最喜欢的糖。” 苏卿卿闭上眼睛,“不对,是秋月最喜欢的糖。”她紧紧攥住杨钰的衣袖,掌心微热,身边除了杨钰,还有一道熟悉的呼吸,有些粗重,她自嘲的笑了笑,曾经她费尽心机,没能得来薛俞临的一分关怀,如今她不要了,反而得到了一丝怜悯。 呼吸间都是浓稠的血腥味,苏卿卿微微颦眉,她睁开眼睛,望向瘫坐在地上的伍兮,清冷的面容早已苍白一片,一脸惊惧 地望着她——不,望着她身后的薛俞临。 苏卿卿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她,如同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苏三,抓住她!” “是!” 苏三和两名侍卫将瘫软在地彻底放弃抵抗的伍兮五花大绑,苏卿卿冷笑一声,蹲在她的面前,素手挑起伍兮的下巴,她的唇角扬起的弧度冷冽得像一把冰刀,将她最害怕的话,一字一顿说了出来:“伍兮,和太子爷联手杀我的感觉,是不是很棒?可你没料到吧,你又失败了,我还活得好好的。” 花舫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死死捂住嘴巴,一脸错愕。伍兮的瞳孔一缩,她连连摇头,除了无力的“不是”,她连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和太子爷联手杀我的感觉,是不是很棒?嗡的一声,薛俞临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从头到脚冰冷极了。 “可你害死了秋月,”苏卿卿疾言厉色,冰冷的双眸仿佛要喷出怒火来,她冷冷一笑,“秋月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她的?你欺骗她,利用她,甚至害死了她!伍兮,你的心里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她的音调一点一点拔高,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苏卿卿狠狠甩开她的下巴,冷眼看着她摔向一旁,狼狈地趴在地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来 苏卿卿站起身,指尖上残留着伍兮的余温,她嫌恶地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直到指尖发烫掩盖了伍兮残留下来的温度,她才满意地收了手。 “伍兮,”她斜睨着趴在地上一脸惶恐的伍兮,双眸没有一丝温度,清凌凌的声音仿佛冬日的大雨,冰冷刺骨,“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好好活着,用你的一辈子去愧疚,去不安,我要你生不如死!” “带走!” 苏卿卿转身迈步,看都不看薛俞临一眼,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她仿佛看见了他手腕上的刺眼颜色,她一顿,正欲看清,杨钰捂住她的眼睛,推着她往前走,“别看啦,走吧,我哥应该快回来了。” 苏卿卿微微抿唇,电光火石间明白了,那确实是血,并不是她看错了,胸口的位置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闷闷的,有点疼。她不愿意想薛俞临的事,便顺着杨钰的话问了下去,“杨清哥去哪了?” “他啊,收拾姬子墨去了。” 姬子墨?苏卿卿原本冰冷的眉眼间多了一丝狐疑,他不是秋月的哥哥吗?杨清哥为什么要收拾他?难道两人有私仇? 杨钰抓起苏卿卿的手,除了一层浅浅的绷 带,还有一些细碎的伤口,这些伤口都是拜姬子墨所赐,他挑眉,指着她掌心上的伤口,语带轻佻,“还不如因为他害你受伤了?我哥现在最宝贝的人就是你,谁敢伤你一分,他便百倍千倍还回去。” 他故意加大音量,清朗澄澈的声音落进每个人的耳中,薛俞临仿佛一瞬间被掏空了所有力气,他身体晃了晃,无力转身,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薄唇紧抿。 苏三松开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乖巧得有些不像话的花舫,带着其他侍卫们架着伍兮浩浩汤汤离开。一阵喧嚣中,薛俞临听到了苏卿卿微微动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格外清晰,她说:“其实他不必为我做这些……” 她后面还说了什么,薛俞临一句都没有听清,脑海里翻涌着的想法,虽然只有一个,却几乎将他逼疯——苏卿卿没有否认杨清最宝贝她的话!她承认了,她知道杨清对她的好,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会因为他对她的好而喜欢上他? 薛俞临的脸苍白得有些可怕,他后退几步倚靠在墙壁上,无力地滑落在地,他抱住自己的头,不明白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问自己,能眼睁睁看着苏卿卿喜欢别人吗?答案是否定的,哪怕只是稍微想想,都让他痛到无法呼吸。他想看她笑,想看她仰着头甜甜的叫他,想牵她的手,想拥她入怀,想告诉她他爱她…… 可是他不能!一旦他做了,大仇得报那一天,痛不欲生的人就是苏卿卿了……如果两个人中必有一个人痛苦,他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花舫缓步走到他身旁坐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贴墙而坐,这是薛俞临下意识保护自己的表现。他不知道薛俞临是因为伍兮的背叛难过,还是因为苏卿卿的决绝受伤,亦或者,两者都有吧。 …… “其实他不必为我做这些,”苏卿卿一边被杨钰推着走,一边抬头看了眼半红半黑的天空,夕阳挂在半山腰,只露出半个轮廓,暖橘色的光芒晕染了半片天空,但很快,它们就会彻底消失在黑暗里,她漆黑明亮的双眸染上冷漠,“打姬子墨一顿固然出气,但授人以柄,坐实我仗势欺人的罪名。还不如将他们一家三口的所作所为大肆宣扬,让他们身败名裂。” 苏卿卿侧头,看着杨钰微微挑起的眉梢,她笑了,凉薄而 冰冷,“你说,他们会离开京城吗?” 杨钰默了默,他把苏卿卿的脑袋转回前面,松开一直推她后背的手,他大步迈到苏卿卿的面前,苏卿卿仰着头看他,他一边后退一边摸着她的头,笑道:“当然会啦,大小姐真厉害,比我哥思虑周全多了,等他回来,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看他还敢自作主张吗?” 杨钰想逗她开心。这个认知仅一瞬间便跃上脑海,苏卿卿笑笑,木然的双眸里多了一丝笑意,浅得几乎看不清。 看到她们出来,搜索外院一无所获的苏五迎了上来,“大小姐,没找到。”苏卿卿侧身让开大门,苏三押着伍兮走出来,她抬了抬下巴,“你当然找不到,她大大咧咧坐在屋里等我呢。” 伍兮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再也没有丝毫惶恐和不安,冷冷看着她。 没有薛俞临在场,她已经无所畏惧了,反正事情已成定局,她还有什么好怕的?但是苏卿卿,她绝对不会放过! 回到清璃院,苏卿卿让苏五等人回到父亲身边,自己和杨钰押着伍兮来到秋月的坟前,那里正站着一个白衣少年,听到声响,他回头,隽秀 的脸上波澜不惊。 杨钰朝少年用力挥手,“哥!你回来了。”杨清点头,苏卿卿看到坟前放了一个小匣子,“这是什么?”杨清弯腰打开,里面有一个破旧的拨浪鼓和一张宣纸。他拿起宣纸递给苏卿卿。 那是姬海棠的路引,她在这个世上存在的痕迹,最上面的署名已经从姬海棠改成了苏秋月。苏卿卿心里一阵暖意,她朝杨清笑笑,有些温暖和无奈,“这就是你收拾姬子墨的理由?” 这个人究竟有多细心,连她都没想到路引,可他不仅想到了,还逼着姬子墨以家人的身份将路引上的名字改成了苏秋月。 杨清依旧点头,沉默着不发一语。 苏卿卿心里一暖,“谢谢你,杨清哥。”杨清勾起唇角,揉了揉她的头,“不用谢我。”他是哥哥,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苏卿卿蹲下身把路引放进小匣子里,她抬眸望着石碑上的“苏秋月”三个字,眸中是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她徒手挖地上的泥土,因为下过雨,土地松软,并不难挖,但杨清还是一把拉起她,看着她沾满泥土的指尖微微抿唇,有些不悦,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的指尖,“我来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残忍 杨清把苏卿卿拉到一旁,自己蹲下身在苏卿卿刚刚挖泥土的地方挖了一个小坑,他把小匣子放进坑里,埋上土压严实。 苏卿卿跪在坟前磕了一个头,“秋月,我把她带过来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她,但是我不会。”她是你生前唯一的朋友,我希望你不要怨我。她俯下身又磕了一个头,清澈的目光落在石碑上,她伸手抚摸,冰冷的温度让她缩了回来,她抿唇站起身,“把她带过来。” 杨钰推了一把站着不动的伍兮,伍兮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轻嗤一声,看向墓碑的眼神又冷又复杂。 苏卿卿强迫她跪下,膝盖磕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伍兮咬牙,膝盖上传来火辣辣的疼觉。苏卿卿捏着她的肩膀,“道歉,伍兮,不管秋月会不会原谅你,你都欠她一个道歉。” 伍兮偏过头不看墓碑,一脸不屑,“苏卿卿,你以为你是谁?我道不道歉和你有关系吗?” “哈?”苏卿卿不可置信的轻笑,她撩了下额前凌乱的碎发,忽然一把拽住她伍兮胸前的衣襟,力气大到指尖微微发抖,她冷笑,双目冰冷至极,几欲喷火,“和我没关系?伍兮,真亏你说得 出口,秋月替我死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我的命是她救的,更是她生命的延续,你说有没有关系?” 伍兮的双手被反绑于身后,根本无法反抗,她望着近在咫尺的怒容,嘲弄地勾起唇角,眼神疯狂,“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啊,”她抬头逼近苏卿卿满含愤怒的眼,一点一点扩大唇边的笑意,冰冷,凌厉,压迫感十足,“如果你乖乖站在那里不躲,死得人就是你,而不是她!” “我错了吗?没错,我确实错了,错在不应该过分相信锦一的实力冷眼旁观,我应该毫不犹豫冲出来捅你一刀,这样,秋月就不会死了。”她扯起唇角笑得疯狂,漂亮的小脸扭曲成一团。 苏卿卿怔了片刻,冰冷的眸中蒙上一层茫然,眼睫轻轻眨了眨,“冷眼旁观?”她松开伍兮的衣领,想起昨晚伍兮出现时的情景,她说是薛俞临让她送披风,可薛俞临对她和锦一联手一事明显一无所知,也就是说,送披风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 “你出现是为了杀了我,决定收手是因为黑衣人追了上来……”她轻声**,慢慢理清昨晚的前因后果,伍兮走后,黑衣人立马冲了过来,快到苏卿卿 几乎措手不及,如今想来,黑衣人大抵也是伍兮引来的吧? 苏卿卿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唇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她猛地掐住伍兮的脸颊,力道大到伍兮的脸微微发白,她凉凉一笑,“所以你躲在黑暗里,看我狼狈逃窜,看秋月香消玉殒……她当你是朋友,你不仅欺骗她,利用她,你还对她见死不救……” 也许是越说越气,苏卿卿的声音越发冷凉,她掐住伍兮脸颊的手,力道在逐渐加重,疼的伍兮皱起了眉,双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除了愤怒,还有刻骨铭心的仇恨。苏卿卿嗤之以鼻,出口的话愈发凌厉刻薄,“伍兮,你真可怜,哪怕你费尽心机,俞临也不喜欢你,你渴望着,嫉妒着,偏偏就是求而不得——” 她一直想不明白,伍兮为何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可联想到她自己,苏卿卿就明白了,因为嫉妒,她嫉妒伍兮得到了薛俞临的爱,同样的,不明真相的伍兮嫉妒她得到了薛俞临的青睐。 “像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就一辈子躲在黑暗里,仰望别人唾手可得的幸福吧!” 伍兮双眸蓦然睁大,苏卿卿松开她的脸颊,她被苏卿卿的话刺到痛得不自觉 弓起身子,脸色发白。 夕阳彻底落下,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灰暗,荷塘中隐隐传来虫鸣的声音,秋日的夜晚,冷到刺骨。 苏卿卿转头看向荷塘旁边的黑暗里,那里有一间小屋,她扔下伍兮,径直朝小屋走了过去,杨钰看了一眼弯着腰弓在地上的伍兮,又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苏卿卿,耸了耸肩,“哥,你去吧,我留下来看着她。” 杨清点头,抬脚追了上去。 伍兮闭着眼睛忍了好久,噬心的痛苦才退下,她侧头,望着杨清追着苏卿卿离去的背影,一袭白衣在黑夜里格外显眼,清冷而落寞。 没错,她就是嫉妒苏卿卿,凭什么,她深爱了好几年的人对她不屑一顾,却转眼爱上了她!凭什么苏卿卿能轻而易举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即使苏卿卿心有所属,也有杨清和杨钰在她身后保护她,凭什么! 伍兮攥紧双拳,她微微弯起唇角,一张脸看起来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她说:“你哥哥和我一样可怜,爱而不能,求而不得,苏卿卿的心里根本没有他,他又何必呢?” 杨钰挑起眉梢,他双手环胸,看着她似笑非笑,这挑拨离间的手段未免太低级了一些,何况哥哥对苏卿卿的喜 欢根本无关情爱,但这些,他根本没必要告诉她,“你大概没听说过这几个词语吧——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只要苏卿卿开心,别说为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他斜靠在树上,笑得十分嘲讽,“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的爱可和你这种得不到就毁灭、扭曲到令人恶心的爱不同,他不求回应,只要苏卿卿一个简单的微笑就够了。” 这种无私的喜欢,连他都自愧不如。他自认无法对苏卿卿做到这种地步,因为他的心里多了一个玉禾,他想和玉禾携手走完一生,清淡也好,吵闹也罢,只要有她就足够了。所以他没办法不顾生死——说到底,杨清荒凉的内心里,在乎的人太少太少。 左右不过一个他和苏卿卿,因为少,所以全心全意的在乎和怜惜。 “是吗……”伍兮垂下眼睫,有些落寞,这种毫无保留却不求回报的喜欢,她真的好羡慕好羡慕,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单纯的喜欢薛俞临……可苏卿卿的出现,毁灭了这一切,只要苏卿卿死,她就可以变回曾经的自己了! 伍兮的眸中划过一丝残忍和疯狂,等着吧,苏卿卿,看看谁的结局会先到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血有肉 踩着一地枯叶,苏卿卿拂开挡在身前的树枝,一间破旧的房间出现在视野里,她抿唇,走过去推开门,因为长久未经打理,灰尘簌簌而下,她捂住口鼻后退一步。 等尘埃落定,她借着不甚清明的月光踏进屋里,屋里除了一张床榻,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只有几幅画,凌乱的摆在地上,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房屋虽然破旧,但没有破损的地方,遮风挡雨不在话下。她朝堆在地上的画走去,随手捡起一幅,是一副风景画,画的是一片金色的向日葵花田,蓝天白云下,金色的花海里,一道清丽的倩影一手扶住头上的帽子,一手朝远方挥舞,洁白的裙摆微微飞扬,几乎和画融为一体。 很美的一幅画,笔触十分细腻,苏卿卿却仿佛看见了画中的落寞和悲伤,少女虽然眺目远望,远方却没有等她的人,除了向日葵,那里一无所有。 她在向谁挥手?是为了打招呼,还是为了送别?苏卿卿不知道,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右下角,那里龙飞凤舞写了三个字——苏德阳。 这是父亲的画。 苏卿卿指尖微微一凉,她拿起另一幅画,同样是色彩艳丽的风景画,看起来却格外悲伤,右下角的署名,同样 是苏德阳,她的父亲。 一道黑影挡住了月光,她回头,杨清盯着她手中的画,目光有些复杂,氤氲着一层浅浅的悲伤,她怔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手中的画,除了绿意盎然的香樟林,左下角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抱着膝盖嚎啕大哭的孩子,而香樟林的另一头,依然是背对着画面的倩影,长裙委地,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长发随风飞扬…… 苏卿卿的心蓦然一痛,她想到六岁那年的自己,也是这般望着母亲离去的身影,孤独绝望。杨清哥大概也想到了永远离他而去的母亲吧?她慌忙放下手中的画,又拿起另外一幅,没有了艳丽的色彩,是一幅水墨画,悬崖峭壁上立着一棵松柏,挺拔倔强,生命力旺盛,它向着太阳肆意疯长,脚下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就会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这幅画——苏卿卿并不觉得悲伤,但她感觉到了孤独,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一棵松柏树,无依无靠。署名同样是父亲,她蹲下身随意翻了翻,一共七幅图,除了最后一幅是母亲的画,其余都是父亲的作品,母亲画的是父亲,看右下角标记的时间,这幅画作于她出生之前,而父亲的作品都是母亲走后两年里作的 ,画风多寂寥悲伤,让人看了心生难过。 苏卿卿抱起所有的画,尘埃弄脏了她洁白如雪的衣裙,她不甚在意的环顾四周,这里大概是父亲和母亲的画室吧,她依稀记得儿时的自己曾在这里玩闹,甚至做了母亲画里的主角,父亲擅长画风景,母亲擅长画人物,所以经常由母亲先画她,再由父亲填补背景。 可那些画都去哪里了?这里空荡荡的,除了她怀中的画,再无任何笔墨,苏卿卿抿唇,“我们走吧。”一地灰尘里,留下了两排落寞的脚印。 苏卿卿轻声道:“杨清哥,这里离秋月的坟墓很近,我想把伍兮关在这里。” 杨清侧头看身旁的少女,娇小的身材抱着巨大的画框,她看起来有些吃力,每走一步就会有一幅画下滑,她不停地一边调整一边抱紧画,蹭得一身都是灰,连玉脸上都沾染了一块,清冷中带着一丝可爱,他伸手抱住那些画,苏卿卿愣了一下,抬头看他,随即坦然松开手,杨清无声笑了笑,“你觉得好就行。”只要不危险,他向来不干涉她的决定。 当然,如果危险,他干涉了苏卿卿也未必肯听。 “杨清哥,我想拜托你一个忙,”苏卿卿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抬头朝 他笑了笑,“你有办法让房间变得漆黑吗?就是一点阳光都看不到的那种……” 她从未见过,只见话本上偶尔瞥见一眼,所以形容得有些词不达意,杨清想了想,“你是说小黑屋吗?” “对对对,”苏卿卿连连点头,“就是小黑屋,你有办法把这间屋子改造成小黑屋吗?” 杨清点头,这并不难,把门窗都钉死保证屋里一丝光亮都看不到,“今晚就要吗?” “不,明天,杨清哥你好好休息,不用着急。今晚我要她跪在坟前忏悔,不管她道不道歉,我都不打算让她踏出小黑屋一步。” 苏卿卿抬眸看向天空,弯弯的月亮隐藏在白云之后,皎洁的月光黯淡了几分,轮廓朦胧,看不分明,忽闪忽闪的星星都看不见了。 苏卿卿想,她还是太软弱了,伍兮明明多次陷害她,还杀死了秋月,可她却狠不下心杀了她。 回到墓地,苏卿卿让杨清和杨钰先回去休息,她自己一撩裙摆,坐在了坟墓旁,漆黑漂亮的眼睛直直望着跪趴在地上的伍兮,眸中带着木然的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杨钰的腿伤一直隐隐作痛,显然止疼药的药效过了,他必须回去重新包扎,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站在一旁 的杨清,他手上抱着几幅画,杨钰虽然有几分好奇,但他对画一窍不通,也就过个眼缘,所以并未过多在意。他想知道哥哥会留下来还是和他一起走?附近隐藏了几个隐卫,根本不用担心苏卿卿的安全。 杨清把画一把塞进杨钰的怀里,他揉了揉弟弟的头发,眼神温软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宠溺,“你先回去吧,上好药后记得把画送到苏卿卿的房里,早点休息。” 他对杨钰的宠溺和对苏卿卿的不同,一个外露,一个内敛。他对杨钰更加自然和亲昵,对苏卿卿更像是润物细无声的温柔和细心。 杨钰不推辞,抱着画离开,走出后花园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哥哥倚靠在他刚刚伫立的地方,双手抱剑,闭目养神。 苏卿卿微冷的目光一直定在伍兮身上,伍兮伏跪在地,后背绷的很紧。 杨钰摇头,不知道嬉皮笑脸的苏卿卿何时才能回来,说实话,他更喜欢看苏卿卿的笑,哪怕他被欺负得很惨,他也觉得那段时光很快乐。他抱紧怀中的画,迈步离开。 谁也没料到,这些悲伤的画,不久后成了苏卿卿唯一的慰藉,悲伤也好,痛苦也好,只有面对这些画时,她才是有血有肉有情绪的苏卿卿。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看着他们吃 杨钰简单洗漱后上药包扎,他换下满是灰尘的衣服,又翻出两件厚重的披风,颜色都选择了白色,这两天,还是都穿白色好了。 他看向窗外,白色灯笼在廊下随风摇晃,小岚和玉禾的速度真快,仅仅一天的时间,就将清璃院里的红灯笼都换下来了。他披上披风,将剩下一件折叠好放进包袱里,杨钰抱起那七幅画去找小岚,他把画交给小岚后让她去找一件素净点的披风,苏卿卿穿得太单薄,秋季的夜晚冷到刺骨,病过两次后苏卿卿的身体差了很多,根本经不起折腾。 他想了想,又去找玉禾要了几样点心,大家除了早膳之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玉禾在第一层食篮里放了几样苏卿卿爱吃的小甜点,第二层放了几样小菜和一碟馒头,她犹豫了片刻,又放进去一壶酒。盖上盖子,玉禾把食篮递给杨钰,一脸担忧:“小姐心情不好时不爱吃饭,所以我放了几样小甜点,记得让她稍微吃一点。” 说着说着,玉禾的眼眶便红了,杨钰哭笑不得,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娇小的玉禾只到他的胸口,她低下头揉眼睛时更显得低了,小小的一只,让杨钰忍不住想抱抱她 。 但他怕鲁莽的行为吓到玉禾,玉禾太容易害羞了,胆子又小,他可不想吓坏了她。“放心吧,我知道了。”他拎了拎食篮,哟呵,还挺重,这小妮子究竟放了多少东西进去? 杨钰拿着披风和食篮离开,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闲庭信步,一派悠闲,玉禾咬唇,她知道这只是假象,因为他的腿受伤了,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牵扯到伤口,昨晚他和杨清一个抱着小姐、一个抱着秋月回来时,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杨钰,”她忍不住出声喊他,少年回头,隽秀的脸上扬着一抹淡淡的狐疑,她抿了下唇,望着他清澈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记得用膳……” 杨钰的眸中划过一丝诧异,一闪而过,快到玉禾以为只是她的错觉,月光下的少年放下食篮,玉禾的心猛地一跳,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年超她飞奔而来,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温热的气体喷洒在她的脖颈上,少年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和笑意,“你在关心我?” 指尖一颤,玉禾的耳朵瞬间红了,她窘迫的推了推杨钰的身体,杨钰不动,反而抱得更近了,他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你在关心我吗 ?” 玉禾推他胸膛的手一顿,面色酡红,她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快乐一点一点漫上杨钰的心,他不自觉勾起唇角,将怀中娇小的少女抱得更紧一些,恨不得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玉禾趴在他的胸膛上,剧烈的心跳声传入耳畔,酸涩和甜蜜同时涌上心头,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反手抱住少年的腰。 小岚脸色微红,她捂住眼睛,轻轻咳了一声——拜托你们看看我好吗,这里还有外人啊! 玉禾触电一般猛地推开杨钰,杨钰知道她窘迫,顺势放开她,微凉的目光在小岚身上一顿,他揉了揉玉禾的头发,玉禾小脸通红,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望向他的目光又羞又怯,还带着一些手足无措的茫然,可爱到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想狠狠欺负她。他凑近玉禾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轻声道:“等我回来。” 玉禾的耳尖红到滴血,她一脸慌乱地垂下头,乖巧得不像话。杨钰轻笑,微微侧过头,薄唇在她的脸上擦过,温温的,软软的。 玉禾双眸霎时睁大,她捂住脸不可思议地后退两步,小脸涨得通红。他怎么这样?玉禾又羞 又恼。 杨钰满足地勾起唇角,“我走了。”他挥挥手,转身潇洒离开,徒留身后羞愤的玉禾和刚刚放下手不明所以的小岚。 轻松愉悦的心情在踏入后院时变得格外压抑,杨钰叹口气,踩着一地斑驳树影,他把食篮放在地上,三个人一动不动,仍然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仿佛老僧入定。他十分无奈,取出披风亲自替苏卿卿披上系好,指尖无意中碰到她的脸,很凉很凉,他忍不住蹙眉,下意识看向苏卿卿的眼睛,木木的,没有一丝神采。 杨钰敲了下她的头,苏卿卿怔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被敲痛的地方,语气十分恶劣,“杨钰,你找死吗?” 一时间,杨钰仿佛看见了几个月前气得咬牙切齿、追着他打的苏卿卿,他笑了笑,打开食篮,端起一碟色香味俱全的马蹄糕,他抓起一块趁苏卿卿反应过来之前快速塞进她的嘴里,笑眯眯道:“这是玉禾让我带给你的小甜点,里面包含了她的心意,你可不许浪费啊。” 他把马蹄糕放在她面前,又从食篮里拿出枣泥酥、羊羹和茯苓饼一一摆在地上,杨钰不由咂舌,玉禾这是把苏卿卿当猪养吗? 苏卿卿咽下马蹄 糕,一天没喝水,嗓子有些痛,她低低咳嗽一声,看到地上满满四碟小甜点,她一口气呛在嗓子眼里,咳得更厉害了。 杨清循声走过来,看她咳得两眼泪汪汪,蹲下身轻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不赞同的看了杨钰一眼,杨钰顿觉冤枉,她明明是被小甜点的阵仗吓到了,怎么能怨他呢?杨钰在心里无声叹息,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他把另一件披风扔过去,以报他偏心之仇。 披风劈头盖脸砸下来,开阔的视线顿时受阻,杨清扯下披风,地上又多了几盘菜,他愣了愣,杨钰还在不停往外拿,一边摆地上一边啧啧称奇,“这个玉禾,是把所有晚饭都带过来了吗?咦,这是酒吗?”他有些哭笑不得,掀开盖子闻了闻,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果然是酒,还是温的。 苏卿卿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染了尘埃的小脸一红,她乖乖拿起一块枣泥酥低头啃了一口。三个人席地而坐,饶有趣味的吃了起来。 伍兮咽了口口水,偏头不看他们。 酒足饭饱后,杨钰舒服的打了个饱嗝,收拾碗盘时才发现,苏卿卿不过吃了几块糕点,其余时间都抱着酒壶看着他们吃。 第一百二十六章 耽误 杨钰想起玉禾的交代,有心想叫苏卿卿再吃一点,但看到她微微泛着冷意的眸子,便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苏卿卿靠着石碑,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握着树枝轻轻敲打伍兮身前的地板,发生一声声清晰的噪音。夜色深沉,连虫鸣都消失不见,一时间仿佛连风都安静了。 伍兮又饿又冷又困,两只眼皮子打架,她头一点,差点睡着,两只眼睛刚合上,呼啸的风袭来,她还来不及反应,身上顿时挨了一鞭,火辣辣的疼,疼得她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她抬头,苏卿卿捏着树枝看着她似笑非笑,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夜色中诡异得有些骇人,她几乎看见了苏卿卿眸中的森森冷光,像嗜血的狼,冰冷,暴戾,却又面无表情。 伍兮浑身一僵,睡意霎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 第一缕阳光划破了浓重黑暗,天边泛起鱼肚白,一夜未睡的苏卿卿抬头望着天空,东边的太阳未升,西边的月亮未落。 同样一夜未睡,仰望着同一片天空的人还有薛俞临,屋里的炭盆不知何时灭了,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暖意,清晨带着湿意的冷风从窗户吹进来,蜷缩在他身旁睡觉的少年冷到发抖。 贴 墙而坐的薛俞临抬头望着窗外的曙光,浑身冰冷僵硬,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了,久到他差点忘记了时间,从华灯初上,到月亮高悬,再到旭日东升。 睡着的少年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醒来,他睁开眼睛,看到窗外的阳光,他嘟囔一句:“啊?天亮了?”声音稚嫩,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天真。 他撑起身体,一件白色的外套从他身上滑落,他眨了眨眼睛,抓住外套,上面还带着他身上暖暖的余温,他抬起头,薛俞临坐在墙角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花舫慌忙把衣服盖在他身上,包得严严实实,他仍然不放心,伸手摸了下薛俞临的脸,冰凉一片,他蹙眉,“你等一下。”他爬起来迈开两条小短腿一溜烟跑进里屋,看了一眼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他跑到衣柜前翻找,突然“咣当”一声,吓了花舫一跳,他低头正准备看看什么东西掉在地上,薛俞临大步流星冲了进来,他一把扑过去抱住地上的东西,死死按进怀里,视若珍宝。 花舫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主子,”他弯腰扶起薛俞临,指尖碰到的地方一片冰冷,“你没事吧?”薛俞临的目 中翻涌着悲伤和痛苦的神色,浓烈到连他都觉得有些难过,他把薛俞临扶到床边,用被子将他围起来,这才发现他怀中抱着的是一把匕首,小巧玲珑,把柄上还镶嵌了一颗水钻。 这把匕首他见过,薛俞临一直随身携带,最近一直没看见花舫还觉得有些奇怪呢,没想到竟然被薛俞临藏进了衣柜里。 他直觉或许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花舫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算了,万一在他伤口上撒盐呢?他把好奇抛到九霄云外,“我去端盆热水。” 薛俞临掀起眼帘,漆黑的瞳孔望着他,安静的“嗯”了一声。 花舫跳下床大步走出房间,“喵。”一声熟悉的猫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循声看去,一只白色小猫立在墙头,高昂着头,姿态优雅,花舫刹那间有种被它藐视的感觉,他忍俊不禁,张开双臂笑眯眯道:“小白,过来。” 小白猫摇了一下尾巴,清脆的铃铛声叮铃作响,十分动听,花舫却倏然变了脸色,“你是不是又偷跑出来了?” “喵呜!”小白猫弓起后背,朝他龇牙咧嘴,一副生气的模样。花舫感知到附近有人影走动,他一着急,脚尖一点朝小白猫飞 掠而去,衣袂翩飞间已经稳稳落地,小白猫吓了一跳,伸出爪子在他手背上狠狠挠了一下,血珠子顿时冒了出来,他没好气的白了它一眼,快速走进屋里关上门。 小白猫从他怀中一跃而下,它舔了舔爪子,高傲地仰起头,摇着尾巴朝屋里走去,花舫吹了吹手上的伤口,忍不住心中腹诽,真不愧是子羽姐姐养的猫,和她一样古脾气怪。 他随意在衣服上蹭了蹭手背上的血迹,跟着走了进去,刚走两步,屋外有人敲门,他身体一僵,不会是隐卫发现小白的存在了吧? 敲门的人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应,又敲了几下,“俞临公子?小少爷?你们起了吗?”是侍候他们的婢女落樱,她的声音充满纳闷,似乎十分不解,“奇怪了,刚刚明明听到开门的声音了。” “肯定是你听错了,”落梨打了个哈欠,“这才什么时辰,俞临公子这两天受了伤,不用起来晨练,起得都很晚。走吧走吧,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困死我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花舫静气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她们没有去而复返,也没有其他人在,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大步走进内室。 薛俞临几乎裹成了一个 粽子,只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黑如曜石的眼睛平静无波,没有一丝起伏,也没有一丝生机,就那样安静的坐着。小白猫在床上走来走去,是不是用头拱了拱他的被子,仰着头“喵呜、喵呜”的叫着,听起来充满了担忧。 花舫走过去拍了下它的尾巴,尾端上的银铃铛叮铃铃作响,小白猫跳过来挥舞着爪子,看起来凶死了,威风凛凛,花舫“哼”了一声,在床尾坐下,伸手逗它,“小白,你怎么过来了?” 小白原名叫墨白,负责单线传递消息,顾子羽和清音阁收集到的消息都由它传递给伍兮。而伍兮养了一只小信鸽,通人性,通常都徘徊在丞相府附近,需要它时吹一声口哨它便会降落在伍兮的院子里。 如今伍兮被抓,未免有些棘手,他们该如何给清音阁传递消息?靠小白吗?花舫瞄了小白一眼,它正亮出尖锐的爪子狠狠拍了过来,他连忙将手收了回来,小白的爪子落了空,他得意地朝它挑起眉梢。 恐怕不行,小白大多数时候都待在清音阁里,只有传递消息时才会偷偷溜进丞相府。如果他们有十万火急的消息需要传给顾子羽,它又恰好不在,不就耽搁了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走 花舫趁小白不注意时挠了挠它的下巴,小白最怕别人挠它的下巴,还有脖子和肚皮,它“喵呜”一声连连后退,晃了晃脑袋,等下巴不那么痒了之后它怒目而视,抬起上半身挥舞着爪子示威,花舫惊讶的睁大眼睛,看得兴致勃勃,“没想到你连这个都会了,子羽姐姐果然厉害。” 他正惊叹不已,目光突然被小白肚皮上的淡粉色锦囊吸引了视线,莫非是新的消息?他收手去拿——小白一爪子拍了下去——“啊!”他尖叫一声,立马缩回手,手背上又多了三道抓痕,疼得他直甩手,小白得意洋洋的晃着尾巴,小小的头颅高高昂起,它露出獠牙耀武扬威,仿佛再说活该。 一只冰冷的手掌贴在小白的脑袋上,它回头,薛俞临的眼神有些冷,它向旁边缩了缩,不敢造次了。“不许欺负花舫。”他揉了揉小白毛茸茸的头,小白低低叫了一声,耷拉着脑袋。 花舫笑眯眯的凑了上来,“还是主子有办法,”他点了下小白的额头,狐假虎威道:“让你欺负我,哼,挨骂了吧,活该!” 小白猫低低喵了一声,好不委屈。花舫才不理它呢,直接抱起它在肚子上摸了起来, 小白的毛又多又长,小小的锦囊藏在毛里,不仔细根本察觉不到。 因为痒,小白猫不停地叫唤,一声比一声凄厉,花舫瞪了它一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虐猫呢。薛俞临显然也受不了它的叫声,冰凉的指尖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小白舒服的扬起脖子,用力蹭了蹭他的掌心,薛俞临忍不住勾起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找到了!”花舫把藏在小白身上的锦囊小心翼翼取了下来,小小的一只,只有他半个手掌那么大,他解开锦囊,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薛俞临,在薛俞临查看纸条里的内容时,他抱起小白猫,用力揉了揉它柔软的长毛,“小白,你又立一大功了,真了不起。” 小白猫趴在他的胳膊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大清早被抓起来跑腿,它都没睡够。就在它快睡着时,薛俞临勃然变色,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目光冰冷至极,强大的压迫感让小白猫瑟缩了一下,窝在花舫的怀里瑟瑟发抖。 “怎么了?”花舫的脸色沉下来,薛俞临把纸条递给他,长腿一迈,他捏紧手中的匕首径直走到衣柜旁,随意从里面翻出一件黑衣换上。 花舫快速扫了一眼, 眉头紧皱,纸条上的字迹十分潦草,看样子是在危机的情况下写的,急到顾子羽连小白尾巴上的铃铛都来不及取下。 为了安全起见,传递消息时顾子羽都会提前把小白尾巴上的铃铛取下,即使不传递消息,只要来丞相府,她都会注意,因为监视的人太多,她可不想让监视的人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墨白身上。 所以看到铃铛时,花舫直接怀疑小白又偷跑出来了。 纸条上说苏德阳似乎发现囚禁季棠的地方了,顾子羽已经和那边断了联系,而且苏德阳顺藤摸瓜盯上了清音阁,派人暗中把守,只怕季棠一解救下来,他就会派兵查封清音阁。 花舫捏紧纸条,一脸担忧,“主子,眼下怎么办?子羽姐她们会不会有危险?” “叫白严来见我。” 花舫点头,他放下小白猫快速走到窗前,双手搁在唇边比了一个手势,他轻轻一吹,清脆的布谷鸟声灵动悦耳,在秋日清晨传出去很远很远。片刻后,一个黑衣人悄然而至,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推门进来,花舫引他走到里屋,他朝换好衣服正整理服饰的薛俞临单膝跪地,“白严参见主子。” 薛俞临头也不抬,冷冷“ 嗯”了一声,他把长剑挂在腰间,“起来吧,苏德阳可有何行动?” 白严点头,“有,他昨天连夜审了谋害大小姐的黑衣人一晚上,属下偷偷靠近时听到一点点,苏德阳似乎怀疑季棠的失踪和太子有关,但……”白严微微蹙眉,一脸疑惑,“但那个黑衣人很奇怪,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无论苏德阳怎么对付他,他就是不说话。” “苏德阳如何发现季棠的下落?什么时候发现的?白瑾一直跟在他身边,为何没有报告?”薛俞临的眼神充满戾气,冰冷得骇人。 白严的额头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大小姐被刺杀的事传到苏德阳耳中时,他兵分两路了,白瑾被留在了城外继续搜索季棠的下落,苏德阳带了另一部分人打道回府,所以他未能及时传回消息。” 白严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薛俞临哼笑一声,凉嗖嗖的话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哦?那为什么昨天还一无所获的他们,短短一夜间就找到了季棠的下落?”甚至顺藤摸瓜怀疑到清音阁? 白严被他冰冷的眼神吓到双腿直打哆嗦,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冷汗直冒,“属下不知……” 薛俞临 冷冷瞥了他一眼,从衣柜里随手拿出一件白色的衣服扔给白严,“换上这件衣服,今天你待在这里假扮我,切记,不要露出丝毫马脚。” 说完,他抱起床上的小白猫,转身往屋外走去,花舫连忙追了上来,“主子,你要去哪里?”清音阁还是囚禁季棠的地方? “清音阁。” 花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他仰起头,一脸坚定,“我也要去。”薛俞临抿唇,想要拒绝的话在唇边饶了一圈,他点头,“好,但到了清音阁一切听从我的指挥。” 花舫笑容灿烂,目光灼灼,“花舫明白。”他伸手想要接过他怀中的小白猫,薛俞临摇头,漆黑的双眸无波无澜,“你抱着他不合适,你今天只要和平常一样,大大方方走出丞相府,我作为暗卫跟在你身后。” 这样一来可以保证花舫的安全,二来可以趁机找出跟踪花舫的暗卫并解决。 至于小白,薛俞临轻轻打开门,把小白放在地上,他伸手取下它尾巴上的铃铛,“去吧,别被人抓到了。” 小白低低叫了一声,它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薛俞临手中的铃铛,蓄力一跃,轻巧跳上墙头,转眼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我们也走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管理 “主子,”白严抓紧怀中的白色衣服,他有些担忧地看着站在熹微晨光里的薛俞临和花舫,听到他的声音,薛俞临回头,微凉的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身上,他咽了下唾沫,“苏德阳不久前出门了,带走了很多人,你们一定要小心。” 薛俞临点头,白严的眉眼和他有八分像,站在不甚明亮的屋里,不仔细看几乎以为是同一个人,“你换上衣服躺床上,等会儿落樱和落梨会伺候你洗漱,你躲在幔帐里想办法把她们打发走,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交代完,薛俞临确定没有遗漏后转头对花舫说道:“我们走吧。” 花舫点头,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离开,薛俞临隐藏在黑暗里,偷偷跟在他的身后,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丞相府的大门,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位守门人,腰间横着大刀,目光如炬,看到花舫走过来,他们抱拳行礼,“俞小公子。” 花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故作淡定的走了出去,守门人如往常一样并未为难,等他通过后又恢复了原状,一手握剑一手叉腰,恪尽职守的护着大门。 花舫又往前匆匆走了几步拐进小巷子里,确定 看不到丞相府后靠着墙停了下来,他拍拍胸脯,心跳得有些快,薛俞临从黑暗里闪身出来,“怎么了?” 花舫换了口气,探头瞄了一眼大门,低声道:“今天守门的人换了两个,这两个很面生,我从未见过,而且他们叫我‘俞小公子’,”他抖了抖,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他不喜欢这个称呼,听起来十分怪异,好像在叫主子,“府里的人都叫我小少爷,从没这么称呼过。” 听他这么一说,薛俞临也觉得奇怪,“按照苏德阳多疑的性格,我和苏卿卿撕破脸,还差点伤了她,他不可能不派人跟着你,可我刚刚根本没发现隐卫的踪迹。” “你的意思是……”花舫蹙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薛俞临点头,“很有可能,有第三方人马混进了丞相府,但目前不知道他们站在哪一边。”是敌是友?又或者是为了浑水摸鱼坐享渔翁之利?薛俞临一时间有些头痛,局势本就有些糟糕,如今更加混乱了。他烦躁地“嘁”了一声,“先去清音阁吧,眼下最重要的是清音阁的安全。” 薛俞临和花舫迅速朝清音阁的方向掠去,清晨的街上人很少,只有几个商贩挑着新摘的 蔬菜沿街叫卖,他们的影子速度飞过,商贩们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他们即将消失的衣角。 清音阁的对面是一家客栈,薛俞临订了二楼临街的房间,等小二上了酒菜退下后,他立马推开窗躲在墙后面,偷偷朝对面的清音阁看去。 清音阁刚刚结束了夜晚的热闹,安静得有些不像话,除了洒扫的小厮之外,只有几个夜宿清音阁的客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和站在门口送别的娇小姐们调笑。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但这只是表面!薛俞临眯起眼睛,清音阁旁边的小巷子里,坐着一个探头探脑的乞丐,他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草,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时不时瞄一眼清音阁的方向——他在监视清音阁。 薛俞临又向四周看了看,像他这样若无其事监视着清音阁的人还有不少,而隐藏在黑暗里的隐卫几乎将清音阁围得水泄不通。 看来苏德阳果然打算对清音阁下手!薛俞临眯起眼睛,冷哼一声,清音阁是他花费了无数的时间和心血才建立起来的,岂能让他轻易下手? “花舫,凭你如今的轻功,有办法瞒着所有隐卫溜进清音阁吗?” 花舫闭眼感知隐卫藏身的地点,他 大致算了一下不会被发现的潜入路径,只要足够快,足够稳,他有七层的把握不会被发现。花舫调息内力,他睁开眼睛,郑重点头,“没问题。”清音阁周围的隐卫虽然多,但监视了一晚上,他们早已精疲力竭,哈欠连天了,避开他们的耳目看似艰难,实则十分简单。 “好,你先过去,我殿后。” 花舫点头,小巧玲珑的身影在街道上飘然而过,像一缕青烟,嗖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青烟的尽头,清音阁二楼的其中一扇窗户微微晃了晃,那是顾子羽的房间,薛俞临单手撑在窗台上,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窗户,仔细聆听周围的响动,并没有人发现异常。 一抹柔软的洁白跃入眸中,小白灵巧的站在窗台上,细长的尾巴轻轻晃了晃,朝着他的方向,小白张开嘴,一声“喵”被小鱼干堵在了嘴里,顾子羽及时抱住它,她绝美的脸上布满疲惫和焦急,朝对面微微一笑,她抱着小白离开窗前。 情况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薛俞临从没在顾子羽的脸上见过这种表情,他蹙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到顾子羽的房间,他把窗户合上,转身后才发现屋里坐满了 人,墨兰、墨竹等人都在,万花丛中,花舫这一抹绿格外显眼。 “主子……”墨兰站起身,一脸凝重,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有些冷凝,她们连调戏花舫的心情都没有。 薛俞临大步走到桌前坐下,示意大家都坐,他看向抱着猫一直安静倚靠在窗台的顾子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子羽轻轻抚摸小白柔软的毛,头也不抬,声音低落:“薛家军里出了一个叛徒,”她低低笑了一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有些嘲讽,“因为落霞山一事,你禁止薛家军对苏卿卿动手,他因此对你心生不满,觉得你没有领帅之才,所以决定自己动手。” 薛俞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浑身散发着一股戾气,“自己动手的后果就是推其他兄弟出来送死吗?那个叛徒是谁?” “是白瑾的哥哥,楚樾。” 白瑾、白严只是称号,和墨兰、墨竹一样,不属于薛家军的一员,他们来自一个全新的组织,叫黑白联盟,负责暗中为薛俞临做事。白瑾因为做事谨慎为人低调而被安**丞相府,哥哥楚樾脾气暴躁,冲动易怒,所以留在了规矩较严的薛家军,由十年前的副将——宁泽远管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难逃一时 十年前一役,薛淖大将军腹背受敌,本以为必死无疑,他拼死护下宁泽远,让他逃离战场,只为了求他护下小儿子薛俞临。但他命硬,没能死在战场上,班师回朝等待他的却不是嘉奖,也不是安慰,更不是为他讨回一个公道,而是一个惊天**谋,全家人锒铛入狱,他连申冤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推上了断头台。 自从懂事起就从未哭过的薛淖大将军,在断头台上老泪纵横,他为无辜的将士流泪,为无辜的家人流泪,更为千疮百孔的国家流泪。一声声泣血的质问,湮没在了谩骂声中,百姓们最痛恨的就是通敌**,群情激愤之下,他的眼泪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成了他们眼中贪生怕死的贪官。 尽管几年过去,当初被冲昏头脑的百姓慢慢醒悟过来,但如果不洗刷父亲的冤屈,还会有多少黎民百姓活在朝廷和苏德阳编织的谎言里?还会有多少人将父亲的死当做街头巷尾的谈资笑料?幡然醒悟的人又有多少对曾经的口不择言道过歉? 答案是从未!腐朽而岌岌可危的国家,已死多年的人的清白,和努力活下去的黎民百姓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沉 默着,冷眼旁观着,等待着一场盛世洗礼,这场洗礼的名字,叫皇位的更替。他们无声呐喊,祈求,希望下一位登上帝位的人是勤政为民的三皇子,但当两年前皇帝宣布太子之位的人选时,百姓们再一次沉默了。 薛俞临对这场盛世洗礼毫不关心,他只想洗清父亲的冤屈,为惨死在战场上却背负着骂名的将士们讨回一个公道! 当年,在父亲锒铛入狱时,从修罗场上逃出来的副将军宁泽远带着他逃到了师傅隐居的地方,祈求师傅收留他做弟子,那是薛俞临第一次见到师傅,他浑身酒气,披头散发的像一个疯子,一双眼睛通红,看向宁泽远的目光恨不得杀了他,他当时只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薛俞临至今记得一清二楚,师傅赤手空拳揍了宁泽远一顿,一拳比一拳狠,小小的他想要冲上去保护宁泽远,却被师傅冷冷飘过来的眼神吓到不敢动弹,师傅的眼睛猩红嗜血,翻涌着强烈的恨意和杀气! 宁泽远不还手,任由他打,打到最后,师傅却哭了,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宁泽远的脸上,他恨恨甩开宁泽远的衣襟,捂住眼睛哽咽道:“你给 我滚,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悲伤绝望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谷。小小的薛俞临扶起宁泽远,保护了他一路即使受伤流血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的宁叔叔红了眼眶,他泪如泉涌,狼狈地按下薛俞临的头,轻声对师傅说道:“对不起……” 同样的悲伤绝望…… 后来他长大了,和师傅谈起这段往事时,他沉默着灌酒,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大醉如泥,仰躺在冰冷的木质长廊上,迷蒙着醉意的双眸倒映着皎洁的月光,隐隐有泪光浮动,他说:“你宁叔叔为了保护你,没能及时救下自己的妻儿……” 他心中一片震撼!原来断头台上,除了父亲和家人,还有宁泽远的一家老小,总计二十三口人,除了宁泽远,无一活口。 薛俞临知道,如果没有他,宁叔叔一定能救下自己的妻儿,可他为了战场上的一个承诺,忍痛抛下了她们,他的儿子,当时才只有两岁…… 家人的惨死,让曾经爽朗的宁泽远性情大变,他变得不爱笑了,也不爱说话,对薛家军的管教也越来越严格,他怕行差踏错,又会有人重蹈他的覆辙。所以薛家军的将士们对他害怕有 之,敬爱有之,唯独没有怨恨。尤其是楚樾,对他佩服之极。 而楚樾,却偏偏成了唯一一个背叛薛家军的人!何其讽刺! 薛俞临猛地攥紧双拳,“知道他的计划了吗?” 顾子羽放下小白,拍了拍它的屁股,它屁颠屁颠地跑到角落的窝里蜷缩成一团睡觉,顾子羽点头,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已经查到了,他对苏德阳的人供出囚禁季棠的地方,同时供出清音阁,吸引了一大半苏德阳的人力围在清音阁附近,而他自己埋伏在囚禁季棠的地方,那里——”顾子羽蹙眉,有恨意一闪而逝,“他埋了很多火药,他想和苏德阳同归于尽!” 花舫倒吸一口冷气,“他怎么敢!”他究竟知不知道,囚禁季棠的地方明里暗里藏了多少薛家军和黑白联盟的人?薛俞临勾起唇角冷笑,一双漆黑的眸子阴冷至极,“楚樾知不知道,苏德阳带去的人里,有他的弟弟白瑾?” 顾子羽愣了愣,摇头,“应该不知道,连我都没听说过。”她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薛俞临,又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温热甘冽的茶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缓解了因为一天没进食 而导致的胃疼。 薛俞临修长的指尖微微弯曲,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杯沿,“你不知道很正常,我也是前不久刚知道,既然白瑾一直没有传消息回来,那楚樾很可能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他端起茶杯举到眼前,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他扬起唇角,笑得意味不明,“你们说,他们兄弟俩会不会达成一致,一起背叛我?” 房间里的气压明显低了很多,有些冷,大家看着他静若寒蝉,安静地一塌糊涂。只有顾子羽单手撑头,不屑地嗤笑一声,信誓旦旦道:“不可能,白瑾的为人你不了解,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黑白联盟的人都是她一手挑选出来的,她相信自己的眼光,让她怀疑白瑾背叛薛俞临,比怀疑白瑾喜欢男人还要让她难以置信。 薛俞临不置可否,仰头将茶一饮而尽,冰棱一般的双眸漫上一层水雾,“如果不是,那他没有传回消息的理由只有一种可能……” 顾子羽呼吸一窒——被囚禁,或者死了……楚樾为了杀苏德阳,不惜和他同归于尽,还会在乎弟弟的死活吗?即使在乎,把他囚禁在身边,火药一旦引爆,依旧难逃一死! 第一百三十章 任人宰割 墨竹忍不住掩唇惊呼,“他疯了不成,白瑾可是他亲弟弟啊!” 顾子羽的眸中划过一丝嘲弄,她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扔下手里的茶杯,看着它在桌子上滚了滚,最后又立了起来,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趴在桌子上,眸中笑意微凉,“又或者,他早就疯了吧?藏了十年的仇恨,日日剜心,能不疯吗?哈哈哈哈……”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精致漂亮的眼睛悲凉一片,像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除了深不见底的哀伤,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疼痛。薛俞临蹙眉,看向偏过头不忍直视的墨兰等人,“她怎么了?” 墨兰的眼泪汹涌而出,她咬了咬嘴唇,“子湛死了……被楚樾杀了……” “什么!”花舫瞪大眼睛,完全没办法相信。顾子湛是顾子羽的小叔叔,只比她大两岁,整个顾家只剩下他们二人,闲暇时顾子湛也会来清音阁坐坐,俊秀儒雅的青年格外腼腆,经常被墨竹她们闹了个大红脸,顾子羽还时常调侃他,什么时候为顾家留个后,他总是红着一张脸闪烁其词,不是顾左右而言他的“不着急,不着急,小叔叔还年轻”,就 是“大仇未报,何以为家?”时的大义凛然。 如今大仇未报,他却永远年轻下去了…… “砰”的一声巨响,薛俞临硬生生将手中的茶杯捏碎了,青瓷碎片刺入他的掌心,血流如注,他的眉骨冰冷得有些骇人,漆黑的眸中跳跃着森冷的怒火,只一眼,就吓得墨兰低下了头。 被声音惊扰的小白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危险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漫,它下意识弓起后背,竖起汗毛,从嗓子里发生带有威胁意味的低鸣。 “主子,你的手……”墨竹低呼一声,她推开椅子后退一步,起身去拿衣柜上的医药箱,拿着医药箱回来,她放在桌子上,想要捧起薛俞临的手上药,薛俞临却仿佛怒气未消,双拳越攥越紧,鲜血顺着他的指尖低落在地,墨竹眼睫颤了颤,忍不住又轻声唤了他一遍:“主子?” 薛俞临抿唇,猛的将手上的碎片摔在地上,本就四分五裂的青瓷彻底分崩离析,木质地板上留下浅浅的痕迹,鲜红的液体像一朵朵盛开的红梅,妖艳刺眼,他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声音里带着勃发的怒气,“囚禁季棠的地 方在哪里?” 墨菊霍然抬头,“主子,你不可以去!” “墨菊,你知道我一旦下定决心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与其劝我,不如直接将地点告诉我,省得我去问其他人。” 墨菊连连摇头,脸色有些苍白,她为难地咬住下嘴唇。顾子羽无声笑了笑,她侧趴在桌子上,湿漉漉的双眸看向怒气冲冲的薛俞临,“墨菊说得没错,薛俞临,你不能去。按理说,你连清音阁都不应该来。” 薛俞临身边跟了无数隐卫,现在苏德阳还没有将清音阁和他联系在一起,一旦被他知道,焉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虽然季棠已经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薛俞临了,但他身边有他们的人在,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获救,他们的人就会毫不犹豫杀了他!在抓到刘非之前,季棠还不能死,如果可以的话,哪怕苏德阳死了,他都不能死,他知道得太多了,靠他和刘非当面对质,足以翻天覆地! 薛俞临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膛里横冲直撞的怒火,他垂下眼睫,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漆黑的双眸,“顾子羽,如果我不来,你会怎么做?坐以待毙吗?” 顾子羽 蹙眉,有些疑惑,“我不是让墨白给你传递消息了吗?你想让我们怎么做,像以前一样让伍兮传递给我就行了。” 花舫在她开口时就一直摆手,想让她不要说了,可顾子羽侧趴在桌子上,面朝着薛俞临,根本看不到他的动作,他无奈扶额,“伍兮已经被抓了,我们只能亲自跑一趟。” 顾子羽腾的一下坐直身体,面色冷凝,“为什么?难道她的身份败露了?”苏德阳的动作这么快? “不是……”花舫有些为难地瞥了薛俞临一眼,少年低着头,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紧抿的唇角和绷紧的脊背都在宣誓他的不悦,花舫动了动唇,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她和太子爷的人勾结刺杀苏卿卿,结果害死了一名无辜的丫鬟,所以被苏卿卿抓走了。” 而这名丫鬟,和伍兮关系匪浅…… 她们几乎都是因为十年前的惨案而流离失所的无辜人,若非宁泽远,她们早就死了,所以她们比寻常人更加痛恨滥杀无辜,加入这个大家庭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不得枉顾人命,哪怕苏德阳再不得好死,薛俞临也不允许他们对无辜的下人动手。 伍兮 此举,无异于拔老虎的胡须,自寻死路。也许落到苏卿卿的手里,反而会好过一点。 顾子羽头痛地扶额,“那你们把墨**回去吧,以后靠它联系,我们这边我再想想办法。” “这个以后再说,”薛俞临抬起头,“我已经让白严待在丞相府里假扮我了,苏德阳也带走了大部分人,只要他不闹出动静,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眼下最关键的事是救人,那么多兄弟被蒙在鼓里,命悬一线,你以为我能安心待在丞相府里吗?” 顾子羽沉默了片刻,“好吧,”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图,把桌上的茶具推到一边,她将地图展开铺在桌子上,地图画了京城郊外的大致地形,她指着一处山谷,前有河流背靠大山,极为隐蔽,“就在这里,这里草木十分茂盛,适合隐藏。” 薛俞临定睛一看,巧了,山谷后面的大山正是落霞山,跨过河流和密林再往前走几十里就出了京城地界,落霞山地势险峻,河流又湍急,确实是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 但同样的,这个地方十分危险,一旦出口被堵住,困在山谷里的人就成了瓮中之鳖,只能任人宰割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希望 顾子羽莹白的指尖在地图上一划,从城门划到了山谷,“通往山谷的路有两条,这是最近的一条,也是最安全的一条,但这条路只是相对而言最安全,”她圈住山谷前方的一段路,山路崎岖,蜿蜒曲折,“这里若是没有人带路,十分容易迷失在密林里,林间猛兽众多,稍有不慎就会尸骨无存。” 她的指尖又划向另一条路,出城后直直向前,最后渡河抵达山谷,顾子羽道:“这条看似最安全,实则比刚刚那条还要凶险,河流太过湍急,带再多的人再小心也会折兵损将,最后能安全渡过这条河的人只有百分之二十。” 薛俞临仔细对比她指出的两条路,确实如她所言,每一条都危险重重,但是——“还有第三条路,更近,更危险,很有可能全军覆没的一条路。” 他在落霞山的位置点了点,那是一处断崖,当初在落霞山趁苏卿卿睡着后与薛家军谈话的地方就在那里。顾子羽只看了一眼就蹙起秀气的眉头,“这里不行,虽然悬崖下方就是山谷,但这个悬崖太陡峭了,而且落霞山也十分危险,我不建议走这条路。” 对于一条很可能 全军覆没的路,顾子羽绝不可能答应薛俞临选择这条路。 薛俞临默了默,他把地图卷起来放进衣袖了,“连你都不建议,惜命的苏德阳就更不会走这条路,所以我走这条路才是最安全的,子羽,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我自有打算,如果我再不走,死的人就不光子湛一个了。” 顾子羽浑身一僵,指尖狠狠打了个哆嗦。薛俞临知道这句话对她打击太狠,但人只有在感觉到疼的时候才知道别人的感受,感同身受,不是说说而已。他起身走到窗边,微微推开一点观察街道的情况。 暖金色的阳光落在对面的客栈墙上,长长的街道上投下一片阴影,冻人的温度让三三两两奔向学堂的学生抱着书卷缩着脖子,恨不得整个人埋进暖和的大衣里。 这个角度看不到躲在角落里伪装成乞丐的人,薛俞临不敢贸然行动,隐卫们也潜伏在暗处,靠着感知他们的气息他发现隐卫们气息不稳,看来饥寒交迫已经快让他们忍耐到极限了。 薛俞临合上窗,决定从正门翻墙出去,藏在角落里窥视的人不会光明正大堵在门口,只要躲过哈欠连天的隐卫 ,他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主子,”花舫跳下椅子,跟在他身后,“就我们两个人吗?”薛俞临猛的停下,花舫差点撞在他身上,他拽住他衣服,探出半个脑袋抬头看薛俞临,“主子,怎么了吗?” 薛俞临摁住他的头,“花舫,你不能去,”他趁花舫错愕之际迅速伸手点了一下他的穴道,花舫顿时浑身僵硬,动也动不了了,他瞠目结舌,“主子,你这是干嘛?为什么不让花舫去?花舫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薛俞临从花舫手中抽出自己的衣服,一双清冷的黑眸望着他微微睁大的眼睛,开口的声音带着凉薄的决绝和不容置喙的坚定,“花舫,清晨离开时你答应过我,一切听从我的指挥。” 花舫蹙眉,心中焦急,“花舫明白,可是主子,你为什么不让花舫和你一起去?”薛俞临眸中的复杂一闪而过,他撩了撩花舫额前略长的刘海,细碎的发丝微微刺痛眼睛,花舫下意识闭上眼睛,一片漆黑里,他听见薛俞临喑哑的声音,“长生不老药的副作用已经让你身体大不如前,轻功也下降很多,花舫,我不能再让你冒险了。” 当初花舫执意吞下长生不老药时他就坚决反对,可他低估了花舫的决心,他虽然有些腼腆,性格看起来又软又好欺负,但他其实是个倔脾气,不撞南墙不死心,除非苏德阳垮台,否则他不会就此罢手。 花舫明明和苏德阳没有仇,只是因为师傅救过他一命,又因为师傅一句无心的玩笑话,他便为了薛俞临连命都不要了。 当师傅第二天见到变小的花舫时不甚唏嘘,甚至有些后悔,他摸着花舫的小脑袋,摇头叹息,“花舫,你太执拗了,安然一份放弃,固守一份超脱,这事本就与你无关,你这是何苦?”小小的花舫团子一般的玉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他笑得心满意足,“一点也不苦,这是花舫应该做的。” 从那以后,他把把薛俞临的仇恨当成了自己的仇恨,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比伍兮还要忠心耿耿,伍兮听到返老还童的副作用时都犹豫了好久,他却全然不怕。 薛俞临曾经以为他是为了尽快报恩,好摆脱救命之恩的束缚,毕竟这世上最难还清的就是人情。可花舫为了报恩,可以连命都不要。这恩情,其实早就还得一干二净 了,只是他还不自知罢了,又或者,他明明知道却装作无所谓。 薛俞临看不透人心,他不知道花舫心中的想法,但他知道,他已经不能由着他冒险了。 他收回手,毫不犹豫地转身拉开门,恍惚中看到了苏卿卿背对着他挟持贾昊,抵在贾昊脖子上的利刃正是他送给她的匕首,锋利的刀刃上微微染了血。听到开门的声音,苏卿卿回头,清澈的眸中带着一丝抱怨和委屈,仿佛在朝他撒娇…… 薛俞临不自觉伸出手,眼前的人却化为泡影,瞬间消失不见了,薛俞临愣了片刻,他垂下眼睫,握着门把手的指尖下意识握紧,清冷的脸上一片哀伤和落寞。 “薛俞临……”顾子羽站在他身后,望着他怔怔出神的背影,她隐约能猜到薛俞临在想些什么,上一次来这里,他的身边还有苏卿卿,按照花舫刚刚所言,苏卿卿能毫无顾忌抓走伍兮,就证明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一定程度了吧?是因为伍兮吗?顾子羽抿唇,心中纷乱如麻,她不讨厌苏卿卿,她只是更喜欢伍兮罢了,伍兮为了薛俞临付出那么多,她由衷希望伍兮能和薛俞临在一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妙计 只是感情的事,如何能强求?这个道理,顾子羽比任何人都明白,她自嘲的笑笑,自动转移话题,“花舫不可以,我总可以吧?” 薛俞临蹙眉,微微侧头看她,淡淡的日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层剪影,精致的五官漂亮得不可思议,“不行,你的脸太引人注目,”他说得一本正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何不妥,“而且苏德阳的人既然锁定了清音阁,一定不会轻易让你离开。” 更关键的是,许久没有切磋,他不确定顾子羽的武功究竟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上一次切磋还是在三年前,万一退步了,带她去岂不是拖后腿吗?他可不想带一个累赘。 顾子羽差点气笑了,“薛俞临,凭你也好意思说我的长相?你自己长得更加招蜂引蝶好吧?”要不然能把伍兮和苏卿卿迷得神魂颠倒?顾子羽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冷的眸中多了一丝勉强的笑意,“别忘了我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啊,你等我一会儿……” 她话还没说完,薛俞临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顾子羽愣了一下,回神后立马追了出去,“喂,薛俞临,就算你不带我去,我也——” “我知道,”薛俞临脚步不停,径 直朝前方走去,他记得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储藏室,里面应该有他需要的东西,“我不过去找一些东西罢了,所以你快点,过时不候。” “哦,”顾子羽顿住,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放心,我速度很快的。”又不需要特定易容成谁,只要贴个人皮面具,再稍微上个妆即可,对她而言轻而易举。 薛俞临不置可否,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间不显眼的小房间,他打开房门,晦暗的房间里扬起一层灰尘,他随手挥了挥,大踏步走进去,小小的房间里堆满了杂物,虽然看起来凌乱,但每样东西都摆放得井然有序。 他随手翻了翻,从一堆工具箱里找出几捆长绳,他扔到身后的地上,又走到另一个角落里翻找了片刻,“找到了。”他拿起木质滑轮,这是离开时师傅无论如何非要让他们带走的东西,他是鲁班的忠实粉丝,对墨家的机关术非常感兴趣,并且颇有研究,这是他根据古典制作的其中一项,他得意地展示了好几次。只有这时,师傅才会收起懒散的个性,露出由衷的笑容。 当初他对这些死沉的东西十分嫌弃,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他把 滑轮放在地上,又从一堆杂物里翻出几个滑轮,看着地上的绳索和滑轮,薛俞临微微皱眉,对了,还有一个问题他没有想过…… 他撩起衣袍随意坐在沾满灰尘的地上,从袖子里掏出地图,他摊开放在地上,如果顺利救出大家,他应该把他们安置在哪里?以苏德阳的性格,没找到季棠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清音阁,但没有把柄,除了困住清音阁,他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所以清音阁虽然不安全,但也不会有危险。重点是季棠,薛俞临在想应该把他安置在哪里?他的眉头蹙得更深了,现在转移到更远的地方肯定会打草惊蛇,而且刘非躲在有上百个土匪的山寨,不知何时才能抓到他,虽然他们通过季棠和他的联络书信找到了刘非的位置,但他们依然不知道刘非和季棠之间的联络方式,万一刘非传递书信后没收到回信,发现不对劲,一直躲在山寨里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季棠不能转移,相反,他必须留在京城附近,谁也不知道刘非什么时候能抓到,苏德阳什么时候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他们又会在什么时候破釜沉舟,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好,但最危险的地方就 是最安全的地方,苏德阳应该怎么也不会料到吧。 薛俞临看着地图上的落霞山,画得十分简陋,只能看到几条通往山顶的小路,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会晕头转向…… 落霞山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薛俞临想到了他和苏卿卿待过一晚的山洞,足够隐蔽,离京城也不算远,更关键的是,苏德阳搜过落霞山,短时间内,他绝对不会想到他们敢把人藏到这里。 “你怎么还在这里?必我还慢。”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薛俞临抬眸,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身穿黑色夜行衣,一头青丝高高挽起,薛俞临愣了一下,因为“他”的脸是一张十分陌生的脸,搁在人群里一眼就看不见的那种,平平无奇,唯一还能入眼的只剩下“他”出挑的气质,哪怕一身黑,“他”也浑身散发着一种卓尔不凡的气质。 顾子羽走进来,看着地上的绳索和滑轮,她蹲下身,拿起死沉死沉的滑轮轻轻一吹,吹掉上面厚厚一层灰,她陌生的眉眼微微蹙起,“你拿这个干嘛?”还是这么多?她看着地上的滑轮,一共五个,她可拿不动。 “从悬崖上进入山谷容易,用绳索就行,但 想从山谷上来,若没有这些滑轮,会费很多劲,而且速度不够快。” 并不是所有薛家军都会飞檐走壁,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当初上过战场的士兵,因为十年前一役,背负骂名,虽然没有像主帅薛淖、副将军宁泽远一样被抄家问斩,但不服判决的士兵悉数皆被判了流放。那一场浩劫,多少人流离失所…… 宁泽远把薛俞临留在师傅那里后,第一件事就是只身前往解救被流放到边疆的战友,他带着他们奋起反抗,因为太过愤怒和仇恨,失去所有的疼痛让他们把所有押送他们的朝廷士兵全杀了。 血染黄沙,横尸遍野,浴血奋战的人像修罗场归来厉鬼…… 那场人间惨剧,至今没人知道。但仇恨,在黑暗的角落里生根发芽,经过十年的浇灌,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已经谁也无法阻止了,名为复仇的杀戮。 薛俞临收起地图,随手从旁边的杂物箱里抽出一张包袱,一时间尘土飞扬,他蹙眉咳了咳,一手掩住口鼻,一手将包袱放在地上。 “山人自有妙计。”他随口回答顾子羽的问题,将滑轮和绳索放进包袱里,打上结,他用力把包袱提了起来甩到背上,“走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站在我这边 薛俞临又叫了几个长相普通的护卫,让他们先行离开清音阁,随便在外面绕一圈,然后在城门楼集合。 一般来说隐卫不会在护卫们身上多下心思,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让护卫们在外面随意转悠一会儿。等了一会儿后薛俞临率先闪身出了清音阁,顾子羽紧随其后,没有丝毫落下风。确定身后没有隐卫跟踪,他们快速朝城门楼掠去,不多时,护卫们也相继过来了。这些护卫武功虽然不及他们二人,但胜在体力不错,薛俞临带领着他们朝落霞山走去。 凭着超好的记忆力,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悬崖边。呼啸而过的风仿佛哭泣,呜呜咽咽的,让人莫名悲伤。额前的碎发随风晃动,薛俞临站在悬崖边,漆黑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朝悬崖下面看去,像深不见底的深渊,几名护卫仅看了一眼就脸色发白,退到安全的地方,不敢再上前一步。 薛俞临取下包袱,拿出绳索扔给护卫,指挥他们系在树干上,他亲自示范打结的手法和安装轮滑的方法,“这些都很重要,万万不能马虎。”话落,他一个一个检查,虽然 结打得有些丑,但很结实。他拽了拽,满意地点头,把绳索的另一段扔下悬崖,他扭头看向护卫们,有几个武功稍好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几个已经连脸色都吓白了,“你们都在上面等我,看到浓烟升起,就用力拉绳索,把我们拉上来。” “是!” 薛俞临提起一根绳索,走到悬崖边,一袭黑衣的少年已经在悬崖边等候多时了,看到他过来,她眨了眨眼睛,又长又卷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扑闪,“我先走一步啦。”她俏皮的扬起眉梢,握紧绳索纵身一跃,纤细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悬崖边。 薛俞临摇摇头,顾子羽太心急了,他几乎从她故作镇定的语气里轻松听到了怒火和焦急,让她先下去说不定会出事!薛俞临跟在她身后纵身一跃——风景快速后退,薛俞临在峭壁上用力一踩,加快了下坠的速度,他一手握着绳索,一手拉住顾子羽漆黑的衣袖,呼啸的风吹得有些难以呼吸,他微微侧过头,看到顾子羽的人皮面具在猛烈的风吹拂下,微微有些破裂,他忍不住蹙眉,“顾子羽……你这人皮面具……不太好啊…… ” 大风将他的话吹得七零八落。 顾子羽在脸上摸了摸,果然在鬓角的位置摸到了一条软软的裂缝,随着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裂缝也越来越大,她索性把面具揭了下来,露出她绝美的脸庞,她撇了撇嘴,随手一抛,人皮面具迅速被风抛在了身后,她笑道:“看来下次要加强柔韧性才行。” “你是故意的吧?” 顾子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正好看见了谷底,她绕开这个话题,“已经能看到了。” 在茂密的丛林里,几座木头房子矗立在其中,隐隐有人影在走动,看起来有条不紊,并没有发现偷偷靠近的危机。 薛俞临减缓了下落的速度,他拉着顾子羽躲在树上,茂密的树叶挡住了他们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形的影响,山谷的气温有些高,和城里萧瑟的秋景不同,这里的树木依旧郁郁葱葱,宛若盛夏。薛俞临悄悄扒开一条缝,眺望谷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也没有发现楚樾和白瑾的身影,不知是躲在屋中还是已经离开了这里。 “走!”他沉声说完,扔开绳索纵身一跃,轻巧落在地面 上,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夜行衣,顾子羽落在他身旁,冷眼看着眼前的房屋。 “谁在那里?”三个侍卫举着长矛跑过来,一脸冷凝,看清薛俞临和顾子羽的脸,他们一愣,立马单膝下跪,“主子,你们怎么来了?” 薛俞临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太慢了,如果我们是敌人,你们早就死了!”他摊开手,掌心中躺着三枚泛着寒芒的银针,不仅发现得慢,连行动都慢! 三个侍卫满脸羞愧。 “起来吧,楚樾呢?他在哪里?”话音未落,身旁的顾子羽已经绷起来后背,浑身僵硬,薛俞临瞄了一眼她死死攥紧的手,微微垂眸,冰冷凌厉的视线落在跪于地上的三个人,原来打算站起来的三个人被他目光一刺,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又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道:“他今天不舒服,一直在房间里休息。” “他的房间在哪?带我们过去。” “是!” 三个侍卫起身为他们引路,一路上看到他们的侍卫们都感到十分震惊,纷纷跪了一地,薛俞临“嗯”了一声,“你们都去准备一下,除了必须带走的书信,其他都不要管了 ,我们准备离开这里。” 侍卫们虽然觉得十分奇怪,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离开。顾子羽热忱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随着一波又一波的人离开,她的目光彻底黯淡下来。 没有,小叔叔不在……他真的死了吗?仅存的一丝侥幸破灭,顾子羽的脸色苍白得有些难看。 走到山谷的最深处,侍卫指着不远处唯一的一座房子,“就是这里。”薛俞临回头望了一眼,这座房子远离人群,建在了最偏僻的角落,光走过来都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他为什么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这里的房子都是木头临时搭建的,中间靠近水源的空地足够大,根本不需要建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侍卫摇头,看起来十分困惑,“不知道,是楚樾自己选择的地方。” 薛俞临冷冷嗤笑一声,大步流星走过去,他正准备推开门,突然从屋里穿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痛苦的**,薛俞临和顾子羽对视一眼,屋里又传来一声男人的冷笑和怒吼:“我是你哥哥,你居然不站在我这边。” 虚弱的喘息声在安静的屋里清晰可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囚禁 薛俞临忽的推开门,阳光倾泻而下,正对着门口的地方坐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一团布,乌黑的青丝凌乱不堪,他耷拉着的脑袋在听到声响时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毫无焦距的落在他们的方向——是白瑾! 站在旁边骂骂咧咧的男人回头,还没看清破门而入的人是谁,他一句不耐烦的“是谁?”被忽而冲上来的少年打回了肚子了,薛俞临拽住他的肩膀狠狠在他脸上打了一拳,鼻血顿时喷涌而出,他后退几步,想要抬起头看攻击他的人是谁,薛俞临单手撑地一个扫堂腿,他身体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 薛俞临的眼神阴冷得有些骇人,白瑾反应了半天,才认出从天而降的少年是薛俞临,他想要出声唤他,嘴里的破布却阻碍了他的发声,加上一天两夜滴水未进,嗓子火烧火燎的疼。顾子羽取出他嘴里的破布,撩起他散乱的头发,白瑾的脸上赫然印着几个鲜明的巴掌印,唇边还挂着一丝血迹。 刚刚听到的清脆响声,大约是楚樾在对白瑾动手吧?顾子羽眸中划过一丝杀意,她抽出别在腰间 的刀,寒光一闪,她斩断绑在白瑾身上的绳子,随手把剑插在木质地板上,顾子羽扶起白瑾,撩起他的袖子查看他的胳膊,小麦色的皮肤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她心下稍安,扶住虚弱的白瑾,她轻声问他:“有哪里受伤吗?” 白瑾摇头,他的哥哥虽然偏执疯狂,但除了把他绑起来两天一夜,滴水不给他喝之外,只有刚刚气到极点时甩了他几巴掌。 顾子羽冷笑,摘下挂在腰间的水囊,这是临走之前墨兰交给她的,里面泡了金银花茶,墨兰担心她因为忧伤过度而伤身,所以泡了清凉下火的金银花茶。她揭开盖子喂到白瑾唇边,白瑾慌忙急不可耐的大口大口灌了下去,直到水囊里的水全部喝完,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水囊。 “还要吗?” 白瑾窘迫的红了脸,微微摇头,“不要了,谢谢顾姑娘。”顾子羽望着怔愣在门口瞠目结舌的侍卫,招手让他过来,侍卫呆呆的走过来,他看了看白瑾,又看了看捂着鼻子趴在地上呻吟的楚樾,一时间脑筋打结,回不过神,整个薛家军的人都知道,白瑾原名楚瑾,和楚樾是一 对亲兄弟,在白瑾离开薛家军加入黑白联盟之前,兄弟俩的关系好到穿同一条裤子,多少人羡慕他们的兄弟情,如今,这是什么情况?哥哥楚樾囚禁了自己的弟弟,还打了他? 顾子羽把白瑾交给侍卫,“你带他去吃点东西,他应该已经很久没吃了,让厨娘煮点软烂易消化的粥给他喝。” 侍卫呆呆的点头,伸手扶着白瑾往屋外走,刺眼的阳光让白瑾闭了闭眼睛,他一边走,一边侧头看居高临下瞪着他哥哥的薛俞临,他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怒气,凌厉的杀气那样明显,巨大的压迫感让相隔甚远的他都忍不住腿软。他的哥哥捂着鼻子,指缝中汩汩冒出殷红的鲜血,他痛得眉头紧蹙,唇角却刚刚扬了起来,“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只爱美人的薛俞临薛大公子吗?怎么,追到苏德阳的女儿后,连我找苏德阳报仇也看不下去了?” 白瑾猛地停下脚步,本就苍白的脸愈加白了几分。 薛俞临弯腰攥紧楚樾的衣襟,猛的挥拳砸向他还算英俊的脸庞,力道之大,直接将楚樾的头打得偏向一边,牙齿和颊边的肉相撞,又酸又疼 ,一股铁锈味在唇角弥漫,他咧嘴“嘿嘿”一笑,洁白的牙齿染上猩红,“怎么,戳到你痛处了?莫非薛大公子还顾念着灭族之仇?” 薛俞临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暴戾,他狠狠将楚樾摔到地上,毫不留情的抬脚将他一脚踹飞,他的身体撞到墙边后停了下来,楚樾捂着肚子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滴溅在地板上。 顾子羽拔起插在地板上的剑,冷冷朝他走过去,锋利的剑锋在地上划出一道伤痕,一时间火花四溅——白瑾瞬间明白了她要干什么,他推开侍卫搀扶他的手,忽然转身踉踉跄跄朝屋里跑过去,他握紧顾子羽握剑的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仰着头看向顾子羽,祈求道:“不要杀我哥哥,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我求你绕过他这一次吧!”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顾子羽冷眼瞪他,“白瑾,你别忘了,他刚刚是怎么对你的!” “我知道,可是顾姑娘,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我求你放过他吧,我求你了!” “白瑾,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楚樾躺在地板上,朝他轻蔑一笑,笑容扭曲疯狂,“ 你要还当我是兄弟,早就答应我的提议了,我又岂会落到今日的下场?” “你闭嘴!”白瑾回头朝他大吼,他满脸失望,“直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吗?你非要拉着无数战友为你愚蠢的决定同归于尽吗?你到底知不知道,”白瑾眼眶一红,眼泪掉得猝不及防,他狼狈得捂住眼睛,“当初大家聚在一起的初衷是什么?” 顾子羽鼻子一酸,她偏过头,落下两行清泪。 楚樾的笑容僵在脸上,渐渐消失不见,他转过头望着房顶,一眨不眨,白瑾失望的声音传进耳中——“宁副将把大家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把他们当做诱饵,用之即弃,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哥,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产生这么可怕的念头?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他们都是陪你出生入死的伙伴啊!” 站在门口的侍卫呆若木鸡,信息量大到他反复咀嚼了两遍才明白白瑾话中的意思,一时间从头冷到脚,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也无法驱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意。朝夕相处的伙伴,竟然想用他们的命复仇,为此不惜囚禁反对自己的亲弟弟…… 第一百三十五章 毙命 “你以为我愿意吗?”楚樾嗤笑一声,白瑾和顾子羽的眼泪让他麻木的心泛起一丝奇异的疼痛,他扬起唇角似笑非笑,“当初在落霞山上,如果薛俞临能让我们杀了苏卿卿,还会有今日之事吗?爱女如命的苏德阳,早就崩溃了,还用得着大家步履维艰这么久吗?” 那一夜,是梗在他心头的刺,多少人对薛俞临放过苏卿卿一事而耿耿于怀,只是大家愿意相信薛俞临,而他不愿意罢了,他要用自己的方法让苏德阳死无葬身之地,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薛俞临蹲下身,凌厉冰冷的目光直直盯着楚樾苍茫的眼睛,他攥紧他胸前的衣襟,唇角绷得死紧,“你以为你以为的就会按照你以为的方式进行吗?如果当晚杀了苏卿卿,凭苏德阳的性格,他会崩溃不错,但他发疯之前,一定会拉一大群人陪葬,你说,这群人里,包不包括我,包不包括伍兮,包不包括花舫,包不包括陆陆续续潜进丞相府的兄弟们?你只看到我维护苏卿卿,你可曾看到悬在大家头上的铡刀?” 所以在苏卿卿求救之前,他也曾自暴自弃的想,只要能扳倒苏德阳,他没有什么 不能放弃的,反正大家就是为此而团聚在一起!可是苏卿卿绝望崩溃的目光,让他仿佛穿越了时光,看见苏德阳带兵围剿将军府时,父亲呆愣在院中的目光,也是这般的绝望和崩溃,不同的是,父亲苍老的目光里多了挥之不去的苍凉和嘲讽。 如果他没有阻止,他和苏德阳又有何不同?滥杀无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会变成另一个苏德阳,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楚樾的双眸一弯,唇角漫上嘲讽,“原来不是因为美人,是因为贪生怕死啊,我们准备了这么久,恨了这么久,痛了这么久,难道还会怕区区一条命吗?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不在乎!” 薛俞临握拳猛的朝他脸上狠狠打了一拳,他开口,声音又低又冷,带着浓浓的压迫感和杀意,“你不在乎,可是别人在乎!你凭什么随意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力?你想死就自己去死,为什么要拉上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楚樾仿佛听到了惊天大笑话,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苏卿卿也算无辜吗?她作为苏德阳的女儿就不可能无辜!” “哥!”他怎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你闭嘴! ” “该闭嘴的人是你,”薛俞临眸中跳跃着冰冷的火焰,“苏卿卿作为苏德阳的女儿不无辜?她是伤害你了还是指使苏德阳伤害你了?对不起你的人从始至终只有苏德阳和高高在上无法明辨是非的皇上,你不针对他们,针对一个闺阁女子算什么本事?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的道理宁叔叔没有教给你吗?你把对他们的仇恨转移到苏卿卿身上,只能证明你无能!” 楚樾气得双目通红,“苏德阳都没有做到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我凭什么要做到?” 薛俞临盯着他沉默半晌,忽而松开他的衣襟,他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一脸偏执的楚樾,嘲弄地勾起唇角,“所以,你也要让自己变成苏德阳那样的卑鄙小人吗?” 楚樾张了张嘴,除了气流,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薛俞临冷冷一笑,他大跨步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蘸墨水,在洁白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一段文字,在右下角提上自己的姓名,他搁下笔,拿起宣纸轻轻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水,他走到楚樾身旁,一把将宣纸扔在他的脸上,“拿着这个到宁叔叔那里盖个章,从 今往后你就再也不是我们薛家军的人了!” 楚樾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白瑾忍不住大喊出声:“主子!” “不必劝我,白瑾,他和薛家军的理念不同,我绝不会为了报仇而让自己成为苏德阳那样的人,更不想让自己成为连自己看了都嫌恶心的人!” 薛俞临一脸漠然,“至于你,白瑾,你想随你哥哥离开还留下来,我不拦你,等会儿我们会离开这里,这里的所有都会付之一炬,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但从此以后,天南海北,互不相干。” 薛俞临顿了顿,看向背对着他们望着窗外风景的顾子羽,她一脸落寞和悲伤,窗外振翅飞过的蝴蝶没有为她荒凉的心填上一丝热闹,在这一瞬间,她仿佛和他们都没有关系,游离在尘世之外。 “当然,这仅限于我,薛家军和顾子羽会不会原谅你,楚樾,你自己问他们吧。”薛俞临说完,抬脚朝屋外走去,跨出大门的一瞬间,他回头,对着愣愣出神的楚樾沉声说道:“还有,我说的无辜之人,不是指苏卿卿,而是子湛和这里的所有人。你的心已经狭隘到除了苏卿卿什么都看 不到了,楚樾,宁叔叔不止一次说过,别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可你全然忘记了。你的恨再痛,有宁叔叔痛吗?” 宁叔叔的疼痛中,还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悔恨和矛盾,这些,他无法体会,也不想体会,因为仅仅是和苏卿卿背道而驰,就已经让他疼痛难忍了。 明亮的阳光晃花薛俞临的眼睛,他轻轻一哂,绕开愣在门口的侍卫,大步朝喧闹的地方走去。既然来了,他总要见见季棠,这个被苏德阳视作至关重要的人。 侍卫看了一眼屋里的三人,转身追上薛俞临,屋里的楚樾让他连多待一秒都觉得难受,他从来没想过,曾经浴血奋战的兄弟,竟然将他们的生命视作蝼蚁!这种愤怒和寒心,让他的脸色比薛俞临还要难看! 屋里,听到薛俞临越走越远的脚步声,顾子羽垂眸望着白瑾,“你还要阻止我吗,白瑾?你的哥哥为了一己之私,杀了我的小叔叔顾子湛,这事你知道吗?” 顾子湛掌管火药的存储和分配,除非得到特许,否则不会轻易将火药交给任何人。顾子湛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吧,有一天会被自己人捅一刀,还是一刀毙命!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信 “子湛哥?”白瑾瞪大眼睛,错愕的看向顾子羽,顾子羽握着剑,一脸冷笑,他心里一沉,子湛哥是顾子羽唯一的家人,她绝不会拿他的安全开玩笑,难道哥哥真的对子湛哥下手了?他惊慌失措地回头,哥哥楚樾面无表情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指尖一抖,“哥,你真的……” “真的。”楚樾直接开口打断他的话,他做过的事,没什么不敢承认的。白瑾的呼吸一瞬间轻了,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难以呼吸,他下意识抬眸,顾子羽死死闭上眼睛,下巴绷得很紧,勃发的怒意和疼痛在她胸口翻涌,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她捂住胸口,企图让疼痛减缓一些。 “顾姑娘……”白瑾想要问问她还好吗?但他因为羞愧,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害她至此的人是他的哥哥,他有什么资格关心她? 因为太过愤怒和恐慌,白瑾一拳砸在楚樾的脸上,“瞧你做的好事!你到底想把大家逼到什么地步才甘心?非要大家再经历一次失去至亲的感受吗?哥,如果今天死的人是我,你也会这般满不在乎吗?” 楚樾安静的看着他,不发一语。 顾子羽擦掉唇角的血迹,嘲讽一笑,“满不在乎?白瑾,你别天真了,他告诉你的计划是什么?炸了这里之后和你一起离开?” 白瑾茫然无措地抬眸,他不知道,哥哥从来没和他提过。前天下午他跟着苏德阳出府寻找季棠的下落,一只飞鸽突然出现在苏德阳的面前,他心里一慌,因为那只飞鸽十分眼熟,正是哥哥饲养的“小宝”,苏德阳从小宝身上取下一张纸条,半信半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白瑾不知道纸条上写了些什么,但他直觉不妙,果然,苏德阳立马下令包围清音阁,暗中秘密监视。 他跟着剩下的人直直奔向城外,天色在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皎洁的月光洒落一地,苏德阳却没有打道回府的打算,就在白瑾一颗心越来越不安的时候,府中的人传来消息,苏卿卿遭遇刺杀,命悬一线。苏德阳大惊失色,带了一小部分人马掉头就往城里奔去。 白瑾不在回府的一小部分人马中,他依然要跟着大部队往不知名的地方寻找季棠的下落。正饥寒交迫时,一声熟悉的布谷鸟声传来,和真正的布谷鸟声有细微的差别,是薛家军和黑白联盟特有的联 络方式。白瑾随便寻了一个借口,脱离部队后去找联络他的人,正好他也想把苏德阳包围清音阁的消息传给薛俞临,但因为人在城外不方便,所以耽搁了。 看到哥哥时,白瑾愣了片刻,“哥?你怎么在这?”他不是应该在山谷里监视季棠吗?楚樾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冷硬,白瑾没由来的心慌意乱,脑子里一团乱麻,楚樾忽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小瑾,我今天一直跟着你们的队伍,你应该猜到了吧,传递消息给苏德阳的人,就是我。” 他用的力气很大,白瑾的手腕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但这痛远不及楚樾的话带给他的震撼,他用力抽了抽,没能将手抽出来,忍不住蹙眉怒道:“哥,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苏德阳,但我需要你的帮助,小瑾,我是你的哥哥,你必须帮我。”楚樾目光灼灼。 白瑾连连摇头,只觉得他疯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把清音阁泄露给苏德阳,只是为了杀了他?你准备怎么杀?靠出卖清音阁在苏德阳身边求得一席之地吗?” “不,这太费事了,你听我说,”楚樾的眼睛亮得惊人,他努力压抑着止不住 上扬的唇角,一脸扭曲,“小瑾,我供出清音阁的存在,你看,苏德阳果然派出一半的人围在清音阁,我还供出了关押季棠的地方,苏德阳一定会亲自带人前去,我已经和子湛要了火药埋伏在山谷的周围,保证叫他们有来无回!但他们不知道前往山谷的方法,所以小瑾,我需要你的帮忙。” 白瑾瞪大眼睛,仿佛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从头冷到脚,“主子知道这个计划吗?山谷里的人撤离了吗?哥,这可不是开玩笑,事关多少人的性命,你一定要和我说清楚,否则我不会帮你的!” 楚樾愣了一下,回过神时他紧紧扣紧白瑾的手腕,目眦欲裂,漆黑的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漫上层层叠叠的猩红,他瞪着白瑾咬牙切齿,“你居然不帮我,小瑾,我可是你的哥哥,难道在你心里,我也不如薛俞临一个外人重要吗?” 他的脸庞扭曲而疯狂,白瑾的后背漫上一层凉意,秋日的晚风一吹,冰冷刺骨,“哥……你怎么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楚樾猛的一掌劈向他的脖颈,他眼前一黑,立马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前,白瑾隐约看见了楚樾扭曲的面容。 从 那以后,他就被楚樾囚禁在了这里,一遍又一遍强迫他答应为苏德阳带路,对于他的提问楚樾绝口不答,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顾子湛的事,更不知道引爆山谷后,楚樾如何带他逃走。 因为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楚樾会不顾他的生死,他可是他唯一的亲弟弟啊…… 顾子羽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什么情况了,“噔”的一声,寒芒一闪,她手中的剑已经直直抵在了楚樾的脖子上,她冷笑,“楚樾,没想到你当真连你亲弟弟都不放过,你明明知道,一旦引爆火药,除非你们会飞,否则插翅难逃。你从来没想过要放他和自己一条生路吧?” 她猛的用力,锋利的剑刃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口,鲜血顿时流了出来。楚樾的脸色白了几分,他慌乱地看向白瑾,“不是这样的,小瑾,我从没想过拉你一起死……我没有……” 顾子羽嗤笑,“那方才是谁说的,为了报仇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言犹在耳,白瑾难堪地跌坐在地,他瞪大眼睛,一脸错愕的茫然,“小瑾——”哥哥的声音犹如魔咒,直直刺入耳中,白瑾猛的捂住耳朵,“你不要说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骂名 “你不是不在乎吗?怎么样,被亲近的人不信任,怀疑,失望,讨厌,你可会觉得难过?可会觉得——”顾子羽把剑尖下滑,抵在他的心口上,微微用力一刺,烟青色的长衫浸上点点血迹,“这里疼吗?” 疼,很疼很疼,楚樾惊慌失措地望向白瑾,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弟弟不知不觉中早已长大,他望向他的目光里没有了当初的崇拜和依赖,只有满目的错愕,失望,寒心,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他甚至看见了他眸中的绝望…… 白瑾的目光,比顾子羽刺在他心口的剑还要疼,他不自觉朝白瑾捂住耳朵的手伸去——不要讨厌我,小瑾,我没有想让你去死,我只是想让我们一家人团聚,我可以永远照顾你,小瑾,我是你哥哥啊,我只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这个世界上?那样,不是太孤独落寞了吗?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啊! 楚樾向白瑾的方向靠近,刺在他心口的剑因为他的前倾而又刺入了几分,血流如注,染红了胸口上的衣襟。顾子羽面无表情的将剑拔出来,冷眼看着他扑到白瑾的面前,他捏住白瑾的肩膀, 瞪大眼睛一脸渴望和期待,“小瑾,你看看我,小瑾,我没有想害死你,我只是、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哥,”白瑾摇头,他想要挥开楚樾钳制住他肩膀的手,浑身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劲,他索性放弃了,伸手指着脸上的五指印,他笑得有点苍凉,“那这个呢?这也是你怕我孤单所以打的吗?” “这……这个是……” 楚樾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眸中划过一丝慌乱,被直视他眼睛的白瑾看得一清二楚,“别撒谎了,哥,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你还想骗谁?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他摇头,用力一根根掰开楚樾的手,十指连心,他因为疼痛而一张脸皱成一团,白瑾狠心视而不见,将他的手狠狠甩在一边,楚樾狼狈地摔在一旁的地上,他怔愣了两秒,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白瑾摇晃着站起身,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步履蹒跚地后退两步,“哥,我的命是宁大哥救的,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更没有你的弟弟楚瑾和以黑白联盟为荣的白瑾,你想要报仇,我同样想,可我永远不会背叛宁大哥。” “小瑾……” “哥,你曾经说过, 宁大哥是你的信仰,可你明明知道宁大哥放下了薛家军的训练来到这个荒郊野地,为的不过是尽早从季棠的嘴里挖出联络方式,他难道不想复仇吗?他想,但他更想洗刷冤屈!” 白瑾遥遥望了一眼窗外的世界,阳光明媚,绿树成荫,微凉的秋风拂过,吹起树叶沙沙作响,隐隐有花香传来,这里虽然偏僻,但静谧漂亮的仿佛世外桃源。 白瑾不自觉想起了几年前居住的地方,和这里一样山清水秀,夏天训练完,他们一群人一起跳进河中游泳,姑娘们坐在岸边嬉笑打闹……都是被朝廷伤害过的人,可他们的人生,除了仇恨,还有无数的美好和幸福。他们想好好活着,想堂堂正正走在阳光下,而不是每次出城都只能靠半夜翻墙,因为他们是朝廷钦犯和罪人之后,连路引都没有,比**为奴的下人还要低贱…… 白瑾垂下眼睛,细碎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他轻声问楚樾:“哥,你明白主子让你离开薛家军的原因是什么吗?” “因为他绝不会为了报仇而让自己成为苏德阳那样的人,更不想让自己成为连自己看了都嫌恶心的人……”楚樾木然重复薛俞 临说过的话。 白瑾“呵”的一声轻笑出来,“不止是这样,哥,你还是不懂……你以为,凭主子和宁大哥的足智多谋,想杀了苏德阳很难吗?”他歪头浅笑,光凭武力或许有些困难,但熟读兵书的宁大哥和主子只需要设下一个局,不愁杀不死苏德阳,远比楚樾的调虎离山和请君入瓮要高明的多。他们之所以潜伏在丞相府,不是为了杀苏德阳,而是为了寻找证据,为了——“薛淖大将军因何而死?因为通敌**。大家因何被流放?因为通敌**。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苏德阳的阴谋,是污蔑,可是昏君知道吗?黎民百姓知道吗?你杀了苏德阳和季棠,谁来为薛淖大将军和大家洗刷冤屈?你愿意连死都背负着通敌**的罪名吗?” 楚樾一怔,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他抱住自己的头,紧紧蜷缩成一团!他不想,他不想! 十年前一役,父亲在临死前握住他的手说:“能死在战场上,为父很开心,小樾,你不要难过……”他的眼泪滴落在父亲的脸上,混合着鲜血蜿蜒而下,染红了身下的黄沙,到处硝烟弥漫,哀嚎声和厮杀声不绝于耳,敌军高举大刀笑得猖 狂,战友们寡不敌众,只能负隅顽抗,他失声痛哭,绝望的哭声响彻天地,父亲轻轻喘息一声,抬手擦掉他的眼泪,“小樾,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哭,小瑾还在看着你……” 他下意识回头,泪眼朦胧中,他看到年仅十六岁的弟弟死死捂住眼睛,张大嘴巴嚎啕大哭,委屈得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鼻子一酸,眼泪掉得更欢了,楚樾把脸埋进父亲的颈间,滚烫的泪水浸湿父亲染血的衣襟,冰冷的铠甲却几乎冻伤他的脸颊。父亲无奈地摸了摸大儿子的头,浑浊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他笑了笑,出口的声音虚弱沙哑:“小樾,能为保家卫国而死,对每一个战士而言都是死得其所,为父很开心,也很骄傲,所以你不必觉得难过……” 可是这份死得其所和骄傲,在他们拼死一战班师回朝的那天通通化为了乌有,保家卫国的父亲成了通敌**的贼人,战死沙场的战士们短短一夜间背上了骂名,连死都不得安生。 楚樾紧紧抱住自己的头,趴在地上喘息——仇恨太过强烈,导致他忘记了父亲临死前安心的笑容!他居然忘记了父亲的骄傲,差点害得他永远背负骂名…… 第一百三十八章 秘密 顾子羽走过去,蹲下身一把提起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她用力掰开他紧紧抱着头的双手,露出一张涕泗横流的脸,她弯起唇角轻蔑地哼笑出声,“怎么,被你弟弟几句话刺痛了良心?”看着他一半后悔一半疯狂的脸,顾子羽凑近他的耳边,残忍地轻声说道:“是不是想起了你的父亲?他一定没想到吧,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想要杀了他一起浴血奋战的战友——” 楚樾的眸中划过一丝痛楚,他疯了一般拍打顾子羽拽住他衣襟的手,他张大嘴巴嘶吼,“闭嘴”两个字出口却是无声的气流。 “啊,不对,我说错了,”顾子羽的脸色变得愈加阴沉,冰冷的指尖轻轻擦拭楚樾唇边的血迹,一抹刺眼的颜色陡然刺入眸中,她扯了扯唇角露出哑笑,妖艳绝色的脸上漫上几许凉薄,“你已经杀了,楚樾,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顾子湛可曾救过你的命?可曾和你共饮一壶酒?可曾和你一起畅谈期许的未来?” 顾子羽在缓慢而僵硬的语调里,陡然提高了语速和声调,“十年前兵变,所有不服薛淖大将军判决的人通通被判了流放,在那条漫长的路上,顾子湛可曾 保护过你?可曾为了保护你而被侍卫抽得遍体鳞伤?” 她猛的将他提了起来用力甩向一边,“砰”的一声巨响,楚樾结结实实摔在了墙壁上,木头搭建的房子微微颤抖,发出轻微的悲鸣,顾子羽拽住他的领子用力将他按在墙壁上,漂亮的眸中跳跃着火焰,她下巴绷得死紧,盯着颓然低头的楚樾冷笑道:“可你是怎么对他的?楚樾,我小叔叔可有一分对不起你?他对待你这个好友,比对我这个唯一的亲人还要好上几分,可你是怎么对待他的?” 她捏紧拳头一拳挥在他的脸上,带着勃发的怒意和憎恨,将他的头狠狠打得偏向一边,顾子羽咬牙,双眸闪过一丝猩红,“可你为了一点火药就能毫不留情地杀了他!十几年的友情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吗?楚樾,这些年,你的心里除了复仇还有什么?” 又是一拳挥过去,带着呼啸而过的风,一直低着头的楚樾却低声笑了出来,拳头顿时停在了他的面前,额前的碎发微微一晃,他抬起头,露出一双溢满泪水的眼睛,他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是我的错,可是顾子羽,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以为害死顾子 湛是我一个人的错吗?如果不是顾及你的感受,他又何必留在薛家军?”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楚樾偏过头轻笑一声,微微挑起的眉梢极尽悲伤嘲讽,“顾子羽,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说顾子湛对我比对你这个唯一的亲人还要好,可你了解他多少?你知道——” “哥!”白瑾忽然出声打断他的话,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白了几分,“你别乱说,你忘了答应过子湛哥永远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吗?他都已经死了,你还要让他永远难堪吗?”那件事是子湛哥一辈子的秘密和伤疤,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触碰,尤其是顾子羽,一碰就是鲜血淋漓。 “不说她永远都不会明白!”楚樾嘲讽地瞥了一眼顾子羽,挥手打开她的手,他贴着墙面颓然坐在地上,疲惫地靠在墙壁上,他微微侧头看向门口,不知何时,那里站着一个男人,逆着光,他看不清男人的脸,看身形,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灿烂的阳光在他身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金光。大概是薛俞临派来的人吧,他不甚在意的想,从怀里摸出一块挂着红绳的玉佩,他举到眼前晃了晃 ,神情木然,“这是顾子湛的玉佩,你应该认得吧?” 顾子羽指尖一僵,她自然认得,那是小叔叔随身携带的玉佩,宝贝的不得了,她小的时候因为好奇摸了一下,差点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那是腼腆文静的小叔叔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她发脾气。 尽管当晚他就带着礼物登门道歉了,但顾子羽还是留下了心理阴影,再也不敢碰他的玉佩了。 如今,这块玉佩为什么会出现在楚樾的手里?她僵硬地想要伸手拿过玉佩,楚樾却猛的缩回手,莹润的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得弧线,他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很想要吧?这可是我从顾子湛尸体上抢过来的——” “你这个家伙!”顾子羽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双目赤红!白瑾大步流星走过来,“哥,你别闹了,快把玉佩还给顾姑娘!” “还?”楚樾嗤笑一声,“为什么要还?要还也不是还给她啊,她又不是顾子湛的谁,我为什么要还给她?” 顾子羽怒吼:“因为顾子湛是我的小叔叔,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楚樾沉默了两秒,忽然“哈”的一声抬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 脸“你没开玩笑吧”的表情,他把玉佩举到顾子羽的面前,“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顾子羽,玉佩上面刻的字是什么。” 白瑾大喊一声“不许看”,他拽住顾子羽的胳膊一把拉开,只身拦在她的面前,连连摇头,一脸慌张焦急,“顾姑娘,你不许看,那是子湛哥一辈子的骄傲和秘密,他唯一不想告诉的人就是你!他都不在了,你就别让他难堪好不好?” “让开!”顾子羽定定看着他。 “顾姑娘……” “我说让开!”她陡然提高了音量,双眸凌厉冰冷!白瑾咬唇,正不知所措间,眼角余光瞥到站在门口的人缓步走了进来,时光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道岁月的痕迹,他在顾子羽的身后负手而立,“她想知道就让她知道吧,白瑾,你拦不住她的。” 白瑾张了张嘴,“宁大哥……” 他身后的楚樾猛的抬起头,他指尖一抖,玉佩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吧嗒”一声躺在木质地板上,宁泽远走过去弯腰捡起,他轻轻摩挲玉佩上的“沈湛”二字,伸手递给顾子羽,“看看吧,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坏事,这是那个傻小子藏了二十几年的秘密,说开了也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幼稚 顾子羽眼睫轻轻颤了颤,她从宁泽远手中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里,她闭上眼睛,一颗心在胸膛里剧烈跳动,一声比一声沉重。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顾子羽抿唇,从她得知自己那份无望的感情时,她十分渴望她和他不是亲人,她每一次看到他,胸膛的位置都备受煎熬,忍耐着想要对他笑的欲望,忍耐着想要扑进他怀里的欲望,忍耐着即将呼之欲出的喜欢的欲望,忍耐到自己的心都痛了,可她只能故作镇定地对他笑着说:“小叔叔,你已经二十八了,是不是该给我娶个小婶婶了?” 笑到自己的脸都僵**。 顾子湛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些傻,“不着急,大仇未报,何以为家?” 她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时,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至少,在苏德阳垮台之前,小叔叔只是她一个人的家人。她抱着既欢喜又酸涩的心情,忐忑不安的在他身边待了几年,直到三年前,她再也无法忍受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亲情”,让她连看到他爽朗的笑容都觉得心脏萎缩,这份卑微到骨子里的爱,让她感到无比绝望,所以她 自动请缨调离薛家军,到清音阁成立黑白联盟。 她将这个决定告诉顾子湛时,她以为他会拒绝,虽然清音阁的工作卖艺不**,但正经人家的女儿绝不会做这种以卖笑为生的工作。 可出乎顾子羽的意料,顾子湛沉默了很久很久,眸中的神情复杂到她完全看不懂,半晌后,他垂眸轻声道:“随你吧。” 顾子羽的呼吸一窒,虽然离开是她的决定,可他轻飘飘的一句“随你吧”让她瞬间有种被抛弃的错觉。辛辣的情绪顿时冲上鼻子,眼泪夺眶而出,她难堪地转身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天南地北,他们二人只有交接任务或者闲暇之余才会见上一面。她以为他们的生活会一辈子维持这种平静而绝望的相处方式,她会看着他娶妻,看着他生子,看着他彻底离开她的世界。 可是他离开的太早,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永远离开了! 顾子羽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苍白如纸,坚硬的玉佩硌得掌心生疼,宁泽远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浑身一抖,意识瞬间回拢,她朝宁泽远勉强一笑,伸开手,玉佩上的“沈湛”二字顿时落入眼底。 她怔怔望 着手中的玉佩,无意识的喃喃自语,“沈……湛……” “子湛姓沈,原名沈湛,他的父亲是你父亲的恩师,”宁泽远望着怔怔出神的顾子羽,回想她父亲向他坦白这件事时的神情,他一脸悲伤和无奈,眸底深处还带着疼惜和敬爱,对子湛的疼惜,对恩师的敬爱,“子湛的父亲一生只娶了一位妻子,夫妻俩伉俪情深,奈何妻子身体不好,年近四旬才怀上子湛,生下子湛后就去世了。子湛的父亲思念亡妻,没几年也去了,临终前将子湛交给自己唯一的徒弟,也就是你的父亲。” “尽管子湛比他小很多,但为了不乱了辈分,他认子湛做弟弟,子湛便顺理成章成了和你年龄相仿的小叔叔。” 顾子羽缓缓抬眸看他,神情恍惚,“那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诉我?” “因为子湛很在乎家人,他把你当成亲侄女一样照顾和疼爱,不想因为一个姓氏而破坏你们之间的亲昵。后来家破人亡了,只剩下你们二人相依为命,他自然更加不能告诉你了。” 尤其是从那以后,顾子羽一直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挂在嘴边,他如何能开口说出真相 ?他宁愿永远将真相咽进肚子里,也不舍得她弄丢唯一的家人。 “可是……”顾子羽的眸中充满了迷茫,可是她喜欢他啊,怎么可能因为没有血缘关系而疏远他?她高兴还来不及…… “你还不明白吗?顾子羽,”楚樾讥诮地看了她一眼,“因为他爱你,爱到无法自拔,可你呢?你讨厌他,疏远他,甚至想把他推给别人!” 顾子羽离开山谷的那一晚,顾子湛喝得酩酊大醉,平常腼腆而安静的青年抱着他们诉说了一晚上的话,将他的身世、过去和心迹通通告诉他们,如果不是酒精的麻痹,这些话他永远不会说出口。 但他酒醒时第一件事就是拜托他们保密,他不想因为自己而给顾子羽带来丝毫麻烦,既然她讨厌他,他便退出她的世界,只要能远远看着她,保护她,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爱我?”顾子羽睁大眼睛,一脸茫然,“我讨厌他?疏远他?我没有讨厌他,我也爱他啊……”她摇头,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心中隐隐明白了一种可能性,酸涩的眼眶逐渐泛红。她以为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血缘关系,这份卑微扭曲的爱让她 无法面对自己,更无法面对顾子湛,所以她不自觉疏远,不自觉冷漠,结果让他误以为她讨厌他…… 顾子羽缓缓蹲下身,她抱住自己的头埋进双膝里,眼泪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往下掉,浸湿了黑色的长衫,她用力扯住头发,玉佩从指尖滑落,掉在她身前的地板上,“沈湛”二字的背面,是“子羽”,看痕迹还很新,应该刚刻上去不久…… 有什么地方很疼很疼,疼到难以忍受,仿佛有把刀将她的心绞得血肉模糊。顾子羽忽然疯了一般扑过去,将玉佩死死攥紧手心里,胸口的位置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无法呼吸,她张大嘴,像一条濒死的鱼,剧烈喘息,哭得肝肠寸断。楚樾冷眼看着她的疼痛,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他歪头斜睨着她,满眼不屑,“顾子羽,你知道子湛明明符合黑白联盟的所有要求,却没有去的原因是什么吗?” 顾子羽浑身一抖,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宁泽远蹙眉,一脸不悦,“楚樾,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因为她的话刺疼了你,你就要让她疼吗?别忘了你比她大!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一点容人之心都没有?” 第一百四十章 放下执念 楚樾垂下头,不说话了,在宁泽远面前,他的气焰不自觉矮了一截。潜意识里,他是怕宁泽远的。 这群孩子都是宁泽远看着长大的,他们的心性他比谁都了解,楚樾看似脾气暴躁,容易钻牛角尖,偏执、冷漠又自私,但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脆弱,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唯一的方法就是反击,别人让他痛,他便加倍还回去。 严父的教育方式让他太早上战场,看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导致他极度缺爱和安全感,可他偏偏又是哥哥,必须担负起保护弟弟的责任,所以他只能竖起尖锐的獠牙,刺伤每一个企图攻击他们的人。 十年前的伤害让他的刺竖得太久,久到忘记如何收起来,而落霞山一事,彻底击溃了他的理智,不把敌人刺的鲜血淋漓,他就只能刺伤自己。 宁泽远叹口气,“说起来也有我的一半责任,抓到季棠后你执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建立房子我就应该反应到了,可我一心扑在拷问季棠的事上,”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有些懊恼,他走到楚樾的面前蹲下,像哄小孩一样摸了摸他的头,神情少见的温柔,“对不起,楚樾,是我疏忽了。” 楚樾不可 置信的瞪大眼睛,后背情不自禁绷紧。 宁泽远看着他说:“但是楚樾,你不能因为顾子羽伤害了你,你就加倍报复回去,别忘了,是你伤害她在先,她可从没有对不起你。还有子湛,他对你们兄弟俩这么好,你真舍得拉他陪葬吗?” “宁大哥……”楚樾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的眸中涌上泪水,“你愿意相信我吗?” 宁泽远轻轻笑了,“我当然相信你,你虽然脾气坏了一点,失去理智后想拉所有人陪葬,但你不会让他先去幽暗冰冷的另一个世界,对不对?” 楚樾愣了一下,宁泽远张开双臂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他鼻子一酸,用力回抱宁泽远,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间,委屈到眼泪泛滥。 谁都不相信他,连他的弟弟也认为他杀了顾子湛,可这个人,却愿意无条件相信他,哪怕他口口声声说了一遍又一遍他亲自杀了顾子湛…… “楚樾,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趁现在没有闹出人命,及时收手吧,大家的心经不起折腾,你觉得被冤枉了委屈,可大家因为你的偏执而命悬一线也是不争的事实,等会儿和大家道个歉吧。” 楚樾点头,微 微闭上眼睛,他把眼泪憋了回去,他低下头伸手擦拭脸上的泪水,声音有些闷闷的,“宁大哥,我知道了,谢谢你。” 谢谢你无条件信任我,谢谢你安慰我。 宁泽远扶起他,轻轻理了下他散乱的长发,“不用谢我,我作为你们的大哥,理应照顾好你们所有人。”他转身看向地上的宣纸,那是薛俞临写给楚樾的辞退信,他走过去捡起来,和薛俞临一手漂亮的字不同,这张宣纸上的字迹十分潦草,一眼能看出书写之人的怒气,他无奈的摇头,戒急用忍,薛俞临果然和他师傅一样,遇到真正触碰他们逆鳞的事便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 楚樾走过来,看着他手上的宣纸抿了下唇,“宁大哥,你真的要赶我走吗?”宁泽远瞄了他一眼,将宣纸对称折了两次,揣进怀里,他在他略微安心的眼神里说道:“楚樾,你应该明白你这次的性质和以往大家犯的错不一样,我虽然理解你,能原谅你,但大家能吗?你因为失去理智就拉整个山谷的兄弟陪葬,他们不寒心吗?如果你留下来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次?楚樾,你自己能保证吗?” 楚樾咬紧嘴唇,他只觉得自己的心 仿佛被锋利的东西刺了一下又一下,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因为他知道,他不能保证,脾气上来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就像这次,不拉苏德阳同归于尽,他实在意难平!可他一旦冷静下来,又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比后悔。是他将弟弟和人心越推越远,他怨不得任何人,可是……大仇未报,他不想离开薛家军…… 室内安静了下来,除了窗外时不时的风声,只剩下顾子羽肝肠寸断的哭声,白瑾闭了闭眼睛,他走过去扶起顾子羽,虽然顾子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什么都没听见,但他听得一清二楚,“顾姑娘,子湛哥没死,他还活着。” 是他错怪哥哥了!白瑾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他抬眸看向站在宁大哥身边垂着头一脸颓败的哥哥,心一瞬间揪了起来,哥哥确实错了,错得离谱,可得知子湛哥没死,他除了感到开心,还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一丝——后悔!后悔自己没有给予哥哥更多的信任!他用力握紧双拳,没想到分别三年,竟让他们走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当初他留在哥哥的身边,是不是就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顾子羽指尖一颤,她握紧玉 佩,无助地抬起头看他,声音轻的几乎散在了风里,“你说什么,白瑾……”她仿佛刚刚回过神,一把握住白瑾的胳膊,神色焦急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你说谁没死?小叔叔吗?他还活着?” 白瑾被她小心翼翼的期盼看得有些心酸,他明白希望落空后的绝望有多伤人,他不能保证顾子湛还活着,但是——他用力点头,“子湛哥还活着,我们一起去找他回来吧。”他转头看向楚樾,正好他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哥哥瞳孔一缩,很快别开了头,白瑾微微弯起唇角,轻声道:“哥,只有你知道子湛哥在哪,你来带路好不好?” 他决定相信哥哥!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楚樾的身上,他有些不自在的看向宁泽远,宁泽远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轻轻把他向顾子羽和白瑾的方向推去,“你带他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楚樾被他推得趔趄了一下,他稳住身形,回头看他,宁泽远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张开嘴无声说道:“去吧。” 楚樾点头,“跟我来吧。”他转身朝屋外走去,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他忽然感到一身轻松,原来放下执念是这种感觉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笑意 楚樾带着他们绕过房子,往后面的树林走去,走了大约半刻钟,树林中出现了一大片荷塘,触目所及之处皆是郁郁葱葱的荷叶,零星几朵荷花矗立在其中,顾子羽抬眸,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未败的荷花,但她的视线落在了荷塘中央的小木屋,小木屋不大,甚至有些简陋,在一大片荷叶和芦苇丛中若隐若现。 楚樾带着他们登上一艘小船,缓缓朝湖中小屋划去,白瑾推开挡在身前的荷叶,他侧身看向身后漂亮的风景,似乎被他们划过的船惊扰到,锦鲤鱼摇着尾巴迅速消失在荷叶之下。 原来荷塘中央有一座小岛,登上小岛,楚樾推开门,昏暗的房间刹那间明亮起来,顾子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又黑又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剪影。 顾子羽轻轻走到他身前,盯着他精致好看的脸微微出神,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呼吸清浅,漂亮得仿佛一幅画。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安静的睡颜,盯到眼眶发酸也舍不得挪开一寸,她垂下眼帘,抿唇移开视线,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她撩起顾子湛的衣袖,洁白的手臂上只有一些陈年旧伤,她又扒开他胸口 上的衣襟,发现上面并未添任何新伤后她松了一口气,整理好他的衣服,她重新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他怎么了,你对他用了***吗?” 楚樾捂着胸口上的伤,低低咳嗽一声,“不是,是安清散——” 话音未落,顾子羽忽而转头看向他,眉头微蹙,“安清散?你什么时候得到的?谁给你的?墨兰吗?”楚樾点头,在她陡然凌厉的目光里又连忙摇头,“不是,你误会了,不是墨兰给我的——”说得急了,他猛地咳嗽起来,白瑾连忙拍打他的后背为他顺气,他压下喉咙里的干痒,继续解释道:“是我之前去清音阁时趁墨兰不注意偷拿的。” 墨兰在清音阁的后花园里养了一片药圃,为了潜心钻研草药,她在药圃旁边搭建了一间小木屋,小木屋里有很多她制作的药,他就是在那里偷的安清散。守卫实在太过松散,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摸进小木屋偷药,墨兰又忘性大,连自己做了多少药都不知道。 想了想,楚樾忍不住出声提醒顾子羽,“多派点人巡视后花园,或者让墨兰把做好的药带进房间里放好,否则任何人想偷药都轻而易 举。” 顾子羽垂下眼睫,她转身扶起顾子湛,撑住他的上半身,她坐在床沿将他的双手绕过自己的脖子,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将顾子湛背了起来,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顾子湛很轻很轻,她几乎不需要用多少内力。 顾子羽背着小叔叔踏出小木屋,和楚樾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停下脚步,侧头看他,“楚樾,清音阁的后院只有黑白联盟和薛家军的人才能进入,给客人们观赏的风景在前院,别说小木屋了,他们连后院都进不去。” 言外之意,楚樾之所以能偷到药,是因为清音阁的守卫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楚樾指尖一僵,下巴绷得死紧,他懊恼地低下头,顾子羽看了他两秒,将他的懊恼和自责尽收眼底,她缓缓勾起唇角,笑容清浅,“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楚樾一愣,猛地抬起头,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他也忍不住笑了。 “楚樾,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要假传消息,说你杀了小——子湛。”顾子羽把“小叔叔”三个字吞回肚子里,她笑了笑,从今往后,顾子湛再也不是她的小叔叔。微微扬起的唇角漫上些许甜蜜,看得 人头晕目眩,几乎溺毙在她的笑容里,楚樾抿唇,他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柔软的白云像轻飘飘的羽毛,风一吹,在广阔无垠的天空间自由飘荡,白色的羽毛和湛蓝的天空,很般配不是吗? “因为我想让你明白你有多在乎子湛,而不是一味躲着他,”看得久了,扬起的脖子有些酸疼,楚樾伸手触碰眼前的天空,除了微凉的风,什么也触碰不到,因为不管蓝天还是白云,注定不属于他,他也从未奢望过,“不过,我倒是没料到你心里也有他,算我多此一举吧。” “不,谢谢你,楚樾,”顾子羽仰头看他,苍白的脸上笑得十分真诚,“如果不是你,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子湛的心意,或许我们会因为这荒唐的血缘关系而渐行渐远也说不定。” 顾子羽顿了顿,侧头看向趴在她肩头闭着眼睛沉睡的顾子湛,声音轻了几分,似乎不忍心吵醒睡着的人,“真的,谢谢你,更要谢谢你没有伤他分毫。” 这需要谢他吗?楚樾垂眸看了她一眼,片刻后他轻声了一句“走吧”,然后率先向小船走去。白瑾望着他落寞的背影,下定了决心,“顾姑娘 ,我可能要对不起你了。” “什么?” 白瑾微微扬起唇角,“因为我决定陪哥哥一起共进退,我离开不能改变黑白联盟什么,但我哥哥不一样,他需要我,所以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顾子羽错愕地看向他,正想开口问他决定好了吗,就看见白瑾迈着欢快的步伐朝楚樾追了过去,“哥——”他一手揽住楚樾的肩膀,一手拍向楚樾受伤的胸膛,听到哥哥疼得**一声,他爽朗的哈哈大笑,“谁让你打我,这就是报应,活该。” 顾子羽看到楚樾朝他龇牙咧嘴,一脸无可奈何,“拜托,你打得更痛好不好,”他摸了下伤口,掌心里一片深红,“你看,都流血了。”顾子羽忍不住笑了一声,抬脚追了上去。 他们的人生,并不是只有报仇这一条路,如果能放下执念归隐山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反正报仇,有他们就够了。 他们坐着小船原路返回,踏出树林,眼前乌泱泱站着一群人,宁泽远带着大家聚在出口,每个人或多或少背着一大包东西,看到他们,宁泽远板着的脸多了一丝笑意,尤其当他看清毫发无伤的子湛时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赎罪 楚樾和白瑾看着他们背上的行礼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薛俞临说过会带大家离开这里,楚樾心里不禁十分愧疚,是他害得大家不得不离开这个隐蔽的地方。 平日里对他笑脸相迎的兄弟们看向他的目光又冷又硬,充满了失望,他下意识握紧双拳,浑身僵硬,麻木地站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人群,拎着一个大包袱向他走来,是带着薛俞临去找他的侍卫。楚樾看向他刚刚站着的地方,果然看到了薛俞临的身影,他双手环胸,一脸漠然,凉薄的目光让他忍不住心里一颤,有些失落,看来薛俞临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他了…… 侍卫冷哼一声,冷硬地将手里的大包袱塞进楚樾的手里,“这是你的行礼,都给你收拾好了,我们现在就要离开这里。”他白了楚樾一眼,小声嘀咕道:“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有心想把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算了,可相处多年,终究心有不舍,但一想到楚樾要用这么多人的生命做诱饵,又实在气不过。 侍卫捏紧背在背后包袱,恼怒地大步转身离开,回到薛俞临的身旁,再也不看他一眼。 宁泽远 正准备打圆场让大家先离开再说,就见楚樾一撩衣袍跪在了地上,他深深磕了一个头,将头抵在冰冷的地上,细碎的石子硌得头生疼,他闭上眼睛大声喊道:“对不起!” 白瑾笑了笑,眸中划过一丝欣慰,他“噗通”一声跪在哥哥的身旁,楚樾诧异地抬头看他,“小瑾……”他伸手去扶,想把他拉起来,“小瑾你起来,哥哥不需要你陪我,我的错我自己承担……” “哥,”白瑾出声打断他的话,“我是你的弟弟,从前是你保护我,现在轮到我了。”他朝哥哥眨了眨眼睛,笑容爽朗,他拂开哥哥的手,直挺挺俯下身行礼,大声道:“大家,我不求你们原谅哥哥,他确实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我知道你们很愤怒,说实话,知道他计划的那一刻我也很生气,甚至想要狠狠揍他一顿让他清醒清醒,但是我打不过他。” 白瑾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凝重的气氛因为他的话而缓和了几分,人群中有人撸起袖子,附和道:“小瑾,你打不过他没事,还有我呢,我帮你教训他。” 白瑾抬头看了说话之人一眼,“嘁”了一声,他摇头不屑道 :“算了吧,你连我都打不过。”有人哄笑出声,那人愣了一下,没料到白瑾这么不给面子,随即也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白瑾俯下身,收敛了笑意,郑重其事道:“大家,我愿意陪哥哥一起承担所有罪责,只求大家不要怨恨哥哥,他已经知道错了。” 楚樾愣住,望着白瑾僵直的脊背,他眸中漫上一层水雾,弯腰重重磕了一个头,他咬牙道:“我错了,我不该用大家的性命作为诱饵引诱苏德阳前往这里。我承认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这份仇恨折磨了我十年,每次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他狠狠握紧双拳,尖锐的指甲掐得掌心生疼,有透明的液体濡湿睫毛,他闭上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眼泪却“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依稀能听见有谁的心碎得格外好听。“对不起,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忘记了复仇的目的是洗刷死在战场上的人和大家的冤屈;对不起我为了杀苏德阳不拿你们的性命当一回事;对不起——” 眼泪夺眶而出,楚樾剩下的话梗在了嗓子眼里,他张了张嘴,却颤抖得说不出 一句完整的话,悔恨和懊恼几乎一瞬间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哥……”白瑾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哥哥。 宁泽远缓步走过来,一手拉起一个跪在地上的人,他揉了揉兄弟俩的脑袋,粗糙的指尖轻轻擦去楚樾脸上的眼泪,他轻声说道:“没关系,楚樾,大家迟早会原谅你的,”他转身看向乌泱泱的一群人,“对吧,大家?” 薛家军们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唉,好吧,”宁泽远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他展开,正午的阳光正烈,照在洁白的宣纸上微微有些刺眼,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张宣纸时白瑾的瞳孔还是微微一缩,他抿唇,低头握住哥哥的手,无声告诉他,没关系,我与你共进退。 宁泽远将宣纸上的一大段话捡了一些重点一字一顿念了出来:“楚樾枉顾人命,视兄弟们的性命于不顾,从今日起,他再也不是薛家军的一员,日后再见,形同陌路,但若泄露一句薛家军和黑白联盟的秘密,我将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取他的性命。” 宁泽远“啧啧”两声,摇了摇手 中的宣纸,在哗哗的响声中,他看向对面的人群,大家低着头,隐隐有些不忍,只有站在最前面的少年双手环胸,微微挑起眉梢,看向他的目光充满讥诮和嘲讽,他知道薛俞临对他有意放楚樾一马心有不悦,但看在他的面子上没有出声反驳。 宁泽远忽然十分庆幸自己抛下了薛家军的训练,特地跑来这个地方拷问季棠,如果他不在,只怕楚樾和白瑾非走不可,以楚樾偏执的性格,一定会出事的吧。宁泽远叹口气,他已经勘察过了,整个山谷埋了不少火药,一旦引爆,绝对会粉身碎骨。若是抛下楚樾,他一定会留下来和苏德阳同归于尽。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楚樾,他低着头安静的站在那里,细碎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宁泽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有八成把握,哪怕大家原谅了楚樾,他也不会原谅自己,他一定会留下来拉苏德阳同归于尽,希望以此赎罪。 毕竟洗刷冤屈,有季棠和刘非就够了,没有了苏德阳,他们在复仇这条路上也会省下很多麻烦。 但是楚樾,赎罪的方式有很多种,他绝不会让他以以死为代价的方式去赎罪。 第一百四十三章 撤离 宁泽远从袖子里拿出印章,“既然你们都觉得楚樾不适合继续留在薛家军,那我就同意让他离开吧。”他一手举着印章,一手举着宣纸,左右看了看,他走到顾子羽的身前,笑眯眯道:“子羽啊,借子湛的后背用一下。” “啊?”顾子羽一脸茫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宁泽远已经绕到了她身后,将宣纸铺在子湛的背上,他举起印章哈了一口气,正准备按下去,他停住手,探头问大家:“我真盖章了啊,盖下去之后楚樾就不是我们薛家军的一员了,日后形同陌路,见了面也不能问候一声,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们,如果没有异议我就盖章了。” “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一脸犹豫,既心有不忍,又觉得就这么放过他心有不甘,而且,他们偷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薛俞临,他似乎也无法原谅楚樾。 “不要看我,”薛俞临即使不回头也能也能感受到陆陆续续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嗤笑一声,声音有些冷,“想不想留下楚樾,问问你们自己的心,如果舍不得就让他留下,如果气不过就让他离开,看我 做什么,我又不能替你们做决定。” 诚然,他绝对不会原谅楚樾,但薛俞临并不想阻碍大家的决定,他从没想过非赶走楚樾不可,看宁叔叔的架势,他应该很想留下楚樾,所以薛俞临没有把自己不会原谅楚樾的想法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口,凭大家对他的信任,楚樾一定非走不可。 “要不然就留下他吧?”有一个人小声提议,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声音大声反驳,“可是他分明想杀了我们!”人群安静了一瞬,说话之人看了一眼对面的楚樾,有些不自在的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不、不过既然他已经知道错了,那、那我……原谅他了。”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依然十分纠结,明显是为了刚才的口不择言而选择妥协。 人群渐渐骚动起来,嗡嗡声不绝于耳,原谅和不原谅分成了两拨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几乎快要吵起来了。宁泽远有些哭笑不得,“大家等一下,听我说——” 他的声音淹没在大家的讨论声中,宁泽远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大家等一下,听我说——”加了内力的声音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了 下来,宁泽远说道:“我不是让你们决定原不原谅楚樾,他这次犯的错性质太恶劣,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原谅他,更何况是你们。” 楚樾的眼睫颤了颤,脸色一瞬间白了几分。 宁泽远侧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他就知道,如果就这么扔下楚樾,他一定受不了,本就是缺爱的孩子,如果连兄弟们的关心都丢了,他就彻底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了。宁泽远咳了一声,又接着说道:“我让你们选择的是要不要留下他,和原谅无关,你们可以留下他让他慢慢赎罪,或者让他彻底消失在大家的眼前。” 言尽于此,宁泽远捏紧印章,有些忐忑,不知道大家会如何抉择。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凝重,不知是谁第一个说出“要不然就留下他吧”,随后赞同的声音便此起彼伏冒了出来,再没有人提出一句异议。 宁泽远唇边的笑容扩大,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他把印章收回袖子里,笑了,“那就这么决定了,”他取下宣纸从顾子羽身后绕出来,挑了挑眉,他一手捏住宣纸的一边,“楚樾仍旧是薛家军的一员。”他轻轻一撕,薄薄的宣纸变 成了两半,他把两半宣纸合起来撕成碎片,用力往空中一扔,洁白的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洒落下来,他转身走到楚樾的身前,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楚樾,你依然是我的手下,在没有上级命令的情况,你不得私自脱离队伍,更不能私自做出任何危险的决定,譬如——为大家断后。” 他话说得十分委婉,在大家还没有明白其中深意的时候,楚樾瞪大眼睛,一脸错愕,他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在听到白瑾的一番话幡然醒悟后,他就做好了和所有人决裂,然后留下来和苏德阳同归于尽的打算,但宁泽远的一句“相信”,让他忍不住渴望大家的原谅,因为他们是楚樾相处了十几年的兄弟,他不想带着他们的怨恨离开。 至少,要带着笑容离开吧。 这是楚樾唯一的期望,却被宁泽远猝不及防说了出来,他惊讶到无以复加。 我就知道!宁泽远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他眯起眼睛,凑近楚樾的耳朵低声威胁道:“楚樾,我费尽心机留下你,可不是为了让你牺牲自己,如果你当真这么做了,辜负我的一片苦心,那你就在另 一个世界好好看着吧,看我是怎么对待你弟弟的。” 在楚樾不可置信的目光里,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听明白了,那此事告一段落,虽然你留在了薛家军,但有些丑话我必须先说在前头,在大家没有原谅你之前,我要卸掉你身上所有职务,你只能留在我身边打杂,我去哪,你跟去哪,听明白了吗?” 楚樾蹙眉,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白瑾忙不迭送点头,“明白了明白了,宁大哥,我能不能也留在你身边打杂?” “你?”宁泽远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嫌弃地摇头拒绝,“不行,小瑾,别忘了你已经不属于薛家军了,现在能决定你去留的人是子羽和俞临。再说了,我身边的小厮有他一个就够了,”他一把揽住楚樾的脖子,阴森森道:“你说对吧,小樾!” 威胁的意味太明显,楚樾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是。” 宁泽远满意地点点头,他放开楚樾,“好了,既然事情完美解决,我们就快点离开这里吧,算算时间,苏德阳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估计就在不远处摸滚打爬寻找前往这里的路呢,大家抓紧时间撤离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原谅 宁泽远找了两个人接过子湛,让顾子羽先行指挥大家按照顺序撤离,自己则走到薛俞临的身边,薛俞临斜睨了他一眼,“宁叔叔,你还是别笑了,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宁泽远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但如果不缓和气氛,大家都会不舒服吧?” 薛俞临忍不住心中腹诽,你这样大家才不舒服呢,一个不苟言笑的人突然笑眯眯说话,任谁都会觉得不自在吧?只不过他敢说,别人不敢说罢了。当然这话,他万万不敢和宁叔叔说,“做你自己就好,何必在乎别人呢?” “俞临,”宁泽远一脸严肃,“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如何能不在乎?楚樾在你看来不可原谅,说舍弃就能舍弃,但我不行,只要他没酿成大祸,我就不会放弃他。” 薛俞临一脸不赞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或许吧,”宁泽远望着井然有序向峭壁方向挪去的人,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轻轻将上面的树叶一片片揪下来,眸中染上些许悲哀和落寞,“但是啊俞临,楚樾的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可是我无能为力,因为那场战争太难打了,军医死了,止血药用完了,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樾的父亲失血过多而死 。” “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俞临,十年前那场战役,死的人多到堆积如山,比活着的人还多,大家明明打赢了,却没有一个人感到开心,哭泣声响彻了整片天地……大家没办法带回那么多的兄弟,只能就地掩埋……” 那是个冬天,寒风刺骨,冷到所有人瑟瑟发抖,没有铁锹,他们只能徒手挖坑,最后连一副棺材都没有就将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埋进了冰冷的地下。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只剩下萧萧风声和悲恸的哭泣声。 那是最惨痛的胜利,没有援军,没有粮草,他们靠着意志力硬是挨过了那场长达半个月的单方面屠杀。当存活者将这件事告诉宁泽远时,仍旧抑制不住流淌而下的泪水。 “俞临,楚樾的父亲临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薛俞临瞥了一眼他手中不知不觉中光秃秃的树枝,他抿了下唇,眺望远方,“拜托你照顾他的两个儿子吧。” 宁泽远点头,“是啊,他说他的两个儿子就交给我了,你说,我能放任他们不管吗?白瑾尚且不说,楚樾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留在这里和苏德阳同归于尽,如果他死了,我还有何颜面去见他的父亲?” 薛俞临沉默,他决定让楚樾离开薛家军时, 并未想到这一点。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他明明知道,可遇见触碰到底线的人还是忍不住做得有些绝情了。 师傅说这是因为他害怕失败,更害怕失去,所以造就了他取大舍小、冷漠绝情的性格,曾经他从不觉得这有何不妥,但如今,他发现他确实有些莽撞了,顾子羽因为子湛的关系失去理智尚且可以理解,但是他——作为薛家军的***,却从未站在楚樾的位置上为他想过分毫。 楚樾犯的错不能原谅,但他罪不致死,让他离开薛家军无异于送他去死…… “俞临,你跟我来。”宁泽远带他走到湍急的河边,河水奔腾而过,巨大的哗哗声震耳欲聋,宁泽远蹲下身拨开草丛,露出下面的火药,“这是楚樾从子湛那里抢来的,原本放在山谷的四周,只要点燃引线,这里就会付之一炬,刹那间火光冲天,插翅难逃。”宁泽远回头看他,“楚樾根本没想过要活着离开这里。俞临你知道吗,我让他为子羽带路时,只要他有丝毫的犹豫,我都不会阻拦你让他离开薛家军的决定。” 宁泽远用力一推,火药滚进了河中,瞬间被湍急的河水席卷带走,消失不见了。他漫不经心地把藏在草丛之下 的火药一包一包推进河里,直到所有火药都消失在了河水中,他才拍了拍手站起来,“俞临,我觉得楚樾虽然失去了理智,但他没有拉所有人陪葬的打算。” 薛俞临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子湛啊,他毫发无损,如果楚樾真的孤注一掷,何必大费周章弄晕他,直接杀了他岂不是更简单?” 薛俞临蹙眉,“可是——” “别可是了,走吧。”宁泽远用树枝抽了下薛俞临的屁股,在他恼羞成怒之前拔腿就跑。薛俞临无奈地摇头,抬脚追了上去。 他们走到峭壁下,所有人已经整装待发,就等着他们二人了,宁泽远逡巡一圈,确定楚樾在队伍中后放下心来。薛俞临让宁泽远先绑好绳索,他自己走到峭壁旁,那里有一堆提前堆好的柴火,他从怀中掏**折子扔过去,浇了烈酒的柴火瞬间燃烧起来,浓烟滚滚升起。 薛俞临快速走到宁泽远身后,接过他递过来的绳索缠绕在身上。不多时,悬崖边上的人看到浓烟后用力拉绳子,因为有滑轮的关系,拉起来并不费劲,加上从清音阁带来的人多,峭壁上的人很快被他们拉了起来,以飞快的速度上升。 当他们上升到半山腰时,脚下已是 一片火海,湮灭证据的最好方法就是将一切都化为灰烬。 所有人顺利登顶,薛俞临带领他们到曾经和苏卿卿待过一晚上的山洞里,一切仿佛还是当初离开时的模样,除了洞口凌乱的脚步昭示苏德阳的人曾经来过这里。 薛家军的人大多对这里十分熟悉,尤其是楚樾,他就是几个月前参与了刺杀的人之一,也正是因为那件事的失败,才导致了今日的闹剧。 顾子羽轻轻将子湛放在地上,她拉住楚樾的衣袖将他拽出闹哄哄的山洞,绕到安静的地方,顾子羽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用了多少安清散?子湛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大概明日吧。” 顾子羽颦眉,为了安全起见,她和薛俞临下午必须离开落霞山,苏德阳无功而返,不可能不去清音阁打探消息,她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原本想见子湛一面,把所有误会都解开后表明心迹再离开,如今看来是不能如愿了,她仰头看楚樾,“帮我一个忙,子湛醒后让他到清音阁见我一面。” 楚樾点头答应,见她没有别的事要谈,他转身离开。薛俞临远远看着,直到楚樾走进了山洞里,他才缓步走到顾子羽的面前,望着她平静的面容,薛俞临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原谅他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消息 “没有,”顾子羽勾起唇角,轻轻笑了,“只是我不再恨他了。” “仅仅因为他没有伤害子湛哥?” “不止是因为这个,薛俞临,我觉得我以前看人太片面了,”顾子羽席地而坐,她摘了一朵小花,一边把玩一边轻笑道:“我觉得楚樾,或许没我想象中那么坏也说不定。” 薛俞临静默片刻,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照在身上,吹来的微风却有些冷,落霞山的温度终究与山谷不同。他随意的看向一旁的大树,树叶凋零,一阵风吹过,带走了恋恋不舍的树叶,旋转,腾空,最后落在枯黄的地面上。 薛俞临突然有些好奇,楚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宁叔叔说楚樾虽然失去了理智,但他没有拉所有人陪葬的打算;顾子羽说或许楚樾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坏…… 他坐在顾子羽的身旁,屈起右腿单手托腮,漆黑的双眸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他侧头问顾子羽:“你为什么觉得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坏?按照他原先的计划,一旦引爆火药,不止是山谷里的弟兄,连子湛哥都会死的吧?” “不会,”顾子羽拽下一片花瓣,轻轻一吹,看着花瓣在空中飞舞,然后下坠 ,她笑道:“子湛不会死,如果楚樾愿意,所有人都不会死,”她顿了顿,抬眸看他,一脸认真,“但除了他自己。” 一旦点燃引线,绝不可能有人能逃出生天,也就是说,点燃引线的人必死无疑,而执拗的楚樾,有可能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别人吗?不可能,所以他必死无疑,他会不会拉山谷里的人陪葬顾子羽不知道,但她知道,除了苏德阳,他想带着弟弟去另一个世界和家人团聚。 大概是因为他不放心把弟弟一个人丢在这个世界吧,他在世时所经历的世界,一半漆黑,一半冷漠,一半血腥,一半疯狂,扭曲成了无数人的痛苦和麻木。所以他想要带弟弟一起走,却忘记了白瑾愿不愿意,一个偏执不善于表达,一个愚钝会错了意,以为自己唯一的亲人想要送他去死…… 不过,楚樾不用死了,白瑾也明白了哥哥的心意,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薛俞临眉头紧锁,“凭什么这么说,一旦点燃引线,整个山谷都会化为乌有,诸位兄弟如何逃过一劫?” 大火肆虐,最为无情,痛苦也好,美好也罢,它能将一切焚烧殆尽,除了灰烬,什么都不留。生命在它面前 ,脆弱的仿佛青瓷,一摔即碎,不值一提。 “你可能不知道,关押子湛的地方是一个湖中小岛,湖很大,碧波荡漾,长满了荷叶,甚至还有未败的荷花。薛俞临,大火再无情,它也有克星,隔着一湾湖水,它只能望而兴叹毫无办法。” “湖中小岛?”薛俞临诧异地睁大眼睛,一旁的顾子羽正含笑望着他,两人对视片刻,他释然一笑,“原来如此,没想到山谷中还有这种地方,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顾子羽眼疾手快捏住薛俞临的脸颊,嗯,软软的,手感甚好。被捏住的人用力瞪她,她有恃无恐,松开之前还用力蹭了蹭,将指尖的花粉涂在他的脸上,她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微白的花粉,忍俊不禁道:“楚樾确实做错了,不管是不顾大家的生死还是供出清音阁的存在,都是无法原谅的行为,你的选择并没有错,就是稍微绝情了点。再说了,薛大公子,你可别妄自菲薄了,你如果是小人之心,那我成什么了?” 薛俞临抓起袖子使劲擦了下脸颊,黑色的夜行衣上沾染了点点白色的粉末,他瞥了一眼顾子羽手中的花,轻嗤一声,又使劲擦了擦,这 才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正好,你两条都占了。” 顾子羽朝他做了个鬼脸,漂亮的小脸生动活泼,和清晨疲惫苍白的人一点都不像,简直是判若两人。“反正又不需要你养,再说了,清音阁赚的钱可是你那微薄的月俸多多了,我养你都没问题。” 薛俞临闻言,差点气笑了,“别忘了清音阁可是我一手建立的,你只不过代管罢了。” 顾子羽才不管呢,反正清音阁的人对她唯命是从,薛俞临也没办法经常去,说她是清音阁的主人一点都没问题,她扔下被摧残的花,起身拍了拍下摆,将上面的草屑都拍掉,她扭头看向薛俞临,“要回去了吗?” “回,估计苏德阳已经看到山谷里冲天的火光了吧,不知道他会扑灭火搜查一番,还是直接打道回府,不管是哪种,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尽早赶回去吧。” 他已经出来一上午了,不知道白严有没有露出破绽。 薛俞临起身,和顾子羽一起向宁泽远辞行,顺便将滑轮和绳索交给他,落霞山危机重重,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难保苏德阳 不会再一次怀疑这里,到时候他们可以借助绳索逃到山谷里,也算多了一条逃跑的路。 一切都交代妥当后,薛俞临和顾子羽带着清音阁的人离开了落霞山,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清音阁,花舫和墨兰等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纷纷围了上来,薛俞临让顾子羽告诉她们事情的经过,他带着花舫按照出府时的方法大摇大摆走进丞相府。 和安静的丞相府不同,他的院子竟然格外热闹,落樱和落梨一直守在紧闭的门外,劝说“俞临公子”开门看大夫,她们的身旁还站着一脸苦恼、时不时看一眼天色的大夫,还有双手环胸看得兴致勃勃的杨钰,他似乎听到了风声特地赶来看笑话。 薛俞临蹙眉,白严究竟在搞什么,为什么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他绕到后窗,确定没人后闪身进屋里,堵在门口满头大汗的白严看到黑色的人影吓了一跳,还以为隐卫偷偷溜进来打探情况,看清是薛俞临后他长长松了一口气,“主子,终于回来了。” 白严欲哭无泪,他都快被落樱和落梨这两个丫头折磨疯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苏卿卿身边的杨钰都听到消息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进来 白严挠了挠头发,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门,他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一脸无奈地叹口气,低声道:“不能怨我啊,落樱和落梨见主子迟迟没有起床洗漱,非要进来伺候,我一着急,就说自己不舒服,有点受寒,睡一觉就好了,让她们自己去忙自己的,可她们不听,还找了大夫过来,我又不能让她们看见我的脸,就一直僵持到现在了。” 话音刚落,门外的落梨用力敲了几下门,“俞临公子?你听见了吗?生病了一定要看大夫,这样我们才好和大小姐交代啊。” 白严无奈地摊开手,朝薛俞临无声道:“你看吧,她们啊,脑子太轴了,说什么也不听。”更可笑的是,两个小丫头听到他的声音,竟然以为他病入膏肓了。白严有些哭笑不得,恨不得敲开她们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只有受寒时声音才会不一样吧,而且只是带点鼻音,怎么会变成另一个声音?他怕被听出来还特意捏住鼻子回答,鼻音能模仿出来,但声音实在和薛俞临不像,薛俞临的声音偏清冷,他的更粗狂一些。 薛俞临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痛,落樱和落梨是两个 死脑筋,如果不将生病这个谎圆过去,她们一定会觉得碰到了灵异事件,然后把这件事夸大其词宣扬得整个丞相府人尽皆知。 他正头痛的时候,落梨痛呼一声,不满的声音透过门扉清晰地传了进来,“杨钰大哥,你打我干嘛?” “谁让你胡说八道了?他生病你们为什么没办法和大小姐交代啊?虽然你们一开始是大小姐派来照顾他的没错,但如今大小姐已经跟他桥归桥,路归路了,你们不跟着大小姐离开也就罢了,还光明正大用大小姐的名义担心他,照顾他,你说,你究竟意欲何为?” 杨钰的声音比她更不满,带着浓浓的嘲讽,说到最后,他冷冷哼了一声,压迫感十足。 落梨明显慌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杨钰大哥,你冤枉我了,大小姐没下命令让我们离开,我们不敢自作主张啊……” “那你说你们为何自作主张请来了大夫?难道这也是大小姐吩咐的?我跟在她身边我怎么不知道?” 落梨急得快哭了,“是之前大小姐嘱咐我们一定要给俞临公子最好的待遇,不准任何人亏待他,虽然俞临公子的身份是大小姐的侍 卫,但大小姐交代过一定要把他当做客人对待,不准有丝毫马虎的地方……” “哦?是吗?”杨钰拉长音调,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 “是真的,杨钰大哥,你之前在老爷那里当值可能不知道,大小姐真的这样交代过,不信你可以问问落樱!”落梨急急忙忙解释,为了增加可信度,她慌忙拉过一旁的落樱,落樱和落梨的着急忙慌不同,她的声音十分稳重,回答得不骄不躁,“杨钰大哥,我可以保证落梨方才所言全是实话,大小姐亲口说的话,你只要问问她就能求证,我们没必要撒谎。找大夫也是一时情急,俞临公子一上午没有出门,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所以我们一时间乱了分寸,没有请示大小姐就按照以前的待遇私自派人去请大夫,这是我们的错,如果大小姐要责罚,我们毫无怨言。” 言外之意,一是薛俞临可能出了什么事情,二是没有大小姐的吩咐杨钰没资格对她们指手画脚。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薛俞临摸了摸下嘴唇,垂眸沉思,苏卿卿屋里的婢女不少,但她常带在身边的婢女只有小岚和玉禾两个,小岚聪明 有余机灵不足,玉禾胆小腼腆不善言辞,苏卿卿把最聪明伶俐的落樱留在他身边,是真如落梨所言她想给他最好的待遇,还是另有目的?又或者,落樱只是顶了苏卿卿的名,实则真正的主子另有他人? 还有杨钰,貌似第一天跟在苏卿卿身边时就处处针对他,不,不对,是在苏卿卿的事情上处处针对他…… “主子,”花舫拽了拽他的衣袖,薛俞临瞬间回神,低下头看他,花舫仰着头将手附在唇边低声道:“我们怎么办?”眼下不仅有落樱和落梨要对付,还有杨钰在一旁虎视眈眈,凭苏卿卿高傲的性格,绝不可能让杨钰来打探消息,所以很可能他是听到了风声自己跑来凑热闹,对于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薛俞临很想让人把他轰出去! 他揉了揉额角,坐在桌边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隔夜的茶水有些苦,冷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胃部一阵刺痛,他蹙眉扔下茶杯,杯沿上竟然有点点血迹,他摊开手,掌心里的伤口不知何时又加深了,没有清理过的青瓷碎片扎进了肉里,血肉翻涌,有些吓人。 “或许,可以用这个办法……” 薛俞临 扬眉,挥手让白严躲在床下,他脱下夜行衣塞进衣柜的最深处,又挑选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穿戴整齐,他躺在床上拉起被子盖住头,只露出一只受伤的手,吩咐花舫开门迎客。 花舫推开门,门外的三个人气氛意外的和谐,杨钰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听到开门的声音转头看过来,看到他似乎有些意外,微微挑起眉梢,似笑非笑。落梨惊喜地喊了一声“小少爷”,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倒是落樱的反应最平静,本就含着三分笑意的眼睛弯了弯,声音平静,“俞临公子呢?” 花舫侧身让她们进来,随口答道:“哥哥受伤了,有些难受,想要好好休息一天,如果看完大夫你们就能放心离开的话,赶紧进来吧。” 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声音里充满了抱怨,软软的,没有一丝威胁。 脸皮较薄的落梨一脸窘迫,耳尖微红,一直吵着闹着要进来看看否则心有不安的人正是她,她连忙拉起大夫的手垂着头冲进了屋里,落樱笑了笑,跟着走进去。花舫看向依靠在栏杆上一动不动的薛俞临,歪头,有些好奇,“你不进来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下手 杨钰潋滟一笑,笑容十分招摇,“我为什么要进去?我对男人的卧房可没兴趣,如果是女子的闺房,我倒是有兴趣观上一观,比如说——”他拉长音调,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像一只小狐狸,他捏了捏下颌,忽而提高音量:“大小姐的闺房我倒是见过几次。” 屋中的少年猛的攥住床单,被子下面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话是说给薛俞临听的,花舫自然知晓,他扣住门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歪头对他不疾不徐道:“既然你不进来,那我要关门了。” 花舫合上门,当仅剩一条门缝时,一只手突然握住门把手,门剧烈晃了一下,停在了原地,花舫透过门缝缓缓抬眸,杨钰半蹲在门外看着他笑意微凉,花舫的心一沉,“你要做什么?要进来吗?” 杨钰轻轻吹了一声口哨,笑得十分轻佻,他凑近门缝,直直盯着花舫的眼睛,“我可不是出尔反尔之人,我感兴趣的人是你。我哥说你很不简单,不是普通的小鬼,所以我想看看你究竟有多不简单。” 花舫的心陡然一跳,他下意识握紧门框,嗓子发干,故作镇定讪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 “哦?听不懂啊……”杨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握着门框的手忽然用力一拉,花舫被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多亏杨钰及时伸出扶住他。花舫愣了两秒,猛地推开他后退几步,他躲到门后边,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充满了惶恐,怯生生地看向险些害他摔倒的罪魁祸首,“谢、谢谢小哥哥。” 刚刚身体不受控制扑向地面时,他差点用轻功腾空而起,身体的本能反应远比脑子要快得多,如果不是眼角余光瞥到杨钰的身影让他反应慢了一拍,只怕他会武功这件事就瞒不住了!他几乎可以肯定,杨钰此举看似莽撞,实则在试探他是否会武功! 看来,杨清和杨钰果然怀疑他了,尤其是杨清,心思太过细腻,一点蛛丝马迹都能让他猜测出很多事实。这种敏锐的直觉让花舫有些担忧,薛俞临已经和苏卿卿决裂了,如果杨清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一定会告诉苏卿卿,那苏卿卿呢,她会不会告诉苏德阳? 花舫是苏德阳胁迫薛俞临留在丞相府当苏卿卿侍卫的筹码,一旦他发现连筹码都是假的,苏德阳还会和薛俞临保持这种岌岌可危的平静吗?他之前已经和薛 俞临撕破过脸皮一次了,但因为苏卿卿的受伤而不了了之,那这次呢? 花舫不知道,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杨钰眯着眼睛笑,“不客气,说起来是我的错,抱歉啦,小弟弟。”他站起身,索然无味地耸了耸肩,替花舫关上门。 两扇门轻轻合上,花舫看着他含笑的脸彻底消失在门的另一边,他屏气凝神,轻轻将耳朵趴在门上,杨钰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花舫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杨钰暂时没有起疑,应该是杨清让他来试探的吧? 和杨钰不同,杨清,是一个棘手的敌人。花舫缓步向里屋走去,垂眸沉思,他得想个办法,让他暂时离开京城,或许,可以利用他的身世,不过还需要和薛俞临商量商量,上次擅自主张潜入季棠的卧房导致苏卿卿目盲已经让他很生气了。 花舫踏进内室,大夫一边皱着眉处理薛俞临的伤口,一边絮絮叨叨指责他的胡作非为。被批评的人躺在床上动都不动,清浅的呼吸声从被子下传来,花舫搬了一个椅子坐在大夫的旁边,他看着大夫用镊子从薛俞临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取出细小的青瓷的碎片,放进旁边的盆里,端 盆的落梨闭着眼睛不敢看,一张小脸紧紧皱成一团,别说她了,连花舫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 还是落樱聪明,远远躲在一边,扭头望着窗外。 好不容易处理干净手上的碎瓷,大夫麻利地上药包扎,眼角余光突然瞥到手腕下的一抹白,他下意识掀开薛俞临的袖子,露出包扎得极其丑陋的绷带,他忍不住低声嘀咕:“这谁包扎得啊?技术也太烂了吧。” 花舫讪笑两声,他昨晚临时包扎的,因为经验有限,所以技术确实烂了一些,反正他又不是大夫,受伤了也有墨兰上药包扎,如果不是昨晚薛俞临的状态太吓人了,他早就让落樱和落梨去请大夫了,哪还用得着他上啊? 大夫把绷带拆下来,伤口明显是结痂后又开裂了,他忍不住摇头叹息,对这种不安分的病人,做大夫的向来没有好感,谁会喜欢一个不将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的人?他重新包扎一遍,确定没有不妥后,他收拾好药箱起身要走,一直躲在被子下沉默不语的人突然开了口:“落樱、落梨,你们送大夫出去。” 声音闷闷的,确实和平常有些不一样,落樱瞥了他一眼,正疑惑说话之人究竟是 不是薛俞临时,床上的人掀开被子,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他蹙眉掩唇咳得撕心裂肺,整个后背都弓了起来。 大夫吓了一跳,刚刚一进来就看见他鲜血淋漓的手,所以光顾着夹出青瓷碎片上药包扎了,忘记替“不舒服”的薛俞临诊脉,他连忙放下药箱,几步走到床边,“这位公子,把手腕给老夫。” 薛俞临摆摆手,生病本就是假的,一诊脉不就露馅了?花舫跳下椅子,小短腿一迈,挡在大夫身前,笑道:“我哥哥不过有些受寒,没什么大碍,你们打扰了这么久,哥哥他已经累了,想休息一会儿,麻烦你跑一趟了。” 花舫从荷包里取出碎银子塞进大夫的手里,笑得一脸灿烂,“哥哥说这是你的诊金,请回吧。” 很明显的逐客令,大夫摇摇头,背上药箱和落樱、落梨一起离开。 “出来吧。”薛俞临翻身坐了起来,白严从床下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他单膝下跪,“主子。” “事情暂时解决了,白瑾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以后府中的事就靠你和白远了。”薛俞临翻身下床,因为白瑾不放心楚樾,所以顾子羽让他留在宁泽远的身边打打下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事不妙 薛俞临转了转刚刚包扎好的手腕,虽然依旧有些刺痛,但大夫的技术果然比花舫好多了,他转身盯着白严冷声道:“我会让顾子羽想办法再安插点人手进来,在此之前务必保护好自己,白瑾一去不回或许会让苏德阳发现府中有卧底之事,但是无妨,安**来的人明显不止我们一方,另一方是谁目前还不清楚,是敌是友也未可知,所以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是,属下明白了。” “行了,你先退下吧。”薛俞临挥了挥手,白严躬身告辞,从窗户一跃而出,快得像一道闪电,迅速消失不见。 不远处,粗大的树干后面走出一道人影,望着白严消失的方向缓缓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一张俊俏的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屋里,薛俞临把藏在衣柜深处的夜行衣拖了出来,用力甩了甩,一个小东西突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是小白的铃铛,他顿了一下,弯腰捡起,指尖轻轻摩挲,冰冷的铁质触感让他忍不住凝眉,走得太急,忘记带小白回来了。 算了,暂时应该还用不到它。 他随手将铃铛放进衣柜中的抽屉里,抽屉深处,孤零 零躺着一把匕首,瞳孔一缩,幽深的黑眸划过一丝措手不及的痛苦,他猛地摔上抽屉,衣柜发出一声巨响,微微颤抖了一下,薛俞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又恢复了清明,他合上衣柜拎着夜行衣走出内室。 “主子,”花舫跟着走出内室,犹豫再三,他挠挠头斟酌着开口:“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说。” 花舫绞了绞手指,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薛俞临,他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炭盆,里面空无一物,他随手将夜行衣扔在炭盆里,见花舫半天没说话,挑眉向他看过来,目光冷淡。 花舫献宝一样从桌子上拿了火折子递给薛俞临,一边看他蹲下身点燃夜行衣,一边轻声道:“主子,苏卿卿的贴身侍卫杨清,你认识吗?” 薛俞临点头,杨清和杨钰是一对双生子,模样俊俏,气质卓尔不凡,见过的人应该都不会忘掉,何况他还是苏卿卿身边的人,虽然没有和杨钰一样处处针对他,但那张和杨钰一模一样的脸化成灰他都认得。他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着花舫,“怎么了吗?”为什么突然提到杨清,刚刚在门外的人分明是杨钰,想到他说到的话薛俞临就觉得 生气。 花舫在他对面蹲下,中间隔着一个炭盆,他垂眸看着炭盆中的一小簇火苗,一脸严肃:“杨清好像已经怀疑我了,杨钰之所以会来,很可能是受他指使来试探我的,我刚刚差一点就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 薛俞临蹙眉,将火折子一把扔进炭盆里,火苗瞬间拔高,红色的火焰在他眸中跳跃,薛俞临沉声道:“是因为夜探季棠的卧房一事吗?” 花舫和他说起这件事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妥,计划太过粗糙,到处都是漏洞,唯一的依仗就是花舫的外表,即使如此,深想一些也会觉得花舫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比如——他。 杨清会怀疑花舫不足为奇,重点是他怀疑到什么地步了。薛俞临冷眼看着炭盆中熊熊燃烧的火焰,炽热的温度驱散了秋日的寒冷。既然杨清会派亲弟弟来他的院子试探,就表明他虽然怀疑,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要不被他抓到把柄,他就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花舫点头,“嗯,上次我哭着闹着无论如何也要跟苏卿卿去季棠的卧房才让他起疑的。”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头发,一般人只会觉得他太粘苏卿卿了,可杨清却一眼看穿他是另有目的,而且看法 一针见血。 他的直觉准到可怕。 “主子,有他在,我们的计划很难实行。”花舫双手托腮,一脸认真,杨清总是守在苏卿卿的身边,有他在,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对苏卿卿下手简直难如登天,有些事主子宁愿死也不愿意让苏卿卿知道,所以杨清的存在绝对是他们实行计划的最大阻碍。“属下有一个暂时将他调离京城的计划,不知道主子觉得可行吗?” 薛俞临挑眉,有些好奇,没料到花舫居然也有能提出建议的一天,他好整以暇地站起身,“说说看。”虽然不抱有多少期待,上次他难得自作主张一回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不仅害得苏卿卿目盲,还险些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如何能抱有期待?何况这次对付的人还是心意缜密的杨清。 薛俞临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啜饮一口,茶水冰凉,他忍不住蹙眉,差点忘了这是昨晚沏的茶,一直没让落樱、落梨进来,自然连壶热水都没有。他摇摇头,放下茶杯,坐下来单手撑头看花舫。 “主子,清音阁的人不是查到杨清的身份吗?灭他全家的人正是刘非,不如我们将刘非还活着的消息透露给他,让他亲自去找刘非报仇。” 花舫唇角勾着一丝淡淡的笑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对自己的计划很有自信,他坚信,只要透露给杨清刘非还活着的消息,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去杀了他,至于能不能杀得掉,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了,毕竟刘非的山寨土匪人数众多,连他们的人都不敢贸然行动,杨清孤身一人又能成什么气候?死在山寨都有可能。 薛俞临沉吟,计划倒是个好计划,能顺利引杨清出京城不说,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引刘非出山寨,但这个计划不好执行,他们传出去的消息,杨清未必肯信,要想他心甘情愿的上钩,消息的来源很重要。薛俞临屈起手指轻敲桌面,在沉闷的声响中,他不疾不徐道:“那你可有何办法让他相信消息的可靠性?” 花舫一听,知道薛俞临认可他的计划了,高兴得眉开眼笑,他挥挥手一脸自豪,“这个不难,我们有办法,上次不也轻而易举就让苏卿卿和杨清相信季棠的卧房有证据吗?他们到现在也没有怀疑这个消息是我们故意泄露给他们——” “证据?苏卿卿在查什么吗?”薛俞临不明所以,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花舫的心咯噔一声,不好,大事不妙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会吗 花舫的心咯噔一声,不好,大事不妙了,顾子羽说过不能将这件事告诉薛俞临,以他对苏卿卿的在乎和愧疚,如果知道了这件事很可能会影响他们之后的计划。 他脑海中飞速旋转,一边慢腾腾爬起来,一边笑着打哈哈,“没有啊,就是……”他将苏卿卿这几个月以来的倒霉经历从头到尾快速回想了一遍,不得不惊叹自从认识了他们,她一直糟心事不断,和他们有关的……呃,似乎也不少。他无奈扶额,怪不得薛俞临会愧疚,连他都觉得十分对不起苏卿卿。怕思考太久露出破绽,他选了苏德阳最开始怀疑他们的落霞山一事,胡扯道:“不知道是谁告诉苏卿卿,季棠查到了落霞山行刺一事和你有关,并且找到了证据,她怕你受到牵连所以不得不夜探季棠房间……” 如果不是知道真相,花舫自己都要相信了,如果李勇那天送来的是这个消息,他相信,苏卿卿一定会不顾一切也要去摧毁所谓的的证据…… 他一拍脑门,哎呀,当初怎么那么笨呢,用这个借口,他跟着去岂不是名正言顺?薛俞临可是他的哥哥,事关哥哥的安危,他能不着急吗?这可比他 以害怕为借口死乞白赖非要跟去可靠多了。他一脸懊恼,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李勇也去了落霞山,他走后苏卿卿就遇刺了,他好奇想要调查一下也没什么吧?何况他在调查苏德阳,苏德阳又与季棠密切相关,查到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多完美的计划!花舫又惋惜又懊恼,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紧紧皱成一团,从薛俞临的角度看过去,火光在他脸上投下了一层明明灭灭的影子,看上去居然有些委屈和不甘。 薛俞临听到他的话,一颗心不受控制的乱了,跳得又快又重,仿佛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与此同时,一种又酸又涩的情绪汹涌而出,带着淡淡的欣喜和难堪,他垂下眼睫,“她怕我受到牵连……那她……相信落霞山遇刺一事是我做的吗?” 如鲠在喉,一句话问得格外困难,薛俞临为在乎苏卿卿想法的自己感到难堪,推开她的人是自己,说从此两不相欠的人是自己,奢望各自安好的人是自己,到最后,放不下的人依然是自己…… 薛俞临握紧指尖,呼吸清浅。 花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他抿唇,突然不知道这个谎言是不是太伤人了 一些,苏卿卿奋不顾身的原因,是她的父亲,不是薛俞临,虽然他相信即使换成薛俞临,她同样会奋不顾身,就像第二天,她目盲刚好,就替薛俞临挡下一剑一样。但,相信和事实,终究不一样。 那她……相信落霞山遇刺一事是我做的吗? 花舫不知道,本就是随口扯的谎言,他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他走到桌旁,睨了一眼杯中剩余的茶,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冰凉而苦涩的味道一路滑进胃里,“主子,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他轻轻放下茶杯,转身面对着门,懒懒靠在椅子上,“苏卿卿的心意早已人尽皆知,如果她不相信你,第二天还会为你挡那一剑吗?” 从他们入府的那一天,她就从不遮掩自己的喜欢,像她的人一样张扬而肆意,喜欢就是喜欢,掏心掏肺的喜欢,知道薛俞临喜静,特意挑选了这个僻静的地方,景色虽然简单却十分大气,正适合他练剑。知道他不喜欢人多,只派了两个贴身丫鬟伺候,还美名其曰是为了照顾花舫,但整个丞相府谁不知道,落樱和落梨来到薛俞临身边时,她连花舫的面都没见过。因为喜欢,所以针对伍兮,却从不过 分逾越,小惩大诫,无伤大雅。她就像真真正正的大小姐,任性,却知分寸,飞扬,却不跋扈,脾气古怪,却为人善良。 这样的苏卿卿,让薛俞临不知不觉中靠近,从此丢了自己的心,泥足深陷,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在乎她的想法,在乎她的感受,在乎她的喜怒哀乐……可这样的苏卿卿,绝情起来却让他难以承受,痛到无法呼吸。 但,这才是苏卿卿,连决裂都如此张扬而肆意,要回充满心意的荷包,扔下了他的匕首,比他所谓的两不相欠还有绝情和果断,连一个念想都不留给他…… 薛俞临自嘲地笑笑,“不重要……早就不重要了……”只是他自己放不下罢了,像一个可怜的小丑,躲在阴暗的角落自怜自艾,可笑又可悲。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久到他还没喜欢上苏卿卿之前,被她缠得烦了,蹙眉问她:“你为什么一天到晚粘在我身边?难道你就没有自己的梦想吗?” 她笑,提起裙摆在阳光下旋转,一圈又一圈,银铃一般的笑声散在微风里,传出去很远很远,在纷纷扬扬的花海里,她的眼睛漂亮得惊人,含着三分笑意,三分向往,三分无 拘无束,一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谓。她忽然停下,回眸看他,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她说:“有啊,我想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想像话本里的大侠一样,仗剑走江湖。”她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虽然我不会武功啦,不过没关系,俞临会保护我的,对吧?我们一起行走江湖,一起行侠仗义!” 她说得义薄云天,曾经的薛俞临嗤之以鼻,如今,却成了他一个人的奢望…… 薛俞临抿唇,压下胸口泛滥成灾的酸涩和落寞,他站起身,揉了揉花舫的头,“那杨清的事,就交给你了。”说完,他转身走进内室,望着挂在墙壁上的长剑怔怔出神。 这是父亲的佩剑,跟随他征战沙场多年,最后一次出鞘,是在十年前。它舔满了敌人的鲜血,保护了整个国家的子民,却没能保护它的主人。 他将它带在身边,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大仇未报,父亲的冤屈还未洗刷! 复仇的目的一直很坚定,他从未动摇,但他现在有些迷茫了,他的做法究竟对不对?伤害了那个人之后,他会不会后悔?他又能瞒着她多久?如果……如果,他和她在一起,父亲会同意吗? 第一百五十章 交流 苏卿卿冷眼看着杨清指挥大家将小木屋改建成小黑屋,冷眼看着伍兮被关进去,冷眼看着小黑屋被上了锁,最后冷眼听着她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挣扎吵闹。伍兮或许不怕黑,但在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足以将一个人逼疯,何况还是心里有愧之人。 “你就在秋月的坟墓旁好好忏悔吧!”苏卿卿冷笑着,转身离开。 从那以后,伍兮再也没有踏出小黑屋一步,每日能见到光的时间只有少的可怜的送餐时间,匆匆一瞥,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苏卿卿回到卧房,沉默着,亲自将画框擦拭干净,然后将它们钉在了墙上。她拍拍手跳下椅子,抬眸望着满墙的画,清丽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小姐,刘强来探望你了,正在院外侯着,你要见吗?”小岚现在卧房门口,小心翼翼地问她。 刘强大哥?苏卿卿的眼睛亮了一瞬,“自然要见,快让他进来,以后他和李勇大哥不需要通报等待,直接请进来。”她迈步朝外走去,在门口顿了一下,她转身合上卧房的门,有些事,她并 不想让别人外人知道。 小岚去请周强进来,苏卿卿则亲自去小厨房沏了一壶茶,等她端进来时周强已经在桌边坐好等了她一阵子,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周强大哥,烧水废了点时间,让你久等了。” 未到饭点,小厨房没有准备开水,她只能现烧,玉禾今日轮休,回家看望父母和年幼的弟弟,午饭只能自行解决,杨钰还为此唉声叹气了一早上。 她放下茶壶,在他身旁坐下,周强浅浅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不碍事,能让大小姐亲自沏茶,这是周某的荣幸。” 他端起茶壶,想为她斟茶,不料苏卿卿突然弯腰撩起他的下摆,周强愣了一秒,一张俊俏的脸灿烂如火烧,手一抖,洒出一些滚烫的热茶,险些烫了手,周强放下茶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后退几步,瞠目结舌道:“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卿卿望着他通红的脸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看你腿上的伤啊,伤筋动骨一百天,算算时间,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周强松了一口气,拱手笑道:“已经好了,如果没有痊愈,我的母亲怎么可能同意放我出 来?”她连让他下床走动都觉得胆战心惊,非要陪在一边紧张兮兮的护着。 苏卿卿点头,看他刚刚走了两步并没有不舒服的样子,遂笑道:“那就好。”起身倒了两杯茶,她端起一杯递给周强,见他面色还是有些红,看来她刚刚确实吓到他了,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周强哥,抱歉,最近大家受伤频繁,帮他们上药习惯了,所以一时忘了你是个读书人,和我们不同……”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摇头叹息,读书人的规矩就是多,酸儒迂腐的很,哪像杨清和杨钰,给他们上药过几次,一点都不忸怩,虽然杨钰嫌弃她技术太差,包扎太丑。 说起他们俩,苏卿卿不得不感叹一句,练武之人的身体恢复力就是好啊,他们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连最重的杨钰都已经活蹦乱跳的了,一点看不出他的腿曾被戳了一个血窟窿,反而是最早受伤的她现在还没有好利索,后背的伤时不时隐隐作痛,害得她时至今日都只能趴着睡觉。 不过换位想想,她受伤也不愿意让异性上药,如果是手或者胳膊还能接受,但其他地方, 除了大夫,她只能接受小岚和玉禾替她上药包扎,连其他婢女都不行。 所以这样一想,她便能理解周强的狼狈和窘迫了,她双手奉上茶杯,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真诚,“抱歉,是我唐突了。” 周强以为她说的“我们”是指她和薛俞临,眸色微微一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伸手接过茶杯,“不,是我反应太激烈了。” 他啜饮一口,茶香浓郁,他笑,清亮的黑眸却有些落寞,“谢谢大小姐。” “不客气。”苏卿卿端起自己的茶轻轻吹了吹,隔着一层氤氲的水雾,她看着杯中舒卷的茶叶,在洁白的陶瓷杯中沉沉浮浮,她单手托腮,让周强坐下,才不紧不慢道:“周强大哥,你今天来找我,总不会是为了告诉我你已经康复了吧?还是说——”她弯起眼睛,笑得一脸促狭,“你在埋怨我没有过去探病?” 周强大窘,连连摇头,“不是,我是听说大小姐受伤了,又遭到多次行刺,所以特来探望。” 苏卿卿脸上的消息淡了几分,“原来是这事啊,没想到连你都听说了。” “不是,是李勇来找我了,并且将最近发 生的事都告诉了我,我这才知道的。” 苏卿卿蓦然抬头,“李勇大哥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她有些错愕,李勇大哥怎么会将这些关乎生死的大事告诉周强?虽然她知道他们俩关系不错,但她不止一次强调过此事事关重大,马虎不得,除了必要的人,最好不要告诉旁人,免得父亲知道她在调查他,故而威胁到他们的生命。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周强直接开门见山,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放到桌子上推到她面前,“这里李勇交代我亲手送到你手上的,他说他们被人盯上了,他可以肯定对方不是老爷的人,但他们是谁李勇也不知道,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能采用迂回战术,托我把信封交给你。” 几天前李勇来找他时他着实吓了一跳,面容憔悴,双眼布满红血丝,看样子好几宿没睡。他原本还以为是中秋将近,丞相府中事务繁忙导致。谁知道李勇一把握住他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嘘,有人在跟踪我。” 他错愕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一边配合他聊家常演戏,说给屋外偷听的人听,一边用笔交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意外不 李勇看起来很着急,额头上冷汗直冒,在纸上交代好前因后果后,他提笔写下最后一句话:“告诉大小姐万事小心,暗中推波助澜的人不止一波,有一方似乎已经摸透了我们的行动,还曾利用了我们和大小姐。” “利用?”苏卿卿迷惑地眨了下眼睛,有些懵懂,她调查父亲的过去,对别人而言究竟有什么利可图?又是怎么利用她的?她被关禁闭,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把事情交给李勇后,她除了夜探季棠卧房,根本什么都没做过,而且那次行动,最终以失败告终,她本想过几天再去,但之后一直是多事之秋,根本没时间。 “具体我也不清楚,时间紧迫,他只留下这句话就匆匆走了。”他抬眸瞥了苏卿卿一眼,眸光淡然,“你也知道,我不会武功,有没有人跟踪我察觉不出来,所以我不敢多问,在家多待了几日才敢来找你。” 他怕又给她带来灾难。他和薛俞临不同,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为她采药都能摔断腿。他垂眸,自嘲地笑笑。 苏卿卿蹙眉冥思苦想,谁会利用她一个被关了禁闭毫无自由可言的闺阁女子?又利用了她做什么?她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余光瞄到桌上的信封, 她一顿,抬手将信封拿起,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强烈的不安,仿佛信封里藏了一只凶恶的猛兽,一旦拆开就会扑出来将她啃食殆尽…… “苏卿卿,你怎么还没有做饭啊,我好饿……”杨钰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他耷拉着肩走进来,看到桌前的男子,他愣了一下,直起身上上下下打量周强,和薛俞临精致凌厉的美不同,眼前的男子俊秀儒雅,温润如玉,看上去十分温和,一双眼睛像通透的琉璃,看向他的目光带着点好奇和打量,四目相对,他朝杨钰善意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没想到苏卿卿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杨钰勾起唇角,大步走过去,他勾住周强的脖子,凑近他戏谑道:“你是谁?我居然从来没见过你,是苏卿卿的追求者吗?”他抬头对苏卿卿挤眉弄眼,“可以啊苏卿卿,丢了一棵歪脖子树,还有一片森林在等着你。” 苏卿卿蹙眉,正准备让他别胡说八道了,一旁的刘强已经涨红了脸,一双眸子亮得迥异,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不是,我只是大小姐的朋友,来替李勇送信的。” 苏卿卿没好气地白了杨钰一眼,挥手拍开他勾住刘强脖子的手,“就是,杨钰,你再胡 说八道,午饭就你自己解决。” “啊?太过分了。”杨钰漂亮的脸垮了下来,他挪过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忽闪忽闪,看上去楚楚可怜,他噘着嘴撒娇,“苏卿卿,我饿了。” 刘强对他变脸的速度目瞪口呆,苏卿卿早就习以为常了,不屑地“嘁”了一声,“你这招还是留着对付玉禾吧,我可不会轻易上当。” “你怎么越来越绝情了?”杨钰摇头,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茶水滚烫,水雾袅袅升起,他吹了吹,端起来啜饮一口,味道还不错,他仰头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他又倒了一杯茶。 “多情总被无情伤,能让你不舒服,我就很开心。” 苏卿卿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答。杨钰侧头,见她正蹙眉死死盯着手里的信封,一脸纠结,原来真的只是随口一答……杨钰微微黑了脸,心里却轻松不少,和之前不声不响的苏卿卿相比,他还是喜欢眼前坏脾气、毒舌的苏卿卿。 不过——他一把抢过苏卿卿手里的信封,随意翻看了一下,封面上没有丝毫信息,既没有寄件人的名字和地址,也没有写收件人的姓名,“这是什么?李勇交 给你的吗?” 他伸手想要撕开封口——“等一下!”苏卿卿猛地站起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噔噔噔跑过去一把夺过信封,紧紧护在胸口,“先等一下,等会儿再拆。” “为什么呀?”杨钰有些纳闷,以前李勇送来的消息她从来不忸怩,直接打开就看,还会拿给他们一起观瞻,然后一起讨论有用信息。 苏卿卿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有种不妙的感觉,那种感觉紧紧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她坐立难安。可这种毫无根据的话又不能和杨钰说,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嘲笑她胆小怕事。一时间骑虎难下,苏卿卿本能地看向刘强。 刘强瞬间看懂她眸中的求救信号,他站起身笑着打马虎眼,“说起来,大小姐,你还没有向我介绍这位公子是谁呢?” 苏卿卿朝他感激的笑笑,忙不迭送指着杨钰道:“这家伙是我的贴身侍卫,叫杨钰!”又转身对杨钰介绍,“这是刘强,救过我一命的救命恩人。” “哦?”杨钰摸了摸下巴,“又来一位救命恩人?苏卿卿,我觉得你命犯太岁,改天去庙里拜拜吧,这都第四个救命恩人了。” “哪来的四个?” 杨钰掰着手指头数:“一个薛俞临,一个刘强, 一个我哥,一个我,可不就是四个吗?”如果算上秋月的话,就是六个了。他揉了揉苏卿卿的头发,一脸认真,漆黑的眸中除了戏谑,还有藏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下的担忧和心疼。 或许是受了杨清的影响吧,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怜惜她,保护她。看着多灾多难的苏卿卿,他不由得喟叹一声,谁说生在官宦之家就是福呢?相比较拮据而平淡的玉禾,她的人生或许更加不幸吧? 苏卿卿抿嘴笑,“你?救命恩人?这我可不认。” “为何?其他人你都没意见,唯独看我不顺眼!”杨钰一脸幽怨。 “因为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啊。”苏卿卿朝他做了个鬼脸,她把信封放在桌子上,一手拉着一个人,“走吧,我们去做饭,让你们见识下我的手艺。” 杨钰哀嚎一声,怜悯地拍了拍周强,“兄弟,做好心理准备,苏卿卿做的饭,只能勉强入口,那味道,啧啧,此生难忘啊。” 隔着中间的苏卿卿,刘强笑弯了眼睛,一脸温柔,“不会,我吃过大小姐做的饭菜,味道很好。” 杨钰呆若木鸡,苏卿卿得意地“哼”了一声,一脸“你没想到吧”的表情,就差问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误会 苏卿卿拉着他们二人走进小厨房,刘强惊讶地发现桌子上摆放的菜还不错,几样菜放一堆,几样菜放一堆,一共五堆,他好奇地走过去,每一堆旁边都有一张小纸条,写了菜名和制作方法,字迹清秀整洁,是非常漂亮的簪花小楷。 苏卿卿得意地挑了下眉,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条,“厉害吧,这都是玉禾告诉我的,不过我对于做菜无论如何也记不住食物下锅的顺序,所以将步骤记了下来,这样不管过多久都不会忘记。” 她把其中一堆菜塞进刘强的怀里,另外一堆菜塞进杨钰的怀里,大手一挥,“你们去把这些菜洗了。”一个含笑应下,一个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等他们都出去了,苏卿卿关上门,拿起刀切玉禾早就洗好的肉。 切到一半,苏卿卿才想起来还没蒸米饭,放下刀一转身,身后正站着一个人,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撞到灶台,好死不死正好撞到了伤口,她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目光缓缓上移,落在那人的脸上,隽秀的少年面无表情,薄唇紧抿,漂亮的黑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深藏其中的还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没等她看清楚,少年猛地偏开 头,他冷硬的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苏卿卿,我想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苏卿卿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少年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她轻声问道:“杨清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杨清眼睫一颤,双手不自觉握紧,“有些私事,苏卿卿,半个月,我只要半个月的时间!”他一把捏住苏卿卿的胳膊,眸子晶亮,苍白的脸却格**沉,翻涌着扭曲的憎恨和愤怒,苏卿卿一时间愣住了,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杨清,哪怕处境再危险,他依旧是沉默寡言却风光霁月的少年,他很少笑,也很少发怒,难得露出一次情绪,却激烈到她有些手足无措。 肩膀被捏的有些疼,苏卿卿忍不住微微颦眉,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会让杨清脸色大变,但既然是私事,她点头,“好,但是杨清哥,你要离开半个月,和杨钰说了吗?” 杨清摇头,他松开手后退几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垂下眼睫,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他低声道:“能不能拜托你别告诉他,我不想让他知道。” 不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苏卿卿指尖一颤,她急急忙忙拉住 杨清的衣袖,一脸担忧,“是不是会有危险?杨清哥,如果有危险——”就带杨钰一起去吧! 杨清似乎猜到她后面的话是什么,一把握住她的嘴,他连连摇头,最后无力地靠在苏卿卿的肩膀上,“不危险,一点都不危险,苏卿卿,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所以你别告诉杨钰,告诉他了他一定会跟着我一起走,到时候谁留下来保护你?” 苏卿卿的心,瞬间乱成了一团,她不傻,杨清声音里的决绝,她听的一清二楚,他不是要出去散心,他是要出去找谁拼命,甚至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所以他不想告诉杨钰,怕杨钰陪他一起死…… 那个地方一定是个很危险的地方,苏卿卿却没办法说出“不要去”之类的话,她什么都不知道,有何权利干预别人的决定?看杨清哥的样子,肯定不是一时冲动,他早就下定了决心,即使她想劝,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她轻轻拍少年的后背,企图给他一些安抚和勇气,“杨清哥,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和杨钰在清璃院等你回来,只要我在一日,这里就永远是我们的家。” 一定一定,要活着回来! 苏卿卿的眼眶蒙上一层水雾,她抬 起头轻轻眨了下眼睛,少年趴在她的肩头闷闷“嗯”了一声,带着微微哽咽,她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想到了刘强交给她的信,心中纷乱如麻,信里面,又写了些什么?她们的未来,究竟会走到哪一步? 又或者该问,死亡和未来哪一个会先降临?从秋月死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反复问自己。人命卑贱如蝼蚁,生杀予夺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权利者一句轻飘飘的话,太子为了对付父亲,多次对她出手,因此牵连了无辜的秋月,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她面前香消玉殒。 死的人还有太子派来的人,她不知道锦一是否还活着,但他的同伴,已悉数被父亲扔到了乱葬岗。 人命,就是这么脆弱与不值钱…… “杨清哥,要留下来吃午饭吗?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下一次吃到可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机会难得哦。” 杨清深吸一口气,呼吸间除了她身上的香气,还有饭菜的味道,很香很香,他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他放开苏卿卿,撩了撩她额前的碎发,“苏卿卿,对不起,伤口一定很疼吧?” 苏卿卿摇头轻笑,“现在不疼了,我的伤早就好了 ,就是刚刚被灶台撞到时有些疼——” “哐当!” 苏卿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刘强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手中洗好的菜全部掉在了地上,看着他们浑身僵硬。 “怎么了?怎么了?”杨钰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看到杨清时惊讶了一瞬,随即眉开眼笑,“哥,你也被苏卿卿拉来当苦力了?”话落,他拍了拍刘强的肩膀,“嗨,哥们,知道你很吃惊,但那是我哥哥,我们是一对双生子。” “是吗?”他轻声**了一句,眼神直直定在杨清抚摸苏卿卿脸颊的手指上,那样的亲密无间!喉咙有些堵,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菜,匆匆留下一句“我重新洗一下”后推开身后的杨钰落荒而逃。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窒息而亡。 杨钰微微挑起眉梢,看着刘强的背影若有所思,看来,这确实是苏卿卿的追求者。他扭头看向苏卿卿,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杨钰无奈摇头,看来又是一段爱在心口难开,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啊。 他走进小厨房,将菜搁在灶台上,斜睨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哥哥,他一巴掌拍开他停在苏卿卿太阳穴附近的手,真是的,如果不是他,刘强会误会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吃饭 苏卿卿把他们全部赶出去洗菜,她自己一个人留在小厨房把米淘了放锅里蒸,往灶台里填了一把柴,火苗瞬间窜了起来,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咕嘟咕嘟冒了泡。她洗手后继续切肉,虽然做菜的水平不怎么样,但苏卿卿的刀功还不错,所以薛俞临赠给她的匕首没几天就得心应手。 五道菜除了一荤两素,还有黄芪鳝鱼汤和一道小甜点,玉禾怕苏卿卿不会收拾鳝鱼,已经将一小盆鳝鱼都处理妥当了,苏卿卿推开门看了一眼院中围成一团洗菜的三个男子,有杨钰在,三个人的氛围看起来还不错。她微微抿唇,关上门,她决定先做甜点。 玉禾教给她的甜点是桂花糕,前不久刚摘的桂花洗干晾晒后,花香反复更加馥郁了。她一边看纸条上的步骤,一边和面,幸亏玉禾早就把材料都准备好了,不至于手忙脚乱,但苏卿卿还是弄了一身面粉,包括漂亮的小脸都有几条白指印,看上去有些滑稽。 三个少年推门而入,她抬头朝他们灿烂一笑,“都洗好了?”杨钰愣了一秒钟后“噗嗤”一声哈哈大笑,刘强忍俊不禁,侧身以手掩唇低低咳嗽一声,掩饰差点脱口 而出的笑声,倒是杨清,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如止水,只是他的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淡得几乎看不见。 苏卿卿一脸莫名其妙,“你们怎么了?笑什么?” 杨清放下洗好的菜,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苏卿卿疑惑的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原本只有几道白印子,在她的蹂躏下一整张脸都白了,有点像一只调皮的花猫。 杨钰笑得更大声了。 周强无奈的叹口气,“大小姐,你看看你的手。”苏卿卿低头一看,惊叫一声,有些懊恼,“哎呀,我都忘了。”她看向灶台上半成型的桂花糕,因为她不爱吃花生,所以玉禾没有准备花生,她抓了一把面粉撒进桂花糕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伸向杨清的脸,劲风袭来,杨清迅速后仰,躲过了她的突然袭击。 一击不成,苏卿卿果断收手,转而攻向离得最近的杨钰,杨钰一转身躲在刘强的身后,露出一张俊脸,超她挑衅地做了个鬼脸,“来呀,来呀,有本事你来呀。” 苏卿卿心中不忿,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将**拍在杨钰的脸上,一个攻,一个躲,挡在中间的刘强 被杨钰拽得团团转,甚至有些头晕眼花,苏卿卿的**还时不时拍向他的脸,他躲得狼狈不堪,苦笑道:“大小姐,杨钰公子,放过在下吧,在下有些吃不消。”他只是一个读书人啊。 苏卿卿眼珠转了转,突然露出一丝奸诈狡猾的笑容,刘强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没做出反应,苏卿卿的手已经直直向他拍了过来,杨钰似乎看出了苏卿卿的意图,拽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动,他使劲挣了挣,没办法挣脱分毫,无奈之下索性闭上眼睛——“啪”的一声脆响。 脸上一点感觉都没有,刘强微微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的是苏卿卿漂亮的小脸,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轻轻眨了眨,荡漾着醉人的温度,只一眼,就让他愣在了原地,心脏狂跳。 “苏、卿、卿,你死定了!”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钰拍开苏卿卿的手,抓起袖子使劲蹭了蹭,他猛地扑向苏卿卿,苏卿卿哈哈大笑,扭头就跑,“杨清哥,救命啊,你弟弟疯了。” 杨清双手环胸,笑着看他们打闹,不会轻功的苏卿卿根本不是杨钰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他拽住了衣袖,他一脸狞笑地抓起她的手,想要 用力摁在她的脸上。苏卿卿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笑着朝杨清求救,“杨清哥,快救我。” 杨清但笑不语,眼睁睁看着苏卿卿修长的手“啪”的一声,印在了她的脸上,杨钰得意地哼笑一声,松开她的手,“想和我斗,你还太嫩了,哼。” 苏卿卿笑得有些累了,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汗,反正已经花了,她不介意再花一点。 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被这么一闹,反而温馨了很多,像一个无拘无束的大家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只是杨清不曾料到,当他回来时,他们的“大家庭”分崩离析,爱笑的苏卿卿“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苏卿卿把桂花糕揉好后一起放入锅中蒸,她洗干净手指挥杨钰切菜,杨钰一脸不情愿,苏卿卿扬起拳头威胁,“如果你不切,等会儿就不要吃饭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杨钰为了午饭无奈妥协,他不得不长叹一声,再一次想念玉禾,如果她在,他就不会被苏卿卿虐待了。 苏卿卿想了想,让杨清和刘强去房间里稍等片刻,这里有她和杨钰就够了。 话音刚落,杨钰就举着刀抗议,凭什么只有他一个 人被迫干苦力?他也要自由,拒绝压迫!苏卿卿踮起脚尖狠狠在他脑袋上削了一下,凑近他的耳朵恶狠狠道:“闭嘴,再叽叽歪歪我就把玉禾嫁给隔壁的小傻子。” 杨钰立马偃旗息鼓,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可怜巴巴地垂头,有一下没一下切着砧板上的菜,等苏卿卿把刘强和杨清推出小厨房回来时,好好的菜已经惨不忍睹了。 苏卿卿怒极反笑,一把拽住他的耳朵怒吼:“杨钰,瞧你干的好事!这道菜你一个人全吃了吧!” 她怒气冲冲地夺过他手里的刀,指着一边霸气道:“你,去给我烧火去,控制好火候,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如果菜糊了,我不仅要把玉禾嫁给小傻子,我还要扒了你的皮。” 恶魔! 杨钰磨牙,认命地烧火去了。 一人烧火一人切菜炒菜,速度确实快了很多,因为有了之前半个月的魔鬼训练,苏卿卿不至于兵荒马乱,很快就做好了三道菜,她大火爆炒鳝鱼后加入水,盖上锅盖,转身对杨钰道:“好了,不用你了。”杨钰刚松了一口气,锤了锤酸疼的腰,还没喜上眉梢呢,苏卿卿又接着说道:“把菜都端进房间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逍遥十年 苏卿卿看都不看他一眼,抓起小葱切成葱花,杨钰气得咬牙切齿,最后还是无奈妥协一手端着一盘菜走出小厨房。 他刚走,门“吱呀”一声又打开了,她以为杨钰回来了,蹙眉头也不回道:“怎么刚走又回来了?烫到手了还是菜洒了?如果洒了我和你没完。” 站在门边的人沉默,得不到回答的苏卿卿奇怪地抬起头,看到杨清后愣了一瞬间,“杨清哥,你怎么来了?这里已经不需要帮忙了,你先回去等我片刻,很快就可以开饭了。” 杨清:“苏卿卿,我不能陪你们用膳了,我现在就要走。”他直直望着苏卿卿的眼睛,不闪不避。一个时辰前,他去找苏卿卿时她正好带着杨钰和刘强离开,看到桌上的信封,他虽然有些好奇但没有私自拆开别人信封的坏习惯。练了一上午的剑口有些渴,他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端起茶壶倒第二杯时洒了几滴在信封上,他连忙放下被子和茶壶,用袖子擦去信封上的水渍,但水还是渗透进信封,黑色的墨水沾染了信封,他担心茶水会让信里的内容模糊成一片,连忙拆开取出信,用袖子 擦拭,还好只是弄湿一小片,字迹还算清晰,他正准备折起来放进信封时,“刘非”两个字陡然刺进他的眼底,指尖一僵,他迅速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大小姐,我在调查老爷时发现一件古怪的事,季棠大管家似乎瞒着老爷偷偷和一个人联系,这个人是谁我还没有查出来,但是有人告诉小姜,那个人的名字叫刘非。 小姜想要再问问刘非的情况,那人却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半句,只说刘非是自己的仇人,但他孤身一人无法报仇,因为知道我们在查刘非,所以他才将消息告诉小姜,希望我们能替他报仇雪恨。 虽然有些不妥,但我还是抓了他,威胁他只有告诉我们刘非的消息才能放他回家,他一开始宁死不从,哪怕我说我们会替他报仇他也不肯开口,他说他害怕我们没能杀死刘非,却让刘非盯上他的性命,比起报仇,他更想好好活着。 我饿了他三天,他就扛不住全都招了,他说刘非在江州县的醴泉山占山为王,山寨中匪贼上百。 我亲自去查,醴泉山易守难攻,土匪们在当地飞扬跋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 且经常劫持过往路人的钱财,当地百姓叫苦连天。但寨主的名字却不叫刘非,我以为那个人骗我,正准备打道回府,却听到被洗劫一空的人在路边破口大骂,他骂的人当中就有刘非。 我询问后才知道,原来刘非才是真正的寨主,现在的寨主不过是挂名而已。 如果这个刘非真是季棠管家秘密联系的人,找到他很有可能知道老爷十年前做了些什么。 但蹊跷的是,等我回来的时候提供情报的那个人却消失不见了,小姜说他们在看守时被人下了迷药昏过去了,等醒来时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如果不是被别人劫持走,他很可能有其他人暗中协助,我们得到的情报十有八九是他们故意泄露给我们,目的不得而知。 另,自从我回来,我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我,不知是针对我还是针对老爷,为了以防万一,最近我不会让小姜给你送信。 对了,给我们提供情报的人,叫白言,我查了附近的人家,并没有姓白之人,白严很可能只是个假名或代号。 大小姐,上次小姜带给你的信件中,关于季棠的消息我怀疑我们被人利用 了,但时间有限,我还没来得及查清,等我查清后再告诉你。 李勇亲笔。 杨清盯着手里的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薄唇紧抿,紧绷的下巴散发着凌厉的愤怒和杀气,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恨不得盯出一个洞。 刘非还活着! 他竟然还活着! 愤怒在他的胸口横冲直撞,撞得他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苏德阳骗了他?指尖一点一点用力,宣纸在他手心扭曲变皱,清澈见底的黑眸刹那间幽深冷冽,他用力将信拍在桌子上,死死捂住眼睛——不对,苏德阳没骗他,他从来告诉自己他杀了刘非,是他自己密切关注着刘非得消息,想要有朝一日寻他报仇,可是山匪被剿的消息猝不及防传入京城,他的仇恨,一夜间失去了讨伐的对象。恨意堵在胸口无处发泄,他几乎陷入了绝望,仿佛生命已经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意义…… 后来,经过多方探查,他知道了替他报仇的人是苏德阳,当朝炙手可热的丞相,虽然坊间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带着弟弟进了丞相府当侍卫。 苏德阳一开始并不愿意留下 他们,因为他们是孩子,在他看来什么都不是,他需要的是更有能力的人。但他还是问了他们一句所谓何来。 杨清直直跪在地上,抬眸看他,两个人的视线对撞在一起,他没有躲闪,不卑不亢道:“为了报恩。” 苏德阳似乎很惊讶,沉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为了报恩?”他摇头轻笑,“孩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曾有恩于别人。” 杨清固执地摇头,“不,你有。” 苏德阳哑然失笑,堂下跪的两个孩子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面黄肌瘦,明显受了很多苦,他不由得想到了女儿苏卿卿,因为绑架事件和妻子的离开,她这几天整个人都瘦了很多,但和他们两个相比,起码她吃穿不愁。 心中顿生不忍,苏德阳留下了他们兄弟二人,除了一些简单的事情,苏德阳并没有让他们做过任何危险的事,待遇也和府中的侍卫一样,有干净的房间,有月银,有轮休。 尽管他们还是小孩子,他却待他们与旁人一样,毫不嫌弃。 苏德阳从未骗过他,是他,没有经过验证便认定了刘非已死的事实,任由他逍遥法外十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奇 胸膛剧烈起伏,杨清死死抓住桌沿,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糊涂了十年,断然没有继续糊涂下去的道理,他要去杀了刘非,为全家报仇!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不断扩大,到最后,浓烈到完全无法压制下去!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醴泉山三个字上面,他听说过这座山,和因险峻出名的落霞山不同,曾有人说在醴泉山见过凤凰,凤凰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梧桐不栖,加上常年雾气缭绕,仙气飘飘,故而又被称为仙山。 醴泉山被土匪攻占的消息他也曾听说过,毕竟仙山的名号都传遍了整个京城,但他没料到这群土匪居然是刘非! 杨清一眨不眨死死盯着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有些入神。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转身,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户,看到了院中洗菜的弟弟和一个陌生的男子,深秋的水比意料中要冷上许多,杨钰冻得抖了抖肩膀,撇了撇嘴有些郁闷道:“你说苏卿卿是不是太过分了,居然让你这个客人干活,她应该让我好好招待你嘛。” 不过是不想洗菜的托词,他一边抱怨,一边却认真地将菜洗干净。 他的弟弟, 总是口是心非,面对玉禾时倒是实诚,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为了玉禾,他甚至在苏卿卿面前委曲求全。杨清肯定,他一定又被苏卿卿威胁了,握着玉禾这个软肋,苏卿卿战无不胜。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苏卿卿比任何人都在乎小岚和玉禾,既然已经确定了玉禾的心意,她就不可能把玉禾嫁给其他人。虽然她时常调侃,总是捣乱企图拆散玉禾和杨钰,但玉禾迷茫或者胆怯时,她会毫不犹豫鼓励玉禾勇敢一点,如果喜欢就去争取,免得将来回想起来后悔。 她鼓励玉禾时,杨清恰巧从窗边路过,看到了她脸上略显落寞的笑容,她说,杨钰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和他在一起我也放心,如果他敢欺负你,我绝对阉了他。 说最后三个字时她满脸阴森,笑得有些奸诈,不知为何,杨清突然感到下体一寒,竟然从她笑意盎然的眸子中看到了残忍和揶揄。她冲他的方向挑起了眉梢,笑得十分恶劣。 隔得有些远,她似乎把他当成了杨钰。 尽管他和杨钰长得一模一样,但那是苏卿卿第一次将他们认错,所以他记忆尤深。 杨清抿唇,沉默着将皱巴巴的信抚平,折叠好后放进信封里,他遥遥 望了一眼院中的弟弟,转身走进小厨房。杨钰和他不一样,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他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他,还有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他…… 而且,有杨钰留下来保护苏卿卿,他也能放心一些。除了他们俩,他已然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人或事,即使死在醴泉山,也没有遗憾了吧…… 在苏卿卿疑惑的目光里,杨清开口说道:“苏卿卿,我不能陪你们用膳了,我现在就要走。” 苏卿卿手一抖,锋利的刀划破指尖,疼觉袭来,她猛的将手背在身后用力蹭了蹭,隐约用温热的液体溢出指尖,她浑身僵硬,不敢动分毫,恐惧和痛苦在深邃的双眸中激荡,她闭上眼睛,死死咬住下嘴唇。 谁都没有说话,小小的房间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苏卿卿强忍着胃里恶心的翻腾,她睁开眼睛看向杨清,眸色复杂,“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走吗?连……多呆一会儿都不行?” “等用过午膳再离开,杨钰一定会发觉,我不想让他知道——” 门突然打开,杨钰站在门外,冷风顺着大开的房门灌进温暖的厨房,灶台下的火陡然窜高,锅里的汤不多时便冒了泡,咕嘟咕嘟的声音响彻 整个厨房。 背对着他的杨清一瞬间绷直了后背,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杨钰将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有些纳闷和好奇,“哥,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你和苏卿卿又准备瞒着我干什么?” 杨清抿唇不说话,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苏卿卿勉强笑了笑,转移话题,“杨钰,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钰闻言,一张脸立马苦了起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对不起,我刚刚不小心把一道菜打翻了。” 苏卿卿双眸蓦地睁大,她气急败坏地指着杨钰的鼻子,“你你你、你是不是故意的?”杨钰连忙摇头,一脸冤枉,“不是,我发誓,就是刚刚……”他的声音低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生气的苏卿卿一眼,“就是刚刚有一只白猫突然窜了出来,我一时没注意,就、就失手甩了出去。” 其实,他是看着唯一一盘荤菜垂涎欲滴,端在鼻子下闻时突然被窜出来的白色影子吓了一跳,整个清璃院因为秋月的死而全部换上了洁白的衣服,他以为是小岚,心里一紧张,下意识把那盘荤菜扔了出去。 扔完后才看清白色影子是一只小白猫,没有丝毫杂色,很漂亮,它轻轻“喵” 了一声,甩了甩高傲的头颅,又圆又大又明亮的眼睛仿佛在嘲笑杨钰的失态。它步伐优雅地走向摔在地上的菜,耸动鼻子嗅了嗅,香气四溢,似乎味道还不错的样子,它垂头大快朵颐。 杨钰愣了一下后火冒三丈,他还没吃呢居然让一只猫捷足先登了?他怒气冲冲地提起猫,朝它龇牙咧嘴,“吓了我还想吃我的东西?” 小白猫尖叫了一声一爪子挠向杨钰的脸,吓得他顿时将它提远了一些,他拍拍胸脯,差点就破相了!这小东西怎么这么凶? 小白猫的眼睛像琥珀色的琉璃,很漂亮,晶莹剔透的,很像苏卿卿的眼睛,不是纯粹的黑色,瞳仁有点浅,笑时亮晶晶的,很美很美,一不小心就会让人沉溺其中。 想到苏卿卿,杨钰顿觉不妙,糟糕了,他把她辛辛苦苦炒的菜打翻了,她还不得扒了他的皮?他浑身一哆嗦,打了个冷颤。他扔下猫,看着手中的菜蹙眉冥思苦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蒙混过关? 他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厨房,哥哥清冷的声音传出来,他说:“等用过午膳再离开,杨钰一定会发觉,我不想让他知道——” 不想让我知道什么?他有些好奇,“砰”的一声拉开门。 第一百五十六章 消失不见 杨钰连忙摇头,一脸冤枉,“不是,我发誓,就是刚刚……”他的声音低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生气的苏卿卿一眼,“就是刚刚有一只白猫突然窜了出来,我一时没注意,就、就失手甩了出去。” “哦?是吗?”苏卿卿眯着眼睛笑,她放下刀,缓步走过去,和杨清擦肩而过时,她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她压下心底的不安和错乱,微微推开他站到杨钰的面前,拦在兄弟俩之间,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但你打翻饭菜是事实,你说,你要怎么赔偿我?” 杨钰眨了眨眼睛,有些紧张,虽然苏卿卿没有用玉禾威胁他而让他松了一口气,但是赔偿……他捏紧荷包,有些欲哭无泪,“我的月银少的可怜,你就不要打劫我的荷包了吧?” 苏卿卿不屑地“嘁”了一声,“我要你荷包干什么?”她吃喝不愁,爹爹给的金银首饰也数之不尽,会在乎他那点月银? “那你要什么?” 苏卿卿伸出手指点了点下巴,似乎很苦恼的样子,眉眼间却泛着一丝温软和迷茫,“我暂时想不到,不如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日后想到了你再兑现还给我。” 一个条件…… 苏卿卿不自觉有些恍惚,她想到了不久前,在点点碎金般的桂花树下,有一个少年也说过类 似的话,给予她一个承诺,正是那个承诺,让她迷失了自己的心,沦为笑柄,被那个人肆意践踏和侮辱。 “苏卿卿,别装睡了,快起来喝药。” “你若起来喝药,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 “仅限于十天,过期不候。” “因为我的时间很宝贵啊。” “所以你才要喝药啊,病好了我才能答应你的条件。” “好好好,我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现在可以喝了吧?” 曾经温馨美好的话语,闪过脑海时让她不自觉面色一白,胸口的位置蓦然一痛,她以为她放下了,她不在乎了,可是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依旧让她难以承受。 她下意识想要握紧双拳,好让自己不那么痛,抵在下巴上的指尖却突然被人一把攥住,她愣了两秒,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他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安,死死摁住她的指尖,双眸直勾勾盯着她的下巴。 “怎么了吗?”她轻声问他,声音有些颤抖,他微微垂下眼睫,漂亮的瞳孔中充满挥之不去的悲伤和落寞,她一时间还没有从刚刚的回忆里抽出来。 杨钰抿唇不说话,攥着她的指尖弯腰将另一道菜放在地上,从怀中掏出手帕后,他起身轻轻擦拭她的下巴,上面染了点点血迹,在苍白的脸颊上格外刺眼,温热的指尖不 小心碰触到她的脸颊,有些凉,他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不自觉瞟了一眼她单薄的衣裙。 一直在小厨房里所以感觉不到冷吧?虽然屋外艳阳高照,但天气日渐转凉,穿这么少一定会很冷。 他移开手帕,苏卿卿莹白如玉的下巴已经被擦拭干净,没有留下丝毫血迹。他把手帕咬在唇边用力一撕,手帕瞬间分成两半,他将手帕缠在苏卿卿的指尖,动作轻柔,眸中却漫上一层薄薄的懊恼,这是刀伤吧? 她为了这顿午膳不小心伤了自己,他却将她辛辛苦苦做的饭菜打翻。他自责地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开口说话,仔细地将手帕打了个死结。 “嗯”?苏卿卿愣了半晌,直到杨钰松开她的手,轻声说了一句“好了”,她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嗯”是指答应她一个条件,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爬上心头,她点点头,有些木然地开口:“好,那从现在开始,你欠我一个条件。” 她从地上捡起那盘菜,一把塞进杨钰的怀里,又噔噔噔走到灶台边,拿起另一盘菜噔噔噔走回来,一并塞进他的怀里,杨钰连忙空出一只手扶稳,深怕它摔了。苏卿卿转过他的身体往外推,“好了,现在你赶紧把菜端到房间里,告诉刘强大哥一声,再稍等一会儿就可以用膳了。” 杨钰被推着走,他想要回头问问哥哥有什么事不能告诉他,这件事他还没问清楚呢,但苏卿卿完全不给他机会,他正想挣扎,推着他的力道陡然消失,他回头,小厨房的门却“砰”的一声合上! 碰了一鼻子灰的杨钰撇了撇嘴角,转身离开。 杨钰离开后,小厨房里显得安静了很多,苏卿卿趴在禁闭的房门听门外的动静,确定杨钰离开后松了一口气,她转身看向屋里的另一个人,他浑身紧绷,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沉默着不发一语。因为杨清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浑身的气息冷冽至极,看样子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有些无力地揉了揉额角,“杨清哥,你现在非走不可吗?”少年浑身一颤,双拳倏地握紧,没有转身,没有说话,只微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 苏卿卿迟疑了片刻,她走到灶台旁掀开锅盖,锅里的米饭和桂花糕已经蒸好了,飘香四溢,她转身把手浸在冷水里,然后快速把桂花糕从锅里端了出来,尽管提前浸了水,但还是烫得她指尖生疼,她用力吹了吹,疼得眼泪差点飙出来。 等手指不那么痛了,她走到碗柜旁抽出一把干净的刀,走到灶台旁用冷水冲洗了一下,她把盆里的桂花糕切成四块,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铺在 砧板上,她用刀挑起最大的一块桂花糕放在手帕上,包好后她走到杨清的面前递给他,“既然不能留下来吃午膳,那就带上它吧,既是我的一点心意,也能垫垫肚子。” 杨清有些愣神,怔怔看着她不说话,漆黑深邃的眼眸一半凉薄,一半孤寂。苏卿卿见他迟迟没有伸手接过,长长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她不由分说抓住杨清的手,将桂花糕放入他的掌心。 她抬眸,眼睫微弯,“杨清哥,一路顺风。” 滚烫的温度顺着掌心一路蔓延到心里,杨清垂眸定定望着手中的桂花糕,薄唇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缓缓抬头,苏卿卿姣好的面容正含笑望着他,四目相对,她又开了口,目光坚定,她说:“杨清哥,我们等你回家。”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他的心脏,酸涩和疼痛一瞬间汹涌而出,他一把攥住苏卿卿的手腕将她牢牢摁在胸口,少女僵**一瞬间后安静下来,反手抱住他的腰,轻轻拍抚他的后背,他缓缓低下头,声音低沉:“苏卿卿,替我照顾好杨钰,在我回来之前,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苏卿卿点头,他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说道:“还有,照顾好自己。”话落,他推开少女,在她错愕的目光里转身大踏步推门离开,白色的衣袍一闪而过,迅速消失不见。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追 苏卿卿追到门外,灿烂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她迷眼看向杨清离开的方向,光秃秃的树枝在秋风里格外萧条,她摸了摸手臂觉得有些冷。 半个月,似乎有点长啊,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杨清哥能再晚几天离开,因为再过两天,就是她十六岁的生辰,父亲说过要为她举行盛大的及笄礼,女子十五岁及笄,但去年生辰因为母亲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观礼,她一气之下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导致她任性和飞扬跋扈的名声,遍了整个京城。 虽然父亲说作为补偿,今年会补办更加盛大的及笄礼,但她其实并不在乎,一如她不算好的名声一样。父亲总是担心因为去年的事会让她嫁不出去,但她从没想过要嫁人,更没想过要嫁给那些王孙贵胄,她向往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不是困在后院里相夫教子。所以及笄礼盛不盛大,于她而言根本毫无意义,只要能和父母朋友在一起,哪怕只是一起吃顿饭,她都会觉得无比开心。 关于及笄礼,母亲还在时她也参加过一次,记忆中只剩下一片模糊的人影,姑娘们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看似热 闹,实则无聊至极,每一个姑娘打扮得明艳动人,个个堪比枝头开得最灿烂的花,但她们的目光,在看向屏风外的男子时笑得一脸娇羞和向往。所谓及笄礼,不过是变相相人罢了。 所以父亲才会把这次的及笄礼看得格外重要,因为她已经十六岁了,却没有媒婆上门,柳尚书的女儿柳楚楚以才情闻名天下,亦是苏卿卿的闺中密友之一,但和门可罗雀的丞相府不同,柳尚书家的门槛早就被媒婆踏平了。 所以,苏卿卿能理解父亲的焦虑和担忧,她的另一个闺中密友白郁离,于今年二月嫁人,如今身怀有孕,即将升级做母亲,而她还是待字闺中无人问。 想起白郁离,苏卿卿抿唇,眸色黯淡些许,自从她嫁人,两人来往便少了许多,远不如和柳楚楚密切,她曾不解的询问柳楚楚,柳楚楚点了下她的额头,神色颇为无奈,她说:“你啊,怎么还不明白,白郁离的父亲是太府少卿,不过五品官员,而你的父亲可是当朝丞相,多少人想要巴结却一筹莫展,只有白郁离最聪明,和你做了好朋友,身价自然水涨船高,去年多少人以 为她父亲搭上了你的父亲,为了讨好丞相,自然会多加亲近。这不,你瞧,白郁离嫁给了二品官员的独生子,是整个白府嫁得最好的人,她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自然没有继续和你往来的必要。” 苏卿卿一阵唏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真心相待的人却拿她当垫脚石,这让她很难过,小的时候父亲不让她出府,她的玩伴只有小岚和玉禾。十五岁及笄礼闹出笑话后,父亲为了改变她飞扬跋扈的风评,让柳尚书举报了一场赏花宴,而她,正是在那场赏花宴中认识了柳楚楚和白郁离,三人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时常书信往来。 她全心全意相待,不过换来一句利用,而这个利用她的人,前几天却破天荒寄来了一封信,她拿到手中时愣了好久,信的内容很短,说她夫君要举办一场茶话会,她想邀请苏卿卿和柳楚楚一同参加。 苏卿卿拿出信封里的请帖,请帖做得很漂亮,精致大气,她看着里面的“苏卿卿”三个字和“白郁离”三个字愣愣出神,没想到她们俩的名字还有摆在一起的那天。 究竟要不要去,她犹豫了好久都 没决定好,最后修书一封,送到柳楚楚的手中,她的回信就一个字:去! 苏卿卿看着白纸中央大大的黑字,笑了,她明白柳楚楚的意思,对不起她的人是白郁离,该犹豫的人是白郁离而不是她,她为什么不去?她神清气爽地收好请帖,吩咐小岚那天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艳压群芳。 彼时,秋月的事还没有发生,她虽然因为薛俞临的“两不相欠”而黯然神伤、身心俱创,但能见柳楚楚一面,她感到很开心。 苏卿卿想得有些出神,直到小岚将披风披在她身上时才陡然清醒过来,小岚一边系紧披风,一边看向她刚刚看着的方向,一脸好奇,“小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捏了一把小岚的脸,拉着她转身进了小厨房,锅里的汤还在咕嘟咕嘟冒泡,不知道沸腾了多久,她掀开锅盖下作料,招呼小岚尝尝咸淡,确定味道不错后她把砧板上的葱花下锅,盖上锅盖闷了一会儿,才把汤舀出来,和小岚一起连同米饭和桂花糕端进房间。 刘强起身相迎,接过苏卿卿手里的汤,杨钰捂着嘴巴一脸慌张,嘴里快速 咀嚼着什么,明显在偷吃。苏卿卿眯眼看向桌子,其中一盘菜少了一角,看来偷吃得还不少啊。 苏卿卿眼底划过一丝愠怒,打翻她的菜居然还敢偷吃,胆子不小啊!她一把捏住杨钰的耳朵,笑得阴恻恻的,“杨钰,你在干嘛?” 杨钰瞪大眼睛,死死捂着嘴巴连连摇头,也不管有没有咀嚼碎,拼了命的往下咽,想要湮灭证据。 苏卿卿眸光一闪,猛的拍向他的后背,杨钰猝不及防被食物呛到,捂着嘴唇咳得撕心裂肺,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刘强一脸担忧,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杨清公子,你没事吧?” 杨清摆摆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好不容易压制下去,正想说没事,苏卿卿冷冷哼了一声,拉着刘强坐下,他捂着嘴巴不敢吭声了,毕竟最毒妇人心啊,只有他的玉禾是个例外。 小岚忍着笑舀了一碗饭递给杨钰,杨钰起身双手接过,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岚,还是你奸诈,居然躲起来了,都不来帮忙做饭。”害得他做了一中午的苦力。 小岚惊讶地瞪大眼睛,“冤枉啊,我不是躲起来了,是因为玉兰病了,我在照顾她。” 第一百五十八章 没事 苏卿卿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听到小岚的话,她挑眉,看着她若有所思。玉兰是清璃院的二等丫头,但她并不受重用,只掌管外院的洒扫,苏卿卿屋里的活通通归小岚和玉禾掌管,并不是因为苏卿卿不喜欢玉兰,而是她更信任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岚和玉禾。 这几天一直没看见玉兰,苏卿卿本来还觉得有些纳闷,没想到她居然病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把伍兮关进小黑屋后,就再也没见过玉兰…… 苏卿卿夹了一筷子米饭塞进嘴里,随口问小岚:“玉兰是不是病了七天了?” 小岚眨眨眼睛,有些纳闷,“你怎么知道?”她重新拿起一个空碗添饭,漫不经心道:“玉兰确实病七天了,大家都很担心,让她去看大夫,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一天到晚窝在屋子里,整个人神经紧绷,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一跳。”她啧啧出声,将装满米饭的碗递给刘强,又拿起一个空碗为自己添饭,舀了一铲子后手顿住,她蹙眉,有些不解,“今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脱口而出是不是小姐要抓她……我觉得再不送她去看大夫,她可能真的要疯了。” 七天… …抓她…… 苏卿卿咬住筷子,伍兮被抓回清璃院那天,动静闹得很大,玉兰一定也知道,结果好端端的就病了,一病就是七天?巧合的是,今天恰好过了秋月的头七,她曾经说过,有什么事等过了头七再说。而玉兰看到小岚,第一反应就是她要抓她…… 苏卿卿的脑海中不自觉出现一个念头,玉兰她,是不是和伍兮合谋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她深邃的双眸瞬间变得冰冷异常,她最讨厌欺骗和背叛!如果玉兰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绝不可能轻易放过玉兰! “唉?杨清哥呢?他怎么没来吃饭?”小岚望着盆中多出来的米饭,有些好奇地挠了挠后脑勺,三道视线齐刷刷落在苏卿卿的身上,她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一脸阴沉,浑身萦绕着凛冽的气息。 杨钰拍了下她的肩,苏卿卿一怔,陡然回神,看到他们关切的目光,她有些茫然,“你们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杨钰有些担忧,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热。他松了一口气,刚刚苏卿卿脸色阴沉双眼发直的样子确实吓到他了,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苏卿卿,你没事吧?” 苏卿卿摇头,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干净澄澈,宛若琉璃。杨钰彻底安下心来,笑道:“没事就好,我哥呢,他怎么没来吃饭?” 苏卿卿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筷子。杨清哥说过不能让杨钰知道,可她就算想告诉,她自己也不知道杨清哥去了哪里,只知道那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她随手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垂下眼睫低声道:“我拜托他帮我一个忙,因为距离太远,所以最近他不会回来,也不会与我们一起用膳。” “哦。”杨钰点点头,夹了一筷子菜扔进嘴里,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苏卿卿如释重负,谁料正在扒米饭的杨钰突然抬头大声道:“对了!”吓得她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地上,一颗心砰砰直跳,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连头都不敢抬,“什么?” 杨钰指着角落里的一团,面色不虞,“它就是害我打翻饭菜的那只该死的猫!”他在说到该死的三个字时咬牙切齿,本来打翻也就算了,它还一个人全吞了,他一口都没吃呢!这也就算了,它居然吃完还恬不知耻的跟了进来,窝在角落里不走了! “哈?”苏卿卿 瞠目结舌,说了半天他居然是在说一只猫?为了一只猫一惊一乍至于吗?苏卿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纯白色的猫蜷缩成一团,安静的睡着了,它的旁边有一只炭盆,看样子似乎是有人特意挪过去的。苏卿卿可不认为杨钰会有这么好心,所以她扭头问坐在餐桌另一面的刘强,“刘强大哥,是你把炭盆挪过去的吗?” 刘强摇头,神色淡然,“不是我,是杨钰公子。”苏卿卿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杨钰?” 刘强搁下筷子,单手托腮,看着她浅笑,“因为我们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热,杨钰公子就把炭盆挪到角落里了。”也就是说,不是特意为小猫挪的,而是小猫自己跑到炭盆旁边睡觉。 苏卿卿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只猫还挺聪明的。” 其实,寻求温暖的地方栖息是动物的天性。刘强本想说这句话,但看到苏卿卿亮晶晶的双眸,他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苏卿卿搁下碗筷,蹑手蹑脚走过去,小白猫抖了抖耳朵,睡得十分安然。好可爱啊,苏卿卿蹲下身,双手托腮,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洁白的衣裙像云 一样铺在地上,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小白猫的耳朵,小白猫耳朵一抖,换了个姿势接着睡。 真的好可爱啊! 苏卿卿的心软得一塌糊涂,顺着它的毛发从头摸到尾,小白猫似乎被摸得很舒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吟,因为呼吸,肚子一上一下起伏,苏卿卿将手覆在它的肚子上,又温暖又柔软,让她爱不释手。 小白猫翻了个身,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她怔了怔,声音似乎是从猫脖子上发出来的,她拨开小白猫脖子上的毛,露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铃铛,看来这只一只家养的猫。 她有些惋惜地收回手,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是野猫,毛发怎么可能这么白呢。她叹口气,净了手后接着用膳,杨钰似乎对她喜欢小白猫而耿耿于怀,时不时用不屑的眼神“关爱”她,即使苏卿卿再神经大条,也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了,她抬头瞪了他一眼,继续优雅地用餐。 用完午膳,刘强起身告辞,苏卿卿送他到清璃院的门口,她的禁闭还没有解除,两尊门神依旧尽忠职守,她和刘强一个人站在门内,一个人站在门外,隔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门神,笑着辞行。 第一百五十九章 讽刺 苏卿卿裹紧披风,朝后院走去,自从伍兮被关进小黑屋,她再也没去过,虽然日日去坟前祭拜,但小黑屋,她不愿意踏入一步。 今天,为了玉兰,她就破例一次。 苏卿卿带着小岚和杨钰,大步走入后院,景色萧条,秋风萧瑟,苏卿卿看着秋月的坟墓脚步微微一顿,她敛眉盯着身上洁白如雪的披风,唇角缓缓勾了起来——如果心中有鬼,自然会怕,会备受煎熬,但如果玉兰是无辜的,她此举也不会对她造成丝毫伤害。 她解下披风,在小岚诧异的目光里慢慢松开手,冷眼看着披风掉在地上,小岚大吃一惊,“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她连忙弯腰想要捡起来,却被苏卿卿一把抓住胳膊,她冲她浅浅一笑,唇边笑意微凉,却漂亮得仿佛九天外不染红尘的仙女,小岚被微微晃花了眼,还没反应过来,苏卿卿突然一脚踩在披风上,用力撵了撵,小岚双眸蓦地睁大。杨钰单手持剑,蹙眉看着苏卿卿,一张无辜的小脸充满迷惑,不明白苏卿卿此举想要做什么。 苏卿卿捡起披风,望着上面的泥脚印满意地笑了,她把披风递给小岚,云淡风轻道:“拿给玉禾,告诉她,我去见伍兮时不小心将这件披风弄脏了,我不要了,让她处理掉。” 小岚懵懵懂懂的接过,眸中漫上一层茫然和不解,她不懂小姐要做什么,玉兰生病还没好,处理披风的事交给她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苏卿卿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她揉了揉小岚的头发,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琥珀色的瞳仁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她轻声道:“小岚,最迟今晚,我会告诉你我这么做的理由,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好吗?”小岚茫然了一瞬,乖乖点头,反正小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我交代的话一定要一字不落说给玉兰是听,说完什么都不要管,就说我还在等你,转身就走。” 小岚点头应下,见她没有其他话要嘱咐的,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得到苏卿卿的一声“嗯”,她抱着披风转身离开。 “你在怀疑玉兰?”杨钰蹙眉,直直望进苏卿卿的眼睛里。苏卿卿笑了笑,不置可否,她不紧不慢朝小黑屋的方向走去。 杨钰跟上来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苏卿卿,你在怀疑玉兰吗?为什么?” “直觉。” “直觉?”杨钰一脸 问号。 苏卿卿眯着眼睛笑,“对,直觉,我没有丝毫证据,现在呢,就是要去找伍兮求证,如果她不承认,那我就完全没辙了。” 杨钰瞥了她一眼,“胡说。”如果完全没辙,何必让小岚跑一趟?还特地要小岚告诉玉兰,她去找伍兮了,如果玉兰心里真的有鬼,只怕要怕死了,一边坐立难安,一边备受煎熬,偏偏自己一无所知,那种滋味,一定度日如年吧,只怕她还没回去,玉兰就先崩溃了。 想到小岚用膳时说的话——“今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脱口而出是不是小姐要抓她……我觉得再不送她去看大夫,她可能真的要疯了。” 只怕玉兰的神经已经紧绷好几天了,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她彻底崩溃。 最毒妇人心啊,他以后再也不轻易招惹苏卿卿了,除了玉禾这个软肋,她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让他痛不欲生,想想杨钰就浑身发毛。 两个人走到小黑屋前,因为小黑屋建在树林里,枝丫在头顶盘旋缭绕,虽然树叶掉落很多,但依然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导致这里的温度比其他地方低很多。 除了风声,这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一个人。 杨钰解下披风披在苏卿卿的身上,因为苏卿卿足足比他矮了大半个头,长长的披风拖在地上,杨钰痛心疾首,忍不住欲哭无泪小声道:“我只有两件披风啊。” 苏卿卿脏了可以直接扔掉不要,可他不行,连脏了都会很苦恼,因为天气愈加寒冷,厚重的披风不易干,通常是一件身上穿着,一件在屋外晾晒,等身上的披风脏了,晾晒的披风也差不多干了。唉,穷人的无奈啊。他把披风上的一圈绒毛紧紧围住苏卿卿的脖子,正想帮她系上,苏卿卿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他有些错愕,抬眸,正对上苏卿卿似笑非笑的眼睛,他下意识蹙眉,暗想自己刚刚有什么地方得罪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苏卿卿低头漫不经心地系上绳结,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歪着头看他,“杨钰,你知道男女之防吗?” “哈?”杨钰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他声音太大,惊醒了屋内的人,她用力拍打着墙壁,声音凄厉,“谁?谁在外面?快放我出去!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哈哈哈哈哈……” 宛若厉鬼。 即使不说,苏卿卿也知道伍兮要杀的人是谁,她丝毫不加 理会,任由伍兮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发狂,她只盯着杨钰的脸看,直到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了,她才耸了耸肩,笑得一脸无奈,“是小岚告诉我的,她说我和你们太过亲密了,会坏了我的名声,尤其是你,杨钰。” “我?”杨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脸,一脸震惊和茫然,“可我只是把你当成妹妹啊,我喜欢的人是玉禾,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我知道,可是小岚说,你对我太好或许会让玉禾心里不舒服。”苏卿卿随意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漂亮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她眼睫微垂,额前的碎发随风微微晃动,杨钰看不到她眸中的神情,但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却让他一瞬间有了窒息的感觉。 苏卿卿想到了小岚昨夜苦口婆心告诉她的话,小岚说,如果把杨钰换成薛俞临,她看到薛俞临和伍兮动作亲密的时候,她会不会觉得不舒服?答案是会,不止不舒服,还会觉得难过,这种滋味她尝过不止一次,仿佛有无数虫蚁在啃食她的心脏,疼痛,麻痹。 苏卿卿抿了下唇,和着背后轰隆震响的拍门声,她笑道:“杨钰,玉禾性格比较内向胆小,她虽然不会说,但不代表她不会难过。” “过去十几年,从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逾越,什么是男女大防,教书先生只教过我识文断字,抚琴下棋。我凭着自己的人生经验摸滚打爬到现在。所以说起来惭愧,虽然小岚提醒了我,但我一时半会儿可能改不过来,希望你们能够见谅,给我一些时间。” 苏卿卿想起上午杨清哥靠在她身上时的亲昵,杨钰为她包扎手指上的伤口时的亲昵和她捏住杨钰耳朵发火时的亲昵,这些虽然都是下意识的举动,但对世人而言或许有些惊世骇俗吧?苏卿卿不免有些头痛,这些通通都要改掉,她虽然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她在乎玉禾的感受,在乎杨清哥和杨钰的感受,在乎小岚的感受。就是父亲,也会为此烦恼吧,可惜自小母亲不在,父亲不懂如何教养女儿,导致她越来越没个正行。 杨钰默了默,走到她身前蹲下,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抬头望着苏卿卿的眼睛,她虽然在笑,眸中却殊无笑意,迷蒙着一层浅浅的自嘲和无奈。他忍不住轻声道:“苏卿卿,没关系,我们一起改,我的父母 早亡,唯一的哥哥和我一样大,对于男女之防的认知可能还不如我呢。除了武艺和识文断字,我们和你一样,其他根本没人教过我们,我们只能凭着本心决定喜欢一个人还是讨厌一个人。因为我们喜欢你,所以才会和你亲近。既然不妥,那我们一起改吧,等哥哥回来,我也会勒令他一起改,好不好?” 苏卿卿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安慰,噗嗤一声笑了,“好。” 气氛温馨,如果忽略掉门后凄厉的惨叫声和震耳欲聋的拍门声,苏卿卿不介意和杨钰再商讨商讨如何改掉他们三个人的毛病。 “苏卿卿,是你吧,开门!我知道你在外面,开门!我要杀了你!有本事放我出去!苏卿卿!” 苏卿卿叹口气,转身看向身后因为伍兮的拍打而剧烈震动的门,门的右下角有一个小门,被一把精致的小锁关了起来。这是为伍兮送饭专用的小门,除了用膳时间,不会轻易打开,毕竟门的那头关着的,是一个陷入癫狂的疯女人。 说起来,清璃院的小厨房因为大小有限,只能做他们几个人的饭菜,其他人只能靠丞相府的大厨房配送,包括伍兮,想来,她今天应该还没有用午膳吧? 苏卿卿懒洋洋靠在门上,“伍兮,别妄想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在你忏悔之前,我不会放你出来的。” 门后安静了一瞬,突然一股大力猛地拍向门,苏卿卿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忍不住捂住耳朵,隔着一层厚重的门板,伍兮的声音有些沉闷,她捶打着木门厉声诅咒,“苏卿卿,我咒你不得好死!你以为没了我,你就能和俞临在一起了吗?我告诉你,你做梦!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你,他爱的人,可以是全天下任何一个女人,唯独不可能是你!” 尖锐的话语刺入耳中,苏卿卿眼睫轻轻颤了颤,脸色一瞬间苍白了许多。有些话,哪怕你捂住耳朵,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然后化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刺向柔软的心脏。她轻笑,靠在剧烈颤抖的门板上,漫不经心道:“伍兮,我早就说过,我会永远离开你们的世界,如果没有发生秋月的事,当晚,我就会找父亲明说,让他放你和俞临出府,从此相忘于江湖,我有我的阳关道,你们走你们的独木桥。可是——” 苏卿卿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一半嘲讽,一半凌厉,她眯起眼睛仰头望 着天空,声音提高了几个度,“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杀我不可,我也不想知道,伍兮,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不能的俞临在一起?那你能吗?”苏卿卿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屈起手指轻轻敲打身后的门板,发出规律的噪音,一声一声,仿佛鼓点,轻轻敲打在伍兮的心头,苏卿卿讥笑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得在这暗无天日的小黑屋多待一天。你说俞临不爱我,可那又如何,我和你不同,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抛弃自己的良心,更不会迷失自我。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坦坦荡荡的,而不是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活得面目全非,害怕他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苏卿卿顿了一下,再出口的声音凉薄无情,“伍兮,你真可怜。” 门那头的人陡然变得疯狂暴躁,她怒吼:“你闭嘴!你闭嘴!再胡说我杀了你!”苏卿卿几乎可以想见伍兮扭曲狰狞的脸,曾经的美艳绝伦,像陶瓷做的面具,轻轻一敲,彻底碎了,露出下面充满嫉妒和仇恨的丑陋嘴角。 苏卿卿嘲弄地勾起唇角,她不过说了几句,伍兮便受不了了,那秋月呢,被利用,被欺骗,无辜惨死于刀下,她该有多疼?一想到这些,苏卿卿的表情就更加冷了几分,她维持着靠在门板上的姿势一动不动,说出口的话却无情刻薄,充满了鄙夷和嘲讽,“我曾经以为俞临喜欢你,还想大方的成全你们,现在看来,原来你在他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如果他爱你,会舍得眼睁睁看着你被我抓走?会舍得任由你被我折磨这么久?会舍得不来看你一面?” 苏卿卿嗤笑一声,“爱一个人,是舍不得他受伤……”一如她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拦在薛俞临的身前,为他挡下一剑。 “爱一个人,是舍不得他难过……”一如她想尽办法锻炼厨艺,只不过是为了博他一笑。 “爱一个人,是舍不得他孤独……”一如她想永远陪在他身边,多次偷偷溜出清璃院。 “爱一个人,是舍不得他梦想破碎……”苏卿卿忽然停下,喉咙有些发干,薛俞临的梦想是什么?她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提到未来,他的眸色总是复杂到她无论如何也看不分明…… 本来是想讽刺伍兮,最后被刺痛的人却是她自己,苏卿卿苦笑。 第一百六十章 分辨 苏卿卿自嘲地笑笑,显然,这些话刺疼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一扇门之隔的伍兮。她听到有东西撞在墙壁的声音,激烈的喘息和嘶吼从屋内传来,苏卿卿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土,洁白的披风上沾染了一大片灰尘,她朝杨钰歉意地笑了笑,杨钰回以温和的浅笑,在将披风披在苏卿卿身上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弄脏的准备,只要苏卿卿一日不改掉席地而坐的毛病,她身上的衣服必然会弄脏。 苏卿卿转身面对着房门,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门上,纤细修长,柔软的披风随风微微晃动,她抬手一拳砸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下巴绷得很紧,手上火辣辣的痛觉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冷声开口:“伍兮,被抓的黑衣人已经什么都招了。” 喘息和嘶吼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后,伍兮不屑地嗤笑一声。锦一知道的不过是她们之间的大致计划,而这项计划的失败已经害得她落得如此境地,苏卿卿旧事重提,她虽然不知道苏卿卿到底想干嘛,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最害怕的事已经发生了,她 还有什么好怕的? 伍兮坐在黑暗中无声冷笑,苏卿卿害得她被薛俞临讨厌,哪怕她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去,薛俞临也不会要她了!她太了解薛俞临了,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哪怕一个眼神,她都能立刻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曾经,她以为这是心有灵犀,是天作之合,是命中注定……子羽姐姐也鼓励她勇敢追求真爱,所以她不顾一切脱离了黑白联盟,私自潜入丞相府。 可曾经,只是曾经,以为,也只是以为……唯一不变的,是薛俞临依旧是薛俞临,冷漠,凉薄,高高在上,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她和锦一联手伤害苏卿卿,触了薛俞临的逆鳞,他不仅不会原谅她,甚至会杀了她…… 伍兮抱住膝盖,笑容扭曲,在黑暗里格**森恐怖。 不过没关系,她和薛俞临断绝了在一起的可能,她也会让苏卿卿永远失去薛俞临!她得不到的人,苏卿卿也别想得到!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疯狂的计划,这个计划如果被薛俞临知道,一定会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但是没关系,她已经不奢望能得到薛俞临的原谅 了,她只想要苏卿卿和她一样,掉进这无尽的地狱里,苦苦挣扎,痛不欲生!哪怕光是想想,她都抑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唇角。 苏卿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在一片黑暗里格外清晰,她说:“玉兰也已经把什么都招了,伍兮,你真可怜,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在你这边,连玉兰都出卖了你,你做人可真失败啊——” 伍兮的瞳孔一缩,她猛地爬起来扑在门上,瞪大眼睛怒吼:“那又怎样?我不在乎!” 伍兮将心里的怨气和恼怒都吼了出去,她喘息一声,片刻后缓缓勾起唇角,“苏卿卿,你说我做人失败?可真正该感到惭愧的人是你啊。” 仿佛苏卿卿就站在眼前,伍兮伸手僵硬地朝虚空处摸过去,砸在了坚硬的门板上,她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咧开嘴角笑得一脸扭曲和疯狂,“你眼里只能看到小岚和玉禾,何曾有过别人的存在?你一定不知道吧?清璃院的其他人早就心生怨恨了。” 因为她们除了少得可怜的月银,什么都得不到,而小岚和玉禾呢?她们除了月银,还有苏卿卿给的赏赐,那些金银首饰苏卿卿可以不放在眼 里,可其他人却没办法做到视金钱如粪土。怨恨和贪婪,让她略施小计、破点小财,就能把她们耍得团团转。 “你是她们的主子,却连几个属下都管理不好,让个个对你心生怨恨,你说,你是不是做人比我还要失败?” 伍兮咯咯轻笑。 苏卿卿抿唇,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伍兮的那句那又怎样?我不在乎!正是她和玉兰联手的最好证明。玉兰确实背叛她了,因为对她心生怨恨,甚至连其他人,也在怨她恨她…… 可是为什么? 苏卿卿茫然地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可是为什么?她自问无愧于心,从不曾对不起任何人,她们为什么对她怨她恨她,甚至不惜和伍兮联手想要杀了她? 她真的,有这么招人讨厌吗? 一只温热的手掌突然捏住她的肩膀,她茫然无措地回头,杨钰漂亮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他张了张嘴,无声吐出几个字,他说:“苏卿卿,别听她胡说,你身边除了小岚和玉禾,还有我和哥哥。我们都很喜欢你,相信我,你一点都不失败。” 苏卿卿心中一暖,望着他的笑容,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杨钰音调很低的轻笑一声,声音清朗,他拽着苏卿卿的手后退几步,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抬头盯着禁闭的房门,语气带着旁若无人的嚣张,“你说苏卿卿做人比你失败?别笑死人了,你有什么资格和她比?她身边有保护她的人,有为了她不顾一切的人,可你呢?除了一间小黑屋,你还有什么?” 尖锐刻薄的话让屋里正在轻笑的人陡然消了音,“你是谁!” “啊,抱歉,我说错了,这间小黑屋也不是你的,这是苏卿卿临时借给你的,你不心存感激也就罢了,还处处挑拨是非。” 杨钰双手环胸,潋滟一笑,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你说清璃院的其他人对苏卿卿心生怨恨?若真是如此,玉兰又何必冒着被处罚的危险将真相告诉苏卿卿?只要她不说,这件事便永远不会被发现,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理由很简单,比起你,她更担心苏卿卿。” 这些都是杨钰信口胡诌的,就像苏卿卿胡诌玉兰已经把什么都招了一样,她们在套伍兮的话,伍兮被关在黑暗里七天,神经早就衰弱到无法分辨他们话中的含义。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仇恨 果然,伍兮沉默了一阵,突然哈哈大笑出声,笑声极其癫狂凄厉,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悲鸣,不知笑了多久,她才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没错!可就算她更担心苏卿卿那又如何,亲手将毒药撒进苏卿卿汤药里的人不就是她自己吗!她大概也发现了吧,我交给她的根本不是补药,而是不折不扣的毒药,哈哈哈哈——” 毒药啊…… 苏卿卿想起自己突然陷入昏迷,多亏江太医救治才捡回一条命,原来这件事,也是伍兮的手笔啊,可笑的是,她和父亲还一直以为下此狠手的人是太子。 “原来那么早以前你就想杀了我啊……”苏卿卿嘲讽一笑,指尖下意识用力攥紧衣袖,她上前一步,冷眼盯着禁闭的房门,仿佛在盯着门后的伍兮,“又或者说,你骗我上落霞山时就想杀了我吧。落霞山地势险峻,猛兽众多,一不小心就会死在山上。” 苏卿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落霞山遇刺一事,一群黑衣人陡然冒出,越过薛俞临直直向她刺过来,眼神冰冷,浑身杀气腾腾,明显抱着杀死她的目的而来。 父亲对这次刺杀十分重视,然而调查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在落霞山的那一晚,派人来刺杀我的人,也是你吧?” 苏卿 卿蹙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她用力按了按额头,她好像忘了些什么很重要的关键,是什么呢?她紧紧蹙起眉头,有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速度太快,她没有看清,但似乎和薛俞临有关…… 薛俞临…… 薛俞临…… 被她遗忘的关键,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越想,反而越记不起来了?苏卿卿一时间有些头痛,仿佛有一颗种子藏在土壤之下,即将破土而出…… 不安和惶恐突然在胸口的位置向四肢蔓延,苏卿卿怔了一下,她的内心,似乎在害怕……可是,她到底在怕什么? 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伍兮尖厉的声音陡然刺进耳中,“对啊,苏卿卿,我早就想杀了你了,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 她的话戛然而止,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砰”的一声将头狠狠磕向门板,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理智稍稍回拢,她愤恨地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闭口不言。 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不会什么?苏卿卿按着微微有些刺痛的额头若有所思,伍兮之所以怨恨她,明显是为了薛俞临,可是薛俞临不喜欢她,她也不可能成为伍兮和薛俞临之间的阻碍。如果薛俞临喜欢她,她尚且可以认为伍兮的行为是因为嫉妒,可薛俞临,从 未喜欢过她…… 苏卿卿猛地攥紧指尖,转身离开,头也不回道:“我们走吧。”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余的事事非非,她们三个人之间的恩怨,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苏卿卿抬头,迎面走来一个丫鬟,她手里拎着食篮,看来是给伍兮送饭的,看到苏卿卿,她似乎有些诧异,连忙屈膝行礼,“见过大小姐。” 苏卿卿停下,淡淡“嗯”了一声,“起来吧。”丫鬟直起身退到一旁,头都不敢抬。有淡淡的饭香从食篮中传出来,苏卿卿走过去,在丫鬟紧张的视线中漫不经心地掀开食篮的盖子,最上面一层放了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和一碟色香味俱全的酱牛肉。 苏卿卿挑眉,揭开第二层,里面放了两道素菜和一碗丸子汤,即使已经用过午膳,苏卿卿也被这些精美的饭菜勾起了食欲。没想到伍兮都已经沦为阶下囚了,伙食依旧好到令人羡慕。她嗤笑一声,将第一层食篮扔了回去,偏头看向战战兢兢的丫鬟,“这些饭菜是谁分配的?” 丫鬟以为苏卿卿在嫌她送的饭菜不好,吓得小脸都白了,“是、是奴婢。” “你是怎么分配的?” 小丫鬟指尖微微颤抖,她咽了一口唾沫,低声回答:“按人数分配 。”苏卿卿喜欢薛俞临整个丞相府人尽皆知,伍兮是薛俞临的表妹大家心里也清楚,虽然不明白苏卿卿为什么把伍兮关了起来,但至之前也有苏卿卿因为作画而伤了伍兮的事,所以她们以为这只是苏卿卿的小打小闹,只要薛俞临肯哄她一下,伍兮肯定很快就能被放出来,所以她们都不敢怠慢。 苏卿卿哪里知道她们心中的小九九,她冷哼一声,“以后饭菜减半,等你们用完膳再给她送!”一个恶毒的阶下囚,有何资格和别人的待遇一样?她是让伍兮来这里赎罪,不是让她来享受的! 小丫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应是。 “去忙吧。” “是。”小丫鬟拎着食篮步履匆匆朝小黑屋走去,苏卿卿回头,看着她走到门口,掀开食篮将饭摆在门口。小丫鬟似乎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后从怀中拿出钥匙,蹲下身伸手去开锁,在碰到锁之前指尖微微一颤,停顿了片刻她才快速打开锁,然后翻身紧紧贴着墙根,一动也不敢动。 苏卿卿正有些纳闷,小门突然“哐当”一声打开,声音大到让近在咫尺的小丫鬟浑身一抖,紧紧闭上了眼睛,脸色煞白。一张扭曲诡异的脸突然出现在小门后,吓了苏卿卿一跳,不自觉后退一步,心 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 那是伍兮,没有了曾经的美艳清冷,她蓬头垢面,一双眼睛浑浊不堪,充满了红血丝。她疯了一般伸出手直接用手指抓了食物就往嘴里塞,连咀嚼都来不及就拼命往下咽。 似乎饿了很久。 苏卿卿不屑地睨了她一眼,真丑陋啊,伍兮,你害我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吧?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一切,只是刚开始罢了。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伍兮蓦地抬头,看到苏卿卿,她双眸瞬间睁大,食物从她的唇角掉落,本就扭曲的脸更加疯狂,她扯住头发嘶吼一声,忽然捡起地上的碗盘狠狠朝苏卿卿的方向扔了出去,“苏卿卿!苏卿卿!我要杀了你!苏卿卿!放我出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她目眦欲裂,仇恨的火焰在她眸中熊熊燃烧,她疯了一般不停地捡起地上的东西扔向苏卿卿。 碗盘和食物落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噪音。苏卿卿冷眼看着她发疯,等她没有东西可扔,只能不停地锤着门凄厉地怒吼时,苏卿卿才讽刺地勾起唇角,“啧啧啧,真想让你心爱的俞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说,他看到了还会爱你吗?”她嗤笑一声,盯着伍兮陡然僵住的脸,她后退几步,然后转身离开。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可怕 苏卿卿和杨钰并肩而行,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眼前突然窜出一个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苏卿卿定睛一瞧,原来是玉兰,和伍兮联手背叛她的人。 玉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小姐饶命啊,原来奴婢这一回好不好?” 周围站了不少的人,都是清璃院的丫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指着玉兰窃窃私语,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 苏卿卿环顾一圈,好多都是生面孔,有些似乎和伍兮同一批招进来了,清璃院的人除了小岚和玉禾,其他人经常调动,加上她向来记不住无关之人的脸,所以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她的院子里有这么多人。 苏卿卿大致数了一下,加上小岚和玉禾,一共二十四个人,如果她每次出门都把她们带上,呼啦啦一群,回头率一定很高。她摇摇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给她安排了这么多丫鬟。 不过,既然人来齐了,有些话正好趁现在都说开,省得下次再冒出来一个玉兰,上次多亏她运气好,因为高热导致药性和毒性相冲,导致下毒被提前发现了,否则只怕她早就死了。 苏卿卿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看着玉兰,面无表情道:“错哪了?” 玉兰偷偷抬起头瞄了苏卿卿一眼,看到她冰冷的眼睛后吓得立马垂下头,“奴婢……奴婢错在不应该……相信伍兮的话,私自给小姐……”她绞了绞手指,犹豫了几秒后一咬牙将最后两个字吐出来,“下药……” 丫鬟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所有人脸色大变,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玉兰,你在说什么?”抱着披风匆匆赶来的小岚恰好听到玉兰的话,她顿时僵在原地,双眸下意识睁大,一脸震惊和茫然,她上午刚刚探望过玉兰,玉兰虽然神经兮兮的,甚至看到她有些害怕,但她从来没想过,玉兰居然对小姐下药? 小岚一步一步朝玉兰走过去,走得格外缓慢,仿佛在极力消化玉兰刚刚说的话,玉兰跪趴在地上,侧头望着小岚,眸中漫上一层愧疚和悔恨,她真的知道错了…… 小岚咬住下嘴唇,指尖下意识紧紧攥住披风,她突然弯腰一把提起玉兰的衣领,因为愤怒和错愕,她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玉兰,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 对小姐做了什么?” 被迫仰起头,玉兰的呼吸有些困难,她偏开头不敢看小岚的眼睛,“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伍兮骗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小岚大声打断,“我不想知道这个,我只想知道,你对小姐做了什么?” 玉兰的嘴唇一哆嗦,被她凌厉的气势怔得回不过神,她第一次在小岚的身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虽然小岚不像玉禾那么胆怯内向,容易害羞,但她也是一个爱笑的可爱姑娘。这种气势,她倒是经常在苏卿卿的身上看到。 所以,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玉兰垂下眼睫,她动了动嘴唇,却始终没办法说出下药二字,她虽然嫉妒小岚得到了苏卿卿的青睐,但小岚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她不想看到小岚失望的目光,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小岚用力攥紧玉兰的衣领,“说啊,你怎么不说了?”苏卿卿虽然飞扬跋扈,性子有时候又比较冷,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看起来风风火火,又任性又难伺候,但其实,苏卿卿比谁都要脆弱温柔,她在意每一个在乎的人的感受,全心全意对待她们每一个人!她的心很小,只能装下几个人,但一旦走进她的心里,她就会毫无保留地对待,没有一丝猜忌和怀疑——虽然两人年龄相仿,但小岚对苏卿卿的感情不只是单纯的主子和下人,与其说是主仆之情,不如说是姐妹之情,如果可以,她也想像杨清和杨钰一样,拼尽全力保护她! 小岚一想到玉兰伤害了苏卿卿,一股无法压抑的怒火在胸膛中熊熊燃烧,几乎将她的理智融化,她不受控制地扬起巴掌朝玉兰脸上狠狠扇了过去——呼啸而来的风戛然而止,玉兰眼睁睁看着小岚的巴掌在距离她的脸不足一尺的地方被人握住,她僵硬地抬起头,是苏卿卿,玉兰的脑子嗡的一声乱成一团,不明白苏卿卿为什么会拦下小岚。 “小姐,为什么?”小岚一脸震惊,“我实在为你打抱不平啊,她给你下药,挨打不是罪有应得吗?”苏卿卿摇头,松开小岚的手,她轻轻撩了下小岚额前的碎发,浅浅一笑,“小岚,谢谢你,但是你打了她就能解气吗?这件事,必须从根源上解决,乖,交给我来处置好不好?为了她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小岚抿了下唇,默默松 开玉兰的衣襟,“好,我听小姐的。”她抱着披风走到苏卿卿的身后,和杨钰并肩而立,杨钰笑眯眯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她怒气未消,看向他的目光又冰又硬,杨钰丝毫不在意,附身凑近她的耳边,低声笑道:“你刚刚真帅,就是可惜那一巴掌没扇上去,说实话,我也挺想打她的,但我从来不打柔弱的女人。” 说着说着,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对着空气扇了一巴掌,一脸惋惜地叹口气。不过他更好奇,苏卿卿想如何从根源上解决这件事呢? 苏卿卿绕着匍匐在地的玉兰走了一圈,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冷漠凉薄的目光在围观的众人脸上划过,除了极个别眼熟的,大多数人她完全没有印象。 清璃院,确实需要好好整顿整顿了。 冰冷刺骨的寒风拂来,冻得玉禾浑身一激灵,瞬间回神,她连忙拽住苏卿卿的披风下摆,“小姐……” 她刚刚开了个头,苏卿卿就冷冷瞪了她一眼,“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玉禾委屈地咬住下嘴唇,眼角泛上一抹红,看起来楚楚可怜。苏卿卿不屑地冷哼一声,一脸嘲讽和嫌弃,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玉禾攥住披风的手,“麻烦把你的手拿开,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玉禾指尖一颤,她咬了咬下嘴唇,松开苏卿卿的披风,因为狼狈和难堪,她垂下头,眼眶泛红。苏卿卿看都不看她一眼,视线随意一扫,落在一个角落,是一处凉亭,丫鬟们干活累了,会在凉亭里坐下来喝杯茶休息休息,虽然清璃院的活不重,但供她们休息的凉亭却不少,夏季四处通风,遮阳又凉快,冬天用帘子围住,倒也暖和。眼下虽是深秋,但因为苏卿卿被关禁闭,丞相又明令禁止外人随意出入,所以帘子还没有围起来。 所以苏卿卿一眼看见了凉亭中的椅子,为了美观,当初建造时除了一张桌子,只有六个圆形石凳,清璃院人数众多,六个石凳显然远远不够,其他人只能自备椅子。她踱步走过去,正准备搬一把椅子,一个丫鬟忽然伸手抱起她拎起来的椅子,她诧异抬眸,丫鬟朝她笑得一脸谄媚,“大小姐,我帮你拿吧。” 小丫鬟长得很清秀,但脸上涂了太多胭脂水粉,白得有些怪异,因为离得太近,她身上的水粉香气直往苏卿卿的鼻子里钻,都是一些廉价的胭脂水 粉,味道有些奇怪,虽然说不上难闻,但浓郁的香味让苏卿卿有些喘不过气,她后退几步,颔首道:“多谢。” 小丫鬟受宠若惊,抱着椅子跟在苏卿卿身后,笑得有些傻。苏卿卿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回头瞄了她一眼,小丫鬟虽然在刻意讨好她,但眉目清澈,看起来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走到玉兰面前,苏卿卿示意小丫鬟把椅子放下,小丫鬟放下椅子,想要伸手扶苏卿卿坐下,苏卿卿不动声色地挥了下长袖,洁白的披风堪堪擦过小丫鬟的手,她转身优雅地坐下,抬头问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笑得见牙不见眼,“奴婢叫落栀,取自栀子花,和落樱、落梨一样,都是落字排行的。”苏卿卿点点头,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小丫鬟的名字都是父亲赐名,为了好记,通通以花命名,清璃院除了小岚,分别以玉和落开头。 “小岚,我那里还有未开封的胭脂水粉吗?” 小岚点头,自然还有,而且还有不少呢,苏卿卿不爱用这些俗物,除了参加各种茶话会时会用一点,其他时候都是素面朝天。 “回头送几盒给落栀。” 小岚应下,落栀顿时欣喜若狂,两只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谢谢小姐。”围观的人顿时或羡慕或嫉妒,暗自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呢,更有甚者立马一溜烟跑去泡茶了。 苏卿卿对周围的骚乱和窃窃私语丝毫不加理会,修长的双**叠,她理了一下褶皱的披风,头也不抬慢条斯理道:“玉兰,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若回答得让我满意了,我就原谅你,如果不满意……”她轻笑一声,理披风的手顿住,声音霎时降到冰点,“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玉禾两腿一软,冷汗直接流淌了出来,“奴婢……奴婢……”她急得差点哭出来,不知道问题是什么,她不敢轻易答应,怕自己回答得不好,小命直接交代在这里。 苏卿卿将玉禾的犹豫和纠结尽收眼底,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在背叛她的那一天,玉禾就应该料到有今天了,现在再害怕又用吗?她冷冷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伍兮被捉好几天了,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坦白,偏偏今天我去找伍兮,你就坐不住自己跳出来坦白了?” 她想问的,只有这一个问题,玉兰的道歉,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虽然心里有数,但还是忍不住想听听玉兰的解释。 人心,究竟能虚伪到何种地步?她到要好好看一看! 玉兰整个人愣住了,没料到苏卿卿居然问这样的问题,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因为她害怕啊,害怕落得个和伍兮一样的下场,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见过给伍兮送饭的人被伍兮抓得满手臂都是血淋淋的爪痕,看起来惨不忍睹。然而最让她们害怕的,却是伍兮的眼神,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阴冷得有些骇人,抓住她们不停地叫嚣着要杀了苏卿卿,吓得她们魂不附体。 光听她们的描述,玉兰就浑身直冒冷汗。所以她抱着侥幸的心理日日担心受怕,想着苏卿卿或许还什么都不知道,可随着头七过去,她越来越寝食难安,直到小岚抱着披风来找她——那一刻,她觉得天都塌了,她下药的事一定瞒不住了。她想,与其被苏卿卿抓起来,不如自己投案自首,说不定还能减轻罪罚。 但是这些话,绝对不能告诉苏卿卿!玉兰冥思苦想,不知道该用什么答案来搪塞这个问题又不会显得很尴尬…… 因为玉兰不说话,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苏卿卿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气定神闲地看着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的玉兰,她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看得玉兰如芒在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卿卿快要失去耐性时,泡茶的小丫鬟端着一杯茶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小姐,请喝茶。”她双手奉上茶杯,一脸诚恳。 看年龄不过十一二岁,即使是献殷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闪动着渴望,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被生活所迫的孩子罢了,苏卿卿看了她半晌,从头上取下唯一的玉簪,瀑布般的长发顿时倾泻而下,她把玉簪别在小丫鬟的头上,微微弯了眼睫,“谢谢你,小丫头,这杯茶你代替姐姐喝好不好?” 她清丽的容颜在阳光下漂亮得有些不可思议,小丫鬟甜甜一笑,开心得不得了,她用力点头,“嗯。”为了让苏卿卿开心,她揭开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嘴里灌,结果被烫得小脸皱成一团,吐着舌头不停用手扇风。 真是个可爱的小丫头。苏卿卿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揉了揉小丫鬟的脑袋,意有所指地问道:“小丫头,你觉得姐姐可怕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没有想到 小丫鬟点点头,又使劲摇摇头,偷偷看了苏卿卿一眼,见她依旧一脸浅笑,温和地看着她,她鼓起勇气说道:“一开始挺怕的,但是现在奴婢一点都不怕,小姐是个好人,奴婢喜欢小姐。” 苏卿卿哑然失笑,“为什么一开始怕,现在却不怕了呢?”她捏了捏小丫鬟头上的玉簪,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光泽,这是她最喜欢的玉簪,款式简单大气,是父亲古怪的审美中唯一拿得出手的首饰,父亲第一次看到她戴这支玉簪时还一脸嫌弃,认为她没有眼光,居然从一堆金银首饰中挑了一件最便宜的。“就因为我送了你一支玉簪?” 小丫鬟摇摇头,“不是的,因为大家都说小姐一生气就会把大家都赶出府去,所以我才会怕大小姐。可是我发现小姐和大家说得都不一样,小姐又漂亮又温柔,像我姐姐一样。” 苏卿卿讥诮地看向周围的小丫鬟,除了少数几个,大多眼神躲闪,一脸心虚,看来没少在她背后编排她。 苏卿卿眯着眼睛笑,一双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盈着浅浅波光,“那你说,她们为什么觉得我可怕?我又没有赶走任何一个人,也没有牵连无辜,明明大多数人都没有和我接触过,却暗地里说我坏话,甚至还有人给我下药、背后捅我一刀,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小丫鬟一脸茫然地摇头,“奴婢不知。” “小丫头,那你呢,你之前明明怕我,又为什么倒茶给我喝?” 小丫鬟有些狼狈的垂下头,长长的眼睫遮住眸中的难过和自卑,“因为弟弟病了,我们家没有钱买药,娘亲说只有我勤快一点多做点活,讨主子开心就能得到更多的赏赐,这样就有钱为弟弟买药了。” 苏卿卿忍不住颦眉,“那你姐姐呢?”小丫鬟刚刚说自己像她的姐姐,也就是说她应该还有一个姐姐。 小丫鬟的眼眶一瞬间红了,她咬了咬下嘴唇,使劲把眼泪憋回去,出口的声音却不自觉带了些哽咽,“姐姐她……已经死了……她得了和弟弟一样的病,因为没钱医治,所以已经离开我们了……” 苏卿卿叹息一声,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家中困难,何至于把好端端的女儿卖到别人家当丫鬟,毕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像秋月的父母那么见钱眼开,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连女儿的生死都不顾。 “小丫头,我渴了,你替我再倒一杯茶好不好?”她捏了捏小丫鬟的脸蛋,略带婴儿肥的脸蛋捏上去手感还不错,软软的,和她骨瘦嶙峋的身材一点都不像,苏 卿卿忍不住对她眨了眨眼睛,“你替我倒茶,我替你弟弟出医药费,好不好?” 小丫鬟的眼睛瞬间亮了,比灿烂的阳光还要耀眼,她使劲点头,抱着杯子撒丫子就跑,生怕倒茶迟了苏卿卿反悔。 等她跑远后,苏卿卿收起脸上的笑容,一脸淡漠疏离,她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望着玉兰,“这么久了,玉兰,总该给我一个答案了吧?” 玉兰额头冒出一层浅浅的薄汗,她不知所措地趴在地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莫名恐惧和慌乱,脑子里一片空白,依旧没能找出一个合理又漂亮的解释。 苏卿卿似乎早就料到了,她冷冷一笑,眸色冰凉,没有一丝温度,“你回答不出来?好,那我替你回答,一是因为你害怕,你和她们所有人一样,觉得我很可怕,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刁难你,前有秋月因为替伍兮求情而搬离清璃院,后有伍兮被我关进小黑屋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所以你怕,怕自己和她一样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她讥诮地勾起唇角,只觉得有些可笑,明明大家只是在清璃院中匆匆见过几面,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可原本应该照顾她的人却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她可怕?因为她的父亲是苏德阳,是当朝权倾朝野的丞相,所以她可怕!因为她是掌握她们生杀大权的主子,所以她可怕!她们怕的,不过是她手中的权利罢了,却将理由编排得如此冠冕堂皇。 玉兰浑身一颤,她震惊地抬起头,没想到苏卿卿早就将她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她却还可笑得妄图粉饰太平。 苏卿卿很平静,只是看着她冷冷一笑,“二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将我这个小姐放在心上。”虽然她骗伍兮玉兰已经将一切都招了,让她以为玉兰心里还关心着她这个小姐。 但是——“哪怕你但凡有一点担心我,这几天你辗转难眠的原因就不该是我是否知道真相,我什么时候抓你,而是你下的药是否对我的身体有害,我又是否已解……可你没有,整整六天的时间,你什么话都没有,你躲在自己的房间瑟瑟发抖,担心着自己的安危问题。直到今天,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了,你才虚情假意地跪在这里说你错了……玉兰,你告诉我,你哪错了?” 玉兰被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她瘫软在地上,面如死灰,她知道,她完了,苏卿卿一定不会放过她…… 苏卿卿冷冷瞥了她一眼,眼角眉梢都是 嘲讽和讥诮,她缓缓移开视线,看向周围早已胆战心惊的丫鬟们,触碰到她的视线,她们纷纷垂下自己的脑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苏卿卿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上午被撞到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她垂下眼睛,看都不想看这群虚伪至极的人,直接开门见山:“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我把**契还给你们,另外给你们十两金子,你们离开丞相府,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二,你们留下来,该拿多少月银拿多少,我绝不会亏欠,但若被我发现有谁背叛我,伍兮就是你们的下场!” 十两黄金?所有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十两黄金够她们吃喝半辈子了,苏卿卿不仅要给她们十两黄金,还要还**契?她们选择离开,不仅拥有金钱还能拥有自由?有这么好的事? 她们一脸狐疑,不确定苏卿卿所言是真是假。 丫鬟们的目光让苏卿卿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但她仍然一脸平静,像刚刚一样的淡漠疏离,她站起来,环视了一圈,慢慢踱步到小岚的面前,“小岚,**契在哪你知道,你去全部拿过来吧。” “小姐……”小岚拧了下眉,眸中漫上浅浅的担忧和心酸,对于大家迫不及待想要金钱、自由双丰收的表现,她很愤怒,却不敢抱怨出来,因为这是小姐给予的选择,她只是觉得莫名心酸,“你真的要把**契都还给她们吗?” 丫鬟们和她有着同样的疑惑,纷纷支起耳朵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苏卿卿没有回答,只是拍了下小岚的肩膀,“去拿吧。”她们的心都不在清璃院,她留下她们的人又有何用? 小岚咬了下牙,恨恨瞪了丫鬟们一眼,将披风递给苏卿卿,苏卿卿摸了下整洁如新的披风,和身上的这件不同,小岚手中的披风脖颈处有一圈白色的绒毛,摸上去软软的,很温暖。苏卿卿的眸中平静无波,她接过披风打开,直接披在小岚的身上,一边漫不经心系上丝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一边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岚,谢谢你,但你不用替我觉得委屈,留下她们,只会让她们变成第二个、第三个玉兰,人心思变,更何况是从不在我们这边的人心?与其强留,不如各自安好。” 何况,她们中的大部分人说不定和小小丫鬟一样,因为家中困难,所以不得不**为奴。十两黄金,既解除了她们的困难,又还了清璃院一份安宁,何乐而不为呢?况且,如果能帮上忙,也算积善行德吧…… 苏卿卿 对父亲的过去耿耿于怀,她既希望父亲没有做过坏事,心中却已然有了定数,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不想对丫鬟们过多苛责,因为她们本质上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小岚明白了。” 苏卿卿目送小岚离开,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她才转身看向眸中晶亮、早已雀跃不已的丫鬟们,苏卿卿冷凝一笑,既像讽刺又像自嘲,她后退几步,将中央的场地空出来,看都不看跪在地上一脸渴望和后悔的玉兰,她转身从树上掰下一根树枝,深秋的气候十分干燥,树枝“啪”的一声应声而断。 苏卿卿在地上写下“一”和“二”两个数字,隔开一段较远的距离,她负手而立,“选择离开的人,站到一后面,选择留下的人,站到二后面——” 她话音还未落,丫鬟们就已经骚动了起来,提着裙摆迫不及待想要站队,为了抢到位置她们互相推搡,吵吵嚷嚷,场面瞬间乱成一团,苏卿卿忍不住颦眉,她冷冷提高音量,“闭嘴!谁再吵直接赶出去!” 空气冷凝了一瞬,丫鬟们立马安静下来,乖巧得像小白兔,仿佛刚刚差点争破头的人不是她们一样。 真难看! 苏卿卿微微闭了下眼睛,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挑丫鬟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这个主子的失职,这么久以来一直对她们放任自流,导致她们越来越没有规矩。 她睁开眼睛,目光犀利,“人人有份,从左到右一个一个来,我丑话说在前面,谁再胡闹,直接赶出府。” 磅礴的气势让所有人噤若寒蝉,苏卿卿扔下手里的树枝,拍了拍掌心里的木屑,走到椅子旁坐下,双**叠,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她单手撑头,一脸不耐烦地闭上眼睛,“开始选吧。” 丫鬟们安静而迅速地作出决定,没有一丝犹豫,毕竟条件太诱人,她们都是普通人,没办法拒绝十两黄金的诱惑,更何况苏卿卿还决定还她们自由,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傻子才会犹豫不决。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所有人已经站好队!全程除了走路的声音,没有发出一点噪音,杨钰一直目睹全程,竟无一人选择留下,包括苏卿卿刚刚奖励了几盒胭脂水粉的落栀,望着她们脸上挥之不去的笑容,杨钰觉得有些刺眼,冷冷扯开唇角无声一笑,他移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苏卿卿闭目养神,杨钰不说话,其他人又不敢催促,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 “咦?你们在干嘛?”端着一杯茶走出来的 小丫鬟眨眨眼睛,一脸茫然,她小心翼翼端着茶杯走到苏卿卿的面前,见她睡着了,小丫鬟有些为难,怕苏卿卿和她一样被烫到,她特意吹了一会儿才端出来,所以,如果不赶紧喝,过会儿就会因为太凉而难以下咽。 她正犹豫该怎么办时,苏卿卿缓缓睁开眼睛,清澈的眸中没有丝毫笑意,她端过茶杯一饮而尽,“谢谢你,小丫头,茶很好喝。”小丫鬟喜出望外,她甜甜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落槿。” “槿?”苏卿卿蹙眉,有些茫然,“也是一种花吗?”她对花草不是很了解。 落槿点头,“嗯,是木槿花。”木槿花生命力旺盛,但花期很短,日升花开,日落花败,比起向阳花朝着太阳生长,它的存在更像太阳,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加绚烂地绽放。 她喜欢木槿花,不仅仅因为它的坚韧,还以为它能入药,是弟弟喝的药中不可或缺的一味药材。 苏卿卿望着她明亮清澈的眼睛,倏地笑了,“小丫头,你很喜欢你的弟弟吧?”落槿忙不迭送点头,“喜欢,因为弟弟很可爱啊。”她的弟弟才五岁,长得粉雕玉琢,见到她总是甜甜的喊她姐姐,爱撒娇,爱哭鼻子,她离开家的时候弟弟还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喊着让她不要走,想想都觉得心酸。 “那你想不想和弟弟永远在一起?”苏卿卿将刚才的两个选择仔细说给她听,怕她不理解金钱的定义,她特意强调十两黄金不仅能治好她弟弟的病,还能让她们衣食无忧好几年。 说完,苏卿卿安静地望着她,一眨不眨。小丫头皱起秀气的眉头,像个小大人一样,然而她一脸懵懂地眨了下眼睛,有些犹豫,“姐姐,我想要治好弟弟的病,但父亲和我说过,我们不能要嗟来之食和怜悯,做人要有良心,要有骨气……” 她顿了一下,紧张地绞了绞衣角,片刻后,她鼓起勇气飞快抬头看了苏卿卿一眼,轻声问道:“姐姐能先帮我付弟弟的医药费,我留下来照顾姐姐慢慢偿还吗?”说完,她一张小脸都红透了。之前苏卿卿决定替她付弟弟的医药费时她就决定这么做,权当提前预支月银替弟弟治病。 所有人都没料到落槿的选择,听到她的话,选择拿钱离开的人中有一部分人脸上一热,羞愧地低下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苏卿卿微微有些惊讶,既觉得在意料之中,又觉得在意料之外,“你不想陪着弟弟吗?他应该很需要你的陪伴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暴露 “嗯,”落槿点头,想到弟弟,她的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弟弟很粘人,又是爱哭鬼。但我如果就这么走了,父亲会生气,我也会寝食难安。姐姐,”落槿抓住苏卿卿的微凉的手,刚刚褪下去的红又爬了上来,连耳尖都红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唇,“我能不能两个都选?” 哦,对了,差点忘了,她在苏卿卿开口前又急急忙忙补充道:“我不要**契,我只要十两黄金!”说完又觉得不对,她急得脸上都冒了汗,“我是说,我想要留下来照顾小姐,但我也想要十两黄金……” 怎么说都说不对,落槿急得差点把舌尖咬下来,她懊恼地重新组织语言,苏卿卿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恰巧小岚带着**契回来,看到苏卿卿脸上落拓而安心的笑容,她愣了一下,她已经许久不曾在她脸上看到这种安心的笑容,发生什么事了?她有些好奇,“小姐,”她举起手中的小匣子,“这是清璃院中所有丫鬟的**契。” 她抱着小匣子蹲在落槿和苏卿卿的旁边,看到落槿通红的脸,她有些诧异,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蛋,“落槿,你说 了什么让小姐这么开心?” “不知道。”落槿老实摇头,她也很想知道苏卿卿笑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同意她无耻的要求了?还是觉得她太不可理喻了? “小岚,你把**契还给她们吧。”苏卿卿朝站得整整齐齐的丫鬟们抬了抬下巴,笑容淡了几分,小岚“哦”了一声,抱着小匣子走过去,按照她们的名字翻找小匣子里的**契。 苏卿卿抱起小丫头,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落槿有些不自在,本就红透了的小脸更加红了几分,“姐姐,我——” “我答应你了,以后你搬去和小岚、玉禾一起住吧。”苏卿卿打断她的话,落槿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她说她话,惊喜地眼睛都亮了,“谢谢姐姐。” 苏卿卿摸了下她的头发,虽然是丫鬟的发髻,但落槿梳得一丝不苟,紧紧贴着头皮,一点都不可爱。“谁给你束的发?” “是我自己束的。”落槿仰起头,小小的脸上扬起满满的自豪。 小孩子还是梳蓬松的包包头比较可爱,苏卿卿捏了捏她的发髻,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是缠着母亲让她给自己梳各种发型,因为小时候比较臭美,最喜欢梳凌云髻和飞仙髻扮话本中的仙子,但母亲说她还是梳蓬松可爱的双丫髻好看。当初她 不以为然,觉得是母亲嫌麻烦,不肯帮她梳,如今却觉得言之有理。 审美真的很奇怪,当初喜欢得不得了的凌云髻和飞仙髻,现在虽然依旧喜欢,但她更喜欢简单清爽的发型,比如今天,只用一根簪子将头发挽了起来。 苏卿卿正陷入自己的回忆,一阵喧嚣声突然唤回她的思绪,她抿唇,抬眸看向吵吵嚷嚷的人群,“小岚,发生什么事了?” 小岚正被一群丫鬟们围着在中央,不知道在吵些什么,听到苏卿卿的问题,她艰难地拨开人群,一脸为难,“有两件事,一件是有些人的**契我这里没有,一件事是我没带钱过来……” 拿到**契的人有一部分迫不及待的伸手向她要钱,她说她没带,等会儿去给她们取,可她们以为她在耍她们,只是为了把她们赶走!还大言不惭地说如果不给钱,她们就不走了!简直无耻至极,但她们人多势众,小岚完全没办法舌战群儒,解释的声音淹没在了讨伐声中。 苏卿卿蹙眉,十分不解,她放下落槿站了起来,“有么可能没有?”她走到小岚的身边接过小匣子,里面只剩下零星两张**契,一张是落槿的,一张是落梨的,苏卿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为什么没有落樱呢? 落樱和 落梨被她派去照顾薛俞临,同是清璃院的人,为什么落梨有,而落樱没有? 苏卿卿突然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她抓起小匣子里的**契,薄薄两张纸在冷风的吹拂下哗哗作响,一张署名是落槿,一张署名是落梨,除此之外,小匣子里空无一物。 她抬眸,望着吵吵嚷嚷的丫鬟们,大多数人手里都捏着自己的**契,只有把**契拿到官府销毁才算失效,否则会被当成逃奴,被抓到是要被杀头的。这么重要的东西,苏卿卿绝不可能弄丢,为了安全起见,她一直将**契放在一起,可为什么有些人有,有些人却没有呢? “没收到**契的人举下手。”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一瞬,两只手慢慢举了起来,在一群人中格外突兀。苏卿卿看过去,是两个十分陌生的面孔,“你们是谁?”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走出人群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垂头异口同声道:“奴婢叫玉昙。”、“奴婢叫玉鸢。”和玉禾一样的,是玉字排行的丫鬟。 玉昙和玉鸢虽然神情有些尴尬,但并不见丝毫慌乱,可见她们并没有因为**契而慌了手脚。苏卿卿眯起眼睛,心中有了计较,“你们是爹爹的人吧?” 玉昙侧头看了年龄较长的玉鸢一 眼,后者眼神微微躲闪,低下头想要和她说话,苏卿卿猛地蹲下身,用**契挡住玉昙含情脉脉望向玉鸢的目光,她似笑非笑道:“看着她干嘛,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父亲的人吧?” 玉昙犹豫了一秒,指尖下意识攥紧衣袖,她轻点了下头,开口的声音出乎意料的甜美,“嗯,我们是丞相派来保护小姐的。”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会站在离开的队伍里,不怕我爹爹知道了责罚你们吗?要知道,我这里可没有你们的**契!” 玉昙欲哭无泪,她9委屈地绞了下手指,“可是大家都选择了离开,玉鸢怕我们选择留下来会太突兀……丞相交代过我们,不能暴露身份,暗中保护小姐就行。” 苏卿卿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留下来确实会突兀一些,但也比现在的情况好吧?倘若选择留下来,她顶多问下她们的名字,多留意几分……好像也不一定啊,苏卿卿揉了下额头,把**契还给大家后,只剩下两张,一张是落槿,一张是落梨,这两人她都有印象,所以……依旧没有她们俩的**契! 这就很尴尬了…… 苏卿卿忍俊不禁,不管怎么选都是死胡同,倘若多几个人留下,她们就不会进退两难,更不会暴露身份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恐惧 苏卿卿想到另一个没有**契的人,“那落樱呢,她也是父亲派来保护我的人吗?” 玉昙皱眉想了片刻,满脸困惑地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在奴婢和玉鸢来之前,丞相并没有派其他人过来,但在派我们来之后有没有,奴婢就不知道了。” 苏卿卿看她不像说谎的样子,她放下**契,歪头看了平静无波的玉鸢一眼,突然开口问道:“你们俩都会武功吗?” 玉昙点头,“奴婢和玉鸢都是自小习武,已经有十几年了。”她抬头看向一脸事不关己的杨钰,有些得意地勾起唇角,“丞相说我们的武艺不比杨清杨和钰低,他们身为男子或许有不方便照顾的地方,但奴婢和玉鸢不一样,我们可以贴身照顾小姐。” 玉昙说着说着,眼神黯淡了下来,她有些丧气地垂下头,“就是大小姐不喜欢我们,我们待在清璃院一直没有用武之地。”不像杨清和杨钰,一直跟在苏卿卿的左右,备受重用。 苏卿卿捏了捏下巴,“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 玉昙似乎记忆力不太好,凝眉想了好久都没有想起来,玉鸢实在看不过去了,“是在小姐 搬到清璃院的第二天,因为前一晚小姐遭遇了刺杀,险些遇害,丞相问过杨清当时的情况,知道小姐躲在屋里时身边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没人能保护你,所以丞相才派我们来贴身保护小姐。” 也就是说在落樱离开很久之后她们才被派过来,如果落樱也是父亲偷偷派来保护她的,在得知落樱和落梨被她派去照顾薛俞临时,父亲就应该明白她的身边缺少一个贴身保护的人,而不是等到杨清和杨钰无法护住她时才让玉昙和玉鸢过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父亲太忙忘记了!落樱在她身边有两三年了,因为成熟稳重,心思细腻,所以她她才把落樱派去照顾薛俞临,至于落梨,她的个性和落樱像两个极端,她为人大大咧咧的,有点小迷糊,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能活跃气氛,派她过去照顾薛俞临,其实苏卿卿是有私心的,她总觉得薛俞临太孤独了一些,派她过去,薛俞临就不会那么孤寂了吧? 落樱和落梨都在苏卿卿身边待了很久,所以苏卿卿并不愿意随便怀疑落樱的身份来历。 苏卿卿站起身,将手里的**契放进小岚抱着的小匣子里 ,“啪”的一声合上,她冷冷扫了一眼还在叽叽喳喳嚷嚷个不停的人,神色颇为不耐,“小岚,等她们收拾完自己的细软,你带她们去账房,一人领十两黄金,一定要当面结算清楚,然后吩咐门房,记住她们每一个人的脸,以后不管谁找上门来,什么都不要问,直接打出去。” 背后嚼舌根说三道四,她忍了,人心不在清璃院,为防止再出现一个玉兰,她一人给十两黄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们一个个倒好,前一秒欣喜若狂,后一秒就吵吵闹闹起来,莫非以为丞相府会缺了这些钱吗?不仅不心存感激,还把这些钱当做成理所当然,既然如此,她就当用这笔钱打发一群叫花子了。 丫鬟们脸一阵青一阵白,苏卿卿看都不想看她们一眼,正准备抬脚离开时,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讥诮地看向一脸焦急的落栀,苏卿卿朝她扬了扬下巴,话却是对小岚说的,“小岚,别忘了她的胭脂水粉,给几盒你自己看着决定,反正我又不缺这点东西。” 话音刚落,苏卿卿走到落槿的身前蹲下,揉了揉她的脑袋,苏卿卿的声音温软了几分,“小丫头,我 要出去一趟,你还有机会决定你到底要留下还是离开。”落槿对眼前的情况一知半解,只隐约知道大家都要走了,和大家相处了这么久,就这样分道扬镳,她心里有些舍不得,“我……” 苏卿卿捂住她的嘴,挡住她未说出口的话,她轻轻笑了,唇角漾开醉人的笑意,“不要说出来,落槿,跟着自己的心决定,不要想着你的父亲和大家,人生是你自己的,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留在我身边未必是好事,想想——”苏卿卿顿了下,笑容染上几分悲伤和落寞,“想想秋月,她为了保护我,连命都丢了。如果选择离开,你或许会为平白得了十两黄金而感到心里不安,可你若是选择留下来,很可能连命都丢了。落槿,你还小,而我最近甚至将来,都处于多事之秋,绝不可能太平——” “想想你的父母和弟弟,她们已经承受了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是否还能忍受第二次?落槿,你一定要想清楚再作出决定。” “我走了。”苏卿卿看了落槿几秒,站了起来,大步流星走到跪在地上的玉昙和玉鸢身前,伸手到她们面前,在她们微微诧异的目 光里,她有些冷淡地开口,“起来吧,跟我一起去见父亲,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玉昙和玉鸢对视一眼,无奈地抿了下唇,扶住苏卿卿的手站起来,冰凉的温度让她们微微有些不舒服,站直后很快松了手。 苏卿卿不以为意,带着她们俩和杨钰大步离开清璃院。门神显然认识玉昙和玉鸢,简单交代了一下目的地后就同意放行,倒是让苏卿卿诧异了,还以为会多费口舌一番,杨清和杨钰的话都没这么好使啊,如果不是为了确认落樱的身份,她还真想把她们俩留在清璃院。走到父亲的院子里,苏卿卿一瞬间察觉到了肃穆的气氛,所有人屏声静气,胆战心惊的。 发生什么事了? 苏卿卿拉住一名丫鬟,“发生什么事了?父亲呢?” 丫鬟屈膝行了一个礼,头垂的很低,声音微微颤抖,充满恐惧,“回小姐,老爷在书房。” 她在害怕! 苏卿卿蹙眉,让杨钰在屋外等她们,她大步流星走到书房,门口整整齐齐跪了两排侍卫,丫鬟们躲在不远处浑身发抖,似乎在等传唤,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个个小脸苍白,明明白白写着恐惧二字。 第一百六十六章 情绪 苏卿卿抬手敲门,许久后都得不到回应,奇怪,难道父亲不在书房?苏卿卿蹙眉,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侍卫,又看了一眼躲在不远处的丫鬟,察觉到她看过去的视线,她们纷纷偏过头躲闪,深怕被她叫过去。 看她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父亲应该在书房里才对。苏卿卿皱了皱眉,再次抬头敲门,声音刚落,一声充满怒气的“进”从门内传来,苏卿卿的手僵在半空中,看来确实发生了什么事,否则父亲不会发这么大脾气。 她推门而入,屋内门窗紧闭,一室黑暗里,苏卿卿看到了遍地狼藉,父亲坐在桌前,微微弯着身体,单手按压额头,眉头紧蹙,看起来十分疲惫,他双眸紧紧,头也不抬道:“怎么了?有事快说!” 依然是一副怒气冲冲的口吻。 苏卿卿抿唇,跨过一地狼藉,她走到父亲的身边,伸手轻轻按压他的太阳穴。 苏德阳被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目光犀利冰冷,看到是苏卿卿,他怔了一下,放松下来,拂开苏卿卿冰凉的手,拉着她在身边的椅子坐下,他有些疲惫地开口,“卿卿,你怎么来了?” 如果是一些小事,他真的没心情管了,季棠失踪了许久,好不容易得到消息,他带人赶去的时候只看到冲天的火光,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染红了半边天,呼啸而过的风卷起热浪,逼得他们步步后退。好不容易带着人扑灭大火,然而大火肆虐后的山谷,除了灰烬什么都没有留下,别说人了,还骸骨都没有。 季棠被人带走了。 他明明收到消息时第一时间派了大半人马监视封锁清音阁,消息却还是泄露了出去,让敌人有时间转移季棠……加上消失的那名隐卫,苏德阳基本可以断定,府内有其他人潜入。原本以为隐卫数量越多,越能保证丞相府的安全,不曾想,竟被别人钻了空子!他严密排查了几天,好不容易抓到两个潜伏在隐卫里的人,然而还没等问出什么,刚刚居然已悉数服毒自尽了! 很像宫里训练有素的死卫!是太子,还是其他人?潜进丞相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皇位争夺日趋严重,朝中站队的官员也越来越多,虽然皇上对党争虎视眈眈,但***和三皇子党的队伍仍旧日趋壮大,作为为数不多的中立党,他似乎成了众矢之的,要么加入一方寻求 庇护,要么成为两方的牺牲品…… 太子已经得罪彻底了,难道为了保护女儿, 他不得不加入三皇子一派吗?苏德阳握住苏卿卿冰凉的手,布满血丝的黑眸漫上一层挥之不去的悲哀和苦涩。 三皇子如今又是什么态度呢?当初含蓄表达想要拉拢他时,苏德阳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不想一错再错,他之所以还位居高堂,不过是为了保护女儿,他得罪的人太多了,一旦手中没有权利,苏卿卿姓名危矣! 苏卿卿忽然抬手抚上父亲紧紧蹙起的眉头,心里又疼又无奈,“爹爹,你是不是又遇上什么难题了?不可以告诉我吗?” 苏德阳摇头,他放开女儿的手,长长叹了一口气,向后一靠,他半躺在椅子上,抬头望着高悬的房梁,“卿卿,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你只要知道,爹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苏卿卿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泛起奇异的疼痛,她的指尖不自觉握紧,贝齿紧咬下嘴唇。 父亲在为了她的安危而进退两难吗? “卿卿啊,”苏德阳疲倦的闭上眼睛,酸涩的痛觉在不知不觉中泛滥,他无力地苦笑了一下,“你不是在调查爹爹吗?如果你能查出爹爹的过去,爹爹就将一切都告诉你,说不定你能做的比爹爹还要好。” 这是他给女儿的最后一个考验,是知难而退,还是锲而不舍再接再厉?他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她能够和薛俞临决裂,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只是还远远不够,一定要成长到能够自己保护自己,他才能够放心…… 苏卿卿指尖蓦地僵住,她轻抿了下唇,眸中划过一丝痛楚和愧疚。没有人说话,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父女俩清浅的呼吸声,格外明显。“爹爹,对不起……” “卿卿,如果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还会调查爹爹吗?”苏德阳睁开眼睛,侧头看着女儿。 苏卿卿默了默,片刻后她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清澈的明光,她轻声开口,声音轻微的几乎听不见,却格外斩钉截铁,“会。” 这是她的处事原则,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哪怕真相会让她遍体鳞伤,她也要活得明明白白,而不是稀里糊涂活在假象里。 苏德阳低低笑出声,沙哑的声音里染上几分愉悦,“所以不需要道歉,你并没有做任 何对不起爹爹的事,为什么要道歉?卿卿,爹爹知道你善良,在乎别人的感受,但是道歉,并不是能随随便便说出口的,说得多了,就毫无意义了。对不起和谢谢不一样,不是越多越好,也提现不了你的家教素养……”苏德阳长长叹息一声,眸中的光黯淡下来,他太忙了,从来没有教过女儿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提女儿的家教素养?他揉了揉女儿披散而下的长发,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怎么没有束发?” “本来束了,后来把簪子送给了落槿,又急急忙忙赶过来,就成了这样。”苏卿卿下意识回答父亲的问题,回答完后才反应过来,父亲是为了转移家教这个话题,只是——苏卿卿凝眉,依旧没明白对不起和谢谢为什么不一样。 “所以呢?” “嗯?”苏卿卿不明所以地抬头。 “所以你为什么急急忙忙赶过来?有很重要的事吗?”苏德阳顺了顺女儿微微有些凌乱的长发,不知是她年龄还小,还是她保养得好,头发乌黑柔顺,又长又直,摸起来像丝绸一样光滑。 苏卿卿想了想,回头看向父亲,“爹爹,你知道落樱吗?” “落樱?”苏德阳以手作梳,轻轻理顺女儿的头发,听到苏卿卿的问题,他不以为意道:“她不是你府里的丫鬟吗?怎么问起爹爹了?莫非她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那就直接叫一个人牙子把她接走不就行了。” 这种小事,值得女儿匆匆忙忙赶过来? 苏卿卿的心一沉,父亲不知道落樱,甚至不知道她已经把落樱派去照顾薛俞临了。“那爹爹知道玉昙和玉鸢吗?” 苏德阳的指尖蓦然一顿,他抬眸瞄了一眼女儿姣好的侧脸,开口的语气有些清淡,“我知道,这两个丫头的身份还是瞒不住吗?你不想要她们?”他的视线掠过一地狼藉,望向了门外,明晃晃的阳光下,玉昙和玉鸢站得笔直,因为看护不利导致潜伏的犯人服毒自尽而被他罚跪的侍卫们在她们身后一动不动,画面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感,压抑和压迫,在他们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一气之下,把书房砸得粉碎,所有能扔的东西都被他扫落在地,那群蠢货看他心情不好,不赶紧离开居然还杵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劝他不要生气,气大伤身!他能不知道气大伤身吗?但凡他们做事能靠谱一些,他就不会 发这么大的脾气!心里的怒火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下去,他一气之下把他们通通赶出去罚跪。 如今也有小半个时辰了,苏德阳挥了下手,漫不经心道:“除了玉昙和玉鸢,其他人都退下吧。” 苏卿卿抬眸,琥珀色的瞳孔水波不兴,直到屋外只剩下玉昙和玉鸢两个丫鬟,她才不疾不徐道:“爹爹,我之所以带她们两个来,不是想把她们还给你,而是我发现可以问题。” 苏德阳挑眉,“什么问题?” “我把清璃院的所有丫鬟都遣散了——” “你说什么?”苏德阳微微有些错愕,“你把丫鬟都遣散了谁来照顾你?你怎么都不和爹爹商量一下就把她们都遣散了?” 突然被打断的苏卿卿无奈地耸了耸肩,她摊开双手,“你把我关禁闭了,我怎么找你商量?再说了,我虽然把她们都遣散了,但还是留下了小岚,玉禾和落槿三个人,有她们照顾我足够了。” 苏德阳蹙眉,“你为什么突然要把丫鬟们都遣散了?她们做了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话虽如此,但他心中十分不以为然,他的女儿他了解,小事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所以她绝不可能因为丫鬟们惹她不开心而如此大动干戈。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苏卿卿的脸色阴沉下来,薄唇轻抿了一下,眸中氤氲着一层浅浅的寒霜,让她整个人瞬间凌厉冰冷,“玉兰和伍兮勾结,在我的药中下毒——” 话音未落,苏德阳猛地站起来,再次出声打断她的话,“什么!玉兰居然给你下毒?什么时候?” 一再被打断,苏卿卿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是我昏迷不醒,你去请江太医那一次。” 那一次,苏德阳永远忘不了京城的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却什么都诊断不出,好不容易请来江太医,江太医的话却让他胆战心惊,女儿不是病了,而是被人下了毒,还是用来对付死囚犯、最为阴狠毒辣的毒!他一直不明白太子的人如何下毒,没想到居然是苏卿卿身边的人! 苏德阳沉下脸,抬脚就要往外走,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苏卿卿连忙拽住盛怒中的父亲,“爹爹,你听我说,虽然玉兰和伍兮勾结,但她并不知道她下到我药里的是毒。这件事虽然是我遣散丫鬟的关键,但我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这件事。” 苏德阳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眉头蹙得 死紧,“那是为了什么事?” 苏卿卿站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一脸严肃,“是落樱,我把丫鬟遣散时把**契还给了她们,因为没有玉昙和玉鸢的**契,所以我才知道她们是父亲派来的人,可是落樱,同样没有**契——爹爹,她在我身边待了两年。” 如果是敌人,未免太可怕了。 苏德阳的脸阴沉得有些吓人,他明白苏卿卿的意思,他不认识什么落樱,苏卿卿手上也没有她的**契,就表明她不是通过人牙子买进府的,她是别人安插在苏卿卿身边的眼线! 原来丞相府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千疮百孔,明面上有薛俞临和伍兮,暗地里有隐卫和丫鬟,到处都有别人渗透进来的人手…… 苏德阳蓦地握紧双拳,“落樱人呢?” “她几个月前被我派去照顾薛俞临,我怕误会她,又怕打草惊蛇,所以先来问问爹爹。”苏卿卿抚平身上微微褶皱的披风,略长的披风拖在地上,她回头看了一眼下摆,果然脏了,苏卿卿抿了一下唇,眼睫微弯,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如果杨钰看到了,一定会痛心疾首吧。她甩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握住父亲的手,声音微凉,“走吧,我们一起去。” 潜伏在她身边长达两年的人,她也想知道,落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两年,落樱从未对她做过任何坏事,相反,和小岚、玉禾一样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如果不是伍兮和锦一联手,让玉兰下毒,导致她下定决心遣散众丫鬟,落樱的身份大概直到她死也不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吧? 苏德阳点头,吩咐隐卫严阵以待后,她们带上玉昙和玉鸢,以及杨钰,赶往薛俞临的院落。 再次来到这里,苏卿卿的内心有些复杂,上一次来是在六天前,她带走了伍兮,再上一次,是七天前,她和薛俞临决绝,同一晚,秋月就因为伍兮而命丧黄泉…… 苏卿卿的心忽然一痛,巨大的排斥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她几乎想拔腿就跑。她害怕这里,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薛俞临,还因为这里像一个黑洞,不仅吞噬生命,还能勾起她的情绪。 迁怒也好,埋怨也罢,苏卿卿下意识里把秋月的死,一部分归咎在薛俞临的身上,一部分归咎在自己的身上,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她不会认识伍兮,更不会认识秋月,秋月就不会死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理由 苏卿卿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纷乱的情绪,她抬手敲门。“谁啊?”软软糯糯甜美的声音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落梨站在门的另一边,没听到回答,她纳闷地又问了一遍:“谁在外面?” 苏卿卿清了一下嗓子,“是我。” “大小姐?”落梨惊讶地喊了一声,她连忙取下插销打开门,看到门外的苏卿卿、苏德阳等人,她微微瞪大眼睛,“老爷,你怎么也来了?” 苏德阳负手而立,冷冷哼了一声,“怎么,我不能来吗?” 落梨连连摇头,一脸惊慌,“不是,老爷自然能来,奴婢只是有些惊讶,老爷和大小姐很少来这里。” 苏德阳挑眉,看向苏卿卿,很少来这里,那不是很正常吗?一来苏卿卿被他禁了足,二来苏卿卿即使要来也应该是瞒着所有人悄悄溜进来吧?连他这个当父亲的都不知道,落梨一个外人,能知道多少? 这样想着,他又下意识看向杨钰,杨清杨钰兄弟俩的叛变,他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叛变得如此彻底。他们之前一定没少背着他,偷偷带苏卿卿来这里吧? 杨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以手掩唇低低咳嗽了一 声。苏德阳意味不明地蹙了蹙眉心,收回自己的目光。不过无妨,反正他派杨清杨钰兄弟俩过去,只是为了保护苏卿卿。 苏卿卿绕过落梨走进院子里,她环顾四周,薛俞临的院子并不大,除了最前面的亭台楼阁,只剩下几间丫鬟住的后院。薛俞临身为侍卫,却拥有半个主子的待遇,享有一间独立的院落,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苏卿卿的另眼相待罢了,可是薛俞临,从没有因为这点不同而对她有丝毫的笑意,他笑,只是因为他想笑,而不是因为她想看…… “落樱在吗?”苏卿卿转身看向落梨,落梨怔了一瞬间,她挠了挠后脑勺,不明白大小姐不问薛俞临,却问落樱的下落做什么,莫非她以为落樱勾引了薛俞临?落梨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瞄了苏卿卿一眼,大小姐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好看,她不由得对自己的想法更加深信不疑了,伍兮不也因为待在薛俞临的房间而被大小姐抓走了吗?落樱长得不比伍兮差,人也温柔,性格和俞临公子很像,冷冷清清不爱说话,在她看来,确实很般配。 落梨绞了下手指,她虽然很想帮落樱隐瞒,但她不 敢欺瞒苏卿卿和苏德阳,她低下头,有些愧疚,“落樱在俞临公子的房间里。” 苏卿卿瞳孔一缩,指尖有些僵硬,她自嘲地笑了笑,听到薛俞临的名字,还是会让她有一瞬间的刺痛和不适,像深入骨髓的本能,由不得她拒绝。 她的反应,落梨和苏德阳尽收眼底,一个心想果然如此,一个以为她介意薛俞临和其他女子共处一室。不管怎么说,苏卿卿的心里还有薛俞临,这一点毋庸置疑。 苏卿卿率先朝薛俞临的房间走过去,苏德阳和其他人紧随其后,站到门前,苏卿卿推门而入,温暖的浪潮扑面而来,不远处的桌前有两个身影一坐一立,听到声响,不约而同抬起头,坐在桌前拿着毛笔的薛俞临整个人凝滞在那里,错愕地瞪大眼睛,直直盯着苏卿卿,一眨不眨,神情有些恍惚。站在旁边磨墨的落樱微微挑起眉,她放下手中的墨块,缓步上前屈膝行礼,“奴婢见过老爷,见过小姐。” 苏卿卿忽略心底的异样,刻意不去看薛俞临,她轻飘飘瞥了落樱一眼,忽而转身对紧跟在身后的玉昙和玉鸢道:“把她抓起来。” 被点名的玉昙和玉鸢 立马上前,不明所以得薛俞临放下毛笔,神色微凝,苏卿卿从进来便没有看他一眼,神色冷淡得仿佛不认得他一样。他垂下眼睫,这样也好,如果苏卿卿能放下,得知真相时,她就不会那么痛了吧…… 他正怔怔发愣,落梨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拽住苏卿卿的披风泫然欲泣,偏偏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大小姐,你不要抓落樱,奴婢可以发誓,落樱和俞临公子是清白的,她真的没有勾引俞临公子!” 她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苏卿卿惊,苏德阳怒,落樱懵,玉昙和玉鸢撼,杨钰哭笑不得,薛俞临漆黑的眸中翻涌着强烈的情绪,惊喜和喜悦一点一点漫上胸口,虽然理智告诉他不可能,苏卿卿怎么可能因为吃醋而抓落樱,但喜悦的情绪却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下去。 她还是在乎他的吧?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不停的晃,晃到最后,只剩下一片茫然,不真实的让他有种置身迷雾中的错觉。 “不、不、不,”苏卿卿连连摆手,脸上爬上一层浅浅的红,她低下脑袋,不敢抬头去看书案后的少年,窘迫得恨不得扭头就走,“你误会我了, 我抓落樱不是因为她勾引俞临……” 说到这里,苏卿卿忽地停下,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明明是实话,为什么听起来却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薛俞临眸中的喜悦瞬间湮灭,变成一片寂静的死灰,他垂头自嘲地笑了笑,意料之中的回答,意料之外的在意,以及意料不及的刺痛。 苏卿卿为了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口不择言的话语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将薛俞临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扎得鲜血淋漓,她说:“我和俞临公子已经桥归桥,路归路,相见如同陌路,即使落樱勾引他,也和我没有关系,哪怕他们两情相悦,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我之所以抓落樱,自然有我自己的理由,和俞临公子没有半分关系。” 说完,苏卿卿抬起头,不经意间撞见薛俞临过分苍白的脸,他低垂着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苏卿卿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恍惚中有种溺水的绝望,茫然无依的孤寂,让她的心猛地一抽。 苏卿卿垂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眸中忽然涌上一抹潮湿,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她轻轻开口,“把落樱抓起来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迷药 苏卿卿转身拨开身后的父亲和杨钰,大步走了出去,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轻轻闭上眼睛,压迫在胸口上的窒息感也消散了许多。 她终究没办法和薛俞临若无其事的相处,苏卿卿自嘲地笑笑。 杨钰漫不经心地跟了出来,他站在她身边,仰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湛蓝的颜色让人赏心悦目,杨钰弯了眼睛,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苏卿卿,你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苏卿卿抿唇,指尖倏地握紧,一瞬间有种被他看穿的错觉,或许不是错觉吧,她表现的这样明显,没被看穿才奇怪。她学着他的样子,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神色茫然,“我不知道。” “我和俞临公子已经桥归桥,路归路,相见如同陌路,即使落樱勾引他,也和我没有关系,哪怕他们两情相悦,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我之所以抓落樱,自然有我自己的理由,和俞临公子没有半分关系。” 这段话在脑海中回想,苏卿卿想到了薛俞临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咽喉仿佛一瞬间被人扼住,她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有几分真,几分假…… 大概,只有第一句话是真的吧, 她们确实桥归桥,路归路了。只是后面的话,或许只有过几年才有可能实现吧,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决绝。 苏卿卿顺了一下披散而下的长发,微风吹来,瀑布般的长发随风飘扬,衬得她莹白如玉的小脸更加绝美清丽。 “书上说得果然没错,你们女子都爱口是心非。”杨钰啧啧两声,眸中的笑意深了两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不知道苏卿卿怎么想,但在他看来,薛俞临分明还喜欢苏卿卿,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会因为苏卿卿的一句话而白了脸。对于欺负过苏卿卿的人,他很乐意看薛俞临不痛快,但他想不明白,如果喜欢,为何要伤害?哥哥的直觉一向很准,联想到他那天看到从薛俞临房间离开的黑衣人,他总觉得有一个答案即将呼之欲出。 薛俞临的目的,恐怕不是苏卿卿,而是苏德阳吧…… 因为苏卿卿刚经历了秋月的死,所以杨钰并没有把黑衣人的事告诉苏卿卿,和哥哥商量时,哥哥说等李勇调查到苏德阳十年前做了什么,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一切的因,皆在十年前,而现在的动荡,不过是承受十年前 的因造成的果罢了。 杨清看得比任何人都通透,却比任何人都无法摆脱因果轮回,所以他义无反顾跳进了薛俞临设计的局,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跳。 这是他的无奈,亦是薛俞临的悲哀。 苏卿卿瞥了杨钰一眼,“什么书会写这种话?我怎么不知道。” 杨钰耸了耸肩,笑了,湿漉漉的大眼睛弯成月牙,“你最爱的话本子啊,每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里,佳人总要口是心非,害得才子伤心欲绝。啧啧啧,你说,何必呢?”既然喜欢,在一起不就行了?只是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才子佳人只是话本子里的故事,和现实不一样,万一苏卿卿当了真,寻死觅活非要和薛俞临在一起,他罪过可就大了。 虽然以苏卿卿的为人,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但她对感情的看法实在太天真了,杨钰忘不了,月光之下,他向她提及薛俞临总是“巧合”的出现在她身边时,她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说出“缘分”二字,那一刻,不止苏卿卿觉得他是个傻子,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苏卿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难道你们才子就没有口是心非吗?被佳人几句话一 刺激,立马说要恩断义绝,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到就要做到啊,结果不出几天,才子就喝得烂醉如泥,跑到佳人的面前借着酒劲表白心意。”苏卿卿哼了一声,神情淡漠。 “那你还看得津津有味。”杨钰揶揄,苏卿卿一噎,片刻后叹了口气,声音浅浅散在风里,轻柔,无奈,凉薄,“因为我无聊啊,”她弯着眼睛笑,眸中盈着破碎的光,“伤口未愈,被关禁闭,我除了看话本子聊以慰藉,还能靠什么打发时间?” “那倒也是。”杨钰偏过头看她,突然笑着转移了话题,“你的伤现在好得差不多了吧?要不要继续和我学武?” 学武啊,苏卿卿来了几分兴趣,但是——“不会又是蹲马步吧?”蹲马步又累又无趣,她可不想继续蹲了! “知道啦,”杨钰无可奈何地摇头,“那我教你一些基本的防身术吧,如果学得好,我再教你一些别的。”之前苏卿卿练了挺久的基本功,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底盘已经稳了很多,所以学点别的根本没问题,只是学武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会,与其学攻击,不如学防御,反正苏 卿卿作为大小姐,需要攻击时有的是人打下手,比如他和哥哥。 杨钰摸了下鼻子,笑得有些无奈。 “好啊。”苏卿卿笑眯眯地看向他,双手交叠放于脑后,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苏卿卿和杨钰转身,看到落樱一个人悠闲地走出来时,苏卿卿的脸色瞬间一变,“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我父亲呢?” 落樱面无表情的抬手遮了下阳光,慢悠悠道:“他们啊——”苏卿卿懒得听她废话,大步冲到门口,父亲和玉昙、玉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薛俞临趴在桌子上不知死活,不说父亲,剩下的三个人都是会武功之人,怎么可能三两下就被落樱打倒? 苏卿卿冲到落樱的面前一把拽住她的衣襟,阴沉如水的声音从唇边溢出,带着刺骨的凉意,“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落樱淡淡抬眸扫了她一眼,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起伏,“我什么都没做,小姐——不,现在应该叫你苏卿卿了,”她冷着脸一根根掰开苏卿卿的手指,“相处两年,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武功,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所以,我用了一点点迷药,几个时辰后就会醒。” 第一百六十九章 恰恰是你 手被大力拂开,苏卿卿踉跄了一下,她后退几步,心里松了一口气,抬头冷声问落樱:“你是谁?潜伏在我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落樱整了一下褶皱的衣襟,眼睫微掀,直直望进苏卿卿的眼睛里,“苏卿卿,这两年,我不曾伤害过你一分一毫,你是如何发现我不是丞相府的人?我自认为我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所以当落梨说苏卿卿以为她勾引薛俞临而要抓她时,她差一点就信以为真了,因为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苏卿卿抓她的理由。 “你确实没露出丝毫破绽,伪装得十分完美,我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一个意外的决定。”苏卿卿把遣散丫鬟的前因后果说给她听,然后,她攥紧指尖,眼神有些凉,“所以,落樱,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落樱转身走到墙边,姿态清闲地依靠在墙壁上,她抬头,眯眼看向湛蓝的天空缓缓开口,声音轻淡,“我是谁对你而言很重要吗?苏卿卿,我服侍了你两年,尽心尽力,并不比小岚和玉禾做得少,可你为了这个男人,把我派来了这里,”她“呵”的一声轻笑出声,嘲讽,轻蔑,仿佛在说一个十 分可笑的笑话,“你之所以能因为一张**契而毫不犹豫地怀疑我、抓我,都是因为你打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吧。” 主子说她身上有一种让人莫名安心的力量,最适合卧底,所以偷偷把她安插在苏卿卿的身边,获取苏卿卿的信任。两年,她离开主子在苏卿卿身边待了两年,恪尽职守,尽心尽力,好不容易成为除了小岚和玉禾之外最受苏卿卿器重的人,却因为薛俞临而功亏一篑,虽然主子说薛俞临对他而言同样有利用价值,甚至比苏卿卿还要有用,她能被派到这里来也算因祸得福,但她分明看到了主子眸中毫不加掩饰的失望。 薛俞临对主子而言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但这和她任务失败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不是怕打草惊蛇,主子很可能抛弃她这颗棋子,因为她不美艳,不会武功,唯一称得上优点的也只剩下身上让人莫名安心的力量。 当这种力量失去效果时,她对主子而言便毫无意义了。 苏卿卿抿唇,轻轻摇了摇头,她定定看着落樱,一脸认真,“你错了,在此之前我从没有怀疑过你,”她走到落樱的面前,阳光在她身后落下一地的灿烂,勾 勒出淡淡的金光,“我派你来这里,正是因为我信任你,我相信你能替我照顾好俞临……”苏卿卿顿了一下,嘴里突然有些苦涩,她咬了一下舌尖,微微的刺痛掩盖住了那个人的名字带给她的不适,她垂下头,轻轻勾起唇角,笑容酸涩,“落樱,如果没有玉兰背叛我这件事,我根本不会因为没有**契而怀疑你,我甚至可能会为你找无数个理由和借口。” 在此之前,她信任落樱,也信赖落樱,所以哪怕出了玉兰背叛一事,她也只是怀疑,而不是肯定落樱就是卧底。她毫不犹豫派人抓落樱,想要的不仅仅是整个丞相府的安全,还想亲耳听见落樱否认,只要落樱说一声不是,她就无条件信任。所以抓落樱的时候她没有透露半句理由,就是想让落樱自己去猜,去不安,去怀疑自己露出了马脚。只要落樱接近她是别有目的,就会忍不住自己跳出来。 就像现在。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而且进行的很顺利,苏卿卿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接二连三发现身边的人别有用心,这让苏卿卿觉得十分可悲。 “或许吧,”落樱不以为意地偏开头,目光落向一旁 枯萎的灌木丛,一如她荒芜到水波不兴的内心,“苏卿卿,我没办法告诉你我的身份,我只能说,我来到你身边是为了保护你。早在几年前,党争愈发严重的时候,太子一行人就已经盯上了你们,不是拉拢,就是毁灭。看如今的情形,太子或许选择了第二种吧。不过,既然你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我便不能留下来继续保护你了,你自己多加小心,以后的情况,只会更加严峻。” “保护?”杨钰在苏卿卿开口之前哼笑一声,神情讥诮,“你不是不会武功吗?谈何保护?靠你的迷药吗?” 落樱不咸不淡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我见过你,虽然不知道你是哥哥还是弟弟,但你们武功确实高强,可光有武力,脑子跟不上的话,照样要吃亏。” 杨钰想到了屋里的四个人,玉昙和玉鸢他不知道,但薛俞临武功和他不相上下,甚至高出一筹,却也着了落樱的道。杨钰不由得挑眉,“你的迷药的确厉害,可你之所以能得逞,是因为他们毫无防备,谁能料到你能随身携带迷药。” “哦?是吗?”落樱漆黑的双眸安静的看着他,一眨不眨,看得杨钰有些不自 在,他蹙起眉,落樱忽而又继续说道:“不然你现在调息内力看看?” 杨钰眉头蹙得更紧了,他盘腿席地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目调息,内力凝聚在丹田,竟然无论如何也无法运转周身!怎么回事?杨钰大惊失色,不仅如此,他愈是想要调息内力,四肢愈是绵软武力!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杨钰睁开眼,面色冷凝,他犀利地看向落樱,“你对我做了什么?” “杨钰!”苏卿卿飞奔而来,用袖子擦拭他额头上不停流淌而下的冷汗,她一脸焦急,“你怎么了?怎么流这么多汗?” “放心吧,只要他不强制调息内力,一刻钟后就会恢复。”落樱的声调很平静,一脸漠不关心,“这只是一些千日散,无色无味,会让这附近的人无法运转内力,也就是说,空有一身武艺却全然使不出来,甚至连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比不过。”落樱摊开手,掌心中静静躺着一些粉末,她轻轻一吹,晶莹剔透的粉末散在风里,消失在阳光之下。她的神情依旧淡然到看不出喜怒,“你说我没武功,所以没办法保护苏卿卿?可现在没办法保护她的人,恰恰是你。” 第一百七十章 联手 落樱缓步走到杨钰和苏卿卿的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们,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我是用毒高手,想要无声无息毒死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言外之意,如果她对苏卿卿有恶意,苏卿卿早就死了。 刚听完苏卿卿说的中毒事件,落樱不明白能够快速毒死一个人的毒药有很多种,比如死士藏在牙齿中的毒药,一旦行动失败,他们就会服毒自尽,避免被人抓住严刑拷打,可太子为什么会选择一种见效迟缓的毒药? 现在,她看着冷汗直冒的杨钰,似乎明白了一些太子的想法,是为了折磨苏卿卿吧。他选择的毒药虽然见效迟缓,但一旦发作,不仅无药可救,还痛苦异常,是一种十分阴毒的毒药。 让苏卿卿以异常痛苦的方式死去,再冷眼看着苏德阳失去理智,大概会让太子爷得到诡异的满足感吧。 落樱想到主子描述太子爷的话,他说太子爷是一条阴冷的毒蛇,蛰伏在黑暗里,随时都有可能扑出来咬你一口!可惜,这条毒蛇太没有脑子,又太自以为是了。 杨钰喘了口气,双手后撑仰头看着落樱,阳光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打了 一层薄薄的绒光,漠然的看着他们。他扬起唇角微微一笑,有些好奇,“你是什么时候下的药?” “走出房间之前。你和藏在周围的隐卫武功都不弱,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那我岂不是自投罗网?虽然我也想过继续用迷药,但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灿烂,风也不小,”落樱伸出手,感受风从指尖穿过的温柔,声音轻淡,没有丝毫感情,“迷药的作用反而会减弱,达不到我要的效果。相反,千日散的作用反而会因为风的吹拂而扩散,既能让你中招,也能让藏在周围的隐卫动弹不得。” “哦?”杨钰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他扶着苏卿卿的手,勉强借力站了起来,因为四肢绵软,他不得不半靠在苏卿卿的身上,“千日散,千日散,”他笑着抬眸,几分无奈,几分好奇,“药效该不会是一千日吧?” “没错,不多不少,正好一千日。” 她的语调太过稀松平常,仿佛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苏卿卿却蓦地瞪大眼睛,“正好一千日?”那不是三个多月吗?未免太久了吧? 落樱静静“嗯”了一声,视线缓缓移到苏卿卿漂亮的脸上,主子说过 ,苏卿卿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牵制苏德阳,她活着,主子才能更好的拿捏苏德阳,所以,主子吩咐过她绝对不能让苏卿卿轻易死掉。虽然主子现在感兴趣的人是薛俞临,但他暂时还没有放弃苏德阳,所以眼前的少女还不能死掉。但是,太子不会轻易放过她吧?更何况还有一个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薛俞临。落樱抿了下唇,“苏卿卿,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可怕的,你要保护好自己。” 苏卿卿眨了下眼睛,有些困惑,落樱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她从怀中拿出一小包粉末放进苏卿卿的手里,“这是千日散的解药,冲水喝即可。”她淡淡瞥了半靠在苏卿卿身上的少年,少年也正挑眉看着她,视线相撞,她波澜不惊的收回视线,重新落在苏卿卿的脸上,“这是一人份的解药,他还要保护你吧?虽然他没什么用,但多少还算可靠。” 他没什么用?杨钰磨牙,可真敢说啊! 苏卿卿握紧药包,“谢谢,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落樱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一瞬即逝,快到苏卿卿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 后退几步,深深看了苏卿卿一眼,“我走了,保重。”她转身就走。 “等一下!”苏卿卿想要追上去,可软趴趴的杨钰还靠在她身上,她根本动弹不得,她不自觉提高音量,脱口而出道:“落樱,你其实是三皇子的人吧?” 落樱整个人一僵,仿佛定了格,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冷清到几乎漠然,背后却绷得死紧。 苏卿卿知道,她猜对了!杨钰震惊地抬起头,看了眼僵在原地的落樱,又看了眼神色平静的苏卿卿,心中纷乱如麻,落樱居然是三皇子的人,三皇子和苏德**本没有来往,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苏卿卿又是怎么发现的? 苏卿卿呼出一口气,理了一下头绪,她缓缓开口,语气很慢很慢,“你说你留在我的身边是为了保护我,早在几年前,党争愈发严重的时候,太子一行人就已经盯上了我们。这些事情,平常人根本不知道吧?****有四位皇子,但可以和太子匹敌的只有在民间声望极高的三皇子一人。如果太子执意要杀我,能护下我的人除了父亲和皇上,就只有他了。” 落樱转身,目光复杂地看向苏卿卿,“ 仅凭这些,你就能断定我是三皇子的人吗?” “不,不止这些,”苏卿卿摇头,她将下滑的杨钰往上扶了扶,眼睫轻轻闪了闪,她一脸认真地蹙了下眉,似乎在纠结该怎么组织语言,“你留在我身边,不只是单纯为了保护我,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拉拢我的父亲吧,他——虽然名声不太好,”苏卿卿苦笑了一下,指尖不自觉攥紧杨钰的衣服,“但他位极人臣,十分受皇上的重视,能拉拢到父亲,无异于得到了皇上的肯定……不,还有朝中一部分朝臣的支持。” 比如柳楚楚的父亲柳尚书,他是父亲的下属,对父亲马首是瞻,去年她的及笄礼泡汤后,就是柳楚楚的父亲举办了一场赏花宴,想要以此扭转她的名声。虽然并没有多大效果,但苏卿卿收获了两位朋友,也不算徒劳无功。 “在今年以前,太子还是以拉拢为主,并没有对我出过手,可你已经在我身边有一段时间了,恐怕除了保护,还有当父亲站在太子的阵营时杀了我的命令吧?” 苏卿卿虽然不了解三皇子的为人,但他若是想和太子争夺至高无上的皇位,就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太子联手。 第一百七十一章 离开 落樱沉默了很久,忽而轻笑出声,“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聪明,苏德阳不将朝廷上的局势告诉你,你反而看得更加通透了。”她上前两步,敛了唇边的笑意,平静地看向苏卿卿,“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三皇子的人,必要时也确实有杀了你的命令。所以你应该庆幸,你对三皇子而言还有利用价值,三皇子不是太子,没有折磨人的兴趣,如果你父亲站到了太子的阵营,你第一时间就会死在我的手上。” 苏卿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她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似有若无的浅笑,看上去却有几分落寞和自嘲,“你当真会杀了我?”相处两年,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落樱毫不犹豫地点头,斩钉截铁道:“会。”虽然苏卿卿对她很好,但她真正的主子是三皇子,那个浑身充满贵气、危险又迷人的男子。三皇子是她的全部,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做,甘愿牺牲,无怨无悔。 苏卿卿抿着唇角无声笑了一下,眉心却缓缓蹙了起来,早就预料到的答案,她只是——有点失落罢了。 “你走吧。” 落樱有些惊讶,“你知道我的身份,不打算抓我吗?” “你又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为什么要抓你?”苏卿卿觉得有些好 笑,唇角微扬,“更何况你也照顾了我两年,所以你走吧,凭你的本事,想要平安离开丞相府应该不难吧?” 落樱不发一语,沉默了片刻后,她转身背对着苏卿卿和杨钰,“保重。”她抬脚离开。 “苏卿卿。”杨钰挑起眉梢潋滟一笑,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嗯?”苏卿卿收回看着落樱背影的视线,下意识看向近在咫尺的杨钰,“怎么了?” “落樱虽然用毒本领高强,但那是因为她占尽了先机,虽然这话由我说出口像是在狡辩,但是面对早有防备又武功高强的隐卫——苏卿卿,”杨钰眨了一下眼睛,笑容狡黠,“她没有丝毫胜算。” 只怕还没等落樱摸出毒药,就已经被眼疾手快的隐卫拿下了。 苏卿卿微微有些吃惊,她以为用毒之人比习武之人厉害的多,原来竟不是这样吗?她抬头朝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落樱大喊一声:“你等一下!” 落樱脚步一顿,想要跨出大门的动作忽地停下,她回头看苏卿卿,眸中微微有些困惑,不明白她还有什么事。 苏卿卿想要追上去,但被杨钰绊住了脚步,只好先扶着他吃力的后退几步,靠着树干坐好,不经意间摸到杨钰的指尖,出过汗后又被冷风吹干的皮肤冰冷的 有些吓人,苏卿卿想都不想就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杨钰的身上,“你先等我一会儿。” 她起身提起裙摆向门口的落樱跑去,站在落樱的身后,她低低喘息一声,平复砰砰直跳的心脏,“你带着我的东西出去,就说我让你出府办点事。”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向头上摸去,然而除了微微泛着凉意的青丝之外什么都没摸到,苏卿卿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把簪子送给了落槿,她懊恼地“啧”了一声,眉头微蹙。 她常带在身上的东西,除了发簪还有什么?她凝眉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对了!还有玉佩! 苏卿卿低头把挂在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是一块普通的汉白玉,虽然不像羊脂玉晶莹剔透,但它雕刻成的形状非常漂亮,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茉莉花,洁白无瑕的花朵下面还有两片碧玉做成的小小的树叶,花朵的正中央,苏德阳托人花了大价钱刻上了苏卿卿三个字,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玉佩。 这块玉本是她几年前在首饰店一眼相中的,因为汉白玉是最普通的玉石,与石头无异,几乎无人问津,见她喜欢,掌柜的二话不说立马卖给了她,深怕她反悔。 苏卿卿拉起落樱的手,将玉佩放进她的手中,玉佩下 方挂着的浅蓝色流苏随风微微晃动,像缓缓流淌的溪流。 这块玉佩苏卿卿从不离身,在她身边照顾了她两年的落樱自然知道这块玉佩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她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玉佩,花瓣的棱角微微刺痛她的掌心,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胸口扩散,“你……真的要把这块玉佩给我?” 她走了,就绝不可能再回来,自然也没办法把玉佩还给苏卿卿。 苏卿卿眸中划过一丝不舍,她笑着点头,故作轻松道:“是啊,但我有个条件。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不知道将来登上那个位置的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这句话属于大逆不道,传出去会株连九族,苏卿卿不自觉压低音调,清泠泠的声音像山涧,像泉水叮咚,让人如沐春风,“如果是太子爷,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到时候能帮助我们的人,只剩下三皇子一人,所以我想像他求一个恩典。” “救你们一命?”落樱蹙眉,眸色有些冷,“这恐怕有些难。”太子本就和三皇子不对付,若是太子登上皇位,针对的人恐怕不止苏德阳一人,还有三皇子,到时三皇子自身难保,哪还有多余的心力护下他们?如果苏卿卿的条件是这个,她宁愿不要这枚玉佩!她绝不可能为了自身 安危而给三皇子带去一丝一毫的危险。 “不是,我希望三皇子保护的人是这府中的侍卫和婢女,她们都是无辜之人,三皇子为他们请命,不仅不会触及太子的底线,还会美化他勤政爱民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落樱完全震撼住了,她看着苏卿卿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虽然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她用玉佩留下的生路里,没有她自己和苏德阳的名字…… 落樱想问一句“那你们呢”,可是她问不出口,她怕苏卿卿会让三皇子帮忙,虽然几率不大,但是哪怕只有一丝几率,她也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苏卿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她推着落樱的身体往外走,跨出大门走下台阶后她轻轻一推,落樱往前冲出去几步,苏卿卿在她身后笑眯眯道:“快走吧,再不走等父亲醒来,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落樱顿了一下,她用力攥紧手中的玉佩,抬脚离开,走了一段距离后她倏地停下,眼睛直视前方的路,她头也不回扬声说道:“苏卿卿,谢谢你!”谢谢你给于的信任和玉佩。站在她身后的苏卿卿没有说话,落樱微微垂下眼帘,声音低的只有风才能听到,“对不起。”说完后她大步离开。 第一百七十二章 拜托你了 苏卿卿转身走进屋里,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她绕过他们,径直走到桌前,薛俞临侧趴在桌子上,露出半张精致漂亮的脸,他闭着眼睛安静的睡着了,少了几分平常的冷漠和疏离。 苏卿卿眨了下干涩的眼睛,正准备移开视线,余光突然瞥到他压在胳膊下的宣纸,隐隐有一个卿字,不知为何,她的心重重一跳。苏卿卿看着薛俞临漂亮的脸,指尖下意识攥紧衣袖,她想要转身离开,脚却仿佛生了根,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腿。 苏卿卿,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回响,苏卿卿脸色一白,她咬住嘴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过了很久,她才踱步离开书桌前,没有了继续探究宣纸上的内容的欲望。 苏卿卿走到茶几旁边,掀开茶壶的盖子,她往里面瞄了一眼,茶壶中还有半壶水,她取出一只茶杯,从怀中取出药包,苏卿卿抿唇,有些犹豫,不知道用茶水泡会不会减轻药性,但是——她环顾四周,除了眼前的茶壶,屋中没有其他的水,她也不确定烧水房是否备有水,一来一回会花费很多时间,杨钰因为出了一身的汗,如果吹太久的冷风,说不定会 受寒…… 算了,不管了,赌一把! 苏卿卿拆开药包,把里面的白色粉末通通倒进杯子里,端起茶壶,小心翼翼的灌满,药粉一遇到水就迅速融化了,苏卿卿凑过去轻轻嗅了嗅,除了淡淡的茶香味,还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有点像花的味道,莫非是某种花晒干后研磨制成的? 苏卿卿端起茶杯,温热的温度顺着杯子蔓延到指尖。看来落樱确实是一个合格的丫鬟,将薛俞临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端着解药走到杨钰的面前,她蹲下身,扶着他的肩膀喂他喝药。 杨钰有些不自在,但无奈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好任由她笨手笨脚的灌进肚子里,苏卿卿灌得有些快,他险些呛到,加上味道有些怪异,全部吞进肚子里后他没忍住剧烈咳了起来。 咳得眼眶都微微泛了红,苏卿卿吓了一跳,紧张的拍打他的后背为他顺气,杨钰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就不能灌慢一点吗?” 苏卿卿一脸无辜,“这又不能怨我,我第一次喂别人喝东西嘛。”她说完,抓起杨钰的胳膊,“怎么样,有效果吗?”提到半空中后她松开手,杨钰的胳膊软软的掉了下去,掉在他的腿上。 “啊 ,看来没效果啊。”苏卿卿有些失望,她孩子气地鼓起腮帮子,一屁股坐在杨钰的旁边,屈起双膝,她环住自己的腿,将头搁在膝盖上,她侧头看向身边的人,“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用茶水泡的关系,所以药效减轻了?” 用茶水泡的? 杨钰瞪大眼睛,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味道这么奇怪,明明闻起来还不错的样子。至于药效,他想了想,说道:“哪有这么快见效,没听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虽然我不是生病,但原理应该差不多吧?” 杨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同为医理白痴的苏卿卿一脸认同地点头,“有道理,那我们再等等。” 躲在房顶上动弹不得的隐卫听到他们的对话,差点一头栽下去。 又等了一刻钟,苏卿卿问:“怎么样,见效了吗?”杨钰试着活动一下身体,虽然有些僵硬,但确实能动了,他惊喜地点了点头,“见效了见效了,我能动了,再等一会儿应该就能行动自如了。” 屋顶上的隐卫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努力探头朝他们的方向看过去,脖子都酸了也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头顶,无奈,他索性放弃了,直接大声喊了出来:“运 转内力,将解药送至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可快速祛毒。” 苏卿卿对这些完全不了解,听到隐卫的话,她本能地看向杨钰,杨钰蹙紧了眉头,有些困惑,“可是,落樱说千日散会让这附近的人无法运转内力,我之前强制运转内力,导致四肢绵软,浑身冒冷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现在好不容易好转一些,万一运转内力,又使不上劲怎么办?到时候可没有第二包解药了。” “不会,你已经吞下解药了,情况也已经好转,证明解药确实有用,所以情况不可能加重。”说到最后,隐卫的声音低了下去,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对啊!”杨钰恍然大悟,“苏卿卿,快帮我,把我的腿盘起来。”苏卿卿瞥了他一眼,一脸嫌弃,“不要,我拒绝,男女授受不亲。” “哎呀,非常时期,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杨钰瞪了她一眼,催促道:“快一点,今天冷死了。”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苏卿卿忍不住心中腹诽,她爬起来,对着他盖了披风的下半身比划了半天,实在下不去手,“要不,我去外面给你找个男人来?” 杨钰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话太有歧义了! 而且,她要去哪找个男人来?谁知道落樱的千日散波及的范围有多大,看屋顶上的隐卫,只怕比他还糟糕,说句话都要大喘气,恐怕一发现内力被封就强制运转了吧。 “我帮你吧。”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卿卿浑身顿时一僵,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即使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站着谁。 薛俞临一步一步朝她们走过来,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苏卿卿后背越绷越紧,她死死握紧拳头,指尖刺进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苏卿卿,从此我们互不相欠。 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苏卿卿闭上眼睛,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把耳边的话甩出去。 身后的少年猛地顿住,苏卿卿的动作落进他的眼底,仿佛在极力拒绝他的帮忙,呼吸一窒,他感觉到胸口压了一块大石,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和难堪。 杨钰看了一眼浑身紧绷的苏卿卿,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薛俞临,沉默了几秒钟后,他伸手握住苏卿卿的手腕,她浑身一激灵,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茫然。杨钰朝她绽开一个安心的笑容,话却是对不远处的薛俞临说的,“那就拜托你了,俞临公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耐烦 俞临公子四个字让苏卿卿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薛俞临无声抿唇,他走到杨清的面前蹲下,苏卿卿就在他的旁边,纤细瘦弱的身躯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像一只无助的小动物。薛俞临无意识地看向苏卿卿,她低着头,露出一截如藕搬莹白如玉的脖颈,他看着看着,不自觉怔怔出神,也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苏卿卿头低得更低了,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长发滑了下来,遮住她莹白的脖颈,薛俞临触电般浑身一激灵,顿时回过神,他狼狈地移开视线,却不经意间对上杨钰似笑非笑的眼睛。 薛俞临故作镇定地垂下头,隔着披风,他握住杨钰的一条腿,正准备摆正姿势,谁料杨钰突然惊叫一声,整张脸都扭曲了,薛俞临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苏卿卿也吓得不轻,她记得杨钰的腿受伤了,该不会是薛俞临碰到他的伤口了吧?她紧张地抬起头,“杨钰——” 她刚刚开口,就被杨钰打断了,“你能不能摸下面一点,我怕痒。” 哈? 薛俞临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苏卿卿也被他雷得里焦外嫩,张大眼睛愣愣的回不过神。杨钰没好气地瞥了一 眼薛俞临,如果他有力气,一定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他最怕别人碰他的腋窝,脖子和大腿,最亲密的哥哥也不行。说起来,身为双生子的哥哥,杨清就没有这个问题,因为杨清不喜欢任何人近他的身,不过,他和苏卿卿是个例外,杨清并不讨厌他们帮他换药。 “下面点,别碰我的大腿,帮我盘腿又不需要摸我的大腿……” 大腿、大腿、大腿…… 杨钰喋喋不休的声音让薛俞临青筋凸起,他强忍着掐死他的欲望,将手往下挪了挪。 “哎呀,不是那里,再往下!” 薛俞临磨牙,又往下挪了挪。 “太靠下了!俞临公子,你是准备抱我的脚吗?虽然我不介意,但我必须提醒你一句,最近天气太冷,我已经好久没洗脚了。”杨钰将好久两个字的音调拖得很长很长。 薛俞临脸都绿了,他冷冷瞪向杨钰,目光锋利如刀,杨钰毫不畏惧的瞪回去,“看什么看,是你说要帮我盘腿的,如果你不想帮忙就让开,我让苏卿卿帮我,反正她比你温柔多了。” 苏卿卿终于明白杨钰方才对她露出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原来他是想整薛俞临啊。她忍不住抿唇轻声笑了出 来,唇边绽开甜美的弧度,有些醉人,看得人不自觉溺毙其中。 但是,苏卿卿不明白杨钰的最后一句话,既然要整薛俞临,为何要让她帮忙盘腿,他就不怕薛俞临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吗?如果薛俞临答应了她该怎么办,她实在下不去手啊…… 而且,她一点都不温柔。 …… 听到杨钰提起苏卿卿,薛俞临额头的青筋欢快的蹦跶了两下,他强压下怒气,扭头去看身旁的苏卿卿,她微垂着头,唇边露出若隐若现的笑容,一瞬间,惊艳了他的时光,他还没来得及细看,苏卿卿就收敛了笑意,眉头轻轻蹙起,似乎有些困惑,仅仅一瞬间,她就苦恼地抿了一下唇角。 薛俞临静静看了两秒,以为她在苦恼如何帮杨钰盘腿,一时间心头火气,有种自己的宠物被人欺负的错觉,他一把掀开披风,在苏卿卿和杨钰错愕的目光中劈头盖脸的朝杨钰砸下去,盖住他的头。薛俞临一手抓起一条腿,快速用力交错相叠,杨钰疼得**一声,披风下的脸白了几分。 薛俞临冷冷瞥了杨钰一眼,根本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他抓起杨钰的两只手腕,用力按向他的膝盖,手骨和膝盖骨相 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薛俞临挑了下眉,声音有些凉,“啊,抱歉,我力气太大了,不如苏卿卿温柔。” 薛俞临眸色微闪,指尖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被披风盖住的杨钰,刻意忽视旁边的苏卿卿,他目不转盯的看着他,目光犀利冰冷,“既然没事了,告辞。”他转身扬长而去,径直走进房间里。 苏卿卿顺着敞开的大门望进去,薛俞临清冷的背影经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人时没有停顿一下,仿佛那些人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但苏卿卿察觉到,他的脚步在绕过苏德阳时微微凌乱起来,后背一瞬间绷得很紧,磅礴的气势哪怕她离的很远,也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她转过头,取下杨钰头上的披风,体贴的围在他身上,系好绳索后这才抬眸看向杨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剪影,他双眸微闭,剑眉紧紧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痛苦,她忍不住轻声唤了他一声:“杨钰?”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苏卿卿笑了一下,声音听起来古井无波,看来并没有什么事。她放下心来,随意地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她将脸埋进 双膝之间,轻轻闭上双眸,一时间气氛安静下来,除了萧萧风声,只有他们二人清浅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卿卿昏昏欲睡之时,一个巴掌忽然拍在她的后脑勺上,使劲揉了揉她的长发。苏卿卿不耐烦的轻叱一声,伸手攥住在她头上作乱的手,她抬起头,咬牙切齿道:“杨钰,你活得不耐烦了?” “莫非你睡着了,怎么脾气这么差?”杨钰蹲在她面前,一双无辜的眼睛弯成月牙,氤氲着浅浅波光。 苏卿卿有轻微的起床气,那段被迫从被窝里提溜起来的日子,杨钰充分体会到了小岚从不吵醒苏卿卿的理由,但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杨钰有的是办法将她的起床气消磨掉,然后让她忍无可忍的乖乖爬起来晨练。 苏卿卿不想回答他毫无营养的问题,她揉了下微微有些困倦的眼睛,“你已经恢复了?” “嗯。”杨钰张开手掌,然后用力攥了起来,勃发的力量让他无比安心。 “那走吧,”苏卿卿站了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和泥土,率先朝屋里走去,头也不回道:“既然你力气恢复了,就帮我背我的父亲吧,我们回家。” 第一百七十四章 身影 杨钰追上苏卿卿,两人走进薛俞临的房间,屋里已经没有了薛俞临的身影,他似乎进了里屋,根本不想管其他人的死活。 苏卿卿让杨钰背起父亲,她随意扫了一眼四周,目光突然被桌子上的画吸引了目光,正是她们来时薛俞临正在做的画,这幅画虽然题了字,右下角也标明了署名,但画并没有画完,明显是被她们的突如其来到访打断了。 苏卿卿原本没有窥伺别人的兴趣,但她的目光定在画上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画的题字只有十分简短的四个字:卿本佳人。原来她看到的卿字是这个意思啊,苏卿卿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苦涩。 洁白的宣纸上,有一条林荫小路,路的两旁种满了树,开满荼靡,纷纷扬扬的花瓣随风飘扬,仿佛下了一场梦幻的花雨。花雨中,一个纤细的人影在小路上朝着远方越走越远…… 虽然画上的少女只有一个背影,但苏卿卿竟然从中感受到了几分熟悉。或许薛俞临画的是伍兮吧!苏卿卿转身,再也不想多看一眼,安静的看着杨钰将父亲背在背上。 苏卿卿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玉昙、玉鸢和落梨,清澈的眸中没有一丝情绪,她和杨钰跨出房间后,转身合上大门,将她们的 身影关在了温暖的房间里。 “你不管她们了?”杨钰有些意外,在他眼里,苏卿卿的心肠意外的柔软,只有面对背叛和不在意的人时才会铁石心肠。 苏卿卿有些莫名其妙,“莫非你还背的动?如果你还背的动我不介意你再多背几个人。但我身娇体弱,我可背不动。” 杨钰摸了下鼻子,不吭声了。 把苏德阳背回他的院子里,苏卿卿小心翼翼护着杨钰将父亲放在床上,她掖了掖被角,坐在床边,望着父亲安静的睡颜,苏卿卿蹙了蹙眉心,有些问题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杨钰:“怎么了,发现什么了?”他随手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上去,双**叠,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苏卿卿捏着下巴,一脸困惑,“同样中了落樱的迷药,为什么父亲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俞临却什么事都没有?” “有两种情况,”杨钰漫不经心地晃了晃自己的二郎腿,“一是俞临提前就有防备,落樱下迷药时他只吸入一点点,所以很快就醒了。二嘛。”他意味深长地望着苏卿卿清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就是他根本没中迷药,他在装睡。”当然,在杨钰看来,第二种可能性非常高,落樱对薛俞临而言只是一个相处 了不到几个月的陌生人,苏卿卿大张旗鼓来抓她,他在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自然要多加防备,毕竟苏卿卿把他放在心尖上,从来没害过他。虽然第一种情况也说得过去,但以薛俞临小心谨慎的个性来说,还是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 “装睡?”苏卿卿垂眸沉思,杨钰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分析,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在薛俞临的问题上,他和杨清达成了共识,在苏卿卿自己意识到薛俞临的不对劲之前,他们只旁敲侧击,不强迫她接受他们的观点。毕竟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要她这样,她反而越要那样,牛不喝水强按头只会得不偿失。 谁知这次居然出乎他得罪意料,苏卿卿点头,一脸严肃,“你说得有道理,在不清楚落樱的身份之前,又看到落樱轻而易举放倒了父亲和玉昙她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睡。” 她站起身,双手环胸,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想,一边凝眉轻声道:“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装睡,这样,不仅能让落樱马虎大意,还能偷听到落樱和我们的对话,进而得知她的身份……” 苏卿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薛俞临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知道落樱的身份对他而言有 什么意义?她想知道落樱的身份是为了丞相府的安全考虑,如今丞相府内忧外患,她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对付这群牛鬼蛇神。可是薛俞临不一样,他只是丞相府的侍卫,她也已经决定放他出府,他为何如此执着于落樱的身份? 她一时间想得有些入神,没看到迎面走来的丫鬟,两个人撞了个正着,滚烫的热水泼了苏卿卿一身,她惊呼一声,只觉得整个胸膛火辣辣的疼,疼得她眼泪都飙出来了。丫鬟眼睛都吓直了,双腿直打哆嗦,“哐当”一声水盆摔在了地上,她瘫软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杨钰脸色顿时一变,他大步冲了过来,握住苏卿卿的双肩,一脸焦急,“苏卿卿,你伤到哪里了?严重吗?” 苏卿卿含泪摇头,她攥住胸前的衣襟用力晃了晃,扇动的凉风微微减轻胸膛上的刺痛感,她忍不住瘪了瘪嘴,小声抱怨:“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痛死我了。” 杨钰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啊,谁叫你不看路,遭报应了吧。你说说你,这么马虎,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苏卿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和我爹爹一样,我嫁不嫁的出去还不劳烦你担心。”她理会杨钰 ,弯腰扶起丫鬟,柔声安慰道:“没关系,你不要怕,我没事。” 丫鬟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刚刚,她差点以为自己死定了。 苏卿卿捡起地上的盆,递到丫鬟的手中,她笑道:“以后水不要打得这么烫,如果你不小心伤了我爹爹,小心人头不保啊。”她可不是夸大其词吓唬丫鬟,她的父亲,其实挺凶的,对她这个女儿都凶巴巴的,动不动就关禁闭,更何况是她们这群小丫鬟。 丫鬟瑟缩了一下,目露胆怯,“谢谢大小姐不罚之恩。” 苏卿卿笑着挥挥手,“好了,你退下吧,等我们走了你再来照顾爹爹。”虽然想得太入神以至于没察觉到丫鬟的靠近是她的不对,但她们两人相撞也有丫鬟的一部分责任,显然这个丫鬟也是一个马虎鬼,她可不想再撞一次。 丫鬟屈膝行礼后端着盆退下。 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了,苏卿卿才龇牙咧嘴的用力扇了扇被热水烫到的地方,湿透的衣服在热度退散后,贴在肌肤上有些冷,被烫伤的地方却因为这种凉而得到了短暂的慰藉。 杨钰瞄了一眼紧紧贴在她身上的衣裙,脸色微微有些红,他转过身背对着苏卿卿,咳了一声后问道:“很疼吗?要不要请大夫?”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未必是坏事 苏卿卿很有大腕风度的摆摆手,不以为意道:“不用不用,一点小伤而已,你太小题大做了,等会儿回去上点药就行了,多大点事。”再说了,她烫伤的位置在胸膛,如何能请大夫? “那我们回去吧,赶紧让小岚给你上药,还待在这干嘛?”杨钰有些纳闷,他伸手解披风,苏卿卿在他身上打了一个蝴蝶结,他拉错绳子的顺序了,导致蝴蝶结变成了死结,他不得不全神贯注费劲的垂眸解开系在脖子上的死结。 “唉,”苏卿卿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有些事情想问爹爹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她也想赶紧回清璃院,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肌肤上,不仅冰冷刺骨,还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她身上爬来爬去。 苏卿卿转身想坐到椅子上,恰巧看到杨钰笨拙的动作,她微微抿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她云淡风轻道:“别解了,就算你把披风给我,我衣服还是湿的,照样冷啊,你还不如让丫鬟们多拿几个炭盆过来呢,等爹爹醒了说不定我衣服都烤干了。” 杨钰指尖一顿,他抬起头,想想也是,是他太死脑筋了,居然只想着披风。他敲了下 自己的额头,连忙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他急急忙忙打开房门,差点和屋外端茶的丫鬟撞个正着,步苏卿卿被烫、被淋湿的后尘,他定睛一看,巧了,又是刚刚的丫鬟,丫鬟发现自己又差点闯祸,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奴婢、奴婢……” 杨钰深怕她“哇”的一声哭出来,连忙温声细语安慰:“你别紧张,是我不对,”他伸手接过丫鬟手里的茶壶,继续说道:“这壶茶我来端吧,你送几个炭盆进来,大小姐淋湿了,这里又没有替换衣服,多送几个炭盆进来烤烤衣服。” 丫鬟揉了下泫然欲泣的眼睛,把眼泪揉进去,忙不迭送点头,“奴婢这就去。”她提起裙摆转身就跑,小辫子在身后一晃一晃的,晃得杨钰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妥,他挠了挠后脑勺,想要进屋,一低头,看到手里的茶,突然灵光一闪,他知道哪里不妥了! 杨钰朝逐渐远去的丫鬟大喊:“记得让别人送过来!” 丫鬟脚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身后的苏卿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摇摇头,一手端着茶壶,一手合上门,走到桌前,他把茶壶 放在桌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摇头叹息道:“你爹爹房里的丫头也太不靠谱了,刚刚如果不是我躲得快,只怕现在和你一样成了一只落汤鸡了。” 苏卿卿在他旁边坐下,伸手取过一只茶杯,端起茶壶倒茶,滚烫的茶水冒出朦胧水雾,她将茶递给杨钰,一边伸手又取了一只茶杯,一边笑道:“只怕比我还糟糕吧,泼在我身上的水可没这个烫。” 杨钰啧啧一声,低头喝茶,不过须臾,就有三个丫鬟陆续端进来三个火盆,整个屋子瞬间暖和起来,杨钰瞄了一眼送火盆的三位丫鬟,满意地点头,“那个丫头还挺乖。” 苏卿卿啜饮一口,刹那间唇齿留香,“指不定人家现在心里多委屈呢,你呀,就别说风凉话了。” 杨钰瞪大眼睛,“我哪有说风凉话,你可不要冤枉我。”苏卿卿轻轻吹了吹手中的茶,不置可否,在丫鬟们放好炭盆鱼贯而出时,她抬眸温声道:“等一下。”丫鬟们想要走回来行礼,她摆摆手制止,示意她们不必多礼,“你们带几个人去俞临公子的房间把玉昙和玉鸢带回来,然后留两个人照顾落梨,等落梨醒了再回来。” “是。”丫鬟们领命退 下。 苏卿卿端起手中微凉的茶一饮而尽,她之前在想,落樱走了,要不要再派个人帮衬落梨,但最终后放弃了,一来她手中没有人手,二来父亲房中的丫鬟秉性究竟如何她也不了解,三来……出了落樱的事,薛俞临未必会相信她派去的人。所以,与其让他费尽心机防备,不如不要多此一举。 两个人百无聊赖地一边喝茶一边闲聊,直到一壶茶见底,苏德阳也没有醒来的迹象,苏卿卿望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父亲,长长叹息一声,她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先回去,等晚上再来。” 杨钰坐着不动,抬头对她勾唇一笑,笑得意味不明。苏卿卿愣了愣,正想问他笑什么,床榻上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唤,“卿卿……” 苏卿卿心中一喜,苏德阳身体似乎没有力气,艰难地想要坐起来,她连忙飞奔过去扶起父亲,拿起旁边的软枕头垫在他的身后,扶着父亲半靠在床头。 苏德阳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卿卿,落樱的事情怎么样了?” 苏卿卿在床边坐下,将落樱的身份和她放走落樱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苏德阳,末了,她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爹爹,我 私自放走她,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虽然你的做法在爹爹看来有些妇人之仁……”苏德阳捂着唇角低低咳了一声,如果是他,绝不可能轻易放走落樱,放走她,等于告诉三皇子,他已经知道三皇子在丞相府安插人手一事。暂且不说三皇子到底安插了多少人手,光此事暴露,他们之间暧昧不清的窗户纸便捅破了。三皇子早就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只是他不想参与党争,所以一直装傻。可是如今,他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去了,要么接受橄榄枝加入三皇子的阵营,要么成为三皇子的敌人…… 他已经得罪了太子,如果再得罪三皇子,他便成了众矢之的! 但站在苏卿卿的立场,她的想法虽然有些可笑,但这正是他希望女儿能永远保持的天真和纯粹,只考虑人情世故,而不是官场的事事非非与恩恩怨怨,他想要保护女儿,不仅仅是保护她的生命安全,他更希望保护女儿的天性,让她天真快乐一辈子。 苏德阳长叹一口气,伸手将女儿微微有些凌乱的秀发别在耳后。这是他之前的想法,最近他越来越力不从心,所以有时候又在想,如果能让女儿懂事一些,未必不是坏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 怜惜 苏卿卿敏感察觉到父亲情绪的波动,她咬了咬嘴唇,“爹爹,我不是又给你造成了困扰?” 苏德阳摇头,“没有,你不要多想,你是不是找我有事要谈?”要不然怎么会在这等这么久?他只是中了迷药,又不是生病受伤了。 苏卿卿双**叠,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后的床上,她仰着头望着帐顶,鼓着腮帮子犹豫了片刻,开口试探父亲:“爹爹,你可不可以解除我的禁闭?” 苏德阳一怔,“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虽然他没有解除苏卿卿的禁闭,但相比以前,她已经自由多了。 “白郁离邀请我参加茶话会,日期正好在我生辰的前一天,楚楚也会去。” 生辰?苏德阳蹙眉,“你的生辰在后天,那不就是明天吗?”坐在桌前的杨钰霍然抬头,眼睛瞬间亮了,他缓缓勾起唇角,噙着一丝笑意,眸中波光潋滟,像一个放荡不羁的公子哥。 “对啊,”苏卿卿侧头,弯着眼睛笑,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剪影,“所以,爹爹,你能解除我的禁闭吗?” 苏德阳轻嗤一声,他才不会轻易上当呢,他懒洋洋地睨了苏卿卿一眼,波澜不惊道:“明天同意让你去不就行了,为何要解除禁闭?你回来后 还得乖乖给我闭门思过。” 苏卿卿哀嚎一声,身体一松,仰面倒在了床上,她在床上滚了两圈,霍然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苏德阳,“爹爹,我已经闭门思过好久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保证听父亲的话,不乱跑,不捣乱,不胡闹,坚持三不原则!所以,你解除禁闭好不好?” 什么三不原则,苏德阳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点了下苏卿卿的鼻子,笑得十分宠溺,“好,都依你,但是你总得告诉爹爹,解除禁闭你要去哪里吧?以前你也很少出门,都只在自己的院子或者花园玩,这次为何非要解除禁闭呢?莫非你有非去不可的地方?” 他说的以前,是指认识薛俞临之前,那时候的女儿,任性归任性,但只是偶尔为之,大多数时候乖巧得让他有些心疼。但认识薛俞临后他乖巧的女儿一去不复返了,他吃味的同时恨不得掐死薛俞临,加上种种迹象表明薛俞临的目的并不单纯,他想要出手解决他,偏偏女儿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甚至不惜以命相护,他除了处处提防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一想到那个带坏他女儿的小白脸,苏德阳就气得牙根都发痒了! 苏卿卿根本不知道父亲的心思已经跑到九霄云 外去了,听到他答应解除禁闭,她的眼睛瞬间亮了,灿若星辰,漂亮得不可思议。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眉开眼笑道:“当然有啊,我好久没见楚楚了,虽然明天也能见到她,但是我想多见见她。除了第一次见面是我去她家,其他时候都是她跑来见我,我都没去过她闺房呢,她总说她的房间比我的房间漂亮多了,所以我想去看看。” 还有一半原因,是她想去见见母亲,想问问母亲能不能参加她的及笄礼,今年她不会强迫母亲必须参加,她只是想去问问罢了。 苏卿卿想,她大概已经接受母亲不会来的结果了吧,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去问问……父亲说的对,本质上她也是一个偏执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闺房有什么好看的?”苏德阳对女儿的兴趣实在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不过既然你想去就去吧,明天需要爹爹安排马车吗?还是楚楚姑娘会来接你?” 两人同去任何场合,都是柳楚楚来接苏卿卿,就是为了能多说一会儿话,这次自然也不例外,苏卿卿笑着点头,“嗯,楚楚会来接我。” 苏卿卿一骨碌翻身下床,“那爹,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苏德阳挥挥手, “明天记得让小岚打扮得漂亮一点,一定不能输给白郁离那个臭丫头,我要让全京城的人知道,我苏德阳的女儿是最漂亮的。” “知道啦。”苏卿卿无奈地摇摇头,“对了,我让你院里的丫鬟去带玉昙和玉鸢回来了,等她们醒了你再让她们回清璃院吧。” 苏德阳“嗯”了一声,苏卿卿见他神色有些疲惫,嘱咐他好好休息后带着杨钰告辞。两个人回到清璃院,发现玉兰还在地上跪着,一张小脸冻得发白,连嘴唇都没有丝毫血色,她佝偻着身体,头垂得很低,听到他们回来的声音,抱住手臂的指尖轻轻一颤,看起来怪可怜的。 苏卿卿挑眉,这才想起她根本没有交代小岚关于玉兰的去留问题,小岚自然不敢自作主张。苏卿卿缓步走到玉兰的面前,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睨了玉兰一会儿,直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轻微发起抖,苏卿卿才移开视线,扬声喊道:“小岚!小岚!” “唉!来了!”小岚拎着一块抹布急急忙忙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脸欣喜的落槿,手里同样拿着一块抹布,俏生生的小脸上挂着一道灰尘,苏卿卿失笑道:“你们干嘛去了,怎么折腾成这样了?” 两个人的袖子挽到手肘以 上,露出莲藕般白白嫩嫩的手臂,浅粉色的婢女服装沾满了灰尘,听到苏卿卿的话,小岚和落槿对视一眼,两个人忍俊不禁,小岚笑道:“我们在收拾房间,因为后天是小姐生辰嘛,我们想把房间布置一下。”说完,她低头拍打身上的灰尘,刹那间尘土飞扬。 苏卿卿后退一步,伸手挥了挥眼前的灰尘,笑了,“你们一定收拾书房了对吧?其实不用麻烦,生辰宴在前院举行,除了楚楚,不会有人来清璃院。” 因为她懒,所以很少上书房,不管是看书还是作画,基本都是在卧房,加上天气愈发冷了,她就更不愿意去了。 小岚“哦”了一声,嬉皮笑脸道:“还是小姐聪明,一下子就猜到我们在打扫书房。”落槿在她旁边附和着狂点头,咧着嘴笑,仿佛被夸聪明的人是她。 “好啦,别拍马屁了。”苏卿卿笑,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玉兰,对小岚说道:“让人牙子过来把她领走吧。” 玉兰错愕地抬起头,“小姐,不要赶我走,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饶命!”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不停地磕头求饶,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打脸 可惜,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苏卿卿,她最讨厌欺骗和背叛,面对玉兰的求饶,她无动于衷,甚至有些想笑。 苏卿卿蹲下身,勾起玉兰的下巴,微凉的目光直视她的眼睛,她笑,笑意森冷,“抱歉,玉兰,在我这里,不管是欺骗也好,背叛也罢,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绝不可能有没有下一次,因为太虚伪了,我要的衷心,是绝对。明白了吗?”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玉兰咬住下嘴唇,连连摇头,她伸手拽住苏卿卿的裙摆,卑微得像一棵路边的野草,“小姐,奴婢错了,你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发誓,如果奴婢再背叛小姐,一定会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说得情真意切,苏卿卿“呵”的一声请笑出声,极尽嘲讽,“玉兰,如果你害怕被我逐出府,当初就不应该背叛我。” “不、不,”玉兰死死的瞪大眼睛,她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惊慌失措道:“小姐,奴婢没有背叛你,奴婢根本不知道伍兮给奴婢的药是毒药!奴婢没有背叛小姐——” 苏卿卿皱眉,冷冷拂开她的手,看着她狼狈的摔倒在地,苏卿卿站起身,嘲弄地勾起唇角,“你没有背叛我?你不知道伍兮给你的药是毒药?玉兰,这话说出口你 都不觉得恶心吗?整个清璃院,有谁不知道我讨厌伍兮?而你明知我讨厌她,你还敢和她勾结,给我下药!” 苏卿卿越说,越觉得可笑,她的胸膛因为气愤而剧烈起伏,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转身背对着玉兰,她轻声道:“如今,你说什么都晚了!小岚,找人牙子过来,立马让她消失,我不想再看见她。” 苏卿卿从怀中取出一张折了两折的纸,随手一扬,大步离开。 杨钰勾起唇角,看着趴在地上泪流满面的玉兰,他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伸手接过空中飞扬的纸,他展开,是一张**契,署名是玉兰。原来苏卿卿把玉兰的**契揣在身上了啊,杨钰啧啧两声,把**契交给小岚,转身走了。 苏卿卿推开门走进屋里,她环顾一圈,缩在角落里睡觉的小白猫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旁边熊熊燃烧的炭盆,整个屋里十分暖和,驱散了屋外的凉意。苏卿卿踱着步子,走到桌前,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她蹙起眉头。 奇怪,刘强带过来的信呢?她还没来得及看,怎么不见了? 苏卿卿弯腰掀起桌布,桌子下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她要找的信。她眉头蹙得更紧了,莫非是小岚收了起来?她走到一旁的梳妆镜前 ,拉开左边的抽屉,只有一些首饰,又拉开右边的抽屉,依旧没有她要找的信封。 奇怪了! 苏卿卿半跪在地上,拉开柜门,将里面的书信和话本全翻了出来,她把话本挑出放到一边,拿起书信一封封确认,有白郁离邀请她参加茶话会的信,有柳楚楚寄给她的信,也有母亲写给她的唯一的一封信……所有的书信都在,唯独今天收到的信消失不见了! “你在找什么啊?”杨钰一脸好奇地看着她东翻西找,苏卿卿眉头皱得死紧,回头看他,“杨钰,你有没有看到一封信?今天刘强大哥刚给我的,他说李勇大哥被人监视,处境十分艰难,所以转而拜托他将信交给我……” “是我上午看到的那封吗?” 苏卿卿连连点头,“对,就是那封,你有看到吗?”杨钰转头看了一眼桌面,“我上午看到你放在桌子上后就没注意了,怎么了,你已经找不到了?” 苏卿卿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托腮,一脸郁闷,“对啊,找不到了,如果是小岚收起了,应该在这里才对,可是我到处都找不到。” 杨钰走到她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因为头发披散而下的关系,她的头摸起来比以前还要软,毛茸茸的感觉,像小动 物,不知为何,杨钰居然想到了那只该死的猫。他摇摇脑袋,把那种该死的猫摇了出去,然后低声安慰一脸沮丧的苏卿卿:“别担心,反正你爹已经解除你的禁闭了,大不了明天亲自跑一趟,问问李勇写了些什么。” “也只能这样了。”苏卿卿叹息一声。 不知不觉中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玉禾带着母亲亲手做的酱菜回来时,小岚刚把人牙子和玉兰送走,玉兰哭哭啼啼的,死活不愿意走,不停求小岚帮她向苏卿卿说好话,着实废了她一番力气。落槿还小,明显被玉兰的歇斯底里的阵仗吓得不轻,她也是通过人牙子被卖进丞相府的,所以对人牙子有心理阴影,也正是因为如此,玉兰转而求她帮忙时,她差点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多亏小岚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小岚把玉兰做的事从头到尾全部告诉落槿,小丫头听得瞠目结舌,最后恨恨瞪了玉兰一眼,义愤填膺道:“我才不要帮她的忙呢,她是个坏人,如果我是小姐,一定把她扭送到官府。” 小岚十分欣慰,小丫头虽然胆子小了一些,但十分聪明,一点就透,而且正义感十足,是个好苗子,如果能学会玉禾的厨艺,等玉禾出嫁后,即使选择在家相夫教子 ,也不怕没人照顾苏卿卿了。说实话,苏卿卿做的饭菜,卖相不错,味道也还行,但吃惯了玉禾做的饭菜,总觉得缺点什么。如果落槿能继承玉禾的厨艺,她就能放心送玉禾出嫁了…… 小岚正想的出神,玉禾推门而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钧是一愣。 玉禾不明所以的绕过小岚,看到站在小岚身后的落槿,她伸手捏了一下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你们堵在门口做什么呢?小姐呢?大家用晚膳了吗?” 落槿摇头,仰着头如实回答:“我和小岚姐姐在送玉兰姐姐和人牙子出去,小姐在屋里呢,大家还没用晚膳,因为没人会做呀。” 最后一个“呀”拖得很长,显得奶声奶气,十分可爱。 玉禾微微扬起唇角,然而落槿的下一句话让她唇边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落槿说:“小岚姐姐让我和你好好学习厨艺,如果能继承你的衣钵,等你嫁给杨钰哥哥后她就不用担心小姐的伙食了。玉禾姐姐,你要嫁给杨钰哥哥吗?” 玉禾的脸顿时红了,连耳根都红透了,她羞恼地瞪向小岚,后者一脸懊恼地捂住脸,恨不得撬开小笨蛋的脑子,看看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能什么话都说呢?刚刚是谁说她聪明来着?简直光速打脸! 第一百七十八章 肆无忌惮 落槿不知就里的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玉禾,又看了一眼捂着小脸的小岚,她眨了眨眼睛,更加困惑了,这是不能回答的问题吗? 落槿拽住玉禾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大大的眼睛里漫上不安和愧疚,“玉禾姐姐,如果这个问题让你感到困扰可以不用回答,不管你嫁不嫁给杨钰哥哥,落槿都会永远喜欢你。” 玉禾磨了磨牙,心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这个天真无邪却好奇心十足的落槿说,嫁不嫁给杨钰,并不是由她说了算,而且女子轻言婚嫁,会让人觉得轻浮。她不想让杨钰觉得她是个轻浮之人。 她有些头痛的抚了抚额头,“落槿,姐姐——”她刚刚开口,旁边有一道清越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话,“谁说她不会嫁给我?”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揽住玉禾,用力一带,玉禾惊呼一声,扑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沉稳用力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玉禾一时间有些懵,杨钰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砸下,他说:“小丫头,你玉禾姐姐只能嫁给我一人,以后这么愚蠢的问题不准再问了,明白了吗?你玉禾姐姐容易害羞。” 落槿捂着嘴巴咯咯直笑,“落槿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玉禾的脑子彻底变成一团浆糊,呼吸间都是杨钰身上清冽的 味道,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他却把她抱得更紧了。玉禾动弹不得,她愣愣地抬起头,不知道杨钰想要做什么。 入目所及之处是杨钰优越的下巴,薄薄的嘴唇,挺翘的鼻梁和长长卷卷的睫毛。原来男子的睫毛也可以这么长啊…… 玉禾看得有些出神,杨钰缓缓勾起唇角,他低下头,在她有些傻的目光里印在一吻。温热的触感落在额头上,耳边是落槿的惊呼声,夹杂着小岚略带焦急却满含调侃的“小孩子不准看!” 玉兰彻底懵了,脸红到脖子根,整个人像煮熟的虾米,从头红到脚。 杨钰笑着将呆呆傻傻的姑娘摁进自己的怀里,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的对面,小岚正捂着落槿的眼睛,看着他们笑得一脸暧昧,偏偏眼神又略带嫌弃,她松开落槿的眼睛,心里腹诽杨钰要亲亲抱抱能不能看看场合?现场还有小朋友好不好? 当然,她是不介意看啦。小岚转身以手掩唇轻轻咳了一声,耳尖微红。她虽然不介意,但这却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劲爆的场面,苏卿卿和薛俞临最亲密的时候也不过是受伤时的拥抱。 落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杨钰哥哥,玉禾姐姐嫁给你之后,是不是就和我娘亲一样,只能待在家相夫教子?” “当然不会啊,为 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娘亲说,女子嫁人后就失去了自由,不仅要照顾祖父和祖母,还要照顾我和弟弟,没有了自己的时间和自由,像个陀螺一样围着一家人打转,她说我能享受的自由时光只有待字闺中的这段日子。如果玉禾姐姐嫁给了你,是不是也要像我娘亲一样照顾一家人?”落槿一脸懵懂,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将心中的疑惑都问了出来。 玉禾抬起红彤彤的脸,安静的看着杨钰,想要听听他的回答。同样的话母亲也和她说过,女子嫁人后要待在家相夫教子,要伺候好公婆,要照顾好丈夫,要遵守三从四德……尤其是及笄后,母亲每次见到她都要提起,听得她耳朵都起茧了。 听的多了,她也烦了,加上和苏卿卿待的久了,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和苏卿卿一样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愿意为杨钰放弃自由的生活吗?她也曾问过自己,答案是不愿意,她不愿意为了杨钰一个人而舍弃清璃院的大家和父母弟弟,没有杨钰或许她会难过,但离开了大家,她会感到孤寂,会感到无所适从。 仿佛察觉到玉禾的目光,杨钰轻轻笑了,鹿瞳里荡漾着温柔的光芒,像波光粼粼的水面,只一眼就能让人沉醉其中,他抚摸玉禾的长发,笑道:“ 我和哥哥没有家了,但清璃院就是我们的家,玉禾嫁给我,除了多了一个丈夫,多了一个独属于我们的家,不会发生任何改变,玉禾可以随心所欲陪你们嬉笑打闹,陪你们照顾苏卿卿,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甚至,她不需要为我盘起头发,说实话,”他眨了下眼睛,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妇人的发型太难看了,全部盘在脑袋上显得头好大,我的玉禾还是梳姑娘的发型最好看。当然啦,”他低下头,深情地注视着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少女,亲昵地刮了下她鼻子,“如果你愿意为了我绾青丝,我乐意之至。” 玉禾呆愣了一秒,然后猛的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回抱杨钰,感动和甜蜜在胸膛里肆意流淌,她闭上眼睛,这一刻,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快乐。 小岚浑身一抖,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觉得有些恶寒,不过——她弯起唇角,静静看了一眼相拥的二人,她牵着落槿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看样子小岚会很幸福很幸福。 走到一半,小岚微微回头,眸光黯淡下来,有些怅然若失,她突然有些羡慕玉禾,能够找到一位自己喜欢,对方也喜欢自己,还能全心全意对她的人……不知道,她是否也能遇到一位为了她不提任何 要求的人…… 她失落的笑笑,调回目光,一抬头,不期然间撞上了苏卿卿的视线,她依靠在门框上,如雪的衣裙在晚风的吹拂下微微飘荡,唇边挂着虚无缥缈的笑意,仿佛纤尘不染的九天仙女。 她说:“小岚,替我束发吧。” 似乎是因为隔得太远,苏卿卿的声音很轻很轻,落在小岚的耳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落寞和悲伤,一如她平静无波的眼睛,小岚看着她澄澈如琉璃的双眸,脑海中闪过一个词——黯然神伤。 “好。”她轻轻点头。 …… 玉禾趴在杨钰的胸膛,闷声道:“杨钰,谢谢你。” “谢我什么?” 玉禾抬起头,刚想说话,杨钰突然低头堵住她的唇,将她的感谢通通吞入腹中,他不要谢谢,他只要她陪他携手走过漫漫余生。 玉禾指尖猛地一颤,缓缓闭上眼睛…… 片刻后,杨钰松开她的嘴唇,玉禾早已羞红了脸,她低着头,不敢看杨钰满含笑意的眼睛,“你就不怕……被别人看到吗?” 一想到刚刚大胆的举动会被别人看到,玉禾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放心,不会有人看到的。”他听到了小岚关门的声音,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毕竟,他的小可爱是个胆小鬼啊。看着玉禾通红的耳尖,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第一百七十九章 突然邀请 天将明,苏卿卿被小岚一把从被窝里拽了起来,她烦躁地一翻身又躺了下去,紧紧抱住被子,不舍得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小姐,”小岚欲哭无泪,拽住被子一角,她暗暗使力,想要把被子从苏卿卿的**下解救出来,咬牙道:“今天你要参加白郁离白姑娘的茶话会,你忘了?” “啊——烦死了!”苏卿卿猛的坐起来,一脚蹬开被子,她烦躁的用了扯了扯头发。 小岚无奈极了,小姐的起床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她扔下手里的被子,连哄带骗着伺候她洗漱,洗完脸后苏卿卿清醒了很多,她打了一个哈欠,坐在炭盆旁边看小岚挑衣服。 小岚取出一件淡粉色的长裙,苏卿卿只看了一眼就意兴阑珊地摇头,“不要,换一件。”小岚把长裙扔在床上,又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鹅黄色的襦裙,苏卿卿嫌弃地摇头,“不要,再换。” …… 一盏茶过后,床上已经扔满了衣服,小岚一边在心里嘀咕小姐又任性了,一边钻进衣柜里用力翻找,突然眼前一亮,她从衣柜深处取出一件红色的流仙裙,她展开,轻盈飘逸的裙裾用了特殊的丝 线,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美轮美奂。这是去年苏德阳为了苏卿卿的及笄礼特别花重金请人定制的,但因为苏卿卿发脾气,躲在屋里不肯出来,所以除了丞相府的人,根本没人见过她穿这条裙子。 “小姐,这条留仙裙怎么样?” 苏卿卿懒洋洋抬眸,看清小岚手中的留仙裙,她眼前一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这个好,就穿这件。” 换好衣服梳好头,小岚推开门,清晨的阳光落在苏卿卿的身上,正在院子里练剑的杨钰顿时惊艳到了,他见惯了一身白衣的苏卿卿,乍然换上艳丽的色彩,不仅没有少掉一分清冷,反而多了一分惊艳,正所谓惊鸿一瞥,不外如是。 他持剑而立,轻声笑道:“不错嘛,苏卿卿,古人言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果然诚不欺我,这么一打扮,确实挺好看。” 苏卿卿得意地抬起下巴,修长的脖颈莹白如玉,在留仙裙的衬托下愈发漂亮,竟隐隐有几分诱惑的味道。杨钰眯起眼睛,直觉有些不妥,男人看的角度和女子不同,若是有人起了歹意…… “苏卿卿,你这件裙子这么薄,不冷吗?要不要再穿一件?”杨钰 提议。 苏卿卿一副你在胡说什么的表情,她抬起手臂,宽大的衣袖顿时倾泻而下,她轻轻一甩,火红的衣袖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这是广袖留仙裙,你觉得这么宽的袖子,我还能套下其他衣服吗?”她原地转了一圈,裙摆绽放出一朵绚烂的花,流光溢彩,灿烂夺目,她摊开手,歪着脑袋含笑看着他。 杨钰惊叹的同时忍不住蹙眉道:“要不然披上披风吧?” 苏卿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跨下台阶,缓步走到杨钰的身前,绕着他走了一圈,这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微微凑近了半分,她挑眉道:“杨钰,你该不会是——在计较我昨天弄脏了你的披风吧?” “不是,我——” “放心、放心,”苏卿卿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一脸我明白的表情,她伸手拍了拍杨钰的肩,“我昨晚已经让小岚通知绣房,尽快赶制新的披风,你和杨清哥一人两件。” 杨钰张了张嘴,突然觉得百口莫辩,索性闭嘴不说了,反正苏卿卿自说自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苏卿卿用胳膊肘捅了下杨钰的肚子,她凑近杨钰的脸, 笑得一脸暧昧,“我给你和玉禾制定的是情侣款哟,藏青色的披风,一人一件,披风下摆绣了鸳鸯,正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嘛,记得感谢我哟。” 杨钰脸色微红,他以手掩唇轻轻咳嗽一声,想要借此遮掩自己的狼狈,“苏卿卿,你别让她难堪。” “啧啧啧,这就心疼啦?”苏卿卿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她双手环胸,挑眉轻笑,一脸戏谑,“放心,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她挥挥手,正准备去用早膳,突然想到一件事又返了回来,“对了,和你说件事,今天你不用陪我去,茶话会男女分席而作,你陪我去不方便。我会带玉昙和小岚陪我一起去。”她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可别再抱怨我不给你们独处的机会啦。”说完,她转过身扬长而去。 杨钰整张脸都涨红了,他对着苏卿卿远去的背影恼羞成怒道:“苏卿卿!你回来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抱怨过!” 苏卿卿哈哈大笑,她挥了挥手,长长的衣袖随风晃动。 用过早膳,杨钰不知道拉着小岚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小岚居然无论如何也要她披上披风,还美名其曰先用披风遮住 留仙裙,等到了茶话会的会场再取下披风,以达到艳惊四座的目的! 她虽然嗤之以鼻,但拗不过小岚和玉禾的软磨硬泡,无奈穿上了披风,还是最普通的一件。 带上小岚和玉昙,苏卿卿在月亮门等了一会儿,一辆马车停在丞相府的大门,赶车的小厮跳下马车,扣响大门,“苏小姐在吗?我们家小姐来接你了。” 苏卿卿抿着嘴笑,待大门打开,她提起裙摆飞奔而来,迫不及待地登上马车,掀开帘子,她一眼看见了端坐在马车中央看书的柳楚楚,柳楚楚穿了一袭湖蓝色齐腰襦裙,衬得她整个人水灵灵的,宛若水中仙子,清冷疏离。 听到声响,柳楚楚眼睫微掀,“好久不见,卿卿。”她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拉住苏卿卿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了,她捏住苏卿卿漂亮的玉脸,“气色不错,看来你爹关你禁闭并没有给你带来太多的负担嘛。” “怎么没有啊,”苏卿卿叹口气,“天天被关在清璃院里,我快无聊死了。” 柳楚楚拉着她坐下,互相寒暄了一阵,她直接进入正题,“卿卿,你知道白郁离为什么突然邀请你参加茶话会吗?” 第一百八十章 视线 苏卿卿半躺在马车的车壁上,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晃动,“不知道,但我想,大概是因为她的相公吧,她的相公以为白郁离的父亲和我爹爹是同一阵营的,所以才娶了她,她嫁过去差不多半年了,这半年我们一次都没联系过,她相公大约发现自己上当了吧,所以她才急不可耐的举办了这场茶话会,想要证明和我的友谊非虚。” 柳楚楚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她弯腰从旁边拿起她之前用的汤婆子,递给苏卿卿,刚刚拉她的手时柳楚楚就发现了,苏卿卿的手冰冷得有些吓人,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中毒一事导致她身体的机能下降了。 她学着苏卿卿的样子半靠在车壁上,双手交叠枕于脑后,漫不经心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但你只说对了一半,白郁离的相公能被她骗一次,绝可能被骗第二次。你大概不知道吧,他可是今年的金科状元,整个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父母在婚姻之事上千挑万选,谁料居然栽在了白郁离的手上,你说讽不讽刺?” 柳楚楚冷冷嗤笑一声,唇角眉梢盈满不屑。 苏卿卿看着她冷凝的笑意,颦眉想了想,“你的意思是,白郁离举办 茶话会的目的,不是为了向她相公证明我们之间的友谊,而是她相公,想要亲自拉拢我们?” 柳楚楚打了一个响指,“答对了!”她侧头,捏住苏卿卿的小脸,一脸好奇,“唉,我发现了,你父亲关你禁闭没把你关傻了,反而让你关聪明了,不如让你父亲再多关几天?” “什么呀,”苏卿卿拍开柳楚楚的脸,眸色黯淡下来,“我之所以能想到这些,是因为最近发生太多事了,我发现……我爹爹和我以前印象里的父亲不一样,他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做过……”苏卿卿顿了一下,她咬住下嘴唇,有些难以启齿,“也做过坏事。”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柳楚楚,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握住她的手,“楚楚,我因为怀疑爹爹,所以派人调查他,虽然我现在没有找到证据,但我爹爹没有否认,他甚至亲口承认他做过坏事,想要取得我的原谅……楚楚,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柳楚楚凝眉,说实话,朝堂之上的事,父亲虽然没有和她说过,但她向来喜欢眼观四处,耳听八方,以此获取更多的情报。苏德阳做的事,她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身为苏德阳的 下属,她的父亲同样不干净。朝堂之上,清廉正直的人少之又少,贪污者、奸诈者、市侩者甚蕃,这和当朝昏庸无能的皇上有莫大的关系。上位者无能,手下的人自然投机取巧。 但这并不是父亲做坏事的理由。 柳楚楚淡声道:“如果是我,大抵会和你一样,派人调查取证,然后散尽家财远离京城,远离这里的事事非非。天下之大,何必在一隅之地苦苦挣扎。”她的表情十分冷漠,漆黑的眸中波澜不惊,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苏卿卿垂眸轻声笑了出来,“楚楚,你果然比我干脆多了。”细碎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睛,亦遮住了她眸中的情绪,“我可是犹豫挣扎了好久,才做出离开京城的决定。没想到我们居然想到了一块去,该说我们真不愧是朋友吗?” 她唇边的笑容有些苦涩,柳楚楚沉默了一瞬,轻轻抱住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她的后背,给予她最直接最温暖的安慰,“卿卿,不要想太多,未来的路还很长,如果你对被你父亲伤害过的人过意不去,就用余生的时间慢慢偿还,直到把你心里的愧疚抹平。总比现在闷闷不乐要有用得多,你说对吧?” 苏 卿卿环住她的腰,将脸埋进柳楚楚的颈间,她深吸一口气,忽而勾起唇角,闷声道:“楚楚,谢谢你。”只是,如果被父亲伤害的人都死了呢?她该如何补偿?怎么补偿? 苏卿卿眸中泛起一抹潮湿,她闭上眼睛,不知为何,和柳楚楚在一起时,她居然变得如此脆弱,简直不堪一击!她自嘲地笑笑,将眼泪憋了回去,这才抬起头,真诚的道谢:“楚楚,谢谢你。” 柳楚楚哑然失笑,“为何要道谢两次?” 苏卿卿摇摇头,微微一笑。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苏卿卿率先走下来,站在门口迎客的白郁离看到她,立**睛一亮,提起裙摆走了过来,“卿卿,你来了。”她想要拉住苏卿卿的手,被苏卿卿侧身躲开,她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 苏卿卿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扶住柳楚楚的手,护着她登下马车,白郁离僵硬的收回手,讪笑道:“楚楚,好久不见。” 柳楚楚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比对待陌生人还要冷漠几分。 白郁离脸上的笑容快维持不下去了,她轻轻抚摸肚子,眼眶一瞬间红了几分,当真是我见犹怜,她咬了咬下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卿 卿,楚楚,你们是不是在埋怨我出嫁后和你们断了联系?那是因为我怀孕了。” 苏卿卿下意识瞥向她的肚子,果然微微隆了起来,苏卿卿没见过怀孕之人的肚子,不确定她怀了几个月。她看向身旁的柳楚楚,柳楚楚耸了耸肩,看样子也不知道。 柳楚楚和苏卿卿不一样,她家里还有两位哥哥,虽然大哥娶妻两年,但两人一直没有孩子,二哥志在沙场,每天勤于练武,只待明年武举一举夺魁,是整个柳家几代以来唯一一个学武的。和父母殷殷期盼小儿子改从文不同,柳楚楚对二哥的志向寄予厚望。 总而言之,柳楚楚也没见过怀孕之人的肚子。 不过无所谓,苏卿卿上前一步,逼视着白郁离的眼睛,眸色微冷,“因为身怀有孕,所以不能和我们书信往来,却能在大冷天里举办茶话会,甚至——”她偏过头,看向白郁离身后的大门,有一位年近四旬的妇人在迎客,穿着雍容华贵,看样子不是下人,应该是白郁离的婆婆吧?更重要的是,妇人时不时看向她们的方向,似乎很在意她们谈了些什么,触碰到她的视线,妇人略带紧张的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很快移开了视线。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不要过来 苏卿卿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她讥诮道:“甚至能站在冷风里迎客。白郁离,这难道不比写几分书信要麻烦许多吗?” 白郁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柳楚楚哼笑一声,揽住苏卿卿的脖子,她将头靠在苏卿卿的肩膀上,“卿卿,别为难人家嘛,可能对人家而言,写一封信远比站在冷风里迎客要累得多。” 白郁离被损得脸面都快挂不住了,她强颜欢笑道:“几个月不见,你们说话倒是越发幽默了。都别在这站着了,快里面请。”她招呼了一个小丫鬟,引苏卿卿二人去会场。 苏卿卿和柳楚楚跟随着小丫鬟走了片刻,白郁离夫家的府邸很大,奇花异石,假山流水,装点得十分有意境,富丽堂皇,奢华至极,和皇宫比也不遑多让。哪怕已是深秋,一眼望过去,五颜六色的花争奇斗艳,哪有百花凋零的萧瑟之感。 小丫鬟把她们俩引到会场后就屈膝行礼告退了。苏卿卿环顾四周,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整个大堂闹哄哄的,苏卿卿蹙眉,她不喜欢太过嘈杂的地方。 喜静的柳楚楚同样不喜欢,她 拉着苏卿卿在安静的角落里坐下,桌上除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还有几样小点心。既然是茶话会,自然不能少了茶,她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茶水碧绿通透,清香四逸,她递给苏卿卿一杯,然后端起另一杯轻轻抿了一口,唇齿留香,清冽怡人。 “是好茶,卿卿,你尝尝?” 苏卿卿耸了耸肩,“还是算了,我用过早膳后才出的门,现在有点撑,不想喝。” 柳楚楚笑着打趣,“莫非你怕白郁离会饿坏你,所以吃饱了才来?”苏卿卿哼了一声,站在她身后的小岚忍俊不禁道:“柳小姐,我家小姐是怕被白姑娘恶心得吃不下东西,所以嘱咐我们必须早点让她起来用膳。” 柳楚楚垂眸轻笑,“你呀,还是这么——” “这么不要脸!”一个声音突兀的**来,打断柳楚楚的话,隔壁桌的几个姑娘笑成一团,看向她们的目光充满轻蔑和挑衅。 柳楚楚脸色沉下来,看向她们的目光又冷又硬,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搭在她的手背上,她回眸,苏卿卿轻笑着朝她摇了摇头。刚刚说话之人声音挺大,吸引了附近几桌姑娘的注意力, 纷纷看向她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如果她们现在闹起来,难看的只会是她们。 苏卿卿站起来,下巴微抬,在气势上就压了她们一头,她飒然一笑,“不知几位是……啊,实在抱歉,小人物向来入不了我的眼,我只是看,”她走出席间,站在方才说话之人的身旁,伸出纤纤细手抬起姑娘的下巴,这位姑娘长得珠圆玉润,却没有一丝娇憨可爱之感,狭长的双眸尽显尖酸刻薄,苏卿卿笑容灿烂了几分,精致漂亮的小脸勾人夺魄,看得众人微微失神,她薄唇轻启,吐出几句话:“我只是看这位姑娘有意和我们攀谈,虽然没有礼貌随意插入别人的对话,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特来问问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出自哪家?” 珠圆玉润的姑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咬住下嘴唇,恨恨瞪着苏卿卿。柳楚楚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苏卿卿收拾她,好意替她回答苏卿卿的问题,“这位是户部侍郎的千金,姓徐,单名一个璎。” 苏卿卿恍然大悟,“原来是户部侍郎的千金啊,失敬失敬。”她松开手,后退一步双手作揖行了一礼,徐璎 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她冷冷哼了一声,苏卿卿甜甜一笑,突然又开了口:“户部侍郎掌管国库,怪不得姑娘长得这般——”她上上下下打量徐璎一眼,徐璎心里一咯噔,直觉她不会说什么好话,果然,苏卿卿唇角微勾,露出醉人的笑意,一字一顿吐出四个字:“膘、肥、体、壮。” 大堂安静了一瞬,瞬间哄笑成一团。 “哈哈哈哈哈……” 笑声不绝于耳,徐璎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死死咬住下嘴唇,狭长的眸中漫上一抹潮湿。她最恨别人拿她的身材嘲笑她,她虽然胖了一些,但远没有膘肥体壮这么夸张!苏卿卿在故意羞辱她,就因为她骂了一句不要脸!可这话又不是她一个人说的,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丞相千金苏卿卿,为人飞扬跋扈,脾气古怪,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货色!都已经十六岁了还没有媒婆上门,是一个没人要的野丫头! 徐璎的眼神又阴又毒,苏卿卿不以为意的嗤笑一声,她取出手帕擦拭刚刚触碰到徐璎肌肤的指尖,一脸嫌弃,仿佛沾到了脏东西,她一边擦,一边像突然想起来一样漫不经心道:“啊 ,对了,回头我得找个时间拜访一下刑部侍郎,我得和他探讨探讨,究竟如何才能把女儿的嘴养得这么脏,一开口就是臭气熏天。”她的小脸皱成一团,伸手在眼前挥了挥,“太难闻了。” 她松开手,冷眼看着手帕掉在地上,正想转身离开,徐璎眼眶一瞬间红了,她猛地扑上来拽住苏卿卿的披风撕扯,“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得贱种,你就是不要脸,我骂你怎么了?贱人!你让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徐璎抡起拳头劈头盖脸的朝苏卿卿脸上挥了下去,周围的人惊呼一声,生怕被波及连连后退。苏卿卿眸光一冷,她握住徐璎用力挥过来的拳头,对方的力气太大,震得她手掌生疼。她微微蹙眉,灵巧的转身,用力一甩,将徐璎甩了出去,“砰”的一声巨响,徐璎狠狠摔在了地上。 苏卿卿揉了揉手腕,轻蔑的睨了她一眼,冷笑道:“徐璎,我警告你不要招惹我,我天生脾气不好,你犯我一分,我便还你十分!”她缓步朝徐璎走过去,吓得徐璎不停地往后爬,眼泪滚滚而落,她大声嘶吼,“你不要过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如她所愿 苏卿卿如她所愿,在距离她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下,她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模样有些痞,“徐璎,你说我有娘生没娘养?呵,”她冷笑一声,侧头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下,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丫鬟,苏卿卿指尖倏地握紧,后背绷得紧紧的,她缓缓将视线转移到徐璎的身上,犀利,刻薄,鄙夷,凶狠,她勾起唇角,嗜血的笑意吓得徐璎后背发毛,冒出一层冷汗,苏卿卿半蹲下身体,直视着她的眼睛,出口的声音像从冰天雪地里穿过,渗着刺骨的寒意,“你有,结果你爹娘就把你教养成这幅德行?” 苏卿卿嘲弄地啧啧两声,目光依旧凌厉冰冷,盯着她一眨不眨,巨大的压迫感让徐璎两腿发软,想要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却浑身僵硬得完全动弹不得。 苏卿卿:“我真替你爹娘感到悲哀,啊,抱歉,我应该替你感到悲哀,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出口便是脏话,说不过就打人的教养,大概是和你爹娘学的吧?” 她冷笑着,一字一顿道:“徐璎,你真可怜。” 说完,不顾旁人的视线,她起身看向柳楚楚,柳楚楚坐在原 位一动不动,唇边挂着欣慰的笑意,看到她看过去,柳楚楚冲她眨了眨眼睛,清冷的面容多了一丝俏皮。 也许是太过震撼,虽然大多数人对苏卿卿的飞扬跋扈有所耳闻,但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她如此肆无忌惮,真要说起来,是徐璎骂人在先,说不过苏卿卿也是徐璎先动手打人,苏卿卿虽然脾气不好,但今日之事真要追究起来,错根本不在她。 柳楚楚扔下手里的茶杯,在一片寂静中有些突兀,她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苏卿卿身后狼狈不堪的徐璎,“这个茶话会可真是无聊,卿卿,我们走吧。”有这时间,她宁愿带苏卿卿去郊外骑马。 她大步走到苏卿卿的面前,两人相视一笑,握住对方的手,一个温热,一个微凉,一同朝屋外走去。 跨出大堂,围观的丫鬟们自动让开一条路,不敢造次,不敢顶撞,垂首低眉退到一旁。苏卿卿阴郁的心情好了许多,像离开囚笼的小鸟,脚步逐渐欢快起来。 一阵脚步声匆匆赶来,苏卿卿和柳楚楚脚步一顿,抬起头,不仅有刚刚在门口迎客的妇人和白郁离,还有三个不认识的男子,走在最前方的男子年约 二十五,玉冠束发,长得一表人才,一双狭长的凤眸勾人夺魄,漆黑深邃,浑身散发着凌厉高贵的气势。 他身后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位男子,同他一比,那两位男子便逊色了很多,模样有几分相似,似乎是一对兄弟。 在他们走近之前,柳楚楚低声道:“最前面的男子我也不认识,但他身后那两位,左边年长一些的是白郁离的丈夫许亦安,右边是许亦安的弟弟许亦非。” 苏卿卿下意识看向许亦安,他虽不及前面的男子好看,但样貌生得还不错,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和白郁离倒是挺般配的。 不知是不是苏卿卿的错觉,她总觉得许亦非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似有若无的贪念,让她十分不舒服。 白郁离似乎有些怕她们,本能的后退一步,想要躲在许亦安的身后,苏卿卿眼尖看到妇人悄悄捏了白郁离一把,痛得她整张脸都白了几分,妇人知道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最前面的男子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白郁离耳尖一红,狼狈的大步朝苏卿卿走来,她微垂着脑袋,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局促不安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卿卿,刚刚发生的事我们都听说了, 你放心,母亲已经派人把徐璎送回去了。所以,你们能不能留下来?” 她的声音很低,似乎怕后面的人听见。也是,身为二品官员的儿媳妇,却对们两个朋友卑躬屈膝,被丈夫听见了一定会觉得很没面子吧? 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靠欺骗得来的婚姻,面对夫家自然会气势矮一截。苏卿卿不说话,冷眼看着她,白郁离不自在攥紧衣袖,额头冒出一层冷汗,现在她已经骑虎难下了,如果不能留下苏卿卿,她在许家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会沦为不受宠的孩子…… 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为了她的孩子,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白郁离一狠心,努力扬起自然甜美的微笑,她像几个月前一样自然而然的挽住苏卿卿的手臂,略带僵硬的撒娇道:“你们就留下来吧,刚刚的事是我们照顾不周,我向你道歉,卿卿,对不起。” 甜腻的声线让苏卿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抽了抽手,竟没能从白郁离的**下抽出来,她挑眉,意味深长的看着白郁离。她倒要看看,她还想耍什么花样。 没得到苏卿卿的回应,白郁离硬着头皮继续 演下去,她抱着苏卿卿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出口的声音越发婉转动听,像沾了蜜的糖果,甜到嗓子都有些不舒服了,“好不好嘛,卿卿,你们就留下来嘛。” 一种恶心的感觉顺着手臂爬上后背,苏卿卿蹙眉,声音冰冷,“放手!” 白郁离被她凌厉的气势吓了一跳,她咬唇,心里有些胆怯,但一想到身后的丈夫和婆婆,她一咬牙,死死抱着苏卿卿的胳膊不撒手。苏卿卿怒极反笑,“想要我们留下来?好啊,但是我要换地方,被臭虫弄脏的地方,我不想进。” 她倒要看看,为了让她留下来,白郁离能做到什么地步! 柳楚楚双手环胸,抿着唇角轻笑,站在一旁看好戏。三个多月不见,没想到苏卿卿性格居然变了这么多,更加强**,也更加有主见了,不错,她喜欢。 白郁离呆了一瞬,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妇人,苏卿卿的声音不低,妇人听得一清二楚,她暗自磨牙,心里气得要死,但为了老爷的大计,她狠心点头。一时间心如刀割,大堂她花了两天的时间精心布置,废了多少人力财力物力,结果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不想进,她就不得不换地方。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很凶 没料到妇人会答应,苏卿卿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失算了,她只是随口一说,想要刁难白郁离罢了,那劳什子的茶话会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之所以来这一趟,一来想看看白郁离想要耍什么花样,二来多日未见柳楚楚甚是想念,所以她才如期赴约。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她想看白郁离难堪,但看样子,不用她出手她自己就够狼狈的了。 许府动用所有的下人,将会场转移到了花园中,花园里百花齐放,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脾。为了防止姑娘们受凉,妇人嘱咐下人在每一张桌子附近摆放了炭盆,十几个炭盆围成一圈,竟将深秋的寒意驱散不少。 苏卿卿和柳楚楚被安排在了一处安静的角落里,对此她们二人甚是满意,可能怕苏卿卿又和别人打起来,她们身后是一条涓涓流淌的溪流,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盛开着几朵水芙蓉,苏卿卿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么冷的天气里也能见到荷花。” 柳楚楚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是在暖房里精心培育的花,为了这场茶话会才特意搬出来放在这里的。”她闲来无事时也养过花,对这些门道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苏卿卿似懂非懂的“哦 ”了一声,她对这方面完全是一窍不通,甚至被父亲嘲笑过她是植物杀手,因为她什么植物也养不活,连号称十分容易养活的薄荷到了她手里,不出半个月也死了,连根都烂了。气得她从那以后再也没养过植物。 “真不愧是名满京城的才女,果然不同凡响。”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一边鼓掌,一边笑着在她们对面落座,苏卿卿蹙眉,眼睫微掀,惊讶的发现少女身后居然站着八位丫鬟,如此大的阵仗,莫非是皇亲国戚? 柳楚楚落落大方的轻笑,疏离道:“七公主谬赞了。” 七公主是当今最受皇上宠爱的一位公主,和三皇子一母同胞,但两人关系似乎并不太好,比起亲哥哥,七公主和太子关系更好一些,其次是年龄相仿的六皇子。 没想到许家居然能请得动七公主。苏卿卿默默端起茶杯啜饮,心思转得飞快,不知是不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忍不住阴谋论七公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记得柳楚楚曾和她说过,许家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中立党,那么,是太子想要拉拢许家还是三皇子想要拉拢许家? 又或者,皇上看上了许家,想把最心爱的女儿嫁到许家?可许家最有出息的许 亦安已经娶了白郁离,许亦非至今碌碌无为,长得也不如许亦安好看,苏卿卿可不相信娇生惯养的七公主会看上草包许亦非。 柳楚楚和七公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热络,但也不疏离,很明显,七公主极力想要拉进和柳楚楚的距离,但柳楚楚的态度不咸不淡,在和她打太极。 柳楚楚的性格冷漠,不喜欢与人攀谈,苏卿卿是她唯一的朋友,即使是白郁离,和她的关系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她喜欢安静的生活,喜欢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生活。 苏卿卿正想得出神,一个人影忽然撞了过来,直直跌进她的怀里,她手中的茶杯顿时打翻了,洒了她们二人一身。跌进她怀里的少女愣了一下,立马跳了起来,“抱歉抱歉,我和朋友打闹,不小心冲撞了你。”她从怀中取出手帕,擦拭苏卿卿身上的茶水。 苏卿卿凝眉,一把握住她的手,“没关系,不用擦拭了,不过一件披风而已。” 少女吐了吐舌头,有些愧疚,“实在抱歉,我叫许亦婷,要不然我带你去换件披风吧。”七公主在苏卿卿回答之前站了起来,亲昵地点了下许亦婷的额头,“你啊,怎么还是这么马虎,当 心你爹爹知道了罚你。” 被七公主这么一吓唬,许亦婷整张脸都垮了,她可怜兮兮地拽住苏卿卿的衣袖,“小姐姐,你和我去换件披风吧,我有一件差不多的,只要你换上了保证没人能发现,这样,我就不会挨骂了。”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呀眨,看得人心生怜惜。 对于美好的事物,苏卿卿总是心存好感,比如眼前的小姑娘,看样子只有十三四岁,梳着可爱的双丫髻,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像两颗黑葡萄。但她还是摇头拒绝,她不喜欢穿陌生人的衣服,“我把披风藏起来,你爹爹就不会发现你弄脏我的披风了。” 小岚心里“哎呀”了一声,想要出声制止苏卿卿,然而苏卿卿却先她一步解开了绳结,脱下披风。 一袭红色的广袖连衣裙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美轮美奂,一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风采,美艳不可方物。苏卿卿把披风叠整齐放好,一抬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留仙裙,抿唇偷笑,虽然父亲的审美很奇怪,但不得不说,这件裙子做得真好。 她优雅的坐下,重新取了一只茶杯倒茶,丝毫不将旁人惊 艳的目光放在眼里。 七公主的眸光闪了闪,羡慕和嫉妒一闪而过,快得让人几乎看不见。“苏姐姐这身真漂亮,”她盈盈浅笑,开口和苏卿卿说了第一句话,“不知是在哪里定制的,人家也好喜欢呢。” 苏卿卿端起茶杯,霍然抬头一饮而尽,琉璃般清澈见底的眸中染上微微醉意,她轻笑,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抱歉,我也不知道,或许,你可以去问问我的父亲,这件裙子是他去年送给我的及笄礼物。” 及笄礼物…… 七公主低低咳了一声,转而继续拉着柳楚楚喋喋不休。 苏卿卿心中不屑的哂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端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一道黑影缓缓靠近,她抬头,许亦婷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蹙眉,“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许亦婷忙不迭送点头,她蹲下身,摁着桌面探出一颗头,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道:“你刚刚穿披风的样子我娘亲已经看到了,还有我大哥、大嫂和二哥,她们都看见了,如果你不和我去换件披风,这件事一定瞒不住了。”她顿了顿,眼眶刹那间红了几分,漫上几许潮湿,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我爹爹很凶的,他还会打我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此事闹大 许亦婷深怕苏卿卿不相信,立马撩起两边的衣袖,莲藕般白白嫩嫩的胳膊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淤青,光看着都觉得疼。 苏卿卿无奈地叹口气,她放下茶杯,“那好吧,你前面带路。”话音刚落,许亦婷欢呼雀跃的蹦了起来,柳楚楚一把握住苏卿卿的手,她眉头深深蹙了起来,看向苏卿卿的目光充满不赞同,“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行!”七公主蹿到她的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噘着嘴巴抗议,“楚楚姐姐要留下来陪我说话,不准走!”俨然一副任性无理取闹的公主模样。 苏卿卿摊手,一脸你看吧的表情,她拍了拍柳楚楚的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放心吧,有小岚和玉昙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柳楚楚还有有些放心不下,白郁离邀请她们参加茶话会,却直到现在都没有过来攀交情,不管是为了向许亦安证明她和苏卿卿确实是好友,还是许家为了拉拢苏德阳,都不该这般风平浪静。有心想让苏卿卿万事小心,但看到她旁边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的许亦婷,柳楚楚将话咽了回去。 许亦婷是东道主的 女儿,哪有当着她的面拆台的道理?这与礼不合。柳楚楚抿了下唇,轻声道:“快去快回,不要贪玩误了时辰,如果你回来晚了,我可不会放过你,抓也要抓到你。” 言外之意,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苏卿卿潋滟一笑,几分宠溺,几分温柔,几分开怀,“好啊,如果我不能及时回来,就在那里恭候你的大驾。” 说完,她带着小岚和玉昙跟着许亦婷离开,穿过百花齐放的花园,她们一行人踏上一道木桥,木桥不算很宽,仅能让四个人并肩而行,而且没有安装扶手,一不小心就会摔进河里。 苏卿卿蹙眉,扭头望向河面,这条河并不深,加之水势平缓,不小心掉下去除了冷一些,并不会危及生命。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许府装饰得富丽堂皇,并不像没钱的样子,为何这座桥做得如此简陋? 她下意识低头看向桥面,木板很新,没有多少痕迹,莫非这座桥还未完工? 苏卿卿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身后忽然传来嘈杂声,她回头,一群搬着桌椅的下人一边说着“让一让”,一边快速朝她们撞过来,桥面本身 就不宽敞,她们避让不及,身体失去平衡,“噗通”两声,小岚和玉昙失足掉进河里,一身狼狈。 许亦婷见情况不妙,拉着苏卿卿的手朝河对岸疾奔,堪堪避开来势汹汹的下人,许亦婷冲着下人马不停蹄离开的背影大喊大叫,苏卿卿懒得理她,大步冲到河边,将浑身湿淋淋的小岚和玉昙拽上岸。 两个丫鬟冻的瑟瑟发抖,苏卿卿搓搓这个的手,又揉揉那个的胳膊,一边心疼一边懊恼。小岚鼻子冻得通红,她重重打了一个喷嚏,许亦婷十分自责,立马拉过来一个丫鬟,吩咐她带着落水的小岚和玉昙下去换衣服。 苏卿卿没有阻止,看着她们离去,她心里已经明白,这绝对不是巧合,也不是意外,而是故意将小岚和玉昙从她身边支开。眼前天真无邪的少女也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不谙世事。 苏卿卿轻轻摩挲指甲,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目送小岚和玉昙离开的许亦婷,忽然开口道:“我们还有换披风的必要吗?” “嗯?你说什么?”许亦婷诧异的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和茫然。 “你让我换披风,是不想你的父亲看出你闯 了祸,可小岚和玉昙失足落水,虽不是你的错,可也是你间接造成的,我身边的丫鬟通通换成了你们府里下人的衣服,你觉得你父亲会看不出来吗?”苏卿卿哂笑,她之所以答应许亦婷的要求,不过是想着换一件披风就能免了她的皮肉之苦,虽然许亦婷是白郁离的小姑子,但她犯不着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如今看来,原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想想都觉得可笑。 许亦婷急了,眼泪瞬间汹涌而出,“苏姐姐,对不起,我也是被逼无奈的。我大嫂说如果以她的名义约你,你一定不会答应见她,所以她才逼我说谎,想把你骗到她的院子里。”她紧紧握住苏卿卿的手,一脸哀求,急得眼泪直直往下掉,蓄满泪水的黑眸里充满恐惧,“求求你了,苏姐姐,你就陪我走一趟吧,我大嫂说只是有些话想要问问你,她不会害你的。” 苏卿卿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她冷冷嗤笑一声,“只是有些话想要问问我?不会害我?许姑娘,你觉得是我太傻了还是你太天真了?如果只是有些话想问我,何必支开我的丫鬟?我和她之间还有什么 话不能被别人听到吗?” 她摇头,后退几步,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而又犀利,对许亦婷的眼泪视若无睹,“还有,你是许府千金,而她不过是刚嫁进来半年的人,她敢欺负你?” 许亦婷死死咬住下嘴唇,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捂住眼睛,蹲在地上崩溃的泣不成声,“因为……因为……我只是一个庶女,姨娘又死得早……嫡母和父亲根本不喜欢我……”她在许府活得小心翼翼,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在嫡母眼中,她连呼吸都是错的!如果不找个依靠,她早就死得无声无息了。 嫡庶之争,苏卿卿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她听柳楚楚说过,庶子和庶女的地位十分低下,若是遇到一个不容人的嫡母,更是活得苦不堪言。柳楚楚曾一脸冷漠的说她母亲把出生不到百日的庶子淹死了,只是因为父亲迷恋姨娘,她母亲担心庶子长大后威胁到她大哥、二哥的地位。姨娘伤心欲绝,疯了一般要父亲给她一个公道,后来,她父亲知道了真相,可他认为家丑不可外扬,除了小小的惩戒母亲一番,转而厉声警告姨娘不可将此事闹大。 第一百八十五章 自寻死路 柳楚楚嘲弄的勾起唇角,满脸讥诮,出口的声音却淡漠到没有丝毫波动,“你瞧,一条生命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是,在母亲看来远不及大哥和二哥的地位重要,在父亲眼里远不及他的面子重要。姨娘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讨一个公道,却成了无理取闹,没有人理解她,人人指着她的鼻子说她错了,说她不识好歹。卿卿,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还要恐怖的,是人心,肮脏,冰冷,残酷,令人作呕。” 她把最坏的词用在了父母的身上,却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苏卿卿怜悯的看着泣不成声的许亦婷,一颗心渐渐软了几分,她扶起许亦婷,用指尖擦去她的眼泪,滚烫的温度差点灼伤她的皮肤。苏卿卿理了下她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柔声说道:“那我再信你一次,许姑娘,希望你不要骗我。” 许亦婷破涕为笑,重重点头,她握住苏卿卿的手,十指相扣,然后抬头露出甜美的笑容,“谢谢你,苏姐姐。” 苏卿卿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两人沿着漂亮的石子路又走了一段时间,苏卿卿敏感发现,她们越走越偏僻,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路过的丫鬟 了,而且四周杂草丛生,明显不是常住的地方。她不由得心中警惕起来。 “苏姐姐,到了,就是这里。”许亦婷停下,指着一扇半开的房门笑眯眯道:“我大嫂就在里面等你。”苏卿卿上前几步,轻轻推开门,发出“吱呀”一声,灰尘扑簌簌往下掉,她蹙眉,想要后退几步,却突然被人大力推了进来。她趔趄了一下,诧异回眸,大门被两个陌生的男人从外面合上,把她推进来的许亦婷低垂着头,她咬住下嘴唇,手足无措的绞了绞手指,像被父亲批评的小孩子。 苏卿卿心中大喊一声不妙,她扑过去用力拍打大门,“你们干什么,快开门放我出去!许亦婷,开门,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们到底想干嘛?” 许亦婷带着哭腔的声音隔着一扇厚厚的门传了进来,“对不起,苏姐姐,我也没办法,如果不这样,被关进这里的人就是我了。” 苏卿卿恼怒地用力锤了一下门板,气得脑壳都疼了,“所以,你就出卖我吗?” “对不起……”许亦婷哭着跑远。苏卿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用力拉门,只能打开一条小缝,门被一 把锁锁住了,她用力拽了拽,除了咔咔作响的噪音,大门不动分毫。她气愤地甩开门,转而朝四周看去,墙壁很高,枯黄的杂草茂盛如蓬,她贴着墙根走了一圈,没有可借力爬出墙壁的大树。 一阵冷风吹来,苏卿卿摸了摸手臂,觉得有些冷。算了,她放弃了。苏卿卿转身朝屋里走去,想要看看有没有梯子之类的东西。 她推开门,屋里虽然陈设很少,但并不脏,她走到桌旁,伸出食指摸了一下,指尖并没有灰尘。这里被人打扫过了!苏卿卿蹙眉,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打扫没人居住的房间?她慢慢踱步,在屋里仔细查看,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件房间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墙上挂着的两幅画,画的年份有些久远,也没有经过精心保护,所以已经褪色到看不出原来画了些什么。 桌子倒是挺高,她比划了一下,若是把椅子搭在桌子上,或许能爬出去,但是——苏卿卿用力抬桌子,累得自己满身是汗,也没能抬动分毫,她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累得直喘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她扭头看向内室,隔着一层 珠帘,隐隐看到一张床,居然还挂着幔帐,莫非这里有人居住? 她想到许亦婷方才说的话,如果不这样,被关进这里的人就是我了。她似乎很怕这里,为什么? 苏卿卿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她掀开珠帘,将自己的脑袋探进去,浅粉色的幔帐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床上的情形。苏卿卿缓缓移开视线,好奇的看向四周,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整个屋里只有一张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反而显得床的存在有些刻意了。 苏卿卿百无聊赖的想要退出去,从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她剧烈挣扎,那人用力一转,竟生生将她拽进里屋,剧烈起伏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滚烫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传来,苏卿卿浑身一僵,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人居然裸露着上半身,她瞬间汗毛都竖起来了。 男子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他满足的喟叹一声,“真香。” 一种深沉的厌恶感爬上脊背,苏卿卿剧烈挣扎,忽然伸出指尖紧紧刺进男人的胳膊里,尖锐的指甲刺得他生疼,他吃痛的**一声,苏卿卿乍然抬起鞋 跟狠狠踩向男子的脚背,男子痛得哀嚎一声,禁锢苏卿卿的手一松,苏卿卿拼尽全力推开他,猛的朝向扑去,她快速转身,看到了男子的脸,居然是许府的二公子许亦非。 苏卿卿觉得头脑有些发蒙,错乱得厉害,她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她的理智才稍稍回神。许亦婷以白郁离的名义把她骗来这里,许家二公子却早已在这里等着她自投罗网…… 许家的目的是她? 不,不对,是她的父亲苏德阳,以父亲的性格,断然不会和许家为伍,更不会让她和白郁离做妯娌,那么,许家为了拉拢父亲,只有让许亦非坏了她的清白,再引来众人“捉奸在床”,到那时,她不嫁也得嫁。 许家有了她就等于握住了父亲的命脉,为了让她在许家能好过一些,父亲不得不委曲求全…… 原来兜了这么大一圈,这才是许家举办茶话会的目的,白郁离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罢了! 苏卿卿紧紧贴着墙壁,一脸警惕地盯着抱着脚乱蹦的许亦非,寻找逃出去的机会,出口就在许亦非的旁边,她若是贸然冲过去,很可能羊送虎口,自寻死路。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在这里 半个时辰前,丞相府。 薛俞临在院中练剑,花舫坐在门槛上,手中捧着一杯温牛乳,一边看薛俞临练剑,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牛乳。近来他的身体愈发差了,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他在里屋睡着了,居然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想到这件事,他就郁闷的想要吐出一口老血。 为了让他的身体不至于消耗过大,薛俞临让落梨每天给他温一杯牛乳,在他练剑结束前必须喝完。 花舫不喜欢牛乳的味道,他蹙眉嫌弃的瞥了一眼手中洁白无瑕的浓稠液体,屏住呼吸灌了一大口,滑溜溜的口感让他险些吐了出来,粉雕玉琢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哀怨的看着薛俞临。 薛俞临没注意花舫的纠结,他的思绪早已不知不觉飞回了昨天下午,在屋中听到的落樱和苏卿卿的对话,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落樱的身份,但他以为她是苏德阳借苏卿卿之手安插在他身边的人,怎么也没料到落樱竟然是三皇子的人。 这样一来,许多缠绕在他心中的疑惑顿时豁然开朗,比如清音阁被困,他和花舫偷偷溜出丞相府那日,花舫发现守门的人是几个陌生人,可回来时又 换成了花舫熟悉的人。 如今想来,那几个人大概也是三皇子的人吧。不知道他安插这么多人进丞相府,究竟想要干什么!落樱说她待在苏卿卿的身边是为了保护她,是不是意味着三皇子也想要拉拢苏德阳? 薛俞临的剑势一顿,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寒芒,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如果真是这样,那眼下正是解决苏德阳的好时机,若是等他加入三皇子的阵营,再想收拾他简直难如登天! 因为千日散的关系,府中的隐卫少了很多,导致监视也松懈了很多,正是难得一遇的好时机!但醴泉山还没有传回消息,现在杀了苏德阳,只怕会打草惊蛇,一来抓不到刘非,二来他还要背负一个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实在得不偿失。 薛俞临眸光沉了沉,眼下只能竭尽所能拖延时间。他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凌空刺去,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苏卿卿,她用随身携带的玉佩换丞相府所有下人的性命,似乎早就猜到自己的父亲难逃一死,可她却没有为自己留下一条活路…… 听到她的决定时薛俞临和落樱一样震撼,以至于到现在他都想问苏卿卿一 句,你傻不傻?这样做值得吗? 可是他知道,答案是值得。 哪怕为了清璃院中的丫鬟和杨清、杨钰两兄弟,苏卿卿都会义无反顾的选择牺牲自己,因为她怕了,怕自己造成另一个秋月,造成另一个人间惨剧。 一种说不上是心疼还是嫉妒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薛俞临出剑愈发凌厉,像是要发泄堵在胸口的浊气。 一只羽箭带着破空之势飞来,薛俞临眸光一冷,一个后空翻躲过,他冷眼看向箭射来的方向,树梢微动,不见人影。 “叮”的一声,羽箭刺进了门框上,在花舫头顶上方不远处的位置微微晃动,花舫吓了一跳,险些摔了手中的牛乳,他放下杯子,站起来一把拽下羽箭,箭翎的位置绑了一张纸条,他挑了挑眉,取下纸条递给薛俞临,自己则举着箭反复端详。 薛俞临摊开纸条,一共有两张纸,第一张是地图,在右下角的位置用朱砂画了一个醒目的圆圈。薛俞临蹙眉,拿起第二张宣纸查看,是一封简短的信,只有寥寥几句: 俞临公子,我悉知你心系苏卿卿,特来告诉你一声,苏卿卿有难,有人对她图谋不轨,若你去 晚了只怕她清白不保。附赠地图一张,救不救她随你。 署名是三皇子。 薛俞临脸色大变,他根本来不及细想三皇子为什么知道苏卿卿的行踪,为什么知道苏卿卿有难,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他。他握紧手中的剑大步流星往外走,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花舫愣了片刻,才抬脚追了上去,“哥,你要去哪?” 薛俞临头也不回,答非所问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说完不等花舫反应过来,足尖一点,像一阵清风快速朝许府的方向掠去。 翻过许府的高墙,薛俞临躲在一棵柏树上,枝繁叶茂的柏树挡住了他的身影,他轻轻掰开一条缝,对照地图寻找画圆圈的位置。 许府因为举办茶话会的关系,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府中的人忙的脚不沾地,所以他轻而易举摸到了苏卿卿被关起来的地方。确定周围没有人后,他伶俐地翻身跳进院子里,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忽然从屋里传来——“放开我,放开我!” 是苏卿卿的声音! 薛俞临的脸色刹那间冰冷得有些骇人,他大步冲进房间,空荡荡的屋里没有他熟悉的人影,大约 是气狠了,他环视一圈,愣是没有找到走进内室的地方。 直到另一声尖叫传来,薛俞临才想都不想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他冲进内室,一眼看到了将苏卿卿压在地上死死掐住苏卿卿脖子的人,那个人赤裸着上半身,低头想要亲苏卿卿的脸颊,因为苏卿卿的疯狂抵抗而不能如愿。 一团怒火在薛俞临胸膛猛地蹿了起来,他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冲到两人的面前,捏住许亦非的肩膀猛的用力,咔嚓一声,许亦非发出一声惨叫,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薛俞临薄唇紧抿,凌厉的杀气毫不加掩饰,冷冷砸在了许亦非的身上,吓得他从苏卿卿身上滚了下来,薛俞临拽住许亦非的衣襟,挥拳重重砸在他的脸上,没两下就见了血,理智崩断之前,一个声音突然闯入薛俞临的脑海,“苏卿卿恐血。” 他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旁边的苏卿卿指尖动了动,他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率先将许亦非拽了起来,毫不留情的一脚将他踹了出去,直到撞到墙壁才停了下来,发生杀猪般的嚎叫。 苏卿卿艰难地半撑起身体,脑子有些发蒙,“俞临?你怎么在这里?”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刻钟前 一刻钟前,苏卿卿趁许亦非跳脚背对着出口之际,拼尽全力跑了出来,但院门被锁,她根本避无可避,只能用力拉上房门负隅顽抗。 但她一个女子,拼力气根本不是许亦非的对手,不过片刻,房门就被许亦非打开了,因为正在气头上,他的脸狰狞得有些恐怖,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把拽住苏卿卿的头发,将她往屋里扯。 苏卿卿明白一旦进去会发生什么,她不顾头皮上的剧痛,死死抱住门框,一边绞尽脑汁想该如何逃出生天。她几乎拼尽全身的力气抱着门框死活不撒手,死死咬住贝齿不让自己发出痛呼。许亦非怒极反笑,送来她的秀发,伸出食指朝她虚点了点,然后忽然一掌敲向她的颈间。 苏卿卿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的软了下去,许亦非扶住她瘫软的身体,勾起唇角冷笑,“非要逼我使用暴力,小美人,你说你何必受这罪,反正迟早都要嫁给我,让我好好乐呵乐呵日后还能对你好一点。” 他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整张脸都透着轻浮二字,他喟叹一声,嘟起嘴凑近苏卿卿,想要一亲芳泽。苏卿卿因为刚刚 的一击,用力咬住下嘴唇,钻心的疼痛才让她没有昏过去,眼见许亦非恶心得嘴脸凑过来,她四肢还提不起力气,只能勉强偏过头避开,湿滑的触觉落在脸颊上,苏卿卿胃里恶心的翻腾,绞得她五脏六腑都痛了。 虽然没能如愿,但许亦非不着急,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大哥给了他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茶话会将将要结束,到时候不管谁说一声苏卿卿不见了,母亲作为东道主,自然要率领众人寻找,等她们找到这里,一切都晚了,苏卿卿从今往后就是他的人了! 许亦非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他拦腰抱起苏卿卿向里屋走去,苏卿卿强忍着恶心,闭上眼睛回想杨钰曾教过她的话:如果不小心失了主动权,尽量顺着敌人,让敌人掉以轻心,然后趁其不备给予致命一击。这致命一击,讲究快、准、狠,缺一不可。 她的力气在渐渐回拢,能作为武器的东西只有头上的发簪,发簪够硬,但不够尖锐,为了保护自己她必须刺进人体最柔软的地方——咽喉。杨钰说这个位置如果力道掌握不好,会直接毙命。看刚刚许亦非打的那一下, 明显练过武,但和她一样只是个半吊子,如果是杨钰,一掌下去,她立马花钿委地了。但她不能掉以轻心,哪怕他不会武功她都未必是对手! 许亦非一手掀开幔帐,把她扔在床上,尽管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她还是被摔得后背一痛,许亦非淫笑一声猛的朝她扑过来,苏卿卿脸色一变,连忙翻身躲过,她趁翻滚间隙拔下头上的发簪,紧紧藏于身后,一颗心砰砰直跳,她紧张得浑身发毛,却忽然对许亦非展颜一笑,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她轻笑道:“你猴急什么,既然躲不过,我答应你就是了。” 她媚眼如丝,电得许亦非浑身都酥麻了,顿时喜上心头,不料苏卿卿忽然变了脸色,举起簪子直直朝他刺过来,他下意识侧身闪过,簪子堪堪擦过脖子落了空,苏卿卿眸光一黯,微微有些失望,但下一瞬立马发狠地眯起眼睛,手腕翻转,发簪立马掉了个头,狠狠刺向许亦非的后背。 后背的骨头有些硬,苏卿卿没刺进多少,她立马抽出发簪翻身下床,掀开幔帐时才发现因为紧张浑身都冒出一层黏腻的冷汗。 许亦非在床上打滚哀 嚎,刺眼的鲜血落了一床,血腥味飘进苏卿卿的鼻端,她浑身一僵,不敢回头看,死死攥紧发簪,攥得骨节都发疼了。她紧贴着墙壁,呼吸急促,眼睛却冰冷异常,因为怕看到血,她不敢贸然上前。如果许亦非不打算就此收手,她就和他拼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哪怕是死,她也不愿失身于他! 许亦非痛得在床上打滚,双目猩红,他失控了一般猛地朝苏卿卿扑过去,苏卿卿眸光一闪,举起簪子狠狠朝他身上刺入,许亦非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掰,一阵剧痛袭来,苏卿卿面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吧嗒”一声,簪子掉在地上,一如苏卿卿的心,跌入谷底。 许亦非把她扑倒在地,苏卿卿拳打脚踢的挣扎,许亦非心里正窝着火,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毫不留情的狠狠朝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嘴里骂骂咧咧的往外吐脏话。 苏卿卿被他扇得头偏向一边,脸颊火辣辣的疼,一股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漫,她冷冷看向许亦非,目光又冷又硬,带着毫不加掩饰的鄙夷和不屑。她的目光激怒了许亦非,他又抬手狠狠扇了她 两耳光,用足了力道,扇得苏卿卿耳边嗡嗡作响。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扯住她的衣领用力一撕,苏卿卿胸前一凉,衣领被他撕成两半,露出绣着出水芙蓉的**,屈辱和绝望一瞬间冲上胸膛,冲得她鼻子发酸,她一边剧烈挣扎,一边撕心裂肺的大喊:“放开我,放开我!” 她伸手在地上摸索,想要寻找能充当武器的工具,一边紧紧盯着许亦非,如果——如果万一她不能保护自己,她就咬舌自尽! 似乎察觉到她的企图,许亦非一拳狠狠砸在苏卿卿的肚子上,苏卿卿惨叫一声,痛得浑身痉挛,意识渐渐模糊,等她回过神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脚将许亦非踹飞。 耳边只剩下许亦非杀猪般的嚎叫,苏卿卿艰难地撑起身体,抬眸看向熟悉的人影,笔挺的洁白衣衫,紧握的双拳,倨傲的姿态,在往上,她看到了一张精致漂亮到有些惊心动魄的脸,薛俞临深邃冰冷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许亦非,后背绷得很紧。 苏卿卿脑子有些发懵,分不清眼前的情况是梦境还是现实,“俞临?你怎么在这里?”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得不 薛俞临眼睫轻轻颤了颤,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瞳孔一缩,指尖狠狠一颤。她姣好的面容上印着几个通红的指印,脸颊高高肿了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一头青丝凌乱不堪,纤细洁白的脖子上有十分明显的掐痕,被撕裂的衣襟大敞,露出肩膀上的淤青。 杀人的念头顿时涌上心头,薛俞临的目光变得愈加狠戾。他竟然敢伤她!薛俞临的理智顷刻间灰飞烟灭,他捏紧拳头转身朝许亦非走去,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浑身缭绕着阴冷的杀气。 苏卿卿捂着肚子站起来,她喘息一声,强忍着肚子上的钝痛,她抬眸,不明所以地看着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的薛俞临,因为疼痛,她出口的声音有些虚弱无力,“俞临?” 薛俞临猛地顿住,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压下胸口泛滥的杀意和疼惜,他一把扯下床上的幔帐,大步流星走向苏卿卿,在她充满疑惑的目光里将幔帐披在她的身上,堵住她胸前露出的春光。 苏卿卿抿唇,用力攥紧披在身上的幔帐,指尖微微发白,有些难堪的垂下眼帘,“谢谢。” 薛俞临盯 着她一眨不眨,眸中跳跃着冰冷的火焰,他轻轻擦拭掉她唇边的血迹,声音沙哑,“苏卿卿,你是不是蠢?出门为何不带侍卫保护?” 苏卿卿刚刚放松下来的心脏顿时提了起来,她有些委屈的咬了咬唇,她带了啊,只是被人调开了,而且她已经处处提防了,只是没料到许府居然使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她刚要开口辩驳,薛俞临冰冷的声音就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带着满满的怒意,“杨清和杨钰呢?他们不是你的贴身侍卫吗?你连见我都带着他们,今天出门怎么不带了?”莫非在她眼里,他比这些道貌岸然的禽兽还要危险?一想到这个理由,他的胸口就疼得有些难受,理智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出口的声音也愈发尖锐刻薄,“莫非你就这么喜欢被他欺负?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扑进这个男人的怀抱?” 他伸手指着鬼哭狼嚎的许亦非,满脸鄙夷和不屑,但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漫上一层后怕和痛苦。 屈辱,难堪!苏卿卿怒极反笑,“俞临,我没有求你救我,你凭什么对我冷嘲热讽?我若是——”她咬住下嘴唇,指尖轻轻一颤,一直没有哭的她眸 中突然涌上一抹潮湿,她倔强地别开头,难堪的紧紧闭上眼睛,说出让她觉得无比恶心的话:“我若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扑入他的怀抱,何至于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堪。” “俞临,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可以任由你说接近就接近,说两不相欠就两不相欠,说侮辱就侮辱?”她轻轻一哂,连自己都觉得可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你救了我是事实,我谢谢你,但这不是你可以用来羞辱我的理由!” 苏卿卿顿了顿,抬眸看向他,清泠泠的眸中冷若冰霜,她决绝冷笑,“俞临,你不是想两不相欠吗?好啊,你又救了我一命,你想要什么,你说,是想要钱财?珍宝?还是功名利禄?”她缓缓上前一步,逼视着他暴戾的双眼,目不转睛轻声一字一顿道:“亦或是,我的命?” 薛俞临瞳孔陡然一缩,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呼吸有些困难。他直直望着苏卿卿近在咫尺的玉脸,唇边挂着一丝讥诮的笑容。她明明在笑,他却恍惚有种她在哭的错觉,悲伤,绝望。胸口的位置蓦然一痛,薛俞临懊恼地攥紧指尖,他知道他说错话了 ,因为气愤而一时口不择言,不知不觉中伤害了苏卿卿。 但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向仇人的女儿道歉!他僵硬着身体直挺挺的站着,不发一语。 片刻后,苏卿卿自嘲地笑了笑,她后退几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既然俞临公子不想说,那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现在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俞临公子,能把你的剑借给我吗?”她指着薛俞临别在腰间的长剑。 薛俞临沉默几秒钟,知道苏卿卿想要拿剑对付许亦非,他不想让她因为一个垃圾而脏了自己的手……可是他没有立场替她做决定。他抽出长剑递给苏卿卿,她轻声道了一句谢后伸手接过,直直朝许亦非走去,决绝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许亦非被薛俞临踹得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可能肋骨断了几根,痛到浑身抽搐,看到苏卿卿持剑杀气腾腾走过来,他想要后退,一颗小石子突然飞了过来,打中他的穴道,他顿时动都动不了了,他张口想要求饶,却发现连声音发不出来,他惊恐的瞪大眼睛——苏卿卿站在他面前,冷冷上下逡巡一圈,突然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在他惊恐的目光 里,她举起剑对准他的下半身,一咬牙闭上眼睛狠狠刺了下去——“啊——”许亦非凄厉尖叫,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血腥味在屋里弥漫,苏卿卿面如土色,不敢睁开眼睛,她用力拔出剑,温热的液体溅在她的手背上,她手一抖,差一点握不住手中的剑。她苍白着脸连连后退,直到抵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她才浑身一僵,颤抖着将剑塞进薛俞临的手里,她将沾到血迹的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蹭到手背生疼,她才轻轻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望向自己的手,确定没有血迹后她送了一口气,但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的血腥味让她呼吸有些困难,她低垂着头不敢乱看,生怕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胸前的温度陡然消失,薛俞临抿唇,捏紧手中的长剑,锋利的刀刃滴答滴答往下淌血,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躺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了。虽然是他活该,但看到苏卿卿毫不留情刺下去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得下体一疼——出自男人的本能。 他走到床前,拿起床单轻轻擦拭长剑,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后“叮”的一声还剑入鞘。 第一百八十九章 身边 薛俞临扭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许亦非,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山洞里面对一群黑衣人时满面绝望的苏卿卿,哭着向他求救的场景,和刚刚满身狼狈却决绝的少女判若两人。 短短几个月,她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是秋月的死让她破茧成蝶,还是他的反复无常让她不得不坚强? 几个月前,她开口向他求救,几个月后,他就站在她的身边,可她宁愿因为恐血而害怕得要命,也不愿意开口求他一句…… 胸口的位置泛起尖锐的疼痛,薛俞临攥紧胸前的衣襟,疼痛来得猝不及防,他根本毫无防备,轻易将他的云淡风轻碾压成齑粉,徒留一地笑话。他自嘲的笑了笑,突然觉得有些悲哀,苏卿卿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依赖他,信任他的苏卿卿了,他也不是从前除了复仇没有任何杂念的薛俞临了。 他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他失魂落魄的朝屋外走去,隔着一整个房间的距离,他看到阳光下的苏卿卿,仰头望着高墙之外的天空,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轻轻走到她的身旁,开口的声音沙哑难听,“需要我带你出去吗?”这点高度对他而言根本不在话下。 苏卿卿仍旧仰望着天空,明亮的双眸一眨不眨,她轻轻摇头,“不用。”薛俞临的眸光顿时黯淡下来,以为她宁愿被困在这里,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离开。谁知苏卿卿又立马开了口,“这场戏刚刚开场,怎么能无疾而终?她们不是要捉奸吗?我就站在这里等着她们。”她缓缓勾起唇角,露 出一抹清浅的微笑。 如果不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太过凛冽,薛俞临几乎以为她在开心地等待她口中所谓的“她们”。 他沉默着退到她身后,倚靠着墙壁,静静注视着她纤细修长的背影。既然这样她要唱戏,他便陪她唱,在这场戏落幕之前,他不想离开她的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默默无闻的配角,他也心甘情愿。 苏卿卿眼睫轻轻颤了颤,哪怕薛俞临什么话都不说,他的存在感也强烈到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深秋的天气有些冷,但灿烂的阳光驱散了冷意,不知等了多久,院外突然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苏卿卿屏气凝神侧耳倾听,隐隐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有人在开锁!苏卿卿快速回头给了薛俞临一个眼神,薛俞临立马会意,足尖一点,轻飘飘的翻出了院子,在正在开门的小厮反应过来之前,一掌敲晕他,小厮软软倒在了地上,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钥匙,开锁推门,院里空无一人,他吓了一跳,以为许亦非醒来了,正要冲进去,苏卿卿搬着两把椅子走出来,他这才将心放回原处。 苏卿卿放好椅子,走到门边探头向四周望了一眼,没有人,看来许府的人还没有来。她拉住小厮的肩膀将他往屋里拽,薛俞临在一旁张了张嘴,又蹙眉将话咽回了肚子里,他有些气恼,气他明明就在旁边,苏卿卿却没想过让他帮忙,让他有种被忽视的感觉。 苏卿卿把小厮拖到一边,累得叉腰喘了口气,一回头见门还没有关,她眨了眨眼睛,微微抬高音量,“俞 临,你愣在哪里做什么?快关门进来,等会儿她们就要来了。”话音里似有若无的亲昵让两个人同时愣住了,仿佛又回到了一个月前,那段亲密无间、没有任何隔阂的时候。 薛俞临心中一点一点漫上快乐,他平静的“嗯”了一声,转身合上门。苏卿卿抿了下唇,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恭候大驾,薛俞临走到她身边时,她的指尖下意识握紧扶手,浑身僵硬,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把两个椅子并排放在了一起。她的心瞬间乱了,慌忙抬起头,却直直望进了他深邃的眼底,苏卿卿一时间愣住了。 她知道薛俞临长得很好看,但从来没发现,原来他的眼睛也这么漂亮,仿佛镶嵌了一整片星空,熠熠生辉。 不知道看了多久,一阵冷风吹来,苏卿卿浑身打了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她慌忙低下头,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 薛俞临盯着她的头顶看了片刻,才慢慢清醒过来,他轻轻抿了抿唇角,忽略掉心中的失落,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和沉闷。 苏卿卿无声的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压下心底异样的情绪,刻意忽略身旁之人带给她的压迫感,她安静的等待着大戏的开场。 又过了一段时间,嘈杂的声音传来过来,似乎两方人马在纠缠不休,在一阵喧嚣中,她听到了柳楚楚怒气冲冲的声音:“许亦婷,你给我说清楚,她到底在哪?如果卿卿伤了一分一毫,我要你百千倍还回来!” 苏卿卿心中一暖,唇角不自觉 勾了起来,她坐直身体,严阵以待。 人群靠得更近了,许亦婷怯懦的声音软软的响起,“就在这间院子里,我想带苏姐姐去换披风,可是她说她有想见的人,硬要来这里,我……我拦也拦不住……”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听起来楚楚可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卿卿挑眉,觉得有些好笑,今天是她第二次来许府,第一次也只是在白郁离成亲那天和大家一起吃请,连席间都不曾离开,怎么可能知道这种地方?许亦婷撒谎也不打草稿。 果然,她话音刚落,柳楚楚就不屑的嗤笑一声,“卿卿又不是你,她对许府人生地不熟,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地方?” 她在说完“这个”后顿了片刻,才说出“地方”两个字。凭苏卿卿对她的了解,她一定是想说“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奈何这几个字和她帝都才女的美名不符,她才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许亦婷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许夫人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笑着打圆场,“苏小姐在不在这里,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她志得意满的推开门,看到坐在院子里的二人,她惊讶的瞪大眼睛,身后的一群人更是惊呼一声。柳楚楚眉头一皱,绕过许夫人冲苏卿卿飞奔而来,她伸手轻轻碰了碰苏卿卿高高肿起的脸颊,黑眸中杀意一闪而过,“卿卿,这是谁打的?”她冷冷指向坐在苏卿卿旁边的薛俞临,“他吗?” 柳楚楚看向薛俞临的目光仿佛在看杀父仇人,没有丝毫善意。薛俞临挑眉,平静的 回望。 “不是啦,”苏卿卿握住柳楚楚的手,笑容无奈,又带着点宠溺和开心,“打我的人是许家二公子许亦非。”她刻意抬高音量,让站在屋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大家面面相觑,许夫人更是脸色大变,“你胡说,我儿子不会随便打人,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他才会动手打你。” “哦?我做错了什么,他才会动手打我?”苏卿卿轻笑着重复一遍,只是出口的声音有些冷,充满了讽刺,她站起来,送来柳楚楚的手绕过她,缓步走到门口,让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落进所有人的眼里,“许夫人,我根本不认识贵公子,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才惹得他下如此毒手?” 许夫人眼神躲闪,有些心虚,“这要问你自己,我怎么知道。” 苏卿卿“呵”的一声轻笑,“你不知道?好啊,那我告诉你,因为我不肯乖乖配合你的儿子坏我清白,所以他才打了我。” 院外的富家千金们倒吸一口凉气,许夫人勃然变色,只是她还来不及说话,苏卿卿忽然微微松开披在身上的幔帐,露出青青紫紫的肩膀和被撕成两半的留仙裙,“这都是贵公子的杰作,许夫人,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许夫人眸中划过一丝奇异的色彩,直直盯着她的衣襟,出口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莫非……莫非你和亦非……你们……那个了?” 她说得语焉不详,富家千金们却面色一红,内向的偏头移开视线,外向的半轻蔑半怜悯的看向苏卿卿。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她已经失身于许亦非。 第一百九十章 吓成这样 偏僻的小院子外,两个人站在一个树后,将她们的表现尽收眼底,面如冠玉的男子饶有兴致的勾起唇角,漫不经心道:“小顺子,你说,如果翎儿被人打了会怎么样?” 小顺子垂首低眉恭敬道:“主子说笑了,七公主贵为金枝玉叶,谁敢打她?” 男子但笑不语。正因为翎儿是金枝玉叶,所以别说遭遇苏卿卿差点被人玷污的遭遇,哪怕是被人打了一下,她都会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闹得整个皇宫鸡犬不宁。她会跑到父皇那里哭诉,求他为自己主持公道,而不是像苏卿卿一样,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许府。 看到院中不动如山的薛俞临时他就知道了,苏卿卿没有失去清白之身,所以他很好奇,苏卿卿接下来会怎么做。 苏卿卿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玉脸上有清晰的巴掌印,脖子上也有显而易见的掐痕,更重要的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色的痕迹。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惨遭玷污的少女。 柳楚楚大步流星走过来,伸手将苏卿卿身上的幔帐拢好,漂亮的黑眸中漫上心疼和愧疚,她紧紧攥住幔帐,指尖有些僵硬冰冷,“卿卿,对不起,我 应该早点来的,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不对劲,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苏卿卿摇头,冲她微微一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放心吧,我没事,许亦非没有得逞,我还是清白之身。” “我知道!”柳楚楚的指尖攥得更紧了,骨节微微发白,她忽然一把抱住苏卿卿,紧紧闭上了眼睛,“我知道,看到你袒护那个男人时我就知道了,是他救了你。可是卿卿,我自责的是我明明知道许府邀请你参加茶话会是为了拉拢你的父亲,却大意到没有想到她们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你是我带过来的,我不仅没能保护你,还让你遭遇了这种事……卿卿,对不起。” 她用力抱紧苏卿卿,力气大到苏卿卿被勒得有些疼,她无奈的轻轻拍了拍柳楚楚的后背,“放心吧,不过是些皮外伤。”她连生死都遭遇过,这些真的不算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了之。 她们俩的举动落在众人的眼中,更加落实了苏卿卿被糟蹋的嫌疑,许夫人更是整个人容光焕发,志得意满。 苏卿卿的目光越过柳楚楚,看向了窃窃私语的众人,最后停在了许夫人身上,各种难 听的话语钻进耳朵里,她微微挑起眉头,似笑非笑。 许夫人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待众人安静下来之后,她装模作样的走到苏卿卿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痛心疾首道:“苏姑娘,既然是亦非对不起你,你放心,我许府一定会负起责任,我立马让人去你家下聘,让亦非娶你为娶,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你看这样可好?” 苏卿卿像是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一样轻轻重复了一遍,“绝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许夫人连连点头,眸中笑意更浓,对于一个失了清白之身的姑娘而言,这个条件诱人至极,她相信苏卿卿一定会答应。 苏卿卿嘲弄地勾起唇角,她松开柳楚楚,冰冷不屑的瞥了一眼许夫人握住她柔夷的手,嗤笑道:“许夫人与其担心我会不会受了委屈,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宝贝儿子,你再不请大夫,”她凑近许夫人的耳朵,声音低沉,仿佛从地狱里传出来的诅咒,带着森冷刺骨的寒意,“恐怕只能百年之后在阴间汇合了。” 许夫人整个人愣住了,“什么意思?”她呆呆的看着苏卿卿,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什么叫只能百年之后在阴间 汇合了?许亦非虽然不如大儿子许亦安争气,但也是她捧在掌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儿子,她的儿子她了解,想要对付苏卿卿这个弱女子简直易如反掌!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缓慢而僵硬的看向坐在院中一动不动的薛俞临,脸色刹那间苍白如纸,“你对亦非做了什么?你究竟对我的儿子做了什么!”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死死握住苏卿卿的手,恨不得捏断她的手腕。 苏卿卿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揉了揉有些生疼的手腕,她面无表情道:“许夫人自己进屋里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的声音波澜不惊,许夫人的心却瞬间跌入谷底,她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她扶住门框勉强撑住自己的身体,脑子里乱作一团。许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理清思绪,许亦非如果没事,现在就应该站在这里和她里应外合,不给苏卿卿一点开口的机会,她们大可以将这件事说成是苏卿卿自愿的,而不是许亦非强迫她行苟且之事。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败坏的是女方的名声,对许亦非而言不过是一场风流韵事,而后者,会让许亦非彻底沦为京城的笑柄。 可是许亦非却没有出现在这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她从没有见过的陌生男人,显然这名陌生男子和苏卿卿是一伙的,那么,她们对许亦非做了什么…… 许夫人忽然尖叫一声,猛地推开苏卿卿朝屋里跑去。 苏卿卿被她推得趔趄几步,她稳住身形,琥珀色的双眸一丝情绪都没有,直到屋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才似有若无的勾起唇角,抱住双肩,她好整以暇的瞄了一眼****的富家千金们,“如果好奇,你们也可以进去看看,”她顿了一下,突然加深唇边的弧度,“当然,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做好心理准备再进去,若是被吓到了,我概不负责。” “嘁,谁怕谁啊!”七公主不屑的轻哼一声,她高傲的抬起头,姿态倨傲的朝屋里走去。有她打头阵,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千金小姐跟了上去,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既好奇又害怕。 不过片刻功夫,刚刚进去的七公主就狂奔了出来,她面色惨白,扶着墙角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吓得没进去的几位娇小姐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有进去。 苏卿卿有些纳闷,场面虽然血腥了一点,但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解释 许夫人被两位姑娘搀扶着走出来,她老泪纵横,两只手抖如筛糠,其他人面色也不好看,个个面如土色,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和苏卿卿对视。 许夫人伸出手指着苏卿卿,指尖晃啊晃,苏卿卿舌尖顶了顶牙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气得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你、你、你这个贱人,我要报官,我要让官府的人把你打入天牢,为我儿出一口恶气……” 苏卿卿摊手,“好啊,求之不得,最好闹到圣上面前,求圣上决断。” “你以为我不敢吗?”许夫人怒目而视!苏卿卿耸了耸肩,笑得意味深长,“不,你敢,你自然敢,但我怕你家老爷不敢啊。”她莲步轻移,不疾不徐走到椅子前施施然坐下,伸手看着自己莹白如玉的指尖,她漫不经心道:“逼迫朝臣之女,企图结党营私,这么大的两项罪名,你看你家老爷敢不敢报官,敢不敢闹到圣上面前。” 许夫人浑身一抖,“什么逼迫朝臣之女,什么结党营私,你莫要胡说八道,败坏我许府的名声!” “有没有胡说,难道许夫人心里不清楚吗?”苏卿卿不轻不重瞥了她一眼,她长**叠,半靠在椅背上,轻笑一声 道:“反正一切自有圣上决断,许夫人急什么,瞧瞧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啧啧,如果我是圣上,都要怀疑你在做贼心虚了。” “谁做贼心虚了,我是为了维护我许府的百年清誉,岂能容许你随意污蔑!”许夫人冷笑着,因为气愤,她的胸膛剧烈起伏。 “许府的百年清誉?”苏卿卿轻蔑的哼笑一声,“早就毁在不能人道的许亦非和满口谎言的许亦婷手里了。”她直直看向院外躲在一群人后面的许亦婷,一副缩着肩膀可怜兮兮的模样,“你说对吧,亲自把我骗到这里,还残忍的将我锁进这间院子里的许亦婷,你的二哥已经付出了代价,你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个交代,嗯?” 语调微微上扬的“嗯”让许亦婷脸色顿时变了,她苍白着一张俏脸,凄厉地摇头否认,“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苏姐姐你为什么要污蔑我,明明……明明……”她泪水涟涟,委屈的攥紧双拳,咬了咬下嘴唇,她像犹豫什么一般飞速抬眸看了苏卿卿和许夫人一眼,然后闭着眼睛哭着大喊:“明明是你说你爱慕我二哥,让我为你们安排一处幽会的场所,我怕母亲发现,所以安排在了这个偏僻 的地方,如今事情败露,你怎么能把过错都推在我一人身上?” 满场哗然,原本对苏卿卿抱有怜悯的人彻底转为厌恶和不屑,对她指指点点。 许亦婷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众人一边心疼的柔声安慰她,一边指责苏卿卿的冷血无情。 因为许亦婷的哭诉,局势瞬间逆转,苏卿卿从受害者转眼变成了心机婊加害者。苏卿卿单手撑头,饶有趣味的看着许亦婷表演。 她的沉默让围观的群众们变本加厉,指责的声音甚嚣尘上。 “吵吵闹闹的干什么呢?”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来,打断了大家的熙熙攘攘,许大人一脸阴沉的走过来,冷冷扫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女儿,最后看向院子里的苏卿卿。 许夫人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大喊了一声“老爷”,哭着冲过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肝肠寸断,好不委屈,“老爷,你可要为我们亦非做主啊,他太可怜了,我苦命的儿啊……”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许大人不耐烦的打断她的鬼哭狼嚎,许夫人的哭声顿时噎在了嗓子眼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竟硬生生憋出了一个鼻涕泡。 苏卿卿“噗 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拍手鼓掌,意味不明道:“连许大人都来了,好戏是不是可以敲锣打鼓开场了?” “你什么意思?”许大人蹙眉冷冷瞥了她一眼,目光一顿,忽然被她旁边沉默寡言的男子吸引了所有目光,薛俞临歪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目光淡漠,尽管他什么话都没说,气场也强大到让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这个男人,绝非池中物! 许大人正暗自猜测薛俞临是何许人也,苏卿卿忽然探头看向他身后,笑眯眯道:“这位大叔是大夫吧?许大人还不赶紧让人家进来,怕你的儿子活太久吗?” 许大人心头火气,暗骂一句臭丫头,等会儿再收拾她!他侧身让开大门,亲自将胡子花白的大夫迎了进来,“大夫快请进,我儿在屋子里,全靠大夫救治了。” 大夫点头,背着医药箱行色匆匆走进屋里,许大人在门口止步,探头看了一眼之后回头对苏卿卿说道:“苏姑娘在我许府伤人,不知是不是该给许某一个交代?” “交代?该给交代的是许大人吧?”苏卿卿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她背着手在院子里慢慢踱步,看都不看许大人一眼,怡然自得的弯了眼睫, 露出恬淡的笑容,惬意,舒心,仿佛在自己的院子里散步,“首先第一个要给我的交代,是许大人的女儿许亦婷,为何要弄脏我的披风,以换披风为借口将我骗离会场,然后用白郁离的名义将我诓骗到这僻静的地方?” 许大人凝眉,神色不悦,“我的女儿不是已经说了吗,是你爱慕我儿亦非,让她为你安排一处适合幽会的场所,所以她才选择了这里吗?” “空口白牙可不好,许亦婷弄脏我的披风可是有很多人看见了,我离开会场时为了安全起见还带上了我的两个丫鬟,可你们许府的下人将她们挤下河,以换衣服为由将她们从我的身边带走,这才导致了我孑然一身出现在这里,任由许亦非侮辱……”她微微低下头抿着唇角笑,如果忽略掉她脸上微微有些狰狞的五指印,漂亮得仿佛掉入人间的仙子。“说起来,”她环顾一周,视线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贵府是不是该把我的丫鬟还给我了?” 她歪着头,一脸纯真,说出来的话却像一柄柄锋利的利刃,直直刺向许大人,刺得他脸一阵红一阵青,他恼怒地大喝一声,“许亦婷,自己做的事自己出来解释!” 第一百九十二章 放人 许亦婷浑身一抖,她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哆哆嗦嗦地走到院子里,膝盖突然一软,竟然直接瘫软在了地上,许大人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剜了她一眼。 许亦婷不敢抬头看父亲,颤抖地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她低垂着头结巴道:“这、这是苏姐姐拜托我安排幽会场所的书信。” 苏卿卿挑眉,伸手接过皱皱巴巴的信,果然是她的笔记,而且信的结尾也有她专属的印章。原来如此,原来许亦婷的后手在这里,这封信的存在确实会让她百口莫辩,前提是薛俞临如果没有突然从天而降救了她一命的话。 许府想要的不仅仅是拉拢父亲,还想要她身败名裂,为了能够在日后以行为不检点为借口休了她再另娶他人。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把所有好处都揽在许府身上,吃尽一切红利后肆无忌惮的将她们苏家一脚踹开! 可她苏卿卿,不仅脾气好,更不会如他们所愿! 她松开手,冷眼看着宣纸轻飘飘落在地上,慢条斯理道:“我和白郁离通过不少书信,对于贵府来说想要伪造一封信应该不难吧?” 许大人倏地沉下来,面色有些不好看,“苏小姐这是何意?莫 非不想承认?” “非我所为,我为何要认?”苏卿卿觉得有些好笑,“就算这封信是真的好了,就算我确实爱慕贵府二公子……”她抿唇,着实被爱慕贵府二公子几个字恶心到了,压下不适,她淡淡移开目光,不期然间撞上薛俞临的视线,漆黑的双眸像深不见底的空洞,没有一丝明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眸光有些凉,浑身渗透着一丝冷意。他似乎在生气……苏卿卿微微垂下眼睫,移开目光,落在了荒芜的草地上,她不明白薛俞临为何生气,也无心去想,她顺着方才未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我来见爱慕之人,许亦婷为何要把我锁在这里?” 她缓缓蹲下身,捏住许亦婷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莫非许姑娘怕我跑了不成?” 许亦婷的脸色刹那间苍白到几乎透明,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当真是我见犹怜,苏卿卿啧啧两声,这招确实有效,但她已经上过一次当了,真当她还会再上一次当不成? “你血口喷人!”一道充满怒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苏卿卿回头,七公主吐得脸色有些发青,她叉着 腰满脸怒容,义愤填膺道:“我们来时院门根本没有上锁,对吧大家?” 众人附和,“对啊,当时门一推就开了。” “没错,根本没有上锁。” “苏卿卿,你怎么撒谎都不带脸红?不觉得丢脸吗?” 此起彼伏的批判让许大人得意洋洋的勾起唇角,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故作大度的摆摆手,正想说看在苏卿卿年龄还小的分上,他不和她计较。 谁料苏卿卿突然拍手称快,笑意盎然,“七公主,谢谢你,我正愁没人替我问出这个问题,一个人的独角戏太没意思了,真的,谢谢你。”她两只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氤氲着浅浅波光。 七公主有些错愕,“什么意思?” 苏卿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直盯着许大人的眼睛,直到他浑身不自在,她才蓦然一笑,“许大人明明是一位二品官员,怎么断案能力比我这个闺阁女子还不如?”她站起身,耸了耸肩,“断案呢,讲究证据,人证物证俱在,才能判人是否有罪。我说你们空口白牙污蔑我,你还不承认,那我就亲自告诉你们,什么叫人证物证俱在。” 她施施然走到墙角,拨开茂密的枯草,露出被她 藏匿于此处的男人,是刚刚偷偷摸摸跑来开锁的小厮。她轻轻拍了拍小厮的脸,回头笑道:“不知道许大人和许夫人认得他吗?” 许大人一脸茫然,许夫人却登时变了脸色,目光躲闪,不敢看昏迷的小厮,矢口否认:“我不认识!”她的语气又冲又急,惹得众人侧目连连,连许大人都凝眉看着她,神色隐隐有些恼怒。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也明白,但苏卿卿就是喜欢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赤裸裸摊在大家的面前,防止他们背后使绊子。 她提起小厮的衣襟,端详着他还算周正的脸,“这个人是不是上锁的人我不知道,但刚刚,就是他在你们来之前偷偷摸摸想要开锁,被我——”她陡然顿住,眼睫轻轻颤了颤,琥珀色的眸中划过一丝异样,微微扬起的唇角染上苦涩,她轻声道:“被我的侍卫打昏了。” 薛俞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斜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听到苏卿卿略微停顿的话他不由得呼吸一窒,心口的位置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和酸涩。 苏卿卿藏好自己的情绪,转身看着许大人阴云密布的脸,她轻笑道:“这是人证,至于物证,在我侍 卫的身上。”她话音刚落,薛俞临就把之前随手放进袖子里的铁锁和钥匙扔在许大人的脚边,他微抬下巴,神态倨傲道:“你要的物证。” 许大人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也没有看到脚边的锁,直勾勾的盯着苏卿卿的眼睛,一贯的严肃裂开一条缝,露出狠戾的表情。苏卿卿不闪不避,火上浇油道:“如果许大人不相信我说的话,大可以叫醒这位小厮,好好问问他,他是不是你们许府的人,刚刚他是不是在门外偷偷摸摸开锁。” 许大人气得整张脸都青了,他猛地甩了下衣袖,“不必了!” “哦……”苏卿卿把音调拉的很长很长,“也就是说,许大人认了贵府的人将我锁在这里一事了?那不知许大人能不能把我的两位丫鬟还给我?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离了她们就没办法好好活下去了。”她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委屈和期待。 许大人恼怒的冲瘫软在地上的许亦婷吼道:“没用的东西,听到苏小姐的话了吗?还不赶紧把她的丫鬟还回去!” 许亦婷被他吼得浑身一抖,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狼狈的爬起来,大步朝外跑去,哽咽着让屋外的下人去她的房间放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赔礼道歉 嘲弄过苏卿卿的人听到许亦婷抽抽噎噎的话,再傻也明白过来了,许亦婷确实把苏卿卿的丫鬟调走,然后把苏卿卿关进了这里!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卿卿和她无冤无仇,甚至谈不上认识,为何要如此不留余力的败坏苏卿卿的名声和清白? 苏卿卿安静的听着,等到许亦婷嘱咐完,她才口气很淡的开口:“别忘了让带走我丫鬟的婢女一起来,她的言论更能证明我所言非虚。如果可以,我希望把搬着家具行色匆匆的下人一起带过来,他们害得我丫鬟掉进河里,我作为主子,总要为她们讨一个公道嘛。” 苏卿卿说完,轻飘飘的看向许大人,他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目光又狠又戾,他握紧双拳极力控制自己的脾气,深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眼前这个能说会道的臭丫头! “不过算了,”苏卿卿笑眯眯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没有你们那么小心眼,既要毁了我的清白,还想要败坏我的名声,甚至想拉我父亲——”她垂眸低低轻笑一声,笑得许大人心里直发毛,片刻后,苏卿卿敛了唇边的笑意,平静的抬眸,清澈明亮的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她薄唇轻启,冷冷吐出四个字:“结党营私。” 许大人脸色大变,“你在胡说什么?本官何时拉你的父亲结党营私?你可知这话意味着什么?” ****虽然昏庸无能,但他最痛恨文武百官为了一己私利结党营私,尤其在党争日趋严重的当下,皇上不仅要防着儿子觊觎他的皇位,还要防着文武百官加入党争的阵营。太子和三皇子,不管谁的阵营壮大对皇上而言都是皇位更替的讯号,那是他万万不能容许出现的情况!所以皇上这两年严厉打压参与党争和结党营私的官员,轻则罢官,重则举家流放。 苏卿卿这话若是传到皇上的耳中,许府的百年清誉和他的前途就全完了,连带着大儿子许亦安的前途也完了,他刚刚考了个金科状元,正是全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连七公主都慕名而来,怎么能就这样毁在苏卿卿的手里! 他脑子一热,大步朝苏卿卿走过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她闭嘴!一个人影倏地出现在他面前,伸手阻拦许大人,禁止他靠近苏卿卿。许大人冷冷瞪向拦在他面前的男子,薛俞临精致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森冷的目 光直直望进他的眼底,只一眼,就让他浑身打了一个冷颤,理智瞬间回拢。他轻轻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狼狈,故作镇定道:“我只是有些话想问苏小姐,没有别的意思。” 薛俞临不信任的睨了他一眼,几秒钟才放下自己的手,退到一边冷冷注视着他。 薛俞临的目光比苏卿卿的话还要让他如芒在背,那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冷意,让许大人浑身不自在。 苏卿卿双手环胸,半靠在围墙上,“许大人为何认定我胡说?先有许亦婷诓骗我来到这种地方,后有白郁离提供字迹和印章,再接着又有许亦非坏我清白,最后是许夫人带人捉奸。你们许府如此大费周章,莫非就是为了娶我过门?”苏卿卿嗤笑一声,“谁信啊?要不然我们闹到圣上面前,请圣上决断,许大人以为意下如何?” 许大人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心里直呼不妙,白郁离手里确实有苏卿卿的书信,她们也确实让临摹师傅模仿苏卿卿的笔记伪造了这封信,整个京城会模仿得一模一样的人并不多,皇上若是有心想查,查到他的头上简直轻而易举!许亦婷诓骗苏卿卿离开会场也有柳楚 楚可以作证,加上被苏卿卿活捉的小厮和铁锁,更能证明许府确实千方百计想要破坏苏卿卿的清白…… 她们如此大费周章设计苏卿卿,谁会相信她们是为了娶苏卿卿过门?别说苏卿卿一个闺阁女子能看出他是为了拉拢苏德阳,只怕皇上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会想得更多,比如他和哪位皇子来往比较密切…… 许大人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一直没说话的许夫人忽然冲了出来,怒气冲冲地指着苏卿卿道:“别以为我们不敢,苏卿卿,你把我儿子害得这么惨,你以为我们会——”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丈夫一声震耳欲聋的“闭嘴”打断了,她嗫嚅了一下,剩下的话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她不甘的咬住嘴唇,卡在嗓子眼里的善罢甘休吗五个字赌得她呼吸困难,脸都涨红了。 许大人阴沉着脸训斥妻子,“不过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你一个大人跟着瞎闹什么?成何体统!没有一点长辈的样子!”真是没有眼力见,这么大的人了连苏卿卿一个闺阁女子都不如,这事若是捅到皇上面前,别说为许亦非住持公道了,不削籍流放就是天大的恩赐!莫说苏德 阳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就算他只是普通的中立党,他今日所为都会引起皇上的震怒!此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尽量安抚苏卿卿…… 越想许大人心里越窝火,语气也越发不善,“你身为当家主母,怎能一味偏袒自己的孩子?你看看今天这场茶话会办的,简直糟糕透顶!我看你也不要管家了,好好回去闭门思过吧!” 这件事必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孩子们的胡闹,万万不能波及到他的身上,更不能传到皇上的耳中! 许大人冷冷哼了一声,大力一甩宽大的衣袖,因为在家,他随意穿了一件绛紫色的常服,衬得他整个人高贵神秘,他负手而立冷声道:“亦非呢?还不赶紧让他滚出来向苏小姐道歉?” 许夫人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老爷,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让亦非向苏卿卿道歉?亦非被苏卿卿伤得有多严重你知道吗?”她泪眼朦胧的扑过去捶打丈夫的胸膛,一点脸面都不顾了,许亦非再怎么没出息,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苏卿卿祸害得丢了半条命,还要向她赔礼道歉! 第一百九十四章 莫名其妙 许夫人用力拍打丈夫,哭的十分委屈,一切都是按照他说的做,出了事情却全推在她们母子俩的头上,说要算计苏卿卿拉拢苏德阳的人是他,让许亦非出来道歉的人也是他!他心里只有自己,难道就没有她们母子俩的地位吗?如果不是大儿子许亦安争气,这日子她早就过不下去了! 许大人不耐烦地拂开妻子的手,“能伤到哪里去?大夫都请来了你还想怎么样?他欺负苏小姐被打了也是他活该,给他点惩罚日后也好长点记性!” 许夫人被他推得踉跄了两步,她垂眸错愕的愣了片刻,轻轻眨了眨眼睛,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一脸冷酷无情的丈夫,一团无名怒火在她的胸口熊熊燃烧,几乎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惩罚?老爷,你究竟知不知道亦非伤得有多重?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猛地侧头,憎恨地看着苏卿卿,咬牙切齿道:“这个女人阉了你的儿子!” “你说什么?”许大人一脸震惊。 苏卿卿不屑地轻笑一声,“许夫人,你可不要含血喷人,我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可能阉了你的儿子呢?”天地良心,她又没割掉许亦非的**官,怎么能说她阉了他呢? 闻言,许大人 放下心来,只是这颗心还没彻底放下,又被苏卿卿一句不咸不淡的话高高提了起来,她漫不经心道:“我只是给了你儿子下体一剑,要阉,也是大夫阉啊,怎么能把账算在我身上?” 柳楚楚憋笑憋得脸都红了,没想到苏卿卿还是个促狭鬼。 许夫人瞪着苏卿卿,目眦欲裂,她紧紧捏住衣袖,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 苏卿卿高高举起手,逆着阳光抬头望着自己纤细修长的指尖,她轻轻叹息一声,“本来嘛,我是闭着眼睛刺的,虽然有血噗呲一声溅了出来,但我还真不确定有没有刺对地方。”她特意在噗呲二字上加重语气,顿了两秒,她侧头看向怒不可遏的许夫人,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多亏了许夫人让我知道,原来我的手法还不错,闭着眼睛都能刺中,这样说来,说不定我还是个练武奇才呢。” 柳楚楚再也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仿佛被她的笑声刺激到,许夫人尖叫一声猛地冲着苏卿卿扑过来,因为愤怒,她双目猩红,闪烁着仇恨的光芒。苏卿卿双手抱肩,冷眼看着她横冲直撞,然后被许大人一把拽住衣领,许夫人一边嘶吼,一边奋力挣扎,她疯了一般瞪大眼睛死死瞪着苏卿卿,恨不 得和她同归于尽!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困兽,露出利爪和獠牙做着最后的挣扎。 众位小姐被她疯狂的样子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一脸惧意。 许大人双手绕过妻子的胳膊,死死抱住她,气急败坏的朝院外喊道:“来人!来人!快扶夫人下去休息!”他一连吼了好几声,才有两个丫鬟姗姗来迟,她们伸手想要扶许夫人下去休息,却反而被乱打乱蹬的许夫人打了个正着,根本无从下手。 “麻烦死了。”薛俞临冷嗤一声,大步走过去在许夫人脖子上狠狠敲了一下,张牙舞爪的许夫人顿时陷入昏迷。许大人冷冷睨了他一眼,将怀中的妻子交给丫鬟们,沉声嘱咐道:“带下去好好照顾。” 他看着丫鬟们背着许夫人消失在视线里,脸色阴沉得有些骇人,“苏小姐,你把我儿伤得如此严重,是不是需要给我个交代?” 苏卿卿眨眨眼睛,一脸茫然,“交代?许大人莫不是在说笑?你儿子想要败坏我的清白,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为何要给你在一个交代?” “你不是还好好的站着,可我的儿子呢?这也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哈?”苏卿卿不可置信的冷笑一声,她缓步朝许大人走 过去,轻轻理了下他刚刚被许夫人拽乱的衣襟,她抬眸仰视许大人充满怒意的眼睛,“许大人的意思是,因为许亦非没有成功破坏我的清白,所以不算对我造成了伤害?” 许大人眼神躲闪,“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卿卿扬声打断他的话,“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的儿子,不仅差一点成功坏了我的清白,”她一把将幔帐往下扯了一点,露出脖颈上狰狞的掐痕,“他还差一点掐死我,如果不是我的侍卫及时赶到救了我,你觉得等你们姗姗来迟会看见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苏卿卿不等他回答,猛地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她冷冷盯着他,眸中划过一丝杀气,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她一字一顿沉声道:“许大人大概还不知道我的性格吧,我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宁愿死也不会任由他糟蹋。” 冷笑一声,她松开许大人的衣襟,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所以,许大人方才的话,我可以理解我的命还不如许亦非的命根子重要吗?” 许大人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抱歉,是我说话没过脑子……” “不,许大人此言差矣,”苏卿卿摇头,觉得有些好笑,“你若是说 话没过脑子,怎么会将这么大一件事归结为孩子们的小打小闹?”她浑身都是显而易见的伤,甚至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差一点丢了清白,而他,身为当朝二品官员,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只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这种话?难道不觉得可笑吗?“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不得不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才这样说吧,因为你怕,怕我的父亲参你一本,怕皇上知道你结党营私!” 苏卿卿攥紧幔帐,冷风吹来,凌乱的发丝随风飞扬,微微迷离她的视线,苏卿卿随手将头发撩到耳后,在许大人阴晴不定的目光里,她移开视线,看向了已经很久没说话的七公主,她虽然不明白七公主出现在许府的原因,但她的存在,对许大人而言无异于炸弹,何况七公主今天处处为了许府而针对她,瞎子都能看出来,七公主和许府站在了同一阵营。 那么,皇上会如何以为呢? 苏卿卿轻笑一声,忽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七公主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为了太子爷呢,还是为了一母同胞的三皇子?又或者,是因为你看上了即将升级做父亲的金科状元?总不可能是看上了刚刚被我废了的许亦非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别忘了 苏卿卿的话,让许大人和七公主以及躲在树后的二人同时变了脸色,七公主被她的话气到浑身颤抖,她勃然大怒道:“苏卿卿,你把本公主当成什么了?本公主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废物和有妇之夫?我可是当朝最受宠的公主!” 院外的公子一拍脑门,有些懊恼,“完了,翎儿这个笨蛋,说话都不过脑子,比许夫人还不如,她尚且知道护短,翎儿倒好,脑子一热,直接跳进苏卿卿挖的坑里了。” 小顺子笑道:“七公主还小嘛。” 男子用玉骨折扇轻轻敲了下小顺子的头,“你啊,还替她说话,她已经及笄了,只比苏卿卿小几个月而已。你看看人家,再看看她!”他摇摇头,一脸嫌弃。 小顺子摸着被打的地方笑着附和,“主子说的是,都是奴才不好。”他点头哈腰,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七公主骄横、任性、霸道、无理取闹的性格,不还不是你们惯的吗? 男子无奈的摇头轻笑,俊逸儒雅的脸上扬起淡淡的笑容,他用扇炳轻轻敲打手心,看向院子里,他一边担心七公主一时嘴快将他卖了,一边又对苏卿卿升起了一丝好奇。 苏卿卿,你把本公主当成什么了?本公 主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废物和有妇之夫?我可是当朝最受宠的公主! 苏卿卿将七公主的话仔细咀嚼一遍,也就是说,七公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看上了许亦安或者许亦非,也并不是为了与许府联姻,她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太子或三皇子吧,许大人是他们中的谁正在拉拢的对象,亦或是已经成为了谁的幕僚。苏卿卿不欲深究,有些事情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大夫从屋里匆匆走了出来,神色有些难看,许大人生怕苏卿卿再说出惊世骇俗的话,连忙迎了上去,焦急的想要用许亦非的伤势转移话题,“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大夫摆摆手,“情况不容乐观,因为贵公子……”他为难的看了一眼四周的人,附在许大人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因为贵公子大小便失禁,如果在开刀之前不清理干净,恐怕会导致伤口感染。” 苏卿卿离得不远,正好听了个正着,她不禁哑然失笑,不过也顿时明白七公主狂奔而出呕吐的狼狈模样是为哪般了,原来吓坏小公主的不是淋漓的鲜血,而是肮脏的排泄物啊。 “看来许大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我觉得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 的,恕卿卿无礼,先走一步。”她莞尔一笑,行了一个端正的礼,转身欲走,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人还没来齐,她蹙眉看向躲在一旁偷偷抹眼泪的许亦婷,“许姑娘,斗胆问一句,我的两位丫鬟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突然被点名的许亦婷浑身一颤,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她楚楚可怜的垂着眼睫嗫嚅道:“我、我的闺房有点远,所以多废了点时间,”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触及到苏卿卿微凉的目光,眼睫一颤,她慌忙低下头,手足无措地又继续说道:“请苏姐姐再等一小会儿,她们一定马上就会过来。” 还要再等一会儿啊…… 苏卿卿凝眉,心中不悦。正愁找不到借口挽留苏卿卿而急得满头大汗的许大人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果就这样让苏卿卿离开,她刚刚慷慨激昂的一番指责,就会彻底传遍整个京城,那触目惊心的“结党营私”四个字,会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这件事如果闹得太大,身后之人必定不会保他,更何况,他还没有被那位殿下纳为麾下一员,他不可能为了他而凭遭猜忌。 许大人绞尽脑汁的想该如何解决这件事,一时间有些出神,大夫连续 喊了两声,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拔高了音量,“许大人!” 这一声引得大家纷纷侧目,连苏卿卿和薛俞临都看了过来,许大人回神,难免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大夫,怎么了?” 大夫有些不满,他以为许大人发呆是因为吃惊于儿子的伤势严重,没曾想许大人根本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许大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不先清理贵公子的排泄物,直接开刀会导致伤口感染。您是要吩咐几个下人备好热水直接在这里处理,还是把贵公子转移到别处处理?” 许大人想了想回答道:“转移到别处吧。”他扭头吩咐等候在院外的家丁,“去抬个担架过来,将小公子送回他的房间。”这里太过偏僻,等烧了水再送过来,未免太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送回许亦非的房间,他院子里有专门烧水的小厨房,毕竟天气冷了,主子随时要用茶,丫鬟们只好随时烧好热水,以备不时之需。 家丁领命而去。 等候期间,小岚和玉昙终于赶来了,她们换上了许府丫鬟的服装,连头发也重新束好,看到她们安然无恙,苏卿卿彻底放下心来。小岚看到她,惊恐的尖叫一 声,“小姐!”她飞奔过来,捧住苏卿卿高高肿起的脸颊,眼眶一瞬间红了,“小姐,你怎么成这样了?谁打的?你告诉玉昙,玉昙帮你报仇!” 玉昙的眼眶也红了几分,她气愤的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怒气冲冲道:“小姐,谁欺负你了你告诉奴婢,奴婢定要为你出气!”余光突然瞥到蜷缩成一团的人影,她刷的一声将剑对准了她,声音微冷,“是不是她?” 苏卿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许亦婷惊恐的瞪大眼睛,小脸惨白,她连连摇头,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不是我,我没有……” 苏卿卿一点一点勾起唇角,薄唇轻启,“啊——是她。”许亦婷惊骇得浑身一抖,盈盈水眸中充满了恐惧,玉昙目光一凛,提剑冲了过去,许亦婷凄厉尖叫一声,两眼一翻,险些昏过去。 苏卿卿眼疾手快的拉住玉昙的衣摆,“虽然她确实欺负了我,但打我的人不是她,那个人已经被我手刃了。”她抬起右手,冲玉昙和小岚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得意,“别忘了我可是苏卿卿,想欺负我,哼,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她勾起小岚的下巴,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你说对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推卸责任 小岚破涕为笑,她用力点头,一脸自豪,“嗯!” 玉昙仍然觉得不解气,“小姐,打你的那个人呢?奴婢要补一刀!老爷吩咐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你,如今我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万死难辞其咎!不补一刀出气,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也要!我也要!”小岚握紧双拳,坚定的目视苏卿卿,正义凛然道:“谁都不能欺负小姐,我也要打他一顿出出气!”说完,她扭头朝许亦婷用力哼了一声。 真幼稚…… 苏卿卿哭笑不得,小岚突然蹦了起来,一手激动的指着许亦婷,一手兴奋的握住苏卿卿的手,“小姐!小姐你快看!你居然失禁了!” 苏卿卿诧异地看过去,许亦婷的裙子濡湿了一大片,听到小岚的话,她紧紧捂住下半身,脸色涨红。嘲笑声此起彼伏,离她近的人连忙一脸嫌弃的后退,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她突兀的一个人蜷缩在那里,难堪得眼眶通红,她死死咬住下嘴唇,窘迫,屈辱,羞愤! 苏卿卿冷眼看着她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抱着双膝,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和之前的委屈不一样,她盈满眼 泪的双眸中一片绝望,仿佛整片天空都塌了。 小岚双手环胸,大笑道:“没想到她居然被玉昙吓到失禁了,哈哈哈,真没用……” 许亦婷不说话,只是眼泪掉得更欢了。苏卿卿弹了下小岚的额头,在心里叹了口气,“小岚,算了。”她摇摇头,小岚噘了下嘴,恹恹地“哦”了一声,以为自己惹小姐生气了。 苏卿卿走到许亦婷面前,声音平静的开了口,“这样你就受不了了?”她蹲下,默默哭泣的人突然瑟缩了一下,惊恐的往后挪,苏卿卿抿了下唇,“许亦婷,你只不过是受了些嘲笑和白眼,就觉得天都塌了,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的计谋成功了,我将面临的是什么?仅仅是一纸婚约?”她不屑的嗤笑一声,“不,还有比你刚刚遭受的还要残酷百倍的嘲讽,讥诮,谩骂,和漫天的流言蜚语。她们会一口一个骂我不知廉耻,下贱,不要脸……甚至会将我的不幸遭遇扭曲成我主动勾引你的二哥!当然,这也是你们许府的目的,你们会不留余力的渲染,我如何爱慕你的二哥,如何强迫他娶我,甚至不惜以身 体为代价勾引他……” 她伸出纤纤玉指,捏住许亦婷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四目相对,许亦婷的瞳孔一缩,挣扎着想要偏开头,苏卿卿偏偏不让她如愿,紧紧捏住她的下巴,开口的声音缓慢轻柔,却让许亦婷的心脏骤然紧缩,“你们伪造的信,就是这个目的。许亦婷,你取出这封信时,想过我的感受吗?想过我会为此付出的代价吗?” 许亦婷潸然泪下,苏卿卿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像对待情人一样体贴,专注,温柔,“现在,你是否体会到了那种绝望的感受?那种绝望,让你想要把自己藏起来,藏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或者——干脆死了一了百了,这样,你就不会觉得难堪和羞愤了。” 苏卿卿松开她,她慌忙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像一个恐惧至极的孩子。苏卿卿看了良久,才轻笑着,一字一句温柔道:“许亦婷,我被你二哥欺辱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我没办法保护自己,我立马咬舌自尽。你们设计陷害我的时候,心里虽然觉得不妥,但肯定十分不以为然,觉得只不过是提前让你二哥圆房了 。可是现在,许亦婷,大庭广众之下出丑,被人避如蛇蝎,嫌弃至极,你觉得疼吗?” 许亦婷狼狈地闭上眼睛,面如土色,她痛苦的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抑制不住滚滚而落的眼泪,“对不起,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有一种感情,叫感同身受,体会过同样的切肤之痛,许亦婷才明白个中滋味有多难捱。 这是这种共情,明白的太少,讥笑讽刺的太多。将心比心,在繁荣昌盛的京城,不过是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人人只会觉得,我只是看戏啊,又没有伤害你……她们不知道,语言,往往才是插在别人心口上的刀,无形却致命。所以许亦婷才会怕,怕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但她是咎由自取! 苏卿卿站起身,垂目而立面无表情,这声对不起,来的太晚,若没有那封模仿她字迹的书信,或许她会原谅刘亦婷,可许亦婷亲眼见到了她惨遭许亦非毒手后惨不忍睹的模样,依然把信拿了出来,一脸委屈的说这是她拜托许亦婷安排幽会场所的亲笔信…… 许亦婷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 让她身败名裂!许亦婷从未想过善待她,甚至仅仅一面之缘,就对她多加陷害,所以,她为什么要接受许亦婷的道歉?她的对不起,只不过是源于她的疼痛,而非对她苏卿卿的愧疚! 苏卿卿平静地凝视了许亦婷一眼,无悲亦无喜,对于可怜之人,她连怒意都升不起来,虽然她满口谎言,但苏卿卿从她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自卑和胆怯知道,她是庶女一事是真,生母已殇也是真。对于一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人,苏卿卿真的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也提不起丝毫兴趣。 苏卿卿转身,回眸看向凝眉看着她们的许大人,一双眼睛沉静安然,没有了飞扬跋扈的嚣张,也没有了明嘲暗讽的刻薄,她轻柔而缓慢的淡淡说道:“许大人,我的人既已到齐,那卿卿先告退了。” 她屈膝施礼,转身离开,小岚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虽然她还是不知道是谁伤了小姐,但见小姐向许大人施礼,她便也不情不愿的朝他施了一礼,然后在心里不屑的冷哼一声,拉着玉昙跟着苏卿卿离开。 在小岚心里,小姐在许府受了委屈,许大人有****的责任。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计划 薛俞临望着苏卿卿的背影怔怔出神,他应该跟上去的,他现在还是苏卿卿名义上的侍卫,跟上去天经地义,但,他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现在的苏卿卿需要他,她的身边不仅有杨清和杨钰,还有玉昙……不知不觉中,他在苏卿卿的身边,没有了任何存在感,甚至失去了一席之地。 曾经哭着向他求救的少女,再也不需要他了…… 薛俞临的胸口泛起一丝奇异的疼痛,他知道这样的结果是他作茧自缚,从决定接近苏卿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画地为牢,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一遍一遍在伤害苏卿卿和自己的轮回里绕不出去。 苏卿卿忽然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很平静的开口,“许大人,你们的计划很完美,虽然我早有防备,但还是棋差一招,差点满盘皆输,但即使如此,你们也不可能赢,相反,你们会遭受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想必这一点,你现在早已心知肚明吧。” 她不止一次强调过,她宁愿死也不会让许亦非如愿。如果她死了,许大人将要承受苏德阳的所有怒火和报复,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在许府香消玉殒,死的还是丞相千金,这件事必定震 惊朝野。皇上为了安抚苏德阳,定会下旨彻查,那么,到了那个时候,许府准备的说辞还派的上用场吗? 苏卿卿因为爱慕许亦非,不惜用身体勾引,最后却死在了许亦非的手上?旁人不知,苏德阳却知道自己的女儿早有喜欢之人,这个说辞他绝对无法接受,只要从伪造的书信查起,击溃许府,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就不单单是结党营私了,还有谋害朝臣之女。两罪并罚,恐怕这京城,再也没有许府了。 许大人冷汗直冒,他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抬眸,对上了苏卿卿平静无波的眼睛,她不知何时回过了头,直直望着他,一眨不眨。一股冷意顺着脚底爬上后背,许大人想要避开她的目光,苏卿卿突然笑了,宛若水莲初开,安静柔美,她说:“许大人,你应当庆幸我还活着。如果我死了,为我陪葬的人,应该会有很多吧。” 仿佛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许大人从头冷到脚,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苏卿卿轻轻一笑,“我们走吧。”她似有若无地扫了薛俞临一眼,眸光平静淡然。薛俞临抿唇,他压下心底泛滥的酸涩和叹息,抬脚跟了上去。 柳楚楚 屈膝施礼,浅笑着告退,带着自己的丫鬟追上苏卿卿,两拨人其乐融融,不时有轻笑声传来。 其他富家千金们生怕今日之事波及到自己身上,面面相觑后也跟着告退,整个许府乱作一团,当家主母被人一掌敲晕,送回房间里休息,大儿媳白郁离不知所踪,小女儿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整个许府连个像样的人都没有,更别提送大家离开了。 最后,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许大人和七公主,许大人闭了闭眼睛,他走到椅子旁颓然坐下,头痛的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一直藏匿于树后的二人拾阶而上,踱步跨进小院子里,七公主迎了上来,“三哥,你都看见了吗?苏卿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捏着玉扇负手而立之人,正是当今三皇子。和太子略显阴鸷的长相不同,他一眼看过去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狭长的凤眸时常含着三分笑意,眉目俊郎,风姿绰约。 他“啪”的一声打开玉扇,“无妨,随她去吧,这件事被这么多人看到,早就瞒不住了。”虽然是他派人通知薛俞临来救苏卿卿的,但他着实没料到,苏卿卿竟能凭一己之力怼得许大人哑口无言 ,这能言善辩的本领,他都不得不赞叹一声,而且苏卿卿行事进退有度,套出七公主所谓何来,却不深究七公主究竟是为了谁而来,很明显,她不想参与党争,也不想她的父亲参与。虽然得罪了太子,但苏卿卿并不希望父亲投靠他。 有意思,这个小姑娘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三皇子低低笑了一声,神情愉悦。 “三哥!”七公主跺了跺脚,一脸焦急,“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笑得出来?既然事情瞒不住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三皇子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翎儿,你真该好好向苏小姐学习学习,人家只不过比你大了几个月,可人家进退有度,对付你们一群人游刃有余,你呢?毛毛躁躁的,哪里像个公主?” 七公主捂住被弹红的地方,委屈的撅起嘴,“我不是担心嘛。” 担心有什么用?他早就说了,没摸清苏卿卿的秉性之前,不要轻易对苏卿卿出手,她们倒好,听刚刚从丞相府跑回来的落樱说了几句,就火急火燎的定制了这个计划。如果不是他有些不放心,将这个计划告诉落樱,她“砰”的一声跳了起来,吓得小脸煞白,说苏卿卿 肯定宁死也不屈,而且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也不会让薛俞临来救苏卿卿。 落樱没有回来之前,他们的计划是徐徐图之,今天邀请苏卿卿参加茶话会,让七公主和许亦婷同她打好关系,明天参加苏卿卿的及笄礼,一点一点融入她的生活,许家和苏家有了来往,长辈们总要客气客气,你来我往,不愁拉拢不到苏德阳。 这个方法见效虽慢,但最为安全。加上七公主明面上和他这个一母同胞的皇兄关系并不好,相反,她和太子多有来往,皇上就算猜忌有人试图拉拢苏德阳,也不会猜忌到他的身上。 可惜,七公主和许大人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一个迫切的想要证明即使不和苏卿卿这个飞扬跋扈的女人做朋友,她也能替哥哥分忧。一个迫切的想用苏家作为加入三皇子阵营的诚意,所以匆匆忙忙定制了这个计划。 事实证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所以三皇子做了两手准备,一是通知薛俞临救苏卿卿,二是乔装打扮来许府以参加茶话会的名义告诉他们计划取消了。可惜,通知了许大人和许夫人,却一直没找到机会通知七公主和许亦婷,导致她们一路将苏卿卿引到了这里。 第一百九十八章 借势 至于另外一个导火索…… 三皇子意味深长的坐在许大人的旁边,斜靠在椅背上,他轻笑道:“许大人,你是不是该告诉我,我明明已经告诉许亦非取消计划了,他却还是出现在这里,并对苏卿卿下毒手?” 许夫人被柳楚楚逼迫,无奈才带着众人赶来这里,反正在她看来,就算苏卿卿被许亦婷关进这里,她也不可能出事,所以当推开门看到苏卿卿时,她有一瞬间的错愕,但更多的是以为计划成功的喜悦和得意,三皇子取消计划是因为他坚信苏卿卿会宁死不屈,可当时的情况,她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计划无意中成功了,苏卿卿失身于许亦非。 谁曾料到不仅没成功,反而被苏卿卿毁了许亦非的后半生。 因为误打误撞,许大人也只能按照计划继续演下去,可惜,他们都小瞧了苏卿卿,谁能想到险些失身的少女不仅没有哭得肝肠寸断,反而抓住了开门的小厮,反将他们一军! 如果许亦非能听他的话取消计划,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我……我也不知道……”许大人紧紧抱住头,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许亦非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一直混不吝,不如大儿子许亦安争气,所以他给予小儿子 的关注少之又少。 “我看,是他见了苏卿卿一面,所以见色起意了吧。”三皇子哼笑一声,想到苏卿卿和柳楚楚想要离开许府时,许亦非看她的目光,充满了侵略性。 “哎呀,三哥,”七公主抓住他的手用力摇晃,“别管许亦非为什么要对苏卿卿下手,现在的问题是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我们该怎么收场。” 三皇子漫不经心的抽回手,“还能怎么办,只能麻烦许大人负荆请罪了。”许大人抬起头,眸中划过一丝疑惑,“对苏德阳?”他那么护短,怎么可能负荆请罪就会原谅他?只怕会直接将他轰出去,到时候里子面子全丢完了。 “自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下午就进宫面圣,将事情往你的儿子身上推,说他痴迷苏卿卿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竟暴力逼迫你的女儿许亦婷从旁协助。等你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苏卿卿已经被他打了一顿,”三皇子顿了顿,狭长的凤眸微眯,他缓缓勾起唇角,“苏卿卿的伤势一带而过即可,重点多阐述一下你儿子被苏卿卿刺中下半身,以后再也不能人道的事。这件事本就是你们理亏,所以说的时候不要抱怨,多多向父皇诉苦,他会先入为主的认为苏卿卿 虽然遭遇不幸,但她已经出气了,许亦非甚至还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许大人皱眉,神色有些凝重,“会不会不妥?万一皇上怀疑我结党营私……”那他不是完了?只怕是有去无回啊。 “不会,”三皇子轻笑着摇头,他合上折扇,轻轻摩挲玉质扇柄,“父皇生性多疑,你若主动将这件事和盘托出,他只会觉得你心胸坦荡,所以才能无所顾忌的说出来。若心中有鬼,只会思前想后,想言而不敢言,深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惹来杀身之祸。” 他和太子自幼在父皇的膝下长大,父皇为了把江山托付给皇后所生的嫡子,所以对太子严加管教。对他倒是宽松了许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能抽出更多的时间揣摩父皇的心思,从一开始的伴君如伴虎,圣意无法揣摩,到现在的能猜测出八九不离十。 所以他任由苏卿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结党营私四个字,因为只要抓到先机,苏卿卿这四个字在父皇眼中就成了不懂事的孩子在自以为是,毕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能知道什么?这话若是由后宫女子说出,早就被父皇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为由惩罚一顿了。 所以,只要比 苏德阳先告状,一切都还有转机。但若是不幸被苏德阳抢先一步——三皇子用扇柄敲了敲手心,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倘若不幸被苏德阳抢先一步,那他只能杀了唯一一个知道他身份的许大人,以此保全自己了。 许大人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连忙点头应下,“我明白了,等会儿我就进宫面圣。” 三皇子笑了笑不说话,他觉得这件事根本不用放在心上,虽然苏卿卿疾言厉色,但她很明显并不想参与党争,苏德阳已经得罪了太子,而他们又不清楚许大人身后的人到底是谁,所以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一个许大人自然不足为惧,但他身后的人,才是苏卿卿和苏德阳不愿意招惹的人。 三皇子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眸中的笑意恬淡温和。他想,说不定苏卿卿比苏德阳还会审时度势。 他无声笑了笑,迈着修长的腿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件事该怎么做,许大人,我想你已经很清楚了,那我先告辞了。” 许大人恭敬的行礼相送,七公主愣了片刻,连忙追了出去,“三哥,那我怎么办?”三皇子伸手随意挥了挥,朗声笑道:“你不是和许亦婷交好吗?好朋友身心首创,你总要留下 来安慰安慰她吧?”做戏总要做全套嘛。 七公主猛地停下脚步,长长的“啊”了一声,她皱眉,一脸不情愿,她才不想和那个胆小鬼做朋友呢,居然被吓到失禁,太丢脸了!她身为公主,朋友怎么能是这种货色!但她不敢出声反驳三皇子,以这个为借口跑来看戏的人是她,现在丢下好朋友回宫,肯定会被太子和父皇怀疑。 七公主愤恨的跺了跺脚,她不想去,却不得不去,正犹豫要不要随便找个地方待一会儿拖延时间,家丁们带着担架回来了,一想到躺在污秽和血泊里的许亦非,七公主的脸都绿了,连忙提起裙摆朝许亦婷的院子奔去。 许大人望着空空荡荡的院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满脸悲戚,虽然能忽悠住皇帝,可他如何堵得住悠悠之众口,设计苏卿卿一事或许可以用许亦非对她爱得如痴如狂解释,可他和妻子不仅没有帮受害者苏卿卿说话,反而对她横眉冷目,让她给许亦非一个交代,传出去,天下人只会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们一家人欺负一个小姑娘。 许府的百年清誉,真的毁在他手上了!如果三皇子能坐上那把龙椅,他能借势更进一步的话,或许可以将今日所受的屈辱说成忍辱负重……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要问 三皇子带着小顺子,两人漫步在热闹的街头,快到用膳时间,街道两旁的酒楼飘出饭菜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三皇子打开折扇轻轻扇了扇,他站在一间酒楼面前,抬头望着匾额,很俗气的名字,飘香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妓院呢。他轻笑一声,大步朝前走去。 跟在他身后双眸晶亮的小顺子瞬间垮下脸,他追上三皇子,有心想问主子为何不进去,又不敢造次,他在问与不问之间摇摆不定。走在前面的三皇子突然开了口,“那个飘香楼是苏德阳为女儿苏卿卿准备的嫁妆之一,虽然在朝为官不得经商,但这间酒楼是他妻子的嫁妆,算是私产,所以他又当做嫁妆交给了女儿苏卿卿。” 想必是征求过他妻子的同意,又或者说,这是他妻子的意见。 小顺子听得一头雾水,“然后呢?”苏卿卿的嫁妆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莫非主子想娶苏卿卿?所以才这么关注她?可是不对啊,主子早已娶了发妻,连侍妾都有了,看今天苏卿卿那架势,肯定不愿意做小……难道主子想休妻!小顺子震惊张大嘴巴。 “你想什么呢!”三皇子敲了下小顺子的头,看他的表情他就知道小顺子肯定又想偏了,他没好气道:“作 为苏卿卿嫁妆的酒楼铺子有好几间,刚刚的飘香楼只是其中之一。苏德阳几乎将所有财产都给了女儿,可他根本没教过苏卿卿经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小顺子想了一会儿,茫然地摇头,总不会意味着主子看上了苏卿卿的嫁妆吧?看样子这些商铺确实值不少钱,主子乐善好施,皇上给的赏赐和月俸基本都被他拿出来赈济灾民了,日子确实拮据了一些,如果有了这些商铺,再也不怕银钱不够了。 三皇子无奈的摇头,“笨!”他重重拍了下小顺子的脑门,转身大步离开。衣袂飘飘,英姿飒爽。 难道他又猜错了?小顺子揉了揉脑门,再次慢跑追了上去,“主子,那苏德阳这么做究竟意味着什么?你不说清楚,小顺子不明白。”他有些委屈,他又不是主子,事事都了然于胸,什么都清楚。 三皇子侧头睨了他一眼,神色颇为嫌弃,“唉,你说你这么笨,我怎么就把你留在身边了?”小顺子一听,更委屈了,又不敢开口辩驳,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苏德阳把所有商铺都交给苏卿卿,却不教她经商,很明显,他根本就没想过把女儿嫁给达官显贵、世家贵胄。他只希望女儿嫁给平常人家,哪怕是 农民,这些商铺赚的钱也够她们生活一辈子了。但苏德阳,应该更希望苏卿卿嫁给商人吧。” “为什么?”小顺子随口问道。 三皇子笑了笑,没回答小顺子的问题,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想到了落樱描述中的苏卿卿,她不喜欢拘束,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虽然十六年来她很少出门,但她看到话本中的江湖世界时充满了羡慕和向往,不止一次说过想要到处走一走,看一看。苏德阳身为她的父亲,没能给她一个幸福的童年,为此充满自责。所以,他会让女儿嫁给一个行走江湖的商人也不足为奇吧。 他也是听了落樱的话后,才注意到这些细节。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明白除非迫不得已,否则苏德阳不会轻易加入党争,选择了一方,就意味着会被另一方想方设法除去。据他所知,苏卿卿已经遭遇过不止一次刺杀了,还有人死在她的面前……苏德阳一定不希望女儿再遇到危险了,所以他虽然不会加入太子的阵营,但也不会轻易加入他的阵营。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三皇子愉悦的眯起眼睛,丞相府早就岌岌可危,内忧外患了,苏德阳虽然手握重权,但得罪的人也不少,比如潜伏在丞相府中的薛俞临,他虽 然还没查到薛俞临的身份,但薛俞临想对付苏德阳是已经确定的事实。薛俞临可比苏德阳聪明多了。 而且,他之所以透露消息给薛俞临让他赶来救苏卿卿,就是为了让薛俞临欠自己一份人情,日后说不定能让他为自己所用。 就是不知道如果薛俞临知道苏德阳想要将苏卿卿嫁给别人时,是否还会这般云淡风轻。 三皇子恶趣味的勾起唇角,真可惜啊,没能早一点过去,早点过去说不定还能看到薛俞临怒气冲冲的样子。他啧啧两声,突然有些好奇,给了许亦非一剑的人究竟是薛俞临呢还是苏卿卿?虽然他更倾向于是苏卿卿,但说是薛俞临似乎也说得通。 这两个人,都让他无比好奇。 “走吧,回宫。”他和太子不同,还没有自己的府邸,皇子们封王之后会有一座自己的府邸和封地,虽然相对自由,但和去了封地的二皇子相比,他还能奢望和太子争一争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可是二皇子,因为离开的太久,他在京城已经彻底失去了机会。 所以说,有得必有失,二皇子若是执意想要争一争,举兵造反或许是一条出路,但一旦失败,不仅自己死路一条,还会连累妻儿。所以除非有必胜的把握,否则选这 条路绝对是最愚蠢的决定。 而且他的这位皇兄,根本无心权利,父皇虽然时常骂他没有上进心,但其实对他最放心,所以哪怕有了封地,他也时不时邀请他们一家三口回宫小聚。二皇子幸运就幸运在,他的封地离京城最近,来回不过几天的时间。 也不知道,父皇会把他的封地选在哪里呢?三皇子笑眯眯地朝皇宫走去,狭长的凤眸中噙着醉人的笑意。 …… 许府外不远,苏卿卿和柳楚楚同乘一辆马车,丫鬟们同乘一辆,薛俞临在她们走出许府后,沉默着看着她们登上马车,然后自己默默转身离开。 掀开窗帘的苏卿卿看着他如一缕青烟般消失的方向,安静地抿了抿唇角。 “他就是你喜欢的人吗?”柳楚楚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笑得一脸促狭。苏卿卿的指尖猛地用力,她紧紧攥住窗帘,眼睫轻轻颤了颤,“是啊,他就是我喜欢的人,”她苦笑一声,松开手,静静靠在椅背上,“可是他不喜欢我。” 柳楚楚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你为什么觉得他不喜欢你呢?” “他亲口告诉我的……楚楚,你不要问了,我不想再提到他了,我们已经——”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第二百章 岌岌可危 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柳楚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苏卿卿说的这句话,为何她说的不是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们曾经有过一段关系?薛俞临能赶来救苏卿卿,她觉得薛俞临心里还在意苏卿卿,可是他为何要告诉苏卿卿他不喜欢她呢?不喜欢会拼了命的跑来救她? 虽然拼了命是柳楚楚的遐想,但如果不喜欢,大可以告诉苏德阳,让他自己来救女儿,苏德阳出现在许府更能给许大人带来震撼和打击…… 看来她们之间的关系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不过看到薛俞临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她就明白苏卿卿喜欢他的理由了,说实话,薛俞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俊逸**,飘然若仙,举手投足自带优雅的气质。虽然苏卿卿不会肤浅到因为一张脸就喜欢他,但好看的皮囊,会让人心生好感! 一路无话,将苏卿卿送到丞相府后,柳楚楚没有停留,吩咐车夫掉头回家。虽然她也很想看看苏卿卿的清璃院,但眼下明显不合适,她透过窗户,看到了大门内一脸心疼的苏德阳,他们父女俩大概有很多话要说吧,她就不 凑上去破坏气氛了。 苏德阳看到女儿高高肿起的脸,心疼和杀气在眸中一闪而过,他紧紧攥住苏卿卿的手,沙哑着声音轻声道:“疼不疼?”苏卿卿的鼻子瞬间有些酸涩,她用力摇头,扯出一抹浅笑,“早就不疼了,爹爹放心吧。” 苏德阳的眸光黯淡下来,他不说话,拉着苏卿卿的手回清璃院,把女儿按在椅子上,他让婢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膏药,温柔而仔细的亲自给苏卿卿上药。 苏卿卿有些好奇,“爹爹,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居然提前准备好了膏药,莫非许府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苏德阳上药的手微微一顿,他看着女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实在不想告诉她实话,他将药均匀地涂抹在她的脸上,不情不愿道:“是俞临,他比你早回来一刻钟,他告诉我你被许府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打了。”薛俞临心急火燎离开丞相府时,被隐卫发现了,隐卫想要跟踪,但跟不上他的速度,很快就被他甩开了。隐卫把这件事告诉苏德阳后,苏德阳让大家严阵以待,所以薛俞临一回来,就被苏德阳发现了并堵在了花园里,面对他的质问,薛俞临没有隐瞒,将一切和盘托出。 “ 哦,这样啊,”苏卿卿轻轻应了一声,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翕动,苏德阳看不到她的表情,她停顿了几秒,又说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是如何知道我有危险的?” 苏德阳拧紧药膏,递给丫鬟后,挥手让她们都退下,他坐在苏卿卿的旁边,拉住女儿冰凉的手,他点头,眸光复杂,“有,他说不知是谁,突然向他的院子射了一箭,箭翎上绑着一张纸条,上面附上了许府的地图和你有危险的纸条。”他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薛俞临为了自证清白而交给他的地图,纸条薛俞临虽然找不到了,但这张地图足以证明他的清白。苏德阳原先还怀疑薛俞临是不是在苏卿卿身边安插了人手以便监视苏卿卿,所以才能第一时间赶到许府救她,可看到地图时他就明白他冤枉薛俞临了,因为地图画得十分详细,短时间内根本画不出来。 苏德阳把地图展开,拿到苏卿卿的面前,苏卿卿凝眉,接过他手中的地图,看着右下角被朱砂圈起来的地方,有些不明白,“不知是谁……这个人为何要传消息给俞临,而不是爹爹你?”传消息的人如果真的想救她,为何要传 给薛俞临?他凭什么认定薛俞临一定会救她?传给父亲不是更保险吗?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苏卿卿想不明白,她下意识用指尖轻轻描绘红色的圆圈,她习惯从左画到右,但图上的圆圈是从右画到左,因为和她的习惯不同,所以她多看了两眼。 苏德阳同样不明白,“我也不清楚。算了,别想这些了,总归这次多亏了送消息的人和——俞临,你才能平安脱险。”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这次确实多亏了薛俞临。他揉了揉女儿的头,咬牙切齿道:“卿卿,抱歉,又因为爹爹让你深陷险境,你放心,我等会儿就进宫让皇上主持公道。” 苏卿卿连忙一把握住父亲的手,她看着父亲眸中愤怒的火焰,轻轻摇头,“爹爹,不可以,你不能去。”苏德阳蹙眉,“为何?莫非你以为爹爹怕了他不成?他不过一个二品官员,也敢在我的头上撒野,他想欺负谁都行,想欺负我的女儿,就是不行!” 苏卿卿被他的话逗笑了,这种幼稚的宣言,没想到她有一天会从父亲的嘴里听到,她顺着父亲的话哄他,“那是自然,父亲比他厉害多了,他敢欺负我,你就给他好看,让他 知道,我们苏家不是好惹的。”苏德阳被她哄得心花怒放,但女儿被欺负的怒火还还疏散,导致他的脸有些绷不住,音调不自觉扬高几分,“那你为何不让我进宫面圣?这事占理的人是我们,又不是他!他们家兔崽子欺负了你,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能咽下这口气爹爹可咽不下!” 苏卿卿哭笑不得,“爹爹,我只是不让你去见皇上,又没说不让你收拾他,别说爹爹了,就算是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她只替自己出了一口气,许府想对付的是她整个苏家,她还没为家人出气呢,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看着父亲疑惑的目光,苏卿卿就知道父亲只知道她被打了,其中的曲折和弯弯绕绕一定没听薛俞临说,所以她将事情从头到尾详细的说了一遍,然后总结陈词道:“爹爹,咱们已经和太子交恶了,不能再得罪三皇子。虽然不清楚许大人背后的人究竟是太子还是三皇子,但这件事我们确实不宜让皇上插手,一旦深究得罪了许大人背后的人,不管是对我们恨之入骨的太子,还是在丞相府安插人手的三皇子,我们的情况只会比现在还要岌岌可危。” 第二百零一章 难看 苏德阳只知道苏卿卿被许亦非那个兔崽子打了,没想到居然是许府设计女儿,想让兔崽子夺走女儿的清白!越听他越心惊,胸口的火气也越大,最后猛地一掌拍向桌面,“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茶杯重重一跳。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冷笑一声,他怒道:“这群老匹夫!” 他很想冲到皇上的面前对许大人破口大骂,骂他不要脸!骂他利欲熏心!骂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骂他视人命如草芥!骂他结党营私!拖他整个许府下地狱! 但苏卿卿说的对,皇上虽然厌恶结党营私,厌**争,但他只会大刀阔斧收拾文武百官,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他虽然气他们觊觎他的皇位,但只要后宫佳丽对他吹吹枕头风,他立马就心软了。对太子,最多废黜太子之位,继续让当他的逍遥皇子。对三皇子,最多封个边远地区的藩王,然后将他赶过去。对太子和三皇子而言,虽然损失惨重,但没有伤及根本,想要卷土重来不出几年便可办到。可害他们如此的人是苏德阳和苏卿卿,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她们! 如果许大人背后的人是太子还好说一些,但如果是 三皇子,同时和朝中势力最大的两派为敌,只怕他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保全苏卿卿。 苏德阳越想越气,有仇不能报的憋屈让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苏卿卿微微一笑,站起身搀住父亲的胳膊,温声说道:“爹爹,你不要生气,再说了,又不是只有你会告状,说不定许大人早就跑到皇上面前诉苦去了,说我害得他儿子不举,这辈子只能做个废人了。”苏卿卿这话只是为了让父亲放宽心,不要生气而随口乱说的,谁料居然歪打正着猜对了。许大人此刻正在前往皇宫的路上,三皇子让他进宫诉苦时他还有些犹豫,可是听到大夫说没办法救治,只能割掉的话时,他立马把担忧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苏德阳瞪大眼睛,“他敢!” 苏卿卿无奈摊手,“他有什么不敢的?许大人背后有人撑腰,可以有恃无恐,可是爹爹你不行啊,你虽然官位比他大,可你大不过他背后之人。” 苏德阳沉默了,女儿说的有道理,他官位再大,权利再大,也大不过皇上的儿子,他见了他们得下跪行礼,而他们,虽然不能明面上对付他,但可以对他嗤之以鼻,以 言语表达不满。而他只能受着,不能反驳,否则就是以下犯上…… 苏德阳心疼的伸手抚摸女儿凌乱的长发,声音干涩沙哑,“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只能忍气吞声? 苏卿卿笑了,一脸狡黠,“当然不是,我只是说不让父亲闹到皇上面前,又没说就这样放过许大人。爹爹可以将这件事散播到各个地方,让许大人在百姓面前抬不起头,虽然……”她咳了两声,把我的名声也不好几个字咽回肚子里,“但是他许大人一家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也说不过去吧?至于朝政方面,”她用力拍了拍父亲的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样,严肃道:“就交给爹爹了。” 苏德阳哑然失笑,他捏了下女儿挺翘的小鼻子,“促狭鬼,就你心眼多,平常怎么不见你这么聪明呢?”如果在薛俞临的问题上她也能这么机敏,就不用他整天担惊受怕了。 苏卿卿骄傲地抬起下巴,“我这叫大智若愚,大智若愚懂不懂?” 苏德阳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懂了懂了,我的卿卿聪明着呢。”他站起身,指着苏卿卿脖子上狰狞的掐 痕轻声道:“爹爹先走了,你这里记得让小岚上药,用完午膳后好好睡一觉,想去寒光寺等睡醒了再去,如果脸还肿,记得带块面纱,别把你娘亲吓到了。”虽然她已经出家为人,心如止水到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而流露出丝毫感情……苏德阳在心里低低叹息一声,“那你好好休息吧。” 苏卿卿目送父亲离开,虽然有些惊讶父亲居然能猜出她下午要去看望母亲,但仔细想想就明白了,她去年的生辰就是因为母亲不愿意来而弄得一塌糊涂,依照她爱钻牛角尖的性格,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母亲,亲自问问她愿不愿意来。父亲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自然能猜出她的心思。 苏卿卿笑了笑,扬声唤小岚进来为自己上药,一起进来的还有玉禾和杨钰,两个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尤其是杨钰,一脸自责,苏卿卿明白,他在后悔自己没有跟着去,他肯定在想如果他去了,她就不用遭遇这些了。可世界本就是这么残酷,又哪来那么多如果呢?就像河水不能倒流,时间不能逆转一样,一切自有定数。 苏卿卿弯起眼睛,笑得一脸轻松,“玉禾,我 饿了,许府的点心一点都不好吃,我想吃你做的。”玉禾压下眸中的酸涩,笑着点头应允,“好,我这就去做,小姐想吃什么?”苏卿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我想吃桂花糕,绿豆糕,还有千层酥。” 玉禾瞠目结舌,“这么多啊?” 苏卿卿委屈地撅起嘴,“不可以吗?我想下午带给母亲尝尝,如果她不愿意参加明天的及笄礼,也能尝到玉禾的手艺,这样不是很好吗?”她记得母亲素来爱吃桂花糕,不知道十年过去了,口味可曾发生改变?她敛眉低低笑了笑,就算发生改变了也没关系,她下午会带着玉禾一起过去,现场直接做母亲爱吃的糕点,这样,下次看望母亲时,她能亲自做给母亲吃了。 “原来是这样,小姐放心,我让落槿帮我,很快就好。”玉禾急不可待的提起裙摆跑了出去,寻找不知道窝在哪里玩的落槿去了。 湛蓝望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意味深长道:“小姐你看,玉禾自己都没发现,她自己已经在有意无意的培养落槿做饭了。” 杨钰闻言猛地咳嗽了起来,本来有些难看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第二百零二章 用意 昨晚离得有些远,苏卿卿并没有听到玉禾和小岚的对话,所以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正想说玉禾培养落槿做饭不是挺好吗?这样以后就有人帮忙打下手了,而且玉禾回家后也有人给她们做饭了,这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吗?站在不远处的杨钰突然咳得撕心裂肺,整张脸都涨红了。苏卿卿有些担忧,“杨钰,你没事吧?” 小岚一边轻柔的上药,一边头也不回揶揄道:“他当然没事,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嘛。”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为啥不好意思?难道玉禾教落槿做饭和他有关?”话音刚落,突然灵光一闪,苏卿卿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唇角不自觉高高扬起,“原来如此,他想把玉禾从我身边卷走啊。”她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浑身不自在的杨钰,眯了眯眼睛,“居然想从我身边偷人,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她故作气恼的啧啧出声。 杨钰俊脸更红了,心里嘀咕他什么时候偷人了,玉禾不还好好的待在清璃院吗?嘴上却连忙转移了话题,“苏卿卿,你把玉禾调走是为了什么?”下午才去寒光寺,用完午膳再做也来得及,现在做好等 走的时候早就凉透了。虽然糕点凉了吃也没啥,但热气腾腾的时候才最好吃啊。 “哦,你说这件事啊,”苏卿卿收起玩味的笑,一脸正色道:“其实也没啥,一来我想告诉你我受伤一事和你无关,不带你去是我的决定,要说错也是我的错。何况,玉昙能被她们使计调走,你就能确定轮到你时不会出现相同的状况?所以不用自责。二呢,我是想让你帮我找一个忙,一个很小很小的忙。”她眯着眼睛笑,看起来有点坏,像正在打坏主意的黄鼠狼。 “什么忙?” 苏卿卿想要凑近他的耳朵,身体前倾时脖子不小心碰到小岚正在上药的手,她顿了顿,索性坐回去,伸手招呼杨钰靠近点。 杨钰将头凑过去,离得有些远,苏卿卿下意识伸手想要勾住他的脖子拉进一点,在碰到杨钰之前她想到小岚说过的男女授受不亲,又讪讪放下了手。“过几天,等坊间都在讨论许府欺负我这个弱女子时,你带几个人打扮成小混混,在许大人去上朝时拦住他的轿子,质问他为什么仗势欺人,为什么教唆他的儿子坏人清白?”杨钰点头,听得十分认真,只是在苏卿卿说欺负她这 个弱女子时,他的脸色微微有些怪异,在他的认知里,苏卿卿是恶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不过她面对许亦非时确实是弱女子没错,否则也不会被欺负得这么惨了。 苏卿卿哪里知道杨钰心里在想什么,她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勾起唇角轻笑道:“你别管他回答什么,直接骂他不要脸,骂他为老不尊,然后把他从轿子里拽出来,狠狠揍他一顿!”苏卿卿越说越兴奋,眼睛都亮了起来,她激动地握紧双拳,仿佛许大人正站在她的面前,她对着空气狠狠挥了下去,“最好全招呼在他脸上,打得他鼻青脸肿!” 杨钰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指使他殴打当朝命官!就这样她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弱女子?这哪里是弱女子啊,分明是彻头彻尾的女恶霸!他拉住苏卿卿的衣袖,制止她对着空气毫无章法的乱挥,动来动去不仅小岚无法上药,他也看得眼花缭乱,“不是,苏卿卿,你是不是搞错了时间?不应该是下朝打吗?难道你想让他顶着满脸的伤上朝?你就不怕他向皇上告状治你的罪?” 苏卿卿莫名其妙的看 着他,“为什么要治我的罪?打他的人又不是我。” 废话,除了你还会有谁这么恨他?除了你还会有谁用这么幼稚的手法?杨钰忍不住心中腹诽,嘴上却无奈道:“做坏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如果皇上下令彻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迟早查到你身上。” 苏卿卿不屑的哼笑一声,“放心,皇上才不会下令彻查呢,不管许大人会不会****黑白、恶人先告状,等过几日坊间沸沸扬扬的言论传到宫里时,皇上对他的看法总要发生一些改变,加上他又因为这件事被打,哼哼,”她冷笑一声,“皇上只会觉得他做人不行,说不定还会骂他呢,比如骂他治家不严。” 杨钰诧异的瞪大眼睛,“怪不得你说过几日再打,原来是这个目的!”佩服佩服,他还以为她只是想揍许大人一顿出出气,没成想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阴谋诡计! 苏卿卿得意的嘿嘿一笑,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还不止是这样哦,你们这么一闹,他的名声算是彻底完了,不管过去多少年,人们茶余饭后闲谈时总会说起他,因为欺负小姑娘而被地痞流氓殴打的大官,哈哈哈,你说,他是不是史 无前例第一人?” 杨钰干笑着附和,心里却有些发毛,都说逆境使人成长,这苏卿卿成长的速度简直成精了,遥想几个月前,她坐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焦急地让小岚去求薛俞临救人。几个月后,她刚刚死里逃生,却轻笑着设计伤害过她的人。 虽然欣慰苏卿卿长大了,但杨钰的心里下意识敲响了警钟,以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苏卿卿! 和他不同,小岚一脸崇拜地看着苏卿卿,双眸晶亮,“小姐你好厉害啊!” 她的夸赞让苏卿卿很受用,她略微不好意思的垂眸腼腆一笑,谦虚道:“还好还好,一般一般。” 杨钰呼吸一窒,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他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想要开溜,“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你这样一直围着幔帐也不太好吧?容易受寒!” 苏卿卿低头看了一眼围在身上的幔帐,不可否认杨钰说得没错,幔帐主要是为了防蚊,充满了小孔,根本不保暖,留仙裙也很薄,所以一路上她的手一直很凉。倒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她伸手拉住杨钰的衣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其实,我让你在许大人上朝时拦住他还有最后一个用意!” 第二百零三章 隐隐不安 杨钰头皮有些发麻,他不想问的,可是询问的话却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用意?” 苏卿卿一脸平静,“让许大人成为文武百官眼中的笑话!全天下的都知道他被人打了,可却没有人为他主持公道。”她弯起眼睛,笑容甜美,“你说,他是不是很可怜?” 一阵寒意顺着脚底爬上后背,杨钰僵硬地点了点头,谁料苏卿卿忽然起身,凑近他的脸,吐气如兰,“如果你敢趁我不备偷走我的人,杨钰,你就会落得个和他一样的下场。”她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弯起眼睫,“听明白了吗?” 杨钰大脑空白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他幡然醒悟,“原来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为了针对我,怀疑我拐走了玉禾?”苏卿卿撇了撇嘴,一脸无趣,“我可没这么说。” 可你都写在脸上了!杨钰无奈至极,一把将她摁在椅子上,郑重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就算玉禾嫁给我,我也不会让她离开清璃院的,就算我想,她也不愿意啊。” “真的?”苏卿卿一脸狐疑,话本上的男女主角,为了爱情可以什么都不要,连父母都可以说抛弃就抛弃,携着心爱之人的手远走天涯。 “真的。”杨钰哭笑不得,他要收回刚刚说她成长速度成精的话 ,这分明还是那个偶尔聪明,偶尔愚钝的苏卿卿嘛。好在她的聪明都用在了大是大非上,小事糊涂一些到也无所谓。 苏卿卿抬眸睨了他一眼,片刻后很有大腕风度的摆摆手,“算了,暂且信你一回。” “那还要殴打当朝命官吗?” “打,当然要打!”苏卿卿一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表情,“这可是我想了一路才想出来的最好的报复方法,不仅能打他一顿出气,还能让他名声尽毁,被天下人耻笑,为什么不打?” “行,”杨钰点点头,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看着碧绿的茶叶在杯中沉浮,他随口说道:“那要不要我把今日的事散播出去。” “不用,这件事爹爹会看着办的,不用我们操心。”京城哪里人多,那种方法散播的快,父亲都比她们有经验,何况她的手上根本没多少人,杨清哥不在,她身边只剩下杨钰、玉禾和小岚,加上父亲留给她的玉昙和玉鸢,和一个年龄尚小的落槿,就算都派出去也未必会达到全城皆知的热度。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种事交给父亲再合适不过,杨钰还是适合当个打手。 又随口说了一句,杨钰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大步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苏卿卿和小岚。脱 掉幔帐,小岚才看到苏卿卿青青紫紫的肩膀,她心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吸了吸鼻子,她尽量轻柔的替她上药。 苏卿卿随意看了一眼,这些淤青都是她想要逃跑时磕的,有些是撞在墙上留下的,有些是撞在门上留下的,也有些是许亦非想要把她拖进屋里时死命抓着她的肩膀留下的。当初一心想着逃跑,神经紧绷,所以并不觉得有多疼,反倒是现在整个人放松下来了,反而觉得钻心的疼。 上好药,小岚服侍苏卿卿换上整洁如新的衣服,然后围上厚厚的披风,为了让脸上的指印不那么明显,她用胭脂淡淡盖住,整个人气色也好了许多,但脸颊还是高高肿起,小岚有些担忧,“小姐,要不然我用冰块给你冰敷一下吧?” 苏卿卿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她觉得小岚有点小题大做了,再说了,父亲都为她上过药了,说不定睡一觉就算好了呢?为了防止小岚罗罗嗦嗦个没完,她拉住小岚的手就往小厨房走,忙了一上午,她都饿了。 一跨进小厨房,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苏卿卿的馋虫瞬间被勾了起来,她迫不及待的掀开锅盖,看着色香味俱全的桂花糕,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躲开玉禾的手,苏卿卿夹起一筷子桂花糕就往嘴里塞,烫得 舌头都疼了,她一边不停地呼气,一边囫囵吞枣的将桂花糕咽进肚子里,滚烫的温度顺着胸膛一路蔓延到胃里,她难受的惊呼一声,用力揉了揉肚子。 玉禾吓了一跳,又气又着急,她手忙脚乱的倒了一杯温白开,喂苏卿卿全部喝下去,看她脸色好了一些,玉禾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抱怨道:“小姐,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吗?我都说太烫了,等出锅再吃,你非不听,烫到自己了吧,又没人和你抢。” 小岚点头附和,“对啊,小姐,为你做的糕点都超甜,除了你也没人爱吃。” 苏卿卿被烫的两眼泪汪汪,她眨巴眨巴眼睛,委屈的像个孩子,“可是我饿了。” 小岚和玉禾无奈的对视一眼,玉禾转身用干净的湿布将锅中的桂花糕端了出来,放在一旁的小矮桌上,“那你先吃点垫垫胃,我现在就做午饭,差不多一刻钟左右我们就可以开饭了。”苏卿卿忙不迭送点头,双眸晶亮,她一脸满足的扑到小矮桌前,迫不及待的开吃。玉禾看着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初为人母的慈祥…… 有落槿帮忙,午膳做的很快,一群人围在桌前热热闹闹吃完后,苏卿卿被小岚赶到床上睡觉去了。一觉醒来,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带上糕点,她们一行 人坐着马车浩浩汤汤朝寒光寺驶去。 一下马车,苏卿卿一眼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母亲,母亲穿着青灰色的僧袍,头发一丝不苟的包在僧帽里,明明长了一张温婉的脸,看上去却又几分刚强。她双手合十,和苏卿卿琥珀色的瞳孔不一样,乌黑的眸中无悲亦无喜,只在看到苏卿卿时微微一荡,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淡漠。 苏卿卿想要挽住母亲的胳膊,被她侧身躲开,她弯腰念了一句法号,波澜不惊道:“这位女施主,老衲已经备好了房间,请随老衲来。” 苏卿卿抿了下嘴,压下胸口泛滥的酸楚,她转身从玉禾手里接过糕点盒子,暗暗咬了咬牙,她跟着母亲拾阶而上。母亲为她准备的房间是上次来时住持为她准备的那间,不过上次她撒娇耍赖,最后和母亲同住一屋,反而浪费了住持的一番心意。 这间屋子打扫得很干净,一尘不染,墙角的地方还点了焚香,淡淡的味道沁人心脾。 母亲有意无意地望向苏卿卿带来的人,除了年龄尚小的落槿和心思细腻的玉鸢,苏卿卿把人都带过来了。淡漠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母亲状若无意道:“怎么不见上次陪女施主过来的少年?” 那个少年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第二百零四章 失落 苏卿卿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盒子,故作无谓的轻轻一笑,她睁着一双清澈水润的大眼睛,耸了耸肩,“你说他啊,他已经不是我的侍卫了。”深怕母亲深究,她把盒子“啪嗒”一声放在桌子上,急急转身拉着杨钰上前一步,指着他对母亲笑道:“这是我现在的侍卫,他武功超厉害,”仿佛为了说服母亲,她在说到超厉害时,双手展开,差点打到旁边的小岚,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身为母亲的集善微微蹙眉,苏卿卿的举动在她看来分明是为了掩饰什么,她不过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不见上次陪她过来的少年,苏卿卿的反应怎么这么大?莫非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能告诉她的事? 苏卿卿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连忙又拉住玉昙的胳膊,“这也是我的侍卫,别看她是个姑娘,武功其实很棒,和杨钰不相上下!”她用力拍了拍旁边的杨钰,紧紧看着母亲,笑得一脸紧张。 什么叫和我不相上下?杨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除了哥哥,目前能和他不相上下的人只有薛俞临。虽然没和玉昙打过,但看她吐息就知道她稍逊一筹,玉鸢倒是比她强点,但也打不过他呀! “卿卿,”集善无奈的叹口气,“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不好奇。” 她叫自己卿卿,而且没有 自称老衲!苏卿卿愣了一下,眼眶慢慢红了起来,虽然只是短短一小步,但对她而言无比珍贵。她握住母亲的手,集善微微有些不自在,但看到女儿脸上近乎小心翼翼的表情,她的心一瞬间软了下来,她轻轻抚摸苏卿卿的脸颊,尽管女儿掩饰的很好,但她还是一眼看见了胭脂下的指印,她心里微微叹息一声,“卿卿,疼不疼?” 苏卿卿鼻子一酸,被许亦非暴打时的委屈、惶恐和绝望,一股脑冲上了胸膛,她一把扑进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 其他人默默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集善轻轻抚摸女儿的长发,心里直叹气,她离开丈夫时就说过,如果他真心为了女儿好,就不要再做任何坏事了,切记多为女儿积善行德。可到头来,他造的孽还是伤了女儿。 苏卿卿越哭越委屈,仿佛要把这几个月以来的伤心苦楚都哭出来。面对薛俞临,她不敢哭,怕自己在他面前丢脸,怕自己不小心和三个月前一样,忍不住依赖他,忍不住喜欢他!面对父亲,她不能哭,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表现得若无其事,父亲一定会不顾一切进宫为她讨个说法。正所谓关心则乱,她不能让父亲为了她再树敌。 她不是不害怕,不是不委屈,不是不绝望……她只是,找不到能放任她哭 泣的人,可以无所顾忌的放肆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苏卿卿哭得眼睛都肿了,她靠在母亲的肩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温暖又满足。她吸了吸鼻子,抬头看母亲,母亲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宁静柔和。 “娘亲……” 母亲瞳孔微微一缩,再次强调:“卿卿,这里只有集善,没有你的母亲。” 上一次,她也是这么说的。苏卿卿咬唇,心里十分失落,她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拿起桌上的盒子打开,献宝一样将里面的糕点递给母亲,“要不要尝尝?” 在她殷切的目光里,集善拿起一块糕点小小咬了一口,和小时候一样,女儿的口味还是甜到有些发腻,她儿时也爱吃甜食,但远没有女儿这么夸张。 “卿卿,以后尽量少吃甜食,对身体不好。”集善把糕点放了回去,吃了十年的斋饭,她吃不惯口味太重的食物。 苏卿卿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娘——”她咬了下舌尖,慌忙改口,“集善师傅……你喜欢吃什么,我下次带过来。”母亲既然不喜欢吃甜点,那她亲手做些别的。 “不用了,我已经吃惯寺庙里的斋饭,你不用为了我费心思,”集善摸了摸女儿的头,目光慈爱,“有这时间,不如多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好好想一想。” 苏卿 卿绞了绞手指,“娘亲——”她懊恼地蹙了下眉,有些习惯总是脱口而出,哪怕她已经改了十年,还是改不过来。她知道她应该顺着母亲,寒光寺没有苏卿卿的母亲,只有没有剃度却出家了的集善,可她就是觉得委屈,她明明就是她的娘亲,她喊了好几年的娘亲,为什么不能叫! 集善看她倔强的咬住下嘴唇,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虽然有些不忍心,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固执的母女谁也不愿意退一步,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半晌后,苏卿卿无奈败下阵来,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和母亲怄气,也不是为了一个称呼而和母亲闹别扭。她握住母亲的手,和她冰凉的指尖不同,母亲的手温暖干燥,掌心处有一层薄茧。母亲在这里过得很辛苦吧,她前呼后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的母亲却事事只能靠自己…… 苏卿卿突然有些愧疚和自责,母亲已经这么辛苦了,她去年还因为母亲没有参加她的及笄礼而埋怨了她很久很久。 “你明天能来参加我的及笄礼吗?”她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在母亲回答之前又连忙补充道:“我不强求,你若是愿意来,我举双手欢迎,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埋怨。” 和去年截然不同的态度, 卑微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和去年态度强硬、死缠乱打无论如何都要求她参加及笄礼的苏卿卿相比,眼前的女儿更让她无法拒绝。可是她不能去,她发过誓,除非那个人放弃一切,否则一辈子都不相见! “抱歉,卿卿,”集善一脸愧疚,“我不能去。” 苏卿卿差点将为什么三个字脱口而出,她眸光黯淡下来,指尖本能的攥紧衣袖,她强颜欢笑,“没关系,我说了,我不强求。”她顿了顿,低下头,眸中涌上一抹潮湿,“娘亲,明天就是你生下我的日子,你能祝我一声生辰快乐吗?”让我知道,我的出生,对你而言不是屈辱,不是累赘,不是没有意义…… 虽然父亲说过是因为他犯了错,母亲生他的气所以才离开了家,可是母亲不愿意让她叫她娘亲,这么多年来,除非她主动求见,母亲一面也没探望过她,去年,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及笄礼,她也不愿意参加…… 苏卿卿不由自主的想,她对于母亲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柳楚楚的母亲恨不得把全世界最漂亮的衣服首饰捧在女儿的面前,她的母亲,却连一件礼物都没有送过她…… 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亲耳听到,她还是觉得失落,前所未有的失落,希望被打破的失落…… 第二百零五章 过去和未来 集善看着女儿失落的模样,突然心有不忍,差点一时心软答应参加及笄礼。她平复了一下既酸软又难过的情绪,轻轻抱住女儿,闭着眼睛,呼吸间都是女儿身上清新的味道和淡淡的药香,为了防止自己坏了寒光寺这个清净之地,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是有些消息,还是长了翅膀飞进她的耳中。 比如,季棠失踪一事,苏德阳带着一群人沸沸扬扬查了好几日,搞得京城里人心惶惶,最后却无疾而终的消息。 关于季棠这个人,集善对他印象十分深刻,一个破落书生,差点饿死在路边,苏德阳看他可怜,给了他一份差事混口饭吃。季棠为人也可以争气,靠着才学在苏府出人头地,入了苏德阳的眼,破格提拔为管家。季棠为人十分重义气,滴水之恩非要涌泉相报,自以为凭苏德阳的为人不应该屈居人下,背着她为苏德阳出谋划策,助他平步青云,渐渐迷失本心,直到大错铸成,她才发现丈夫和季棠做的好事,想要劝丈夫回头,他却已经坐在丞相的位子上骑虎难下。 集善承认,有了苏卿卿后她一心扑在女儿身上,没尽到一个妻 子应尽的责任,她原本想留在丈夫的身边防止他继续犯错,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让她魂飞魄散的事,女儿被人绑架了,虽然很快就被救了出来,也没受皮肉伤,但女儿留下了心理阴影,连日来噩梦不断,连大夫开的安神药都起不到丝毫作用。每当女儿从噩梦中惊醒、哭喊不断,她的心都一抽一抽的疼,恨不得替女儿承受。 连日来的不眠不休,女儿的身体越来越差,不得已,她不得不接受大夫的意见,在女儿的晚膳中加入少许迷药。但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无奈之下,她来到这里,请佛祖救救她的女儿,她愿意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住持给了她一包药粉,他说这包药粉会让人忘掉所有不愉快的记忆,是佛祖感念她的慈母之心所以送给她的。苏卿卿喝下后果然忘记了被绑架当日的所有事情,又恢复成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但集善知道,这件事起源于苏德阳,他一日不能平息众怒,苏卿卿遭受的灾难只会更多。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被毁了,所以她和苏德阳立下毒誓后搬到了寒光寺,一来为了还愿,感谢佛祖救了苏卿卿一 命。二来为了让苏德阳早日悬崖勒马,不要一错再错。三来为了给女儿积善行德。她相信她一心向佛,佛祖一定不会让因果轮回报应到苏卿卿的身上,从始至终,她的女儿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人是季棠,好心办坏事;是苏德阳,人心不足蛇吞象,被名利所诱惑;是她,没有尽到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 …… 集善的眼眶渐渐湿润,她抿下唇,将眼泪憋了回去,“卿卿,祝你生辰快乐。”祝你每一天都快乐! 苏卿卿怔了片刻,抬手紧紧抱住母亲的腰,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谢谢。” 母女俩静静抱了一会儿后才分开,气氛和谐了不少,又随便聊了会儿近况,天色就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集善带着她们和寒光寺的僧人们一起用斋饭,僧人们大多认识苏卿卿,她每年都要来,又天生热情爱笑,活得肆意洒脱,和大多数僧人早已熟识,不少人还打趣她吃惯了山珍海味,会不会吃不惯寺里的斋饭。她噘着嘴反驳才不会呢,惹得大家喜笑颜开,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集善将苏卿卿送到寺庙门口,看着她登上马车离开,直到看 不见女儿的踪影了,她还站在台阶上,望着苏卿卿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 “如果舍不得,明天去参加及笄礼岂不是更好?佛祖会通融的。”一个仙风道骨的僧人慢慢走下来,月光落在他的僧袍上,竟有种他即将羽化登仙的错觉。僧人双手合十,站在集善的身旁,看向苏卿卿离开的方向,皎洁的月光下,除了萋萋芳草,哪还有什么人影。 集善淡淡笑了笑,“我不能去。佛祖慈悲为怀,自然会通融,但我过不了我这一关,如果去了之后我见到苏德阳,不就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吗?我不能食言而肥。”自己发的毒誓,连自己都不当一回事,苏德阳还会觉得自己错了吗? 她唇边的笑意变得缥缈而空灵,隐隐有几分失落和担忧的意味。季棠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是有人要用季棠威胁苏德阳,还是有人发现了十年前的真相?不管哪一种,丞相府的未来都将腥风血雨,绝不可能安宁! 她双手合十,在心里念了一句佛号,只求佛祖看在她十年如一日吃斋念佛、一心向善的份上,不要让她们造的孽报应在苏卿卿,她愿意一力承担所有 罪责! 僧人看着她悲悯的脸色轻轻摇头,一切早已成定局,从苏德阳铸成大错的那一刻起,苏卿卿就被打上了奸佞小人之女的烙印。她生命中必有一劫,左右逃不过因果轮回四个字。苏德阳毁了无数人的家庭,毁了无数人的一生,这些人为什么要放过他的女儿呢? 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说起来好听,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人,又有几人能做到?杀伐果断之人,必然要斩草除根,留着将来只会成为祸端。 而苏卿卿,想要杀她的人太多了,谁能保证人人都能对她网开一面?佛祖能吗?佛祖不能。但有一个人可以最大程度上保护她性命无虞,可偏偏是这个人,轻而易举就能要了苏卿卿的命,因为他伤的不是苏卿卿的身,是她的心,是比一刀毙命还要残酷百倍的折磨,伤人亦伤己。 集善修为太浅,红尘未了,所以她看不破因果轮回早已命中注定,不是能凭一己之力扭转的。 “走吧,回去吧。” 集善点头,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和僧人一起迈上楼梯。她因为誓言而不愿意离开这里,不曾想,离开这里的日子早已近在眼前。 第二百零六章 及笄礼 苏卿卿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虽不如昨天参加茶话会时明艳动人,但一系湖蓝色长裙趁得她宛若空谷幽兰,裙摆一角绣着一片青绿色的竹林,走动间仿佛微风拂过,栩栩如生的竹叶随风飞舞。腰间挂着流苏,宽大的袖口上绣着不是很明显的霜花,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苏卿卿坐在正中央,望着座无虚席的堂下,眸光淡漠。她的头发披散而下,旁边的桌子上摆满了首饰和梳子,她要在这里接受正宾为她挽发,代表着她可以出嫁了。 正宾由当今皇上的亲妹妹高阳长公主担任,丞相府和高阳长公主并不熟,之所以由她担任,因为这是皇上给予丞相府的殊荣,全京城独一无二的殊荣。高阳长公主在驸马逝世后一直孀居公主府,从不轻易外出。因为一个人太寂寥所以收养了一个女儿,正是如今的长平郡主。世人都传长平郡主实际上是高阳长公主和奸夫生下的女儿,但一直没有证实流言蜚语究竟是真是假,奸夫又是谁。可长平郡主和高阳长公主长得实在太像了,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世人也只敢私下说说,不敢置喙,毕竟当初长公主收养长平郡主的理由就是长平郡主的眉目有几分像她。所以长平郡主的身世越传越玄乎 ,反而成了京城的怪谈之一。 赞者则由柳楚楚的母亲柳氏担任,苏卿卿的手帕交只有柳楚楚一人,由她的母亲担任最为合适。 最后再由柳楚楚和长平郡主加笄,柳楚楚自不必说,长平郡主完全是看在高阳长公主的份上给她一分薄面。 这份殊荣待遇,在父亲宣布人选时众宾哗然,苏卿卿甚至看到了离得最近的几人眸中一闪而过的嫉妒,其中自然也包括昨天处处针对她的七公主。 苏卿卿并没有邀请七公主参加及笄礼,因为她们并不熟,但七公主和太子、三皇子相携而来,父亲自然不能把她拒之门外,再说了,就算七公主独自前来,父亲也没有赶走她的资格。 除了七公主,苏卿卿还看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许亦婷。在一片觥筹交错中,她一个人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缩写肩膀,恨不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她俏生生的脸上布满惊惶和无措,躲躲闪闪的不敢和别人视线相触,生怕自己引起大家的注意力。 昨天的事苏卿卿没有刻意打听,只在回府时父亲和她随意聊了两句,没想到她只是随口一说,许大人居然真的进宫面圣,虽然没有倒打一耙,但没少诉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反而勾起了皇上的怜悯,派江太医 随他回许府救治许亦非。江太医看了许亦非一眼,最后留下一句无能为后扬长而去。 看许亦婷今天的脸色,恐怕许大人虽然挽回了皇上的看法,却没能挽回百姓对她们的看法吧。尤其是她和许亦非被吓到失禁的事,恐怕早就在京城的圈里传开了。 这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吧。 苏卿卿抿着唇角笑。 净完手的高阳长公主一转身,就看到了苏卿卿脸上来不及收起的笑容,只一刹那,略显清冷的脸庞生动了起来,虽然转瞬即逝,但她着实被惊艳到了。 她走过来,拿起梳子为苏卿卿梳头,“你似乎很开心?”她对苏卿卿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她是被皇上催得没有办法了,这才来丞相府当正宾,否则,她根本不会带长平郡主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坊间的流言蜚语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她可以不在乎,可是长平不行,她还小,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更接受不了别人肆意打量的目光。刚刚跨进会堂,原本喧闹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看向她们的目光既好奇又无礼,尽管长平尽力保持镇定,但握住她的指尖还是忍不住下意识攥紧,这是她紧张和胆怯的表现。 高阳长公主虽然心疼,但她无能为力,只有长平郡主自己不 在乎了,才能对这些赤裸裸的目光视若无睹。 当她看到端坐在座位上一脸淡漠的苏卿卿时,忽然想到,苏卿卿的母亲在十年前不知为何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来过。和长平一样,苏卿卿也只有一位亲人,长平被世人指指点点,苏卿卿同样不遑多让,甚至遭遇过绑架,十年前的绑架案当时轰动全城,多少人冷眼旁观,多少人幸灾乐祸,多少人诅咒死了最好,多少人说这全是苏德阳的报应…… 真要说起来,苏卿卿的成长环境远不如长平郡主。 看到心如止水、一脸冷漠的苏卿卿,高阳长公主很怕长平郡主,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所以看到苏卿卿唇边的笑容时,高阳长公主忍不住问出声:“你似乎很开心?” 苏卿卿笑容淡了几分,不答反问:“今天是我的及笄礼,又有长公主做我的正宾,难道我不应该开心?” 高阳长公主指尖微微一顿,没有说话,虽然苏卿卿的回答滴水不漏,但她知道,这个回答只是敷衍之词,根本不是苏卿卿的真心话。 柳楚楚的母亲柳氏见她们一问一答后,高阳长公主忽地停住不梳了,她不由得有些紧张,深怕苏卿卿惹恼了高阳长公主,连累到她和柳楚楚。长平郡主也发现了母 亲的不对劲,她伸手拽了拽母亲的衣袖,“娘,你怎么了?” 高阳长公主回神,她笑了笑,“本宫没事。”她抬手重新为苏卿卿挽发,这几年来,一直是她为长平梳妆,所以挽得一手好发,很快,她就将苏卿卿柔软的青丝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柳楚楚的母亲连忙拿起托盘里的白玉弯月钗递给长公主,长公主理了一下发钗上的流苏,然后斜斜别在苏卿卿的头上,最后再插上点缀了星星的步摇,原本清冷疏离的苏卿卿,立马容光焕发,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秋波潋滟,欲语还休,竟多了一丝温婉和轻愁。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古人诚不欺我。会场中的人霎时眼睛都看直了,尤其对苏卿卿肖想已久又恨之入骨的太子爷,恨不得现在就进宫请父皇赐婚!可惜,他已经娶了太子妃,连侧妃都有了,父皇和苏德阳那个老匹夫绝不可能让苏卿卿给他做小。坐在太子对面的男子折扇轻摇,眸中盈满兴味,他见过明艳动人却眉眼间全是不耐烦的苏卿卿,见过狼狈不堪却咄咄逼人的苏卿卿,今天是第三次见面,又变成了我见犹怜却神色淡漠的苏卿卿。 原来妆容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三皇子笑弯了眼睛,突然对苏卿卿升起了极大的兴趣。 第二百零七章 纠结 三皇子轻轻摩挲袖子里的玉佩,玉佩中央有三个字,很小,他用指尖一一描绘,唇边的笑意忽而深了几分。这是落樱交给他的玉佩,玉佩虽然很漂亮,但只是普通的汉白玉,实属普通,非要说有何值钱的地方,大约就是两瓣用碧玉做成的小小树叶。 三皇子想到了他收到玉佩时嗤之以鼻的表情,“苏卿卿身为丞相千金,居然用这么寒酸的东西?” 落樱虽然对他的话十分不赞同,同为女子,她也觉得玉佩十分别致漂亮,但对主子,她向来不反驳,忽而顺着他的话道:“苏卿卿有很多贵重的首饰,但她偏爱好看的首饰,所以她戴在身上的东西,除了衣服,大多数都比较寒酸。” 当然,是相对而言的寒酸,就算只是普通汉白玉做成的茉莉花玉佩,平常百姓也舍不得买。 三皇子忽地笑了,“她倒是个有趣的人。”将手中的玉佩高高抛了起来,他凌空一把攥住,对刚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话突然有了几分兴趣,“你刚刚说,苏卿卿想要用这个玉佩和我交换什么?” “她想换丞相府中的侍卫和丫鬟们的命。” …… 三皇子承认,他听到这个回答时确实十分不屑,只觉得苏卿卿妇人之仁!当然,包括现在 也是,并不能因为几分颜色而改变他对苏卿卿的看法,倒是许府一战,让他对她稍稍改观,虽然苏卿卿妇人之仁,但对敌人还是挺狠辣的嘛,而且处理事情有理有据,怼得老奸巨猾的许大人有口难言。 而且如他所料,苏德阳并没有进宫面圣,恐怕也是苏卿卿的授意吧?正所谓关心则乱,苏德阳脑子再清醒,也会在亲人的事情上乱了手脚,可他今天早朝针对许大人时说得头头是道,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公然和别人唱反调,文武百官早就听说发生了什么事,个个脸色精彩纷呈,看着许大人和苏德阳在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一时间只觉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最后连皇上都被吵的头痛不已,不得不丢下一句不如私下协商出来一个结果后再呈上来。 想得有些远,等他回过神时,苏卿卿已经结束了挽发。屋外眼光正盛,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晌午,苏德阳吩咐下人上菜,一道道精美的食物端上桌,三皇子夹起一个扇贝品尝,入口鲜美多汁,令人回味无穷。他咽下口中的食物,下意识看向苏卿卿,她和高阳长公主、长平郡主、柳楚楚母女共坐一桌,身为今天的主角,时不时有人敬酒,她 爽朗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颇有江湖儿女的豪爽。 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中,殊无笑意,淡漠如夜色下冷冷清清的月光,一点温度都没有。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苏卿卿朝他的方向看过来,四目相对,她微微凝眉,眸中有些困惑,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对他点头示意,露出一个大大方方的笑容。 三皇子挑眉,端起桌上的酒杯对她晃了晃,然后霍然抬头一饮而尽,苏卿卿只是笑了笑,漂亮的眼睛微弯,又长又翘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翕动。 酒过三巡,苏卿卿脸颊微红,微微有了些醉意,尽管父亲将酒换成了后劲比较小的桂花酿,但她实在不胜酒力,随便找了个借口退出会场。 微凉的冷风吹来,冻得苏卿卿一个激灵,脑子清明了几分。她顺着小径走到后花园,坐在秋千上,抬头望着光秃秃的树枝,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的关系,心中莫名惆怅。 说起来,再有几天就要进入冬天了,不知道初雪会在什么时候降临。 突然,一个细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卿卿蓦然回首,薛俞临正站在不远处,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一头墨发用木簪随意束了起来,隐隐有几分洒脱 的意味。薛俞临双手背在身后,他张了张嘴,苏卿卿以为她有话要说,歪着头等了好久,结果他懊恼地移开目光,眉头微蹙。 苏卿卿自嘲的笑笑,她还以为,他知道今天是她的生辰,特地来祝她生辰快乐……原来又是她自作多情啊。她扭回头,足尖轻轻一点,慢慢荡了起来,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风从耳边吹过,青丝随风飞舞,思绪却不由自主回到了几个月前,那段小吵小闹的日子,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薛俞临,会祝她生辰快乐吗?大抵也是不愿意的吧? “俞临,等宴会结束,我就会和父亲说,让他还你和你的弟弟自由……” 风将她的话吹得支离破碎,薛俞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脸色一瞬间白了几分,拢在长袖中的手猛地用力,被手中的东西咯得生疼,他却浑然不觉,直直盯着斑驳树影下,背对着他荡秋千的少女。 少女还在喋喋不休,声音不带丝毫情绪波动,她说:“我知道你喜欢伍兮,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把她还给你,她欠我一条人命——”准确来说,是一条半,她因为毒药昏迷不醒,如果不是江太医,她或许早就香消玉殒了吧。苏卿卿抿了下唇角,她睁开眼睛,双脚撑地,停下秋千的晃 动,头也不回道:“所以在还清秋月的命之前,我不能把伍兮还给你,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无所谓。” 我无所谓…… 最后四个字彻底点燃薛俞临的怒火,他大步流星冲到苏卿卿的面前,苏卿卿错愕地抬眸看他,还没明白他要干什么,手腕忽然被他紧紧攥住,攥得她有些疼,她蹙眉,“俞临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她用力拽了拽,想要拽出自己的手。 薛俞临脸色阴沉,漆黑深邃的眸中有火光跳跃,他冷冷一笑,忽然用力一拽,猛地将她从秋千上拽了起来,苏卿卿失去平衡,差点扑进薛俞临的怀里,她还没回过神,他又狠又戾的话就毫不留情的从头顶砸了下来,“苏卿卿,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的事?我喜欢谁轮的到你来置喙吗?你只要记得,我不喜欢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就算你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他充满讥讽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苏卿卿,看得苏卿卿气到浑身发抖,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不明白他又在抽什么风,但他的话在她尚未结痂的伤口上狠狠刺了一刀,瞬间鲜血淋漓,痛得她眼眶都红了,她死死攥紧双拳,阻止自己在他面前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第二百零八章 一个人的误会 苏卿卿抬头,望进俞临冷若冰霜的眼睛里,她轻轻一笑,平静道:“俞临,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肆无忌惮的伤害我,可是,你以为这些话还能伤到我一分一毫吗?” 薛俞临冷冷凝眉,捏着她手腕的掌心不自觉用力。 苏卿卿痛得眉头微微一蹙,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婉大方的笑容,带着挥之不去的疏离,离得太近,薛俞临一眼望进了她琉璃般通透的眼睛,迷蒙着一层浅浅的淡漠,似乎有什么更为激烈的情绪藏在琥珀色的瞳孔之下,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苏卿卿就笑着说道:“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所以你的话于我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苏卿卿扬起唇角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眸中荡漾着潋滟波光,“今天是我的生辰,我不想因为一些没有意义的事而不开心,所以有些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伍兮,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脑海中灵光一闪,苏卿卿突然想到,薛俞临是在她说不能将伍兮还给他之后才陡然翻脸,也就是说,他是因为伍兮才用那些话刺伤她的!她还以为薛俞临从不过问伍兮被抓一事,是因为没那么喜欢,原来并不是这样啊。 任由伍兮被抓,是因为伍兮做错了事,她勾结太子、伤人性命,这些同样犯了薛俞临的忌讳,所以他不过问。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惩罚归惩罚,惩罚过了,就该将人还给他了。 因为苏卿卿不还,所以他生气了…… 苏卿卿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情绪,她怕自己忍不住冷笑,“在你看来伍兮只是犯了一些小错误,她不过是勾结伤害过你的太子,她不过是害死了一条可有可无的人命……可是俞临,秋月是为我而死,我不可能视若无睹,我也没办法像你们这么冷血,一个视人命如草芥,一个随意拿别人的感情践踏耻笑……” 薛俞临瞳孔剧烈一缩,精致漂亮的脸瞬间面如土色,他微不可察的摇头,眸中划过一丝受伤和无助,不是这样的,他从没有想过要践踏耻笑她的感情!他只是——不得已而为之……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能将伤害降到最小的方法! 苏卿卿眼睫颤了颤,“所以抱歉,没办法如你所愿。或许,你也可以劝劝她,让她在秋月的坟前三跪九叩,说够一千遍我错了,我就放过她。”她抬起眼帘,讥诮一笑,“她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听你的 话,这样一来,秋月可以瞑目,我也了却了一桩心事,你们也可以双宿双飞,一举三得,不是很好吗?你说对吧,俞临。”说到最后,她唇边的弧度消失得一干二净,平静而认真的看着他,仿佛说出口的话不是讽刺,而是真心实意的向他提意见。 她波澜不惊的眼神像刀子,双宿双飞四个字更是差点将他凌迟处死!薛俞临仓皇失措地松开她的手,他后退几步,快速转身背对着苏卿卿,他望着萧条的景色,心里一片狼藉。他多想告诉苏卿卿,他喜欢的人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想要双宿双飞的人也只有她一人,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一旦说出口,他报仇的信念就会分崩离析,彻底在她的笑容里化为灰烬。所以他办不到,更不能容许自己迷失在这份无望的感情里。 他苦涩一笑,“我不会去的,你想关就关吧,这本就是她咎由自取。”说完,他想要迈步离开,一样东西忽然从他的掌心掉落,摔在枯黄的草地上,发生一声沉闷的声响。他指尖一僵,慌忙弯腰捡起来藏在袖子里,挺拔的后背绷得死紧。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但苏卿卿还是看到了,看得 一清二楚,那是一只猫型木雕,高傲、慵懒的蜷缩在地上睡觉,木雕的底盘,隐隐有一个卿字,刻得太小,苏卿卿也不确定她看对了没有,即使对了,她不会再自作多情的认为那个字取自她的名字。 她揉了揉有些生疼的手腕,见他僵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苏卿卿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实在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她淡淡说了一声“我先走了”,然后踩着一地落叶和枯草,沿着另一条路离开。 酒醒得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她正想着,薛俞临突然从她身后追了过来,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苏卿卿懊恼地抬起头,刚想要质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却不小心撞进了他漆黑深邃的眼睛里,弥漫着化不开的落寞,她一瞬间怔住了,质问的话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这样的眼神,让她不自觉感到悲伤…… “苏卿卿,”他安静地看着她,“生辰快乐。” 苏卿卿心脏紧缩,有一瞬间的麻痹,然后不受控制的乱了节拍,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傻傻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恍惚中有种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薛俞临的错觉。 谁都有可能祝她生辰快乐 ,哪怕是许亦婷,迫于形式,也会强颜欢笑的和她道上一句祝福。可苏卿卿唯独没想过薛俞临会祝她生辰快乐,虽然她希冀着,憧憬着,却从来没想过会实现…… 苏卿卿下意识回了一句谢谢,脑子依旧有些懵,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要捏一把眼前的人,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她认识的薛俞临。 薛俞临抿了下唇,攥紧掌心里的木雕,看着眼神茫然无措的苏卿卿,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木雕送给她。 苏卿卿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这才发现薛俞临还握着她的胳膊,滚烫的温度顺着掌心传到肌肤,她有些尴尬的开口:“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大家还在等我呢。” 薛俞临眸光闪了一下,他立马松开苏卿卿的胳膊,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抱歉。” 苏卿卿蹭的一下耳尖红透了,她摇摇头,“无妨,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薛俞临一着急,下意识开口挽留,苏卿卿疑惑地“嗯?”了一声,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抬头看他,根本没有想好该怎么说的薛俞临,神色有些狼狈,他将木雕塞进苏卿卿的手中,微微红了脸,目光躲闪,“送你的生辰礼物。” 第二百零九章 三皇子 “送我的?”苏卿卿更加错愕了,她怔怔看着被硬塞进掌心里的木雕,小猫刻得栩栩如生,让她忍不住轻轻抚摸,坚硬的质感和柔软的毛发不同,有些硌手,也不温暖,但苏卿卿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不可思议的错愕感仿佛被木雕坚硬的触觉刺成了现实,她的胸口泛着一丝喜悦和甜蜜。 这是她今天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礼物,她握紧木雕,抬头朝薛俞临微微一笑,“谢谢你,我很喜欢。” 一双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盈着浅浅波光,温柔,明媚,带着醉人的笑意,只一眼,薛俞临的心跳就乱了节拍。他移开目光,“不管怎么说,你我相识一场,送你一件生辰礼不算什么,更何况今天是你及笄之年,就算不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也习惯于送一件礼物聊表心意。” 他的话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了,苏卿卿从头冷到脚。原来,她又自作多情了啊,他送她礼物不是因为在乎,而是因为习惯。她勉强笑了笑,“就算如此,我也应当谢谢你。”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表达谢谢,然后丢下“告辞”二字转身匆匆离开,她越走越快,最后提起裙摆落荒而逃! 确定看不到薛俞临后,苏卿卿停了下来,她狼狈地靠在树干上 ,眼眶通红,晶莹剔透的泪水沾湿睫毛。苏卿卿暗骂一声没出息,抬起衣袖狠狠擦掉眼泪,看到紧紧握在手中的木雕,她赌气地抬起手,想要把木雕扔掉,但她僵持了好久,最终还是无力放下手,她无奈地苦笑一声,极尽自嘲。 “我就知道苏小姐舍不得。” 一个含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苏卿卿心里警铃大作,“谁!”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男子斜靠在树干上,双手环胸,正挑眉看着她,温润如玉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 这个男子,是刚刚在宴会上和她四目相对的人,当时她就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现在离得近了,却又觉得一点印象都没有。她虽然有些记不住人脸,但眼前的男子长得十分出众,狭长的凤眸,高挺的鼻梁,完美的脸型,加上他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她如果见过根本不可能忘记,而且苏卿卿相信,他要是出去走一圈,绝对会让无数少女频频回眸。 “你是谁?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三皇子微微有些惊讶,他们确实见过,而且就在昨天,不过当时他带着人皮面具,除了一双眼睛,和现在的他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当时只是打了个照面,没想到苏卿卿居然还有印象 。“苏小姐多虑了,在下从未见过你,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虽然我也很想早一点认识这么漂亮的苏小姐,但无奈,苏大人把你视若珍宝,藏在这偌大的丞相府,竟让我无缘相见。”他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真诚的连他自己都信了。 奉承话听得太多,苏卿卿早就无动于衷了,看男子的穿着打扮和气度,不像是普通的世家公子。苏卿卿蹙眉,“你到底是谁?” 男子用玉扇一拍脑门,“哎呀,抱歉,我居然忘记先自我介绍了,我是太子的皇弟,七公主的皇兄——” 他一长串的介绍词还没有说完,就被苏卿卿打断了,声音微冷,“原来是三皇子。” 三皇子“啪”的一声打开玉扇,轻轻摇了摇,笑眯眯道:“没错,正是在下。”苏卿卿心里冷笑一声,就是他把落樱安插在自己的身边,嘴上说是为了保护她,其实不还是为了监视她和父亲吗?她屈膝行了一个端正的礼,“卿卿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大步走过来,伸手想要扶起苏卿卿,“平身,我对美女都是很宽容的,不用行礼。”苏卿卿侧身避开,神情漠然,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谢三皇子。” 三皇子微微一笑,狭长的凤眸中荡漾着三分 笑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将眼前的少女和刚刚被薛俞临三言两语气到差点哭出来的苏卿卿联系在一起。 苏卿卿想了想,眉头蹙得更深了,“你刚刚是不是在偷听我和俞临谈话?”否则为什么会说出我就知道苏小姐舍不得这种话。 三皇子眯着眼睛笑,大大方方承认,“是,但这不能怨我,我酒喝多了,出来醒醒酒,谁知道正好碰见你们在说话。” 骗子!苏卿卿有些气恼,她出来时明明看到他还在座位上,如果不是一直跟着她,怎么可能听到她和薛俞临的谈话?而且落樱一定把她的事全部告诉他了!想想她就气得咬牙切齿,有一种自己完全被他看穿的感觉!苏卿卿深吸一口气,“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三皇子笑眯眯道:“基本全知道了,尤其是你喜欢俞临但他不喜欢你的事。” 苏卿卿眼前一黑,气得差点昏过去,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能放走落樱!她劈手一指,冷冷指着三皇子的鼻子,恶狠狠道:“除了你,落樱还把我的事情告诉谁了?” “没了,就我一个。” 那还好,苏卿卿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又被他几句话气得高高提了起来,三皇子摇了摇扇子,弯着眼睛慢 条斯理道:“不过嘛,你的事情我全部知道,包括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等等,更重要的是,”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最后停在了她的肚子上,笑容有些暧昧,“我连你喜欢穿什么颜色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有——” 苏卿卿再也听不下去了,一张玉脸涨得通红,她一把扑过去死死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瞪大眼睛威胁他,“闭嘴!不许说了!” 因为羞恼,她的眸中氤氲着一层水光,加上通红的脸,衬得她娇俏可爱,一点威胁力都没有。三皇子环住她的腰用力一带,软软的娇躯霎时扑进她的怀里,苏卿卿愣了一瞬,立马惊慌失措的用力推他,想要从他的怀里退出去。三皇子紧紧扣住她的腰,唇边的笑容更加暧昧了,“如果我偏要说呢?你能拿我怎么办?” 苏卿卿忽然抬脚重重踩向他的脚背,他吃痛,下意识松了力道,苏卿卿连忙一把推开他,狠狠剜了他一眼,“活该!”然后一甩长发,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三皇子正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又吹又揉,听到她没有良心的话,他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苏卿卿扬长而去的背影。他收起有些可笑的表情,看着苏卿卿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二百一十章 初遇和威胁 苏卿卿偷偷溜回席间,柳楚楚用胳膊碰了碰她,压低声音道:“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苏卿卿倒了一杯茶抬头一饮而尽,淡淡的茶香掩盖住嘴中桂花酿的味道。刚刚走得有点急,导致她不小心吸了一口冷气,呛到了,咳嗽时险些把刚刚喝的酒都吐出来,所以整个嘴里都是桂花酿的味道,让她有些不适。 “我去醒醒酒,”她同样压低声音,凑近柳楚楚的耳边,一脸怪异道:“你猜我碰到了谁?” 柳楚楚咬了下筷子,她若有所思扫了一眼席中空着的座位,不多不少,一共十三个,其中大多是女眷,而且相邻,很可能是她们结伴而行上茅厕,苏卿卿既然是醒酒,遇到她们的几率很小,就算遇见了,她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脸怪异地让她猜。至于其他人嘛——柳楚楚心中有两个人选,分别是太子和三皇子,只有这俩,才会让苏卿卿变了脸色,一个是好奇,一个是厌恶。“莫非是三皇子?” “你怎么知道?”苏卿卿瞠目结舌,柳楚楚得意地挑眉,“这对我来说都是小意思。”她把椅子挪近了一些,紧紧靠在苏卿卿的旁边,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好奇的光芒,“快和我说说,你们都 聊了些什么?” 苏卿卿汗颜,她的这位闺中密友,大多数时候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一遇到皇室八卦,她就变了一个模样。“我们没聊什么,他偷听我和俞临的谈话,还、还——”一想到三皇子刚刚说的话,她就气得小脸微红。 柳楚楚看她双眸水波荡漾,脸上飘着两朵红晕,以为三皇子说了什么让她如此娇羞,不由得更好奇了,“还什么?” “还说他对我的事喜好了如指掌,你说他是不是变态?”苏卿卿气鼓鼓道。 “就这样?”柳楚楚瞪大眼睛,看苏卿卿一脸理所当然的点头,她有些郁闷,“那你脸红什么?”害得她误会,以为三皇子和她告白了。 闻言,苏卿卿的脸更红了,她一把捂住柳楚楚的嘴巴,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确定三皇子没跟上来后,她趴在柳楚楚的耳边,红着脸道:“他之前在我身边安插了一名丫鬟,所以我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刚刚居然说他连我喜欢穿什么颜色的**都知道。”因为羞于启齿,**二字她说得有些轻,好在离得近,柳楚楚听得一清二楚,她不由得目瞪口呆,“这也太变态了吧?” “对吧!”苏卿卿像找到了知音一般,激动 地握住她的手,柳楚楚无比赞同的点头,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怜悯。如果是一般男子,她们或许可以威逼利诱,让他把知道的事情通通忘了,敢说出去一个字,要他好看!可偏偏这个人,权势地位皆在她们之上,别说威胁了,她们连可以拿出来利诱他的东西都没有。 苏卿卿自然明白她的担忧,虽然落樱在她身边待了两年,可落樱对她了解多少她自己都没底。她叹口气,端起桌上的酒壶用力灌了一口。 让她无比郁闷的三皇子,在她离开后不久,碰到了薛俞临,薛俞临面色不善,“你刚刚对苏卿卿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三皇子微微一笑,“不知俞临公子指的是什么,我和苏小姐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真真假假,你不指出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 薛俞临眸光一冷,“你果然知道我是谁!” “不,”三皇子轻笑,慢慢走到薛俞临面前,他用玉扇轻轻拍了拍薛俞临的肩膀,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探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不如,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针对苏德阳?” 薛俞临心底咯噔一声,他挥开三皇子的手,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快如闪电,“你还知道什么 ?”苏卿卿放走落樱时,他就隐隐有些担心落樱会不会发现他的秘密,但他怀了一丝侥幸,觉得她潜伏进丞相府的目的是为了苏卿卿,应该不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三皇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多,只知道跟在你身边的小孩,会下意识叫你主子,而且他武功不错,至少练了十年以上,虽然不知道为何他长得那么小,”他在腰间比划了一下,摇了摇头,又往底下伸了几分,他抬起头,有些好奇地看向薛俞临,“他为什么能一直维持在小孩子的模样?我可不信真有人永远长不大。” 薛俞临冷冷哼了一声,“那是你无知!除此之外你们还知道什么?” “伍兮被苏卿卿抓走的第二天,你和那孩子一起偷偷溜了出去,至于去哪里嘛,调查一下应该也能发现——” 他话音未落,一把锋利的剑突然抵在他的脖子上,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芒,持剑的少年眼睛微眯,下巴紧绷,“我连苏德阳都不怕,你觉得我会介意多杀你一人吗?如果你死在这里,皇上一定会震怒吧,说不定——”他冷冷一笑,忽而将剑用力凑近三皇子的脖子,三皇子故作紧张地缩了缩脖子,却飞速用玉扇抵住刀刃,发生 一声清脆的声响。薛俞临道:“说不定皇上会帮我杀了苏德阳也说不定,省得我亲自动手。” “但据我所知,在你们撕破脸之前,你有的是机会靠近苏德阳,以你的身手,想杀他应该不难吧?” 薛俞临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三皇子用玉扇推开他的剑,然后“啪”的一声打开,慢条斯理地摇了摇,他潋滟一笑,“而你之所以没下手,是因为你想调查什么吧?” “这和你无关!” “自然和我无关,”三皇子摊开手,“我也不在乎。”薛俞临和苏德阳的事情从知道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打算阻止,适当时候说不定还会推波助澜,谁让苏德阳到现在还不愿意加入他的阵营呢?他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拉拢薛俞临呢。 薛俞临嗤笑一声,将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背在身后,“既然不在乎,那你为何要给传递消息?” 三皇子眯着眼睛笑,“我只说不在乎你的事,又没说不在乎苏卿卿的事。” 薛俞临猛的将剑扔在地上,他拽住三皇子的衣襟狠狠一拳揍了上去,嘴角抿得死紧,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仿佛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压迫感十足,他看向三皇子的目光又狠戾又危险,“不许你对她出手。” 第二百一十一章 生辰继续 嘴角火辣辣的疼,三皇子轻笑一声,他偏头吐出血水,指尖轻轻触碰被打中的地方,他疼得嘶了一声,忍不住心中腹诽,薛俞临下手还真狠啊。不过——“莫非你喜欢她?”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他倒要看看,薛俞临究竟有多喜欢苏卿卿,这样他才能知道苏卿卿的利用价值啊。 薛俞临用力攥紧他的衣襟,骨节咯咯作响,他冷着脸看了他良久,才冷冷嗤笑一声,“是,我喜欢她,所以你不准对她出手!” 三皇子没料到他会直截了当承认,一时间愣住了,过了几秒钟后他才轻轻眨了眨眼睛,蓦地笑了,笑声清朗,“我明白了,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对随便她出手。” 薛俞临冷冷凝视他良久,确定他没有说谎才松开他的衣襟,“但愿你说话算话。”他从怀里拿出三皇子昨天传递给他的纸条,用力揉成一团,催动内力将纸团化为齑粉,“昨天的事谢谢你,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三皇子但笑不语,他想要的可不光一份人情,不过没事,来日方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薛俞临捡起地上的剑,插入挂在腰间的剑鞘,他沉默着朝小树林外走去。三皇子看了两 秒,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如果就这么走出去,一定很狼狈。 …… 苏卿卿直到宴席散场,也没看到三皇子回来,后来问了父亲才知道,他早就回宫了。虽然很纳闷他为何会提前离开,但苏卿卿并没有放在心上,送大家离开后,她回到清璃院,刚跨进院子里,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朵灿烂的礼花在她头顶绽放,在暮色中不是很明显,被吓了一跳的苏卿卿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怎么了?你们在搞什么啊?” 没有人应答,偌大的清璃院寂静的仿佛一个人都没有,她蹙了下眉,有些纳闷,下意识看向礼花点燃的地方,那里早已空无一人,礼花似乎也改良过,只有一朵能绽放。 奇怪了,人都跑哪儿去了? 苏卿卿合上清璃院的大门,转身朝屋里走去,期间路过小厨房,她特意走进去看了一眼,灶台上点了一盏煤油灯,隐隐有食物的香味。她绕着小厨房走了一圈,没发现玉禾的身影。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好端端的怎么大家都不在啊? 她推门走进房间里,温暖的热潮扑面而来,房间里没有点灯,窗户紧闭,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屋外的光。苏卿卿借着 从敞开的大门透进来的昏暗的光,打量整个房间,没有一个人影。大家居然真的不在,苏卿卿不免有些沮丧,她抿了下唇,走到桌前点灯,温暖的橘色暖光微微晃动,苏卿卿咧着嘴唇笑了笑,冷风顺着大门吹进来,灯光忽明忽暗。苏卿卿怕灯灭了,大步走到门口将门合上。 身后的灯不知为何突然灭了,屋里陷入了一片黑暗,苏卿卿心脏猛地一跳,被吓到不轻,她快速转身朝黑暗里喊了一声:“谁?杨钰?小岚?你们在吗?” 什么看不见的黑暗里,无人应答,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她什么都听不见。 苏卿卿讨厌这样的感觉,仿佛黑暗里有吃人的猛兽,随时会跳出来将她吞没!她紧紧扣住门把手,想要将门打开,借着屋外的光重新点上灯,可是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苏卿卿急得满头大汗,不安和惶恐紧紧包裹着她。 黑暗里有悉悉率率的声音传来,苏卿卿回头,入目所及之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她蹙了蹙眉,“谁?” 声音瞬间消失,苏卿卿更紧张了,她死死扣住门把手用力拉了拉,还是一动不动。一道轻微的声音突然在刚刚的地方响了起来 ,随之亮起一道光,杨钰捧着蜡烛笑眯眯地看着她,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盈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苏卿卿呆了一瞬间,有些莫名其妙,“杨钰,你在干嘛?”说完,她觉得有些生气和委屈,“你明明在这里为什么不出声?吓我很好玩吗?” 杨钰一声不吭,冲她笑了笑。 在他身边不远处,又亮起来一盏灯,苏卿卿看过去,是玉禾,她有些腼腆的吐了吐舌头,烛光衬得她脸颊微红。 “玉禾?”苏卿卿双手环胸,“该不会其他人也在吧?” 话音刚落,又亮起一盏灯,随之又陆续亮起了好几盏,清璃院的大家都在,苏卿卿一一看过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你们这是在干嘛?闲得慌啊?”她没好气地摇摇头,走到桌前坐下,杨钰等人围了过来,将手中的蜡烛放在桌子上,杨钰笑道:“当然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苏卿卿翻了个白眼,“我看是惊吓吧,再这样下去迟早被你们吓出心脏病不可,不行,我得喝杯茶压压惊。”她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正准备喝,被杨钰一把抢了过去,他仰头一饮而尽,满足地喟叹一声, “累死我了,躲了老半天,你终于回来了。” 苏卿卿瞪了他一眼,伸手重新取过一只杯子倒茶,“你躲起来干嘛?就为了吓我一跳?” “当然不是啦,”小岚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双手托腮,笑眯眯道:“今天是小姐的生辰,我们想给小姐一个惊喜。” 苏卿卿倒茶的手一顿,挑了挑眉,“所以,你下午丢下我一个人偷偷溜了回来,就是为了给我这个惊喜?” 小岚狂点头。苏卿卿无奈的扶额,有气无力道:“谢谢啊。”不管怎么说,心意到了就行。 玉禾心思比较细腻,敏感察觉到小姐兴致不高,她连忙拍了拍手,扬声喊道:“落槿,进来吧。” 屋外传来一声欢快的应答,落槿推开门,桌上的烛光晃了晃,苏卿卿看向门口,落槿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还神秘兮兮的盖了一张大红布,她笑着走过来,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姐姐,祝你生辰快乐。” 苏卿卿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颊,“谢谢,不过小丫头,刚刚是你在外面拉着门不让我打开吧?”落槿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后脑勺,一看她的表情苏卿卿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她指着托盘,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缠绵悱恻 玉禾掀开红布,露出托盘里的真面目,是用糯米团子捏成的小人,一共八个,分别是她和杨清、杨钰、小岚、玉禾、玉昙、玉鸢,以及最小的落槿,八个小人围做在桌前,每个人脸上都绽放着开心的开笑容。 苏卿卿心中一暖,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小人,“这是谁捏的?” 落槿笑道:“除了小姐的是玉禾姐姐捏的,杨清大哥是杨钰哥哥捏的,其他的都是自己捏自己的。” 苏卿卿看过去,小人的长相果然参差不齐,尤其属杨清和杨钰最为惨烈,脸上的表情还好,但桌子下面的胳膊和腿歪歪扭扭,长短不一,看起来十分滑稽,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杨钰被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能博君一笑他也觉得值了,昨天从寺里回来她就有些闷闷不乐,一点没有过生辰的感觉,现在总算发自肺腑的笑了。杨钰从身后的柜子上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到苏卿卿的面前,他笑道:“打开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还有礼物啊?”苏卿卿惊讶,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她愣了一下,耳边响起杨钰的解释:“我觉得你还是用匕首防身最为合适,匕首小巧,方便随身携带,而且之前也教过你几招,学的还不错。所 以我决定送你一把匕首当做生辰礼物。”他说完,懊恼地叹息一声,“就是知道的太晚,没能早点定制,所以只能买一把最贵的匕首。”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积蓄,付钱的时候杨钰心疼死了。更重要的是,这把匕首虽然锋利,但材质不是很好,他想着等杨清回来用他的积蓄再重新打造一把更好的,当做哥哥送给她的礼物。 苏卿卿直直看着盒中的匕首,目光有些恍惚,片刻后她取出匕首,紧紧握在掌心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我很喜欢。” 杨钰还想说什么,被小岚一把推开,“还有我的还有我的,小姐,看看我的礼物。”她送的是一支簪子,款式简单大气,只一眼,苏卿卿就爱不释手,当即拆了头上的发簪别了上去。真不愧是在她身边待了多年的人,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 玉昙和玉鸢分别送了狼毫笔和孤本,落槿送了一盆薄荷,她搬出来时有些拘谨和自卑,苏卿卿摸了摸她的脑袋,表明自己很喜欢,既能观赏又能泡茶,她才喜笑颜开。 最后是玉禾,她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尽管不是很饿,苏卿卿还是在她们的注视下吃完一整碗。最后,她们一起坐在廊下,一边看绚烂的烟花,一边喝酒。 一天的时间,在深沉的夜色中画上了句点,苏卿卿不知不觉中彻底喝醉了,趴在小岚的怀中不省人事。 …… 薛俞临偷偷溜出院子,一个人百无聊赖的行走在月光下,因为落樱的千日散,府中防卫松懈许多。 今日收到醴泉县传来的消息,杨清已经赶到山脚,并找到了一条通往山顶的密道,同是江湖中人,杨清对这方面极为熟稔,而他派过去的人大多出自军队,所以流连数日一无所获。他们偷偷跟着杨清摸上山顶,顺利的话不出两日便可抓获刘非! 所以,他这边也要加紧进度…… 薛俞临眉心轻轻蹙了蹙,漆黑的双眸落寞而悲伤,对于杀苏德阳,他没有丝毫犹豫,可是脑海中不断浮现的身影,让他浑身都像被针扎了一样。 薛俞临抿唇,抬眸一看,自己尽然不知不觉走到了清璃院,这么晚了,她大概早就睡了吧? 他突然很想见她一面,他已经没办法回头,更没办法收手了,所以在风平浪静之前,他想见她一面。被这个念头驱使,他翻身进清璃院,在梦里,这个地方他来过无数次,所以他熟门熟路走到苏卿卿的床前,他掀开幔帐,坐在床边,安静看着月光下睡得有些不安稳的苏卿卿,即使在梦里,她也眉 头紧蹙,神情不安。 是因为他吗? 薛俞临伸手抚摸她的额头,似乎感受到他的温度,苏卿卿微微偏过头,他的指尖落了空,停留在柔软的青丝上。他凝望着她安静的睡觉,忍不住俯下身,直到呼吸交错,他才陡然回神,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他的理智顷刻间化为乌有,他低下头,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嘴唇上,柔软温暖的触觉让他泥足深陷,渴望得到更多…… 她似乎喝了酒,唇齿间都是桂花酿的味道,让他也微微迷醉。 缠绵**的吻渐渐加深、失控,熟睡的人突然嘤咛一声,他浑身一僵,理智回拢,他慢慢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琉璃色的双眸,一半朦胧的醉意,一半迷离的睡意,薛俞临屏住呼吸心跳错乱,喝醉的少女忽然灿烂一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松松将失神的他按向她,她笨拙的吻住他的唇,桂花酿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 薛俞临的心脏在一瞬间的麻痹后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狂奔,他几乎怀疑是不是快要跳出胸膛了。他闭上眼睛,化被动为主动,加深这个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空荡荡的,不真实的让他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梦…… 直到呼吸不畅,身下之人含含糊糊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淋漓了 他一整颗心,他才抬起头,微醺的少女依旧揽着他的脖子,小脸绯红,呼吸急促,漂亮的眸中迷蒙着一层水雾,她浅浅一笑,软着声音撒娇,“俞临,我想看星星。” 她从没有这样向他撒过娇,他心弦一颤,不由自主低下头在她唇边逐吻一下,哑着声音答应,“好,我带你去看星星。” 用被子裹紧少女,他抱着她走到屋外,坐在木质长廊上,他轻轻将心心念念的姑娘揽在臂弯里,舍不得放开一下。他知道,她醉得不清,所以能这样毫不顾忌的亲昵,他想,哪怕自欺欺人也好,就让他奢望一次,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也能这样相拥看星星…… 喝醉的苏卿卿格外缠人,她把宽大的被子分给他一半,然后紧紧抱着他的腰,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们一边看星星,一边絮絮叨叨的讲话,和从前一样,苏卿卿喋喋不休,他安静聆听,偶尔低低应上一句,直到苏卿卿支撑不住,再次陷入沉睡。 薛俞临抱着睡着的她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双腿麻痹,他才轻轻眨了眨眼睛,不舍地在她唇边印下一吻,他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苏卿卿…… 薛俞临将少女放在床上,他放下幔帐,在床前站了良久,然后决绝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二百一十三章 殴打朝廷命官 苏卿卿坐在廊下,恍惚中看到了坐在身旁的少年,一手环住她的肩膀,看向她的目光,一半是不明所以的纠结,一半是深情的宠溺,然后他缓缓低下头——苏卿卿猛地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剧烈的疼痛让眼前的幻影瞬间消失,她捂住脸颊,觉得自己完蛋了,她居然梦到了薛俞临,还主动抱着他亲吻,亲昵得仿佛一对夫妻。 她怎么能做这样的梦?太不知羞耻了!如果能重回梦里,她一定要揍薛俞临一顿,谁让他欺负她、玩弄她的感情! 苏卿卿哼了一声,握住腰间的匕首,直直奔向杨钰的房间。现在更重要的是练武,等她成长为一代女侠,再堂堂正正揍他一顿出气。 不知是因为梦的关系,还是酒精刺激了她的神经,她醒来时天色还没有亮,杨钰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她敲了半天门也没能把他震醒。苏卿卿无奈,正想原路返回,突然看到开了一条小缝的窗户,她灵机一动,悄悄推开窗,蹑手蹑脚爬了进去。 屋里有些黑,她摸到桌前,点燃一盏煤油灯,然后偷偷摸摸走到床前,杨钰盖着被子睡得十分香甜,她轻轻哼了一声,在床头蹲下,捏住杨钰的鼻子,捂住他的嘴,片刻后他 整张脸都涨红了,猛地睁开眼睛挥开苏卿卿的手,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苏卿卿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折腾我干嘛。” 苏卿卿笑眯眯道:“你该起来陪我晨练了。” 杨钰哀嚎一声,钻进被窝里,“你饶了我吧,天都没亮呢,这才什么时辰?我好困,让我再睡会儿。” “不行!”苏卿卿使劲往外拽被子,杨钰紧紧抱住被子的另一端,她力气小,根本拽不过他。她磨了磨牙,忽然心生一计,她用力抖动被子,产生的冷风吹向杨钰的身体,他浑身一哆嗦,终于忍无可忍地摔了被子,“姑奶奶,我起还不行吗?” 苏卿卿心满意足的离开,推门离去的前一秒,她不忘回头笑眯眯地提醒,“动作快一点哟。”气得杨钰暗自磨牙,早知道昨天就不送匕首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如此反复被折磨了好几日,就在杨钰快要无法忍受的时候,玉昙终于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许大人一家欺负苏卿卿这件事,整个京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苏卿卿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 “有人暗中推波助澜,加快了流言扩散的速度。” 苏卿卿剥开一颗花生,若有所思的将花生 扔进嘴里。推波助澜的人不是太子就是三皇子,如果许大人是太子的人,那动手的人就是三皇子,反之亦然。很明显,推波助澜之人想要借刀杀人,削减对方的势力。 苏卿卿扔下花生的壳,她拍拍手,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脸严肃的拍了拍杨钰的肩,“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切莫让我失望,明天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杨钰嘴角抽了抽,突然有些可怜素未谋面的许大人,“那我明天需不需要蒙面?”殴打朝廷命官,这可是砍头的大罪,如果被人看到……他睨了一眼兴奋的苏卿卿,他可不认为她会救自己。 “不用,”苏卿卿摆摆手,“流氓打人什么时候蒙过面?你用假胡子遮住你的脸就行了,反正也没几个人认识你。” 杨钰一听,觉得她言之有理,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黏上胡子,带领一帮流里流气的家丁大大咧咧拦住许大人的轿子,没说几句话就把许大人拖出来暴打一顿,他遵从苏卿卿的嘱咐,专往许大人的脸上招呼,不出片刻就把他打得鼻青脸肿。 冬日的清晨,路上并没有几个行人,驻足围观的人并不多,他们对着这一暴行指指点点,眸中闪烁着或怜悯或兴奋的光芒 ,没有人上前阻止。 不远处的酒楼里,三皇子站在窗前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打人,他手里端着一杯温茶,是不是抿一口润润喉。他身后跟着落樱和一名小厮,落樱听到窗外的响动,下意识探头看去,这一看,整个人都惊呆了,“带头打人的人,好像是苏卿卿身边的侍卫……” 三皇子一口茶喷出来,他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掏出帕子擦拭濡湿的指尖,一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落樱,“你确定你没看错?” 落樱盯着杨钰半晌,郑重点头,“奴婢确定,确实是苏卿卿身边的人。”她跟在薛俞临身边时见过几面,因为杨清和杨钰是双生子,所以她印象深刻,“虽然他做了一些伪装,但手法太拙劣,认识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三皇子咋舌,啧啧称奇,“我还以为今天这一出是苏德阳或者太子的手笔,没想到是苏卿卿干的好事。”他仰头哈哈大笑,豪爽地扔下茶杯,“走吧,派人通知他一声,今日见面的计划取消,直接上早朝吧。” 落樱低头应了一声是。 …… 杨钰让家丁先回去报消息,自己则换了一个装扮,转眼间又变成了翩翩公子,他坐在离皇宫不远的茶楼里,一边等许 大人下朝,一边百无聊赖的听说书先生瞎扯。 一壶茶下肚,点心吃的七七八八,许大人终于遮遮掩掩的走出去,他一张脸肿成了猪头,一边用袖子想要遮住自己的脸,一边又不得不对往来的大人微笑致意,脸上的神情精彩绝伦,懊恼,羞愧,愤怒,憋屈轮番上阵。 杨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邻座的男子见状,颇为好奇的看过去,也忍不住乐了,他一手端着茶壶,一手端着茶杯坐过来,“兄弟,你知道他的事吗?” 杨钰故作不知,那人得意洋洋的替他倒了一杯茶,凑近他的身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知道,我的消息可是全京城最灵通的,想不想听啊?” 杨钰来了几分兴趣,“愿闻其详。” “唉,你不知道,这许大人一家啊,太不是东西了,靠败坏姑娘家的清白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听说他们家的状元郎就是靠这一招娶了一位好媳妇。这一次也想故技重施,他们看上了丞相的千金,所以为此举报了一场茶话会,想要借此让二儿子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这苏姑娘也是位烈女子,宁死不从,结果被许二公子打得差点丢了小命。”那人唏嘘不已,倒了一杯茶仰头喝尽。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丞相府闹鬼 传闻怎么变成这样了?杨钰有些哭笑不得,许亦安的婚事他听苏卿卿提起过,并不是许家设计白家,而是白郁离坑了许家。苏卿卿说起这件事时甚是郁闷,觉得这次这么倒霉,其实和白郁离脱不了干系,许家娶她本就是看上了她和苏卿卿的关系,谁知是假,转而将矛头直指苏卿卿,有了白郁离提供的书信,他们以为捏到了苏卿卿的命门,才敢这般有恃无恐。 说实话,如果不是抓到了开锁的小厮,苏卿卿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杨钰也忍不住唏嘘一声。那人甚是高兴,以为遇到了知己,连忙推开杨钰的茶壶,倒了一杯自己的茶,“这可是上好的毛尖,尝尝。” 他太过热情,杨钰却之不恭,端起来轻轻啜饮,味道确实不错。 那人更高兴了,继续顺着刚刚未说完的话题说了下去,“本来许府不厚道,苏丞相进宫告他一状也无可厚非,可是苏丞相厚道,没有这么做,结果许大人反而进宫告状,倒打一耙。你说气不气人?” 杨钰点头,“气人,这许大人太不是人了。” “谁说不是呢!”那人激动得唾沫横飞,“苏丞相一直给他机会,想要他上门赔礼道歉,结果他一直不去,反而处处针对苏丞相,甚至前两天放出流言蜚语,说是苏小姐看上了他家小儿子,寻死觅活非要嫁给他,这才导致她一身伤。” 杨钰瞠 目结舌,“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那人听了他的话,更惊讶了,“怎么可能?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你居然不知道?” 杨钰汗颜,身为苏卿卿的贴身侍卫,一直待在她的身边,所以这些事他还真没听说过。不知道这么扯的流言究竟是谁放出来的,总不至于是许大人吧?那也太蠢了。 被误会愚蠢的人,恰好也被三皇子误会了,三皇子以为他狗急跳墙,所以扔出这么愚蠢的流言,想要扳回一局。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大清早约许大人在这里见面,想要把这件事好好说清楚。谁知道人还没到,就被杨钰带人暴揍了一顿。 杨钰嘿嘿一笑,随口胡诌道:“前段时间生病了,所以不曾听说过。” 那人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没听说过也没事,反正都是一些见不得的事。关键啊,许家的人不仅不道歉,还参加苏小姐的及笄礼,”那人摇摇头,感叹许家人脸皮之厚,“听说是为了恶心苏小姐。这一下,彻底惹了众怒,诺,”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许大人,“今天就被一群地痞流氓打了。” 杨钰憋笑瞥得脸都红了,“活该。” 那人点头附和一句,然后心满意足的拎着茶壶走了,杨钰扔下茶钱,也心满意足的走了。 他回到清璃院,将这件事从头到位告诉苏卿卿,苏卿卿乐不可支。 然后,魔鬼般的生活照旧 ,直到丞相府被乌云笼罩,人心惶惶。 事情的起因是昨晚发生了灵异事件,丞相府闹鬼了。连苏卿卿都看到了,昨晚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她没有睡意,所以矗立在廊下欣赏冬天的大雨。虽然她没等到初雪,但冬天的大雨,反而更难得一见。 一个闪电划过天空,漆黑的世界亮如白昼,然后又快速陷入黑暗中。滂沱大雨中,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传来,听起来格外瘆人。苏卿卿不顾小岚的劝阻,撑着油纸伞走出清璃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向。 是一名丫鬟跌坐在雨中,浑身都湿透了,她呆呆傻傻地看着一个方向,满脸恐惧,瑟瑟发抖。苏卿卿将伞撑在她的头上,蹲下身柔声询问:“怎么了?” 丫鬟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猛地握住苏卿卿的手,哆哆嗦嗦道:“鬼!有鬼!” “哪里有鬼?” 丫鬟紧紧缩在她的怀里,伸手指向刚刚紧盯的地方,苏卿卿顺着看过去,大雨滂沱,除了雨幕和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正想问在哪里,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天空,照亮了整片天地,她看到了,洁白如雪的墙上,有四个大字——还我命来!还有披头散发的鬼影在一点一点移动,仿佛在向她们的方向走来。 小岚失声尖叫,小脸吓得煞白。 闪电过后,整个世界又陷入了漆黑,苏卿卿脑子里空白一片,那些鬼影,虽然只有 短短一瞬间,但她看得分明,他们穿着统一的铠甲,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像战死沙场的士兵。 可是他们,为何会出现在丞相府? 一阵冷风吹来,苏卿卿毛骨悚然,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耳边除了哗哗的雨声,还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小岚和丫鬟显然也听到了,一个颤抖着嗓子喊她,一个瘫软在地,浑身软得像一滩泥。 情况不明,再待下去恐怕不妙!苏卿卿扔下油纸伞,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架住丫鬟的胳膊,沉声道:“小岚,带上她,我们快回清璃院!” 眼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岚连忙丢了伞,架住丫鬟另一条胳膊,和苏卿卿连拖带拽,将丫鬟带回清璃院!大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合上,三个人瘫软在地,气喘吁吁。 片刻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靠越近,她们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苏卿卿悄悄打开一条缝,朝外面看去,一片黑暗中,隐隐有人影在动,除了脚步声,还有盔甲摩擦声。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大雨淋湿她的头发,紧紧帖在额头上,水珠顺着眼睫滑进她的眼睛里,微微有些刺痛。她瞪大眼睛,想要看看屋外的人影究竟是谁。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伴随着轰鸣的雷声,苏卿卿浑身一僵,脑子里一片空白——身穿铠甲的侍卫们四个一排,她看不到头,也看 不到尾,他们面色惨白,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各种伤口,盔甲也破旧不堪,在大雨的冲刷下,鲜血顺着雨水滚滚而下…… 他们的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行动怪异而缓慢,有的人甚至缺胳膊少腿! 像极了墙壁上的鬼影! 小岚一把拉开僵住的苏卿卿,连忙合上大门,她颤抖着一双手,试了两次才把门栓插上,轻微的声响被大雨冲刷的一点都听不见,小岚还是下意识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确定没有引起屋外的怪物注意后,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小岚拉着苏卿卿跑到屋檐下,因为寒冷和恐惧,她的指尖有些不受控制,好不容易剥开一颗糖,她不由分说塞进苏卿卿的嘴里。如果刚刚她没看错的话,盔甲上有血! 她低低叹息一声,又转身跑进大雨中,拉起刚刚的丫鬟跑回来。丫鬟彻底吓傻了,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无论她说什么丫鬟都没有反应,无奈,她只能去叫醒玉禾和玉昙,她们看到苏卿卿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顾不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玉禾连忙去备热水,玉昙和小岚扶着苏卿卿和丫鬟走进屋里。 温暖的温度让苏卿卿的理智慢慢回拢,她握住茶杯,喃喃自语,“鬼,士兵,死人,索命……”她一遍一遍重复这四个词语,直到浑身僵硬,她才木然抬起头,轻轻吐出一个名字,“薛淖。” 第二百一十五章 父亲的惶恐 苏卿卿一夜未眠,天将明时大雨渐渐转小,她站在窗前,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片刻后,她拿起一把伞,推开门撑伞步入雨中,小岚和玉禾紧随其后,她们同样一夜未眠,双眼布满红血丝。苏卿卿走到昨晚遇见丫鬟的地方,她站在那堵墙前,隔着细密的雨丝仔细观察。“没有了……”她轻声喃喃自语,昨晚看到的还我命来四个大字没有了,她伸出指尖轻轻摸了一下,被大雨淋湿的墙壁上除了雨水什么都没留下,仿佛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苏卿卿抿唇,转身沿着小路慢慢走,她就不信,她找不出蛛丝马迹!顺着昨晚的士兵行走的方向,她不放过任何细节,一边走一边仔细检查。 可是经过一整晚大雨的冲刷,痕迹早就消失不见了。一直走到花园深处,她也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苏卿卿不免有些丧气,难道昨晚真的是鬼魂作祟,而不是人为? “你昨晚看到了吗?”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道充满惶恐的声音传来,苏卿卿转身对小岚和玉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侧耳聆听不是很清晰的声音。 “看到了,吓得我一晚上不敢睡。” “我也是,昨晚刚洗漱完,听到脚步声还 以为你回来了,一开门,吓得我魂飞魄散,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说话的丫鬟咽了一口唾沫,声线抖得不像话,“我看到成群结队的阴兵,面色惨白,浑身是伤,他们就这样面无表情的从我眼前走过。” 有胆小的人尖叫一声,开口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们是不是撞见鬼了?” 沉默了一瞬,空气有些沉重,最开始说话之人压低声音,“十有八九是,而且撞见鬼的人不止我们,我表哥在老爷身边当差,他刚刚来找我,想知道我有没有遇到危险,我正纳闷呢,他告诉我他们昨晚巡逻时遇到了阴兵,老爷当时脸色就白了,不停地说是他们,是他们回来了……” 父亲?苏卿卿脸色一变,她大步走到凉亭后面,四个丫鬟站在屋檐下瑟瑟发抖,脸色都有些难看,看到她,她们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倒一地,“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乱嚼舌根了。” “我爹呢?我爹在哪里?”苏卿卿急得根本来不及分辨刚刚说话之人是谁,劈头盖脸直接问出来。 “奴婢不知道,表哥没有告诉奴婢。” 苏卿卿转身朝苏德阳的院子狂奔而去,赶到的时候,她慢慢停下脚步,看着将院子围得 水泄不通的下人,她凝眉,“你们这是做什么?我爹呢?他在不在屋里?” 下人恭敬的行礼,不卑不亢道:“回大小姐的话,老爷在屋里,他命令奴才们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去。” 这是为何?苏卿卿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踏上台阶,想要推开院门走进去。一旁的下人伸手拦住她,小岚双手叉腰,怒目圆睁训斥道:“大胆!小姐你们也敢拦着,当心你们的狗命!” 苏卿卿冷冷看着他们,“还不让开!” “小姐恕罪,老爷说了,不准任何人进去。”下人拦着她不肯退让一步。苏卿卿眯起眼睛,“连我也不行?” 下人义正言辞,“不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苏卿卿烦躁的暗骂一声,恼怒道:“如果我非要进去呢?”下人垂首敛眉,“那只能休怪奴才无理了。” “你!”苏卿卿气结,冷冷哼了一声,她猛地抽出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如果这样呢?你也不让我进去?” 下人不为所动,“这是奴才的职责,如果大小姐非要杀了奴才,奴才也无话可说。” 苏卿卿眸中划过一丝恼怒,她嗤笑一声,突然反手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你不怕死,我奈何不得,那如 果是我死呢?你还不怕吗?”下人惊恐万状,他瞪大眼睛,“大小姐,求你不要为难奴才了,如果奴才放你进去,老爷会——” 话音未落,小岚和玉禾猛地扑上来,紧紧缠住他和另一个下人,“小姐快走!” 趁着混乱,苏卿卿立马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院子里空无一人,偌大的天地间竟隐隐有一种肃杀的沉闷,淅淅沥沥的小雨冲刷着大地,却冲不走空气里的惶恐和不安。她收起匕首,大步走到苏德阳的寝室推门而入,屋里漆黑一片,一点温度都没有。 莫非父亲不在? 苏卿卿正想退出去,黑暗里突然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谁?你们究竟是谁?你们缠着我想要做什么?”是父亲的声音! “爹爹,是我。”她连忙走进屋子里,借着屋外暗沉的光,她点燃煤油灯。“卿卿?”苏德阳呆呆看着女儿,有些回不过神,“你怎么来了?” 苏卿卿转身,她的父亲窝在床上,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只露出半颗脑袋,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显然和她一样彻夜未眠。床附近的炭盆早已熄灭,整个房间冷冰冰的,苏卿卿蹙眉,将炭盆踢到一边,她在床边坐下,“爹爹,天气这么冷,怎么不 让丫鬟搬几个新的炭盆进来?” 苏德阳大惊失色,“不行,不能让她们进来!”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苏卿卿有些困惑,“为什么?”苏德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一把握住女儿的手,一张苍白的脸因为恐惧而微微有些扭曲,“卿卿,是他们,他们回来了!他们来找我索命了!卿卿,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苏卿卿心里咯噔一下,不安的情绪在胸膛弥漫,她握着父亲的手试探道:“是薛淖将军吗?” 苏德阳浑身剧烈一抖,他瞠目结舌,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吐露出一个字。冷风从大敞的房门吹进来,轻薄的幔帐随风飘扬,微微迷离了苏德阳的视线,他脸色忽然一变,用力推开苏卿卿的手,“卿卿,快跑,跑得越远越好,这样他们就抓不到你了!” 苏卿卿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愣神,还没有反应过来,苏德阳又大力推了她好几下,“快跑,卿卿,快跑啊!”她被父亲推得踉跄一下,苏卿卿回头,看到父亲脸上惶恐不安的表情,那张熟悉至极的脸,如今只剩下恐惧和担忧,她心里一酸,折返回来紧紧握住父亲的手,“爹爹,你不要赶我走,不管发生什么我陪你一起面对!”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只要你活着 “不可以!你必须走!”苏德阳爬下床,推着她往门外走,一脸决绝,“爹爹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就走,把爹爹给你的人都带走,她们一定能护你周全!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永远别回来了!”他突然灵光一闪,灰败的脸庞划过一丝希冀,“对了,你可以去找你母亲,寒光寺是佛门重地,妖魔鬼怪一定不敢轻易靠近。” 苏卿卿频频回头,想要插话都被父亲的喋喋不休打断了,“哎呀!”她不耐烦的推开父亲的手,赌气道:“我不走!” 苏德阳错愕的睁大眼睛,“你说什么?爹爹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苏卿卿扬声打断父亲的话,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搅得她心烦意乱,她“砰”的一声用力合上门,“爹爹,你总是说为了我好,可什么是为了我好?让我一个人逃跑,不顾你的生死就是为了我好?爹爹,这不是为了我好,你这是在害我!如果你不在了,你觉得,我会开心吗?” 苏卿卿眼眶有些泛酸,眼底凝聚着一抹潮湿,她握紧双拳,开口的声音有些轻,“曾经,我因为喜欢俞临,所以一直在担心如果你们反目成仇了我该怎么办,我夙夜难寐,坐立不安,我绞尽脑汁想要找到一个能让你们和 平共处的方法,可是我找不到,因为我太弱小、太没用了。”她抬起头,眸光安静而认真,“可是,如果真让我在你们之间选一个,爹爹,我选你。” 苏德阳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疼。他早就知道女儿会选择他,因为他太了解女儿了,女儿再喜欢薛俞临,可薛俞临终究是个外人,她断然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而和他断绝关系。可当苏卿卿坦诚的说出来,他反倒有些惶恐和无措。 苏卿卿垂下眼帘,双手背在身后,她轻轻一笑,这些话说出来后反而释然了许多,“虽然我一直没说,但我很爱很爱爹爹,像爱母亲一样,母亲只是出家,就已经让我难以接受了。如果爹爹你再出事了,你觉得我还会心安理得的像过去一样快乐吗?”她轻轻摇头,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不会了,如果连爹爹你也不要我了,我就彻底无家可归了。” “卿卿……”苏德阳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苏卿卿云淡风轻的话让他的心都痛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只知道,如果眼睁睁看着女儿陪他一起死,他做不到! 他握住女儿的手,神色近乎哀求,“只要你活着,爹爹只要你活着!时间久了,伤口就会愈合,你 能放下俞临,迟早也能放下爹爹的——” 死。 最后一个字被苏卿卿捂在了嘴巴里,她使劲摇头,唇边的笑容支离破碎,仿佛快要哭出来了,她一手捂着苏德阳的嘴唇,一手紧紧攥住他肩膀上的衣服,缓缓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无助的像个孩子,她说:“爹爹,昨晚的事究竟是人为还是鬼魂作祟尚未可知,你为何一定要如此悲观?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是鬼魂作祟,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寒光寺暂住几天?你不是说那里是佛门重地,妖魔鬼怪不敢轻易靠近吗?” 苏德阳苦笑一声,缓缓伸出手抚摸女儿毛茸茸的头顶,“这不一样。”他是罪魁祸首,罪孽深重,佛祖未必会庇护他,如果他去寒光寺,说不定还会连累女儿和她。何况事到如今,他又有何脸面见她? 苏卿卿急了,她抬起头,“有什么不一样?” 苏德阳叹息一声,将刚刚抚摸她头顶的手轻轻移到眼前,遮住她眸底清澈焦急的光,“你不明白,卿卿,爹爹已经连累你很多次了。”第一次是在她六岁那年,他的妻子离开了这个家,后来几次他又差点失去了女儿,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他过够了,也过倦了。“爹爹不能再连累你了,如 果你死了,我有何脸面见苏家的列祖列宗?日后又有何脸面见你的母亲?” 苏卿卿抿唇,安静的看着他,片刻后她自嘲地笑了笑,微微垂下头,轻声说道:“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我陪着你一起面对,因为你在怕,可人生百年,最终不过一死,早死晚死又有何不同?与其闷闷不乐的活着,我宁愿死了算了!” “你!”怒火腾升而起,苏德阳猛地抬起手!“你要打我吗?”苏卿卿倔强地抬起头,一脸不服输,“那你打啊!反正我是你和母亲生的,你们也不想要我了,干脆打死我算了!” 高高举起的手在空中僵持了许多,苏德阳怒火中烧,看着女儿倔强任性的脸,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妻子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他时的表情,他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挫败地长叹一声,缓缓放下自己的手,一瞬间仿佛力气都被抽走了,他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卿卿,你不要让爹爹为难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正值豆蔻年华,说什么死不死的。” 父亲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苏卿卿胸口翻涌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呛得她眼泪汹涌而出,她慢慢迈着步子走到床边,在他面前蹲下,她握住父亲微微有些粗糙的手,“爹爹 ,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方,至少,在此之前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苏德阳静静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睛,半晌后无奈点头,“好,爹爹答应你。”他怜惜地将女儿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眼眶也忍不住红了几分,“对不起卿卿,都怪爹爹,让你不得不遭受这些苦难。” 苏卿卿捧住父亲的手,眼泪猝不及防落下,砸在父亲的掌心,滚烫的温度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苏德阳抬起另一只手擦拭女儿眼角的泪水,又无奈又心疼。苏卿卿咬了下嘴唇,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一颗一颗掉在父亲的掌心,摔得支离破碎,她哽咽道:“卿卿不觉得苦,只要能和爹爹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苏德阳默了默,他扶起女儿,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然后伸出手,将女儿轻轻揽在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拍抚她的后背,任由她滚烫的泪水落在自己的衣襟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苏德阳胳膊僵硬到有些麻痹,苏卿卿才收了眼泪,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时不时吸一下鼻子。 “卿卿,爹爹想了一下,要不然我们请道士来驱鬼吧?” “驱鬼?”苏卿卿诧异地抬起头,眼睫上的泪珠颤了颤,她开口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第二百一十七章 驱鬼道士 “嗯,”苏德阳轻轻应了一声,他伸出指尖擦去她眼角残余的泪水,波澜不惊道:“爹爹听说京城附近有一位驱鬼道士,本事十分了得,还为柳尚书家做过法呢。” 柳尚书,那不就是柳楚楚的父亲吗?他们家请过驱鬼道士?她怎么没听柳楚楚提起过? 看出女儿的疑惑,苏德阳道:“是几年前的事了,柳尚书的小妾生下一个儿子,柳夫人容不下,竟亲自下毒手杀了庶子,后来他们家就发生过几次半夜婴孩啼哭的怪异事件,导致人心惶惶,柳夫人更是因为担惊受怕而病倒了。”苏德阳顿了一下,唇角染上几分嘲讽和苦涩,当初他听到这件事时不以为然,只觉得是柳夫人心里有鬼,所以才遭了报应,如今,这报应终于轮到他了。“再后来,柳尚书请这位驱鬼道士回府做法,只一回,这种怪事就再也没发生过了。” 原来是这样啊,苏卿卿垂下头,柳夫人容不下庶子这件事她听柳楚楚提起过,她说她娘将不到百日的庶子淹死了,她说她娘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的父亲宠妾灭妻,她说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还要恐怖的,是人心,肮脏,冰冷,残酷,令人作呕。 柳楚楚说了很多,唯独没说请驱鬼道士这件事,可 能在她心里,这件事实在太过荒诞可笑吧。 苏卿卿想了想,还是有些狐疑,她问道:“真有这么厉害吗?”她信鬼神,是因为母亲相信佛祖的存在,既然有神明,那么有鬼怪的存在也不足为奇。但人能驱鬼……她既觉得荒诞,又觉得好奇。 “我也不知道,”苏德阳犹豫了一瞬,凝眉仔细回想关于驱鬼道士的所有消息,“我不曾见过他驱鬼。但他在京城颇负盛名,拜托他解决妖邪作祟的人数不胜数。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试。”如果连这位驱鬼道士都不能解决他的问题,那他只能强制送女儿离开。尽管苏卿卿会恨他,但只要她能平安活着,他就死而无憾了。 “好,那我们就请他来试一试吧。”苏卿卿站起身,捏了捏小拳头,她转身,通红的眼眶闪烁着微微的光芒,“我们走吧,去找这位驱鬼大师。” “卿卿,”苏德阳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今天下雨,天气太冷了,你在家等我,我一个人去吧。” 苏卿卿没有坚持,她耸了耸肩,和父亲一起走出屋子,远远就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夹杂着的争吵,小岚冷冷“哼”了一声,“小姐都进去这么久了,老爷肯定早就知道了,你还有完没完?” 苏德阳蹙眉, “怎么回事?” 苏卿卿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就是你让下人把整个院子围起来,还嘱咐他们不准任何人进来吗?我是伤势跑进来的,所以小岚和他们发生了点冲突。” 苏德阳摇头,无奈地点了下她的额头,“真拿你没办法,就不能先让人进来通报一声吗?” 苏卿卿吐了吐舌头,“这不是着急吗?”她撑开伞递给父亲,然后拿起自己的伞,推着他往外走,“哎呀,爹爹,别管这些小事了,我们先出去吧。” 她们走到院子门口,苏卿卿一眼看到小岚紧紧拽住下人的衣襟,一脸彪悍,玉禾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贴心地把伞都撑在小岚的头上,自己反而被淋湿了。苏卿卿偷偷瞄了一眼父亲的脸色,他虽然没什么表示,但太过风平浪静反而让苏卿卿心里有些发毛,她慌忙捡起小岚随手丢在一旁的油纸伞。 “小姐!”看到她,玉禾开心的喊了一声,连忙去拍小岚的肩膀,“你们别吵了,小姐出来了。”小岚回头看了一眼,苏卿卿无奈地摊开手,她冲苏卿卿讨好一笑,然后回头冲下人用力“哼”了一声,松开自己的手。她就没见过这么死脑筋的人,苏卿卿都进去这么久了还拦着她和玉禾不让她们进。 苏卿卿把伞递给小岚,和父亲告别一声后带着小岚和玉禾先回清璃院了。她一整晚没睡,既然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她就趁驱鬼道士来之前先补个觉吧。这么想着,苏卿卿打了一个哈欠,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苏卿卿回到清璃院,杨钰和其他人早已恭候多时,昨晚被吓得不轻的丫鬟已经走了,苏卿卿把事情大致和大家说了一遍,然后就让她们都退下,自己爬到床上补觉去了,可是她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 她的脑海中始终浮现着一个人名——薛淖。这个人,和父亲十年前的秘密有关,看今天父亲惶恐的表情,薛淖的死一定和父亲有关…… 苏卿卿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她掀开被子下床,突然想起两件十分重要的事,她昨天和薛俞临说过会让父亲放他们自由,可是昨天太忙,今天又忘了。她懊恼地敲了下额头,等闹鬼事件解决完,她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父亲。第二件事,是李勇,他托付刘强带过来的信她至今没有找到,本来打算有时间就亲自去见见他,但最近她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她都应接不暇了。 如今薛淖的名字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无论如何都要见他一面。她从衣柜里 拿出披风穿上,走到门口撑起油纸伞,她想了想,转身朝杨钰的房间走去。通过大开的窗户,她看到杨钰正坐在房间里擦拭长剑,见到她,他意外的挑眉,“不是说要补觉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我要出去一趟,”她甩了甩油纸伞上的雨水,将伞搁在木质长廊上,她推门而入,“去见李勇,你有空吗?陪我走一趟吧。” “李勇?”杨钰把剑插入剑鞘里,他笑了笑,“我当然有时间,不过你见他干嘛?” “前几天我不是不小心把信弄丢了吗?昨晚的闹鬼风波又和薛淖脱不了关系,所以我想见李勇一面。”她想知道,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薛淖的死又和父亲有什么关系,有多大关系。 “行啊,走呗。”杨钰扛起长剑,拿起之前随手搁在椅背上的披风。苏卿卿嫌弃地挑起披风一角,“怎么还是旧披风啊?我给你们定制的披风呢?怎么不拿出来穿?”她挑挑眉,笑得一脸暧昧。 “你还说呢,”杨钰白了她一眼,“你非要说我和玉禾的披风是情侣披风,还搞得人尽皆知,她脸皮薄,不准我穿了。”有新衣服却不能穿,他也很郁闷好不好。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大不了我再让人定制一件嘛。” 第二百一十八章 乔装打扮 为了赶时间,苏卿卿没有带其他人,和杨钰一起直奔府外,让小厮牵了两匹马过来。苏卿卿拉住缰绳,一撩裙摆潇洒自如地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杨钰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还会骑马。” “那是自然,楚楚教我的,我们有时间就会去郊外踏平,骑马赛跑。”苏卿卿笑得十分得意,她的骑术虽然是柳楚楚教的,但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柳楚楚还曾感叹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杨钰翻身上马,“不错嘛,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呢。”苏卿卿瞪他一眼,他哈哈大笑,用力一抽马鞭,马儿像离弦的箭一样疾奔而去。 苏卿卿骑马追上去,“杨钰,我们先去刘强大哥家了解情况。”说不定李勇和他联络过,万一有危险,也能尽早做打算。 “可我不认识刘强的家在哪里啊,我又没去过。” “我知道,你跟着我走就行了。”苏卿卿夹紧马腹,一拉缰绳迫使马儿换了个方向,这条路上行人比较多,苏卿卿放慢速度。 刘强的母亲节俭惯了,尽管苏卿卿上次来时给他们带了不少的金银财宝,但他们还是住在原来的破旧小屋里。苏卿卿翻身灵活地一跃而下,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现在天色尚早,也不知道 刘强大哥起床了没有。 “谁啊?”略显困倦的声音懒懒传了出来,苏卿卿心里一喜,“刘强大哥,是我。” 刘强愣了一下,迷蒙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小姐?”他连忙打开门,看到门外的苏卿卿和杨钰,他一边让她们进来,一边诧异道:“你们怎么来了?” “刘强大哥,李勇和你联络过吗?”苏卿卿根本没时间和他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没有啊,怎么了?” 苏卿卿急忙拉住他正想合上的门,轻轻摇了摇头,眉宇间全是焦急和担忧,“那我直接去找他吧,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先走了。”她说完就往屋外走,刘强一头雾水,虽然不明白她来去匆匆是为了哪般,但是——他一把攥住苏卿卿的手腕,“等一下,你们这样直接过去恐怕会有危险,李勇上次说他正被人监视,眼下不知道他的情况,我们不可贸然行动。” 杨钰双手环胸,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一脸凝重地看着苏卿卿,“他说得没错,苏卿卿,这里也被人监视了,我们到这里的消息幕后之人应该已经知道了。” 刘强大吃一惊,“怎么会?”他只和李勇接触过一次,难道这样也会被盯上? 苏卿卿稍稍稳住心神,“看来盯上你们的人心思 十分谨慎。”这种人,绝不可能是太子,那个无勇无谋的草包,只会事事针对她和父亲,绝不可能大费周章盯上她的人。这种行事风格,反而比较像三皇子…… 如果真是三皇子,他想做什么?盯上李勇和刘强,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那我们怎么办?我今天必须见李勇一面,一来我不放心他,二来我有些事想问问他。” 杨钰忽然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轻轻关上门,拉着苏卿卿和刘强走进屋里,压低声音询问身旁的刘强:“你家有后门吗?” 刘强点点头,“有,就在院子后面。” 苏卿卿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杨钰,有人在监视我们吗?”杨钰点头,一脸凝重,“人数不少,都是顶尖高手,我一个人最多只能对付两个,所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希望不大。如果你今天非要见李勇不可,一定做好被发现的心理准备。” 气氛刹那间有些沉闷,苏卿卿咬唇,有些犹豫,昨晚的闹鬼风波和薛淖脱不了干系,可她不知道是鬼魂作祟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若是前者还好,父亲请到驱鬼道士可解,但若是后者,只怕丞相府休矣!事关父亲的生死存亡,她必须见李勇一面,如果能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此 危机或许可解。 但是——她不知道监视她们的人是谁,有何目的,贸然行动会不会掉进对方精心布置的局反而害了大家?她不能为了父亲的安危而置大家的生死于不顾! 苏卿卿左右为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咬了咬指甲,绞尽脑汁想要找到一个两全的办法。 “我有办法。”刘强压低声音,拍了拍一脸烦躁纠结的苏卿卿的肩膀,笑道:“我家后门对面,是一间裁缝店,因为生意兴旺,经常有恬不知耻的泼皮无赖假装乞丐上门乞讨。我们乔装打扮一番,等他们上门闹事,我们就混进他们的队伍里。” 苏卿卿瞠目结舌,“这个办法可行吗?” “我也不知道,”刘强耸了耸肩,“除此之外,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苏卿卿和杨钰面面相觑,她们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无奈,只能接受刘强的提议,刘强从屋里拿出三套破碎的衣服分给她们,“既然决定了,就快换上吧,这些衣服虽然破旧,但都是干净的。”这句话他是特意说给苏卿卿听的,他担心苏卿卿一个千金大小姐,会无法忍受穿这种破烂不堪的衣服。 但显然他多虑了,苏卿卿很爽快地接过衣服,她环顾四周,微微红了脸,“我去哪换衣服? ”刘强闻言,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是他考虑不周,他指着右手边的房间轻声道:“那是我母亲的房间,你去里面换吧。” 等苏卿卿关上门,杨钰和刘强立马麻溜地换上衣服,衣服上不仅全是补丁,还褪色了,和真正的乞丐相比,只差满身的灰了。 苏卿卿也很快换好走了出来,她身上的衣服略大,穿起来松松垮垮的,有些不伦不类,她一边挽起袖子,一边打量杨钰和刘强,忍俊不禁道:“你们穿起来真奇怪。” “怎么会呢?”杨钰转了一圈,“难道我不像乞丐吗?”苏卿卿摇头,捏着下巴老实回答,“不像,像偷穿乞丐衣服的公子哥。”一旁若有所思的刘强突然伸出**,拆掉杨钰头上的发簪,一头墨发倾泻而下。 “喂!你干嘛!” 刘强不顾杨钰的阻拦,一把扑上去使劲揉乱他的头发,片刻后,杨钰的头发彻底变成了鸟窝,刘强端详了一会儿,满意地“嗯”了一声,“现在像多了。” 苏卿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不行,看我的。”她大步走向一旁的炭盆,用钳子挑出一些尚未燃烧煤炭,纤纤素手毫不犹豫地摸了上去,她用力摩擦,直到掌心都是碳灰,她才满意的站起来,坏坏一笑,朝杨钰走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瞒天过海 “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来!”杨钰步步后退,忽然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刘强扣住了双手,他歉然一笑,“抱歉,杨钰兄。”声音中带着笑意,根本一丝愧疚都没有。杨钰咬牙切齿,“卑鄙!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刘强的耳尖腾地一下红了,“你不要胡说。” 哼,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杨钰嘁了一声,刚想开口威胁刘强如果不松开他就把他暗恋苏卿卿的事告诉苏卿卿!漆黑的魔掌就温柔地打在了他的脸上——杨钰瞬间心如死灰。 苏卿卿在他脸上蹭了蹭,然后松开手欣赏自己的杰作,看着看着,她的脸逐渐扭曲,终于绷不住捧腹大笑。 刘强定眼睛一瞧,也忍不住笑了。 杨钰气得气的咬牙切齿,苏卿卿怕他报复,连忙又把手按在自己脸上使劲蹭了蹭,笑道:“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蹭完自己的,她又在刘强脸上蹭了蹭,杨钰眼尖,一眼瞧见刘强通红的耳朵,他忍不住暗自腹诽:虚伪!还说不喜欢! 三个人彻底改头换面,别说监视的人了,恐怕连苏德阳都不认出他们!三个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比乞丐还要像乞丐。 她们躲在后门等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地 痞流氓果然打上门来,外面闹哄哄的,三个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打开院门,外面人影攒动,乱成一锅粥,杨钰轻轻点头,她们偷偷摸摸溜出院子,关好后门后猛地蹿进人群里。 周围的人虽然和他们一样蓬头垢面,但脸上的神情布满了兴奋,举着拳头呐喊:“掌柜的,发发善心,施舍我们一点钱吧,我们已经好多天没吃饭了。”苏卿卿看得目瞪口呆,刘强推开人群,护住苏卿卿,低下头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快跟着一起喊,尽量放松,不要太僵硬,否则会被看出来的。” 苏卿卿环顾四周,忍不住微微颦眉,“真要喊啊?” “当然!”杨钰挑眉,看着她似笑非笑,那欠揍的表情分明在说谅你也不敢!苏卿卿白了他一眼,她看了看四周,被碳灰覆盖住的小脸微微一红,她学着周围的人举起拳头,小声喊了一句,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没想到她身为丞相府千金,居然也有当泼皮无赖的一天。她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头低得更低了,千万不要有人认出她啊,否则她脸都丢尽了。 裁缝店的掌柜不堪其扰,找了家丁带着武器打了出来,“滚!都给老子滚!来一次老子打一次!” 泼皮无赖 们纷纷作鸟兽散,一边逃窜一边大喊掌柜的打人了!苏卿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整个脑子都蒙了,家丁举着棍棒追过来,杨钰和刘强一人抓住她一只手腕,拽着她逃命去了。 跑了两条街才停下来,三个人背靠着墙壁气喘吁吁,苏卿卿觉得嗓子都快冒烟了,“我们……跑什么……” “傻啊,不跑留着被打吗?再说了,大家都跑了,你不跑留着被监视的人发现了吗?”杨钰一脸无语,他因为长年习武,体力更好一些,很快就把气调息好了,他探出头观察情况,发现并没有人跟在他们身后,他稍稍放下心来,“好了,我们走吧,所有人都被甩掉了。” “等一下……”苏卿卿弯腰撑着膝盖,胸膛剧烈起伏,她喘息一声,嗓子有些干涩的痛,“再等我一会儿……我腿软……”刘强的情况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他虽然当了几年马夫,体力上来一些,但突然剧烈运动,身体着实吃不消。 片刻后,苏卿卿深吸一口气,压下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我们走吧。” 三个小乞丐穿过人海,因为浑身脏兮兮的,行人纷纷避让,很快,就到了李勇的家附近。隔着一条街,她们躲在巷子口探 出脑袋偷偷看向李勇的家,苏卿卿道:“怎么样?” 杨钰:“不太妙,人数不少。” 刘强:“那我们怎么进去?” 杨钰:“为今之计只有两个办法,一,我带苏卿卿用轻功溜进去,你在外面等我们。”他拍了拍刘强的肩膀,一脸好自为之的表情。 苏卿卿缩回脑袋,她席地而坐,双手环胸,歪着脑袋微微颦眉,“那二呢?” 杨钰:“二就是我一个人溜进去,偷偷把李勇带出来,咱们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慢慢商量。” 这个办法不错,既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也安全一些!苏卿卿一拍大腿,“行,就第二个办法吧。” 刘强:“杨钰兄,交给你了。” 杨钰认命地叹口气,他更倾向于第一个办法,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苏卿卿个子娇小,体重又轻,他带着她偷偷溜进去简直易如反掌。李勇……他一想到李勇健硕的体格就有些头痛!他咬了咬,足尖一点,只见黑影一闪而过,快如疾风。刘强望着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一脸羡慕,虽然苏卿卿早已见怪不怪,但也忍不住跟着羡慕。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杨钰就带着惊魂未定的李勇回来了。 “这么快?”苏卿卿围着他们绕了一圈,有些惊讶。杨钰得意 的“嗯哼”了一声,“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李勇平复了一下心跳,看着苏卿卿欲哭无泪道:“大小姐,下次你想见我能不能换个方式?多来几次我非吓死不可。”苏卿卿见他还能开玩笑,可见情况应该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她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在天上飞来飞去确实有些吓人,但习惯了就好,不要害怕。” 李勇忍不住扶额,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怕的不是这个,你自己问问他,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苏卿卿错愕的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好整以暇的杨钰,“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杨钰大呼冤枉,“没有啊,我只是偷偷溜进去,扛起他再偷偷溜出来,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做。” “可你什么都没告诉我,突然出现就算了,我还没认出你是谁呢,你二话不说扛起我就跑!”李勇吹胡子瞪眼睛,显然气得不轻。他正在屋里整理这几天收集到的资料,本来就因为有人监视而紧张不已,杨钰突然出现的时候他手一抖,资料掉了一地,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杨钰黑到根本看不出谁是谁的脸看到他时突然一亮,露出几颗白到发光的牙齿,然后扛起他就走——不对,扛起他就飞!吓得他连话都忘记说了。 第二百二十章 飘香楼 杨钰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嘛,多担待一下,以后我保证提前和你说清楚。” 苏卿卿打圆场,“算了算了,以后说不定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走吧,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聊,我有些话想问你,李勇大哥。” 刘强拍了拍李勇的后背,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怜悯,李勇叹了口气,无奈妥协,“好吧,那我们去哪里?” 苏卿卿想到一个地方,知道那里的人应该不多,“跟我来。”她率先走出小巷,拐了两个弯后,她停在一家酒楼面前,杨钰紧随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匾额,“飘香楼?这名字容易让人想歪啊。” 苏卿卿不明所以,歪头看着杨钰,她一脸茫然,“想歪什么?”正好听到他们对话的刘强低低咳嗽一声,耳尖微红,连忙用胳膊肘顶了杨钰一下,笑道:“没什么,别听他瞎说。” 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苏卿卿眨了眨眼睛,又长又卷的眼睫毛微微翕动,琥珀色的眼睛纯真而茫然。李勇笑了笑,“就是这里吗?那我们进去吧。” 苏卿卿点头,带着他们走进飘香楼,小二连忙走过来 ,他上上下下打量苏卿卿、杨钰和刘强,他们三人衣衫褴褛,浑身湿透,脏兮兮的头发黏在脏兮兮的脸上,光看着他就胃里恶心地翻腾。小二脸上表情不变,眸中却全是不屑和厌恶,“四位,你们要吃点什么?” 苏卿卿淡定自若地绕过他直直往楼梯走去,头也不回道:“老规矩,二楼转角的雅间,上一壶好茶几样点心。” 小二懵了一瞬,他连忙拽住苏卿卿破烂的衣袖,噔噔噔跑到她面前,张开双手阻拦,“这位姑娘——”他顿了顿,睨了一眼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苏卿卿,一脸鄙夷,“本店不接受赊账,请你们先付了雅间的钱再上楼。” 说完,他嫌弃将湿漉漉的指尖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如果不是掌柜的说待人要和善,他早就拿着扫帚把他们几个扫地出门了。 苏卿卿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两秒后蓦地气笑了,她猛地伸出手攥住小二的耳朵,恶狠狠道:“好啊,几个月不见,都敢这样和我说话了?是不是找揍啊!丁小胖?” 小二疼的直叫唤,刚想撸起袖子教训一下眼前这个敢跑到他们店里撒泼的乞丐, 就听到苏卿卿的话,他还没反应过来,丁小胖三个字让他如遭雷劈,他浑身一激灵,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脸讨好道:“原来是大小姐啊,你打扮得这般……与众不同,小人一时眼拙,居然没认出来。” 苏卿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就你会拍马屁,还不赶紧上茶。” “是是是。”小二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苏卿卿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嫌弃地摇头,她带着杨钰一行人走进二楼拐角的雅间,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刘强好奇的打量四周,陈设简洁大方,一看就是按照苏德阳的喜好布置的。“莫非这是老爷常来的雅间?” “不知道,但爹爹说,如果要请朋友用膳,就选这间。” 李勇环顾四周,随口问道:“这里该不会是老爷开的客栈吧?”苏卿卿双手托腮,笑道:“不是,这是我母亲的嫁妆,她走后一直由父亲打理,非要说是他的应该也不算错吧。”反正母亲现在一心向佛,根本无心打理这些俗物。 几人恍然大悟,既然是苏德阳打理的,又特意交代过苏卿卿,那这间雅间应该十分安全,不用担 心被人偷听,确实是个谈论大事的好地方。 杨钰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缝朝外望去,经过这一折腾,天色早已大亮,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彻底停了下来,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但大多数人行色匆匆,为生活而奔波!暂时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很快,小二就端着茶和点心上来了,他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然后看向苏卿卿,笑容谄媚,“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苏卿卿挑起一块绿豆糕扔进嘴里,她轻轻咀嚼,味道确实不错,甜而不腻,可以和玉禾的手艺媲美。咽下绿豆糕,她漫不经心道:“准备两份早膳,打包,等会儿让这两位公子带回去。”她指向李勇和刘强,李勇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啊,大小姐,我、我……”黝黑的脸微微一红,他窘迫道:“我出门的急,没带银两。”和他的手足无措不同,刘强慢条斯理的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将茶杯挪到李勇的面前,他微微一笑,“即使你带了,大小姐也不可能让你破费。她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任性,偏执,做出的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与其在这些小 事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坦然收下,反正他已经欠她太多了,一生都还不完,所以也不在乎多欠一点。 苏卿卿露出一抹浅笑,扭头看向小二,“丁小胖,听明白了没有?听明白了就下去,别打扰我们商讨大事。” 小二心里嗤之以鼻,谁不知道你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能商讨什么大事?面上却讨好一笑,依言退下。 李勇爱好品茗,见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索性不纠结了,端起茶杯慢慢啜饮。杨钰合上窗走过来,在苏卿卿的对面坐下,“外面暂时没有可疑人物,但为了安全起见,苏卿卿,你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最好能在监视之人察觉到不对劲之前,将李勇偷偷送回去。” 苏卿卿点头,立马严肃起来,“李勇大哥,对不起,你上次给我的信我找不到了,现在丞相府内忧外患,你信里写了些什么内容?可有提及十年前的真相?”这一次闹鬼风波来势汹汹,没有丝毫预兆,如果和那封信有关,信里又提及十年前的真相的话,那昨晚的事很可能是人为,要么想借此机会打垮她的父亲,要么想为薛淖报仇。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杨清离开的真相 李勇放下茶杯,他蹙了蹙眉,隐隐有些担忧,正色道:“信里确实有提到十年前的事……”话音未落,苏卿卿脸色陡然一白,深怕她误会,李勇连忙解释道:“但和十年前的真相无关,那时候我还没查到呢,只提到一个和季棠管家来往密切的人,那个人叫刘非——” “刘非!”杨钰拍案而起,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吗?”苏卿卿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重点,连忙问道:“你认识他?”杨钰点头,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握紧双拳,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就是灭我全家的仇人。” “啊?”所有人大吃一惊,苏卿卿更是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莫非……莫非你全家是我爹爹他……”是爹爹他指使刘非杀了杨钰全家? 苏卿卿心神大乱,眼前阵阵发黑,她勉强撑住额头,安慰自己不会的,杨钰一家出自江湖,和朝廷素无关系,父亲怎么可能和他们有仇? 李勇见情况不对,连忙说道:“大小姐你误会了,是季棠管家瞒着丞相偷偷联络,可能老爷连刘非还活着都不知道,你——” 他话还没说完,再一次被杨钰陡然出声打断,“刘非还活着?”双手被他捏的 咯咯作响,清澈的双眸刹那间冷若冰霜,他死死瞪着李勇,目眦欲裂,浓烈的恨意让他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的样子有些吓人,苏卿卿下意识抬眸看向他,轻声道:“杨钰,你怎么了?” 杨钰恍若未闻,只直直盯着李勇,一字一顿冷声道:“回答我!刘非还活着?” 李勇不自觉点头,杨钰猛地冲过去拽住他的衣领,他的表情变得凉薄冷冽,隐隐有杀气一闪而过,开口的声音极冷,“他在哪里?告诉我刘非在哪里?” 苏卿卿踢开身后的椅子,起身追了过去,她握住杨钰的肩膀用力摇晃,“杨钰,你先冷静一下,他是李勇大哥,不是刘非,更不是你的敌人!” 杨钰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双手越攥越紧,他死死盯着李勇,脸色阴沉得有些骇人。李勇被他拽得有些喘不过气,脸都涨红了,刘强连忙扑过来用力掰开杨钰的手,“杨钰兄,你清醒一点!” 场面一时间乱成一团,苏卿卿一个头两个大,她忽然抬起手,紧紧捂住杨钰的眼睛,陷入黑暗里的杨钰浑身一僵,苏卿卿冷声道:“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吗?李勇大哥又没有对不起你,你这么做何时吗?” “我——” “我知道,”苏卿卿打断杨钰的话,“你和刘非有血海深仇,他杀了你全家,这事要是搁在我身上,我也会暴跳如雷,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宰了他!可是杨钰,李勇大哥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凭什么要为你的仇恨买单?” 杨钰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松开李勇的衣襟,阴沉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苏卿卿松了一口气,放开自己的手,杨钰小鹿一般的眼睛有些猩红,翻涌着扭曲的憎恨和愤怒,他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苏卿卿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恍惚,这个表情,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灵光一闪!她想到了,是杨清哥!杨清哥临走那天,也是这样的表情,他薄唇紧抿,漂亮的黑眸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杨清哥总是沉默寡言,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隽秀的脸上看到激烈的情绪,激烈到她有些手足无措,和眼前的少年几乎一模一样。 她记得那天,正好是她收到信的日子…… 怪不得…… 苏卿卿趔趄了一下,双腿一软,直直跌坐在地上,她面色惨白,一脸惊慌失措。怪不得杨清哥和她辞行的时候表情那般凝重,出口的声音那般决绝!原来,他看了那封信…… 他要找刘非报 仇雪恨,甚至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所以他瞒着她,瞒着杨钰,想要一个人承担所有仇恨! 杨清哥不让她告诉杨钰,就是怕唯一的亲人陪他去送死吧? 苏卿卿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终于知道,当她听到杨清哥辞行时的惶恐和不安是因为什么了。 苏卿卿脸上还能看到原本肤色的地方苍白到几乎透明,一点血色都没有,刘强吓了一跳,他握住苏卿卿的肩膀,一脸担忧,“大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苏卿卿强颜欢笑,她能有什么事?杨清哥在时,把她保护的很好,杨清哥不在时,还有他的弟弟保护她,她能有什么事?有事的人是杨清哥啊!她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要想方设法阻止杨钰去,因为她答应过杨清哥,要瞒着杨钰…… 她挣扎着站起来,握住杨钰的手,“你不能去报仇,杨钰。”她抬起头,直视他有些狠戾的双眸,杨钰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他一点一点冷冷拂开苏卿卿的手,“为什么?你刚刚说如果是你,你也会暴跳如雷,也会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宰了他!现在为什么不让我去?苏卿卿,他杀了我全家!我哥之所以会胃痛,也是拜他所赐!你让我 不要报仇,你觉得可能吗?” 在逐渐变快的语速里,他的平静分崩离析,逐渐碎裂成压抑的愤怒和憎恨,他讥诮而冰冷地看着苏卿卿,仿佛在看一个可笑的笑话。 他的眼神刺痛苏卿卿的心,她用力摇头,一瞬间泪盈于睫,“我不是这个意思,杨钰,我只是想让你晚点再报仇,至少等到杨清哥回来,你们兄弟俩合力,报仇的希望也能提高几成……” 杨钰的眼神渐渐温软下来,苏卿卿又继续说道:“还有玉禾,她心系于你,如果你出了意外,你让她怎么办?” 玉禾…… 杨钰浑身一僵,彻底冷静下来。他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把玉禾忘了,苏卿卿说得没错,他还有玉禾,哪怕为了她,他也不能冲动行事!他懊恼地低下头,“对不起,苏卿卿,是我太冲动了。” 杨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苏卿卿指尖一颤,下意识攥紧湿淋淋的衣袖,她勉强笑了笑,“大概半个月。”杨钰辞行时说的是半个月,她相信他半个月后一定能回来,一定能! “好,那我等他半个月。” 短短一句话,让苏卿卿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转过身背对着杨钰,死死捂住眼睛。 第二百二十二章 苏德阳和刘非 苏卿卿调整好心态,笑着让大家重新入座,杨钰起身拱手向李勇道歉,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 李勇接着之前未说完的话道:“除了提到刘非,信里还提到一件事,是我之前让小姜送给你的一封关于季棠管家的信,你还有印象吗?” 苏卿卿点头,“有印象。”信里说季棠的卧房能找到她想要的真相,所以她和杨清杨钰夜探季棠的卧房,身边还跟着一个粘人的花舫。可惜,他们集体中了迷药,什么都没找到。因为这件事,杨清怀疑迷药是花舫下的。花舫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她实在无法相信,杨清也拿不出证据,所以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了。苏卿卿问道:“那封信怎么了吗?” “关于那封信的内容,我怀疑我们被人利用了。” 苏卿卿的心重重一跳,“什么意思?什么叫被人利用了?” 李勇严肃起来,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他的疏忽,他没有调查清楚就写信给苏卿卿。“告诉我们刘非消息的人,叫白言,而告诉我们季棠消息的人,叫白严,虽然发音相同,但字不同人也不同。我当时好不容易找到一星半点有用的消息,所以迫不及待写信给你,直到前不久白言告 诉我们刘非的消息然后消失不见后,我才反应过来事有蹊跷。恐怕有人利用了我们,以此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信息量有点大,苏卿卿一时间有些懵,她反反复复将李勇的话回想了好几遍,才做出总结陈词:“也就是说,这两次的信息都是别人想让我知道的,而非你们调查出来的?” “说来惭愧,但确实如此。”李勇微微低下头,心有不甘。他忙活了几个月,却始终找不到门道,只能通过坊间流传的故事里寻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再经过反复调查确保消息的可靠。但这种方法一则进度太慢,二则容易被人利用。虽然最后证实刘非的消息确实可靠,但谁也不知道让他传递这个消息的人究竟有何目的。 刘强微微蹙了蹙眉心,“大小姐,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有些不妙了,也就是说有人知道你在调查老爷,甚至那个人对十年前的真相了如指掌。但他不告诉你真相,而是别有目的的一步步引导,想要从中牟利。” 苏卿卿垂眸沉思,“关键这个人是谁,他又能从中牟取到什么利益?季棠的事他能得到什么?刘非的事他又能得到什么?这些我们一无所知,如 何做出应对的方法?告诉我们消息的人和监视之人是不是同一波我们也不知道……这件事错综复杂,只怕,我们以后会寸步难行。” 苏卿卿颇为头痛,她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烦躁。丞相府闹鬼,监视李勇,利用李勇传递消息,加上许大人、三皇子和太子……苏卿卿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大小姐,”李勇斟酌再三,还是有些犹豫,他抱着茶杯,指尖轻轻摩挲杯沿,馥郁的茶香扑鼻而来,但他已然没有品茗的心情,“我查到刘非和丞相的关系了,和十年前薛淖大将军叛国一事有关,”他顿了顿,声音下意识轻了几分,“我怕你接受不了。” 苏卿卿的心咯噔一下,她霍然抬头,直直盯着他,两秒钟后淡淡一笑,她垂下眼睫,将头搁在胳膊上,“你说吧,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早在父亲坦言自己犯了大错,母亲无法原谅他而出家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李勇犹豫了片刻,下意识看向刘强和杨钰,刘强一脸担忧,温润的双眸盈着一层他看不懂的情绪,杨钰则目光灼灼,盯着他一眨不眨,事关刘非,他比苏卿卿还要心急如焚。 他无声叹了口气 ,“丞相和刘非相识于十年之前……”刚起了个头,杨钰就安静下来,不再死死盯着他,转而倒了一杯茶慢慢啜饮。李勇忍不住轻轻笑了笑,虽然杨钰嘴上不说,但他比任何人都怕灭门之仇和苏德阳有关,也比任何人都怕自己和苏卿卿反目成仇。一想苏卿卿,他就笑不出来了,“那时候薛淖大将军正在前线领兵打仗,敌军人多势众,那几个月,前线频频传回边关告急的消息。朝中人心惶惶之余,有人猜测是不是薛淖大将军勾结敌军,故而迟迟没有打赢。这种言论越传越广,连皇上都信了,有意想再派一名将军支援前线,想要借机收回薛淖大将军的兵权。” 真是愚蠢!苏卿卿冷笑,不管放出消息的人是谁,有何居心,皇上这时候都不该动摇国本,更不能生出夺回兵权的想法,一旦传到远在边疆的将士耳中,他们该有多寒心?他们拼了命的保家卫国,躲在他们身后的人却在想方设法捅他们一刀! 苏卿卿抿唇,不置一词。只怕这件事也和父亲脱不了干系…… 李勇接着说道:“只是皇上还没有选出能担此重任的将军,前线就传来粮草即将用完,请求支援的消息。无奈 ,皇上只好先凑齐粮草,然后派兵运往前线。但粮草运至半路,被一群土匪洗劫一空,这群土匪,正是刘非和他的手下。” 苏卿卿不自觉攥紧衣袖,眼睛酸涩难忍,她哑着嗓音苦笑一声道:“是爹爹指使的吧?” 李勇默了默,“是。丞相让刘非劫走粮草,想让前线的将士们更加困难,但他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想法,只让刘非劫走一半,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刘非不仅洗劫一空,还把所有押运粮草的士兵都杀了。” 苏卿卿缓缓捂住眼睛,勾起唇角笑得十分讽刺,父亲的想法,她大约明白了,他先让人放出薛淖勾结敌军的消息,再指使刘非劫走一半粮草,是想让薛淖的士兵折损在前线吧?薛淖没了士兵,对父亲而言就没有了威胁力,等薛淖班师回朝,再给他安一个通敌**的罪名,再由自己揭露,不仅能彻底铲除异己,还能平步青云。毕竟,信任薛淖的人有很多,如果直接让薛淖死在前线,他的党羽依旧是父亲前进的阻碍。 只是父亲没料到,刘非竟劫走了所有粮草,更没料到,即使没有粮草,薛淖还是打了胜仗,并且如他所愿,薛淖的士兵几乎全部死在了前线…… 第二百二十三章 薛淖的儿子 原来从一开始,父亲就没想过放薛淖一条生路,甚至他要对付的人,远不止薛淖一人,还有薛淖的党羽和数万无辜的将士。 苏卿卿还曾天真的想,得知真相后,要让父亲散尽家财,远离京城的事事非非,然后用尽余生赎罪……可是这么大的伤害,她要如何弥补?拿什么弥补?光薛淖一家的性命,就让她无颜面对佛祖,更何况是数万在前线出生入死的将士,他们何其无辜?却成了父亲平步青云的踏脚石…… 漫漫黄沙下,白骨累累,血染千里,皆是为了成就父亲的狼子野心! 苏卿卿轻笑出声,她缓缓站起身,看着雅间里简洁大方的布置,她微微后退几步,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她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可事情发生在父亲的身上,她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原来贾昊说的没错,她的父亲,确实是奸佞小人,错的人,一直是被蒙在鼓里的她…… 苏卿卿捂着眼睛哈哈大笑,笑得眼泪差点流出来,这未免太可笑了! “苏卿卿!”刘强飞奔而来,他捏住苏卿卿的肩膀,看着她有些崩溃的模样,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很疼很疼!他柔声安慰道:“ 你不要这样,老爷虽然铸成了大错,但他自那以后再也没做过任何坏事,说明他知道错了,他也在真心悔改,苏卿卿……”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的少女,有些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不觉得疼,朝廷纷争和战场厮杀离他这个十年寒窗苦读的书生而言太过遥远了,所以他的安慰苍白而无力。 唯一经历过绝望和腥风血雨的人只有杨钰,但作为受害者,他太明白个中滋味有多难熬,虽然错不在苏卿卿,但他没办法说出安慰苏卿卿的话,如果他是薛淖后人,哪怕苏德阳跪地求饶,他也会杀了他为家人报仇!正所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不是圣人,没办法宽恕所有人。 苏卿卿挥手推开刘强,她身体晃了晃,眼眶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她扯着嘴角无声笑了笑,片刻后,她失魂落魄的靠在墙上,轻声问道:“薛淖将军被判满门抄斩,可有漏网之鱼?” “有,”李勇安静的看着她,“薛淖大将军的独生子不知所踪,这件事当时被人压了下来,除了密切关注这件事的几人,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消息他经过多方调查,终于在昨天有了眉目,压下这个消息的人,正 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高阳长公主!她倾慕薛淖大将军已久,无奈身为皇室之女,注定要为了巩固皇权而牺牲,所以她被迫嫁给了驸马,驸马身体孱弱,没几年就去世了。高阳长公主早已心如死灰,一直孀居公主府没有再嫁!直到薛淖大将军全家锒铛入狱,她和薛淖的副将里应外合,放走了薛俞临,最后压下了此事。知道薛俞临被人救走的人不少,但知道此事和高阳长公主有关的人却寥寥无几。李勇也是前几天无意之中见到长平郡主才反应过来,她虽然和高阳长公主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她眉眼却有几分像薛淖——大将军的风采,十几年前他有幸见过一面,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是每一个少年郎心中的英雄,所以他一眼从长平郡主的眉眼中看到了薛淖的影子。 薛淖为人有些死板,绝不可能成为高阳长公主的入幕之宾!李勇心里存疑,所以调查了高阳长公主和薛淖一家的关系,发现薛淖还有一个弟弟,长相和薛淖颇为相似,但和风光无两的哥哥不同,弟弟在将军府几乎是个无人问津的存在。差不多在十七年前,弟弟下落不明,时隔几年后淹死在河中。这件事 在当年居然没有掀起一丝风浪,而他死的第二年,高阳长公主就收养了长平郡主…… 李勇想要深入调查长平郡主和薛家的关系,但因为有人暗中监视,他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能暂缓,加上他觉得这件事和苏德阳关系不大,所以没有告诉苏卿卿。 苏卿卿闻言,一个箭步冲过来,目光灼灼,充满希冀,“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住在哪里吗?” 李勇思绪飘得有些远,乍然听到她的问话有些回不过神,愣了两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苏卿卿说的“他”是指薛淖大将军的独生子,他摇摇头,“一概不知,不过年龄倒是知道,大约十八九岁。” 杨钰有些好奇,“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如何知道人家的名字?” 李勇耸了耸肩,笑道:“十八年前薛淖大将军为儿子举办了一场宴会,至于是百日宴还是周岁宴我就不清楚了。” 杨钰恍然大悟,苏卿卿急切地继续追问:“那关于他的其他消息呢?麻烦一星半点都没有吗?” “没有……大小姐,你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的消息是为了什么?莫非是为了——”他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赶尽杀 绝?” 杨钰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想啥呢?苏卿卿是那样的人吗?你杀人她都不可能杀人。” “杨钰兄说的没错,”刘强坐在李勇的身旁,单手撑头,半眯着眼睛笑,隐隐有种危险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大小姐可不是这样的人。”她太心软了,如果是苏德阳,说不定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苏德阳肯定知道十年前的自己铸成了大错,但他已经没办法收手了,为了苏卿卿的安全,他只能一错再错…… 李勇讪笑,他不过是随口一说,这一个两个的,至于比苏卿卿还着急吗? 苏卿卿根本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她在听到没有二字后陷入了沉思。她现在只想尽力弥补父亲对薛家造成的伤害,如果可以,她也想对数万籍籍无名的将士做些什么,哪怕善待他们的家人也好。但她们连薛淖大将军的儿子叫什么都不知道,旁人就更难查起了。 苏卿卿抿唇,眼下清楚了薛淖和父亲的过节,昨晚的闹鬼风波很可能是人为,至于这个人为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薛淖的儿子。但丞相府里里外外有众多的隐卫,薛淖的儿子如何安插这么多的人进丞相府扮演鬼魂而不惊动隐卫? 第二百二十四章 驱鬼道士 不,不对!苏卿卿用力摇头,她咬了咬指甲,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薛淖的儿子,不管他想要什么,只要不杀掉她的父亲,她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他应该最想要洗刷冤屈吧?如果她可以说服父亲放弃权利,向皇上坦白一切,是否可以换得父亲的性命? 苏卿卿知道自己的决定自私了一些,但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父亲一错再错,更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自己的面前。正所谓空穴不来风,昨晚的闹鬼风波恐怕只是一个开始,对方既然出手,就绝不可能轻易收手,父亲也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到时候只会越闹越大,两败俱伤。除非薛淖的儿子能找到一个一击即中的方法…… 不过也不一定,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塞进丞相府那么多人,又能在闹得整个丞相府人心惶惶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全身而退,可见本事之高强,父亲未必是他的对手! 苏卿卿腾地一下直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头也不回道:“杨钰,我先回府了,你把李勇大哥和刘强大哥安全的送回去。” “唉?”杨钰想要伸手阻拦,她已经噔噔噔一溜烟跑出去了。杨钰:“……”就不能等等吗?发生了这么多事 怎么还是这么任性!多少人视她为眼中钉,她有没有自己已经被人多次刺杀的自觉?他摇头叹息,“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苏卿卿大步流星回到清璃院,小岚和玉禾都被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吓了一跳,湿淋淋的衣服被冷风吹了一路,竟结了冰***的立了起来。苏卿卿走的太急,额头上反而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她随手一擦,本就脏兮兮的小脸更加惨不忍睹,“爹爹呢?回来了没有?” 玉禾去准备热水,小岚扶着她走进温暖的屋里,“回来了,刚刚还派人来禀报,说老爷已经请到驱鬼道士了,现在正在前院做准备,让你赶紧过去呢。” 苏卿卿点头,玉禾端着热水进来,她简单的沐浴了一下,清洗掉脸上和身上的脏污,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急匆匆跑到前院。 萧瑟的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子,最前方放着一个硕大的香炉,后面摆放了糯米和朱砂,再往后则是白纸做成的小人。苏卿卿随意扫了一眼,看向桌旁不疾不徐摆放小人的道士,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爷爷,头发和胡子都已花白,五官生得十分出众,可见年轻时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美男子。他身上穿了一件淡 青色的道袍,看上去仙风道骨。 “卿卿,”苏德阳迎面走来,脸上挂着轻松惬意的笑容,“你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苏卿卿望着父亲脸上的笑容,眼睫轻轻颤了颤,她拉住父亲的衣袖,“爹爹,大师可以解决闹鬼一事吗?” “自然可以。”苏德阳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拉着她向驱鬼道士走去,“走吧,我带你认识一下大师。” 苏卿卿呆呆的任由他拽着走,心中乱成一团,昨晚的事应该是人为,但驱鬼道士却说他能解决……苏卿卿下意识抬眸看向眼前的老爷爷,听到父亲的介绍,他含笑看着她,但苏卿卿敏感察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怜悯和无奈。 为何感到怜悯和无奈?莫非他知道什么?还是说可以解决闹鬼风波不过是他随口胡诌骗父亲的? 苏卿卿僵硬麻木地朝驱鬼道士屈膝行礼,“卿卿见过大师。”大师亲自扶她起来,他拿起一张符咒,指尖蘸了蘸朱砂,在符咒上画了一个苏卿卿从没见过的古怪符号,然后递给苏卿卿,他笑着说道:“这个符能够驱鬼辟邪,送给你。” 苏卿卿接过符咒,她捏了捏手心中薄薄的一张纸,抬眸问他:“你为什么要送给 我?” 驱鬼道士笑得慈眉善目,像一个可爱可亲的老爷爷,但清澈的眉眼中却透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因为你我有缘,日后,这个符咒说不定能助你脱离梦魇。这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 他说得语焉不详,苏卿卿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了他的话,她忽然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刺骨的寒意从骨髓里一点一点散发出来,冻得她浑身一抖,符咒差点掉下去。 苏德阳乐呵呵地让她把符咒收好,这可是千金难寻的好东西。 苏卿卿麻木地将符咒放进袖子里,然后被下人指引着坐在一边等待驱鬼仪式的开始。 驱鬼道士很快就摆放好了所有的东西,他用桃木剑挑起一张符咒,张口朝符咒喷火,熊熊燃烧的火焰让围观的人发生一声惊呼,驱鬼道士不知念了一句什么,猛地将燃烧的符咒扔进硕大的香炉里,原本红色的火焰瞬间转为淡蓝,他抓起一旁的摇铃,一边摇晃发生空灵的声音,一边闭目念念有词。两种声音奇异的融合在一起,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苏卿卿恍惚中听到了鸟语花开的声音,静谧,温暖,仿佛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她的身上。 忽然 ,一声怪异的尖叫响彻云霄,空气渐渐扭曲肃穆,蓝色火焰逐渐加深,驱鬼道士忽然大喝一声,抓起白纸做成的小人扔进香炉里,火焰扭曲窜高,发出噼啪声,两秒中后“砰”的一声,居然幻化出一个人影,在火中翻滚哀嚎,隐隐有焦糊味传来,伴随着嘶哑的悲鸣,人影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苏卿卿瞠目结舌,她不自觉握紧扶手,紧紧盯着驱鬼道士又抓起一把小人扔进火焰里,扭曲的人影再次幻化出现,伴随着悲鸣和焦糊味,两秒钟后再次消失在火焰中。 小岚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原来真的有鬼!” 苏卿卿指尖一颤,她抿唇,有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中——那真的是鬼吗?如果是,为何时隔十年,才出现在这里?为何种种迹象表明,有人对十年前的事情了若指掌,甚至利用李勇引导她做出莫名其妙的事后,才出现在这里? 驱鬼道士虽然仙风道骨,但她总觉得他在欲盖弥彰!可是为什么?苏卿卿想不明白!丞相府在今年才开始内忧外患,她也是偶然之中才开始决定调查父亲,可是这位驱鬼道士,不是早就闻名遐迩了吗?他有什么理由帮助别人对付雇主? 第二百二十五章 诛鬼 周围欢呼声阵阵,个个看着火焰中扭曲翻滚的鬼影一脸惊奇和兴奋,苏卿卿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她回头,看向身旁的父亲,他脸上挂着希冀而安心的笑容,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怕鬼魂的存在,所以他没有丝毫质疑,打从心底里觉得驱鬼道士诛的就是鬼魂…… 忽然灵光乍现,苏卿卿手一抖,不小心打翻桌上的茶杯,茶水顺着桌沿蜿蜒而下,滴在她的长裙上,她恍若未觉,一张玉脸煞白,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卿卿?”苏德阳把翻了的茶杯摆正,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拭桌上的茶水,他笑道:“你怎么了?没见过这种阵仗所以吓呆了?放心吧,等大师驱完鬼,咱们丞相府就安全了,再也不会发生昨晚的怪事。” 原来,这就是驱鬼道士的目的!让父亲掉以轻心,好一击即中吗?是她大意了,她以为想对付父亲的人没办法找到一击即中的办法,势必会和父亲周旋,可是她没想到,原来连闻名遐迩的驱鬼道士都是他的人! 真是一步好棋!这步棋又是什么时候下的?几年前在柳楚楚家做法的时候吗?还是更早之前,一步一步在京城打下名声的 时候? 敌人早就躲在暗处虎视眈眈,而她,还天真的想对方找不到一击即中的办法…… 太可笑了!更可笑的是她和父亲一步步走进对方设下的陷阱还毫无察觉,喜滋滋的以为解决了危机! 苏卿卿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她瞪大眼睛,“爹爹,他诛的不是鬼,是你的防备心!” 苏德阳皱眉,“你在胡说什么?他可是全京城最有名的驱鬼大师!我不准你胡说八道,冲撞了大师,爹爹饶不了你。” 苏卿卿急得冷汗直冒,“爹爹!你能不能听我一句劝,你想让他驱鬼我没意见,但你能不能不要认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昨晚的事究竟是鬼魂作祟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们都没有调查清楚呢!” “卿卿,如果不是鬼魂作祟,大师诛的是什么?你看看火焰里灰飞烟灭的人影,那是什么?” 苏卿卿百口莫辩,父亲几乎把驱鬼道士当成了救命稻草,连她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她飞速抬眸瞄了一眼驱鬼道士,他一手摇铃一手抓起小人扔进香炉里,口中念念有词,都是她听不懂的咒语。一切看起来毫无破绽,她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可是巧合太多,由不得她多想…… 驱鬼仪 式直到结束,苏卿卿也没能劝服父亲,他觉得前脚请了大师,后脚就质疑他的能力,会天打雷劈的!苏卿卿哭笑不得,如果当初做坏事之前有这等觉悟,今天还用得着请驱鬼道士吗? 无奈,苏卿卿只好带着小岚回了清璃院,杨钰刚巧回来,三个人在门口碰了个正着,看到苏卿卿没事,杨钰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拉着杨钰进屋,合上门后她迫不及待问道:“出了什么意外吗?” “那倒没有。”杨钰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笑道:“不过确实出了一些小事。” “出了什么小事?” 杨钰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他随手从桌子上挑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慢条斯理道:“送刘强回去时,差点被监视的人发现了。他们已经知道我们不在刘强家了,人数少了一半,但警惕性提高了不少。” “你的意思是——”苏卿卿走到他旁边坐下,微微凝眉说道:“他们派出一半的人寻找我们的下落?” “没错。”杨钰点头,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带着刘强溜进去,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溜出来,一路上心急火燎的赶回来,就怕苏卿卿遭遇不测,谁知道监视 之人是不是冲着苏卿卿来的!他抬手弹了一下苏卿卿的额头,“算你命大,没被对方发现。” 苏卿卿捂住额头,忍不住嘀咕,打扮成这样,亲爹也认不出来,何况是他们?她凑近几分,伸手指了指屋顶,压低声音道:“杨钰,清璃院周围有没有隐卫?” 杨钰闭眼感知,因为解除了苏卿卿禁闭,屋外的隐卫少了很多,他点头,“有,不过很少,”他睁开眼睛,想要再挑起一块点心吃时,突然发现双手肮脏不堪,胃里顿时一阵恶心的翻腾,他连忙端进茶壶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他随口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苏卿卿又凑近几分,目光如炬,“你帮我个忙呗。” 杨钰有些好奇,“什么忙?” “帮我抓一个隐卫下来。” “为什么?” 苏卿卿绞了绞手指,她不自觉看向窗外,然后趴在杨钰的耳边,轻声道:“我要交代他们一件事,你知道,他们只听爹爹的话,所以我只能来硬的。”她哼笑一声,一股凉意顺着耳朵爬到杨钰的后背,他讪笑,不自觉后仰拉开距离,“这……能行吗?” 苏卿卿拍案而起,义正言辞道:“不行还可以换手段嘛,威逼利诱, 恐吓欺骗,总能找到一个让他屈服的方法。” “呵呵呵呵……”杨钰干笑,其实他想说,威逼利诱包含恐吓欺骗,但看苏卿卿一脸严肃的表情,他摸了摸后脖子,还是保命要紧! 杨钰打开窗,眨眼间消失不见。 苏卿卿单手托腮,一边漫不经心地拿起糕点吃,一边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父亲太过依赖驱鬼道士,仪式结束后不仅没有送他离开,反而收拾了一间上房请他住下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如果驱鬼道士和敌人里应外合,一定会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她现在必须拖延时间,好让李勇尽快查出薛淖的儿子究竟是谁,还有刘非,不知道杨清哥会不会出事,能否如愿报仇。 杨钰扛着一个男子从窗户翻进来,他把男子扔在地上,转身合上窗。男子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苏卿卿走过来,伸手戳了戳,一点反应都没有,她错愕抬眸,“他怎么了?不会是死了吧?” 杨钰仰天翻了个白眼,伸手在隐卫身上点了一下,隐卫立马翻身爬起来,单膝下跪行礼,“属下见过大小姐。” 苏卿卿笑眯眯道:“不必多礼,你知道我找你来所为何事吧?” “属下不知。”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严加防守 苏卿卿扶起隐卫,围着他打量一遍,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不知道不要紧,现在知道也不迟。” 隐卫低头,“是!” 看来是一个话少的人,不错不错。苏卿卿唇边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我爹爹呢,要招待贵客,所以让我通知你们一声,从今往后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务必要严加防守,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要来通报我一声。” 隐卫抬眸,快速扫了她一眼,“没有老爷的命令,我们不得轻举妄动。” “这就是爹爹的命令。”苏卿卿瞪他。隐卫不为所动,“不知大小姐可有老爷的印章?我们只认老爷和印章,其他一概不认。” 她要是有还需要多费口舌吗?苏卿卿微微有些失望,隐卫都太死脑筋了,该怎么办呢?她眼珠滴溜溜转了转,余光突然瞥到一旁百无聊赖的杨钰,她一把将他拉了过来,“要不然你和我的侍卫打一架吧?如果你打赢了我答应你一个条件,如果你打输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隐卫想都不想摇头拒绝,“老爷有命令,不得私下斗殴。”杨钰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挑眉看着苏卿卿。 苏卿卿不气馁,大步流星走到梳妆台前,翻箱倒柜找出几张银票,她献宝一样递到隐卫的面前,“我把这些都给你,你替 我办一件事好不好?” 隐卫眼皮都不抬一下,“大小姐恕罪,属下办不到。” 居然软硬不吃!苏卿卿撸起袖子,伸手指着他的鼻尖,气到说不出话来,隐卫站得笔直,不卑不亢,无所畏惧。苏卿卿怒极反笑,她轻轻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锋利的刀刃泛着冰冷的寒芒,她举着匕首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笑道:“这匕首这么锋利,不小心伤了人可怎么好,你说是吧?” 隐卫低下头,“是。” 苏卿卿突然翻转匕首,剑尖对准自己的胸膛,她敛了唇边的笑意,“如果我说是你刺伤了我,你说,大家会相信谁?” 隐卫霍然抬起头,“大小姐切莫做傻事!” 苏卿卿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别的表情,她把匕首往前一送,抵在了胸膛上,“想要我不做傻事简单,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好。” “这……” 见他犹豫,苏卿卿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猛地抬起匕首狠狠刺下去,隐卫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握住苏卿卿的手腕,“属下答应就是了。” “这才对嘛。”苏卿卿笑眯眯地挣来隐卫的手,将匕首**刀鞘,“我的条件很简单,你让所有隐卫从今往后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务必要严加防守,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及时通报我一声。” “是,属下明白了。”隐卫单膝下跪 ,头垂得很低,碎发之下的眼睛面无表情,苏卿卿知道他在生气,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她把银票折了两折,然后弯腰扶起隐卫,将银票塞进他的怀里,隐卫脸色微微一变,想要拿出来,被苏卿卿及时制止,“不准拿,这是我给你的补偿。” 隐卫默了默,“是,多谢大小姐。” 苏卿卿又继续说道:“别忘了派几个高手保护爹爹的贵客,别让邪魔外道冲撞了贵客,惹爹爹生气。”言外之意,就是派高手监视这位贵客。 隐卫点头,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苏卿卿,眸色复杂。 苏卿卿见没什么可交代的,便挥手让他退下了,待屋里恢复安静,苏卿卿收起脸上僵硬的笑容,一脸淡漠!杨钰双手环胸,视线落在她腰间的匕首上,“你这是有恃无恐。” 苏卿卿并不反驳,她走到桌前坐下,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我就是仗着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所以才这么做。否则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办法让他听我的话吗?” 杨钰想了想,摇头,确实没有。隐卫们一个比一个死脑筋,这个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确实有用。“你就不怕他告诉你爹吗?” “不怕,我该说的也和他说了,他不相信我,我只能自己来。就算爹爹制止隐卫为我效力,我的身边不还 有你吗?”苏卿卿冲他微微一笑。 这倒也是。杨钰摸了摸下巴,就算是为了玉禾,他也不能忤逆苏卿卿这个大魔头!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几天过去了,不知是驱鬼道士真的驱了鬼,还是敌人发现丞相府的守卫严了许多不敢轻举妄动,这几天过得风平浪静,苏德阳愈发信任驱鬼道士的本领,一有时间就和他坐而论道,连看望苏卿卿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听下人说父亲又要去见驱鬼道士,苏卿卿立马带着人杀了过去,半路拦截,连拖带拽把人带回来清璃院。苏德阳叹口气,“卿卿,你这是做什么?爹爹还有事情要问大师,你不要捣乱,乖乖听话。” 苏卿卿猛地一拍桌子,吓了苏德阳一跳,苏卿卿怒道:“爹爹,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女儿吗?一有时间就往驱鬼道士那里跑,你是不是也要和母亲一样,出家当道士?” 苏德阳哭笑不得,“你说的这是哪里话,爹爹只是有些感兴趣罢了,怎么可能不要我的丫头呢。” “当真?”苏卿卿一脸狐疑。 苏德阳再三保证,“当真。” “行,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苏卿卿蹲下来,仰着头眨巴眨巴眼睛。苏德阳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笑的一脸宠溺,“什么条件?” “放俞临和他的弟弟离开。” 这 件事她早就该说了,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不是太忙忘记了,就是父亲没有时间。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所以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门见山。 苏德阳诧异地看着女儿,“卿卿,你当真舍得放他们离开?” 苏卿卿眼睫颤了颤,她低下头,趴在父亲的膝盖上,瓮声瓮气道:“舍得,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还绑着他做什么?反正他留在丞相府也不快乐,我看见他也不自在,何不还他自由算了?” 苏德阳沉默了半晌,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留在丞相府不快乐?”他始终觉得薛俞临留在苏卿卿身边别有目的,但两人闹翻后他一心忙着朝政和季棠的事,反而疏忽他了。苏卿卿乍然提起薛俞临,让他有种恍然如世的错觉。 苏卿卿自嘲地笑了笑,“他和我闹翻一事,你肯定早就听隐卫说了吧?”苏德阳抿唇不语,她也浑然不在意,翻身随意坐在地上,将头枕在父亲的膝盖上,她苦笑道:“可他之所以和我恩断义绝的原因,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实他之所以怨恨我,是因为我把他们兄弟二人困在了这高墙大院里,失去了自由。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用他的弟弟逼迫他留在丞相府了。所以爹爹,放他们走吧,我不想他恨我一辈子,也不想见到他时浑身不自在。”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还你自由 苏德阳暗自叹息,落霞山一事尚未水落石出,种种迹象都指向薛俞临,但他缺少决定性证据,后来季棠又离奇失踪,不知何人给他传递消息,指出清音阁,他兵分两路,一半人马暗中围困清音阁,监视清音阁的一举一动,一半人马随他入谷救季棠。然而他晚了一步,他到的时候整个山谷火光冲天,好在火扑灭后并没有季棠的尸体,至少他还好好的活着。 从山谷回来后,他着重调查清音阁,没想到竟然有意外收获,苏卿卿和薛俞临偷偷溜出去看庙会那一晚,和清音阁的花魁顾子羽有接触,并一同去了清音阁。 他不得不怀疑,薛俞临和季棠失踪一事有关! 可他应对各方势力的觊觎和打压,渐渐有心无力,加上薛俞临在许府救过苏卿卿一命,所以他对薛俞临的防备渐渐松懈下来。 如果真像苏卿卿所说,薛俞临是因为怨恨他强行留下他们兄弟二人,所以和她一刀两断,那么,他为何要针对季棠? 苏德阳脑子转的飞快,面上却轻轻一笑,弯腰扶起女儿,“地上凉,小心受寒。” 苏卿卿固执地抱住他的腿,“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你看你,又任性了。”苏德阳点了下女儿的额头,失笑道:“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 了。现在可以起来了吧?”苏卿卿眼睛瞬间一亮,熠熠生辉,“当真?” “当真。”苏德阳给予肯定的回答,扶起苏卿卿,替她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告诉他们,他们已经自由了,好不好?”他倒要看看,薛俞临是不是真心想要离开丞相府,如果他不愿意离开,那他留在这里肯定别有目的。如果愿意,他说不定还能从他身上找到季棠的下落。 “好。”苏卿卿喜笑颜开,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 父女俩来到薛俞临的院外,院门一如从前紧紧关闭,小岚上前敲门,很快就有人隔着一扇门询问来者何人。小岚如实相告,小厮立马开门,他跪下行礼,“奴才见过老爷,见过小姐。” 苏德阳随意摆手,让他不必多礼,“俞临呢?是否在屋里?” 小厮垂首低眉,毕恭毕敬回答道:“俞临公子正在屋里和小少爷用膳。” 苏卿卿有些惊讶,“现在才用早膳?”她半个时辰前就用完了,现在都辰时初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该用午膳了!父亲因为要上早朝,所以早膳吃得更早。 “因为小少爷病了,没胃口,所以才拖到现在。” 花舫病了?苏卿卿心口一跳,下意识看向薛俞临的房间,窗户微微打开一条缝儿 ,她看不清屋内的情形。苏卿卿不自觉攥紧衣袖,有些担忧,想要冲进去问问他花舫病的怎么样了,有没有请大夫看看。 可是——薛俞临说过,他们二人从此两不相欠,再无任何瓜葛。所以,他一定不愿意见她,更不愿意她多管闲事吧,毕竟她的父亲,当初正是用花舫的安危逼迫他留下来的。 苏德阳看出女儿的失落和担忧,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对她温柔一笑,“走吧,我们一起进去看看。”苏卿卿抿唇,抽出自己的手,她垂下头,有一下没一下踢着脚边的石头,低声道:“还是算了,爹爹你去看吧,我在这里等你。” 苏德阳沉默,冷风吹来,没有穿披风的女儿瑟缩了一下,她抬手按住随风飘扬的头发。他解下披风,亲自袭在苏卿卿的身上,语调平平道:“那放他们离开之事,也由我一个人说吗?” 苏卿卿笑着点头,“嗯,有劳了,爹爹。”她的笑容如释重负,苏卿卿知道,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薛俞临的机会,但既然见面会让对方不舒服,让她无所适从,那便相忘于江湖吧,这样也挺好。 苏德阳摇摇头,猜不透女儿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在小厮敲门通报后,独自一人推门而入,薛俞临拿勺子的手微微一顿,他 抬头漫不经心扫了苏德阳一眼,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他的身后,那里空无一人,候在屋外的小厮将门合上,温暖的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原来,她宁愿站在冷风里也不愿意进来……薛俞临抿了下唇角,眸中划过一丝落寞,他垂下眼帘,将勺子递到花舫的唇边,花舫乖乖张嘴将蛋羹吃下去。 薛俞临放下勺子,站起身朝苏德阳客气疏离一笑,“不知丞相亲自到访,俞临有失远迎,还望丞相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计较才是。” 苏德阳没有说话,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边打量整个屋子,一边慢慢踱过来,他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桌上的早膳,大多是蔬菜,于他而言未免有些寡淡。“是府中下人苛待吗?早膳为何这般清淡?不如我让她们重新做几道菜?” “不用了,”薛俞临一脸云淡风轻,他伸手摸了摸花舫的头顶,“我弟弟生病了,胃口不好,只能吃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苏德阳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知令弟生了什么病?可有请大夫看看?” 薛俞临心中十分厌烦,脸上却扯出一抹笑,“多谢丞相关心,他不过是贪凉受了寒,导致喉咙有些痛,休息几日便好,不用麻烦大夫。”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问了,这次 前来,主要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们。”苏德阳拉开一把椅子,随意坐了下去,他抬眸,看向桌子对面的薛俞临,他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苏德阳突然有些好奇,如果告诉薛俞临他要放他们离开的消息,他还会像现在这样云淡风轻吗? 苏德阳笑了笑,转而看向坐在薛俞临旁边的花舫,因为生病,他面色**,精神有些不振,乌溜溜的大眼睛没有了初见时的神采,迷蒙着一层水雾,看上去呆呆的。看样子他确实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薛俞临坐下,拿起勺子挖了一勺蛋羹递到花舫唇边,看着他吃下去后,他漫不经心道:“不知是何消息?丞相但说无妨。” “今天我和卿卿商量了一下,既然你不愿意当她的侍卫,还为此伤透了她的心。”苏德阳停了下来,脸色有些不好看,虽然苏卿卿只提到她们二人从此恩断义绝,但薛俞临刺伤杨清一事,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杨清,受伤的人就是苏卿卿了!他的宝贝女儿,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却差点让一个外人伤了!这个外人,还是他为女儿挑选的贴身侍卫。苏德阳压下胸口一瞬间翻涌而上的愤怒,沉声道:“那我还你们自由,只要愿意,你们随时可以走。”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亲吻 薛俞临手一抖,勺子碰到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泛起奇异的疼痛,疼得他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他怔怔看着跌落进碗里的勺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原来,她真的要赶他走,甚至,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意见! 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难以呼吸,在一片茫然无措的窒息里,一只冰冷的小手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花舫声音沙哑,一脸担忧,“哥哥……”刚吐出两个字,他就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愈加红了几分。 薛俞临回过神,眸中的痛楚和茫然如潮水般褪得一干二净,他轻轻拍了拍花舫的后背,目光落在花舫身旁的碗筷上,他轻声问:“这是苏卿卿的决定吗?” 苏德阳如愿在薛俞临的脸上看到了失态,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短到他甚至来不及分辨薛俞临的失态是因为什么,就被花舫打断了。听到薛俞临的问话,他轻笑,意味深长道:“没错,这确实是卿卿的决定,她害怕我不答应,抱着我磨了好久,她说反正你也不愿意见到她,她见到你也不自在,索性还你自由。” 薛俞临不自觉握紧双 拳,脸色晦暗不明,苏德阳看不到他的情绪,但离得最近的花舫,敏感察觉到气氛陡然压抑起来,巨大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正襟危坐,手心冒出黏腻的冷汗。 薛俞临忽而勾唇冷冷一笑,“等我弟弟病好了我就离开,绝不多待一天!但有些话我必须当面说清楚,所以,我能见她一面吗?” 听到他的话,苏德阳的心里松了一口气,薛俞临愿意走,是不是意味着他对他并没有恶意?虽然暂时不能保证,不过离开了也好,至少苏卿卿安全多了,而且,他说不定还能通过薛俞临找到季棠的下落。苏德阳转了转玉扳指,漫不经心道:“不是我不让你见,卿卿就在屋外,她之所以来了却不进来的原因,我相信你心里有数,但你若是非见不可,我也不拦着你。” 话音刚落,薛俞临踢开身后的椅子,大步流星走出去,他用力推开门,“吱呀”一声,背对着他站在阳光下的少女回头,看见他时她浑身一僵,淡漠的双眸漫上一抹复杂和防备,她不自觉攥紧双拳,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薛俞临将她的表现尽收眼底,微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然后缓缓上移 ,落在苏卿卿的脸上,她僵硬地笑了笑,“你怎么出来了?” 薛俞临不回答,他转身合上门,挡住里面探寻的目光,然后一步一步走到苏卿卿的面前,她不受控制的后退两步,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下去了,“俞临,你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薛俞临冷冷一笑,忽然拽住苏卿卿的手腕,他拉着她大踏步朝后院走去,苏卿卿被他拉得踉跄一步,跌跌撞撞跟着走,她用力挣扎,“俞临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薛俞临充耳不闻,走到墙角他忽然停下脚步,用力一甩,苏卿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后背直直撞上了墙壁,虽然穿得很厚,但还是痛得她眼冒金星,眼泪都飙出来了。薛俞临欺***,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将她禁锢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苏卿卿浑身僵硬,两个人离得太近,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让她不自在极了。她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想要把他推开,“俞临你让开,我不喜欢这样。” 一直没说话的薛俞临忽然嘲讽一笑,他凑近苏卿卿的耳朵,讥诮道:“不喜欢?苏卿卿,你可还记得你生辰那一晚,你做了些什么?” 苏 卿卿闻言,抬眸看着他,清澈的眸中一片茫然,“生辰那一晚……”她没做什么呀,收到大家送的礼物,吃了玉禾做的长寿面,然后一起在廊下一边喝酒一边看烟花,直到她喝醉,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做啊。 见她没有丝毫印象,薛俞临的胸膛猛地生出一丝怒意,带着尖锐的疼痛和不甘,快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漆黑的眸中漫上猩红,看得苏卿卿有些胆战心惊,她小声说道:“你没事——” 剩下的话被薛俞临堵在了嘴里!他倏地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苏卿卿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呆呆的任由他在自己的嘴唇上流连忘返,温热的触碰让她十分陌生,陌生中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熟悉,仿佛她曾经被他这么对待过…… 近在咫尺的黑眸让她一阵阵恍惚,突然灵光一闪,苏卿卿如遭雷劈,她想起来了难道那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嘴唇突然一痛,薛俞临在她唇上重重一咬,然后撤离稍许,说话间呼吸交错,十分暧昧,他嘲弄地勾起唇角,“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苏卿卿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她死死咬住下嘴唇,眸中涌上一 抹潮湿,偏过头不肯看他。 薛俞临顿生烦躁,他用力捏住苏卿卿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怎么,还没想起来?需不需要我帮你再回想回想?” 苏卿卿猛地推开他的手,她用力擦了擦下巴,眼泪顿时涌了出来,“你到底要干什么?因为被迫留下来,所以以捉弄我为乐的人是你;我还你自由,现在欺负我的人还是你!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她一把推开薛俞临,晶莹剔透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她倔强地偏过头擦掉眼泪,不愿意他看到自己的脆弱与狼狈。 薛俞临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他想要她怎么样?他没想要怎么样……他只是一想到她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就想赶他走,心里就烦躁到完全无法控制……可是她一哭,他就束手无策了,胸口的位置很疼很疼。他压根没想过要欺负她,他只是……一面对她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她轻而易举就能挑起他的怒火,让他痛不欲生,所以,他也想让她尝尝他的痛。他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好过一些,可是看到苏卿卿的眼泪,薛俞临知道,他输了,输得得一败涂地,到头来痛苦的人还是他自己…… 第二百二十九章 杨清的替身 冬日的风冰冷刺骨,苏卿卿苍白的玉脸看上去楚楚可怜,被泪水浸湿的清澈双眸却冷漠而疏离。她半侧着身,温暖的阳光也无法驱散她竖起的防备和凉薄。 只一眼,就深深刺痛了薛俞临的心,他知道,苏卿卿在等一个答案,否则推开他的那一瞬,她就可以转身离开了。 可是答案,他给不起,他没办法在无望的感情里掏出自己的心践踏,也不希望她为此升起一丝一毫的希冀,因为他要的,只是疏离…… 薛俞临嘲弄地轻笑出声,他倚靠在墙壁上,开口的声音很轻很轻,浅浅散在风里,“我没想要你怎么样,不用你说我也会走,这里的一切都让我厌恶。只是我走之前,总得让你把欠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苏卿卿凝眉,通红的眸中划过一丝困惑,她什么时候欠过他东西?除了生辰那天他送给她的木雕之外,她早就把匕首还给他了。 仿佛知道她的疑惑,薛俞临又继续说了下去,残忍的话让苏卿卿的脸惨白到几乎透明,他说:“那晚你喝醉了,二话不说便抱着我索吻,后来又央求我带你看星星——” 廊下看星星!和梦中的场景一一重合,苏卿卿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直直盯着虚空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瞬间涌进她的脑海。 薛 俞临凉薄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如今亲吻算是还给我了,可你是不是还欠我一次深夜看星星?不过你放心,这种经历有一次就够恶心的了,我可不想再体会一次。” 恶心…… 苏卿卿的指尖狠狠一哆嗦,她死死咬住下嘴唇,屈辱和难堪让她的身体轻轻发着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看上去无助而弱小。 薛俞临的心狠狠一抽,痛到窒息,他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想要给她一丝温暖,苏卿卿余光瞥到他的动作,以后他又要做什么,她迅速后退一步,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薛俞临指尖一顿,颓然放下手,他抿了抿唇角,想要离开这里,再待下去,他怕自己无法承受她防备而疏离的目光。可是刚走没两步,苏卿卿忽然脱口而出一句话:“你不要过来!”她紧紧贴着墙,目光冷硬而倔强。 薛俞临知道,她误会了,他刚想开口解释他只是想离开这里,没想对她做什么。苏卿卿仿佛深怕他做出出格的举动,忽然撩开披风,露出别在腰间的匕首,薛俞临忽然止住不动了,盯着匕首一眨不眨。 苏卿卿解下匕首,紧紧握在手中,“俞临公子,你可还记得那晚发生了什么?” 疏离的俞临公子四个字强行将他落在匕首上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 抿唇不语,苏卿卿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平平,显然不是为了问他。 苏卿卿想起了那晚的一切,她不知为何从梦中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薛俞临,离她很近很近,“你为何会半夜出现在我的房间?” 薛俞临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看着她清泠泠的双眸,脑子有点乱,将那天的事快速过了一遍,他勉强想到一个借口,“因为我想要拿回木雕。” 苏卿卿蹙眉,木雕是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难道送出去还有收回去的道理?薛俞临刚说完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是什么破借口,显得他太变态了!他绞尽脑汁想要找到补救的方法,但苏卿卿嘲弄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又是为了玩弄我的感情?”就像他当初送给她的匕首一样,刚开始让她满心欢喜,最后却让她的心跌入谷底! “我——” “无所谓,”苏卿卿打断他的话,她压下心里的委屈和酸涩,故作无谓的耸了耸肩,“反正我喜欢的人已经不是你了。” 心脏紧缩,薛俞临下意识握紧双拳,漆黑的瞳孔直直望着她,两个人之间仅仅几步之遥,他却觉得遥不可及。他感到心慌,仿佛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拦在他身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投入 别人的怀抱。“你在说什么?” “那晚我喝醉了,以为你是他,所以意乱情迷之下才吻了你。” 生冷无情的话一字一句刺进薛俞临的耳中,他紧紧咬了咬牙,双手越攥越紧,手背上的青筋凸了起来。漆黑的眸中翻涌着激烈的情绪,最后在苏卿卿的防备和疏离中碾压成了面无表情,他冷冷看着苏卿卿,“所以,你把我当成了谁的替身?” 苏卿卿沉默,看着手中精致的匕首,她抿了抿唇角,犹豫了几秒钟后轻声开口:“是杨清哥。” 薛俞临忽然散发出暴戾骇人的杀意,浓烈到苏卿卿呼吸一窒,她紧紧握住匕首,感到害怕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可笑,他这么讨厌她,在得知她喜欢别人的时候为什么这么生气?他不应该欢呼雀跃庆幸自己终于摆脱她这个讨厌鬼了吗? 苏卿卿没有深想,又继续开了口,“这是杨清哥托杨钰送给我的生辰礼物,他知道我和杨钰学武,已经习惯了用匕首,所以他才送我一把崭新的匕首作为礼物,我太开心了,多喝了几杯,所以那天才会不小心喝醉了。” 薛俞临怒不可遏,他阴沉着一张脸缓缓向她走来,苏卿卿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眸中弥漫上一层浅浅的胆怯,“你要做什么?”薛俞临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 ,看着一脸防备的苏卿卿,他气极反笑,“既然我只是杨清的替身,那你吻完我之后,为何要叫着我的名字,让我带你去看星星?” 俞临,我想看星星。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像是在撒娇。苏卿卿心中划过一丝懊恼,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她冷声道:“因为我以为那不过是一场梦,即使认错了人也没关系,反正梦醒时分终成空,和谁看星星和谁缠绵,都不过是一场虚妄罢了。” “都不过是一场虚妄罢了……”薛俞临低低重复苏卿卿的话,冷风吹起衣袍猎猎作响,蓦地,他笑了笑,漆黑深邃的眸中燃烧着熊熊火焰,盈满阴鸷,他忽然伸手掐住苏卿卿的脖子,“原来你有这么高的觉悟,那人生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的道理,想必你比谁都要了解吧?毕竟你的母亲在寒光寺待了十年,耳濡目染,你也该学会了。不过如今看来,你只是学了些皮毛,因为我救了你一命,便口口声声喜欢我,我拒绝之后又立马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他轻蔑地看向苏卿卿紧紧握在手心里的匕首,出口的声音充满鄙夷和刻薄,“你的喜欢,还真是廉价啊,只因为自以为是在做梦,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和我缠绵?该不会是你早就献身给杨清,所以习以为常了吧?” 第二百三十章 物是人非 苏卿卿气到浑身发抖,她忽然抬起头,毫不留情的便薛俞临脸上挥过去——“啪”的一声响,薛俞临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苏卿卿怒目而视,含泪的眼睛染血了一般通红,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和失望,“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是,我曾经是喜欢过你,但那只是曾经!你凭什么仗着我喜欢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侮辱践踏我和杨清哥之间的感情?他和你不一样,他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像你一样趁人之危!还有,你有什么资格提起我的母亲?” 脸上火辣辣的疼,更疼的是苏卿卿的一番话刺得鲜血淋漓的心,薛俞临的脸色刹那间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掐住苏卿卿脖子的手猛地用力,苏卿卿疼得眉头紧皱,因为无法呼吸,脸色一点点变红,但她不挣扎,也不求饶,只轻蔑而愤怒地盯着薛俞临。 这样的眼神让他没由来的心慌,薛俞临猛地甩开她,苏卿卿跌坐在地上剧烈咳嗽,咳得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完全不受控制。她双手撑在地上,任由眼泪砸在枯黄的草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她知道她不聪明,但她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曾经的薛俞临,虽然冷漠,沉默寡言, 但他外冷内热,第一次见面就会伸出援手救她,后来更是多次救她于水火,会在她因为生病而使小性子时,柔声哄她,用条件诱惑她吃药,会送她匕首,会答应她的条件陪她看庙会……后来薛俞临说这些都是假的,可在许府时他再次救了她一命,难道连这个也是假的吗? 苏卿卿的眼泪汹涌而下,薛俞临盯着她苍白的面容,理智一点一点回拢,她的眼泪仿佛砸在了他的心上,将他鲜血淋漓的心彻底伤得千疮百孔。他知道他又说错话了,薛俞临安静地凝视她,一瞬间仿佛整个人被彻底掏空了,麻木得没有一丝灵魂。 灭族之仇,不得不报,因为害怕她对他越陷越深,最后无法承受他杀死她的父亲这一必然,所以他不得不亲手将她推开,可当她真的说出自己已经不喜欢他时,他恨不得挥剑毁掉这里一切,包括她! 尽管苏卿卿背对着他,但他还是一眼看见了她脖颈上的掐痕,那样清晰。他不禁一阵后怕,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处处护她,舍不得伤她一丝一毫,可到头来,伤她最深的人反而恰恰是他!身心俱创,皆是他一手造成的…… 薛俞临突然感到无力,他抿唇,一步一步麻木地离开,擦身而过 时,他敏感察觉到苏卿卿浑身剧烈一颤,他垂下眼睫,装作不知,径直走了过去。 拐过墙角,薛俞临无力地靠在墙壁上,他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有些疲惫,他一心想着报仇,却从来没想过,报仇之后该干嘛,更不愿意去想,报仇之后苏卿卿还会和他在一起吗?因为不想,就能抱着一丝奢望……如今这份奢望,也被一个叫杨清的男子毁了…… 他直起身,走到门前,屋里传来苏德阳和花舫的声音,一个和蔼,不停地逗弄花舫,把他当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个故作天真的讲着各式各样的小故事,气氛十分融洽。 薛俞临推开门,缓步走进去,苏德阳和花舫同时抬头看向他,两人脸色都有些怪异,但苏德阳只是挑了挑眉稍,不置一词。花舫跳下椅子,迈着两条小短腿跑了过来,“哥哥,你的脸……” 薛俞临淡淡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放心吧,没事。”他牵着花舫的手回到桌前,对苏德阳说道:“丞相请放心,等我弟弟病好了,我们立马就走,绝不多待一天。” 苏德阳起身,拉开身后的椅子走到薛俞临的面前,他淡淡扫了他一眼,微凉的目光在他**的掌印上微微一顿,然后下滑落在 了花舫**的脸上,笑道:“没关系,不着急,一定要好生修养,莫要留下病根。” “多谢丞相关心。”薛俞临面无表情的拱手致谢。 苏德阳大步离开,踏出房间后,他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他环顾四周,挥了一下手,一个黑衣人跪在他面前,苏德阳问他:“卿卿呢?是不是先回清璃院了?” “大小姐刚刚被俞临公子拽到了后院,还没有出来。” 苏德阳喉咙一紧,“你们有没有跟去看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隐卫摇头,“没有,俞临公子武功高强,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千日散之前,整个院子被隐卫围得密不透风,但因为千日散的关系,原本监视这里的隐卫通通动弹不得,导致府中隐卫人数骤减,因为人手不够,调过来的隐卫也只能着重监视屋里的情况。 苏德阳一甩袖子,大步流星朝后院走去,拐过墙角,他一眼看到了弯腰拍打裙摆的苏卿卿,他连忙跑了过去,扶起女儿,看到她**的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大为震怒,“他欺负你了?” 苏卿卿别开头,“没有。” “没有?没有你哭什么?到现在了难道你还想袒护他?卿卿,你告诉爹爹,爹爹替你做主!” “真的没有, ”苏卿卿拂开父亲的手,弯腰继续拍打裙摆上的泥土草屑,“就算他欺负我了,我也还回去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们已经谈好了吗?” 苏德阳心里窝着一团火,看女儿语焉不详的模样他就生气,哭得眼睛都肿了还说没被欺负?如果没被欺负会打薛俞临一巴掌吗?他强压下怒火,“谈好了,等他弟弟病好了他们就离开。” 拍打的指尖微微一顿,苏卿卿笑了笑,“是吗?这样也挺好的……”过不了几天,他们就真的桥归桥,路归路,相见如同陌路了,真的挺好的! “走吧,我们回去吧。”苏卿卿握住父亲的手,拉着他离开这里,跨出院门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她为薛俞临挑选的院子,几个月前,这里郁郁葱葱,充满了生机,那时候的她满心欢喜。几个月后这里草木凋零,她身心俱疲,原来不知不觉中早已物是人非…… 苏卿卿握紧父亲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下次再见……苏卿卿抿唇,不,没有下次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到这里,这座她为俞临精心挑选的院落,在她的心底随着那场大火,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付之一炬,连同那个人,一起埋葬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一碰就疼。 第二百三十一章 输的一败涂地 花舫踩着椅子,从敞开的窗户朝外望去,待苏德阳和苏卿卿离开后,他轻盈地一跃而下,笑道:“他们已经走了。”他稚嫩的脸上更红了几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端坐在椅子上的薛俞临。 薛俞临轻轻“嗯”了一声,直直盯着手中的茶杯,不说话。 花舫看了他一眼,走过去,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勺冰冷的蛋羹塞进嘴里,之前他确实没胃口,但应付苏德阳之后,他饿了。他的嗓子有些痛,冰冷的蛋羹咽下去有些不舒服,他皱了皱眉,放下勺子,勺子和碗碰撞发生清脆的声响,惊扰了正在出神的薛俞临,他眸光闪了闪,将茶杯放在桌子上,一声不吭。 花舫单手撑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主子——” 薛俞临眸光一动,伸手捂住花舫的嘴唇,他摇头,“在这里别这样叫我。”落樱没有武功,却曾听到花舫叫他主子,说明花舫会下意识叫他主子这个称呼。监视他的人这么多,为避免露馅,他们应该更小心一些。 花舫点点头,薛俞临把手挪开,放在了他的额头上,温度依旧有些高,薛俞临低声道:“看来药物的副作用越来越严重了,花舫,你要不要先退出?”反正计划即将到达最后的阶段,没必要为了苏德阳拿自己的身 体开玩笑。 花舫笑了笑,拿下他的手,“不用,努力了这么久,我总要亲自看看他的结局,这样才不枉费我大费周章演戏嘛。” 薛俞临没有说话,他端起茶杯,凝视着杯中舒卷的茶叶。花舫想了想,盯着他清冷的面容忽然问道:“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吧?” 薛俞临握着茶杯的手蓦地用力,“你在胡说什么?”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这么紧张?”花舫伸手取过他紧紧握在手心里的茶杯,端详了片刻霍然抬头一饮而尽,苦涩而微凉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蔓延,他吐了吐舌头,端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塞进薛俞临的手里,“其实我理解,她毕竟是你喜欢的人。” 薛俞临抿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他扔下茶杯,出口的声音有些冷,“喜欢的人?那又如何?不过转眼就能忘记,然后喜欢上别的人。” 他的语气虽然冲,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酸涩和落寞。花舫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隐隐有些明白了,“卿卿姐姐说她喜欢上别人了?” “她喜欢谁和我有关系吗?”他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花舫,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 花舫默了默,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当然没有。” 薛俞临移开目光,扭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眼底弥漫 着浓到化不开的悲伤。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谁都没有说话,花舫低低叹息一声,“哥,你还记得你师傅和你说过的话?几年前,他在一次喝醉后,第一次提起了自己的小师妹,他心心念念放在心里爱了几十年的人,为了她,他违抗师命,带着小师妹来到京城参加武举,但他没能如愿得到武状元,因为那一年,他输给了一个人,输给了小师妹一见钟情的人……” 那个人就是薛淖的副将,救了薛俞临的人——宁泽远。当初的宁泽远,是京城里活泼明媚的少年,脸上总挂着开朗的笑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武举考试输给宁泽远,当年的师傅心有不甘,为了向小师妹证明自己更厉害,他约宁泽远出来打了一架,这一架,他不仅输了,还输了小师妹…… 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毫无道理,他对小师妹掏心掏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可她,对另一个男子一见钟情了。 想着想着,花舫笑了笑,又轻声开了口:“他说,感情无法强求,若是能放手,便尽早放手,这样对谁都好,免得泥足深陷,落得个和他一样爱而不得、想忘又忘不掉的下场。”花舫转头看向薛俞临,他依旧望着窗外一动不动,眼 睫轻轻颤了颤。花舫知道,薛俞临听到了,他压低声音道:“哥,你觉得你和苏卿卿的感情有希望吗?你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除非你放弃报仇,昧着良心和她在一起,否则这辈子都没希望。” “我知道,”薛俞临轻轻勾起唇角,笑容落寞,他转过头看着花舫,精致漂亮的脸上还有一个鲜明的掌印,“我从没想过放弃报仇。曾经,我确实抱有一丝奢望,如果杀了苏德阳之后能瞒着她一辈子,说不定我们还有在一起的可能。”他日思夜想,想着该如何瞒着她,想着如果和她在一起了,父亲会原谅他吗?想到最后头都痛了,他依旧没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垂下眼睫,自嘲地笑了笑,精致的眉目间弥漫着深沉的悲伤和落寞,“可是现在,梦醒了,我和她已经一丁点希望都没有了。” 奢望之所以称为奢望,正是因为不可能实现。 花舫看着浅笑的薛俞临沉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在薛俞临的师傅身边待了几年,见过太多他因为求而不得而失魂落魄的模样,即使他只有喝醉了酒才愿意吐露心声,但眉眼间总是带着一丝孤寂和绝望,像极了眼前的少年。 离开山谷之前,师傅不止一次叮咛他们,一定不要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可是薛俞临,还是重蹈了他的覆辙。 花舫拿起茶杯为他续了一杯茶,轻声安慰:“哥,你刚刚不是说,喜欢一个人转眼便能忘掉,然后喜欢上另一个人吗?” 薛俞临摇头,他端起茶杯,袅袅升起的水雾迷离了他的视线,他轻轻一笑,失魂落魄道:“那是她,不是我。”说完,他再次抬头一饮而尽,漆黑的眸中染上了些许醉意,他放下茶杯,转头看向花舫,眼眶微红,“花舫,能轻易忘掉所爱的人是她,不是我。” 从始至终都不是我! 谁说先爱上的人注定会输?输得一败涂地的人,明明是后知后觉的他。 花舫轻声问:“你很喜欢她吗?像你师傅喜欢小师妹一样喜欢?” “我不知道……”薛俞临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高悬的房梁,他的声音低不可闻,仿佛只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我以为我没了她也会过得很好,可是当我亲手推开她,甚至为此不惜刺她一剑时,最后彻夜难眠的人反而是我。我以为时间会愈合我的伤口,可是听到她有难的消息,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冲了出去……”甚至,听到她把他当做别人的替身时,他会愤怒到失去理智,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叫嚣着杀了杨清,将她占为己有……这样的自己,他感到十分陌生。 第二百三十二章 计划开始 花舫看着薛俞临若有所思,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空气一时间有些沉重,谁都没有说话,直到雪白的猫从屋外跳上窗户,它轻轻叫唤了一声,然后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地上,它抖了抖身上的毛,姿态高贵优雅的便薛俞临走过去。 “小白,你又溜到哪里去了?”花舫走过去抱起小白猫,揉了揉它柔软的毛发,小白猫呜咽一声,奋力挣扎,明显不喜欢花舫的怀抱,后脚用力一蹬,小白猫落在一旁的桌子上,打翻了碗碟,发出一连串的噪音,它洁白柔软的毛发也粘上了污渍。 花舫看得目瞪口呆,片刻后气急败坏的拎起小白猫,怒道:“小白,看你做的好事!哥哥还没用早膳呢!”软糯中略带沙哑的声音一点威胁力都没有,小白猫圆圆的大眼睛轻蔑地睨了他一眼,低下头舔舐爪子上的汁液。 花舫突然有种被猫鄙视的感觉…… “俞临公子,出什么事了吗?”被噪音吸引而来的落梨在门外担心的呼唤,花舫看向薛俞临,他神色淡漠,轻轻点了下头,“让她进来收拾吧。”说完,他起身朝内室走去,走了几步后他停下,侧头看着他手里的小白 猫,他蹙了蹙眉,“顺便把小白也洗了洗吧。” 仿佛听出他话里的嫌弃,小白猫叫了一声后耷拉下脑袋,花舫看得乐不可支。他拎着小白猫开门,屋外的落梨正有些茫然,没听到回应正犹豫要不要离开,门突然就开了,她还没回神,花舫一把将猫塞进她的怀里,笑眯眯道:“落梨姐姐,麻烦你进来收拾一下,剩下的饭菜都被小白打翻了,弄得一团乱,它自己做的浑身脏兮兮的。” 落梨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低头看向怀里乖巧得有些不像话的小白猫,这只猫半个月前被花舫抱了回来,他说是一只没人要的野猫,取名小白,但她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人要的野猫,又高傲,又优雅,又无礼,只有看见薛俞临时才会乖巧得像一只小白兔。面对她和花舫,不是理都不理,就是张牙舞爪,一点都不乖。为了和它拉进关系,她喂了无数只鱼,才换来它的和颜悦色,但像今天这么乖巧还是第一次。 听到花舫的话,落梨茅塞顿开,明白它肯定是被俞临公子嫌弃了,她忍俊不禁,应了一声是,先带小白回屋,然后过来收拾桌子。 等她把碗碟都收走,桌子擦得 一干二净离开之后,花舫合上门,走进内室里,薛俞临坐在窗前,打开一条缝隙望着窗外的风景,冰冷的寒风灌进屋里,花舫打了一个哆嗦,坐在离窗户很远的地方,默默烤炭盆取暖。 薛俞临关上窗户,回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道:“花舫,让他们做好准备,今晚行动。” “啊?”花舫诧异地抬起头,“今晚?这么快?”该不会是被苏卿卿刺激到了,开始胡言乱语了吧? 薛俞临点头,他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张小纸条,“刚刚收到****,他们已经抓到了刘非,正带着他往回赶,按照日程,这两天就会回来。” 花舫一惊,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过去,拿起他手心里的纸条定睛一瞧,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主子,计划成功,刘非已落入我手,但带路之人身受重伤,恐怕命不久矣,我们不方便带着他上路,所以将他留在了医馆。 带路之人……那不就是杨清吗?花舫大惊失色,猛地抬头看向薛俞临,他一脸波澜不惊,黑洞般的双眸映不进半点明光,“杨清他……快要死了?” 提出让杨清离开清璃院的人是他,设计让他如愿离开的人也是他 ,如果他死了,他不就成了罪魁祸首了吗? “花舫,那不是你的错,伤杨清的人是刘非和他的手下,与我们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花舫瞪大眼睛,“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去醴泉山,如果他不去,他现在还好好地待在苏卿卿的身边。” 薛俞临皱眉,黑眸中的怒意一闪而过,他蹲下身,直视花舫的眼睛,声音微凉:“我知道你自责,可他如果没有去,我们的计划就不会如此顺利!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花舫,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报仇,过了今晚,你觉得还会死多少人?难道每死一个人,你都要像现在这样一蹶不振吗?” “什么意思?”花舫拽住薛俞临的衣袖,一脸错愕,“明晚会死很多人?主子,你明明说过,薛家军绝不滥杀无辜,只杀对不起薛家军的人!” “是,到现在我也是这个想法,我们绝不滥杀无辜,绝不会沦落成苏德阳之流!但是花舫,你知道黑白联盟调查出来的名单有多长吗?丞相府的隐卫,有多少人在十年前充当刽子手!你以为刘非当年能够轻而易举灭掉整个押运粮草的队伍是因为他占据有利 地形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吗?你错了,大错特错,这只是苏德阳给皇上的说辞!丞相府的隐卫,就是当年押运粮草的队伍中的一部分!他们和刘非内外勾结,杀了其他无辜的士兵!”薛俞临双目猩红,精致漂亮的五官微微扭曲,盈满了愤怒和憎恨,“他们的双手早就沾满了鲜血!花舫,他们早就该死了!” 花舫后背阵阵发寒,为苏德阳的丧心病狂,也为薛俞临的偏执疯狂,“你可以把这件事交给皇上——” “呵呵,皇上?”薛俞临冷笑,他取过花舫手心里的纸条,一点一点揉搓成一团,然后用力一捻,纸团化为了齑粉,他轻蔑而盛气凌人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他昏庸无能,我父亲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吗?我用得着筹谋数年,甚至不惜替苏德阳保护他的女儿吗?”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睨了一眼怔愣的花舫,他用力推开窗,将指尖的齑粉洒在屋外,寒风卷起他的墨发飞舞,他收回手,脸色又恢复成了一贯的漫不经心,他轻声道:“我不相信他,我父亲为了这个国家戍守边疆数年,让他安枕无忧的坐在皇位上,但终究不敌文官手中的笔杆子。” 第二百三十三章 第二次闹鬼 薛俞临嗤笑一声,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你觉得我把他们交给皇上,皇上会不会因为文官的求情而网开一面?” 花舫不知道,对于皇上他一无所知,只从薛俞临和他师傅的口中听到过一星半点,所以他对皇上素来没有好感,但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等薛俞临报完仇,他就要走了,回到他的山谷,当一逍遥散人,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他之所以对杨清的重伤抱有如此大的愧疚,就是因为他不想离开后背负着一条人命活一辈子。他选择帮薛俞临报仇,但从没想过要杀任何无辜之人。 他垂下头,轻叹一声,“若这些人死有余辜,我没意见,主子,我只是担心你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做出后悔莫及的事。苏卿卿的为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当初她肯用玉佩换全府下人的性命,足以证明她比任何人都要重感情。你不要因此伤了她的心,彻底断送你们之间的一丁点可能。” 花舫绕过他走到窗前,他轻轻合上窗,彻底阻隔窗外寒冷的风,他仰头望着薛俞临,他也正凝视着他,一眨不眨 。花舫轻笑,“我虽然明白的道理不如你多,但这件事我是局外人,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不用庸人自扰。苏卿卿喜不喜欢杨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喜欢你。”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喜欢,只不过她不愿意继续喜欢罢了。 薛俞临蓦地睁大眼睛,神色一半不知所以然的困惑,一半不敢相信的欣喜,花舫调皮地眨了下眼睛,轻笑道:“我去下达命令了。” …… 送女儿回到清璃院,苏德阳见天色尚早,便急匆匆赶去见驱鬼道士了。苏卿卿站在院门口,神色复杂的望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了,她才转身走进屋里,温暖的浪潮瞬间席卷而来,驱散冬日的寒意。 杨钰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冒了出来,他盯着苏卿卿身上略显宽大的披风,有些好奇地捏了捏紧紧脖子上的绒毛,“这是丞相的披风吧?你刚刚怎么没有还给他?” 苏卿卿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他这才看见苏卿卿**的眼睛,他愣了一下,抬起苏卿卿的下巴,“你哭了?他欺负你了?” 和父 亲不久前说的话一模一样,苏卿卿失笑,她拍掉杨钰的手,“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会被欺负呢?难道我看上去这么弱不禁风?” 杨钰揉了揉被拍得有些生疼的手,撇了撇嘴,“在薛俞临面前,你确实弱不禁风。”但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恶魔。 “是吗?”苏卿卿似笑非笑,“可刚刚弱不禁风的我狠狠打了薛俞临一巴掌,估计到明天他的脸都是肿的。”她伸手解下披风,转身随手搭在椅子上,以此掩饰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和失落。刚刚被拍掉的**再次缠了上来,杨钰高高抬起她的下巴,露出纤细修长的脖子。 不好,暴露了! 脑海中刚冒出来这个念头,她就听到他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他居然敢打你?”话音刚落,他松开手,转身就往外走,苏卿卿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的手,“杨钰你等一下!” 杨钰回头看她,满脸怒意,“等什么?苏卿卿,你还想替他说话不成?你知不知道他再用力一点,你就死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想杀你了,你还袒护他做 什么?” 苏卿卿被他劈头盖脸的指责砸得头昏脑涨,听到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想杀你了她脸色一白,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她抬眸看着杨钰,琥珀色的瞳孔弥漫着深不见底的痛楚,“我没想袒护他,杨钰,他马上就要走了,从此以后和我再无任何瓜葛,你就让他安静的走吧,不要因此生出任何波折。” 杨钰默了默,安静下来,他抽出自己的手,拉着苏卿卿在桌前坐下,他沉着一张脸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膏药,然后抬起苏卿卿的脸,为她上药。 冰冰凉凉的药涂在脖子上,苏卿卿有些痒,但她看出杨钰生气了,所以强忍着不出声,直到他上好药,她才低下头,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她讨好地笑道:“杨钰,谢谢你。” 杨钰看都不看她一眼,他抱起膏药走到一旁的柜子,拉开抽屉将膏药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苏卿卿转了转眼睛,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她迈着小碎步跑到杨钰身旁,笑道:“玉禾在做午膳,我们去帮她的忙吧?要不然她一个人太辛苦了。” 杨钰居高临下 睨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她说有落槿帮她就够了,不需要别人。” 把落槿忘记了。苏卿卿懊恼地敲了下自己的额头,正想该如何哄杨钰开心,杨钰忽然伸出手捏了下她的脸颊,“不用担心,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我生的是他的气。”薛俞临作为一个男子,说什么也不该如此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你明天继续跟着我练武吧,等你什么时候能够保护自己了,我才能放心。” “好。”苏卿卿眉开眼笑,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 然而他们都没料到,当天晚上,丞相府又闹鬼了,虽然没有上次规模大,但依旧吓到不少人,甚至闹出了人命,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就扔在苏德阳的院子不远处。 苏德阳被鬼哭狼嚎之声吓得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挨到声音消散,他再也无法忍受了,提着灯笼急匆匆赶去见驱鬼道士,谁知刚走没多久,就看到了那具被扔在花丛里的尸体,身下的土地被鲜血染红,尸体双眼大睁,面色狰狞,歪着头望向苏德阳的方向。 第二百三十四章 隐卫 苏德阳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跟在他身后的丫鬟们放声尖叫,乱作一团,逃跑的逃跑,晕倒的晕倒。灯笼掉在地上,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尸体的脸上,苏德阳后背生生吓出一层黏腻的冷汗,他连滚带爬地地跑回了房间里,将门窗紧紧锁住,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经过这一吓,苏德阳病了,苏卿卿醒来听到这件事带着杨钰和玉禾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时,苏德阳已经烧糊涂了,躺在床上不停地说胡话,苏卿卿一边让下人去请大夫,一边让玉禾去熬姜汤。 她打来热水,用帕子擦拭父亲额头上的冷汗,然后亲自喂父亲喝下姜汤。不知道是不是姜汤起了作用,父亲虽然烧没有退,但不在胡言乱语,他眉头紧皱,呼出的气体十分灼热,全身的温度也高到吓人。苏卿卿取下父亲额头上的帕子,换了另一条微凉的帕子搁在上面。 杨钰领着大夫走进来,苏卿卿连忙起身让位,紧张的看着大夫把脉,片刻后大夫收回手,淡定地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放心吧,令尊只是惊吓过度,一时间急火攻心才导致高热,我开一副安神的药,喂他喝下去后睡一觉,等发了汗就好了。” 大夫走到桌前提笔开药房,然后交给一旁的杨钰,嘱咐道: “按照这个药房去药铺抓药即可。” 杨钰收好药方,送大夫离开后立马去药铺抓药,然后匆匆赶回来帮玉禾一起煎药。 安神药灌下去后苏德阳果然睡得安稳多了,苏卿卿让人去请小岚过来帮忙照顾父亲。她转身进了厨房,在玉禾的帮助下煮了一桌清淡的早膳,她在粥里加了些安神的酸枣仁和远志,让人端下去给丫鬟和下人每人一碗趁热吃了,然后把煎好的药分给大家。 等忙完这一切苏卿卿早已饥肠辘辘,她再也顾不上粥里有她最讨厌的中药,大口大口灌下去一碗后,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苏德阳这一烧就是一整天,直到傍晚才退下来,苏卿卿高悬的心总算回到原位。等到暮色四合,丞相府再次陷入黑暗时,苏德阳才醒了过来,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急着赶去驱鬼道士那里,让他救救他,根本不听苏卿卿的劝,还把苏卿卿赶回了清璃院。气得苏卿卿索性不管他了,反正烧也退了,又有隐卫跟着他,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苏卿卿打了一个哈欠,推门而入,冷不丁瞧见黑暗里站着一个人,一颗心差点跳出来。杨钰立马握紧腰间的剑,将所有人护在身后,冷眼看着屋里的人,“谁在那里!” 黑色的人影慢慢走 了出来,他站在他们不远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是前几天被苏卿卿威胁过的隐卫,他单膝下跪行礼,“见过大小姐。” 苏卿卿亲自走到他面前扶他起来,瞌睡虫瞬间跑得一干二净,“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是。” 苏卿卿的心重重一跳,她抿了下唇,回头望了一眼小岚和玉禾,她们知趣地退了下去。等她们走远,她才扭头看向隐卫,沉声问道:“和昨晚的闹鬼风波有关?” 杨钰神色一凝,直直盯着隐卫,隐卫点头,“没错,昨夜闹鬼一事皆是人为,而且,装神弄鬼的人都是隐卫。” 苏卿卿大惊失色,“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杨钰凝眉想了一下,他开口,声音浅浅散在冷风里,低沉得有些诡异,“那些人应该不是隐卫,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掉包了吧?” 隐卫长叹一声,面有愧色,“杨钰兄说得没错,是我疏忽了,没发现身边的人早已被调换。”隐卫为了安全,彼此都不熟,又因为人数众多,经常换岗位,所以被调换了也没有丝毫察觉。“我听了大小姐的话,所以处处留心,没想到昨天深夜,竟意外看到本应该躲在暗处保护丞相和大小姐的隐卫在装神弄鬼,我——我甚至亲眼看到他们杀了一名 隐卫,然后抛尸在丞相的院子附近。” 因为手段极其残忍,直到现在他想起来还浑身发毛。 苏卿卿知道他说的那具尸体,因为她恐血,杨钰提前让人处理了那具尸体,等她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焕然一新,丝毫看不出鲜血的痕迹。 苏卿卿心里有些不安,“你有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 “没有,本想告诉丞相,但他一直昏迷不醒,我只好先告诉大小姐。” 苏卿卿捏着下巴凝眉思考,这件事说明有人要对丞相府下手,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薛淖的儿子!她扭头看向杨钰,“李勇大哥有传来消息吗?他查到薛淖大将军的儿子的消息没有?” 杨钰摊手,“没有。” 苏卿卿咬了咬指甲,她走进屋里,将灯笼放在桌子上,她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仔细想了想,她提出疑惑:“你们说,他会不会已经潜伏在丞相府里了?” 否则隐卫秘密监视,为何一直没发现问题,直到昨晚再次闹大才突然发现,隐卫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人调换了。可见薛淖的儿子对隐卫们十分熟悉。 杨钰跟着走进来,“这确实有可能,你心中有人选了?” “没有。”如果有,何至于到现在还处在被动中?苏卿卿看向站在门口的隐卫 ,今晚的天气不好,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之下,屋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穿着夜行衣的隐卫站在那里,仿佛即将融入黑暗消失不见。苏卿卿心里的不安更甚了,她问隐卫:“你呢,心里是否有可疑的人选。” 呼啸的冷风从门口灌进来,桌上的灯笼微微晃了晃,他们的影子在地上快速摇晃,沉闷压抑的气氛让人有些喘不过气,隐卫的声音被冷风吹得支离破碎,“可疑的人不少,但他们是不是你说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苏卿卿叹口气,挥手让他退下,“这件事我再想想吧,实在不行我明天去问问李勇。” 隐卫应了一声是,关上门离开。屋里只剩下苏卿卿和杨钰二人,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苏卿卿烦躁的拽了拽长发,她揭开灯笼取出里面的蜡烛,点燃桌上的灯,房间瞬间亮堂许多。 两人大眼对小眼看了半晌,杨钰怀疑薛俞临就是薛淖的儿子,但他没有证据,加上苏卿卿昨天刚说薛俞临即将离开丞相府,她不想再生波折,所以他憋在肚子里没说。 只是杨钰没料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即将到来,而这一切早已无法回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宁愿现在将一切都说出来,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 第二百三十五章 小白猫 苏卿卿本来有些纠结要不要去找李勇问问,但苏德阳派人前来传话,因为闹鬼事件,驱鬼道士准备再举行一场仪式,父亲让她一同前往观礼。 苏卿卿嗤之以鼻,这件事明明是人为,驱鬼道士却说成是鬼魂作祟。她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揭穿他的谎言,如果不是他,父亲就不会天天一有时间就和他坐而论道,昨晚的事隐卫也能及时禀告父亲,就不需要她一个人枯坐在这里冥思苦想谁才是薛淖的儿子了! 不顾杨钰的阻拦,苏卿卿气鼓鼓的往外走,跨出房间,恰好院门从外面打开,花舫一手费力的抱着小白猫,一手提着灯笼颤颤巍巍迈进院子里,看到苏卿卿,他抬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甜笑,“卿卿姐姐。”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偏头轻声问拽着她披风企图阻拦她出去的杨钰:“他的弟弟?”杨钰的脸色比她还要古怪,他点头,“嗯,是他的弟弟。” 苏卿卿从他手里救出自己的披风,她走到花舫的面前,伸手接过他的灯笼,有些好奇,“你怎么来了?”她探头看了一眼院外,“就你一个人吗?天色这么黑,你也不带一个丫鬟替你打灯笼。” 花舫腼腆地笑了笑,“我不喜欢有人跟着我, 反正哥哥说丞相府很安全,我一个人出来也没事,他放心。” 苏卿卿脚下一个踉跄,脸色更加诡异了,她偷偷打量花舫,怀疑他被鬼魂附身了。薛俞临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怎么可能说这里安全?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把花舫引进温暖的房间里,一直站在门口的杨钰突然“咦”了一声,苏卿卿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他:“你也觉得他很奇怪?”说完,她不等杨钰回答,捏着下巴自言自语:“昨晚府里刚闹了鬼,还闹出了人命,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他居然说他哥哥很放心他一个人出来,怎么看都觉得匪夷所思。” 杨钰方才一直在想如果薛俞临就是薛淖的儿子,两次闹鬼风波的幕后主使,那他的弟弟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上次试探他的武功未果,他一直以为花舫只是个普通的小鬼,是哥哥多虑了,但如今看来,花舫确实不简单。 想得太入神,以至于他根本没听见苏卿卿和花舫的对话,他轻轻拽了下苏卿卿的衣袖,指着花舫怀中的小白猫,“我想说的是它,你看看,你觉得眼熟吗?” 苏卿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小白猫蜷缩在花舫的怀中,睡得十分香甜。苏卿卿忽然想到,杨清哥离开 的那一天,这只猫也在。她耸了耸肩,“就是那只害你打翻饭菜的猫,我还以为它已经走了,没想到又见面了。” 花舫狐疑地看了一眼怀里的猫,“卿卿姐姐,你们认识这只猫吗?” 苏卿卿笑着点头,她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小白猫柔软的脑袋,“不算认识,不久前它突然出现在我这里,还害得杨钰打翻饭菜,后来就消失不见了,没想到又见面了。这是你养的猫?” 花舫见她喜欢,就把猫塞进苏卿卿的怀里,他举起猫的前爪捏了捏,笑眯眯道:“不是我养的,这是哥哥不久前抓到的野猫,说送给我做个伴。”或许是得到薛俞临的真传,他撒起谎来同样脸不红,心不跳。 “哦,是吗。”苏卿卿云淡风轻的笑了笑,绝口不提那个人,小白猫被摸得有些不舒服,睁开眼睛懒洋洋看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眼睛和苏卿卿的很像,它抖了抖耳朵,换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苏卿卿看得玩心大起,一边逗弄小白猫的耳朵,一边漫不经心问花舫:“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因为我想让卿卿姐姐为它取一个名字,”花舫也蹲下来,揉着小白猫背上的毛,一脸苦恼,“哥哥取的名字太难听了,他说这只 猫一身白,不如就叫小白……我不喜欢。” 再次从花舫口中听到有关那个人的消息,苏卿卿指尖一颤,她抿了一下唇,笑着转移话题,“可你来的着实不巧,我爹爹不久前刚派人叫我,我得去前院一趟,不如你改日再来?” 花舫委屈地垂下头,他绞了绞手指,“那好吧,但是姐姐,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什么条件?” “能让小白猫在你这住一晚吗?等你忙完回来看着它好好想想它的名字,我相信姐姐一定能取出一个超级棒的名字。”花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熠熠生辉,闪动着渴望。 原本拒绝的话到了唇边又被她咽了回去,苏卿卿丢盔卸甲,她伸手捏了捏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好,姐姐答应你。” 花舫振臂欢呼一声,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谢谢姐姐,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说完,他撒腿就跑,远远把苏卿卿要让小岚送他回去的话抛在了脑后。 苏卿卿望着他小小的身影一溜烟消失不见了,她失笑,“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像——”她戛然而止,硬生生把“他哥哥”三个字消散于唇边,她若无其事的抱着小白猫起身,看向一旁视若无睹的杨钰,“不如我抱着它一起去吧 ?” 杨钰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就不怕它突然窜出去,吓坏别人?” “你以为别人都像你啊,这么胆小。”苏卿卿促狭地抿嘴轻笑,她低下头,笑着问怀里的小白猫,“你说对吧,小不点。”一股奇怪的味道从小白猫身上传来,苏卿卿嗅了嗅,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什么味道啊,这么奇怪。” 杨钰幸灾乐祸,“叫你嘲笑我,活该了吧。”苏卿卿眼珠子一转,猛地将小白猫举在他的面前,一股怪异的味道扑鼻而来,杨钰登时后退几步,他捂住鼻子,一张隽秀的脸皱成一团,“他们多久没给猫洗澡了?” “有这么夸张吗?”苏卿卿举着猫凑到面前轻轻嗅了嗅,那股浓郁的怪味强势钻进鼻子里,呛得她眼泪差点流出来,她立马把小白猫放在地上,用手使劲在鼻子前扇了扇,“真奇怪,它身上的味道怎么越来越大了?熏死我了。” 被放在地上的小白猫一动不动,从它身上散发出的怪味迅速蔓延到整个房间,杨钰察觉到不对劲,想要开窗通风时浑身突然一软,他半跪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突然听到“噗通”一声,他勉强抬头,看到苏卿卿昏倒在地,随之他也陷入了昏迷。 第二百三十六章 薛俞临的身份 清璃院外,一个小小的身影依靠在墙边,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不知何时乌云压顶,整个天空像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一丝明光。花舫收回视线,他回头望了一眼没有一丁点儿声音的清璃院,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愧疚和怜悯,“对不起,苏卿卿,但有些事情对于而言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运……” 对薛俞临,同样是一种幸运。 花舫转身离开,这场复仇的大戏,是时候落幕了。他的身后,隐隐传来铃铛的声音,那是驱鬼道士在举行仪式,那里火光通明,苏德阳坐在看台上如痴如狂的望着火光里扭曲哀嚎的鬼影,对他而言,那就是害他生生吓出一场大病的罪魁祸首!只要它们灰飞烟灭,他就安全了! 全然不知,真正的危险正在慢慢靠近! 花舫回来时,不大不小的院子里站满了人,个个穿着和隐卫一模一样的夜行衣,井然有序地排成方阵。花舫绕过薛家军,一眼看到了负手而立的薛俞临,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漆黑的眸中充满希冀。花舫朝他轻轻点头,他眸色闪了闪,隐隐有一丝温柔和不安。 薛俞临握紧双拳,安静地看向清璃院的方向,只要过了今晚,只要苏卿卿一 觉睡到天亮,就什么都结束了,他会把她照顾得很好,会瞒着她一辈子,亦会用余生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 只要过了今晚! 薛俞临转瞬间变得冰冷无情,他举起手,沉声道:“薛家军听令,顾子羽列出的名单已经发给你们了,名单上的人格杀勿论!但是,你们不准对任何无辜之人下手,听明白了吗?” 薛家军们郑重点头,个个神情肃穆,他们握紧腰间的刀,冰冷的武器在叫嚣着杀戮!薛俞临用力劈手直指前院,声音冰冷:“出发!” 上百名薛家军快速离开,片刻后偌大的院子只剩下花舫和薛俞临二人,花舫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这是可以号令黑白联盟的令牌,子羽姐姐让我交给你,她说待今夜大仇得报,这个世界上将再也没有黑白联盟的存在,只有薛家军!” 黑白联盟除了从薛家军中挑选出来的顶尖人物,还有曾经遭受迫害的薛家军的家眷,比如墨菊和墨兰等人。 薛俞临接过令牌,“女子不能充军,顾子羽她们准备怎么办?” 花舫双手背在身后,“子羽姐姐决定退出清音阁,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她会嫁给子湛哥哥,从此相夫教子。至于其他人,除了墨兰 决定加入军医和薛家军共进退,其余决定归隐山林,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薛俞临沉默,半晌之后轻声道:“这样也好。”这些年确实难为她们了,不仅要在清音阁卖艺隐瞒身份,还要套取有用消息。 而另一边,清脆的摇铃声越发空灵,直直钻进苏德阳的耳中,密密麻麻的符咒声更是让他头昏脑涨,他摇摇头想要清醒清醒,高台上的驱鬼道士却突然变成了两个,他一怔,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居然变成了三个。苏德阳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想要站起身却惊觉自己浑身发麻,高台上的驱鬼道士一眨眼间又变成了四个,晃得他头晕眼花。 浑浑噩噩间,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苏德阳浑身一激灵,眼前的幻觉如迷雾一般散去,高台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何时那里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他瞪大眼睛,这才发现耳边全是凄厉的惨叫声和哀嚎,夹杂着尖叫和哭声,听得他头皮发麻。心脏砰砰直跳,苏德阳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尾凉透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切都让他胆战心惊, 他想要放声大叫,嗓子却火烧火燎的疼,他张开嘴只能发出轻微的气流声。 卿卿,快跑!快跑! 他奋力挣扎,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人绑在了椅子上,他大惊失色,迅速扭头看向四周,场地混乱不堪,借着高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看到了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隐卫,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击毙命! “来人呐……”他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出口的声音软弱无力,微微发着抖,“来人呐……快来人呐……” “别喊了,”驱鬼道士缓步走过来,他手中握着一把剑,锋利的剑刃滴答滴答往下淌血,他冷冷一笑,站在苏德阳的面前,剑尖直指他的咽喉,“这里早就被我们团团围住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苏德阳用力挣扎,“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你们想干嘛?为什么要杀人放火?” “我是谁?”驱鬼道士低低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他嘲弄地勾起唇角,声音不再是平常的苍老和慈祥,变得更加浑厚年轻,泛着冰冷的杀意,他居高临下望着苏德阳,一字一句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林,名暮影,字唤苍。” 唤苍……那不就是!苏德阳心里一惊,“你是俞临的师傅 ?”林暮影冷笑,“没错,我就是俞临的师傅。”他伸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一双勾人的桃花运,挺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和潇洒。他冷冷将人皮面具扔在地上,嗤笑一声,“苏德阳,你大概还不知道俞临姓什么吧?” 苏德阳心头重重一跳,隐隐有一个糟糕的猜想,他怔怔看着林暮影,“姓、姓什么……” 林暮影弯下腰,凑近他的脸,“你这么聪明,能立于朝堂上十年不败,凭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苏德阳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他死死闭上眼睛,林暮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府中闹鬼,他请他来驱鬼,第一次闹鬼的鬼魂经多人证实,是一只军队,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薛淖和他的薛家军……林暮影又是俞临的师傅…… 苏德阳颓然一笑,“姓薛,对吧?他是薛淖的独生子……” 林暮影吹了一声口哨,拍手笑道:“真聪明,我该夸你真不愧是当朝丞相吗?”话语中充满讽刺,染血的剑刃在苏德阳的眼前轻轻晃荡,刺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面如死灰,连躲的心情都没有。 第二百三十七章 地狱 林暮影在苏德阳肩上的穴道一点,他用剑割断绑绳子,拽住苏德阳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你费尽心机建立起来的丞相府,你用力十年的时间,是如何一夜间付之一炬的。”他冷笑,拖着他往外走,跨出花园,他直直拖着他向后院走去,一路上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苏德阳老泪纵横,后悔不已。 整个丞相府几乎陷入了火海,寒风卷起热浪直上云霄,天空被撕裂成两个颜色,一个暗沉的黑,一个艳丽的红,沉闷压抑的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窒息的味道。 火焰燃烧的声音,惨叫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充斥着苏德阳的整个耳膜!他麻木地任由林暮影拽着走,耳边传来他冰冷不屑的声音,“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这个人间地狱,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你,你难道不应该好好欣赏一下吗?” 杀戮者朝他投来憎恨的目光,被屠戮的人、吓坏的人含泪看着他,眸中皆是悲愤和恐惧。恍惚中,苏德阳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睛,安静的看着他,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 是薛淖…… 薛淖在世时,总是这样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时候,他还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小 官,而薛淖,是人人称赞的常胜大将军,他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羡慕着薛淖,而薛淖,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苏德阳想要伸手挥开幻影,但他全身僵硬到无法动弹,那双安静的眼睛一眨不眨,绞得他的五脏六腑都痛了。 所以季棠提起那个计划时,他虽然犹豫了,但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因为他太讨厌薛淖高高在上的模样了…… 林暮影冷眼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隔一段距离就有死尸,薛家军们举着染血的剑匆匆离去,寻找名单上的下一个目标。有无辜的幸存者看到他们过来,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 “看到眼前的场景,苏德阳,你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无动于衷?怎么可能做到……苏德阳张着嘴喘息,除了轻微的气流,他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一种陌生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苏德阳想到了十年前的战场,一封封从前线送回来的亲笔信,不是边关告急就是请求支援,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死亡数字,压迫着所有人的神经。那时候,他冷眼旁观,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现在,轮到其他人屠戮,轮到其他人冷眼旁观,轮到其他人无动于衷!一切兜兜转转,不过是回到了原点 。 整个丞相府笼罩着死亡的阴影,唯一的静谧只剩下清璃院,屠戮、求饶和哭泣仿佛和这个地方毫无关系。清璃院的后花园深处,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伍兮一脚踢开破损的门,她缓缓走出小黑屋。 伍兮冷冷一笑,仰头望着深沉的夜幕,她会武功,这种小房子根本拦不住她。听到外面的喧嚣,她知道薛俞临已经行动了,她一直在等这一天,如果她能助薛俞临一臂之力,说不定她能将功折罪,让薛俞临原谅她。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名女子,她能看出薛俞临对苏卿卿究竟有多在乎,所以,他绝不可能让苏卿卿亲眼看见这场杀戮,一是为了保护她,二是为了和她在一起。伍兮捏紧拳头,脸色阴沉下来,薛俞临是她的人,她绝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 伍兮大步走出树林,看到秋月的坟墓,她目光一动,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她足尖一点,消失在黑暗里。 片刻后,伍兮推开苏卿卿房间的大门,她捂住口鼻,果然看到了昏迷不醒的苏卿卿和杨钰,看到小白猫,她蹙眉,有些疑惑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伍兮慢慢走过去,闻到小白身上传出来的浓郁味道。她轻轻嗅了嗅,是墨兰研制的迷药,遇热挥发,这个房间十 分温暖,挥发的速度一定很快,怪不得连杨钰都中招了。 伍兮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解药塞进苏卿卿的嘴里,她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灌进苏卿卿的嘴里。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苏卿卿悠悠转醒,头有些痛,她揉着太阳穴坐起来,突然看到一个披头散发浑身酸臭的人影,她头皮发麻,差点不受控制的大叫出声。披头散发的人抬眸定定看了她一眼,苏卿卿才从她肮脏不堪的脸上认出她是被自己关进小黑屋的伍兮,她定了定神,从地上爬起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伍兮微微一笑,“秋月托梦给我,说你有危险,将我放出来让我救你一命。” “秋月?”苏卿卿一脸狐疑,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伍兮耸了耸肩,伸手指着屋外漫不经心道:“大小姐与其纠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外面早就变天了。” 不远处的天空被火焰染成了深红色,浓烟滚滚,凄厉的哭喊声隐约可见,苏卿卿脸色顿时一变,她推开伍兮,提起裙摆跑了出去,“怎么会这样……”她呆呆望着不远处冲天的火光,哀嚎,求饶,惨叫,哭喊直直刺进她的耳中。 怎么会这样 …… 苏卿卿脑子嗡的一声乱成一团,她麻木的走下台阶,麻木的推开院门,嘈杂的混乱仿佛近在咫尺,从四面八方传来,她朝前院走去,越走越快,最后拔腿狂奔。 一抹刺眼的颜色突然闯进她的视线,苏卿卿蓦地停下,她的呼吸一瞬间乱了,浑身僵硬麻木,止不住的颤抖和恐惧。一具尸体横亘在路的正中央,双眸大睁,脖子上的伤口汩汩冒出鲜血,流淌了一地刺眼的猩红。苏卿卿自虐一般直直盯着死尸,呼吸急促,眼眶通红。 脑海中倒在血泊里的少女和眼前的死尸轮番出现,围着她转来转去,转得她头疼欲裂,她捂住脑袋放声尖叫!一整颗心麻痹到没有知觉,苏卿卿麻木地抬起头,茫然无措的环顾四周,恍惚中有种自己陷入噩梦的错觉,她踉踉跄跄地朝前走去,跨过死尸的那一刻眼泪掉得猝不及防…… 越往前走,死尸越多,屠戮者对她视若无睹,举着染血的剑匆匆而过,脸上挂着狰狞残忍的冷笑。房屋燃起大火,热浪扑面而来,无处藏身的丫鬟下人缩在角落里失声痛哭。 苏卿卿的脸苍白到几乎透明,她放眼望去,到处是一片刺眼的红色,红色的大火,红色的鲜血,红色的大地……这里宛若修罗地狱! 第二百三十八章 神志不清 父亲!苏卿卿突然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父亲怎么样了? 苏卿卿跌跌撞撞地朝父亲的院落跑过去,恨不得立马飞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随之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她脚步一顿,整个人从头凉到脚,那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惨叫,出自女子之口!她僵硬而缓慢地回头,一身黑的隐卫残忍地将剑刺进丫鬟的胸膛,丫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口中溢出鲜血——隐卫毫不留情的抽出剑,丫鬟**一声,软软倒在地上,黏腻的鲜血不停的从胸口汩汩冒出,隐卫看都不看她一眼,举着剑朝一旁惊慌失措的剩下几人走过去! 她们都是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 “住手……”苏卿卿瞪大眼睛,她迈着僵硬的步子,死死瞪着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戮者,“住手……” 你们杀死拥有反抗能力的隐卫不够,还要对付毫无反抗能力的女子吗? 杀戮者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一把拽住丫鬟的长发,再次举起了屠刀——“住手!”苏卿卿咆哮,然而那把剑还是毫不留情刺进了丫鬟的胸膛,丫鬟绝望地看着她,眼泪滚滚而落……苏卿卿错愕地瞪大眼睛,冰冷的风呼啸而过,不 远处的大火烧得更旺了,苏卿卿却有种掉入冰窟的错觉,好冷好冷,冷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连续杀了两人,杀戮者并没有就此收手的打算,丫鬟逃跑中不小心跌倒在地,她撑着地步步后退,摇头求饶哭得泣不成声。 住手!住手!住手! 苏卿卿突然间不知哪来生出来的勇气,她猛地扑过去死死抱住杀戮者的腰,红着眼睛对吓懵了的丫鬟大吼:“快跑!告诉所有人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丫鬟大哭着点头,她撑起身体,刚跑了两步,被苏卿卿缠住的杀戮者冷冷一笑,猛地将剑掷了出去——长剑直直贯穿丫鬟的身躯,然后“叮”的一声插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丫鬟的身躯轰然倒地,苏卿卿不可置信地瞪着无声无息的丫鬟,耳朵嗡嗡作响。杀戮者拽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拧,一声脆响,胳膊传来钻心的痛,疼得苏卿卿眼泪直直往下掉,杀戮者冷哼一声,将她狠狠甩了出去——苏卿卿扑在地上,洁白的衣裙染上鲜血的颜色,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眼泪掉在血泊里,晕开一朵朵洁白的花,转瞬即逝。 苏卿卿狼狈地爬起来,右手完全不听使唤,传来阵阵 钻心的疼。她怔怔环顾四周,尸横满地,血流成河,大火肆虐,修罗地狱!苏卿卿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捂着眼睛失声痛哭。 “卿卿?”一声熟悉的呼唤穿过恐怖的喧嚣落进她的耳中,苏卿卿放下手,泪眼朦胧中看到了父亲,他的脖子上横着一把剑,苏卿卿顺着剑目光上移,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男子看到她似乎很意外,他微微凝眉,目光复杂。 苏卿卿摇头,“不要,求你不要……”她踉跄着想要走过去,眼泪汹涌而下,哭得像个孩子,“不要杀我爹爹,你们要什么都可以拿走,只求你们不要杀他……” 一只干燥的手忽然拽住她的手腕,苏卿卿回头,是薛俞临,他眉头皱得死紧,脸色苍白,漆黑的眸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俞临?”苏卿卿疑惑地**,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是来救她的吗?她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像握住救命稻草一般,哭着哀求,“俞临,拜托你救救我爹爹,你武功这么高,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拜托你了,俞临……” 薛俞临眼睫一颤,脸色愈加苍白,他闭了闭眼睛,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苏卿卿含泪的眼睛 ,她眼底的希冀让他痛不欲生,“对不起,苏卿卿。” 苏卿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薛俞临拂开手,他抽出腰间的长剑,一步一步朝苏德阳走过去。他的决绝和冷静让苏卿卿遍体生寒,她愣愣抬头,想要扑过去拦住他时伍兮忽然出现,伸手拽住她不听使唤的胳膊,苏卿卿疼得冷汗直冒,她死死盯着薛俞临的后背,忽然苍凉一笑,“薛俞临!”少年背脊一僵,猛地顿住脚步。 苏卿卿冷眼看了片刻,忽然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你就是薛淖的儿子……原来你就是薛淖的儿子……” 枉她查了这么久,没想到薛俞临就是薛淖的儿子!冰冷的温度落在她的脸上,苏卿卿止住癫狂的大笑,她怔怔望着洁白的雪花飘落而下,任由它们落在脸上,化作冰冷的泪水蜿蜒而下。 冬日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大。苏卿卿垂下头,绝美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空洞的双眸绝望无助,“薛俞临,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钳制她的伍兮缓缓勾起唇角,笑得意味不明。 薛俞临后背紧绷,他死死握住长剑,骨节咯咯作响。大雪纷飞,迷离了他的视线,良久后,他 抿唇苦笑,“随你吧。”说完,他再次朝苏德阳走去。 苏德阳老泪纵横,是他错了,妻子说的对,他做的孽迟早有一天会报应在女儿的身上,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早!看到女儿泣不成声,看到女儿为他求饶,看到女儿向薛俞临求助,看到女儿希望落空后的绝望,他心如刀绞。 薛俞临提着剑步步逼近,林暮影松开他退后几步,走到一旁双手环胸,冷眼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薛俞临漆黑的双眸直直盯着苏德阳,想起了无辜惨死的将士,想起了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含冤而死的父亲,他双目阴鸷,比漫天大雪还要冰冷,“苏德阳,去另一个世界为我父亲和无数战死沙场的将士们赔罪吧!” 他举起剑,咬牙狠狠挥了下去——“不要——”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吼,苏德阳人头落地,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得薛俞临满身都是,俊美的脸庞染上斑斑点点的血迹,美得触目惊心。 伍兮松开苏卿卿,看着遍地鲜血,她突然哈哈大笑——死了,苏德阳终于死了!主子大仇得报,而她,也终于如愿以偿让苏卿卿恨上了薛俞临!她成功了,她成功了!哈哈哈哈…… 第二百三十九章 错了 苏卿卿趔趄一下,颓然倒地,耳边嗡嗡作响,嗓子突然一甜,她喷出一口鲜血,刺眼的颜色喷洒在洁白的雪地上,苏卿卿怔怔出神。 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卿卿,你的心里眼里只有他,可曾想过爹爹也会难过?可曾想过你在外面欢天喜地,爹爹在这里担惊受怕?你连我派去保护你的人都下药迷晕了,如何能让我放心?” “卿卿,爹爹老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对不起,对不起——苏卿卿眼泪汹涌而出,她一点一点攥紧冰冷的大雪,心痛如刀绞!爹爹,是我错了,我不该为了他而伤了你的心,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卿卿,如果在爹爹和他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苏卿卿记得她听到这个问题时呆滞了好久,最后给出的答案是“我不要!”她没办法在父亲和薛俞临之前做出抉择!可是现在她后悔了!“我选你!我只选你!”爹爹,你听到了吗?我只选你!你还能原谅任性的女儿一次吗? 胃里恶心的翻腾,苏卿卿死死按住腹部,呼吸急促,滚烫的泪水落在手背上,却怎么也无法温暖她支离破碎的心…… “我在想,你为什么喜欢俞临?他有什么好的?” “如果将来他骗了你伤害了你,你也会继续喜欢他?” “你不觉得 他出现的时机十分凑巧吗?若你那次出行没有遇伏,你还会认识他吗?” 苏卿卿浑身一僵,原来,杨钰早就提醒过她,是她!是她一直执迷不悟,死心塌地的相信薛俞临……苏卿卿抖了一下身体,刺骨的寒冷让她努力蜷缩起身体,想要汲取一丝温暖,但被鲜血浸湿的衣服早就凝结成冰,冻得她瑟瑟发抖。 父亲在落霞山遇刺一事后也开始怀疑薛俞临……如今想来,杀气腾腾的杀手只因为薛俞临的一击而纷纷撤离,明明处处透露着古怪,她却舍不得怀疑他一丝一毫! 是她,都是她!如果她没有在父亲捉拿薛俞临时用身体为他挡下一剑,或许父亲就不会死了! 苏卿卿死死捂住眼睛,眼泪拼命往下掉,灼伤了她的五脏六腑,刺入骨髓的冷意却让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却很堵,几欲窒息。 原来,害死父亲的人是她!如果不是她,薛俞临就不会进入丞相府,如果不是她,父亲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她,父亲就不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原来罪魁祸首,是她! 苏卿卿嚎啕大哭,凄厉的哭声响彻云霄…… 那一夜,大火肆虐,几乎将整个丞相府付之一炬。那一夜,大雪纷飞,埋葬了无数人的委屈苦楚。 苏卿卿不记得昏迷之 前发生了什么,等她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两天,小岚守候在床边眼睛**,看到她醒来小岚破涕为笑,笑着笑着眼泪却猝不及防掉下来。小岚说,她高烧不退,昏迷了正正两天;小岚说,丞相府已经没有了,薛淖大将军沉冤昭雪,薛俞临作为他的儿子封官加爵,成了京城里风头无两的话题人物,而另一个话题人物,则是死在大雪里的苏德阳,成了街头巷尾人人唾弃的小人…… 苏卿卿怔怔望着床顶,没有丝毫反应。 这里不是清璃院,也不是她的房间,她挣扎着爬起来,因为浑身无力,她差点又一头栽了下去。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她低低咳嗽一声,赤着脚爬下床。她要回家,这里不是她的家,她要见父亲,父亲还在等她回家! 小岚拦住她,急得快哭了,“小姐,你要去哪里?你先穿上鞋,你烧刚退,小心又受寒了。” 苏卿卿推开她,跌跌撞撞往外走,“我要回家,小岚,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不认识这里,爹爹找不到一定很着急……”嗓子火烧火燎的疼,她用力咳嗽,咳得撕心裂肺。 小岚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小姐……”丞相府早已一片狼藉,薛淖大将军沉冤昭雪的第二日,丞相府就被封了,大大的封条贴在大门上,繁荣了十年的丞相府彻 底沦为过去。 房门被推开,玉禾走进来,看到苏卿卿她惊喜地喊了一声“小姐”,随即蹙起眉头,连忙转身关上门,她大步走过来,“你怎么光着脚在地上走?衣服也不穿一件。”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棉衣披在苏卿卿的身上,“小姐,我们回床上吧?你的病还没有彻底好全。”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鼻音,显然刚哭过。 苏卿卿握住玉禾的手,面露焦灼,“玉禾,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和爹爹说……” 小岚转过身抹眼泪,不忍再看。 玉禾眼眶一红,她抱住苏卿卿,柔声安慰:“小姐,你先回床上休息,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这里是皇上赐给薛俞临的府邸,丞相府被封当天他就强制她们搬到了这里,当时苏卿卿昏迷不醒,杨钰虽然强烈反对,他了解苏卿卿,如果搬到薛俞临的府邸她一定接受不了!但是薛俞临把他关了起来,然后强制带走了苏卿卿。无奈之下,玉禾和小岚也跟了过来。玉昙和玉鸢因为会武功,也被薛俞临关了起来,至于落槿,玉禾让她先回家了。 曾经欢乐的一家人分崩离析,杨清不知所踪,杨钰和玉昙、玉鸢不知被关在了哪里,苏卿卿昏迷不醒,只剩下玉禾和小岚六 神无主。如今苏卿卿好不容易醒了,却神志不清,口口声声要回家,她们如何说得出丞相府已经就被封了这种话? “我不要,我要回家,我要爹爹!”苏卿卿摇头,她推开玉禾,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打开大门,冷风夹杂着风雪吹在她的脸上,她闭了闭眼睛,光着脚踏进雪地里。大雪没过脚踝,刺骨的凉意从脚底爬上后背,苏卿卿恍若未觉,麻木地走着。 小岚和玉禾追了上来,小岚扶住苏卿卿的胳膊,“小姐,你不要这样,我们回屋吧,好不好?” “我不要!”苏卿卿尖叫,她用力推开小岚和玉禾,自己却猝不及防摔进雪堆里。苏卿卿狼狈地爬起来,指尖冰冷麻木,她抱住膝盖瑟瑟发抖,茫然地看着漫天大雪,目光所及之处白茫茫一片。 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她的耳边说不知道初雪什么时候下,似乎是她的声音,又似乎不是。苏卿卿伸手接住雪花,喃喃低语:“下雪了……真好看……”她的余光瞥到手腕上的绷带,她一怔,慢慢撩起袖子,整只胳膊都缠上了绷带。刹那间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她闭了闭眼睛,强压下脑海里莫名其妙的画面,她伸手摸了摸缠上绷带的胳膊,刺刺的痛感传来,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我受伤了?” 第二百四十章 沉冤昭雪 “卿卿!”有人惊呼一声,苏卿卿身后传来快跑的声音,她还来不及回头,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打横抱了起来,她抬眸,对上一张精致漂亮的脸,男子头戴玉冠,面有疲色,他紧紧皱着眉头,漆黑的双眸划过一丝担忧和怜惜。 苏卿卿愣住了,这张脸好熟悉,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额头突突的疼,隐隐有恶魔在她的耳边低语,他说:“苏卿卿,对不起。” 苏卿卿死死捂住耳朵,面色惨白,恶魔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又继续开口:“苏德阳,去另一个世界为我父亲和无数战死沙场的将士们赔罪吧!” 残忍血腥的画面冲破迷雾,钻进她的脑海里,大火熊熊燃烧,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一地,掩盖住遍地鲜血,精致漂亮的少年举起长剑,朝对面的父亲毫不留情地狠狠挥了下去,她看到了父亲临死之前来不及说完的话,可是她听不见他的声音,耳边呼啸着狂风和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染红了整个世界——苏卿卿捂住耳朵失声尖叫!她死死闭上眼睛! 恶魔温柔的声音却在耳边回响,“卿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来人,快来人,去请大夫!”和记忆里的人声音一样,却比那个人多 了怜惜和温柔。苏卿卿睁开双眸,看到了恶魔漂亮的眼睛,黑得像那晚深沉的夜空,没有一丝光亮。 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在脑海中响起,是你害死了他! 他是谁? 他是你的父亲,你害死了他!你害死了他! 眼泪仓惶落下,苏卿卿用力挣扎起来,她猛地推开薛俞临,自己摔在了蓬松柔软的雪地上,她捂住耳朵大声尖叫,冰冷的声音却在脑海中不停地盘旋:你害死了他!苏卿卿,你害死了你的父亲!你是罪魁祸首! “啊啊啊——” 苏卿卿死死闭上眼睛,眼前却浮现出遍地的尸体,瞪大眼睛无神地看着她,鲜血汩汩冒出,流淌一地…… 是你害死了他们,苏卿卿,是你害死了他们! “啊啊啊——” 苏卿卿疯了一般放声尖叫,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脑海中肆无忌惮的声音,冰冷,嘲弄,一遍又一遍,挥之不去! 薛俞临蹲下身,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漆黑的眸中全是绝望,他轻轻抚摸苏卿卿的后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柔,“卿卿,已经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苏卿卿从恶魔身上感受到了温暖,熟悉的味道萦绕鼻端,她却觉得遍体生寒!她再次用力 推开薛俞临,手脚并用爬到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她死死闭上眼睛,死死捂住耳朵,不想听,不想看! 薛俞临保持着拥抱的动作,短短一瞬间,怀抱空无,微凉的温度随着她的逃离消散于无形,他眼睫颤了颤,僵硬地看向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苏卿卿,胸口的位置蓦然一痛,荒凉到无法呼吸…… 难道我们无法回到过去了吗?苏卿卿……他想要过去,可是刚刚走了两步,死死捂住耳朵的少女仿佛有所察觉,再次放声尖叫,凄厉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停下脚步。绝望一点一点蔓延,他像一个溺水的孩子,找不到自救的办法,只能任由自己在绝望的洪流里溺毙。 薛俞临握紧双拳,看了苏卿卿很久很久,久到浑身僵硬。他才后退一步,转身离开,嘱咐小岚和玉禾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我先走了,你们带她进去休息吧。”他顿了顿,想要再补充些什么时才突然发现,他们之间不知不觉中连能说的话都没有了。 疼痛的感觉猝不及防,薛俞临几乎落荒而逃,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合上门,背靠着木门缓缓下滑,他跌坐在地上,紧紧抱住头。这几天他一直很忙,忙到现在才抽出一点时间去看她, 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排斥让他无所适从。 那场屠杀,除了薛家军,还有一伙假扮隐卫的人,专门对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出手,等他抓到时,丫鬟们几乎被屠戮殆尽。杀了苏德阳后他马不停蹄审问这些人,却没有得到丝毫有用的信息,这些人都是死士,连死都不怕,等他为父亲沉冤昭雪后,他们已经咬舌自尽了。 他本想审问出结果还自己一个清白,他知道苏卿卿在乎丫鬟们的性命,尽管他也知道他杀了苏德阳,哪怕苏卿卿明白丫鬟不是他杀的,她也不会原谅他,可他就是忍不住在乎,忍不住想挽救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分一毫也好……说不定,他们还有在一起的希望呢? 薛俞临嘲弄地勾起唇角,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他挣扎着站起来,环顾陌生的环境,这座府邸是皇上赐给他的,一点都不比丞相府小,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他步履蹒跚地走向自己的床,一头栽倒在床上。杀了苏德阳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带着季棠和刘非敲响县衙的大门,县令一听他的来意,顿时满头冷汗,连忙让人去请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一听牵扯到十年前的冤案和当朝丞相苏德阳,两股战战,直呼不敢私自 做主,将这件事捅到了皇上面前,最后由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审问。 证据确凿,加上人证物证俱在,皇上一开始还为薛俞临前一晚的大动干戈而生气,一看到自己当年做的糊涂事,他自知理亏,立马昭告天下关于苏德阳的罪行,同时为薛俞临封官加爵,继承父亲薛淖的官职,又另外赐了一座不输当年将军府的宅邸。最后又命大理寺卿彻查此案,时至今日已牵连数名官员革职查办,和苏德阳来往密切的柳尚书更是直接被判处死刑,女眷流放永世不得回京! 作为苏德阳的女儿,皇上一怒之下想要杀了她以泄心头之愤,但被三皇子和薛俞临劝住了,三皇子更是兑现了当初的承诺,求皇上网开一面,饶了丞相府的所有下人,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不该为苏德阳的罪行而付出代价。 三皇子说得有理有据,又以天下苍生为理由,成功让皇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下朝后薛俞临向他表达谢意,三皇子却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薛将军不用谢我,我所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还苏卿卿的人情,你不必放在心上。”他说得光明磊落,但薛俞临分明从他眸中看到了一丝不怀好意,不知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苏卿卿来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储位之争 连着两天不眠不休,薛俞临这一觉却睡得并不踏实,仅仅两个时辰便醒了,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额头,起身推开门,一个欣长瘦削的少年站在廊下看雪,听到声音,他回头温润一笑,“主子,你醒了?” 薛俞临蹙了蹙眉,走到他身边,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领,然后他仰头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花舫,你已经恢复身份了,以后不用再叫我主子了,像从前一样唤我一声哥哥吧。” 花舫服了解药,一夜间从六七岁的孩童恢复到十六岁的少年,返老还童药让他的身体有些孱弱,不过林暮影说好好调养便可。他笑了笑,“临哥,我知道了。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季棠今早在狱中上吊,被人发现时已经断气身亡了。” 薛俞临抿唇,波澜不惊的黑眸里一如既往的冷漠和凉薄,季棠的死在他意料之中,苏德阳死后季棠就想过要寻死,他用苏卿卿的性命作为要挟:如果季棠不肯乖乖配合,他就杀了苏卿卿!季棠本就因为十年前一事而对苏德阳心怀愧疚,苏卿卿是苏德阳唯一 的女儿,他没办法无动于衷,所以在朝堂上供认不讳,把罪名通通揽在自己的身上:是他唆使苏德阳陷害薛淖,是他买通刘非劫走粮草,也是他买通县令剿匪然后偷偷放走刘非……一切都是他的错! 可是苏德阳已死,他的话死无对证,皇上也不在乎究竟是不是他唆使苏德阳犯下这等滔天大罪,他只知道,苏德阳做了,做了就是错了! 薛俞临淡淡“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花舫猜不透他的心思,索性继续看雪,他是在南方长大的孩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让他觉得震撼的同时也觉得十分好奇,伍兮教他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甚至比赛谁先能抓到小白猫。 想到伍兮,花舫挠了挠头,侧头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伍兮这两天缠着他嬉笑玩闹,和平常不苟言笑的少女差别太多,他知道,她缠着自己是为了探薛俞临的口风。 花舫犹豫了片刻,斟酌着开口:“伍兮她……” 沉默的少年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神色有些冷,“是谁解了苏卿卿的迷药,你们查到了吗?” 花舫默了默,他长 长叹了一口气,想到那晚晕倒在雪地里满脸泪痕的少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没有,当时太混乱了,并没有人留心,谁都没想到苏卿卿居然会醒过来。”后来又发生死士假装隐卫袭击无辜之人的事,他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顾及,等事后想要调查时却已经无从查起。 薛俞临面无表情的低头看了他一眼,又云淡风轻的移开视线,冰冷的温度比纷飞的大雪还要冷上几分,只一眼,就让花舫寒毛直竖,他面无表情道:“伍兮如何逃出来的?”他怀疑是她解了苏卿卿的迷药。 花舫:“她说大火蔓延到清璃院,点燃了关押她的小黑屋,所以她才能趁乱逃了出来。”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伍兮出现得比苏卿卿晚,应该不是她,苏卿卿醒来的时候清璃院还完好无损。” “是吗?”薛俞临安静地垂下眼帘,不置可否。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三天才停,积雪没过小腿,行走起来十分困难,三皇子带领府中的下人清扫整个京城大街小巷的积雪,赚足了百姓们的好感,大家谈起他时都在称赞。而对太子的评价却很一般, 最近更是避而不谈,直言不可说。原因是前两天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起最近京城里发生的大事时,对薛俞临和三皇子赞不绝口,却全程没有提到太子爷,乔装打扮的太子一怒之下把说书先生打了一顿,还把茶馆拆了。谁知说书先生一口气上不来,竟被活活气死了。 说书先生的家人闹到了县衙,寻死觅活要大人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就一头撞死在衙门。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县令不敢有所隐瞒,写了封奏折呈给皇上。身为东宫太子,竟惹上了人命官司,皇上一怒之下幽禁太子,罚他闭门思过。 最后三皇子出钱买了棺材安葬说书先生,甚至代替兄长登门致歉,一时间成为美谈,人人对他赞不绝口。 听到花舫的话,薛俞临轻嗤一声,端起茶杯啜饮,花舫坐在他的对面,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上,微微有些好奇,“临哥,你说太子爷是不是恃宠而骄了?居然敢当众打人,还活活把说书先生气死了。” 薛俞临睨了他一眼,他放下茶杯,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词——借刀杀人。他放下毛笔,将宣纸递到花舫的面前,“ 现在懂了吗?” 花舫似懂非懂的睁大眼睛,“你是说,这是三皇子设下的一个局?可是不对啊,太子爷出现在茶馆实属巧合,如果他没去,三皇子的局不就白设了吗?” 薛俞临摇头,“这个局万无一失,早在几天前三皇子就设好了陷阱,只等着太子爷自己跳进去。” 花舫有些不解的抬头看他,对上花舫懵懂的眼神,薛俞临下意识抿了一下唇,心里有些烦躁和落寞,“三皇子在积雪严重阻碍交通的时候带人洒扫就布下了这个局,在那之后,坊间都在夸赞他的功绩,尤其是茶馆的说书先生,一张嘴巧舌如簧,颇负盛名。连我听说了他对三皇子另眼相看,你觉得太子会不知道吗?” 他漆黑的瞳孔划过一丝复杂,带着点嘲讽和不屑,“太子为人狭隘自私,最容不得别人称赞三皇子,自然要亲自去看个究竟。”说书先生明显是三皇子的人,不仅猛夸三皇子刺激太子爷,还把他带出来欲盖弥彰,不仅如此,只怕太子爷对他这个刚走马上任的将军都不待见了。 果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薛俞临冷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第二百四十二章 利用 “原来如此!”花舫一敲掌心,恍然大悟。薛俞临淡淡扫了他一眼,默然不语,心中的烦躁和失落却如疯长的野草,越蹿越高。 花舫年龄尚小,心思单纯,根本不了解他,唯一了解他的师傅又因为无法适应京城的气候,加上这里是他的伤心地,他不愿久留,前两天已经告辞离开了。 薛俞临在这一刻无比想念苏卿卿,那一日落荒而逃后,他刻意不去见她,不去打听她的消息,她就像真的离开了他的世界,让他整颗心都空落落的。 他想见她,又怕见到她仇视的目光…… “主子,”隔着一扇门,下人在屋外单膝下跪,恭敬行礼,“有人求见苏小姐。” 苏小姐?薛俞临凝眉,他这里的苏小姐只有苏卿卿一人,虽然人人都知道苏卿卿现在住在他的府邸,但来见她的人,只有这一个。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门口,他推开门,看着毕恭毕敬的下人,“那人有没有说他是谁?” 下人摇头,“没有,只说要求见苏小姐,劳烦奴才禀报一声。” “带他去正厅,我亲自会会他。” “是。” 薛俞临转身进了屋里,他拿起墙上的剑挂在腰间,又拿起随手搭在椅子上的披风披上,大步去了正厅,留下花舫对着“借刀杀人”四个字怔怔出神,他在想,杀苏德阳的那天晚上,是否也有人在借他们的刀杀人? 薛俞临走进正厅,挥手让丫鬟们退下,他抬眸看向背对着他负手 而立的男子,“你是谁?” 男子转身,黝黑粗狂的脸上神情有些古怪,他蹙眉,不答反问:“苏卿卿呢?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薛俞临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声音微冷,“你是谁?”他执着于刚才的问题,寸步不让。 男子冷冷看着他,“我叫李勇,薛俞临,你对我应该有印象吧,利用了我这么多次,总算得偿所愿杀了老爷,你一定很得意吧?可你凭什么囚禁大小姐?把她交出来,我要带着她离开这里!”李勇越说越气愤,苏卿卿让他调查薛淖的儿子,他经过多方探查,顺着蛛丝马迹终于查到薛俞临和宁泽远的身上,当年唯一和高阳长公主接触过的人就是宁泽远,宁泽远那时候还是朝廷钦犯,高阳长公主为何要见他?为何见了他之后关押在牢里的薛淖的独生子不翼而飞了?他顺着这条线索一路追查下去,最后查到了林暮影的身上,被世人称之为唤苍的林暮影,正是薛俞临的儿子!他预感大事不妙,正想方设法通知苏卿卿的时候,就传来苏德阳已死、苏卿卿被囚禁的噩耗,他马不停蹄从宁泽远的老家赶回来,连洗漱都来不及,直奔将军府要人! 听到薛俞临的身世,他也怜悯他小小年纪就遭遇了这么多波折,对薛俞临杀了苏德阳一事,他理解,因为换了他,他也会这么做。但薛俞临利用他,甚至达到目的后还要囚禁苏卿卿的做法让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他杀了苏卿卿的父亲难道还不够吗?非要逼死她才甘心? “利用?”薛俞临凝眉,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李勇拍案而起,指着他义愤填膺道:“没想到薛将军敢做不敢当!白言是你的手下吧?他故意透露给我们季棠大管家习惯把书信藏在卧室的消息,诱使大小姐夜探大管家的卧室,可是她们一进去就昏迷不醒,这是你们做的手脚吧?为了得到你们想要的证据不惜欺骗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薛俞临,你不觉得羞耻吗?”而且这些证据都是对苏德阳不利的消息,如果苏卿卿知道自己曾助纣为虐,她该多绝望? 薛俞临整个人彻底懵了,这件事他听花舫提起过,花舫说当时事急从权,没有世间和他商量,所以私自行动了,但纯属无奈之举。 他当时的注意力完全被两件事吸引了,一是苏卿卿因为安清散和解毒丹的关系导致短暂性目盲,二是杨清和杨钰为了帮她不惜同时背叛苏德阳。他竟从来没想过,苏卿卿为什么要夜探季棠的卧房……有什么可怕的真相即将呼之欲出,薛俞临捂住额头,想要问问李勇,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怕,怕被他遗忘的赤裸裸的真相…… 李勇对薛俞临的彷徨无助视若无睹,对于一个能隐瞒身份待在仇人的家里而不被发现的人,可见演技有多高超,谁知道 他现在流露出来的感情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何况,他的话根本没有说完! “薛俞临,白严,也是你的人吧?和刚刚的白言不同,这次的严是严肃的严。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见你,第一次是在落霞山,当时天太黑没细看,所以直到今天我才发现,白严竟长得和你有八分相像!”李勇嗤笑一声,如果当初他能仔细看看赶往落霞山救人的薛俞临,说不定早就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了,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利用? “他告诉我们刘非的地址,可是这次的人聪明多了,知道我们有所怀疑,故意不明说,逼我们动刑,彻底安我们的心。我一开始怎么也想不明白,你这次利用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呢?”李勇走到薛俞临的面前,端起茶几上的茶杯,他轻轻晃了晃,茶香清冽,果然是上好的茶,苏卿卿知道他爱品茗,为了求他帮忙,送给他上好的茶叶。可是他却沦为薛俞临捅向她和苏德阳的一把刀! “后来听到刘非被你们活捉我就全明白了,你们利用我们——不,你们看似是利用了我们,实则是为了利用杨清,他身在江湖,对刘非的旁门左道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有他才能找到通往醴泉山山顶的路。醴泉山易守难攻,山贼人多势众,你们不敢贸然行动,一怕打草惊蛇,二怕出现不必要的伤亡,所以你们利用杨清为你们探路,对不对?” 苏卿卿对杨清和杨钰素来没有 丝毫隐瞒,他那封写有刘非消息的信最后一定会到杨清的手里,面对仇人依旧逍遥自在、甚至再次落草为寇的消息,他如何能坐视不理?聪明如杨清,哪怕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这一步棋下得多好啊,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他们所有人都利用了,以此达到他们活捉刘非的目的! “刘非回来了,你们的人也回来了,唯独不见杨清的踪影,他沦为你们的牺牲品了吧……”李勇轻笑,胸膛里的怒火却越烧越烈,他猛地抬手将温热的茶泼在薛俞临的脸上,然后狠狠将杯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茶杯摔得支离破碎!李勇看着狼狈不堪的薛俞临怒不可遏,语调高高扬了起来:“你把苏卿卿的每一寸都利用干净了,还有什么资格留着她?这对她而言与囚禁有何区别?” 茶叶落在薛俞临的头发上、脸上,茶水顺着发丝滴落,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他一开始确实存了利用苏卿卿的心思,利用她接近苏德阳,可是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刘非一事花舫只说要利用杨清,而且主要目的是为了将杨清从苏卿卿的身边调离,因为他怀疑花舫的身份……薛俞临从来想过这件事会和苏卿卿有关! 他麻木地抬起头,茶水滑进眼眶,刺得眼睛生疼,他静静看着李勇,一字一句问出自己不敢多想的疑惑:“苏卿卿为何要查季棠和刘非?” 第二百四十三章 你真可怜 薛俞临麻木地抬起头,茶水滑进眼眶,刺得眼睛生疼,他静静看着李勇,一字一句问出自己不敢多想的疑惑:“苏卿卿为何要查季棠和刘非?” 李勇的眸中动荡着一丝涟漪,他冷冷一笑,猛地拽住薛俞临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薛俞临近在咫尺的黑眸充满茫然和绝望,一片空无,他安静地看着他,李勇恍惚中有种他在任由自己堕落的错觉,他愣了一瞬间,但仅仅只是一瞬间,一想到薛俞临对杨清和大小姐做的事,他就怒不可遏! “这都是拜你们所赐啊,你忘了吗?”李勇冷笑,黝黑的脸上阴晴不定,“若不是你们说大小姐活在老爷编织的谎言里,全然不知一切早已千疮百孔,大小姐会和老爷生了间隙吗?” 他死死瞪着薛俞临,忽而轻嗤一声,他挑眉,意味不明地凑近薛俞临漂亮的脸,“这应该也是你们的目的之一吧,挑拨大小姐和老爷之间的关系,在大小姐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进而一步步利用她!” 薛俞临瞳孔剧烈一缩,他想起来了,苏卿卿来找他的那个晚上,恰巧伍兮也在,两个人起了冲突,伍兮被苏卿卿罚跪,可能是气不过,口不择言说下那样一番话 ,她说:“伍兮也从没奢望过能得到小姐的原谅,毕竟小姐活在丞相编织的谎言里,从不曾好好看看自己生活的世界,不知这里早已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了——”如今想来,苏卿卿当时的反应确实有些古怪,她不是父亲被诋毁时的愤怒,也不是茫然无措,而是用力捂住耳朵,扯着唇角笑得让人心碎,她重复说着爹爹不是坏人的话,一遍又一遍,仿佛在自欺欺人。 原来她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苏德阳并着手调查了吗? 薛俞临低低笑出声,他伸手挥开李勇的钳制,失去支撑的他狼狈地跌坐在椅子上。他捂着眼睛轻笑,笑声悲凉。原来是他一步一步逼她哭得狼狈,逼她逃离…… “薛俞临你还是不是人!到现在你还笑得出来?”因为气愤,李勇双目通红,他一把拽住薛俞临的衣襟抡起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薛俞临被他打得头偏向一边,脸颊瞬间肿了起来,可是他没有抵抗,如一摊死水瘫坐在椅子上,脸上依旧挂着清浅而破碎的笑容。李勇越看越火大,想都不想就飞起一脚,连人带椅子踹了出去! 椅子滑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薛俞临狼狈不 堪地摔在一旁,他紧紧捂着生疼的肚子,不发一语,咧着嘴角笑容惨淡。 门被大力推开,听到声响赶来的侍卫们看到屋里的情形一瞬间愣住了,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冷风从大敞的门口灌进来,火盆里的火苗瞬间窜高,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主子!”一语惊醒梦中人,侍卫们“叮”的一声抽出刀冲了过来,李勇双手不敌四拳,紧紧一盏茶的时间就被他们五花大绑按在地上,脸上、身上纷纷挂了彩。 明晃晃的刀架在脖子上,李勇偏头“呸”了一声,吐出口中的血水,他冷冷看着丫鬟们手忙脚乱扶起薛俞临,用帕子擦拭他脸上的茶水,冷声开口:“薛俞临,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清白,地位,权利,甚至是金钱,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大小姐?你以为她愿意和你这个仇人待在一起吗?” 薛俞临垂着眼睫一声不吭。 李勇等了半晌没等到他的回答,他抬眸静静看了薛俞临一眼,尽管被泼了一杯茶让他有些狼狈,但依旧难掩帅气,看到他这张脸李勇总算明白大小姐为什么会对他一见钟情了,但薛俞临不肯放苏卿卿离开又是为了什么?他可不认为苏卿卿愿意待在杀父仇人 的身边! 莫非,薛俞临也喜欢苏卿卿? 这个想法刚出现在脑海里,就被李勇立马否决了,喜欢一个人,是舍不得她哭,舍不得她难过,舍不得她痛苦。而薛俞临一次又一次面不改色地欺骗、利用苏卿卿,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待喜欢之人时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样子。 莫非真如外界传闻那般,薛俞临此举是为了折磨苏卿卿?可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觉得不像…… 李勇想着,又略带疑惑地慢慢开了口:“薛俞临,你真可怜,喜欢大小姐却不敢说,只能关着她想让她慢慢接受你,可你是不是忘了,你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别说她会不会和你在一起了,她能不能原谅你都是个问题!” 薛俞临瞳孔剧烈一缩,双手不自觉握紧,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苍白到几乎透明。 看他的表情,李勇知道自己猜对了,刚刚的一番话不过是为了试探,没想到真的戳中了薛俞临的痛处。可是他想不明白,既然喜欢,为何薛俞临对苏卿卿如此绝情?李勇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旁的侍卫忽然狠狠一拳打向他的肚子,他**一声,弓起后背缓解肚子上的疼痛。 “老实点!”架在脖子 上的刀又凑近几分,脖子上隐隐有温热的液体溢出,李勇冷笑,不顾锋利的刀刃他直直抬起头怒视薛俞临,嘲弄地说道:“薛俞临,你当真喜欢苏卿卿?如果喜欢,你杀老爷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心慈手软?” 薛俞临蓦然掀起眼帘,眸中划过一丝猩红和狠戾,“我为什么要对他心慈手软?他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害得多少人流离失所,害得多少人含冤而死!我为什么要对他心慈手软?难道他不该死吗?”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漆黑的双眸映不进半点明光,涌动着愤怒,憎恨和不甘! 如果不是苏德阳,他的父亲会含恨而终吗?数十万将士会战死沙场吗?师傅和宁叔叔会老死不相往来吗?他会沦落到被人追杀不得不逃到荒郊野岭改名换姓苟延残喘吗?如果不是他,他和苏卿卿会反目成仇吗? 造成这一切悲剧的,不都是苏德阳吗?他凭什么要对他心慈手软? 李勇气极反笑,“我从没说过你复仇是错,但如果你真心喜欢大小姐,哪怕有一丝的心慈手软,愿意等一等,等到苏卿卿知道真相,亲手还你和你的父亲以及薛家军一个清白,你们还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大错特错 李勇低下头,狼狈地趴在冰冷的地上,他闭上眼睛,突然有些心疼倔强偏执的苏卿卿。他不知道苏卿卿知道真相后会怎么做,但看到苏卿卿得知苏德阳真的做了对不起薛淖的事时绝望愧疚的表情,他就知道,她绝不会纵容苏德阳一错再错。 丞相府闹鬼后,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薛淖的独生子是谁,仅仅是为了挽救父亲的性命,她从来没想过,万一薛淖的独生子想要覆灭整个丞相府,连她都不放过呢?她去找他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却被喜欢的人利用,她该绝望到什么地步? 李勇是一个做父亲的人,虽然他只比苏卿卿大了七八岁,但他一直把她当成一个孩子,一个比自己的儿子还要任性胡闹的孩子。让他一个外人调查自己的父亲,不是胡闹是什么?明知道有危险还要乔装打扮外出见他,不是任性是什么? 虽然胡闹任性,可到底是小孩子,一想到她的心情,他的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 “你明明知道大小姐在调查十年前的真相,却不愿意等到她发现真相,提前故布疑阵步步为营,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狼子野心! 薛俞临,你敢说你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复仇,没有一点点的私心吗?”他越说越快,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带着愤怒吼出来的! 薛俞临在他逐渐加快的语速里狼狈地闭了闭眼睛,他挥手推开擦拭的丫鬟,垂首嘲弄地勾起唇角,碎发垂下遮住他的眼睛,遮住眸中迷蒙的一层水雾,“我没有私心……” 从始至终,他和薛家军的目的只有复仇,他根本不知道苏卿卿在调查十年前的真相,甚至杀了苏德阳之后他也从未想过接受皇上赐予的官位和赏赐,那个高高在上的、连一句错了都不敢说的人,才是真正杀死父亲的刽子手!他凭什么要成为刽子手的将军,替他保家卫国?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接受了,他明明得罪了太子,留在朝中只会成为太子的眼中钉,可是他还是接受,因为——“因为你怕,怕如果没有实权,如何名正言顺留下大小姐!” 丞相府已毁,只剩下苏卿卿一人,皇上又免了她的死刑,改判贬为庶人,从此来去自由。如果薛俞临没有官职,只是一介布衣,有何资格强行留下苏卿卿?可薛俞临若是当上将军,以照顾苏卿卿为由留下仇人的女 儿,只会让百姓们夸赞一句宽容大度。 薛俞临眼睫一颤,想要捂住李勇的嘴让他闭嘴,可是他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僵在原地,被迫听着李勇喋喋不休的话一字一顿刺进他的耳中! “所以,你不愿意等!你亲手杀了苏德阳,带着季棠大管家和刘非闹到县衙,最后惊动皇上!你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闹得满城风雨,让十年前的冤案赤裸裸摆在所有百姓的面前,让皇上没有机会饰非掩过!” 苏卿卿如果知道真相后既要护下苏德阳,又要还薛俞临一个清白,只能让苏德阳先求得免死金牌,以皇上对他的信任,一定会答应这个条件。然后将一切全盘托出,有了免死金牌,皇上不会要了他的命,但为了堵住悠悠之众口,任何一个皇上都不会容许自己的名声有污点!所以他只会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可能只还薛淖的清白,数万战死沙场的将士依旧要背负着叛国的罪名。即使皇上不在乎自己的身后名,将一切公之于众,恐怕当时还只是一介布衣的薛俞临连面见皇上的机会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得到一官半职。退一万步讲,即使苏德阳 能成功带着他进宫面圣,如果皇上在乎身后名,想要用一官半职弥补薛俞临,但要求他不要将此事闹大,他会答应吗?如果皇上不在乎,既赏赐他官职又放了苏德阳,有苏德阳在,他依旧不能如愿和苏卿卿在一起! 说到底,薛俞临和苏卿卿根本没有丝毫希望!他明白,所以他只能强制留苏卿卿在自己的身边。 薛俞临面如死灰,他摇头,“不是这样的……”他带着季棠和刘非去县衙击鼓鸣冤,确实是为了将此事闹大,让皇上没有机会掩饰自己的过错,并不是为了官位和苏卿卿!后来皇上想让他子承父业,继续做大将军时,他之所以答应下来确实是为了苏卿卿……但他根本不知道苏卿卿在调查十年前的真相! “我没有利用苏卿卿!我没有!”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李勇剧烈挣扎起来,侍卫们慌忙按住他的肩膀,他视若无睹,只直直盯着薛俞临,怒目圆睁,“你说你没有利用?好啊,你让我把所有真相告诉苏卿卿,你看她会不会相信你?” 薛俞临惊慌失措地抬起头,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要告诉她!”她已经 恨到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若是她知道这些事,一定更加不会原谅他! 屋内的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李勇冷笑,“你怕了?哈哈哈哈……薛俞临,你知道一个词吗?叫作茧自缚!你若是光明正大的报仇,我绝不会置喙一句,可你屡次三番利用想还你清白的大小姐,还把她囚禁在自己的身边!薛俞临,你迟早会明白什么是爱而不得!什么是作茧自缚!” 薛俞临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他推开挡在身前的丫鬟们落荒而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没有!他没有!他没有利用苏卿卿!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打破他的妄想,“你没有,可是花舫和薛家军有,你的手下有……” 顷刻间,薛俞临溃不成军! 为什么他们要瞒着他?为什么不告诉他苏卿卿在调查十年前的真相?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和他说却让他点头答应他们的计划?答应用刘非调离苏卿卿的身边虽然是花舫的主意,确实他亲口答应下来的……他终究还是一错再错,再一次利用了苏卿卿而不自知,还自以为除了利用她进丞相府和杀了苏德阳之外没有丝毫对不起她……原来大错特错的人是他!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名声 薛俞临跌跌撞撞跑回书房,他要问问,花舫为什么要瞒着他!他想要推门而入,却在听到里面的声音时指尖一僵,停下了动作,是伍兮的声音,听起来闷闷不乐,“花舫,你说主子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对我不闻不问?莫非他还在怀疑是我解了苏卿卿的迷药?” 薛俞临不自觉攥紧指尖,他确实怀疑伍兮,哪怕花舫为她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他依旧没有取消疑虑,迷药是由安清散提炼而成,整个丞相府只有他们几人才有解药,花舫和他断然不可能解苏卿卿的迷药,唯一有可能的人只剩下伍兮一人,她以为只用轻飘飘的一句“不知道被谁偷走了”就能取消他的怀疑吗? 屋里安静了几秒,传来花舫略带疑惑的声音,“难道真的不是你?” “当然不是!”伍兮高声反驳,义愤填膺道:“花舫,我和你自小一起长大,我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吗?为了主子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可主子已经为落霞山一事生气了,我既知他如此在乎苏卿卿,又怎敢再次对她出手?何况如此拙劣的手法,除了你、我和三人之外其他人没有解药,苏卿卿一旦解了迷药,你们第一个怀疑的人就 是我,除非我疯了否则我才不会做呢。” “这倒也是……”花舫迟疑了一瞬,又笑道:“相信临哥一定能想明白的,他那么聪明。” “聪明?”伍兮嗤笑一声,“你都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他对我不闻不问也就算了,他还在怀疑我,我理解,可是他把苏卿卿接进府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知道外面的传闻有多难听吗?” 花舫的声音沉下来,带着几分担忧,“有多难听?” 薛俞临压下胸口因为李勇的话而汹涌的波澜,他冷冷一笑,刚刚李勇还说他当上将军后留下苏卿卿是名正言顺,可见外界并没有因此而心生不满或生出流言蜚语,他倒是要看看,伍兮口中的外面的传闻有多难听! 伍兮叹了一口气,更加郁卒了,“一部分人认为主子心胸狭隘,带苏卿卿回府是别有目的,觉得主子都杀了苏德阳报了仇了,还要折磨他的女儿。还有一部分人认为主子贪图苏卿卿的美色,虽说苏卿卿在外界的名声多为负面,大多数人认为她飞扬跋扈,但不可否认她确实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前不久还有一个叫贾昊的纨绔子弟在茶馆鸣不平,他说他早就看上苏卿卿 了,没想到被主子捷足先登了。” 贾昊……薛俞临有印象,两次都对苏卿卿别有所图,为人轻佻,言语放浪,实在不堪!没想到他居然敢在外面败坏苏卿卿的名声!不过,薛俞临凝眉沉思,如此说来,莫非伍兮真的听到了外面的流言蜚语?要说瞎编乱造哄骗花舫,她如何得知贾昊这个纨绔子弟? 他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屋里又传来花舫微微有些不悦的声音,“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乱说?主子才不是这样的人!尤其是那个贾昊,真讨厌,胡说八道什么啊!卿卿姐姐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主子,就算没有主子,她也不可能和他这个讨厌鬼在一起!”他一激动,不自觉又叫成了主子。 “我看未必吧。”伍兮的声音听起来别有深意,她顿了顿,不疾不徐道:“主子确实喜欢苏卿卿,而苏卿卿又是苏德阳的女儿,他能跨越仇恨喜欢上苏卿卿,在外人看来不是贪图美色是什么?” “喜欢啊,超越一切的喜欢,就是那种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简简单单的喜欢。” “傻!”伍兮不耐烦的笑骂一句,然后屋内便传来轻微的一声响,花舫委屈的抱怨:“伍兮姐姐你又打我 。” “没办法,谁让你这么傻了?”似乎怕花舫追问,她刚收完又接着说道:“外面都只是一些普通的老百姓,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自己做主,哪里明白喜欢是什么?为了生活疲于奔命,饭后茶余才有时间天南地北的胡扯,对于他们来说,和谁都能凑合着过一辈子,喜欢对他们来说太虚幻了。” “说起来也有道理,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都已经没有父母了,所以没有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花舫叹口气,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只能说有得必有失。”伍兮笑了笑,“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主子的名声,你说说,万一他贪图美色的名声传进宫里,被皇上听到了怎么办?他是最近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人盯着呢,你说他怎么就不注意着点呢?知道他喜欢苏卿卿,但能不能等风声过了再偷偷接进府!”言语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薛俞临脸色有些难看,紧紧抿了抿唇角。 “你想太多了吧,临哥自有打算,你别替他操心了。”说完,屋内又传来一阵悉悉率率的声音,薛俞临仔细辨认了一下,似乎是 花舫拿起什么东西,隐约还有重物放在桌子上的声音,他含笑道:“你看看,这是刚刚临哥和我分析朝堂局势时写的,他心里一清二楚,你就别老瞎操心了。” 想来应该是那张写有“借刀杀人”四个字的宣纸,重物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大概就是原本压在宣纸上的砚台吧。 “你不懂!”伍兮有些不耐烦,又是一阵悉悉率率的声响过后,薛俞临面前的门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声音,然后落在地上滚了滚。伍兮烦躁地开了口:“主子之前已经为了苏卿卿得罪了太子,若是将来太子继承大统,主子——”她的话戛然而止,花舫“嘘”了一声,“你不要命了,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也也知道临哥最近风头太盛,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这话若是传出去,多少颗脑袋都不够掉的。” 薛俞临凝眉,花舫说得没错,皇上立了太子好几年,却始终没有给他实权,而三皇子却掌管户部,可见皇上此举是为了制衡二位皇子,并不想太早退位。伍兮的话传到皇上的耳中,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但花舫过于小心了,府中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别说偷听了,苍蝇都飞不进来一只。 第二百四十六章 神奇的魔力 伍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伸手拍掉花舫捂住她嘴巴的手,“放心,我了解的比你清楚多了,我不过是相信这里十分安全,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出来。” 花舫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当真?” “自然。”她伸手拽过花舫,让他坐在身旁的椅子上,她单手撑头,有一只手随意搁在桌子上,轻轻敲击桌面,她漫不经心道:“不过这不是重点,我的重点是,你不觉得主子太在乎苏卿卿了吗?为了她什么都不顾,当初得罪了太子,如今又有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日后必定影响他的前途。如果真是太子爷——那他日后怎么办?辞官归隐吗?” “伍兮姐姐,”伍兮犹豫了一瞬,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斟酌地开口:“你是不是对卿卿姐姐成见太深了?”从开始到现在,她围绕的中心一直是苏卿卿,从薛俞临因为苏卿卿而怀疑她一直谈说到现在的薛俞临因为苏卿卿而影响了他的前途,其实苏卿卿作为一个闺阁女子,哪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伍兮呆了呆,漂亮的眸中划过一丝虚心和惊讶,没想到傻乎乎的花舫居然长大了,能听出她想要针对的人是苏卿卿……她勉强笑着掩饰过去,“你说得没错, 我确实对她有些成见。因为主子,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一直没能换来他的另眼相待,而苏卿卿,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就轻而易举俘获了主子的心……我不甘心……”她的声音低下去,微微有些哽咽,本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目的,却不想被这番话戳到了痛处。伍兮的眸中涌上一抹潮湿,她偏头,不想被花舫看到自己的脆弱。 一张手帕递到眼前,伍兮愣了愣,花舫笑眯眯道:“伍兮姐姐,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在临哥这棵树上吊死?不如,你考虑考虑我,我长得又不比临哥差,唇红齿白的,多招人喜欢。”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逗自己笑,但伍兮还是忍不住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臭美,虽然你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了,但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弟弟。” “为什么啊?”花舫大声抱怨,“我只比你小一岁!” 伍兮破涕为笑,“小一天也是小,反正你永远都是小、屁、孩。”她吐舌头作了一个鬼脸,花舫气得咬牙切齿,重重哼了一声,将她刚刚接过去的手帕一把夺了回来,“不给你用了!” 伍兮哭笑不得,“幼稚!言归正传,你难道不会觉得主子太在意苏卿卿了吗?” 花舫捏着 下巴沉吟,“是有点。”正是因为看出他在意苏卿卿,所以他才提议用迷药迷晕苏卿卿。那天晚上他用的迷药是墨兰用安清散多次提炼而成,去掉了其中的致盲成分,原本的安清散扔进炭盆里就能用,无色无味,绝对不会被人察觉,但提炼后的迷药遇热挥发时会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温度越高味道越刺鼻。所以墨兰提议倒进水里喝,保证无色无味。但苏卿卿的身边有杨钰,他没有自信下药时不会被杨钰察觉,安全起见他只好把迷药提前洒在小白的身上,为了防止被怀疑,原本他想等他们都晕倒了再离开,第二天再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帮主子能瞒一时是一时。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所有的筹谋功亏一篑。 “花舫,你发现没有,苏卿卿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伍兮凑近花舫,脸上的神情有些神秘。 “什么神奇的魔力?” “你不觉得,她能让所有接触过她的异性轻而易举喜欢上她吗?” “有吗?”花舫轻轻凝眉,有些茫然。 伍兮又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不说主子,先说说你,你与她不过几面之缘,你喜欢她吗?”花舫想了想,点头,“喜欢,但我的喜欢和主子的不一样,我 对她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伍兮轻笑,伸出食指晃了晃,“我知道,我说的喜欢包含所有喜欢,你不用刻意解释。”她笑得轻松惬意,仿佛不过是两个人之间的闲谈,但笑意盎然的眼底深处波涛汹涌,氤氲着浅浅的憎恨和不甘!凭什么苏卿卿能够轻而易举拉拢到她身边的人的喜欢,连顾子羽提到她时都是赞不绝口,并对利用她一事感到十分愧疚和难过!能够为主子的大业贡献一分力气,不应该是苏卿卿的荣幸吗?凭什么要对她感到愧疚和难过? 伍兮稳定了一下情绪,“除了你之外还有杨清和杨钰,刘非被抓之前,苏德阳至少是他们名义上的恩人,可是他们却为了苏卿卿而背叛恩人苏德阳,你不觉得奇怪吗?” “背叛?你说得是不是太严重了。”花舫不以为然,杨清和杨钰是苏德阳派去保护苏卿卿的安全,连带着帮过她几个忙,何来背叛一说? “苏卿卿夜探季棠的卧房是为了调查苏德阳,若没有杨清和杨钰帮忙,她能顺利进去吗?” 屋外的薛俞临闻言大吃一惊,脸色有些难看,连伍兮都知道苏卿卿在调查苏德阳的事,就他一个人不知道? 同样吃惊的还有花舫,“你怎么知道苏 卿卿在调查苏德阳?” 伍兮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勉强笑了笑,“是子羽告诉我的,前几天我去见了她一面,我们聊了好久,谈到苏卿卿时她提到了这件事。”因为顾子羽要出嫁了,所以她特意去见了她一面,两人天南地北聊了好多,顾子羽出嫁后要随顾子湛周游世界,京城里的尔虞我诈他们再也不想经历了。 不过顾子羽并没有告诉她关于苏卿卿的事,她撒谎了。 屋外的少年冷冷一笑,转身朝外走去,他伸手招来一个侍卫,凑近他的耳朵低声嘱咐。侍卫点了点头,大步流星离开,直到看不见了,少年才慢悠悠走了回去。 屋里的花舫不疑有他,长长“哦”了一声,“这样啊,说起来苏卿卿调查苏德阳这件事也是她告诉我的。不得不说黑白联盟收集情报的能力相当不错,可惜解散了,从今以后只有薛家军,没有黑白联盟了。” “主子大仇得报,黑白联盟已经不需要了。”伍兮笑道:“其实除了杨清和杨钰,还有刘强和李勇,他们也对苏卿卿死心塌地,当初就是他们陪苏卿卿半夜上落霞山采药,刘强更是为此摔断了腿,可他们不仅不埋怨苏卿卿,反而对她有求必应,你不觉得奇怪吗?” 第二百四十七章 分开 “不觉得,如果我是刘强,临哥是苏卿卿,我也会对他有求必应。”花舫双手托腮,一脸理所当然。 “这不一样,”伍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了这么久有些口干舌燥,她随手拿起果盘里的橘子剥了起来,酸酸甜甜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她往嘴里丢了一瓣橘子,含糊不清道:“你和主子有过命的交情,而苏卿卿和他们只是泛泛之交,据我所知落霞山之前接触并不多。” 花舫被香味勾起了馋虫,也拿起橘子剥了起来,听到伍兮的话,他抬眸定定看着她,“如此说来,确实有些奇怪。”如果让他为伍兮拼命,他尚且还要想一想,何况是一个泛泛之交?他可没有这么伟大的情操为一个不熟的人拼命。 伍兮得意地勾起唇角,微酸的橘子都觉得甜了,“苏德阳还是他们的主子呢,苏卿卿顶多算个小主子,哪有为了小主子得罪衣食父母的道理?” 花舫动作动了动,他咽下嘴里的橘子,将剩下的半个橘子放在桌子上,神色凝重,“所以,你怀疑苏卿卿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能让所有异性对她产生莫名的好感?这会不会太扯了?”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伍兮耸了 耸肩,她四处看了看,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发现了纸篓,她瞄准纸篓,用力将手中的橘子皮用力扔了出去,橘子皮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稳稳落进纸篓里。“可是你想啊,除了熟悉的人,连贾昊也对她念念不忘,还有那天晚上的死士,见一个杀一个,唯独不对苏卿卿下手,只卸了她一条胳膊。”也就是脱臼,疼是疼了点,其实一点事都没有。 花舫不说话,只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一眨不眨。伍兮有些纳闷,抬眸瞥了他一眼,“你看着我作甚?” “没什么。”他移开目光,伍兮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没有多想,她低头看了一眼果盘,只剩下一些苹果和葡萄,都是她不爱吃的。她蹙眉,颇为无奈,拿起花舫吃了一半的橘子,云淡风轻的少年忽然偏头看她,双眸晶亮。 伍兮看了看橘子,又看了看他,“你要吃?”花舫摇头,“不吃,我不爱吃。”伍兮默了默,心想那你盯着我干什么!她有些不自在地拨开橘子皮,取下一片橘子扔进嘴里,花舫的眼睛更亮了,直直盯着她。 原本还有些疑惑的伍兮,下一秒就明白花舫一直盯着她所谓何意了,一股强烈的酸在 唇齿间蔓延,酸得牙齿都软了,她急忙冲到纸篓一口吐了出来,酸得一张脸皱成了一团。一回头,发现花舫已经趴在桌子上笑得浑身颤抖了。 “花舫你真幼稚!” 伍兮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浓重的酸味总算淡了不少。她气愤地拿起剩下的橘子直接扔进纸篓里,抬手弹了一下花舫的脑门,一字一顿道:“花舫你真幼稚!” 花舫笑得肚子都痛了,实在没精力和她打嘴炮。 伍兮轻嗤一声,相处了这么久,几乎人人都知道她最讨厌酸的东西,花舫此举分明是故意的!如果不是还有一些事想要拜托他,她恨不得现在就揍他一顿出出气!她深呼吸几口气,咬牙切齿地笑道:“我给你举了这么多例子,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花舫忙不迭送点头,“明白了,苏卿卿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让接触过的异性都忍不住喜欢她。” 伍兮忍不住在心里嫌弃花舫的理解能力,她原本是为了把苏卿卿塑造成狐狸精的形象,只有狐狸精才会见一个勾引一个比,让人欲罢不能。但她不能明着说,只能尽量委婉,可花舫听了半天还是只听了一个皮毛!她磨了磨牙,不得已,只好换一 个说辞,“所以,你说主子对苏卿卿的喜欢有没有可能是这种魔力在作祟?” 花舫呆了呆,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你是说,主子对苏卿卿的喜欢,其实和我差不多,但他受苏卿卿身上的魔力比较深,所以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伍兮窃喜,“没错,这种魔力很可能是由苏卿卿的喜欢程度决定的,她喜欢主子,所以主子受的影响最深。她讨厌贾昊,所以贾昊虽然喜欢她,但也多了愤怒。她对其他人只是稀松平常的朋友之间的喜欢,所以你和杨清杨钰他们对她也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虽然听得晕晕乎乎的,但花舫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苏卿卿不喜欢临哥了,临哥就不会再喜欢她了?”可是不对啊,苏卿卿现在恐怕恨死薛俞临了,如果伍兮的假设成立,薛俞临现在应该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出去才对。 伍兮摆摆手,“不对,主子受魔力影响已经情根深种了,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如何能摆脱魔力的影响?说不定让主子远离一段时间,他说不定就清醒了。” “这……”单纯的花舫没有丝毫怀疑,紧皱的眉头蹙得更深了,隐隐有些担忧,“临哥会同意 吗?他那么喜欢苏卿卿……” “你可以劝啊,”伍兮循循善诱,“主子现在最听你的话了,你说多了他说不定就同意了。” 话音刚落,花舫还来不及回答,门突然被大力推开,薛俞临站在门外,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冰冷得仿佛屋外凛冽的寒风,他薄唇轻启:“不用了,伍兮,如果有什么话,你不妨当面对我说!” 伍兮指尖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慢腾腾站起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主子……你回来了……”声音颤抖,仿佛快要哭出来了。 薛俞临一步一步走进来,“你想让花舫劝我什么?送走苏卿卿?还是——”他顿了顿,忽而扬起一抹诡异的轻笑,“娶你为妻?” 伍兮浑身一抖,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她惊慌失措地摇头否认,“我没有!主子,我没有这个想法!”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沾湿眼睫,“我错了,我不该对花舫说些多余的话,主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薛俞临哼笑一声,他缓步走过去,捏住伍兮的下巴抬起她的头,“饶了你这一次?那知情不报该如何处置?” 第二百四十八章 顾子羽 伍兮大惊失色,“伍兮不知主子所言何事?” “不知?”薛俞临冷笑,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扬声一字一句道:“来人,进来!”几秒钟后几个侍卫扛着几架屏风吃力的走进来,一直在状况之外的花舫更懵了,“临哥,这是要做什么?” 薛俞临勾起唇角,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空洞洞的,没有一丝温度,“邀请你看一场好戏!”伍兮打了一个寒噤,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让她十分不安。 一字排开的屏风彻底将房间分裂成两部分,里面看不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侍卫们放好屏风后自动鱼贯而出,薛俞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伍兮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也开不了口。伍兮瞪大眼睛,浑身被冷汗浸湿了,心脏砰砰直跳,不安的感觉愈演愈烈。 薛俞临沉声喊了一声:“请顾子羽姑娘进来!” 伍兮如坠深渊。 大门推开,顾子羽悠哉悠哉走了进来,她环顾四周,绝美的脸庞带着微微好奇,“薛俞临,人呢?找我来自己跑哪去了?” 花舫正准备回答,被薛俞临一把捂住嘴巴,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花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过一丝疑惑,但 还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薛俞临放开手,他推开最右边的屏风走了出去,然后反手合上,阻隔顾子羽望向里面的略带探究的目光,薛俞临慢条斯理地走到一旁坐下,双**叠,他靠在椅背上,仰头意味深长的望着顾子羽,“听说你和子湛要结婚了?” 顾子羽小脸微微一红,她以手掩唇羞赧地清咳,“连你都听说了?”薛俞临但笑不语,她更加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们,子湛说了,等确定好日期再写请柬邀请你们参加婚礼,现在我们什么都没筹备好,子湛担心影响你们的的大事。他说你们现在的处境有些微妙,太子被幽禁东宫,现在朝堂上三皇子一人独大,皇上有意壮大你的权利与三皇子分庭抗礼,但他又担心你与三皇子联手,所以事事都要询问你的意见……” 因为害羞,顾子羽喋喋不休说了好长一段话。薛俞临听着听着,云淡风轻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直起身,沉声说道:“子湛连这些事都知道?” 顾子羽点头,看出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凝眉,走到他旁边坐下,“莫非有何不妥?这些事早就传遍了,还有人说太子被幽禁东宫就是你和三皇子联 手设的局,虽然子湛说不可能,但这么说的人不在少数。” 这是怎么回事?薛俞临的眉头蹙得更深了,确实如她所言,朝中事务不管大小,皇上都会询问他的意见,表面上看很是重视他,实则是为了打探他的态度。皇上生性多疑,生怕他和三皇子联手,所以一旦他的想法和三皇子一致,皇上就会毫不留情面的训斥他一顿,让他和三皇子通通面上无光。这虽不是什么秘密,但不应该短短两天就传得到处都是!而且为何会有人说太子被幽禁东宫是他和三皇子联手设的局? “这件事恐怕有诈,有人想拖我下水。”薛俞临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放出谣言的人应该是三皇子,为了彻底拉拢我,他做了两手准备,设局陷害太子时特意让说书先生提到我的存在,让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知道,太子讨厌的人不仅是三皇子,还有我。此为其一。皇上幽禁太子之后,绝不可能任由三皇子独大,势必要找一人和三皇子分庭抗礼,而这个人既不能是太子的人,也不能是三皇子的人,所以皇上选中了我,一个新到不能再新的新人。此为其二。三皇子放出谣言,让皇上有所猜忌,不敢随意将 权柄释于我,还处处针对为难我。让我断了依靠皇上这一条路,又因为和太子有旧仇,导致我在朝中孤立无援。此为其三。届时他再对我抛出橄榄枝,难保我不会动心加入他的阵营。” 果真是好手段!他之前和花舫说,说书先生一事是三皇子在借刀杀人,原来是他错了,三皇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他!而太子反而成了三皇子的踏脚石。 太子根本不是三皇子的对手,他唯一的依仗只剩下他的父皇,而他的愚钝迟早将他父皇的耐心全部磨光。这把龙椅,迟早是三皇子的囊中之物。 顾子羽大惊失色,“你可有应对的方法?” 薛俞临摇头,神色凝重,“暂时没有。”他刚发现三皇子的目的,怎么可能立马找到应对的方法,眼下只能徐徐图之,慢慢来了。 顾子羽叹口气,心情也沉重起来,“你叫我来莫非是为了商量这件事?收集情报或许我还能帮你,但朝堂上的事情,你不如找子湛,他应该能帮到你。” “子湛?怎么不叫子湛叔叔了?”薛俞临揶揄,试图扭转沉闷的气氛,顾子羽白了他一眼,“装什么,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薛俞临轻笑,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引出 话题,“听说伍兮前几天去找你了。”顾子羽点头,笑得十分自然,“对啊,随便聊了几句,等我和子湛成亲就会离开京城,说不定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她是我的义妹,来我很奇怪吗?” “自然不奇怪,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们好端端的聊苏卿卿干什么?” “苏卿卿?”顾子羽瞪大美目,有些吃惊,“我们没有聊起她呀,是不是伍兮和你说的?那估计是伍兮为了刺激你,确定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她。薛俞临不是我说你,她有多在乎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她?我知道苏卿卿是一个好姑娘,值得你喜欢,但你们已经没有希望了,何不给伍兮一个几乎?她也只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唉唉唉,我拽我干什么!”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薛俞临拽了起来,他拉着她直直推开屏风,走进书房的另一面,他指着一动不动面如死灰的伍兮,回头看着顾子羽冷笑,“这就是你口中单纯的姑娘?” 顾子羽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伍兮,又看了一眼神色复杂微微有些失望的花舫,最后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薛俞临,彻底懵了,“这是怎么了?伍兮犯了什么错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 错误 “你自己问问她吧!”薛俞临伸手在伍兮肩膀轻轻一点,解了她的穴道,伍兮立马瘫软在地上,浑身发抖。 顾子羽弯腰扶起伍兮,有些莫名其妙,“你做了什么让薛俞临如此大动干戈?”说完,她凑近伍兮的耳边,低声说道:“我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补救一下。” 伍兮眼睫颤了颤,她用力握紧顾子羽的手,像握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正准备说话,一旁的薛俞临突然开口:“是苏卿卿的事,她调查苏德阳一事我已经知道了。” 顾子羽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原来就这事啊,她拍了拍伍兮的手以示安抚,然后转头看向薛俞临,笑道:“是我让伍兮不要告诉你的,那时候正值敏感时期,我担心告诉你会影响你复仇的决心。” 薛俞临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看着姐妹情深的顾子羽和伍兮,一个淡定自若,一个惧怕不已,他冷笑,“顾子羽,黑白联盟可不是只有你一人,虽然联络书信由你来写,但这不意味着只有你一个人才看得到。” 顾子羽点头,“没错,确实如此,你若是问问墨菊和墨兰,同样能知道我信里写了什么,但是薛俞临,不管是我还是伍兮,都不希望因为苏卿卿而改变复仇的计划,告诉你一则容易动 摇你的决心,二则没办法改变我们的计划,与其告诉你让你辗转难眠,还不如什么都不告诉你。” 一直没说话的花舫缓步走了过来,他虽然是年纪最小的,但个子却不低,足足比伍兮和顾子羽高了大半个头,他拽住伍兮的手用力一扯,伍兮一个踉跄,扑在桌子上,水果盘被她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圆圆的苹果在地上滚了滚,滚到薛俞临的脚边,他挑眉,淡淡看着有些反常的花舫。 花舫没料到自己随意一拽,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漂亮的大眼睛划过一丝愧疚,他垂眸遮掩,伍兮错愕地看着他,连顾子羽都有些回不过神,花舫轻轻咳了一声,“子羽姐姐,你还不明白临哥的用意吗?他叫你来不是为了问你为什么不把苏卿卿调查苏德阳一事告诉他,而是为了揭穿伍兮的谎言!”他直呼伍兮的名字,不再叫她伍兮姐姐,“你知道她不久前说了什么吗?她说前几天见你时你才告诉她关于苏卿卿的事,而你刚刚说,当时正值敏感时期,当心告诉临哥会影响他复仇的决心。”也就是说,伍兮知道苏卿卿调查苏德阳这件事根本不是在前不久,而是早在几个月前,被苏卿卿关进小黑屋之前就知道了! 顾子羽恍然大悟,终于明白 薛俞临为什么会问她伍兮找她时她们为什么会聊起苏卿卿……她一直以为伍兮提到苏卿卿惹他生气了,所以一心想要为伍兮说好话,不知不觉中走进薛俞临设下的陷阱。“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现在再追究有何意义?薛俞临,你不想再失去苏卿卿之后,再失去伍兮这个得力助手吧?” “得力助手?”薛俞临冷哼一声,眸色微凉,“顾子羽,你别忘了,她被苏卿卿囚禁后我们的计划依然很成功,也就是说,我有她没她都一样!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留下她这个满嘴谎言、妖言惑众的人!” 伍兮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绝情!呆愣了一秒钟后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她顺着桌腿滑落在地,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顾子羽叹息一声,“薛俞临,你说她满嘴谎言也就算了,可妖言惑众是不是用错词了?她只是没告诉你苏卿卿的事,何来妖言惑众一说?” “关于这一点,花舫最有发言权,不如你问问他。”薛俞临挑眉,意味深长的看着花舫,后者愣了愣,伸手指着自己,一脸茫然,“我?” “对啊,就是你。” 花舫为难地看了一眼瘫软在地上泣不成声的伍兮,嗫嚅道:“可是我也不知道……” 很好!薛俞临唇边的笑容更 深了,冰冷的气势从身上散发出来,让人不敢直视,他伸手鼓掌,一字一句笑道:“你们果真是我的好下属,伍兮撒谎骗我,而你们俩,”他轻笑一声,眼神却冰冷刺骨,“知情不报,把我耍得团团转!顾子羽,你凭什么认定我知道了苏卿卿的事一定会影响我复仇的决心?你把我十年的磨砺和仇恨当成了什么?还有你,花舫。”他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年,少年低垂着头,神情有些不安,听到他的话,少年眼睫一颤,抬眸飞快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薛俞临失望地抿了下唇角,想起李勇咄咄逼人的话,他闭上眼睛,怒意在胸口横冲直撞,与此同时一种尖锐的疼痛呼啸着蔓延到他的全身。“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有些事甚至比我知道的还要清楚,可你一边心安理得的利用苏卿卿,一边告诉我留下她的方法……花舫,你不觉得可笑吗?你把苏卿卿当成了什么?任由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宠物吗?花舫,她是个人,她不是小白,不开心时拿个小鱼干哄一哄就冲你摇尾乞怜!” 花舫的呼吸一轻,他咬了下唇,有些委屈,“我没有把苏卿卿当做宠物……” 薛俞临“呵”的一声轻笑出声,“没有?那你为何以前利用她之后还能和她嬉 皮笑脸,这次却至今不敢去见她一面?”还不是因为计划失败有愧于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花舫一听,觉得更委屈了,“是,利用她是我不对,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可我明明对她心怀愧疚却不得不再次接近她、利用她都是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你吗?” 他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顾子羽打断了,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绝美的脸庞带着怒容,她一步一步走到薛俞临的面前,忽而扯出一抹笑,“薛俞临,你今天找我来不是为了揭穿伍兮的谎言,你是为了秋后算账吧?算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却唯独不告诉你的这笔账!你觉得对不起苏卿卿,你觉得她可怜、她委屈,所以你冲我们发火。可是薛俞临,我们的愧疚该怎么办?我们的委屈该怎么办?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想到她时会心有不安吗?这件事从头至尾,最无辜的人就是她!可你当初决定利用她潜入丞相府时就应该有伤害她的觉悟,现在又凭什么把问题都甩在我们的身上?我们错了吗?错了!可你也错了,连苏卿卿都犯了轻易相信别人的错!今日的错误是所有人共同造成的,所以,你没有资格指责我们任何一个人!”顾子羽冷冷看了薛俞临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第二百五十章 从前的苏卿卿 薛俞临不说话,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冷风顺着敞开的大门灌进来,炭盆也无法驱散刺骨的寒意。不知过了多久,薛俞临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回头望了一眼身旁的花舫,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的神情有些低落。薛俞临无声扯了扯唇角,想要移开视线,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旁已经停止哭泣,但双眼无神的伍兮,她怔怔望着顾子羽离开的方向,似乎有些羡慕。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薛俞临一时间有些头痛,他失魂落魄的推开屏风走了出去,明媚的阳光微微有些刺眼,他笑了笑,眸中却荡漾着茫然和化不开的悲伤。 “主子,”一个侍卫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他低下头行礼,“刚刚的男子要怎么处置?关入大牢吗?” 薛俞临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男子是指李勇,刚刚他跌跌撞撞跑出来,什么交代也没有留下。薛俞临失落的挥挥手,“放他走吧。”如果李勇也出事了,苏卿卿更不会原谅他…… 这么想着,他转头望向清幽的小路,沿着这条路直直走,片刻就会到达苏卿卿居住的地方,是整个将军府风景最 为漂亮的院落,叫霜雪居,那里种满了梅花,眼下刚下了雪,白雪映红梅,让人心旷神怡。 他想把最好的一切都送给苏卿卿,只是她不领情……尽管那天只是匆匆一瞥,但他听到了,她说她要回家,这里不是她的家……可是她哪还有家呢? 薛俞临苦笑,挥手让侍卫们退下,一个人沿着小路慢慢的走,这条小路他走了无数遍,可到霜雪居的院外,他始终没办法鼓起勇气推开那扇门,他怕看到苏卿卿绝望荒芜的眼睛,所以再也不曾进去过。 不知不觉中走到寒霜居的院外,薛俞临眸中划过一丝挣扎,犹豫半晌,他还是伸手推开院门,院子里一地白雪,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他下意识看向屋子的方向,门窗紧闭,他慢慢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没有人应答,安静得有些诡异,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薛俞临凝眉,正准备推开门进去看个究竟,后院突然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小姐,太危险了,你快下来!”是玉禾的声音。 薛俞临一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悬于空中,他一眼看见站在树下的小岚和玉禾,顺着她们的目光 看过去,苏卿卿趴在树枝上,努力想要摘下树枝上的梅花。他无声无息落在不远处,静静看着树上的苏卿卿,几近痴迷。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她如此开怀的笑容了,如果他现在出现,她一定不愿意展露笑颜……其实,能看到她笑,他已经心满意足了,至少,苏卿卿不再闹着要回家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没有那么排斥他了? 苏卿卿趴在树枝上,吃力地延伸手臂,就差一点点就能摘到梅花了,她往下望了一眼,陌生的两张脸在喋喋不休,叫嚷着让她小心一些,苏卿卿撇撇嘴,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会摔下去。这样想着,她冲她们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使劲往前挪了挪,再次吃力地伸直手臂想要摘不远处的梅花。 余光突然瞥到一个人影,苏卿卿眯了眯眼睛,阳光照在雪地上,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她还没看清人影究竟长什么模样,脚下突然一滑,她直直摔了下去,耳边除了破空的风声,还有两个陌生少女的惊呼声。苏卿卿不由自主的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们一定不会同意让她爬树摘花了吧? 苏卿卿也不明 白她为什么要听她们俩的话,但从清醒,就一直是她们俩在陪着她,她们似乎叫小岚和玉禾…… 她正乱七八糟的想着,一双有力的臂膀突然环住她,轻盈地落在地上,苏卿卿呆了呆,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她抬眸,看到了一张精致漂亮的脸,正一眨不眨紧张地盯着她,却一声不吭。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莫非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她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谢谢你救了我。”男子的瞳孔剧烈一缩,漆黑的双眸激荡着兴奋和惊喜,环住她的臂膀陡然用力,苏卿卿痛得皱起了眉头,她告诉自己,不要和一个残疾人士计较,刻意忽略身上的疼痛,她勾起唇角露出灿烂的笑容,“公子,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薛俞临在她灿烂的笑容里彻底失了神智,痴迷地盯着她,一眨不眨,他怕这只是他的一个梦,醒来后只剩下一个人的寂寥和落寞…… 小岚和玉禾对视一眼,纷纷围了上来,屈膝向薛俞临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将军,我家小姐说了,麻烦你放下她。”说话的人是小岚,她早就对薛俞临心生怨恨,若非她 ,小姐就不会变成这样! 薛俞临眼睫颤了颤,怀里的少女突然抬起头,一脸羡慕和向往,“原来你是将军啊,真厉害!” 薛俞临嗡的一声脑子一片空白,苏卿卿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去,她围着小岚和玉禾转了一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你看我不是没事吗?以后能不能不要限制我出来玩?” 小岚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拉住苏卿卿的手,“可以,但是你以后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苏卿卿噘嘴,闷闷不乐的“哦”了一声,有些无精打采。玉禾失笑,敷衍地朝薛俞临行了一礼,“小姐受了惊吓,我们先告退了。” 苏卿卿被小岚拽着走,她艰难地回头对薛俞临挥了挥手,笑道:“将军,我们走啦。” 活泼明媚又有点小任性的苏卿卿,像极了曾经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女,看向他的双眸中盈满笑意,更多的却是疏离和陌生…… 薛俞临如坠冰窟,他忽然伸手拉住玉禾,嗓子仿佛堵了一团棉花,有些喘不过气,他嗫嚅了半天,才哆嗦着吐出一句话:“苏卿卿怎么了?”为何表现得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样,陌生得让他心如刀绞……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记得 玉禾笑了,“将军难道看不出来吗?”她低头慢条斯理地扯出自己的衣袖,然后定定看着薛俞临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你,不记得奴婢和小岚,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她轻笑着摇头,缓缓后退两步,“你不是应该庆幸吗?小姐再也不会记得你对她做了什么,当然,”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褪去,最后荡然无存,“你曾经对她虚情假意的好,她也不记得了。你再不是她生命里除父亲之外最重要的人了。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奴婢恳求将军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小姐,若是可以,还请将军放我们出府。” 薛俞临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那句你再不是她生命里除父亲之外最重要的人了化作利刃,将他的心捅得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让他不自觉弯下腰,紧紧拽住胸前的衣襟。他以为,苏卿卿会恨他,怨他,却唯独没想过苏卿卿会将前程往事通通忘记,让属于彼此的回忆成为他一个人的刻骨铭心…… 玉禾冷眼看着他呼吸逐渐粗重,漆黑如深渊的双眸激荡着痛苦和绝望。小姐的痛苦,杨钰的痛苦,我们的痛苦,你也好好体会 一番吧!玉禾转身想要离开,身后的少年再次拽住她的衣袖,“她什么时候忘记了所有?” 玉禾抿了抿唇角,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苏卿卿失忆那天,天空灰蒙蒙的,下起了鹅毛大雪,落了她一头一身,她蜷缩在院子一角,死死捂住耳朵,一旦有人靠近她,她就会歇斯底里的大叫,直到晕倒……后来她再次发起了高热,温度高到吓人,小岚拼命请求守卫去通报薛俞临一声,她们要请大夫,可是守卫传回来的消息只有冷冰冰的一句不准! 再后来,苏卿卿好不容易捱了过来,却变成了现在这样,前程往事通通忘了个一干二净,仿佛又变成了过去没心没肺的苏卿卿,但她从来不拉着小岚和玉禾问自己的过去,仿佛自己在下意识逃避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将军当真不知?说起来全拜将军所赐,你把我们困在了这里,却不顾我们的死活,若非你当日刺激到小姐,导致她最后昏倒在雪地中,她如何会再次发起高热?而你,却狠心到连一个大夫都不愿意请!” 薛俞临错愕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不顾你们的生死? ” 玉禾失笑,曾经,她以为至少薛俞临是在乎苏卿卿的,可是现在她才知道,他的在乎浅薄得让她觉得可笑!“将军做的事自己心知肚明,又何必明人说暗话多此一举?”她冷冷抽出自己的衣袖,连礼也不行了,直接扬长而去。 小岚不怕惹怒薛俞临,如今,她也不怕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杨钰不知被薛俞临关在了哪里,与其每日提心吊胆,不如一死了之! 薛俞临怔怔望着玉禾离开的方向,心底泛起了一股强烈的痛楚和绝望,他闭上眼睛,好久好久之后,他才踉跄着站起身,茫然无措地环顾绝美的红梅林,拂过的风中隐隐有暗香传来,他僵硬而麻木地朝外走去,院门在身后合上,他回头望了一眼,两个侍卫垂首低眉站在两侧,他想起了玉禾刚刚说的话——“而你,却狠心到连一个大夫都不愿意请!” 这是什么意思?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其中一名侍卫,“苏小姐的人可曾请过大夫?” “请过。” “那为何没有大夫前来诊治?”薛俞临开口的声音有些冷。 被询问的侍卫一脸茫然,“不是主子派人回复奴才不准请大夫的吗?”薛俞临眉头一 皱,“我何曾说过不准?” “这……”侍卫不明所以地看向另一个人,那个人连忙接话道:“就是前院的小陆子,他说主子不准,所以我们不敢擅自主张,驳回了小岚的请求。” 小陆子?前院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叫小陆子的人?薛俞临怀疑这件事恐怕也和伍兮脱不了干系,在证据确凿之前,先不要打草惊蛇为好。他对两个侍卫沉声说道:“下次如果苏小姐的人还有什么请求,记住,亲自来通知我,然后再让小陆子通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假传我的话。” “是。”两个人异口同声。 薛俞临指着其中一个侍卫道:“现在你去请全京城最好的大夫过来。”说完,他复杂地看向紧闭的院门,他已经太久没见过无忧无虑的苏卿卿了,这让他既盼着苏卿卿能够永远忘记,又盼着她能够早点忆起…… 侍卫领命而去。 薛俞临回到书房,伍兮和花舫已经不在了,屏风和掉落在地的水果也收拾好了,他走到桌前,拉开左手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宣纸,他小心翼翼的展开,看到上面的画,他眸色都柔和了许多。 这是落樱离开前伺候他画得最后一幅画, 画上只有一个背影,是苏卿卿的背影,他本想画苏卿卿的正面,但再多的笔墨也无法描绘出她的容貌,所以他思虑再三,最后画了她的背影。苏卿卿闯进去抓落樱时,他的画尚未题完字,只写了一个卿字,当初到底想要题什么字他已经忘了,所以这幅画反而成了一副残缺的作品…… 指尖轻轻抚摸画上的人影,带着无限柔情和落寞,薛俞临轻轻抿唇,当初画这幅画是因为他想画下来舒缓思念之情。 不知道看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他卷起宣纸放进抽屉里,大步走到门口推开门,方才去请大夫的侍卫站在门外,神色有些焦急,“主子,大夫说苏小姐情况有些不妙,让能主事的人过去一趟……” 薛俞临心里咯噔一下,连话都来不及听完就朝寒霜居飞奔而去,大夫的话从房间里传来,他来不及细听,直接推门而入,坐在桌前的两个人纷纷抬起头看他,胡子花白的大夫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拉着他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似乎被气得不轻。 薛俞临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神色自若的苏卿卿,扭头看向身旁的大夫,焦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男女授受不亲 大夫吹胡子瞪眼睛了好久,才颤颤巍巍地指着苏卿卿,对薛俞临告状:“这是令妹吗?”不等薛俞临否认,他直接劈头盖脸的指责起来:“你这个当兄长的怎么回事?长兄如父的道理都不知道?难道还需要我这个老朽教你们不成?” 薛俞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他不明所以的蹙眉,“你在说什么?她不是我妹妹。” 怒气冲冲的大夫瞬间卡壳,“这……莫非她是……尊夫人?” “你什么眼神啊!”小岚不乐意了,“能诊脉你就诊,不能诊脉就拉倒,我看我家小姐好着呢!”说完,她朝薛俞临翻了个白眼,该请大夫的时候不请,不需要了又跑到眼前献殷勤! 薛俞临苦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至少在小陆子露出马脚之前,他只能先背着不顾苏卿卿死活的黑锅了。 急脾气的大夫背起药箱就要往外走,“你以为我愿意给你家小姐看病啊?让她在手腕上搭一块手帕死活不愿意,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难道她不懂吗?” 薛俞临哭笑不得的拦住大夫,原来就是为这事把他火急火燎地叫过来啊,他还以为苏卿卿被诊断出什么大毛病了,吓了他一跳。他好说歹说 ,这位老顽童才气呼呼地勉强留了下来。薛俞临又转头去哄苏卿卿,“你为什么不愿意在手腕上搭个手帕?” 苏卿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大眼睛里忽闪着单纯无辜的波光,“我为什么要搭个手帕?” 薛俞临有些头痛地扶额,不知道该如何向苏卿卿解释,“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大夫是男的,你是女的,不可以直接肌肤相亲。” 苏卿卿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薛俞临松了一口气,以为她听懂了,谁料到少女突然捧住他的脸,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大夫大喝一声,连忙捂住眼睛直呼非礼勿视,苏卿卿歪着头看薛俞临,“这样是不是就叫男女肌肤相亲?” 薛俞临的心以失控的速度在胸膛里狂跳,精致的脸庞染上一丝红晕,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翕动着红唇说了些什么,血液渐渐上涌,他差点控制不住亲了上去……他红着一张脸偏开头,低低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狼狈,“对,但这与礼不合,以后不能和别的男子这样,知道了吗?” 苏卿卿“哦”了一声,“那和你就可以了吗?” 轰的一声,薛俞临的脸彻底红透了,他呆呆望着少女无辜的脸庞, 差点以为她在引诱自己,结结巴巴道:“和我也、和我也不行……” 苏卿卿蹙了蹙眉,似乎还有什么问题要问,薛俞临深怕她又说出惊世骇俗的话,连忙拿起桌上的手帕搭在苏卿卿的手腕上,诱惑她道:“如果你乖乖听大夫的话,我就带你出去玩。” 苏卿卿乖乖的“哦”了一声,没有再开口说话,转而期待地看着大夫,想让他早点诊治完然后出去玩。 薛俞临推开门走出去,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涟漪,仰头望着刺眼的太阳,心情既微妙又复杂。 如果就像这样一直过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心底有一个声音对他这样说,薛俞临按压住胸口,感受到掌心下砰砰直跳的心脏,那样强烈。 他和苏卿卿回不去了,却可以重新开始。这样想着,薛俞临走到木质长廊上坐下,怔怔望着墙角里的堆雪,不知为何伴随着开心而来的,还有隐隐的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大夫背着医药箱出来,薛俞临连忙追了过来,“大夫,她怎么样?” 大夫摸了摸花白的胡子,一脸凝重,“只怕不太妙,这位姑娘似乎经历了不能承受的创伤,导致逆行性健忘,也就是说,她 封闭了自己的记忆,不愿意想起。加上连续生过好几次大病,她的身体十分虚弱,恐怕落下了心悸的毛病。”他低低叹口气,没想到刚刚宁死不从学他吹胡子,瞪眼睛的少女,心底居然隐藏着这么大的悲伤。他摇了摇头,侧头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少年,如果这位就是薛俞临薛将军,那刚刚的少女,应该就是苏德阳的女儿吧。如此,他就知道苏卿卿的悲伤所谓何来了。 “逆行性健忘?”薛俞临焦急地抓住他的肩膀,“那如何才能恢复她的记忆?” 大夫拍了拍薛俞临的肩膀,一脸怜悯,“老朽也不知,若是有一天她受了刺激,或者愿意想起的时候,她就会想起。这些都不重要,去吧,她还在里面等你。”说完,他抓紧医药箱叹息着离开。 薛俞临心情十分沉重,他正准备推开门,屋里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他本来没打算偷听她们主仆三人的谈话,但小岚的话让他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小姐,你千万不能陪他出去,他是坏人!” 玉禾在一旁附和,“对,他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苏卿卿双手托腮,噘着嘴思考良久,“可是,他可以带我出去玩,可是你们俩不 行,你们只能陪着我在这院子里玩,一点意思都没有。” 小岚急了,生怕苏卿卿重蹈覆辙,好不容易失去记忆彻底忘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怎么能容许薛俞临再次踏入苏卿卿的内心?“小姐,我们可以在院子里架秋千,像以前一样,你不是最喜欢荡秋千吗?” “不要,现在荡秋千太冷了。” “那我们可以弹琴作画呀,”玉禾加入劝解的队伍,“还可以下棋,奴婢可以陪小姐下棋。” 苏卿卿摇头,“不要,这些太无聊了,偶尔为之还行,天天就这几样,我会疯掉的。” 小岚和玉禾急得团团转,正绞尽脑汁想该如何划清苏卿卿和薛俞临的界限,大门忽然被推开,薛俞临站在门外,看都不看她们一眼,直直望向坐在桌前的苏卿卿,神色复杂。 苏卿卿踢开身后的椅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笑容灿烂,“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薛俞临在小岚和玉禾的怒目而视之下,慢慢走到苏卿卿的面前,他伸手摸了摸苏卿卿柔软的头发,勾起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随时都可以。”我现在能做的,只剩下每时每刻都让你开心了,如此,可以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吗? 第二百五十三章 赌气 和银装素裹的霜雪居不同,京城的街道看不到一丁点儿落雪的痕迹,干净得一尘不染。苏卿卿好奇地四处看了看,漂亮的眸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薛俞临先带苏卿卿去了成衣店,他亲自挑选一件烟青色的男装递给苏卿卿,柔声笑道:“你去换上这件衣服吧,出门在外,总要乔装打扮一番,这样才比较有趣。”苏卿卿听话地接过,她乖乖走进试衣间换上。在试衣间的门关上时,薛俞临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扭头看向屋外,人来人往的街上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间普通的裁缝店,但他是最近热议的人物之一,如果苏卿卿被认出来,他担心会引起轩然**,虽然苏德阳已死,但他残害忠良是不争的事实,义愤填膺的百姓说不定会伤害苏卿卿。 他不能冒一点风险! “你看这样可以吗?”苏卿卿推开试衣间的门,原地转了一圈,烟青色的长摆漾开一丝波纹,她好奇地偏头看向薛俞临,薛俞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摇摇头,“还差一步,你跟我来。”他带着苏卿卿走进内室,在梳妆镜前按她坐下,薛俞临略显笨拙地取下她的首饰,长长的发簪缠绕住头发,痛得苏卿卿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差点飙出来,她 忍不住软着声音抱怨:“好疼啊,你轻一点。” 软软糯糯的声音仿佛在对他撒娇,薛俞临心生涟漪,忍不住轻声答应:“好,我轻点。”说完,他动作轻柔地取下发簪,拿起梳子为苏卿卿束发。苏卿卿的头发又黑又软,摸起来像丝绸,让他有些爱不释手。薛俞临从来没有为别人束发过,及腰长发在他手里十分不听话,他怎么梳也梳不好,不过他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一下一下梳着头发。 苏卿卿百无聊赖的四处看了看,薛俞临不让小岚和玉禾跟着,而她又不会束男子的头发,只好任由薛俞临蹂躏她的秀发。但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没束好,她不免有些心浮气躁,枯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她想出去玩! 她气鼓鼓地看向镜子里少年,意外看到了他眸中的柔软和宠溺,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珍惜,漂亮的黑眸中仿佛镶嵌了无数碎钻,漂亮的不可思议。苏卿卿一时间看呆了,心脏不受控制的乱了节拍,她伸手捂住胸口,异样的跳动和疼痛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她讨厌这种感觉! 薛俞临以为弄疼她了,不由得微微有些紧张,“我弄疼你了?不如我请掌柜的夫人替你束发吧。”不等苏卿卿回答,他放下梳子 立马转身出去叫人。 苏卿卿愣了一下,她回头看薛俞临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眼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苏卿卿蹙眉,莫非在失去记忆之前,她也见过薛俞临?她很少过问以前的情况,小岚和玉禾也有意避着她,导致她直到现在仅仅知道薛俞临是将军,她们目前住在将军府里,可她和薛俞临却没有任何关系。这不禁让苏卿卿有些好奇,既然没有任何关系,她为何会住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而薛俞临,为什么对她如此在乎?近乎小心翼翼的对待,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片刻后薛俞临请来一个妇人,妇人明显有经验多了,三两下就束好了头发,苏卿卿摇身一变,变成了翩翩佳公子,妇人看得眉开眼笑,“一时间倒分不清二位公子谁比较俏了。”苏卿卿抿嘴笑,觉得十分受用。 二人走出成衣店,薛俞临带她去了茶楼,说书先生正在台上喋喋不休,说得唾沫横飞,他带着苏卿卿走到角落里的桌前坐下,招手让小二上一壶茶和几样点心。薛俞临一边为苏卿卿倒茶,一边对她笑道:“天气太冷,等春季来临,我再带你去郊外骑马,可好?” 他的目光充满希冀,原本想要拒绝的苏卿卿鬼使神差 答应了下来,她抿了抿唇角,接过薛俞临倒的茶,低头轻轻啜饮,一口接着一口。 薛俞临看着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苏卿卿的注意力不知不觉中被台上的说书先生吸引了,他在讲一个绿林好汉的故事,这位绿林好汉的剑术登峰造极,行走江湖多年但求一败,无数人前来挑战,却均败于他的剑下,绿林好汉觉得人生没有挑战,一点意思都没有,于是他想要出家,却在寺庙门口对一富家千金小姐一见钟情,遂上门求娶,但富家千金的父亲岂能看上他这种无身世无官职的人? 苏卿卿听得津津有味,好奇这位大侠是会带着富家千金私奔呢,还是排除万难感化千金的父亲。谁知后续的走向和她猜测的完全不一样,绿林好汉觉得富家千金的父亲瞧不起他,一气之下参加了当年的武举考试,并一举夺魁,成为当年炙手可热的人物,最后迎娶了皇上最心爱的小公主。苏卿卿听完不甚唏嘘,不由得拽了拽薛俞临的袖子,“不是说这位大侠喜欢富家千金吗?为何最后反而迎娶了公主?” 薛俞临挑眉,“因为这就是现实啊,大侠虽然喜欢富家千金,但终究抵不过她父亲轻视他时富家千金的冷漠,说不定在她心里,她 也觉得大侠配不上她呢。大侠又不傻,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苏卿卿恍然大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的坚持得不到回应时都会退缩,更何况是被泼冷水的情况下。她挑了一块精致的点心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她惬意的眯了眯眼睛。台上的说书先生又开始讲另一个故事,苏卿卿听得意兴阑珊,她还没有从刚刚的故事里回过神来。她放下咬了一半的点心,拍了拍指尖上的碎渣,苏卿卿双手托腮,在想如果她是那位绿林好汉,她会怎么做,如果很喜欢那位富家千金,她大概会和绿林好汉一样,考取功名,但最后会选择风风光光的迎娶。若是淡淡的喜欢,并没有此生非她不可,或许她会默默离开,继续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所以,虽然她理解绿林好汉的做法,但始终无法感同身受,证明了自己又如何?娶一个不爱的人厮守一生,难道会让自己的余生幸福一些吗?在她看来绿林好汉的做法反而像在赌气…… 苏卿卿侧头,对上薛俞临的目光,温柔,复杂,一眨不眨,让她的心重重一跳,她手足无措到舌头打结,下意识脱口而出:“如果你是大侠,你会怎么做?”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失去的记忆 薛俞临虽然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想了想,如果他是那位绿林好汉,苏卿卿是那位富家千金,那她的父亲——薛俞临不由得苦笑,和几个月前的他们也算吻合,如果他和苏德阳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如果他和苏卿卿只是简单的、没有丝毫杂质的喜欢,“我大概会为了她不顾一切吧……”他深情地看着苏卿卿。 苏卿卿心跳如擂鼓,她慌忙垂下眼睫,遮住他略带炙热的目光,“那如果富家千金不喜欢你呢?” 薛俞临顿了顿,“还是会不顾一切,将她留在身边,总比永远失去她要好吧……”师傅的痛苦,他不想承受,那对他而言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让他痛彻心扉! 所以,谢谢你还留在我身边,哪怕日后你想起一切时会恨我,我也不想放手…… 苏卿卿摇了摇指甲,没看出来这位大将军居然这么痴情,但是他为什么总是直勾勾的盯着她?苏卿卿心慌意乱的低下头,捧起刚刚未吃完的点心小口啃了起来。 薛俞临有些失落,他能看出来苏卿卿在逃避他,即使失去了记忆,她也不愿意回应他的感情……这让他有些接受不了。薛俞临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泛滥的酸楚,扭头看向台上 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公子,”小二恭敬地走过来,指着门口对他笑眯眯说道:“您的车夫叫您出去一趟。” 薛俞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车夫站在门口不停地朝里张望,脸上挂满焦急和不安。薛俞临凝眉,和小二道了声谢谢,他转头交代苏卿卿:“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 苏卿卿头都不抬,低低“嗯”了一声。薛俞临静静看了她两秒,迈步离开。 他一走,苏卿卿长舒一口气,薛俞临的存在感太强了,她想忽视都做不到,在他身边,她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既会不自觉靠近,心里又会十分抵触,尤其当薛俞临深情地凝视她时,胸口的位置就会很痛很痛,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她手足无措。 身侧突然多了一个人,苏卿卿偏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少女,她施施然坐在苏卿卿的旁边,盈盈笑着看向苏卿卿,另一个阴沉的少年坐在她的对面,瞥了一眼桌上甜腻的点心,他嗤笑,“苏卿卿,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有骨气的女子,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嘛。”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听起来有些怪异。 苏卿卿皱眉,少年开口之时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她微微后仰,不动声 色的看着他,“我是什么样的人和你有关系吗?” 身旁的少女柔柔一笑,“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当初的苏卿卿多厉害啊,以一己之力把我们所有人打得溃不成军,害我们沦为京城里的笑柄,若非薛将军,恐怕我们永无出头之日。” 薛将军……是指薛俞临吗?苏卿卿心中百转千回,看少女话中的意思,她和他们有仇,可薛俞临又帮助了她们……她和薛俞临究竟是什么关系?她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茫然,不接少女的话。她明显察觉到他们二人的不善,她必须尽快相处脱身的办法! 正思虑间,对面的少年忽然伸手捏住苏卿卿的下巴,略显阴柔的脸上绽放出诡异的笑容,苏卿卿用力拍打他的胳膊,想要挥开他的脏手,身侧的少女却突然发难,死死钳住她的两只手腕扭到身后,被迫她挺起胸膛。少年缓缓站起身,弯腰凑近苏卿卿的脸,指尖下的皮肤细腻棉柔,不施粉黛的苏卿卿虽不及当初惊鸿一瞥,但别有一番风味。他伸出另一只手细细抚摸苏卿卿的脸颊,渐渐有些着迷,“怪不得薛俞临会金屋藏娇,换做是我,我也会把你占为己有!不过出乎我意料的人是你,苏卿卿,没想到你居然会委身于杀父 仇人。” 苏卿卿头脑错乱得厉害,一种恶心厌恶的感觉传遍全身,她用力甩头,却躲不过少年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摩挲她的脸颊,引起阵阵战栗。胃里恶心的翻腾,苏卿卿几欲作呕!挣扎中听到最后一句话,她蓦地睁大眼睛,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愣愣地回不过神。 什么叫委身于杀父仇人?谁是杀父仇人?薛俞临吗? 苏卿卿浑身发凉,一时间头疼欲裂,立于她身后紧紧钳制她手腕的少女咯咯轻笑,落进苏卿卿的耳中却说不出的诡异阴冷,“苏卿卿,当初你逼我哭得狼狈,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吧?被亲近之人从背后捅一刀的感觉如何?哦,我忘了,这个亲近之人还是你喜欢的人呢,哈哈哈哈。” 少女仰头笑得肆无忌惮,少年微微挑眉,阴阳怪气的哼笑一声,捏住苏卿卿下巴陡然用力,疼得苏卿卿眼眶一瞬间泛了红,她死死咬住下嘴唇,冷冷瞪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少年冷笑开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苏卿卿的脸上、脖子上,“怪不得你不愿意嫁给我,原来早就和薛俞临暗度陈仓了。哦——”他恍然大悟般拖长声音,尖细的嗓音有种错落的阴冷,“怪不得你愿意留在薛俞临身边,该不 会是你们俩联手杀了你的父亲苏德阳,然后从此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父亲……苏德阳…… 原来薛俞临是她的杀父仇人!苏卿卿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脑子里嗡嗡作响,隐隐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一声声叫着爹爹,有开心的,有激动的,有嗔怒的,有惊喜的,有悲伤的,最后划过耳膜的是一声凄厉的我错了! 苏卿卿猛地闭上眼睛尖叫,眼泪不受控制的拼命往下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她明显察觉到了胸口肆意流淌的悲伤和绝望。最后一声为什么是我错了,难道真如他所言,她和薛俞临联手杀了父亲?而她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她失去的记忆又是什么? 身后的少女在她的尖叫声中止住大笑,少女冷眼看着泣不成声的苏卿卿,心里十分快意,她冷笑着环顾四周,不少人偷偷看看他们窃窃私语,充满探究和不满的目光让她缓缓勾起唇角,好戏开场,怎么能无疾而终?她伸手取下苏卿卿头上的木簪,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少年侧身让开站到一旁,抬高苏卿卿梨花带雨的脸庞,他看向茶馆里不知何时目光聚在她们身上的人,轻笑道:“大家好好看看,有人认得她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 可怜 苏卿卿美眸中划过一丝恐慌,她剧烈挣扎,不顾手腕上的疼痛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她用力挥开少年的手掌,狼狈地垂下头手忙脚乱地朝外跑去。 少年目光一凛,忽然拽住苏卿卿的头发用力一拽,苏卿卿惨叫一声,后仰跌坐在椅子上,桌上的点心在挣扎间不小心被她拂落在地,发出一连串巨大的噪音。少年大声骂了一句脏话,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苏卿卿被他打得头偏到一边,脸颊火辣辣的疼,嘴里全是铁锈的味道,唇角磕在桌沿青了一大片。苏卿卿被扇得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懵,还没有回过神,少年一把拽住她的头发用力向后扯,苏卿卿被迫扬起头,露出绝美的面容。少年撩开她脸上的碎发,再次轻笑着问围观的群众:“还没有人认出她吗?” “二哥,”少女白了他一眼,娇笑道:“她又不是寻常女子,怎么可能抛头露面被他们看了去呢?你就是让他们猜一天,他们也猜不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苏德阳的女儿苏卿卿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大不小的茶馆瞬间变得嘈杂,原本探究和不满的目光再次看向苏卿卿时充满了鄙夷和嘲讽,此起彼伏的唾弃和不屑让少女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她得意洋洋地凑近苏卿卿的耳边低语:“当初你让我颜面尽失,如今轮到你了,滋味如何?” 苏卿卿冷冷 瞪了她一眼,“不过如此,这点小事都能让你记恨这么久,可见你根本就是个小肚鸡肠之人,生活得一定很不幸吧?”她根本不知道少女说的当初发生了什么,但她就是不想像这两个人践踏她尊严的人认输! 少女气极反笑,“是,我是生活得很不幸,可那是相对于几个月前的苏卿卿而言,她是人人羡慕的丞相千金,而我只是一个庶女,自然算不幸,可是现在的你呢?”她怜悯地啧啧两声,轻轻抚摸苏卿卿带血的唇角,“人人唾弃,唯一在乎你的人只剩下薛俞临一人,而他又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苏卿卿倔强地直视她的眼睛,“谁说在乎我的人只有他一个人?看来你不仅生活得不幸,还十分枯燥无味,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我真可怜你!” 少女大怒,反手一巴掌用力抽了过去,“我可怜?”她拽住苏卿卿的头发用力一扯,苏卿卿死死咬住下嘴唇,不肯叫出一声,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女,少女被她的眼神刺得火冒三丈,被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说可怜,她想想都觉得恶心!“我可怜?苏卿卿,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们之中到底谁比较可怜!”她怒气冲冲地抽出少年别在腰间的短刀,少年皱了皱眉,握住她的手腕,“三妹,你冷静一点,现在还不能动她。” “二哥!”少女怒目而视,“ 她都那样对你了你还为她说话?莫非你心里还喜欢她?”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如果现在动了她,你以为薛俞临会放过我们吗?只怕还没等走出茶馆,你就死在这里了!” 少女浑身一凉,理智稍稍回拢,薛俞临在她的认知里是像毒蛇一样的存在,潜伏在阴暗的角落,然后突然蹿出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根本不给别人反应的机会。苏德阳虽然死有余辜,但薛俞临的做法依旧让她胆战心惊。 可就这么放过苏卿卿她又心有不甘! 她磨了磨牙,挣脱少年的钳制忽然挥刀直下——苏卿卿脸颊蓦然一痛,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只一眼,苏卿卿的身体本能僵硬,浑身发抖,一股刺骨的冷意和恐惧从骨髓里散发出来,她瞪大眼睛,呼吸渐渐急促! “许亦婷!”少年大喊一声,抬手冷冷扇了她一巴掌,他冷眼看着她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摔到在地,怒斥道:“你居然敢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你知道你给我和父亲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许亦婷趴在地上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抬头看向少年,盈满泪水的双眸闪过一丝扭曲和疯狂,“二哥,你为什么要生气?我报仇了,我为你报仇了二哥,你不应该高兴吗?” “父亲果然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疯子!”许亦非暗骂一声晦气,许亦婷因为失禁一事闹得人尽皆知,她自 觉丢人,一直郁郁寡欢,直到苏德阳死了,丞相府一夜间化为乌有,她就像疯了一样整天嘻嘻哈哈,逢人便说活该。父亲说她疯了,精神失常了。但她到底是他的亲妹妹,许亦非不忍见她一直疯疯癫癫的,所以带她出来散散心,谁知刚来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苏卿卿和薛俞临。许亦非让小人偷偷溜出去制造混乱,将薛俞临引出去,虽然现在不能杀了苏卿卿报仇,但能羞辱她出气他就觉得十分痛快! 许亦非大步走到窗前,他推开窗探头朝外看去,茶馆外面依旧一片混乱,薛俞临带来的车夫不知在和谁争辩什么,薛俞临沉着脸一言不发,面上隐隐有些不耐烦,浑身散发着摄人的冷意。看来他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许亦非合上窗,大步走回来拽起疯疯癫癫的许亦婷朝茶馆的后门走去,路过自己方才喝茶的桌子,他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扔上去,然后行色匆匆的离开。 他要回去和父亲商量一下,今天的事该如何收场,三皇子有意拉拢薛俞临,若是因为他和吴依婷导致三皇子计划落空,只怕三皇子会把他们剁碎了扔到乱葬岗喂狗! …… 薛俞临不耐烦地看着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心里有些恼火,拦住他不让他离开的人是一位藩王,年关将至,这位王爷奉旨进京过年,虽说他的马车不知为何突然发狂,不小心撞了 王爷的马车,可他该道歉也道歉了,偏偏这位王爷不依不饶,不仅拦着不让他走,还一直喋喋不休,车夫气不过,两个人就在大马路上吵起来了。 薛俞临不耐烦的打断两个人的争吵,冷眼看向王爷,“你到底想怎么样不妨直说,我没时间陪你磨浪费。” 王爷不乐意了,坐在马车上吹胡子瞪眼睛,“就你时间宝贵?本王的时间还宝贵呢,你以为本王乐意在这里陪你们浪费时间啊?本王告诉你……” 一看他又要长篇大论了,薛俞临懒得再听下去,转身就走,两个侍卫伸手拦住他,态度十分蛮横,身后的王爷看他早走,大声“呦”了一声,他跳下马车,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挪过来,怒气冲冲道:“敢把本王的话当成耳边风,薛俞临,别以为你是将军本王就怕了你!告诉你,除了皇兄,本王还没怕过谁!” 相似的话他都已经说三遍了!薛俞临气得头都大了,这位王爷不仅蛮不讲理,还是当今皇上的弟弟,打不得,骂不得,车夫和他讲道理讲了没两句就被他气得吵起来了。薛俞临理都不想理他,他现在有些担心苏卿卿,不久前听到她的尖叫,但偏偏被他们缠着无法脱身!心里十分烦躁,他运气内力一掌袭向拦住他的侍卫,侍卫噔噔噔后退几步,脸色有些发白,薛俞临甩袖头也不回的离开,全然不理身后跳脚的某人。 第二百五十六章 斩草除根 茶馆有些嘈杂,薛俞临凝眉,人群不知为何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圈,空气中隐隐有血腥的味道,他心头重重一跳,薛俞临推开挡在过道不停回头张望的人,挤进最中心,刺鼻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薛俞临一眼看到了脸上汩汩冒出鲜血的苏卿卿,她披头散发,浑身僵硬,落在虚空处的目光空洞得有些吓人。 薛俞临的心剧烈一抽,他猛地扑过去用手帕死死捂住她冒血的伤口,急得声音发颤,“苏卿卿,你不要吓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把你伤成这样的?苏卿卿?”跌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一动不动,薛俞临这才发现不对劲,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杨钰曾说过,苏卿卿恐血!他慌忙扭头大喊:“小二!小二!” 小二推开人群挤了进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客官有何吩咐?” 薛俞临满脸焦急,“有糖吗?我要糖,越甜越好!”小二忙不迭送点头,“有有有!”他从怀中掏出一包粽子糖,正想打开取出一颗给他,却被薛俞临一把夺了过去,他手忙脚乱的打开,取出一颗琥珀色的粽子糖,捏开苏卿卿的嘴巴塞了进去。他小心翼翼观察少女的神色,期待她能给他一点回应,然而等了 半晌,苏卿卿依旧一动不动。薛俞临漆黑的眸中仿佛染上了血,通红通红的,他冷冷看向围成一圈指指点点的群众,开口的声音冰冷刺骨,“是谁伤了她?” 嘈杂的茶馆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薛俞临猛地攥紧双拳,“我再问一遍,到底是谁伤了她?” 凌厉骇人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隐隐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不大不小的茶馆没有人开口说话,安静得有些诡异。薛俞临烦躁得闭了闭眼睛,人群之中不知是谁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她是你仇人的女儿,她父亲残害忠良,你那么关心她做什么?” 话音刚落,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对啊,她活该!” 空气又开始躁动,窃窃私语的声音再次响起,薛俞临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冷笑,忽然抬手掀翻桌子,桌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他的声音又狠又戾,“我的事情,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当初你们骂我父亲通敌**时,是不是也是今天这副嘴脸?自以为是,麻木不仁,真令人作呕!你们有什么资格骂她,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指点点?她可曾做过丝毫对不起你们的事?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围观的人被 他劈头盖脸的指责有些挂不住脸面,有人梗着脖子怒道:“她是没有,可是她的父亲有!苏德阳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她凭什么可以全身而退?” “对啊!” “没错!”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道她是不是和苏德阳一个货色!”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杀了她以绝后患才是正理!” 他们仿佛找到了挽回颜面的办法,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愤的模样丑陋扭曲,宛若一张张吞噬人命的血盆大口,恶臭难闻!薛俞临冷冷嗤笑一声,他抽出腰间的长剑,“哐当”一声将桌子砍成两半,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瞬间噤若寒蝉的众人,嘲弄地勾起唇角,“好一个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我们就来好好清算一下我们之间的帐,十年之前,但凡有人骂过我父亲一句,我就搁了他的舌头!家中过世的长辈骂过,就由他的子孙受过,你们觉得如何?” 大家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可是你们说的,我深以为然。为了防止你们日后像骂我父亲一样骂我,我只好先下手为强,割了你们的舌头。”他冷若冰霜地提起剑,锋利的剑尖直指人群,慢悠悠地从 左挪到右,被指到的人纷纷面色一变,快速后退几步。“从谁开始呢?我有的是时间。” 肃杀的冷意从他身上一点一点散发出来,整个茶馆笼罩在杀气之中,有胆小者尖叫一声,朝门口跑去。薛俞临冷笑,突然踢起一旁的椅子,一个旋身踹向逃跑之人,椅子结结实实磕在他的膝盖上,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薛俞临冷笑道:“今天,谁也别想安然无恙地从这里走出去!” 看他神情全然不似作伪,大家终于慌了,“我们是受苏德阳的蒙蔽,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如果我们知道真相,一定不会辱骂你的父亲!” “这一切都是苏德阳的错,是他害的,不关我们的事!” “我们是无辜的!” “……” 薛俞临缓步上前,离得最近的人脸色一白,差点哭出来,贪生怕死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薛俞临冷笑,他的父亲戍守边关数十年,究竟保护了一群怎样的人?他们麻木不仁,贪生怕死,却巴不得世上多死一个人…… “你们是无辜的?那苏卿卿呢?她就不无辜吗?她甚至没有骂过我父亲一句,而你们,当年如何口出恶言,如今又如何口口声声喊着要斩草除根,难道你们不比她该死一万倍吗? ” 众人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薛俞临冷冷横了他们一眼,还剑入鞘,“奉劝你们一句,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当心自己造的孽回馈到家人身上!”他转身拦腰抱起苏卿卿,这才发现,苏卿卿好轻,她似乎比廊下看星星那晚又瘦了好多。薛俞临抿唇,下意识抱紧她,大步朝外走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低下头不敢看他们。 薛俞临跨出茶馆,理都不理怒气冲冲围过来的王爷,他绕开他们,直奔马车,将苏卿卿安置妥当,他冷声道:“赶车!” 马夫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他早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叽叽喳喳的王爷吵得他耳朵疼。他跳上马车一挥鞭子,白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跑了起来。一炷香的时间就赶回了将军府,薛俞临抱着苏卿卿,没回寒霜居,而是径直去了他的院落,他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吩咐候在一旁的侍卫,“派人去请大夫!”顿了顿,他回头,看向垂首低眉毕恭毕敬的侍卫,“算了,不用去了,我自己进宫去请太医吧。” 他把苏卿卿放在床上,吩咐丫鬟用手绢捂住她的脸,防止血液一直冒出来。交代完毕,薛俞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宛若木偶苏卿卿,转身大步离开。 第二百五十七章 赐婚 薛俞临取了腰牌进宫面圣,皇上斜斜靠在美人榻上,一边漫不经心吃着宫女递到嘴边的葡萄,一边握着貌美宫妃的柔夷轻轻摩挲,听到薛俞临的来意,他暧昧一笑,“莫非是为了苏家小姐?你若是喜欢她,朕为你做主,一个庶人而已,收了她做通房便是。不过上次朕给你的提议你可考虑清楚了?长平郡主可是朕的宝贝外甥女,指给你朕还有些舍不得呢。” 前不久深居简出的高阳长公主一反常态带着长平郡主进了宫,他还以为是妹妹想起他这个孤家寡人了,结果居然是为了长平郡主的婚事,他这位眼高于顶的皇妹看上了薛俞临。他一琢磨,这件婚事未尝不可,本来他还有些担心薛俞临会加入老三的阵营,但薛俞临若是娶了长平郡主,高阳长公主断然不会同意他加入党争。 可他刚提出来,薛俞临就直接拒绝了,还冠冕堂皇地说配不上长平郡主。薛俞临一向冷静自持,这还是皇上第一次见他如此焦急的神色,看来他果然很在乎苏卿卿!这位苏家小姐他也见过一面,确实是个美人。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理解,并对此乐见其成,他不怕薛俞临贪色,就怕他没有弱点。 皇上捏了捏宫妃修长洁白的手指若有所思,有弱点的人才能随意拿捏,像薛淖,太过刚正不阿,反而让他头痛。 正想着,薛俞临一撩裙摆跪下,不卑不亢道:“恕臣不能遵旨,长平郡主不仅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更是名满帝都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臣才疏学浅,嫁给我势必会委屈了郡主,求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脸色微微一沉,“薛俞临,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长平郡主下嫁与你,她都不觉得委屈,你又何必替她觉得委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皇上!”薛俞临大惊失色,他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求皇上收回成命,臣以有爱慕之人,断然不可能再娶她人为妻!” “薛俞临!”皇上拍案而起,脸色有些难看,阴沉的双眸中氤氲着熊熊燃烧的怒火,“这件事朕意已决——” 薛俞临霍然抬头,出声打断皇上的话,“皇上,据臣所知,魏国再次卷土重来,正对我们大宋虎视眈眈,多次出兵乱我边界安宁,致使边界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皇上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他吗? 薛俞临伏跪在地,慷慨激昂道:“臣愿意前往边界戍守我国安宁, 只是这一走不知何年才能回归,故而求皇上收回成命,切莫误了郡主的大好年华。”这是他所能想出的、唯一的方法了,他不愿意娶长平郡主,他已经对不起苏卿卿了,在得到她的原谅之前,他不想娶任何一个女子为妻。这不仅是对苏卿卿的侮辱,更是对他感情的践踏,而且会伤害到另一个无辜之人。 而且,他无法对其他女子履行丈夫的职责,娶了长平郡主,只会让她成为另一个悲剧。 皇上看了他半晌,蓦地笑了,他推开宫女递过来的葡萄,踱步走到薛俞临的面前,他弯腰扶起薛俞临,笑眯眯道:“爱卿有心了,朝中还有其他大将,这件事暂时不急。你不是急着请太医吗?去吧,自己去太医院看看,中意哪位太医就请他回去为苏家小姐诊治吧。” “是。”薛俞临行礼退出。 等彻底看不见他的踪影了,一旁的宫妃迈着婀娜的步子走到皇上的身旁,她柔若无骨地靠近他怀里,娇嗔道:“皇上这次怎么如此轻易就放过他了?”上次薛俞临拒绝赐婚时,皇上足足罚他跪了两个时辰呢。 皇上在她腰间掐了一把,宫妃嘤咛一声,失了力气一般倒在他身上,皇上呵呵一笑 ,将她揽在怀里,一双手不安分地在宫妃身上摸来摸去,浑浊的眼睛渐染情绪,“他既然主动请求戍守边关,并言明一去就是多年,说明他根本无意加入老三的阵营。”所以,这件婚事便不再是必然,虽然有些对不起皇妹,但他会为长平郡主再寻一位如意郎君。 宫妃娇笑着“哦”了一声,面色有些酡红,她柔柔按住皇上煽风点火的手,“皇上。还有人在呢。”皇上不悦地瞪向美人榻旁垂首低眉的宫女,宫女一惊,慌忙躬身退下。 “现在没人了吧。”皇上调笑,他一把抱起年轻貌美的宫妃,在她嫣红的嘴唇印下一吻,然后快步走向美人榻,将怀中柔若无骨的宫妃放上去,他迫不及待地放下纱帘,挡住微微有些**的画面。 …… 宫殿外,薛俞临仰头望了一眼高悬的太阳,心里一片空茫,皇上的心思他明白,无非怕他和三皇子联手,夺了他的皇位。他自嘲的笑了笑,转身朝太医院走去。 他突然有些不明白苏德阳为何要不顾一切爬上高位了,人人觊觎,皇上忌惮,根本自顾不暇,这么活着未免太累了,一点自由都没有…… 若不是为了苏卿卿,他一点都不想要这将 军之位,他宁愿像师傅一样,做个逍遥散人,来去自由。 薛俞临跨进太医院的院门,正在院中晒草药的太医们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一一点头回应,转身进了江太医的房间,江太医正在翻阅医书,看到他进来,江太医挑眉,“稀客啊,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薛俞临不久前拒婚被罚,江太医为他求过情,所以两人越走越近,江太医看他颇有一种看自家孩子的自豪感。 薛俞临开门见山,“有事想求你。” 江太医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放下医术,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我猜,是为了苏卿卿吧?”薛俞临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江太医哼了一声,“你在茶馆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想不知道都难!”他站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薛俞临,“薛大将军多有本事啊,居然扬言要割了所有人的舌头,把我的小书童吓得不轻,回来时腿都是软的。” 薛俞临闻言,苦笑道:“是我莽撞了。”听到那群麻木不仁的人对苏卿卿指指点点,还要求他斩草除根,他心里一团火立马烧了起来,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过,他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他还不屑于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手。 第二百五十八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你呀!”江太医白了他一眼,见他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他在着急,江太医索性长话短说,“今天的事一出,只怕所有人都知道苏卿卿是你的软肋了,当初那群人为了拉拢苏德阳对她做了什么,今后只怕会变本加厉,苏德阳都做不到的事,你觉得你能护她毫发无损吗?像今天,你还不是中了许亦非的调虎离山之计?” “许亦非?难道对苏卿卿下手的人也是他?”薛俞临一想到光着上半身企图对苏卿卿图谋不轨的男子,眼睛顿时红了,翻涌着冰冷的杀气。 “不是他,是许亦婷。”江太医嗤笑,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没想到伤人时如此干脆利落,连许亦非都没有反应过来,想必恨死苏卿卿了。江太医走到一旁的药柜,打开抽屉取出医药箱,他背在身上,扭头对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薛俞临说道:“走吧,去看看你的心肝宝贝,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留下疤就不好了。” 薛俞临不理会他的揶揄,自顾自往外走,江太医轻轻“嘁”了一声,真是开不起玩笑!他心里腹诽,拽紧医药箱跟了上去。 一路来到将军府,薛俞临挥手让众人都退下,他掀开幔帐,苏卿卿不知何时睡着了, 远山一般秀气的眉头轻轻皱着,睡得十分不安稳,脸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但血肉外翻的伤口光看着都觉得疼。薛俞临坐在床边,怜惜地握住苏卿卿的手,心里十分懊恼。 他就不应该带她出去!在丞相府时,她就不止一次遭遇过刺杀,那时候尚且有苏德阳保护她,她还是名正言顺的千金小姐,有些人即使想对她出手也只能背地里搞小动作,如今,却连一个小小的许亦婷都能肆无忌惮地伤她…… 而这一切,都是他害得! 薛俞临从不认为自己复仇有错,可因为复仇而伤害到苏卿卿,这让他如鲠在喉,心里不是滋味。 江太医把医药箱放在床头柜,取出两瓶药直接塞进薛俞临的手里,“直接涂在她的伤口上,先涂白色那瓶,是上好的金疮药,再涂青色那瓶,是我亲手研制的琉璃膏,可生肌去疤。”当初苏德阳求药他还舍不得给呢,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用在苏卿卿的身上。江太医无奈摇头,命运弄人啊! 薛俞临点头,他打开白色药瓶,取了一点金疮药轻柔地涂在苏卿卿的脸上,等伤口全部均匀涂上金疮药,他又打开绿色那瓶,一不小心取多了,江太医站在一旁痛心疾首,他置 之不理,全部涂在苏卿卿的伤口上。既然能生肌去疤,多涂一些应该会好的更快。 上好药,他附身凑近苏卿卿的伤口轻轻吹了吹,鼻息间都是她身上香甜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药箱。薛俞临忍不住低低叹息,即使失忆了,她最爱吃的依旧是香甜的点心。曾经,收到她让小岚送过去的甜点,他心里既甜又有些无奈,他并爱吃甜食,但一想到那是苏卿卿的心意,他就一点一点就着茶水全吃了,花舫连一口都没吃到。一想到花舫可怜巴巴直直盯着他的表情,他就有些想笑…… 可如今,他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吃到她亲手做的点心了。 薛俞临抿唇,静静盯着近在咫尺的苏卿卿,又长又卷的睫毛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剪影,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身后的江太医以手掩唇低低咳嗽一声,“我说,薛大将军,你是不是忘记我的存在了?”薛俞临顿了顿,他又看了苏卿卿几秒,才退后稍许,头也不抬道:“你不出声我确实把你忘记了。” 江太医气结,“你个小没良心的。”他坐过去一把推开薛俞临,一屁股坐在他的位置上,然后扭头对猝不及防被他推开的少年做了个鬼脸,“一边呆 着去,离开苏卿卿的身边你就不会忘记我的存在了!” 薛俞临安静地退到一边,一声不吭,漆黑的双眸直直凝视着苏卿卿。江太医将帕子搁在苏卿卿的手腕上,细细为她诊脉,片刻后他皱眉,神色有些凝重,江太医收起手帕,将苏卿卿的手腕放进被子里,他示意薛俞临跟自己出去。 走到屋外,江太医直视他漆黑的眼睛,叹息道:“薛俞临,有些话我就和你直说了吧,苏卿卿的情况有些不妙,她忧思过重,不仅落下了心悸的毛病,而且伤及根本,长此下去,只怕会折损寿命。” 薛俞临蓦地睁大眼睛,“怎么会这样?江太医,你可有办法救治?” “心病还须心药医啊,”江太医摇头,有些为难,“她脉象紊乱,情绪十分不稳定……”他怕苏卿卿会崩溃,如果她承受能力太弱,只怕会成为第二个许亦婷。他拍了拍薛俞临的肩膀,“尽量顺着她,不要让她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回头我让书童抓一些安神的药送过来。” “好……”薛俞临的声音有些沙哑,虽然江太医没有明说,但他从他脸上的神情也能看出一二,只怕苏卿卿的情况真的有些不妙…… 薛俞临送江太医出府,让下人备马车 的间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江太医,苏卿卿以前不恐血,但亲眼见到有人死在她面前后,她一看见血就会变得很奇怪,浑身僵硬,目光空无,就像——”他想了想,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就像丢了灵魂一样。” 江太医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还是那句话,心病还须心药医,苏卿卿若是一直放不下那个人的死,她就会一直怕下去,虽然对她的生活有些不便,但对她的身体并没有影响。” “可是,”薛俞临蹙眉,“她以前吃糖后会渐渐恢复意识,但现在一点用都没有了。” “说明糖只是她的精神寄托,当遭受到比之前还要重大的打击之后,糖对她而言便失去了应有的效果。”说完,江太医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重大的打击,想必就是亲眼看见苏德阳的死吧…… 亲生父亲被自己喜欢的人杀了,换做是谁都会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她亲眼所见,偏偏无法阻止,无能为力……某种方面而言,苏卿卿遭受的精神打击远比薛俞临要大的多! 薛俞临闭上眼睛,遮住眸中的痛楚,原来说到底,伤苏卿卿最深的人,始终是他! 薛俞临送江太医离开后,独自一人坐在苏卿卿的床边,安静地看着她。 第二百五十九章 梦与现实 一直临近傍晚,苏卿卿才悠悠转醒,她怔怔望着帐顶,目光发直,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薛俞临动了动指尖,僵坐一下午,身体微微有些麻木,过了好久才缓解身体的麻痹感,他低声问她:“你渴不渴?要喝水吗?” 苏卿卿眼睫颤了颤,没有说话。 薛俞临苦笑,起身倒了一杯温开水,他放在床头柜上,想要扶苏卿卿起身,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女突然转过头,微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她轻轻开口,吐出一个字:“滚。” 薛俞临浑身一僵,有些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 “我说,”苏卿卿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她面无表情的再次重复了一遍:“滚。” 薛俞临感到心慌,他想要握住苏卿卿的手,却在她明显厌恶的目光下僵在了半空中,喉咙忽然有些堵,“你……恢复记忆了?” 被子下的手下意识攥紧床单,苏卿卿移开目光,“没有。”但她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笼罩着悲伤和绝望,让她不愿醒来。 梦里有一个看不见脸的男子,抱着一个婴儿,笑得十分满足和温柔,旁边站着一个女子,背对着苏卿卿,苏卿卿看不见她的脸, 但莫名的,苏卿卿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男子逗弄着怀中的婴儿,一声声唤着“卿卿”,满含父亲对女儿的疼爱。 苏卿卿迈着僵硬的步子,想要走出去,一阵大风吹来,纷飞的落花迷离了她的视线,她抬手遮住眼睛,待风停,她放下手,刚刚的景象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种满桂花的院子,苏卿卿下意识喃喃出声:“清璃院……” 她一怔,清璃院?那是什么地方?苏卿卿蹲下身捂住脑袋,仿佛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她身边掠过,苏卿卿抬起头,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豆丁跑了过去,她张开双臂,扑进了一个男子的怀抱,紧紧搂着男子的脖子,小豆丁咯咯直笑,“爹爹,卿卿要飞飞,要飞飞!”她赖在男子的怀里撒娇,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苏卿卿的身后响起:“卿卿,爹爹刚下朝回来,他已经很累了,快下来。” 苏卿卿僵硬地一点一点转动脖子,迷雾遮挡住女子的脸,苏卿卿只看到她上扬的唇角,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福,她手里拿着一件小袄子缓步而来,看都不看苏卿卿一眼从她身旁走过。 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 苏卿卿伸手去拉女子的衣袖,却从她身上穿了过去,除了冰冷的空气,什么都没有……一瞬间,苏卿卿泪盈于睫,水雾朦胧中,她看到小豆丁扭着身子赖在男子的怀里不下来,女子宠溺地捏住她的脸,“你啊,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我才没有呢!”小豆丁做了个鬼脸,男子哈哈大笑,捏着女儿的发髻揶揄,“就算无法无天不也是你宠的吗?” 女子说了一句什么,苏卿卿没有听清楚,画面渐渐模糊,她焦急地想要说话,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大雾渐渐弥漫,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除了她什么都没有,苏卿卿绝望地抱住自己,突然好羡慕刚才的小豆丁,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耍赖,身边有爱她的父亲和母亲,而她,什么都没有,连记忆里的温馨都没有,她甚至连父亲和母亲的模样都想不起来。 绝望如同大雾,紧紧包裹着她,看不见前方,更看不到回去的路…… 再后来,迷雾退散,天地间不再是一片空白,而是炽热的红,到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漆黑的天空染血一般,一半黑如曜石,一半红得刺眼。凄厉的惨叫声哭喊声随着呼啸而过的大风传来,苏 卿卿闭了闭眼睛,胸口的位置不安地跳动,噗通噗通,剧烈到无所适从,苏卿卿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襟,茫然地环顾四周,熟悉到惊慌的场景让她手脚冰凉,喘息不止。 “卿卿,”一个沙哑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焦急,惶恐,他大喊:“快跑!卿卿,快跑!” 跑?为什么要跑?苏卿卿瞪大眼睛,她迈着僵硬的步子,踉踉跄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刚刚抱着小豆丁笑着揶揄的男子,苏卿卿知道,他是她的父亲,她的爹爹…… “卿卿,快跑!”男子撕心裂肺的大喊,苏卿卿脚步一顿,她茫然地看向突然出现在前方一身狼狈的男子,熟悉的感觉让她鼻子一酸,眼泪拼命往下掉,她张了张嘴,僵硬而缓慢地吐出两个略显陌生的字:“爹爹……” 父亲的身边忽然又冒出一个身影,他钳制住父亲,染血的长剑直直抵在父亲的脖子上,苏卿卿看得心惊肉跳,她想要冲过去救父亲,画面却突然一转,她再次落入一片空茫里。苏卿卿一惊,连忙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的白色晃得她眼睛都疼了,她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却有熟悉的喊叫声回响,伴随着银铃般 的笑声,诡异而悲伤。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刺进苏卿卿的耳中——“爹爹,卿卿要飞飞,要飞飞!”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戛然而止,天地间只剩下苏卿卿的心跳和呼吸声,过了很久很久,熟悉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不再惶恐和焦急,而是充满了笑意,他说:“好啊,爹爹带卿卿玩飞飞。” 胸口蓦然一痛,苏卿卿狼狈地闭上眼睛,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莫非真如许亦非所言,她和薛俞临联手杀了父亲,所以即使在梦中,父亲也不愿意认她?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在苏卿卿的脑海里,就让她痛到无法呼吸! 再后来,她从梦中醒来,她以为现实里的自己会和梦中的一样,哭得狼狈,眼睛却干涩到有些刺痛。梦里的自己还能哭出来,现实的她,却连哭得资格都没有…… 她联合一个外人,杀了疼爱自己的父亲,想想她都觉得可笑,嘴角却僵硬到连笑都笑不出来! 苏卿卿疲惫地闭上眼睛,她现在不想看到薛俞临,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许亦婷说他是她喜欢的人,可是她现在只想杀了他为父亲报仇!可是苏卿卿知道,真正该死的人,是她!如果不是她鬼迷了心窍,父亲怎么会死? 第二百六十章 我喜欢你 苏卿卿掀开被子下床,薛俞临伸手想要扶她,被她冷冷拂开,她穿上鞋,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薛俞临蹙了蹙眉,追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苏卿卿用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她越用力,薛俞临攥得越紧,她冷冷睨了他一眼,“放手!薛俞临,我要去哪里和你有关系吗?你凭什么管我?” 她冷硬的态度让薛俞临有些无所适从,他不明白,既然苏卿卿没有恢复记忆,为何短短一天的时间,她对他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当然有关系,苏卿卿,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你早点死?”这些人包括薛家军里的一部分人,他们觉得苏卿卿是红颜祸水,留在他身边迟早会酿成大错。 苏卿卿不为所动,“那又如何?事到如今,死又有何惧?”薛俞临攥紧指尖,他直直望进苏卿卿的眼睛里,蓦地笑了,极冷,带着刺骨的寒意,“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是啊,他们说你杀了我父亲。” 薛俞临心弦一颤,“你相信了?” “要不然呢?”苏卿卿不闪不避,回望他漆黑的眼睛,波澜不惊道:“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没有杀我父亲?这一切都是她们污蔑你?陷害你?想要挑拨 我和你的关系?”薛俞临哑口无言,苏卿卿用力掰开他的手,冷酷无情道:“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你还有什么资格管我?你觉得我和杀父仇人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杀父仇人!薛俞临的指尖狠狠一哆嗦,心脏的位置一抽一抽的疼,他狼狈地垂下眼睛,“苏卿卿,你听我说,有些事你不记得了,但我是——” “是有苦衷的?”苏卿卿冷声打断他的话,她后退一步,用力推开门,冰冷的空气瞬间弥漫,她开口,呼出的雾气迷离了她的视线,“薛俞临,你的苦衷与我何关?有苦衷你就不是我的杀父仇人了?”苏卿卿“呵”的一声嘲讽地勾起唇角,“许亦婷说我喜欢你?幸亏我不记得了,否则真让我觉得恶心,我怎么会喜欢你种虚伪的人!” 薛俞临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苏卿卿觉得十分快意,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她转身跨出大门,想要离开——手腕再次被钳住,薛俞临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准走!”他几步上前紧紧将苏卿卿抱在怀里,声音卑微到几近哀求,“苏卿卿,你不要走,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可是我别无选择!很多事情你已经忘记了,我本想就这样瞒着你一辈子,我们简单快乐 地度过一生!”可是天不遂人愿,尽管她依旧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半路却杀出一个许亦婷和许亦非!上天仿佛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花舫用药迷晕苏卿卿,给了他一丝希望,可是她却亲眼看到了血腥残酷的画面,她几乎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让他如坠深渊…… 后来,她忘记了一切,尽管看他的眼神陌生到让他无所适从,但至少她不再躲着他,还会向他展露笑颜,就在他觉得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的时候,他再次被她从天堂打入地狱。 “你不知道,你父亲杀了我全家,”薛俞临将脸紧紧埋在苏卿卿的肩窝里,他闭上眼睛,“那年我才八岁,父亲征战沙场多年,好不容易班师回朝,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成了人人唾弃的**贼……而你的父亲,一跃成为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不敬仰。在你享受父母的宠爱和殊荣的时候,我却流离失所,一路逃亡……”想到那段风雨飘零、胆战心惊的日子,他依旧浑身战栗,那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恐惧,多年来他根本不愿意提起! 那段日子里,宁泽远怕被敌人发现,故而从不生火,他们只能挖一些树皮和草根充饥,军人出身的宁泽远还会捕 捉一些野味,宰杀干净后用盐腌制,等风干后直接嚼食,浓重的血腥味让薛俞临直接吐了。 充饥,成了他们最大的问题。 “苏卿卿,如果你是我,你会原谅他吗?你会对双亲的惨死视而不见?” 苏卿卿沉默,她无法给他答案,因为他口中的恶人,是她的父亲,她没办法不站在父亲的立场为他辩解,也许父亲是有苦衷呢?也许这只是薛俞临的一面之词呢? 苏卿卿挣扎着想要推开薛俞临的怀抱,薛俞临加重手臂的力道,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给她挣脱的机会。苏卿卿挣脱不开,恼怒地拍打他的后背,因为愤怒,漂亮的脸庞染上几分薄红,她怒道:“薛俞临你放开我!” 薛俞临想起江太医的话——尽量顺着她,不要让她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怕再这样下去会伤到苏卿卿,稍稍放松了一些力道,他轻声道:“苏卿卿,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会这么在意一个人的感受,所以,不要离开我好吗?”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苏卿卿浑身一僵,心脏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泛起异样的疼痛和酸涩。因为太过错愕,她忘记了挣扎。 薛俞临没能等到她的回答,心里有些失落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她身后灿烂的阳光,苍白的脸上露出无助的表情,“苏卿卿,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无法自拔,喜欢到痛不欲生,我无法想象没有你在我身旁的日子,我将是什么模样,因为光是想想,就让我觉得难以忍受……” “这算什么?”苏卿卿眨了眨眼睫,轻笑出声,“用告白挽留我吗?薛俞临,如果是失忆前的我,说不定会感动到热泪盈眶,可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我,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她一把推开毫无防备的少年,冷眼看着他狼狈地踉跄了两下,然后错愕地抬眸,一脸受伤地看着她,苏卿卿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她冷声道:“我说了,我和你这个杀父仇人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告辞!”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身后的少年却再一次开口说话,极轻的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失落,“苏卿卿……” 苏卿卿不耐烦地回头,却不小心落进了他如夜色般没有半点明光的黑眸,落寞,绝望,孤寂,只一眼,就让她的心脏忽然升起难以言喻的刺痛和难过。她攥紧衣袖,忽然悲哀地意识到,尽管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对喜欢之人的在乎却像是某种本能,看他难过,她也会有种悲伤的感觉…… 第二百六十一章 救命之恩 苏卿卿自嘲地笑了笑,刻意不去看他悲伤落寞的表情,再次迈步离开。 薛俞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安静地跟在她身后,闭着嘴巴一声不吭,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疏离和落寞。 出了薛俞临的院子,苏卿卿辨认了一下方向,朝其中一条路走去。她想了想,在找回记忆之前,她暂时不打算为父亲复仇,如果一切真如薛俞临所说,是父亲先对不起他们一家,那她……苏卿卿眸中划过一丝茫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既没有豁达的胸襟能对薛俞临一笑泯恩仇,也没办法在明知他是受害者的情况下再次加害于他……但如果薛俞临说的都是谎话,她一定会杀了他为父亲报仇!所以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她决定静观其变!但首先,她要搬出去,只有离开这里,她才能找到她想要的真相! 绕着偌大的将军府走了好久,直到苏卿卿累了,她才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迷路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心里一慌,下意识回头,苍白漂亮的脸一下子撞进她的眼睛里,薛俞临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 他的眼神,让苏卿卿的心不受控制地乱了节拍,她咬了咬下嘴唇,有些气他对自己的影响力!她懊恼地转身再次大步离开,“你不要跟过来!”微微带着火气的声音听起来像 是在赌气,薛俞临眸光动了动,他迟疑了片刻,再次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视线紧紧落在她的身上。 苏卿卿蓦地停下来,她回头瞪他,一字一顿怒道:“我说了,你不要跟着我!” 薛俞临一声不吭,依旧安静地凝视着她。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苏卿卿气结,她狠狠瞪了薛俞临一眼,扭头就走! 一切如旧,薛俞临再次跟了上去…… 苏卿卿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突然加快步伐跑了起来,呼啸的风从耳边穿过,她跑了很久很久,直到嗓子发干,她才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剧烈喘息,她辨认了一下,依旧是个不认识的地方,她不禁腹诽,这将军府也太大了吧,怎么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嗓子快要冒烟了,她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剧烈运动了,腿有些发软,她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少年,隔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他气定神闲地站着,脸不红气不喘。苏卿卿突然有些不平,凭什么他的体力那么好,一点事都没有。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她伸手擦了擦,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自暴自弃的想,反正也跑不过他,还跑个什么劲儿啊! 歇息了一会儿,嗓子没那么痛了,苏卿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她转身朝薛俞临的方向走去,看到她迎面走来, 薛俞临愣了一下,他站直身体,苏卿卿在他对面一米的地方站定,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要离开将军府,还有小岚和玉禾,她们是我的人,我要一并带走。” 薛俞临眸色黯了黯,“你要去哪里?”苏卿卿耸肩,“既然你们都说我父亲是丞相,那我应该有不少金银细软,拿到当铺当一下,应该能值不少钱,至于以后,等我找到了住处再想吧,反正不急于一时。”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薛俞临凝眉,“你父亲招惹的仇人不少,你身边并没有可以保护你的人,万一有人对你下手——” 苏卿卿摆摆手,再次打断他的话,“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既已做了对不起父亲的事,成了不孝女,那死亡,说不定就是我的命数呢?这些就不劳薛将军费心了。” 她对他的称呼从薛俞临换成了薛将军,薛俞临抿了下唇,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讨厌这种疏离的感觉,他宁愿苏卿卿直呼她的名字,哪怕像方才那样同他置气,也比像现在这般冷漠来的要强。“如果我不答应呢?” 苏卿卿有些不可置信地歪头,“为什么?”走不走是她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她可不认为他那些肉麻的告白是出自于真心喜欢她,真心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为了喜欢的人妥协吗?她倒不是让薛俞临放 弃报仇,她只是觉得,如果他真心喜欢她,说不定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呢?当然,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了。 “你父亲曾经做过的事公之于天下,皇上震怒,要处死苏家唯一的后人,”薛俞临直直盯着她,他缓缓上前,伸手将她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轻声道:“那个后人就是你,苏卿卿,是我向皇上求情,他才绕了你一命。” 苏卿卿冷笑,挥开他的手,她抬眸直视他深渊一般的黑眸,声音微冷,“所以呢?你想说我欠你一条命吗?既然如此,生死由你,你不如现在就将这份救命之恩要了去吧。” 相似的话时隔几个月再次从她口中说出,薛俞临微微有些恍惚,几个月前,苏卿卿为他挡了一剑,他不愿看到父女俩为他反目成仇,更担心苏卿卿日后得知真相,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怕苏卿卿会把一切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所以他决定和苏卿卿断绝来往,从此两不相欠。那时候的苏卿卿苍白着一张脸,却桀骜不驯地抬起下巴,开口的声音充满嘲弄和讥诮,微冷的话直到现在他也记得一清二楚:“若我没记错,俞临公子救过我两条命呢,既然是一命抵一命,不如,你现在就将这份救命之恩一并要了 去吧。” 薛俞临垂下眼睫,无声笑了笑,他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他上前几步,忽然一把搂住苏卿卿的腰用力往前一带,苏卿卿扑进了他的怀里,她错愕地抬起头,“你——”他伸出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轻轻“嘘”了一声,薛俞临微微弯腰凑近苏卿卿的耳畔,意味不明地笑道:“当心被别人听到,我怕你会不好意思。” 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卿卿凝眉,瞪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 “既然你说要还救命之恩,不如以身相许?” 苏卿卿蓦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她用力摇头!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嫁给杀父仇人?薛俞临眸光黯了黯,“你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因为嘴巴被捂住,苏卿卿点头如捣蒜。薛俞临脸色沉了下来,他静静凝视苏卿卿良久,忽地笑了,微微有些凉薄和落寞,“既然不愿意,那就只剩下一个方法了——”苏卿卿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薛俞临顿了顿,温柔而怜惜地抚摸她柔软的脸颊,他一时间有些着迷,下意识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忽然俯下身靠近她的嘴唇,呼吸交错,隐隐有甜甜的味道从她身上传来,薛俞临一怔,慌忙放开她,他转过身,闭了闭眼睛,压制胸口泛滥的渴望,自嘲地笑了笑,他轻声道:“留下来陪我。” 第二百六十二章 阻碍 薛俞临突然凑近她,苏卿卿的心剧烈一跳,就在她准备一巴掌扇上去的时候,少年突然一脸错乱的退后,转身背对着她。苏卿卿有些莫名其妙,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想莫非自己脸上有脏东西? 听到少年接下来的话,她脸色一变,“不可能!我说了,我要离开这里,你要么现在杀了我,权当还了你的救命之恩,要么放我离开,我日后再想办法还你恩情,这里我一天都不想多待,我——” 薛俞临凝眉,实在不愿意听她轻而易举就能挑起他怒火的话,他快速转身在她肩膀上轻轻一点,喋喋不休的少女瞬间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口,她怒目而视!薛俞临只当看不见,拦腰抱起她,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如果送她回寒霜居,指不定半夜爬墙带着小岚和玉禾偷偷溜走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吧! 薛俞临抱着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刚刚踏进房间,就看见一群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一个下人看到他如同看到了救星,膝行到他的脚边,一脸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主子,我们拦不住她。” 还有谁是他们拦不住的人?苏卿卿动 了动眼珠,努力朝座位上首的地方看去,然而脖子动不了,她能看到的地方有限,只能看到一双漂亮的绣花鞋,裙摆上的刺绣栩栩如生,看质地,又是一个有权有势之人,这种绸缎可不是有钱就能用的。 薛俞临把苏卿卿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他挥手让小人退下,等其余人鱼贯而出,端坐在上首的女子才慵懒地出声:“你们也退下吧。” “是。”四个妙龄丫鬟屈膝行礼,恭敬地退后,然后转身离开。 薛俞临拱手行礼,神色恭敬,“长公主。”高阳长公主懒懒“嗯”了一声,抬起眼皮看他,两秒钟后她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不知道薛将军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薛俞临面色沉了沉,他一甩宽大的长袖,双手合十,挺直背脊跪下,端正的行了一个大礼,“薛俞临不敢忘,多谢长公主当年的救命之恩,若不是长公主,薛俞临早就随父母一同去了。长公主的救命之恩,薛俞临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好一句没齿难忘!”高阳长公主拍案而起,脸色阴沉,“如果你还记得本宫的恩情,为何这么久了 一直没有登门拜访?为何要拒绝和长平郡主的赐婚?” 苏卿卿眼睫颤了颤,赐婚?她下意识转移视线,看向跪在地上的薛俞临,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苏卿卿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为何,仿佛有蚂蚁爬过心脏,有些痒,有些难受。 薛俞临抬起头,如墨般的黑眸没有丝毫情绪,“没有登门拜访实属巧合,前几天我去时,长公主正好带着长平郡主进宫面圣了。”他等了一下午没等到高阳长公主,所以留下礼物先行离开,准备改日再登门拜访,但第二天,皇上就提起让他娶长平郡主,他心里明白,一定是高阳长公主的意思,所以他才避而不见,未曾想到高阳长公主竟亲自找上门来。 高阳长公主挑眉,“如此说来,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薛俞临不敢。” “这件事本宫就不追究了,但你必须给本宫一个交代,你为何拒绝皇上的赐婚?难道本宫的长平郡主配不上你吗?” “当然不是!”薛俞临抬头不卑不亢道:“长平郡主贵为长公主的义女,是薛俞临配不上长平郡主才对,长平郡主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而薛俞临不过一介粗人,实在不敢 高攀。” “原来是这样,倒是本宫错怪薛将军了,”长公主慢腾腾地站起来,她缓步走到薛俞临的面前,弯腰扶起他,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如果长平不介意,是不是你们之间的阻碍就没有了?” 苏卿卿看着终于出现在视野里的高阳长公主,是一个长相和蔼的中年女子,她看着有几分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苏卿卿拧了拧眉,仔细端详长公主,故而没有听清她的话。薛俞临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说到“阻碍”时长公主抬眼瞥了苏卿卿一眼,分明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薛俞临心里一紧,没有细想长公主话中的深意,直接脱口而出道:“长公主多虑了,我和长平郡主之间从来没有阻碍。” 高阳长公主满意的笑了笑,她拍手,扬高声音道:“长平,听见了吗?还不赶紧出来见见你未来的夫婿。” 她的话犹如平地惊雷,薛俞临和苏卿卿同时怔住了。一个身穿鹅黄色抹胸襦裙的少女从屏风后走出来,一张清秀的小脸挂满红晕,她走到长公主的身后,伸手拽住长公主的衣袖晃了晃,小声喊了一句:“娘亲。” 长公主爱怜地摸了摸她的长发,“没想到 我家长平这么快就要出嫁了,本宫还真有些舍不得。”话落,她一手拉起长平郡主的手,一手拉起薛俞临的手,将它们握在一起,高阳长公主笑道:“以后你们可要好好的生活,尤其是你,俞临,我家长平比较腼腆,容易害羞,你一定要多让着她点……” 薛俞临的脑子乱哄哄的,一时间有些不清楚高阳长公主的意思,他只是想说苏卿卿不是他和长平郡主之间的阻碍,何时说过他要娶长平郡主了?和苏卿卿微凉的指尖不同,长平郡主的手干燥温暖,让他如鲠在喉!薛俞临抽出自己的手,高阳长公主倏然变了脸色,眸色微冷,因为长平郡主还在身旁,她勾了勾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薛将军这是何意?” 薛俞临不自觉看向僵坐在椅子上的苏卿卿,她直直望着他们,安静地有些诡异。她太过波澜不惊的表情让薛俞临有些颓败和失落,听到高阳长公主让他娶长平郡主,她竟毫不在意…… 薛俞临握紧双拳,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刻意忽略心底泛起的尖锐疼痛,他扭头看向脸色有些难看的高阳长公主,拱手行礼,“望长公主恕罪,末将不能娶长平郡主。” 第二百六十三章 日月可鉴 长平郡主咬了咬下嘴唇,脸上的红晕褪得一干二净,漂亮的双眸泛上一抹潮湿。她敏感地发现,薛俞临的自称已经从名字改为“末将”,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显得既僵硬又疏离。 难道他这么讨厌自己吗?长平郡主觉得十分委屈,她垂下头,攥紧衣袖。母亲说起薛俞临时双眼发亮,告诉她薛俞临将会是她一辈子的归宿,他会待她很好很好,像母亲疼爱她一样疼爱她一辈子。母亲说,他是全天下最有勇有谋的男子,即使在逆境,他也能做到最好,是最适合她的男子。本来以为这只是母亲的夸夸其词,所以她派身边的若兰调查了一下,没想到薛俞临的事迹早已人尽皆知,而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而成了最晚知道的那个人。看着若兰带回来的画像,她芳心大乱,所以当母亲说带着她进宫求皇上赐婚的时候她没有拒绝。虽然她的身世一直被人诟病,但母亲和皇帝舅舅待她极好,甚至比最受宠的七公主还要好上几分。 因为驸马去世太早,高阳长公主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皇帝心疼唯一的妹妹,所以对她基本有求必应,虽然长公主 很少提要求,这还是求皇上封长平为郡主之后的第一个请求,所以皇上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便满口答应,本以为这件事便这么定下了,谁知道最后却断送在薛俞临的手中,他宁愿触怒龙颜,也不愿意娶她…… 母亲说这是因为薛俞临心里放不下一个人,长平郡主听若兰提起过,这个人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苏卿卿。苏卿卿很漂亮,她不免有些自卑,觉得自己不能如愿嫁给喜欢的人,母亲却说她有办法,二话不说就带着她来到将军府,让她躲在屏风后。听到薛俞临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时,她真的很开心,当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蜜。可是他却抽出自己的手,说:“望长公主恕罪,末将不能娶长平郡主。” 长平郡主泪盈于睫,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尤其是当着苏卿卿的面,更让她觉得难堪。 高阳长公主彻底沉下脸,“为何?你不是说你和长平之间没有任何阻碍吗?” “是,末将和她之间确实没有阻碍,不能娶她是末将的问题,长平郡主千金之躯,末将只是一介粗人,只懂带兵打仗,娶长 平郡主为妻恐怕会怠慢了她,所以为了长平郡主的幸福着想,还请长公主收回这个想法。” “为了长平郡主的幸福着想?”高阳长公主冷笑,这个借口倒是编得冠冕堂皇!“你还真敢说啊,薛俞临,你敢说,你拒绝这桩婚姻,不是因为她——”她劈手指向僵坐在椅子上的苏卿卿,冷笑连连。 苏卿卿挑眉,不经意间抬眸,恰逢薛俞临正一脸复杂的看着她,刹那间四目相对,薛俞临慌忙移开视线,他微微垂下眼睫,“是,但她只是一部分原因,我喜欢她是我的事,和她无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白,苏卿卿心弦一颤,如果说刚才的表白是为了留下她,那现在呢?为了她不惜得罪长公主吗? 长平郡主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桌沿,她才停了下来,一张柔美的小脸上挂满泪痕。高阳长公主勃然大怒,“薛俞临,你知道这句话说出口代表了什么吗?” 薛俞临倏地攥紧拳头,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高阳长公主,声音微冷,“自然知道!无非等于昭告天下,苏卿卿是我的软肋,届时不管是想对付我的太子, 还是想拉拢我的三皇子,亦或是不知为何非要我娶长平郡主的高阳长公主您,都会将矛头对准苏卿卿!” 浑身僵硬的苏卿卿心里一凉,终于明白薛俞临为何不惜得罪高阳长公主也要对她表白了,原来是为了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他好渔翁得利!真是好计谋啊,怪不得她的父亲会输的一败涂地! 高阳长公主冷笑,“你不怕?” “当然会怕。”薛俞临顿了顿,扭头去看目光微冷的苏卿卿,心知她误会了,他低低叹息一声,什么都不记得的苏卿卿,终究不如过去的苏卿卿懂他。薛俞临缓步走到苏卿卿的面前,他宠溺地将她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如夜般的黑眸星光点点,他半蹲在地上,仰头直视苏卿卿姣好的面容,忍不住笑道:“但我会拼尽一切保护苏卿卿,如果我没能护住她,我愿意陪她共赴黄泉,我对她的爱,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苏卿卿的心瞬间乱了节拍,噗通噗通直跳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下意识攥紧指尖,脑海中乱作一团。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薛俞临的告白,他是她的杀父仇人啊,他为何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过,坦然自若地表明心迹?可是她的心,却再一次因为他直言不讳的喜欢而乱了节拍。 两人“深情”的对望刺激到长平郡主,她捂着嘴巴眼泪滚滚而落,觉得自己的心彻底碎了。高阳长公主心疼不已,她连忙喊道:“来人,带郡主回府,本宫有些事想单独对薛将军说!” 丫鬟们推门而入,拉着泪眼朦胧的长平郡主离开。 高阳长公主复杂地看了一眼苏卿卿,说实话,她并不讨厌苏卿卿,相反,她甚至有些怜悯她,但为了长平郡主,她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怜悯!如果薛俞临执迷不悟,她不介意多杀一人!反正她的双手早就不干净了!尽管薛俞临说会陪苏卿卿共赴黄泉,但她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而抛弃荣华富贵和生命! “薛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薛俞临依旧仰头望着苏卿卿,指尖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他轻轻笑了,“无妨,我和她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苏卿卿眸光闪了闪,她抿唇,闭上眼睛不敢看他炙热的目光,她怕看久了会迷失自我,他的眼睛像黑色的漩涡,让她不自觉泥足深陷。 第二百六十四章 被迫 高阳长公主嗤笑,“没想到薛将军倒是深情。当年本宫有心救你的父亲,可他不愿意苟且偷生,所以求本宫救你一命,本宫答应了,和宁泽远里应外合,这才救下你一命。”说到宁泽远,高阳长公主记得皇上有心想要恢复他的官职,同时赏赐黄金百两以作补偿,但宁泽远大手一挥,不卑不亢地拒绝了,他说:“草民谢过皇上的厚爱,但草民无福消受,经此一役,草民的身体落下了病根,所以此生无法再入朝为官,现在只想告老还乡。”言外之意他对朝廷已经心灰意冷,不愿再为皇上效力!皇上自然也听得分明,虽心有不满,但他有愧在先,所以无奈同意,但事后和高阳长公主提起这件事时仍心有不忿,他觉得他身为皇帝给宁泽远补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他居然敢拒绝!所以皇上对薛俞临的识时务非常满意。 薛俞临没有说话。 高阳长公主从脖子上取下一枚吊坠,质地是普通的玉石,但胜在精心雕琢,吊坠表面十分圆润光滑,隐隐有些反光,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薛将军可认得这枚吊坠?” 薛俞临回头,看到她手上的吊坠,他脸色微微一变,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吓 了苏卿卿一跳。薛俞临沉声问道:“这是我父亲为我母亲做的吊坠,为何在长公主这里?” 高阳长公主眸色微动,隐隐有些怅然,她倏地攥紧吊坠,“是啊……这是你父亲为你母亲亲手做的吊坠……”同时也是薛淖大将军和他妻子的定情之物,当年她一心爱慕薛淖,却无奈被迫嫁给了一个不爱的人,为此哭了好久,后来薛淖娶妻,她伤心欲绝,派人多方打听,听到了薛淖亲手刻了这个吊坠送给妻子的浪漫故事…… 从那以后她就知道,尽管她和薛淖一同长大,但他从没有爱过自己,明明知道自己喜欢他,却对父皇将她嫁给别人之事没有一丁点的表示,在她出嫁后不久,更是如愿以偿娶到了貌美如花的妻子。但凡薛淖心里有她,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她去见薛淖,一是舍不得他死,二是想问问他,下辈子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可是薛淖的话将她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他说:“我心中只有我妻子一人,如果可以下辈子我依然想和她在一起。” 短短一句话,让她所有的希望都化成了泡沫,最后烟消云散。后来,薛淖取出这枚吊坠,求她救薛俞临,来世他愿意 做牛做马报答她的恩情。 当时的高阳长公主差点脱口而出:“我想和你在一起生活一辈子,我要你做牛做马做什么?”可是看到那枚从他妻子脖子上取下来的吊坠,鬼使神差的,她接了过来,然后日日戴在脖子上,想象着薛淖就在她的身边…… 高阳长公主轻轻笑了笑,眼神微微有些迷离,“这枚吊坠是你父亲求本宫救你时交给本宫的,可能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你的性格和他太像了,对在乎的人百般呵护,”一如薛淖对妻子,薛俞临对苏卿卿,“对不在乎的人却比陌生人还要凉薄。这份救命之恩你自然会还,但绝不可能以本宫想要的方法还,所以,他才给了本宫这枚吊坠吧。” 薛淖取下这枚吊坠时犹豫了好久,一是觉得对不起妻子,二是觉得对不起儿子,可是为了让薛俞临活下去,他别无他法。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而且他私以为,凭他和长公主的交情,她应该不会为难薛俞临。 只是他没料到,高阳长公主有了心爱的长平郡主,为了女儿,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没能得到想要的幸福,她的女儿一定要得到! 薛俞临握紧双拳,脸色阴沉,“所以呢 ?长公主想让我如何还这份救命之恩?” 高阳长公主微微一笑,“你知道,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娶长平为妻,她是一个好孩子,和那种会怕陌生人带进府里死缠烂打的女子不同,长平单纯善良,绝对是贤妻良母的不二人选。” 苏卿卿心里和明镜似的,她知道高阳长公主在内涵她,但这些话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痛痒,就算她带着陌生人进府又如何?对薛俞临死缠乱打又如何?和高阳长公主有关系吗?说不底高阳长公主之所以如此诋毁她,不过是为了薛俞临罢了。 不过有些话她不在意,可不代表别人也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薛俞临冷笑道:“还请长公主慎言,有些事情不了解的话还请不要以讹传讹,这对别人而言是一种莫大的伤害。”他直视高阳长公主,心情有些微妙,不久前他用救命之恩胁迫苏卿卿以身相许,现在轮到高阳长公主用救命之恩胁迫他娶长平郡主,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 高阳长公主嗤之以鼻,“不过一个小小的庶人,本宫伤害她了又如何。”她不屑地睨了一眼苏卿卿,苏卿卿看都不看她一眼,对于手段如此卑劣的人,她实在懒得给眼色,她还怕脏 了自己的眼睛呢! 薛俞临挡在苏卿卿的面前,挡住高阳长公主的视线,“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的身前始终有我!” 苏卿卿的心剧烈一跳,她抿唇,抬眸看着眼前宽阔的背影,一时间五味杂陈。 高阳长公主大怒,她冷冷瞪着薛俞临,薛俞临亦不甘示弱地回瞪,一个冷凝,一个淡漠,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半晌后高阳长公主移开视线,她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脾气,苦口婆心劝道:“长平是一个宽容的人,你若是心甘情愿娶她,好好对她,几年后你想收了苏卿卿也不是不行,本宫和长平郡主又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 “宽容?讲理?”薛俞临轻笑,面露嘲讽,“如果长公主和长平郡主真如你们自己所说的这般好,何至于用救命之恩胁迫?难道这种行为也称得上高尚吗?” “本宫不高尚?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本宫救了你一命,不过是要求你娶长平,这有何难?” “不难?难道长公主认为被迫和喜欢的人分开,然后和一个根本谈不上认识的人成亲,从此以后过一辈子是件很容易的事?” 高阳长公主瞳孔猛地一缩,迅速划过一丝痛楚,她握紧指尖,“本宫没有这么说!” 第二百六十五章 白严 薛俞临“呵”的一声轻笑出声,他嘲弄地勾起唇角,目光微凉,“那长公主是什么意思?我被迫娶一个不爱的人,是件容易的事,”他顿了顿,突然跨近几步附身凑到高阳长公主的耳边,冷笑道:“而长公主被迫嫁给驸马,是件让你伤心欲绝的事?” 高阳长公主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有些惊慌失措,“你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薛俞临几乎一眼看穿她拙劣的表演,“听不懂?”他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缓缓伸手接住吊坠,然后用力一扯,高阳长公主没有防备,被他扯得趔趄了一下,薛俞临体贴地扶住她,他微微勾起唇角,“长公主小心一些,你和我这个皮糙肉厚的粗人不同,不小心磕到碰到可了不得。”他相信皇上一定会借此机会大肆发作——皇上还是不信任他,他推诿去前线的说法只能暂时稳住皇上的心,一旦他和三皇子的人有接触,皇上的疑心病立马“死灰复燃”!如今他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他是当朝掌握兵权的、最年轻的将军,皇上虽然将兵权给了他,却一直深深忌惮,所以迟迟不肯让他前往前线。如果 高阳长公主出了什么事,皇上一定乐见其成,并会借此收回兵权。 薛俞临身上强烈的压迫感让高阳长公主有些喘不过气,她推开薛俞临的搀扶,慌忙后退几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薛俞临不以为意的收回手,他张开手,看着静静躺在手心里的吊坠,目光柔和了几分,带着无限思念和悲伤,以及浓到化不开的羡慕,他的父亲和母亲彼此爱慕,佳偶天成,曾经他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却让他羡慕不已。 他握紧吊坠,抬眸看向高阳长公主,“听闻我父亲做将军之前,曾是宫中的禁卫军,掌管皇宫的安全,而长公主出嫁之前,一直住在皇宫里……” 高阳长公主紧张地攥紧衣袖,她冷声道:“薛俞临,你想说什么?” 薛俞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祖母和祖母去世之前,我们薛家也曾是宦官世家,时常奉旨入宫,长公主算得上是同我父亲一起长大的人之一,后来我父亲不愿承爵,执意要当武将,入了宫中当禁卫军,所以你们见面的时间也就更多了……”薛俞临轻轻摩挲光滑的吊坠,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凉薄,“我派人调查了一番,长 公主出嫁前曾约我父亲见面一叙,可我父亲没有答应,长公主白白在冷风里站了一夜,自那以后便心甘情愿嫁给了驸马。”指尖微顿,薛俞临漆黑的双模如深渊一般,冰冷得有些骇人,“所以我猜,长公主心系于我父亲吧。” 高阳长公主的脸色顿时惨白,苏卿卿倒抽一口冷气,突然有些凌乱了,高阳长公主心系于薛俞临的父亲,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薛淖并不喜欢她,后来两人各自嫁娶,多年后,高阳长公主因为难舍旧爱,所以救了他的儿子薛俞临,现在又仗着救命之恩逼迫薛俞临娶她的女儿! 这剧情,狗血到比她听到的任何一个故事都有趣!苏卿卿激动到指尖微微有些发颤,她现在好想抱着水果缩在角落里,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偏偏动惮不得,而且话题再一次转移到了她身上…… 高阳长公主勉强撑住身体,色厉内荏道:“你知道什么!当年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大放厥词!” 薛俞临静静看了她一眼,他缓步走到苏卿卿的面前,揉了揉她柔软的长发,他漫不经心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没资格大放厥词? 那长公主你呢?你了解苏卿卿吗?你对她明明一无所知,凭什么认定她是哪种人?凭什么踩着她捧高你的女儿?论身份尊贵,她确实不如长平郡主,但论人品好坏,我不认为她会输给长平郡主。”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苏卿卿身上,高阳长公主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十几年前她藏了一辈子的事,实在不愿意赤裸裸摊在别人的面前,那对她而言是一种难堪,亦是一种羞辱!只是没料到刚刚放下来的心,因为薛俞临的话再次高高提了起来——“不过,我可不是大放厥词!我说了,我派人调查了一番,并因此发现了一些可疑之处,比如,驸马的死,再比如,我叔叔的离奇失踪,官府调查多年查一点消息,可他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这两件事着实令我好奇……长公主,你说,我要不要继续调查下去?” 高阳长公主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死死攥紧指尖,尖锐的指甲刺得掌心生疼,她却恍若未觉。高阳长公主强压下心底浓烈的不安,抬眸问他:“你都查到了什么?” 薛俞临沉默不语,只安静地看着她,在高阳长公主越来越不 安的神情里他忽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转瞬即逝,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不过查到一些皮毛,比如长公主爱慕我的父亲,比如我的叔叔长得与我父亲有八分相似,再比如,薛家军中有一个和我有八分相似的人叫白严,其原名叫薛致远——长公主应该听说过吧?” 薛致远!高阳长公主如遭雷劈,僵在了原地。不远处的苏卿卿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听名字,薛致远应该是薛俞临的兄弟,薛淖只有一个独生子,所以薛致远应该是薛俞临叔叔的儿子。但这和高阳长公主有什么关系?为何她听到薛致远的名字时反应这么大? 高阳长公主的嘴唇剧烈哆嗦,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浑身紧绷,目光躲闪。 小小的房间安静了半晌,薛俞临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苏卿卿的长发,他漫不经心道:“薛致远的致远二字是我父亲为他取的名字,出自诸葛亮的《诫子书》——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我父亲希望他不要像叔叔那样狭隘、自私。或许是名字取的好,又或者是他生母性格好,他平安长大了,不争不抢,不吵不闹。” 第二百六十六章 真相 薛致远是薛俞临的叔叔——薛韬唯一的儿子,同时也是薛俞临的哥哥。薛韬和一板一眼的嫡子薛淖不同,他轻浮放浪,狭隘自私,年仅十六就让身边的婢女怀上他的孩子,生下了如今的薛致远。 薛致远比薛俞临足足大了六岁,当薛俞临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他已经在薛淖身边学会了好多兵书。薛淖不止一次说过,比起调皮的薛俞临,安静的薛致远反而更像他的儿子。薛韬没能给他的父爱,他反而在薛淖这里得到了。所以薛致远待薛俞临很好很好,然而这一切在薛韬失踪后戛然而止!他的生母在生下他后被抬成了姨娘,算薛府的半个主子,惊闻丈夫消失不见了,她深怕门规森严的薛府容不下她们母子,所以打着寻找薛淖的名义离开了薛府,从此一别就是好几年。 几年前宁泽远找到他的时候,他的生母已经因病过世了,所以宁泽远带他回薛家军,想让他和薛俞临兄弟相认,但薛致远执意不肯,改名白严偷偷留在薛俞临的身边保护他。直到前不久宁泽远才告知薛俞临真相,原来一直当他替身的人,是他的哥哥。同时,他也知道了 薛致远隐藏多年的秘密——“长公主反应这么大,是不是因为我兄长在十几年前见过你的模样?”薛俞临似笑非笑。 嗡的一声,长公主的脑子乱作一团,她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她勉强撑住桌子,面色惨白一片,“他告诉你了?” “没错,兄长说那时候他才六岁,和伙伴上学堂时看到他父亲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从一间客栈走出来,他追过去喊父亲,故而见到了那名女子的真面目,而那名女子,也看见了他!”薛俞临顿了顿,他微微抬眸,看向几乎站立不住的高阳长公主,“兄长清楚地记得,因为他的父亲一夜未归,所以母亲抱着他掉了一晚上的眼泪,他冲过去喊父亲也不过是为了让父亲早点回家,这样他的母亲就不会哭了。”可是年仅六岁的薛致远哪里会知道,他的父亲背着他们母子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本是家丑,兄长原先并没打算告诉我,况且他也不知道那位女子居然是高高在上的高阳长公主。”直到苏卿卿及笄礼,当时还是白严的薛致远遥遥见了高阳长公主一面,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纷至沓来,薛致远永远不 会忘记,高阳长公主第一次见到他时一闪而过的杀意,强烈到他仅仅喊了一声爹爹便再也不敢开口。 苏卿卿瞠目结舌,原来高阳长公主竟和薛俞临的叔叔有染,那长平郡主呢?莫非是薛韬的女儿?那她岂不是薛俞临的妹妹?可是不对啊,如果长平郡主是薛俞临的妹妹,高阳长公主疯了不成让他们兄妹成婚?苏卿卿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看向高阳长公主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怪物。站在她身旁的薛俞临微微一笑,伸手触碰她脸上的纱布,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功夫想东想西,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附身凑到苏卿卿的耳边为她解惑:“长平郡主并不是我叔叔的女儿,我叔叔之所以能成为高阳长公主的入幕之宾,是因为他长得像我父亲。除此之外,你以为高阳长公主没有其他的入幕之宾吗?” 听了薛致远的话,他也怀疑过长平郡主的身份,看长平郡主的年龄正好对的上薛韬失踪的时间,如果薛韬的失踪是因为偷偷藏在了公主府,那长平郡主确实有可能是薛韬的女儿。所以他派人调查了一番,不想竟有意外收获,除了薛韬,高 阳长公主还有另一个男宠,而长平郡主的眉眼,隐隐有几分像他。更为关键的是,这位男宠,至今还藏在高阳长公主的府中。 苏卿卿惊呆了,她瞪大眼睛,一脸错愕。 薛俞临的声音并不低,清清楚楚传到了高阳长公主的耳中,她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出口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充满了恐惧。 “还有我的兄长,薛致远。”事关重大,这件事他只告诉了薛致远一人,因为高阳长公主或许和薛韬的死有关,所以他有义务告诉他。本以为薛致远会和他一样选择为父亲复仇,但薛致远沉默了片刻,最终选择放弃,他一脸平静的看着他,“父亲的脸早已模糊,他对我而言不过是叫过几年父亲的陌生人罢了,何必为了他再生风波?” 薛俞临在听到他的回答时悄悄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如今的处境太过艰难,太子针锋相对,三皇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皇上又疑神疑鬼,如果再得罪高阳长公主,无异于雪上加霜。可是他又觉得对不起薛致远…… 这件事本不该拿来和高阳长公主对质,但她一再 逼迫,他都已经退无可退决定戍守边关了,她依然不打算收手,甚至出言羞辱苏卿卿,所以他一时间没控制住,将一切抖落了出来。 如今说开了也好,薛俞临放开苏卿卿瀑布般的长发,他踱步走到高阳长公主的面前,蹲下身,从身上取出一枚玉佩放在高阳长公主的手心里,“这是我父亲生前最喜欢的玉佩,他总是随身携带,如今我用它换这枚吊坠,长公主应该没意见吧?”这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意义非凡,他必须把它要回来。 高阳长公主怔怔看着手心里的玉佩,神色有些恍惚,这枚玉佩她见过,确实是薛淖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通透,大气,碧绿中透着一丝漂亮的红,像一条连着彼此命运的红线。她一点一点攥紧玉佩,茫然地抬眸看向薛俞临,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薛俞临席地而坐,修长的指尖挑起穿过吊坠的细绳,他看着微微晃动的吊坠,脸色柔和了几分,“这枚吊坠是我母亲最喜欢的东西,相信长公主再喜欢我父亲,戴起来也会不舒服吧?而这枚玉佩,只有我父亲戴过,对你而言意义更加非凡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争端因她而起 高阳长公主惨然一笑,她靠在墙壁上,曲起一条腿,静静凝视着手中的玉佩,“这是本宫十二岁那年,和他共同看中的玉佩,掌柜的只有一块,他说什么也不肯让给本宫,本宫为此生气了好久,可他简直是个木头人,连本宫一连多日避而不见都没有察觉到。本宫本以为他天性木讷,直到他娶了你母亲本宫才知道,原来他也有温柔体贴的一面。”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她在使小性子,而是他根本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眼睫轻轻颤了颤,高阳长公主自嘲一笑,她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在墙壁上,“本宫不知道你查到了什么,但驸马的死确实与本宫无关。”她之所以堕落成今日的局面,一是因为驸马的病故,二是因为薛淖的幸福。她实在无法忍受,她生活得如此痛苦,他却娇妻在怀。皇上宫中设宴,她还要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和别人出双入对,如胶似漆!后来,遇到了和薛淖有八分相似的薛韬,她便彻底堕落了,将他当成薛淖的影子,不顾一切的爱上了他!只是这份爱,虚伪到连她自己都无法忍受,因为皮囊再像,他也不是她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薛淖。 薛韬和薛淖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太过贪婪和自私,居然妄想借她的手除 掉薛淖!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薛韬恼羞成怒,威胁她如果不帮他就将她们的关系捅出去。那时候她才开始知道害怕,正不知所措间,她的贴身侍卫帮她出了一个主意,将薛韬囚禁在长公主府!因为仰仗他的帮助,所以顺理成章的,贴身侍卫接替薛韬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几次****后,她居然有怀了贴身侍卫的孩子,一个孀居的公主居然有了身孕,传出去有损皇家颜面,纵使皇兄再疼爱她,也会把她处死!所以从那以后她闭门不出,直到长平郡主出生。有了长平郡主以后,她本想和贴身侍卫一刀两断,但念在他是长平郡主的父亲的分上,她没有将他送走。这几年她一直深居简出,吃斋念佛,就是为了消除前半生的孽障,希望给长平郡主一个安定的生活。 只是长平郡主和她太过相似的长相,注定无法平静,所以她才想为女儿找到能照顾她一辈子的人,她觉得这个人非薛俞临莫属。 可是薛俞临不愿意,为了拒绝婚事他宁愿前往前线,甚至派人调查她! 薛俞临凝眉,漆黑的双眸闪过一丝疑惑,“如果驸马的死真与你无关,我建议你好好收拾一下府中的下人,我的人明里暗里探他们的口风,得到的答案都是长公 主你下药毒死了驸马。” 长公主愣了愣,偏头看他,结巴道:“你不打算揭发本宫吗?” 薛俞临摇头,笑道:“没必要,长公主对我有救命之恩,今日不过是被逼急了,所以才将一切抖落出来,我觉得彼此说开了也好,省得日后再生波折。”薛俞临轻轻笑了笑,他小心翼翼地将吊坠放入怀中,扭头看了一眼茫然的苏卿卿,唇边的弧度渐渐消失不见,半靠在墙壁上,他云淡风轻道:“我不爱长平郡主,娶她是对她的伤害,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长公主应该能体会到个中滋味有多不好受吧?既然自己经历过,长公主为何还要逼迫我娶长平郡主?” 高阳长公主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以为你会看在救命之恩的分上,善待长平。”是她错了,忘记薛淖对不在乎的人有多凉薄,薛俞临身为他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如果真让他娶了长平,可能最多保证长平衣食无忧,长平最缺的爱,他一分也不会给。 薛俞临下意识看向苏卿卿,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四目相对,她翻了个白眼,薛俞临又好气又好笑,低低叹息一声,不得不打自己的脸:“感情的事强求不来,长平郡主想要的,我给不起,我能给的,她不稀罕 。我们俩结合,只会成为一对怨偶。” 苏卿卿在心里哼了一声,看他还好意思用救命之恩胁迫她以身相许吗? 高阳长公主勉强站了起来,一张小脸煞白,显然被吓得不轻,“倒是本宫思虑不周了……” “长公主,”薛俞临拽住她的衣袖,他仰头望着高阳长公主,犹豫了几秒钟,他轻声道:“虽然我们查到薛韬叔叔的死确实和你有关,但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插手,兄长也决定放弃为父亲报仇,所以我们之间的恩怨,可否一笔勾销?” “你放心,长平是我的女儿,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我已经不会再逼迫你娶她了。”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多痛苦,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长平虽然对薛俞临有好感,但远没有到非卿不嫁的地步,与其和她一样痛苦一生,不如就此别过…… 高阳长公主睨了一眼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苏卿卿,尽管她什么话都没说,存在感却强到她想忽视都难。似乎一切的争端都因苏卿卿而起,可偏偏,苏卿卿才是那个最无可奈何的人。薛俞临和他的父亲一样凉薄,却比他的父亲更为偏执,被这样的人爱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高阳长公主看到她脸上的伤,眸色微微闪了闪,她抿唇,来 时听到百姓们对茶馆一事津津乐道,夸赞有之,不屑有之,愤怒有之。她怕长平郡主听了心情不好,所以没有派人打听,但她听了一个大致,总结起来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说实话,她有些羡慕苏卿卿,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在意过她。所以她才更加坚定了让薛俞临娶长平郡主的想法,如果他也能如此对待长平郡主,她死而无憾了。可惜,一切终究只是她的自作多情罢了。 高阳长公主回头看向薛俞临,一袭月白色的长衫衬得他宛若不近人情的仙人,“薛韬确实是本宫亲手所杀,因为他贪得无厌!这件事想必你们早已调查的一清二楚,所以我也不再隐瞒,他和你父亲不同,他冷酷无情,自私自利,得寸进尺——”高阳长公主狼狈地闭了闭眼睛,呼吸有些错乱。和薛韬的往事,一开始确实甜美得如同罂粟,让她欲罢不能。但随着他慢慢暴露本性,他们之间的关系反而成了扼住她咽喉的锁链,为了自保,她和贴身侍卫一同杀了薛韬!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杀人,温热的血腥喷洒一地,浓稠的液体沾满双手,她吓得肝胆俱裂,导致高烧不退,是贴身侍卫衣不解带照顾她,她心生感激,才和他有了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关系。 第二百六十八章 曲子 压下心底泛滥的厌恶之情,高阳长公主收回目光,声音有些冷:“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薛俞临没有说话。薛韬失踪时他还太小,什么印象都没有,只依稀从父母的讨论中得知他曾经有过一位叔叔。所以对于高阳长公主的说辞,他不置可否。 “本宫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你对本宫坦诚相待,既然你决定把一切都摊开讲,本宫也绝不藏着掖着。” 薛俞临笑,他站起来,随意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如此甚好,虽然无法结成姻亲,但我们可以结为好友,日后有机会,定会帮长平郡主寻一如意郎君。” “那就有劳了。”高阳长公主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那本宫先走了。”她推开门,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头也不回的跨出房间。 她的女儿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一群下人围着她想尽办法逗她笑,高阳长公主无声叹息,正想走过去,余光忽然瞥到长平的身旁,还坐着另一名男子,和薛俞临有八分相似的脸庞挂满无奈,“郡主,属下真的有事。” “不行,你不能走!”长平郡主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除非你再为我吹奏一曲,不然我就不让你走了。”她噘着嘴,带着有些胆怯的任性 。她自幼胆小,除了母亲,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提要求。她攥紧男子的衣袖,因为紧张和胆怯,心脏跳的很快,仿佛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她欲盖弥彰道:“谁让你刚刚跑过来吹这首歌了?现在我命令你再吹一次!” 强硬的语气,声音却软软的,有些发颤。薛致远觉得好笑,“属下是见郡主哭得太伤心了,所以想吹奏一曲让你开心开心,既然你已经不伤心了,属下认为属下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谁说我已经不伤心了。”长平郡主小鹿一般的眼睛立马蒙上一层水雾,在眼眶里转啊转,随时都有可能凝聚成眼泪掉下来,周围的下人们立马慌了手脚,有哄长平郡主的,有催促薛致远再吹奏一曲的。薛致远心里更无奈了,他只是见她一个小姑娘哭得太可怜了,一时生出怜香惜玉之情,他招谁惹谁了非要在大冷天里为一个陌生人吹奏?还是两次!而且第二次还是被逼迫的! 薛致远无可奈何地取出长萧,通体碧绿的长萧在阳光下发出漂亮的光芒,他抵在唇边吹奏,一曲欢快的歌曲倾泻而出,在微冷的风中显得既空灵又活泼,有一种奇异的融合感。一曲终了,他用手帕擦了擦长萧,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袖子里,抬眸看向长平郡 主,“现在属下可以走了吗?” 长平心里喜滋滋的,有一种满足和自豪感,她再次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大大的眼睛里迷蒙着喜悦和好奇,“你是一个好人,要不然我们做个朋友吧?我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可是你的身份我还不知道呢。”她仰头望着他隽秀的脸,咬了咬嘴唇,小声问道:“你和薛将军长得这么像,莫非你是他的兄弟?” 薛致远漆黑的双眸划过一丝冷漠,“恕属下无法奉告。” “连我也不能告诉吗?”长平郡主皱起秀气的眉头,“我又不会告诉别人。”孩子气的话让薛致远的心柔软了几分,他摇头,认真地一字一顿道:“那也不行。” “哦……”长平郡主失落地低下头,几秒钟后她不死心地再次看向他,“真的不可以吗?我发誓,如果我说出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薛致远哭笑不得,“不行。”想了想,他抽出自己的衣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还有啊,以后不要随便发毒誓,你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兑现承诺,可万一逼不得已食言了呢?你的母亲该有多伤心?” 他永远忘不了他被隔壁的二牛打得浑身是伤,母亲一边默默掉眼泪,一边为他上药时的情景。薛致远知道,其实母亲一直在后悔,如果她没有将他带出 来,说不定他会生活得更好。虽然这种想法在薛家满门抄斩后变成了庆幸和后怕,但那种将所有的不幸归结为自己的错,拼尽全力想要弥补他的心情,他永生难忘。 “哦,”长平郡主乖巧的点头,心里有些甜,“我知道了,谢谢你,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这个呢。”两只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发出夺目的光芒。薛致远收回手,“那属下先行告退。” “不行!”长平郡主慌忙转身想要拉住他,余光看到站在门口的高阳长公主,她开心地伸手挥了挥,“娘亲,我在这里。” “我看到了。”高阳长公主笑得十分无奈,她走过去,一旁的薛致远跪下行礼,“属下参见长公主。”高阳长公主拉住女儿温热的小手,淡淡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起来吧。” “谢长公主。”薛致远起身,高阳长公主仔细端详他的脸,果然和薛俞临长得很像,说起来也巧,薛淖和薛韬长得也很像。她淡淡抿了下唇角,握紧长平郡主的手,抬眸问薛致远:“你刚刚吹的是什么曲子?” “回长公主,是属下的母亲编的曲,属下心情不好时她都会吹这首曲子。”他的母亲只是一名丫鬟,因为会吹一手好萧,所以才被父亲另眼相待。只是父亲凉薄的宠爱,对母 亲而言不过是一种羞辱。所以母亲从不教他**,他看了无数次,也只记住了这首小时候母亲哄他时吹奏的曲子。 “怪不得……”高阳长公主低低**一声,怪不得薛韬心情好时总会哼一首她从没听过的曲子,原来竟是薛致远母亲所编。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高阳长公主心里有些愧疚,是她让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依靠…… 高阳长公主看了一眼男子微微有些淡漠的表情,本想做点什么补偿他,如今看来,还是慢慢来吧。 高阳长公主带着女儿离开,登上马车,长平郡主靠在车壁上,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明显有话想说。高阳长公主从壁炉里取出热水袋,塞进女儿的怀里,淡声道:“有什么话想问就问吧。” 长平郡主微微红了脸,她伸出指尖戳了戳热水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嗫嚅道:“女儿的婚事……” 高阳长公主怜爱地摸了摸她的长发,“长平,这件事是本宫办的不妥,本宫再为你找一位美女如意郎君好不好?” 意料之中的回答,长平郡主咬住下嘴唇,心里有些委屈,“难道女儿真的不如苏卿卿吗?” “当然不是!长平,你很好,只是薛俞临心有所属,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娘亲会再为你找一个比他还好的人,好不好?” 第二百六十九章 爱屋及乌 “真的会有比他还要好的人吗?”长平郡主的声音染上几分哽咽和委屈。 “真的,长平,你见过的人太少,所以才会觉得他是最好的人,其实比他出挑的大有人在,比如刚刚的侍卫,”高阳长公主握住长平郡主的手,想起刚刚长平和薛致远相处时的场景,她柔声问道:“他会哄你开心,会为你**,而薛俞临只会冷着一张脸,你觉得他和薛俞临谁更好?” 长平郡主皱眉,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自然是刚刚的侍卫待我更好,可是,”她清澈的眸中划过一丝茫然,“可是他是侍卫啊,就像清露,她也待我极好。”清露是她的贴身丫鬟。 听到“可是他是侍卫啊”时,高阳长公主的心头重重一跳,以为女儿染上了嫌贫爱富的毛病,听到后面的话时她才松了一口气,她忍不住伸手点了下女儿的额头,笑道:“这不一样,清露是你的贴身丫鬟,对你好是应该的,可他不一样,他又不是你的侍卫,凭什么对你好?” 长平郡主更糊涂了,“因为我是郡主啊,娘亲不是经常说我是府里的主子,应该拿出主子的气魄吗?” 高阳长公主一时间有些头疼,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捂着脑袋想了片刻,“这么说吧,府中的下人,除了熟悉的人 ,其他人待你如何?” “毕恭毕敬。” “你觉得他们对你好吗?” 长平郡主想了想,摇头,“谈不上好,虽然对我很恭敬,但处处透露着疏离。” 高阳长公主一拍掌心,“你看,这就是区别,刚刚的侍卫明明和你不熟,却愿意吹奏曲子哄你,并不是因为他是下人,这就是他应该做的,而是因为他心地善良。” 长平郡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娘亲的意思是让我嫁给他吗?” 高阳长公主有些惊讶于女儿思维的跳跃,别说她根本没想过让女儿嫁给她,光他是薛韬的儿子,她就不想考虑他。但是——她凝眉,反问道:“那你愿意嫁给他吗?” 长平郡主低头想了想,郑重点头,“我愿意。” “为什么?” “因为他待我好啊。”长平郡主一脸理所当然。 高阳长公主既欣慰又无奈,她只是想用薛致远举例,让女儿明白,世界上比薛俞临出挑的人多了去了,何必在薛俞临一棵树上吊死,但她根本没打算让女儿从薛俞临这棵树挪到薛致远这棵树上继续吊死。她们母女为何非要和薛家纠缠不清? “本宫说了,他待你好,是因为他天性善良,连你哭得可怜,所以给予你一丝安慰,这只是一种怜悯,而不是喜欢,明白了吗 ?” “那……”长平郡主咬了咬嘴唇,问得小心翼翼:“他有可能喜欢我吗?” 高阳长公主的心咯噔一下,她沉下脸,“你为什么这么问?莫非你喜欢上他了?”长平郡主连连摆手,“当然没有,我只是好奇。”再往深了说,顶多对薛致远有几分好感罢了,她怎么可能因为一首曲子就“移情别恋”呢,虽然母亲和她分析了这么多,可她潜意识还是觉得自己喜欢薛俞临,否则为什么会对薛致远心生好感呢?还不是因为爱屋及乌…… 高阳长公主看着女儿脸上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在女儿心里可能没多少分量。以前为了保护她,所以很少带她出去,如今为了她的未来着想,她这个母亲不能在躲避了。“皇后娘娘过几天要举办赏花宴,本宫带你一同前去吧。” 长平郡主的眼睫颤了颤,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惧,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我能不去吗?” 若是平常见到女儿这种怯生生的表情,她一定舍不得带她去,可眼下是非常时期,魏国****,很可能举兵来犯,朝中能派上用场的大将却寥寥无几。如果他们大宋打不赢,为了维持和平,皇上很可能会选择和亲。眼下适龄的公主只剩下七公主一人,可她是最 受宠的公主,又是三皇子的亲妹妹,皇上定然舍不得,所以皇上必然会从皇亲国戚中选一人送往魏国和亲,首当其冲的就是她的女儿长平郡主,所以她才迫不及待的想要敲定女儿的婚事。 可她又不想随随便便将女儿嫁出去,所以只能带她出去转转,好开阔女儿的眼界。 “不行,以后这样的宴会还有很多,你要学会习惯。” 长平郡主拘谨地绞了绞手指,头垂得很低很低,“哦。” …… 另一边,薛俞临解了苏卿卿的哑穴,虽然她依然动弹不得,但至少能说话了,苏卿卿清了清嗓子,第一句话就是“解开我的穴道”,表情凶巴巴的,薛俞临嘁了一声,转身倒了一杯茶,坐在她对面慢悠悠地喝了喝了起来。 苏卿卿磨牙,“薛俞临,别忘了你刚才说的话,你说感情的事强求不来,长平郡主想要的,你给不起,你能给的,她不稀罕。你们俩结合,只会成为一对怨偶。” 薛俞临挑眉,“没想到我的话你记得这么清楚,那想必我真挚的表白,你也记得一清二楚吧。” 苏卿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抱歉,我只记住了这一句。感情的事既然你看得如此通透,为何不放我离开?你觉得你能困住我一辈子吗?” “不能。”薛俞临 的眸色黯了黯,他露出一个落寞的笑容,“但我们的情况和长平郡主不一样,在你失去记忆之前,我们是两情相悦,而我和长平郡主,我不喜欢她,她也不见得喜欢我。” “你也说了,那是我失去记忆之前。即使我没失去记忆,单凭你杀了我父亲这一件事,你觉得我和你之间还有可能吗?” 薛俞临的心蓦然一痛,指尖下意识用力,突然一声脆响,手中的茶杯竟硬生生被他捏碎了,锋利的碎片刺进肉里,顷刻间血流如注,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苏卿卿的呼吸蓦然急促,她慌忙闭上眼睛,隐隐有股血腥味萦绕在鼻端,记忆中似乎有相似的梦魇,让她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 等心脏的位置不那么痛了,薛俞临才回过神来,他怔怔望着掌心的伤口,几秒钟后猛然想起苏卿卿恐血,他慌忙看向她,少女紧紧闭着眼睛,小脸煞白。他一把将碎片扔进纸篓里,用手帕简单包扎了一下,确定没有血液渗出来后,他用抹布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一同丢进了纸篓里。 薛俞临大步流星朝苏卿卿走去,看着她苍白的脸,他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苏卿卿脸色愈加惨白,她大喊:“你不要过来!” 薛俞临的手僵在半空中。 第二百七十章 巧遇三皇子 自高阳长公主逼婚离开后,已经过去了好几日,苏卿卿一直被关在薛俞临的院落里,不同于她居住的寒霜居,薛俞临居住的院落叫碧海阁,刚听到这个名字时苏卿卿心生向往,她想,有朝一日她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广阔的大海。 这几日薛俞临一直不让她随意走动,连碧海阁都不让她出,美名其曰保护,实则是变相的囚禁。她多次抗议,薛俞临不是充耳不闻,就是避而不见。多次抗议未果,苏卿卿也累了,索性窝在碧海阁里修生养息,只当养精蓄锐,等她养好身体,定要和他一决高下! 这日晴空万里,又因年底将至,将军府人人手忙脚乱,到处挂上了红灯笼,看上去喜气洋洋。薛俞临临时被皇上叫进宫里,她趁大家不备,偷偷溜出碧海阁,本以为会和上次一样困在将军府里出不去,但半路突然出现一名女子,她手里抱着一只小白猫,冲她笑得意味不明。 不知为何,看到这名女子,苏卿卿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十分不舒服。 女子没有扬声叫人,而是拉着她的手走到一处隐秘的地方,她把小白猫放在地上,小白猫抖了抖身上的毛,高昂着脑袋走了。待小白猫消失不见,女子才低声问她:“苏姑娘这是要去哪里?主子说了,不许你随意走动。” “那你为何要帮我?”苏卿卿满脸狐疑。刚刚如果不是女子拽着她躲在这里,她肯定会被巡逻的侍卫发现并抓走。 女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因为我想帮助你离开这里。”苏卿卿心里一喜,面上却不动声 色地打量了她一眼,“为什么?我们认识吗?” 女子没有说话,捏着下巴冥思苦想,苏卿卿不免有些紧张,深怕她反悔不帮她的忙了,可是她又怕眼前的女子不是什么好人,这个念头在她心底很强烈,让她无法轻易相信女子。片刻后,女子说道:“该怎么说呢,我认识你,但你不认识我。” 完全是废话!苏卿卿忍不住腹诽。 女子轻轻笑了笑,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苏小姐嘛,整个将军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我,只是其中一个下人罢了。听说了你的故事,我觉得与其让主子囚禁你一生,不如放你离开,这样你应该会生活得更快乐。” 苏卿卿深以为然,这些话简直说进她心坎里了,她情不自禁握住女子的手,笑道:“知己啊,你简直太了解我了。你主子口口声声喜欢我,保护我,却剥夺了我的自由,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生活,他还不如你这个陌生人了解我呢。” 女子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和阴沉,转瞬即逝,在苏卿卿察觉之前又恢复成了云淡风轻的模样,她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主子有时候太过偏执,所以才会这样。你若是信得过我,便随我来吧。”说完,她转身朝钻进一条小路,苏卿卿不疑有他,立马跟了上去。 对女子的怀疑,在自由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兜兜转转走了一阵子,在苏卿卿头晕眼花之时,女子指着一扇大门对她说道:“这里是将军府的后门,平常没有人出入,所以一直锁着,没有人把守。”她从袖子里 取出一枚钥匙,打开门上的锁,女子用力一推,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应声而开,灰尘扑簌簌往下掉,女子挥了挥手后退两步,她捂住口鼻低低咳嗽一声。 “你没事吧?”苏卿卿忍不住问道,女子摆了摆手,“无妨,不过受了一些风寒罢了。” 苏卿卿“哦”了一声,刚想关心几句,女子忽然伸手将她往外推,声音听起来带着点急切和不耐烦,“跨过这个门,你就不要再回来了,你追求你想要的自由吧。” 苏卿卿趔趄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她转身,刚想开口让女子顺便把小岚和玉禾一起放出来,门忽然“砰”的一声合上,灰尘落得她满脸都是。 苏卿卿:“……” 她伸手随意擦了擦,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什么都没带,别说雇人寻找真相了,她可能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苏卿卿一个头两个大,她捏着下巴想了好久,在回府和走一步看一步这两个选项里挣扎半天,最终后者占了上风。 苏卿卿在身上摸了半天,除了头上的簪子和耳环值点钱,她竟身无分文……她不禁欲哭无泪,带着簪子和耳边去了当铺,换了一点碎银,她收好银子后,毫无目的地在京城闲逛,为了防止被薛俞临撞上,她特地找人多的地方,她自以为躲在人群里就没那么显眼了,但她天生漂亮的脸蛋,反而让她成为了万众瞩目的那一个,加之前不久刚在茶馆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不少人认得她的脸,所以很快,她就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好事者对 她指指点点,或好奇、或愤怒、或不屑的目光让她手足无措,她想要拨开人群离开,还没走两步不知被谁用力推搡了一下,一个不妨,她被推到在地,掌心火辣辣的疼。苏卿卿死死咬住下嘴唇,抬眸愤怒地看向他们,心里却止不住的害怕和彷徨。 孤立无援,狼狈不堪! 忽然,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掌伸到她的面前,苏卿卿愣了愣,顺着指尖向上看,一个陌生的男子笑得如沐春风,他微微挑眉,示意她站起来。苏卿卿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里,男子轻轻一拽,将她拽了起来,他冲苏卿卿眨了眨眼睛,忽然搂住她的腰腾空而起,苏卿卿惊呼一声,下意识低头看指着他们一脸错愕的人们,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起来真好看。” 男子的声音被风吹散,但苏卿卿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抿了下唇角,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男子不以为意的耸肩,带着她几个跳跃,落在一座木桥上,桥下的河水冻结成冰,铺上了一层白色的雪,岸边种植了几株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依旧郁郁葱葱,生长得枝繁叶茂,将这一片小小的天地围了起来。星星点点的光透过树叶落在雪地上,微风拂过,树影婆娑,漂亮得不可思议。 “这里真好看。”苏卿卿忍不住感叹。 “那是自然,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平常人我可不带他来。”男子熟稔的口气仿佛是她结交多年的好友,苏卿卿蹙了蹙眉,“你……认识我?” 男子哑然失笑,“何止认识,苏卿卿,你还踩过我一脚呢,你 不记得了?” 苏卿卿摇头,她仔细端详男子的相貌,一双狭长的凤眸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薄唇微勾,看上去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这是一个长相十分出挑的男子,苏卿卿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抱歉,我不记得了。” 男子露出受伤的表情,“不是吧?你居然真的把我忘记了?难道我这么没有存在感吗?”看苏卿卿的表情不似作伪,三皇子摸了摸下巴,有些纳闷,当初在许府第一次见面时他易了容,可第二次见面时苏卿卿就觉得他眼熟了,如今不过过去一个多月,她就把他彻底忘记了?三皇子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他抽出腰间的玉扇,“啪”的一下展开,若有所思的一边扇一边思考。 苏卿卿打了个哆嗦,她后退两步,远离三皇子的玉扇,一脸嫌弃道:“你这人真奇怪,大冬天还打什么扇子啊?你不觉得冷吗?” 三皇子哈哈大笑,“我和你不一样,我天生不怕冷。”因为他的母妃怕冷,所以从小到大,他的母妃想法设法让他和七公主增强体力,不管是食疗还是喝药,只要能派上用场的她通通试了一个遍,导致他即使冷也不敢表现出来,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真好,”苏卿卿一脸羡慕,她搓了搓手臂,因为太冷,身体有些僵**,“如果我也像你一样不怕冷就好了。” 三皇子后知后觉的发现,苏卿卿居然只穿了一件薄衫,件披风都没带,他蹙了蹙眉头,“你怎么穿这么少?” 苏卿卿苦笑,“我偷偷溜出来的,没有经验,所以穿少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青梅竹马 没有经验?三皇子一脸狐疑,落樱说苏卿卿被关禁闭时曾多次偷偷溜出去玩,怎么可能没有经验呢?加上她说不认识自己……三皇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试探着问道:“落樱怎么样了?” “落樱?”苏卿卿茫然地睁大眼睛,这个名字念起来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小岚和玉禾,名字到嘴边时可以十分自然地说了出来,而薛俞临的名字念起来总让她觉得别扭。她下意识瞄了三皇子一眼,他笑得如沐春风,温和地看着她,仿佛不过是随口问问,四目相对,他冲苏卿卿温和一笑,凤眸中盈着浅浅波光。 这幅纯良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 苏卿卿想了想,虽然心中百转千折,面上却分毫不露,她双手撑在桥上,眺望远方的皑皑白雪,故作轻松道:“你怎么突然提起她了?你也知道我的情况,除了小岚和玉禾,跟在我身边的人都被遣散了。” 模棱两可的回答,既不告诉他落樱的情况,也算回答了他的问题。苏卿卿自以为回答的很好,她不愿意将自己失忆的情况透露给陌生人,就像薛俞临多次强调的那样,她心里也十分 清楚,父亲得罪的人很多很多,谁知道眼前的男子究竟是敌是友,她还是小心些为妙。 三皇子微微一笑,已然成竹在胸,看来正如他猜测的那样,苏卿卿把什么都忘记了。只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侧头看身侧安静的有些不像话的少女,想起了不久前张牙舞爪、盛气凌人的丞相千金,那时候的苏卿卿多威风啊,以一己之力打得整个许府溃不成军,连老谋深算的许大人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被她的贴身侍卫拦住轿子暴打了一顿。 三皇子伸手触摸苏卿卿脸上结痂的伤口,她怔了一下,立马尴尬的后退,三皇子收回指尖,忽然转移话题笑道:“苏卿卿,看你穿得如此单薄,不如先去我府上小住几日?” 苏卿卿摇头拒绝,“还是不叨扰了,我连你是谁都忘记了,怎么好意思继续麻烦你呢?说起来我还没谢过公子呢。”她正想屈膝行礼,三皇子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温热包裹微凉,苏卿卿指尖一颤,她慌忙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三皇子温声道:“别动,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只是想替你暖暖手,你身体单薄,容易生病。” 苏 卿卿更加尴尬了,“这位公子,我们不熟……而且,男女授受不亲……” 三皇子抿了下唇,他默默松开苏卿卿的手,自嘲地笑了笑,他落寞地移开视线,“抱歉,我忘了,你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肯定连我们的过往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过往?”苏卿卿惊呼,她瞪大眼睛,“你可不要胡说,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她就是再迟钝,身体的本能也老老实实地告诉她,她喜欢的人是薛俞临了,这么多天,只有面对薛俞临时她的心跳才会错乱。 “我知道,”三皇子低低叹息一声,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和自嘲,“那段过往只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罢了,但至少,在认识薛俞临之前,你还会亲昵地唤我一声北辰哥哥,和我形影不离。可自从认识了薛俞临,你和我渐行渐远,如今更是连我这个青梅竹马都不认识了。”北辰是他的表字,敢唤他北辰哥哥的人至今没有一人,看着眼前性格柔软的苏卿卿,他忍不住想听她唤自己一声北辰哥哥。 苏卿卿瞠目结舌,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我和你是青梅竹马?”她怎么没听小岚和玉禾 提起过,她还有一个劳什子的青梅竹马? 三皇子一本正经的点头,他单手撑在扶手上轻轻一跃,然后轻巧地坐在了桥的扶手上,他目视着前方洁白无瑕的天地,苦笑道:“是,但因为和你父亲政见不合,所以后来他不同意我和你继续来往。” 政见不合……苏卿卿趴在扶手上,双手托腮,她眨巴眨巴大眼睛,望着他俊美的脸庞,“你也是当官的吗?” “你果然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三皇子苦笑,他侧头看着苏卿卿,忍不住再次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似乎早有防范,少女猛地后退几步,她讪笑道:“离得太近似乎有点热啊。”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后三皇子默不作声的放下,他双手撑在扶手上,身体微微后仰,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微微刺疼他的眼眸,他闭了闭眼睛。 微冷的风拂过,河道两旁的树叶沙沙作响,落在雪地上的影子斑驳陆离。 三皇子低落的声音浅浅散在风里,“我是当今三皇子,因为父皇更加倚重我和太子,所以将一些事情交给我们处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和你父亲才会政见不合。” 苏 卿卿彻底惊呆了,信息量太大,她反复回想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她才指着他结巴道:“你是三、三皇子?我的青梅竹马?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丞相的女儿,怎么可能和你一起长大!” “因为我的母妃喜欢你啊。”三皇子垂下眼睫,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趣味,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隐隐有几分落寞,他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胡说八道,“她时常召你入宫,我们自小便认识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我多次向你表明心迹,一开始也也对我心生好感,可惜,在你喜欢上我之前,你认识了薛俞临,并对他一见钟情……” “前不久是你的十六岁生辰,我本来准备了礼物想要送给你,但我看到你和他了……卿卿,我多希望你喜欢的人是我,而非他!” 苏卿卿讪笑,“感情的事强求不来,你想要的,我给不起,我能给的,你不稀罕。我们俩在一起,只会成为一对怨偶。”她实在没想到,短短几天,这几句话她居然说了两遍! 三皇子激动地一跃而下,他钳制住苏卿卿的肩膀,眼睛微微发红,“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借银子 苏卿卿吓了一大跳,陡然放大的俊脸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猛地推开三皇子,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受伤,她心里有些不耐烦,她不知道三皇子所言是真是假,但他过于“情真意切”的在意让她觉得虚伪,仿佛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更重要的是,如果三皇子真的在意她,在她父亲被薛俞临杀死的时候,他在哪里?在她被薛俞临囚禁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她并不是要三皇子为她做什么,而是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而三皇子,不久前分明连她失去记忆的事情都不知道。 这种浅薄的喜欢,如何能让她信服他所言都是真的呢? 苏卿卿平静地开口:“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可你明明什么都忘记了!三皇子差点脱口而出,看到她脸上的淡漠和不耐烦,他抿了下唇角,心里涌起的戏谑和玩味顷刻间消散得一干二净。他还以为失忆后的苏卿卿会有些不一样,结果还是一样的谨慎和难以接近,眼下不是着急的时候,他必须徐徐图之,尽早取得她的信任。 薛俞临很在意她,如果他能争取让苏卿卿站在他这一边,不愁薛俞临不 会乖乖听话。 三皇子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他收敛脸上的表情,失魂落魄地依靠在扶手上,“我知道……算了,如今早已多说无益。你说你是偷偷溜出来的,那你准备怎么办?因为茶馆一事,认识你的人不少,如果随意出入,像今天这样的事还会经常发生,甚至可能会发生危险。你……要回将军府吗?” 最后一句话问得小心翼翼。 苏卿卿摇头,“不回。”话音刚落,三皇子的眼睛蓦然亮了,他蹭的一下站直身体,迈步想要朝她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步后又拘谨的退了回去,脸上洋溢着挥之不去的笑容,带着小心翼翼的窃喜和失而复得的珍惜。他抿着嘴角轻笑,“那你决定好要去哪里了吗?” 苏卿卿凝眉,愈发看不懂三皇子了。她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她身上还有几两碎银子,住客栈也可以住上好几天,到时候再看吧,她有手有脚,还不至于饿死自己。 不过,那群好事百姓确实棘手,要不然她乔装打扮一番? 三皇子的眼睛亮的惊人,“要不然你去我那里小住几日吧?”看到苏卿卿一瞬间蹙 紧眉头,他连忙摆手笨拙的解释道:“你、你不要误会,我只是看你穿得着实单薄,我又没穿外套和披风……”其实他之所以穿的这么少,一是确实如他刚才所言习惯了,二是因为他当时坐在马车里,拥堵的人群挡住了他的路,他的外套和披风通通放在了马车里。不过,他可不打算将实话告诉苏卿卿,不把她骗到府里,如何利用她拿捏薛俞临呢?三皇子继续说道:“而且你一个人在外面住太危险了,我怕你出事……”像是想到什么,他又急急忙忙说道:“你放心,我已经对你没有非分之想了,我……我已经成亲了。”说着,他失魂落魄的低下头。 苏卿卿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心里对他的怀疑更甚了,他既然已有妻子,为何还要说方才那番话?他是看不起她还是看不起他的妻子?她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对他微微一笑,“那我就更不能去了。既然你有妻子了,我理应避嫌才是。” 三皇子眸色微微一冷,他主动说出自己已经娶妻的事实,本想让她放松警惕,不必处处防着自己,觉得自己对她另有企图,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而将 她越推越远了。既然她连“避嫌”二字都说出来了,他还能有什么借口请她去呢?他无奈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既然如此,不如去我的别庄暂住几日?” “金屋藏娇?”苏卿卿似笑非笑。 “当然不是,你若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苏卿卿叹口气,她随意坐在桥面上,木质地板不是很冰,她屈起膝盖抱住腿,“你若是真愿意帮我,不如借我一些银子,日后我还你。”说完,没等三皇子回答,她自己倒不好意思的先笑了,和陌生人借钱,总会觉得难为情。 这一笑,三皇子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盘腿坐在苏卿卿的身侧,单手撑头,笑道:“当然可以,但你借钱无非为了吃喝住行,我直接借给你别庄和下人岂不是更好。” “我还不起啊。”不仅仅是金钱,还有人情,更重要的是,若他别有目的,将她住在别庄的消息传出去,她的名声岂不是彻底毁了?虽然因为父亲的关系,她的名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三皇子无奈摊手,“好吧,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依你便是。”他解下腰间的荷包,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塞进苏卿卿的手心里, “我出门急,带的并不多,你看这些够吗?不够我再回去取。” 苏卿卿打开荷包,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银锭子,不由咋舌,“当然够了,这些银子够我花好几年了,三皇子还真是——大方啊。”她顿了顿,把“财大气粗”四个字咽了回去。 三皇子不以为然,他是皇子,这点银子他根本不看在眼里。 苏卿卿看着银子眼冒金光,她暗自吞了口口水,要不然杀人劫财吧!这样她就不用还银子了!她抬眸轻飘飘瞥了三皇子一眼。三皇子突然全身发寒,他裹紧身上的衣服,身体微微后仰,“你要干嘛?” “杀、人、劫、财!” “你要杀我?”三皇子的眸光亮得迥异,他贴身凑近苏卿卿,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我可是求之不得啊。” 苏卿卿后仰,远离他俊美的容颜,“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是当朝三皇子,我哪敢对你下手啊。” 三皇子怔了怔,“苏卿卿,你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才不愿意随我回府?”苏卿卿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一推,将他推了回去,“不是,和你是不是三皇子无关,哪怕你只是一个平民百姓,我也会这么选择。” 第二百七十三章 府邸 苏卿卿从荷包里取出三锭银子放进自己的怀里,她把荷包扣紧,放到三皇子的手心,“这些还给你,我用不了这么多。” 短暂的相处,三皇子知道她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他握紧荷包,轻轻一笑,“好,都依你。”狭长的凤眸中弥漫着深不见底的宠溺和温柔,认真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为了防止再发生围堵的事,三皇子让苏卿卿留在原地等他,他去买一件连帽披风回来,苏卿卿想了想,忍痛从怀中取出碎银不由分说塞进他的手心,含泪道:“省着点花。” 三皇子哭笑不得,带着碎银离开,大约一盏茶后带着一件淡粉色的披风回来,粉**嫩的十分可爱,帽子周围还镶嵌了一圈白色绒毛,摸上去毛茸茸的,披风下摆绣着淡黄色的腊梅,压雪的枝头停着一只青色的小鸟。三皇子进店时一眼看到了这件披风,虽然价钱有点贵,但他就是觉得这件披风十分适合苏卿卿。 不顾苏卿卿的痛心疾首和嫌弃,他把披风披在苏卿卿的身上,伸手想要为她系绳结时她自己抢先一步系上了,微微下垂的碎发遮住她的眼睛,他只能看到她卷翘的眼睫微微 忽闪,挠得他整颗心都软了。 三皇子替她戴上帽子,将她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精致漂亮的五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淡粉色的衬托下愈发明亮,苏卿卿歪了歪头,“如何?” 三皇子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忽然生出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大喊一声“好可爱”!他稳了稳心神,露出温和的浅笑,“很漂亮。” 苏卿卿并没有因为他的赞美而开心,她抓了抓披风下摆,有些沮丧:“一定很贵吧?”看面料和手工就能猜出来,一定价格不菲,想想她就心疼。 三皇子啼笑皆非,他一手握住苏卿卿的手,一手把小了一半的碎银放进她的掌心,“放心,我是老主顾,掌柜的不会收很多钱。” “真的?” “真的。”三皇子心里有些无奈,他哪敢和苏卿卿说实话啊,这件披风足足花了他两锭银子,说实话苏卿卿肯定不收。他只好请商家换两块更小的碎银子,谎称只花了一点钱。 苏卿卿喜笑颜开,和三皇子道别后心满意足的离开,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了逛,看到啥都觉得新奇,一会儿看看卖首饰的小摊贩,一会儿看看裹上糖霜的 糖葫芦,她咽了口口水,不舍地移开视线。直到走至街尾,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她应该先找个住处。“住客栈好呢,还是租个小院子好呢?”苏卿卿自言自语,客栈固然价格实惠,但人来人往,着实不安全,可独立的小院子又太贵了……苏卿卿捏了捏衣袖里的银锭子,有些后悔没有多要一些了。 算了,先找找有没有便宜点的小院子吧!苏卿卿朝住宅街走去。在她身后不远处,三皇子轻摇玉扇,默默注视着她的一切,眸光意味不明。他招手,一个隐卫闪身出现,隐卫单膝跪下,“主子。” 三皇子抬了抬下巴,“让落樱把南街的宅邸挂上出售的牌子,让她把价格写到最低,除了苏卿卿,不管谁去都不卖。” “是。”隐卫应了一声后闪身离开。三皇子眯着眼睛笑,缓步追上苏卿卿,隔着一段难以发现的距离,他瞄了一眼没有丝毫察觉的苏卿卿,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绕过街角,苏卿卿一连看到好几间挂着出售或者出租的牌子,她一一询问,不是价格太贵,就是房屋太大她一个人住不合适。苏卿卿不免有些丧气,难道真的只能选择住客栈 吗?她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仍心有余悸。 “你听说了吗?南街有一间宅邸价格卖得很低。”两个妇人迎面走来,手挽着手窃窃私语,说话的是一个年龄稍大,脸上布满皱纹的妇人。 苏卿卿的注意力瞬间被她们吸引了,她慢下脚步,仔细聆听她们说的话。 另一个妇人连连点头,心生羡慕,“听说了,我家那口子还去看了,可惜,卖房子的东家说他不是有缘人,不愿意卖给我们。” “我家那口子也是!”妇人拍了拍她的手,一脸好奇,“卖房子的东家是不是让你们对一个对子,对出来才卖?” “对对对!我家那口子哪里读过什么书哟,别说对对子,他连字都看不懂!” “谁说不是呐,我家那口子不也是,就吃亏在不认字上了!那么好的一间宅子,也不知道被谁得了便宜,想想我就心疼。”年长的妇人痛心疾首,一脸她的东西被人抢走了模样。年轻的妇人明显比她看得开,笑呵呵道:“说明我们与这间宅子没有缘分啊。” “唉!”年长的妇人不甘心的长叹一口气。 苏卿卿捏住下巴,南街,宅子,便宜,对子,有缘人……所有关键 词串联在一起,她瞬间觉得这间宅子非她莫属啊!简直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卿卿立马调头,一边询问路人南街的方向,一边直奔南街而去,熙熙攘攘的南街格外热闹,时不时传来饭菜的香味,苏卿卿肚子咕噜噜响了一声,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四周,好在周围太嘈杂,基本没人听见。 不一会儿,苏卿卿就找到了妇人口中便宜出售的府邸了,府邸挺大,但对她而言根本没必要买下这里,因为太空旷了,收拾起来也麻烦。苏卿卿摇头,心里有些失望,她转身想要离开,一位长满胡须的男子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他笑眯眯道:“这位姑娘怎么刚来就要走?不进来看看吗?在下保证你找不到这么便宜的府邸了,所以在下提醒你一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苏卿卿叹口气,“我知道。”她瞄了一眼门口的价格单,不得不说确实很心动,但让她一个人收拾这么大的院子,她实在不愿意,她偷偷溜出来是为了找人调查薛俞临所说是真是假,根本不是为了买下一间宅子天天收拾的。“但我只有一个人,这里对我而言未免太大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杜少卿 男子有些为难,下意识朝屋里看了一眼,苏卿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位颇有些眼熟的女子触及到她的视线,立马将帘子放下,遮挡住苏卿卿的目光。苏卿卿有些纳闷地偏了偏头,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但她肯定,她一定见过这位女子,可惜她没有丝毫印象…… “如果姑娘能对出在下的对子,除了府邸之外,在下还额外赠送姑娘八名丫鬟和八名侍卫。” 男子的话打断了苏卿卿的思考,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八的手势,“八名丫鬟和八名侍卫?还是赠送?” 男子点头,脸上笑意不减,“没错,八名丫鬟,只要你能对出对子,这对在下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反正都是主子的交代,本来主子就有心想在苏卿卿身边安插人手,若是成功,一切便再顺利不过,苏卿卿即使日后察觉不对,也根本不可能怀疑到他和主子的身上。 苏卿卿有些心动,如果有了这八名丫鬟,卫生问题便解决了,还顺带解决了安全问题,可谓是买一赠二,十分划算了!但是——苏卿卿捏了捏袖子里的银锭子,忍痛拒绝了:“这位公子还是把府邸留给其他人吧。” “这是为何? ”男子十分惊讶和不解,他眉头紧皱,“难道对姑娘而言这座府邸有何不妥吗?” “当然不是!”苏卿卿连忙否认,“我只是,只是……”她有些难为情地偷偷瞄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凑近男子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只是我太穷了,根本养不起八名丫鬟和八名侍卫。”说完,她微微红了脸,和陌生人说这种话,总归是有些难为情的。 男子面上不显,依旧挂着得体和亲切的笑容,心里却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苏卿卿看不上这件府邸呢,毕竟她之前是丞相千金,苏德阳死后她又一直住在不亚于丞相府的地方,说不定还真会看不上这座府邸呢。男子笑道:“姑娘大可放心,这八名丫鬟和八名侍卫,是在下曾经买下的奴隶,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即使赠送给姑娘,他们也依旧是奴隶,姑娘不用付其工钱。”奴隶是最为低贱的人,没有任何人格尊严可言,唯一的目的就是活下去。但三皇子要安插在苏卿卿身边的人,绝不可能是没有丝毫主见、唯唯诺诺的奴隶!这只是将人安插在苏卿卿身边的一个由头罢了。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苏卿卿抿了下嘴角,她知道自己已经 被贬为庶人,实在没资格怜悯别人,但听到男子的话,她还是有些不舒服,生而为人,凭什么要比别人低一等呢? 男子似乎看出她的不舒服,笑弯了眼睛道:“姑娘若是对奴隶心有不忍,大可以收入府中,然后对他们好一些。旁人待他们,若是有一丝不顺心,便是非打即骂。姑娘心善,留他们在身边反而是个解脱。”这是他的心里话,他跟在三皇子身边,随三皇子进出各种场合,早就见惯了高高在上的人如何残忍的对待奴隶,因为奴隶的性命对他们而言,低贱如蝼蚁,即使死了,也没有人在意。一开始他也和苏卿卿一样,对他们充满了怜悯,对上位者的残酷无情敢怒而不敢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早已司空见惯,对奴隶的怜悯便淡了,甚至有些不以为然,所以看到苏卿卿这样心存善念的人,他第一个念头是又来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苏卿卿左思右想,最后咬牙道:“行,那我就买下这座府邸吧,你出的对子是什么,我今天非要对出来不可。”她撸起袖子,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可惜被披风挡着,男子只能看到她略显决绝的表情,他忍不住腹诽,不就是对一个对 子吗?至于这么夸张吗? 男子引着她走进屋里,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同样有不少人,他们围着挂在墙上的对子冥思苦想,听到动静,他们纷纷回头,一脸“又来了”的表情,脸色微微有些不善。苏卿卿哭笑不得,看来把这座府邸视为己有的人不少啊,几乎每一个人都把她当做觊觎他们财产的敌人看待。 男子对旁人视若无睹,指着挂在墙壁上对子对苏卿卿笑眯眯道:“就是这个,只要姑娘对的出,你就是在下的有缘人,在下立马派人去取房契,姑娘签下房契立马可以入住。” 条件听上去十分诱人啊。苏卿卿看向挂在墙壁上的对子——身比闲云,月影溪光堪证性。 苏卿卿凝眉,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个对子似乎她见过,而且不止一次,答案几乎是立马浮现在脑海里。她走到一旁,提笔写下答案——心同流水,松声竹色共忘机。 男子只随意看了一眼,立马拍手称赞:“恭喜这位姑娘,答对了在下的对子,你就是在下的有缘人!在下这就派人去取房契……” 男子似乎还说了什么,但苏卿卿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怔怔望着自己写下的答案,心里有些茫然——她在何 时见过这个对子?又是如何知道的答案? 她的脑子有些乱,一点都有没成功的喜悦,周围的人违心地向她拱手道谢,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带着不甘心和失望,苏卿卿几乎可以想到他们的心声,他们一定在想:我怎么没想到呢? 是啊,所有人都没想到,为何她一瞬间就想起来了?更为诡异的是,除了答案,她脑海中还浮现出一幅画面,两个少女对桌子上的对子评头论足,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是她,那么,另一个人呢?她是谁? 她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男子的属下就带着房契和转让申明回来了,男子十分干脆,大笔一挥,在转让申明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苏卿卿探头一看,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杜少卿。说起来,她似乎都没来得及男子的姓名,她眨了眨眼睛,偏头看向男子,“这位公子,杜少卿可是你的名讳?” 男子点头轻笑,“正是在下。” 苏卿卿忍不住称赞,“你的字可真好看,当然,你的名字也好棒。”像极了话本中才子佳人的名字。男子但笑不语,对她的夸赞十分受用,他把毛笔递给苏卿卿,苏卿卿在另一边签下自己的大名,比起杜少卿,她的字更加秀气。 第二百七十五章 战事 苏卿卿取出一锭银子,递给杜少卿,杜少卿掂了掂重确定量足够后揣进怀里,然后取出碎银递给苏卿卿。至此,交易算是达成。男子笑道:“稍后我会把八名丫鬟和八名侍卫送过来。” “好,谢谢。” “不客气。”男子心满意足的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包括躲在偏房里的女子,离开时女子带上了幂蓠,遮得严严实实的,苏卿卿不得窥见半分。待他们走后,围观的不甘心的群众也一哄而散,个个垂头丧气,更有甚者流连忘返,看那表情,大有赶走苏卿卿自己住的想法,看得苏卿卿胆战心惊,幸亏只是虚惊一场,到最后所有人都走了,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苏卿卿一人。 冷风拂过,苏卿卿裹紧披风,抬眸望着匾额,字迹和杜少卿的一点都不像,看来并不是他写的。苏卿卿围着院子转了一圈,不得不再次感叹,这里真的太大了,不过风景倒是很美,后院还种植了梅花,自己各种光秃秃的树枝,等来年春天,不知道会开出什么花朵。 苏卿卿看来看去,既觉得满意,又有点后悔,她觉得自己太草率了,看杜少卿一副急于卖出去的表情,万一这是个凶宅怎么办?杜少卿一看她没有买 的欲望,立马提出附赠八个丫鬟和八个侍卫,这对她而言确实是个天大的诱惑,所以她一时没忍住就买了…… 可若说杜少卿急于卖出去——苏卿卿走进屋里,看着挂在墙壁上的对子,如果他急于卖出去,何必设置这种难关,让一干人等望而却步? 这实在有些说不通。苏卿卿缓步走到桌前坐下,她凝眉细想,想到脑筋打结,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杜少卿如约送来八个丫鬟和八个侍卫,个个垂首低眉,恭敬至极。苏卿卿围着他们转了几圈,不说长得多好看,至少个个眉清目秀,看了就让人心生欢喜。她打了一个响指,把他们全部留下了。既然跟着杜少卿回去,很有可能被打被骂,不如留在这里,反正她的脾气……还算可以! 苏卿卿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八名丫鬟立马围上来两个,又是拍背又是端茶倒水的,反倒把苏卿卿弄懵了,在寒霜居时,小岚和玉禾虽然也很关心她,但绝对没有“谄媚”到这种程度!苏卿卿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她小小啜饮一口,透过杯沿观察递茶的丫鬟,并没有任何不妥,但她就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很微妙的感觉…… 莫非 这就是普通丫鬟和奴隶的不同吗? 不同于这边的和谐,将军府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人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深怕引起暴怒的薛俞临的注意。 薛俞临死死握紧拳头,捏得骨节咯咯作响,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跪了一地静若寒蝉的丫鬟和下人,冷笑道:“我再说一遍,苏卿卿人呢?她去哪里了?” 然而没有一个人回答…… 薛俞临气极反笑,年关将至,他本想趁着今天天气好,带苏卿卿去郊外散心,一直把她关在屋里,他确实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苏卿卿天生爱自由,这对她而言无异于度日如年。他理解她,理解她的痛苦,可是她呢?居然趁他不在偷偷溜了出去! 皇上紧急传召,他不得不快马加鞭进宫,原来是魏国再次骚扰大宋边境,作为大宋的皇帝,他再也忍不下这口气了!所以传了所有武将进宫,想要商量一下这仗还怎么打! 除了薛俞临,大大小小有官职在身的武将差不多有十几人,但大多早已白发苍苍,佝偻着背,薛俞临真怕他们还没有上战场呢,先把背闪了。至于其他人,从言行上来看,薛俞临认为他们有些贪生怕死,和年长的保守派们一唱一和,坚决想要把这 场一触即发的大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提议让七公主和亲,把皇上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别说七公主是他的掌上明珠,光魏国屡次骚扰边境百姓这一条,就让他无法容忍! 至于其他激进派,则认为应该现在出出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是魏国骚扰边境百姓再先,他们出兵名正言顺!皇上觉得他们言之有理,最后却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薛俞临,“不知薛爱卿意下如何?” “末将觉得,这场战一定要打!”薛俞临抬头不卑不亢的看向皇上,后者听到他的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薛俞临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只是这时机一定要把握好,否则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 “哦?”皇上微微挑眉,“此话怎讲?” “魏国地属北方,多为荒漠和草原,加之一旦入冬天气极其恶劣,除了战马出众之外,他们经常缺衣少粮,所以时常犯我边境,只为抢走一些衣物和粮食。”如果魏国愿意用金钱交换,这件事何至于闹大到两国水火不容?可惜魏国人心不足蛇吞象,既舍不得黄白之物,又觊觎大宋的广阔疆土,所以派兵掠夺,犯我边境百姓,这才让皇上忍无可忍,薛俞临执意要 战的原因。“可眼下年关将至,若是彼时兴兵,未免人心惶惶。可若是拖到来年春天,到时候万物复苏,魏国的战马个个喂得膘肥体壮,一旦开战,我国的战马如何跑得过它们?” 大家点头附和,都认为他分析得十分透彻。皇上想了想,皱眉问道:“那薛爱卿觉得何时兴兵比较好?”这太早了不行,怕百姓过不了好年,太晚了不行,届时可能会处于不利之中,那何时出兵比较好? “末将以为,在元宵节之前动手最为何时。”那个时候春节已过,魏国的作物也没有长出来,最是合适的时机!“皇上还可以偷偷放出口风,告知魏国,我们大宋早已重兵把守边境,只等春节一过,直捣黄龙!在这期间,若是再犯我边境,提前举兵踏平他们魏国!” “好!”皇上哈哈大笑,“就按你说的做!朕立马派人去魏国放出口风……” 话音未落,薛俞临出声打断:“皇上,请放出口风之人一定要加上一句,我们大宋就等着他们露出马脚,然后以此作为借口踏平他们魏国。”此话一出,可保边境百姓安泰无虞,魏国不知此话真假,必然不敢贸然出手,毕竟眼下他们缺衣少粮,必然打不过大宋。 第二百七十六章 打仗 关于应该放出的口风的细节,经过所有人一一探讨,最后由皇上拍板决定,让所有人都很满意。 皇上挥手让人出去传递口风,然后目光一一扫过堂下的将军们,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只是这春节过后,哪位将军愿意前往前线踏平魏国?” 将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部分人面面相觑,头垂得很低很低,深怕被皇上点名,一部分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皇上冷冷的哼了一声,突然看向其中一人,“季将军,不知你是否能胜任这个职务?” 年迈的季将军浑身一抖,他连忙跪下,期期艾艾道:“皇上,末将已经年过五旬了,实在没办法上战场啊……” 皇上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的哭嚎,“既然如此,季将军便辞官归隐吧,朕绝不为难你。” 季将军如遭雷劈,其他心思各异的人更是脸色一白,头垂得更低了。 “唐爱卿,你以为如何?” 被点名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脸上长满了络腮胡,看上去五大三粗的,他不久前还嘲笑薛俞临是个小白脸,难堪大任。中年男子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薛俞临面无表情的睨了他一 眼,不置一词。中年男子额头上冒出一层黏腻的冷汗,他擦都不敢擦,哆哆嗦嗦道:“老臣……老臣……” 皇上:“朕着实好奇,唐爱卿也不老啊,为何要自称老臣?” 中年男子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他是父母砸了很多钱才求得的这个官职,他根本没有上过战场,“微臣……自当竭尽全力,报效祖国……只是、只是……”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正当方法:“只是微臣前不久摔断了腿,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天微臣不宜剧烈行动……” “哦?”皇上漫不经心地挑眉,他捻起一颗滚圆的葡萄,突然用力一捏,汁水刹那间四溅,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葡萄汁,笑得有几分诡异,“既然如此,来人呐,传太医,唐爱卿可是朕的得力助手,一百天不能行动还得了?” 薛俞临忍不住勾起唇角,他以手掩唇,挡住唇边抑制不住的笑意。虽然皇上确实昏庸无能了一点,但埋汰人的功夫,可谓一绝。 中年男子立马瘫软在地,薛俞临在他身旁“好意”提醒:“唐大人,欺君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似乎刚想起这一茬,中年男 子浑身抖如筛糠,脸色煞白。“皇上,微臣知错了,皇上,求皇上开恩啊!” 皇上嗤笑,一脸冷漠,“来人呐,唐国忠犯下欺君之罪,念其父亲为充盈国库出了一份力,朕绕他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削其官位,充军流放,发配前线,随军打仗,永世不得回京。” 唐国忠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彻底傻了,身后有人在窃窃私语,他脑子有点乱,只听到一句——这惩罚比直接答应领兵打仗还要残酷啊。 平时早就看他仗势欺人的做派不顺眼的人冷冷哼了一声,暗骂一句活该,更有好事者推了他一把,“唐大人,还不快谢主隆恩?” 唐国忠面如死灰,机械地跟着念道:“谢主隆恩……” 唐国忠和季将军的遭遇让所有主张不战的人胆战心惊,深怕殃及池鱼。只有薛俞临心里跟明镜似的,皇上此举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朝廷上可用之人就这么多,如果一次性罢官一大片,还全都是武将,只怕朝廷不稳的消息立马就会传到魏国人耳中,倒时他们大宋放出再多的消息,也无济于事,魏国只会更加嚣张跋扈! 果 然,发落了唐国忠后皇上不再为难主张不战的人,他看了一眼薛俞临,又看了一眼其他跃跃欲试的人,最后目光停留在薛俞临的身上,“不知薛爱卿是否愿意一试?” 薛俞临有些惊讶,皇上居然肯把实权交给他?尽管心里惊涛骇浪,他面上却丝毫不显,他云淡风轻的跪下,“末将愿意,保家卫国,是末将的职责所在。”父亲也说过,男儿死在战场上,才是死得其所!但这句话他到死都不会说出口,因为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喜欢他提起父亲。 薛俞临抿了下唇角,觉得有些讥诮,他的父亲被皇上处死,皇上不仅不觉得愧疚,反而将他父亲的存在视做一根心头刺,但凡有人提起,皇上都会勃然大怒!而他却不得不为了这样凉薄的皇帝上战场,何其可笑! 皇上笑着点头,“很好!等春节一过,朕亲自为你们送行。” “末将谢主隆恩。”薛俞临额头抵在手背上,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你们都退下吧,朕累了。”皇上打了一个哈欠,精神有些事情萎靡。 “是。”众人鱼贯而出,皇帝再次打了一个哈欠,他懒懒趴在桌子上,只觉 得身心俱疲,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浑身都累,怎么睡也睡不够,只有和容妃在一起时才会精神抖擞。 容妃就是前不久皇上逼薛俞临娶长平郡主后,在御书房和皇上行苟且之事的美人,彼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短短几日朝一跃成为了容妃,可见其本事之高强。 正想着,容妃掀开帘子,迈着婀娜的步子走到皇上的面前,她娇笑着钻进皇上的怀里,双臂揽着他的脖子,亲昵道:“皇上,不是说好了要陪臣妾作画吗?” 皇上捏了下她的鼻子,“朕这不是在忙吗?” “好吧,”容妃撅起嘴,有些闷闷不乐,又长又卷的睫毛轻轻忽闪,遮住眸中一瞬间腾升而起的水雾,怎一个委屈了得,“那容妃不打扰皇上了。” 她起身要走,却再次被皇上抱了个满怀,“朕已经忙完了,这就陪爱妃作画去!” 容妃刹那间喜笑颜开,“真的!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皇上真棒,你都解决了哪些事情?” “不过是让薛俞临年后带兵攻打魏国罢了。” 容妃诧异地瞪大眼睛,“薛将军?皇上为何让他去?朝中能臣这么多,为何非他不可呢?” 第二百七十七章 麻痹 皇上意兴阑珊道:“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薛俞临拒绝朕的赐婚后,好多人把注意打到了他身上,想靠联姻和他强强联手,虽然没有闹到朕的面前来,”他打了一个哈欠,一脸不屑,“但他们的心思朕如何不知?加强薛俞临天生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想要在他这棵树上吊死的人数不胜数啊。” 说到最后,他都有些酸溜溜的了,谁不羡慕年轻貌美的晚辈呢?“所以朕只好让他领兵打仗去了,一来磨砺磨砺他的志气和本事,二来让那些痴心妄想的人明白,嫁给薛俞临随时都有可能做寡妇。” 虽然用心险恶了一些,但能打断某些人的痴想妄想,也未尝不可。尤其是刚刚解除禁闭的太子,多次想让手下的人和薛俞临接触,不知是有人提点还是他最近长进了,居然一改往日对薛俞临的偏见和讽刺,想要同他联起手来了。 搞这些小动作,真以为他这个父皇是死的吗? 今日革职的季将军是老三的人,有些蠢的唐国忠是太子的人,这次发落他们,就是为了敲山震虎,让太子和老三明白,现在坐在这个位置的人依然是他!虽然没有查到老三动过什么手脚,但他 可不认为在民间声望很高的老三什么都不做还能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么多年,太子是他的儿子,他了解,太子怎么可能让威胁到自己皇位的人活在这世上? 所以他今日便一并敲打敲打。 容妃娇笑一声,“原来如此,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皇上来陪臣妾作画吧。”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朕都依你。” …… 薛俞临快马加鞭赶回将军府,他就要前往前线打战了,能和苏卿卿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谁知这一走就是多长时间,他又是否能平安无事的回来……这些未知数,都让他迫切的想要见到苏卿卿,然而他推开门,却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影。 “人呢?” 丫鬟们个个瑟瑟发抖,只会说不知,他一时心头火气,把所有人都拘在院子里审问,能提供一点有用信息的人才能站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昏沉,薛俞临还是一无所获。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脚踹开身后的椅子,漆黑如子夜的双眸染上嗜血的猩红,看上去有些狠戾,他发动薛家军所有人,秘密调查苏卿卿的行踪,务必在天亮之前找到她! 待所有人都离开,薛俞临顺 着墙壁颓然倒在地上,微暖的橘色夕阳透过窗户洒落一地,他苦笑,苏卿卿就这么不愿意待在他身边吗?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 脑子里一团乱,胸口的位置泛起一丝清晰的疼,他扬声吩咐下人备酒!在苏卿卿失去记忆后,他不知不觉中习惯了酒的味道,微微的醉意能麻痹他的神经,让他暂时忘记他和苏卿卿之间的所有不愉快。而且只有喝醉了,苏卿卿才会走进他的梦里,没有眼泪,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是一如初见时明媚张扬的苏卿卿,是笑得肆意洒脱的苏卿卿,是向往自由自在的苏卿卿,是会噘着嘴巴抱怨的苏卿卿…… 曾经他嗤之以鼻的时光,反而成了他求而不得的美梦,像美丽的泡沫,一触即破。 越想,那些美梦越将他的心戳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很快,下人搬过来几坛好酒,他揭开封口,仰头往嘴里灌,大量的液体灌进他的脖子里,沾湿衣襟,他丝毫不在意,只想迫切的寻求酒精的麻痹! 不知喝了多少,地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他才迷离了视线,恍惚中看到苏卿卿跨过一地狼藉,缓步走到他身边,他忍不住弯起唇角,他 就知道,苏卿卿舍不得离开他!他就知道!他伸手想要拥抱她,指尖却滑过微凉的空气,什么也没有抓到。他愣了愣,瞪大眼睛看向苏卿卿的方向,不知何时,她蹲在自己的身旁,对着他巧笑嫣兮,美得像一幅画。 “卿卿……” 他忍不住出声**,苏卿卿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张嘴,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可是他耳鸣的厉害,除了嗡嗡嗡的声响,什么也没听到,他将耳朵凑近苏卿卿的嘴巴,茫然地开口:“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微暖的气流划过耳畔,薛俞临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六个字:“我说,我喜欢你。” 一瞬间,心跳加速,他狂喜的抬起头,直视苏卿卿微微有些模糊的脸,“此话当真?” 苏卿卿叹息一声,她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当真,我对你的喜欢,从来不比……”后面的话薛俞临没有听清,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用力晃了晃,想要听苏卿卿对他说了什么,却一阵天旋地转,瘫软在地,眼皮在打架,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薛俞临听话的闭上眼睛,慢慢 陷入了沉睡。直到他呼吸绵长,遮住他眼睛的少女才挪开手,一张漂亮的小脸一半悲哀,一半愤怒,她忍不住想要质问薛俞临,他就那么喜欢苏卿卿吗?连喝醉了想念的人也是苏卿卿! 苏卿卿、苏卿卿、苏卿卿!即使她已经离开丞相府了还是这么阴魂不散!少女攥紧指尖,目光阴沉得有些骇人! “伍兮姐姐?你怎么在这里?”花舫拎着一壶酒走进来,看到伍兮他有些错愕,薛俞临虽然没有对她做什么,但一直没有打消疑虑,所以没经过他的允许,伍兮不能靠近薛俞临一步,更不能随意出入他的院子! 伍兮眸中的狠戾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她笑了笑,有些疏离和尴尬,自从薛俞临找来顾子羽当面戳穿她的谎言,她和花舫之间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隔阂,“没什么,听说主子喝酒了,所以我来看看他,你呢?” 花舫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我也是啊,原本还想和他喝一杯,现在看来竟是不能如愿了。”他已经知道苏卿卿偷偷溜出去的事了,想到薛俞临此刻的心情,他这才想陪着他一醉方休,两个人谈谈心,总比一个人喝闷酒要好吧?可惜,他来晚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互抗 薛俞临清醒时已经到了第二日清晨,他按了按有些痛的脑袋,乍然想起昨日因何而醉,他连忙爬下床穿鞋,连衣服都来不及穿,疾步跑出房间,他大力推开门,冰冷的空气瞬间刺入骨髓,但他无暇顾及,直奔候在院中多时的花舫而去,“怎么样,找到苏卿卿了吗?” 花舫望着薛俞临脸上近乎小心翼翼的期待,心中有些于心不忍,他轻轻摇头,“还没有。”薛俞临的眸光瞬间黯淡无光,“这样啊……” “但是我们查到了一些关于苏卿卿的消息!” 薛俞临霍然抬眸,“什么消息?” “和三皇子有关……”花舫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和薛俞临解释,薛家军只查到一星半点,查到后来就彻底断了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三皇子刻意抹去踪迹。薛俞临乍然变了脸色,“和三皇子有关?他抓走苏卿卿了?”他记得三皇子也曾对苏卿卿图谋不轨,虽然许府一事多亏他出手帮忙,但是他总觉得三皇子知道这件事有些蹊跷。 “不是,正相反,是三皇子救了苏卿卿。” 救了苏卿卿?薛俞临一脸疑惑,花舫不等他提问,继续往下说:“苏卿卿偷溜出将军府后被人认了出来,百姓们将她围堵起来指指点点,大有引发暴动的趋势,是三皇子突然出现救了苏卿卿,但他后来用轻功带着苏卿卿去了哪里 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没有人看到,便失去了线索,薛家军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找到苏卿卿和三皇子后来去了哪里。 薛俞临凝眉,他有些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让微微有些混沌的大脑因为疼痛而恢复一丝清明,“那三皇子呢?他可曾回府?” “回了,昨日傍晚时分回的,身边只有他一人,连车夫都不在。”出门时有马车,有车夫,有随从,回来时确实孑然一身,他带出去的人直到天亮也没有回来。 “那他车夫的行踪呢?查到了吗?” “这……”花舫摇头,神色有些古怪,“没有,和苏卿卿一样,一无所知,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到。” “我知道了,你去收拾收拾,我们去一趟三皇子府。”说完,薛俞临大步流星回了房间,房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合上,他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然后吩咐下人备水洗漱,最后连早饭都不吃,带着花舫直奔三皇子府而去。 三皇子府外,薛俞临让门房通报一声,很快,大门打开,下人恭敬地将他们迎进大厅,曾经伺候薛俞临多日的落樱已经在那里等候了片刻,她淡淡点头,吩咐其他丫鬟上茶,然后转身对薛俞临说道:“薛公子,我家主子尚未起身,还要劳烦你们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薛俞临眸色微冷,“落樱,苏卿卿待你如何你心里有 数,我也自认从没有对不起你,今天我就问你一句话,苏卿卿在不在这里?” 落樱惊讶地张大嘴巴,“薛公子你在说什么?大小姐——啊,抱歉,一时口误,苏小姐不是一直待在将军府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要人了?” “你当真不知?” 落樱失笑,“薛公子究竟想让奴婢知道什么,不妨明说,奴婢不擅长打哑谜。” 薛俞临定定看了她片刻,她亦不闪不避,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薛俞临别开头,“算了,我等三皇子过来再说吧。”他现在心头乱糟糟的,实在无法集中精力分辨她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所以他现在必须调整心态,比起落樱,三皇子才是真正的狐狸,比所有人都要狡猾! 落樱退下,正厅里只剩下花舫和薛俞临二人,来得太急,二人都没有用早膳,花舫的肚子早就饿扁了,他拿起糕点大快朵颐。两块糕点下肚,总算舒服了点,他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颇没有形象的打了个饱嗝,他随意擦了擦嘴巴,拿起另一个盘子里的果脯,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问薛俞临:“临哥你不吃吗?很好吃的。” 薛俞临摇头,“不用,我没胃口。”他现在哪有心情吃东西。 花舫“哦”了一声,将剩下大半个果脯塞进嘴里,他又拿起另一个,一边吃一边问道:“临哥,你说苏卿卿会 在三皇子府吗?” “我不知道。”如果是其他人,他或许还能猜出一二,但三皇子对苏卿卿的态度太过暧昧不清,加之三皇子曾向他保证绝不会对苏卿卿下手,所以他实在猜不出三皇子到底有没有把苏卿卿藏起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花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个人一直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三皇子才姗姗来迟,他跨进正厅,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卷翘的眼睫上挂着一抹潮湿,慵懒地睨了他们一眼,毫无诚意的道歉:“芙蓉帐暖度春宵,****在怀,一时间起晚了,抱歉抱歉,还望薛将军海涵。” “哪里,三皇子能来,就是薛俞临最大的荣幸。”薛俞临看着他似笑非笑,一点没有“荣幸”的模样。 三皇子坐在椅子上,拍手让下人端上早膳,色香味俱全的早膳让刚刚有几分饱腹感的花舫再一次没有骨气的饿了,肚子一阵打鼓,三皇子笑弯了眼睛,“不如坐下来一起吃?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薛将军和这位小公子不必和我客气。” 薛俞临刚想拒绝,三皇子大手一挥,“来人,再上两副碗筷。”说完,他热情的拉着薛俞临和花舫在临时餐桌前坐下,等下人奉上碗筷,他又热情地把虾和螃蟹等一些味美而难食之物不由分说塞进他们二人的碗筷,笑眯眯道:“我们府里的传统 ,一旦入碗,不管是什么都要吃完。” 薛俞临低头冷冷看了一眼碗里满满当当的虾和螃蟹,又看了一眼已经空了的盘子,忽而勾起唇角,“贵府的传统还真有意思。”话语中充满嘲讽。 三皇子权当没听出他的讽刺,自顾自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嘴里慢慢品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饭菜格外可口,又是是看到薛俞临微微有些阴沉的脸,他就更开心了。 看来他想得没错,薛俞临果然十分在意苏卿卿,自从薛俞临沉冤昭雪,为了防止被父皇忌惮和猜疑,别说登门拜访了,薛俞临恨不得看到他就绕道走。如今,为了苏卿卿却是全然都不顾了。 看来他更要好好利用苏卿卿了。 薛俞临趁三皇子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时,迅速把几道菜里的葱姜蒜全部扔进三皇子的碗里,然后挑眉看着他,一脸挑衅。 三皇子:“……” 他不讨厌葱和蒜,但是姜,他连碰一下都不愿意!偏偏母妃喜欢让御厨用姜炝锅,还把她自己的专用御厨“让”给了他!他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看到母妃期待的眼神,他不得不默默收下。 都说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对孩子最好的人,可三皇子不止一次觉得,母妃才是那个最坑他的人! 三皇子看着碗里的生姜,整张脸都绿了,薛俞临看着他不甚美好的脸色,心情好了许多。 第二百七十九章 质问 本着食不语的原则,三个人艰难地用了一顿早膳,等下人撤走碗筷,三皇子立马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冲走嘴巴里生姜的味道。花舫毫无形象的打了一个饱嗝,终于彻底吃饱了,三个人中只有薛俞临最平静,他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等三皇子又灌下一杯茶,他才动了动嘴,说出今日登门拜访的目的:“不知三皇子是否知道苏卿卿去了哪里?” 三皇子灌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有些好笑的挑眉,“薛将军为何这么问我?莫非你认为我知道她去了哪里不成?”他放下茶杯,狭长的凤眸里氤氲着一层意味不明的笑意。 “末将以为,三皇子即使不知苏卿卿最后去了哪里,也定然知道一二。” “哦?这倒是有意思。”三皇子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双**叠,他含笑看着薛俞临,“只是我着实好奇,薛将军凭什么认定我会知道一二呢?” 花舫在一旁插话道:“经我等调查,苏卿卿消失不见时和三皇子有过接触。”三皇子长长“哦”了一声,他单手撑头,“原来如此,我确实和苏卿卿有过接触,既然你们已经调查过了,那 你们一定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和她有所接触的吧?说起来,还和薛将军有关呢。”说完,他“啧啧”两声,看着他们二人似笑非笑。 花舫下意识看了一眼薛俞临,薛俞临面色有些难看,隐隐有一丝落寞和愧疚。其实,花舫不说他也能猜到,定是因为在茶馆时他的冲动之举,当时他只想着收拾欺负苏卿卿的人,却全然忘记了,他们只会将这笔账算在身为庶人的苏卿卿身上。恐惧之后的愤怒,远比一开始的随口说说的麻木要深的多。 室内一时间陷入难堪的沉默里。 三皇子捧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淡淡的茶香在唇齿在弥漫,他心满意足的眯了下眼睛,放下茶杯,他单手撑头,笑道:“看薛将军的表情,想必已经猜到了吧?本皇子固然佩服薛将军愿意为了苏卿卿不顾一切的勇气,但是你的在意,苏卿卿未必稀罕,甚至为因此给她造成不必要的伤害,而且是不止一次。”他可不认为类似昨天的事会到此为止,还没有发泄过心中怒火的人,都会将矛头对准苏卿卿,想想历史上的褒姒和杨玉环,苏卿卿只会被冠上红 颜祸水的头衔。 国家的安定需要薛俞临,所以百姓们只会将一切过错都推到苏卿卿的头上,他们会认为是苏卿卿勾引薛俞临,这才导致薛俞临的“反常”。 身为将军,不保家卫国,反而扬言要为了苏卿卿割掉百姓们的舌头,可不就是反常吗? 三皇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看到薛俞临一瞬间微微发白的脸色,他一字一顿又开了口:“如果她需要你对她的好,她就不会偷偷溜出来了吧?” 薛俞临瞳孔剧烈一缩,胸口微微起伏,浓烈的疼痛让他不自觉闭了闭眼睛,指尖紧握成拳,因为用力,骨节微微发白。 他的难堪和疼痛,落进三皇子的眸中,反而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挑起玩味的笑,漫不经心道:“哦——对了,虽然我确实不知道苏卿卿最后去了哪里,但是我救了她这件事,她拜托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呢,尤其是你——”他拉成音调,在薛俞临越握越紧的双手里,突然哼笑出声,“她不希望被你知道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薛俞临指尖狠狠一颤,他猛地站起身,过大的动作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砰”的 一声巨响,花舫担忧地站起来,正准备过去扶住身体微微颤抖的薛俞临,谁知薛俞临突然转身大步朝三皇子走去,他心里一惊,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薛俞临猛地攥住三皇子的衣襟用力一扯,三皇子被迫仰起头,他唇角犹自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从容而淡定,丝毫没有被突如其来的骚动而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他的表情,刺痛了薛俞临的眼睛,这幅表情落进薛俞临的眸中,仿佛三皇子在刻意嘲笑他,苏卿卿宁愿和三皇子这个陌生人谈心事,也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薛俞临咬了咬牙,仿佛一股阴冷的戾气从他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渗透出来,让花舫不寒而栗。他的目光又冷又硬,带着一股嗜血的寒意,他死死拽住三皇子的衣襟,咬牙切齿道:“那又如何?苏卿卿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你!她之所以离开我,只是因为——” 宣誓主权的话戛然而止,薛俞临的理智稍稍回拢,他抿了下唇角,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苏卿卿失忆的事不能告诉三皇子,三皇子如果利用苏卿卿做文章, 他很可能无暇顾及。眼下苏卿卿又不知道躲在了哪里,不知和三皇子又有几分关系,所以这一点,他万万不能说! 但——三皇子忽然幽幽开口:“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薛俞临如遭雷劈,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三皇子拂开薛俞临的手,他慵懒地整了整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襟,好整以暇道:“自然是苏卿卿告诉我的,我还纳闷她怎么不认识我了,是不是我就给她的印象不深导致的,谁知道她直接告诉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狭长的凤眸中划过一丝玩味,三皇子半靠在椅背上,单手撑头,笑得玩世不恭。昨晚回府,他派人去查苏卿卿这一个多月来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将军府守卫森严,什么都没有调查出来,但薛俞临请的大夫稍微一恐吓,就吓得什么都说出来了。 兜兜转转,苏卿卿的失忆终究离不开薛俞临和苏德阳,苏德阳虽说死有余辜,但苏卿卿何辜?她陷入两难境地不说,还因为他们二人搞成这副模样,说实话,狠心如三皇子,也忍不住对苏卿卿心生怜悯了。 第二百八十章 母亲的祈求 薛俞临错愕地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抵到窗台,冰冷的温度透过衣衫传到他的身上,他才陡然回神,心脏却仿佛一瞬间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泛起强烈的疼痛。 苏卿卿什么都告诉三皇子了,甚至像他寻求帮助…… 嗓子很堵,薛俞临轻轻眨了下眼睛,漆黑的眸中弥漫着浓到化不开的悲伤,他微微低下头,碎发遮住他的眼睛,他哑着声音开口:“那三皇子是不愿意告诉末将苏卿卿的消息了?” 三皇子挑眉,有些好笑的反问:“薛将军认为本皇子会告诉你吗?” “是吗?”出乎意料的,薛俞临并没有暴跳如雷,他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找……”唇角的浅笑看上去安静美好,却脆弱得仿佛禁锢他的枷锁。薛俞临直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花舫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一句话,他冲三皇子行了一个礼后连忙追了上去。 三皇子看着他们的背影,抿唇不语,他抬手倒了一杯茶,送到唇边却不喝,然后缓缓绽开一抹笑容,带着点算计和好奇。 出了三皇子府,薛俞临茫然的看着喧嚣的街道,路上行人来去匆匆,时不时有富家子弟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过,开怀大笑 的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快意和洒脱。 “临哥……”花舫咬了咬嘴唇,有些担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直言不讳:“我们要去哪里找苏卿卿?” 眼睫轻轻颤了颤,薛俞临没有说话,他直直望着街道的尽头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后才轻声说道:“你先回府吧,我想一个人走一走。”说完,他迈步朝街道的尽头走去。 花舫下意识抬脚追了两步,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他停下,望着薛俞临缓慢而沉重的步伐,失魂落魄的背影,他无声叹口气,独自朝将军府走去。 薛俞临茫然的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每一个人都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有他,毫无目的的随便乱逛……他似乎想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脑袋里空空荡荡的,等回过神时,他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寒光寺。 薛俞临目光复杂的望着巍峨的寒光寺,寺庙里香火鼎盛,前来祈福还愿的人络绎不绝。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和苏卿卿一起,因为她的母亲在这里带发修行……他之所以会走到这里,是不是潜意识里觉得苏卿卿还有母亲这个牵挂?薛俞临低头自嘲的笑了笑,可是 苏卿卿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他痴心妄想了…… 薛俞临转身欲走,身后突然传来一身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他随意回头看了一眼,却浑身僵硬到无法动弹! 有几分像苏卿卿的女子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漂亮的双眸里翻涌着强烈的情感,宛若惊涛骇浪,复杂到薛俞临无法一一辨认她眸中闪现的情绪。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勉强笑了笑,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袱,素净的指尖下意识紧紧拽住包袱,骨节微微发白,她沙哑着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趋于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声线出卖了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薛将军,好久不见。” 薛俞临瞳孔剧烈一缩,他慌忙移开视线,不敢直视那双和苏卿卿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她叫他薛将军,证明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他杀了她的丈夫,知道他毁了丞相府,亦或者——知道他囚禁了苏卿卿! 那她,该是用何种心情说出这句好久不见?想到苏德阳去世那晚,苏卿卿绝望崩溃的表情,薛俞临的嗓子就仿佛被一团棉花堵住了,无法呼吸,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集善依旧是一副出家人的打扮,只是僧帽下的头发不再 一丝不苟,微微有些凌乱。神情憔悴,眼眶通红,显然日子过得并不好。她攥紧包袱,指甲陷入掌心刺得她生疼,只是这疼痛,远远不及心上的绝望和痛苦。寒光寺消息闭塞,主持又担心她承受不起有心隐瞒,但普天之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前她终归听说了这件事,急火攻心之下竟直接喷了一口血昏死过去,直到方才才转醒,她不顾主持和大家的阻拦,随意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想下山寻找女儿! 集善一直以为,有她在寒光寺为女儿积善行德,老天一定会善待她的女儿!可事与愿违,她的女儿竟然亲眼目睹父亲的死亡,还是被喜欢之人一刀砍下头颅,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苏卿卿该有多后悔、多绝望?只要一想到女儿的心情,她就浑身都疼,胸口的位置仿佛快要炸开了! 集善眼眶一瞬间红了,美目中迷蒙着一层水雾,她含泪看着薛俞临,“薛将军,我能看下我的女儿吗?” 她果然知道了! 薛俞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他该说什么?说你的女儿被他弄丢了?更重要的是,集善身为苏卿卿的母亲,却低声下气的“祈求”他能让她看下女儿吗……一股愧疚和难堪 瞬间冲上鼻梁,冲得他眼眶发酸,眼睛却干涩到发疼。 薛俞临狼狈的后退几步,在她充满期待和祈求的目光里落荒而逃。 “薛将军!”集善一急,连忙大步追了上去,一时心急,包袱散开,里面的衣物和带给苏卿卿的小物件哗啦啦散落一地,集善攥紧衣袖,突然感到委屈,替苏卿卿委屈,替自己委屈!她怔怔望着薛俞临的背影,咬了咬下嘴唇,冲口而出喊道:“薛将军!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敢面对我?” 薛俞临脚步蓦然一顿,后背僵直! “我不知道卿卿是否怪过你,但我从来没有,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果轮回,我相公的结局不过是他咎由自取!我纵然伤心难过,却也绝不会怪罪到你身上,我只后悔,自己知道的太晚,未能阻止他酿下大错……” 薛俞临脸色白了几分,眼睫轻轻闪了闪,他的目光落向一旁的虚空处,仿佛定格了一般。她的善解人意,反而更让薛俞临自愧弗如。 久久未能得到他的回应,集善垂下眼睫,她用力抿了下唇角,将涌到眼角的泪花眨回去,“薛将军,我的女儿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她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我求你放过她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快乐太少 薛俞临的指尖狠狠一哆嗦,漆黑的双眸泛起一丝涟漪,集善的话对她而言无异于诛心,字字刺入肺腑,痛得他指尖下意识蜷缩起来。 集善还在说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脑子乱作一团,他不想听,也不愿意听!薛俞临迈开长腿大步流星离开,身后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似乎是集善追了上来,他心里一急,直接运起轻功如一支离弦之箭直直飞了出去,将集善撕心裂肺的呼喊抛之脑后! 集善怔怔望着薛俞临消失的方向,眼眶又红了几分,看上去仿佛快要哭出来了。集善低头,望着一地狼藉,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身,用僵硬的指尖将衣物和小物件一一放进包袱里。 薛俞临一路回到将军府,他不顾下人诧异的目光,直直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管谁来问都一声不吭。他紧紧蜷缩成一团,窝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花舫在门外说道:“临哥,一个自称苏卿卿母亲的人来找你,你见不见?” 她追到这里来了!薛俞临浑身一颤,他腾地一下爬起来,下意识想要落荒而逃!赤脚踩在冰冷的地上,他大步走到衣柜前,拉开抽屉,手忙 脚乱的取出里面的细软——他要走,要离开这里!他要去找苏卿卿!只有找到苏卿卿了,他就能面对她的母亲!他现在没办法面对集善没有丝毫憎恨和愤怒的目光,这让他自行惭秽。 “哐当!”一样金属物体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薛俞临看清金属物体的面目愣了一下,他放下手上的东西,弯腰捡起来,剑鞘上镶嵌着一颗宝红色的水钻,熠熠生辉,漂亮极了。恍惚中,薛俞临似乎看到了苏卿卿摸着剑鞘爱不释手…… 他抽出匕首,指尖轻轻摩挲剑柄上的“俞临”二字,心口蓦然一酸,当初,苏卿卿因为这两个字,开心得不知所以然。后来,他自以为离她远一点能够保护她,她伤心欲绝之下决绝地将匕首扔在地上——他永远忘不了,苏卿卿那天对她说的话,化成了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将他割得鲜血淋漓。 而他,同样伤透了她的心…… 薛俞临握紧匕首,突然有些无力,他和苏卿卿的过去,快乐的不多,伤心的却多到随便一想就能想起来。她喜欢他时,他嗤之以鼻;他喜欢她时,她却已经不需要他对她的好了…… 他们总是在 错误的时间,喜欢上不知对错的人。 薛俞临回眸望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长剑,他悲哀的想,苏卿卿是那个对的人吗?如果是,他们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父亲,为什么我替你报了仇,却一点都不觉得快乐? 晶莹剔透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掉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薛俞临愣了片刻,他伸出指尖抚摸脸颊上的温热,一滴潮湿蓦然落进他的眼底,薛俞临再次愣了愣,眼泪?他为什么会哭? “临哥?你要见她吗?”花舫在屋外再一次出声询问,薛俞临陡然惊醒,他随意擦掉脸上的潮湿,将匕首放进抽屉里,望着桌上他刚刚取出来的东西,他抿了一下唇角,通通塞回抽屉里,他“啪”的一声合上抽屉。转身走到外间,“请她进来吧,带她去正厅,我洗漱一下就来。” 花舫应了一声,亲自去请集善进府,一身禅群的集善让人肃然起敬,花舫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大师,请随我来,麻烦您稍等片刻,我家主子马上就来。” 集善双手合十回了一礼,眉眼间拢着淡淡的轻愁和不安,“这位小施主,你能不能问问你主子,我直接去见 我女儿行不行?我只是想给她送一些东西。” 花舫摇头,一脸为难,“这位大师,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这些我做不了主,您还是等见了主子后再同他商量吧。”也不知道临哥知不知道这位大师来见他的目的是为了见苏卿卿,眼下苏卿卿不知所踪……花舫回头偷偷瞄了一眼集善,她半垂着眼睑,目光有几分哀婉。 不行,他一定要通知临哥一声,他对苏卿卿如此在意,若是日后有机会在一起,这位不就是临哥的丈母娘吗?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临哥跳入火坑!在找到苏卿卿之前,这位丈母娘还是不见为好! 花舫安排集善在正厅稍等片刻,又吩咐下人备茶,他自己一溜烟跑到薛俞临的院子里,恰逢薛俞临洗漱完毕出来,他淡淡瞥了花舫一眼,转身合上大门,“你怎么过来了?苏卿卿的母亲呢?”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花舫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摸不准薛俞临的心情好不好,他拽了拽宽大的衣袖,试探道:“临哥,你知道她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吗?” 薛俞临眼睫颤了颤,轻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花舫瞠目结舌,“你知道你 还答应见她?你忘了苏卿卿——”他慌忙捂住嘴巴,四下偷偷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偷听后,他踮起脚尖凑近薛俞临的耳边放轻声音悄悄说道:“你忘了苏卿卿已经不在将军府了吗?她要看苏卿卿,你要怎么和她说?说你把苏卿卿弄丢了?还是拒绝她探望?临哥,你可要想清楚啊,她可是苏卿卿的母亲!”别说薛俞临现在和苏卿卿没有关系,即使成了亲,他也没有理由阻止集善看望女儿。 今日不管薛俞临怎么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避而不见! 花舫正想接着劝薛俞临不要去见她,薛俞临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见过她,也已经逃避过一次了。这件事若是逃避就能解决,我也不会决定见她了。” 花舫默了默,“那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薛俞临移开目光,他静静看了一眼院门上丑陋的画像,那是他把苏卿卿关在这里时,她作为报复随手画上去的,她以为这样就能把他气得暴跳如雷,但他只觉得好笑。 薛俞临扯了扯唇角,露出无奈的浅笑,转瞬即逝。“走吧。” 第二百八十二章 保护 薛俞临挥手让守在正厅屋外的下人都退下,他转身对花舫说道:“你想随我进去,还是先行离开?” 花舫认真想了想,“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吧,我带薛家军四处找找,说不定能找到苏卿卿,你也好有个交代。” 薛俞临点头,待花舫离开后,他推门而入,集善正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看到他进来,她立马站了起来,“薛将军。” 薛俞临合上门,走到窗边推开一条小缝,微冷的风灌进来,微微吹乱他额前的碎发,清新的空气吹乱屋里淡淡的檀香,他转身走到茶几前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集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他抿了下唇角,“请用茶。” 集善:“谢谢。”她伸手接过,淡淡抿了一小口,然后随手放在桌子上,她有些迫切的看着薛俞临,“薛将军,能让我见见卿卿吗?我有些话想对她说。”她捏紧背在背上的包袱,“也有些东西想要给她。” 薛俞临垂下头,精致漂亮的脸上划过一丝愧疚和狼狈,他双手抱拳弯腰深深行了一礼,“我很抱歉,苏卿卿已经不在将军府了。” “什、什么意思?” “她现在不在我这里,就算你想见……我也 无能为力……”薛俞临闭了闭眼睛,愈发觉得难堪和狼狈。 集善跌坐在椅子上,她勉强笑了笑,“薛将军,你可不要诓骗我,我、我是出家人……而且我来之前已经找人问过了,他们都说我女儿明明就在将军府里,你甚至还为了她公然挑衅百姓,说要割了他们的舌头……”她语无伦次的想到啥说啥,把只要能证明苏卿卿在将军府的话通通说了出来。 她一路打听将军府的位置,一路询问苏卿卿的近况,或褒或贬的话无一不让她胆战心惊,听到薛俞临为了苏卿卿怒怼百姓,她一瞬间腾升起一丝希望,她想,至少薛俞临是在乎苏卿卿的!可是部分百姓们提到这件事时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她毛骨悚然,薛俞临是真的不在意苏卿卿,拿她挡枪;还是他年少轻狂,行事没有考虑后果?如果是后者,他如何能安排一场盛大的复仇,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 集善不敢多想,她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带女儿离开!曾经,她以为只要她在佛祖前好好为女儿祈祷,为女儿积善行德,佛祖一定不会将苏德阳做的孽报应在女儿的身上。可是事实证明,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苏德阳残害了 多少无辜的生灵,仅仅一条生命怎么可能偿还得了?所以,她来了,这一次她决定靠自己保护女儿! 集善一把握住薛俞临的手,“如果薛将军一定要留下一个人,以折磨的方法来解多年来的仇恨,那你留下我吧!我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她还小,她什么都没有做错,薛将军,你我除了今日尚有一面之缘,那时候你还是卿卿的侍卫,她含羞带怯的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知道,她喜欢你,她也一直在尽心尽力的对你好!薛将军,看在她曾经对你好过的分上,我求你放过她吧,她不应该受这种苦!” 薛俞临如遭雷劈,一张精致的脸庞刹那间苍白如纸,他麻木的站着,任由陌生的女子拉着他的手哭泣哀求。他以为,他可以对坊间的流言蜚语置之不理,因为它们伤不了他分毫,哪曾想流言蜚语化作看不见的利刃,将他刺得血肉模糊…… 眼前的女子,苏卿卿的母亲,信了漫天的流言蜚语,认为他囚禁苏卿卿是为了折磨她……薛俞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事实上,他也确实扯开唇角低低笑出声,他拂开集善的手,笑得不了遏制,笑得眼泪差点流出来。“我折磨她 ?大师可曾亲眼看见?你口口声声自称出家人,为何要口出诳语?” 集善急得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薛将军为何不承认?如果不是为了折磨她,你为何要留下卿卿?为何不让我见她一面?你怕我看见什么……” 薛俞临的低笑在她的质问声中逐渐扬高,他抬手死死捂住眼睛,唇角扭曲般使劲弯了起来,发出放肆的大笑,可听起来,悲伤得仿佛快要哭出来一般。 集善渐渐止住质问,含泪不可思议的看着狂笑不止的薛俞临。 不知笑了多久,薛俞临渐渐停了下来,他后退几步,随意靠在墙壁上,右手依旧死死捂着眼睛,唇角无声勾起,“这位大师,你觉得你看见什么我会怕?就算我真的折磨了苏卿卿做贼心虚好了,你觉得你进来了,还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去吗?” 集善的心咯噔一下,她拽进衣袖,故作镇定地看着薛俞临,“你什么意思?” 薛俞临“呵”的一声轻笑出声,他放下手,露出猩红的眼睛,泛着嘲讽和失望。他漫不经心的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剑,锋利的刀刃泛着点点寒芒,他轻轻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什么意思?难道大师还 没有明白吗?”话落,他猛地用力甩出去,完全没注入丝毫内力的长剑“嗖”的一声划过空气,然后死死钉在了门框上,发出一声脆响和嗡鸣,剑身微微颤抖,一如集善的心,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苍白到几乎透明。 薛俞临歪头,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像深不见底的深渊,牵引着别人堕落,最后溺毙其中。“大师现在明白了吗?如果我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忌惮被你知道,因为我大可以将你囚禁于此,又或者——干脆杀了你!” 集善眼睫颤了颤,她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捏紧身上的包袱,她深吸一口气,从微微打开的窗户灌进来的冷风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体,突然福至心灵,“薛将军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告诉我,你所言皆是事实吗?” “不,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因为我说什么你都会认为我在狡辩……”薛俞临顿了顿,转身大步走到门口,他抽出剑,将它插入剑鞘里,然后快速走到集善的面前单膝跪下,“抱歉,吓到大师了,薛俞临无意冒犯。只是为了让大师明白,事实胜于雄辩,薛俞临所言皆是实话,没有一句假话。” 第二百八十三章 放过她 心弦一颤,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集善颤抖着一双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微凉的茶水顺着脖子一路滑进胃里,她放下茶杯,用力蹙眉,“所以,你说我的女儿不在将军府也是实话?” 薛俞临默了默,轻轻点头,神色愧疚,“是,在寒光寺时我之所以落荒而逃,正是因为苏卿卿不在将军府,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既然不在这里,苏卿卿又能去哪里呢?集善一时间有些头痛,她起身扶起薛俞临,“薛将军快快请起,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尼姑,还是一个带发修行、尚未入佛门的尼姑,如何担得起薛将军的大礼?”待薛俞临起身,在桌子对面坐下,她才重新做回位置上,“不知卿卿为何不在将军府?她是何时离开的?” 薛俞临:“她是昨日上午,趁皇上传召我入宫觐见时偷偷离开,至于为何离开的……”他抿唇轻笑,隐隐有几分落寞,“想必大师早已成竹在胸了。” 苏卿卿是她的女儿,她自然能猜到一二,无非是因为父亲的死亡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罢了。集善扭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晌午快要到了。也就是说,苏卿卿离开快要一天一夜 了……集善有些担忧地蹙了下眉头,“她是一个人离开还是带着小岚和玉禾一起走的?” “她独自一人离开。”若是带上小岚和玉禾,三个妙龄女子结伴同行,薛家军找到她们的几率就会大上许多,何至于像现在这般一筹莫展? 集善凝眉,更加疑惑了,“不可能,卿卿方向感一般,出门必定会带上丫鬟,即使不是两个人全带,也最少会带上一个。”她取下包袱解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册子,她翻开,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苏卿卿从出生到现在所有发生过的事,大到六岁被绑架,小到拉肚子。集善一直翻到最后一页,这是路上她向路人询问时记录下来的,只有短短两行,一个是苏德阳死亡的时间,一个是薛俞临在茶馆怒斥群众的时间。她从包袱里摸出炭笔,又在小册子上加了一行:十二月二十四,苏卿卿独自一人离开丞相府。 捏住炭笔的手微微一顿,集善看了一眼最上面那行字的时间,又看了一眼刚刚记录的时间,她心里默算了一下,发现苏卿卿在将军府不过住了月余!她皱眉,感到十分困惑,“不知卿卿住在将军府时是否可以随便走动?” 薛俞临眸光微微一闪, 有些不自在,他以手掩唇低低咳嗽一声,开口的声音很轻很轻:“只在她居住的寒霜居可以随意走动。” 集善丝毫没有将他的不自在放在心里,她放下炭笔,认真道:“那这件事只怕有蹊跷,如果没有人帮助,卿卿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轻而易举离开。” 薛俞临大惊失色,随即一道灵光闪过,他顿时明白有哪里不对劲了,带苏卿卿回他的碧海阁之前,她为了离开将军府,横冲直撞跑了好久,却一直没能找到离开的路!那么,昨天上午,她又是如何顺利离开将军府的?是谁助了她一臂之力? 薛俞临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整个将军府,对苏卿卿心怀不满的人很多,但对她心存恶意的人却只有一个——伍兮,同时,伍兮也是唯一一个巴不得苏卿卿离他越远的人! 集善看到他脸上恍然大悟的表情,便猜到将军府中有人偷偷放走苏卿卿,不管那个人因为什么放苏卿卿离开,苏卿卿不在将军府已成既定事实,她待在这里便毫无意义了。集善把小册子放回包袱里,然后打包背在身后,她起身要走,想了想,她垂眸对薛俞临说道:“既然我女儿执意要离开,说明她早就 想好了,她不愿意留在你的身边陪你度过悠悠岁月。所以,我希望你能就此放手……” 薛俞临蓦然抬眸,一脸错愕和彷徨,他以为集善仍对坊间的流言蜚语耿耿于怀,他连连摇头,“我没有想过伤害苏卿卿,我只是——” “你不必和我解释,”集善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只是关心则乱。”因为太在乎苏卿卿,所以才会口不择言,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最终做出错误的决定。又或者说,他并不认为替苏卿卿出头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只是没有想过后果罢了。正所谓关心则乱,之所以犯错,正是因为在乎。比如——她亦如是,因为太在乎女儿,所以才会将坊间的话一字不漏照单全收。 集善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漂亮的双眸无悲亦无喜,仿佛又变成寒光寺里冷漠疏离的人。“我希望你放手,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我在为我女儿着想。你和她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她待在你身边不会快乐,她天性洒脱不羁,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你把她囚禁在你的身边,对她而言比死还要难熬!我不知道她如何走出父亲死亡的坎,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给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所 以我祈求你,能不能放过我女儿,也放过你自己?” “放过……我自己?”漆黑的双眸充满迷茫,薛俞临眼睫轻轻颤了颤,他不明白,他有何需要放过自己的? 集善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心脏极具规律的跳动,强而有力。集善仰头直视薛俞临的眼睛,一眨不眨,在她迷茫错乱的目光里,微微一笑,“没错,放过你自己,你也很痛苦吧?明**了仇,却一点都不觉得快乐。可死的人明明是你的父亲,所以你为自己的情绪而感到愧疚,你觉得对不起你的父亲,对不对?” 心跳一瞬间乱了节拍,剧烈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蹦出胸膛。薛俞临霎时睁大眼睛,他手足无措的连连后退,被对方看穿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指尖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紧紧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底一瞬间泛起的难堪和疼痛。集善说得没错,尽管他替父亲报了仇,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快乐,午夜梦回,身边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除了黑暗和孤独,他什么都没有! 筹谋多年,除了沉冤昭雪,他依旧一无所知!这种想法让他觉得羞愧,觉得对不起父亲! 第二百八十四章 病如山倒 集善放下自己的手,她怜悯的看着薛俞临,“薛将军,你之所以觉得不快乐,不过是因为你没能得到卿卿的回应,所以你觉得自己一无所知。其实不是这样的,你拥有的远比平常百姓要多的多。你有官职,有兵权,只要你愿意,你大可以娶一位贤妻,然后生下属于你们的孩子,从此过上宁静康乐的生活。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选择上战场立军功,成为真真正正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集善抿了下唇角,她捏紧包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对薛俞临而言有些残忍,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不是圣人,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女儿再次受到伤害!为了女儿,她什么都愿意做,连死都不在乎!她说道:“薛将军,你拥有美好的未来,而我的女儿,她已经因为你而沦落为庶人,你们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微如泥,你们之间根本不合适。你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带来伤害!薛将军,我虽是带发修行的出家人,按理说早该看破红尘了,但我一直迟迟没有剃度,皆是因为主持说我尘缘未了,心有挂碍。这个挂碍,就是我的女儿卿卿。我只是一个母亲,所以我请求你,能不 能不要派人寻找卿卿,不要把她在囚禁在这里了?” 身体微不可察的晃了晃,薛俞临漆黑的眸中划过一丝绝望,嘴唇轻轻哆嗦,他想要开口说话,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还能说什么?面对一个母亲的请求,他还能怎么样?他低低轻笑出声,笑得眼眶微微湿润。薛俞临缓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墙壁上,退无可退之时,他才收敛脸上的笑意,他偏头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仿佛看得入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后背靠在墙壁上,这是他下意识保护自己的表现…… 集善垂眸低低叹息一声,一时间心有不忍,但有些话她不得不说,“我知道我的话对你而言可能太过无情了一些,但这是身为母亲的我,唯一能为卿卿做的事,希望你能理解。”说完,她静静等了片刻,面色苍白的少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一动不动,一声不吭。集善抬眸看了一眼少年,然后抬脚离开。 言尽于此,薛俞临听得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罢,她眼下无心多想,只想快点找到苏卿卿,然后带她逃离京城,远离这个伤心之地。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冷风灌进屋里,薛俞临 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指尖一点一点攥紧,然后,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直到——花舫送集善出府,重新回到正厅时,他才抬起眼帘,淡淡瞥了花舫一眼,目光无波无澜,宛若一潭死水。 花舫被他过于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慌忙询问薛俞临发生了什么,可不管他怎么问,薛俞临就是一声不吭,他定定望着窗外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站就是一天,不说话,不动,也不用膳喝水。花舫恍惚中有种薛俞临已经自暴自弃的想法…… 不知为何,一向极少生病的薛俞临当晚竟发起了高热,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整个将军府乱作一团,请大夫的请大夫,煎药的煎药,伍兮守在床前默默守护,只盼望他能早点醒来。 因为这是薛俞临多年来第一次生病,下人们没有经验,未能及时****,导致天还未亮,薛将军生重病的消息就已经人尽皆知了。朝中大臣皆以为皇上会派一位太医为其诊治,谁料皇上不顾薛俞临病重,直接一道旨意送到将军府,让薛俞临立马进宫觐见。 薛俞临勉强撑起身体,他看都不看坐在床边的伍兮一眼 ,任由花舫搀扶着登上马车,颠颠簸簸进了皇宫,路上冷风一吹,好不容易稍微退下一点的温度再次窜高,呼出的气体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薛俞临在殿外侯着,小太监迈着小碎步从偏门走进大殿通报,但皇上迟迟不传他觐见,薛俞临只好继续站着。不过短短片刻的功夫,额前的碎发和眼睫就凝结了一层寒霜,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用力晃了晃。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殿内的太监唱喏:“宣薛将军觐见——” 薛俞临打起精神,大步走入殿内,只是脚步仍然有些虚浮,他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周正的礼,“末将参见皇上。”出口的声音沙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如今一开口,只觉得嗓子火烧火燎的疼。 “薛爱卿,听闻你病了,朕心甚忧,不知你好点没有?” “谢皇上关心,末将已经好多了。” “哦?可朕听你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好啊,不如让太医替你瞧瞧?”他的话听起来好像只是随口说说,薛俞临正想拒绝,高台之上的皇帝突然偏头对身边的太监说道:“宣太医为薛爱卿诊治。” “宣太医——” 薛俞临被太监尖细的嗓音吵得头昏脑涨的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皇上宣太医的用意,直到不熟识的太医为他把脉后,他才反应过来,皇上此举分明是在怀疑他! 果不其然,太医拱手禀报:“回皇上,薛将军确实病了,长期郁结于心,加上最近优思过重,这才生了高热。” 皇上没有说话,目光微冷的看着薛俞临,挥手让太医退下,他冷笑,“不知薛将军最近因何事而优思过重啊?” 薛俞临知道,皇上以为他害怕上战场,故意装病拖延,所以宣太医为他把脉——哪有太医诊治连药箱都不带的?听到他确实病了,又是因为优思过重,皇上又觉得他是因为害怕上战场所以才会病倒。 额头突突的疼,胃里又恶心的翻腾,薛俞临怕自己撑不下去,加上自己实在没心情陪皇上打哑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开门见山,反正他和苏卿卿的事早就闹得人尽皆知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回皇上,末将之所以优思过重,是因为末将心心念念之人前天突然离开,仿佛失踪一般遍寻不到踪迹,末将担心她被有心之人利用。” 众人哗然,皇上的脸色由阴转晴,又由晴转阴,最后乌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大发雷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再无瓜葛 皇上吩咐太监赐坐,他让薛俞临平身,坐在椅子上稍微舒服一些。薛俞临也不推辞,这是皇上在主动示好,说明皇上已经不怀疑他想要上战场的决心了。 皇上对薛俞临方才说的话耿耿于怀,他看了一眼大殿里的文武百官,只觉得谁都有可能是薛俞临口中的有心之人!老**见她的母妃了,太子不知在忙啥最近一直不见人影…… 如果苏卿卿真落到了他们两个的手里,只怕会被用来逼迫薛俞临为他们效力! 皇上又气又急,他不明白区区一个女子罢了,薛俞临为何如此在意?他不日就要上战场,如果一直心不在焉,他大宋如何打赢魏国?看来他要想办法稳定薛俞临的心!“薛爱卿,不如让大理寺卿帮忙寻找苏卿卿的下落?” 薛俞临摇头,面容憔悴,他的嘴唇发白,一点血色都没有,“末将谢皇上关心,但不用了,末将决定放苏卿卿自由,从今以后,她是生是死,都与末将无关。” 你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带来伤害! 集善的话一直在薛俞临耳边回想,他心里明白,因为他的将军之位,扳倒苏德阳的能力,让别 有用心之人想要纳入羽翼,收为己用。他不愿意加入党争,所以拉拢不成,便会不择手段逼迫,最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为了不让他落入敌军之手,其中一方很可能对他出手,就像当初太子和三皇子争夺苏德阳的支持一样,因为得不到,所以太子千方百计想要杀了苏卿卿,瓦解苏德阳的意志。而三皇子,同样在苏卿卿身边安插人手,一旦苏德阳和太子联手,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杀了苏卿卿! 所以集善说得没错,他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苏卿卿带来伤害。所以,他决定在众人面前撇清和苏卿卿的关系,这样,他们的视线说不定会从苏卿卿身上挪开…… 皇上诧异的挑眉,“薛爱卿为何一夜之间看开了?”之前还为了苏卿卿宁死不娶长平郡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看开了?别说他不信,文武百官也没几个人相信。 “回皇上,末将大病一场,险些一脚踏入鬼门关,所以很多事情都看开了,纵使末将再喜欢她,但她一直不识抬举,末将也觉得累了,与其和她纠缠不清,末将宁愿征战沙场。” 这话再一次表明薛俞临的决 心,皇上虽然对他真的放下苏卿卿表示怀疑,但他觉得很满意,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薛俞临就是这样的人。 “朕知道了,你回去好好调养身体吧。” “是,末将告退。”薛俞临躬身告退,走出大殿,他一阵头晕目眩,太监连忙伸手扶住他,“薛将军小心。”滚烫的温度从他身上传来,太监吓了一跳,“薛将军,你要不要去太医院稍作休息?” 薛俞临摆摆手,有些艰难的开口:“不用,劳烦公公送我到马车旁。”他苦笑,“我现在有心无力,浑身使不上劲。” “薛将军客气了,能帮到薛将军是咱家的荣幸。”小太监笑得一脸谄媚,他扶着薛俞临慢慢走到马车旁,然后将薛俞临交给一直等候在马车附近的花舫。 “多谢这位公公。”花舫把薛俞临扶上马车安顿好后,轻盈的跳到地面上,他拱手致谢,小太监摆摆手,“没事没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花舫。 花舫不明所以,他挠了挠后脑勺,“那……那我们先走了?” 小太监急了,正准备开口,马车里的少年掀开窗帘,露出一张惨 白的脸,他低低咳嗽一声,半靠在窗框上喘息,嗓子很疼,他艰难的吐出一句话:“花舫,给公公赏赐……”话还没说完,他又剧烈咳嗽起来,本就惨白的脸又白了几分。 花舫恍然大悟,小太监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他故作谦虚的摆摆手,谄媚道:“薛将军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花舫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很在乎,何必说得这么虚伪。他解下腰间的荷包,直接塞进小太监的手中,“赏你的。” 小太监连忙解开荷包,看到里面的银子,他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都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花舫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可以走了。他掀开帘子走进马车里,薛俞临正靠在车壁上,呼吸困难,他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不知是因为他高热的关系,还是马车上炭盆烧得太旺,小小的空间里灼热到有些难以呼吸。 花舫取出手帕,擦拭薛俞临额头上的冷汗,薛俞临勉强睁开眼睛,“你……给的太多了……” 花舫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给小太监的赏赐,他耸了耸肩,不以为 意道:“反正都是一些碎银,我也用不到,而且这不是急着送你回去吗?” 薛俞临苦笑,“你一次性给这么多赏赐……其他公公会觉得我出手阔绰,然后蜂拥而至对我献殷勤……如果我给少了,他们……就会觉得我厚此薄彼……”从而给他使绊子,如果是一般公公还好,若是在御前侍奉的太监,时不时在皇上面前给他穿小鞋,只怕本就对他忌惮的皇上会更加怀疑他。 “啊?”花舫张大嘴巴,有些手足无措,“我、我不知道……”他以为随便给点赏赐就行,给的多,证明临哥排面大,从来没想过居然有这么多门道。 “无妨……以后注意就行……”他原来也什么都不懂,一路跌跌撞撞,才摸出一些门道,他相信凭那个人的聪明机智,定能更好的取代他的位置。 薛俞临疲倦的闭上眼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薛俞临这一病,直到春节来临才稍微有所起色。而他在这期间,只管安心养病,从没有吩咐下人寻找苏卿卿,之前派到外面调查的人也悉数调了回来。一切仿佛真如薛俞临所说,苏卿卿的生死和他再无任何瓜葛。 第二百八十六章 春节 为了预祝旗开得胜,春节时宫中举办了盛大的晚宴,身为宴席主人公的薛俞临却因病告假,皇上虽然心里有些怅然,但他明白薛俞临的难处,所以没有过多计较。 和宫里盛大的宴席不同,苏卿卿的春节过得有些无聊,虽然丫鬟们把府邸收拾的焕然一新,挂上了火红的灯笼,贴上了新的春联,但苏卿卿一点过年的感觉都没有。她有些想念小岚和玉禾了,想念玉禾做的糕点,想念小岚的喋喋不休。 一顿年夜饭食之无味,苏卿卿让下人们都去休息,她独自一人坐在廊下,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 她本想出去找份工作,好早日还清身上的债务,但她不知道薛俞临是否在派人调查她的下落,所以她不敢贸然行动,一连多日窝在府邸里,窝得快要发霉了。 苏卿卿长叹一声,一张俊俏的脸突然出现在她上方,苏卿卿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三皇子轻笑,翻身坐在她身边,“看你的表情,一点也不惊讶嘛,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今日会来?”苏卿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她向后一倒,躺在木质长廊上,“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会 来,我又不是神算子。我只是太无聊了,以至于心如死水啊……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三皇子抿唇轻笑,“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想知道你在哪里对我而言岂不是轻而易举?”苏卿卿想想也是,杜少卿卖房闹得沸沸扬扬,稍微一查就能发现是她买了这间府邸。苏卿卿双手交叠,枕于脑后,她看着漆黑的夜空,突然“哎呀”一声,猛地坐了起来,“那薛俞临岂不是也能轻而易举找到我?” “放心吧,只要你不抛头露面,我保证他找不到你。”除了送给苏卿卿的十个侍卫,他还另外安插了几个高手隐藏在暗处,若薛俞临的人真的查到了这里,他们会第一时间带苏卿卿离开。不过,三皇子眯着眼睛笑,他可不认为薛俞临眼下有功夫关心苏卿卿,他那日所言不管是真是假,哪怕只是为了做做样子,薛俞临最近也不会派人调查苏卿卿的下落。 即使调查他也不怕,杜少卿卖房只是假象,苏卿卿一直躲在这里,根本不知道外面早就翻天了,为了帮他,杜少卿甘愿背上骗子的骂名。 原来,苏卿卿买下房子 后,三皇子找了一个和苏卿卿身材差不多的女子,让她冒充买家,在坊间痛骂杜少卿一顿——“乡亲们,咱们都被杜少卿那个杀千刀的骗了,我对出对子,签了房契交了钱,然后他告诉我,咱们那天看的房子是顾大人的,他要卖的房子在别的地方!我跟过去一看,好嘛,一间破茅草屋,居然收了我那么多钱!如果不是他跑得快,我非要把他扭送到官府,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顾大人,顾清明,朝中少有的中立党,表面上看对他和太子避之不及,实则是他的人,官职虽然不高,但皇上十分信任他。 苏卿卿叹口气,“可如果我不抛头露面,该如何还清身上的债务?”她可不喜欢欠人情。“还有,我想念小岚和玉禾了。” “哦,跟在你身边的丫鬟啊,这好办,过几日我偷偷带她们出来,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你?”苏卿卿睨了他一眼,“还是算了吧,她们可在将军府,那里守卫森严,你知道我等了多久才等来一个逃跑的时机吗?你还是别去添乱了,万一薛俞临盯上你怎么办?” 三皇子露出一个欠揍的笑,他凑近苏卿卿, “你在担心我?”苏卿卿一把推开他的头,“我是担心他盯上你,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我这里。” “没良心,我还不是为了帮你。”三皇子捏住她的鼻子用力一拽,疼得苏卿卿哇哇大叫,她拍开三皇子的手,一边轻轻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子,一边没好气的瞪他,“谢谢啊!我不需要!” 三皇子再次凑了过来,苏卿卿连忙后退,生硬的转移话题:“今天是春节,你不用在宫里陪皇上过年吗?”皇上举办盛宴的事,早已昭告天下,若是父亲还在事,依照她的身份,也是需要入宫陪皇上过节的。 三皇子收回手,他微微后撑,含笑望着漆黑的天空,“自然用,父皇今晚心情不错,喝了很多酒,我趁他喝醉了偷偷溜出来的。” 苏卿卿咋舌,“你就不怕皇上清醒之后发现你偷溜了?” “我才不怕呢,父皇心里只有一个容妃,哪里还记得我是谁。”三皇子嗤笑,唇角的弧度有些凉薄,世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言之有理,父皇是,太子是,而他亦是。 连他的母妃,都不是平常女子。 “容妃?”苏卿卿偏头,“她一定很漂亮吧 ,否则怎么可能把阅女无数的皇上迷得神魂颠倒。” “连你也听说容妃的存在了?” “是啊,毕竟世人天**八卦嘛,”苏卿卿一屁股挪到三皇子的身边,琉璃一般通透的双眸熠熠生辉,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脸上写满好奇,“你和我说说,容妃究竟有多漂亮?我前两天想要偷溜出去玩,走到门口时听到有两个行人坐在屋檐下聊天,他们说容妃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杨玉环还要美上三分,是真的吗?” 三皇子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苏卿卿吃痛,她捂住额头,鼓起腮帮子瞪他,三皇子摇头笑道:“有没有杨玉环漂亮我不知道,毕竟我又没亲眼见过杨玉环长什么模样,但容妃至少比你漂亮。” 苏卿卿朝他做了个鬼脸,“那是自然,我只是一个庶民,哪能和皇子的妃子做比较。” 她说得坦坦荡荡,丝毫没有羡慕或嫉妒的模样。三皇子屈膝,单手撑头,突然有些好奇,如果她听到薛俞临的消息,还会这般云淡风轻吗?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开口:“苏卿卿,薛俞临还有五天就要前往前线打仗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再次相遇 苏卿卿脸上的笑容一僵,“打仗?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听说。”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失落。苏卿卿微微垂下眼睫,盯着自己修长的指尖,心乱如麻。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为了防止魏国提前知道,这个消息一直没有对外公开,父皇通知薛俞临时,”他偏头,别有深意的看了苏卿卿一眼,“恰巧是你偷偷溜出将军府那日。薛俞临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派出他的薛将军,到处寻找你的踪影。” 苏卿卿的心刹那间乱了节奏,指尖狠狠一颤,她抿唇没有说话,因为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是薛俞临,他就要出征了…… 苏卿卿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五天,只剩下五天了,她应该去见他一面吗?苏卿卿咬唇,眼睫轻轻颤了颤,她突然有些在意,如果她为薛俞临送行,薛俞临会是什么表情?开心?还是愤怒? 三皇子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要去送他吗?” 苏卿卿抿唇,她抬头仰望皎洁的月亮,清冷的光辉让她想起了薛俞临的眼睛,不笑时冷漠疏离的模样让人望而却步……苏卿卿 握紧指尖,“不,我不能去。” 三皇子有些惊讶,“为何?” “如果我去送他,不管他是生气也好,欣喜也罢,总归会扰乱他的心情。我既然已经决定此生离他远远的,又何必破坏他的出行?” 如果薛俞临的喜欢是真,那她的出现不就等于给了他一丝希望吗?在得知真相或者恢复记忆之前,她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三皇子静静看了苏卿卿几秒,忽而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有时候真看不懂你,你对他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 苏卿卿也笑:“这和你无关吧?” “是,和我无关,那容妃的事也和你无关吧?”三皇子笑眯眯的看着她。苏卿卿磨了磨牙,这个小气的男人!不告诉算了,反正她也只是好奇容妃的长相罢了。说到漂亮的女子,苏卿卿突然想到一个人,送她离开将军府的女子长得就很美,但她总觉得那位姑娘让她有些不自在,似乎内心深处在排斥那位姑娘…… 一想到她,苏卿卿就想到了将军府,然后不由自主想到了被困在将军府的小岚和玉禾,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对了,”苏卿卿双手 托腮,“你说过几日偷偷带小岚和玉禾出来,是指等到薛俞临出征后吗?” 三皇子不屑的“嘁”了一声,“我若是愿意,何至于等到薛俞临离开?”他正准备说凭他的本事,出入将军府如入无人之境,余光突然瞥到苏卿卿陡然深邃的眼睛,他心头一跳,想起第一次见到失忆的苏卿卿时,他说过的话……他连忙改口:“我直接让他交出来不就行了?我可是三皇子,他敢忤逆我?” 他一脸桀骜不驯,苏卿卿瞬间想到了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不由得抿唇轻笑,“是,忤逆谁也不敢忤逆你啊,三皇子殿下。” “唉。”三皇子谦虚的摆摆手,“我说了,你不用叫我殿下,叫我北辰哥哥就好。” 苏卿卿浑身一寒,肌肤上冒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使劲搓了搓手臂,撇嘴嫌弃道:“还是算了,我就叫你三皇子殿下吧。” 三皇子西施捧心,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好吧,都随你。”他顿了顿,想起一件事,“对了,过几日母后要在宫里举办赏花宴,我母妃想要邀请你一起参加,你去吗?” “我?”苏卿卿不可思议 的指着自己的脸,“你确定你没有搞错?我现在只是一个低贱的庶人,不是丞相千金。皇后举办的赏花宴,我如何高攀的起?” 她说到“低贱”二字时,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说的人不是她自己一样。 “我不许你这么说。”三皇子收起脸上的笑意,他严肃的看着苏卿卿,狭长的凤眸里盈着浅浅的怜惜和心疼,“你虽然被贬为了庶人,但在我心里你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于我而言没有丝毫变化。我说你高攀的起,就没有人敢瞧不起你。” 面对三皇子的深情,不知为何,苏卿卿总觉得尴尬,“算了,我还是不去了,皇宫不适合我。”宫中礼教森严,规则繁多,动不动就要下跪行礼,这对她而言无异于折磨,她还不如懒洋洋地躺在自己的院子里看星星。 “你不愿意去我也不强求。”三皇子有些失落,听闻这次的赏花宴,高阳长公主破天荒的应邀参加,所以皇后格外重视,他的母妃也会带着七公主参加。说是赏花宴,其实不过是变相的相亲罢了,高阳长公主担心长平的婚事,母妃又何尝不担心? 战争已经无法避免,若魏国请求联姻以保百年和平,父皇难保不会动心。而他之所以想邀请苏卿卿参加,不过是出于他的私心,若是她答应前往,母妃定会帮他诓骗苏卿卿,如果苏卿卿信以为真,就不会像如今这般,表面和和气气,同他谈笑风生,实则处处防备。 苏卿卿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当真不用回去吗?” 逐客令下得如此明显,三皇子挑眉轻笑,“怎么,你巴不得我走吗?” 那不是废话吗?苏卿卿心里腹诽,她没有开口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她哪敢赶他走啊。苏卿卿半靠在廊柱上,晚风轻送,瀑布般的长发随风飘扬,她打了一个哈欠,许是今晚太无聊,她觉得有些困了。 忽然“砰”的一声,一颗烟花在不远处的天空绽开,释放出五彩斑斓的焰火。 “好漂亮。”苏卿卿仰头看着一颗接着一颗绽放的绚烂烟花,笑弯了眼睛。三皇子顺着看过去,忍不住轻笑出声,“是很漂亮。”看方向,应该是皇宫,想来宴席即将结束。三皇子起身,摸了摸苏卿卿毛茸茸的脑袋,在她一脸嫌弃的表情里大笑离开。 第二百八十八章 起床气 初五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天地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此刻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苏卿卿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额头,“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自从大年三十三皇子发现她的住处后,他便天天来叨扰她,不是借口蹭饭就是闲来无事随便逛逛,苏卿卿每次都恨不得把他关在门外避之不见!虽然算得上天天来,但像今天这般早,实在是第一次。 不知道扰人清梦会天打雷劈吗?苏卿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她抱紧被子翻身,继续幽会周公。 三皇子不死心的拽住被子一角用力扯,“别睡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苏卿卿把头蒙在被子,烦躁的大声吼道:“还能是什么日子?你娶妻子的日子?还是你休妻的日子?不管是什么日子都与我无关,拜托你不要打扰我睡觉好不好!” “不好!”三皇子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拽着被子不撒手,“我之前和你说过,你好好想一想。” “啊——”苏卿卿尖叫一声,她猛地坐起来,气鼓鼓的瞪向三皇子,“你有病啊,没看到我在睡觉吗?不管是什么日子我都不想知道!你!现在!”她劈手 一指,虚点了下窗户,然后又点了下房门,“从哪来回哪去!” 难得见苏卿卿暴跳如雷,三皇子唇角微勾,心想:原来苏卿卿有起床气啊,这可真有意思。他扔下被子,一屁股坐在床边,“不行,你要和我一起走。” 苏卿卿气极反笑,“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大清早、大冷天的和你出去?我又不是脑子有病!你脑子不舒服回去看大夫去,别来烦我!”说完,她紧紧抱住被子翻身躺下,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我脑子没病……”三皇子无奈极了,他摸了摸鼻子,被骂得有些不舒服,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劈头盖脸的责骂,连父皇生气时都只是敲山震虎、旁敲侧击。他越想越生气,不行,他不能平白无故受苏卿卿责骂!三皇子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大门开了又关,苏卿卿扭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放在桌子上的烛光微微晃动,整个房间明明灭灭。她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那个瘟神终于走了!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做美梦。 迷迷糊糊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惊雷,苏卿卿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坐了起来,耳朵嗡嗡作响,她捂住有些刺痛 的耳朵,咬牙切齿的瞪向罪魁祸首——三皇子拿着一对小镲,指着狼狈的她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瞌睡虫彻底被赶跑了,苏卿卿拽住长发烦躁的哀嚎一声,她忽然转身拿起枕头狠狠砸向三皇子,“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她一连骂了三声,以此发泄心头的怒火。 软软的枕头砸在身上一点都不疼,三皇子止住夸张的大笑,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枕头,随手拍了拍,他把枕头放回床上,含笑凑近苏卿卿,“怎么样,现在清醒了吗?如果没有,我还可以再帮你一次哟。”他举起手里的镲,笑得有些坏。 苏卿卿磨牙,“拜你所赐,完全清醒了!”她一把夺过镲,恼怒地扔在地上,发出一连串巨大的声响,她冷冷哼了一声,心头的怒火总算发泄一些了,苏卿卿没好气道:“你这么早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啊?” 如果他敢说闲来无事随便逛逛的鬼话,她马上枕头下面的匕首给他一刀! 仿佛看出她眸中的冷意,三皇子低低咳嗽一声,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我之前和你说过,今天是薛俞临出征的日子。” 苏卿卿呆了呆,脑子逐渐清明, 她想起来了,春节那天晚上,三皇子确实说过五天后薛俞临就要出征,正是初五的今天……苏卿卿压下心底泛滥的情绪,抬眸问他:“那又如何?我早就说过了,我不会去送他的,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说,我为何要送杀父仇人?” 三皇子默了默,“真是你的真心话?” 苏卿卿抿唇,理智告诉她这就是她的真心话,但情感却叫嚣着让她去见他一面,因为谁也不知道,今日一别,何时才能再相见。苏卿卿攥紧指尖,她骄傲的仰起头,“没错,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不会!” 三皇子摊开双手,“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勉强你喽,不过有件事我要提前交代你一下。这次出征,和以往打仗都不一样,除了几个武将以及太子和我,其他人都不知道。”其实父皇原本并不打算告诉他和太子,不知容妃对他说了什么,他竟对他们兄弟二人和盘托出,还和颜悦色的询问他们对此事的看法。 三皇子不由得对容妃刮目相看,看来她不仅仅是以色侍君。同时他也庆幸,幸好她不是自己的敌人,否则她随便对父 皇吹吹枕边风,只怕会影响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如今知道的人再多加个你。因为这次他们要打魏国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要乔装成商户,一路北上。这件事事关国本,不能出丝毫偏差。所以在薛俞临凯旋归来之前,你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 苏卿卿郑重点头,她自然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不小心泄露出去,有危险的不仅仅是前线保家卫国的将士,还有无数百姓和他们自己。 苏卿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坐起来太久,后背有些发凉,冷得她直打哆嗦。她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了吧?”言外之意,你该走了。 三皇子失笑,“自然有,再过一个时辰薛俞临就要出发了,到时,将军府的人大部分都会去送行,要想救人,必须趁这个时机。” 苏卿卿一拍手心,“对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她一溜烟爬了起来,随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衣服,她挑眉示意三皇子避让,三皇子耸了耸肩,老老实实退出她的房间。苏卿卿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裙,简单收拾了一下,她二话不说拉着三皇子就往将军府的方向冲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潜入将军府 苏卿卿和三皇子蹲在将军府附近的小巷子里,一个气喘吁吁,一个气定神闲,苏卿卿双手撑膝,呼吸粗重,“你、你们为什么体力都这么好。” 三皇子见她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从袖子里取出玉扇,然后“啪”的一声打开,贴心的为她扇风,“你还说呢,不认识路就老实说,拉着我兜兜转转跑了这么久,白白浪费了半个时辰。” 苏卿卿用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一脸古怪道:“我明明是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跑的呀。”结果越跑越偏,跑到最后丈二摸不着头脑,又累又觉得莫名其妙,最后三皇子拉着她七拐八拐,竟然拐到了将军府的正门,苏卿卿惊讶得合不拢嘴,“原来已经离得这么近了?再给我一点时间,说不定我就找对地方了。” 三皇子敲了下她的额头,“我给了你半个时辰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啊?再找下去他们就要回来了,你还打不打算接你的丫鬟了?” “接!当然接!”杜少卿送给她的丫鬟太胆小了,不管和她们说啥,她们的回答除了“好”就是“奴婢不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怎么虐待她们了。她还是喜欢直言不讳的小岚和性格温柔的玉禾。 “你在这等我一下。 ”三皇子运起轻功,如一缕青烟飘进将军府。苏卿卿眼巴巴眺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大约半刻钟后,三皇子回来了,他悠闲的扇着扇子,仿佛只是逛了趟御花园,苏卿卿拽着他的袖子焦急道:“怎么样,人都走了吗?” 三皇子轻笑,“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苏卿卿松了一口气,她撸起袖子,仔细看了一眼将军府的围墙,她选了一个她认为最矮的方向走去,等走到墙根,她才发觉围墙格外的高,徒手根本爬不上去…… 苏卿卿咬了咬指甲,这可如何是好?她可没有三皇子的轻功,来无影去无踪的。她回头望了一眼一手环胸,一手扇扇子,漫不经心的三皇子,苏卿卿抿了下唇角,按照三皇子之前的提议,由他抱着她飞进去,但是——她实在无法忍受,仿佛身体在本能排斥他的靠近。没办法,她只能自己想法设法进去了。 她四处看了看,并没有能借助的工具,倒是不远处有棵树,虽然离墙壁有点远,如果弹跳力好,有望跳上墙头,如果弹跳力不好……她大概会摔断一条腿吧…… 苏卿卿深吸一口气,走到树下开始爬树,对于爬树她似乎拥有本能的天赋,爬起来又快又稳,就是长裙有些碍 事,她不得不爬两步拉一下裙角,爬两步拉一下裙角,好不容易爬到和墙面同样的高度,她比划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墙壁跳去——双手死死扒住墙头,用力过猛,两个膝盖狠狠撞在墙壁上,疼得她眼泪直冒。苏卿卿手脚并用的往上爬,等两条腿都爬上墙头,她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扭头看向三皇子,站在巷子里的男子被墙壁挡住了大半个身体,苏卿卿只能看到他的衣角。 他怎么还不过来? 苏卿卿凝眉,看了一眼有些空空荡荡的将军府,她一咬牙,颤颤悠悠的站在墙头,张开双臂,尽量保持身体平衡,她一点一点朝能看见三皇子的方向挪过去。不经意间看到脚下的地面,吓得她双腿发软,她弯下腰,有些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挪到巷子的正对面,她对气定神闲的三皇子招手,小声喊道:“快过来呀,要进去了。” 三皇子合起玉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他漫步走到墙根,仰头望着立于墙头哆哆嗦嗦的苏卿卿,“何必如此麻烦?这种小墙,对我而言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哪像苏卿卿,花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爬到墙头,该要下去还是个大问题吧? 苏卿卿磨牙,想要扑下 去咬死他!但她想了想,她还有求于人家,还是算了!“那拜托你快点翻进去,帮我找个梯子。”要不然她没办法下去了…… 三皇子温和一笑,“太麻烦了,我帮你!”苏卿卿心里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三皇子一脚蹬向墙壁,轻盈的腾空而起,然后一手提着她的衣领,一手捂住她的嘴巴,翻身下落。 一阵天旋地转,苏卿卿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安全落在地上后,她有些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三皇子哑然失笑,伸手弹了下苏卿卿的额头,“怎么了?被吓到了?” 苏卿卿眸色有些复杂,她凝眉,同样的事情似乎很久以前也发生过,腾空的感觉那样熟悉……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去找小岚和玉禾吧。” 三皇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眯眯道:“那麻烦苏小姐带个路,我第一次来将军府,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找不到你的丫鬟在哪里。” 苏卿卿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可将军府太大,我也不认识路……”三皇子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无奈扶额,“早知道你这么靠不住,我就不带你来了。” 苏卿卿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办法啊, 薛俞临不是把我关在寒霜居,就是把我关在碧海阁,我哪有时间好好认认路……” 给你时间你也未必能够认路!三皇子已经不对她抱有希望了,他盘腿坐在地上,捡起树枝在地上花了一个方形,在其中一条边上打了一个叉,他指着叉道:“把这个方形当做将军府,这里就是我们进来的方向,你回想一下,你丫鬟的所在地大致在哪个方向。” 苏卿卿皱眉冥思苦想,“大概——在那个方向吧。”她伸手指向西北方,三皇子一脸狐疑,“你确定?” 苏卿卿背对着墙壁又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然后一脸肯定的点头,“确定,只要我走后她们一直待在寒霜居,就一定在这个方向。” “行,就听你这一次。”三皇子扔下树枝站起来,他拍拍手,拉着苏卿卿躲在灌木后躲好,面对她疑惑茫然的目光,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叮嘱道:“你先在这里躲好,我去看看,如果找到你说的寒霜居,我就回来接你。”万一没有找到,他也不用带着一个方向感不好的白痴到处乱转。 “好,我等你。”苏卿卿露出一抹浅笑。 三皇子拍了拍她的头,忍不住也笑了,他遮掩好灌木,然后朝苏卿卿指的方向飞去。 第二百九十章 恍然大悟 将军府的侍卫如他所想,根本寥寥无几,他轻而易举就摸到了将军府的深处,在一片绚烂的梅花林里,找到了苏卿卿说的寒霜居,他轻飘飘落进院子里,凝神细听院子里的动静。 整个寒霜居人很少,三皇子朝其中一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有两个女子不知在屋里说些什么,三皇子听不真切,他走到窗户旁,然后悄无声息的推开一条缝,里面坐着两名女子,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丫鬟,其中一个背对着他,他看不到模样,另一个被窗户挡住,只能隐约看到半张愁眉不展的脸。三皇子仔细回想了一下及笄礼时跟在苏卿卿身边的丫鬟,和眼前的女子没有半分相像之处,他轻轻合上窗,又走到另一处声音响起的地方,和方才不同,这次只有一个女子,她将床上的衣服叠好后怔怔望着衣服出神。这个丫鬟有些眼熟,但三皇子不确定她是不是苏卿卿的人。他合上窗户,决定带苏卿卿自己过来辨认。 三皇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苏卿卿藏身的地方,他对苏卿卿说道:“我找到你说的寒霜居了,但我不认识你的丫鬟,我带你去,你自己辨认吧。 ” 苏卿卿欣喜若狂,她用力点头,“嗯,谢谢你。” “还是等找到了再谢也不迟。”三皇子蹲下身,拍了拍自己宽厚的后背,“上来,我用轻功带你去,省时省力。” 苏卿卿犹豫了一瞬,但膝盖隐隐作痛,她知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遂老老实实趴在三皇子的背上。三皇子待她趴好后起身,他揶揄:“没想到你看着瘦,体重不轻嘛。” 苏卿卿翻了个白眼,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别废话,快走。” “是是是!”三皇子无奈极了,背着她朝寒霜居飞去,不过短短片刻功夫,两人轻飘飘落在地上,苏卿卿从他背上一跃而下,因为反作用力的关系,三皇子踉跄两下,他连忙伸手扶住墙,向苏卿卿投去杀人的目光。 苏卿卿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三皇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他轻轻哼了一声,拉着苏卿卿走到他方才看的第二间屋子前,他推开一条小缝,示意苏卿卿看,“怎么样,是你要找的人吗?” 只一眼,苏卿卿就认了出来,她惊喜的大喊,“是她,是小岚!”声音惊动里面的女子,她猛地抬头, 一脸疑惑的看向窗户的方向,苏卿卿用力推开窗,对她挥了挥手,“小岚,是我,我来接你了。” 小岚猛地瞪大眼睛,她不可思议的望着窗外的女子,眼眶一瞬间红了,“小姐——”她大步跑到窗前,紧紧握住苏卿卿的手,又哭又笑道:“小姐,真的是你,你跑哪去了,吓死小岚了。” 苏卿卿擦掉她的眼泪,谁知越掉越欢,她叹息一声,“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玉禾呢?她在哪里?带上她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小岚一边哭一边用力点头,“嗯!小姐你等我一下,”她松开苏卿卿的手,走了两步又返了回来,“你一定要等我啊。” 苏卿卿哭笑不得,“知道了,我一定等你,放心吧。” 得到苏卿卿的保证,小岚终于放下心来,她擦了擦眼泪,粗鲁的扯下床单铺在桌子上,然后开始翻箱倒柜,把所有属于她们的东西通通放在床单上。拉开抽屉,小岚看到了一只木雕,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苏卿卿,苏卿卿不知偏头在和谁说什么,她抿了下唇角,一想到这只木雕是薛俞临送的,她就想把木雕扔掉狠狠踩一脚! 但悲剧发生之前,小姐很喜欢它……小岚犹豫再三,还是把木雕放在了床单上,该如何处置,自有小姐定夺,她就不越俎代庖了。 小岚有心想拿走一些值钱的东西,当做她们主仆三人的精神损失费,但整个房间,值钱的东西不是稀碎的花瓶,就是用檀木做的家具。她撇了撇嘴,拿起剪刀把床单剪小,然后打包背在身上,她大步走到门口推开门,直奔苏卿卿而去。 “三皇子?”小岚这才看清方才和苏卿卿说话之人是谁,她大惊失色,连忙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免礼。” 苏卿卿握住小岚的手,想要接过背包,小岚说什么也不肯,她只好作罢,转而问道:“玉禾呢?她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小岚眸色微动,她垂下眼睫,有些难过,“她现在肯定在准备早膳,走吧,我来带路……”即使苏卿卿不在了,玉禾也每天雷打不动的备好饭菜,只盼着苏卿卿回来时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三个人朝厨房的方向走去,小岚和苏卿卿手拉着手,低头窃窃私语,三皇子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尽管她们的声音很低, 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小岚:“小姐,你怎么和三皇子在一起?难道是他掳走了你?” “当然不是,”苏卿卿摇头,不明白小岚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想,“我是自己偷偷溜出去的,因缘巧合之下碰见了三皇子。” 我还救了你呢!三皇子忍不住腹诽。 苏卿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声音更低了,听起来有些心虚,“说起来还是他救了我呢。” “救了你?”小岚拔高声音,苏卿卿连忙拽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小声点,小岚皱眉,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小姐,难道你又遇到危险了?” 三皇子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苏卿卿忘了,而是怕说了小岚担心。 苏卿卿叹口气,“也不算遇到危险吧,就是一些小争吵。”不过是对方人多势众,她孤身一人的争吵……小岚明显不信她说的话,如果只是小争吵,需要三皇子救她吗?但既然小姐不想说,她也就不再多问。 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苏卿卿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小岚失笑,“还没见到玉禾,你的肚子就想她了。”苏卿卿抱着肚子,有些蔫了,“没办法,我还没用完膳呢。” 第二百九十一章 谎言 苏卿卿天还未亮就被三皇子吵醒,又折腾了这么久,能不饿吗?她怨念的回头瞪了三皇子一眼,三皇子哑然失笑,无奈的摇头,真是个小心眼的人,记恨到现在还没有消气。 小岚怕她惹恼了三皇子,连忙用力拽了拽她的衣袖,苏卿卿朝她吐了吐舌头,突然想起来,在她面前,三皇子从未端过皇子的架子,而她不知不觉中,也几乎快忘记他和她有着云泥之别,若是愿意,三皇子碾死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轻松。 莫非是因为她下意识认同了三皇子对她说的话?苏卿卿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三皇子一眼,她觉得应该不是,她怎么可能是三皇子的青梅竹马呢?之所以相处起来没有隔阂,要么是做戏,要么是性格使然。 她正想着,厨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玉禾端着一盆水走出来,苏卿卿正准备挥手打招呼,玉禾震惊的张大嘴巴,手里的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水撒得到处都是,连玉禾的裙摆都湿了。 三皇子忍不住咋舌,怎么跟在苏卿卿身边的人个个都这么……他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但不管是小岚还是玉禾,都给他一惊一乍的感觉,不就是苏卿卿回来了吗? 至于像看见了鬼一样吗? 苏卿卿笑着挥手,“玉禾,好久不见,你做了什么早膳,我快饿死了。” “小姐?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玉禾呆呆楞楞的,仍然有些不可置信,小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用力捏了一下玉禾的腰,玉禾疼得一下子蹦了起来,小岚笑道:“现在相信不是做梦了吧?” 玉禾揉着自己的腰,她伸出指尖触碰了一下苏卿卿的脸,温热的,没有像梦里一样消失……是真的小姐……玉禾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她紧紧抱住苏卿卿,委屈得像个孩子,“小姐,你去哪里了,也不和玉禾说一声,玉禾好担心你……” 苏卿卿心里又酸又甜,她轻轻拍抚玉禾的后背,“好了,不哭了,乖。”小岚的眼眶也红了几分,笑着调节氛围:“玉禾,要哭等溜出去再哭,小姐是来带咱们跑路的,趁被别人发现之前,我们快跑。” 玉禾的眼泪被憋了回去,她擦掉眼泪,哽咽着松开苏卿卿,“小姐,我们要去哪里?” “去我新买的府邸,我觉得你们一定会喜欢。”苏卿卿眯着眼睛笑。玉禾环顾一圈,看到三皇子时同小岚一样愣了愣,她屈膝向三皇子行礼, 没等三皇子让她起来,苏卿卿就一把将她扶了起来,“这些礼节以后再遵守,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谁知道府里的侍卫们什么时候回来。” 嘴里虽然这么说,苏卿卿的目光却一直往屋里飘,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她咽了一口唾沫,觉得肚子更饿了。三皇子忍俊不禁,“你若是饿了,不如进去吃两口,吃完我们再走,时间还很多,不着急。” 苏卿卿眼睛一亮,抬脚就要往屋里走,“小姐!”玉禾突然喊了一声,苏卿卿疑惑的看向她,“怎么了?”玉禾咬了咬嘴唇,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她磕了一个响头,苏卿卿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她。玉禾躲过她的搀扶,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小姐,奴婢求你救救杨钰吧。” “杨钰?”苏卿卿凝眉,她蹲下身,扶住玉禾的双手,漂亮的眼睛写满疑惑,“他怎么了?”这个名字她感到十分亲切,似乎是熟识之人。“莫非他也被困在将军府吗?” 玉禾泣不成声,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苏卿卿听得稀里糊涂的,小岚叹口气,“还是由我来说吧,老爷……不在了以后,薛将军执意要带你来将军府,杨钰不肯,和薛将军吵 了起来,薛将军一怒之下将他关入地牢,至今没有放出来。”为了他,玉禾天天以泪洗面,她看在眼里也觉得十分不是滋味。 苏卿卿皱眉,原来还发生过这样的事,“那你们知道他被关在什么位置吗?” 玉禾:“奴婢知道,奴婢可以带你们去。” “那你先起来,不要跪着和我说话。”苏卿卿扶起玉禾,伸手替她擦掉眼泪,“既然你知道位置就好办了,”她松开玉禾,抬眸看向双手环胸的三皇子,“你也听说了,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你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三皇子挑眉,听落樱说代替薛俞临留在苏卿卿身边当贴身侍卫的人是一对双生子,其中一个就叫杨钰。他捏着下巴想了想,救杨钰并不费劲,问题的关键是,杨钰武功极高,如果杨钰留在苏卿卿的身边,他派过去的人很可能就派不上用场了…… 可他如果不救,和苏卿卿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谊”,很可能会产生裂痕。他之前胡诌的话,有小岚和玉禾在她身边,一旦提及就会被揭穿,因为苏卿卿不愿意陪他参加赏花宴,所以“青梅竹马”的计划在前几天被他放弃了,所以即使拆穿,对他而 言也无所谓,只是难保会给苏卿卿留下不好的印象。为了日后更好的利用她,他只能在别的方面建立好的印象,让苏卿卿全心全意的信赖他。 这么一想,三皇子笑道:“没问题,这位姑娘带我去就行,”他指了一下玉禾,转而又对苏卿卿说道:“你不是饿了吗?留下来先吃点东西,顺便——”他拉长音调,在苏卿卿不明所以的目光里粲然一笑,突然附身凑近苏卿卿的耳边,“替我也带一点,今日起的太早,我也饿了。” 苏卿卿僵硬的笑了笑,“没问题,我会替你留着的。” “那就谢谢啦。”三皇子温和一笑,带着玉禾离开。苏卿卿捂住耳朵,后背仿佛爬上了一群蚂蚁,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小岚目瞪口呆,“小姐,你什么时候和三皇子这么熟悉了?” 苏卿卿“嗯?”了一声,“难道我和他以前不熟悉吗?”虽然她猜到自己和三皇子不可能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但应该不陌生吧?否则他怎么敢大言不惭的胡说八道? 小岚摇头,“完全不熟,你和三皇子应该只有一面之缘才对,就是你及笄那天,他来祝贺你。” 苏卿卿瞠目结舌,“他果然在骗我!” 第二百九十二章 对不起 苏卿卿用力咬了一口馒头,仿佛被咬的是三皇子!她气鼓鼓的想:他居然敢骗她!可是,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呢?苏卿卿看着手里被咬了一半的馒头,百思不得其解,她已经不是丞相千金了,现在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庶民,对三皇子而言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小岚夹了一筷子苏卿卿爱吃的菜放进她的碗里,“小姐,你想不出来就别想了,说不定三皇子只是和你开了一个玩笑呢?” “是这样吗?如果只是开玩笑,为什么这么久了也不找我澄清?他就不怕我一直误会吗?” “小姐,如果三皇子有心利用你,至于撒这种一下就能被拆穿的谎言吗?何况还是他带着你来救我们,如果他有心想隐瞒,他怎么可能来救我们?”小岚越说越觉得小姐误会三皇子了,她放下筷子,双手托腮,她想,真正的利用应该是薛俞临那样的,等发现不对劲时一切都晚了。 “这么说好像也对……”苏卿卿咬了咬筷子,“难道他真的只是和我开了一个玩笑?”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所以你觉别想了,反正他也只是骗你他喜欢你,根本无 关紧要嘛,你心里又没他,再说了,三皇子早就娶妻了。”两年前三皇子娶妻闹得满城风雨,连她都听说了,因为三皇子妃是贵妃挑的人选,不合三皇子的心意,大婚之日他竟大门紧闭,不让新婚妻子进门,最后误了吉时,新娘无奈,让人进宫请救兵,结果连皇上都惊动了,他下了一道圣旨,责令三皇子无论如何也要迎娶三皇子妃,三皇子这才开门让新娘进去,因为误了吉时,时隔半个月夫妻俩才拜堂成婚。 苏卿卿点头,“好吧,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先不怀疑他别有用心。” 三皇子没想到,小岚短短几句话就暂时打消了苏卿卿对他的疑虑。早知如此,他宁愿“讨好”小岚! …… 玉禾领着三皇子来到地牢入口附近,门口有两个侍卫把守,她抿了一下唇,她多次请求进去见杨钰一面,侍卫们却说什么也不肯,她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情急之下求苏卿卿救人。若是失忆前的苏卿卿,不用她说苏卿卿也会想方设法救出杨钰,但如今的苏卿卿,连杨钰是谁都忘记了……玉禾一时间有些难过,不知道杨钰见到苏卿卿时,该有多难过。 玉禾指着 地牢入口,轻声对三皇子说道:“杨钰就在下面。” 三皇子眯了下眼睛,把守的两名侍卫武功并不高,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可能交给两名菜鸟把守?他有些疑惑,“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把守吗?” 玉禾摇头,“一共有四个人,但他们是轮流值岗,另外两个应该在睡觉吧?” 三皇子轻轻“哦”了一声,他按下玉禾,“你在这里等我,有情况就吹声口哨。”他顿了顿,低头看他,“你会吹口哨吗?” “会、会一点。”玉禾结巴,因为紧张,她的手心里冒出一层冷汗,“反正侍卫们都认识我,如果有意外情况,我吹不出来也会大声和他们说话。” “行,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说完,三皇子如鬼魅一般,快速闪身到了地牢入口,在侍卫们反应过来之前,劈手在他们脖子上砍了一刀,两名侍卫顿时昏迷不醒。三皇子从他们身上摸出钥匙,闪身进了地牢,视野变得昏暗,挂在墙壁上的烛火随风晃动,整个地牢显得十分诡异。顺着走廊一直往里走,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空间霍然开朗,左右两侧都有打量的牢房,但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个 人。 三皇子微微有些诧异,随即便明白为何把守地牢的人是两个菜鸟了,原来这里除了杨钰根本没有其他犯人。在地牢的尽头,三皇子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狼狈的男子,正悠闲的躺在稻草堆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三皇子挑眉,“杨钰?” 男子嗤笑,“干嘛?莫非薛俞临又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告诉你,我不想听,你直接告诉薛俞临,他就是说再多,我也不会离开苏卿卿,让他死了这条心吧!”他被关的这一个多月来,薛俞临隔三差五就会让花舫找他“谈心”,所说的话无非是害了苏卿卿的人除了薛俞临,还有他的哥哥杨清,若非杨清他们又岂能抓到刘非?所以花舫劝他,为了苏卿卿好,让他离开苏卿卿,因为他那张和杨清一模一样的脸,会刺激到苏卿卿。 杨钰嗤之以鼻!就算他们说的全是实话好了,是哥哥对不起苏卿卿,那他更加不能一走了之了,难道要让苏卿卿落入薛俞临这个混蛋的手中?他是苏卿卿的侍卫,苏卿卿一天没说让他走,他就一天哪里都不去! 三皇子道:“我不是三皇子的 人,是苏卿卿让我来救你。”他取出钥匙开锁,“她现在正在等你,我们快走吧。” 杨钰呆了呆,他翻身爬了起来,“苏卿卿让你来救我?她怎么样了?病好了吗?”他被抓进来时苏卿卿正高烧不退,他都快担心死了,该死的薛俞临,除了让人不停地劝他离开,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三皇子想了想,苏卿卿目前的情况还不错,但她失忆了……所以算好还是不好? “当啷”一声,锁打开了,三皇子扔下钥匙推开门,“她的情况好不好你亲自见见不就知道了。” 杨钰一想也是。两个人快速朝外飞奔而去,来到玉禾藏身的地方。玉禾看到他,差点又哭出来,三皇子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拜托,要哭等出去了再哭,好不好?”他都想叫她姑奶奶了,怎么这么能哭?苏卿卿怎么忍受两个小哭包天天在眼前哭鼻子的? 玉禾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因为窘迫,耳尖微微有些发红。杨钰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他拍了拍玉禾毛茸茸的脑袋,“走吧,我背你。” 玉禾抑制不住上扬的春角,她甜甜“嗯”了一声,趴在杨钰的背上。三个人快速朝寒霜居的厨房飞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出征 厨房门口,苏卿卿和小岚百无聊赖的坐在门槛上,一边等他们回来一边聊天,苏卿卿趁机向小岚询问关于杨钰的消息。 三皇子之所以敢大言不惭的骗她,正是因为猜出她失忆了,所以才敢胡说八道。如果她不装得像一点,杨钰一定会发现她的不对劲,她暂时还不想让杨钰担心。 小岚将她们和杨钰的过往一点一点全部告诉苏卿卿,苏卿卿诧异的瞪大眼睛,“原来他喜欢玉禾,那玉禾肯定也喜欢他,对不对?”她一脸我真聪明求表扬的神情,小岚不由得失笑,“嗯,玉禾虽然没有明说,但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苏卿卿嘿嘿一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如过几天就把他们的婚礼办了吧,我要当证婚人。”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我无聊嘛,办个喜事冲冲喜。”苏卿卿双手托腮,侧头看向小岚,“难道你不想看她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小岚摇头,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如果是以前,我确实有兴趣。”现在,她只想看苏卿卿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她既盼望着苏卿卿想起一切,做真正的自己,又怕苏卿卿想起之后精神崩 溃。 苏卿卿没有说话,她捡起树枝在地上随意画了画。 当三皇子和杨钰回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两个少女坐在门槛上,一人低头作画,一人看着她作画。画面意外的和谐而古怪,三皇子轻轻一笑,“苏卿卿,我的早膳呢?” 闻言,苏卿卿抬起头,她扔下树枝,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从袖子里取出手帕摊开,拿起包在里面的白白胖胖的馒头,“喏,在这里,还热乎着呢。”她递给三皇子,三皇子颇为嫌弃的接过,仔细看了看苏卿卿手指碰到的地方,还没没留下脏手印。 苏卿卿没留意他嫌弃的表情,取出另一个馒头递给杨钰,笑道:“给,你一定还没有用早膳吧?” 杨钰放下玉禾,笑着接过馒头,“几日不见,长进了很多嘛,居然知道我没有用早膳,还给我准备了一份。”他拿起馒头用力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谢谢啦。” 苏卿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索性拿起最后一个馒头递给玉禾,“给,辛苦啦,做了一清晨的早膳,都被我吃了。” 玉禾腼腆的笑了笑,“没关系,本来就是做给小姐 吃的。”她接过馒头,正准备拿起来吃,苏卿卿突然凑过来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笑得一脸暧昧,“我看了,杨钰背你回来的。” 玉禾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狼狈的瞪了小岚一眼。 杨钰莫名其妙的看着苏卿卿,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古怪,换做平常,她早就一脚踢过来了……莫非,她听说了哥哥的事,所以迁怒于他?可苏卿卿若是生气,更不可能给他馒头才对!杨钰看着手中剩下的馒头,突然有些难以下咽。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三皇子三下五除二吃掉馒头,“估计他们快回来了,咱们快点走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苏卿卿点头答应,一行人偷偷摸摸溜到墙根,苏卿卿殿后,由三皇子和杨钰一人背着一个翻身出府,苏卿卿等了一小会儿,以为进来接她的人会是三皇子,没曾想竟然是杨钰,可随即一想,杨钰是她的贴身侍卫,由他来接自己更为合适。 杨钰十分自然的蹲下身,苏卿卿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脑勺,远远听见声音越来越近,她一咬牙,趴在杨钰的背上。趴上去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让她 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杨钰带着苏卿卿翻出将军府,五个人立马离开,直奔苏卿卿刚买不久的府邸。 待他们安全回到府邸,三皇子挥手告别,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薛俞临应该快要走了,若是彼时赶回去,他应该还能见到最后一面。他吹了声口哨,一匹漂亮的汗血宝马从角落里跑出来,三皇子翻身上马,朝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进了皇宫,有小太监迎面走来,他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小太监,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广场走去。 偌大的广场站了很多人,一眼望过去,全是穿官服的文武百官,看来乔装成商人的军队应该在城外等候。三皇子大步走到皇上的身边,太子露出古怪的笑容,“三弟这是去哪了,怎么现在才过来?” 正和薛俞临交谈的皇上看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眸光微冷,“老三,朕不是说过,今日要送薛将军出征,你为何现在才来?” 三皇子垂眸,跪下乖乖认错:“是儿臣错了,儿臣记错了时辰,以后薛将军巳时才出发,所以起晚了,请父皇责罚。” 太子在一旁落井下石,“不是我说你,三弟,父皇明明说过 ,薛将军辰时一刻就要出发,为了等你,一直拖到现在,足足晚了一刻钟,你不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眨眼间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吗?” 三皇子目瞪口呆的看向太子,“父皇说过时间吗?儿臣怎么不记得?因为以往大军都是巳时出发,所以儿臣才以为这次也一样……”三皇子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父皇,儿臣知错了。” 皇上冷笑,“何错之有啊?” “错在父皇谈起政务时,儿臣心不在焉,竟漏了重要的消息。” “起来吧,你没错,朕确实没说过薛将军出征的时间。”皇上扶起三皇子,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刚刚还幸灾乐祸的太子,脸色立马变得苍白,他惊慌失措的开口:“父皇,儿臣、儿臣……” 皇上冷冷哼了一声,“闭嘴,丢人现眼的东西,回头朕再收拾你。”太子如遭雷劈,他惊慌失措的后退几步,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容妃明明说大军出征的时间早已人尽皆知,父皇亲口告诉了所有人,他为何不承认?他在袒护三弟?不,不是,是有人在陷害!是谁! 薛俞临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垂下眼睫,眸中的神色有些淡漠。 第二百九十四章 分离 太子根本不是三皇子的对手。薛俞临心里一清二楚,太子为人自私狭隘,容不得丝毫异己,而且他根本没有登上皇位的必备条件,若他登上皇位,只怕生灵涂炭!三皇子虽然心里深沉,但他至少对勤政爱民,哪怕是装出来的,也比太子仗着东宫之位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只一心讨好皇上要好得多! 但——这和他无关,朝廷上的尔虞我诈,他已经厌倦了,他不想最后落得个和父亲一样的结局,被身后之人捅了一刀!当初他之所以接受这个官职,不过是为了留住那个人,如今,已经不需要了,他承认是他错了,错得离谱,他全然忘记了苏卿卿最渴望的是什么! 薛俞临微微垂下眸子,遮住其中的悲哀。 皇上和文武百官为他送行,喝了出行酒后,薛俞临躬身告退。出了皇宫,薛致远和花舫各牵着一匹马等他,见他出来,花舫挥了挥手,“临哥,快点,就差你一个了。” 薛俞临点头,接过下人牵过来的马,他利落的翻身,花舫和薛致远同时上马,三个人朝城外奔驰而去。离开城门时,薛俞临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街道,匆匆而过的行人,一切如旧,没 有丝毫变化。他抿了一下唇角,心里有些失落,离开之前,终究没能见她一面…… 薛俞临收回目光,他用力抽了下马鞭,白马吃痛,嘶鸣一声后跑得更快了,狂风呼啸而过,薛俞临自嘲的笑了笑,这次打仗,一切对外隐瞒,苏卿卿如何知晓他今日离开?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啊?像个傻瓜一样。 城内的宅邸里,苏卿卿心脏蓦然一痛,她顿住砍柴的手,不自觉看向某个方向,仿佛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整颗心空落落的,有点不安。 杨钰停下手,有些奇怪的看向她,“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苏卿卿沉默几秒,轻轻摇头,“没什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三皇子走后,她本想继续睡个回笼觉,但杨钰消失了一会儿后突然说什么也要拉着她劈柴,他说要以此锻炼她的身体,她一脑袋问号,根本不想动弹,结果被他从床上硬拖着起来。 她向小岚和玉禾求救,一个直接视而不见,一个有些为难的对她说杨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苏卿卿怒而摔斧头,她真是救了两个白眼狼回来!斧头险些砸了她的脚,杨钰双手环胸,看着她似笑非笑,“莫非 大小姐以为摔了斧头就不用劈柴了吗?”他弯腰从地上捡起斧头,不由分说地塞到苏卿卿的手里,“我的耐心虽然说不上多好,但对付你,绝对够用。所以大小姐,请吧。” 无奈,苏卿卿只好认命劈柴。为了手把手教她,杨钰陪她一同劈柴,但只要她一停下来,杨钰就会跟着停下来,然后不厌其烦的问她:“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苏卿卿简直怕了他了,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怎么和他相处的! 拿着毛巾伺候在一旁的丫鬟忽然说道:“那个方向是城门,莫非小姐想送薛将军出征?”整个院子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向丫鬟投去复杂的目光,有阴沉,有不悦,有愤怒。丫鬟吓了一跳,立马跪下磕头求饶,“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多嘴了。” 杨钰的脸色有些难看,从将军府回来,他第一时间拉着玉禾走到角落,向她询问苏卿卿的情况,他本以为苏卿卿是因为知道了哥哥的所作所为,所以迁怒于他。没想到玉禾眼眶一瞬间红了,她低垂着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说:“小姐失忆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怎么可能记得知道杨清做了什么 。” 原来兜兜转转,始作俑者和罪魁祸首通通是薛俞临!杨钰本就气得不轻,现在又听到苏卿卿的反常和薛俞临有关,他立马冷笑,一把丢下斧头,“小姐为何要去送他?他——” 话音未落,苏卿卿抬手止住他的质问,她蹲下身,直直盯着丫鬟的眼睛,目带疑惑,“听雪,你怎么知道薛将军现在要出城?”三皇子说这件事除了武将和太子以及他三人,皇上并未告诉其他人,而三皇子,也只告诉了她一人。听雪如何知道薛俞临今日要出征的消息? 听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奴婢今早起夜时,不小心听到了三皇子和小姐的对话……” 苏卿卿摸了摸下巴,拉长音调道:“这样啊——既然你听到了,那我问你,有男子闯入我的寝室,你为何不帮我,反而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三皇子是小姐的熟人,奴婢以为……以为……” “以为我自愿让三皇子进入自己的寝室?”苏卿卿一脸好奇的反问,跪在地上的听雪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如纸。这话若是传出去,世人将任何看待苏卿卿?苏卿卿又该如何苟活于世? 听雪深怕因为这一件小事而被赶 出去,连忙改口:“奴婢只是见小姐没有出声求救,所以不敢贸然进屋,怕扰了小姐和三皇子的谈话。” “可你不出声,我怎么知道你在屋外?又如何出声向你求救?” “这……奴婢……”听雪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她绞了绞手指,不知该如何回答苏卿卿的问题。苏卿卿叹口气,她站起身,“算了,你先退下吧。” “苏卿卿!”杨钰深深蹙眉,“为何不把她赶出去?这么没有规矩的丫鬟,留着她干嘛?” “她是奴隶,若我把她赶出去,她该如何自处?”苏卿卿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转而看向晾晒衣物的小岚和玉禾,“这座府邸的原主人送了我八名侍卫和八名丫鬟,他们都是奴隶,所以胆小怕事,以后你们多教教她们些规矩吧。”刚说完,苏卿卿又觉得多余,她如今的处境也只是比奴隶稍好一些的庶人,还立什么规矩呢?苏卿卿摆摆手,“算了,有你们在我身边,就随她们去吧。” 杨钰蹙眉,苏卿卿终究太过心软了。对于来路不明的人,怎能随意留在身边?难道曾经惨痛的经历还没给她教训吗?即使失忆了,有些疼痛早已刻进骨子里,怎么可能轻易忘掉? 第二百九十五章 磕头谢恩 杨钰张了张嘴,想要再劝劝苏卿卿,一旁晾衣服的玉禾突然冲他使了个眼色,杨钰蹙了蹙眉,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苏卿卿劈了一会儿柴,出了一身的汗,她热得直想脱外套,小岚深怕她着凉,连忙拉着她进屋,又是给她擦汗又是给她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屋外,玉禾递给杨钰手帕,看着杨钰接过,她轻声细语说道:“你别逼小姐了,我知道那几个丫鬟和侍卫让你心里不舒服,觉得他们来路不明,可小姐心善,你又不是不知道。” “正是因为她心善,我才怕她再次被别人利用啊!” 玉禾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有些低落,“小姐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已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千金了——杨钰,她现在只是一个庶民,你觉得现如今还有谁需要利用一个庶民来达到什么目的?” 杨钰愣了一下,想起刚才苏卿卿让小岚和玉禾教丫鬟们规矩后一瞬间涌起的怔愣和自嘲,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吗?可是——杨钰懊恼地大步走到长廊边一屁股坐下,他用了揉了揉长发,声音充满了烦躁,“可是,薛俞临有利用价值啊!” 玉禾不 明所以的眨巴了下眼睛,“那应该是别人利用薛俞临啊,和小姐有什么关系?” “薛俞临远非常人,聪明机智也好,冷静理智也好,亦或是忍耐力也好,皆在苏卿卿之上,你觉得利用苏卿卿容易,还是利用薛俞临容易?” 虽然他不是有意贬低苏卿卿,但玉禾不乐意了,她噔噔噔跑过去,气鼓鼓的瞪着杨钰,“谁说小姐处处不如薛俞临了?他心机深沉,小姐活泼开朗!他心狠手辣,小姐单纯善良!他——” 杨钰被她喋喋不休的对比吵得有些无奈,他的重点明明不是这个啊,为何玉禾会在意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见她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拽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玉禾惊呼一声,摔进他的怀里。****在怀,杨钰的心跳一瞬间乱了节拍,怀里的少女惊慌失措的抬起头,面色绯红,煞是可爱。 杨钰忍不住一点一点凑近她的脸庞,玉禾瞳孔剧烈一缩,完全忘记了反应——呼吸渐渐交错,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近到杨钰一眼看到了她水盈盈的眸中倒映的自己,凝视着她的目光灼热而神情,他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指尖描绘玉禾温热的嘴 唇,她眼睫轻轻一颤,触电般陡然清醒,脸色腾地一下红了,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的怀抱——杨钰岂能如她所愿?他猛地低下头,吻住她温软的嘴唇,惊慌失措的少女立马僵在了原地。 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杨钰撤离稍许,湿漉漉的眸中带着醉人的笑意,他轻轻摸了摸怔愣的少女的头发,唇边的弧度深了几分,“我刚刚的话不是为了贬低苏卿卿,而是为了告诉你,聪明人都会选择利用苏卿卿,而非薛俞临。他太聪明了,与其费尽心机和他周旋,不如直攻他的软肋。” 嘴唇上的温度有些烫,玉禾刻意忽视心底的涟漪,她轻轻绞了下手指,面色酡红,听到杨钰的话,她诧异抬眸,“你的意思是小姐是薛俞临的软肋?”不待杨钰回答,她直起身不愿意相信一般矢口否认:“怎么可能?如果他真的在意小姐,会舍得利用小姐?会忍心当着小姐的面杀了老爷?会残忍地摧毁了小姐的整个世界?”玉禾永远忘不了,苏卿卿蜷缩在角落里,死死捂住耳朵,满脸绝望和苍凉,但凡有人靠近,她就会不可遏制的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一刻,苏卿卿的世 界毁了,被她喜欢的人亲手毁了!现在,眼前之人却告诉玉禾,毁了苏卿卿世界的人,将苏卿卿视做软肋,她如何能相信?如何肯相信! 杨钰心里一痛,他不知道苏卿卿经历了什么,会让温柔娴静的玉禾生气至此,他揽住玉禾的肩膀,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我从没说过薛俞临这么做是对的,但他在意苏卿卿是事实如果不是因为在意,你觉得他会给下令判他父亲满门抄斩的皇上卖命吗?苏德阳是他的杀父仇人,皇上又何尝不是?如果不是为了留下苏卿卿,他根本不会接受皇上给予的官职和赏赐。”当初的情形,杨钰看得一清二楚,作为薛淖的副将——宁泽远不仅拒绝了皇上补偿的官职,甚至没要皇上的一分赏赐,他昂首挺胸带着全部骄傲和大仇得报后的复杂心情离开皇宫,再也不曾踏入一步。和他同样骄傲的薛俞临,却跪在地上磕头谢恩——谢杀父仇人“给予的恩赐”!这对薛俞临而言,大抵比杀了他还要煎熬! 如果薛俞临不这么做,被贬为庶民的苏卿卿,不是落到太子的手里,就是落到许亦非一家的手里,他们都对苏卿卿恨之 入骨,怎么可能让她安然无恙的苟活于世?没有将军这个身份,他如何护住苏卿卿? 虽然杨钰佩服他为苏卿卿所做的牺牲,但这并不代表杨钰能原谅他的所谓所以。所以不管薛俞临如何为难,杨钰也要带走苏卿卿,凭他的本事,带着苏卿卿离开京城并非难事!难的是薛俞临的心,他虽是为了保护苏卿卿,但相对的,他也希望能和苏卿卿回到从前。 爱是罂粟,曾经放不下的人是苏卿卿,如今,放不下的人,是薛俞临。时间没能愈合苏卿卿心里的创伤,却让他们之间的位置颠倒了个个,真是莫大的讽刺! 玉禾虽是个腼腆的丫鬟,虽然平日里不善言辞,但她绝对不傻,稍微一提点就明白了问题的关键。“老爷在时,小姐曾屡遭毒手,杀手,投毒,卧底,破坏小姐的清白……背后之人无所不用其极,如果薛俞临只是个普通人,”玉禾咬了下嘴唇,隐隐有些后怕,“小姐就有生命危险了。” 杨钰摇头,“不,那倒未必,若是离开京城,凭我的本事想要护住苏卿卿并非难事。”难的是,他只能保护苏卿卿一人,届时,只能委屈小岚和玉禾暂时留在京城。 第二百九十六章 到此为止 玉禾听到杨钰的话,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她枕在杨钰的肩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保护好小姐,所以我才不感谢薛俞临呢,如果不是他,小姐只会比现在好上几百倍。” 杨钰沉默了一下,他轻轻抚摸玉禾毛茸茸的脑袋,眸色有些复杂,“玉禾,你是不是还在怪罪薛俞临杀了苏德阳?” “是啊,如果不是他,小姐就不会经历这些惨痛的悲剧了。” 杨钰蹙眉,他捏着玉禾的肩膀转过她的身体,直直凝视着她的眼睛,“可是,是苏德阳先对不起他的,薛俞临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替父报仇,苏德阳死有余辜不是吗?” 玉禾怔了几秒,她蹙眉,“杨钰,你什么意思?” 杨钰欲言又止,苏卿卿几乎是玉禾的死穴,一碰就炸,经历了这么多,她更是将苏卿卿当做孩子一样在宠着,疼着,深怕苏卿卿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和委屈。哪怕想要伤害苏卿卿的人是他也不行!杨钰抿了下唇角,试图换一个思路劝导:“我没什么意思,玉禾,你先放下对薛俞临的成见,我们假设一下,如果没有苏卿卿,薛俞临杀了苏德阳为父报仇这件事他有没有做错?” 玉禾缓缓低下头,“我明白了 。” “你……”杨钰凝眉,有些疑惑,“你明白什么了?”玉禾抬头,清亮的眸中含着眼泪,她挥开薛俞临的手,慢慢站起身,“我明白了,你觉得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不是薛俞临,而是老爷,是他害得小姐痛不欲生,是他害得小姐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对不对?” 杨钰站起身,他轻轻摇头,突然有些无力,他伸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被她决绝的拍开,手背微疼,更疼的却是他的心。杨钰沉默地低下头,“呵”的一声勾起唇角,笑容转而嘲讽,“难道不是吗?如果苏德阳没有贪恋权势,没有杀了薛俞临的父亲,没有让数万将士战死沙场,会有今天的薛俞临吗?如果不是他,会有今天的苏卿卿吗?” 玉禾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握紧双拳,“老爷是做了错事,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他早就知道自己错了!薛俞临想要替父报仇,他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来,背地里耍阴招算什么英雄好汉!还有你,老爷和小姐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而你却向着外人数落老爷的不是,”玉禾用力咬了下嘴唇,泪眼朦胧中没能看到杨钰一闪而过的失落,“杨钰,你真让我寒心!”因为杨钰 喜欢她,所以小姐有心撮合,若不是看到他一心护着小姐,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心遗失在他身上!可杨钰刚刚的那番话,让她失望透顶,老爷从没有对不起他们兄弟二人,他有什么资格数落老爷的不是? 杨钰用力咬牙,他突然觉得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有些陌生,他知道玉禾自小便被卖进了丞相府,等级观念根深蒂固,但怎会连是非都不分?是她太过在乎苏卿卿,还是她觉得苏德阳和苏卿卿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他想要找的是陪携手走完余生的另一半,而非苏家的奴隶,没有自我,没有是非观!杨钰后退两步,突然笑了,他扭头望着墙角光秃秃的大树,一如他荒凉的心,什么都没有,“玉禾,如果有一天让你在我和苏卿卿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你选谁?” 这个问题他想过,却从来没有问出口,因为他觉得没必要,他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清璃院就是他们的家!可如今,清璃院没有了,他们之间的观点产生了分歧,若再不问出口,他怕自己也会失去自我,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玉禾猛地瞪大眼睛,她擦掉眼泪,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杨钰,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非要在你和小姐之间做 一个选择?”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不自觉攥紧指尖。 杨钰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白的指尖,有些不忍,但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十分重要!“告诉我答案,玉禾,我和苏卿卿,你选择谁?” 玉禾用力咬了下嘴唇,她瞪着眼前的男子,突然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他了。她缓步后退,指尖越攥越紧,忽而扬唇轻笑,笑出了晶莹的泪花,“如果非要在你和小姐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杨钰,我选小姐。” 心脏紧缩,疼痛的感觉猝不及防!杨钰紧紧闭上眼睛,虽然早有预料,但事实摆在面前,还是让他有些无法接受——原来不管自己在怎么努力,在她的心中,始终不及苏卿卿…… “是吗?我明白了。”是他太天真了。 玉禾停止背脊转身,“如果你以后还要问我这样的问题,杨钰,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话音刚落,眼泪再次顺着眼角滑落,她连忙微微抬起头,深怕被身后之人看到她的狼狈、她的脆弱。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杨钰望着她倔强的背影,苦笑开口:“好,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这个结局,他早就预料到了,在苏德阳死亡的那一天,他就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如鲠在喉!薛俞临的话只不过是在他胸口插了一根刺,如今,这跟刺终于连根没进,除了疼痛,寻不到任何踪迹。 玉禾浑身一僵,开口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哽咽,“那我先走了。”她大步离开,越走越快,最后拔腿落荒而逃。 压下心底的苦涩和落寞,杨钰转身,被陡然冒出来的两个人吓了一跳,苏卿卿和小岚不知在他身后的长廊下站了多久,一个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扑上来撕了他!杨钰动了动嘴唇,“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说苏德阳死有余辜的时候。”苏卿卿似笑非笑。 那岂不是全都听见了?杨钰懊恼地揉了揉额角,垂头丧气的坐在廊下,闭上眼睛不想说话。苏卿卿拍了拍怒气冲冲的小岚,“你去看看玉禾吧,别让她做傻事。还有,好好劝一劝她,让她别和自己过不去,如果她真的喜欢杨钰,千万不要在意我,那是她下半生的幸福,如果因为我毁了,我会难过一辈子的。” 小岚点头,转身欲走,苏卿卿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她回头,有些疑惑,“小姐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苏卿卿勾起浅淡的笑容,“告诉她,我很感动。” 小岚点头离开。 第二百九十七章 我和他是清白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杨钰轻轻笑了笑,几分苦涩,几分自嘲,几分无奈,“你感动了,而我成了被舍弃的那个人。” 苏卿卿默了默,她走到杨钰的身旁坐下,双手后撑,微微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是个出行的好天气。不知为何,她耳边突然回想起薛俞临的话,他说有时间带她去郊外骑马……如今,一切皆成空话,他何时回来成了最大的未知数,而她,是否愿意陪他出行也成了一个大问题。“明明是你舍弃的她,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微冷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意。杨钰怔了一下,他苦笑,原来苏卿卿也在怪他伤了玉禾的心,哪怕前尘往事通通忘记,她也如此在意玉禾,而他呢?在玉禾心里比不过苏卿卿,在苏卿卿心里亦比不过玉禾和小岚……他突然有一种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多余的感觉! 杨钰没有说话,苏卿卿侧头看了一眼,少年眼睫微垂,神情落寞,不知为何,她突然心有不忍。苏卿卿抿了下唇角,不甚高明的转移话题,“为何你会说我父亲死有余辜?你知道全部的真相?” “这还重要吗?”薛俞临苦笑,“一切都过去了,你又何必拘泥于过去,如此耿耿于怀呢?” “不,还没有过去,至少,作为当事人之一,我也有知情的权利吧?人人都说我父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而薛俞临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只有小岚和玉禾会当着我的面痛骂薛俞临的不是。”苏卿卿垂眸无声笑了笑,真是两个傻丫头,比她还要义愤填膺,仿佛被利用、被伤害的人是她们。苏卿卿扶住栏杆,云淡风轻道:“你是唯一一个她们口中的自己人,却站在了薛俞临那边,所以我想从你口中听到真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向,比如小岚和玉禾,天然站在她这一边,不管薛俞临做什么,在她们眼里都是惺惺作态,别有目的。而世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恶意,她实在没办法判断他们口中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所以杨钰,成了她最好的参考人选,既然是自己人,却没有盲目偏向她,证明他有自己的见解和想法,不会和小岚、玉禾一般,将一切过错都推到薛俞临的身上。也不用担心他会为了帮薛俞临而 编一些谎话骗她,如果他真的和薛俞临一伙,就不会被薛俞临关在地牢这么久了。 “我没有站在薛俞临那边。”杨钰有些头痛的扶额,如果是以前的苏卿卿,一定明白他的感受。杨钰抬眸,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苏卿卿,“我只能说,如果我是薛俞临,我也会这么做,不顾一切也要复仇。”仇恨,能压垮一个人所有的意志力,也能让人强撑着一口气忍辱负重,所以他的哥哥才会抛下所有瞒着他独自前往醴泉山找刘非报仇!那是压在他们兄弟二人心中十几年的仇恨,他清楚的记得十年前,哥哥听闻刘非死时的茫然和绝望,那是失去了依托,他的坚持变成了一场空后的崩溃!所以当哥哥得知刘非没有死的时候,才会一声不吭决绝的离开吧? 杨钰死死闭上眼睛,遮住眸中翻涌的痛楚——哥哥一直没有回来,是不是意味着他早就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所以才不告而别?杨钰根本不相信哥哥已经死了,可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叫嚣着哥哥已经死了,死在薛俞临和刘非的手上! 这让他无所适从。 扶住 栏杆的手陡然一僵,苏卿卿眼睫轻轻颤了颤,“所以,薛俞临所言都是真的?我爹爹陷害忠良,致使数万将士战死沙场,而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凯旋而归的他父亲,却被我爹爹冠上了通敌**的罪名,最后满门抄斩,除了被高阳长公主救下的薛俞临,全家无一活口?” “皇上下令彻查此案,查出来的结果和你所言无二。” 苏卿卿一怔,她松开扶手,目光缓缓落在虚空之处,“所以你才说我爹爹死有余辜?” 杨钰沉默了几秒,“虽然这么说对不起大小姐,也对不起待我们兄弟二人恩重如山的苏德阳,但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谎话,不管站在哪个立场,我都觉得苏德阳错了,大错特错。” 只是错了吗?苏卿卿垂眸,心底有些乱,虽然杨钰没有明说,但他的话不过是另一种委婉的说法,归根结底,还是那四个字——死有余辜。看来薛俞临告诉她的都是实话,只是,她没办法像杨钰一样骂父亲死有余辜,更没办法像百姓一样对他恨之入骨……那是她的父亲啊,梦里笑着喊她“卿卿”的父亲,比任何人都要在意她的 父亲!她有什么资格对他恶语相向? 但她明白,父亲确实错了…… 一颗心仿佛掉进了油锅里,苏卿卿备受煎熬,她捂住胸口,脸色白了几分,她苦笑,“既然你觉得我爹爹错得离谱,为何还要跟我们回来?因为玉禾?” 杨钰摇头,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闪过一丝失落和痛楚,“不是,虽然我认为苏德阳做错了,但我从没有否定过他的全部。他是一位好父亲,也是我们兄弟二人的恩人,恩人之托,岂能置之不理?”他顿了顿,像往常一般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抚摸苏卿卿的头顶,却在触及到她微微有些不自在的目光时慢慢收回手,开口的声音很轻很轻,“何况,我早就把你当成了亲妹妹,我自然要护你一生平安。”相信这也是哥哥唯一放心不下的,所以哥哥才将他留下吧?如果他们都走了,谁来保护苏卿卿呢? 苏卿卿有些意外,完全没料到他的回答,她以为他杨钰所以和他们一起回来不过是为了玉禾。但是——她蹙眉,“既然如此,你为何非要玉禾在我和你之间选一个?虽然她是我的丫鬟,但我和她是清白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恶作剧 杨钰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用力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我什么时候怀疑你和玉禾之间不清白了?” “如果不是,你为何非要逼她做一个选择?”苏卿卿有些不解的咬了下指甲,她歪着头,看起来十分困惑,“我只在话本子里见过男主人公逼迫心爱之人在他和另一个爱慕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那场面,”苏卿卿啧啧两声,有些激动,“花火四溅,硝烟味十足。”如果另一个爱慕者在场,那场面就更加好玩了,她恨不得摇旗呐喊,快上啊,打起来,赢的人娶心爱之人,输的人诅咒发誓再也不出现在他们面前。 但她和杨钰性别不同,喜欢的人不同,怎么会被迫从中做一个选择呢?苏卿卿不理解杨钰的脑回路,她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杨钰恨铁不成钢一般用力点了下她的额头,“我有时候真恨不得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苏卿卿:“……”他是属蛔虫的吗? 杨钰侧身半靠在廊柱上,他曲起一条腿,随意笑了笑,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浑身却透着淡淡的哀伤,“我让她在你我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其实和你无 关,我只是想要看看,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苏卿卿“哦”了一声,突然有些好奇,她挪过去一些,凑近杨钰的脑袋,“那我和玉禾,你选哪一个?” 杨钰哭笑不得,他用力揉了揉苏卿卿的头发,“这还用说吗?我当然选择她啊,你脾气又坏,又任性,还总是自以为是,时常惹我生气,我为什么要选你。” 苏卿卿鼓起腮帮子,气得大声“哼”了一声,她双手环胸,别过头不看他,“亏你还好意思说把我当成了亲妹妹,要护我一生平安。” “我选择她又没说不要你。”杨钰有些无奈。苏卿卿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想起清晨和小岚打听杨钰时她提到的一个人——杨清,和杨钰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小岚说他们二人感情非常要好,经常形影不离,但两个月前杨清不知为何独自外出办事,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苏卿卿捏了捏下巴,再次凑近杨钰,她眨巴眨巴大眼睛,“那——如果让你在玉禾和你哥哥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你选谁?” 杨钰呼吸一窒,猛然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苏卿卿,琉璃般通透的大眼睛闪烁着好奇,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咬了下唇角,隐隐有铁锈的 味道在唇齿间蔓延,盖住了心底的苦涩和一瞬间泛滥的酸楚,“我……”刚吐出一个字,他就僵硬地顿住了,杨钰狼狈地别开头,指尖微凉,“我选我哥哥。” “唉?”苏卿卿惊讶的轻呼一声,“为什么?” “因为他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杨钰直直望进苏卿卿的眼睛里,悲伤得仿佛快要哭出来了,他说:“苏卿卿,他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如果连我也不要他了,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杨清放心不下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苏卿卿。可苏卿卿将前尘往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唯一在乎杨清的人,就只剩下他这个亲弟弟了。 苏卿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因为你哥哥只剩下你了,他需要你,所以你在他们之间选择了你哥哥。可我也需要玉禾,为何她选择我,你就要和她到此为止呢?” “你不懂,这不一样。” 苏卿卿疑惑的蹙眉,还是不明白,她凑近一些,用指尖嘟了嘟杨钰的肩膀,“哪里不一样?”杨钰拍掉她作乱的指尖,忽然伸手捏住苏卿卿的鼻子用力一拽,她惊呼一声,捂住自己的鼻子哀嚎,“你有毛病啊?不想说就不说嘛,拽我做什么?很疼的好不好?” 杨钰失笑,他摇摇头,不理会她的抱怨,直接躺在微凉的木质地板上。阳光洒在脸上,他闭了闭眼睛,伸手挡住阳光,说道:“我和她之间的问题,不止这一个,我不是因为她选择你才决定到此为止,而是因为观念不同。” “观念?”苏卿卿揉鼻子的手一顿,她扬眉,“因为你觉得我爹爹死有余辜,而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薛俞临的错?” 杨钰沉默了几秒,“是。” 苏卿卿闻言,不屑的嗤笑一声,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裙,然后居高临下看着仰躺在长廊上看天空的少年,她用脚尖踢了下少年的腿,“唉,我突然发现,你们真幼稚。” 杨钰:“……”论幼稚,苏卿卿排第二,谁敢排第一? 仿佛听出他心里的吐槽,苏卿卿又踢了他一脚,这次加重了力道,痛得杨钰龇牙咧嘴,隽秀的面孔微微扭曲,他抱着小腿痛苦的蜷缩成一团,苏卿卿不屑的“嘁”了一声,“别装了,我又没有用力。” 杨钰没有说话,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冷汗直冒,看上去十分痛苦。 不是吧?真有这么疼?苏卿卿有些慌了,她明明只加重了一点点力道,怎么可能怎么痛?她惊慌失措的蹲下身,“喂,杨 钰,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冷汗涔涔的少年勉强睁开眼睛,“我没事……”声音低落,气息不稳。苏卿卿彻底慌了,“杨钰,你别吓我啊,你到底怎么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 话音未落,蜷缩成一团的少年突然蹿了起来,苏卿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少年指着她哈哈大笑,“苏卿卿,你又上当了,哈哈哈哈……” 苏卿卿怔怔望着他朝气蓬勃的笑脸,眸中渐渐迷蒙着一层水雾,她攥紧指尖,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哈哈大笑的少年顿时慌了,他连忙蹲下身,“我、苏卿卿,我——” 独自垂泪的少女忽而勾起狡黠的笑容,她伸手用力一推,少年跌坐在长廊上。苏卿卿转身跨坐在他的身侧,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他的右腿,快速将裤子撩了下去,然后——在杨钰惊慌失措的大吼声中,一抹刺眼的颜色猝不及防撞入她的眸底——“不要看!” 少年的小腿血肉模糊,鲜血淋漓,还有腐烂和流脓,看上去有些恐怖。 苏卿卿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她闭了闭眼睛,“伤得如此严重,为何不说?” 第二百九十九章 受伤 杨钰的心一软,他坐起来,第一时间从苏卿卿的**中解救出自己的腿,他把裤子放下来,笑道:“我习惯了,不过一些皮肉伤,过几日就会好,你不必放在心上。” 苏卿卿想要睁开眼睛狠狠瞪他一眼,但她心里有些发怵,怕看到血的颜色,她气得直磨牙,“那也不行,身为我的侍卫,怎能身上带着伤?万一有人行刺我,你该如何护我周全?” 杨钰失笑,“不过一些小伤,我今日不照样带你离开将军府了吗?” “不过一些小伤?那你刚刚还疼得像快要死了一样!” 杨钰没有说话,他上上下下打量苏卿卿,见她虽有点僵硬,但脸上的神情生动活泼,他不由得捏住下巴,有些惊讶,“苏卿卿,你不害怕血了吗?”虽然仍有些反应,但她这次居然没吃糖就能喋喋不休地怼了他这么久。 苏卿卿的脸立马耷拉下来,“当然怕啊,一看见就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好像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所以我才闭着眼睛啊。对了,我以前也像现在这样一看到血就浑身直打哆嗦吗?” 杨钰:“很久以前没有。” 苏卿卿长长“哦”了一声,很久以前没有, 也就是说她恐血的毛病是后来才出现的,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呢?莫非和薛俞临有关?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额头上突然重重挨了一下,她哎呦一声,睁开眼睛,俊郎的少年正含笑望着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叫你都没听见。” 苏卿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她与杨钰竟亲近了不少,不是和三皇子一般从陌生到熟悉磨合了好几天后的熟稔,而是不知不觉中就亲近起来,可以肆无忌惮的嬉笑打闹。“我在想,我们以前的关系一定很好。” “胡说,一点都不好。”杨钰撇了撇嘴,他可不想承认那段被苏卿卿压迫的不堪回首的日子里,他和苏卿卿的关系很好! 苏卿卿眯着眼睛笑,琥珀色的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熠熠生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所以我更加坚信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好了。” 杨钰:“……”所以这个问题的设立根本毫无意义呗?不管他怎么回答,苏卿卿都会默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 苏卿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既然关系很好,那作为朋友,我不得不劝你一句,和玉禾和好 吧。你说你们观念不同,仅仅因为几句话就能判断你们观念不同,然后把过去种种全盘否定?就算真的观念不同好了,可你现在只是发现了问题,并没有解决,你压根没有试着和玉禾沟通,你怎么知道她的观念没办法与你谋和?发现观念不同就放弃,你是找陪你度过余生的伴侣,还是找另一个自己?”苏卿卿可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和自己观念一模一样的人,如果有,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争吵,这么多的怨偶了。只有彼此沟通磨合,指出问题的关键相互改正,才有可能携手走完一生,否则再多的感情,也会被接二连三的争执消磨殆尽。 杨钰沉默,他承认苏卿卿说得有理,他何尝不想和玉禾沟通解释?只是她太过在乎苏卿卿,以至于将他们之间的感情排在了第二位,一旦他想提及自己的观念,她不是失望落泪,就是指责他的不是……说实话,他有些怕,怕玉禾知道他想要隐瞒的真相时,他们之间连最后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到此为止”不过是一时的口不择言,他却已经失去了重提此事的勇气! 苏卿卿见他一脸颓败,她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 解,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他们二人明明互相喜欢,为何如此纠结?想到方才杨钰说的话——“因为他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既然大家在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关系理应很好才对,为何杨钰会说他哥哥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莫非发生了什么导致大家决裂了?可是小岚提起他哥哥时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苏卿卿凝眉,有些懵,她拍了拍杨钰,试探着开口:“莫非和你哥哥有关?” 杨钰瞳孔一缩,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苏卿卿知道自己猜对了,但还是想不明白,他哥哥的事为何会影响到他和玉禾的关系,甚至逼得杨钰让玉禾做出二选一这种愚蠢的决定……莫非,还牵扯到了她?苏卿卿咬住拇指指甲,她绞尽脑汁,想要将一切串联起来,但缺了情报始终不能如愿,想的脑筋都快打结了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苏卿卿索性不想了,她爽朗一笑,“不管如何,两个人想要一直走下去,最重要的是宽容和坦诚,你不妨和她开诚布公,如果她是因为我的关系而迁怒于你们,你大可以告诉我,让我去劝劝她。”说着,苏卿卿伸手抚摸自己的嘴唇 ,有些自豪和得意,“我对自己的口才还是很有自信的。” 杨钰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你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如果他和玉禾之间横亘着苏德阳的死亡呢?如果苏卿卿所遭遇的苦难也有他的“一臂之力”呢?靠苏卿卿劝解,就能让玉禾毫无芥蒂的接受他?杨钰一点自信都没有。 “哎呀,别管我想得简不简单,你就说你去不去?你不去的话我可自己去了啊?” “你去干什么?” 苏卿卿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一字一顿道:“去把玉禾嫁给别人啊,反正我是她的小姐,有权处置她的婚事!”她冷哼一声,起身就要往外走,杨钰心里一惊,连忙拉住她的手腕,“你等下!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苏卿卿满意地勾起唇角,“这才像话嘛,快去——”她用力推了他一把,对着他的背影笑着挥手,“一定要和好如初啊,否则我就把她嫁给别人!”杨钰脚步一个踉跄,他磨牙,算你厉害,他忍! “呀,说起来我已经不是丞相千金了,能为玉禾挑的人只剩下歪瓜裂枣了……”苏卿卿还在喋喋不休,杨钰烦躁地摇了摇头,他捂住耳朵,大步朝外走去。 第三百章 商队 城外,军队的驻扎的地方,薛俞临翻身下马,他快速走进帐篷里,三名校尉弯腰行礼,薛俞临连忙扶起,“诸位不必多礼,快和我说说情况如何?” 他带着三名校尉入座,其中一名校尉取出一份地图,他摊开放在桌子上,正准备说话,薛俞临忽然伸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他转头对帐篷外扬声喊道:“致远哥,花舫,你们进来。” 三名校尉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薛致远和花舫先后走了进来,三人着实惊讶了一把,没想到还有人和薛将军长得如此之像!薛俞临拍了拍他旁边的空位,“坐,我们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薛致远蹙眉,“这,会不会有些不妥?”他和花舫只是跟在薛俞临身边的人,无官职,无职务,参与这种秘密会谈,实在说不过去。 花舫才不管那些呢,大摇大摆走过去,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自斟自饮,还不忘朝薛致远眨了下眼睛,“快过来坐呀。” 一直没有说话的校尉们其中一人沉不住气了,他起身拱手,开口的声音有些冷,“薛将军,此事恐怕不妥,这次出征实乃重中之重,知之者甚少,只因万万不可 马虎。若是大军出行的路线不小心被有心之人泄露出去,我等万死难辞其咎!” 另一个校尉也站了起来,拱手劝道:“赵校尉言之有理啊。薛将军,此事事关国本,天下民生大计——” 薛俞临出声打断他的话:“周校尉放心,他们二人皆是我的心腹。” 周校尉看了一眼稚嫩的花舫,又看了一眼稳重的薛致远,他叹口气,坐了下来。既然薛俞临都这么说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开始站起来的赵校尉也坐了回去,薛致远却站在原地没有动,“薛将军,属下还是出去吧,你需要属下做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薛俞临这两天对他过分亲昵的态度,似有若无的提拔,都让他毛骨悚然,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薛俞临踢开椅子起来,他走到哥哥的面前,不由分说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桌前,按着他坐下,薛俞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让你坐你就坐,出了事自然有我担着,再说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做到?做到什么?薛致远蹙眉,更加疑惑不安了。 薛俞临坐回原位,示意校尉们开始讲解。赵校尉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将指尖挪到地图的最上方, “这是我们的目的地。”薛俞临不耐烦的摆手,“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你就告诉我们,宁泽远宁叔叔率领的商队走的是哪条路?现在走到哪里了?其他的商队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宁泽远一开始死活不愿意再次带兵打仗,薛俞临亲自登门请求,两人喝了一晚上的酒,他这才答应帮这个忙。原本薛俞临也不想麻烦宁叔叔,但他实在缺少可靠的帮手,只好厚着脸皮求他帮忙。 为了神不知鬼不觉抵达前线,军队乔装打扮成商队,但人数众多,为了避免引起魏国的注意,薛俞临将军队分为十支商队,分别走不同的路前往边疆集合。宁泽远和其他四队已于前天秘密出行,剩余五队今日出行。 赵校尉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炭笔,他在地图上沿着道路画出一条线,“这是宁副将行走的路线,昨天下午收到****,走到冀州了,按他们的速度,现在应该在这里。”他在冀州不远处的城市点了点。 薛俞临仔细看了下他们的路线,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一路上都有城镇,随时可以补给,所以宁泽远的商队多带武器。 赵校尉又在地图上画出五条线,分别标上带队队长的名字,其中 一条写得是顾子湛和顾子羽,薛俞临有些吃惊,“子湛把顾子羽也带过去了?”赵校尉等人并不知道顾子羽是个女人,被他惊讶的口气弄得莫名其妙,“有何不妥吗?” “没有,不过有些好奇,他们兄弟二人,关系还真是好啊。”他说到关系二字时忍不住加重音调,不明所以的赵校尉一本正经的点头,“是啊,子羽兄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年纪也还小,没想到居然有勇气上战场。还好他兄长对他极好,想来会照顾一二。”花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险些被茶呛到。顾子羽哪里需要人照顾啊,易容术用得出神入化,武功虽说不上多高,但保护自己也绝对够用,再说了,子湛哥带她上前线,还真能同意让她上战场不成? 薛致远轻轻拍打花舫的后背,一脸无奈。这对夫妻,自从成婚后是愈发腻歪了,不管去哪,总是出双入对。本来他们婚后外出旅游,结果被薛俞临强制要求回来,薛致远想到风尘仆仆的二人出现在将军府时怨念的表情,他就有些想笑。 三个校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脑袋问号。 薛俞临接过地图,地图上的五条线分别向不同的城市出发,最后在目的地集合,其中 一直商队走了水路,逆流沿着水路一直北上,所以这支商队应该会比其他队伍晚到几天,“郭副将的队伍带了什么?” 周校尉:“带了大部分粮草。” 薛俞临蹙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应该是最后一个到的,为何要押运粮草?” 怕他生气,周校尉连忙回答道:“薛将军放心,除了这一队,其他队各带了一部分粮草,即使碰到劫匪,为了保全兵力,可直接弃粮草人先行。不过商队人多势众,劫匪未必敢来劫持。这不过是我等商量出来的万全之策。” 薛俞临仔细想了下他们的方案,“也就是说,不必等水路这一支商队,我们的粮草可以暂时支撑几日,可以直接打魏国一个措手不及?”周校尉笑着点头,不忘拍薛俞临的马屁,“正是,薛将军英明神武,智计无双,我等还没说,你就猜出来了。” 薛俞临尴尬的咳嗽一声,“不说这个了,赵校尉,你把我们接下来的路线画出来,我来分配一下队伍。” 赵校尉应了一声,埋头研究地图。薛俞临环视一圈,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现在只剩下这一屋子的人,他站起身,看向薛致远,笑道:“致远哥,你单独带一支队伍。” 第三百零一章 对不起 所有人大吃一惊。 “我?”薛致远皱眉,“这不妥吧?属下没有经验。”他做了十几年薛俞临的影子,从未带过兵,怎么可能一上来就带一支上千人的队伍?这对他而言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我相信你可以。”薛俞临捏住他的肩膀,郑重其事道:“我父亲说了,比起我,你更像是他的儿子,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薛致远眸色微动,“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小时候也好,长大也好,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早就刻在了你的脑海里,我相信这件事对你而言轻而易举。”这只是第一步,慢慢的,他还要把整个战场都交给薛致远,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办法完成,他如何能放心? 薛致远咬牙,有些心动,这么多年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上战场消灭敌军、一展宏图,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他除了激动,还有些难以置信。他抬眸看向薛俞临信赖的目光,恭敬的跪下,“属下领命。” 薛俞临抿唇轻笑,弯腰扶起他,“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是。”薛致远郑重点头。薛俞临扭头看向剩下的人,“花舫,你和周校尉带一支队伍,周校尉武功不如你,但头脑 、经验皆在你之上,一路上多向他学习学习。” 花舫兴高采烈的点头,“嗯嗯,保证不辱使命。”他笑眯眯的看向周校尉,起身拱手行礼,“还望周校尉多多指点。” “折煞微臣了。”周校尉连忙起身还了一礼。 “剩下的赵校尉、张校尉和我各带一支队伍,我选路程最短的路线,你们随意,选好了即刻出发!” “是!” 赵校尉很快画出五条路线,他在最短的那条路线上标了薛俞临的名字,其余四队分别挑选了自己的路标上。赵校尉从抽屉里取出四张地图,分别在上面画出路线,然后发给对应的队长手上。最后,他把最开始的地图递给薛俞临,“你是将军,这张地图画有每支队伍的路线,收到****时你就能看到大家走到了哪里。” 薛俞临点头,小心翼翼的将地图放进怀里。他们离开帐篷,乔装打扮后军队早已分成五个队伍等候多时了,每个队伍都有押运货物的马车,有的是御寒的衣物,有的是食物,有的是药品……各自挑选了一支队伍,薛俞临翻身上马,他握拳举起手,“兄弟们,出发!” 五支商队朝不同的方向浩浩汤汤离去。 …… 城内,房间里,杨钰和 玉禾面对面坐着,一个狼狈的挠了挠后脑勺,一个低垂着脑袋,眼睫轻颤,漂亮的眸中挂着一抹潮湿。 “玉禾,对不起,我错了……” 从进屋到现在,杨钰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玉禾攥紧指尖,没有说话。 一室安静,杨钰闭了闭眼睛,他长长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他睁开眼睛,握住玉禾的手。玉禾指尖一颤,剧烈挣扎起来,杨钰连忙加重力道,“玉禾,你先听我说——”因为紧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玉禾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她安静下来,却没有抬头看他。杨钰不免有些挫败,他苦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将椅子挪到她身边,玉禾身上特有的甜甜的味道钻进鼻子里,他声音很轻很轻的开口,带着决绝的意味,“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但我说出口后,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刚刚我才口不择言,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也或许,是不得已的决定。 玉禾的身体明显一僵,她咬住下嘴唇,“那你为何还要告诉我?” “苏卿卿说,两个人想要长久走下去,最重要的是宽容和坦诚。即使我现在不说, 总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与其到时痛苦,不如现在将一切说开。所以,”杨钰顿了顿,声音多了一丝笑意和无奈,“我要将一切都告诉你。” 玉禾慌忙抬起头,触及到他温柔悲伤的视线,她心里乱成一团,慌促移开目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在心底蔓延。 杨钰握紧她微凉的手,不知道是给她安慰,还是给自己勇气,“我哥哥两个月前突然不告而别,离开了丞相府,苏卿卿说他有事外出,你还记得吗?” 玉禾脑子乱糟糟的,她下意识点头,她自然记得,那天她轮休,回家看望弟弟,结果一回来,杨清就不在了。 “其实,他不是外出办事,而是找杀害我们全家的仇人报仇。” 玉禾霍然抬眸,她瞪大眼睛,“你们的仇人,不是早就死了吗?”杨钰点头,随即又轻轻摇头,他苦笑一声,半靠在椅子上,“我们一直以为苏德阳为我们报了仇,所以才一直留在将军府,就是为了报答他。可是那天,我哥哥收到一封信,一封交给苏卿卿的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我们杀父仇人的消息!他还活着,瞒着全天下人活得好好的!”杨钰的双眸泛起一丝猩红,他不自觉攥紧指尖——玉禾的 手被攥得有些疼,更疼的,却是她的心,她用另一只手覆盖在杨钰的手背上,无声安慰他。 杨钰怔了一下,瞬间回神,他轻轻笑了笑,“谢谢。”说完,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了几秒钟后继续说道:“哥哥因为怕我陪他一起去,所以只和苏卿卿一人道别,并拜托她打掩护。”这一点,苏卿卿确实做得很好,直到她找不到信,丞相府闹鬼,她直觉不妙,去找李勇后,他才知道这件事。 “杀害我们全家的仇人,”杨钰用力抿了下唇角,他直直望进玉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不闪不避,“叫刘非。” “刘非?”玉禾手一抖,她蹭的一下站起身,只觉得浑身血液凝结,从头冷到脚。她知道这个名字,苏德阳死后,整个京城几乎笼罩在了乌云里,寒风肆虐,大雪纷飞,皇上下令彻查十年前的案件,多少人胆战心惊,深怕殃及池鱼,又有多少人心怀侥幸,觉得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他们找不到证据!谁料,薛俞临推出两个人证,一个是万念俱灰的丞相府管家——季棠,另一个,就是杨钰口中的刘非,二人当庭对质,对当年的事供认不讳,又有其他物证作为佐证,十年前的冤案这才水落石出。 第三百零二章 弥补 刘非,居然是杨清和杨钰的仇人?如果杨清离开丞相府是为了找刘非报仇,那刘非又为何会落到薛俞临的手里? 玉禾摇头,眼泪夺眶而出,她含泪微笑,“杨钰,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如果你开玩笑就是为了求得我的原谅,那我原谅你了,你可以——” “玉禾!”杨钰用力握住她的手,心痛到无法呼吸,仿佛心脏被猛兽尖利的爪子狠狠撕扯,血肉模糊,一片狼藉,疼得他喘不过气。“我知道你一时间无法接受,刚知道这件事时我也无法接受。”这对他而言仿佛是个天大的笑话,刘非的出现,导致了苏德阳的死亡,名声的破灭,导致苏卿卿一夜间失去了所有,成为了人人唾弃的奸臣的女儿。而刘非的出现,却和他哥哥有关……“记得我刚刚说的那封信吗?那是一个诱饵,也是一个陷阱,针对的目标,是我和哥哥。因为刘非在江湖摸滚打爬数十载,凭薛俞临的本事,想要抓到他简直难如登天。” “所以,错的人是薛俞临吗?” 杨钰沉默,时间真是讽刺,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相同的问题,被质问的人却变成了他……杨钰垂下眼睫,“我不知道,”他松开玉禾 的手,用力捂住酸涩发疼的眼睛,“我不知道,玉禾,我只知道,如果时光倒流,我还会选择杀了刘非为全家报仇,而我哥哥亦是如此!”这是一个明知有问题却不得不跳下去的陷阱,因为仇恨一旦冲出枷锁,便再也压制不下去了。 所以,作为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杨钰,可以理解薛俞临的做法,却无法原谅他的手段! 玉禾泣不成声,眼泪不受控制的拼命往下掉,“杨钰,你告诉我这件事,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哥哥是薛俞临的帮凶,所以我上午不应该把一切过错都推到薛俞临的身上,对吗?” “不是!”杨钰摇头,他手足无措的站起来,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不是这样的,玉禾,我只是想说,薛俞临和我们一样,面对血海深仇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苏德阳害得他全家被判满门抄斩,背负着骂名死不瞑目,他报仇错了吗?刘非屠戮我全族,老弱妇孺无一幸免,我们报仇错了吗?” 玉禾挥开他的手,她摇着头连连后退,“那小姐呢?她错了吗?她可曾做过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 眸中划过一丝痛楚,杨钰用力闭了闭眼睛,他就知道,一旦涉及苏卿卿,玉禾根本 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没错,她也没做任何对不起我们的事。玉禾,刘非一事,我不认为哥哥做错了,我们背负着多少人的性命你知道吗?”杨钰的眼眶红到有些吓人,他死死攥住指尖,看上去既脆弱又无助,“我们知道刘非还活着却无动于衷,那我们岂不是枉为人子?和冷血无情的畜生有何区别?所以玉禾,我不认为哥哥选择报仇做错了,我们只是……”他顿了顿,狼狈地偏开头,“我们只是对不起苏卿卿……” 在刘非出现在朝堂之上时,他就知道,他们对不起苏卿卿,尽管是被薛俞临利用,但他们终究做了推手,加速苏德阳的死亡……如果再晚几天,说不定一切都不一样了!可这个世上,又哪来这么多如果? 胸口的位置很疼很疼,那是对苏卿卿的愧疚、心疼,对玉禾的无奈和绝望…… 他们在清璃院中说的话,终究全部落空了。 玉禾缓缓蹲下身,她紧紧抱住自己,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她绝望地大喊:“所以,对小姐而言,你们和薛俞临有何不同?一个主动利用,一个被利用,却都伤她至深!” 杨钰呼吸一窒,喉咙仿佛堵了一团棉花 ,他缓步走到玉禾的身前,蹲下身抱住泣不成声的少女,“玉禾,你能原谅我们吗?” 玉禾在他温暖的怀里摇头,“我暂时没办法,杨钰,我暂时没办法说我不介意,至少,在小姐想起一切并心无芥蒂时,我才能坦然面对你。” 心脏紧缩,将期待和奢望彻底碾压成了齑粉,杨钰的眼眶又红了几分,隐隐有明光闪烁,“好,我明白了。但玉禾,至少不要讨厌我们好吗?” 房间里只有玉禾的抽泣声,随着时间的推移,杨钰的心一点一点跌入谷底,他苦笑着松开手,“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他缓缓起身,失魂落魄的朝外走去…… 推开大门,正准备跨出房间时,身后的少女忽然轻声道:“好,我答应你。” 杨钰心口一酸,他蓦然回首,少女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他无声笑了笑,合上门离开。 …… 苏卿卿卧房外,两个少女一人拎一把锤头抡得虎虎生风,杨钰调整好心情,笑着走过去,“你们在做什么?” 小岚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苏卿卿笑道:“看不出来吗?我们在做秋千啊,我总觉得院子里缺一架秋 千。”杨钰默了默,因为清璃院里有一架秋千吗?他伸手接过苏卿卿手里的锤头,苏卿卿疑惑地抬起头,杨钰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温柔:“我帮你做吧。” 苏卿卿浑身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她用力搓了搓手臂,“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好不好?我觉得好恶心。” 杨钰:“……”他深吸一口气,不生气,不生气!“我想对你好一些不可以吗?” 苏卿卿脸色一变,她立马向后一跳,双手横在胸前,比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防御手势,一脸如临大敌的瞪着他,“我警告你啊,别想打我的主意,我卖艺不**!” 杨钰:“……”他用力磨牙,扭头一锤头敲了下去!他真蠢,苏卿卿这个神经大条的女子,对她再温柔也是对牛弹琴!反正他早就决定守护她一辈子了,就当弥补吧…… 三个人齐心协力,很快就把秋千做好了,苏卿卿兴高采烈的坐上去试了试,小岚见她开心,心情也好了起来,“忙了这么久,小姐你一定渴了吧?我去端茶。”她一蹦一跳的跑进房间里,苏卿卿笑着摇摇头,点起脚尖用力荡了出去——杨钰双手环胸依靠在柱子上,心情也好了许多。 第三百零三章 废黜太子 皇宫,勤政殿内,皇上挥手让众人都退下,只余他和太子、三皇子父子三人,不同于皇上的愤怒,三皇子的漫不经心,太子两股战战,冷汗直冒。 皇上高坐于首,看着堂下的两个儿子,他冷笑,“太子,朕着实好奇,究竟是何人告诉你薛将军出征的时间?” “父皇!”太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皇上,“这……这件事是其他人告诉儿臣的,儿臣以为所有人都知道啊,请父皇明查!” “明查?”皇上冷哼一声,他随手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扔了下去,砚台险险避开太子的头砸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掉在地上滴溜溜滚了一圈,最后停在大殿一角。太子脸色极其难看,三皇子瞥了他一眼,垂眸跪下,“父皇,儿臣认为皇兄定有难言之隐,说不定其中有不为人知的误会呢?或许是让人陷害皇兄也说不定。儿臣求父**开一面。” “老三!”皇上怒目而视,“你到现在还在为他求情?” “父皇,他是儿臣的兄长啊,您不是自幼就教导儿臣要兄友弟恭吗?所以儿臣为兄长说话不是应该的吗?”三皇子一脸认真的抬眸仰望皇上,眸中皆是慕儒之情。 太子恨得咬牙切齿,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若非三皇子,他又怎么会被关禁闭,落得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皇上叹口气,“你倒是好心,但你看看他,你觉得他领情吗?啊?”他摇摇头,看着愤愤不平的太子在他出声后一瞬间萎靡不振的气势,只觉得心口又气又疼,“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长子?成天除了觊觎朕的皇位你还能做点什么?” 太子惊慌失措的磕头,“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哪敢觊觎父皇的皇位,就是借给儿臣一百个熊心豹子胆,儿臣也不敢啊。” “你不敢?朕看就没有你不敢的!”皇上拍案而起,他指着抖如筛糠的太子越说越气,“你说你是冤枉的?那好,你告诉朕,你为何知道薛将军出征的具体时间?谁告诉你的!啊?” “这……儿臣……”太子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圆谎。 “你怎么不说了?”皇上冷笑,他绕过桌子走下来,停在太子的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俯跪于地的儿子,怒道:“因为你说不出来!今日没有上朝的人只有你和老三两个,老三吊儿郎当,只当出征时间和以往没有不同,那你呢?为何没有上朝 ?满朝文武百官,文官直到今日才知道薛将军要远行,连他要出征打魏国都不知道。而武将只知道薛将军今日出发,不知具体时间。朕只将具体时间告知后宫妃嫔,并警告她们除非有人来问,否则不得多嘴。太子,你告诉朕,你问了何人?又为何要问?” 原来问题的关键在这里!太子小心翼翼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指尖冰凉,冻得他有些难受。怪不得容妃支支吾吾不肯告诉他,他还以为容妃获得恩宠后不将他放在眼里,原来不是这样啊……是他太心急了,没有细问容妃为何难以开口,只一心想着问出薛俞临出征的具体时间,好做好准备讨父皇的开心。 太子无话可说,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皇上静静看了太子一眼,他嘲弄地勾起唇角,这就是他的儿子!他疲惫的后退两步,不经意间看到三皇子疑惑的神情,似乎再问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隐瞒。 是啊,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隐瞒呢?他设下此局,不过是为了看看谁在觊觎他的皇位,谁在对薛俞临示好。他本以为老三和太子一样,对薛俞临的兵权势在必得,可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有意和薛俞临示好的人居然 是得罪过薛俞临的太子,而老三不知是没有将薛俞临放在眼里,还是真的对皇位没有丝毫二心,直到快出发了他才来。 太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格外看重,自幼养在身边长大,比别的皇子情分更深。可就是这个最看重的儿子,屡屡伤他的心! 皇上闭了闭眼睛,“来人,拟旨:太子无德,利欲熏心,竟欲结党营私,犯朕大忌!从今日起,废黜太子身份,搬出东宫。” 太子和三皇子陡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太子愣了两秒钟后跪着爬到皇上的脚边,死死抱着他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你饶了儿臣这一次好不好?” 三皇子心中惊讶,不知父皇今日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还以为父皇会和平常一样,只不痛不痒的骂几句。看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太子的所作所为终究失去了父皇的宠爱。他心里得意,面上却露出悲痛的神情,他磕头为太子求饶,“父皇,您就饶了皇兄这一次吧。” 皇上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只觉得两个儿子的声音吵得他头痛。他一脚踢开太子,面无表情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老三,你再为他 求情,朕脸你一起罚!听懂了就都出去!” 三皇子张了张嘴巴,最终将话咽了回去,他低低应了一声“是”,弯腰磕了一个头,然后静静起身离开。太子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他仍然没办法相信皇上竟真的废黜了他的太子身份! 皇上见他还不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脾气蹭的一下又上来了,“你还不走?想让朕派人把你扔出去吗?”太子连滚带爬出了勤政殿,不远处,三皇子站在阳光下,怜悯地看着他,狭长的凤眸中却盈满了笑意,他说:“皇兄,父皇只是太过生气才会一时冲动废黜了你的身份,等他冷静下来,一定会收回旨意。” 三皇子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说得情真意切。诚然,他心里确实这么想,方才在殿中时他还觉得父皇是因为心寒才会废黜太子,但如果真对太子寒了心,为何要让所有人都下去,独留他们父子三人呢?很明显,他虽然生气,但对太子仍然有感情。 太子心头火气,他一把拽住三皇子的衣领,“你别假惺惺的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幸灾乐祸吗?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说完,他甩袖离开。 三皇子摇摇头,无奈叹气。 第三百零四章 苦恼 苏卿卿、杨钰、小岚和玉禾四个人围成一圈,看着正中间的银锭子愁眉不展,苏卿卿捏了捏下巴,“要不然我们出去找份工作吧,我们有手有脚,怎么可能会被饿死。”她溜出将军府时就有自力更生的觉悟,只不过怕被薛俞临发现行踪,所以一直窝在府邸不敢出门。如今他已出征,她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抓回去了。 “不行!”小岚第一个出声反驳,“小姐,你就在府中,赚钱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玉禾点头附和,“对啊,我可以做些点心卖,还可以去酒楼做厨师。小岚会织衣服,可以去裁缝店帮忙,杨钰——”她抬起头,触及到杨钰殷切的目光时她慌忙垂下头,声音低了几分,“他就留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吧。” 苏卿卿看一眼玉禾,又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杨钰若有所思,自从那**迫杨钰去找玉禾说清楚,他们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一个刻意回避,一个像委屈的小媳妇,时时刻刻情真意切的看着对方,就差高歌一曲凤求凰了。苏卿卿摇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算了,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苏卿卿强制自己转 移注意力,把对他们二人的无奈和好奇转移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上,她义正言辞道:“不行,你们都是我的人,理应我养你们才对,怎么能让你们来养我呢?” 杨钰满脸黑线,险些被口水呛到,他知道苏卿卿的意思,他们都是她的下人,理应她给他们月钱才是。只是她这话未免太有歧义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不正当关系呢…… 小岚再接再厉:“不行,你忘了你自己偷溜出将军府时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话音未落,杨钰和玉禾异口同声,两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担忧。听到一样的问话,他们惊讶的对视一眼,四目相对,玉禾慌慌张张移开目光,像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偷。 苏卿卿无奈扶额,早知道不将这件事告诉小岚了。她一五一十把当天发生的事告诉杨钰和玉禾,做好了再次被批评教育的准备。 不过出乎她意料,二人并没有对这件事发表过多意见,但对小岚不让她出门的想法给予高度肯定,三个人达成了一致——坚决不让她外出赚钱! 苏卿卿欲哭无泪,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拜托,我可以乔装打扮,扮成丑八怪, 保证别人看不出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三个人坚决不同意。苏卿卿:“……”所以我到底为什么要救他们三个出来啊?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窗户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一个人影快速闪身进屋,四个人同时看向不小心被窗旁的椅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的三皇子。三皇子稳住身形,尴尬的笑了笑,“哈哈哈,好久不见。” 苏卿卿双手环胸,“好久不见个头,你是不是又偷听我们说话?”一旁的杨钰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他拍了拍苏卿卿的肩膀,笑道:“恭喜你,你又猜对了。”不久前他就感受到一个强大的气息停留在附近,他以为是哪个侍卫,所以没多管,没想到居然是大名鼎鼎的三皇子。 苏卿卿白了杨钰一眼,“那你不早说?”杨钰一脸委屈,“你又没说一定要告诉你。”苏卿卿额头的青筋欢快的蹦跶了两下,她抬起一脚飞快踹去,杨钰灵敏的侧身躲开,他笑道:“哇,苏卿卿,你好凶啊。” “哼,谁让你不让我出门!”苏卿卿手握成拳,一拳打了过去——杨钰眸光一闪,眼疾手快扯过一旁满脸疑惑的三皇子——三皇 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苏卿卿的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胸膛上,疼得他**一声。 苏卿卿和杨钰同时欢呼一声,绕过三皇子击掌,笑得不怀好意,苏卿卿吐了个舌头,“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偷听我们的谈话。”玉禾和小岚看得咋舌,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苏卿卿和杨钰就能如此默契。 三皇子揉了揉自己的胸膛,有些郁闷,“苏卿卿,你就不怕本皇子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吗?”苏卿卿不屑的“嘁”了一声,“你有没有搞错,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呢,又是偷偷溜进来的,根本没人发现你的踪迹。所以说,你敢威胁我?信不信我杀人抛尸啊?嗯?反正也没人会怀疑到我身上。”说着说着,苏卿卿在他胸膛上用力拍了拍,今天穿得挺厚嘛,估计刚刚那拳打得也不疼。 三皇子眯了下眼睛,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用力一拽,苏卿卿失去平衡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淡淡的味道钻进鼻子里,苏卿卿手足无措的抬起头,就看到三皇子近在咫尺的脸,他薄唇微勾,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杀了我?苏卿卿,你有那能耐吗?” 苏卿卿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 弯。“你干什么?”杨钰冲上来,一手护住苏卿卿,一手推开三皇子,他将苏卿卿护在身后,冷眼瞪着三皇子,“我警告你,别动她。” 三皇子笑了笑,相似的话薛俞临也说过。他歪了歪脑袋,看向躲在杨钰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含笑看着他的苏卿卿,“原来你的能耐就是他啊,一个靠我救才能活着走出来的菜鸟?” “你说谁是菜鸟呢?”杨钰怒极反笑,他握紧腰间的剑,仿佛随时都会冲上去把三皇子大卸八块。 三皇子瞄了一眼他微微有些发白的指尖,笑了,正准备开口说话,苏卿卿从杨钰身后走出来,她漫不经心弹了一下宽大的衣袖,然后站在他们二人之间,一手拍着杨钰的肩,一手拍着三皇子的肩,她笑眯眯对杨钰道:“来者都是客嘛,杨钰,待客之道你还不懂吗?”说完,她凑近杨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就算客人再不是人,那也是客,作为东道主不能失了身份。” 杨钰瞪了三皇子一眼,转身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下。苏卿卿则笑眯眯的看向三皇子,“三皇子,不知你今日前来,又是为了何事?” 第三百零五章 交易 三皇子耸肩,“只是随意逛逛,怎么,莫非你不欢迎我?”苏卿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道:“我可不敢。” 三皇子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他漫步走到桌前,看到桌子上的银子,他挑了挑眉,一旁的玉禾眼疾手快将银子收了起来,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温茶,然后双手递给三皇子,“三皇子请用茶。” 三皇子正准备接过,杨钰突然一把抢了过去,抬头一饮而尽,他重重放下茶杯,挑衅地看向三皇子,“这茶太凉了,我怕三皇子承受不起,万一喝了胃里难受,我等可如何担待的起?” 苏卿卿无语的扶额,她皮笑肉不笑地走过去,亲自将茶壶放在燃烧的小炉上,“没关系,喝不了的话热一下就好了嘛。” 杨钰看了苏卿卿一眼,他垂下眼睫,他知道自己看起来脾气有些火爆,说生气就生气,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实在不认为三皇子靠近苏卿卿只是单纯的想和她交个朋友!薛俞临握手重兵,若是能得到他的鼎力相助,还怕打不赢太子——不,大皇子吗?在没有薛俞临的情况下三皇子都能不动声色的让皇上废黜 太子,若是有了薛俞临的兵权,大皇子还有和他一较高下的实力吗? 可惜薛俞临软硬不吃,为人处世滴水不漏,苏卿卿算是他唯一的突破口和软肋,所以杨钰才没办法相信,三皇子只是单纯的想和苏卿卿交个朋友。他以为他表现出对三皇子明显的厌恶,苏卿卿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杨钰烦躁的揉了揉头发,虽然苏卿卿和他之间的默契比前几天好多了,但她现在的思考模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对三皇子和太子都避之不及,如今失了忆,关系反而亲密了许多,导致他有时候想给她使眼色都办不到,谁知道她会不会问你眼睛是不是抽筋了! 三皇子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坐下来,单手撑头,有些好奇,“苏卿卿,你想出去赚钱?” 这句话可戳到苏卿卿的痛处了,她长叹一口气,郁闷地点点头,“对啊,我又不是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为了活下去当然要自力更生啦。” 三皇子有些听不懂,自力更生和不为五斗米折腰有什么关系?他抬眸,看到苏卿卿一脸坚定的表情,突然灵光一闪— —三皇子失笑,她这是变相在拒绝自己的帮助。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苏卿卿就提前把他的话堵死了。 “可是他们都不让你去。”三皇子促狭地泼她冷水。 “所以我才郁闷啊。”苏卿卿噘嘴,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三皇子想了想,试探着开口:“我有一家店面,要不然——” “不用!”杨钰突兀地打断三皇子的话,“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对吧,苏卿卿。”他殷切的看向苏卿卿,后者用力点头,“对,三皇子,你已经帮过我了,我欠你的银子至今还没有还,我已经够难堪的了,所以这次断然不可能再接受你的帮助。” 三皇子云淡风轻的“哦”了一声,并没有坚持,苏卿卿和杨钰同时松了一口气。茶壶咕嘟咕嘟冒了泡,苏卿卿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三皇子,碧绿色的茶水看上去心旷神怡,三皇子轻轻摩挲茶杯,似乎在想什么。 苏卿卿耸了耸肩,没理他,转身给所有人都倒了一杯茶。古人喜欢煮酒论英雄,而她喜欢冬日里喝茶,尤其是竹叶青,清香甘冽,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若是能喝茶赏雪 就更有意境了。可惜,下雪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从她失忆以来就没见过从天而降的大雪! 三皇子端起茶杯啜饮,浓郁的茶香在唇齿间蔓延,他抬眸,看向端着茶杯聚精会神的苏卿卿,蓦地笑了,“苏卿卿,不如我和你做个交易吧。” “嗯?”苏卿卿抬起头,满脸困惑,“什么交易?” “我有一间茶馆,位于繁华地段,平时收益还不错,我把茶馆借给你一个月,你若是能赚得有掌柜的一半多,我们五五分账,若是没有,你赚到的全部归我,如何?”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交易,她不比掌柜,只是个门外汉,若是一无所知开店必然亏损,但既然有现成的店铺,又是位于繁华地段,只是掌柜收益的一半,应该不是太难。苏卿卿抿了一口热茶,忽视一旁焦急的杨钰,她挑眉想到一个问题:“那若是我亏损了呢?” 三皇子蹙眉认真想了想,一间茶馆的亏损他还不看在眼里,但以苏卿卿不愿欠别人人情的性格来看,他若是说就这么算了,她必然不会接受。“如果你亏损了,我们也五五分账,等你日后有钱了再一 并还给我,你觉得意下如何?” 杨钰一听就觉得不妙,他连忙扯了扯苏卿卿的袖子,想让她千万不要答应,三皇子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其中必然有诈!苏卿卿一把拍开他的手,饶有兴趣的拍板定案,豪气十足道:“行,就这么定了。” 杨钰:“……” 玉禾:“……” 小岚:“……” 三皇子笑眯眯的放下茶杯,他从怀中取出玉扇,“啪”的一声打开,“行,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苏卿卿跃跃欲试,“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你的茶馆?” “随时都可以,不过,”摇扇子的手微微一顿,他含笑看着苏卿卿,“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答应了我就带你们过去。” 苏卿卿想了想,既然三皇子说“你们”,就意味着他同意让小岚他们帮忙,那事情就好办多了,遂不在意的摆摆手,大方道:“你说,只要不太过分,我都答应你了。” 三皇子合起玉扇,他绕着桌子走了几圈,在苏卿卿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他停在苏卿卿的面前,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笑容轻佻,“很简单,你不准出现在别人面前,不准暴露你的身份。” 第三百零六章 茶馆 这两个条件…… 苏卿卿咬住指甲,她身份特殊,若是被人认出来,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三皇子提出这两个条件,看来考虑到她的安全问题了。苏卿卿心里一阵温暖,是被人关心的感觉。但是——如果她不能出现在别人的面前,又该如何实现交易呢? 小岚偷偷摸摸走到苏卿卿的身后,三皇子失笑,扭头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强装不知。小岚探头偷偷瞄了三皇子一眼,确定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时,她凑近苏卿卿的耳边低语道:“小姐,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小岚!”杨钰低叱,他皱眉,脸上写满了不认同。 小岚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下意识瞄了一眼“无动于衷”的三皇子,“你小声点!”杨钰头痛的闭了闭眼睛,他大步走过来拽住小岚的衣袖,“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能确定他靠近苏卿卿不是别有目的?” 小岚摊开手,“那你有办法劝说小姐不要出门吗?如果你有,我全听你的。” “我——”杨钰看向老神在在的苏卿卿,一时间无话可说。苏卿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然后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杨钰的肩,“放弃吧,孩子,我是不会乖乖待在府里的。” 三皇子以手掩唇, 强忍着笑意,憋得脸都红了。 杨钰:“……”突然手有些痒,想打人!苏卿卿一把将杨钰按在椅子上,将方才倒的茶塞进他的手中,“你呀,就别操这么多心了。不管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反正我的身边还有你呀,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杨钰不自觉攥紧指尖,他抿了下唇角,视线不受控制的挪向玉禾的方向,玉禾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杨钰垂下头,“是,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仿佛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又仿佛在安定苏卿卿的心。 苏卿卿挑眉笑了笑,有些惊讶于他的好说话。小岚抖落身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她拉住苏卿卿的衣袖,附耳轻声道:“小姐,我刚才是想说,三皇子的提议可行,小姐你只要在幕后交代我们该怎么做就行。” “幕后?”苏卿卿偏头,看向小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她绕开小岚,大步走到三皇子的面前,眸光晶亮,“三皇子,你的茶馆我可以稍微做一些改变吗?” “当然可以。” “那行,我答应你了。”苏卿卿雀跃不已,她兴奋的一溜烟跑出房间,三皇子有些懵,他扭头看 向小岚,“你家小姐她去哪里了?”难道不去茶馆吗? 小岚摇头,一脸为难。小姐说风就是雨,问她她也不知道啊。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好在片刻后苏卿卿又回来了,她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穿着三皇子当初送给她的嫩粉色的披风,浑身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她怕不急待的冲过来拽住三皇子的衣袖往外走,“走吧,我们现在就去。”她有一个极好的主意,需要现场实施,看一下可行度,若是不行,她只能换方案。 三皇子有些哭笑不得,“好,依你,都依你,现在就走,可以了吗?”不知是假戏做久了已经习惯成自然,还是不知不觉中真心沦陷,三皇子对苏卿卿的温柔仿佛就像真情流露,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和在意。他摸了摸披风帽子上的绒毛,轻轻一笑,“你很喜欢这件披风吗?” 苏卿卿呵呵一笑,“喜欢喜欢。”如果不是别的披风没有这件捂得严实,她至于挑这件吗? 三皇子的眼睛瞬间亮了,心满意足的带着他们一行人前往茶馆。茶馆生意不错,坐了很多人,还有说书先生在喋喋不休,三皇子请来掌柜,将情况简单和他说了一遍,掌柜立马恭敬的点 头应是,他招呼小二过来,让小二带着苏卿卿等人上二楼看看雅间,他自己则让客人们离开,今日的茶点不收钱,请大家明日再来。客人们虽对未听完的故事感到遗憾,但能免单所以心满意足的离开。 苏卿卿跟着小二仔细参观了一下二楼的雅间,二楼只有一侧有房间,一共六间,苏卿卿走进最近的雅间,房间光线充足,十分明亮,她推开窗户,惊讶的发现窗户正对着说书先生的方向,也就是说,二楼都能看见那个位置。 苏卿卿打了一个响指,对这间茶馆满意极了。她退出房间,直奔一楼,仔细打量方才说书先生站立的地方,不算大,有一个小小的讲台,但他身后的空间还挺大,有一个硕大的柜台,柜台后面有一个小小的空间,平时掌柜就站在那里收钱算账,再往后就是通往厨房的小门。苏卿卿拍了拍柜台,回头问三皇子,“这个柜台可以挪走吗?我想要这个地方。” 三皇子笑着点头,无视掌柜有些青的脸色,“当然可以。” “那太好了!”苏卿卿的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氤氲着浅浅波光,像极了皎皎星河,璀璨夺目。她在不算大的空间里欢呼着旋转一圈,烟青色的裙摆绽开一朵青莲 ,轻盈,美丽。她站定,张开双臂,“三皇子,我想在这里挂上一层薄薄的纱,能看见人影,却看不清人脸的那种,可以吗?” “自然可以。”三皇子想都不想,直接含笑应允。掌柜已经连笑容都无法维持了,只盼望着这位姑奶奶能放过他,不要再折腾了! 仿佛上天听到他内心的呼唤,苏卿卿歪着头笑眯眯道:“暂时就这些了,麻烦你们了。” 三皇子轻飘飘看向掌柜,掌柜慌忙让小二找人一起帮忙,挪柜台的挪柜台,买软纱的买软纱。一个时辰后,茶馆中多了一个隐蔽的舞台,苏卿卿走到软纱之后,随意摆了几个姿势,“怎么样,看得到我吗?” “看得到看得到!”小岚喜笑颜开,“看得很清楚,带着一种朦胧的美,小姐如果在这里面表演,保证别人认不出来。” 苏卿卿掀开软纱走出来,得意洋洋的看向杨钰和三皇子,“怎么样,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杨钰又无奈又忍俊不禁,他脱下苏卿卿披风上的帽子,然后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是是是,你最聪明了,我自愧不如。” 苏卿卿哈哈大笑,“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三皇子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只觉得笑靥如花的两人有些刺眼! 第三百零七章 亲密接触 茶馆折腾好后在第二日重新开张,一开始客人并不多,苏卿卿想了想,放出一个消息,今天前五十名顾客免单。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不过短短功夫,茶馆里坐满了人,一部分是冲着优惠而来,一部分则是冲着被软纱遮住的舞台而来。 软纱之后,苏卿卿深吸一口气,给杨钰投去一个眼神,杨钰点头,示意他没问题,随时可以开始。苏卿卿闭上眼睛,缓解自己紧张的心情,等心跳稍稍平缓,她双手放在古筝上,五指一挑,欢快的音符缓缓流动,杨钰提剑走到正中间,和着琴声练剑,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软纱外掌声雷动,喝彩声不绝于耳。苏卿卿慢慢有了自信,她勾起唇角,五指弹得更快了,欢快的琴声余音绕梁。杨钰衣袂飘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曲终了,两个人弯腰致敬,然后从小门走进厨房。玉禾挽起袖子帮厨师做点心热得满头大汗,看到她们回来,她连忙兴高采烈的挥手,“小姐,要吃点心吗?” 她已经自动忽视杨钰的存在了。杨钰垂下眼帘,提剑走到一旁坐下休息。小岚穿着舞衣扭扭 捏捏走过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她在杨钰身旁坐下,面露哀求,“杨钰,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杨钰抱剑靠在墙壁上,头都不抬道:“如果让我再上台表演一回,你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答应的。”祈求的话卡在嗓子眼儿,小岚瞪了他半晌,心里有些气,但看他微微有些不匀的呼吸,她又觉得自己着实过分了一些……小岚叹口气,期期艾艾的看向苏卿卿,“小姐……” 苏卿卿拿起一个小小的、软软的馒头扔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怎么了?你怎么还没有上台表演啊?客人该等急了。” “小姐,我……不敢……”小岚绞了绞手指,快要哭出来了。 苏卿卿笑了,“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就像我以前教你的那样跳呗,很简单的。” “我还是不敢……” 苏卿卿放下刚抓起的小馒头,囫囵吞枣咽下,她拍了拍手上的面粉,“那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上台。”小岚欣喜若狂的重重“嗯”了一声,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仿佛在看一个救星。苏卿卿大步朝临时改成换衣间的侧室走去,她推开门,突然 想起来一件事,她回头,一本正经道:“仅此一次啊,下次你必须自己登台。” 小岚的脸立马垮了下来。苏卿卿心满意足的走进换衣间,片刻后换上和小岚相同的舞衣出来,浅蓝色的舞衣衬得她宛若九天下凡的仙女,清冷,孤傲,不食人间烟火。小岚的眼睛霎时看直了,“为啥同样的衣服,穿在小姐身上立马就不一样了?” “有吗?”苏卿卿转了一圈,一脸狐疑。小岚连连点头,“嗯,有,小姐穿起来真好看。” 苏卿卿不以为意,只当小岚在阿谀奉承。她握住小岚的手,不知为何自己也紧张了起来,她咬了咬牙,一副舍生取义的表情,“走吧。” 两人登台跳了一段唯美的舞蹈,茶馆一角,三皇子静静看着其中一个纤细修长的影子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舞蹈结束,两人相继退场后,他才眨了眨眼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不同往日的清香甘冽,今日的茶水多了一丝苦涩。 三皇子苦笑,今日早朝,太子一派的官员再次为太子求情,并列举出一连串太子做过的、不为人知的善事,父皇明显动了恻隐之 心,点名问他怎么看。他还能怎么看?他早就知道父皇偏心皇兄,迟早会恢复皇兄的太子身份,但没料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早。 仅仅几件善事,就让父皇心软了,而他呢?这么多年来做了无数件善事,连百姓心里都有他的一席之地,父皇却视而不见,反而处处提防他,猜忌他,唯恐他夺了他的龙椅! 这就是他的父皇!多么讽刺! 三皇子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再次仰头一饮而尽,清润的双眸漫上一层浅浅的水雾和朦胧的醉意,他扔下茶杯,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朝厨房走去。推开门的一刹那,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他一眼看见了坐在墙边,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捏着点心,晃荡着双腿,眯着眼睛一脸惬意的苏卿卿。 三皇子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苏卿卿惊呼一声,盘子掉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他视若无睹,紧紧在少女拥在怀里,淡淡的馨香混着食物的香味传来,三皇子闭上眼睛,烦躁的心情奇异的安静了下来。 “三、三皇子,吃个点心吧?”小岚举着一盘点心,小心翼翼的拽了拽三皇 子的衣袖,既想把他拽走,又怕惹他生气。她咽了一口唾沫,有些欲哭无泪,偏偏这个时候杨钰上台**了,唯一不怕三皇子的人走了,她只**着头皮上。 苏卿卿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回不过神,直到小岚出声,她才反应过来她和三皇子究竟在做什么,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剧烈挣扎起来。她记得失忆后第一次见到三皇子时,他就多次想要对她“动手动脚”,虽然拒绝后有所收敛,但没想到今天突然**大发! 三皇子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挣扎,第一时间放开了苏卿卿,他盯着苏卿卿姣好的面容,清澈的双眸无波无澜,没有一丝羞涩或喜悦,他不免有些低落,“抱歉,我心情不好,一时间唐突了。” 苏卿卿耸肩,“没关系,但下不为例,我不喜欢亲密接触。”三皇子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开口问道:“和薛俞临亲密接触也不喜欢吗?” 苏卿卿指尖一顿,她凝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三皇子,你今天很奇怪。”她转身从小岚盘子里拿起一块点心塞进三皇子的嘴里,“是不是饿傻了?来,多吃点。” 第三百零八章 交易成功 三皇子眸光黯了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和失落突然彻底将他包围,他取出被苏卿卿塞进嘴里的点心,用力抿了下唇角,“算了,就当我多管闲事吧。”喜不喜欢薛俞临的亲密接触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卿卿随意点头,注意力全放在了点心上面,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哪个都合她的胃口。玉禾又做出了新的米糕,她眼睛一亮,提起裙摆直奔而去。 细长柔软的长发飞扬,划过三皇子的脸颊,他怔了怔,心底的烦躁再次汹涌而出。捏着点心的手陡然用力,绿豆糕被碾压成了齑粉,三皇子看了一眼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苏卿卿,心脏微沉,他甩袖而去! 厨房的门“砰”的一声合上,苏卿卿一口吞下糕点,她一边舔指尖上的糖霜,一边漫不经心看向门口,觉得三皇子今天有些莫名其妙。 …… 茶馆的生意如火如荼,三皇子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他安静的坐在角落里,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接近苏卿卿,也不再和她嬉笑打闹。 一直到交易的最后一天,日落时分,灿烂的火烧云映红了半边天,茶馆不再接客 ,偌大的屋子只有他们几个人,掌柜被他们围在正中央,一手翻账本,一手打算盘。 除了杨钰一脸无谓,其他人都紧张地盯着掌柜手中的算盘。掌柜合上账本,他起身朝三皇子行礼,“主子,老朽已经算清楚了,这个月的进账整体稍微有点下滑——” “啊?”苏卿卿不可置信的张大嘴巴,“怎么可能,我都这么卖力的表演了……”而且每天明明客人那么多,怎么可能比上个月下滑呢? “苏小姐稍安勿躁,”掌柜摸了摸花白的胡子,他拿笔在纸上写下两个数字,在较大的上面画了一个圈,“这是上个月的收益。”又在小的上面画了一个圈,“这是这个月的进账,但这个月除了正常开销,还有一项,就是上个月布置茶馆花掉的钱。”他在数字后面又写上一个数字,“若是加上这次花销,和上个月相比只多不少。” “也就是说,我不仅完成了交易,还完成得很好?” “是。” 苏卿卿忍不住振臂欢呼,她激动的抱住小岚,“我们完成了,小岚,你再也不用跳舞了。”小岚原本激动的心情再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忍不 住热泪盈眶,天知道她有多讨厌登台跳舞。 苏卿卿完全无法压抑自己的快乐,她大笑着松开小岚,一转身又抱住了玉禾,开心得像村口的二傻子。 三皇子无奈的笑了笑,他用玉扇敲了敲掌柜的肩膀,“去吧苏小姐该得的银两给她。” “谢谢三皇子。”苏卿卿笑着向他行礼,三皇子挑眉,他张开双臂,“如果真的感激我,不如给我一个拥抱?”苏卿卿漂亮的眸中划过一丝疑惑和纠结,她站着没有动。三皇子喉咙发紧,他抿了下唇角,微微低下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他稍显落寞的表情,他勉强笑了笑,“苏卿卿,你未免太小气了吧,我只是开个玩笑——” 玩笑的“笑”字音还没有发全,苏卿卿忽然大方地笑了笑,她伸手抱住他,三皇子浑身一僵,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些疼,有些酸。他收紧双臂,将苏卿卿紧紧抱在怀里,怦怦乱跳的心脏慢慢安静下来,三皇子苦笑,他低下头,无力地靠在苏卿卿的肩膀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他好像和薛俞临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苏卿卿虽然看不到他 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和低落,她拍了拍三皇子的后背,有些纳闷,“你怎么了?难道我达成目标你不开心吗?” “不是,我很开心。”三皇子的声音很轻,他勾起唇角,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真的,我很开心。” 他的声音……不管怎么听都不像开心……苏卿卿蹙眉,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不经意间看到抱剑而立的杨钰,他倚靠在墙壁上似笑非笑,面露嘲讽。这都怎么了?莫非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轻轻挣扎了一下,三皇子会意,立马放开她,一瞬间抽离的温暖让他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苏卿卿看了看失魂落魄的三皇子,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杨钰,最后看了一眼目光躲闪的小岚和玉禾,好像谁都知道一件事,唯独她被瞒在鼓里!她用力凝眉,有些不自在。 “主子,这些就是苏小姐应得的钱。”掌柜毕恭毕敬的将鼓鼓胀胀的荷包塞给三皇子,苏卿卿的思绪被打断了,目光黏在荷包上再也动不了分毫。 三皇子哑然失笑,他拉起苏卿卿的手,将荷包放在她的掌心,“苏卿卿,恭喜你,你终于不再是负债累 累的穷鬼了。” “可我现在还是负债累累呀,”她打开荷包,霎时被里面的银子晃花了眼睛,她吞了口唾沫,从里面取出三锭银子递给三皇子,“诺,还给你,这样我就彻底解脱啦。” 三皇子接过银子,没有说话。 苏卿卿一溜烟跑到桌前,将里面的银子统统倒了出来,她数了数,除了刚刚的三锭银子,只剩下一锭银子和八块碎银,她咬了咬唇,比她想象中要少啊……苏卿卿拿起三块碎银,分别给杨钰、小岚和玉禾一人一块,“这一个月来辛苦大家了。” 不给她们开口拒绝的机会,苏卿卿又拿起一块碎银,塞到掌柜的手中,“多谢掌柜这一个月来的照顾,卿卿受益匪浅。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这……”掌柜为难的看向三皇子,见三皇子点头,他才笑着收下,“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苏小姐。” “不客气。”苏卿卿笑靥如花,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 她把剩下的银子放进荷包里,正准备收起荷包时,看到了荷包上的刺绣,是一幅蝶戏兰花,她呼吸一窒,“我似乎……见过这个荷包?” 第三百零九章 粮草 薛俞临兵行诡道,打得魏国措手不及,节节败退。两方交战后,魏国暂时退出大宋边界,薛俞临获得了短暂的胜利。 薛致远提议犒赏三军,众人附和,薛俞临沉默片刻,点头答应。随行厨师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众人围着篝火而坐,一边谈天说地,一边把酒言欢。花舫年龄尚小,一不小心上了头,他用筷子敲碗,朗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兄弟们干——” 辽阔的天地间充满了欢声笑语,薛俞临抿唇,他拢紧披风,缓步离开宴席,微凉的冷风卷起他的长发,微微迷离他的视线。 “你在想苏卿卿吗?”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薛俞临回眸,“你怎么也出来了?”薛致远站在薛俞临的身边,他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皎洁的月光探出云层,落下一地银霜,清冷的没有一丝温存。“喝多了,出来醒醒酒。” 果然有似有若无的酒味传来,薛俞临不免有些担忧,“你少喝一些,今日魏国退兵太快,我怀疑此事恐怕有蹊跷,所以派了一部人严加把守,但我总有不妙的预感。” 薛致远点头,“不错,我也觉得今日魏国退兵有些蹊跷,他们骁勇善战,怎么可能轻易退兵?加之 他们离开时步伐整齐,未见丝毫慌乱,一点都不像落荒而逃,恐怕有诈。”所以他才没有让大军乘胜追击,只怕魏国早已设下陷阱,就等着他们往里跳呢。 薛俞临欣喜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果然更像父亲的儿子,看问题比我透彻多了。但魏国退兵一事我还是想不明白,既知我们没有上当,他们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薛致远默了默,严肃道:“只怕事出反常必有妖——” 话音未落,一支燃烧的箭猛地朝他们的方向射过来,薛俞临眼疾手快拉着他快速闪身躲开,“叮”的一声,箭射到廊柱上。薛俞临正准备扑灭火焰,又有好几支箭同时射了过来,他眸光一冷,脱下披风打落箭矢,“来人,有敌袭!” 魏国派来了一支精锐部队,身着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如果不是方才看到箭上的图腾,薛俞临还真不能确定眼前这群人是魏国的士兵。 薛致远抽出长剑,将薛俞临护在身后,“你先走,援兵迟迟未到,只怕他们醉得不轻,巡逻的人可能已经惨遭毒手了,你先去看看有没有还能动的人!”万一黑衣人将他们的情况传到魏国,到时候大军压境,只怕他们都会死在魏国的 铁蹄之下! 薛俞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咬牙,劈手夺下他的剑,“你快走,这里由我顶着!” “将军!” 薛俞临:“这是命令,快走!” “不用走了,”宁泽远带着一群人走过来,各个手持武器,宁泽远轻蔑地睨了一眼对面的黑衣人,他走到薛俞临面前,笑道:“你真当所有人都和花舫一样一根筋啊?说上当就上当?今日的不对劲,很多人都发现了,不过没有说罢了。”一是为了看看薛俞临的态度,二是为了静候魏国接下来的动作。 薛俞临松了一口气,他一拳砸在宁泽远的胸膛上,“宁叔叔,你既然清醒着,干嘛不早点出现?害我们虚惊一场。” 宁泽远微微一笑,“这些都不重要,先解决这群人吧,大军至少醉了一半,不能让他们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薛俞临点头,将剑扔给薛致远,他从地上捡起一支箭,摸了摸锋利的箭头,他眸光一闪,猛地朝黑衣人扔过去,刺中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咽喉。“兄弟们,这次不必活抓!全部格杀勿论!”活抓太费时间,万一逃跑一个,只怕大难临头。 “冲啊!” 狼烟四起,火光四溅,薛俞临以绝对的优势将黑衣人屠 戮殆尽,将尸体整齐的排成一列,士兵们在他们身上摸索,他们十分谨慎,除了武器,身上什么也没带。 薛俞临挥挥手,“把他们都埋了吧。” 他带着宁泽远先行一步离开,两人并肩而行,朦胧的月光照在冰冷的盔甲上,泛着幽幽冷光。长身玉立的少年眉头微蹙,似乎有什么困惑。宁泽远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在想魏国派兵刺杀的目的?” 薛俞临点头,“是,我想不明白,我军人多势众,他们这样直接杀过来,无异于以卵击石。”犒赏三军不过是他们临时决定的,魏国不可能知道将士们会喝醉,这刺杀之计必败无疑!“所以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此举是为了什么?莫非狗急跳墙了?” 宁泽远负手而立,“不,魏国的将**脑不亚于你我,他绝不可能因为短暂的失利而狗急跳墙,做出如此不明智的举动。” “那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薛俞临眉头蹙得更深了,既然魏国不知道他们今日犒赏大军,那按照平常,为了第二日能有更好的精神打仗,士兵们会早早休息,只留一部分人巡逻守夜……清醒的人少,夜黑风高,正适合杀人放火……突然灵光一闪,薛俞临大惊失色 ,他慌忙朝粮仓的方向看过去,隐隐有火光冒出来——“粮仓!快救火!”他运起内力朝粮仓飞奔而去!宁泽远脸色一沉,连忙紧随其后!然而他们终究来晚一步,放火的人早已不知所踪,粮仓被烧了大半,火光冲天,热浪滚滚,薛俞临疯了一般冲进去抢救尚未烧到的粮食。听到声响赶过来的士兵愣了几秒,宁泽远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抢救粮草!” 一群人陡然回神,立马加入抢救粮草的队伍,然而他们速度再快,还是比不上大火肆虐的速度,不过片刻的功夫,粮仓彻底沦为了火海。薛俞临看着抢救出来的粮草,慢慢蹲下身捂住头——是他大意了,没能及时想到刺杀不过是魏国的调虎离山计!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来一招釜底抽薪,彻底扭转了局势! 所有人垂头丧气,气氛一时间有些低迷。宁泽远咬了咬牙,抢救出来的粮草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他扶起薛俞临,蹙眉劝道:“你不要自责了,眼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去懊恼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这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有这么多士兵要吃饭,要打仗,没有粮草寸步难行,这仗只怕会必败无疑。” 第三百一十章 计划 “我知道,我立马修书一封,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到皇上手中。”薛俞临苦笑,“宁叔叔,敌人这招太狠了,我压根没想到——” 宁泽远捂住薛俞临的嘴,他摇摇头,“我知道,别说你了,连我都没料到。但事情既已发生,在自责愧疚也于事无补,所以我们一起想办法渡过难关才是正经。”他用力拍了拍薛俞临的肩膀,给他无声的鼓励和支持。宁泽远转身看着垂头丧气的士兵们,大声说道:“大家放心,这些粮草还能坚持几天,粮草的事情自有我们担着。现在天色已晚,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魏国既一击即中,这件事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只怕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薛俞临压下自己的情绪,顺着宁泽远的话继续往下说:“宁副将所言极是,整个大宋还要靠你们保护,所以你们回去休息吧,切莫因为这件事而辗转难眠,我和宁副将自有打算。” “是。”士兵们打起精神,各自回帐篷养精蓄锐。 待所有人都走了,薛俞临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跌坐在草地上,背靠着粮草无力苦笑。宁泽远低低叹息一声,他坐在薛俞临 的身旁,仰头望着漆黑的夜幕,“俞临,是不是很辛苦?其实你不必把什么话都憋在心里,我是看着你长大的,难道你还不放心我吗?” “宁叔叔,我……”薛俞临顿了顿,眸中弥漫着深不见底的悲伤和落寞,“我只是不知从何说起。我以为我报了仇,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我就会开心,可我还是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权利也好,地位也好,兵权也好,都没能填补他内心的孤独。夜深人静之时,他只觉得好安静,所有地方都好安静,静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哪怕来到了战场,依旧没能摆脱刻骨的孤独和安静。 宁泽远轻笑,“因为你的心是空的,自然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相比普通人,你已经拥有的太多了,可这些通通不是你在乎的,你在乎的离你太远,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 “我在乎的?” “是啊,你在乎的,”宁泽远伸手擦去他脸上的灰烬,双眸无波无澜,带着淡淡的认真,“比如你在乎的某个人。” 心弦一颤,刻意被薛俞临压在心底的思念突然像破土而出的小草,在他的四肢百骸疯长,再也无法压制下去。 他攥紧指尖,“她确实离我太远,远到遥不可及……”远到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走到她的身边。 “所以你现在在想法设法缩短你和她之间的距离吗?”薛俞临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宁泽远摇头轻笑,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枯草,“因为你做的太明显了,傻瓜,致远肯定也察觉到了,你没发现他这一个多月来都很焦虑不安吗?” 薛俞临抬头,眸中划过一丝茫然,“有吗?”最近薛致远一直跟在他身边,不管大事还是小事都会过问他的意见,甚至有时候会不厌其烦的一天问上好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他一直以为是薛致远无法习惯战场的生活,结果竟是因为他吗? 宁泽远有些无语,他们兄弟二人,明明都很关心对方,却都藏着掖着,就是不肯直白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以为你会想不开。你想把自己的重担交给他,推他坐上将军的宝座,是因为你想远离京城的纷纷扰扰,拉进和庶民之间的距离对吧?”薛俞临用力握紧双拳,“是,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宁泽远伸手到他面前,薛俞临一把握住,宁泽远将他拽了起来,两人并肩 朝居住的地方走去,“但你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致远想偏了,他以为你在交代后事。” 薛俞临脸色有些怪异,他失笑道:“我怎么可能会轻生?算了,找个时间我和他说清楚吧,这一个月来我看得一清二楚,他确实喜欢带兵打仗,比我更适合这片辽阔的土地。” “这件事随你,现在还是想想写折子吧。” 两个人进了帐篷,宁泽远拿起墨石磨墨,薛俞临提起毛笔沾了点墨水,他想了想,将今日的事写了个大概,最后请求调粮。写好信,薛俞临吹干纸上的墨迹,小心翼翼折了两折后放进抽屉里,“等明天一早就派人送出去吧。” 宁泽远点头,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一来一回,少说要好几十天,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我们要怎么办?” 薛俞临凝眉细想,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半晌后,他皱眉问道:“如果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这个办法可行吗?” “你的意思是,放火烧魏国的粮仓?他们应该会有所防备,恐怕很难达成。” 薛俞临摇头,他站起身,在屋里慢慢踱步,“不是放火烧粮,对方已经取得先 机,肯定不会让我们轻易如愿。我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指扰乱他们的边疆。” “这……”宁泽远蹙眉,“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要让士兵去他们边陲小镇抢百姓的粮食吗?” “自然不是,我要声东击西,给魏国造成我们要去边陲小镇抢粮食的假象,把他们引到那边后,趁机抢走他们的粮食——为了安全起见,不需要抢太多,够几天食用就行。剩下的统统一把火烧了!”薛俞临轻笑,带着满满的嘲讽和冷意,“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 第二日,魏国果然举兵来犯,气焰之嚣张让所有将士们气得面色铁青,一开打便不要命一般招招置人于死地。魏国不敌,落荒而逃,杀红眼的士兵们举着兵器就要追上去。 “穷寇莫追,回去养精蓄锐。”薛俞临沉声下命令,士兵们虽心有不甘,但不得不听命回去。只是对薛俞临颇有微词,觉得他贪生怕死,不敢与魏军一战。 这种消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三天,薛俞临将声东击西的计划告诉大家后,这才一扫而空,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烧了魏军的粮仓! 第三百一十一章 调虎离山 薛俞临兵分两路,其中一队由他和宁泽远带队,直攻魏国的边陲小镇,另一支人数较少、但个个是精锐的队伍则由薛致远和花舫带队。薛俞临和宁泽远率先出发,经过连日来的溃败,魏国一直在等他们粮草耗尽的一天,所以很少直面对上,一直暗戳戳的小打小闹,甚至派人装成普通百姓,想要混进大宋,打听他们的粮草到底用完了没有。 就再昨天傍晚,薛俞临放出消息,他们的粮草还有很多,坚持一个月根本不成问题。现在,就等着魏国发现并上钩了。 他们快马加鞭赶到魏国的边陲小镇——洛溪。这个小镇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听闻在茫茫沙漠中,盛开着美丽的花朵——依米花,它需要用五年的时间扎根,换来第六年的花开,可它的绚烂只有两天,两天过后,就会彻底香消玉殒。所以它的花语是转瞬即逝的爱,正如它的存在,悲伤,无望。传闻找到依米花的人会获得真挚的情感,能和相爱的人携手走完一生。而小镇的名字,源于苦苦寻找依米花,却彻底消失在荒漠的少女,小镇的人希望不要再出现类似的傻姑娘了。 薛俞临带兵直攻洛溪镇,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小 镇团团包围,小镇的人都是一些淳朴的人,他们惊慌失措,挤在一起瑟瑟发抖。镇长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间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询问薛俞临:“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没什么,”薛俞临骑在高头大马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眸光微冷,“不过是向你们借一些粮食罢了。”宁泽远一挥马鞭,柔软的长鞭呼啸一声,直直打在镇长面前的桌子上,桌子应声而裂,身后的姑娘们惨叫一声,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看。宁泽远冷笑,“快把粮食交出来,快点!当心爷手里的鞭子不长眼睛!” 镇长又气又怕,“你们、你们大宋怎么可以仗势欺人、鱼肉百姓?” “仗势欺人?鱼肉百姓?”薛俞临嗤笑,他不屑一顾地挑眉,“难道你们魏国的人就不仗势欺人了吗?年前,你们魏国多次进犯我国边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时候怎么不说你们魏国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了?” 镇长有些不服,他想说作恶的人是别人,和他们洛溪镇无关!但同是魏国的百姓,他如何能将自己摘干净?他知道薛俞临此举不过是以牙还牙,但他就是不服! 薛俞临才不管他们的想法,他冷眼扫了一下镇 长身后满脸惊惧的百姓们,意外发现其中竞有几个姑娘长得还不错,他勾起唇角,笑得有些坏,“如果镇长舍不得粮食,不如将那几个姑娘送给我们,如何?”拿着鞭子的手随意指了指貌美如花的姑娘,被指到的姑娘脸色瞬间一白,险些晕死过去。 镇长怒目而视,“你们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怎么了?你能奈我何?嗯?”薛俞临不屑地嗤笑一声,丝毫没有将他不具备任何威胁力的话放在眼里。 镇长气得浑身发抖,薛俞临不耐烦地蹙眉,“你再不把粮食交出来,我们可直接抢人了,人和粮食孰轻孰重,镇长,你可要想清楚啊,别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士兵们哄堂大笑。 镇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用力咬牙,扭头对两个青年道:“大虎,二虎,你们把去年剩下的粮食都搬出来——” “爹!”年长一点的男子握紧双拳,“为何要怕他们?我们和他们拼了!” “大虎!”镇长用力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他一字一顿道:“把粮食搬出来!还有各位乡亲们,家里还有多余粮食的都搬出来吧,”他顿了顿,无力的长叹一声,“权当换儿女的平安。”如果没有晚辈和女子在场 ,和他们拼命又有何惧? 大虎冷冷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甩袖进屋搬粮食,其他人也纷纷离开。薛俞临对他们的识时务非常满意,他慵懒地笑了笑,眸光似有若无划过姑娘们,看上去颇有些遗憾。 很快,镇长面前堆起了一小堆粮食,镇长闭了闭眼睛,偏开头,咬牙道:“这是我们镇全部的粮食了,你拿走吧。” 薛俞临挑眉,看了一眼粮食,又看了一眼镇长身后的人,这些粮食可能他们自己吃都不够。看来魏国食物短缺是真,连百姓都过得这么苦。也就是说,如果薛致远能顺利烧掉敌军的粮食,魏国坚持不了多久,必然会向大宋投降。他愉悦地眯了眯眼睛,挥手让士兵搬走食物。 宁泽远蹙眉,他握住薛俞临的手腕,微不可察的摇头,“俞临,算了吧,他们也挺可怜的。”薛俞临按下他的手,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轻声道:“看客来了,我们自然要卖力表演。” 宁泽远凝神细听,果然有马蹄声,他刹那间眉目飞扬,“成功了,俞临,有你的啊!”只要把魏国的大军引过来,他们就成功了一大半,剩下就看薛致远和花舫的了。 薛俞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现在还 是先将戏做全套吧。”宁泽远含笑点头,他转过头,一瞬间又变成了不近人情的恶棍,指着镇长凶巴巴道:“还有呢?怎么才这么点?是不是想要偷偷藏私啊!” 薛俞临忍俊不禁,他以手掩唇轻轻咳嗽一声,压下唇角不了遏制的笑意,然后面无表情的抬头,和宁泽远一唱一和,“没错,都交出来,否则我就带走你们这的姑娘!” 镇长气得脸色都涨红了,浑身抖如筛糠,他死死握紧拐杖,“真的没有了,要不然你们自己去搜?” “我看是你们不想给吧!”宁泽远怒目而视,“如果你们将食物藏在地窖里,我们怎么可能找的到?” “你这是欲加之罪!”大虎面色铁青,指着他们破口大骂,“狗仗人势的东西,以为有几个兵就能肆无忌惮了?我爹都说没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非要杀人放火才甘心吗?” 宁泽远危险的眯起眼睛,“嘴巴放干净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执不休,薛俞临动了动耳朵,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了,他扬起手,笑道:“兄弟们,扔下粮食,我们走。”士兵们欢呼一声,兴高采烈的扔下粮食,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洛溪镇,徒留丈二摸不着头脑的百姓们。 第三百一十二章 人选 魏国的士兵赶到洛溪镇时,已经连薛俞临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领兵的将军一琢磨,大喊一声坏了,马上调头赶回营地,然而一切都晚了,粮仓被付之一炬…… 大宋的营地里,到处一片欢声笑语,众人开口必赞叹一句痛快,今日之事解了他们连日来的苦闷和憋屈,能不痛快吗?薛俞临下令犒赏三军,唯一的条件是不能饮酒,大家哈哈大笑,没有丝毫异议。 只有花舫一个人窝在角落里,他双手托腮,只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可偏偏谁都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他用力“哼”了一声,不远处的薛俞临终于将目光挪到他身上,“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还不是你们。”花舫气鼓鼓道:“一路上我都在问致远哥,为什么计划这么顺利,你明明传出去的消息是军中粮食足够撑月余,魏国的人怎么还会上当呢?”有粮食还去抢劫,一听就有诈嘛! 薛致远一听,哑然失笑,他揉了揉花舫的脑袋,“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件事啊?”花舫一把拍在薛致远的手,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知道,你们怕我和三天前一样误事,可我已经改了呀,这次事情完美解决,也算将功折罪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告 诉我?”他真的很好奇,以至于他根本无心用膳。 薛俞临无奈摇头,“算了,哥,你就告诉他吧,要不然他能缠着你一晚上。”薛致远夹起一筷子菜扔进嘴里,漫不经心道:“想让我告诉你也可以,但是花舫,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花舫迫不及待的开口:“什么条件?” “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啊?那你还告不告诉我真相啊?” “告诉啊,”薛致远咽下嘴里的食物,他放下筷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叠,“你先想想,在我们来边关之前,将军让皇上当初的消息是什么?” 花舫凝眉,当初他一心只想着跟薛俞临上战场,没有留心这些小事,只依稀有些印象,“似乎是……边关有重兵把守,魏国一旦进犯,必然发兵攻打魏国?” 薛致远打了一个响指,“没错,这就是今天能成功的关键。” “啊?”花舫挠了挠后脑勺,满脑袋问号,“为啥呀?那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和今天有什么关系?” 薛致远没好气的弹了下他的脑门,“笨!当初一招空城计骗得他们团团转,以为我们真的有重兵把守,一直束手束脚,直到大军集合,他们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如今出现相 同的情况,他们自然会认为这是诡计,认为我们想要瞒天过海偷偷抢到食物。”毕竟粮食短缺是事实,他们亲手烧了粮仓也是事实,怎么可能真的还有能坚持一个月的粮草呢? 花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薛俞临低声笑了笑,他垂眸,看着掌心里温热的茶水出神。薛致远带去的人手较少,抢回来的粮草并不多,恐怕坚持不了几天。要想取得胜利,只有两个方法,一是和魏国耗下去,对方已经一点粮草都没有了,附近的小镇食物又不足,情况比他们遭多了,不怕耗不起。二是直接发兵,争取一击取得成功。但这个方法风险太大,恐怕会血流成河。最妥善的方法反而是第一个,和魏国打持久战,但怕就怕在,魏国的粮仓可能不止一个,薛致远说粮仓里的粮草并不多。如果魏国早有防备,将粮仓一分为二,那他们依然处于被动之中。 当然,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想,即使是最糟糕的情况,他三天前也已经把奏折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此时皇上可能已经收到奏折了,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 皇上确实如薛俞临所料,与当天下午收到了奏折,正在和文武百官商量该派谁送粮,这是一个立功的 机会,大皇子毛遂自荐,三皇子也不甘落后。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几位想建功立业的武将,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皇上头都大了。 皇上有心想恢复大皇子的太子之位,所以想把这份差事交给大皇子,但看到三皇子一脸向往的表情,他又有些说不出口……两个都是他的儿子,他不能厚此薄彼,传出来,天家的脸面何存? 三皇子仿佛他肚子里的蛔虫,立马拱手说道:“既然皇兄心系天下苍生,不妨就交给皇兄吧,只是路途遥远,又有魏国虎视眈眈,恐怕这一路上危机重重,皇兄定要保护好自己。”三皇子的高明之处在于,他没有说大皇子心系这份差事,而是说心系天下苍生,让皇上震撼的同时微微有些不自在,他方才只想着如何制衡两个儿子,根本没想到万一任务失败了,危险的不仅仅是送粮的军队,还有千千万万个大宋的百姓!这件事马虎不得! 皇上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一圈毛遂自荐的几位将军,最后定格在林将军身上。林将军和薛淖是生死之交,他重情重义,忠心耿耿,哪怕因为薛淖而对他心生不满和怨愤,却依旧对大宋尽忠尽责。对皇上而言,他最大的缺点恰恰是他最大的优 点——死脑筋! “林将军,护送粮草一事就拜托你了。” 林将军跪下行礼,“末将接旨。只是此行路途遥远,末将怕出现突发事件无法及时察觉,所以末将恳请皇上派一个谨慎的人,随我一同前往边关。” “谨慎的人?”皇上指尖轻扣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要说谨慎,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老三,无论他交给老三什么差事,老三都能办得完美无缺。这么想着,他下意识看向三皇子,后者正低垂着脑袋,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地砖,似乎根本没有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皇上脸色一沉,眸中却带着似有若无的无奈,“老三,不如你陪林将军走一趟,你意下如何?” 突然被点名的三皇子有些懵,“我?可是父皇,皇兄比我更想去啊?” 皇上板下脸,“让你去你就去,罗里罗嗦干什么?这是朕的旨意,由不得你做主!”三皇子委屈地垂下脑袋,“儿臣知错了。”大皇子的脸色一瞬间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皇上和众人商量了一下具体细节和出发时间,确定没有问题和遗漏后挥手让他们都退下。 三皇子离开皇宫后第一时间直奔苏卿卿的府邸,他兴冲冲的将自己要去前线的消息告诉苏卿卿。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不敢说喜欢 苏卿卿正和杨钰在院子里劈柴,经过一个多月来的锻炼,她劈柴的功力见长,杨钰这几天还会抽出一点时间教她用匕首防身。说起匕首,苏卿卿记得她似乎有过一支更漂亮的,但就是想不起来模样,可能是她记错了吧? 听到三皇子兴高采烈的话,杨钰当即变了脸色,苏卿卿长叹一口气,她停下手,抬眸看向三皇子,“你要去前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去。” “谁说和你没关系,”三皇子拉过一旁的椅子,他倒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上,笑眯眯道:“作为好朋友,难道你不应该为我送行吗?” “嘁,”苏卿卿不屑的嗤笑,她将劈好的柴扔到一边,然后弯腰拿起一根木头放在木墩上,举起斧头用力一劈,木头应声而裂,“你贵为三皇子,哪里轮得到我为你送行?先不说你的父皇和母妃,就是你的两位妃子,也够你忙活了。”前两天刚好听小岚提起三皇子娶正妃时的腥风血雨,她不由得咋舌,没想到除了正妃,还有一个更腥风血雨的侧妃。这位侧妃倾国倾城,无数才子为之倾倒,奈何身份尴尬,竟是一位青楼女子,加之 性子刚烈,卖艺不**,有一位恩客欲用强,她以死相逼,一时间成为美谈。谁都没想到,这位倾城绝艳的青楼女子竟然入了三皇子的法眼,还成了他的侧妃。三皇子为了她,不惜和皇上闹翻,皇上为此冷落了他好久,直到去年关系才稍微缓和一些。说起来,正是容妃进宫的时间…… 这么大的事,苏卿卿却一直没有耳闻,她问小岚自己以前可了解过三皇子时,小岚摇头,一脸无奈,她说:“小姐很少出闺阁,即使出了,也是和闺中密友郊游踏青,显少过问京城中的事。” 原来自己以前真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啊…… 三皇子闻言,眼睛一亮,“莫非你在吃醋?” 苏卿卿无语的摇头,一副我懒得和你废话的表情,举起斧头继续劈柴。三皇子笑着看了一会儿,突然道:“苏卿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前线?” 苏卿卿手一抖,斧子失去准头,直直劈在木墩上,她静静凝视着深深陷进木墩里的斧头,微微抿了下唇,一旁的杨钰脸色倏地一变,他扔下斧头,大步走到三皇子的身旁用力拽住他的衣领,怒目而视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卿卿为何要陪你去前线?那里在打仗,危险重重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三皇子含笑抬眸,“那里正在打仗,随时都会死人,所以我才想让她走一趟啊,万一下一个死的人是薛俞临怎么办?终究是爱过一场的人,突然生离死别,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难道不会遗憾吗?”说到“爱过一场的人”时,他瞳孔一缩,激荡着汹涌的情绪,有几分不甘,几分愤怒,还有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嫉妒。 杨钰用力捏紧拳头,重重朝三皇子脸上抡了下去——三皇子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用舌头顶了顶嘴唇上的伤口,蓦地笑了,他仰头直视愤怒的杨钰,“如果我没记错,你喜欢的人不是苏卿卿吧?可你却屡次为了她大动干戈,为什么?莫非你——”移情别恋了? “闭嘴!”杨钰冷冷打断他的话,他紧紧攥住三皇子的衣领,恨不得再揍他一拳!“你少挑拨离间,我告诉你,我是喜欢苏卿卿,但这种喜欢无关情爱,和你这种明明喜欢一个人却不敢明说的孬种不一样!” 三皇子脸上的 笑容顿时僵住,他眯了眯眼睛,眸色冰冷得有些骇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说——” “我说,”苏卿卿慢悠悠开口,打断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你们有完没完?想讨论喜欢谁,又是哪种喜欢,可以去别的地方啊,我真的不想听你们说这些。”她弯腰,费力的将斧头拔了出来,锋利的斧头完好无损,倒是木墩留在了一个大口子。 三皇子冷冷挥开杨钰的手,他整了整凌乱的衣襟,伸手擦掉唇角上的血,看都不看杨钰一眼,他起身走到苏卿卿的身旁,接过她手中的斧头,冷着脸将木墩上的柴火劈得又小又均匀,苏卿卿目瞪口呆,“好厉害,原来劈柴可以练到这种境界。” 她无意中流露出的崇拜让三皇子无比受用,正准备说话,杨钰突然一把夺过斧头,随手捡起一根木头扔到空中,他举着斧头刷刷刷挥舞了几下,劈好的柴整整齐齐掉落在地。苏卿卿的眼睛瞬间亮了,“杨钰,你有这本事干嘛不教我?非要我一根一根劈柴!”她细皮**的手都起了好几个水泡好吗? 杨钰扔下斧头,面无表情道:“只有练好基本功, 才能达到我这种境界,我之所以逼你劈柴,一方面确实是为了增强你的体力,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打好基础。”在清璃院时,他也教过苏卿卿基本功,但她又任性又娇纵,觉得蹲马步无聊,总是趁他不注意偷偷放松,所以练武一直事倍功半。 苏卿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捡起斧头,兴奋的学他凌空比划了一下,“那我多久才能学到你这个地步呢?” 杨钰顿了一下,怕说实话苏卿卿会失去耐性,可说假话……他瞥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三皇子,恐怕眼前之人必定会戳穿他的谎言!他斟酌再三,犹豫开口:“看你的身体情况,可能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 “啊?”苏卿卿立马垮下脸,失望道:“要这么久啊?” 杨钰:“……”苏卿卿的表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无奈,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啊。 苏卿卿想着从将军府偷溜出来后的种种,她用力攥紧斧头,坚定道:“不过我会坚持下去的!”她一定要强大到没有任何人能伤害自己,强大到能够保护所有在乎的人! 第三百一十四章 如何报答 杨钰欣慰的笑了,两个人“含情脉脉”,三皇子胸口一堵,他忽然挡在苏卿卿的身前,隔开他们之间的对视,苏卿卿不明所以的眨了下眼睛,看上去有些困惑。 三皇子凝视着她漂亮的眼睛,里面盈满了茫然,困惑,疏离,唯独不见刚刚的笑意和全心全意的信任。胸口一窒,他不自觉握紧双拳,冷声道:“苏卿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愿意陪我去前线吗?” 苏卿卿怔了一下,她失笑,“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很好笑吗?我为什么要陪你去前线?”三皇子张了张嘴,早就料到他会说什么,苏卿卿一脸淡漠地打断他的话,“就因为我曾经爱过薛俞临,所以我便要陪你去前线送死?三皇子,你是忘了我和他之间隔着杀父之仇呢,还是你觉得我是一个为了爱不顾一切,连道德伦理都可以抛弃的女子?” “我——”三皇子连忙出声想要否认,发了一个音后却戛然而止,他只是想让苏卿卿陪他去前线,如果他不在京城,谁能保证苏卿卿不会被大皇子的人盯上?大皇子早就对薛俞临志在必得,若是找到了苏卿卿,即使不能用她威胁薛俞临为他卖命,大皇子也不会轻易放过苏卿卿! 三皇子没发现,他想 留苏卿卿在身边的理由,除了用她牵制薛俞临,还有一个,他想保护她…… 苏卿卿自顾自弯腰劈柴,她漫不经心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果他真的死在了战场了,那我应该开心才是,为何要千里迢迢只为了见他一面?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在恢复记忆之前,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所以,可以不要再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吗?” “不可以!”三皇子一把攥住苏卿卿的手腕,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姣好的面容,一脸偏执,“你说你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那你如何证明?” 苏卿卿觉得好笑,她用力挣了挣,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挣扎,三皇子加大力道,捏得她手腕有些生疼。苏卿卿索性任由他攥着,笑得有些嘲讽,“证明?三皇子,你觉得我需要向你证明什么?” “证明你心里没有他!”三皇子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为何要向你证明?三皇子,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苏卿卿冷笑,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认识了几个月的朋友,凭什么过问她的感情?又凭什么命令她向他证明?她心里有没有薛俞临和他有关系吗? “是!”三皇子眼尾泛起一抹红,偏执得有些可怕,“我是管得太宽了 ,从救了你开始我就一直在多管闲事!苏卿卿,你以为我愿意多管吗?是你突然闯入我的世界,赖着不肯走!” 苏卿卿嘲弄地勾起唇角,“我闯入你的世界?三皇子,拜托你搞清楚,除了一开始拜托你借我一些银钱,和后来拜托你救玉禾、小岚和杨钰出来,其他时候都是你主动接近我的吧?” 三皇子眸色一沉,又冷又硬的声音劈头盖脸砸下来,“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拜托我救过人,你不是不喜欢欠人情吗?不如现在就将这份救命之恩还给我?” 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又是救命之恩!苏卿卿用力闭上眼睛,高阳长公主用救命之恩逼迫薛俞临娶她的女儿长平郡主,薛俞临用救命之恩逼迫她要么留在他身边要么以身相许,现在,连三皇子也在用救命之恩逼迫她!何其可笑!原来最不能欠的,就是救命之恩! 杨钰猛地冲过来拽住三皇子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救的人是我,有本事冲我来,针对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听到声响,小岚和玉禾匆匆从屋里跑了出来,一眼看到三人胶着的画面,三皇子拽着苏卿卿的手腕,杨钰拽着三皇子的衣襟。苏卿卿似笑非笑,三皇子面无表情,杨钰怒火中 烧。 “这……”小岚和玉禾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冲到三个人的面前,想要拉开杨钰,救出苏卿卿,但因为三皇子身份尊贵,她们不敢随意动手,只能手足无措的劝他们有话好好说。 僵持良久后,三皇子忽而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杨钰,我从未说过我是英雄好汉,要求既是她提出的,理应由她来还这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又冷又沉。苏卿卿哂笑,她不顾三皇子逐渐加重的力道用力拂开他的手,身体失去平衡趔趄了两下,斧头“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她稳住身体,只觉得手腕火辣辣的疼。苏卿卿凝视了一眼**的手腕,冷冷嗤笑一声,“救命之恩?不知三皇子想让我如何报答这救命之恩?” “苏卿卿!”杨钰生气地朝她大吼,三皇子分明不安好心,怎么可以答应他! 苏卿卿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她上前两步,定定望着三皇子,又开口问了一遍:“不知三皇子想让我如何报答这救命之恩?” 三皇子被她微凉的目光看得如芒在背,仿佛一瞬间心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有些疼,有些无助。他用力抿了一下唇角,开口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陪我去前线 ,除此之外别无他求,只要陪我走这一趟,我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三皇子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推开杨钰,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襟,他大步流星走到苏卿卿的面前,一把握住她的双手,情真意切道:“放心,就算拼尽全力,我也会保护你的。” 苏卿卿垂眸不语,唇边犹自挂着嘲弄的冷笑。小岚和玉禾瞠目结舌,“去前线?不行,我不答应!”小岚不要命一般拂开三皇子的手,将苏卿卿护在身后,因为害怕,她的小腿微微颤抖,她用力攥紧指尖,“谁也不能带走小姐!”那里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稍有不慎就会命丧于此,她坚决不会同意让三皇子带走小姐。 三皇子眸色一冷,苏卿卿连忙握住小岚冰冷的手,轻轻摇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小岚张了张嘴还想说话,苏卿卿伸手捂住她的嘴,她凑近小岚的耳朵轻声道:“他是三皇子,杀人于他而言不过俯拾地芥,你若真是为了我好,便莫要和他作对。”苏卿卿微微一笑,漂亮的眸中波光潋滟,温柔得不像话,“你们都是我最珍视的人,如果你们出事了,你觉得我会一个人苟活于世吗?” 捡起斧头的玉禾浑身一僵。 第三百一十五章 话别离 三皇子眼睫颤了颤,剧痛从胸口处蔓延,一时间疼痛难忍。他知道苏卿卿在埋怨他,甚至会因此恨他,但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他别无他法! 苏卿卿拍了拍小岚的肩膀,不顾她的脸色,绕过她走到三皇子的面前,郑重其事道:“想让我陪你去前线也可以,但我要带一个人一起去。” 三皇子心里一松,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他默了默,微不可察地点头,“可以。”按照苏卿卿的性格,她一定不会相信他会拼尽全力保护她,所以她选择的人毫无疑问一定是杨钰。 “选我!”杨钰、小岚和玉禾异口同声,一脸坚决。 苏卿卿笑了笑,转身,对玉禾招了招手,“玉禾,你过来一下。”玉禾怔了一下,她走上前,有些不安,她不怕陪苏卿卿上战场,就怕苏卿卿接下来和她说的话是道别! 苏卿卿握住玉禾的双手,“抱歉,玉禾,我想带走杨钰,你应该能猜到吧?他武功最高强,定能护我周全……”她顿了一下,眸中漫上浅浅的愧疚,这一个月来,玉禾与杨钰之间的关系她看得一清二楚,一个有意回避,一个有口难开,苏卿卿知道, 他们之间的结并没有打开,她理应留下他们二人独处,说不定症结就没有了呢?但除了杨钰,她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护她周全,所以——她只能自私一次了。这样想着,苏卿卿的眸光黯淡了几分,“玉禾,我向你发誓,绝不会让他受一点伤害!” “小姐……”玉禾眼眶一红,泪盈于睫,她用力摇头,“小姐,你不用向我发誓,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切莫让自己收到伤害……”话音未落,晶莹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爱哭的玉禾一瞬间泣不成声。杨钰别过头,心有不忍,想上前抱抱她,又怕她排斥自己的靠近…… 苏卿卿擦掉她的眼泪,“傻瓜,哭什么,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等粮草送到,我们立马启程往回赶,所以你放心吧。”她只答应陪三皇子去前线,可没答应他要在前线待多久,到时,她便和杨钰一起先行离开。 玉禾为了让苏卿卿放心,勉强笑了笑,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拼命往下掉,她忍不住暗骂自己没用!拉起袖子使劲擦掉眼泪,“小姐,你放心吧,我和小岚会守护好我们的家!” “麻烦你们了。”苏卿卿揉了揉玉禾 的脑袋,“这次我和杨钰不知会离开多久,你——”不要置气了,和他好好告个别吧。 到了唇边的话又被苏卿卿硬生生吞回肚子里,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她始终是个外人,又有何权利横加干预?如果现在有人让她和薛俞临化干戈为玉帛,她一定会毫不留情一拳打过去!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所以三皇子今日的要求才会让她如此厌恶! 苏卿卿拍了拍玉禾的手,“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玉禾含泪点头,苏卿卿轻笑,张开双手抱住她,几秒钟后她放开玉禾,走向一旁眼眶通红,强忍着不哭出来的小岚,她用力将倔强的少女拥进怀里,“小岚,你也是,有杨钰照顾我,你就放心吧——” 小岚埋在她的脖颈上,哽咽着打断她的话,“就是杨钰照顾你我才担心啊。”苏卿卿一呛,悲伤的情绪瞬间断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可除了他,你还能找到更靠谱的人照顾我吗?” 小岚沉默,论照顾,拿手的人自然是她和玉禾,但若照顾的地点是战场,她和玉禾跟过去只会拖后腿……苏卿卿笑道:“你瞧,除了杨 钰,你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护我周全的人吧?” 小岚用力抱住她的腰,把头埋得更深了,“小姐,我不会无理取闹非要跟着你去,但你务必保护好自己。” 苏卿卿笑着点头,“知道了。” 三皇子看着眼前温馨的场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待谁都好,唯独对他冷若冰霜……虽然这都是他咎由自取,但他仍然有些介怀。他移开视线,听着她们主仆二人的话别,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待她们说完,他头也不回淡声道:“押运粮草的军队三天后出发,三天后,我在城外等你。” 苏卿卿放开小岚,屈膝行了一礼,“是,草民明白了。” 她的冷漠与疏离让三皇子呼吸一窒,指尖狠狠哆嗦了一下,他丢下几个字后火速离开——“三天后不见不散。” 苏卿卿冷笑,她慢慢直起身体,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大门,冷声吩咐从三皇子出现便不知所踪的丫鬟们:“把大门关了!” 丫鬟们唯唯诺诺应了一声,连忙跑过去关门。 苏卿卿抬头望了一眼湛蓝的天空,为时尚早,她却失去了继续劈柴的兴致。“走吧,”她握住小岚的手,“回屋 替我收拾出征的衣物。” 本是随口一说,刚刚止住哭泣的玉禾眼睛又瞬间红了,苏卿卿当即后脑勺滑下一滴冷汗,对她的哭功叹为观止,心有余悸。她连忙握住玉禾的手,三个人结伴同行,一起进了屋。 被遗忘在寒风里的杨钰面色复杂,他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高楼林立,树影婆娑,隔得太远,他看不到金碧辉煌的宫殿,但他知道,他们刚刚过了几天的平静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三皇子为何执意要苏卿卿陪他上战场?为了拿她逼迫薛俞临吗?薛俞临作为手握重兵的将军,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而屈尊于三皇子之下吗?杨钰承认薛俞临很喜欢很喜欢苏卿卿,喜欢到哪怕反目成仇,也不愿意放开苏卿卿的地步!但这种喜欢,比得上权利的诱惑吗? 如果是一个月前,杨钰会觉得薛俞临对苏卿卿的喜欢比得上权利的诱惑,但如今,他动摇了。如果薛俞临真的爱苏卿卿爱到无法自拔,为何年前会说出与苏卿卿再无瓜葛的话?为何明知三皇子和太子都对苏卿卿虎视眈眈,却没有再暗中派人寻找苏卿卿的下落,并派人保护她的安危? 第三百一十六章 突然袭击 三日后,女扮男装的苏卿卿和杨钰在城门口等候押运粮草军队的到来,他们旁边还有一辆马车和几匹快马,除了帮忙赶马车的车夫,还有两个侍卫。小岚和玉禾围着他们二人喋喋不休,千叮咛,万嘱咐,一副舍不得儿子出远门的老母亲心态。 马车上除了苏卿卿和杨钰的衣物,还有一大堆吃食,有小岚跑遍京城买来的,还有玉禾亲手做的。按她们的话说,如果不多备点,想吃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说着说着,两个小丫鬟的眼眶又红了,左一个不放心,右一个不放心。苏卿卿有些无奈,和杨钰对视一眼,少年和她不同,除了无奈,还有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哪怕要上战场,玉禾也没给他一个好脸色,仿佛他的离开,对玉禾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几个人又等了一会儿,军队终于姗姗来迟,一辆辆装满粮草的马车缓缓驶出来,骑马而来的三皇子看到他们,眸中划过一丝复杂,他打马行到苏卿卿等人的面前,“你们来了,但大军不能停,只能麻烦你们做个简短的告别,我……”苏卿卿冷漠的目光刺疼了他的双眸,三皇子移开视线,“我去前面等你们。” 说完,他骑马离开,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苏卿卿同小岚、玉禾做了简单的告别,她转身叮嘱两名侍卫:“务必送她们二人安全回府。”侍卫恭敬的应下,苏卿卿又取出银子塞到车夫的手中,“麻烦您了,这是租马车的钱,您收好。” “好嘞,”车夫愉快的收下银子,看她出手大方,车夫好心提醒道:“我这几匹马脾气挺好,但你们赶车的时候千万不要碰到它们的耳朵。如果不急着赶路,最后让它们轮流拉车,也好有休息的时间。” 苏卿卿含笑应下,她登上马车,里面布置得很温馨,她笑了笑,掀开窗帘,对眼巴巴含泪看着她的两个小丫鬟挥了挥手,“天寒地冻的,快回去吧。” 杨钰跃上马车,他拿起鞭子一抽,马车缓缓行驶,小岚和玉禾追车马车跑了一阵,看着渐行渐远的二人,终于忍不住落了泪,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 一路向北行驶了几天,一开始苏卿卿还有些吃不消,马车晃来晃去,晃得她直泛恶心,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后来习惯了情况才稍微好一些。偶尔天气好,她也会下马车和士兵们一起走,宽大的披风遮掩住 她纤瘦的身形,又可惜抹黑了脸,加上三皇子给的能改变声音的药物,竟无一人发现她女子的身份。 苏卿卿忍不住想,原来话本子上女扮男装的主角没有一个人认得出她是女子的戏码是真实存在的啊! 军队又行走了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走走停停,苏卿卿不禁改掉了贪睡的毛病,还比以前更加吃苦耐劳了,和士兵们打成了一片,甚至有人愿意主动帮她们赶车。这一日,他们临近边关,一行人在树林里原地休息,三皇子向她介绍,出了这片森林,再往前走几十里地就会到达薛俞临军队驻扎的地方。 苏卿卿没有回他的话,默默拿起手中的干粮狼吞虎咽,尽管她的食量大了不少,但营养不均衡,苏卿卿这半个月来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下巴都尖了,看上去我见犹怜,就算刻意抹了灰也挥不去她身上的羸弱之感,只想让人抱在怀中精心呵护。 杨钰坐在苏卿卿的身边,警惕地瞪着三皇子,视他为洪水猛兽。三皇子默了默,拿着干粮坐在苏卿卿的对面,有些食不下咽。苏卿卿对他的态度一改往昔,冷漠到有些吓人。 不远处的马突然发出一声嘶 鸣,肃杀的气氛顷刻间铺天盖地,凌厉的风呼啸而来——“小心!”杨钰扑倒苏卿卿,在柔软的草地上翻滚,利箭“叮”一声钉在了他们身后不远处,箭头在阳光下泛着深紫色的寒芒——箭上淬了毒! “有刺客,大家小心!”三皇子扔下手中的干粮,他抽出腰间的长剑,回头看向利箭射过来的方向,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举着武器冲了过来,锋利的弓箭通通对准三皇子,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杨钰扶起苏卿卿,他抽出剑,将苏卿卿护在自己的身后,头也不回低声道:“这群黑衣人是冲着三皇子来的,一会儿你往人多的地方跑,千万不要靠近三皇子。” 苏卿卿眉心微蹙,有几分焦虑和担忧,她攥紧杨钰的衣服,“你也要小心一点,我答应过玉禾,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这里士兵这么多,你千万不要逞能。”虽然人数上占了压倒性的优势,但苏卿卿不知何为心里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杨钰郑重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就算是为了苏卿卿,他也不会让自己轻易死在这里,他早就下定决心要保护她一辈子了,哪能半途而废! 黑衣人松开弓弦, 无数羽箭密密麻麻飞过来,士兵们挥剑抵挡,却挡不住密集的攻击,有士兵**一声,羽箭没入胸膛,他喷出一口鲜血,轰然倒地! 杨钰下意识脱口而出:“苏卿卿!闭上眼睛!”可苏卿卿不受控制一般,死死瞪着满地的鲜血,不停有人受伤倒下,黏腻的液体越流越多,本能的恐惧让她浑身一软,直直跌坐在地上,耳边除了羽箭呼啸而过的风声,兵刃相接的声音,士兵倒地的声音,还有一个脆弱的少女在她的耳边诉说——“小姐……好疼……” 是谁?是谁在说话?苏卿卿捂住脑袋,声音却戛然而止! “苏卿卿?”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黑衣人和士兵们同时哗然,齐齐将目光落在了苏卿卿身上。整个大宋还有谁不知道苏卿卿的名号?在勋贵眼中,她比她的父亲还要声名远扬! 黑衣人们对视一眼,突然兵分两路,一路对付三皇子,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一路冲着苏卿卿而来,他们收起了淬毒的羽箭,换成锋利的长剑。看来他们想要活抓苏卿卿! 杨钰懊恼地闭了下眼睛,他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置之不理,拉起苏卿卿的手就跑! 第三百一十七章 死在一起 “苏卿卿——”三皇子提剑挥开羽箭,回头冲杨钰和苏卿卿离开的方向大吼:“快回来,那边是悬崖——” 寒风凛冽,吹散了他的声音,苏卿卿回头忘了一眼混乱的战场,有些茫然,“杨钰,你听清三皇子说了什么吗?”杨钰摇头,“没有,先别管他了,黑衣人有没有追过来?” “有!”苏卿卿咽了一口唾沫,掌心微微出汗,“虽然被拦下很多,但也有几个黑衣人追着我们过来了。”杨钰握紧她的手,“放心吧,我死也会保护你的!”两个人一路往前跑,突然,杨钰猛地停下脚步,面色难看到极点,苏卿卿望了一眼前方的悬崖,有些手足无措,“怎么办?要和他们拼命吗?”她捏紧腰间的匕首! 杨钰眸色一沉,狠戾异常,“不,你留在这里,我来对付他们!”苏卿卿的武功他再了解不过了,对付寻常人或许她有能力自保,但对付这群杀手,只怕毫无还手之力! 杨钰转身,追过来的黑衣人大约有十几个,他攥紧长剑,大吼一声,猛地朝黑衣人冲过去——但双手难敌四拳,杨钰渐渐负了伤,苏卿卿又焦急又慌张,再这样下去她们都会 死在这里!她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救下杨钰?她慌忙向四周看了看,这里杂草丛生,怪石嶙峋,连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又谈何救人?苏卿卿用力捏紧腰间的匕首,眸光沉了沉——杨钰腹部中了一剑,鲜血瞬间喷洒而出,他捂住伤口,黏腻的液体浸湿他的指尖,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刺痛了苏卿卿的眼睛!她猛地抽出匕首横在自己的脖颈上,厉声大吼道:“放开他,不准再伤他一下,否则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黑衣人停下手,他们对视一眼,然后看向浑身是伤已经连站都站不稳的杨钰,他的生死对他们毫无意义,但苏卿卿就不一样了!其中一个黑衣人道:“想让我们放了他也行,你主动过来,我们就放了他。” 苏卿卿指尖一僵,她就知道这群人不会轻易放过她!隐隐有马蹄声传来,不知来者是敌是友,黑衣人显然也听到了,催促着让她快点做出一个选择。苏卿卿下意识看向杨钰,他半跪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在汩汩冒出鲜血,几分狼狈,几分脆弱。她咬了咬牙,抬脚上前,刚走了两步,杨钰突然反手就是一刀——刚刚说话的黑衣人脖 颈上开了一条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宛若下了一场红雨! “大哥!” 被唤作大哥的黑衣人直挺挺倒在地上!杨钰踉踉跄跄站起来,隽秀的面庞沾满鲜血,漆黑的双眸宛若深渊,没有一丁点温度,冰冷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想要带走她?先过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杨钰!”苏卿卿摇头,眼眶红了几分,“你别逞能了,别忘了玉禾,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杨钰眼睫颤了颤,他惨然一笑,苏卿卿,晚了,一切都晚了,如今他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保护她,只有这样,玉禾才会再次对他展露笑颜! “大哥”的死彻底激怒了黑衣人,他们群起而攻之,不再招招致命,而是伤在不危害生命的地方,只为了折磨杨钰! “不要!不要打了,你们放开他,否则我就死在你们面前!”苏卿卿眼泪仓惶落下,琥珀色的眸中布满绝望和哀伤,她故技重施,黑衣人却视而不见…… 又是一剑刺在杨钰的腿上,杨钰**一声,狼狈的跌倒在地上。苏卿卿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恍惚中看到了一个少女浑身是血,在她的怀里慢慢没有 了呼吸……一股铺天盖地的悲伤和痛楚席卷了她,苏卿卿的眼睛一瞬间泛起一丝猩红,她捏紧匕首扑了过去,疯了一般死命刺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吃痛,反手一掌打飞她,苏卿卿剧痛之下,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飞了出去…… “苏卿卿!”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穿过喧嚣,直直落进苏卿卿的耳畔,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无助。原来骑马来的人不是敌人,是她的杀父仇人啊……苏卿卿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浑身都在疼,她连偏头看一眼许久未见的人的力气都没有。身体呈直线下坠,黑衣人迅速消失在她的眼底,苏卿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掉下悬崖了。 原来她就要死了吗?苏卿卿自嘲的笑笑,怪不得薛俞临的声音那么凄厉……她闭上眼睛,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纠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仇恨,不用纠结报不报仇,不用纠结遗失的记忆!死了,她们之间便彻底没有关系了,真好! 眼泪汹涌而出,晶莹温热的液体随着她的下坠而脱离眼眶——“苏卿卿!”又是一声凄厉的呼唤,苏卿卿怔了怔,她睁开眼睛,看到少年从 山顶一跃而下,不停踩踏山壁借力,快速向她靠近。苏卿卿错愕的瞪大眼睛,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直到少年环住她的腰,她也没能回过神。 薛俞临一手抱紧苏卿卿,一手抽出长剑,盈满内力后瞄准山壁上的缝隙,将长剑使劲往里一插——巨大的冲力震得他手臂生疼,薛俞临咬牙坚持! 下坠的势头慢慢缓了下来,薛俞临送了一口气,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浅浅的冷汗,他还来不及喘口气,怀中的少女突然低低出声:“为什么?”他怔了一下,低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因为挨了一掌,她脸色有些苍白,唇角挂着一丝刺眼的颜色。薛俞临眸色一冷,翻滚着怒气,他定要让那群黑衣人付出代价! 苏卿卿攥住他的衣服,独属于他身上的味道萦绕鼻间,胸口的位置又酸又涩,少年不顾一切跳下山崖的画面震撼了她,她用力咬了下嘴唇,“为什么?薛俞临,你为什么要跳下来?你是当朝将军,拥有大好前途,难道你就不怕万一掉下去摔死了吗?” 薛俞临眸光复杂的凝视着苏卿卿,半晌后轻轻开口:“能和你死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我不愿意 苏卿卿心头大震,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如果时光能就此暂停,如果时光能够抹去他们之间的仇恨该有多好? 苏卿卿抬眸向薛俞临望去,隔着随风飘扬的长发,她看到了他漆黑的眸中倒映的自己,看到了他精致的眉眼,看到了他俊美的容颜。遥想当日,她在寒霜居摘梅花时不甚从树上掉落,他突然飞身而来,宛若天神降临,将她抱在了怀里,就像此刻,他再次从天而降,救了她一命。 逃出将军府之前,她尚未还清他的救命之恩,如今,却又再次欠他一个人情……原来兜兜转转,他们始终纠缠不清,除了撕心裂肺的怨恨,刻骨铭心的欢喜,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情。 可笑的是,哪怕知道她和薛俞临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累累白骨,她还是深深爱着薛俞临,这种感情,仿佛刻在了骨子里,没有随记忆的消失而遗忘,只要他一出现,对她展露笑颜,她的心跳就会不了遏制的乱了节拍…… 荒诞而可笑! 苏卿卿抬头望着薛俞临,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刹那间风华绝代,勾人夺魄,看得薛俞临整个人愣住了,然而他的心中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挂着两 人重量的手臂有些发软,他努力想要寻找落脚的地方。苏卿卿忽然握住他环在她腰间的手,然后一点点用力掰开他的指尖!薛俞临蓦然瞪大眼睛,心惊地唤道:“苏卿卿,你在做什么?不要做傻事,快抱紧我!” 苏卿卿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决绝和悲哀的意味,“你说能和我死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可是你忘记问我愿不愿意了。薛俞临,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答案是我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再欠你救命之恩了……” 薛俞临指尖被强硬掰开,他拼尽全力死活不撒手,额头上青筋暴起,可依旧抵不过苏卿卿的决绝!苏卿卿用力掰开他最后一根手指——身体刹那间极速下坠,长发翩飞,隔绝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薛俞临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大喊——“不要!” 她不怕死,她怕的,是迷失自己的心,如果再和薛俞临共处,她怕自己连仇恨都会忘了!与其做一个不孝女,她倒宁愿死了一了百了! 薛俞临的心痛到几乎要窒息,苏卿卿那一声声不愿意刺痛了他的耳膜……难道他的存在,竟让她如此绝望和难以忍受吗?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 在狠狠剜着他的心口,将他伤得血肉模糊!薛俞临双脚蹬在山壁上,他借力凌空一跃,插在缝隙里的长剑应声而出——一人一剑极速下坠。 他悲哀的想,就算苏卿卿不愿意,他也无法放手。 幸运的是,悬崖下方有一个巨大的湖泊,两人先后掉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惊扰了湖泊中的鱼,纷纷四处逃散! 落水的一刹那,下坠的势头将苏卿卿带到了湖底,耳朵阵阵嗡鸣,仿佛有人在用力挤压她的肺腑,呼吸困难。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僵硬,她动了动手指,艰难地浮出水面,擦干眼睛上的水,她看到了自己置身于其中的小小世外桃源,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灿烂的桃花,灼灼其华。微风拂过,落英缤纷,纷纷扬扬洒落一地,洒落在清澈的湖面。苏卿卿流连忘返,她低头掬起桃花,被湖水浸湿的桃花显得更漂亮了…… 但湖水实在太冷,不宜久留,苏卿卿向岸边游去,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从水中窜出来,他剧烈挣扎,想要开口说话,一张嘴却灌进去好多冰冷的湖水。 莫非,他不会游泳? 苏卿卿正疑惑间,薛俞临似乎力气消耗殆尽,直直沉下水面,苏卿卿吓了一跳,连细想的 时间都没有,慌忙朝他游过去,抱住一动不动的少年,她费力的游上岸,将少年放在地面上,她用力拍了拍他苍白的脸,“喂,你醒醒啊!” 薛俞临一点反应都没有,苏卿卿有些急了,他该不会死了吧?她急忙跪坐在他身旁,双手交叠用力按压他的腹部,短短几秒钟后,少年猛地咳嗽一声,吐出好几口水。苏卿卿脱力一般坐在地上,没好气的踢了下薛俞临的腿,“你怎么不把整片湖都喝了算了。” 薛俞临吃力地睁开眼睛,苦笑道:“如果我能喝得下,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还有精力开玩笑,看来情况还不算太糟糕。苏卿卿爬起身,用力拧干衣服上的水,寒风刺骨,她用力打了一个冷颤,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怕援军还没有赶到,她们就先冻死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些树枝生火。” “等等,我陪你一起去。”薛俞临挣扎着起身,没等坐起来,又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四肢绵软无力,根本提不起劲儿。苏卿卿不屑地嗤笑,“你还是待在这老老实实休息吧。” 跨进桃林,苏卿卿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找掉落在地上的干树枝,可能因为寒冬刚过,地上的树枝比较多,不一 会儿便收集了一大堆,她抱在怀里,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走了半个时辰也没能走出桃林,苏卿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 等她废了老半天力气走出桃林时,薛俞临已经发起了高烧,苍白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苏卿卿连忙在他身旁架起火堆,脱了他的披风和外衣,搭在火堆旁烤。剩下的衣物黏在身上,摸上去又湿又冷,苏卿卿咬牙,除了最里面的中衣通通扒了下来。薛俞临蜷缩着一团,无意识地喃喃低语:“好冷,好冷……” 苏卿卿把他向火堆的方向挪了挪,用力将衣袍撕下一角,然后分成两块,她把布条拿到湖边浸湿,其中一块放在薛俞临的额头上,另一个则拿来擦拭薛俞临的身体。 不得不说,薛俞临的身材挺好的,腰窄腿长赘肉少,肚子上还有八块腹肌。苏卿卿小心擦拭他的上半身,动作尽量轻柔,借着明灭的火光,她看到薛俞临身上的伤口多到数不过来,有陈年旧伤,也有最近新添的伤。她指尖微微一顿,薛淖死时他才八岁吧,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却被迫流离失所,四处逃命。一定很痛恨吧,所以才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她的父亲…… 第三百一十九章 烤鱼 苏卿卿眼睫颤了颤,她冷哼一声,扔下布条转身走到火堆的另一旁坐下,这是她的杀父仇人,她为什么要照顾他? 苏卿卿脱下披风搭在火堆旁烤,她拽了拽身上半干的衣物,如果没有薛俞临在,她或许还能脱下来烤一烤。苏卿卿沮丧的放下手,背对着薛俞临侧身躺下,闭上眼睛睡觉。 本以为能睡个安稳觉,但薛俞临一整晚都在胡言乱语,不是好热,就是好冷,折腾得苏卿卿睡都睡不着,把他挪远了说好冷,挪近了说好热,折腾得她一宿都没怎么合眼。直到黎明,他才安生了一些。苏卿卿抬头看了眼璀璨星河,疲倦的打了个哈欠,现在睡也睡不了几个时辰,还是守夜算了,谁知道这个风景优美的世外桃源会不会有猛兽。 苏卿卿拿起一旁的树枝扔进火堆里,看着瞬间升腾而起的火焰,想到了不久前杨钰烤得野鸡,虽然做法简单,但味道绝美,她一个人就吃了半只!嘴里瞬间冒出唾液,她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肚子有些饿了。但她更担心杨钰,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身上的伤包扎了吗?她明明向玉禾保证过绝不会让杨钰收到伤害 ,但她还是食言了,谁能料到前线居然也有针对她的黑衣人。 这群黑衣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幕后主使又是谁?为何要针对她?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庶民,活抓她又有何意义? “卿卿……”少年小声呼唤,带着隐隐的焦急。“嗯?怎么了?”苏卿卿回头看去,少年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眉头皱得死紧,他不安的攥紧双拳,“卿卿,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苏卿卿胸口一堵,她垂下眼睫,心里五味杂陈,她拿起树枝随意在地上画了画,突然想到一件事,黑衣人抓她的目的,该不会是为了威胁薛俞临吧?薛俞临为了她连悬崖都肯跳,是不是意味着在黑衣人看来,她还有利用价值?那黑衣人的幕后主使就值得玩味了,如果是想利用她逼迫薛俞临投降,幕后之人可能是魏国,但魏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一把火将粮草全部烧了岂不是更干脆?而且魏国距京城这么远,应该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挟持她的目的只可能是为了逼迫薛俞临为自己效力,打着这种如意算盘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三皇子,一个是被废黜太子身份的大皇子。看黑衣 人对付三皇子时的狠辣,这个人,只可能是大皇子!他想在边关杀了三皇子,杀了他唯一的竞争对手,这样,皇位就非他莫属了。 真是狼子野心啊! 肚子突然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响声,苏卿卿揉了揉肚子,好久没吃东西了,她饿了……她四处看了看,桃林里捡树枝时看了,除了桃花什么都没有,别说野鸡了,连只鸟都没看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靠下的缘故。唯一能吃的,大概只剩下河里的鱼了。 苏卿卿脱下鞋袜挽起裤腿,撩起下摆在腰间打个结,她从一旁的树枝里挑出一根还算直的,用匕首削尖,做成简单的鱼叉。苏卿卿把匕首放在火堆旁,赤脚走到河里,冻得她直打哆嗦。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看到了湖中缓缓游动的鱼,个个膘肥体壮,看得她口水直流。 苏卿卿瞄准其中一条鱼,猛地将鱼叉刺下去,湖中泛起一圈一圈涟漪,她兴奋的举起鱼叉一看,刺歪了,没刺到。苏卿卿有些遗憾,可惜了,刚刚那条鱼可是最肥的!她撸起袖子再接再厉,一直刺了十几次,才终于刺到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苏卿卿欢呼一声,兴高采烈的将鱼 扔到岸上,然后举着鱼叉继续刺,又刺了两条,她才心满意足的收手,去火堆旁拿匕首回来杀鱼,磕磕碰碰的刮鱼鳞,开膛破肚,时不时被“苟延残喘”的鱼吓出尖叫,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她才将鱼收拾好。 苏卿卿用湖水洗干净匕首,重新挂回腰间,然后兴冲冲的提着三条解剖干净的鱼回到火堆旁,薛俞临还在昏睡,看脸色已经不红了,应该退烧了吧,苏卿卿没有多想,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拿起树枝穿鱼,然后架在火上烤。 对了,没有加调料可不好吃。 苏卿卿一拍脑门,从怀中掏出两个小小的琉璃瓶,这是玉禾交给她和杨钰的,一瓶是盐,一瓶是茴香,玉禾说在野外烤东西时加这两样东西就会变得十分美味。苏卿卿不疑有他,在每条鱼上都撒上调料,然后喜滋滋的等它们烤好。 香味慢慢飘出来了,苏卿卿闭上眼睛使劲嗅了嗅,肚子叫得更欢了。她迫不及待的往火堆里添柴,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的传了过来,“火太大的话鱼会焦的。” 苏卿卿顿了顿,她偏头去看,薛俞临费力地撑起身体,盖在他 身上的衣服滑了下去,褪去**后的脸有些发白,他低低咳嗽一声,看到自己赤裸的上半身时脸色一变,“这……” “我脱的,”苏卿卿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你昨晚高烧不退,我只好把你衣服脱了,你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做。” 薛俞临脖子上泛起一丝红,觉得有些怪异,苏卿卿说的话,不是大多数男子安慰少女时说的话吗?安在他身上他总觉得别扭。他手忙脚乱穿好衣服,略微有些尴尬的转移话题,“这些鱼都是你自己抓的?” “对啊,难不成是天上掉的?”苏卿卿一脸你在说废话的表情。薛俞临默了默,起身坐到她身旁,他拿起一根树枝,将苏卿卿方才扔进火堆里的树枝撩拨到一边,轻声道:“原来你还有这种拿手绝活啊?”他以为苏卿卿作为金枝玉叶,捕鱼杀鱼这种粗活根本做不来。 “这一路上杨钰教我的。”军队原地休息时,若是条件允许,他们也会烧火做饭,所以杨钰就会教她如何抓野鸡,如何捕鱼,又该如何对它们下毒手!说实话,她一开始确实下不了手,可杀得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就是技术仍有些不娴熟。 第三百二十章 改变 “苏卿卿,”薛俞临侧头看她,目光如炬,“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战场,一不小心就会死人,你不怕吗?” “我当然怕啊,但我没办法,三皇子用救命之恩胁迫我陪他走一趟。他和你一样,都是小人。”苏卿卿实话实说,末了,嫌弃的皱了下鼻子。 薛俞临的眸光瞬间黯淡下去,“原来是这样啊……”他还以为,是苏卿卿放心不下,所以一路跟了过来。原来又是他在自作多情啊……苏卿卿没发现他的不对劲,随意点了点头,“对啊,等粮草运到,我和杨钰就要先回去了,这里根本不适合我们。”当然,京城也不适合他们,她想了想,决定再过几个月,等凑够足够的银两就带着小岚、玉禾和杨钰离开京城,再也不受人欺负威胁,也不再做逼迫薛俞临的棋子。 至于她和薛俞临之间的杀父之仇,苏卿卿决定在恢复记忆之前按兵不动,至少就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是她父亲也好对不起薛俞临……苏卿卿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角,她想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她潜意识里总觉得对不起父亲,记忆里模糊成一团什么也没有留下的父亲 。 所以,在恢复记忆之前,对薛俞临她既无可奈何,又不知该如何面对…… 薛俞临失落的笑了笑,“先回去也好,这里太危险了。” 苏卿卿没有回话,她拿下一条鱼看了看,香味扑鼻而来,颜色也烤得很漂亮,她咽了口口水,将鱼递给薛俞临,“尝尝,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薛俞临一阵恍惚,当初,小岚那些点心,气势汹汹地说:“这可是我家小姐亲手做的!”他抿了下唇角,接过鱼轻轻咬了一口,入口咸香,肉质鲜嫩,他笑道:“很好吃。” 苏卿卿的眼睛一瞬间亮了,“真的吗?”她又取下一条鱼,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烫得她囫囵吞枣咽下去,滚烫的温度顺着食管一路向下,一直蔓延到胃里,她捂住肚子直吸气,“烫死我了。” 薛俞临无奈,“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可是我饿了嘛。”苏卿卿噘着嘴抱怨,声音软软糯糯的,听上去像是在撒娇,薛俞临心神一荡,默默扭头吃鱼。因为他知道,这只是苏卿卿的无心之举,而非她真的想对他撒娇,在一切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时,他见过苏卿卿撒娇时的模样, 娇俏可爱,又带着点任性,和眼前眸中清澈的少女一点都不一样。 胃里的温度总算消散,苏卿卿哀怨的瞪着手中的鱼,既想一大口咬死它,又怕再次被烫到。她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吃鱼。很快,薛俞临就把手里的那条鱼吃完了,苏卿卿看了一眼手里的大半条鱼,又看了一眼架子上的鱼,犹豫了一下,取过架子上的鱼递给薛俞临,“还没吃饱吧?给你。” 薛俞临怔了一下,“可以吗?这可是你辛辛苦苦做的。” “再辛苦也是拿来吃的,如果你不吃,不就糟蹋了吗?”苏卿卿的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再说了,我又吃不下这么多。” 薛俞临笑了笑,伸手接过,“谢谢。” 两个人很快吃饱喝足,天色也已经大亮,苏卿卿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薛俞临,“唉,你们大军驻扎的地方应该离这里不远吧?那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杨钰受了重伤,不亲眼看见他上药包扎,她放心不下。 薛俞临起身,辨别了一下方向,“虽然我军的驻扎地离这里确实不远,但我们从未来过这里,所以我也不确定能不能顺 利离开这个山谷。” “啊?”苏卿卿的小脸垮下来,“那我们怎么办?就在这里等你的手下来救我们吗?” “不用,”薛俞临指着桃林深处,笑道:“我们的驻扎地在这个方向,沿着这个方向走走看吧,万一有通往山顶的路呢?说不定还能遇到赶来救我们的人。”这个悬崖这么高,除了想办法找到下来的路,难道要和他们一样跳下来吗? 薛俞临伸手拉起苏卿卿,灭了火后带着她朝刚刚指的方向走去。苏卿卿拎着一根树枝,一边蹦蹦跳跳朝前走,一边哼着陌生的歌谣,薛俞临安静的聆听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苏卿卿,昨天我就想问你了,你的声音怎么了?昨天还很粗狂,今天就恢复了。” 歌声戛然而止,苏卿卿摸着嗓子咳了一声,“我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吗?其实是三皇子给我的药丸,吃下去后会改变声音,一颗药只能维持三天,我还以为明天才会恢复呢。” 还有这种药丸?薛俞临不免有些好奇,“那是不是我吃了也能改变声音?会变成什么样?” “当然可以改变啦,至于会变成什么样,你吃了不就知道了。”苏卿卿从 袖子里取出药瓶,倒出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诺,就是这个。” 薛俞临拿起药丸,有些犹豫,“我吃了该不会变成女人的声音吧?”苏卿卿笑得一脸促狭,“这我可不知道。”同样的药,三皇子吃下去还是男子的声音,但杨钰吃下去就变成了小姑娘,偏偏还没有解药,气得他三天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苏卿卿又倒出来一粒,直接扔进了嘴里咽下,药丸没有多少苦味,反而带了一丝独属于薄荷的清凉。她轻轻咳嗽一声,“怎么样,变了吗?” 声音又变成昨天的粗狂,像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薛俞临点头,“变了。”他玩心大起,视死如归一般将药塞进了嘴里,在苏卿卿期待的目光里,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我的声音变成什么样了?” 乍一听和他原先的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丝沙哑,苏卿卿捏住下巴,有些疑惑,“奇怪了,为什么就你的声音没有多大改变?” 薛俞临眨了眨眼里,“莫非是因为我伤寒未愈?”苏卿卿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也不是没有可能啊。”随即,她失望的叹口气,还以为能看到笑话了呢。 第三百二十一章 黑衣人 两个人沿着山谷走了一阵子,果然如薛俞临所言,遇上了带兵下来救他们的薛致远和三皇子,苏卿卿欢快的冲了过去,看到薛致远的脸,她小声“咦”了一声,看看他,又回头看看薛俞临,“没想到居然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三皇子见她精神还不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走到她面前,见她衣衫褴褛,心口一突,莫非她受伤了?他神情急切地将她身体转了过来,苏卿卿丈二摸不着头脑,正想说话,又被三皇子转了回去,深怕他继续转下去,苏卿卿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别转了,你转我干嘛呀?” 三皇子有些焦虑和担忧,“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一点事都没有,”苏卿卿怕他不相信,张开手转了一圈,“看吧?倒是薛俞临受了风寒。”她转身把薛俞临推到他们面前,一群人立马围着他嘘寒问暖,苏卿卿趁机远离三皇子,不停在人群里张望。奇怪了,怎么没看到杨钰的身影,他该不会出事了吧? 薛俞临随口应付大家的关心,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苏卿卿身上,知道她在找什么,薛俞临拍了拍薛致远的肩膀,“杨钰呢?他怎么没跟过来?” 听到熟悉的名 字,苏卿卿推开人群挤了进来,急切道:“他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如果不是重得下不了床,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薛致远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苏姑娘放心,杨钰公子无碍,不过是一些皮外伤,军医说他需要好好修养,不让他跟过来,他执意不听,所以军医趁他不注意对他下了***,两个时辰后就会醒。” 原来是这样,苏卿卿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像脱力了一般,后退两步,低垂着眼睫,叫人看不到神色。 果然,比起自己,她更关心杨钰……薛俞临无力苦笑。 一行人向驻扎地走去,没想到这个山谷离驻扎地不远,爬上一个颇,再往东走几里地就到了。在战火纷飞的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世外桃源。 苏卿卿第一时间直奔杨钰的帐篷,杨钰躺在病床上睡得十分安稳,她掀开被子,仔细查看他的伤口,几乎浑身缠满了绷带,可见薛致远所言并非实话,这怎么可能伤得不轻呢?苏卿卿眸中迷蒙着一层水雾,她替杨钰拉好被子,决定为他报仇! 她解下腰间的匕首,放在杨钰的枕头下面,拿起桌上的长剑大步流星往外走,她问了好几 个人才找到薛俞临的帐篷,正准备进去,被两个士兵拦下了,薛俞临似乎和别人在商量要事,不准任何人进入。 眼下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三皇子遇刺更为严重?苏卿卿不顾士兵的阻拦,在帐篷外大声嚷嚷起来,“薛俞临,我有事情要问你,你出来,薛俞临——” 话音未落,帐篷被拉来,薛致远站在门口向两个侍卫使了一个眼色,“让苏姑娘进来吧。” 侍卫们恭敬行礼,“是。” 苏卿卿绕过他们直接踏入帐篷,除了薛俞临和薛致远,还有三皇子和几个陌生的男子,帐篷中间还跪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似乎受过严刑拷打,身上带着伤,遮脸的面巾也被人扯了下来,看上去有些凶巴巴的,长得倒是不丑。看到他苏卿卿火气一下子窜了起来,她大步跑过去飞起就是一脚,“让你们欺负杨钰!我让你们欺负我!” 薛致远连忙拉住她,“苏姑娘,你冷静一点,黑衣人都死了,就剩下这一个了,你有气等我们审问出来了你慢慢出。” “就剩这一个了?”苏卿卿瞠目结舌,昨天杀人的时候来势汹汹,怎么这么不经打,就这样都死了?苏卿卿有些难以置信,她环顾四周,见大家都在 看着她,不由得小脸一红,自知方才那一脚有些失礼。 薛致远连忙拉着她在角落里坐下,苏卿卿心下稍安,一抬眸,和薛俞临四目相对,他的眼睛仿佛镶嵌了无数碎钻的璀璨星河,熠熠生辉,带着醉人的笑意和他宠溺。苏卿卿的心重重一跳,她慌忙移开视线。 除了薛俞临,苏卿卿还感受到一道目光直直盯着她,她侧头看过去,是三皇子,他的目光十分复杂,似乎有什么情绪即将从他的眸中溢出来,看上去竟有些悲伤。苏卿卿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三皇子为何这么盯着自己?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薛致远拍案而起,对黑衣人怒叱道:“快说,是谁指使你刺杀三皇子!”苏卿卿默了默,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吗?一定是大皇子啊,除了他还能是谁?她想要出声提醒,但看了看周围一脸严肃的各位,心里有些发虚,她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溜到薛俞临的座位旁边,宽大的桌子挡住了她的身形,苏卿卿稍微放松下来,她伸手拽了拽聚精会神的薛俞临。 薛俞临低头,看到是她,又蹲在自己的旁边,惊讶之余脸色有几分怪异,他稍微俯下身,“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 我是想告诉你,黑衣人的幕后主使明显是大皇子啊,你们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审问?他又不会告诉你们。” 薛俞临一脸无奈的摊开手,“道理我们都懂,但军队中有大皇子的人,若没有证据,如何能让他们心服口服?”更重要的是,谋害三皇子这样大的罪名,若是没有证据,大皇子肯定不会认,届时还会扣他一顶和三皇子勾结欲陷害大皇子的罪名,未免得不偿失。 “那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审问出来啊?” 薛俞临摇头,只觉得垂头丧气的苏卿卿可爱得一塌糊涂,“我也不知道,这些黑衣人都嘴硬的很,致远哥说本来抓到好几个,但他一时不查,竟都服毒自尽了。”薛致远对整个战场胸有成竹,对方会出什么招,即使一时间没猜出来,也能很快找出对应之策。但面对朝廷的尔虞我诈,他还是太稚嫩了,如今多历练一下也好。 “服毒自尽?”苏卿卿惊呼,薛俞临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巴,他下意识看向众人,离得近的两人略有些尴尬的别过头,其他人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看来除了最近的两个人其他人并没有发现。薛俞临垂头压低声音怒道:“你小声一点,当心被发现。” 第三百二十二章 故意激怒 苏卿卿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薛俞临收回手,掌心温热,是她身上的温度,他抿了下唇,刻意忽视心底的涟漪,他故作自然地收回目光,直视桀骜不驯的黑衣人。 苏卿卿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想了很久,想到双腿发麻,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桌子。黑衣人不可能一路偷偷跟着他们,否则凭杨钰的本事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了。那——莫非黑衣人一直躲在那里守株待兔?可通往战场的路千万条,黑衣人怎么知道他们会选择哪一条路?万一蹲错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苏卿卿咬住大拇指指甲,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重要信息,是什么呢? 跪在正中央的黑衣人始终一声不吭,不管薛致远问什么,他就是不开口说话,气得薛致远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耐着性子蹲在他对面,咬牙切齿道:“行,不回答是吧?那我问你别的问题问题,你们为何会知道苏姑娘的存在?为何要抓她?据我所知她与旁人根本无冤无仇吧?” 突然提到自己,苏卿卿心里一突,她悄悄探出半个头,想要听听黑衣人会如何回答。 只是黑衣人还没有回答,三皇子先出声了,“奇怪,苏卿卿呢?”众人哗然 ,苏卿卿深怕被他们发现,连忙缩了回来,她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怎么办,要出去吗?就这么出去他们会不会误会她啊? 她正急得团团转,薛俞临忽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她方才先行离开了,估计审问对她而言太过无聊了,大家不必管她,继续审问吧。” 苏卿卿翻了个白眼,谁说审问对她而言太过无聊了?窝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才无聊好不好?苏卿卿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刚刚为何要偷偷溜过来?现在好了,骑虎难下了吧! 薛致远应了一声是,将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一直没说话的黑衣人嗤笑,声音又冷又沉,“她是大名鼎鼎的苏德阳的女儿,整个大宋还有谁人不知?虽然我和她确实无冤无仇,但她长得漂亮啊,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自然想和曾经高高在上的丞相千金云雨一番,想必和怡红院里的姑娘滋味不一样吧……” 黑衣人还在滔滔不绝,苏卿卿脸色已经彻底黑了,怡红院,他居然拿她和青楼的女子做对比!苏卿卿撸起袖子就要爬出去揍他一顿!一只手突然将她摁了下去,薛俞临冷笑,漆黑的眸中氤氲着寒霜,整个帐篷笼罩在低气压 中,强大的压迫感让苏卿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讷讷抬眸,望着他狠戾的脸庞出神,明明被骂的人是她,为何薛俞临看起来比她还要生气? 薛俞临眯起眼睛,面无表情道:“致远哥,有人胡言乱语,乱我军清净,该如何处罚?”薛致远拱手回答道:“回将军,杖责二十。” “还不拖下去打!致远哥,由你亲自掌刑。” “是。”薛致远应下,扬声让等候在门外的士兵进来将黑衣人拖下去,黑衣人一脸不服的表情,他抬起下巴哈哈大笑,“薛俞临,怎么,我戳中你的痛楚了吗?你不说我都忘了,原来你也喜欢苏卿卿,哈哈哈哈,你把她囚禁在将军府时想必已经体会到同她云雨的滋味了吧?是不是很销魂?” 薛俞临勃然大怒,“拖下去!给我狠狠地打!他若再胡言乱语,就杖责四十、五十、一百!打到他闭嘴为止!” 在薛俞临的盛怒之下,苏卿卿反而冷静下来了,一直沉默寡言的黑衣人为何要故意惹怒薛俞临?一心求死吗?苏卿卿不知道,这些事情太过复杂,她一时间根本想不透其中的关键。 薛俞临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挥手让大家退下,众人鱼贯而出,三皇子 回头望了一眼薛俞临,沉默片刻,他嘲弄地勾起唇角,掀开帐篷走了出去,微暖的阳光落在身上,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凉意。尽管看不见,但在黑衣人污言秽语之时,他愤怒之余却突然发现,原来苏卿卿躲在桌子后面,离薛俞临那样近!三皇子握紧双拳,心口空落落的!说什么和薛俞临再无瓜葛,分明在撒谎!他们靠得那么近在做什么?说悄悄话吗?有什么话是不能让他知道的吗?相处了几个月,就因为他提了一个要求,便对他冷眼相待!可薛俞临杀了她父亲,她还不是和他你侬我侬! 巨大的不甘心和嫉妒瞬间包裹住三皇子的全身,他深吸一口气,阴沉着脸大步离开。 等所有人都走后,苏卿卿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薛俞临闭了闭眼睛,“抱歉,苏卿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愧疚和自责。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为何突然向我道歉?”这几天他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非要说,那也应该说谢谢吧,谢谢她从湖里把他捞了出来。 “若非我强制将你留在将军府,你便不会遭受这些非议了。” 原来是这事啊,苏卿卿转身,半靠在桌子上,她笑 了笑,漫不经心道:“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找各种借口惹怒你。与其对我觉得抱歉,不如想想,黑衣人为何要故意激怒你?我们又该如何撬开黑衣人的嘴。” 薛俞临没有说话,他闭了闭眼睛,黑衣人故意激怒他的目的他多少能猜到一些,无非是为了求死,以此保护身后之人。只是这个身后之人究竟是大皇子,还是安插在三皇子身边的人他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他明白,但黑衣人的话还是轻而易举击碎了他的理智!苏卿卿就像是他的逆鳞,他不准任何人伤害她!哪怕言语上的侮辱也不行! 薛俞临压下心底翻涌的各种情绪,勉强笑了笑,“你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 苏卿卿咬了咬指甲,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黑衣人究竟是如何知晓他们的具体位置?莫非——押运粮草的队伍中有大皇子安插的卧底?卧底和黑衣人里应外合,确实有可能做到。若不是三皇子提前****告知薛俞临他们到达的时间,薛俞临因为不放心,怕魏国会再次针对粮草下手,所以亲自带兵来迎接,黑衣人说不定真能顺利杀了三皇子。 第三百二十三章 自裁 苏卿卿半靠在桌子上,她双手环胸,下意识**出声:“莫非——大皇子在我们押运粮草的队伍里安插了卧底?” “确实有这个可能,”薛俞临踢开椅子,他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绕着帐篷慢慢踱步,“我和三皇子确实怀疑押运粮草的队伍里有大皇子安插的卧底,但我们不知道具体是谁。” 苏卿卿侧耳倾听,薛俞临走到门口,他顿了顿,又返身走了回来,“我们猜测,如今黑衣人被抓,整个军营都有所耳闻,毕竟皇子遇刺,非同小可,卧底更是时时关注,所以他为了不暴露自己,或者说——”他拉长声调,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声音顷刻间冷了几分,“为了不暴露幕后之人,他近期一定会有所行动,要么杀了黑衣人,毕竟死人永远不会出卖别人的秘密,要么救出黑衣人。”苏卿卿凝眉,想得太入神,她竟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一脚踩在椅子的扶手上,“如果我是卧底,一定会选择杀了黑衣人。” 听到她的话,薛俞临挑眉,抬眸看向她,看到她不甚雅观的坐姿,额头的青筋欢快的蹦跶了两下,他抽了抽嘴角,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何以见得?” “你想啊,军营中人这么多,想要救出一个人那不是自讨苦吃吗?还不如杀了一了百了,如果做的干净,还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说得有道理,我和三皇子也是这个想法,”薛俞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双**叠,意味深长道:“所以我们已经下令密切关注押运粮草队伍的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旦露出破绽,只管抓了再说。” 苏卿卿点点头,随即瞪大眼睛,“所有人?”她伸手指着自己,瞠目结舌道:“连我和杨钰也被你们的人密切关注?” 薛俞临失笑,“没有,你是女子,自然不能密切关注,再说了,你又不是自愿来的,大皇子与你有仇,你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可能才几天的功夫就肯为他卖命。何况黑衣人的目的明显还有你,所以我相信你是无辜的。至于杨钰,”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薛俞临偏过头,漆黑的眸中划过一丝落寞和羡慕,“他是你的贴身侍卫,把你的生命安全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他更不可能背着你和大皇子勾结。” 这话她爱听,苏卿卿笑弯了眼睛,“杨钰确实 对我很好,但有时候对我太好了反而会给我带来负担,”她摊开手,有些无奈,“比如今天,如果他出了事,我该如何向玉禾交代?所以我希望他能多顾及一下自己的安危。” 薛俞临心里有些酸,“如果……”我也这样保护你,你会不会觉得开心?薛俞临很想问她这个问题,但想到悬崖峭壁上她决绝的不愿意,他就梗到无法呼吸。薛俞临苦笑,眼睑下垂,遮住眸中黯淡的光,“如果,三皇子为了保护你出事了,你会难过吗?” “当然会啊。”苏卿卿不假思索的开口,她侧坐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后撑,两条修长的腿在空中一晃一晃,鞋子上的绑带像两只灵活的蝴蝶,上下翩飞,她漫不经心道:“他是我的朋友嘛,所以用救命之恩威胁我,但如果他真的因为我出了事,我不仅会难过,还会愧疚,会自责。”这是人之常情嘛,就算她不喜欢三皇子,也会有这些复杂的情绪。“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随口问问罢了。” “哦,”苏卿卿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对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明知道有卧底,为何黑衣 人故意激怒你时,你还是上了当?他明显就是不想活了啊,想借你的手死了,以此保护那个卧底。”说起来她有些不明白,卧底会不会救黑衣人难说,但黑衣人为何要以死保护卧底?他们之间的感情有这么深吗?她很难想象两个坏人之间会有惺惺相惜之情…… “我知道,我只是——”见不得任何人侮辱你! 薛俞临的话戛然而止,等不到后面的话,苏卿卿疑惑的回头,“只是什么?”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好奇,薛俞临望着她的眼睛,内心深处有一瞬间的沦陷和沉迷,他倏地握紧指尖,狼狈的偏开头,“没什么。” 苏卿卿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觉得他古里古怪的,但既然他不想说,她也不想逼他。苏卿卿从桌子上一跃而下,看到扶手上的脏脚印,她有些心虚的回眸偷偷瞄了一眼薛俞临,见他扭头望着空荡荡的地方,身影看上去有几分落寞,她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苏卿卿慌忙收回目光,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扶手上的脚印。她磨磨蹭蹭走出来,有些不自在的绞了绞手指,“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也不知道杨钰醒了没有。 薛俞临头也不抬的轻轻“嗯”了一声。 苏卿卿看了他几秒,他精致漂亮的脸庞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冷漠得像冬日里的玄冰,不知为何,苏卿卿突然有些赌气,她低低哼了一声,正准备往外走,帐篷外突然有一个士兵行礼,声音急切:“薛将军,有突然情况。” 薛俞临和苏卿卿对视一眼,他扬声道:“进来。” 士兵掀开帐篷走进来,他单膝跪下,毕恭毕敬道:“薛将军,押运粮草的队伍中有一人不久前自杀身亡了。”薛俞临一惊,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自杀身亡了?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密切关注吗?”士兵头垂得更低了,看上去十分自责,“属下愚钝,未曾察觉他肚子痛是在伪装,所以一时大意让他回帐篷休息,谁料他竟是为了自裁。” 薛俞临头痛的闭了闭眼睛,“带我过去看看。” “是。” 两个人往帐篷外走去,苏卿卿连忙追了上来,“薛俞临,我也要去。”薛俞临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行,他既然是自裁,现场必然到处都是血,你有恐血的症状,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或者先回去也行,你刚刚不是说要先回去吗?” 第三百二十四章 绝不会放手 苏卿卿用力握紧双拳,直直望进他的眼睛,坚定道:“我没事,我恐血的症状已经好多了。”杨钰说她以前见到血就会浑身僵硬,动惮不得,虽然现在看到刺眼的血液时依然会觉得难受,但远没有杨钰说的“过去”那样夸张,她只是心律不齐,觉得不安和恐惧,四肢冰冷,若是看得太久,或许会浑身无力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但远没有到动惮不得的地步。 薛俞临犹豫了一瞬,心知依照苏卿卿的性格,即使不让她去,她也会千方百计跟过去。与其那样,还不如带在身边,他也放心一些。思及此,他点头说道:“好吧,那你和我们一起去,但你要答应我,如果感到不舒服了,立马闭上眼睛,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可以吗?” 苏卿卿不假思索的点头,“没问题。” 三人大步朝临时搭建的帐篷区走去,远远就听到嘈杂的声音,空气里隐约有铁锈的味道,苏卿卿抿了下唇角,这是血的味道。待走进一些,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一间帐篷窃窃私语,个个神情古怪,薛俞临皱眉,“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 “薛将军。”士兵们拱手行礼,薛俞临 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情况怎么样?死者呢?”士兵自动让开一条路,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指着帐篷里面,“死者就在这里面,三皇子已经在屋里等你了。”薛俞临点头,大步走进帐篷里,屋里除了三皇子和地上血流成河的死者,还有顾子湛和花舫,看到他进来,顾子湛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继续查看地上的死者。花舫则不自然的站起来,“卿卿姐姐,你也来了?” 薛俞临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回头,苏卿卿站在门口,阳光在她身上投下淡金色的剪影,漂亮得有些不可思议,听到花舫的称呼,她茫然地歪了歪脑袋,“卿卿姐姐?你为何这么叫我,你认识我吗?” 花舫慌忙摇头,“不、不认识。”他局促不安的蹲下身,目光直直落在死者身上。 苏卿卿疑惑的看了眼浑身僵硬的花舫,又看了眼一直望着她的薛俞临,“怎么了?干嘛一直盯着我看?”薛俞临走进几步,声音有几分沙哑,“要不然你先出去等我吧?”刚刚虽然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但他看得很清楚,死者身上插了一把刀,鲜血留了满地,一整个房间都是血腥味,他担 心苏卿卿会不舒服。 “不用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苏卿卿朝他笑了笑,“不就是一具尸体吗?我又不是没见过。”今天黑衣人突然袭击时,她亲眼看到好多人死在她面前,那种场面她都见过了,苏卿卿可不认为现在还有什么能吓到她的。 苏卿卿绕开薛俞临往屋里走,她一眼看到了地上的死者,以古怪的姿势躺在地上,面目有些狰狞,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有些骇人,苏卿卿稳了稳心神,不得不说这具尸体确实有些吓人,和她以往看到的都不同。她咽了一口唾沫,正准备继续往下看,一个人影突然闪身拦在她面前,苏卿卿眨了眨眼睛,抬起头,三皇子凝眉看着她,眸光复杂。“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苏卿卿的声音有些冷淡,和方才回答花舫时不自觉露出的娇俏不同,冷漠得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陌生人。三皇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低声道:“你还是出去吧,这里太晦气了。” 苏卿卿哑然失笑,“三皇子,不过是死了一个人而已,在你眼里就是晦气?那战场上每天都会死很多人,那这里对你而言岂不是人间炼狱?” “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吗?”三皇子握住她的肩膀,“苏卿卿,对你来说,难道这里不是人间炼狱吗?” 苏卿卿冷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带我来这里的人,三皇子,是你!你不会忘记了吧?现在和我说这里是人间炼狱,你不觉得可笑吗?” 三皇子用力抿住唇角,他闭了闭眼睛,“是,是我逼迫你来这里的,可是苏卿卿,我让你不要进来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苏卿卿嘲弄地勾起唇角,“为了我好?”她一点一点掰开三皇子的手,冷若冰霜道:“真为了我好,你当初就不应该逼迫我来这里!三皇子,这里是战场,你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会比这里还危险?当初,你说拼死也会保护我,可拼死保护我的人,是杨钰!甚至是薛俞临,唯独不是你啊,三皇子。”苏卿卿拂开三皇子的手,她冷冷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绕开他。 三皇子身体晃了晃,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薛俞临看着失魂落魄的他,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情,可内心深处,却因为苏卿卿的那句——“甚至是薛俞临”而雀跃不已,至少 ,苏卿卿还记得他的好。薛俞临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看开点吧。”苏卿卿看似多情,对谁都好,但她多情的同时却比谁都绝情,一旦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如果她没将杀父之仇放下,她便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如果她没将三皇子逼迫她来现场上的事放下,她便永远不会给三皇子好脸色。你瞧,他们可不就是半斤八两吗? 薛俞临本是为了安慰三皇子,谁料三皇子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薛俞临,你别得意的太早,在苏卿卿这件事上,我绝不会放手。” 薛俞临有些莫名其妙,他哪里得意了?他只是出于同情心想安慰他一下好吗?简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彼此啊,在苏卿卿这件事上,我也绝不会放手!” 三皇子握拳,他冷哼一声,大步走到一旁的椅子旁气呼呼的坐下。 苏卿卿缓步走到顾子湛的旁边,看清了死者的具体情况,死者腹部插了一把刀,浓稠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一地,死者左手紧紧攥着刀柄,右手在胸口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似乎在和什么人打架。苏卿卿凝眉,有些疑惑,既然是自杀,为何会出现这种手势? 第三百二十五章 离开 苏卿卿蹲下身,尽量避开死者的眼睛,她伸手试图碰触他的右手,顾子湛猛地握住她的手腕,他摇头,“苏姑娘,你不要乱动,这具尸体有些古怪,我担心另有玄机,万一不小心伤了你……”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薛俞临,心想他还不得杀了自己。“我万死难辞其咎。” 苏卿卿汗颜,不过一句尸体罢了,哪有这么夸张,再说了,就算真有玄机好了,她受伤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们很熟吗?苏卿卿疑惑的看着他,又侧头看了一眼蹲在对面从始至终不敢看她一眼的花舫,心里总觉得怪异,她抽回手,歪头问顾子湛:“我们是不是认识?” 顾子湛摇头,他仔细检查死者的脑袋,没有明显外伤,他将死者的头侧过来,一边拨开头发检查,一边反问苏卿卿:“今日是我和苏姑娘第一次见面,说起来失礼,在下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顾子湛,苏姑娘可以直呼我的大名。不过,我着实好奇,苏姑娘为何这么问?莫非在下让苏姑娘有熟悉的感觉?” 苏卿卿盯着他忙碌个不停地修长指尖,轻轻摇头,“不是,顾公子并没有让我觉得熟 悉,我只是觉得这位小公子似乎和我很熟,但我觉得眼生……”这种感觉很奇怪,就拿杨钰举例子,第一次见面时她不仅在杨钰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还觉得他很眼熟,一看就知道自己见过。可花舫没有这种感觉,但他身上却有她觉得熟悉的感觉…… 莫非,他用人皮面具了? 这么想着,苏卿卿不自觉伸手掐住花舫的脸颊,她用力捏了捏,手感不错,温热细腻,比上好的丝绸还要滑几分。没想到男子居然会有这么好的皮肤,苏卿卿忍不住又捏了捏,有些爱不释手。 顾子湛检查完死者的头部,想进一步检查死者的身体,想到身边还有个苏卿卿,不方便直接脱死者的衣服衣服检查,正想开口让苏卿卿能不能先出去一下,一抬头,看到了颇有些怪异的场面,苏卿卿捏着花舫的脸,而花舫错愕的瞪大眼睛,有些回不过神。顾子湛失笑,“苏姑娘,你们在做什么?” 苏卿卿陡然从“羡慕嫉妒恨”中回神,她尴尬的松开手,讪笑道:“抱歉,我还以为这位小公子戴了人皮面具,所以才——” “花舫怎么可能戴人皮面具呢 ?”顾子湛笑了笑,花舫对他那张脸十分满意,除非有必要,否则他打死也不会用人皮面具。苏卿卿长长“哦”了一声,“花舫……”她将少年的名字念了一遍,同他那张陌生的脸不同,这个名字让她依稀有种熟悉的感觉,她偏头看向目光躲闪的花舫,笑了,“你姓花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姓氏。” 花舫脑子有些乱,一瞬间想到了在丞相府时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蹲在自己的面前,含笑问道:“花舫?你叫俞花舫吗?”那时候,她以为薛俞临姓俞,而他身为薛俞临的弟弟自然也应该姓俞。如今苏卿卿失了忆,他也服下解药恢复了自己的身体和样貌,她却再次蹲在他面前,笑着说:“花舫?你姓花吗?”兜兜转转,时间仿佛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一切却早已物是人非…… 花舫猛地站起身,铺天盖地的愧疚将他彻底淹没,他落荒而逃。苏卿卿看着他跌跌撞撞往外跑,有些不明所以,“他怎么了?” 顾子湛耸肩,“大概是想到了伤心的往事吧。”他看了一眼单纯的苏卿卿,终于明白花舫为 何愧疚这么久了,对于单纯漂亮的人,伤害都觉得不忍,何况他们伤她如此之深。顾子湛叹口气,下意识看向薛俞临,少年低垂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被苏卿卿那句穿越时光的问话刺激得不轻。当初,苏卿卿询问花舫是不是姓俞时,他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顾子湛突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加入黑白联盟,想到妻子顾子羽提到苏卿卿时的唏嘘和不忍,他总觉得难过,替薛俞临难过,爱而不得的痛苦,他一清二楚。顾子湛微不可察的摇头,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尸体上,“苏姑娘,能麻烦你先出去吗?我要检查一下尸体的情况。” 苏卿卿点头,“当然可以。”反正她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与其这样,倒不如先去看看杨钰。“那我先走了。”苏卿卿起身往外走,花舫不知去向,围观的士兵依旧将帐篷围得水泄不通,看到这阵仗,苏卿卿心里有些发怵,想到了偷溜出将军府时的遭遇……她连忙推开人群,撒腿就跑,跑了一小会儿后她回头,看着帐篷的方向稍稍松了一口气,清新的空气让她心旷神怡,一想到帐篷里浓 重刺鼻的血腥味,她浑身就不舒服。说实话,她恐血的毛病确实好了许多,但她没办法控制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恐惧和寒意,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刺眼的颜色。 也不知道这具尸体究竟有什么玄机,她总觉得死者的右手有些古怪。 苏卿卿一边想,一边走回杨钰的帐篷里,杨钰还没有醒,苏卿卿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少年眉头微蹙,似乎在做什么噩梦,苏卿卿有些无聊,她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逡巡整个房间,也不知道她今晚住在哪里,她想留下来照顾杨钰,但这里只有一张床,她总不能和杨钰睡在一张床上吧?她睡相不好,万一压到他的伤口怎么办?苏卿卿仰头喝水,有些纠结,本来粮草送到她们就可以离开了,但杨钰伤成这样,肯定走不了了,她们势必要在边关住一阵子,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小镇,她带着杨钰去小镇养伤应该会好一些吧?这里是军营,一眼望过去全是男子,她在这里有诸多不便…… 苏卿卿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终于下定决心了,等杨钰醒来,他们就找一个小镇住下,等杨钰伤好了她们就离开这里。 第三百二十六章 借一步说话 苏卿卿又等了一个时辰,正犹豫要不要去看看检查出什么结果没有,帐篷外突然传来阵阵喧嚣,她掀开帘子走出去,几个士兵见到她后连忙行礼,“苏姑娘。”苏卿卿走过去,“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在此喧哗?” “回苏姑娘,顾公子检查出结果了,我们太诧异了,所以忍不住聊了几句,如果打扰到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检查出结果了?苏卿卿撒腿往方才的帐篷跑过去,围在外面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推门而入,三皇子和薛俞临等人还没有走,个个面色凝重,看到她进来,薛俞临起身,眉头微蹙,“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说检查出结果了吗?所以我来看看。” “苏卿卿,”薛俞临眉头蹙得更深了,“这和你无关,你不该参合进来,这件事我们自己会解决。”苏卿卿摆摆手,表示不想听这些废话,她径直走向顾子湛,尸体已经被人抬了出去,地上只残留下一片血迹,苏卿卿在顾子湛不远处站定,“顾公子,你能告诉我检查结果吗?”顾子湛为难的看了一眼薛俞临,苏卿卿捕捉到他的视线,当即不乐意了,“顾公 子,莫非薛俞临不让你说,你便不能告诉我吗?” 顾子湛拱手致歉:“抱歉,苏姑娘,你口中的薛俞临是我的上司,没有他的准许,我什么也不能说。”苏卿卿深吸一口气,知道他为难,所以直接转身,大步走到薛俞临的面前,“薛将军,我必须知道结果,这件事怎么可能和我无关?因为他们,杨钰身受重伤,我也险些摔死,命悬一线。我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什么也不做呢?我要为自己和杨钰报仇,所以我必须知道结果。” “报仇?苏卿卿,你想怎么报仇?”薛俞临眸中闪过一丝猩红,他猛地钳制住苏卿卿的肩膀,怒道:“以你的能力,你想怎么报仇?你又想找谁报仇?” 找谁报仇?苏卿卿脑海中灵光一闪,指尖狠狠一哆嗦,她抬眸看向薛俞临,“你们已经查到他和大皇子的关系了?” “是,我们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个印迹。”是大皇子发明的特殊的烙印,他会在死囚和自己人身上烙下烙印,是一种惩罚,也是一种手下表忠心的方式,只要烙的过程中有人吭一声,大皇子认为这是对他的大不敬,便会毫不 犹豫的杀了他!“但这种印迹死囚身上也会出现,并不能证明死者在为大皇子效力,你明白吗?” 他们证据不足!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想要杀害三皇子的人只可能是大皇子,但没有证据皇上未必会信,甚至会认为他和三皇子结党营私,欲陷大皇子于死地。 苏卿卿咬住指甲若有所思,是不是证据不足与她何关?她又不需要皇上为她主持公道,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民,死了也没人在意。她只需要我知道,想要害她的人是大皇子就够了。苏卿卿拂开薛俞临的手,“那死者的右手呢?可有何玄机?” 明知她是在转移话题,但薛俞临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他掌心藏有暗器,一旦掰开手指就会自动发动机关,杀人于无形。幸亏顾子湛机灵,躲过一劫。”说到这件事薛俞临心里就一紧,同时暗自庆幸幸好顾子湛阻止苏卿卿碰触死者的右手,否则现在就没有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对他喋喋不休了。 苏卿卿瞪大眼睛,“暗器?这也太危险了吧?没想到这个卧底死了也不忘坑别人一把。” 三皇子冷哼,“这就是皇兄的歹毒之处 ,让人防不胜防。” 苏卿卿摊开双手,“既然证据不足,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三皇子顿了顿,看向薛俞临,只要薛俞临愿意和他合作,区区一个大皇子,他根本没放在眼里!薛俞临走到一旁,他双手背在身后,冷声道:“这些我现在没心思多管,等我打完仗,再找大皇子算账。”想让他哑巴吃黄连想都别想,但因此就要让他和三皇子联手更是没门,他不会因此放弃自己的立场。党争之路危险重重,他从不打算将所有人都置于危险之中。 苏卿卿:“那黑衣人呢?要如何处置?”她还没为杨钰报仇呢,如果要杀了他,是不是可以先让她暴打一顿出出气? “暂时关进大牢,等回了京城交给慎刑司处置。”薛俞临转身,看向三皇子,“不知三皇子可有意见?”三皇子摇头,半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道:“当然没有,薛将军自己决定就好。” 这件事算是到此结束,苏卿卿见没什么好说的,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后离开,反正黑衣人现在还死不了,她又不能虐待囚犯,所以——苏卿卿坏笑,她要换种方法折磨黑衣人! “苏卿卿 ——” 有人在她身后大喊,苏卿卿心下无奈,回头看着追出来的三皇子,微微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我有话想对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卿卿环顾四周,人来人往的士兵确实挺多,时不时有人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苏卿卿蹙眉,“你想说的话不能当众说吗?”她急着去“折磨”黑衣人,实在不想陪他走一趟。她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说的吧?从他逼迫她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危险的地方开始,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交情便消失殆尽了。 三皇子点头,“是,必须你我二人单独说。”苏卿卿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目光坚决,深知他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索性点头答应,“行,我跟你走这一趟。” 两人朝营地外走去,他们身后不远处,薛俞临直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眨不眨,漆黑的眸中盈满落寞和自嘲。顾子湛洗干净手后一边用手帕擦拭,一边走了出来,看到站在帐篷门口的薛俞临,他顿了一下,顺着他直勾勾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苏卿卿和三皇子离去的背影,他促狭地笑了,“真这么担心,不如追上去看看?” 第三百二十七章 我喜欢你 薛俞临收回目光,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开。顾子湛挑眉,抬手看了一眼修长的指尖,指缝似乎有水珠,他轻轻吹了一口,漫不经心道:“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去营地外吧?说起来魏国粮草被烧,最近狗急跳墙,没少派兵骚扰攻打边界,你说,万一他们遇到了魏国突袭——”他意味深长的拉长音调,薛俞临脚步一顿,速度慢了下来。 顾子湛得意地勾起唇角,他用手帕轻轻擦拭指尖,再次慢慢开了口,“不过没关系,相信凭三皇子的本事,定能护苏姑娘的周全。就是不知道他们会说些啥,你说这孤男寡女的,万一三皇子**大发——”他再次诡异地顿住,薛俞临猛地停下脚步,远山一般的眉头紧皱。顾子湛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他收起手帕,双手环胸,仰头望着温暖的太阳,漫不经心道:“应该是我多虑了,三皇子可是出了名的好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不过呢,我着实好奇,三皇子会和苏姑娘聊些什么。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该不会是——”他瞪大眼睛,惊呼道:“表明心意吧?” 薛俞临心里一突,他猛地转过身,脸色有些不好看。顾子湛只当没有看见,继续仰望蓝天自言自语,脸上挂着荡漾的笑容,“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苏姑娘长得和天仙一样,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皇子喜欢很正常,就是不知道苏姑娘会不会接受他的心意。” 一直没开口的薛俞临忽然说道:“她 不会接受的!”声音冰冷,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意和酸味。顾子湛在心里偷笑,面上却不显,他一脸不赞同的摆摆手,“这倒未必,你想啊,三皇子长得隽秀儒雅,对苏姑娘如此贴心爱护,他本人又位高权重,说不定将来还会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苏姑娘若跟了他,日后荣华富贵不愁不说,说不定还会成为一宫之主,连你见了她都得下跪行礼,叫一声娘娘。”顾子湛咋舌,摇头唏嘘道:“如果我是苏姑娘,我肯定答应三皇子的心意。” 薛俞临面色铁青,他气得冷笑连连,“隽秀儒雅?怎么,你以为我长得不如他?不如他对苏卿卿好?我身居大将军之位,难道还不如他一个手无多少实权的三皇子?呵!”他冷笑,然后大步走到顾子湛的面前,怒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娘娘?我告诉你,苏卿卿才不是这种肤浅之人!不是!”说完,他甩袖离开。 “不是就不是,冲我发什么脾气。”顾子湛挑眉,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笑得意味深长。不错,不枉费他费了半天口舌,终于舍得追过去看看了。对付死傲娇还真累啊,顾子湛伸了个懒腰。 军营外的沙丘上,阳光灿烂,春风和煦,苏卿卿席地而坐,她把玩着细沙,漫不经心道:“三皇子,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三皇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深吸一口气,忽略砰砰直跳的心脏和紧张的心情,他在苏卿卿旁边坐下,咽了咽口水,他下定决心一 般大声道:“苏卿卿,我喜欢你。” 说完,他不敢抬头看苏卿卿,温润如玉的脸颊一片绯红,漆黑的眼睛亮得迥异,带着期待和希冀。苏卿卿愣了愣,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她觉得可笑,“三皇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三皇子用力点头,“我自然知道,苏卿卿,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一天不见到你,我就坐立不安,但只要见到你,所有不开心的事情我瞬间就能忘得一干二净,看到你笑,我也会不由自主跟着笑,你一笑,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看到你和杨钰嬉笑玩闹,我会觉得生气,会觉得难过,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嫉妒,嫉妒你和杨钰亲密无间。苏卿卿,你让我变得不再像我自己,只想每时每刻都守在你的身边,不想将你让给任何人,哪怕那个人是你的贴身侍卫也不行!我想让你的每一个笑容都属于我,苏卿卿,我——” 苏卿卿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她手足无措的日出乱看,一触碰到他的目光就躲闪,只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连呼吸都觉得不能自已,仿佛喉咙里堵了什么东西,她勉强稳住心神,“三皇子,你别胡说了,你已经娶妻了,就算正妃不是你喜欢的,可你还有侧妃啊,你不是喜欢她喜欢到不惜和皇上闹僵关系吗?你现在说这些话,如何对得起她们?” 三皇子急了,他一把握住苏卿卿的手,情真意切道:“我从未喜欢过她们,正妃是母后 为了制衡我和大皇子的关系,硬塞给我的,侧妃——”他戛然而止,面色有些古怪,“侧妃……”侧妃也并非他所爱,他之所以纳她为侧妃,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可这些话,他不能告诉苏卿卿,因为世人皆知他沉迷青楼女子,为了娶他不惜和父皇反目,若是此时传出他所爱并非青楼女子,父皇该如何看待他? “侧妃怎么了?”苏卿卿认真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无波无澜。三皇子呼吸一窒,说不出话来。苏卿卿“呵”的一声嘲弄地勾起唇角,她扔下手里的沙子,讽刺道:“三皇子,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喜欢她吗?那位倾城绝艳的侧妃。” “……”三皇子犹豫,他紧紧握住双手,半晌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这两个字,对他而言仿佛有千斤重,将他压得粉身碎骨,鲜血淋漓——“喜欢。” “所以,短短一年的时间,你就移情别恋了?”苏卿卿哂笑,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子,不屑道:“三皇子,我不喜欢三心二意之人,也不耻和朝三暮四之人为伍,希望你以后不要在纠缠我了。”在三皇子说出喜欢二字之前,她还以为他是有苦衷的,又或者是别有目的,所以迫不得已娶了青楼女子为侧妃。结果根本不是,他只是一个朝秦暮楚的花花公子罢了。苏卿卿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后她顿住,头也不回道:“三皇子,还有一事我要明说,即使你不喜欢侧妃,我们之间也没有半点可能。我绝不可能和利用我 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一丁点的算计,都会让我恶心到作呕!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明明已经猜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故作不知,还装作熟稔的样子欺骗我,当时我不知目的是什么,如今我却知道了,你想利用我逼迫薛俞临站在你这一边,对吧?”从薛俞临不顾一切跳下悬崖救她时,苏卿卿就知道自己对三皇子和大皇子而言存在的利用价值了,薛俞临手握重兵,在朝廷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皇上就算对他有所猜忌,但器重更多,因为除了薛俞临,他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否则也不会让薛俞临这个刚刚上任没多久的将军领兵打仗。所以,薛俞临才是三皇子和大皇子看上的肥肉,而她,不过是逼迫薛俞临再次站队的筹码罢了。 “你明知道强迫我来前线,必定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决裂,可你依旧义无反顾,甚至不惜用救命之恩胁迫。为什么?因为大皇子也在寻找我的下落吧。”否则黑衣人也不会一听到她的名字就突然分出一半的兵力对付她,明显早就知道她存在的意义了。苏卿卿冷笑,曾经想不明白的地方一一有了答案,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可笑,只觉得荒唐至极!她以为她已经沦为庶民,什么都没有了,过去的种种她也全部忘记了,那些纷争便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了!原来到头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你不能让我落入大皇子的手中,这样你就会失去我这个筹码,对不对?” 三皇子浑身僵硬。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为他出气 苏卿卿苦笑,她闭上眼睛,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无法驱散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寒意。她轻声道:“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便直说了,我永远不会和利用我的人在一起,三皇子,你日后还是好好待你的侧妃吧。”她抬脚欲走,三皇子忽然站起身,突兀道:“我利用你,那薛俞临呢?他利用你杀害你的父亲,你为何可以同他笑得那般开心?难道你忘了你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苏卿卿你莫不是忘了?” 难道你忘了你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苏卿卿你莫不是忘了?匆匆赶来的薛俞临浑身一僵,他猛地顿住脚步,看着不远处的二人心痛到无法呼吸。 苏卿卿冷笑,头也不回道:“我和薛俞临之间的事,和你无关吧?当初来现场之前我就同你说过,我和他的事,不劳你多管闲事!” 说完,苏卿卿大步离开,三皇子心里一慌,他连忙追了过去,用力攥住苏卿卿的手,“不行,你不能离开,你明明说了,你不会和利用你的人在一起,薛俞临也利用过你,甚至他做的远比我过分的多,为何你可以原谅他却不能原谅我?”苏卿卿想要用力甩开他的手,挣 扎了半天却不能挣脱分毫,苏卿卿看着他冷笑,一声不吭。 她无所谓的表情刺激到三皇子,他一点一点用力,双目猩红,苏卿卿疼得蹙了蹙眉,“你干什么,放开我,你弄疼我了!”不远处的薛俞临闻言,拔腿就向他们的方向跑来,可三皇子一句话将他定在了原处,再也动弹不得分毫——“你拒绝我的心意,不过是为了和薛俞临在一起,对不对!”他喊得撕心裂肺,目眦欲裂,薛俞临心弦一颤,一时间有些茫然。 苏卿卿哂笑,“三皇子,我说过了,我不会和利用我的人在一起,不管这个人是谁,哪怕是薛俞临也一样,我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放手!”她用力甩开三皇子的手,不知是被她的话震撼到了,还是一时大意,三皇子竟被她推开的力道震得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苏卿卿看都不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等杨钰醒来,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三皇子,希望我们此生再没有相见的机会!” 苏卿卿冷冷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三皇子踉跄了一步,跌坐在沙丘上,他捂着眼睛哈哈大笑,笑声苍凉。不远处的少年浑身僵硬,他望着大笑的男子,突然自 嘲的笑了笑,漆黑的眸中满是绝望和荒芜,他失魂落魄的离开,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柔软的沙丘上。原来她要离开了吗?他竟连一晚上都不愿意留下…… 我不会和利用我的人在一起,不管这个人是谁,哪怕是薛俞临也一样,我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 绝情的话在耳边回想,一遍又一遍,挥之不去。薛俞临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满是苦涩的味道。 回到营地,薛俞临把自己关进了帐篷里,不管谁求见都置之不理。花舫和顾子羽在帐篷外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午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花舫凑近顾子羽,小声问道:“子羽姐姐,你知道临哥怎么了吗?”顾子羽耸了耸肩,“还能怎么了,肯定是为了苏卿卿。也不知道这个小妮子和他说了什么,居然刺激成这样。”上午还和让她收拾一间干净的帐篷给苏卿卿住,她收拾了一上午,连午饭都没吃,为了讨好薛俞临让他不要再打扰她和顾子湛的婚后生活,所以她将苏卿卿的帐篷搭在了薛俞临寝室附近,正准备来向他邀功,没想到吃了一个闭门羹。 顾子羽拍了拍花舫的头,“走吧,估计一时半会儿他不会见你的,你有啥要 紧事不如先找宁叔叔商量一下吧,他就在自己的帐篷里。”花舫有些为难,“这……会不会不好啊?”他有些怕宁泽远,虽然沉冤昭雪后宁泽远没那么严肃了,但恐惧早已刻入他的身体里。顾子羽理解他的感受,她想了想,说道:“如果他不行,你也可以找薛致远呀,他本事不在薛俞临之下,靠得住。” “我当然知道他靠得住……”花舫叹口气,他对薛致远的感情有些微妙,不知道他身份之前,他没少指使他做这做那,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当初的白严摇身一变成了薛俞临的哥哥……唉,花舫又叹了一口气,“算了,就找他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事,找他交流交流感情。” …… 苏卿卿回来后心情不好,她找了一整个仓库也没找到一把古筝,一生气,用杨钰的刀劈了一张桌子,又亲自提刀割了几根马尾,自己勉强做了一把古筝。模样虽然丑,但声音还勉强凑合,尚能入耳。苏卿卿见杨钰一直没有醒,便抱着古筝大摇大摆踏入地牢,黑衣人呈大字型被绑在柱子上,苏卿卿冷笑一声,在他对面坐下,十指一抡,胡乱弹了起来,难听的噪音直直刺入耳中,闭目养神的黑衣人瞬间清醒,看管地 牢的侍卫不堪其扰,死死捂着耳朵,满脸痛苦的靠过来,“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若是想练琴,其实大可以回帐篷里练习。”这琴声,简直是魔音灌耳,再听下去,他怕自己小命不保。 苏卿卿指尖一挑,难听的琴声仿佛瞬间有了灵魂,悦耳动听,她挑眉笑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练琴,而是为了报仇雪恨!”话音刚落,她脸色一变,指法瞬间变得粗暴,悦耳的琴声再次变得不堪入耳,难听至极。侍卫再也无法忍受,夺门而出,留下动弹不得的黑衣人备受折磨。 一曲终了,苏卿卿十指压在琴弦上,朝黑衣人抬了抬下巴,“你们主子安插在队伍里的卧底已经自杀身亡了,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黑衣人闭上眼睛,只当她不存在,苏卿卿垂眸笑了笑,她百无聊赖的挑起其中一根琴弦,拉到极致后“啪”的一下松开手,琴弦发出刺耳的声音。笑了笑,又挑起另一根如法炮制,伴随着一下又一下刺耳的魔音,她轻笑道:“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又不是来拷问你的,我来这里呢,一是因为我心情不好,想发泄发泄,二是因为你们的人伤了我的贴身侍卫,害得他至今没有醒,我只好亲自为他出出气。” 第三百二十九章 活捉 “不好了!”顾子湛不顾侍卫的阻拦,推门而入,他扶起趴在桌子上的薛俞临,面色铁青,“薛俞临,你别睡了,大事不好了,魏国发兵了,就在十几里开外。” 薛俞临面上的颓废之情瞬间凝住,他一点一点坐起身,有些错愕,“你说什么?魏国发兵了?”前几日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安生了几日,他还以为魏国怂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振旗鼓了。 “没错,对方来势汹汹,人数众多,恐怕是抱着拼死一战的决心而来。”魏国和大宋不同,他们冬天缺衣少食,所以才屡次进犯大宋边界,如今两军对垒,他们一把火少了魏国一整个冬天的屯粮,如今如何拿的出多余的粮草供他们打仗?今日这一仗,只怕是不成功便成仁。 薛俞临脱下身上的披风,他一边换上盔甲,一边问顾子湛,“召集军队了吗?” 顾子湛拿起墙上的剑,“召集了,薛致远和花舫都在,就等你一人了。”薛俞临接过剑,大步往外走,“走吧,我们去会会他们。” 和薛致远等人会和后,他们带领大军北上,在距离营地几公里的地方和魏国大军“狭路相逢”,大 战一触即发。 …… 经过长达几个时辰的拼死一战,魏国溃不成军,今日这一战,将军都格外拼命,像疯了一般,魏国大军已经走投无路可以理解,但大宋的军队这么疯狂,都是一人之故——薛俞临,身为大将军,他本应该泰然处之,冷静应对战场上的一切变化,但他居然疯了一般冲锋陷阵,看见一个敌人便杀一个,杀到最后眼睛都红了。将士们受他影响,竟个个杀红了眼,气势足足比魏国大军高出一截,致使魏国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魏国将军四处逃散,薛俞临不管不顾骑马追了上去,宁泽远蹙眉大喊:“薛俞临,快回来!”薛俞临丢下一句“放心”后便追了过去,宁泽远直摇头,“他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跟不要命一样?” 顾子湛骑马上前,他甩掉剑上的血,面色有些凝重,“只怕是因为苏卿卿和三皇子。”三个人先后离开,回来后却个个都不对劲了,一个把自己关在了屋里谁都不见,一个翻箱倒柜,最后自己做了一把古筝跑去地牢折磨黑衣人,当然,备受折磨的还有看管黑衣人的侍卫,向他告状时都快哭了。另一 个则抱着酒壶喝得酩酊大醉,窝在帐篷里又是哈哈大笑,又是砸东西,士兵们根本不敢靠近,深怕殃及池鱼。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居然让三个人都变得如此反常!顾子湛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刺激薛俞临让他去看看苏卿卿和三皇子在谈论些什么了,他原本是怕三皇子捷足先登,抢走了苏卿卿,他替薛俞临着急,所以一时间关心则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又是这个苏卿卿!”宁泽远恨铁不成钢的别过头,他怒道:“俞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不儿女情长?他到底啥时候才能像他父亲一样,把天下苍生作为己任?当初为了苏卿卿选择要了这个职位,那便要对黎民百姓负责,你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后来又为了苏卿卿想要放弃官职,你说,他脑子里除了苏卿卿还有什么?开口闭口都是苏卿卿,真是气死我了。” 顾子湛挠了挠后脑勺,不知该如何接话,诚然薛俞临确实将朝廷看得儿戏了一些,以为将军之位是他想要便要,想不要便不要的,但他并没有宁泽远口中那般不知轻重,至少,他并没有因为苏卿卿而耽误大事,虽然犯了一 些小错,但也无伤大雅。顾子湛把剑插入剑鞘,想了想说道:“要不然俞临怎么开口闭口就是致远比他更像薛将军的儿子呢?宁叔叔,你也别对他要求太高了,他本就无心官场,你也知道,他之所以接受皇上给予的官职,本就是为了苏卿卿,他如今也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这份官职的事,所以你也别用薛将军的成就要求他了。薛将军忠心为国,可他得到了什么?严格来说皇上也算俞临的杀父仇人,可俞临现在却在为杀父仇人保家卫国,他心里已经够不好受了。” “唉,你说得我都懂……”宁泽远摇头叹息,他只是忍不住想,身为薛淖的儿子,怎么可以输给当父亲的?俞临又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早就把俞临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自然希望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算了,我们还是先追过去吧,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应对。” 顾子湛含笑应下。 他们留下一半士兵清理战场,其余士兵则跟着他们去追薛俞临,等他们赶到时,薛俞临正和魏国将军打得如火如荼,看起来势均力敌,但明显薛俞临更占优势,不管是招式的灵活,还是内 力的淳厚,魏国将军都不是薛俞临的对手。 果然,几百招过后,薛俞临一剑挑飞魏国将军的武器,他剑尖直指魏国将军的咽喉,面无表情道:“你输了。”魏国将军冷哼一声,他偏过头,用蹩脚的汉语不服气道:“我愿赌服输,要杀要剐随便。”薛俞临眯了眯眼睛,凌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魏国将军浑身一寒,下意识避开薛俞临的眼睛。薛俞临嗤笑,挽了一个剑花还剑入鞘,他朝士兵抬了抬下巴,“把他绑起来,带回营地。” “是!”士兵们雀跃不已,活捉敌军将领对他们而言远比杀了更让人觉得痛快,他们一哄而上,将魏国将军五花大绑。忽然,一个士兵指着营地的方向大喊:“快看,着火了!” 薛俞临大惊失色,“不好,苏卿卿还在营地!”他大步流星跑到马的旁边一跃而起,他扬起马鞭用力一抽,快速朝营地的方向飞驰而去。宁泽远和顾子湛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三皇子还在营地里,他喝得酩酊大醉,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如果真是敌军突袭,只怕——” 宁泽远一巴掌拍下去,面色铁青道:“别瞎说,我们快走!” 第三百三十章 袭击 半个时辰前,苏卿卿正在大牢里愉快的弹琴,被魔音灌耳的黑衣人已经奄奄一息,耷拉着脑袋,连抬眼皮的劲儿都没有,只想捂住耳朵大喊一声滚!可惜,他被绑在柱子上,嗓子也已经在无数次的喊叫中嘶哑了。黑衣人本以为他够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了,没想到还有更油盐不进的,不管他说什么,怎么刺激她,苏卿卿就是不动分毫,笑眯眯地弹琴,视他如空气。在喊了十几次滚之后,黑衣人终于明白她那句“我来这里呢,一是因为我心情不好,想发泄发泄,二是因为你们的人伤了我的贴身侍卫,害得他至今没有醒,我只好亲自为他出出气。”是什么意思了。 苏卿卿弹了几个时辰的琴,虽然身心愉快,不过弹得太久,指尖有些痛,她看了下微微发红的指尖,收起古筝放在一旁,打算今天暂时放过黑衣人。她半靠在墙壁上,双手交叠枕于脑后,笑道:“喂,你当真不签字画押?说出来还能死得痛快一些,要不然,我有的是时间天天来折磨你。我和薛俞临不同,他忙着打仗,没时间对付你,但是我有呀,我每天都很闲,有的是时间弹琴给你听。哦,对了,弹累了,还可以为你高歌一曲,你还没听过我唱的歌,听过的人都说我的歌声是天籁之音,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当初在茶馆卖艺时,不少人这么说过,她的嗓音偏软糯,适合甜美的歌,每当她唱这类歌曲时,台下都掌声雷动。苏卿卿自豪地扬起唇角,见黑衣人毫无反应,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高歌一 曲”,大牢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厮杀的声音,苏卿卿脸色一变,她记得有士兵曾进来通报过,薛俞临带领大部队外出打仗了。眼下营地中人数并不多,怎么会有厮杀的声音,莫非敌军打败了薛俞临?不,这不可能,若是输了,他们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在厮杀声传来之前,这里一切都好,没有任何异常!所以,也就是说,敌军兵分两路,偷偷溜进营地了! 苏卿卿抱起古筝,大步往外冲,她不能就在这里,整个地牢只有一个出口,若是被敌人占领,她只有等死的份!而且杨钰不知道清醒了没有,若是敌人趁此机会下毒手,她不在他身边该如何保护他? 地牢外刀刃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苏卿卿背靠墙壁,偷偷探出半个头查看情况,地牢比较隐蔽,暂时还没有敌人过来。她贴着墙壁溜出地牢,朝杨钰所在的方向跑去。 整个营地尖叫声不绝于耳,苏卿卿仿佛只身来到了人间炼狱,忽然,一支燃烧着火焰的箭从她耳边呼啸而过,钉在了一旁的帐篷上,帐篷瞬间熊熊燃烧,热浪扑面而来,苏卿卿被迫后退几步,她回头,一个穿着魏国盔甲的士兵正举着弓箭瞄准她。苏卿卿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后背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一手抱紧古筝,一手握住别在腰间的匕首! 敌军松手,羽箭向她射来,苏卿卿瞳孔一缩,慌忙就地翻滚,堪堪躲过一劫,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敌军举着剑劈面砍来,苏卿卿连忙举起古筝抵挡,锋利的刀刃砍在琴弦上,发出 古怪的声音,仿佛动物在哭泣。临时做的古筝并不结实,敌人举起长剑再次砍下来时古筝应声而裂,锋利的刀刃砍在苏卿卿的肩胛骨上,刹那间血流如注,痛得她眼泪一瞬间彪了出来,整只右手因为疼痛根本不听使唤,苏卿卿左手迅速摸出匕首,不顾砍在肩膀上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滑过敌人的脖子——血液喷溅而出,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她死死握着匕首,心跳如擂鼓,敌军**一声,瞪大眼睛直挺挺倒了下去,苏卿卿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她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恐惧如影随形,她用力攥紧匕首,跌跌撞撞爬起来,大步朝杨钰的方向跑过去。 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杨钰还在等着她! 苏卿卿不停鼓励自己,但她双腿发软,没跑两步就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肩膀上的伤口汩汩冒出鲜血,温热顺着胳膊蜿蜒而下,最后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苏卿卿擦掉一瞬间因为疼痛冒出的生理泪水,她用力咬牙,再次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帐篷就在眼前,她即将进去的时候,一个敌军突然从旁边冲出来,锋利的刀刃上舔满鲜血,天色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苏卿卿捏紧匕首,步步后退。“苏卿卿——”一个人影突然从苏卿卿身后冲了出来,她将苏卿卿护在身后,喘息不止,白色的裙子上染满鲜血,女子微微偏过头,露出半张绝美的脸庞,她对身后的苏卿卿低声道:“你别害怕,我是自己人,在大军回 来之前你哪也别去,就躲在我身后,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 苏卿卿怔了怔,“你是谁?为何要保护我?” 女子平复了一下呼吸,猛地转身一把夺过苏卿卿抵在她后背的匕首,苏卿卿一惊,还来不及抢回来,女子突然毫不留情的将匕首射向敌人——匕首没入胸膛,敌人当场毙命,女子松了一口气,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膝盖,汗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她笑道:“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顾子羽,清音阁曾经的花魁。” 虽然清音阁已经消失了,但它的传奇仍在民间流传,顾子羽的名讳更是如雷贯耳,在茶馆时苏卿卿多次听到客人惋惜顾子羽的绝世美貌再也无法窥见,不曾想她竟出现在了这里。“原来你就是顾子羽,久仰大名。”苏卿卿微微弯下腰,仰头望着她倾国倾城的脸,虽然沾染了鲜血和泥土看上去有些狼狈,但瑕不掩瑜,丝毫不影响顾子羽的绝世容颜。哪怕苏卿卿是女子,也忍不住为之心跳加速,“果然如世人所言,顾姑娘,你长得可真漂亮,就连我也忍不住怦然心动了。” 顾子羽愣了一下,她哑然失笑,“你也很漂亮,在某人眼里,我可不及你万分之一。”她促狭,苏卿卿有些窘迫,顾子羽知道她脸皮薄,没有多加为难,她走到敌人旁边没有丝毫犹豫地从他身上拔出匕首,随意地在裙摆上擦了擦,她将干净的匕首放到苏卿卿的掌心里,“抱歉,我武器丢了,一时情急,所以用了你的匕首,你不会介意吧?” 苏卿卿忙不迭送摇头, 她接过匕首,目光如炬,“不介意,顾姑娘,你也是习武之人吧?” 顾子羽点头,“没错,我和子湛、薛俞临自幼习武,虽然武功不及他们二人,但比暗器他们绝不是我的对手。”苏卿卿闻言,一脸羡慕,“真好,如果我也自幼学习武艺就好了,琴棋书画哪里比得过武艺实用。”顾子羽笑了笑,没有接话,曾经,她也曾用这种憧憬的口吻说,如果自己也能像千金小姐一样学习琴棋书画就好了。人生就是如此,有得必有失,在她看来,与其后悔自己没做什么,不如将来努力做什么,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便不枉此生了。 苏卿卿掀开帘子走进帐篷里,杨钰依旧昏迷不醒,苏卿卿蹙眉,奇怪了,军医明明说过,只给他服用了两个时辰的***,按理说他早就应该醒了,怎么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苏卿卿摸了下杨钰的额头,温度并不高,那他为何会昏迷不醒? 苏卿卿眉头蹙得更深了,她用力拍了拍杨钰的脸颊,“醒醒,你都睡一天了,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杨钰嘤咛一声,眉头微皱,他似乎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始终睁不开眼睛。苏卿卿和顾子羽对视一眼,有些担忧,“怎么会这样?他没事吧?” “我也不知道……”顾子羽凝眉,见苏卿卿实在担忧,她咬了咬牙,“这样吧,你待在这里,军营里还有两位军医,我去请他们过来看看。” 苏卿卿点头答应,感激道:“顾姑娘,谢谢你。”顾子羽轻轻点了点头,带着刚刚从敌军那抢来的长剑离开了帐篷。 第三百三十一章 过去的回忆 苏卿卿守在床前,她攥紧匕首,紧张的望着门口的方向,万一有敌人进来了,她就冲上去拼命! 也不知道军医住在哪个帐篷里,距离这里远不远,顾子羽一直没有回来,苏卿卿不由得担心她的安危,方才见她身上都是血迹,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苏卿卿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刚才太担心杨钰,居然没有多加考虑就同意让顾子羽出去找军医了,万一她遇到危险,她万死难辞其咎! 惶恐不安中,苏卿卿突然听到了成群结队的马蹄声,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是敌军?还是薛俞临?她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万一是敌军,听声音,根本不是她一个人可以抵抗的!苏卿卿跑到门边,挑起帘子一角偷偷朝外望过去,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厮杀声,哀嚎声不绝于耳,空气里弥漫着死亡和血腥的味道。 苏卿卿呼吸一窒,不安和恐惧在胸膛中翻涌,不知为何,她竟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时间头疼欲裂,苏卿卿捂住脑袋,用力摇了摇,有什么恐怖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心跳不受控制的狂奔,苏卿卿蹲下身,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漫天飞雪,洁 白的雪花掉在染血的地面,慢慢也被染成了红色,红色的大地,红色的火焰,红色的天空……入目所及之处全是刺眼的红色! 苏卿卿死死闭着眼睛,呼吸不畅,她想着嘴剧烈喘息,遏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她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大汗淋漓,四肢绵软。 马蹄声越来越近,苏卿卿咬了咬牙,她深吸一口气,爬起来再次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一个熟悉的人影骑着汗血宝马狂奔而来,火光在他精致漂亮的脸上投下明灭的光影,漂亮得不可思议。苏卿卿愣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为时间静止,久到薛俞临翻身下马,急匆匆赶到她面前,焦急地将她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薛俞临看到她肩膀上的伤,眸光一瞬间黯淡下来,“苏卿卿,对不起,是我疏忽大意了,没料到敌人竟然在穷途末路之下兵分两路,想要来个鱼死网破。” 苏卿卿眼睫颤了颤,理智慢慢回拢,她连忙将他往外推,急道:“薛俞临,你快去看看顾姑娘,她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担心她遇到危险了。” “顾子羽?”薛俞临被推着往外走,听到顾姑娘三个字,他哑然失笑,“你放心吧 ,她哪里需要我帮忙,她本领大着呢,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我过去说不定还会给她添乱呢。” 他想要转过身为苏卿卿上药,他记得每个帐篷里都有金疮药,虽然远不及京城的药名贵,但镇痛止血的效果还不错。苏卿卿却不给他机会,再次急急忙忙开了口:“她身上没有暗器,只有一把抢来的刀,她只是一个女子,双手难敌四拳,万一她出事了,我、我会内疚一辈子的!薛俞临,你快去救救她,我这里很安全,你——” “我知道了,”薛俞临打断她的话,他朝追过来的士兵们招了招手,大声下达命令:“你们速去寻找顾姑娘的下落,遇到敌军格杀勿论。” “是!”士兵们纷纷散开,顾子湛一听顾姑娘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将三皇子抛之脑后,扔下一句“我也去”便跑了。 宁泽远:“……”怎么他看着长大的人没一个有出息的!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薛致远的肩膀,“还是你好啊,比他们强多了,你看看他们一个个,除了女人还能想到什么?”薛致远怕他再抱怨下去,三皇子都快被人砍成肉泥了,无奈道:“关心则乱,若是我有心爱之人,肯定也会和他们一样。不说这些了,我们赶紧去看看三皇子吧。” “对对对,三皇子!”宁泽远一拍脑门,被顾子湛一气,他差点连三皇子都忘记了。宁泽远连忙骑马向三皇子的帐篷赶去,沿途死尸不少,有敌军,也有自己人,宁泽远脸色有些难看。赶到三皇子帐篷外,他来不及观察四周的情况,连忙翻身下马大步掀开帘子走进帐篷里,屋里没有点灯,乌漆墨黑什么也看不清,房间都是刺鼻的酒味,宁泽远蹙眉,摸**折子吹了吹,借着微弱的火光,他摸到桌前,点燃蜡烛。屋里霎时间明亮了不少,他收起火折子,正准备找找三皇子在哪里,薛致远忽然拽住他的衣袖,“看,他在那里。”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三皇子躺在角落里呼呼大睡,周围都是酒瓶,看起来醉得不轻。宁泽远指了指外面,薛致远点头,两人离开帐篷,看了一眼四周,宁泽远有些奇怪,“周围尸体不少,你看,附近的帐篷也多有破损,唯独三皇子这个完好无损,这是怎么回事?”他可不认为敌人会知晓三皇子的身份,即使知晓,不拿着刀把他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愤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好心放过他! 薛致远闭眼调动内力感知了一下,除了他们几人,还有两个强大的人躲在暗处,他释然地笑了笑,“是隐卫, 三皇子说到底也是有权有势之人,必然会培养自己的人。” 宁泽远一想也是,连苏德阳都有无数隐卫,三皇子带两个隐卫出门也不足为奇。 …… 薛家军的速度很快,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就找到了,原来她被两名敌人绊住了脚,因为没有暗器,所以和敌人打得难舍难分。听到消息,苏卿卿彻底放下心来,“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去忙吧,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作为将军,应该要处理后续事宜吧,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她拍了拍薛俞临的肩膀,转身进了帐篷,彻底放松下来,她才觉得肩膀上的伤口疼到难以忍受。苏卿卿拿起一旁的包袱,玉禾心细,早就准备好了膏药。她拿出金疮药,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杨钰有些犹豫,杨钰说到底也是男子,在男子面前“宽衣解带”,她总觉得别扭……苏卿卿走到床尾,她坐在地上,确定杨钰看不到后,拉下肩膀上的衣物,好在伤口不深,她洒上药,艰难地用左手和嘴巴缠上绷带。 苏卿卿穿好衣服走出来,见杨钰仍然没有清醒的迹象,她突然想到,顾姑娘离她的距离有点远,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而薛俞临的队伍里肯定也有军医,她何必舍近而求远呢?打定主意,她收好药膏,大步朝外走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恢复记忆 苏卿卿掀开帘子,远远看到薛俞临的身影,她心中一喜,大步朝他走过去,突然,一个举着大刀的人影冲了过来,苏卿卿一惊,正准备抽出匕首抵挡,却发觉匕首放在床上忘记带出来了,锋利的刀刃带着呼啸的风向她砍过来,苏卿卿一凛,连忙朝右侧扑过去,她狼狈的摔在地上,惊险地躲过一劫,敌人一刀挥空,再次举刀向她扑过来。 苏卿卿急得冷汗直冒,她一边挣扎着向后挪,一边四处查看有没有能拿来当武器抵挡的。凌厉的攻势再次迎面而来,带着死亡的气息——“苏卿卿,小心!”薛俞临来不及赶过去,他一把扯下别在腰间的匕首扔了过去,匕首打在敌人的手腕上,他惨叫一声,匕首和刀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薛俞临向苏卿卿的方向飞奔而来,敌人杀红了眼睛,根本没想逃跑,他扑过去捡起长剑,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苏卿卿狠狠劈了下去,苏卿卿被他猩红的双眸和嗜血的杀气吓到,一时间忘记了反应——薛俞临瞳孔剧烈一缩,他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再也来不及多想,他抽出长剑,带着骇人的杀意,直直朝敌人的脖子砍了下去! 苏卿卿睁大眼睛,短短一瞬间,一个画面和眼前的场景重合,漫天飞雪中,薛俞临举着长剑砍下去,动弹不得的男子老泪纵横,对她一声声喊道:“快跑,卿卿,快跑啊!” “快……跑……”苏卿卿**低语,不知道男子为何要让她快跑,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脑子里乱作一团,还 没有想清楚,长剑落下,画面再次重合,两颗人头落地,掉在地上滚啊滚,温热的血液喷溅得到处都是,天地间只剩下一片刺眼的颜色——到处都是血!天空,大地,火焰,甚至连纷纷扬扬的雪花,也变成了红色! 离得太近,血液喷溅在她的脸上,身上,苏卿卿呆呆的摸了下脸颊上的温热,指尖猩红,刺鼻的血腥味刹那间铺天盖地,耳边一声声回响着男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快跑,卿卿,快跑啊!” 忽然,一道白光划过苏卿卿的脑海,那些被她遗忘的过去纷至沓来,她的眼泪汹涌而出,原来,叫她快跑的男子,是她的父亲!被她亲手害死的父亲!苏卿卿捂住脑袋,突然放声尖叫! 是她错了,她不该相信一个外人,而不相信自己的父亲…… 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薛俞临扔下染血的长剑,他扑过来抱住惨叫不止的苏卿卿,“你怎么了?苏卿卿,你冷静一点,已经没事了,安全了,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苏卿卿眼泪拼命往下掉,她用力推开薛俞临的怀抱,挣扎着站起来,看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庞,她捂住耳朵尖叫——“啊啊啊——”你所谓的保护,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将我平静的人生彻底变成了人间炼狱!你满意了?为何还不放过我? 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苏卿卿自虐一般死死盯着薛俞临的脸,不肯挪开分毫! 尖叫声引来无数人,带着军医匆匆赶来的顾子羽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她连忙跑过来, 撑住苏卿卿摇摇欲坠的身体,看到苏卿卿身上的血迹,她心脏猛地一缩,慌忙抬头看向薛俞临,“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畔,苏卿卿渐渐安静下来,她望着染血的衣物,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汹涌而出,她推开顾子羽,在顾子羽错愕的目光里,她冷笑着歪了歪头,“清音阁,花魁,伍兮,薛俞临,花舫……” 薛俞临指尖狠狠一哆嗦,惊慌失措的看着苏卿卿。苏卿卿眸中渐渐漫上凉意,她捂着眼睛笑,放肆的大笑,“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原来早在三年前,你就筹划好了一切,原来我们的初遇,不过是你精心安排的阴谋……”可笑的是她对眼前的布局高手一见钟情,将她们充满算计的初遇当成了缘分,每次提起时都满心欢喜。 曾经想不通的一切都有了答案,苏卿卿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放下双手,冷冷看着薛俞临,“落霞山行刺我的黑衣人,是你引以为豪的薛将军吧?”所以他才冷眼旁观,因为他恨她,恨不得她就那样死在冰冷的山洞里,为他的父母祭奠!怪不得父亲查了良久,一直没能查到有用的消息,因为虎视眈眈的人就在身边,随时可以掌握父亲查到了哪里,然后动用手脚将一切都处理干净! “屡次误导李勇的人,叫白严,也是你的人吧?他现在叫薛致远对不对?”苏卿卿“呵”的一声嘲弄地勾起唇角,不知嘲讽的是薛俞临还是她自己。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在将军府时,有人唤薛致 远白严,她那时候还觉得奇怪,为何薛俞临的哥哥还有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原来,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 “告诉李勇关于刘非的消息,也是你做的吧?为了让杨清哥找刘非报仇,以达到你们能够活捉刘非的目的。”李勇说过,刘非在醴泉山占山为王,那座山常年大雾缭绕,恍若仙山,普通人根本性找不到上山的路,甚至还没等找到路,就被刘非的人打成筛子了。所以他们需要杨清哥的帮助,身为江湖中人,又与刘非有恩怨,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杨清哥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脑海中突然出现两张人脸,苏卿卿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她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苦涩,绝望,嘲讽,憎恨,她一字一句道:“支走杨清哥的原因还有一个吧,你的弟弟花舫,杨清哥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你们怕杨清哥坏事,所以才对他下毒手,对不对?”杨清哥不止一次告诫她花舫有问题,可是她却认为他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无条件信任!信任他的后果就是杨清哥不知所踪,生死不明,而她家破人亡! “啊,我忘了,薛淖大将军只有一个独生子,什么弟弟,不过是骗人的谎话罢了。”苏卿卿灿烂一笑,她垂下眼睛,不愿再看那张虚伪至极的脸,她缓缓绕过薛俞临,走到匕首掉落的地方,镶嵌了碎钻的匕首依旧耀眼,可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丞相府被封,清璃院也没有了,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无忧 无虑的苏卿卿了。 她弯腰捡起匕首,慢慢抽出,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芒,她轻笑,“季棠管家被你们抓走了,但他对我父亲忠心耿耿,你们拿他没办法吧,所以你们透露给李勇消息,诱导我夜探季棠的卧房,与此同时让花舫缠着我,让我不得不带他一同前往,后来,他下药迷晕了我们,而他则趁机找到了你们想要的东西……” 苏卿卿顿了顿,转身望着薛俞临,“薛将军,你利用我进入丞相府,利用我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利用我支开杨清哥,甚至利用我杀了我父亲报了仇,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还留着我做什么?”她一步一步走到薛俞临的面前,看着他绝望无助的表情,她哂笑,琥珀色的眼睛布满冰霜,“又或者说,薛将军还想利用我为你做什么?” 薛俞临用力抿唇,他闭了闭眼睛,“苏卿卿……”顾子羽握住苏卿卿的手腕,出声打断薛俞临的话:“苏姑娘,诱导你夜探季棠卧房的人是我,让花舫跟着你一起去的人是我,设计让杨清离开的人也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对不起你。” 苏卿卿冷笑,她用力拂开顾子羽的手,“你以为我还会上你们的当吗?不管是你们中的谁,你觉得对我而言有何区别?”她转身看向薛俞临,就是他,骗取她的信任,一点一点利用她,杀了她的父亲和丞相府中大大小小的人!苏卿卿的手越攥越紧,滔天的怒意和憎恨焚烧着她的理智,她忽然抬手狠狠将匕首刺进薛俞临的胸膛。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关入大牢 “薛俞临!”顾子羽惊呼一声,她推开苏卿卿,扶住薛俞临,看到**胸膛的匕首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她捂住汩汩冒出鲜血的伤口,转身对军医大吼:“快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薛俞临只觉得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在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被士兵拿下的苏卿卿,“你就……这么恨我吗?”苏卿卿冷眼看着横在脖子上的剑,缓缓抬眸,对上那双充满震惊和痛楚的眼睛,心脏蓦地一缩,泛起酸涩的疼痛,她僵硬的勾起唇角,一字一句道:“是,我恨你,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苏卿卿使劲攥住衣袖,她瞪大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薛俞临,当初你有多恨我,如今我就有多恨你!”薛俞临疲惫的闭上眼睛,喉咙里翻涌着腥甜,他拼尽全力咽下去,想要开口让士兵们放开她,一张嘴,鲜血喷涌而出,他苦笑,原来有些事,不是拼尽全力就可以做到的…… “薛俞临,你没事吧?”顾子羽急得团团转,她连忙看向哆嗦着双手做准备的军医,“他到底怎么样,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拔出匕首?”军医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先把将军抬进帐篷里,平躺放好。”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将薛俞临抬进帐篷里,留下束手无策的士兵和苏卿卿,苏卿卿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片刻后,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薛致远和宁泽远看到她停顿了一下,宁泽远眯了眯眼睛,“致远你先进去看看情况。” 薛致远点头,他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你别为难她,俞临知道了会不高兴。”宁泽远冷哼一声,薛俞临不高兴?他还不高兴呢!他不耐烦的挥挥手,“我知道了,你先进去吧,我就和她说几句话。 ” 薛致远无奈,怜悯地看了一眼低垂着脑袋的苏卿卿,大步走进帐篷里,他一眼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杨钰,看起来似乎是被人扔下来的,大概是迁怒吧,薛致远摇摇头,绕过杨钰继续往里面走。薛俞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得有些吓人。军医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宽广的胸膛,明晃晃的匕首没入一半,洒了药粉的伤口还在汩汩冒出鲜血。他大步走到床边,“情况怎么样了?” 军医摇摇头,脸色有些难看,“匕首离心脏太近,虽然刺得不是很深,但若拔出来时不小心割到心脏或者血管,只怕……”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四个字:“凶多吉少。”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薛俞临眼睫颤了颤,俊美的脸庞愈发白了几分。离心脏太近……原来,她真的想杀了自己,这一刀下手得如此决绝,没有丝毫犹豫,快到连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薛俞临,当初你有多恨我,如今我就有多恨你!”决绝的话在薛俞临耳边回响,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一点一点将他凝结成冰。 薛致远咬了咬牙,问军医:“你可有几成把握?” “五成,若是有手快之人在一旁,待我拔出匕首时快速上药止血,成功几率可加一成。” 薛致远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薛俞临,墨发披散而下,衬得他的脸愈加苍白,俊美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美得惊心动魄,看上去却格外脆弱,像精美的琉璃娃娃,一碰就碎。“我来吧。”薛致远走到床的另一侧坐下,他拿起一瓶上好的止血药,打开瓶盖严阵以待。 军医握住匕首,向薛致远投去一个眼神,薛致远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军医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匕首扒了出来,鲜血瞬间喷 涌而出,薛俞临**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薛致远眼疾手快将药倒了上去,但血流的太快,不过眨眼间,就将药冲走。他眉头一皱,将药全部倒了上去,然后扔下药瓶拿起绷带捂住伤口,怕薛俞临疼,他不敢用力,只能僵硬的捂住,片刻后军医吞了一口唾沫,紧张的拍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拿开双手。 绷带上只有点点血迹,看来血是止住了,军医松了一口气,和薛致远二人小心翼翼的扶起薛俞临,将绷带缠好,“暂时算是稳住了,我去煎药,将军切莫剧烈运动,一定要好好静养,伤口再裂开老夫也束手无策啊。” 薛俞临双眸紧闭,不置一词。军医叹了口气,行礼告退。 …… 宁泽远蹲在苏卿卿面前,他挑起苏卿卿的下巴,果然长了一张国色天香的脸,怪不得能将薛俞临迷得神魂颠倒,苏卿卿倔强地怒视他,宁泽远冷笑,“怎么,伤了薛俞临还不够,还想杀了我不成?” 苏卿卿冷哼一声,偏开头不看他,一副多看他一眼都嫌恶心的表情。宁泽远怒极反笑,“你觉得你很委屈,俞临杀了你的父亲,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亲害死了他全家,甚至害得无数将士战死沙场,背负着通敌**的罪名死不瞑目!你的委屈和大家的冤屈比起来算什么?你父亲该死,他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同样的话杨钰也说过……苏卿卿冷笑,父亲死有余辜,是,面对他做的错事、坏事,他是死有余辜,可她是父亲的女儿,有人杀了她的父亲,她为父亲报仇有什么不对?“你说的这些,和我有关吗?我只是在报杀父之仇,和我父亲的为人有关吗?难道就因为我父亲错了,我就要对杀父仇人拍手称赞,说 他做得对吗?”苏卿卿的眼底,染血一般,通红得有些吓人,她怒目而视,带着咬牙切齿的憎恨和厌恶,“我告诉你,我做不到!我父亲错了,他就是对的吗?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认为他是对的,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此生最恨的人!” 她的话,惹得宁泽远愈发恼火,他狠狠甩开苏卿卿的头。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对她动怒,更没资格要求她原谅薛俞临,因为在他看来,薛俞临没错,薛俞临隐忍多年,就是为了替父报仇!苏德阳做了那么多坏事,他本就死有余辜,薛俞临杀了他何错之有?但站在苏卿卿的立场,她的话似乎也没错……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生气,凭什么杀了一个大恶人,薛俞临还要被指责,被伤害?他站起身,怒道:“把她关进地牢,日后再发落!” “是。”士兵们将苏卿卿拖了下去。 看着地牢入口,苏卿卿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又回来了,还是以这种方式回来……这下,她是真的有足够的时间陪黑衣人朝夕相处了。 苏卿卿被推进黑衣人旁边的牢房,苏卿卿被推得摔倒在地,她垂眸低低笑了笑,带着无尽嘲讽和冷意。她翻身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直直望着漆黑的房顶,说来也巧,这个临时搭建的地牢,居然只有她和黑衣人两个犯人,她偏头,看向被绑在柱子上的黑衣人,突然生出同病相怜之情。 “喂,兄弟,我又来陪你了。”苏卿卿朝黑衣人吹了声口哨,态度轻佻。黑衣人抬眸睨了她一眼,然后不屑地嗤笑,“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你就沦为阶下囚了。”因为下午喊得太久,他的嗓子沙哑难听,苏卿卿嫌弃的撇了撇嘴,“是啊,同是 天涯沦落人,你就别对我这么凶了,陪我说说话呗。”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用苦肉计。”黑衣人嗤之以鼻。 “冤枉啊,”苏卿卿睁大眼睛,一脸委屈,她从地上爬起来,指了指身上的血迹,又指了指肩膀上的伤,“如果是苦肉计,这代价也太大了吧?”说完,她垂头丧气的靠在木头上,有些沮丧,“早知道我应该抗起杨钰就走,说不定就没有这些糟心事了。”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恢复记忆,这些回忆对她而言,比杀了她还让她绝望! 眼眶一瞬间红了,苏卿卿别开头,看向漆黑的虚空处。 黑衣人看着她落寞无助的表情,稍稍信了几分,他试探地开口:“你做了什么?”据他所知,薛俞临十分在意苏卿卿,怎么可能将她关入地牢呢?还弄得如此狼狈。 苏卿卿故作无谓的笑了,“我刺了薛俞临一刀,正中胸膛,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死了。”黑衣人陡然睁大眼睛,一脸错愕,“你动手杀了薛俞临?为什么?你不是喜欢他吗?”喜欢到哪怕苏德阳死了,她也能和薛俞临相安无事的共处几个月。虽然那段时间百姓们对薛俞临的“沉迷美色”议论纷纷,对苏卿卿的“红颜祸水”津津乐道,但对将军府的和平十分不解,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苏卿卿忘恩负义,不顾杀父之仇委身于仇人。每当大家提起这件事,纷纷摇头嫌弃,直言生这种女儿有何用?还不如养一只小猫小狗。黑衣人深以为然。 苏卿卿嗤笑,她颓然坐在地上,屈起膝盖抱住自己,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漂亮的眸中迷蒙着一层水雾。是,她是喜欢薛俞临,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痛恨自己!如何可以,她宁愿永远不要喜欢上他……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太没用了 第二日,杨钰也被关进了地牢,和苏卿卿同一间,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杨钰和黑衣人怒目而视,苏卿卿无奈,拽了拽杨钰的衣袖,“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和他生什么气,再说,昨天我已经折磨过他了,你没发现他嗓子都哑了吗?昨天哭天抢地的,就差喊娘了。” “你胡说什么!”黑衣人恼羞成怒。“哦。原来是这样。”杨钰拉长音调,不怀好意的上上下下打量黑衣人,心情好了很多。他拉着苏卿卿在角落里坐下,将偷偷藏在袖子里的匕首递给她,苏卿卿接过,薄唇紧抿。是杨钰送给她的生辰继续,她别在腰间,露齿一笑,“谢谢,我还正担心逃狱的时候没有趁手的武器可怎么办。” 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杨钰张了张嘴,把话咽了回去,他揉了揉苏卿卿的头发,委屈道:“可是我没有武器啊,我的长剑被没收了,总不能赤手空拳逃狱吧?” “没事,”苏卿卿朝他眨了眨眼睛,“我们可以把他带上啊,关键时刻可以把他推出去当肉盾。”黑衣人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杨钰捏住下巴思考,半晌后露出 意味不明的笑容,“可以考虑。”他和苏卿卿相视一笑,心里却感慨万千,苏卿卿果然恢复记忆了,早上从地上清醒时,看到身受重伤的薛俞临他吓了一跳,以为薛俞临和苏卿卿遭遇黑衣人袭击,正准备寻找苏卿卿的下落,就听说苏卿卿行刺薛俞临的消息了。他意识到不妙,正准备提剑救人的时候,就被他们扔进了这里。如果不是负了伤,身边又没有趁手的武器,何至于如此狼狈? 苏卿卿伸手摸了下杨钰的额头,“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没有啊,为何这么问?” “你不知道,你都昏迷一整天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能不担心吗?大夫明明说只给你下了两个时辰的***,也不知为何昏迷了这么久。”她都快担心死了,就怕自己的行为导致薛俞临迁怒在杨钰的身上。毕竟在将军府时,薛俞临就把杨钰关进地牢里整整几个月,她呆在这里一晚上都快无聊死了,也不知道杨钰那几个月如何熬过来的。 “不知道,”杨钰耸了耸肩,“可能我对***过敏吧。哎呀,反正这些都不重要,苏卿卿,我就问你一个 问题,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薛俞临可是将军,当朝重臣,你在众目睽睽之下重伤他,此事肯定瞒不住了,皇上若是问罪,你有几条命也得玩完!” 苏卿卿摇头,“没想过,”她半靠在墙壁上,随手拿起一根稻草随意把玩,漫不经心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已经一无所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怎么可能一无所有呢?你还有我啊,还有小岚和玉禾。”杨钰握住苏卿卿的手,有些着急,苏卿卿无欲无求的模样,像极了曾经的哥哥,他绞尽脑汁,突然想到一个人,“苏卿卿,你还有母亲啊,她一定还在寒光寺等你。” 苏卿卿用力抿唇,她垂下眼睑,忽然伸手用力抱紧杨钰,“谢谢你,杨钰,但我已经没脸见她了,是我害死了爹爹,如果不是我,爹爹就不会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见母亲?” 杨钰鼻子一酸,他用力回抱苏卿卿,“不是这样的,苏卿卿,害死丞相的人不是你,是薛俞临,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不是,”苏卿卿打断他的话,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将头深深埋进杨钰的脖颈里 ,哽咽道:“是我,不听爹爹的话,他明明不止一次让我离薛俞临远点,可我就是不听……还处处和他作对……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死了,杨钰,是我害死了爹爹,害死了杨清哥,我没脸见母亲,也没脸见你。” 杨钰浑身一僵,“我哥哥他……” 苏卿卿默了默,她用力咬住下嘴唇,铁锈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胸膛里的痛苦和绝望,“杨清哥之所以会找刘非报仇,都是我害的,如果不是我非要调查父亲,给了薛俞临可趁之机,杨清哥就不会得知刘非的消息,更不会去找刘非报仇……杨钰,对不起……” 杨钰心底泛起一抹撕心裂肺的疼,他小心翼翼地用力抱紧苏卿卿,缓缓闭上眼睛。他以为,恢复记忆的苏卿卿会怨恨哥哥,因为哥哥的缘故,薛俞临才能抓到刘非,给了苏德阳致命一击。可他没想到,苏卿卿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将一切全揽在自己的身上……真是一个傻丫头,傻得让他心疼。“苏卿卿,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连玉禾都埋怨哥哥“助纣为虐”,她却这么傻……为何要 向他道歉?哥哥明知是陷阱,却义无反顾的跳下去,该说对不起的人,明明是他和哥哥啊…… 这么久以来,他一边担心苏卿卿会怪罪他们而心怀愧疚,一边担心哥哥的安危,两座大山压在身上,加上玉禾的不理解,他都快疯了。现在苏卿卿一句充满自责的对不起,让他所有的情绪瞬间土崩瓦解。杨钰紧紧抱住苏卿卿,一时间分不清眼前的场景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更分不清,谁才是谁的救赎,他只知道,自己卸下了一块巨石。 苏卿卿趴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崩溃,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她以为杀了薛俞临心里就能好受一些,可是看到他受伤的眼神,她觉得自己仿佛快要死掉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都怪你太没用了!一个声音在苏卿卿心底突然响起,她说:“该死的人是你啊,如果不是你,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你爹爹不会死,杨清哥也不会死。因为你的软弱无能,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苏卿卿,该死的人是你啊,你怎么还不去死!”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两个恩典 趴在杨钰怀里哭了一场后,苏卿卿安静了许多,也没心情调戏黑衣人了,每天病殃殃的,看得杨钰担心不已,只能想尽办法逗她开心,苏卿卿也很配合,每次他耍宝时,她都笑得很开心,可杨钰分明看到,她的眸中殊无笑意,空荡荡的,死寂一片。 如此过了几日,大军班师回朝,黑衣人坐在囚车里,而苏卿卿和杨钰待遇稍好一些,被分别关在了马车里,除了用膳时间,不得踏出一步。除了送饭的士兵,他们什么人也看不到。 在路上走了一个月,他们终于回到了京城,三皇子直接回宫,薛俞临则带着苏卿卿和杨钰回了将军府,他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将人扔进了寒霜居,命人严加看管,不得出现任何纰漏,否则唯他们是问!下人们战战兢兢应下。 薛俞临换上官府,带着薛致远和黑衣人进宫面圣,皇上听闻黑衣人行刺三皇子,盛怒之下将黑衣人打入大牢,交由慎刑司审问,命令他们务必查清幕后主使是谁。 皇上拍了拍薛俞临的肩,语重心长道:“薛爱卿果然没有让朕失望,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薛俞临一撩衣袍跪下,不卑不 亢的磕了个头,“皇上,末将为皇上分忧实乃分内之事,本不应该贪图赏赐,但末将今日不得不向皇上讨两个恩典。” “哦?说来听听。” “第一个恩典,末将想讨一面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皇上有些好奇,莫非是为了那件事?他走到高台之上,拿起折子随意看了眼,瞬间明白了,他“啪”的一声扔下折子,脸色有些阴郁,“薛爱卿,你讨免死金牌,可是为了苏卿卿?” 薛俞临指尖一僵,他伏跪于地,声音轻了几分,“是。” “糊涂!”皇上勃然大怒,“你居然为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求免死金牌!她能伤你一次,就能伤你第二次、第三次,你能次次都如此侥幸逃过一劫吗?” “皇上,末将明白,可末将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薛俞临抬起头,一脸坚决的看着他,寸步不让。两个人瞪视良久,皇上没好气的一屁股坐在龙椅上,“罢了罢了,知道你是个爱美人胜过一切的人,朕准了,但下不为例,她若再不知轻重,就别怪朕心狠手辣了!” “谢皇上恩典。”薛俞临重重磕了一个头,眸光迥异,白玉般的脸颊却无 波无澜,没有丝毫表情。“第二个恩典,末将想向皇上介绍一个人,此次能大获全胜,这个人功不可没。” “哦?”皇上来了几分兴趣,他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是谁竟有如此本事,能入了薛爱卿之眼?快传上来让朕见见。” “是。”薛俞临点头应下,他朝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太监会意,立马迈着小碎步倒退离开,出了宫殿,他对候在一旁的薛致远说道:“公子快进去吧,皇上正召见你呢。” “召见我?”薛致远有些纳闷,今日薛俞临带他进宫他就觉得有些奇怪了,怎么现在连皇上都要召见他?薛俞临究竟在做什么?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跟着小太监进入宫殿,他在薛俞临旁边跪下,“草民叩见皇上。”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薛致远抬起头,看向坐在龙椅之上的男子,和他想象中不同,皇上远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长许多,两鬓已经花白,眼角布满了皱纹,虽然精神状态还不错,但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在他观察皇上的同时,皇上也在观察他,只一眼,他就惊讶地瞪大眼睛,“莫非,你二人是 亲兄弟?不对啊,朕记得薛淖只有一子啊。”他看向身旁的太监,太监立马躬身回答:“回皇上,薛淖将军确实只有一子。” 薛俞临笑了,“皇上,这是我叔叔的儿子,也是我的哥哥。” “原来如此。”皇上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薛淖似乎是有一个兄弟,但是哥哥还是弟弟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和薛淖不同,这位可是个大草包,最后还不明不白的死了。“没想到薛爱卿居然还有一位如此相似的兄弟。” “皇上,我父亲在世时也不止一次说过我们长得像,他还说比起我,哥哥反而更像是他的亲生儿子。”薛俞临抬起头,漆黑的眸中似有波涛汹涌,令人捉摸不透。“曾经末将不服,以为是父亲偏心,但经过这一战,末将心服口服。” 薛致远蹙眉,他微微垂下头,琢磨不出薛俞临究竟想干什么。 “原来他竞有如此本事,让薛爱卿都心服口服。”皇上哈哈大笑,“你想要的恩典就是介绍他给朕认识吗?如此人才,朕定要好好嘉奖,不如,朕封他一个越骑校尉,薛爱卿以为如何?” 越骑校尉,不过一个七品小官。薛俞临磕头,“皇上 ,末将之所以带兄长前来,不是为了向皇上讨**职,不过是为了让你们互相认识一下。末将以为,末将身为将军,需要常年戍守边关征战沙场,但刀剑无眼,万一末将有去无回,也好有个人替末将为皇上效力。” 短短几句话,简直说进了皇上心坎里,龙心大悦,皇上走下来亲自扶起薛俞临和薛致远,他欣慰的拍了拍薛俞临的肩,“薛爱卿有心了,朕一定会记住薛爱卿今日所言。” 了却心事,薛俞临放下心来,陪皇上随意聊了几句后,和薛致远一起离开。出了宫殿,薛致远拽住薛俞临的衣袖,“你到底在作何打算?为何要让我和皇上互相认识?”他越来越看不懂薛俞临了。 薛俞临正准备告诉他,拐角处走出几个人,是高阳长公主和长平郡主,他们连忙半跪下行礼,高阳长公主轻轻点了下头,“起来吧,无需多礼。”长平郡主看到薛俞临略有些不自在,她半侧身躲在高阳长公主身后,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薛致远身上,充满了好奇。薛俞临看了眼她,又看了眼身旁的薛致远,突然出声对高阳长公主说道:“长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三百三十六章 和亲 薛俞临和高阳长公主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正值初春,御花园里的花含苞待放,嫩绿色的新叶一派欣欣向荣。高阳长公主摸着枝头抽条的柳树,抬了抬眼皮,慵懒道:“不知道薛将军要和我说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事关长平郡主的婚事,末将不得不谨慎一些。再说了,当着长平郡主的面谈,可能会让她觉得不自在。”薛俞临浅浅笑了笑。 高阳长公主指尖一顿,她严肃起来,“这是何意?莫非魏国真的要和我们大宋联姻以保和平?”薛俞临点头,他负手而立,眯眼看着御花园的尽头,淡金色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说道:“长公主大概有所不知,这场战争我们大获全胜,还活捉了魏国的将军。魏国可谓是一败涂地,皇上若是想挥军北上一统江山,眼下正是大好的时机,但皇上只字未提,可见近几年国库亏损不少,能押运两次粮草已是上限。”十年前一战,国库亏空,苏德阳又与刘非勾结,将运往前线的粮草洗劫一空。这十年来皇上又处处牵制大皇子和三皇子,从未在民生上下功夫,只怕国库早已亏 空,根本没办法支持长期打仗。这也意味着——“若是魏国提出联姻,皇上一定会答应。” 高阳长公主指尖下意识用力,树枝应声而断,发出一声脆响,尖锐的树枝逼迫肌肤,莹白如玉的指尖溢出一抹鲜红,高阳长公主恍若未觉,脸色一刹那间苍白如纸,她看着薛俞临忽然急道:“那有没有可能是——” “长公主,”薛俞临轻声打断她的话,他从怀中摸出手帕,指了指她冒血的指尖,“你先处理一下伤口吧,有些事情急不来。” 高阳长公主勉强稳住心神,她接过手帕,轻声道了一句“谢谢”,将手帕缠在指尖,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轻轻颤抖,恐慌在胸膛里蔓延,她用力咬住下嘴唇,有些无措。如果两国真的要联姻,这个人选会是谁?长平郡主还是七公主?皇上那么疼爱七公主…… “长公主也猜到和亲的人选了吧?这次魏国战败,本该由他们送出公主和亲,但魏国只有太子一人,且声望权势皆在他父皇之上,魏国皇上即使想送他到大宋做质子也绝对不可能做到。所以他们只可能厚着脸皮让太子亲自来我国请求联姻 ,而皇上,绝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那我们怎么办?本宫只剩下长平一人了,本宫不能没有她啊!”高阳长公主急得团团转,她攥紧衣袖,来来回回走动,“不行,本宫这就把长平嫁出去,不管嫁给谁,也比嫁到魏国好啊!”这几个月来,她带着长平郡主参加了不少宴会,不管是皇后举办的赏花宴,还是太子妃举办的茶话会,只要能让长平郡主露面的宴会她通通参加了,可参加宴会的男子,不是她看不上,就是长平郡主不喜欢,导致这么久了,事情一点进展都没有。 “长公主别急,我有一人选,或许长公主可以考虑一下。”薛俞临含笑望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高阳长公主脚步一顿,她惊讶抬眸,“薛将军已有人选了?不知是谁?” 薛俞临抬了抬下巴,指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这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吗?”高阳长公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长平郡主缠着薛致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薛致远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态度谦逊疏离,看样子对长平郡主并没有多少情谊,反而 是长平郡主对他很感兴趣的模样。高阳长公主皱眉,连连摆手,想也不想直接开口拒绝:“不行,我不同意!我不会让我的女儿和薛韬的儿子在一起!这辈子都不可能!” “高阳长公主为何对我兄长如此抗拒?”薛俞临双手环胸,斜斜依靠在树干上,阳光穿过树叶在他身下投下斑驳的影子,随风轻轻晃动,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困惑,“虽然薛韬叔叔确实做了对不起长公主的事,但你也杀了他报仇了,为何还要把对他的仇恨延续到兄长的身上?这样对兄长而言岂不是很无辜?按理来说长公主是兄长的杀父仇人,可兄长并没有怨恨你,更没有将仇恨延续到长平郡主的身上,长公主为何不能宽容大度一些?上一辈的恩怨,就留在上一辈吧。”薛俞临顿了一下,眸中划过一丝失落和痛楚,他自嘲的笑了笑,不知道最后一句在劝说高阳长公主还是在劝说某个根本不可能的人,他都没能做到,又有何资格劝说?薛俞临难堪地抿了下唇角,他缓缓转移视线,落在浅笑的长平郡主身上,转移了话题,“长公主,你不觉得他们很合得来吗?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长平郡主喜欢兄长呢?你也要狠心拆散他们吗?长公主就不怕,长平郡主因为没办法和所爱之人在一起而郁郁寡欢吗?” “可是……”高阳长公主眉头蹙得更深了,虽然她知道薛俞临言之有理,但她过不去心里的坎。更何况,薛致远只是一介布衣,她的长平怎么可能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薛俞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淡淡笑了笑,不以为意道:“长公主放心,我这将军之位,再过不久就会拱手让给兄长,他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在魏国太子来之后,所以长平郡主的婚事,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高阳长公主看着言笑晏晏的长平郡主,她很少在女儿脸上看到开怀的笑容,所以一时间有些出神,莫非长平真的喜欢薛致远?所以这么久以来才没有一个看上的人?“薛将军有劳了,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一下。”不管怎么说,事关长平郡主一生的幸福,她不能儿戏。 薛俞临含笑应了一声,事情谈妥,便再也没有其他话可以聊了,俩人回到长平郡主和薛致远的地方,分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第三百三十七章 交给你了 回到将军府,薛致远一路跟着薛俞临来到书房,他不顾薛俞临不善的目光,抢先在书桌前坐下,他屈起手指轻叩桌面,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薛俞临,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为什么要带着我进宫面圣?我可不认为我有什么值得你另眼相待的地方,更没有值得被皇上注意的价值。”这场仗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冲锋陷阵,但真正起到主导作用的人是薛俞临,没有薛俞临,就没有今天的胜利。 薛俞临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浅浅抿了一口,茶有些凉,他将茶壶放在炭炉上,看着小小的火焰,漫不经心道:“兄长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了,这场仗,多亏兄长的帮助,我才能打赢。若没有兄长的慷慨相助,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少来!”薛致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他站起身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忽然探身一把抢过薛俞临手里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冰冷的温度顺着喉咙一路向下蔓延,冰得他浑身一哆嗦,他龇牙咧嘴,忍着不适将茶杯还给他,故作淡定道:“你煮的茶太难喝了。” “那你还喝?” “这不是渴了嘛。”薛致远坐了回去,他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抬眸看着云淡风轻的薛俞临,皱眉说道:“别转移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要带我进宫面圣?” 薛俞临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反正兄长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不如今天就将一切都挑明了吧,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单手撑头,“我想让你接替我的位置。” 薛致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两秒钟后才意识到薛俞临说了什么,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喊道:“你在开什么玩笑?这将军之位是皇上给你的,岂是你说让就能让的?再说了,你做的好好的,让给我做什么?你又怎知我是否愿意?” 薛俞临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露出一抹笑,“我知道你愿意,因为在战场上时的你意气风发,和其他时候都不一样,你天生就属于这个位置。还记得我父亲说的话吗,比起我,你更像他的儿子,我觉得父亲一点都没有说错,我父亲一生的志向就是指点江山,在广阔的沙场上冲锋陷阵,这一点你和他很像。” 薛致远默了默,“可这并不代表我愿意接替你的职位。 如果我愿意,我大可以参加武举,光明正大的与你并肩而立。” 茶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冒了泡,薛俞临取下茶壶,从茶几上取过两只茶杯,他端起茶壶倒了杯茶,双手递给薛致远,然后又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啜饮,淡淡的茶香在唇齿间弥漫,他漫不经心道:“哥,我之所以想让你接替职位,是因为苏卿卿,我想过了,她因为我的关系变成了庶民,和我如今的身份地位差太多。而她根本不愿意接受我,更不愿意留在将军府,她向往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说到这里,薛俞临垂眸苦笑,漆黑的眸中竟是落寞和悲伤,“所以我想用一生的时间陪她去流浪,她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哪怕不在一起,能看着她,我也心满意足了。” 曾经,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如今,他已经不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只要看着她,他就心圆意满。 薛致远愣了愣,他默默拿起茶杯啜饮,甘甜的茶水中竟忽然之间生出了一丝苦涩之感,他放下茶杯,长长叹了口气,“俞临,放弃将军之位,你难道不会觉得遗憾吗?为了她放弃这么多,值得吗? ”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为了她,无论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薛俞临笑了笑,端起茶杯霍然抬头一饮而尽,他放下茶杯,慢慢站了起来,转身看着挂在墙壁上的长剑。这把剑,是父亲的遗物,随父亲征战沙场多年,杀敌无数,不久前也陪着他在战场上走了一遭,甚至在悬崖上救过他和苏卿卿的性命。但如今,它该易主了…… 薛俞临走到墙边取下长剑,他不舍地轻轻摩挲剑鞘,这把剑应该继续完成它的使命,而不是陪着他退隐江湖。他拿着剑走到薛致远面前,恋恋不舍道:“这是我父亲的配剑,以后就交给你了。” 薛致远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长剑,没有说话,他自顾自起身端过茶壶倒了一杯茶,倒得太急,溅出几滴落在桌面上。薛致远笑了笑,他放下茶壶,指尖蘸了一点桌面上的茶水,漫不经心地画着像五角星一样的形状。身侧的少年突然浑身一僵,指尖下意识握紧,他微微低下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情绪。最后一笔画完,薛致远收回手指,随意在身上擦了擦,他抬起头,“俞 临,还认得这个图案吗?” 薛俞临沉默了几秒钟,“认得,这是……薛家的族徽……”他手中的长剑就刻着这个图案,每当复仇迷茫时,他都会看着族徽暗暗给自己打气。 薛致远看着茶杯中满满当当的茶水,“所以,当着族徽的面,你仍然要放弃这份官职吗?”薛俞临没有丝毫的犹豫,轻轻点了下头,“是,我仍然要放弃。正是为了父亲,所以我才选择复仇,杀了苏德阳。这份官职若不是为了苏卿卿,我根本不会接受。因为他——”薛俞临愤怒地指向皇宫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憎恨的光芒,他用力咬牙,强压下胸口泛滥的情绪,他偏头,“他也是我的杀父仇人!但为了父亲热爱的这片土地,我不能将他怎么样!如今这份官职既然对我而言毫无意义,还不如让给你。哥,我知道你画族徽是想劝我振兴家族,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想为杀父仇人效力一辈子。”薛俞临把长剑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他绕过桌子,拿起刚刚喝茶的杯子走回来,端起茶壶倒满,“哥,俞临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振兴家族的重担以后只能交给你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算账 薛致远无奈苦笑,“你这不是成心为难我吗?我孤家寡人一个,已经习惯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如何担负得起振兴家族的重担?俞临,你太高看我了。” 薛俞临轻笑,他抬头一饮而尽,忽然转移话题,“哥,你喜欢长平郡主吗?”薛致远单手撑头,眸子里隐着茫然,他轻扣桌面,淡然出声:“长平郡主?为何突然提起她?我对她谈不上喜欢,只能说不讨厌吧。”想到那个娇生惯养偏偏又胆小任性的郡主,他只觉得头痛,怎么可能喜欢呢?薛致远失笑摇头,要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温柔体贴的女子。 薛俞临把茶杯随手搁在桌子上,他转身背靠桌沿,双手环胸,露出促狭的笑容,“我觉得长平郡主挺喜欢你的,看她今天对你多热情,笑容满面,连我都忍不住心动了。” “开玩笑也不打个草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啊,长平郡主心仪的人是你,当初你为了苏卿卿拒绝人家,害得她在冰天雪地里哭得梨花带雨的事我可还记得。”薛致远一拳锤在薛俞临的胸膛上,看他疼得龇牙咧嘴,薛致远愉悦地眯了眯眼睛,他伸手指着薛俞临的眼睛,笑道:“你已经把不想要的官职扔给我了,可别再把不想要粉女人扔给我啊,娇生惯养的小郡主我可照顾不来。” 薛 俞临一掌拍开他的手,忽然弯腰凑薛致远的脸,笑得十分得意,“这么说,你同意代替我当这个将军了?”薛致远委屈的摊开双手,“要不然呢,我还能怎么办?让你继续为杀父仇人效力?那百年之后我还有何脸面见你的父亲啊?”薛俞临握住他的肩膀,感激道:“兄长的大恩大德,俞临没齿难忘,你放心,以后你有需要到我的地方,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做到。” “行了行了,”薛致远无奈地搓了搓手臂,感觉自己被他肉麻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发现了,你虽然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遇到开心的事,就会像个孩子一样开怀大笑。”甚至会撒娇了,这是个好现象啊,比在丞相府时冷若冰霜的薛俞临平易近人多了。 薛俞临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收回手,微微后仰半撑在桌子上,“因为你是我的兄长啊,我自然态度要好一些。”当薛致远还是白严时,对他太过疏离,导致后来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失而复得的兄长。如今二人关系如此亲密,他若还是以主人的姿态对薛致远颐指气使,未免有失偏颇,所以他认为,现在的相处模式就很好,虽然偶尔会觉得别扭。 薛致远了悟地点点头,自从相认,他对薛俞临的态度也在不知 不觉中发生了改变,从前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作为薛俞临的影子保护他一辈子,现在却想无条件疼爱唯一的家人,只要不出格不管任何条件他都会答应,所以当薛俞临说出想让他接替官职时,他虽然震惊,但劝说无果后也只能勉强答应。 薛俞临说他同薛淖一样,在战场上时意气风发,所以认定他一定会接受将军的官职。其实不是这样的,这十年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早就厌恶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如今虽然扳倒苏德阳大仇得报,但勾心斗角仍未停止,三皇子和大皇子的皇位争夺早已将他们所有人卷入其中。 这是一场党同伐异的厮杀,没有硝烟,却鲜血淋漓,所以他并不想当什么将军,如果可以,他宁愿像过去那样,在安静的世外桃源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但既然这是薛俞临的请求,他只好答应了,谁让薛俞临是薛淖的儿子呢?又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薛致远无奈地笑了笑,“好,那我先谢谢你待我与旁人不同,这与众不同的待遇,我会铭记于心的。” “这倒不用,真正与众不同的人不是你。”薛俞临浅笑,眸中晶亮,薛致远闻言,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我这个兄长在你心里的分量,哪里比得上苏卿卿?你这个重色 轻友、不对,见色忘义的小人。” 薛俞临对他的调侃嗤之以鼻,“等你有喜欢的人才有资格说我,谁知道你有了喜欢的人之后,会不会更加见色忘义呢?” “说不定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别人呢,喜欢一个人太累了,一个人逍遥自在多好?看看你,再看看你师傅,”薛致远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微微后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双**叠,“我宁愿一个人过一辈子。” “这绝不可能,身为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皇上迟早会为你赐婚,如今适龄的人选只有长平郡主和七公主,比起刁蛮任性心机深沉的七公主,长平郡主可爱多了。” 听到赐婚,薛致远一个头两个大,他郁闷地捂住眼睛,“为什么非要赐婚呢?如果必须在她们两个之间选择,我宁愿选长平郡主,七公主可是三皇子的亲妹妹,一母同胞啊,表面上看同大皇子更为亲近一些,但实际情况到底如何谁知道呢?”三皇子这人太会伪装了,谁知道七公主是不是呢?他可不想和一个每天带着面具的女子虚与委蛇过一辈子,那比杀了他还难受。相比起来,长平郡主确实单纯多了。但是——薛致远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猛地坐直身体,“我记得你说过,魏国不日将会派出使臣和太子来我国求亲,可我国适 龄的人选只有七公主和长平郡主……”他顿了顿,皱起眉头,“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薛俞临接过话茬,他转头幸灾乐祸地看着薛致远,“你和魏国太子必须一人选一个,啊,不对,是他先选,而你没得选择,只能接受剩下的一个。” 薛致远大惊失色,“那怎么行,万一魏国太子选择了长平郡主,那我岂不是很糟糕?” “如果你很讨厌七公主的话,”薛俞临点头,“那确实是很糟糕,糟糕到我一想到以后要叫七公主为嫂子,我就浑身发毛,连这将军府都不想回了。” 薛致远俊美的五官皱成一团,看起来有些纠结,“有这么夸张吗?” “当然有啊,你是不知道,在许大人家时,七公主处处针对苏卿卿,若非我亲眼所见,我简直没办法相信如此可爱的小姑娘心机居然能深到如此地步。”薛俞临摇摇头,想到当时的场景,他就恼火,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居然被许府上下和七公主联手设计欺负,而他,至今没为苏卿卿报仇。虽然苏卿卿反将一军让许大人和许亦非、许亦婷兄妹颜面尽失,但他们依然过得好好的,许亦非、许亦婷甚至在茶馆里公然伤害苏卿卿,这些账,他可还没有找他们算呢!如今,是时候该好好想一想要如何对付他们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重新相遇 苏卿卿刺伤薛俞临的消息不翼而飞,整个京城家喻户晓。小岚和玉禾听闻这个消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她们商量了半天对策,最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求薛俞临放过苏卿卿。 小岚和玉禾收拾好府邸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在翻箱倒柜时,小岚发现了猫型木雕,她指尖顿了顿,和玉禾对视一眼。作为苏卿卿的贴身丫鬟,她们自然知道这是薛俞临送给苏卿卿的生辰礼物。玉禾拿起木雕,看着手心里栩栩如生的猫,她用力抿了下唇角,眸中涌起一丝希望,“你说,看在小姐好好保存它的份上,薛俞临会放过小姐吗?” 小岚焦急的神色中多了一丝茫然和不安,“我也不知道,不如我们带上它吧,为了小姐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玉禾点头,连忙将木雕放进怀中,将其他值钱的东西统统打包,二人匆匆上路,赶往将军府。自从苏卿卿走后,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离去府邸和茶馆之外的地方,不免有些心慌意乱。对薛俞临,她们又怕又恨,如果可以,她们不愿意再踏入将军府一步! 忽然,一个人影突然从一旁的巷子里窜了出来,挡在小岚和玉禾的身前,两个小丫鬟深深跳了一 大跳,玉禾直挺挺地噔噔噔后退好几步,小岚心惊胆战之时不小心踩到裙摆,她一瞬间失去平衡,直直朝地上扑过去,她死死闭上眼睛——带着斗笠的男子连忙伸手拉住她扶好。 冰冷的指尖冻得小岚浑身一哆嗦,她慌忙甩开男子的手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他,伸手将玉禾护在身后,“你是谁?为何拦住我们?如果没有急事麻烦你让开,我们有要事要办。” 男子没有说话,隔着一层黑纱小岚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隐隐约约间总觉得面纱之下的脸有些熟悉,她正欲看清楚,一个声音突然从身侧的小巷子里传出来——“小岚,是我。” 声音有些耳熟,小岚偏头看去,只见一名女子站在阴影中,手中拿着一串佛珠,一下一下拨弄,神情严肃认真,小岚呆了呆,“夫人?你怎么在这里?”她连忙跑过去,集善依旧穿着一身洁净素雅的缁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和寒光寺时相比,她眼角多了一丝遮掩不住的疲惫和担忧。集善没有回答小岚的话,只是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告诉我,你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找薛俞临?”小岚点头,她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正是,夫人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 集善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格外凝重,“先回客栈吧,我们有要事要和你们商量。” 一行人沿着偏僻的小巷子左拐右拐,足足饶了两条街,才来到一间简陋的客栈,客栈看起来生意并不高,掌柜不知所踪,只有小二一人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听到声响,他睁开惺忪睡眼,打了一个哈欠,含糊不清道:“你们回来了?” 集善淡淡应了一声,小二揉掉眼角的泪花,他打起精神,谄媚地搓搓手,笑道:“需要我给你们冲一壶茶水吗?” “不用了,你继续休息吧。”集善头也不回的带着其他人上楼,小二含笑回了一声是,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小声嘟囔了一句铁公鸡,趴下继续睡了。 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间,集善率先走进屋里坐下,等所有进了屋,她朝男子抬了抬下巴,男子点头,退出房间关上门。小岚和玉禾环顾四周,整个房间很小,三个人站在屋里显得有些拥挤。屋里除了一张床,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老旧的界面空无一物,连一杯水都没有。集善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坐。” 小岚和玉禾连忙摇头,受宠若惊道:“夫人,主仆有别,奴婢们站着就行。” “ 丞相府已经倒了,从今往后我们之间没有主仆,只有相依为命的亲人。我知道,卿卿视你们如姐妹,所以我也会把你们当亲人看待。” “这……”小岚和玉禾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不决。集善也不勉强,有些事需要慢慢来,何况眼下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纠结这些小事,“我叫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见两个人。”说完,她用力拍了几下掌心,门被推开,一位瘦削的少女缓缓走了进来,头上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泠泠的眼睛,几分冷漠,几分疏离。紧随其后进来的是方才离开的男子,头上依旧戴着斗笠。两个人看起来十分神秘,小岚不由得好奇,“夫人,他们都是什么人?” “他们两个你们都认识,而且十分熟悉。” 一直没有说话的玉禾猛地攥紧衣袖,她定定望着男子,忽而轻声开口:“你是杨清吧?”男子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仿佛没听到她的话。玉禾垂眸低低笑了笑,几乎肯定了内心的猜测。杨清和杨钰不仅长得一模一样,连身高体重都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声音了吧,一个听起来像纨绔子弟,说话时吊儿郎当的,一个则沉默寡言,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清冷低沉。 除了杨钰和苏卿卿,杨清很少回答别人的问题,哪怕她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很久很久,久到苏卿卿兴高采烈的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杨清的目光里依旧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他只在乎他在乎的,对小岚和玉禾的保护不过是爱屋及乌。 蒙着面纱的女子轻笑一声,“玉禾还是如此聪颖,”她伸手取下面纱,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怪不得卿卿舍得留下你们,带走唯一能保护她的人离开。” 玉禾猛地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含笑的少女,连一旁的小岚都瞠目结舌,“柳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举家流放了吗?小岚把最后几个字吞回肚子里,有些无措地看着柳楚楚。 柳楚楚笑了笑,她垂下眼睫,美目中盈满痛楚和荒凉,“是杨清救了我和我的家人。”苏德阳一案牵连数名官员被革职查办,和苏德阳来往密切的父亲更是直接被判处死刑,而她和其余家人皆被流放永世不得回京!在流放途中,她们遇到了杨清,柳楚楚一眼认出他就是跟在苏卿卿身边的侍卫。趁着夜深,杨清将她们一家偷偷救了出来,一路向相反方向的江南逃走。士兵因为弄丢犯人,不敢声张,所以她们一路上有惊无险。 第三百四十章 怨恨 他们一路逃到江南的镇子上,杨清把柳楚楚一家人安置在一位熟人家中,这位熟人恰巧也姓杨,名唤云帆,和杨清家有些交情,十二年前杨清家受难,他曾亲自到京城想要接杨清、杨钰两兄弟回江南暂住,可惜没有找到兄弟二人的下落,他只好只身回来。如今再见,自然热情招待,杨云帆这几年随船商做了些买卖,生活还算富裕,对杨清拜托他照顾柳楚楚一家的请求欣然应允。 柳楚楚是个要强的人,本不愿接受杨清的施舍,但看到母亲和二位哥哥疲惫不堪的模样,她实在不忍心拒绝,只能同二位哥哥商量,与其寄人篱下死乞白赖地接受施舍,不如让他们二人厚着脸皮求杨云帆给他们一份工作,用工钱抵押他们一家的开销。兄弟二人一合计,同意了。杨云帆一听,乐了,立马让人安排工作。 柳楚楚这才松了一口气,解决完家事,她一把拉着杨清走到河边,同寒冷的北方不同,江南四季如春,到处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问出了连日来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我们?苏卿卿让你来的吗?”熟悉的名字念 出口,她扬起讥诮的笑容。 杨清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摇头,浅淡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不过在说一些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不是,是我自己决定要救你们的。”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柳楚楚愣了愣,过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她猛地拽住杨清的衣襟,怒目而视道:“不可能!她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乱,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她凭什么无动于衷?” 杨清一动不动,微冷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脸上,良久后他才开口问道:“你在怨她吗?” 柳楚楚觉得十分可笑,而她也确实嗤笑出声,“难道我不该恨她吗?若非她引狼入室,我父亲又怎么会死?我们又怎么可能被举家流放?” 杨清摇头,“这些都是因为你父亲犯了错,和苏卿卿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做了导火索,加速了真相暴露的时间。即使没有她,你父亲和苏德阳做的事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揭露出来,薛俞临根本不可能放过他们。”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是没有苏卿卿,这场悲剧不会消失,只会波及更大,死亡的人也远远不止几个贪官。哪怕杨清人不在京城,他 也听说过薛俞临和三皇子一同为丞相府的下人和苏卿卿求情一事。三皇子是看在苏卿卿送给落樱的玉佩的份上,而薛俞临,自然是看在苏卿卿的份上。 柳楚楚攥紧指尖,“所以呢?她就可以在造成这一切悲剧后无动于衷?甚至不知廉耻的和薛俞临住在一起?”别以为她不知道,羁押她们的官兵不止一次用苏卿卿嘲讽她,他们说,同为千金小姐,苏卿卿住在富丽堂皇的将军府,吃香的,喝辣的,而她柳楚楚,只能被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回京!她听到这些话时气得浑身颤抖,她不是气她和苏卿卿之间天壤之别的待遇,而是苏卿卿为何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还能恬不知耻的和薛俞临在一起? 杨清拂开她的手,深不见底的黑眸空荡荡的,整个人安静得不像个活人,“我不知道苏卿卿为何住在将军府,事发时我并不在京城,但我知道,她绝对不是传闻中那般为了薛俞临愿意出卖父亲的人,你和她是至交好友,认识的时间比我长,难道连你都不相信她吗?” “相信?”柳楚楚仰天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让我如何相信?事实就摆在面前 !她引狼入室,将我们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乱,我家破人亡,而她,继续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杨清,你让我如何相信?”迷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泛起一抹红,柳楚楚倔强地仰起头,直视杨清面无表情的脸,不肯挪开分毫。 “你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一时间无法接受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诋毁苏卿卿,将你们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的人不是苏卿卿,而是薛俞临。他一直在利用苏卿卿,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利用我……柳姑娘,你若要恨,应该恨我才对,若非我执意报仇,薛俞临就不会活捉刘非,更不会杀了苏德阳和你父亲。是我对不起你和苏卿卿,我明知这件事很可能是一个陷阱,却瞒着苏卿卿一人前往醴泉山,做了薛俞临的引路人。这件事从头至尾,皆是我一人之过,是我助纣为虐……” “我不相信!”柳楚楚用力捂住耳朵,她瞪大眼睛,朝杨清大吼:“我不相信,你是为了替苏卿卿开脱才这样说的吧?你是她的侍卫,为了她还当真是上心啊?” 被打断的杨清面对她偏激的质疑却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对她所说的一切漠不关心。太过平 静的表情让柳楚楚的心一点一点变凉,她“呵”的一声自嘲的笑了,声音一瞬间低不可闻,“我不相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相信……”她后退两步,抬眸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少年,忽然转身跑走。 沿着崎岖的山路不知跑了多久,柳楚楚忽然被一块石头绊倒,狼狈地摔在地上,膝盖和手肘火辣辣的疼,她趴在地上轻笑出声,明明是在笑,听起来却让人格外心酸不忍。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不相信,其实她内心早就相信苏卿卿是无辜的了,她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没办法不怨恨引狼入室的苏卿卿……她下意识认为,如果苏卿卿没有爱上薛俞临,她们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局面!可是杨清一语惊醒梦中人,薛俞临不可能放过苏德阳,十年前的冤案他迟早要为父亲沉冤昭雪! 柳楚楚趴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将所有的委屈苦楚通通宣泄,她才慢慢坐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哭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迎着灿烂的晚霞,一瘸一拐的回到杨云帆的家,惊得所有人围上来嘘寒问暖,只有杨清,坐在原位不动分毫,淡漠得仿佛没看见她的存在。 第三百四十一章 赶往京城 安顿好柳楚楚一家,杨清想要告辞,杨云帆再三挽留,但杨清去意已决,他无奈,只好让妻子备了一些盘缠交给杨清,让他务必照顾好自己和弟弟,若是在京城过得不舒心,可随时回来找他。 杨清感激不尽,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再次同他告别。刚出大门走了没一会儿,柳楚楚带着行囊匆匆追了过来,她说:“我知道你要回京城找苏卿卿,我也要去,我要问问她,为何要继续住在将军府!”这是她的心结,若是不解开,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苏卿卿! 杨清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大步朝马厩走去,他牵出一匹黑马,这才看向柳楚楚,“你会骑马吗?若是不会,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柳楚楚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走到马厩前仔细逡巡一圈,最后选了一匹同样是黑色的高头大马,她一撩裙摆,利落的翻身上马,然后得意地朝杨清抬了抬下巴,“我以前经常和苏卿卿一起去郊外赛马,你说我会不会骑?” 杨清轻轻抚摸黑马的鬃毛,“你会易容吗?”柳楚楚老老实实摇头,“不会。”她侧身从行囊中抽出一张面纱,戴在脸上,只露出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但我有这个,怎么样,认不出来了吧?” 杨清抬眸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的扔下缰绳,大步离 开后院。 “唉,你要去哪啊?” 杨清没有回答,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拐角处,柳楚楚眨了眨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她朝杨清离开的方向凌空甩了一鞭,小声嘟囔道:“神经病,死面瘫,多说一句话能死啊?”一想到未来几个月都要和冰山一样的杨清相处,她就头疼。柳楚楚瘫在马背上,莹白的指尖轻轻拨弄黑马的耳朵,“小黑啊,你说,你要是能说话该多好啊,我也能有个伴。” 片刻后,杨清去而复返,手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他扔给柳楚楚,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慢慢悠悠朝院外骑去。 “这是什么啊?”柳楚楚嘟囔一句,心里有些好奇,她解开包袱,里面放着一张人皮面具和路引,没想到杨云帆家中居然有人皮面具?柳楚楚惊讶的拿起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她啧啧称奇,放下人皮面具,又拿起路引,上面的名字是杨云帆的妻子。柳楚楚有些纳闷,人皮面具的用处她知道,她是流放的犯人,皇上命令永世不得回京,所以她必须乔装打扮一番,以免被人认出,惹来杀身之祸。但路引有什么用? 柳楚楚把包袱收好,骑马追了上去,“杨清,你为何要管杨夫人借路引?” “若是没有路引,你如何过城门口的盘查?” 柳楚楚还是 不懂,“你可以用轻功带我飞进去啊。”杨清面无表情的睨了她一眼,神情依旧淡漠,“城门建得极高,就是为了阻拦会轻功的人。我虽会武功,但远没有到出神入化的地步,那种城墙我一个人尚且飞不进去,更何况带上你?” 他说的是实话,如果城门这么容易被翻越,那打仗时何须带过墙梯?直接用轻功飞进去岂不是更方便? 柳楚楚有些失望,“原来是你轻功不好啊,唉,好吧,我就带上路引吧,谢谢你了。” …… 二人一路朝京城赶去,走走停停花了月余的时间,他们才到达京城,在这间偏僻的客栈租了两间房住下。本想偷偷溜进薛俞临的府邸查找苏卿卿的下落,谁知落了个空,整个京城都在传薛俞临前几日在朝堂之上所说的话,苏卿卿不知所踪,她的死活也和薛俞临没有半点干系。杨清大惊失色,不顾柳楚楚的阻拦想要潜入将军府查看消息,确认苏卿卿是否真的不知所踪了。在路上,他认出了苏卿卿的母亲——集善大师,她拿着苏卿卿的画像询问过往的路人,不仅没得到任何消息,反而遭受了无数白眼和奚落。杨清将她带回客栈,一同商量此事该如何是好。 商量了几天未果,杨钰等人几乎快把京城翻遍了,依旧没能查到苏卿卿的下落,走投 无路之下,杨清决定执行原计划——半夜偷偷潜入将军府!一直等到春节晚上,整个京城张灯结彩,其乐融融,本以为薛俞临会进宫参加宴会,谁料他竟病的不轻,一直在府里休息。整个将军府仿佛和京城的热闹格格不入,所到之处愁云惨淡,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杨清寻找苏卿卿的下落时无意间听到丫鬟们的抱怨,她们为日夜守在病床前的伍兮鸣不平,不明白薛俞临为何放着大美人伍兮不喜欢,偏偏要喜欢不知好歹的苏卿卿。她们认为薛俞临之所以病重,都是因为苏卿卿偷偷溜出将军府的缘故,所以提起苏卿卿时个个气得咬牙切齿,仿佛被气病的人是她们自己。 原来苏卿卿真的不在将军府! 杨清得到这个消息后,不再逗留,立马离开将军府,直奔客栈将消息告诉柳楚楚和集善。柳楚楚听到苏卿卿“偷偷溜出将军府”时,用力抿了下唇角,神色有些复杂。 他们在京城里一边隐藏自己的身份,一边寻找苏卿卿的下落,直到前几天,听到苏卿卿刺伤薛俞临的消息所有人大惊失色。杨清丝毫没有怀疑消息的可靠性,按照他对苏卿卿的了解,这一刀在得知苏德阳死的那一刻就该刺下去了,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晚了这么久,但这才是苏卿卿,敢爱敢恨,绝不 可能因为简简单单的喜欢二字而对父亲的死亡无动于衷。只是他不明白,苏卿卿为何会出现在战场上,薛俞临不是说她不知所踪,苏卿卿的生死都和他没有半点干系吗?莫非他在撒谎? 不过眼下他们没心情想这些,听说苏卿卿已经被抓了起来,眼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苏卿卿出来,行刺朝廷命官,只怕皇上不会轻易放过她。 所以这几日薛俞临和集善一直守在将军府附近的小巷子里,因为他们认定不知躲在何处的小岚和玉禾听到风声,一定会想办法求薛俞临放过苏卿卿。一连守株待兔两天,这才发现她们的踪影。 …… 柳楚楚将她们的情况悉数告诉小岚和玉禾,小岚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苏卿卿被迫带进将军府和受刺激失去记忆的事通通告诉大家。听到苏卿卿失去记忆,杨清这才明白这一刀为何会刺得如此晚。集善听得泪流满面,心都碎了,她颤颤巍巍走到小岚面前握住她的手,“你说,她是不是都想起来了?所以才刺伤了薛俞临?” 小岚鼻子一酸,眼睛瞬间红了,她擦去集善滚滚而落的泪水,“奴婢也不知道,但奴婢觉得,小姐应该恢复记忆了,她本就是被三皇子逼迫才陪他去前线送粮,小姐答应过我们,粮食一旦送到,她立马动身回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救苏卿卿 小岚的言外之意,只怕苏卿卿已经恢复记忆了。集善哭得更凶了,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带着女儿一起走,为什么没认出跟在苏卿卿身边的侍卫就是薛淖的儿子……都是她,以为吃斋念佛就能保女儿平安! 小岚用力抱住她,“夫人,您别哭了,小姐一定会没事的,我和玉禾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救小姐出来!”玉禾握住集善冰冷的手,“小岚说的对,我们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救小姐出来,所以夫人您别哭了,若是小姐看到,该有多心疼。” 两人哄了好一会儿,集善才止住哭泣,她偏头看向杨清,目光灼灼,仿佛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杨清,你有什么办法吗?”杨清想了片刻,“眼下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们唯有孤注一掷,去求薛俞临放苏卿卿一条生路,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他也想过偷偷潜入将军府将苏卿卿救出来,但薛俞临让她跑了一次,这次必定会严加看管,只怕贸然行动不仅救不出苏卿卿,反而自己身陷囹圄。 “好,那我和玉禾这就去将军府求见。”小岚忙不迭送点头答应,立马拉着玉禾往外走,但玉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岚诧异地回头看她,“玉禾,你怎么了?我们快走吧,小姐还等着我们去救她呢。” 玉禾甩开小岚的手,她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的走到杨清面前,直视他漆黑的双眸,“杨清,在救小姐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首先,你是真心想救小姐吗?” “是。” 玉禾低头轻笑出声,“很好,那么,下一个问题,你当初去醴泉山时,是否想过这很可能是一个的圈套?是否想过因为你报仇的决定,很可能将一切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小岚一头雾水,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玉禾,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杨清,她挠了挠后脑勺,“玉禾,你在说什么?什么醴泉山?什么报仇的决定?”杨清报仇,又为何会将一切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柳楚楚看着愤怒的玉禾,突然想到了不久前的自己,那个将一切过错都推到苏卿卿头上,认为她才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的自己……原来千方百计想要找一个让自己不那么痛的借口,是人类的本能啊……柳楚楚嘲讽的笑了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杨清。 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安静地有些诡异,小 岚左看看右看看,整个人更晕了,她感觉似乎有一件事,屋里所有人都知道,唯独她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这件事应该和苏卿卿有关,否则温柔的玉禾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在良久的沉默中,杨清忽然开口,吐出一个字:“是。” 玉禾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有种意料之外的茫然,意料之中的愤恨,她勾唇冷笑,“好,我的问题问完了,谢谢你的回答。”她冷着脸转身离开,集善和柳楚楚连忙追出来,集善握住她的手,劝道:“玉禾,你不要同他置气,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我觉得他有他的苦衷,你应当理解他。” 柳楚楚也跟着劝道:“玉禾,我的想法和伯母一样,杨清和刘非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你想让他为了卿卿放弃报仇吗?如果是你,你办得到吗?这种想法太过不切实际了,我知道你生气,心疼卿卿的遭遇,但这件事,卿卿无辜,难道杨清就不无辜了吗?玉禾,他只是想为了家人报仇,可他不仅被薛俞临利用,还眼睁睁看着仇人被薛俞临的人带走,你可知他当时的心情?他来救我时还遍体鳞伤,你可知他为什么身受 重伤也要救我吗?因为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卿卿,他想尽一切努力弥补她,只因为我是卿卿的至交好友,他便不顾一切来救我。玉禾,其实他也不好受,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痛苦,卿卿痛苦,他也痛苦,谁也不比谁好过到哪里去,而你的指责,无异于在他心上插了一把刀。你和小岚可是卿卿最亲密的人,连你都这么想,他难道不会认定卿卿也这么想吗?” 玉禾用力擦掉眼角的泪水,她负气得转过身背对着她们,“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但小姐绝不会认为他错了,她只会把一切都怪罪到自己头上,认为自己害了所有人!”说着说着,眼泪汹涌而出,玉禾连忙捂住眼睛,想要把眼泪憋回去,“你们知道小姐失去记忆前,梦里都在喊什么吗?她在喊她错了,哭着求着让薛俞临不要杀老爷,一声声喊着杨清哥危险,不要去……从头至尾,她只埋怨过自己,怨恨过自己,何曾怪罪到他人头上!” 屋里的杨清眼神剧烈一震,他闭上眼睛,脸色一时间苍白如纸。 玉禾甩袖离开,小岚连忙追了上去,离开客栈后,小岚询问事情的细节,玉禾一一告 知,说完后心情舒畅了不少,火气也消了。她知道杨清这么做是有苦衷的,知道他身不由己,她不怪他,她只是替苏卿卿心疼。小岚听后沉默了很久很久,半晌后轻轻说了一句话:“都是傻瓜。” 玉禾停了一停,是啊,都是傻瓜,苏卿卿是,杨清亦是,杨钰和她们又何尝不是?大家陷在泥沼里无法自拔,默默舔舐伤口,却忘记了,每个人心里都关心着对方。 玉禾握紧指尖,她望着漫漫长路突然有些茫然,“小岚,你说,我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小岚轻笑,“过不过分,只有小姐才有资格评说,我只知道你如此为小姐出头,我很欣慰。” “欣慰什么?” “欣慰你没有因为杨钰冲昏了头脑,盲目原谅杨清。”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没办法轻易原谅,这才是关心则乱的真谛嘛。 玉禾白了她一眼,“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说完,她愈发担忧起来,也不知道杨钰怎么样了? 谈话间,将军府已近在眼前,她们收起聊天的心思,上前让侍卫们通报一下,本来还算客气的侍卫,听到她们是苏卿卿的人时,立马变了脸色,二话不说就把她们往外赶。 第三百四十三章 憎恨 小岚和玉禾自然不愿意走,将军府的门口立马吵吵嚷嚷起来,引得围观群众纷纷驻足观望,管家一看大事不好,连忙进去禀告薛俞临,薛俞临沉吟了半晌,他放下手中的笔,漫不经心道:“让她们进来吧。” 管家回来制止侍卫的无理行为,亲自迎接她们二人进府,小岚用力朝侍卫哼了一声,大摇大摆走进将军府,随着越来越接近碧海阁,她渐渐紧张起来。玉禾比她好不了多少,手心里全是冷汗。 送到碧海阁的门口,管家扔下一句将军在里面等你后笑盈盈的离开。小岚和玉禾互相打气,等心情没那么紧张了,她们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宽敞的院落摆设简单大气,很符合薛俞临的审美。八角亭中,薛俞临独自一人围炉煮酒,甘冽的酒香扑鼻而来。 小岚和玉禾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将军。”薛俞临看都不看她们一眼,淡淡应了一声,他揭开盖子,抓起一把桃花扔进酒壶。眼下正值初春,桃花盛开,灼灼其华,醉人的酒香里不多时便多了一丝清甜的味道。 薛俞临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淡粉色的液体缓缓流动,水汽袅袅升起, 迷离了他的眼睛,他放下酒壶,看着不小心溢出来的酒,忽地笑了,屈膝行礼的二人浑身一冷,心下愈发不安。 薛俞临端起酒杯淡淡抿了一口,不同于茶的苦尽甘来,用桃花煮过的烈酒呛得嗓子火烧火燎的疼,他直视着院中灿烂的桃花,微微眯了眯眼睛,“你们不是都走了吗?又回来做甚。” 他声音浅淡,小岚和玉禾却莫名浑身一凉,小岚偷偷抬眼看了下薛俞临,精致漂亮的脸庞笼罩在迷离的水雾之后,缥缈得仿佛绝世仙人,小岚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心情不好。小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此次前来,是想请求薛将军饶小姐一命,小岚愿意替小姐受过。” 薛俞临嗤笑,“冤有头,债有主,本将军可不想再被你家小姐刺一刀,这次命大,没死成,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好运了。” 玉禾在小岚身旁跪下,她不卑不亢的磕了一个头,然后直挺挺地望向薛俞临,“奴婢知道薛将军心里怨恨小姐,但只要薛将军放过小姐,奴婢愿意以死赔罪。” 小岚急急忙忙接了一句:“奴婢也愿意以死赔罪!” 薛俞临冷 笑,漆黑的双眸翻涌着冰冷的寒霜,“以死赔罪?你们觉得你们的性命可以和本将军的相提并论吗?” 她们的话仿佛触碰到薛俞临的逆鳞,他冷着脸站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用力扔下杯子,大步离开。“薛将军,请你等一下!”玉禾焦灼地追过去拦在薛俞临身前,看到他阴沉的脸,玉禾心里有些发怵,她鼓起勇气掏出怀里的木雕,“薛将军还认得它吗?” 薛俞临目光一顿,他伸手拿起木雕,“它怎么在你身上?” 玉禾直视他的眼睛,如实相告:“这是小姐最珍惜的东西,我们不敢随意处置,哪怕她失去了所有记忆。”薛俞临猛地攥紧木雕,尖锐的棱角咯得他掌心生疼,他没有知觉一般,喃喃低语:“这是苏卿卿最珍惜的东西?” “是!”玉禾眸中划过一丝讥诮和讽刺,苏卿卿一直将木雕视若珍宝,对它的喜爱超过了所有礼物,但这些,仅限于苏德阳死之前!玉禾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情绪,深怕薛俞临发现她的不对劲,“小姐心中有你,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无法接受你所做的一切。哪怕杀老爷的人是你 的属下,她也不会如此恨你。”所以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作茧自缚! 小岚一听,直觉不妙,玉禾这话恐怕会惹恼薛俞临,她连忙冲了过来,不动声色的握紧玉禾的手,她冲薛俞临露出拘谨的笑容,“薛将军,看在当初的情谊上,看在这个木雕的分上,你就放小姐一条生路吧?” 薛俞临嘲弄地勾起唇角,“我何曾说过我会杀了她?如果你们是担心她的人身安全,那你们可以走了,我可以保证她这辈子都会安泰无虞,但同样,她别想离开将军府一步!”说完,薛俞临面无表情的绕过她们大步走回房间,他用力甩上房门,发出一声巨响。 小岚和玉禾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 玉禾失落地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了,既然他说小姐平安无事,我们就先回去吧,看看杨清有没有其他办法。” 二人失魂落魄的离开。 屋内,薛俞临怔怔望着手心里的木雕出神,良久后,他苦笑,轻轻摩挲底座上他一笔一划刻上去的字,他失魂落魄的喃喃低语:“有时候,我真希望把你一辈子困在将军府,哪怕再痛再恨,只要远远看你一眼 ,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刚刚说的不过是气话罢了,当初的情谊?这句话才是最让他难以忍受的,他想要的一直不是当初,而是未来! 薛俞临收起木雕,他怔怔望着房间,恍惚中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的苏卿卿在对他怒目而视,“原来你竟如此恨我吗?”军医说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回想——“匕首离心脏太近,虽然刺得不是很深,但若拔出来时不小心割到心脏或者血管,只怕……凶多吉少。” 苏卿卿对准了他的心脏刺下去,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前所未有的憎恨和怒火,他在错愕之下未能及时反应过来,直到利刃刺入胸膛,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苏卿卿竟如此恨他,恨到恨不得他死…… 薛俞临狼狈的苦笑,漆黑的眸中染上几分醉意,他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寒霜居外,重兵把守,就算苏卿卿插翅也难逃。薛俞临站在这里,再次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他推开院门,缓缓走了进去,大雪早已化了,院中的柳树冒出嫩绿的新芽,墙角不知名的野花含苞待放。不过几个月没有来,他却忽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第三百四十四章 我让你这么恶心吗 院中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薛俞临缓缓走进屋里,拉着厚重窗帘的房间有些阴暗,阳光顺着大敞的房门倾泻而下,他环顾一圈,在美人榻上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她脸上盖着一本书,呼吸清浅,薛俞临不自觉放轻脚步,在美人榻旁边坐下,他轻柔的取下盖在她脸上的书,露出一张苍白孱弱的脸,薛俞临一怔,不过几日未见,为何她瘦了这么多?看上去病殃殃的。 莫非有人怠慢了她? 薛俞临脸色一冷,腾地一下站起来,他转身就要往外走,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他握住双手,神色晦暗不明。其实,想想就能猜到,多少人因为苏卿卿行刺一事义愤填膺,对她充满了恶意,而他又一直没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下人自然会多想,以为他冷落苏卿卿,自然没给苏卿卿好脸色。 是他考虑不周了…… 薛俞临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他走到美人榻旁坐下,伸手握住苏卿卿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是我错了,但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手心里的指尖忽然剧烈一颤,苏卿卿猛地攥住他的手,她眉头深深蹙了起来,不安地左右乱 动,嘴唇轻启,似乎在说些什么,看样子,她在做噩梦。 薛俞临俯身凑近苏卿卿,想要听清她说了些什么,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苏卿卿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忽然剧烈一颤,“爹爹!”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薛俞临,苏卿卿瞳孔剧烈一缩,她拽住薛俞临的衣领瞪大眼睛惊慌失措的大喊:“不要杀我爹爹,俞临,不要杀我爹爹!” 薛俞临心里一痛,原来她做的噩梦与他有关,强忍着滴血的心脏,他俯下身抱住苏卿卿,“不怕,苏卿卿,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过是做了个噩梦,已经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苏卿卿茫然地重复着他的最后一句话,她慢慢安静下来,忽然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如果真的是一场噩梦,醒了就没事了该有多好。” 薛俞临浑身一僵,苏卿卿疲惫地闭上眼睛,她伸手推开温暖的怀抱,“薛俞临,你杀了我吧。” 薛俞临脸色一变,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卿卿,心里慌乱不已,“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苏卿卿睁开眼睛,她直视着屋顶,双眸中一片灰败,空荡荡的,什么也 没有,她面无表情的又说了一遍:“你杀了我吧。” “苏卿卿,”薛俞临惊慌失措的扶起她紧紧抱在怀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这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只要你能活着,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好好活着?苏卿卿缓缓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几天,她一直在想,父亲临死前,究竟对她说了什么,想到头痛欲裂,她才终于想起来,父亲在对她说:“卿卿,好好活下去。” “杀了我吧,薛俞临,我累了,我真的累了,你杀了我吧。”爹爹死了,她也不想活了,与其面对薛俞临,她宁愿到阴曹地府向爹爹赔罪。 薛俞临怔了怔,他一点一点收紧手臂,浑身的气息变得十分不稳定,“你非要如此吗?”他轻轻开口,忽而勾起唇角,露出偏执落寞的笑容,他亲昵地抚摸苏卿卿的长发,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好好活着,你不是恨我吗?那就好好活下去,然后千方百计杀了我吧……” 仿佛有锋利的武器一刀刀划在他身上,薛俞临痛到几乎窒息,他难堪的闭上眼睛,声音脆弱而无助,与 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走投无路之下的妥协,“苏卿卿,我绝不会让你死的!”我就在这里等你,哪怕你杀了我也好,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苏卿卿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她厌倦的再次推开薛俞临,“我已经杀过你一次了,没死是你命大,也是我无能……所以你杀了我吧,与其每日算计着如何杀了你,如何活下去,我宁愿死了一了百了。” 看着苏卿卿空无的双眸,薛俞临终于明白什么是哀莫大于心死,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他猛地站起来,痛苦,绝望,他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睛,片刻后,他苍白的笑了笑,生硬的转移话题:“苏卿卿,你饿了吧?看你瘦了这么多,一定没有好好用膳吧?”不等苏卿卿说话,他朝外面扬声喊道:“来人,传膳,今日我留在这里用膳,让人把饭菜送到这里来!” 一连喊了好几声,才有下人慌慌张张跑过来,薛俞临没心情同她们计较,挥手让她们退下。下人们如释重负的离开,不多时,一道道精美的饭菜端上了桌子。 薛俞临让所有人都退下后,他抱着瘦削的少女坐到桌前,不顾她的挣扎,他把苏卿卿禁锢在怀 里,夹起一筷子她最爱的菜,哄着让她张开嘴吞下去。苏卿卿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眸中无悲亦无喜,平静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的眼神刺痛了薛俞临,他宁愿苏卿卿恨他,也好过现在这样冷漠疏离的模样!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薛俞临把食物塞进嘴里,猛地低下头吻住苏卿卿的嘴唇,疯了一般将食物辅进她的嘴里。 苏卿卿愣了几秒钟,饭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扩散,伴随着强烈的不适,她剧烈挣扎起来,薛俞临死死抱着她,漆黑的眸中涌起疯狂和灼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放开她! 苏卿卿情急之下用力咬了下薛俞临的嘴唇,血腥味迅速在嘴里蔓延,疼痛唤回薛俞临的理智,他僵了僵,立马放开苏卿卿,苏卿卿用力推开他,因为浑身无力,她狼狈地摔在地上,铁锈味和饭菜的味道让她几欲作呕,她死死拽住胸前的衣襟,将方才的饭菜统统吐了出来,她趴在地上吐得痛不欲生,眼泪都流出来了。 薛俞临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双眸黯淡无光,他轻笑,“原来我让你这么恶心吗?”他失魂落魄的起身离开。 第三百四十五章 她是谁 薛俞临回到屋里,望着空空荡荡的墙壁发了一会儿呆,想到苏卿卿吐得痛苦不堪的模样,心理又气又疼,他扬声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他在屋里枯坐了一个时辰,诊治完的大夫才姗姗来迟,他连忙站起身,有些焦急地问大夫:“她怎么样了?为何突然呕吐不止?” 虽然没有明说她是谁,但大夫明白,她就是自己诊治的病人,他无奈摇头,“我就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病人,一点都不配合!”他差点想甩袖离开,让薛俞临另请高明了。好在一位美人用了迷魂香,让苏卿卿昏睡了过去。“这位姑娘脉象不稳,情绪波动十分大,她似乎夜夜噩梦缠身,导致身体迅速衰弱,这是典型的心病啊,心病还须心药医,将军若是知道症结所在,替她除了心病不日便可痊愈。”这类患者,说起来容易治,但心病岂是那么容易医治的?他们身为大夫,除了竭尽全力调养患者的身体,只能给予家属一些意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薛俞临蹙眉,神色凝重,他自然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但这心病是他,他如何帮助苏卿卿医治?她对他,已经连恨都没有了, 陌生得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让他如何医治? 他疲惫的挥挥手,大夫识趣的离开,除了房间,花舫笑眯眯的迎了上来,“辛苦大夫了,这是诊金。”他把一锭银子放在大夫的掌心,大夫瞠目结舌,连忙想要退回去,“这可使不得,我的诊金用不了这么多。”他后背冷汗直冒,听闻有钱有势的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旦有人窥探,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人灭口!看刚刚薛将军沉重的脸色,联想到苏卿卿梳着少女的发髻,大夫大惊失色,只怕他诊治的姑娘正是薛将军不为人知的秘密!姑娘身体孱弱,噩梦连连,加之食欲不振,精神萎靡,看上去意志消沉——莫非,她被薛将军强迫了?大夫生生惊出一身冷汗,“这钱我不能收,我保证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求你放我走吧。” “你在说什么?”花舫丈二摸不着头脑,“这银子你就收下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就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大夫一脸狐疑,“真的?” “真的!”花舫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大夫刚刚脑补了什么画面,居然吓成这样。大夫轻舒一口气 ,他伸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要问什么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花舫欲言又止,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拉着大夫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薛将军为何请你过来?苏卿卿受伤了?” 苏卿卿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一响起,大夫瞬间恍然大悟,怪不得诊治时患者一点都不配合,隔着血海深仇,要是他,他也不会乖乖配合,谁愿意接受仇人的好意和施舍?不过苏卿卿行刺薛将军后还能安然无恙的待在将军府,这着实让他好奇,看来薛将军用情颇深啊。“你放心,苏姑娘没有大碍,她郁结于心,不过一些心病罢了。”说完大夫才反应过来,只怕这心病不小,而且会跟着她一辈子…… 花舫沉默,几秒钟后,他挠了挠后脑勺,低低叹了口气,“我送你出府吧。”他心不在焉地把银子塞进大夫的手里,自顾自先走了。大夫看了看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花舫的背影,连忙收起银子追了上去。 送走大夫,花舫来到寒霜居,跨进院子里,有下人看到他连忙屈膝行礼,他轻声道:“都起来吧,苏姑娘呢?” “苏姑娘在屋里看 书。” 花舫点头,肚子一人走到门口,有些踌躇。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之前因为愧疚,觉得自己利用了苏卿卿,所以不敢面对她。后来她行刺薛俞临,他又觉得愤怒,怕自己过来忍不住大发雷霆说一些伤害她的话。如今冷静下来了,心情却复杂到连他自己都理不清。 花舫咬了咬牙,轻轻敲门,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应答。 “苏姑娘,你在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谈谈。” …… 屋里安静得有些诡异,花舫蹙眉,直接推门而入,一眼看到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苏卿卿,他一惊,连忙跑了过去,“苏卿卿,你怎么了?没事吧?”他扶起苏卿卿,苏卿卿面色苍白,但呼吸平稳,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花舫:“……” 吓了他一跳,想睡觉不能去床上睡吗? 花舫无语地看了一眼她过分苍白的脸,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啊,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心病吗?为何她脸色如此苍白?花舫拦腰抱起苏卿卿,这才发现她很轻,比他想象中轻多了……他轻叹一口气,抱着她走进内室,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正准备为她盖上被子,谁 知苏卿卿突然尖叫一声,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她紧紧攥着被子剧烈喘息,眸中盈着挥之不去的恐惧和绝望。 花舫拎着被子,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苏卿卿,你没事吧?”他担忧地放下被子,坐在床边,直直盯着她苍白的脸。 苏卿卿似乎还没有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爬下床跌跌撞撞往外跑,“不能去落霞山,那里有危险,不能去……” 落霞山?花舫更加困惑了,他追上去拉住苏卿卿的手,问她:“苏卿卿,你要去哪里?” “落霞山,我要去落霞山,我看到她要去落霞山采草药,可是那里很危险,我要去救她,如果薛俞临见死不救怎么办?我一定要去救她!”苏卿卿越说越激动,她用力挣扎着想要甩开花舫的手。 她要去落霞山采草药…… 花舫瞬间想到了薛俞临第一次受重伤时,苏卿卿连夜带着几个人去落霞山采草药,一去就是好几天,为此苏德阳急坏了,薛俞临重伤未愈,却不顾伍兮的阻拦执意上山救苏卿卿。 可上落霞山采草药的人明明就是她自己,苏卿卿为何要说“她”?“苏卿卿,她是谁?” 第三百四十六章 视若无睹 苏卿卿挣开花舫的手,她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道:“她就是——”声音戛然而止,苏卿卿愣了愣,脸上划过一丝惶恐和慌乱,“她就是、就是……” 花舫立马回道:“那个人就是你啊。”苏卿卿惊慌失措的抬起头,花舫蹙眉,拉着她到桌边坐下,“苏卿卿,你梦到过去了?” “梦到过去……”苏卿卿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哪些可怕的梦境原来是她的过去吗?她用力咬了下舌尖,疼痛让她的脑子稍微清明了一些,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扩散,她皱了皱眉,一股恶心的感觉汹涌而上,她连忙颤抖着双手倒了一杯茶,慌慌张张的灌了下去,冰凉的茶水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她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到呕吐的欲望压了下去。 “苏卿卿,你没事吧……”花舫担忧地看着她,比起刚才,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面无血色,几乎透明。 苏卿卿的指尖僵了僵,她睁开眼睛,“原来小不点花舫长大后是这副模样……”她自嘲地笑了笑,扔下茶杯,琥珀色的双眸笼罩着一层浅浅的水雾,叫人看不清情绪。 花舫咬住嘴唇,他内疚地垂下头,“苏卿卿,对不起,在清璃院时,是我利用了你,我——” “不用 和我说这些,我不想听。”苏卿卿出声打断他的话,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你走吧,我累了。”对于这些刚过去不久的悲剧,对她而言却仿佛年深日久的噩梦,她早已提不起兴趣计较谁对谁错,又是谁利用了谁。说到底,错的人是她,是她错得太离谱了,父亲和杨清哥不止一次提醒过她,是她太愚蠢了才会相信眼前的人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孩子。 花舫:“可是……” 苏卿卿闭上眼睛不看他,“你走吧。” 花舫知道她在下逐客令,也知道她根本不愿意见到自己,曾经亲切的“卿卿姐姐”四个字他再也没脸叫出口了。花舫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苍白的少女恍若未闻,一语不发。花舫抿了下唇角,转身离开。 苏卿卿疲惫的趴在桌子上,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她的过去,那些她以为甜蜜的曾经,都化成了刀子捅在她的身上,让她夜不能寐。整夜整夜的熬到天亮,她只有天亮时才会有一些安全感,可睡着后依旧会梦到那些可怕的过去。 苏卿卿觉得,她大概疯了吧,只有疯了的人,才察觉不到痛…… …… 出了寒霜居,花舫见到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伍兮,她 倚墙而立,看着他似笑非笑,花舫蹙了蹙眉,他不喜欢这个表情,仿佛他做了亏心事一样。花舫不理她,径直往前走。 “站住!” 花舫停下,他无奈的回头,“伍兮姐姐,你要做什么?这里是寒霜居,不是碧海阁,你要找临哥的话应该去碧海阁,而不是这里。”自从上次和顾子羽对质他打了伍兮一巴掌后,他面对伍兮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自然和亲昵,尴尬中带着生疏。 伍兮怒目而视,“花舫,你为何从里面走出来?你为何要见她?你和她说了什么?是为了你那假仁假义的愧疚而去和她道歉吗?” 花舫眉头蹙得更深了,隐隐有些不耐烦,“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愧疚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我利用了她,进而导致她家破人亡、一无所知,我道歉难道不应该吗?反倒是你,做了这么多错事,居然还能无动于衷!” “我做了错事?”伍兮嘲讽的哈哈大笑,她的眸中划过一丝疯狂,“我做了错事不还是为了薛俞临?可是他呢?为了一个背叛他的女人怀疑我,连你都站在了他那一边!” “伍兮,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伍兮一把拽住他的衣襟,美目中蒙上一层水雾,她哽咽道 :“我为了主子做了这么多,可是他呢?为了一个恨他、伤害他的女人而对我视若无睹,我做再多的努力,他始终对我不咸不淡,凭什么啊?我到底哪里不如苏卿卿?还有你,连你都为了她与我作对,花舫,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花舫叹气,“伍兮,你很好,但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我也没有为了她与你作对。未来看她,是出于道义。我早就该对她道歉了,只是我不敢,一拖再拖,才拖到了今天。” “可是她伤害了主子,难道这样你也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吗?”伍兮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听到苏卿卿刺伤薛俞临时,她虽然震惊苏卿卿为何出现在战场上,但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开心,如此一来,主子一定会对苏卿卿感到失望,他们之间就真的一丁点可能性都没有了!可是她错了,薛俞临只是把苏卿卿关在了寒霜居,甚至自己亲自去求免死金牌!为了苏卿卿,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通通为苏卿卿做了,而她满心欢喜等待来的,是视若无睹…… 花舫目光有些复杂,“伍兮,不瞒你说,我以为我会因此生她的气,可是看到她苍白的脸,我什么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甚至觉得自己更对不起她了 ……” “花舫!”伍兮失望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和主子一样,被她迷了心窍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花舫生气地拂开她的手,他走到一旁的花坛坐下,没好气道:“苏姑娘是临哥喜欢的人,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呢?你别听风就是雨,我关心她一下不是理所应当吗?反倒是你,为何对她如此刻薄?临哥只说把她关在寒霜居不准她踏出一步,可没说过不准任何人照顾她吧?寒霜居的下人呢?都去哪里了?是你点走了吧?” 伍兮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她擦掉眼角的泪水,歪头,冷冷看着花舫,“啊。没错,是我调走的,寒霜居就她一个人住,有手有脚,为何要那么多人照顾?我把她们通通调到厨房了,只留下一个丫鬟照顾,我觉得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仁至义尽?花舫冷笑,怪不得薛俞临不让她接近苏卿卿!花舫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不顾身后大喊大叫形象全无的伍兮,走了几步,他停下脚步,微微闭了闭眼睛,他强忍着不耐烦,扔下一句话:“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临哥,但我劝你早日把下人调回来,这是临哥的将军府,不是你的!伍兮,你做事不要太过分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爱是放手 花舫怒气冲冲回到碧海阁,他越想越生气,抱着胳膊在大堂里走来走去!薛俞临从里屋走出来,看到烦躁的花舫,他有些纳闷,“你怎么了?” 花舫噘了噘嘴巴,闷闷不乐道:“没事。”他不能说,说了薛俞临一定会处置伍兮。虽然生气,但多年的情谊让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伍兮受罚。 薛俞临随意点了下头,没放在心上,他大步走到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令牌,“你拿着这个令牌去找子湛,今天小岚和玉禾走的时候,我让他派人跟踪她们,你让子湛带你走一趟,让她们二人回来照顾苏卿卿吧。” 花舫接过令牌,有些犹豫,“她们会答应吗?上午刚把她们轰出去,现在就让她们回来照顾苏卿卿,可能吗?” “放心,她们会答应的。”薛俞临信誓旦旦地抬起头,漆黑的双眸宛若深渊,映不进半点明光,他面无表情道:“为了苏卿卿,她们什么都愿意做。”她们连死都不怕,又何惧回来照顾苏卿卿? 花舫握紧令牌,“行,你放心吧,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他带着令牌去找顾子湛,顾子湛听了来意,二话不说就推了手头上的工作,陪他一起去了,痛快到花舫几乎怀疑他是不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偷懒。 …… 薛俞临 看了一会儿书,结果什么都没看进去,他烦躁地一把推开书,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他想,他是不是应该出去走一走,放松一下心情? 如今堆在他身上的重担,不仅仅是苏卿卿的生命安全,还有该如何交接将军之位,如何撮合长平郡主和薛致远,以及该如何处置魏国的将军。 薛俞临推开门,缓缓走了出去,微冷的风拂面而来,他视若无睹的在冷风中漫步。春天来了,风中带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他走出将军府,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不自觉陷入沉思。 魏国大败,使臣不日便会出发,魏国将军的存在反而很棘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在他们提出和平共处之前杀了他,否则等时辰和魏国太子来了,为了两国和平,这位将军只能双手奉还,这无异于放虎归山。如果真是这样,只怕薛家军会不服吧,就这样将人质拱手送人,能服气才怪!薛俞临也倾向于杀了魏国将军,魏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和亲并不能保证长远的和平,来年冬天若是生活困难,只怕他们会卷土重来。 他不能给薛致远留下这个祸患。所以薛俞临才迟迟没有将魏国将军交给皇上处置,为了两国和平,皇上说不定会留魏国将军一命。 但他该如何处 置魏国将军呢?薛俞临一时间有些头痛,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杀了他,不该一时心软留他一命。 冥思苦想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乐队的声响,薛俞临抬起头,长长的红色队伍猝不及防撞进眼中,一位少年胸前绑着一朵大红花,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笑得神采飞扬。 原来是迎亲的队伍。 薛俞临笑了笑,安静地等着队伍走过去,微风卷起轿子上的窗帘,露出头戴红纱的新嫁娘,薛俞临有些恍惚,心底瞬间冒出了不可能实现的绮念,他自嘲地笑了笑,压下悸动,他移开视线。穿过队伍,他意外看到了一个少年,不是他长得特别,而是他的目光,直直望着轿子,落寞而悲伤。 薛俞临看了他很久,久到队伍彻底看不见踪影,人群渐渐散去。少年依旧望着轿子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悲伤得仿佛快要哭出来了。薛俞临忍不住走了过去,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略带婴儿肥的脸稍显稚嫩。薛俞临站在他身侧,微暖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轻声开口问少年:“你认识新娘?” 少年惊了一下,看到说话之人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他垂下眼睛,似乎在犹豫说不说。片刻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是啊,我认识她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约好等她大长大了就嫁给我……” 因为薛俞临是陌生人,加上少年似乎憋久了,不用薛俞临开口询问,自己滔滔不绝讲了出来:“我也以为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娶她为妻。但我们俩家的家境不好,都是穷苦人,她的母亲苦了一辈子,担心她跟着我继续受苦,所以为她寻了另一门亲事,对方是江浙一带有名的富商的小公子,小公子对她一见钟情,允诺了她家无数好处,连她兄长的前程都谋划好了。她母亲自然欣然应允,逼着她嫁给富商,而她为了她兄长,也同意了……” 从头至尾,反对这门亲事的人只有他一个,无论他如何保证一定会给她幸福,一定会出人头地,却都抵不过小公子为她兄长用银两砸出来的衙役一职。昨日,小公子送来了嫁衣,火红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睛,而她的兄长,穿着衙役的衣服威风八面地将他扫地出门,让他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他回头看去,只看到她满含歉意的双眸,和紧紧攥着嫁衣的手。他知道,她心动了,面对小公子的财富和贴心,她心动了。 在金钱面前,他输得一败涂地! 薛俞临蹙了蹙眉,“那你就这样让她嫁了?若是我能帮你——” “那 又如何?”少年缥缈一笑,轻飘飘打断薛俞临的话,“既然这就是她追求的幸福,我为何要破坏?我喜欢她,从不是因为她能嫁与我为妻才喜欢。我希望她能获得幸福,又为什么要自私地抢走她呢?” 薛俞临不明白,“可你喜欢她,能给她全心全意的爱——” 少年轻笑,爽朗的笑声在薛俞临的耳畔低低萦绕,他蹙眉,更加困惑了,“你笑什么?”少年摇头,收敛了唇边的笑意,他偏头看了一眼薛俞临身上的衣服,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一看你的穿着就知道,你也是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你和我们的生活不同,我们的生活,爱并不是全部,还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和数不清的烦恼,有时候甚至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除了爱,我们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我们不能任性,与其让她跟着我受苦受累,不如让她做她的大少奶奶。” 薛俞临看着他脸上浅淡到几乎看不出的笑容,眉头蹙得更深了,“所以,你的意思是——爱是放手?” “至少,我给她的爱是放手。”少年洒脱地笑了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他挥手告别,然后转身大步离开,背影轻松自在,仿佛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已经了无牵挂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将军 几个时辰前,小岚和玉禾被“请”出将军府,无奈,她们只能先回客栈找大家商量商量,以后该怎么办。 回到客栈,小岚哀嚎一声,正准备抱怨薛俞临冷酷无情,一旁的杨清突然脸色一变,他伸手捂住小岚的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别说话,外面有人。” 小岚震惊地点头,示意自己绝对不说话。杨清放开她,轻手轻脚走到窗边,他躲在一旁,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缝观察,神色凝重。 小岚等人面面相觑,紧张的直直盯着杨清。 片刻后,杨清合上窗,云淡风轻地扔出一个炸弹,“你们被人跟踪了,看样子应该是薛俞临的人。”士兵的气势和普通侍卫不一样,身上多了肃杀和冷冽,尤其是刚上过战场的士兵。所以他一眼就能断定,跟踪她们的人是薛家军,而非太子或三皇子的人。 小岚的脸色顿时绿了,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那怎么办?小姐还没救出来,地址又暴露了,万一柳姑娘的身份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住?要不然搬去我们那里吧,小姐买的府邸足够大家住了。” 她说风就是雨,说着说着就要动身收拾行李。 “不着急,”杨清走到桌前坐下,面无表情道:“既然薛俞临派人跟踪,必然有所图谋,我们当中唯一不能见他的人只有柳姑娘,到时候还要麻烦柳姑娘先躲起来。” 柳楚楚笑着点头,“我没问题,但是伯母呢?你要留下来吗?” 所有人都看向集善,集善平静地拨弄手中的佛珠,“我就不留下来了,有我在,对方可能反而不会说明来意。”毕竟她是长辈,也是苏卿卿唯一的亲人了,薛俞临自然要顾虑一二。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几个人用过午膳后不久,杨清就感知到有人在朝客栈走来,对方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存在感强烈,可见武功不俗。他让柳楚楚和集善先去别的房间等候,他们留下来看看薛俞临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 顾子湛和花舫问了小二具体位置后,来到门外,他们能感知到屋里除了两位姑娘,还有一个强大的存在,花舫更是面色凝重,微微有些不自在。他知道那个人是杨清,除了杨清,苏卿卿身边就只有杨钰可以与之匹敌。 顾子湛没有 察觉到花舫的不对劲,他伸手敲门,“小岚姑娘,玉禾姑娘,我是薛将军的人,方便开门见个面吗?” 一阵脚步声后,房门被打开,小岚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冷着脸转身回到桌前坐下。顾子湛快速扫了房间一眼,陈设简单,家具较少,根本没有**的空间。他放下心来,最后将目光移到了背对着他们的男子身上。 不知道男子是谁,顾子湛不敢轻举妄动,他轻笑一声,走了过去,“不知道这位兄台——杨钰?”看到男子的脸,顾子湛大惊失色,他一把抽出长剑对准男子,冷笑道:“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谁把你放出来的?”他第一反应是将军府有人吃里扒外,偷偷将杨钰放了出来! 花舫一把夺过顾子湛手里的长剑,他面色复杂地摇头,“子湛哥,你认错人了,这不是杨钰,是他的兄长杨清。” 顾子湛默了默,有些窘迫,他拱手道歉,“抱歉,是在下鲁莽了,还望公子海涵。” “海涵?”杨清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眸中笼罩着一层寒霜,看得人毛骨悚然,“如果我没记错,公子方才还说把我弟弟关了起来 吧?现在轻飘飘一句道歉就希望我海涵?公子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顾子湛面子有些挂不住,“杨钰被关事出有因,公子不能只看结果不问缘由,苏卿卿行刺当朝将军,你弟弟身为她的贴身侍卫,难道不应该被关起来吗?” 杨清不屑地嗤笑,他看向一旁的花舫,方才花舫说话时他就注意到他了,虽然面生,但五官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杨清仔细想了想,既然对方认识他和杨钰,必然在丞相府待过……脑海中灵光一现,杨清恍然大悟,他冷冷笑了笑,当初他就觉得跟在薛俞临身后的小豆丁有问题,如果看来,他长得果然没有错! 杨清挑眉,似嘲讽似冷笑,“我该叫你什么?薛小公子?还是直呼你花舫?” 花舫目光游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小岚和玉禾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指着花舫,结巴道:“你、你说他是花舫?薛俞临的弟弟?那个只有七八岁的爱哭鬼?怎么可能,”小岚腾地一下站起身,用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花舫只有这么高,还是个矮冬瓜,怎么可能几个月就长得这么高了?” 爱哭鬼… …矮冬瓜……花舫的脸黑成了锅底灰,原来在小岚眼里,自己居然是这种形象。 杨清轻飘飘睨了小岚一眼,“虽然我不知道他如何做到仅用几个月时间就从七八岁的孩童长成十七八岁的少年,但我想,他就是花舫,而且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小孩只是他的伪装。你们仔细看他的五官,应该能看出一二。” 小岚和玉禾直直盯着花舫的脸,盯得花舫浑身不自在,他闪身站在顾子湛的身后,挡住小岚和玉禾充满研判的目光。 小岚:“刚刚我还不确定,现在我确定他就是花舫了。” 玉禾点头,“我也确定了。” 花舫有些好奇,虽然他的五官确实有小时候的影子,但到底变了很多,她们究竟是通过什么确定他就是花舫的?他忍不住探出头,“你们怎么确定的?” 顾子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喜欢躲在别人背后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你说这能不被人发现吗?谁家十七八岁的少年被人看了几眼就会躲在别人身后啊?” 小岚和玉禾点头,如今的花舫给她们的感觉,就像是少年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第三百四十九章 回府 花舫的脸瞬间红透了,“我……习惯了……”装小孩习惯了,所以总是下意识用小孩的方式处理问题,顾子羽也说过他的这个毛病,但一时间没办法改正。 小岚和玉禾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真的是当初的小豆丁,一想到苏卿卿对他那么好,他却利用苏卿卿,她们就火冒三丈! 小岚冷哼一声,“你们现在来找我们所为何事?” 顾子湛顿了顿,他故作轻松地从花舫手中接过长剑插入剑鞘中,云淡风轻道:“说这件事之前,恐怕需要这位公子回避一下,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 杨清冷冷看着他,“这不可能,作为苏卿卿的贴身侍卫和朋友,我告诉你,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你不想说,那你现在就可以走,没人逼你。” 花舫磨牙,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他心里有气,但面对杨清,他有些怂,当初一下子猜到他不对劲的灵敏和细腻让他心有余悸。 顾子湛抬了抬眼皮,“事关苏卿卿的生死,你也这般无所谓吗?” “既然事关苏卿卿的生死,”杨清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着急的人应该不只是我吧?薛俞临既然没把苏卿卿交给 皇上,那行刺一事应该完美落幕了吧?他如此关心苏卿卿,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吧?” 一连抛出三个反问句,顾子湛瞬间哑口无言,他们最大的把柄就是薛俞临太在乎苏卿卿了,在乎到连和杨清谈判的筹码都没有。顾子湛索性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行,告诉你也没问题。”反正他们又不会带他去,急死他!顾子湛这么一想,心情好了许多,他翘起二郎腿,懒懒靠在椅背上,“苏卿卿身体不好,薛俞临想让小岚姑娘和玉禾姑娘回将军府照顾她。” 玉禾担忧地蹙眉,“小姐怎么样了?她病了吗?” 顾子湛扭头看向花舫,只有花舫见过苏卿卿,他回来后一次都不曾见过,哪里知道她病了没有。花舫低低叹息一声,“大夫说她郁结于心,简而言之就是有心病,你们也知道,这最难治的,就是心病了。她现在不仅食不下咽,还夜不能眠,都快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玉禾听得忧心忡忡,小岚也急得团团转,玉禾稳下心神,问顾子湛:“既然小姐病得这么严重了,为何还要把我们接回将军府?直接让小姐出来吧,她在将军府过得不快乐,一直住在那 里,如何治好她的心病?” 顾子湛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这不可能,虽然薛俞临没有定她的死罪,但行刺将军,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说到底,她现在还是犯人,薛俞临一天没消气,她就只能一直住在将军府,哪里都不许去。” “你们不能这样!”玉禾含泪瞪着他,“小姐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你们逼的!” 花舫愧疚地别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子湛耸了耸肩,“但她行刺当朝将军触犯了律法,薛俞临饶她一命已是仁至义尽,你们还妄图自由?” 玉禾气得浑身发抖。小岚拍案而起,怒目而视道:“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我们今天就好好掰扯掰扯,对不起薛俞临的人是老爷,小姐在老爷死之前可曾做过一丁点对不起薛俞临的事?她不仅没有,还痴心错付,对他掏心掏肺,连不擅长的烹饪都是为了他去学。小姐被老爷关禁闭那段时间,她日日让我去给他送糕点,然后一脸期待的问我薛俞临的评价。可薛俞临是怎么对待小姐的?他不仅冷若冰霜、视若无睹,还屡次伤害利用小姐!落霞山遇刺一事,是不是你们的人 干的?还有夜探季棠卧房一事,也是你们精心安排的吧?”说到这里,小岚冷冷看向花舫,“害得小姐目盲的药,就是你下的吧?还有杨清,他之所以离开清璃院,也是你们设下的圈套,你们利用他抓刘非,却害得他遍体鳞伤,险些命丧黄泉!你们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小姐和大家的事,却能堂而皇之的说出薛俞临饶小姐一命已是仁至义尽?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小姐刺薛俞临一刀是他作茧自缚?” 顾子湛摊开双手,神情有些无奈,“这是你们之间的事,和我无关。我只是来带你们回去照顾苏卿卿,若是愿意,我们现在就走,若是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你们之间的恩怨,你应该去找薛俞临谈,和我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你说呢?” 小岚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说了半天居然是对牛弹琴,她就搞不懂了,为何薛俞临身边的人不是狠戾如伍兮,就是自以为是如眼前之人,说起来像花舫这种有点傻的反而成了稀世珍宝,怪不得薛俞临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杨清单手撑头,神色淡漠,他凉薄地开口:“要带她们回将军府也行,带我一起去。” 顾子湛笑着拒绝 ,“这不可能,虽然不好意思,但我还是要说,我们连杨钰都关起来了,又怎么可能再让你过去?”薛俞临担心杨钰偷偷带苏卿卿离开,所以坚决不让二人有任何见面的机会,虽然杨钰也被关在寒霜居,但关在了最偏僻的角落,他派人把守,不准任何人探望,尤其是苏卿卿,连靠近一步都不允许。说起来,苏卿卿根本不知道杨钰就关在寒霜居,离她很近很近。 杨清似乎早就料到顾子湛会这么回答,他后仰靠在椅背上,转头看着小岚和玉禾,波澜不惊道:“既然如此,苏卿卿就交给你们了。” 玉禾忙不迭送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小岚咬了咬下嘴唇,不明白杨清为何这么容易妥协,她们的目的不是救出苏卿卿吗?她偷偷给杨清使眼色,杨清视而不见,反而移开了目光,把小岚气了个半死,她赌气地站起身,“去就去,现在就去!” 顾子湛满意地眯起眼睛,带着她们走了。直到四个人彻底离开,柳楚楚才带着集善回到屋中,柳楚楚倚靠在门框上,她双手环胸,“说说你的打算吧。”她可不认为杨清同意小岚和玉禾离开是因为妥协。 第三百五十章 迷药 杨清故作不知,“什么想法?” 柳楚楚翻了个白眼,她走过去,弯腰单手撑在桌子上,侧头看着杨清,“少装蒜,你让她们俩离开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吧?说说吧,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杨清没有说话,他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微冷的风从窗户灌进屋里,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杨清脸上的神情愈发淡漠,“我没有自己的打算,也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让她们回去,只是担心苏卿卿的身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相信薛俞临会让她们接近苏卿卿。” 集善眼睫一颤,她不安地攥紧佛珠,“你的意思是……卿卿真的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 杨清叹口气,“恐怕真是这样,所以我才让她们先回去,眼下苏卿卿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咱们再等一段时间吧,如果她一直没有好转,我们到时候直接想办法接她出来。”到时候,哪怕和薛俞临撕破脸皮,他也会不顾一切救苏卿卿出来。父母的朋友虽然都不在京城,但若是他亲自去求,他相信他们会给他这个面子,到时候集齐人马,直捣黄龙!但这个方法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薛俞临毕竟是朝 廷命官,得罪了他,只怕父母的朋友也不好做。 当然,如果苏卿卿有所好转,就等她身体修养好了,他们再从长计议。 集善脸色白了几分,她惊慌失措的想要离开房间,“那我也要去,卿卿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如何是好?” “伯母!”柳楚楚连忙追过去拦住她,“卿卿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吧,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她一定会没事的,倒是你,如果累垮了,等她从将军府出来谁来照顾她?” 杨清跟着劝道:“柳姑娘说得没错,如果苏卿卿没有好转,我还需要你帮忙呢,到时候只有你能光明正大进将军府,能不能救出她就靠你了,所以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说完,他给柳楚楚使了个眼色,柳楚楚微不可察地点头,扶着集善去她的房间休息。 杨清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他拿起藏在被子下面的长剑,转身出了房间。下了楼梯,他敲了敲柜台,趴在上面打瞌睡的小二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唇角还挂着口水。杨清胃里有些难受,他偏开头,出声问小二:“请问附近有药铺吗?” 小二用袖子擦掉口水,他打了一个哈欠,“出门左拐,一直走,走到尽头有 一条巷子,沿着巷子一直走,等你穿过巷子走到另一条街道,就能看到药铺了。” “谢谢。”杨清扔给他两个铜板。小二欣喜若狂地收下,他们的客栈盖得太偏僻,平时生意并不好,除了少的可怜的月奉,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赏钱。他拿起铜板吧唧亲了一口,心满意足地放进荷包里。 杨清顺着小二指的路一直走,穿过狭小的巷子果然看到了一间药铺,他走进去买了一些需要的药材和药碾后回客栈。 柳楚楚已经在他的房间恭候多时了,她坐在椅子上,单手撑头,侧靠在桌沿上,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她饶有趣味地挑眉,“怎么,杨清公子还会做毒药?” “我不会做毒药。”杨清面无表情地关上房门,他走进房间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转身合上窗,他坐下,将药包打开抓起一把倒进药碾研磨。柳楚楚自讨了个没趣,她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他磨药。 直到太阳下山,杨清才把迷药做好,他小心翼翼将药粉分成几小份包好,正准备收起来,看到柳楚楚眼巴巴盯着他,眼神湿漉漉的,他一时心软,递给了她一包。柳楚楚兴高采烈地收下,“这是什么?毒药吗 ?” 杨清:“……” 他把药粉收好,这才说道:“我说了,我不会做毒药。这只是最简单的迷药,一点点就会致人昏迷,刚刚那一包你留着防身吧。” 柳楚楚眯着眼睛笑,“怎么,你担心我的安危吗?” 杨清没理她,他把长剑放好,转身出了房间,柳楚楚嘟起嘴巴追了过去,“你要去哪里?带上我一起呗。” 杨清停下,不咸不淡扫了她一眼,“我只是要下楼用晚膳,你若愿意跟随你。”说完,他迈步离开。柳楚楚摸了摸脸上的面纱,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恨恨腹诽:小气鬼!明知道她不能在外人面前解下面纱,还偏偏要去楼下用晚膳,分明是故意的! 柳楚楚郁闷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这间是双人房,她和集善一起住,杨清作为唯一的男子自己一间,为了方便保护她们,他就住在她们的隔壁。 集善正躺在床上睡觉,她在心里哀嚎一声,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打滚。 片刻后,敲门声响起,柳楚楚一骨碌爬了起来,她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集善,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捏紧怀里的迷药,她小声问道:“谁?” “我。” 是杨清的声音,柳楚楚心里一喜 ,连忙打开门,杨清手里端着两份饭菜,他往前递了递,“这是带给你们的晚膳,趁热吃了吧。” 柳楚楚心里一暖,她接过饭菜,香味扑鼻而来,她看着色香味俱全的晚膳食指大动,“这不是楼下的晚膳吧?你自己做的?”客栈的饭菜别说色香味俱全了,有一样她就心满意足了。看这饭菜的卖相,明显不是客栈老板娘做的。 “当然不是,我不会做饭,这是我去隔壁的酒楼买来的。”这几日他注意到柳楚楚和集善都没有怎么吃饭,所以特地去买了一些回来。 呆子!柳楚楚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他不是呆子,那这世上就没有呆子了。她无奈地扬了扬手里的饭菜,“谢了。” 杨清:“不客气,如果夫人醒了,你提醒我一声,我把迷药给她。”这些迷药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自身安危,还是救苏卿卿离开时的关键。 “好,知道了。”柳楚楚翻了个白眼,她就不应该对他抱有期待!“还有事吗?没事我关门了!” 杨清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了——”话音未落,柳楚楚用脚踢上门,直接将他关在了门外。他皱眉,觉得她莫名其妙。 第三百五十一章 我没伤害她 将小岚和玉禾带回将军府后,顾子湛直接去了军营,花舫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二人,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脑勺,扔下一句“苏卿卿就在寒霜居”后落荒而逃,追着顾子湛而去。 小岚轻哼一声,拉着玉禾匆匆忙忙朝寒霜居走去。看到院外把守的侍卫,她们心里一突,有些不舒服,就算苏德阳禁止苏卿卿随意出入时,也不过派两个人把守,而薛俞临却派了这么多侍卫……小岚冷笑,“他还当真是看得起我们。”杨钰被关,杨清不在,她们几个弱女子,何须劳烦如此多的侍卫? 玉禾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劝道:“算了,别说了,我们进去吧,小姐还在等我们呢。”小岚忍不住腹诽,玉禾还是一如既往地善良,要不是为了小姐,她非向薛俞临讨个说法不可! 她们畅通无阻地走进寒霜居,凝视着这个熟悉的院落,心情有些复杂,这里对她们而言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地方,反而是一切噩梦延续的地方。在这里,她们用觉得压抑,有一种无法呼吸的错觉。相信苏卿卿一定比她们更加不舒服…… 轻轻叹口气,她们推门而入,伫立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风景的苏卿卿听到 声响,她回头,看到她们,她微微睁大眼睛,有些错愕,“你们怎么回来了?” 屋里摆了炭盆,所以苏卿卿只穿了一条洁白的素裙,没有丝毫点缀,一眼望过去,仙气飘飘,宛若仙女下凡,清冷的气质让人望而却步,只敢远观,不敢**。小岚鼻子一酸,她大步走过去,一把将瘦削的苏卿卿揽在怀里,“因为小姐在这里,所以我们就回来了,以后小姐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苏卿卿皱眉,她推开小岚,“不行,你们不能留在这里,快走!”她用力推着小岚往门外走去,嘴里不停催促着让她们快走,就像那个深红色的夜晚,苏德阳撕心裂肺地让她快跑一样。 “为什么呀?”小岚不解,她转身绕过苏卿卿推着她后背的手,直直望着苏卿卿苍白的脸,又心疼又困惑,“小姐,我们好不容易相见了,你为何要赶我们走?不管你怎么赶,反正我不走。” 玉禾攥紧包袱:“我也不走。” “你们——”苏卿卿眉头蹙得更深了,薛俞临明显是为了牵制她才把小岚和玉禾送到这里来,她们怎么就是不懂呢?喉咙一阵干痒,她捂住嘴唇咳得撕心裂肺,小岚和玉禾 连忙围了过来,扶着她在桌前坐下,小岚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玉禾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到苏卿卿的唇边。 苏卿卿摆摆手,好不容易压下咳嗽,她疲惫地撑住额头,脸色愈发白了几分,“小岚,玉禾,你们走吧,你们留下来只会让他称心如意,我没事……”话音未落,她又低低咳了几声。 小岚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蹲下身,握住苏卿卿冰冷的手,仰头望着她清秀漂亮的脸,“小姐,薛将军找我们回来只是为了让我们照顾你,他说你的情况很不妙,我们实在放心不下。” 苏卿卿抽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小岚的脑袋,“你不必为他说话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他不会轻易放我走的,我这一生可能就这样了,浑浑噩噩地在这冷清的寒霜居过一辈子……”她落寞地笑了笑,拉着玉禾的手,看了一眼小岚,又看了一眼玉禾,琥珀色的双眸中一片死寂,“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还年轻,只要离开这里,世界之大,任你们逍遥,总好过陪我在这里等死要好吧?” “等死”二字让她们心惊肉跳,小岚慌忙摇头,开口想要说话,可苏卿卿根本不给 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而且我根本不想连累你们,我和他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你们没有,尤其是玉禾,”她用力捏了捏玉禾的手,神情愧疚,“你和杨钰的事我很抱歉,都是因为我,你们才会闹得这么僵,现在又是因为我,他不知道被薛俞临关在了哪里,安不安全,有没有生命危险……所以你们赶紧走吧,出了将军府,花点银子找个靠谱点的镖师,让他们帮忙把杨钰救出去,然后你们就离开京城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玉禾的眼眶瞬间红了,“我不走,小姐,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不走,我就不走!” 小岚点头,“我也是,我死也不离开,我们共进退,你忘了吗?你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呢?我们要和小姐同甘共苦,生死与共!” 望着她们坚定不移的眼神,苏卿卿额头突突的疼,担忧和怒火在胸膛里泛滥蔓延,她烦躁地拍案而起,“你们如果还认我这个小姐,现在就离开将军府!” 玉禾“噗通”一声跪下,她紧紧拽住苏卿卿的衣袖,几近哀求地说道:“小姐,我们不能走,我们这次进 来,不仅仅是为了照顾小姐,我们还带了一个任务。”对不起,为了留下来,她不得不撒谎!玉禾太了解苏卿卿了,如果她不这么做,苏卿卿就算没办法撵她们走,也会一辈子不理她们。 小岚惊讶地看着她,我们什么时候带了任务,什么任务,她怎么不知道?玉禾偷偷抬眸瞄了一眼苏卿卿,见她狐疑地看着小岚,玉禾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她慌忙紧张地看向小岚,拼命向她使眼色,尽量自然道:“小岚,事已至此,我们别瞒着小姐了,万一她把我们赶走,杨清哥的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 “杨清哥?”苏卿卿惊讶地瞪大眼睛,急切道:“你们见到他了?他还活着?” “是,”小岚点头,终于明白玉禾要做什么了,她配合着玉禾的谎言欺骗苏卿卿:“他还活着,就是他让我们回来,照顾你的同时还让我们办一件事,只要办妥了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苏卿卿根本没听到她后面说了什么,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不停地盘旋——“杨清哥还活着。”她攥紧指尖,眼泪仓惶落下,她蹲下身,死死抱着自己,“太好了,杨清哥还活着,我没有害死他,太好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调理 玉禾鼻子一酸,小岚说得没错,苏卿卿果然把一切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她才替小姐委屈啊,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何要承担这些苦楚和伤害? 三个人抱着哭成一团,直到苏卿卿情绪稳定下来,她才问小岚杨清交给她们的任务是什么,小岚心虚地看向玉禾,玉禾连忙扯了一个谎,说杨清让她们在将军府中寻找杨钰的下落,等找到了他,杨清就会带人来救她们了。 苏卿卿坚信不疑,没有再赶她们走,既然事关杨钰,又有杨清哥帮衬,她自然支持她们的计划,只是不知道这项计划危不危险,杨清哥又找了些什么人,她问小岚和玉禾时两人支支吾吾的,只说是杨清哥的机密,不肯多谈。苏卿卿虽然觉得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玉禾一直有个疑惑,直到很久以后才问苏卿卿,为何她会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杨清没有去醴泉山报仇,就不会被薛俞临利用,更不会害得她家破人亡。苏卿卿只是轻轻笑了笑,阳光落在她身上,温暖和煦,带着淡淡的绒光,她说:“杨清哥和刘非之间有血海深仇,他找刘非报仇不是理所应当吗?我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阻拦他报仇?利用他是薛俞临的问题,不是他的,所以玉禾,是你搞错了因果关系,是因为我和父亲的关系,才会 害得他被薛俞临盯上,如果没有我们,他或许会如愿报仇雪恨,而不是身负重伤还眼睁睁看着刘非被人从眼皮子底下带走。”手刃敌人的快感她不懂,但薛俞临的所作所为让她明白,只有自己亲手杀死仇人,才算真的报仇!否则薛俞临大可以将她父亲交给皇上处置,人证物证俱在,即使皇上想包庇也无能为力,等待她父亲的结局是必死无疑!可即使如此,薛俞临也迫不及待地在他住了好几个月的将军府中亲手杀了她的父亲,哪怕她苦苦哀求…… 所以苏卿卿能理解杨清的痛苦,而这痛苦,是她带来的,如果不是她将薛俞临带回丞相府,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玉禾听后沉默了很久很久,她似乎明白了苏卿卿的想法,却又有些不明白,她认为,即使薛俞临没有接近苏卿卿,也会不顾一切报仇,只要杨清还在将军府一日,他就能想方设法利用杨清。 …… 苏卿卿虽然留下了小岚和玉禾,但她夜不能眠的病症没有丝毫减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本加厉,一夜能从噩梦中惊醒好几次。所以她日渐消瘦,仅仅几天的时间,她已经瘦骨嶙峋了,下巴都尖了不少。 玉禾心急如焚,只能千方百计调理苏卿卿的胃口,但效果甚微,一开始苏卿卿还能吃下去,但后来吃了就吐 ,吐得眼泪直流。小岚束手无策,只能跑到碧海阁求薛俞临请个大夫。 薛俞临猛地站起身,他错愕地看着小岚,有些回不过神,“你说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及时来报?” 小岚抹掉眼泪,又气又无奈道:“小姐说薛将军日理万机,不让我们打扰薛将军。”小岚垂下眼睫,有些心虚,苏卿卿的原话是,她和薛俞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她不想接受薛俞临任何形式的好,所以禁止小岚和玉禾求薛俞临。小岚不敢说实话,怕惹怒薛俞临,不给小姐请大夫。虽然忤逆了苏卿卿,但她不后悔,在她心里,小姐才是最重要的! 聪明如薛俞临,一下就听出这绝不是苏卿卿的原话,这几日他一直给许大人下套,疲于奔波算计,确实疏忽了苏卿卿,但苏卿卿绝不会因为他没关心她而说出这种有点像撒娇的话,她只会冷笑着说她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让他杀了她,亦或是放她走。苏卿卿巴不得离他的世界越远越好,又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呢?虽然难过,但他没时间多想,直接让人去请最好的大夫。 大夫诊脉后摇头直叹息,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安神香扔进炭盆里,淡淡的香味袅袅升起,他道:“这是安神香,姑娘等会儿睡一觉吧,我稍后给姑娘开一些安神的药,喝了这 些药,晚上睡觉就会好受一些。另外,这位姑娘要好好调理身体,我等会儿再给姑娘开一些开胃的药,除此之外,我建议姑娘食用药膳,姑娘的身体亏损太厉害了,一定要好好调理啊。” 苏卿卿面无表情的闭上眼睛,将他的话通通当成了耳边风。 大夫皱了皱眉,回头看向请他过来的少年,有些不满。花舫嘿嘿一笑,扶起大夫往外走,“大夫,她是个聋子,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有什么话和我说就行,当然,调理的办法最好和她说!”他一把拉过玉禾,将她推到大夫的面前,探头笑道:“这是厨师,照顾苏姑娘的饮食起居,你和她说再好不过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食谱,他可记不住,就算记住了也没时间留下来照顾苏卿卿啊,和他说只是浪费时间。 大夫提笔写下两张药方,吹干笔墨,他将第一张药方递给玉禾,“你按照药方抓药,每日一副,煎至一碗水服下,连续喝上七天,食欲不振的情况就会有所改善。”接着又递给玉禾第二张药方,“这是安神的药,晚上临睡前吃一副,同样煎至一碗水服下。看方才那位姑娘的情况,这药需要长期服用,等什么时候解了心病,什么时候就能断了这药。” 玉禾小心翼翼地收好,“谢谢大夫,我想问一下,药膳该怎么 做?”她从来没做过药膳,实在无从下手。 “这……”大夫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看上去有些为难,“药膳比较复杂,有些食物和药材相生相克,如果不小心弄错了,可能会适得其反,导致服用者上吐下泻,严重的话恐怕会危及生命。” 花舫大惊失色,“这么严重?” “不是我要危言耸听,”大夫摆摆手,“因为药膳做法不当而去世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我才担心,苏姑娘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那怎么办?”玉禾急得团团转,“可有其他方法代替?” 大夫叹口气,“姑娘,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你懂吗?药虽然能调理,但不宜多吃,有些药吃多了会形成依赖性,有的药则是吃多了则会失去药行,为了苏姑娘的身体着想,我还是建议用药膳。”玉禾的眼睛黯淡下来,大夫心有不忍,想了想,他又说道:“如果姑娘有时间,可以每日抽出一些时间来我医馆,我教你。” 玉禾霍然抬眸,惊喜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大夫一脸慈祥,笑眯眯地看着她,“只要你有时间,随时可以来,我的医馆位置很好找,出了将军府左拐,一直走,你就会看到了,我的医馆叫常生医馆。” “谢谢大夫。”玉禾灿烂一笑。 “不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第三百五十三章 独处的时间 送走大夫,玉禾立马外出抓药,等所有人都走了,薛俞临从拐角处走出来,静静望着苏卿卿的房间出神。花舫被小岚赶出来,门砰的一声合上,他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暗骂一声臭丫头,他回头,眼尖地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薛俞临,他眼睛滴溜溜一转,大步跑了过去,“临哥,你一直站在这里吗?” 薛俞临恍若未闻,他静静望着苏卿卿的房间一动不动,几秒钟后,他垂下眼睫,转身欲走…… “临哥!”花舫拦在薛俞临身前,他眨了眨眼睛,笑得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苏卿卿已经睡着了,你要去看看她吗?我可以帮你支开小岚,给你们创造独处的时间。” 薛俞临脚步一顿。 花舫笑得更愉悦了,他踮起脚尖勾住薛俞临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他挤眉弄眼道:“等着,我这就帮你支开小岚。”说完,他用力拍了拍薛俞临的后背,大义凛然地朝苏卿卿的房间走去,走了两步,他回头,张了张嘴,无声道:“临哥,你先躲起来。” 薛俞临:“……”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花舫就自作主张跑去拍门,他只好转身躲进拐角处。 小岚没好气地打开门,看到花舫,脸色更难看了,她压低声音怒道:“矮冬瓜,你要做什么?” 谁是矮冬瓜!你才是矮冬瓜!花舫气得咬牙切齿,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臭丫头,你要搞清楚,我比你高!” 小岚翻了个白眼,“我是女子,和我比,你也不嫌臊得慌!你自己说说,和其他男子比,你是不是矮冬瓜?”花舫气得脸都涨红了, 他握紧指尖,自己安慰自己:不和臭丫头计较,好男不跟女斗……足足念了三遍,火气才下去一些,正准备开口支开她,小岚忽然轻飘飘瞟了一眼他的双拳,嗤笑道:“干嘛,你还要打我啊?” 花舫深吸一口气,压下掐死她的冲动,“我从不打女子,虽然你凶得和男子一样,但我不屑打你。我来是想告诉你,玉禾找你,她走得急,忘记带钱了。我本想借给她,但她根本不收,只让我回来告诉你一声。” “那她怎么不自己回来拿?”小岚一脸狐疑。 花舫白了她一眼,他双手环胸,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小岚,“她跑得再快,也没有我用轻功飞得快啊,为了节约时间,只好拜托我跑这一趟了。” “哦。”小岚点头,觉得有道理,她解下腰间的荷包,里面还有不少碎银子,应该够买药了。她递给花舫,“那麻烦你了。” 花舫退后一步,摇头拒绝,“不行,你不能交给我。” 小岚皱眉,“为什么?” “我刚刚说了呀,她不接受我的钱,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她不相信这是你给的怎么办?” 小岚咬住下嘴唇,她明白花舫的意思,也明白玉禾的顾虑,小姐正因为她去求薛俞临而生她的气,连话都不和她说了,玉禾肯定担心如果这时候接受花舫的银子,万一惹小姐生气,她们还怎么贴身照顾小姐?可是,留下小姐一人,她有些不放心…… 仿佛看出她的顾虑,花舫笑道:“你放心吧,寒霜居里里外外有这么多侍卫保护苏卿卿,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何况是人。” 小岚瞪了他一 眼,“亏你也好意思说。”变相软禁也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她收好荷包,“走吧,玉禾在哪里?” 我哪里知道…… “你跟我来吧。”花舫率先往外走。不管了,先把她支走再说。他一边在心里得意自己撒谎的技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边冥思苦想该带小岚去哪里。为了给薛俞临争取独处的时间,他觉得越远越好,不如……直接将她引到药铺算了! 等他们走后,薛俞临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望着小岚和花舫离开的方向,路的尽头空荡荡的,早就没有了二人的踪影。他走到门口,犹豫了几秒钟,伸手推开门,淡淡的香味带着热潮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他虚掩上门,轻手轻脚又到里间,隔着幔帐,他隐约看到了床上的人影。 心里一阵悸动,微微泛着苦涩。 他掀开幔帐,坐在床边,直直盯着苏卿卿过分苍白的脸,因为安神香的缘故,她睡得很沉,只是她的眉头,依旧不安地蹙起。薛俞临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的额头,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时猛地一僵,他慌慌忙忙收回手。 不能触碰,一旦触碰,他的决心就会动摇!他紧紧握住双手,克制着自己想要接近她的冲动。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就好…… 他安慰自己,只要能看到她,他就心满意足了。 爱是放手,爱是希望她幸福。少年的话不停在他脑海中回荡,薛俞临静静望着苏卿卿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微微动摇的决心,愈发坚定。 …… 另一边,花舫带着小岚一路朝大门口走去,在不停的“到了吗?”、“快了。 ”的反复对话中,小岚快要不耐烦了,花舫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小岚的脾气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他本以为可以哄骗她一直走到药铺,但还没出将军府,她已经不耐烦了,而且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这让他备受煎熬,不知道还能骗他多久。 快走走出将军府时,小岚一把拽住花舫的衣袖,她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在骗我?”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玉禾明知道寒霜居能照顾苏卿卿的人只有她们两个,既然着急要银子,她应该往寒霜居赶,争取两人能早点碰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都走到大门口了还没见到她的人影!小岚举起拳头,威胁地晃了晃,“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说!” “冤枉啊,”花舫目光躲闪,不敢看她的眼睛,“我能有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小岚冷哼一声,她松开花舫的衣袖,退后一步,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他,“你把我支出来,寒霜居中就全是你们的人了,如果有人想对小姐做什么……”脑海中灵光一闪,小岚忽然顿悟了,她震惊地睁大眼睛,“该不会是薛俞临吧?他想对小姐做什么?” 花舫:“……”这对能猜对,看来小岚还不算太笨。他正准备将谎圆过去的时候,小岚怒气冲冲地绕过他往回走,花舫连忙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小岚你听我说,我真没有骗你,我这不是要带你去找玉禾吗?”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你给我松开,要不然我不客气了!” “不行,不松开。”松开了让你去破坏临哥的独处时间吗?想得美! 小 岚忍无可忍了,她举起另一只手暴打花舫,打得他四处躲闪,可就是不松开她的手,他越不松开,小岚就越来气,下手就更加狠了,一拳拳都下了死力气,打得花舫嗷嗷直叫,门口的侍卫忍笑忍到肚子都疼了。 匆匆忙忙赶回来的玉禾刚进大门,就看到眼前这一幕,两个人拉拉扯扯不说,小岚还特别凶残地暴打花舫……她满脑袋问话,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她来不及细想,直接冲了过去,“小岚,你来得正好,身上带银子了吗?我忘记带了。”如果不是路上看到漂亮的糕点,想要买一些给苏卿卿尝尝,她可能直到药铺才会发现荷包忘带了。 拉扯不清的二人同时顿住,她们回头望着突然出现的少女目瞪口呆。 小岚:“……”居然是真的,莫非我冤枉好人了? 花舫:“……”我勒个去,这样也行?今天的运气要逆天啊?要不然等会儿去赌坊试试手气? 玉禾面对两张表情一模一样的脸,有些纳闷,她伸手在小岚面前晃了晃,“你没事吧?听到我说话了吗?” 小岚缓缓点头,有些晕乎乎的,她拿出荷包,塞进玉禾的手里,“我身上只有这些,你看看够吗?” 玉禾打开一看,笑了,“当然够了,除了抓药,我还能给小姐买一些糕点。对了,你怎么——” “啊——”花舫突然大叫一声打断玉禾的话,他深怕玉禾问“你怎么在这里”等问题,这样好不容易圆回来的谎岂不是被拆穿了? 小岚和玉禾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叫吓了一跳,小岚下意识举起手拍了他一掌,“你鬼吼鬼叫什么?” 第三百五十四章 长乐坊 小岚下手有些重,疼得花舫倒抽一口凉气,他委屈地摸了摸被打的手臂,“你不是担心你不在,有人会对苏卿卿不利吗?既然事情办妥了,你还不回去吗?” 小岚“哎呀”一声,突然反应过来,她慌慌张张对玉禾说道:“小姐身边没人照顾,我先回去了。”说完,她扭头撒腿就跑,一点淑女的形象都没有,看得花舫啧啧称奇。 玉禾:“如果小姐醒了,你好好认错道歉,争取获得她的原谅。” “知道了。” 花舫看小岚风风火火的速度,他觉得有些不妙,时间这么短,万一临哥还没有离开苏卿卿的房间怎么办?现在回去岂不是会被抓个正着?越想越不妙,花舫连忙追了上去,“臭丫头,等等我啊!” 小岚回头怒目而视,“你叫谁臭丫头呢?矮冬瓜!”花舫追上去赏给她一个爆栗,“叫你呢,臭丫头,臭丫头,臭丫头!再叫我矮冬瓜我可要动手了啊,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敢打你!” 小岚气得咬牙切齿,扑过去暴打一顿。 玉禾:“……”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小岚这么暴力!她摇摇头,甩掉脑子里“她们俩还挺配的”荒谬想法,她攥紧荷包抓药去了。 一路上一边暴打花舫,一边往回赶,小 岚万万没想到,明明是跑回来的,花的时间却比去的时候多了足足一倍!她站在寒霜居的大门口,双手撑在膝盖上,心跳剧烈,喘息不止,感觉自己的喉咙快要冒烟了。而罪魁祸首却一点事都没有,花舫双手环胸,含笑看着她,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和揶揄,看得小岚气不打一处来。 强压下怒火,她扭头不理他,等心跳稍稍平复下来,她大步走进院子里,直奔苏卿卿的房间,屋里和她走时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她这才放下心里,隔着淡粉色的幔帐看了苏卿卿一会儿,她叹口气,不知道小姐怎样才会原谅她。 寒霜居外,花舫探头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没有丝毫异动,薛俞临也没有出现,他捏着下巴想了想,该不会临哥早就回去了吧? 回到碧海阁,果然看到临窗而立、手握一本书出神的薛俞临,花舫突然有种自己白挨打了的感觉,他慢腾腾挪过去,趴在窗台上,他侧头看着薛俞临精致漂亮的五官,有些委屈,“临哥,我为你争取了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薛俞临没有说话,他放下书,神情有些落寞,有些释然。再待下去,他怕自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渴望,想要拥抱苏卿卿的念想 太过深沉,他只能先行离开。他已经下定决心,从今往后,绝不轻易靠近苏卿卿。 看薛俞临的表情,花舫就知道,薛俞临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噘了噘嘴巴,有种自己在多管闲事的错觉,他很想问问薛俞临,他该不会一直没有进去看望苏卿卿吧?但看到薛俞临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他问不出口。 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花舫直起身,想要去营地找顾子湛打发时间,近日一切安好,他的日子开始变得无聊,他甚至生出了离开京城游荡江湖的想法,可见他在这里确实无聊透顶了。 “花舫,随我去趟长乐坊。” 花舫张大嘴巴,一脸错愕。长乐坊是京城最大的赌坊,建造得金碧辉煌,每天人来人往,因为输到没钱被人赶出去的人也不计其数。正是应了一句古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都知道长乐坊背后有势力,但一直没人查出来究竟是谁,所以根本没人敢闹事。花舫瞠目结舌,他吞了下口水,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临哥,你为何要带我去长乐坊?”莫非临哥练了读心术,知道他想去赌坊试试手气?可是他只是随便想想,根本没准备去,更没打算去长乐坊,长乐坊随便玩一把,就能把他 裤子被输赔了。 薛俞临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我拜托顾子羽查找的事有下落了,”他递给花舫,漆黑的双眸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她查到许亦非频繁出入长乐坊,每次都是空手而进,最后空手而出。作为赌坊,你也知道,里面肯定有不少暗桩,千方百计骗你下场,最后输得精光。许亦非却没有,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顾子羽跟踪他一段时间后,发现他和长乐坊的老板偷偷来往,而他每次去赌坊,从来不下场,只在一旁看着。” “所以,”花舫蹙眉,“你的意思是,许亦非就是赌坊背后的势力?” “不知道,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行,那我们走吧。”花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正好,他今天也想试试手气,这难得的机会送上门,他就不客气了! 他们拿了一袋金叶子,大摇大摆的去了长乐坊。长乐坊门庭若市,喧嚣声不绝于耳,好多赌徒激动得面红耳赤,拍着桌子不停地喊着什么。 一位穿着侍从衣服的男子走了过来,笑眯眯道:“二人是新来的吧?请进,我们赌坊什么都有,二位想玩些什么?” 花舫不耐烦的挥挥手,“走开走开,我们要自己玩,不用招待我们了,你自己去 忙吧。” “好嘞。”男子含笑应下,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后他朝不远处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微不可察的点头,偷偷绕到薛俞临和花舫的身后,密切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薛俞临环顾嘈杂的环境,诚如侍从所说,这里确实应有尽有,投壶,猜大小,骰子……但凡他能叫出名字的玩法这里都有。他拍了拍花舫的肩膀,微微弯下腰,凑近花舫的耳朵宠溺道:“想玩什么你就去玩吧。” 花舫浑身冒出一层鸡皮疙瘩,他刚想问薛俞临干嘛这样和他说话,薛俞临就冲他眨了下眼睛,示意他有人跟踪。花舫顿悟,他立马欢快的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花舫带着薛俞临走到他最感兴趣的猜大小那一桌,看着众人拍着桌子吼得脸红脖子粗,他饶有兴味的观察起来,猜大的人比猜小的人足足多了三倍,个个紧张地盯着摇骰子的庄家,庄家晃了一会儿后,“啪”的一声将骰盅扣在桌面上,他缓缓掀开——连花舫都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三个骰子分别是两点、三点和三点,猜小的人欢呼一声,眉开眼笑将桌面上的银子全部搬到自己面前,而猜大的人有的垂头丧气,有的不服,排出银子还要接着赌。 第三百五十五章 制造混乱 众人纷纷再次下注,花舫饶有趣味,等大家都下得差不多了,他取出一枚金叶子,拍在了人少的那一堆,“我赌大!” 跟在他们身后的男子偷偷指着他们给庄家看,庄家微微一笑,薛俞临挑眉,只当没看到他们的互动。等所有都下注了,庄家再次晃动骰盅,在一阵清脆的响声中,薛俞临好整以暇地看着,如果不出所料,这一局,应该是大。 庄家扣下骰盅,再次缓缓掀开,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露出了骰子的点数,分别是五点、五点和六点。 果然是大!花舫兴高采烈的收获了一堆银子,不少人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花舫得意地收起金叶子,用赢来的银子继续下注。 又连续赢了三把,花舫笑得合不拢嘴,不停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银子让薛俞临看。薛俞临笑着点头,心里却一清二楚,这不过是庄家的手段而已,一开始庄家会让大家赢几把,尝到甜头后不少人就会飘飘然,忍不住越赌越大,最后赔得一干二净。 花舫也不例外,还以为自己的运气好到逆天,忍不住把所有的银子都押了出去,而这次运气女神没有光顾他,他输了,所有银子都输了出去。他震惊之下和那些输掉的人一样,认为这只是意外,下把自己一定能赢回来的!他掏出两枚金叶子,再次下注。 幸运女神仿佛抛弃了他,花舫从那以后再也没赢过,一连输了好几把,输出去十几枚金叶子,庄家的眼睛里都带着藏不住的贪婪和笑意。而花舫,心思太过单纯,越输越着急,越着急越要赌。薛俞临无奈摇 头,这就是赌坊赚钱的方法之一吧。他回头看过去,方才跟踪他们的男子已经不见了,看来,男子的作用就是告诉庄家,他们是条肥鱼吧。 花舫因为连输好几把,整个人都有些暴躁了,他气冲冲地想把剩下的金叶子全扔到桌子上,荷包却被薛俞临抢了过去,花舫怒目而视,“你干什么——”看到薛俞临冷若冰霜的眼睛,他浑身一激灵,理智渐渐回拢,“抱歉,临哥,我一时冲动了。” “没关系。”薛俞临将荷包打开,把里面的金叶子通通倒在了桌子上,一共有七枚,他冷冷注视着庄家,面无表情道:“这把我替你赌了。” 庄家咽了一口口水,目光定在了金叶子上,移不开分毫。花舫连忙拽住薛俞临的衣袖,他趴在薛俞临的肩头,压低声音道:“临哥,你不要冲动,这万一要是输了,我们可就没钱了!” 薛俞临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我知道啊,那又如何,我输得起。”他财大气粗的模样让众人瞠目结舌,纷纷把他当成了有钱人家的傻子,于是,薛俞临押了大,其他人纷纷押了小,毕竟谁都不想和傻子为伍,万一影响自己的运气怎么办? 连庄家都把他当成了傻子,他兴奋地拿起骰盅使劲摇,仿佛看到了源源不断的金叶子在像他飞来!“啪”的一声倒扣在桌面上,所有人屏气凝神,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薛俞临静静望着庄家缓缓掀起骰盅,就在真相即将揭晓的时候,他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等一下!” 吓了所有人一大跳,离他最近的花舫拍了拍胸 口,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被他吓得跳出来了。庄家的手颤抖了一下,他没好气地看向薛俞临,“怎么了?现在想反悔可没门。” “不反悔,我只是想问庄家一个问题,”薛俞临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凑近庄家的脸,“如果我赢了,这些钱是不是都属于我了?”他指着桌子另一边,押在“小”字上的银子。 静默了几秒钟,所有人哄堂大笑,庄家轻蔑地笑了笑,“自然,只要你的赢了,这些钱都归你,但若是你输了,你的钱可就不熟悉你了。” “这我自然知道。”薛俞临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那就请庄家继续吧。” 庄家失笑,骰盅在他手里,凭着声音和手感,他就知道里面的点数是多少,和他玩,哼,等着倾家荡产吧!庄家得意地打开骰盅,看都不看骰子一眼,志得意满地看向薛俞临,等着看他崩溃绝望的表情。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薛俞临缓缓勾起唇角,而其他人,则同时露出了错愕、震惊、不可置信等等表情。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啊!” “搞什么啊?” 庄家安插在赌徒中的人发出质疑,庄家浑身一凉,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慌忙低下头,看清上面的点数,他如遭雷劈——四点、五点和六点。 薛俞临愉悦地轻笑,“我赢了。花舫,把钱都收起来吧,我们回家。” “好嘞!”花舫兴奋地撩起衣袍,准备用来装银子,他早就把今日来长乐坊的目的抛之脑后了,亮晶晶的眼睛里只剩下银子和金子。 花舫眉飞色舞的抱住桌子上的银 子,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按住了他的手臂,花舫错愕抬眸,看到了庄家阴鸷的双眸,他扭头朝薛俞临露出不善的笑容,“这位公子,既然赢了,何不多玩几局?” 薛俞临漫不经心的捡起桌上的一枚金叶子扔进荷包里,淡声道:“算了,这些已经够我用一阵子了,等我用完了再来吧。” 庄家气得咬牙切齿,这么多银子,够普通人家的生活两辈子了!“公子刚赢就走,恐怕有失妥当吧?” 人群中有人高声附和,“对啊,赢了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懂得见好就收,你们想想,如果你们能在一开始赢时见好就收,会沦落到所有银子都输给我了吗?” 所有人面面相觑,脸上有些烧,人性贪婪,他们赢了,就会忍不住想赢得更多一些,谁料到一输再输,最后一败涂地。 花舫捏着下巴回想自己的经历,忍不住出声赞同薛俞临的话,“临哥,你说得真对,如果我能见好就收,就不会差点输得一干二净了。说起来还真是奇怪,我除了一开始赢了几把,后面根本没赢过。”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经历了相同遭遇的人如梦初醒,“我也是这样,除了一开始赢了几把,后面都在输,而且一直有人怂恿我下注,说什么‘说不定下把就赢回来了’!” “我也是!” “我也是这样!” 除了几个暗桩,其他人的遭遇无一例外,通通和花舫一致,花舫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庄家出老千!” 庄家额头上冷汗直冒,他怒道:“你 别胡说八道!” 赌徒们早就听不进去他的话了,为了要回自己的钱,他们纷纷将炮火对准了庄家,谩骂声此起彼伏,庄家声嘶力竭的反驳淹没在了谩骂之中,暗桩们一看事情闹大了,连忙去请老板和侍从。 老板带着侍从匆匆赶来,看到眼前混乱的场景,他两眼一黑,颤抖地指着混乱的人群,他吼道:“给我分开他们,给我分开他们!”侍从们冲了上来,将暴动的赌徒们拉开,急红眼的赌徒们失去了理智,以为侍从们要强行将他们赶出去,抡起拳头就砸在侍从的脸上。一旦有人打开,其他人也壮起了胆子打起来。 老板急得大吼:“快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话,被动挨打的侍从们忍无可忍,开始反击,于是场面愈发混乱了。花舫看着眼前的乱象瞠目结舌,他一边将桌上的银子扫进怀里,一边问身旁的薛俞临,“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薛俞临望着他忙碌的手默了默,“人本身就是贪婪而自私的,他们一旦怀疑庄家出老千,用不正当的手段骗取他们的钱财,自然会发疯。谁知道这些钱里,有多少是别人的全部家产呢?” 花舫拿银子的手猛地顿住,他纠结的看了一眼怀中的银子,又看了一眼疯狂的场面,“可是这些,都是临哥凭正当方法获得的……” “不是,还记得开奖之前,我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吗?” 花舫讷讷点头,“记得,吓了我一大跳。” “我用内力让骰盅里的骰子翻了个个,所以不算正当方法,和庄家本质上并无不同。” 第三百五十六章 引蛇出洞 花舫轻轻“哦”了一声,惋惜地看着怀里的银子,一脸不舍,一想到要将这些银子还回去,他的心就在滴血啊。 薛俞临哑然失笑,“你收着吧。” 花舫眼睛瞬间一亮,抓起桌上的银子就往怀里塞,一副深怕薛俞临反悔的模样。薛俞临摇头失笑,莫非将军府亏待了他不成? 片刻后,暴动的场面被镇压下来,每一个赌徒都被绑了起来,脸上纷纷挂了彩,长乐坊的老板怒气冲冲地走过来,阴沉着脸,“就是你们说我们赌坊出老千吗?敢问你们有证据吗?如果没有,我可要让人把你们请出去了!”他刻意加重“请”的读音。 “谁说我们没有!”花舫护好怀中的银子,梗着脖子回瞪老板。 “好啊,那你们拿出来啊!” 花舫殷切地偏头看向薛俞临,得意道:“临哥,把证据拿出来。” 薛俞临摊开手,精致漂亮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淡漠和凉薄,“我没有证据。” 长乐坊的老板“呵”的一声冷笑出声,“没有证据还敢大放厥词,简直不可理喻!来人——” 在花舫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薛俞临不紧不慢开口,轻飘飘打断老板的话,“但我有办法证明。” 老板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他,“什么办法?”薛俞 临没有回答他的话,他慢条斯理走到庄家站立的地方,拿起骰盅,他转身递给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庄家,触碰到庄家的那一刻,庄家浑身剧烈一抖,他瑟缩了一下,怯生生抬起头,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薛俞临:“……”没想到庄家被打得这么惨,他忍不住伸手碰了下他肿起来的脸,“疼吗?” 庄家倒吸一口凉气,“疼……” 薛俞临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谁料到刚拍下去,庄家就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薛俞临:“……”看来强势严峻啊,他小心翼翼的扶起庄家,温和道:“你怎么样,需要去看大夫吗?” 庄家点头,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自己遇上了好人,虽然这个好人害得自己被暴揍一顿…… 薛俞临扶着他走到桌前,再次将骰盅塞到他手里,“只要你摇够三次,我就带你去看大夫,诊金我全出。” “这……”庄家下意识看向老板,薛俞临立马闪身堵住他们的眼神交汇,他压低声音凑近庄家,“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他微不可察地撩起衣摆,露出挂在腰间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薛字和薛家的族徽。庄家如遭雷劈,浑身血液凝结,从头冷到脚。薛俞临收起脸上清浅的笑意,面无表情 地看着他,“如果你不按照我的意思照办,那你只能去宗人府待着了。” 庄家点头如捣蒜,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做,我做,将军千万别抓我!” “很好。”薛俞临退到桌子的另一边,扬声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请大家注意看庄家的表情。”说完,他看向桌子对面的庄家,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庄家颤颤巍巍举起骰盅,他用力摇了摇,耳朵下意识聆听骰盅内的声音,几秒钟后倒扣在桌面上,他正准备掀开,忽然被薛俞临一把按住,庄家惊讶地抬起头,薛俞临微微一笑,缓缓吐出几个字:“分别是三点、五点和六点。” 庄家惊恐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薛俞临别有深意地挑眉,他拿开庄家的手,亲自将骰盅掀开,露出了骰子的点数,果然如他所言,分别是三点、五点和六点。 大家沉默了片刻,忽然爆发出阵阵喧哗,长乐坊的老板脸色难看至极,他用力拍了拍桌子,怒吼道:“这只是巧合!巧合!” “既然如此,就继续吧。”薛俞临脸上没什么情绪,开口的声音一如往昔,带着淡淡的凉意和疏离。 庄家在他平静的目光下,再次颤颤巍巍举起骰盅,经历过 相同的步骤,当骰盅扣在桌面上的时候,薛俞临几乎脱口而出:“两点、四点和五点。”庄家所有的侥幸都被打碎,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心如死灰地掀开骰盅,果然是两点、四点和五点,分毫不差。 薛俞临含笑看着长乐坊的老板,“怎么样?服气吗?不服气还可以接着来。”老板咬了咬牙,死鸭子嘴硬道:“这只能证明是你耳朵好,并不能证明我们出老千。” 花舫闻言,用力呸了一声,“我说这位大叔,你还真是脸皮堪比城墙了,你问问大家,他们认同你的看法吗?刚刚这位兄弟的表情,大家可都看到了,想想你们第一次听到临哥念出点数时的想法,是不是觉得临哥莫名其妙?可是他呢?他吓到脸都变形了,明显是他自己也知道里面的点数,所以才会吓到啊。” 老板凶巴巴地怒吼:“你闭嘴!” 花舫轻蔑一笑,“干嘛,恼羞成怒啊?大家快看看,他们用不正当的手段赢走你们的钱,还妄图粉饰太平,把你们都打了一顿,说不定闹大了还会杀人灭口呢!” 论煽风点火的本领,谁也比不过花舫,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挑得所有人愤怒不已,大家破口大骂,整个大堂闹哄哄的。 老板被吵得头都大了 ,事已至此,这件事已经不可能随意压下,可他不过是一个挂名老板,根本拿不定主意,他悄悄招来一个侍从,让他去请许亦非,“告诉许公子,就说大事不好了,有人闹事,请他过来一趟。” 这句话被薛俞临和花舫听了个正着,他们对视一眼,欣然一笑,花舫抱紧怀中的银子,艰难地挪到一旁坐下,他翘起二郎对,慢悠悠道:“不知这位许公子是何许人也?大叔为何要派人请他过来一趟。” 老板冷笑一声,“许公子是你们不能得罪的人!今日惹了我,你们就等着去坐牢吧!” 庄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薛俞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庄家,你小心一些。”长乐坊的老板冷哼一声,“没用的废物!” 花舫露齿一笑,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如此说来,这位许公子就是罩着长乐坊的人?他才是这里真正的老板?” 长乐坊老板皱眉,仔细想了一下,许亦非虽然游手好闲,名声不好,但真正能将脸和名字对上号的人根本没几个,所以他打消顾虑,得意道:“没错,他可是当朝大官的儿子,背后势力大着呢!你们啊,就等死吧!” 花舫哈哈大笑,“唉,大家,听到他说的话没?哈哈哈哈……” 第三百五十七章 许亦菲 长乐坊的老板被他笑得浑身发毛,“你笑什么?死到临头了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我笑我时日无多啊,你的罩山就要来了,我害怕啊,老板,能不能商量一下,我用一半银子换我们一条生路?”花舫伸手指了指被五花大绑的赌徒,又指了指薛俞临,他笑眯眯地看着长乐坊的老板,一点都不像在求人,反而像是随口一说。 被冲昏头脑的赌徒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长乐坊的冷哼嗤笑一声,“想得美,你们把我们赌坊弄得一团乱,不出这口气没想离开!” 花舫难过得垂眸叹口气,“那你想怎么样?把我们都杀了?”此话一出,赌徒们个个面面相觑,脸上划过一丝惊恐和不安,赌坊的手段他们不是没见过,因为还不起赌债而被打断一条腿的不计其数!这次闹得这么大,说不定真的会被灭口……他们虽然钱多,时不时来玩几把,但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人,顿时哭丧着一张脸,有人甚至没骨气的求长乐坊老板放他们一条生路。 他们越求,越害怕,长乐坊的老板越得意,他捻了胡子,故作为难地叹口气,“这我恐怕没办法做主,你们说,你们把我的赌坊砸成了这样,何况都惊动了那位公子,我还有什么办法?我已经做不得主了,这都要怪你们自己,明知道我背后有人罩着, 还要不知死活的闹腾,今天就当给你们一个教训,以后擦亮眼睛,看清楚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花舫卖力鼓掌,“好,说得好!大家都记住了啊,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以后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赌徒们自顾不暇,听到他的话,更是哭丧着一张脸唉声叹气、鬼哭狼嚎,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踏进这家黑赌坊。花舫还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样,指着说出黑赌坊三个字的人赞叹道:“说得好,我也觉得这是个黑赌坊。” 长乐坊的老板脸色霎时黑了,冷冷瞪着花舫,等许公子来了,看你还敢嘴硬! 薛俞临面无表情的拉过一旁的椅子,他坐在花舫的身旁,背对着房门,他听到了外面匆匆赶来的脚步声,看样子许亦非来了。他凑近花舫,压低声音道:“等会儿由你出面,让许亦非说出这间赌坊是他的,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花舫点头,他胸有成竹的拍可怕自己的胸脯,“放心吧,这点小事,看我分分钟拿下。”他得意的挑眉,幻想着自己将许亦非踩在脚底下的场景。 薛俞临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许亦非如果看见他,必然不会轻易说出那些话,这件事由花舫最为合适不过。许亦非并没有见过花舫,加上花舫口若悬河的嘴,能轻易激怒 别人的毒舌,他就不相信许亦非能忍着不抬出自己的身份。 虽然国家没有明文规定不许文武百官经商,但若是引起公愤,以公谋私,只怕皇上不会坐视不理。何况许亦非做的,还是黑赌坊这种生意,迄今为止不知道伤害了多少寻常百姓,今日被打的赌徒不也是受害者吗?这些人都是他的人证,至于物证……薛俞临环顾四周,赌坊建造得富丽堂皇,比起他的将军府也不遑多让,恐怕花费了不少钱吧。不知道这么大的手笔,许亦非自己真的拿得出来吗?许大人的俸禄能维持一家人的花销已经很不错了,据他所知,许大人也有两间自己的店面,这才能维持许府的光鲜亮丽。凭他对许大人的了解,他是万万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银两支持小儿子开赌坊。只怕这间赌坊的幕后之人除了许亦非,还有其他人。这个人,很可能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其中一人。 当初一直不知道许大人身后是哪一方势力,为了不参与党争,所以薛俞临将许亦非公然伤害苏卿卿这件事按下不表。但如今,他早已深陷党同伐异的漩涡,参不参与已经由不得他了。 前不久大皇子派人行刺三皇子时因为他的关系失败了,为此大皇子更加不待见他了,原先假惺惺的拉拢彻底沦为朝堂上的处处针对,皇上为此乐见其成, 却又忧心他会站在三皇子这一边,所以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薛俞临看得出来,皇上有心想要恢复大皇子的太子之位,以此抗衡三皇子日渐扩大的势力。 所以薛俞临这一步是招险棋,如果许大人是大皇子一党,他今日之举无异于彻底将大皇子得罪狠了,在皇上眼里,他等于站在了三皇子这一边。但如果相反,许大人是三皇子的人,他的举动等于告诉皇上,他既不是大皇子的人,也不是三皇子的人。 薛俞临正想得出神,身旁的花舫忽然朗声大笑,薛俞临怔了怔,就看到花舫站了起来,转身面对门口,笑道:“没想到长乐坊幕后老板竟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 原来是许亦非来了,薛俞临想的太入神,居然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大约半刻钟前,许亦非大步走进长乐坊,面带寒霜,冷笑道:“老朱,到底怎么回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在老子的地盘闹事?” 花舫差点被口水呛到,薛俞临让他想办法套出许亦非的话,许亦非倒好,一进来就说这是他的地盘,直接省了他一半力气。花舫忍不住咋舌,他见过蠢的,但没见过这么蠢的。 长乐坊的老板笑得一脸谄媚,他飞奔过去,“许公子,你来啦?闹事的人就是他们。”他指着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的薛俞临 和花舫,许亦非皱眉,有些不悦,“只有两个人?直接打出去就是了,何必让我跑这一趟?”他没好气地瞪了老朱一眼,转身就要走,他正在府中陪丫鬟们玩抓蝴蝶的游戏,正玩得高兴呢。 老朱深怕他走了,慌忙拉住他的衣袖,“许公子,你听我和你说,他们俩是主犯,还有一大群从犯呢,这事必须由你做主啊。” “从犯?还是一大群?”许亦非皱眉,他四周看了看,这才看到被五花大绑的众多赌徒,许亦非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还不都是他们俩害的。”老朱咬牙切齿地瞪了薛俞临和花舫一眼,他凑近许亦非,将薛俞临揭穿庄家能控制点数的事告诉了许亦非,“就是因为这件事,他们认为自己被骗了,所以闹了起来。” 许亦非嗤之以鼻,“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是一些贱民罢了,能闹出什么风浪?乱棍打出去就是了。” “贱民”二字刺痛了赌徒们的自尊心,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消遣,不是为了让人随意践踏的!他们怒目而视,如果不是被绑住了动弹不得,否则他们非扑上来和他拼命不可!反正看样子许亦非也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赌坊所谓的乱棍打出去,只是说得好听,其实大多侍从下手没轻没重,稍有不慎就会受伤,重则终身残疾。 第三百五十八章 终于说出来了 老朱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滴,“许公子,如果这样做,咱们赌坊出老千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到时候肯定会影响赌坊的生意。”老朱心里有些不高兴,也不知道这个蠢货怎么当上长乐坊的幕后老板的,简直蠢到无可救药!长乐坊如果交到许亦非手里,估计没两天就彻底完蛋了!当初他以为这是个肥差,所以毛遂自荐,没想到许亦非让他填了一些家庭情况等基本信息后就同意了。这些年他兢兢业业,将长乐坊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却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许亦非这么蠢,他就在应该趁机多捞点油水!今天这件事如果没办好,只怕长乐坊坚持不了几天了。 一想到这些,老朱就捶足顿胸,本以为许亦非能妥善处理,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暴力狂,只知道用暴力。越想,老朱越觉得长乐坊危矣。 许亦非不耐烦地甩开老朱抓住自己衣袖的手,“那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老朱想要翻个白眼,这种事他怎么知道,如果他能解决,还用得着请许亦非过来吗? 花舫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还以为许亦非会仗着家中的势力恩威并施,然后解雇庄家作为安 抚,众人见他态度好,又解雇了出老千骗他们钱的罪魁祸首,自然不会死抓着不放,说不定下次还会继续光临。谁料到许亦非竟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和他的兄长许亦安一点都不像。薛俞临说许亦安总是面带微笑,看似随和,实则心机深沉,像条躲在阴影里伺机而动的毒蛇。他们打仗的那段时间,皇上将许亦安外调到林县做县令,两年后才能回京。这是皇上给许亦安的历练,两年后他回来,等待他的便是四品官职。看来许大人把所有的智慧都遗传给了大儿子,二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注定只能当个废物了。花舫愉悦地眯了眯眼睛,他站起身看向许亦非,一身绛紫色常服的许亦非还算长身玉立,只是那张脸,未免长得太过阴柔了。他笑道:“没想到长乐坊幕后老板竟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 许亦非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论小,我如果是毛都没长齐的孩子,那你岂不是成了三岁小儿?又矮又没脑子,信不信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花舫波澜不惊地掏了掏耳朵,他轻轻吹了下什么都没有的指尖,云淡风轻道:“真幼稚,你凭什么让 我吃不了兜着走?你可知我是谁?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信不信本公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许亦非愣了下,有些犹豫,看花舫信誓旦旦的模样,他有些担心,万一花舫真是谁家小公子,得罪了他,他家人在皇上面前给他父亲穿小鞋,父亲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许亦非态度软了几分,“那你说说看,你是谁。” 花舫眼珠滴溜溜一转,要想让许亦非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他不能说实话,也不能编造出比许大人身份高贵的背景,否则许亦非一定会秒怂,直接认错道歉。但也不能低太多,否则许亦非连多和他浪费口舌的功夫都不想给。 许大人是四品,他只要编造自己是五品官员的小儿子就可,可是他对朝中官员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一时间有些着急,正手足无措的时候,薛俞临靠近他轻声提醒:“御史中丞。” 花舫眼睛一亮,御史中丞听上去就很厉害,他抬起下巴,骄傲道:“说出来吓死你,我父亲可是当朝御史中丞,怕了吧?”他冷哼一声,得意地双手环胸,不用正眼瞧许亦非。 “御史中丞?”许亦非低低重复了一遍,几秒钟后他捧腹哈哈大笑,笑 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御史中丞也好意思拿出来吹,果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我看你啊,还是赶紧滚回家**去吧。”他不屑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和他计较实在有失身份。 花舫小脸一红,难道御史中丞不是五品官员?临哥没理解他的意思?但事已至此,花舫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他心虚道:“你笑什么,我父亲可是五、五品大官……” 许亦非闻言,笑得更大声了,他不屑道:“五品怎么了?我还不看在眼里呢。” 原来御史中丞真的是五品啊,花舫稍稍放下心来,但他不懂,既然是五品,只比许大人低一品,许亦非为何如此看不起御史中丞?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哪天御史中丞就升官了,到时候压许大人一头,许亦非就不怕吗? 薛俞临抿唇无声笑了笑,他低低吐出几个字:“写奏折参他一本。” 花舫一头雾水,他茫然地挠了挠后脑勺,不明白薛俞临为啥让他这么说,一般人听到这种话,岂不是更加不会自报家门?又不是脑子有病,主动说出等着别人写奏折参他。但是……花舫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薛俞临,他皱了皱眉,决定相信临 哥,他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有种报上自己的大名,我让爹爹写奏折参你一本,看你怕不怕。” 许亦非双手环胸,面对花舫的挑衅,他轻蔑地哼笑出声,“好啊,让你父亲去参,我看他能参出什么名堂。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许亦非是也,我父亲乃是许子期,他可是——” 终于说出来了,薛俞临低低笑了笑,他站起身,看向许亦非。许亦非未说完的话被他生生咽回了肚子里,他大惊失色,惊恐地指着薛俞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本将军问你才对吧,堂堂许大人的二公子,居然是黑赌坊的主人,甚至闹出如此大的丑闻,传出去,不知道许大人是否愿意保你这个儿子平安。”薛俞临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垂头丧气的赌徒们听到他的话,震惊地抬起头。 “将军?” “你听到了吗,他说他是将军。” “怪不得这么厉害,轻而易举就看穿其中的骗局。” “既然他是将军,一定能救我们吧?” “说不定他就是来查这个黑赌坊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他们仿佛看到了自由的曙光,看向薛俞临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期盼。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进宫 薛俞临让花舫把大家的绳子解开,他无视许亦非愤恨的脸,转身对大家说道:“许亦非和长乐坊的老板是如何为虎作伥,如何欺压百姓,你们今日都亲眼所见了,有愿意陪我去衙门告他们一状的吗?” 话音刚落,一呼百应,众人都激动地举手表示自己愿意,甚至还有人大喊他有一个朋友因为还不起赌债而被长乐坊的侍从打断了双腿,至今卧床不起,他愿意带着朋友一同前往衙门,只求薛俞临为他们主持公道。 花舫一边为他们解开绳子,一边腹诽,明知道长乐坊为非作歹、坏事做尽,你们为何还愿意来这里消遣?这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还有啊,就算你们不说,薛俞临也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他自己的公道还没有讨回来,自然是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啦。花舫想了想,他觉得薛俞临的行为,可以用一个词形容——公报私仇。 他刚想到这个词,面色铁青的许亦非就吼道:“薛俞临,你这是公报私仇!” 花舫:“……”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 薛俞临丝毫不在意,他弹了一下衣袖,弹掉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道:“那又如何?谁让你招惹了我?再说了,你做错在先,我这么做也算为民除害,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许亦非气到吐血,再待下去恐怕大事不妙,他得出去找个地方躲一躲,避过这次风头再说!许亦非脚底抹油,正准备开溜,薛俞临眼疾手快拿起桌上的骰子用力扔了过去——骰子正中许亦非的**,他惨叫一声,摔了个狗**。 老朱吓得两股战战,面色惨白,薛俞临是何许人也,他自然听说过,以铁血手腕杀了苏德阳为自己的父亲沉冤昭雪,前不久又打了胜仗凯旋而归,整个京城还有谁没听说过薛俞临的大名?他眼前阵阵发黑,现在不仅是长乐坊要完,连他也完了…… 薛俞临淡声道:“把他们都绑了。” 赌徒们一拥而上,将许亦非、老朱以及瘫软在地的庄家五花大绑,深怕殃及池鱼的侍从们作鸟兽散,哪里还顾得上哀哀求饶的他们。 薛俞临带着众人浩浩汤汤直奔衙门,花舫击鼓鸣冤,县令一看到薛俞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位主上次来时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从那以后,他战战兢兢,就怕自己和薛俞临有丝毫交集。没想到千躲万躲,还是躲不过去…… 县令把他们迎进去,因为人太多,只有几个被重点欺负过的人一起进去了,其他人 在院子里听审判的过程。 听薛俞临说了来意,县令立马生出我就知道的想法,他头痛地缩成一团,一个是当朝将军,一个是许大人的儿子,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县令欲哭无泪,彻底怕了薛俞临,他连忙让人去请大理寺卿,上次薛俞临申冤一事也是由他全权处理,县令认为由他来做最为合适不过。同时为了保守起见,他写了一封奏折上报朝廷,虽然皇上现在未必会看到,但做个交代,他也放心一些。 县令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喝茶的薛俞临,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破口大骂不会轻易放过薛俞临的许亦非,县令如坐针毡。尤其是半刻钟后风尘仆仆赶来听审的许大人出现时,他生生惊出一身冷汗,愈发坐立难安了。 不一会儿,大理寺卿来了,一看殿中的阵容,他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但来都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县令看到他犹如看到了救命稻草,飞奔过来握着他的手就想把他引到高堂之上。大理寺卿可不是好糊弄的,他连连摆手拒绝,说:“这事牵涉较大,本官已经让人去请皇上了,一切由皇上定夺吧。” 许大人暗骂一声老狐狸,这个办法大理寺卿谁都不得罪,但许亦非这辈子算是完了!他狠狠瞪了薛俞临一眼,都怪这个睚眦必报的男人,不过是划伤一个女人的脸而已,再说了,据他所知,苏卿卿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伤疤,为何要为了一点点小伤毁了许亦非的一辈子! 许大人越想越气,薛俞临则波澜不惊的喝茶,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几个人枯坐了一会儿,有太监来宣皇上口谕,皇上让他们一起进宫,当着他的面审,这主审的位置,自然交给了最有断案经验的大理寺卿。 等他们所有人都走了,县令整个人都虚脱了,他瘫软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再见几次,我非短命不可。”谁料话刚说完,薛俞临又折返了回来,吓得他腾地一下弹了起来。 薛俞临只当没看见,拱手淡声道:“大人,等会儿有人会带着一位残疾的朋友过来,劳烦你等他们来了之后带他们进宫,他们是重要的证人,缺一不可。”草民不得随意入宫,他只好拜托县令。 县令忙不迭送点头,“好说好说,薛将军放心吧,下官一定亲自将他们送到你面前。” “那就有劳了。”薛俞临弯腰行了一礼。 县令受宠若惊,正想还礼,薛俞临转身就走,县令:“……” 因为宫 里不准闲杂人等进入,薛俞临只带了三个被打的最惨的赌徒,因为有其他事情要交代,所以他没让花舫跟着自己进宫。 三个赌徒说到底只是平常百姓,何曾见过皇宫,一想到等会儿会见到天子,他们就吓得浑身发抖,薛俞临没时间教他们皇宫礼仪,只能告诉他们一些注意事项,怕他们记不住,他轻声安慰道:“放心吧,你们都是证人,不会出事的,到时候你们跟着我做就行了。大理寺卿问什么,你们就回答什么,千万不要说谎,也不要添油加醋,有一说一。你们要知道,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三个草民吓得快要哭出来了,“薛将军,我们能不能不去啊?要不,你换其他人来?” 薛俞临有些无奈,“不行。你们也别多想,这有什么呀,想想整个大宋有多少人,可是有幸见到皇上一面的人有多少?你们说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羡慕你们呢。” 不一样的安慰方法,让他们精神一振,鼓起了胆子,义正言辞道:“薛将军放心,我们一定尽力而为!”薛俞临低头望了一眼他们瑟瑟发抖的腿,默默点了下头。 跨进大殿,皇上高坐在龙椅之上,神情有些疲惫,两位宫女半跪在地上为他捶腿,还有一位站在他身后为他捏肩。 三位证人偷偷抬眼瞧了皇上一眼,霎时看傻了,心里除了羡慕还是羡慕,这才是天堂般的生活啊……薛俞临以手掩唇低低咳了一声,三个人如梦初醒,这才发现其他人都跪在地上行礼,只有他们突兀地站着。三个人脸色一白,“噗通”一声狼狈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草民、草民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 “谢皇上。” 大殿中出了皇上,还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大皇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样子许大人并不是他的人。而三皇子则笑得高深莫测,眸色复杂到薛俞临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皇上吩咐太监为薛俞临和许大人赐坐,二人行礼谢恩后走到一旁坐下,他们坐的位置在大殿的右侧,而大皇子和三皇子则在左侧。 皇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大理寺卿可以开始了。大理寺卿应了一声“是”,他走到皇上的右下方坐下,桌案上摆放了一块又大又黑的惊堂木,他看得眼熟,情不自禁拿起来一看,居然在惊堂木的下面发现了他因为好玩随手刻上去的“严谨”二字。大理寺卿的冷汗当即冒了出来,没想到这块惊堂木竟然是从大理寺带过来的。 皇上这是何意?莫非是为了敲 打他,如果这件事办的不好,就要摘了他的乌纱帽? 大理寺卿冷汗涔涔,如芒在背,他胆战心惊地用惊堂木敲了下桌子,“开堂。” 被五花大绑的许亦非被人押了上来,然后被强制摁在地上,许亦非抬起头,一脸不服气,他看都不看大理寺卿一眼,直接嚷嚷道:“皇上,你要为我做主啊,薛俞临、不,薛将军他公报私仇!” “哦?”皇上诧异地挑眉,“你们之间还有私仇?不妨说来听听。” 许亦非挣扎着甩开侍卫扣押在他后背上的手,皇上饶有趣味地挥挥手,“你们下去吧。”侍卫们恭敬退下,许亦非跪着往前挪了两步,他挺起腰,殷切地抬起头,“皇上,这件事的起因你也知道,就是我想娶苏卿卿为妻,但她不仅拒绝了我,还、还……算了,反正皇上你也知道,我就不赘述了。虽然这件事是我有错在先,但苏卿卿害得我下半辈子全毁了,你说,我能不生气记恨?” 皇上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他随手捻起桌上的葡萄扔进嘴里,漫不经心道:“继续说下去。” 他的话给了许亦非莫大的鼓舞,许亦非以为皇上认同了他的话,说得更尽兴了,全然不顾一旁疯狂使眼色、急得浑身冒汗的许大人。“后来,我在茶馆遇见了薛将军和苏卿卿,那天的事皇上应该也有所耳闻,就是薛将军大言不惭地说要割掉大家的舌头,闹得大家人心惶惶。” 皇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薛俞临,他轻轻笑了笑,突然有些好奇,不知道什么事情才会让薛俞临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他记得薛俞临为为他父亲沉冤昭雪时,也是这般波澜不惊,仿佛根本不是他的事。 许亦非见皇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不由得纳闷,不明白皇上心里怎么想的。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我看见苏卿卿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妹妹想替我打抱不平,我胆子小,怕薛将军报复,所以和妹妹起了争执,结果妹妹不小心伤了苏卿卿,但真的只是一些小伤,一点都不严重!谁知道薛将军居然记恨到现在,今日之事完全是他在公报私仇!请皇上明鉴。” “今日之事暂时按下不表,稍后自有大理寺卿定夺,我们现在来说说茶馆里发生的事。”皇上拂开宫女为自己捶腿的手,他往前坐了一些,随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和肩膀,宫女会意,立马为他捶背捏肩。他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单手托腮,笑道:“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是你们理亏,朕想知 道,你们可有登门道歉?” 许大人狼狈地闭上眼睛,这个蠢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就这样还想为自己报仇雪恨,想为他和三皇子分忧解难?简直可笑!他怎么会生出这样蠢货,除了闯祸什么都不会! 许亦非呆了呆,顿时哑口无言。这件事虽然他们确实错了,但事出有因,而且更过分的难道不是公报私仇的薛俞临和趁机报复将他伤得不能人道的苏卿卿吗?他和许亦婷的行为,左右不过为自己报仇,和薛俞临杀苏德阳本质上并无不同,皇上为何会把一切过错都归咎到他头上?这分明是偏心! 越想,许亦非越不服气,他低下头,不愿意回答皇上的问题。他没有错,他凭什么登门道歉? 皇上有些不悦,“怎么不回答?莫非你觉得朕说得不对?” “皇上息怒,”许大人大步走到许亦非身旁跪下,他重重磕了一个头,“皇上,我这个儿子,自从被苏卿卿刺了一剑后,精神就有些失常,所以才会犯下如此多的过错。” “爹——”许亦非皱眉,正准备说他没有错,许大人忽然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怒道:“你这个不孝子,给我闭嘴!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和我说!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带着你登门道歉,何至于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 薛俞临嗤笑,他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叠,他面无表情道:“许大人这意思,莫非是在说我公报私仇?” “老臣可没怎么说。” 皇上不耐烦地直起身,“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茶馆发生了什么事朕知道得一清二楚,高阳长公主早就告诉朕了,你们以为朕不知道细节?”皇上不屑地冷笑,他不悦地看着许大人,“这件事是你们许家有错在先,朕觉得许大人,你身为国之栋梁,是不是该给孩子做一个榜样?错了就是错了,不是轻飘飘一句精神失常就能推得一干二净。就算你儿子精神失常了,你这个当爹的精神总没失常吧?” 皇上的话等于当众给了许大人一巴掌,他无地自容地垂下头,在心里恨不得把薛俞临五马分尸!许大人咬紧牙关,艰难地抬起头,“是,皇上所言极是。”他站起来,转身面对薛俞临拱手道歉,“薛将军,这件事是我们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这一次吧。”说完,他垂下头,羞愤得脸都涨红了。 薛俞临半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没有说话,漆黑的双眸犹如深渊,空荡荡的不似活人,没有一丁点情绪。 第三百六十章 开始审问 气氛有些冷凝。 皇上捻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他看了一眼丝毫没打算退一步的薛俞临,又看了一眼羞愤难当的许大人,最后看了一眼义愤填膺、愤愤不平的许亦非,他无奈地叹口气,“薛爱卿,不如看在朕的面子上,就原谅他们这一次吧,都是同僚,有什么过不去的。” “皇上,”薛俞临淡淡抬了下眼皮,眸中是无尽深沉的黑,一望无际,说话之间的神情冷漠疏离,“过不去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许亦非说他想娶苏卿卿,可他想到的办法是败坏苏卿卿的名声,为了达到目的,他甚至不惜动手打女人。苏卿卿当时被打得浑身是伤,所以我不认为苏卿卿刺他一剑有何不妥,这完全是许亦非作茧自缚!可许亦非非但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和后悔,反而再次针对苏卿卿,在茶馆时划伤她的脸,当时苏卿卿血流如注,他居然敢骗皇上说苏卿卿只受了一点小伤!更重要的是,我为了带苏卿卿散心,让她乔装打扮一番,就是怕别人认出她,可许亦非不仅戳穿苏卿卿的身份,还挑起群众的怒火想让我杀了苏卿卿斩草除根,我一时气不过所以和他们争辩了几句。这就是 当时的前因后果!可许亦非丝毫没有为当时的所作所为道过一次歉,相反,还认为我揭穿他的黑赌坊出老千是为了公报私仇!而身为他的父亲,许大人刚刚可是口口声声说如果及时道歉了,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言外之意不就是说我在公报私仇吗?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要接受他虚伪至极的道歉?” 许大人大惊失色,他僵硬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薛俞临,没料到薛俞临居然不顺着皇上给的台阶下。 皇上捻葡萄的指尖微微一顿,“这么说,薛爱卿不准备给朕这个面子了?” 薛俞临起身行礼,不卑不亢道:“皇上,你若是强制要求末将接受许大人的道歉,末将自然遵旨。” “好一个强制要求,”皇上哼笑一声,将葡萄扔进嘴里,他摆摆手,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不过是一些小事而已,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而伤了我们君臣之间的情谊。” “是,末将谢主隆恩。”薛俞临微不可察的露出一抹笑,转瞬即逝。看来皇上已经知道许大人是谁的人了,如果他猜的没错,许大人应该是三皇子的人。大理寺卿拿起惊堂木时,他敏感察觉到,皇上勾起 唇角冷冷一笑,似乎在隐忍着怒火。 薛俞临为此感到奇怪,盯着大理寺卿看了好久,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大理寺卿用的惊堂木,正是他自己在大理寺断案时用的那一个。看来有人想借着惊堂木给大理寺卿一个警告,而这个人——只可能是掌管刑部的三皇子。 三皇子此举,完全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为了救许大人,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野心。怪不得皇上处处针对许大人,看来是对自己的儿子失望透顶。 不过——薛俞临坐回原位,他看向对面的三皇子,三皇子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敲打椅子扶手,修长的指尖轮番飞舞,微微晃花薛俞临的眼。他有些不明白,既然许大人是三皇子的人,三皇子为何要给他传纸条?如果没有那张纸条,许亦非的阴谋说不定就得逞了。而许亦非之所以这么做,肯定不是因为他看上了苏卿卿,而是看上了苏德阳的势力,他想为三皇子的阵营添加一名得力干将。至于这是许亦非的主意还是许大人的主意,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三皇子放弃了这项计划,却让他来做打乱计划的棋子…… 为什么?薛俞临唯一能想到的原 因,就是三皇子想卖他一个好!而正是因为这个好,所以三皇子屡次三番拖他下水时,他都没有同三皇子计较。如果他有心参与党争,首选的人自然也是帮助过自己的三皇子…… 薛俞临暗暗心惊,没想到当他还是个侍卫的时候,三皇子就已经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他正想的出神,没看到站在他面前的许大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精彩极了。许大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巴巴盯着薛俞临看了半晌,薛俞临就是不给一个眼神,无奈,他只能看向皇上。 皇上都替他觉得难堪,他抬眸看了一眼百无聊赖的三皇子,火气稍微降下去一点。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许爱卿坐回去吧,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大理寺卿了。” 一直缩着脖子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的大理寺卿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浑身一震,像被雷劈了一样猛地坐直身体,僵硬得像个木头人。他指着跪在许亦非身后不远处的三个证人说道:“你们三个先来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三个证人本来还有些怕,但刚刚听到薛俞临一番慷慨激昂、不畏强权、公然拒绝许大人的道歉后,他们觉 得自己整个人都沸腾起来了,想要同薛俞临一样表现得不卑不亢!遂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当时的情况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 说完,他们激动地看向薛俞临,一脸求表扬的表情,薛俞临忍俊不禁,难得露出一个随和表情,精致冷漠的脸刹那间鲜活起来。三个人瞬间看呆了,从来没想过原来男子的脸也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大理寺卿挑重点记在卷宗上,然后看向薛俞临,恭敬道:“不知薛将军如何发现庄家出老千?” “靠声音,我发现骰盅内最后出现的声音有一定规矩,多听几次后就能分毫不差的猜出来。”当然,这并不是人人都能听出来的,他是靠内力,而庄家则是靠数万次的练习。但庄家能随时随地摇出自己想要的点数,而他做不到。 大理寺卿将他的话记下后,又转头看向鼻青脸肿的庄家和面如死灰的老朱,他顿了顿,“你们当中谁是庄家?” 庄家浑身一抖,快要哭出来了,“是我,我就是庄家……” 大理寺卿点头,伸手招来一旁的太监,示意太监弯腰,他附在太监耳边轻声道:“找三个骰子和骰盅给他。” 太监连忙退出去做准备。 第三百六十一章 家庭对质 大理寺卿趁太监寻找骰子和骰盅的这段时间问跪在最前面的许亦非,同样是被五花大绑,许亦非的待遇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别人都鼻青脸肿,只有他,除了唇角红了一点之外毫发无损,看来下手没轻没重的赌徒还是顾虑许亦非的身份。“许公子,你承认长乐坊出老千,是个黑赌坊吗?” 许亦非想都没想就回答:“当然——”不承认!一旁的许大人猛地咳嗽起来,薛俞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许大人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许亦非立马改口道:“当然承认,我也觉得长乐坊就是个黑赌坊,居然骗百姓的钱,太不是个东西了。”说着说着,他艰难地转过身,怒瞪长乐坊明面上的挂名老板,“老朱,你说说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亏我还是老顾客,你说,你是不是坑了我很多钱?” 老朱有口难言,他明白许亦非这话的意思是要推他出去背黑锅,但他不仅要含泪背下这口锅,还不能有丝毫怨言,因为许亦非手里有他的家庭住址,而他家里出了父母和妻子,还有一对可爱的儿女。如果他实话实说,许亦非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老朱鼻子一酸,眼泪汹涌而出,他一脸悔恨地趴在地上,“都是草民的错,是草民被鬼迷了心窍,犯下这等错事,求皇上饶命,草民下次一定不敢再犯。” 薛俞临淡淡瞥了他一眼,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真以为他请这些证人来,只是为了让长乐坊关门倒闭吗? 大理寺卿正准备提笔写下老朱的话,太监就拿着骰子和骰盅回来了,他放下笔示意太监把东西交给庄家并给他解绑。 太监松绑后将东西放进庄家的手心里,庄家拿着骰盅,怔怔抬头看向大理寺卿,大理寺卿笑道:“你给大家证实一下,你确实能听出里面的点数。” 庄家将骰子扔进骰盅里,他用了晃了晃,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倒扣在地面上,怯生生地抬眸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上,触及到皇上威严的目光,他慌忙垂下头,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他飞快说道:“点数分别是四点、五点和六点。” 太监掀开骰盅,看到骰子上的点数,虽然早有准备,太监还是吃了一惊,“回皇上,回大人,果然是四点、五点和六点,分毫不差。” 皇上啧啧称奇,他 推开宫女,大步走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庄家和骰子,“说不定是巧合呢?你再做一次。” 离得太近,皇家威严扑面而来,庄家手脚冰凉,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他双手不受控制地轻颤,哆哆嗦嗦接过太监递给他的骰盅,再次晃了晃,他倒扣在地面上,结巴道:“这次、这次的点数是一点、三、三点和六点。”嗓音颤抖,仿佛快要哭出来了,诚然,他确实被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太监掀开,皇上连忙弯腰凑近一看,奇了,还真是一点、三点和六点。 看皇上的表情大理寺卿就知道结果了,他提笔写下结论。结合两方证词,长乐坊确实出老千了。 皇上大笑着回到龙椅上,他指着庄家对大理寺卿说道:“这是个人才,免了他的死刑,就让他留在宫里给朕解个闷吧。” 大理寺卿:“……”只是行骗也没有严重到要判死刑的地步啊?他不敢明着吐槽,只好点头应下,“下官明白了。” 庄家如遭雷劈,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明白,正是因为明白,他才怕到面色惨白,偏偏太监还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公子,还不快谢皇上 恩典?” 庄家强颜欢笑,“草民谢皇上恩典。” 皇上满意地点头,“嗯,等会儿你就跟小顺子去净身房净身吧。” “净身房”、“净身”?两个恐怖的词汇刺进庄家的耳中,他两眼一翻,差点昏死过去。 大理寺卿翻过卷宗,开始处理下一个问题,“长乐坊打人可是事实?” 关于这一点,问都不用问,看三个证人脸上的伤就能看出一二,但今天事出有因,两方都受了伤,所以不纳入参考范围。虽然老朱对打人一事供认不讳,但向来严谨的大理寺卿还是准备等薛俞临所说的证人进宫。 好在很快,县令就带着证人在殿外求见了,皇上让他们进来,没想到其中一个证人竟是被人抬进来的,这位证人姓赵,单名一个诀字,前不久因为还不起赌债而被人打断了双腿。他的钱早就被长乐坊骗的一干二净,哪里还有钱请大夫治病?只能靠着朋友的接济得过且过。他的朋友也是为了他才去赌坊试试运气,想为他赢一点钱做诊金。幸亏今天薛俞临揭穿长乐坊的阴谋,否则这位朋友也要步他的后尘。 大理寺卿询问老朱二人所言 是否属实,老朱供认不讳,全部承认,并揽下全部罪责,只说皆是他一人之过,与旁人无关。 一直没说话的薛俞临嗤之以鼻,“老板,你当本将军是死的还是聋的啊?你在长乐坊说的话,需要本将军给你重复一遍吗?” 赵诀的朋友孟御大声附和道:“就是,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你口口声声说那小子才是背后罩着长乐坊的人,长乐坊的事你做不得主,现在东窗事发了,你就改口啦?” “就是!” “那小子还说长乐坊是他的地盘呢,你当我们都瞎了?” 许亦非面红耳赤,“胡说,你们在污蔑我!我没有说过!老朱,我没有说过对不对?你倒是说句话啊老朱?” “啊呸!”孟御啐了一口,他不屑地哂笑,“污蔑你?除了我们,宫外能作证的人还有很多,怎么,难道你要说我们都在污蔑你不成?” 许亦非百口莫辩,只能梗着脖子让老朱为他说句话,老朱被一群人七嘴八舌吵得头都大了,哪里有功夫为许亦非说话,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场面乱成一锅粥,大理寺卿拿起惊堂木用力拍了拍桌子,“肃静!肃静!” 第三百六十二章 寻找物证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了,许亦非绞尽脑汁想要找到一个自救的办法,再这样下去,他非完蛋不可。可宫外确实有很多能作证的人,他们早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许亦非冷汗涔涔,忽然灵光一闪,他霍然抬头,焦急地看向皇上,“是薛俞临诱导我说的,是他诱导的!” 薛俞临冷笑,“敢问许公子,本将军如何诱导你说出长乐坊是你的地盘?在你出现之前,又有谁知道长乐坊的幕后老板是你?今日不过是我的义弟心血来潮,想要到赌坊试试自己的手气,作为京城最大的赌坊,我们自然要去见识见识,谁能料到那是一间黑赌坊,还是你的地盘呢?如果不是本将军发现庄家出老千,我义弟恐怕就要被你们骗得分文不剩了吧。”言外之意,这件事和他无关,相反,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可你义弟说自己是御史中丞的小儿子,那分明是谎言!” 御史中丞?许大人面色一沉,终于知道许亦非为何会愚蠢到自己暴露自己的身份了,没想到薛俞临竟对他了如指掌!看来早就做好准备了,说自己压根不知道长乐坊是许亦非的地盘才是胡说八道,薛俞临分明是有备而来! 御史中丞几年前因为一件小事参 了他一本,皇上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还罚俸半年,那时候许家远不如现在富裕,罚俸半年简直是灭顶之灾。因此他和御史中丞结了仇,连带着两个儿子都对御史中丞恨得咬牙切齿。 薛俞临嘲弄地勾起唇角,“许公子认为,我就在我义弟的旁边,他还需要套你的话吗?你自己一进长乐坊就说那是你的地盘,弄得人尽皆知,我若是愿意,大可以直接戳穿你的身份,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我义弟只是不想暴露我的身份,所以假借他人的身份和你周旋。说来也巧,御史中丞的小儿子和我义弟有过一面之缘,两人相谈甚欢,想必他并不介意我义弟借用他的身份。” “那也是诱导我!”许亦非目眦欲裂,一脸无赖相。 薛俞临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转而看向大理寺卿,“人证这里有,宫外也有,物证就是长乐坊本身,大人可以派人去仔细搜查一番,反正长乐坊不会长腿自己跑了,大人说不定会查到不少有趣的事。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老朱——”他偏头,看了眼抖如筛糠的长乐坊老板,“应该是叫老朱吧?他已经对出老千和打人这两件事供认不讳了,至于许公子是不是长乐坊的老板,公道自 在人心,有些事,迟早会水落石出。但我不得不对老朱说一句话,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你当真愿意为了一个人渣而枉顾全家人的性命?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薛俞临起身,他走到大殿中央拱手行礼,漠然道:“皇上,案件审理到现在,已经不需要末将了,末将想先行告退。” 话音刚落,跪在他身后的老朱忽然痛哭流涕,他哭着大喊:“我错了,薛将军,你救救我,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许公子手里握有我的家庭地址,我怕他会伤害我的妻儿父母,不得已才为之。我说,我什么都说,求皇上不要诛我九族。”他哽咽着将这几年他如何找到许亦非,如何当上长乐坊的老板,如何通过出老千替许亦非敛财一一说了出来。 许亦非愣住了,直到老朱说完,都没有反应过来老朱已经倒戈了。 大理寺卿叹口气,正准备下笔定案,一直没说话的三皇子眯起眼睛冷冷盯着大理寺卿。大理寺卿浑身一寒,这才知道惊堂木是谁带过来敲打他的了。他放下笔,心里有些惶恐,看皇上的态度,明显偏向薛将军,许亦非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但是,若是他因此得罪了三皇子,只怕这官是做不下去 了! 大理寺卿左右为难,眼见着皇上没有表态,薛俞临转身欲走,他急忙说道:“薛将军请等一下,关于这件事,下官不可能只听信一面之词,大理寺断案向来讲究证据,既然人证在,不如薛将军稍等一会儿,下官派人去长乐坊搜查一番,等拿到物证,此案便可以了结了,也好还薛将军和大家一个公道,不知道薛将军意下如何?” 薛俞临冷冷一笑,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好啊,那本将军便拭目以待了。”垂死挣扎的人只有许亦非一人,许亦非已是困兽之斗,再折腾也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但大理寺卿如此不明智的举动,看样子是准备给某人面子了。那他倒要看一看,大理寺卿准备怎么给三皇子面子! 皇上意味深长的看了大理寺卿和三皇子一眼,三皇子镇定自若,一点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是大理寺卿,吓得两股战战,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硬着头皮询问皇上:“要、要现在派人搜寻长乐坊吗?” 皇上哼笑一声,“查,当然要查,省的有些人总抱着侥幸的心理。” 意有所指的话,让许亦非和许大人脸色同时一白。 大皇子看了半天戏,虽然不明白皇上在打什么机锋,但如此跌宕 起伏的好戏,他还是看得趣味盎然。但是——他不解地看向皇上,皇上刚刚下令搜查长乐坊,但这是不是太浪费时间了?“父皇,儿臣认为这件事已经可以定案了,除了许亦非一人,所有人都已经招供,何须让人再去查?这一查还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呢。”他可不想一下午的时间都浪费在这里,他还要回府邸,好好和幕僚们商量一下,如何夺回太子之位。三皇子的势力日趋壮大,他再不夺回太子之位,只怕不仅唾手可得的皇位会丢,连小命都不保! 皇上赞赏地看向自己的大儿子,他一直对大儿子寄予厚望,但他屡屡让他失望,如今看来,褫夺了太子之位后,大儿子反而懂事了不少。“朕自然明白,但大理寺卿既然说缺少物证,那大家就等着吧,也好让某些人死个明白,省得将来说大理寺卿昏聩无能,错冤好人。” 大理寺卿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大皇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事已至此,许亦非根本没有逆风翻盘的资本,再查下去,无非是浪费时间,彻底坐实许亦非的罪证。毕竟长乐坊已经开起来好几年了,不可能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但既然父皇都这么说了,那他也只能百无聊赖地等着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水落石出 然而出乎大皇子的意料,御林军很快就回来了,御林军风尘仆仆地走进大殿,他一身狼狈,脸上挂满了汗水,直挺挺跪在地上,他自责道:“启禀皇上,微臣无能,长乐坊着火了,我们好不容易灭了火,但里面早已是一片废墟,除了灰烬,什么都没有。” 大殿中安静了一瞬,几秒钟后顿时哗然,许亦非狠狠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皇上眯了眯眼睛,“哦?这么凑巧?”他漫不经心地看向三皇子,眸中风起云涌,隐隐有勃发的怒意。 三皇子只当不知。倒是一旁的大皇子看到皇上屡屡看向他们,顷刻间福至心灵,顿悟了。他惊讶的张大嘴巴,看了一眼许亦非和许大人,又看了一眼坐立难安、一脸惶恐的大理寺卿,最后看向身侧的皇弟——三皇子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可是,今天的气氛着实有些反常。尤其是父皇的态度,作为为数不多的“中立派”,皇上对许大人一直和颜悦色。可今天父皇不仅处处针对许大人,还让许大人给薛俞临道歉,薛俞临拒不接受,父皇也没有生气,反而说不要伤了他们君臣之间的情谊…… 如果许大人不是老三的人,父皇不至于如此生气! 大皇子仔细想想就能理解皇上的心情,如果他是皇上,一直十分信赖一个人,没想到这个人吃里扒外,勾结别人算计他最重要的东西,他不生气才怪! 所以这一次,不仅要站在父皇这一边,还要严厉打击这种吃里扒外的行为! 越想,大皇子越激动,他起身义正言辞道:“父 皇,这件事明显有人故意为之,就是销毁证据救许亦非一命!要儿臣说,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彻查下去。” 皇上默了默,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他看向三皇子,开口的声音有些冷,“老三,你觉得如何?” 三皇子施施然起身,“回禀父皇,儿臣觉得,此事如皇兄所言,应当彻查。只是如今证据都被销毁了,我们该从何查起?若真要彻查,只怕会浪费大把时间,到时候魏国太子和使臣说不定都到了。总不能让别人看我们国家的笑话吧?再说了,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把该罚的罚了,该赔偿的赔偿了,然后此事就此揭过吧。” “哦?”皇上屈起手指轻叩桌面,发出一声声的脆响,他轻笑,凌厉的压迫感却突然散发了从来,“老三觉得,朕应该如何惩罚?种种证据都指向许亦非,可他拒不承认,朕又该如何惩罚?” 在皇上威严的注视下,三皇子手心微微冒了汗,他明白,父皇已经什么都清楚了,但他不能放弃许大人这颗棋子!所以,他硬着头皮说下去:“既然证据不足,不如小惩大诫吧?关他个一年半载,既能磨磨他的心性,以后好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又能解了百姓们的怨气,还不会伤害父皇和许大人之间的君臣之谊。” 皇上哼笑一声,“如此,朕还要谢谢你喽,为朕想得如此周全。” 三皇子温和一笑,“这是儿臣应该做的,为父皇分忧,本就是儿臣的本分。” “好一个为朕分忧,好一个儿臣的本分!”皇上拍案而起,他冷冷注视着三皇子,脸色阴 沉,“老三,你什么心思你以为朕不知道吗?啊?不戳破是给你脸面,不是因为朕愚蠢!” 三皇子慌忙跪下,“儿臣不敢。” “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皇上大发雷霆,他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拂落,在一片巨大的声响中,所有人诚惶诚恐的跪下,“皇上息怒。” 殿里的气氛十分冷凝,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尤其是几个第一次见到圣颜的百姓,吓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战战兢兢走了进来,“启禀皇上,殿外有人求见,他说他是薛将军的人。” 终于来了!薛俞临淡定地抬起头,“皇上,确实是末将的人,末将担心有人会在我们走后销毁证据,所以让我的义弟去了一趟长乐坊。他此时前来,必然是得到了证物。” 三皇子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薛俞临。皇上深吸几口气,压下胸膛勃发的怒意,“宣,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证据!” 太监立马退出去请人进来。 挺拔的身影踏入大殿,薛俞临大吃一惊,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兄长,怎么是你,花舫呢?” 薛致远面色沉重,他面无表情的跪下行礼,“草民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你们大家也都起来吧。” 薛致远站起来后,这才回答薛俞临的话,“花舫身受重伤,他带着证据逃出长乐坊时被放火的黑衣人发现了,他们一路追杀,花舫双手难敌四拳,险些丧命!”薛致远用力握紧拳头,目光凛冽,他冷冷说道:“他拼死逃回将军府,就是为了让我把证据交给皇上。”说完,他从怀里取出染血的账本,双手递 给前来取证物的太监。 薛俞临看到账本上的血,瞳孔微微一缩,他冷冷看向三皇子,如果花舫出事了,他绝不会放过他! 皇上翻看账本,上面清楚记录着长乐坊每月的收入和支出,以及每个月给了许亦非多少银子。他冷笑,拿起账本用力甩到许亦非的身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许亦非瘫软在地上,面如死灰。 皇上看着躺在担架上动弹不得的赵诀,以及其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百姓,越看他越心头火气,他大步走下来一脚踹在许亦非的肚子上,“你不是无辜吗?不是委屈吗?来,好好给朕解释一下,上面记录的都是什么东西!” 许亦非狼狈地躺在地上,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皇上,我错了,皇上,我再也不敢了。” 许大人鼻子一酸,他跪着爬到许亦非的身旁,连连磕头求饶,“皇上,都是微臣教子无方,微臣求你饶了小儿一命吧,微臣以后定当好好管教!皇上——” “闭嘴!”皇上不耐烦地一脚踹在许大人的肩头,他冷眼看着许大人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冷笑道:“你确实教子无方,但你身为父亲,在他对苏卿卿图谋不轨的时候就应该严加管教,而不是放任他屡次三番犯错!当初的事同样闹得沸沸扬扬,许子期,你那时候为何不管教自己的儿子?莫非,败坏苏卿卿的名声让她不得不嫁给你儿子的计划是你的主意?” 许大人惊恐地瞪大眼睛,“微臣冤枉啊,皇上,你就是给微臣十个胆子微臣也不敢这么做啊。” “只怕给你十个胆子的人不是朕吧!”皇上冷笑,他甩袖 走到龙椅前坐下,看都不看胆战心惊的许大人一眼,“来人,拟旨:许亦非为非作歹,屡次作恶,即刻起关入大牢,永世不得放出!许子期教子无方,纵容儿子作恶,即刻削去官职,永世不得复用!” 许子期如遭雷劈,怔怔跌坐在地上回不过神,许亦非愣了两秒钟后哭得如丧考妣,“爹,救我,我不要一辈子坐牢,爹——” “来人,把他拖下去,关入大牢!” 守在殿外的侍卫们匆匆走了进来,架着鬼哭狼嚎的许亦非退下。许亦非一走,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不少。听着许亦非越来越远的哭喊声,许子期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皇上不屑地嗤笑一声,然后冷冷看向大气不敢出的大理寺卿,“物证已经找到了,爱卿需要看一下吗?” “爱卿”两个字让他浑身发毛,大理寺卿连忙摇头,颤颤巍巍提起笔,在卷宗上写下最后的结案陈词。 皇上冷哼一声,“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了,但朕希望有些人好自为之!” 说完,皇上甩袖离开,薛俞临连忙追了出去,“皇上,请留步,末将有事相求。” “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方才皇上也听到了,末将的义弟为了保护账本身受重伤,如今危在旦夕。末将想求皇上借末将江太医一用,他医术高明,由他诊治末将也比较放心。” “说起来朕还要感谢你的义弟,”皇上叹了一口气,他轻轻拍了拍薛俞临的肩膀,“这样吧,朕让江太医随你一起回府,等你义弟什么时候痊愈了,他再回来。” 薛俞临跪下行礼,“末将谢皇上恩典。”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为何处处针对我 薛俞临让薛致远送赵诀等人出宫,他自己则去太医院找江太医,行至半路,背后有脚步声匆匆追了上来,薛俞临脚步一顿,回头,三皇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薛将军果然好手段,本皇子自愧弗如啊。” 薛俞临不欲与他纠缠,冷声道:“哪里,末将可比不过三皇子,如果三皇子找我就是为了妄自菲薄,那么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薛俞临说完转身就走,一点脸面都不留。三皇子眸中划过一丝狠戾,他冲过去拦住薛俞临,不甘心地瞪着他,“薛俞临,你为何要处处针对我?” “我没有,我针对的人你心里清楚,从始至终只有许亦非一人,”薛俞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漆黑的双眸犹如黑洞,深不见底,开口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无情,“况且我根本不知道许大人是三皇子你的人,在许府时,多亏你‘大义灭亲’我才能救下苏卿卿,如此情况下,我如何知晓三皇子就是你的人。” “这么说,你承认你在公报私仇了?” “是,我就是在公报私仇。”薛俞临直言不讳,“许亦非他自作自受,如果他没有做这么多坏事,我还不一定能抓到他的把柄。倒是三皇子,今日的行为未免太过鲁莽了,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不 仅许子期被削去官职,连你自己的野心也暴露在皇上的面前。” “那又如何?”三皇子嗤之以鼻,“以前父皇又不是没有怀疑过我,今日不过是坐实了他的怀疑,可我身为他的儿子,他又能把我怎么样?皇兄尚且还有太子之位可以褫夺,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三皇子隽秀的面庞隐隐有些不屑,他偏过头,望着郁郁葱葱的草木,神情落寞。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父皇偏心皇兄,父皇一边对皇兄寄予厚望,一边又担心皇兄抢走自己的皇位,所以将一部分实权交给他,就是为了让他制衡皇兄,而皇兄果然如父皇所愿,将矛头对准了他,殊不知,他只是父皇手中的一颗棋子。那些年,他隐忍,退让,最后终于避无可避、忍无可忍了,索性听了母妃的话,行这大逆不道之事!他就是要做大宋的主人,让所有人都诚服于他! 所以,父皇的怀疑,不过是加快他谋逆的速度而已,他不仅要让自以为是的大皇子跪地求饶,还要让冷血无情的父皇知道,谁才是最值得他骄傲的儿子! 薛俞临望了三皇子一眼,“可你手中有皇上交给你的权力,如果他收回了,你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有些人早已死心塌地的追随我 了,就算他收回又能如何?”这么多年的隐忍筹谋,他怎么可能将一切希望都寄托于父皇的仁慈和恩赐? 何况,除了为他招揽贤才的许大人,三皇子还有一颗谁都不知道的棋子,这颗棋子就安插在父皇的身边,随时都可能引爆,然后砰的一声,和父皇同归于尽! 当然,他不会这么便宜父皇的,如果他死了,按照大宋律法,继承皇位的人只可能是身为嫡长子的皇兄,他可不会平白为他人做嫁衣。 “那三皇子为何与我说这些?”薛俞临有些不解,他对这些可不感兴趣。 “薛将军打乱了我的计划,难道不应该补偿我吗?” 薛俞临一脸在看神经病的表情,“三皇子说笑了,末将不认为末将有任何需要补偿三皇子的地方,许亦非是作茧自缚,我虽然公报私仇,但他戕害百姓亦是事实,末将可没有冤枉他!相反,三皇子的人为了销毁证据,重伤末将的义弟,三皇子是不是该给末将一个交代?” 三皇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此说来,确实是本皇子的不是了,改日,改日本皇子一定登门致歉。今日就不耽误薛将军的时间了。” 你也知道你耽误我的时间了?薛俞临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在他转身的 那一刹那,三皇子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他轻轻摩挲腰间的玉佩——薛俞临,我一定会让你站在我这一边的,我们走着瞧。 …… 薛俞临走进太医院,他拉住忙里忙外的书童,正准备让他帮忙找一下江太医,谁料书童直接摆摆手,出声打断他的话:“薛将军,您要找江太医是吧,您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 薛俞临怔了怔,松开手,“那麻烦你了。” 书童笑眯眯地进屋找江太医。薛俞临很少来太医院,但每次来都是找江太医,没有一次例外,所以整个太医院的人都知道,只要薛俞临来了,直接通报江太医即可。 江太医听了书童的禀告,沉沉叹了一口气,他猜,应该又是苏卿卿受伤了吧?他摇摇头,也不知道他们在折腾个什么劲,天天让人家一个小姑娘受皮肉之苦!江太医一边无奈地收拾医药箱,一边吩咐书童让薛将军进来吧。 将上好的金疮药放进医药箱后,就看到薛俞临迈着大长腿走了进来,清冷孤傲的神情让他有种遗世独立的错觉。江太医眯了眯眼睛,“啪”的一声合上医药箱,似笑非笑道:“说吧,小姑娘又怎么了?” “不是苏卿卿,这次受伤的人是我义弟。江太医,有什么话我们一边走一边 说,我兄长说他伤得很严重,我怕再耽误下去他会有危险。” “行。”江太医背上医药箱,和薛俞临直奔将军府,一路上马不停蹄,片刻后二人就到了将军府。 躺在床上的花舫面色惨白,昏迷不醒,身上的伤口正汩汩冒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床单,一直照顾他的顾子羽哭得双眼通红。看到他们,她连忙站了起来,“薛俞临,花舫他——” “我知道,”薛俞临沉重地点头,他看向直直走到床边坐下,检查花舫伤情的江太医,“这位是太医院的江太医,医术十分精湛,这里就交给他吧。” “嗯。”顾子羽用力咬了下嘴唇,心里稍微安心一些。 江太医打开医药箱,取出绷带和止血药和金疮药,招呼顾子羽过来帮忙,“这位姑娘,你过来一下,我洒上药后你缠上绷带,速度一定要快。” 顾子羽大步走过去,她握紧绷带,染血的掌心沾染上洁白的绷带,江太医抬眸看了一眼,他一边将药洒在汩汩冒出鲜血的伤口上,一边问她:“你手上的血是他的吗?如果不是就换个人来帮忙吧,万一造成伤口感染,只怕他会一命归西。” “是他的。”顾子羽愣了一秒后快速回答,江太医随意“嗯”了一声,“把绷带缠上吧。” 第三百六十五章 糟蹋自己 好不容易处理好花舫的外伤,顾子羽已经满头大汗了,没想到这事一点不比上阵杀敌轻松。 江太医让人把染血的床单被罩全部换上新的,然后在屋里放上足够多的炭盆。花舫失血过多,可能会觉得冷。同时,让薛俞临将两边的窗户都推开一条缝,随时保持屋里空气流通,这样有助于恢复。等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挥手让顾子羽先去净手,江太医凝神仔细为花舫把脉,脉象虽然微弱,但并不紊乱。江太医放下心来,他收起诊脉垫,对担忧的薛俞临说道:“你放心吧,他只受了皮外伤,看似严重,其实就是血流的多一些。好好养一阵子就可,我就不给他开药了,毕竟是药三分毒,他年纪尚小,恢复力强,给他吃点药膳即可,没有副作用,对他身体也好。” 又是药膳?薛俞临蹙眉,想到了苏卿卿,大夫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让他手足无措至今,他知道心结是他,所以他不敢靠近寒霜居一步,深怕加重苏卿卿的心病。 苏卿卿对他说“杀了她”时荒凉无谓的表情,让他胆战心惊,因为他知道,她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薛俞临握紧指尖,漆黑的眸中划过一丝痛楚,他垂下头,有些狼狈地开口:“江太医,我能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江太医睨了他一眼,哼笑道:“臭小子,刚让我救完一个病人,又准备让我去救谁啊?是不是苏卿卿那个臭丫头?” 薛俞临用力抿了下唇角,“是,她的情况和花舫有些不同,虽然请别的大夫看过了,但我更相信江太医的医术,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求你帮忙了。” “好说好说,”江太医被他夸得眉 开眼笑,他拎起医药箱,轻车熟路的往外走,“说起来,她不是刺杀过你一次吗?听说伤的很严重,都没见你为了自己来找我。”他说着,忽然扭头盯着薛俞临的胸膛,伸手用力摸了摸,“你的伤口已经恢复了吗?需不需要我给你看看?” 薛俞临:“……”他握住江太医作乱的手,神情有些无奈,“那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我早就恢复了,你放心吧。” “你也知道才半个月啊?”江太医瞪他,有些不悦,“哪有那么深的伤口半个月就好的?也不知道你用的什么药,反正老夫要在这里住上几天,晚上我就帮你看看吧。” 他没好气的甩开薛俞临的手,一边朝寒霜居走去,一边怒道:“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瞎担心个啥,一会儿操心这个,一会儿操心那个,都不知道关心关心自己!” 薛俞临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心里暖洋洋的。 走到寒霜居的外面,薛俞临停下,他的目光穿过敞开的大门落进院子里,“江太医,你自己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江太医望着他落寞的双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撇撇嘴,“知道了,罗嗦。”他拎着医药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朗声道:“臭丫头,还记得老夫吗?” 小岚闻声赶了出来,看到他,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江太医,你怎么来了?” “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来吗?”江太医冷哼一声,绕过小岚直接走进屋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能来。”小岚讨好地笑了笑,几步追上来,“我就是好奇,江太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还不是因为薛俞临那个臭小子。”江太医忍不住抱怨,小岚一惊,慌 忙看向苏卿卿,她正波澜不惊地坐在桌前看书,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小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岔开话题,谁知江太医又不识趣的继续说下去,“他今天带着花舫大闹长乐坊,最后闹到皇上的面前,说长乐坊的老板坏事做尽,欺压百姓的钱财。花舫为了保护证据,被人打成重伤,血流不止啊,我刚给他治疗完。”江太医放下医药箱,朝小岚摊开双手,“诺,你瞧,我连手都来不及洗,眼巴巴就赶来看你们了。” 小岚惊呼一声,慌忙按住他的手,她紧张地又看了一眼苏卿卿,见她没有丝毫反应,小岚既放下心来,又觉得难过。因为她拜托薛俞临找大夫的事,小姐还在生她的气,不管她怎么道歉,小姐就是不理她……小岚用力咬了下嘴唇,拉着不明所以的江太医走到角落里,她没好气地拿起水壶往脸盆里倒了一些热水,“江太医先净下手吧,这样看着怪吓人的。” 江太医“哦”了一声,乖乖洗手,他也觉得怪吓人的。小岚凑近江太医,压低声音说道:“江太医,你不要在小姐面前提起薛将军好不好?你也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能像现在这样维持表面的和平已经实属不易了。”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放心吧,我不会再提。”江太医掏出手帕擦手,他面无表情的看了小岚一眼,转身走到苏卿卿的身旁,他打开医药箱取出诊脉垫放在桌子上,“臭丫头,这几日我住在将军府,正好来给你把把脉,看你面色苍白,浑身无力,应该有不少小毛病吧?正好我帮你一并治了。来,把手给我。” 苏卿卿充耳不闻,长长的 眼睫轻轻颤了颤,她翻开下一页。 江太医耐着性子等了两秒钟,见她丝毫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立马不乐意了,“我说苏卿卿,几个月不见,你该不会连我都忘了吧?我可是救过你好几次呢,你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啊?” “忘恩负义?”苏卿卿喃喃低语,几秒钟后她嗤之以鼻,“江太医,你们是不是都喜欢用恩情说话?薛俞临是,三皇子是,连你也是。” “你什么意思?”江太医皱眉。 “字面上的意思,”苏卿卿放下书,她抬起头不闪不避直视江太医的眼睛,冷笑道:“你说得没错,我是欠你恩情了,你救过我很多次,所以呢,你要我如何报答?金钱?我给不起。权势?我没有。让我为你做一些事?可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莫非,江太医要我以身相许不成?” 话音未落,江太医忽然狠狠一巴掌扇在苏卿卿的脸上。苏卿卿被打得头偏向一边,耳朵嗡嗡作响,隐约听到小岚惊呼一声。 小岚一把推开江太医,心急火燎地捧住苏卿卿的脸,又着急又愧疚,“小姐,你怎么样了?疼不疼?” 江太医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方才打了苏卿卿一巴掌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他本就因为薛俞临只在意别人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而生气,如今又听到苏卿卿如此作践自己,他一时间心头火气,忍不住打了她一巴掌!但是他不后悔,他只觉得薛俞临瞎了眼,为何会看上这么不可理喻的女子!若是以前娇俏明媚的苏卿卿他还能理解,因为他也喜欢,可是眼前的女子哪有一分值得别人喜欢的? 他忍不住冷声道:“苏卿卿,今日本是受薛俞临所托,所以老夫才 来看看你,他那么喜欢你,可你呢?刚刚说的都是什么话?你放心,我救人从来没奢望过别人还我恩情!”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将诊脉垫摔进医药箱里,拎起医药箱就走。 苏卿卿定定望着虚无的地方发呆,半晌后忽然苦笑一声,她拂开小岚的手,疲惫道:“你也退下吧,小岚,我想一个人静静。” 小岚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几秒钟后她垂下眼帘,起身离开。 …… 江太医怒气冲冲地跨出寒霜居,薛俞临惊了一下,连忙迎了上来,“怎么这么快?她情况怎么样?” 江太医吹胡子,瞪眼睛,将方才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陈词:“你说说你,眼光怎么这么差?她已经不是从前明媚善良的苏卿卿了,你是不是也该放下了?好好找个人安家立业?你说你这样……” 江太医后面还说了什么,薛俞临完全没听进去,他静静望着寒霜居,一声不吭,良久后,他轻声打断江太医的喋喋不休,“她是故意的,因为她知道你是我带过来的人。”薛俞临苦笑,眸中弥漫着浓到化不开的悲伤,“江太医,她已经彻底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了。” 江太医惊讶地张大嘴巴,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确实中了苏卿卿的激将法,许亦非强迫她时她宁死也不屈,如今又怎么可能如此糟践自己?江太医懊恼地蹙眉,“那怎么办?要不然我再进去试一试?这次我保证不生气——” “不用了,”薛俞临摇头拒绝,“不要逼她了,就这样吧。”他自嘲地笑了笑,失魂落魄的走了。 江太医望着他的背影呆了呆,“那我怎么办?我还打了她一巴掌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我要娶她为妻 两天后,花舫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得知许亦非被关入大牢,永世不得放出,许子期也被削去官职,他一点都不开心,反而沮丧着一张脸。 薛俞临有些纳闷,“你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花舫更委屈了,可怜巴巴地躲在被子里,“我的银子,全丢了……”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薛俞临怔了怔,确定自己没听错后他哭笑不得,“丢了就丢了吧,反正是不义之财,你若想要银子,直接去门房要就行了,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顾子羽一进门,就听到“我又不是养不起你”这句话,她芳心一荡,耳朵红了几分。尤其是当花舫腾地一下掀开被子,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问薛俞临:“真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懵懂无知的小鹿,薛俞临宠溺地笑了,他伸手揉了揉花舫的脑袋,“真的,你想花多少就花多少。”的时候,顾子羽的脸瞬间红透了,她以手掩唇低低咳嗽一声,甩掉脑袋里不切实际的幻想,她走到床边坐下,轻声问花舫:“你怎么样了,今天好点了吗?” 花舫乖巧地点头,清亮的大眼睛里迷蒙着一层水雾,“好多了,顾姐姐,谢谢你,我听江太医说了,”他顿了一下,咬住下嘴唇忽然扭捏地偏开头,目光躲闪,“是你替我包扎伤口的……” 顾子羽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直到看到花舫慢慢红透的耳尖,她才明白他为何突然扭捏起来,她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爆栗,“你想什么呢,你那时候浑身是血,我根本没心情看你的身体好吗?” “真的?”花舫狐疑地看着她。 顾子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的,当时情况紧急,江太医担心薛俞临笨手笨脚碍事,所以就 让我帮忙包扎,你都不知道,你血流不止,我担心都快担心死了,哪有心情看你的身体。” “那真是太好了!”花舫长舒一口气后,笑得十分灿烂,然而他的笑容看得顾子羽咬牙切齿,她捏住花舫的脸颊用力一拉,“好啊,原来你这么嫌弃被我看,那你刚刚还笑得那么娇羞?” “哪有?”花舫含糊不清道:“我明明是担心你败坏本公子的名声。” 顾子羽:“……大哥,你是个男的,被看两眼怎么就败坏名声了?我还担心你败坏我的名声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打得不亦乐乎。薛俞临笑了笑,悄悄离开房间。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他眯了眯眼睛,漫不经心地绕着花园随意走了走。这两天大皇子和三皇子也没闲着,一个向皇上自荐想要接待魏国太子和使臣,一个拿出自己的银子分给被许亦非骗的百姓,再次巩固自己的人心。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他的将军府反而冷清了下来。 拉许子期下马后,眼下重要的事只剩下长平郡主的婚事了,也不知道高阳长公主考虑得怎么样了。听说魏国已经选出使臣,过两天就要陪魏国太子来大宋了,如果到时长平郡主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她很可能会被皇上推出去和亲。毕竟比起长平郡主这个外甥女,皇上还是更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这桩婚事需要客服的困难的不仅仅是高阳长公主,还有薛致远,如果他不喜欢长平郡主,他也不可能逼迫自己的兄长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吧。不过——薛俞临凝眉,他总觉得薛致远看长平郡主的眼神与看旁人的不一样,带着怜惜和无奈。薛致远面对长平郡主时总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一 如当初他面对苏卿卿蛮狠不讲理的要求时,既无奈又不得不妥协的表情一样。 正想得出神,一个小人匆匆来报:“主子,高阳长公主和长平郡主求见。” 终于来了! “带她们去会客室等我,我稍后就到。” “是。” 薛俞临大步朝薛致远的住所走去,因为最近太闲,他正在院子里练剑,看到薛俞临,他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收起攻势,他将剑背在身后,随手拿起丫鬟手中的帕子擦汗,“俞临,你怎么来了?” “高阳长公主来了,应该有要事相商,但她身边还跟着长平郡主,我想让你接待一下。” “长平郡主?”薛致远皱眉,有些为难,“不能让别人接待她吗?你不知道,我和她有些合不来……” “不行,那是你觉得合不来,整个将军府,你觉得除了你,还有谁比你更熟悉长平郡主?” “这……我们也只是见过见面而已……”薛致远无力扶额,觉得自己百口莫辩。薛俞临双手环胸,难得耍无赖,“那也是你最熟。” “行行行,我陪你去行了吧?”简直怕了他和长平郡主了! 薛俞临心满意足地带着他前往会客室,四个人碰面,薛致远自然而然地提出“带长平郡主四处看一看”的提议,长平郡主欣然应允,高阳长公主纠结了几秒钟后勉强答应下来。 长平郡主欢欢喜喜的离开,薛致远礼数周全的行礼后告退。待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高阳长公主才长叹一声,忧心忡忡道:“这样真的好吗?他能给长平幸福吗?” 薛俞临端起茶杯啜饮一口,他漫不经心道:“高阳长公主不是早就想好了吗?” “想是想好了,”高阳长公主眉头蹙得更深了,她 用力绞了绞手中的帕子,还是觉得不放心,“可你也知道,本宫是他的杀父仇人,他能真心实意对长平吗?” “关于这一点,”薛俞临放下茶杯,安静地看着她,“长公主大可以放心,我兄长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他既然说不在意,便是真的不在意。至于他待长平郡主如何,是不是真心喜欢她,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你说什么?”高阳长公主恼怒地拍案而起,因为太过用力,茶杯在桌上晃了晃,洒出一片水渍,她怒目而视,“你在戏弄本宫吗?本宫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如果长平喜欢,便同意她们的婚事,你现在告诉本宫,你根本不知道薛致远喜不喜欢长平?” 薛俞临淡淡一笑,漆黑的双眸氤氲着浅浅波光,“长公主你先别生气,虽然我确实不知道薛致远心里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他待旁人于待长平郡主不同,是不是喜欢我们一试便知。反而是长平郡主,高阳长公主可明确她的心意了?” “这……”高阳长公主皱眉,强压下火气,她坐回了回去,“你也知道,我刚刚下定决心,所以还没来得及问长平的心意。倒是薛致远,你说他对长平的心意一试便知,你要如何试?” “这还需要高阳长公主的配合。”他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悉数告知,末了,他笑道:“如果高阳长公主能确认长平郡主喜欢我兄长,不妨让她像上次一样,躲在屏风后面,但长公主最好不要告诉她计划,这样一来,就能同时试出来他们二人的心意了。” 高阳长公主凝眉,犹豫了好久后,她才咬牙道:“行,我答应你。” 薛俞临愉悦地勾起唇角,他吩咐下人去做准备,然后和高阳长公 主一同前往薛致远和长平郡主的所在地。高阳长公主借口府中有事,带着长平郡主先行离开。长平郡主离去前依依不舍地同薛致远挥手告别,薛致远则回她一抹浅笑,温润如清风,沁人心脾。 薛俞临忽然问道:“哥,你喜欢她?” 薛致远的心重重一跳,他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喜欢温柔的女子。”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他一边诧异自己的反常,一边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莫非你自己喜欢上她了?”刚说完,他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么生硬的问题亏他问的出口,薛俞临喜欢苏卿卿早已人尽皆知,又怎么可能喜欢上长平郡主? 问出这样的问题,反而愈发显得他在欲盖弥彰,薛致远微微红了脸,有些着急,正想该如何补救时,薛俞临一本正经的摇头叹息道:“我也不喜欢她,但是——”说到一半,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算了,你随我来吧。” 他带着薛致远回到方才的会客室,会客室里多了一张漂亮的屏风,薛致远好奇地想要探头看看屏风后面有什么,被薛俞临一把拽了回来,“别乱动,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刚刚不能说,非要到这里才说?”薛致远丈二摸不着头脑,他觉得今天的薛俞临有些奇怪,说话做事总是藏着掖着,一点都不爽快。遂又补充了一句:“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薛俞临看着他欲言又止,在他越来越困惑的眼神里突然下定决心,愧疚道:“我决定娶长平郡主为妻。” 薛致远整个人懵了,他愣了好久,才不可置信地握住薛俞临的肩膀,“不是,俞临,你再说一遍,你要娶谁为妻?”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我要娶她 薛俞临叹口气,拉着他走到桌前坐下,“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说来话长。”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到薛致远的手里。温热的茶水透过陶瓷杯温暖指尖,薛致远呆呆望着舒卷的茶叶在水中沉浮,脑子里乱成一团,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不可能,吵得他头疼欲裂。薛致远用力抿唇,抬头望着立于身侧的薛俞临,他眉头深深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为难,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薛致远忍不住在他开口前,缓慢而僵硬地问薛俞临:“所以,你真的要娶长平郡主?” “是,”薛俞临沉默了半晌后,郑重点头,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指尖轻轻摩挲杯沿,艰难地开口说道:“高阳长公主这次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 薛致远刻意忽略心底一瞬间涌起的烦躁和失落,他拧眉,有些不解,脱口而出道:“可你不是喜欢苏卿卿吗?你当真愿意娶长平郡主?”之前高阳长公主用救命之恩威胁薛俞临都没有答应,如今他连将军之位都不想要了,一心想要追随苏卿卿游荡江湖,又为何突然答应娶长平郡主? 薛俞临猛地用力攥紧掌心中的茶杯,冷冷嗤笑一声, 他缓缓偏头,目光冷凉,“我不愿意,可我必须要娶长平郡主!” “为什么?” “因为魏国太子一个月后就要来我朝求亲,可我国适龄的公主只有七公主一人,皇上未必舍得,自然会将主意打到长平郡主身上。高阳长公主求我娶长平郡主,这样她就不用远嫁魏国和亲了!”薛俞临嘲弄地勾起唇角,端起茶杯霍然抬头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顺着修长的脖子滑进衣服里,他扔下茶杯,冷冷一笑,黑眸中布满寒霜,“哥,她以死相逼,我除了答应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薛致远默了默,心里五味杂陈,他伸手拍了拍薛俞临的肩膀,眸光复杂,有些不是滋味。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有些不安,他安慰自己,因为唯一的亲人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得不迎娶自己不爱的女人,所以他替俞临难过……但隐隐约约中,他又觉得似乎不只是这样,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又一下,泛着尖锐的疼痛和酸楚。 薛致远闭了闭眼睛,“俞临,长公主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苏卿卿吗?” “知道。” “即便如此,她也要把长平郡主嫁给你吗?” 薛俞临 “呵”的一声轻笑出声,凉薄而讽刺,“总好过让她远嫁他乡吧,至少长平郡主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我又能如何?” 薛致远飞速看了薛俞临一眼,目光有些游移,带着他自己都能察觉到的心虚和在意,“那你娶了长平郡主后会对她好吗?还有苏卿卿,你会放她离开吗?” “我不知道,”薛俞临苦笑摇头,“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只有苏卿卿一人,为了她,我连这将军府的荣华都不想要了。哥,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苏卿卿,我不想放手!所以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对长平郡主好,我只能保证让她衣食无忧,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保证不了……” “薛俞临!”薛致远皱眉,眸中闪烁着怒火,“你娶了她,你就要对她负责!” “可我不爱她,哥,你想让我怎么负责?像对苏卿卿一样对待她?我告诉你,我做不到!” “你混蛋!”薛致远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薛俞临拽到面前,他怒火中烧,“薛俞临,你是一个男人,如果不能对她好,为什么要答应长公主的要求?” 薛俞临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目光里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我说了,是她以死相逼!” “所以呢?你们就能视长平郡主的幸福于不顾?你们可曾想过,万一她根本不想嫁给你呢?” 薛俞临嗤之以鼻,“那又如何?婚嫁之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拂开薛致远的手,定定看了他半晌,语气软下来几分,“哥,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不要管了,我和你说只是想告诉你,这一个月内我必须娶她,所以府里会很忙,军营中大大小小的事只能麻烦你了。” “和我无关?怎么可能和我无关?”薛致远再次拽住薛俞临的衣襟,他瞪大眼睛,表情因为愤怒而微微有些扭曲,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你是我弟弟,如果你不能给她幸福,为何不让别人娶她?” 薛俞临蓦然笑了,“哥,我才是你的亲人吧?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弟弟,可话里话外却全是长平郡主的幸福,难道我的幸福就不重要了吗?我被迫娶她,是我们两个人的悲剧,可你只在乎她……哥,为什么?难道在你心里她比我重要吗?” 薛俞临说到最后,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虽然这是对薛致远的试探,但他们二人到底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就 这样输给一个外人,他有些不甘心!但转念一想,如果让他在薛致远和苏卿卿之前做一个选择,不管最后选择谁,他优先考虑得人永远是苏卿卿…… 这样一想,薛俞临的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手,薛致远猛地松开薛俞临的衣襟,他惊慌失措的后退两步,有些惊讶自己的行为,“我……俞临,不是,我也在乎你……” 他语无伦次的想要辩解,薛俞临默了默,缓缓吐出一个字:“也?” 薛致远茫然地望着他,一时间忘记做出反应,薛俞临垂眸低低笑出声,“兄长的意思是,我这个弟弟在你心中的分量和长平郡主一样?” 薛致远瞪大眼睛,愈发茫然了,他摆摆手,“不是,俞临,我的意思是……”他顿了下,突然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情急之下,他确实只想到了长平郡主的幸福,因为他觉得薛俞临心有所属,和她在一起只会造成长平郡主的不幸。他父亲不爱他母亲,他母亲忍气吞声了一辈子,整日以泪洗面,他不想让长平郡主落得个和母亲一样郁郁而终的下场。可是为什么呢?明明薛俞临才是他的亲人…… 第三百六十八章 我愿意嫁给他 薛俞临微不可察的笑了笑,他不动声色的倒了一杯茶啜饮,深沉的目光透过杯沿落在困惑茫然的薛致远身上。看来他的兄长确实喜欢长平郡主,只是他爱而不自知。 “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薛俞临放下茶杯,抬眸直视薛致远的眼睛,神情淡漠,“你方才说如果我不能给她幸福,为何不让别人娶她。那你告诉我,我如何在短短一个月内,为她找到一个又爱她又可靠的良人?若是真有这么一个人,长公主还需要用性命要挟我吗?从我们离开京城至今,已经两个月余,若是能找到,长公主应该早就觅得良婿将她嫁出去了吧。” “可以嫁给我!”薛致远情急之下再次脱口而出,说完,他整个人都蒙了,脸腾地一下红了,他手足无措的想要开口补救,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他尚未说出口的话——“本宫不答应!” 高阳长公主冷笑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薛俞临蹙眉,“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等我交代完兄长后你再出来与我商量大婚时的事宜吗?” “还等什么?”高阳长公主忽而扭头怒目而视,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再等下去,本宫的长平郡主就要被你们贬低得一文不值了!薛俞临,你就这 么不愿意娶长平吗?长平哪里不如苏卿卿了?你宁愿对一个庶民掏心掏肺,也不愿意给长平一个好脸色?”一想到长平郡主听到他们俩的对话时一瞬间煞白的小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虽说是试探,可何至于对长平郡主这么残忍?薛俞临明知长平郡主就躲在屏风之后,还一口一个他喜欢的人是苏卿卿,他不愿意娶长平郡主! 薛俞临面无表情地点头,“没错,我就是不愿意娶长平郡主!若非你以死相逼,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她!” 高阳长公主美目中几乎要喷出怒火来,全然忘记了这只是演戏,她毫无形象地一把扯下头上的发簪抵在脖子上,“你做梦!本宫告诉你,今日本宫还偏要以死相逼了,你不想娶也得娶!” 薛俞临看着几近疯狂的高阳长公主皱眉,想要出声提醒她这只是演戏,不必如此偏激。可是看到高阳长公主身后一点一点靠近,想要夺下她手中发簪的薛致远,他将话咽了回去,反而再次出言不逊:“高阳长公主,你以为你在我这里,说想死就能死吗?只要我不让,你连一点机会都没有!还妄图以性命要挟,若非我念及旧情答应你娶长平郡主,你以为我会受你要挟吗?” 高阳长公主 气得浑身发抖,就在这时,薛致远忽然扑了过来一把夺走她手中的发簪,并迅速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长公主,失礼了。” 薛致远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在高阳长公主愤怒得注视下,他小心翼翼地将发簪戴在了她的头上。可高阳长公主完全不领情,冷笑道:“薛致远,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就算你跪地求饶,本宫也不会放过你们兄弟二人的!” 薛俞临眉头蹙得更深了,他忍不住腹诽,莫非高阳长公主是个神经病?明明说好只是试探,目的还没有达成,她怎么反而入了戏出不来了?难道真要逼他娶长平郡主不成? 薛俞临面色陡然阴沉下来,薛致远正无奈地安抚高阳长公主,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冷,他回头,就看到薛俞临浑身散发着狠戾的气息,目光冰冷至极,薛致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摊开手,无奈道:“不过一桩婚事,何必弄得如此难堪?大不了我娶长平郡主就是了。” 薛致远的话在薛俞临的意料之内,但他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惊讶,他拧眉,有些不解,“哥,你当真愿意娶长平郡主?你不必为了我而委屈自己,如果因为我而毁了你一生的幸福,我也不会觉得好过的。 ” 薛致远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高阳长公主忽然怒气冲冲道:“薛俞临,你什么意思?娶长平是你们一生都修不来的福气!” “是是是,”薛致远无奈地扶额,“是我一生都修不来的福气。”高阳长公主轻蔑地冷哼一声,闭上眼睛不想理他。薛致远摸了摸鼻子,看向薛俞临,“你也少说两句吧,我说娶她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长平郡主。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你才是我的亲人,为何面对这桩婚事,我更在乎你能不能给她幸福,而非她会不会破坏你和苏卿卿之间的感情。直到刚才,高阳长公主以死相逼,非要你娶她不可的时候,那一瞬间的疼痛和冰冷让我明白,原来我喜欢她……”薛致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净的脸庞漫上几朵可疑的红晕。如果他第一次脱口而出要娶她的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那高阳长公主逼薛俞临非娶不可的时候,他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时就彻底明白了,他喜欢长平郡主!他一直以为他更喜欢温柔的江南女子,可强势出现在他世界里的长平郡主改变了他的喜好,甚至改变了他的认知,原来喜欢并不是只有日久生情一种,还是一见钟情。 那 日冰天雪地里,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的长平郡主一瞬间撞进了他的心里,从此再也不曾出去,只是他一直未成察觉,他对她的无奈与妥协,不过是变相的宠溺与呵护。从见面的第一天起,他就见不得她受任何委屈…… “俞临,我愿意娶她。” 他灿烂一笑,是拨云见日后的爽朗,薛俞临也忍不住笑了,他的兄长终于开窍了。 高阳长公主睁开眼睛,望着薛俞临清浅的笑容,她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薛淖,她用力抿了下唇角,狼狈地偏开头,心里有些酸楚。这种笑容,只有面对妻子时,薛淖才会露出。所以,她才想让女儿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因为只有那样,她才会露出全心全意得罪笑容。“本宫不答应,薛致远,你应该清楚,长平喜欢的人不是你,她喜欢——” “母亲!”长平郡主大步冲了出来,她大声打断高阳长公主未说完的话,漂亮的双眸迷蒙着一层水雾,小脸却一片通红。视线无意中和薛致远的目光撞在一起,她慌忙垂下头,心脏砰砰直跳,她用力攥住衣摆,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母亲,我、我愿意嫁给他……” 她的声音很低,犹如蚊吟,却清晰地落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第三百六十九章 赐婚 高阳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长平郡主一眼,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薛致远对她的忽然出现大吃一惊,刚想问她你怎么来了,就被她一句“我愿意嫁给他”冲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惊喜地看着她,“你说得可是真的?” 长平郡主面色酡红,她大步跑到高阳长公主身旁,亲昵地挽着母亲的胳膊,不看他,也不回答他的问题。 她模棱两可的态度让薛致远急了,正想开口追问,忽然被薛俞临一把抓住,“行了,我替她回答,她说她愿意嫁给你。” “薛俞临!”长平郡主气恼地剁椒,被点名道姓的人笑眯眯地回头望向她,“有什么事吗?嫂嫂。” “嫂嫂”二字让长平郡主和薛致远腾地一下同时红了脸,长平郡主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她扔下一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后转身落荒而逃。 薛致远呆呆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有些回不过神,屋外阳光灿烂,鸟语花香。薛俞临暗骂一句呆子,他用力推了薛致远一把,“还不赶紧追出去?” “可是……”他看向高阳长公主,他还没有为她解开穴道呢。既是他点的穴道,理应由他来解开,如果放任不管直接追出去,未免太过无礼了。薛俞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高阳长公主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他以为薛致远担心他和长平郡主的婚事,遂大手一挥,豪迈道:“放心吧,你们的婚事我替 高阳长公主做主了,等过两天挑个吉日,立马让你们成婚,一定办得热热闹闹的,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薛致远被他的话说得脸红脖子粗,“不是,我——”薛俞临不耐烦地推着他出去,“你什么你,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赶紧追长平郡主去!” “我——” “砰!” 门被大力合上,薛致远怔了一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就晚了!他无语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几秒钟后无奈离开。 屋内,薛俞临和高阳长公主大眼瞪小眼,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嗤之以鼻。薛俞临走到桌边坐下,眯了眯眼睛,不悦道:“长公主方才是何意?莫非真想让我娶长平郡主不成?” 高阳长公主不屑地“嘁”了一声,“若是以前,本宫还真有这个想法,但是现在,你愿意娶我还不愿意让长平嫁呢!”那一声声被逼无奈的陈词,扎的何止是长平郡主的心?身为母亲,精心教养的女儿被人嫌弃至此,她自然不好受。 “如此最好。” 高阳长公主怒,片刻后又气又无奈,“还不快点解开本宫的穴道!”薛俞临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坐着不动。高阳长公主瞠目结舌,“薛俞临,你现在连本宫的话都不放在眼里里?” 薛俞临嗤笑,“马上就是一家人了,高阳长公主应该改改你的脾气,若非我兄长大度,你以为谁愿意做你的女婿啊?” “薛 俞临!”高阳长公主气得咬牙切齿。 薛俞临凉凉看了她一眼,“要我解开穴道也行,长公主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刚刚以死相逼让我非娶不可的时候,究竟是演戏还是认真的?”虽然她刚刚说他想娶,她还不愿意让长平郡主嫁呢,可他就是无法说服自己,高阳长公主疯狂扭曲的怒火,全是因为演戏。 高阳长公主沉默了,其实,方才那一瞬间,她想到的不仅仅是长平,还有等了薛淖一夜的自己,不甘和怨恨让她顷刻间失去了理智,明知是假,明知是为了试探另一个男子,她却对着薛淖的儿子丑态百出。“抱歉,本宫只是……有些生气你这么嫌弃长平,她是本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所以有些失态了……” 薛俞临蹙眉,觉得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但看她眸中的愧疚全然不似作伪,便不打算计较此事了。他缓步走过去解开穴道,高阳长公主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四肢,微微垂下眼睑,心里百味杂陈。她一心想嫁给薛淖,没想到兜兜转转,不仅她没嫁成,连她的女儿都嫁给了她最恨的薛韬的儿子! 时间,未免太过讽刺了!但——既然长平和薛致远两情相悦,她便不阻止了,随她们去吧。 …… 离开将军府,高阳长公主带着长平进了宫,求皇上为长平郡主和薛致远赐婚,皇上惊讶了好久,才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皇妹, “凭你的眼光,怎么会看上薛致远?” 高阳长公主苦笑,“实不相瞒,臣妹还真看不上薛致远,他只是一介布衣,什么都不能给长平。但长平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居然说非她不嫁。皇兄你也要知道,臣妹之前看上的人是薛将军,今天臣妹带着长平去见他,不惜以死相逼,你知道薛俞临和臣妹说什么吗?” 皇上被勾起了兴趣,“他说什么?” “他居然说在将军府,他的是办法让我死不成!”高阳长公主咬牙切齿。皇上哈哈大笑,“真是胆大妄为,不过,不愧是我们大宋的将军,不轻易被人要挟。” “皇兄,你别夸他了!”高阳长公主嗔怒地咬牙,“你不知道,臣妹当时就气坏了,和他差点吵起来,结果薛致远冲了出来,说他愿意娶长平,长平也说愿意嫁给他。臣妹这才知道,原来之前臣妹去找薛俞临的时候,他们俩居然看对了眼。” “哦?”皇上意味不明地看向长平郡主,见她一瞬间红了脸,一副羞答答的模样,他立马就信了高阳长公主的话。他原本还以为高阳长公主怕他让长平郡主去和亲,所以匆匆忙忙把她嫁了。皇上惋惜地叹口气,“皇妹啊,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薛致远虽然是薛俞临的哥哥,但他什么都没有,长平嫁给他必然会受些委屈,你当真不怕?不如朕再给她指个更好的人家?” 他的话让高 阳长公主生生吓出一身冷汗,“皇兄,嫁得再好,若是长平不喜欢,一辈子和臣妹一样郁郁寡欢,臣妹才会害怕。” 皇上一声不吭,静静望着高阳长公主,她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却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高阳的一生,让父皇毁了,他不能再毁了高阳的寄托!但是——皇上蹙眉,不死心地问长平郡主:“你当真愿意嫁给薛致远?不会觉得委屈?” 长平郡主提起裙摆跪下,行了一个端正的礼,平日里怯懦的声音透着几分坚定和甜蜜,“回皇上,长平愿意嫁给他,虽然他什么都没有,但长平不觉得委屈,只要我们相爱,长平什么都不在乎。” 那几分显而易见的甜蜜,在她脸上遮都遮不住,一双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盈满笑意和满足,唇角不自觉勾起浅浅的弧度,让人一眼望过去就觉得开心。 “那朕可就为你和薛致远赐婚了啊。” 长平小脸一红,羞答答地低下头,“谢皇上恩典。” 皇上复杂地收回视线,提笔写下赐婚圣旨,盖上玉玺后交给太监,看着太监将圣旨交给高阳长公主,他思绪万千。这几日,他一直在琢磨送谁去和亲比较好,思前想后良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选择了长平郡主,可偏偏她又有了心爱之人,看在高阳长公主的面子上,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决定……眼下只剩下七公主一人,这可如何是好? 第三百七十章 偷溜 日子在不紧不慢中度过,在死气沉沉的春节过后,将军府终于赢来了第一个喜庆的日子——薛致远和长平郡主的大婚。在长达半个月紧锣密鼓的筹备,这场婚礼十分盛大,高阳长公主和皇上为长平郡主准备了十里红妆,而薛俞临更是请来了大半个京城的官员,定制了全京城最大的酒楼的饭菜和好酒,还请来了戏班子为大家登台助兴。 将军府众人忙得脚不沾地,薛致远带着迎亲大队去迎接长平郡主,薛俞临则作为唯一的主人站在大门口迎接众人。 和热闹的将军府不同,寒霜居一片冷清,除了小岚和玉禾,其他丫鬟都去前院帮忙了。苏卿卿静静站在窗前,听着来自于前院的热闹与喧嚣,表情淡漠。 小岚小心翼翼地搬过来一把椅子,“小姐,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你已经站了好久了。”四月的天气虽然已经没那么冷了,但苏卿卿依然手脚冰凉,大夫说她底子太差,只能好好养着。可她的情况一直在反复,一开始吃了安神的药后,她确实不再夜夜惊醒,可是连续用了几日后,药效似乎对她失去了作用,玉禾只能加大药剂,最后不得已,只能向大夫要了安神香。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药膳稍微改善了苏卿卿的食欲,为此玉禾备受欣慰,有空就往大夫的医馆跑,全然不理府中大名鼎鼎的江太医的存在。后来,花舫彻底好了之后,江太医就回宫了,不曾来见苏卿卿一面,苏卿卿反倒乐得清闲。 苏卿卿摇头,她凝视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心里空落落的,除了荒芜,什么都没有。“小岚,今日是 什么日子吗?” 小岚又惊又喜,眼泪夺眶而出。苏卿卿已经好几天不曾开口说话,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只有从梦里惊醒时她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害怕,会难过。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抱着苏德阳画的画一遍又一遍喊着爹爹……小岚擦掉眼泪,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她拿过一旁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披在苏卿卿身上,“小姐,今天是薛致远迎娶长平郡主的日子。” “长平郡主?”苏卿卿微微有些惊讶,她记得长平郡主喜欢薛俞临,为何却嫁给了薛俞临的哥哥薛致远?苏卿卿在模糊的记忆里寻找关于薛致远的信息,除了一张和薛俞临有八分相似的眉眼,她什么印象都没有。 “是啊,听说高阳长公主逼迫薛俞临娶长平郡主,薛俞临不愿意,为此和高阳长公主大吵了一架,薛致远为了帮薛俞临,所以自愿——”小岚的话戛然而止,她面色一白,忽然“噗通”一声跪下,“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语无伦次的解释,苏卿卿淡淡望了她一眼,眸中无悲亦无喜,“你起来吧,我没有怪你。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你和玉禾在我面前没必要如此拘谨。” 小岚站起身,她偷偷瞄了一眼淡漠的苏卿卿,没有说话。 空荡荡的寒霜居顿时安静下来,苏卿卿静静望着湛蓝的天空出神。今日的婚事,只怕根本不像传闻中那般简单。首先,薛俞临绝不可能为了自己而让薛致远付出一生的幸福,其次,高阳长公主也绝不可能因此而让长平郡主嫁给她最恨的薛韬的儿子! 只不过,这一切又与她何 关?苏卿卿哂笑,目光愈发凉薄。 …… 迎亲队伍随着鞭炮和敲锣打鼓的声音开到门口,一身红衣精神抖擞的新郎官翻身下马,笑盈盈地看着嬷嬷将轿子里的新娘牵了出来,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他面前,握住长平郡主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她的手心有些冰凉。薛致远忍不住攥紧她的手,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恍惚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薛致远带着新娘跨过火盆,在众人的欢呼和簇拥下走进将军府。 在他们走远后不久,一名男子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他正准备进去,被门口的侍卫拦下,男子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拍了下脑门,“嗨,瞧我这记性。”他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拿出请帖和贺礼递给侍卫,一名侍卫接过贺礼,另一名侍卫接过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问题后直接放行。 男子进府后望着偌大的将军府直皱眉,他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他闪身躲进灌木丛后。 大约一刻钟后,玉禾带着买好的蔬菜水果回来,刚走了没两步,忽然被蹿出来的男子一把捂住嘴巴强行拖往角落里拖去,她惊恐万分,剧烈挣扎起来,男子凑近她的耳边,低低吐出一句话:“别出声,是我。” 熟悉低沉的声音落入耳畔,玉禾停止挣扎,一边被迫被男子拖着倒退,一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拖着玉禾走到安静的角落,男子这才松开手,玉禾一回头,看到一张陌生、甚至有些丑陋的脸,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是易容术。”男子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但语气里不 自觉带了点郁闷和无奈,他并不精通易容术,对着铜镜画了一上午,就画成这幅模样,走出房间时生生吓了柳楚楚和集善一大跳,两个人差点以为他是盗贼而失声尖叫,多亏他及时出声提醒,否则他现在应该在大牢之中了。 玉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是易容术,但我没想到你会易容得这么丑。” 男子:“……” 隔着一层人皮面具,玉禾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乍然冰冷的温度让她知道她方才的话扎到了男子的痛楚,遂收起笑容,她聪明地转移了话题,“不是让你直接去医馆等我吗?害得我等了半天。” “易容花了太多时间,我怕你等的不耐烦已经回来了。” 玉禾忍俊不禁,她低低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笑意,“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见小姐。” 一路上带着男子躲过手忙脚乱的丫鬟和侍卫,他们安全进入寒霜居,合上院门,玉禾接过男子手里的蔬菜和水果,“谢谢,小姐就在屋里。”她伸手指着正对着院门的房间,男子点头,大步走过去,刚走了两步,忽然被身后的玉禾一把拽住,她犹豫了几秒钟,迟疑道:“要不然你先去把易容术卸了吧?厨房有水有毛巾,还有一面铜镜。” 男子定定忘了她一会儿,最后点头答应。玉禾抿着唇角笑了笑,她刚刚几乎以为男子会问她真有那么丑吗?她还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该怎么说才不会伤他的心。 将手上的东西放置好,玉禾依靠在灶台上,含笑看着男子一点一点卸下丑陋的易容,露出他原本姣好的面容。 “杨清哥,你要留下来用 膳吗?”玉禾含笑看着他,“我要为小姐准备晚膳了,如果你要用膳,我就一起做了。” 杨清摇头,“不用了,若是她不愿意离开,我见她一面就走。”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玉禾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慢慢收起了笑容,她叹口气。只怕小姐不愿意离开这里,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杨清和杨钰,所以只要一天不找到杨钰,她便一天不会离开这里。 玉禾无奈地摇头,拿起刚刚买的蔬菜走到井边仔细清洗。 因为要学药膳的缘故,薛俞临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也没有派人跟踪她,给了她足够的自由。所以她一直和杨清暗中来往,互通消息,知道小姐得知他还活着的消息时难过地大哭一场后,杨清便生出了想要见小姐一面的念头,这个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但将军府守卫森严,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薛致远娶长平郡主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他和玉禾才策划了今日趁乱偷溜进将军府的计划。 原来的计划是神不知鬼不觉偷一份请帖,然后乔装打扮一番前往医馆等玉禾,最后两个人一同回将军府,一是因为侍卫们都认得玉禾,不会多加为难,二是因为杨清不知道寒霜居在哪里。所以必须由玉禾引路,一开始偷请帖的计划还算顺利,谁知在易容这一环节出了叉子,好在最后无伤大雅,他们顺利蒙混了进来。 杨清轻轻敲门,片刻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岚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出来:“谁啊?”声音听起来充满了困惑,前院在举办婚礼,应该很忙,怎么会有人这个时候过来? “是我,杨清。” 第三百七十一章 愿意跟我走吗 屋内诡异地安静了两秒,小岚猛地打开门,她紧张地探头往他身后看了看,然后一把将他拽进房间,“砰”的一声用力合上门,她连珠炮一般将自己的疑惑一一问出口:“杨清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客栈吗?你来这里是为了接小姐出去吗?其他人呢?还安全吗?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跟踪?” 杨清摇头,“没有。”扔下两个不明所以的字,他绕过小岚,便临窗而立的苏卿卿走去,徒留小岚一人对着“没有”二字满头雾水。 “苏卿卿,”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杨清抿了一下唇,迟疑片刻后轻声开口:“你最近还好吗?伯母听说你病了,一直很担心。” 苏卿卿眼睫颤了颤,她猛地攥紧衣袖,头也不回道:“我母亲……她还好吗?有些事我想了很久很久,可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母亲她心里有我,为何抛下我们父女不闻不问?如果她心里没我,为何离开寒光寺到处找我?可是杨清哥,我不敢问她,不敢面对她,甚至不敢问你一句她有没有怨我……”她轻轻闭上眼睛,微凉的晚风带着花香缓缓拂过她的脸庞,好像母亲温柔的手。那些模糊的幸福记忆,如今却像是年深日久的噩梦,她不敢回想,怕一想起就是痛不欲生 、泪流满面。 “她没有怨过你。虽然我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离开你们,但我想,她一定有她的苦衷。苏卿卿,你们出事后,她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是找薛俞临,想让他放了你。可是她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你已经不在将军了。她一个人,在偌大的京城,拿着你的画像挨个询问路人,只为了得到蛛丝马迹的消息。”集善并没有多少积蓄,没两天就花完了,她为了找苏卿卿,一直在京城流浪,他遇到她的时候几乎认不出,眼前蓬头垢面的妇人就是寒光寺里冷漠凉薄的集善大师。 苏卿卿转身,荒凉的目光里多了一丝神采,“是吗,杨清哥,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她的照顾,卿卿没齿难忘。” 过分疏离的话让杨清心里有些难过,他忍不住想,难道苏卿卿介意他瞒着她去醴泉山找刘非报仇吗?不过,介意也是正常的……杨清握紧双拳,他垂下头,碎发遮住了眸中的情绪,“苏卿卿,你不需要向我道歉,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亏欠你的,会用一辈子来还。 苏卿卿摇头,没有什么是别人应该为她做的,她向来恩怨分明,这个人情,她永远铭记于心。“你等我一下。”苏卿卿说完这句话,缓步走进里屋,片刻后带着一堆瓶 瓶罐罐走出来,她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杨清蹙眉,有些困惑,他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瓶看了起来,淡淡的药香萦绕鼻端,原来是上好的金疮药。他看向其他瓶瓶罐罐,发现都是千金难求的好药。 “杨清哥,我听小岚她们说,你在醴泉山受了重伤,几乎命悬一线,这些都是薛俞临带来的药,各式各样都有,你带走吧。”苏卿卿看向桌上的药时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些药她一分未动,除了寒霜居,任何和薛俞临有关的东西她都避如蛇蝎,是不愿,亦是不屑!但既然是薛俞临害得杨清身受重伤,那这些药拿给杨清用再合适不过了。 杨清指尖猛地用力,手中的琉璃瓶发出一声脆响,生生裂开一条缝,他把琉璃瓶放在桌子上,冷若冰霜道:“我的伤已经好了,不需要用药。” 苏卿卿知道他心里同样抵触薛俞临的东西,本想开口劝劝,这本就是薛俞临欠他的!可话到嘴边,又陡然失去了开口的欲望。算了,反正杨清哥和薛俞临的之间的牵扯也是因她而起,她既然已经和薛俞临一刀两断,就更没必要加深他们之间的关系。 苏卿卿一把将药推到桌子的另一边,她倒了一杯茶端给杨清。 杨清望着她没有什么情绪的眼底,伸手 接过,心里忽然有些没底,来之前,他觉得自己有六成把握能顺利带苏卿卿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却陡然失去了信心。他握紧茶杯,声音有些沙哑:“苏卿卿,我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带你们所有人离开这里,你——愿意跟我走吗?” 苏卿卿淡淡摇头,“杨清哥,杨钰还没有找到,我不能走。” 杨清沉默了,果然是这样吗?他无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苏卿卿的头发,像从前一样亲昵,温馨得仿佛那些血腥、痛苦、绝望和死别从未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杨钰是我亲弟弟,我了解,他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坚强。反倒是你,孱弱了很多……”他看着苏卿卿过分苍白的脸,因为瘦了很多,一双眼睛显得愈加大了,她安静的回望,凉薄,冷漠,一片荒芜。杨清呼吸一窒,疼痛的感觉猝不及防,他收回手,“那我先走了。”他放下茶杯,转身匆匆离开。 大步走到院子里,杨清猛地停下脚步,落日余晖洒落一地,在他身上投下暖黄色的光芒,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苏卿卿空洞洞的双眸,没有丝毫情绪。呼吸渐渐急促,杨清感到不安,仿佛曾经的杨钰面对他时的惶恐。他睁开 眼睛,大步朝厨房走去。 玉禾正在切菜,看到他进来,她惊讶了一下,“你又被小姐赶来烧火了?”话音刚落,她不好意思的笑了,“抱歉,我忘了小姐从不欺负你。”以前在清璃院的时候,苏卿卿经常威胁杨钰做各种各样的事,但对杨清,两个人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只不过杨清和杨钰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她没办法像苏卿卿一样,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玉禾,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杨清蹙眉,“苏卿卿不仅是身体不好吧?她……”他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苏卿卿的问题。 玉禾切菜的手一顿,她放下刀,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大夫说,小姐得的是心病,需要用心药医,如果能医好,她的身体自然也会跟着好转。但如果医不好,她会日渐消瘦。一开始用药时,小姐的情况有所好转,可是慢慢地,她又开始半夜惊醒,然后整晚整晚不敢睡,整个人也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了,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有时候连我和小岚也束手无策。” 果然如此! 杨清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细细询问细节,得知苏卿卿从噩梦中惊醒时会一直抱着画喃喃低语,他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希冀,不顾玉禾未说完的话,迅速闪身消失不见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醉酒 高阳长公主坐在上首,含笑看着薛致远牵着长平郡主的手朝她走来,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她的女儿终于嫁出去了,她虽然觉得开心,但更多的却是不舍和难过。眼眶红了几分,她强忍着眼泪,看着他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后长平郡主被送入了洞房。 作为新娘的母亲,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因为薛致远没有父母,没有人能受他们的二拜高堂,所以薛俞临请她来暂代,她虽然觉得不妥,但薛俞临轻飘飘一句“规矩是死的”而动摇了,她想亲眼看着女儿出嫁。所以鬼使神差的,她没有拒绝。女儿上了花轿后她走捷径直奔将军府,等待新人到来的同时还能帮薛俞临安排客人的座位。 高阳长公主望着觥筹交错的大堂,心里越发酸涩,她悄悄绕开人群,想要去新房陪女儿说说话,这可能是她们将来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光了。 跨出热闹的大堂,屋外月凉如水,高阳长公主挥手让丫鬟们退下,她想一个人走走。 将军府除了招待客人的前院,还分为东南西北四个院落,苏卿卿住在以梅花闻名的东院,薛俞临则住在简洁大 方的南院,剩下两个的院子都给了薛致远和长平郡主,一个占地最广,一个风景最为优美。他们的新房就在风景最为漂亮的北院,她下午来时已经参观过了,不仅有一座绝美的湖心亭,还有稀奇古怪的假山和各式各样的花卉,一路走过去沁人心脾。 高阳长公主沿着记忆里的路走过去,拐过转角,她忽然看到一个依靠在栏杆上的人影,在寂寞的自斟自酌,淡淡的酒味顺着晚风吹过来,高阳长公主皱眉,“你兄长大婚,你怎么跑出来了?” 薛俞临笑了笑,漆黑的眸中染上些许醉意,他满不在乎道:“今日的主角不是我,所以我就不去抢哥哥的主场了。”他留在大堂里,只会有一群阿谀奉承的官员朝他敬酒,彻底冷落了什么都没有的薛致远。他恨透了这个拜高踩低的世界,可是他无能为力,所以他只能避开这一切。当然,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羡慕薛致远,婚礼举办得越热闹,他的内心反而越孤寂。 高阳长公主轻笑,“恐怕不只是这样吧?”她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壶,“喝酒伤身,尤其是伤心酒。 若非不得已,还是少喝点吧。” 薛俞临嗤笑,“你怎知我伤心?今日是哥哥大喜之日,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行了,在本宫面前你就不用装了,本宫和你父亲自幼一起长大,你和他的脾气简直一模一样,你心里在想什么,本宫还能不知道吗?”高阳长公主把玩手中的酒壶,她轻轻晃了晃,里面居然只剩下一小半了,她偏头,看向他脚边,一大堆开封的、未开封的酒壶,高阳长公主蓦地笑了,“薛俞临,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与其把话都憋在心里,不如和本宫说说?” “你?”薛俞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几秒钟后他嫌弃地摇摇头,一把抢过酒壶,他仰头灌了一口,含糊不清道:“还是算了吧。你应该是要去找长平、啊,不对,”他敲了一下有些混沌的额头,“嫂嫂!你应该是要去找嫂嫂吧?我就不耽误你了,快去吧。” 高阳长公主哭笑不得,听薛俞临叫嫂嫂,别说是长平了,连她都觉得别扭,“要不然你就叫她长平吧……” 话音未落,薛俞临摇头拒绝,“不行,长幼有序。” “可你比长平大啊,你比她大了足足两岁呢!” “是吗?”薛俞临歪头,他想了想,突然笑了,精致漂亮的五官霎时明亮起来,“那她不是和苏卿卿一样大吗?” 谁和你说苏卿卿了!高阳长公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行了,你就自己在这举杯邀明月吧,本宫先走了。” 薛俞临挥手赶她,漂亮的眼睛里迷蒙着一层水雾,微微有些迷离,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快走,别烦他。高阳长公主哭笑不得,她用力打了他一下后施施然离开,算是对他以下犯上的惩罚。 薛俞临侧身坐在栏杆上,他抱着柱子,对着自己的影子一口接一口喝酒,直到见底,他哂笑,扔下酒壶,静静靠在柱子上,眸中一片醉意。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师傅,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薛俞临抱起一坛酒,一边喝,一边朝熟悉的方向跌跌撞撞走去。他推开院门,今日无人把守寒霜居,苏卿卿想要离开这里轻而易举。他也确实收到了陌生男子乔装打扮混进这里的消息,他知道那个男子是杨清,所以他没有让人阻拦,因为杨清拼尽全力也会护苏 卿卿周全,苏卿卿和他走,他放心…… 薛俞临低低笑了笑,落寞,自嘲。他失魂落魄地走进院子里,忽然,温暖的烛光透光门缝刺进他的眼睛里,酒壶顷刻间掉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巨大的声响惊扰了屋里的人,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薛俞临睁大眼睛,迫切地直直望着大门的方向——小岚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缝,她趴在门上费力地朝外看去,月光下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鬼她就放心了。她推开门,身后的灯火倾泻而下,微微照亮屋外的世界,模糊的人影陡然清晰起来。小岚震惊地瞪大眼睛,她几乎下意识想要关上门——然而一切都晚了,薛俞临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他快速伸手一点,小岚顿时失去了意识,软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听到声响赶过来的玉禾,刚想尖叫,就遭受到和小岚一样的待遇,她只来得及看见薛俞临的身影一闪,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薛俞临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岚和玉禾,眼睛亮得惊人,他迫不及待地走进里屋,心跳如擂鼓,带着前所未有的狂喜和激动。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我的心会疯 越靠近内室,薛俞临的脚步反而渐渐慢了下来,心脏不知控制的狂跳,他用力抿唇,呼吸间全是酒的味道,清香甘冽,微微迷离他的视线。 暖黄色的烛光倾泻而下,他站在门口,呼吸错乱。一身白裙的少女背对着他坐在桌前,痴痴望着桌子上的画,冷风从窗户灌进来,墨发翩飞,衣裙曼卷,漂亮得好似一幅画。 薛俞临不自觉放清脚步,慢慢走过去,苏卿卿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以为是小岚回来了,头也不回轻声道:“你回去休息吧,不用日夜守在我身边。” 薛俞临脚步一顿,心里嫉妒得发狂,他只能远远的看着,而小岚和玉禾,却可以日夜守在她身边!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苏卿卿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略显粗鲁地将她按进怀里,紧紧箍住她的腰。 苏卿卿愣了一下,滚烫的温度隔着浅薄的衣衫刺痛她的皮肤,仿佛有一颗石头砸入心湖,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苏卿卿垂下头,自嘲地笑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水,可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就让她心乱如麻。 真是太可笑了! 苏卿卿用力挣扎,想要推开薛俞临的怀抱,薛俞临却越抱越紧,勒得她生疼。苏卿卿冷笑,索性放弃挣扎,麻木而僵硬的任由他抱 着,出口的声音冰冷无情:“薛俞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如果你是来杀我的,我欢迎,但如果你是来找我寻欢作乐的,那抱歉,我恕不奉陪!” 薛俞临喉咙一赌,胸口陡然升起难以言说的刺痛和烦躁。他松开苏卿卿,望着她凉薄冷漠的脸,期待碾压成了齑粉,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荒凉,让他又气又疼。他攥住苏卿卿的肩膀,隐忍的愤怒让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苏卿卿,你就这么恨我吗?” “恨?”苏卿卿嗤笑,她微微扬起头,不屑地看着他,微冷的目光里带着浓重的压迫感,“薛俞临,在你杀我父亲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你不觉得愚蠢吗?” 她的话化为了锋利的匕首,刺得他血肉模糊,薛俞临死死攥住苏卿卿的肩膀,因为愤怒和疼痛,他的眼尾泛起一抹红,精致的眉眼漂亮得惊心动魄!他固执地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既然你这么狠我,为何不跟着杨清离开将军府?” “你放了杨钰,我自然会走。”苏卿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一颗心如坠冰窟,薛俞临怔怔望着她,片刻后,他自嘲地笑了笑,松开苏卿卿的肩膀,他后退几步,笑得仿佛快 要哭出来了,“苏卿卿,你果然知道怎么才能将我伤得更彻底……” 苏卿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她偏开头,望着窗外洁白无瑕的月光,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秋月含笑死在她怀里时的场景。苏卿卿强迫自己硬起心肠,“薛俞临,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她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久违的笑容,“伍兮等了你很久,为了你不顾一切,我觉得你们也该成亲了。”薛俞临为达目的不惜利用她,欺骗她的感情,伍兮为了薛俞临屡次针对她,甚至下了杀手,他们简直是天生一对不是吗?而且,苏卿卿并不认为薛俞临心里没有伍兮,他如果不喜欢她,为何还将她留在将军府,留在自己的身边? “那你呢?”薛俞临握紧双拳,脸色阴沉得有些骇人,“我放过你,你要嫁给谁?杨清?还是杨钰?” 你把我推给别人,却能笑得如此开心?明明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对我笑过……苏卿卿,你告诉我,你喜欢上了谁! 除了这个理由,薛俞临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借口能让喜欢着自己的苏卿卿笑着将他推给别人! 苏卿卿默了默,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因为比起薛俞临,她更恨自己!这几日安静下来,她才发现,她对不起的人何 止父母和杨清、杨钰,还有柳楚楚一家甚至十几个被拖下水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他们都是因为她,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真正该下地狱的人是罪魁祸首的她,她又怎敢奢望宁静美好的未来? 苏卿卿避而不答,依旧笑着,她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说着毫不关己的话题,“伍兮这么喜欢你,肯定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闭嘴!闭嘴!不准再笑了! 薛俞临捏住苏卿卿的下巴,因为用力,她清浅的笑容扭曲到变了模样,薛俞临凑近她的脸庞,漆黑的眸中翻涌着滔天怒火,他一字一顿怒道:“闭嘴!苏卿卿,我的人生,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我的阶下囚,阶下囚就应该有阶下囚的自觉!” 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苏卿卿眼睫一颤,她一把推开薛俞临,压下心底的恼火和钝痛,她冷笑,“阶下囚的自觉不用你说我也有!”她大步走到床边,拿起枕头下的匕首,她用力扔在薛俞临的脚边,“杀了我吧,薛俞临,这个自觉从行刺你的那一天我就有了!” 薛俞临低头看着脚边的匕首,精致漂亮,比他那一把还要漂亮几分。阴冷的气息从他的身上一点一点散发出来,他缓缓抬起头,漆黑的双眸 里波涛汹涌,只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苏卿卿倔强地抬头瞪着他,不肯服输! 薛俞临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慢慢走到她身边,姿态优雅像是淡定从容的老虎,“阶下囚的自觉?”他哼笑一声,突然用力将她扑倒在床上,他紧紧将苏卿卿压在身下,严丝合缝,漆黑的眼睛里带着霸道的占有欲,以及嗜血的悲伤,像是落入绝境想要同整片天地同归于尽的疯狂和绝望。 “苏卿卿,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阶下囚的自觉!” 他捏住剧烈挣扎的苏卿卿的下巴,肆无忌惮地低头亲在她的唇上——薛俞临仿佛定格了一般,维持着被推开时的动作,一动不动。良久后,他轻轻眨了眨眼睛,苦涩的笑了,“苏卿卿,你让我如何是好?”她总能轻而易举挑起他的怒火,偏偏,他舍不得伤她一分一毫,若是不小心失了控口不择言,亦或是做了出格的事,他只会比她更痛苦。 薛俞临失魂落魄的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仿佛醉得不轻,喃喃低语的话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苏卿卿说,“关着你,我会疯,让你离开,我的心会疯,你到底让我如何是好……” 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晚风吹进屋里,吹散了空气里淡淡的酒味。 第三百七十四章 拯救 薛俞临离去前解了小岚和玉禾的穴道,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小岚和玉禾悠悠转醒,只来得及看到薛俞临落寞的背影,她们对视一眼,慌忙跑进里屋,苏卿卿窝在床上一角,她紧紧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小岚爬上床,拿起被子盖在她身上,苏卿卿瑟缩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看到小岚她松了一口气,重新低下头趴在膝盖上。小岚贴心地将被子围在她身上,只露出一颗脑袋,然后坐在她身边,柔声问道:“小姐,天色已晚,先休息吧好不好?” 苏卿卿深吸一口气,开口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疲倦和茫然,“小岚,玉禾,你们先去休息吧,我一个人静静,等会儿就睡。” “好,那你一定要早点休息。”小岚把想要留下来的话吞回肚子里,她爬下床,拿起床头柜里的安神香扔进香炉里,和玉禾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苏卿卿几乎一夜未眠,虽然她安慰自己薛俞临喝醉才会对她胡作非为,但他疯狂的行为让她想到了许亦非,在许府遭遇的一切是她不愿意想起的噩梦! 她不怕死,但她不能失身于杀父仇人,这是对她的羞辱,亦是对父亲的羞辱! 更让她心惊胆战的,是薛俞临昨晚问的那句话——“我放过你,你要嫁给谁?杨清?还是杨钰?”他说起杨清和杨钰时一闪而过的杀气, 让她感到恐慌。她害怕薛俞临会对杨钰下手!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不敢赌,不敢赌薛俞临对她的真心,不敢赌她在薛俞临心中的分量是否足够她有恃无恐,不敢赌杨清能否在薛俞临动杀机之前救出杨钰……薛俞临连她的父亲都能杀,她拿什么赌薛俞临会为了她放过杨钰?她不敢赌,她也赌不起! 苏卿卿爬下床,她拿出以前的衣服换上,随意地将一头青丝高高束了起来,简单的收拾过后,整个人看起来焕然一新,虽然脸色依旧惨白,但干练了不少,和以前柔柔弱弱的千金小姐截然不同。 苏卿卿从衣柜里拿出两包药粉,这是玉禾给她的,她说这是杨清哥做的迷药,只需要一点点,就会让敌人陷入昏迷!她放进怀里,推开门,惊醒了一直守在外间的小岚,她揉了揉惺忪睡眼,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小姐,你怎么起这么早,不再多睡一会儿吗?” “小岚,你就睡在这?”苏卿卿蹙眉看着美人榻,美人榻很窄,午睡尚可,但夜里长眠,一不小心就会从上面掉下来,连翻身都困难。 小岚得意地笑了笑,“对啊,我发现这玩意睡起来比床舒服多了。”说完,她这才看到苏卿卿的打扮,惊讶地一下子清醒了,“小姐,你要出门?我和你一起去!”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椅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外套 穿上。 “我要去地牢一趟。”苏卿卿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她本不打算带小岚一同前往,看她眼底的乌青,想必昨晚睡得并不好,所谓美人榻比床还要舒服不过是用来安慰她的假话。但不带她去,她只会更担心。 小岚大惊失色,“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记得杨钰以前就被关在那里,这次说不定也是。” “小姐!”小岚瞠目结舌,有些难以置信,这一个多月来,苏卿卿一直郁郁寡欢,对待任何事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冷漠,凉薄,毫不在乎,她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如今,她却主动寻找杨钰的下落,是不是证明她的心病好了? 苏卿卿摸了摸小岚的头,愧疚道:“对不起,小岚,这么久以来,是我太自私了,我不能放任你们不管。你们都是因为我才被困在这里,我有义务带你们出去。” “小姐……”小岚含泪摇头,她一把扑进苏卿卿的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药,哽咽道:“我们一起走,等救出杨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她害怕,怕苏卿卿救出杨钰后就会了无牵挂的寻死!她不相信一个早已生无可恋的人,仅仅过了一夜就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苏卿卿怔了一下,她抬头,望着窗**蒙亮的天空,低低“嗯”了一声,低不可闻。 小岚开心得快要哭出来了 ,她擦干眼泪,“玉禾知道地牢在哪里,我们去找她吧?” “好。” 找到玉禾,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玉禾也瞬间变成了小哭包,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泫然欲泣,就差抱着苏卿卿大哭一场了。苏卿卿静静看着她们又哭又笑,忽然想到了两个人,玉昙和玉鸢。从她醒来,就没见小岚提起过她们。年龄最小的落槿倒是听小岚提起过一次,她回家了,用玉禾交她的厨艺,全家人开了一个很小的早餐店,生活倒也过得去。 而玉昙和玉鸢却是杳无音信!当初,杨钰因为会武功而被薛俞临关入地牢,那武功不亚于他的玉昙和玉鸢呢?为何从没听人提起过?她们是父亲派来保护她的人,薛俞临会轻易放过她们吗? 苏卿卿不知道…… 她带着小岚和玉禾跨出寒霜居,门外无人把守,看来昨日大婚,将军府的众人都累坏了。她们趁着天色还没有大亮,一路偷偷溜到地牢,不同于寒霜居,地牢门口有两个侍卫把守,苏卿卿让小岚和玉禾躲在灌木丛后,自己偷偷摸摸贴着墙根摸了过去,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药包打开,在手心里倒了一点。收起药包,她看了一下风向,她正好在上风口,运气不错!趁侍卫们不注意时,苏卿卿突然冲了出去,用力将手中的药粉扬到他们的脸上——苏卿卿捂住口鼻 ,连连后退,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侍卫们刚刚抽出刀,就晕晕乎乎的倒下了。苏卿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踢了下侍卫的脚,两个侍卫躺在以上一动不动,俨然已经昏迷。她松了一口气,一只手捂住口鼻,一只手在他们身上摸索,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找到了钥匙。 苏卿卿扬了扬钥匙,小岚和玉禾立马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三个人进了地牢,苏卿卿把刚才没有用完的药递给小岚,“如果有敌人,直接洒在脸上,不必客气。” 小岚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她郑重点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死死盯着周围。 玉禾带路,一路直奔上次关杨钰的牢房,然而牢房里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玉禾不死心,整个地牢都找了一遍,除了零星几个囚犯,并没有杨钰的身影,苏卿卿想找的玉昙和玉鸢也不在这里。 苏卿卿蹙眉,她们跨出地牢,太阳高悬,温暖的阳光洒落一地,她望着昏迷不醒的侍卫们看了良久,忽然轻笑一声,指着其中一个道:“把他拖回寒霜居,我们也来严刑拷打!” “是!”小岚激动地大喊了一声,她收起迷药,撸起袖子嘿嘿嘿奸笑,“玉禾,我拖这头,你拖那头。”说完,她主动抱起了头,玉禾无奈地摇摇头,配合地抱起侍卫的脚,两个人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能挪动分毫。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严刑拷打 小岚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气,“小姐,拖不动怎么办?” 苏卿卿看了一眼四周,地牢建立得比较偏僻,附近除了灌木丛,就是怪石嶙峋的假山,并没有能借力的东西。她抽出腰间的匕首,在侍卫身上比划了一下,“既然拖不动,就让他主动跟我们回去!” 三个人联手扒了侍卫的衣服,撕成长条后将侍卫五花大绑,确定绑结实之后,苏卿卿一拳打在侍卫的肚子上,侍卫**一声,痛得眉头紧皱,却没能从昏迷中醒来。 “这……”小岚和玉禾对视了一眼,“该不会没有解药醒不过来吧?杨清哥有和你说过该怎么解开迷药吗?” 玉禾仔细回了一下,轻轻摇头,“没有,他只说过迷药威力巨大,一点点就可致人昏迷。” 苏卿卿默了默,她刚刚足足洒了一半下去,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吗? “要不然,我们泼水试试?”小岚提议,她记得话本子里,昏迷不醒的人泼一盆冷水立马就醒了。 玉禾:“我知道哪里有水,就在附近,你们等我一下。”她提起裙摆匆匆跑远,绕过假山,不远处就是一片池塘。她四处看了看,能盛水的东西只有池 塘中央的荷叶。她咬牙,撩起裙摆在腰间打了个结,脱下鞋袜,她赤脚踏入池塘,冰冷的温度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点一点挪到池塘中央,好在水不深,只没过她的腰部。她摘下一片最大的荷叶,然后慢慢挪了回去。 玉禾冷得只打哆嗦,她穿起鞋袜,放下裙摆,用荷叶接满水后赶回地牢。 “玉禾,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小岚连忙站起来接过荷叶,皱眉望着浑身湿透的玉禾。玉禾牙齿直打颤,磕磕巴巴道:“我、我没找到能、能接水的东西,只好、只好去摘荷叶。” 苏卿卿抿了下唇,忽然一把拿过荷叶将水泼在侍卫的脸上,侍卫冻得浑身一激灵,醒了。 小岚:“……”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真的成了。 侍卫有些回不过神,脑子里乱作一团,还没有想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况,苏卿卿忽然将匕首对准他的脖子,面无表情道:“站起来!” 他望着锋利的匕首,咽了一口口水,不顾酸软无力的身体,他费力地站了起来,“苏姑娘,你把匕首放下,属下什么都听你的。” 苏卿卿眯了下眼睛,危险的寒芒一闪而过,“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整个将军府,敢这么对我们,而我们又不认识的人,除了你只有长平郡主,长平郡主和我们无冤无仇,自然不可能是她。排除长平郡主之后,剩下的人不就只有你了吗?”侍卫笑眯眯地看着苏卿卿腹诽:再说了,长平郡主多温柔啊,哪像你,不是迷药就是泼水,不是泼水就是用匕首,凶巴巴的,也不知道薛将军喜欢你什么! “别废话,和我们走!”苏卿卿用力推了侍卫一把,侍卫踉跄了一下,心里越发确定薛俞临眼神不好才会看上苏卿卿!他回头讨好地笑了笑,“苏姑娘,你要带属下去哪里?如果是为了审问,你大可以在这里,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卿卿看都不看,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别废话,快走。” 侍卫显些摔了个狗**,他叹口气,觉得苏卿卿不仅暴力,还十分不可理喻!明明在这里就能解决的问题,非要大费周章带他离开。他忍不住低估,也不知道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女子,薛俞临究竟喜欢她什么?脸蛋吗?侍卫不由得想起方才回头时的惊鸿一瞥,阳光下的少女虽然面色惨白,但五官精致漂亮, 过目不忘。嗯……如果是他,他也喜欢…… 苏卿卿见他一张嘴嘀嘀咕咕个不停,用匕首割下衣袍一角,直接堵住侍卫的嘴! 侍卫:“……”用得着这样吗?他不就是嘀咕几句吗?这都不可以? 小岚和玉禾落后几步,一个看着略显焦急暴躁的苏卿卿啧啧称奇,一个冷得瑟瑟发抖。 一路上避开下人,她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寒霜居,关上院门,苏卿卿看都不看侍卫一眼,回头冷声吩咐玉禾:“你回去沐浴一下,把衣服换了,然后煮些姜汤喝。” 玉禾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苏卿卿一直催促侍卫快点是因为她啊!她吸了吸鼻子,笑了,“是,谢谢你,小姐。” 苏卿卿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软了几分,“快去吧,别受寒了。” “嗯!” 小岚望着离去的玉禾身上湿淋淋的衣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她忍不住露齿一笑,小姐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小岚拽住侍卫,笑眯眯地问苏卿卿,“小姐,我们要怎么严刑拷打?” 听到严刑拷打四个字,侍卫的眼睛霎时瞪圆了,惊恐地看着苏卿卿连连摇头。他不是说他什么都说吗 ?为什么还要严刑拷打? 苏卿卿淡淡瞥了他一眼,“带他去厨房吧,忙了一早上,我饿了。” “好!”小岚点头,说实话,她也饿了,她推着侍卫走进厨房,逼他站在角落里,然后殷勤地拉开餐桌前的椅子让苏卿卿坐,苏卿卿坐下后指着对面的椅子让她也坐。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玉禾很快就回来了,她利索地解做好姜汤和早膳,三个人当着侍卫的面吃饱喝足,一顿饭的功夫,侍卫的肚子响了好几次,听得小岚哈哈大笑。 苏卿卿从柴火里挑出一根树枝,她用力甩了一下,树枝虎虎生风,在侍卫惊恐的目光里,她取下侍卫嘴里的破布,“说吧,杨钰在哪里?” “杨钰是谁?” “他是我的贴身侍卫,之前就关在地牢。” “哦。”侍卫拉长音调,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他啊,我认识他,他特别话痨,一张嘴一天到晚能说个不停,而且他太毒舌了,你不知道——啊!” 他还没说完,苏卿卿突然不耐烦的用力抽下去,侍卫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眶红了几分,“苏姑娘,你为什么打我?” 第三百七十六章 威胁 “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其余的我不想知道。”苏卿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侍卫委屈道:“可我真不知道他在哪里,从前线回来后,属下就不曾见过他,”深怕苏卿卿再抽他,侍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说了出来:“地牢内关押的都是些很久以前的犯人,从去年年底不知是谁救走杨钰后,地牢内再也没增添过新人。苏姑娘若是不信,可以随便抓一个侍卫问,这件事根本不是秘密,众所周知,连魏国的将军这等头号人物,都没关进地牢,而是留在了军营秘密看押!” 苏卿卿蹙眉,魏国将军关押在哪里与她何关?但她转念一想,侍卫连魏国将军都搬出来了,应该所言非虚,毕竟两国交战不久,魏国作为战败国,应该会想方设法救出将军,若他们置保家卫国的将军于不顾,只怕会寒了百姓的心,更会寒了武将和士兵的心。一旦知道了关押将军的地方,魏国派精锐部队偷偷救出,便不用低声下气求大宋的皇帝放人了。 看来,侍卫确实不知杨钰被关在何处。 苏卿卿拧眉,“那玉昙和玉鸢呢?她们俩在何处?” 玉昙和玉鸢?小岚惊讶地张大嘴巴,难道她们没有告诉小姐吗?她扭头去看玉禾,玉禾想了一会儿,轻轻摇头,她蹙眉,压低声音道:“我们好像真的忘记告诉小姐了。” 小岚捂住额头无声哀嚎,正准备告诉苏卿卿,侍卫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玉昙和玉鸢?我没听说过这两个名字。不过你的贴身侍卫被关进地牢后第二天,她们也被关进去了,将军说她们武功不错,让我们严加看管,不能有丝毫马虎。后来关了差不多五六天吧,将军亲自来看她们,和她们说了一些话,一开始两位姑娘还据理力争,誓死不从,后来不知道将军说了什么,她们就安静下来了。” 苏卿卿面色一冷,“薛俞临说了什么?” “苏姑娘,你怎么能直呼将军的大名——”话音未落,苏卿卿猛地扬起树枝,侍卫脸色一变,慌忙改口快速说道:“属下离得太远,听的不是很清楚,只隐约听见家人二字被多次提及。” 家人? 苏卿卿眉头蹙得更深了,玉昙和玉鸢是父亲留给她的人,仔细想想,她确实没有了解过她们……她转身问欲言又止神情飘忽 有些不自然的小岚和玉禾,“在清璃院时你们的关系还不错,可曾听她们提起过家人?” 玉禾因为忘记告诉苏卿卿这件事而有些心虚,听到问题,她立马回答,想要以此弥补:“当然有,玉昙和玉鸢的家境都不好,她们一个是武馆馆长的女儿,因为学徒不多,武馆维持不下去了,所以才把玉昙卖了。一个是镖师的孩子,在一次走镖时被人劫了镖,死在他乡,连尸体都没人运回来,一家子的生活穷困潦倒,无奈之下才把玉鸢卖了。” 听起来都是被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和秋月的情况不同…… 家境不好,穷困潦倒……苏卿卿忽然灵光一闪,她猛地拽住侍卫的衣襟,冷声道:“我问你,薛俞临是不是用她们家人的性命威胁她们?” “胡说!”侍卫突然态度强硬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他怒气冲冲道:“将军才不是这样的人!” “哦?”苏卿卿冷笑,“那他就是拿钱收买了她们,对吧?” “我、我不知道……”侍卫有些心虚,虽然当时离得太远他并没有听清,但看管地牢的其他侍卫们都说,薛俞临用一大笔钱让玉昙和 玉鸢做出选择,是继续留在苏卿卿身边,连累家人一起受苦,还是拿着钱离开,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显然,她们选择了后者。大家都在说,如果换了他们,他们也会选择后者,毕竟那不是一笔小数目。 苏卿卿冷冷推开他,用力扔下树枝,她冷笑,“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薛俞临有没有威胁过杨钰,让他离开我?” “这个……”侍卫犹豫了片刻,最后轻轻点头,“确实有,但是他没答应。”杨钰被救出后和苏卿卿一同前往前线,说不定他早就告诉苏卿卿了,他撒谎根本毫无意义,所以他选择实话实话。 “果然!”苏卿卿冷笑,转身大步离开厨房,临走前,她扔下一句话:“放了他吧。” 玉禾追了出去,小岚咬牙切齿地瞪了侍卫一眼,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树枝,狠狠抽在侍卫的身上,伴随着他杀猪般的惨叫,她没好气道:“叫什么叫,你们都不是好东西!”她愤恨地扔下树枝,粗鲁地拽着他往外走,推开寒霜居的院门,她一把将他推了出去,“滚,永远别让我看见你!” 院门“砰”的一声合上,侍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 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绳子”欲哭无泪,好歹给他松绑啊! 花舫从黑暗里走出来,他叹口气,小岚还是这么暴躁,幸亏躲得及时,被她看见了还得了,指不定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他扶起侍卫,松开五花大绑的“绳子”,怜悯地看着他身上明显的两道伤痕,“辛苦了,临哥有事问你。” 侍卫揉了揉被绑得有些痛的手腕,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寒霜居的大门再一次打开,门里门外的人同时愣了一下。小岚双手环胸,她依靠在门框上,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这不是花舫花公子吗?上次骗我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还敢跑到这里来?”她目光凉凉地落在花舫手中的“绳子”上,挑了挑眉,“看来你早就等在这里了,不知这次薛将军又有何指教啊?我想想啊,是不是要安个动用私刑的罪名?放心,你回去告诉他,人是我打的,有什么事冲我来!” 花舫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岚,临哥不是想安罪名,他——”想要知道苏卿卿为何要带走地牢的侍卫。 “我不想知道!”小岚冷哼一声,她用力将手中的瓶子砸在他们身上,“你们都给我滚!” 第三百七十七章 威胁 门再一次被合上,花舫和侍卫面面相觑,花舫捡起地上的瓶子,看到上面的“金疮药”三个字,他惊讶地张开嘴巴,“这应该是给你的。”他递给侍卫,侍卫不可置信地接过,结巴道:“她、她为什么要给我金疮药?” “应该是苏卿卿给的……”如果没有苏卿卿的命令,小岚可不会对他们这么好,没提着扫把揍一顿就不错了。“至于为什么给你,我也想不明白,走吧,先去见临哥。” “嗯。” …… 寒霜居内,玉禾气鼓鼓地朝门口方向做了个鬼脸,她大步走进房间,苏卿卿正坐在桌前若有所思,琥珀色的双眸一如既往地冷漠和凉薄,仿佛方才的事并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影响。 小岚走过去,“小姐,药已经给他了,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苏卿卿淡淡看了她一眼,“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刚刚花舫也在门外。” “花舫?”苏卿卿惊讶地挑眉,小岚忙不迭送点头,她坐在苏卿卿身边,气愤道:“对啊,就是他,我看他已经等在外面好久了,估计连咱们去地牢的事都知道。” 苏卿卿嗤笑,“正常,薛俞临连杨清偷溜进来 都知道,昨日薛致远和长平郡主大婚,整个将军府忙的不可开交,他都有精力时刻关注我们,更何况是今天。” 小岚点头,她若有所思地抬眸悄悄看了苏卿卿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小岚悄悄放下心来,她自责道:“小姐,对不起,玉昙和玉鸢离开将军府的事薛俞临和我们说过,但我们忘记告诉你了。” “无妨,这件事即使你们告诉我了,我也要问个清楚。”苏卿卿面无表情地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刚刚玉禾已经告诉她了,薛俞临送走玉昙和玉鸢时,根本没让她们告别,而后也只是告诉她们玉昙和玉鸢回家去了。 当时苏卿卿失去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们只能暂时将此事压在心里,这一压,就彻底忘记了。 “小姐,你会生她们的气吗?”小岚试探地问,她紧张地绞了绞手指,有些担忧。 “不会,”苏卿卿摇头,“她们不是杨钰,无牵无挂,这么选择很正常。何况她们只是离开我,又不是背叛我,我为何要生气?”她气得只是薛俞临的手段,他把能保护她的人一个一个逼走,是为了让她没有人可依赖,最后只能留在他身边吗? 小 岚咬住下嘴唇,心里有些难过,她既为玉昙、玉鸢感到开心,又为苏卿卿感到生气。为了钱放弃苏卿卿,难道这还不叫背叛吗?可能经历了这么多事,在苏卿卿心里,薛俞临的所作所为才称得上背叛,所以她根本不放在心上。但就是这样小岚才觉得难过,凭什么小姐就要遭受这么多?若是换成以前的苏卿卿,早就不管不顾冲到玉昙和玉鸢面前,问她们为何不声不响就抛弃了她,为何宁愿收薛俞临的钱,也不愿意开口和她说家里的情况…… 如果是以前的苏卿卿,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会觉得难过,而不是像现在,一脸冷漠,毫不在意。 苏卿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思绪飘出去好远好远,她在想,薛俞临会把杨钰关在哪里?整个将军府太大,她们人手不足,不可能一一寻找,必须找到大致的范围…… 薛致远和长平郡主成亲,薛俞临至少会送一个院落,首年排除这一个,其次,她住在东院,薛俞临住在南院,另一个院子没有人住,他不可能放心把杨钰关在那里——一个没有人居住的地方却有人时刻监视,不就等于告诉别人这个地方有问题吗?薛 俞临没这么傻!也就是说,杨钰不是被关在薛俞临的南院,就是她所在的东院! 苏卿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东院除了寒霜居,还有其他院子,寒霜居人来人往,如果杨钰真的被关在这里,玉禾应该有所察觉! 先去其他几个院子看看! 小岚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正准备问问她怎么了,苏卿卿忽然大步朝外走去,她愣了一下,慌忙追了出去,“小姐,你要去哪里?” “找杨钰!” 苏卿卿直奔寒霜居外,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如果直走,片刻后就会离开东院,她决定先去左边。“小岚,你去找玉禾,我们一起去。”光寒霜居就大得吓人,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恐怕找一天也找不完。 “嗯!”小岚重重点头,转身就去找玉禾。 …… 碧海阁内,花舫送侍卫进房间后自己去军营找顾子湛,今天看样子薛俞临没时间去军营了,薛致远刚刚大婚,要多分出一些时间陪娇妻,恐怕也没时间去军营了。花舫叹口气,看样子只能自己替他们分忧了。 他昂首挺胸的离开。 侍卫腹诽,其实你就是想去玩吧…… 他攥紧药瓶,进屋跪下行礼,“属 下参加将军。” 薛俞临淡淡“嗯”了一声,他放下兵书,抬起头,一眼看见了侍卫手中的药瓶,指尖猛地一顿,薛俞临用力抿了下唇,“你手里的药,哪来的?” “回将军,是苏姑娘给的。” 果然是这样!薛俞临面无表情地盯着侍卫手中的药瓶,这是他派人送过去的上好金疮药,千金难求,她居然转手送给别人! 薛俞临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侍卫面前,浓重的压迫感让侍卫冷汗直冒,不敢抬起头看他。“能把你手中的药给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侍卫慌忙双手奉上。 薛俞临打开瓶盖,蓦地笑了。苏卿卿,你还真是绝情啊!这瓶药一次都没有用过,还是崭新的,你就这么不愿意用我给的东西吗?你就这么想和我一刀两断吗? 漆黑的眸中闪过恼怒和痛楚,他攥紧药瓶,呼吸灼痛,他把药瓶还给侍卫,转身闭上眼睛,压下胸膛里翻涌的痛楚,他冷声道:“你先起来吧。” “谢将军。”侍卫战战兢兢爬起来,他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不敢出。 “苏卿卿为何抓你?她都问了你什么?” 侍卫如实相告,不敢有丝毫隐瞒。 第三百七十八章 遇见 薛俞临挥手让侍卫退下,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阳光灿烂,微风送暖,百花争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芬芳,蝴蝶和蜜蜂翩翩起舞,平添一分热闹。 薛俞临静静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因为宿醉,今早醒来时他头疼欲裂,喝下醒酒汤,他才忽然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又做错事了,明明决定不再靠近苏卿卿…… 可是他没想到,仅仅因为他酒后的“胡言乱语”,苏卿卿居然怀疑他会对杨钰出手,然后迫不及待地寻找杨钰的下落……究竟是她太过在乎杨钰,还是她一点都不相信他? 不管是哪一个,都让他难以承受。薛俞临从来不知道,他会嫉妒一个男人嫉妒到发狂!他承认,听到侍卫的话时,他确实有一瞬间想要杀了杨钰,他阴暗地想,是不是摧毁了所有她在乎的人,她就会死心塌地留在他的世界? 可是苏卿卿毫无表情的脸下一秒钟刺进他的脑海,她说:“薛俞临,你杀了我吧。” 仅仅一句话,他的所有想法顷刻间烟消云散。薛俞临苦涩地垂下眼睛,他知道,从知道自己心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对苏卿卿束手无策。如果不是 眼下风云诡谲,他知道,自己一定舍不得将她关在寒霜居,苏卿卿应该是放肆张扬的,快意恩仇的,自由自在的,而不是生无可恋、郁郁寡欢的! 他愿意放她走,只不过,不是现在,所以,他还不能放杨钰离开。 …… 苏卿卿带着小岚和玉禾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找遍了整个东院,可就是没找到杨钰的下落。 小岚累得趴在桌子上,动都不想动了,“小姐,薛俞临怎么可能把杨钰关在东院?离得这么近,他难道不会寝食难安吗?可你看看他,别说监视了,连把守寒霜居的人都没有。” 苏卿卿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她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可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姐,”玉禾无奈地打断她的话,“薛俞临又不是平常人,他熟读兵书,肯定不会用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戏。” 什么一眼就能看穿……她也是想了好久,通过一一排除才决定先在东院寻找的好吗?又不是仅仅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苏卿卿叹口气,“那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去南院找找看。如果有侍卫拦着不让我出去,杨钰 就靠你们俩了。” “好……”小岚有气无力的应下,她现在又累又困,恨不得倒头就睡。她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往香炉里放进安神香,和玉禾软磨硬泡逼着苏卿卿上床后,她们才离开。 不像她们累坏了倒头就睡,如果不管苏卿卿,她又会墨迹到很晚,而且这几天从噩梦中惊醒的频率似乎又多了起来,没办法,她们只能安置好苏卿卿后才能放心离开。 第二天早上,出乎苏卿卿意料,侍卫们并没有阻止她离开东院,虽然有些纳闷薛俞临为何突然解除禁令,不再关着她了。但既然可以随意出入,她索性不去想薛俞临的心思,反正他心机深沉,想再多她也未必猜的中! 苏卿卿带着两个小丫鬟赶往碧海阁,走到一半,遇到了回门的长平郡主和薛致远,苏卿卿细细打量薛致远,果然和薛俞临有八分相似,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薛致远。薛致远坦然处之,对她微微一笑,“苏姑娘,早。” 相比起她,长平郡主倒是拘谨了很多,她下意识攥紧水红色的衣袖,“苏、苏姑娘,早上好。” “长平郡主早,薛公子早。”苏卿卿淡淡 回了一句,神情漠然。长平郡主更尴尬了,她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薛致远,脸色微微有些发红。面对苏卿卿她感到十分羞愧,因为上一次见到苏卿卿,还是她当苏卿卿的面向薛俞临表明心迹,如今想想,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薛致远看出娇妻的不自在,他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转头问苏卿卿:“苏姑娘是要去找俞临吗?” “不,我不找他。” 长平郡主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苏卿卿又面无表情补充了一句:“但我们顺路。”长平郡主顿时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都红了几分,一双美目水盈盈的,当真是我见犹怜。 薛致远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你没事吧?”长平郡主含泪摆摆手,一边咳,一边回答道:“我没事,我们走吧,母亲还等着呢,稍后还要进宫拜见皇上。” 薛致远点头,热情地邀请苏卿卿,“苏姑娘,不如我们一起走?” 苏卿卿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不用了,你们先走吧,我有一些事要处理。”她看得出来,长平郡主并不愿意和她同行,刚刚她也只是随口一说,与 其和他们一起走,她宁愿晚一点自己去,一路上也能自在一些。 “那好吧,苏姑娘,那我们先走一步了。”薛致远礼貌而疏离地同她告别,然后带着长平郡主离开。苏卿卿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看样子薛致远很在乎长平郡主,根本不像传闻中为了替薛俞临解围而娶她。那么长平郡主呢?她是否喜欢薛致远?相处的时间太短,苏卿卿也不确定传闻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小姐,你要处理什么事啊?”小岚眨巴着两只大眼睛,有些茫然。玉禾轻笑,“那只是小姐的托词,长平郡主不愿意和小姐一起走。” 连玉禾都看出来了,看来长平郡主表现得很明显啊。苏卿卿眯了眯眼睛,走到一旁坐下。长平郡主和她并没有矛盾,唯一的交集似乎只剩下薛俞临了,如果长平郡主是为了薛俞临而不待见她,似乎也说得过去。那长平郡主为何嫁给薛致远?仅仅因为他和薛俞临长得很像? 苏卿卿觉得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长平郡主不是个肤浅的女子……只怕这桩婚姻的背后,还有别的原因,大到高阳长公主愿意将亲生女儿嫁给最讨厌的人的儿子。 第三百七十九章 院子 薛致远带着长平郡主来到碧海阁,薛俞临似乎在等谁,一直站在窗前眺望远方,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看到他们,他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明显在等的人根本不是他们。 薛致远和长平郡主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薛俞临在等苏卿卿。 薛俞临倒了两杯茶递到他们面前,淡声道:“今日是你们回门的日子,我已经让门房备下了礼物,高阳长公主只有长平郡主一个女儿,你们好好陪陪她。” “谢、谢小叔子。”长平郡主红着脸,磕磕巴巴应了一声。 薛俞临端茶壶的手一抖,茶水洒出两滴,他波澜不惊的放下茶壶,拿起抹布擦拭桌子上的茶水,“长平郡主,不如我们一切照旧,还是以名字相称吧。这样就不会觉得别扭了。” “好。”长平郡主头垂得更低了,看来觉得别扭的人不止她一个,薛俞临和薛致远一样,父母双亡,偌大的将军府,她竟一夕之间成了当家主母,这两日她一直在适应将军府的生活。好在这里人口简单,她也不需要早起请安,所以上手很快。 几个人随意寒暄了几句,薛致远起身告辞,带着长平郡主回门,直到她们离开,苏卿卿也没有过来。她坐在花园里想问题的时候,遇见了一个 人——伍兮。 伍兮漂亮的脸庞微微有些扭曲,她拉着苏卿卿的衣襟反复问同一个问题:“苏卿卿,你为什么又回来了?”问到最后歇斯底里,小岚和玉禾拼命拉扯也没能将她拉开。 苏卿卿冷眼看着她发疯,她知道,伍兮需要的并不是她的回答,她到底是怎么回到将军府的伍兮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日一到将军府,她就被五花大绑拖下马车,关进了寒霜居,再所有人都走后,伍兮漫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冷笑着说:“苏卿卿,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行刺当朝将军,你死定了,哈哈哈哈……” 伍兮大笑着离开,并认为苏卿卿一个将死之人,根本不需要别人照顾,所以只留下一个丫鬟,其他人通通调走了。可是她没想到,薛俞临居然为了苏卿卿去求免死金牌,没想到薛俞临只关了苏卿卿禁闭,什么处罚都没有…… 越想,伍兮越恨,她恨不得掐死苏卿卿!“苏卿卿,你为什么要回来?”薛俞临在她走后大病了一场,她日日守在他身边,他醒后,不仅柔声感谢她,还说从今往后与苏卿卿再无瓜葛。可是短短几个月,一切都变了!伍兮松开苏卿卿的衣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她抬起头微笑,偏执而扭曲,“苏卿卿, 你为什么要回来?” 小岚心有余悸地拉着苏卿卿后退了好几步,“你有病吧,又不是小姐想回来的!” 伍兮闻言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你们还是回来了,苏卿卿,你破坏了我唾手可得的幸福!你知道吗?你走后他和我保证,说他不会再管你的事,哪怕生死也与他没有任何瓜葛,他甚至答应我会忘了你!我们的未来一片美好,是你!是你破坏了我唾手可得的幸福!”她双目猩红,猛地冲上来想要掐死苏卿卿,癫狂的模样吓得玉禾心惊胆战,她害怕伍兮会伤害苏卿卿,一把扑过去抱住伍兮的腰,“小姐,你快跑,我来拖住她——” 话音未落,伍兮忽然浑身一软倒了下去,玉禾尖叫一声,摔在了伍兮的身上,她心头重重一跳,手脚并用向后爬了几步,瞪大眼睛看着一动不动的伍兮,有些回不过神。 苏卿卿收起迷药,面无表情道:“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玉禾惊魂未定地点头,她狼狈地站起来,腿有些软。 苏卿卿看了眼天色,被伍兮这么一耽搁,时间差不多过去了半个时辰,长平郡主应该已经走了,这么想着,苏卿卿带着小岚和玉禾直奔南院,任由伍兮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苏 卿卿没有去碧海阁,而是去了相邻的院子,三个人仔细寻找了一上午,虽然每天都有下人打扫,到处纤尘不染,但确实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眼看着午膳时间快要到了,苏卿卿坐在台阶上,看了一眼筋疲力尽的小岚和玉禾,提议道:“我再找找看,你们先回去吧,做好午膳我再回去。” 小岚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我留下来陪小姐吧,反正我也不会做饭。”玉禾跟着点头附和,“对啊,小姐,我一个人回去就行,让小岚帮忙,只会越帮越忙。” 小岚冲她做了个鬼脸。 苏卿卿淡淡应了一声,三个人分道扬镳,苏卿卿带着小岚去了另一个院子,和刚刚的院子不同,这个院子大门没有关,隐隐有饭香味传来,看来这里有人居住。苏卿卿走进去,院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尽头,花舫坐在凉亭里一边欣赏满院雪白的梨花,一边用膳,听到声响,他回头,看到苏卿卿和小岚,他嘴巴张成了大大的圆圈,手里的筷子“吧嗒”一声掉在桌子上。 小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个呆子。” 花舫震惊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我、我这两天可没有出现在你们面前,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他震惊过后 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小岚前两天说过的话,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自己做了什么,居然能劳苏卿卿亲自出马! 苏卿卿对他视而不见,她仔细看了一眼花舫的院子,除了一间房子,只有角落里的茅厕。苏卿卿漫步走到门口,在花舫惊慌失措的阻拦声中,用力推开大门,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苏卿卿蹙眉后退几步,她伸手捂住口鼻。小岚看到屋里的乱象,她惊呼一声,惊讶地回头看匆匆赶来的花舫,“你的房间怎么这么乱?” 花舫腾地一下脸红了,“这不是我做的,都是小白做的好事。” “小白?”小岚好奇地偏头,花舫连忙点头,“对,小白,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毛很长,长得很可爱。”说完,他大喊一声:“小白!” 混乱的房间里跑出一只小白猫,它摇着尾巴,一下子冲到苏卿卿的脚边,一颗脑袋使劲蹭着苏卿卿的腿。苏卿卿觉得它有几分面熟,她蹲下身,抱起小白猫,小岚“咦”了一声,“这不是打翻饭菜的那只猫吗?” 苏卿卿想起来了,丞相府出事那晚,就是花舫带着这只猫来找她,导致他们所有人都被猫身上的奇怪味道迷晕了。苏卿卿似笑非笑地看了花舫一眼,花舫心虚地别开眼睛。 第三百八十章 偷听 苏卿卿一把将小白猫塞进小岚的怀里,大步走进房间,跨过一地狼藉,她依次打开房间,检查能**的地方,把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杨钰确实不在这里后,苏卿卿看都不看心虚的花舫一眼,冷声对小岚说道:“我们走。” 小岚放下小白猫,匆匆追了上去。 花舫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狠狠松了一口气,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后怕地拍了拍胸膛,“没想到苏卿卿生起气来,和临哥一样吓人。不过,”他纳闷地蹙眉,“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花舫探头看乱七八糟的房间,苏卿卿似乎在找什么,究竟是什么会让她觉得藏在他的房间里?花舫百思不得其解,他抱起小白猫,满脑袋问号地回了凉亭,坐下去继续用膳。反正房间收拾好了,小白也会弄乱,他索性扔在那里,等丫鬟们收拾。 离开花舫的院子,苏卿卿看了一眼天色,离玉禾回去已经过了两刻钟,午膳应该已经做好了,她淡淡道:“我们回去吧,下午再来。” 她们往回走,走了一会儿,苏卿卿听到一阵脚步声迎面走来,她拉着小岚躲在草丛后面,偷偷观察。来的人是顾子湛,她在前线时见过,听说他是顾子羽的丈夫。不知这 个时间,他行色匆匆赶来做什么。 顾子湛离开的方向是薛俞临的碧海阁,苏卿卿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她轻声扔下一句“你先回去”后偷偷追了上去,跑了几步后她又退了回来,对从草丛里站起来,正准备追上她的小岚严肃道:“你不准跟着我,薛俞临不会对我怎么样,但对你就不一定了,所以你先回去。”苏卿卿敢肆无忌惮的搜整个南院,就是因为她有恃无恐,因为她知道薛俞临不会对她怎么样,左右不过一死,她又不怕。 她真正怕的事如果再次发生,她不会像上次一样手足无措!苏卿卿攥紧腰间的匕首,等小岚不情不愿地保证不会跟着她后,她悄悄溜进碧海阁。 碧海阁只有两个侍卫把守,有迷药在手,苏卿卿轻而易溜进碧海阁,一路躲避丫鬟,苏卿卿躲在墙角处,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左拐是书房,直走是薛俞临的卧房。眼下这个时间,薛俞临不可能在卧房。苏卿卿确认附近没有丫鬟后,速度左拐一路冲到书房,薛俞临似乎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居然一个丫鬟都没有。她轻手轻脚走到窗户边,窗户没关,微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苏卿卿屏气凝神,静静聆听。 顾子湛的声音听起来 有些焦急,“俞临,皇上已经知道魏国将军被活捉的消息了。” 室内诡异地安静了一瞬,薛俞临半靠在在椅背上,不疾不徐道:“是谁告诉他的?三皇子?” “不是,是魏国太子,他还有五六天的路程就要抵达京城了,所以快马加鞭送了一封信给皇上,说他们到京城的那一天想要见到魏国将军。” 魏国太子?苏卿卿愣了一下,他为何要来大宋?作为战败国,居然还大言不惭地提出见魏国将军的要求,皇上会答应吗?不对,应该问薛俞临会答应吗?他拼死活抓到的敌人,难道要毫发无损地送回去?只怕薛俞临不甘心吧? “口气倒是不小!”薛俞临冷笑,“皇上呢?他开口向你们要人了?” 顾子湛点头,面色凝重,“他派了三皇子前来要人,三皇子此刻就在军营里,但我想宁叔叔应该周旋不了多久,三皇子可不是好糊弄的。” “三皇子……”薛俞临若有所思,他屈起食指轻扣桌面,半晌后,忽然笑了,“无妨,把魏国将军交给他吧,他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位骁勇善战、阴险狡诈的魏国将军对大宋的威胁。”三皇子若是想要那个位置,少不得要和大皇子争夺一番,到时候流血牺牲必然 少不了,大宋一定会元气大伤。如果将魏国将军拱手奉还,到时候他挥兵南下,大宋该如何抵挡魏国的铁蹄? 三皇子恐怕巴不得他杀了魏国将军。 “可是……”顾子湛蹙眉,“他敢忤逆他的父皇吗?因为许子期的事,他如今正被皇上忌惮怀疑,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他不应该讨好皇上吗?” 不知为何,薛俞临忽然想到那天三皇子同他说过的话——“以前父皇又不是没有怀疑过我,今日不过是坐实了他的怀疑,可我身为他的儿子,他又能把我怎么样?皇兄尚且还有太子之位可以褫夺,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薛俞临笑了笑,轻轻摇头,“不会,三皇子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权利也好,地位也好,唯一不可能的便是虚伪至极的父爱。” 顾子湛蹙眉,不明白薛俞临为何如此肯定,“俞临,这种事还是不要过早下定结论比较好,万一他要做的就是讨好皇上吗?到时候魏国再次扰乱我边界,出征大战的人可就是你的兄长薛致远了。” “我自然知道,但我比你更了解三皇子,讨好皇上并不能一招致胜,而且时间太过漫长了,三皇子根本没有耐性等那么久。” 这可未必。苏卿卿忍 不住腹诽,只怕三皇子比任何人都要有耐心,他三年前就能她身边安插自己的人,这份耐心和远见,谁能匹敌?恐怕只有薛俞临才能与之一战了!苏卿卿在心里嗤之以鼻,两个都是神经病。 顾子湛眉头蹙得更深了,他担忧道:“既然你如此了解三皇子,那你认为他会不会因为许子期的事而迁怒于你或者迁怒于你兄长?” “会。”薛俞临信誓旦旦道:“他已经迁怒于我了,认为我处处再与他作对。但他应该不会针对兄长,毕竟兄长对此事一无所知。”至少他送证据的时候一无所知,连何人伤了花舫都不知道。薛俞临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何况这件事错的人本就是许亦非,就算他知道我公报私仇又如何?难道皇上看不出来吗?比起我,皇上更介意他们结党营私。再说了,他害得花舫身受重伤卧床半个月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傻了才会针对兄长。”而他因为这件事得罪了三皇子,加上之前得罪过大皇子,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只会水涨船高,只是不知这样下去,皇上是否会同意将将军之位让给兄长……薛俞临蹙眉,看来要想办法让薛致远立下一个大功劳,足以让皇上对他刮目相看才行。 第三百八十一章 军营 许亦非?公报私仇?苏卿卿后背一僵,她忽然想起,江太医说过,因为花舫受了重伤,所以他要在将军府住一段时间。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玉禾听说了许亦非被关入大牢,许大人被削去官职的消息……花舫是三皇子的人打伤的,而三皇子又因为许亦非的事而迁怒于薛俞临,薛俞临又说他是在公报私仇……苏卿卿错愕地捂住嘴巴,原来,他对付许亦非竟是为了她? 心跳忽然乱了节拍,苏卿卿心乱如麻,她用力捂住嘴巴,浑身冰冷。 屋里的人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顾子湛沉吟片刻后又继续说了下去:“那好,我这就派人将魏国将军交给三皇子。” “等等!”薛俞临伸手拉住他,“千万不要让任何人跟着三皇子离开,还有,务必让军医检查魏国将军的身体情况,你等会儿再找两个素有威名的大夫,让他们陪同军医一起检查,不能有丝毫马虎。” “这是为何?”顾子湛不解。 “防止三皇子将罪名扣在我们的头上,眼下最想杀了魏国将军的人就是我们,你觉得如果有证据指向我们,皇上会相信他还是相信我们?” 顾子湛恍然大悟,是他愚钝了,居然没想到这个问题。“我明白了,你放心吧,就算三皇子说出花来,我也不会让 任何人跟他离开。” 他起身告退,“那我先走了。” 窗外,苏卿卿一惊,慌忙提起裙摆悄无声息地逃跑,一路跑出碧海阁,她回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如果可以,她宁愿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以为她和薛俞临之间毫无关系了,可是他竟背着她做了这么多…… 嘴唇泛起灼热,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薛俞临印在她唇边的吻,以及那句宛若叹息的话——“苏卿卿,你到底让我如何是好?” 眼泪夺眶而出,苏卿卿死死咬住下嘴唇,她大步离开南院,不顾神色诧异的下人,她一路跑回寒霜居,紧紧关上房门后,她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背靠着房门缓缓滑落在地,苏卿卿屈起膝盖抱住自己,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该怎么办?谁来告诉她她到底该怎么办?薛俞临多次暗中帮她,她到底该如何还清这份恩情?她到底该用什么维持对他的恨意? 她没办法对父亲的死亡视若无睹,却没没办法将他对她的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一刀两断了,薛俞临为何要做这种事?她宁愿薛俞临冷酷无情,这样她就能毫无顾忌地恨他! 可是现在,到底让她如何是好? …… 另一边,顾子湛走后,薛俞临怔怔望着窗外,他以为苏卿卿会 来南院找杨钰,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她来时远远见她一眼。可是下人来报,苏卿卿确实来了南院,但她没有来碧海阁…… 她对碧海阁避如蛇蝎的态度让他沉默,胸口的位置闷闷地疼。薛俞临明白,他再也等不到苏卿卿主动来找他的那一天!曾经缠着他不放的苏卿卿,已经随着苏德阳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薛俞临推开门,沿着小路一直走,跨出将军府,他回头,望着头顶硕大的匾额,他自嘲地笑了,将军府,这三个字似乎是魔咒,父亲因为它含冤而死,而他因为它和苏卿卿背道而驰。 薛俞临漫无目的的沿着街道行走,正值晌午,路上行人不多,太阳无情地照在大地上,明晃晃的有些刺眼。薛俞临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花舫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临哥,等等我。”薛俞临回眸,花舫骑马而来,他“吁”了一声拉住缰绳,漂亮的宝马立马停了下来,花舫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薛俞临面前,兴奋道:“临哥,你怎么在这里?” 薛俞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他索性避而不答,“你要去哪里?” “去军营啊,”花舫挥舞着手里的长 鞭,笑眯眯道:“听说三皇子来接魏国将军了,我去瞧瞧热闹。临哥,你要一起去吗?” 薛俞临本想拒绝,但他想了一下,反正自己也无事可做,不如去看看也好。“好,但去之前我要先找一个人。” “谁啊?” “顾子羽。” 花舫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找她做什么?” “找她易容,三皇子看到我肯定又要出幺蛾子针对我,我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顾子湛的能力,将来他离开京城,能辅佐薛致远的人除了花舫就是顾子湛,花舫太单纯,年龄也小,暂时是指望不上了,所以他必须提前看一下顾子湛的能力,这样才能放心离开。 二人共骑一匹马,找到顾子羽后易容成两个平平无奇的中年,这才骑马赶到军营。 大多数士兵正坐在树荫下吃饭,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花舫吸了吸鼻子,饿了。他的午膳通通被小白猫打翻了,害得他根本没吃多少。 “临哥,”花舫咽了一口唾沫,“你用膳了吗?” 薛俞临拴好马后,轻轻摇头,“还没有,我还不饿,你若是饿了去跟大家一起吃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不行,我也要去。”凑热闹这种事怎么能少了他!但是——肚子忽然咕噜噜叫了一声,花 舫耳尖一红,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薛俞临似笑非笑扫了他肚子一眼,“走吧,咱们端着饭去。” “好嘞!”花舫欣喜若狂,拉住薛俞临的手一路狂奔,赶到厨房,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碗盛饭,盛了满满一大碗,然后豪爽地递到薛俞临的手中,“临哥,给你的。” 薛俞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说过他还不饿吧?薛俞临无奈地叹口气,一把按住花舫盛饭的手,将碗放到他手中,“这个还给你,我自己盛吧。” 花舫委屈地“哦”了一声,乖乖拿起筷子啃,一边啃一边怨妇一样幽幽盯着盛饭的薛俞临。 薛俞临放下汤勺,一回头,就看到了花舫怨念的表情,他只好解释道:“你拿的太多了,我吃不下。”他现在没胃口,之所以答应也只是为了陪花舫吃而已。 花舫终于眉开眼笑,“走吧,我们去看看三皇子。” 两个人端着碗,穿过军营,找到了被重重包围的帐篷,现场被围得水泄不通,花舫废了半天劲才拉着薛俞临挤到了前面,累得满头是汗,如果是平常,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大家一看到薛俞临就会自动让开一条路。 帐篷里,三皇子双**叠,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如此说来,顾公子不肯答应喽?” 第三百八十二章 擂台赛 “三皇子说笑了,”顾子湛双手交叠,他微微一笑,疏离而不失礼貌,“不是我不肯答应,实在是你的要求太过强人所难了,我没办法答应” “怎么就强人所难了?”三皇子挑眉,实在费解,“你要求军医和大夫同时会诊,本皇子答应了,如今本皇子不过是提一个小小的要求,让你们的人帮忙押送人质进京,顾公子为何百般推脱?” “三皇子有所不知啊,”顾子湛为难地叹口气,他端起茶杯啜饮一口,然后才淡淡说道:“这位将军呢,杀了我们不少兄弟,大家都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薛将军明确表示杀不得,恐怕他早已人头落地了。兄弟们一直以为皇上会杀鸡儆猴,杀了魏国将军彰显国威,谁料他竟要接他进宫当贵宾对待,你说,大家能服气吗?” “哦?”三皇子打开玉扇,漫不经心地扇了起来,他意味深长地扫了帐篷外围观的众人,“即使是本皇子的要求,你们也不愿意帮忙吗?” 帐篷外的众人被他眼风一扫,纷纷后退,有不怕死的人冷哼一声,不屑道:“自然是不愿意的。”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士兵们纷纷表明自己的不愿意。 顾子湛无奈地摊开手,“你瞧,所以我说三皇子强人所难了。” 三皇子哈哈大笑,他“啪”的一声合上玉扇,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众人面前,他微微一笑,带着蛊惑的意味,“如果有人愿意帮本皇子这个忙,本皇子赏他白银千两,不知大家以为如何?是否愿意给本皇子这个面子?” “这……”众人面面相觑,大部分人有些犹豫了。白银千两,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数目!薛俞临眯了眯眼睛,笑了。三皇 子果然是大手笔,一出手就是一千两白银,别说兄弟们了——薛俞临侧头,连花舫都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薛俞临幽幽看着帐篷内镇定自若的顾子湛,他倒要看看,顾子湛如何化解这场危机。 不过是押送人质进京,就有一千两白银可以拿,这等好事哪里去找?所以大多数士兵动摇了,眼见着气氛越来越躁动,顾子湛忽然轻笑出声,“三皇子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非同凡响。一千两白银,连我都心动了,但怕就怕在,有钱在,没命花啊。” 话音刚落,方才想要答应的人顿时退缩了。三皇子眸色一动,有些恼怒,他故作镇定地回头,“顾公子这是何意?” “三皇子别误会。”顾子湛笑了笑,云淡风轻道:“薛将军前两天曾命令**练士兵,不能因为暂时的和平而松懈下来,所以我下午要带着大家打擂台赛,每个人都要参加——” 帐篷外顿时哀嚎一片,顾子湛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他起身,负手走到众人面前,微微挑起眉,威胁道:“薛将军有令,如果有谁缺席,严惩不贷!” 薛俞临顿时哭笑不得,原来顾子湛的方法就是让他来当这个恶人啊? 顾子湛眼睛一转,又补充了一句:“薛将军说了,前十名有丰厚的奖励,至于这最后一名嘛,薛将军有令,罚他打扫恭桶一个月。” 众人哄笑出声,功夫好的跃跃欲试,对丰厚的奖励志在必得,功夫差的则欲哭无泪,脸色都绿了。打扫恭桶一个月啊,简直比上战场还要折磨人。 花舫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薛俞临,低声问道:“你有这么好玩的点子怎么不早点提出来啊?你都不知道,最近这几几日,大家都 快无聊死了。” 薛俞临无辜地摊开双手,“冤枉啊,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花舫目瞪口呆,“子湛哥假传军令?” “是啊,不仅假传军令,还让我背黑锅,你说,输的人岂不是要恨死我了?还有前十的丰厚奖励,最后还不是我出?” 花舫啧啧咋舌,“子湛哥真厉害,我也要参加!放心吧,临哥,我肯定帮你赢回头等大奖,让你少破费一些。” 重点是这个吗?薛俞临轻笑摇头,他施施然看向面色不善的三皇子,看样子被顾子湛气得不轻。三皇子攥紧玉扇,狭长的凤眸里翻涌着墨**绪,似狠戾似怒火,片刻后,他抬起玉扇轻敲手心,缓缓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顾公子,打擂台赛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本皇子觉得,今日天气不好,寒风阵阵,可能随时会下雨,不如改天再打吧?反正最近天下太平,大家不需要如此辛苦……” 话音未落,就被顾子湛打断了:“三皇子此言差矣,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军队呢自然也有军规要守,大军凯旋归来时就放了大家长达半个月的假期回家与家人团聚,除了必要,也并未限制大家必须住在军营里,一切看大家的意愿。所以这一个月来未免过得有些懒散了,薛将军这才提议打擂台赛,以此激发大家的斗志。” 薛俞临闻言哑然失笑,放假回家与家人长聚是真,不需要住在军营也不假,但他怎么不知军队懒散了?每日的操练不都是照常进行的吗?这个理由虽然冠冕堂皇了一些,但不了解军中情况的人,还真可能相信顾子湛的“信口胡说”。 果然,三皇子幽幽叹口气,“如此说来,倒是本皇子的不是了。” “ 三皇子不必放在心上。”顾子湛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都是小事,你若是得了空,也可以过来参观参观,这一打就是好几天呢。” 三皇子眉梢重重一跳,“顾公子说笑了,本皇子未带人来,连如何带走魏国将军都不知道,正手忙脚乱呢,如何参观你们的擂台赛?” 顾子湛露齿一笑,他忽然用力拍手,一群八尺大汉推开围观的士兵昂首挺胸走了进来,顾子湛指着他们笑道:“三皇子尽管放心,这些都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镖师,他们一定会把魏国将军平安送进京城里。” 三皇子嘴角一抽,“顾公子还真是有心了。” “哪里哪里,”顾子湛谦虚地摆摆手,“为三皇子分忧是我应尽的本分,本来呢,他们的工钱我已经付了,但既然三皇子愿意赏白银千两,不如——” “哼!”三皇子甩袖离去,“你放心,你的银钱本皇子自会让人送回!” “那就多谢三皇子了。”顾子湛笑弯了眼睛,眸中盈着浅浅波光,“你们几个还不快点跟上三皇子。” “是!”听到白银千两而兴奋得忘乎所以的镖师们立马回神,提着手中的大刀追了上去,大有谁敢靠近魏国将军就劈死谁的觉悟! 顾子湛满意地轻笑,挥手让众人都散了吧,早点把擂台搭建好。人群退散,只剩下两个他不认识的人,一个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看着他,一个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似乎有些困惑,他们的脚边还放着两个空碗。 顾子湛拧眉,正想问他们是谁时,双手环胸的男子突然朝他走了过来,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他轻轻开口:“打擂台赛?本将军怎么不记得吩咐过你这件事?” 顾子湛怔了一下,随即惊喜 地笑了,“俞临,你怎么来了?还化成这副模样,我都认不出来了。” “那你肯定也认不出我是谁。”花舫一蹦一跳地走过来,他摸着自己的脸,满意道:“虽然不如我原本的模样丰神俊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他一连念了好几个词语,直到自己词穷,他才舍得继续说下去:“但我还是很满意的,偶尔尝试一下普通人的生活也不错。” 顾子湛忍俊不禁,“那你以后都顶着这张脸算了。” “那可不行!”花舫想都不想立马拒绝,“普通人虽好,但远不及我原本的长相,我还是喜欢我自己的脸。” 顾子湛:“我看你是喜欢众星拱月的生活吧?” 花舫做了个鬼脸,不理他。薛俞临哑然失笑,他倒是挺喜欢现在这张脸,只要不是自己的脸,苏卿卿应该就不会排斥他吧?笑容里多了一起苦涩,他突然问顾子湛:“你真的要办擂台赛?” 顾子湛耸肩,“要不然呢?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反悔吧?这不是明摆着骗三皇子吗?既然说出口了,不如就办到底,反正这阵子也无聊得紧。” “就是就是。”花舫举双手赞成,“难得有个这么好玩的事,临哥你就不要阻止了。” 薛俞临失笑,“你就知道玩。我不阻止你们举办擂台赛,但魏国太子进几日就要抵达京城,我不希望因为此事闹出乱子。” “这能闹出什么乱子?”花舫笑道:“临哥你就别杞人忧天了,不过一个擂台赛而已嘛,和魏国太子又没有关系。” 薛俞临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花舫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顾子湛细细想了一下,斟酌着开口:“你是担心魏国将军的死,会让皇上迁怒于我们?” 第三百八十三章 邀请 “不,这我倒是不担心,”薛俞临摇头,漆黑的双眸含着点点担忧,“三皇子已经明确我们的态度,不会傻到再把锅扣在我们的身上,我担心的是魏国太子会不会从中做文章。”如果魏国太子认为热闹的擂台赛是为了庆贺魏国将军的死呢?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不得不防!“子湛,如果要办,尽早办,争取在魏国将军死前办起来,而且一定要办得热闹!办得人尽皆知!” 省得日后别人泼脏水。 顾子湛点头,“我明白了。俞临,不如允许职位高一些的人邀请家人参观吧?” “也行。”薛俞临接受他的提议,如果有更多的人知道擂台赛举办的时间,相信魏国太子也不能多说什么。薛俞临拍了拍花舫的脑袋,花舫灵光一闪,顿悟了,他捂着嘴巴坏笑,揶揄道:“子湛哥,其实你是想邀请顾姐姐参观你的英姿吧?” “臭小子!”顾子湛没好气地打了他一拳,打完后自己却绷不住笑了,“整个军营她早已来去自如,何须我邀请?” “这可不一定。”花舫双手环胸,高傲地扬起下巴,“谁不知道凯旋归来后,顾姐姐以男女有别拒绝了常来军 营的提议,你孤身一人很落寞吧?” “臭小子我让你胡说八道!”顾子湛撸起袖子假装要打他,花舫惊呼一声,坏笑着跑远了。 薛俞临忍俊不禁,“你啊,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还是个孩子。” “都十六岁了,再过几年都可以娶妻生子了。”顾子湛撇撇嘴,本来没打算和花舫一般见识,但见薛俞临袒护,他就忍不住反驳,想他在花舫这么大时,哪里像他这般调皮捣蛋。 薛俞临失笑,看着逐渐跑远的花舫怅然若失,“他毕竟装了几年孩童,心智难免单纯了一些,考虑问题也比较简单,日后还需要你们多多开导教育。” “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的。”顾子羽一直把花舫当弟弟一样疼爱,他哪敢说半个不字,回家还不得跪搓衣板啊?顾子湛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无奈,“不说他了,下午的擂台赛,你要不要邀请别人来参观?” 他说的是伍兮,以前伍兮和顾子羽二人情同姐妹,后来又义结金兰,如果有她陪着顾子羽,他也放心一些。 薛俞临以为他说的是苏卿卿,沉默了片刻后苦笑,“她应该不会答应吧?” 顾子湛愣了一下,下 意识笑道:“怎么会呢?她那么喜欢你……”触及到他眸中浓到化不开的悲伤,顾子湛的心忽然重重一跳,余下的话顿时哽在了喉咙里,他明白薛俞临说的是苏卿卿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薛俞临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还是苏卿卿。 “喜欢又如何?”薛俞临喃喃低语,再多的喜欢,终究抵不过仇恨。 顾子湛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薛俞临,他和顾子羽虽然也是经历了重重磨难和误会才走到一起,但他们和薛俞临不同,薛俞临和苏卿卿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除非自己看透,否则这辈子无望。顾子羽曾说过,如果她是苏卿卿,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薛俞临。哪怕他站在男人的立场、儿子的立场、国家的立场说再多,顾子羽也只是摇头叹息,“我没说他错了,子湛,我只是没办法原谅他,那可是女孩子懵懂纯真的爱恋啊,却成为刺向父亲的利刃,换做是谁都没办法轻而易举的原谅。” 他无话可说,因为他也觉得苏卿卿可怜,她是这件事里最无辜的人,甚至她努力想要还薛俞临清白,只是她还没有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她的世界就天崩地裂了。 顾子 湛拍了拍薛俞临的肩膀,试探着开口:“要不然,你用现在的模样邀请苏卿卿参观?万一她答应了呢?” 薛俞临皱眉,有些心动,有些犹豫,“可这张脸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她怎么可能答应我?” “你傻啊,”顾子湛忍不住摇头,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会降低,他看啊,这句话用在男人身上也合适,“你可以假借杨清的名义啊,他上次可以易容偷溜进府,这次就不可以易容邀请她参观擂台赛吗?” “可是……她上次就没答应杨清一起离开将军府啊?” “我也没说你假扮杨清就一定能成功啊?”顾子湛无奈地摊开手,在薛俞临困惑的表情里,他不疾不徐道:“但你若试一试,说不定还有成功的机会,但你若退缩了,便一点机会都没有。” 薛俞临沉默,顾子湛所言有理,可是,他都下定决心只远远看着她就好,邀请她参观岂不是言而无信?可——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近距离接近苏卿卿,若是错过了,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薛俞临犹豫不决,顾子湛长叹一口气,“你若是想好了,就去找墨菊,她最近研制出可以改变声音的药丸 ,说不定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改变声音的药丸?”薛俞临木讷抬头,有些错愕,他记得三皇子就有这样的药丸。 “没错,子羽帮苏卿卿收拾旧衣物时找到了几颗药丸,回来后交给墨菊研究,谁知道她还真研究成功了,甚至可以通过其他药物选择自己想要的声音。”唯一的缺点是药物维持的时间太久,只有几个时辰,若想长久维持,必须将药随身携带,好在药丸都很小,携带十分方便。 薛俞临淡淡“哦”了一声,一边凝眉考虑,一边漫无目的的走了,等他回过神来时,他正坐在墨菊的对面,手里拿着一颗药丸,墨菊拿着草药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见他呆愣着没有丝毫反应,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催促道:“怎么了?快吃下去啊,吃下去我才能给你调声音。” 薛俞临怔怔地望着手心里漆黑的药丸,有些困惑,“吃下去真的能变成杨清的声音?” “不能。”墨菊放下手中的草药,“要想变成某个人的声音,必须配用药草一点一点调试。”她的药丸又不是万能的,一用就能变成任何人的声音,如果真有这么厉害的药丸,她也想见识一下。 第三百八十四章 伪装 薛俞临一声不吭,墨菊再次开口催促,“你快一点把药丸吞下去好不好,我还等着调声音呢!这位公子你放心吧,肯定没毒。” 这位公子?薛俞临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脸上还带着人皮面具,墨菊没发现他的身份。他一口吞下药丸,淡淡的苦涩在嘴里蔓延,墨菊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薛俞临接过几口灌了下去,冲淡药丸的味道。 墨菊定定看着他,“开口说句话我听听。” “说什么?”薛俞临下意识脱口而出,声音婉转动听,宛若黄鹂,他震惊地张大嘴巴,“怎么是女子的声音?” 墨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薛俞临逐渐难看的脸色中抓起另一个刚做好的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再说一句话我听听。” 薛俞临脸色阴沉下来,“你该不会是耍我吧?”这次声音变得十分粗狂,听上去就像举着大刀卖肉的大叔,但好歹不是女子的声音了,薛俞临脸上的怒容少了一些。 墨菊点点头,拿起另一颗药丸想要塞进薛俞临的嘴里,薛俞临连忙接过,“我自己来吧。”她刚刚直接塞进去的时候差点呛到,他可不想英年 早逝。薛俞临把药丸咽下去,清了一下嗓子,试探着开口:“怎么样?”声音清亮了许多,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 墨菊盯着他若有所思,薛俞临蹙眉,“怎么了?有何不妥?” 墨菊摇摇头,她压住拇指指甲盖,拧眉细想,她并未听过杨清的声音,但花舫听过,只是——她缓缓看向薛俞临,“你为何要变成杨清的声音?” “这是我的事。”薛俞临冷冷看着她。 墨菊上上下下打量他,最后盯住他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薛俞临蹙眉,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墨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托腮,指尖轻点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公子有所不知,我并未听过杨清的声音,我认识的人里倒是有一个听说过,不如,我派人去请他过来?” 薛俞临默了默,忽然有些沮丧,“世上同名同姓之人这么多,你怎知我要找的杨清是哪一位?”他挫败地低下头,失落道:“墨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墨菊轻笑,将桌子上的草药推到一边,她拿起药丸把玩,“并不是这样,你一开始说想要变成杨清的声音,我下意 识带入自己认识的人,也就是苏卿卿的贴身侍卫杨清,所以没有多想。直到调试声音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听过杨清的声音,进而才后知后觉的觉得你不对劲。后来看了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眼睛?”薛俞临伸手捂住眼睛,有些困惑,“我的眼睛有何不妥之处?” “并非有何不妥,”墨菊单手托腮,组织了一下语言,她轻声道:“而是你的眼睛和大多数人都不同,你的眼睛太黑了,像一望无际的夜空,也像深不见底的黑洞,尤其是当你生气的时候,仿佛凝结着一层寒冰,让人见了就觉得毛骨悚然。” “有这么夸张吗?”薛俞临有些不信。 “自然有,我给你举个例子,就好比三皇子的眼睛,是狭长的凤眸,而大皇子则是杏眼,但他纵欲过度,导致眼睛浑浊,看上去有一些……”墨菊蹙了蹙眉,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几秒钟后她眼睛瞬间一亮,下意识吐出两个字:“猥琐!” 薛俞临哑然失笑,仔细一想,她说得好像确实没有错,除此之外,他发现苏卿卿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笑起 来时盈着偏偏波光,仿佛洒满阳光的湖面,灿烂耀眼。只是这种笑容已经很少在她脸上见到了…… 墨菊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要用杨清的声音接近谁,但切记,千万不要直视对方的眼睛,当然,如果杨清的眼睛也如你这般漆黑,那倒是无所谓。” 杨清的眼睛…… 薛俞临回想了一下杨清的容貌,他的眼睛生得很漂亮,但和杨钰不同,他的眼睛看任何人都是冷漠疏离的,仿佛在看死物一般,只有面对苏卿卿时才会出现一丝波动。 …… 虽然薛俞临听过杨清的声音,但自己听自己说话声音总有些偏差,所以墨菊让人去请花舫,因为花舫带着人皮面具,下人们找了好久才找到花舫,不顾他看擂台赛看得正高兴,直接强行拖了过来。 在他的帮助下,墨菊很快调试好薛俞临的声音,花舫迫不及待溜回去继续看擂台赛,晚点的时候他还要上台参赛呢!薛俞临致谢后回了将军府,站在寒霜居的门后,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有些紧张,手心都出了汗。 薛俞临大步走进院子里,一眼看到了小岚和玉禾,端着饭菜站在门 外,苦口婆心地劝苏卿卿开门用膳。 难道她直到现在还没有用午膳?薛俞临蹙眉,大步走了过去,玉禾看到他吃了一惊,“你是谁?” 小岚警惕地看着他。薛俞临想着杨清的神态,面无表情道:“是我。”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有些紧张,不知道声音到底有几分相似,虽然花舫信誓旦旦地说和杨清的声音一模一样,但他总觉得心里没谱。 玉禾瞠目结舌,“杨清哥,你怎么来了?而且……”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你怎么又变伪装了?” 薛俞临故作镇定,“同一个伪装用多了容易露出破绽。薛俞临不知所踪,所以我又偷偷溜进来了,我听说军营在打擂台赛,所以想请苏卿卿一起参观参观,顺便散散心。” “可是……”玉禾为难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小姐不肯开门。”苏卿卿从南院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不管她和小岚说什么也不肯打开房门,她们都快急死了。 “交给我吧,让我来试试。”薛俞临上前几步,轻轻敲门,“苏卿卿,你能开下门吗?发生什么事了你和大家说一声,大家一起解决。”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一定 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薛俞临皱眉,再次敲门,“苏卿卿,你在吗?在的话说一声,大家都很担心你。”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薛俞临眉头蹙得更深了,难道她出了什么事?该不会身体太虚弱晕倒了吧?薛俞临一惊,再次用力敲门,焦急道:“苏卿卿,你在吗?不说话的话我进去了。”等了片刻,无人应答,薛俞临心里的担忧更重了,他伸手推门,门推开一条缝后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薛俞临凑近一看,是苏卿卿,她背对着房门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知为何,薛俞临总觉得她好悲伤,揪得他心口蓦然一痛。他蹲下身,声音柔和了几分:“苏卿卿,开门好不好?是我,我是杨清。”杨清两个字说得异常艰难,出口时带着微微苦涩。 背对着他的少女一动不动,头垂得很低很低。 薛俞临急了,他站起身,大步走到窗户边,很幸运,窗户没关,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薛俞临推开窗,单手撑在窗框上,用力一跃,轻巧地翻进房间里,他慌忙看向苏卿卿,她抱着双腿,脑袋埋进膝盖里,一动不动,呼吸清浅。 薛俞临忍不住放轻脚步,缓慢而僵硬地走 到苏卿卿面前,看着这样的苏卿卿,他的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蹲下身,想要伸手摸苏卿卿的脑袋,伸到一半,他慌忙收了回来,狼狈地闭了闭眼睛,他柔声问道:“苏卿卿,你怎么了?” 苏卿卿抬头,漂亮的双眸泪盈于睫,充满了来不及收起的落寞和无助,看到他,眸中划过一丝茫然,“你是谁?” 薛俞临轻声道:“是我,我想带你出去散散心。” “散心?”苏卿卿困惑地眨了下眼睛,她擦掉眼泪,然后双手抱着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杨清,我不想去,我现在脑子里好乱,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事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是——”苏卿卿脱口而出两个字后戛然而止,她蹙眉,半晌后轻轻摇头,“算了,不说了。”这种烦心事,何必说起来让杨清哥跟着一起烦恼?这本就是她一个人的心事,她不希望杨清再搅和进她和薛俞临之间。 薛俞临抿了一下唇,努力不在她面前露出情绪,“苏卿卿,既然心情不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说不定见过了广阔无垠的天地,你的心情就豁然开朗了呢?” “会 吗?”苏卿卿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去试试不就知道了。”薛俞临笑了笑,意识到杨清很少笑时,他连忙收敛脸上的笑容。他扶起苏卿卿,劝道:“而且难得我来一趟,我们就出去走走吧?” 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希冀和哀求。苏卿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薛俞临紧张地移开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苏卿卿皱眉,觉得有些奇怪,杨清哥为何会如此紧张?莫非他的行踪被薛俞临发现了? 她拉着“杨清哥”坐到桌前,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有受伤后,她松了一口气,“杨清哥,你偷溜进来的时候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你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为何这么紧张?难道不是因为被薛俞临发现了行踪,所以你时间不多吗?” 薛俞临呆了呆,随即一本正经的点头,“没错,确实如你所言,如果不赶紧走,薛俞临很可能等会儿就会带人来抓我。”他不自然地低低咳嗽一声,没想到他居然当着苏卿卿的面说自己的坏话。 “那你还不赶紧走?”苏卿卿急了,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薛俞临踉跄了一下,被迫跟着走,没想到文文弱弱的 苏卿卿力气还不小,他苦笑道:“可你还没有答应我。” 苏卿卿脚步一顿,她用力咬了下嘴唇,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杨清哥,我不能陪你去,我、我还没有找到杨钰……”南院还有三座院子没有检查,如果她没有任性地蜷缩在屋里为她和薛俞临的事伤心,说不定她已经找到杨钰了。 原来是因为杨钰啊…… 薛俞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心还是该难过,苏卿卿把任何人都看得比她自己重要,而他,恰恰知道杨钰的下落!他定定看着苏卿卿,声音落寞,“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找到杨钰的下落了呢?” “真的?”苏卿卿惊喜地抬起头。 一瞬间明亮起来的眼睛,刺痛了薛俞临的心,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他的心脏,殷红的血液汩汩流出。他勉强勾起唇角,“是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每说一个字,他的心都在滴血。杨清没有骗过苏卿卿,而他,却在欺骗她,利用她,甚至不得不借用杨清的声音才能靠近她…… “那太好了,”苏卿卿的眼睛亮得惊人,她紧紧握住“杨清哥”的手,迫不及待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救他出来吧?”只 要救出杨钰,送走小岚和玉禾,她就了无牵挂了。 薛俞临用力咬住下嘴唇,铁锈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微微有些苦涩。看着苏卿卿明亮的眼睛,他不忍心开口拒绝,他多想现在就放了杨钰,换她展颜一笑。可是不行,他现在还不能放了杨钰…… 薛俞临眸光黯淡下去,他别开头,轻声道:“对不起,我只找到了大致位置……”对不起,我又骗了你…… 苏卿卿眼睫轻轻颤了颤,心里闪过一丝失落,她笑了笑,一想到“杨清哥”可能更难过,她连忙握住“杨清哥”的手出声安慰:“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这件事交给我吧,我肯定能找到他的。” 薛俞临直直望着她,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神情哀伤落寞,“苏卿卿,如果……”如果你也能这般对我,我死而无憾…… 薛俞临的眼角泛上一抹红,他垂下眼睫,“如果找到杨钰了,你愿意离开这里吗?”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苏卿卿看不到他的情绪,她以为,“杨清哥”还在介意她上次没有和他一起走,所以她微微一笑,“杨清哥,你放心吧,只要救出杨钰,我保证这次一定跟着你们离开这里。” 第三百八十六章 梦还是现实 薛俞临没有说话,只觉得胸口的位置空荡荡的,风穿过,发出哭泣般的声音。他落寞地笑了笑,“那你还愿意出去散心吗?” 苏卿卿咬住下嘴唇,本来不打算答应,但看到陌生的脸上落寞的表情,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一痛,然后鬼使神差的,轻轻点了下头,“嗯,我愿意。” 薛俞临惊讶地抬起头,半晌后,他浅浅露出一抹笑。也对,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杨清,不是他薛俞临,苏卿卿答应下来不是很正常吗? 苏卿卿打开房门,小岚和玉禾正趴在门上偷听屋里的情况,被抓了个正着,她们挠头“嘿嘿”一笑,小岚机智聪明,一把拿起食篮里的饭菜,“小姐,你要用膳吗?” 苏卿卿摇头,“不用了,我没胃口。” 她跨出房间,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她眯了眯眼睛,抬头望着天边的太阳,金色的光芒微微有些刺眼,她总觉得,似乎很久没看到如此灿烂的阳光了。 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捂住她的眼睛,杨清微冷的声音传进耳畔:“当心灼伤眼睛。” 苏卿卿心里一暖,她握住“杨清哥”的手,“谢谢 你,杨清哥。”谢谢你,在我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安慰我,关心我。 薛俞临指尖一颤,他收回手,“我们走吧,你想去看擂台赛还是去郊外踏青?” 苏卿卿想了想,浅笑着说道:“去看擂台赛吧,我从来没看过。”只是,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我需要像你一样易容吗?” 薛俞临皱眉,他认识的人中精通易容术的人只有顾子羽,但她很可能已经去军营观赛了…… “小岚,拿件披风来。”他扬声吩咐小岚,是他考虑不周了,居然只想着该如何邀请苏卿卿去参观比赛,却没想过如果她答应了该护她周全,因为行刺一事,整个军营至少有一半人知道她的长相,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去肯定不妥。他记得墨菊和顾子羽学了点皮毛,虽然不如顾子羽手艺精湛,但勉强伪装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更重要的是,苏卿卿不认识墨菊。 薛俞临接过披风,将苏卿卿包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她去找墨菊。 墨菊对他去而复返感到很惊讶,差点下意识脱口而出薛俞临你怎么 又回来了,目光扫到他身后缓步走进来的少女,墨菊将话咽了回去。薛俞临拉着苏卿卿在她面前坐下,委实不客气道:“麻烦你为她易容一下,只要看不出本来面目就行。” 墨菊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薛俞临冷冷回瞪一眼,大有威胁的意味。墨菊在心里不屑地嘁了一声,真是个小气的男人,不就是差点暴露你的身份吗?至于吗? 墨菊一边为苏卿卿易容,一边仔细打量苏卿卿,和她想象中不同,她还以为苏卿卿明艳如玫瑰,带着锋利的刺,美则美矣,但十分危险。不料苏卿卿宛若空谷幽兰,清冷,凉薄,即使她在为苏卿卿易容,苏卿卿的双眸也一如既往地冷漠,没有丝毫好奇和波动。 不仅和想象中不同,也和传闻中飞扬跋扈的苏卿卿不同。 墨菊笑了笑,加快手中的速度,片刻后,她收回手,拿出一面铜镜递给苏卿卿,无奈道:“我尽力了啊,不满意别怨我。” 苏卿卿点头致谢,这才接过铜镜,易容后的她变成了风韵犹存的妇人,眼波流转间勾人夺魄,眉眼处隐约有三分像她原本的模样,她惊讶地看着 铜镜中的自己,这才发现墨菊所言并非谦虚,这个易容缺少了真实感,不能做表情,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很僵硬。而墨菊又在她的眼尾画了上挑的眼线,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导致她随便看什么东西都在含情脉脉,和她原先的模样大相径庭。 薛俞临忍不住摇头,“学了这么久了,你最拿手的地方还是眼睛,其他地方一点长进都没有。” 墨菊翻了个白眼,“那你干嘛——”不找顾子羽为她易容?薛俞临一个凌厉的眼刀飞过来,墨菊默默将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 不对啊,明明是她受苦受累,为何还要看他的脸色?墨菊反应过来,她双手叉腰,没好气道:“不满意就走啊,又不是我求你来的。”反正黑白联盟已经解散了,清音阁也不在了,薛俞临也不再是她名义上的主子,她才不怕他呢! 苏卿卿放下铜镜,朝她屈膝行礼,浅笑道:“谢谢这位姑娘,我很满意。” 墨菊被她的笑晃花了眼睛,她笑眯眯地握住苏卿卿的手,亲自扶起她,“美人,还是你会说话。你放心吧,我不会和他一般计较的。”反正他有的 是求她的时候。墨菊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一把拉过薛俞临的手,将苏卿卿的手放在他手心里,在两人诧异的目光里,她一手一个,将她们推出房间,“你们不是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吗?我就不留你们了。”一边说,她一边笑着挥手,仿佛在赶瘟神。 苏卿卿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薛俞临松开苏卿卿的手,颇为头痛地揉了揉额头,他觉得再呆下去,他的身份迟早被墨菊揭穿。 薛俞临带着不明所以的苏卿卿前往军营,擂台赛采取淘汰制,等他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已经有一百多人惨遭淘汰。他拉着苏卿卿坐在安静的角落里观看,除了场下打得热火朝天的士兵,场外还有不少妇人和孩子,大家举着双手呐喊助威,苏卿卿甚至看到了明艳动人的顾子羽穿着劲装,一脚踩在椅子上,喊得气宇轩昂,看得苏卿卿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和她曾经见过的不一样,仿佛过去温柔端庄的模样不过是她们的伪装,眼前笑得肆意洒脱,为丈夫、父亲呐喊助威才是她们真实的样子。 苏卿卿有些恍惚,一时间分不清眼前所见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第三百八十七章 我不想回去 苏卿卿怔怔望着顾子羽,她似乎每次出现在她面前时都和以前不一样,第一次是在庙会,彼时顾子羽还是清音阁的花魁,她坐在轿子上,顾盼神飞,风情万种,只一眼,就让人沉溺在她的眼波里。后来,是在战场上,她墨发高挽,穿着最简单的青衣,却英姿飒爽,丝毫不输男儿郎。如今再见,她又变成了欢呼雀跃的小孩子,丝毫不顾及形象,活得肆意洒脱。 父亲总说她太任性妄为了,如今和顾子羽一比,她才发现,她的肆意妄为,在顾子羽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她突然,有些羡慕顾子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大喊就大喊。而她画地为牢,不知何时将自己关在了牢里,不愿意出去,也不让别人进来。 顾子羽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回头看过来,四目相对,她疑惑地眨了下眼睛,苏卿卿慌忙移开视线,片刻后她才意识到,她易容了,顾子羽应该看不出来才对。 苏卿卿不受控制地再次看向顾子羽,她正和身旁的人说些什么,那人被人群挡住了,苏卿卿看不清她的模样,只依稀能辨认出是一名女子。忽然,那人侧头看过来,目光殷切。 那人的容貌猝 不及防陡然刺进苏卿卿的瞳孔中,苏卿卿指尖一颤,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了她最不想遇见的人之一——伍兮! 伍兮一直望着她们的方向,目光痴迷。苏卿卿心口一突,她慌忙环顾四周,除了她和“杨清哥”,周围不知何时坐了不少人,她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攥紧“杨清哥”的衣袖。 “怎么了?”薛俞临担忧地靠近她,低声问道:“是不是太吵了,吵得你不舒服?” 清冷的声音传进耳畔,却没有丝毫减轻她的紧张和焦虑,她的目光快速滑过周围的人,想要找到让伍兮露出痴迷目光的那个人——薛俞临。除了他,伍兮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任何人!也就是说,薛俞临就在这里,他就在她的附近! “你到底怎么了?”薛俞临蹙眉,握住苏卿卿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指尖冰冷得有些骇人,他连忙解下披风围在苏卿卿身上,“苏卿卿,你若是不舒服,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先回去?苏卿卿停下寻找的目光,她眼睫颤了颤,缓缓抬眸看向“杨清哥”。她想:先回去也好,她现在不想面对薛俞临,一点都不想!之 所以答应“杨清哥”出来散心,也是因为知道了薛俞临在府中,她想离他远一点! 她胡乱点头,既然薛俞临在附近,那她走! 薛俞临扶着她站起来,苏卿卿下意识看向伍兮,伍兮也正看着她,目光怨毒,愤恨。苏卿卿相信,如果目光能杀死一个人,她现在已经死了几百次了。她不怕伍兮,她只是不明白,伍兮为何这般看着她? 苏卿卿伸手触摸自己的脸,微凉的触感告诉她,她正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她现在的模样对伍兮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所以,伍兮为何这般看她?为何恨她? 莫非,伍兮认出了她?苏卿卿觉得不可能,别说是伍兮了,连她自己看着铜镜里的面孔都认不出自己来。 薛俞临扶着她正准备离开,场内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喧哗,顾子羽再次毫无形象的欢呼起来:“花舫,加油,快上去揍他!” 苏卿卿下意识看向场内,果然见到了一身紫衣的花舫,他长身玉立,笑容灿烂,伸手朝顾子羽的方向用力挥了挥。 和他对垒的是一个壮硕的大汉,他冷哼一声,拽住自己的衣领用力一撕——外袍应声而裂,露出健硕的胸膛,场外的姑娘们尖叫一 声,捂住眼睛慌忙转过身不敢看,面色酡红。 苏卿卿目瞪口呆,没想到壮汉如此不拘小格。顾子羽吹了一声口哨,扬声大喊:“身材不错。” 场内哄笑成一团,壮汉反而微微红了脸,他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些腼腆,他张嘴,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苏卿卿正欲细看,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捂住她的眼睛,开口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不悦:“莫非你也觉得这样的身材好?” 苏卿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杨清哥”说了什么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无奈道:“杨清哥,你何必在意这个问题?身材好与不好与我何干?在我看来,健康就行了。”她说得是实话,何况壮硕的身材她并不喜欢,她还是喜欢长身玉立的少年,穿上白衣时衣袂飘飘,宛若仙人下凡。 脑海中不由自主出现一个画面,一袭白衣的薛俞临站在树下,对她微微一笑。 心脏蓦然一痛,苏卿卿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面色微微发白。她苦笑,原来她想要寻找的朗月清风,他一笑便是了…… 薛俞临慌忙松开手,他紧张地扶住苏卿卿,“军营里有军医,苏卿卿,不如让他们看一下吧?” 苏卿卿摇 头,“我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突然有些伤感罢了。杨清哥,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她淡淡扫了一眼场内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花舫灵活,但力量不足;壮汉力量够大,灵敏度却不行,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顾子羽摇旗呐喊,一声声毫不留情的“花舫,揍他”,丝毫听不出她方才还在夸壮汉身材不错。 苏卿卿不自觉看向伍兮,伍兮被顾子羽拉着一起为花舫呐喊助威,但她的目光却一直死死盯着她们的方向,冰冷,怨毒。 苏卿卿不得不怀疑,伍兮可能知道她的身份了,可是为什么呢?她到底如何发现她的身份的?仅仅靠有三分相似的眉眼? 苏卿卿百思不得其解,离开军营后,天色还早,薛俞临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你……要回将军府吗?” 苏卿卿摇头,她轻轻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看着它骨碌碌滚远,她轻声道:“我不想回去,反正小岚和玉禾还在寒霜居,就算薛俞临发现我不在,也能料到我迟早会回去,所以他应该不会大肆搜捕。今晚,我们随便找一间客栈住吧,擂台赛不是还没完吗?等擂台赛打完你再送我回去,好不好?” 第三百八十八章 最好的礼物 薛俞临默了默,点头答应。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她们一人一间住下,因为苏卿卿暂时不愿意回去,加上擂台赛最起码还要打三天,所以他租下三天,等三天后再做决定。 这家客栈叫悦来客栈,名字虽然普通了一些,环境却不错,风景优美,装点的趣味盎然。绕过九曲回廊,就会看到一个花园,眼下正值春季,花园里百花盛开,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脾。 天色渐晚,薛俞临邀请苏卿卿下楼用膳,悦来客栈不仅风景优美,饭菜也是一绝,丝毫不亚于玉禾的厨艺。点了几道苏卿卿爱吃的菜,薛俞临为她斟酒一杯,笑道:“这是桂花酿,味道甘冽淳厚,来悦来客栈住宿,一定要尝尝这桂花酿才算完美。” 苏卿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香中带了一点淡淡的香甜,果然令人回味无穷。她放下茶杯,环顾四周,客栈中有不少顾客,三两成群,举杯对饮,言笑晏晏,其乐融融。她忍不住勾起唇角,她喜欢这种简单而幸福的感觉。 小二很快端来饭菜,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一天没吃东西了,苏卿卿食指大动,她夹起一筷子菜塞进嘴里,碧绿的蔬菜入口爽滑,一口咬下去,新鲜嫩滑,汁多 味美。她满足地眯起眼睛,抱着碗大快朵颐。 薛俞临见她吃得开心,心情也好了许多,虽然很少一同吃饭,但苏卿卿偏爱甜食这一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幸亏提前交代了小二,每一道菜肴多放一点糖。 吃完晚饭,苏卿卿满足地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看到几乎没怎么吃的“杨清哥”,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啊,杨清哥,我把菜都吃完了,要不然我再点几个菜吧?” 薛俞临笑着摇头,“不用了,我午膳用的晚,现在还不饿。”他说的是实话,下午花舫拿的太多,吃不完,最后全倒进他碗里了,他不得已吃下满满一大碗。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答应顾子湛带苏卿卿去军营是因为他吃坏了脑子! 他后悔了,虽然能接近苏卿卿,但他真的后悔了,有杨清的声音在,他大可以带着苏卿卿游山玩水,何必窝在军营里看一群男人打擂台赛?一想到下午袒胸**的壮汉,他就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而且,不久前他收到了顾子羽的****,信上说她不小心告诉了伍兮他的身份,伍兮进而推出苏卿卿的身份。如果明天不换个打扮,伍兮很可能会找苏卿卿的麻烦。 薛 俞临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之所以让苏卿卿易容,就是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身份!如今被识破了,只能请墨菊重新为他们易容,可一旦揭开他的人皮面具,他的身份就会败露,苏卿卿一定不愿意继续陪他参观比赛。 这些事搅得他头疼欲裂,一点食欲都没有,只有看到苏卿卿,他的心情才会好一些。 薛俞临拉起苏卿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薛俞临牵着她微凉的手走出客栈,月凉如水,繁星点点,他松开苏卿卿的手,忽然拦腰抱起苏卿卿。苏卿卿惊呼一声,下意识抱紧他的脖子,她错愕地看着他,“杨清哥,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薛俞临在心里无声叹息一声,苏卿卿虽然面色焦急,身体却没有挣扎,显然十分信任杨清,不像之前他抱着她时,她满脸绝望和痛苦,拼尽全力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这巨大的落差,让他忽然嫉妒一个人,嫉妒到心都疼了。 薛俞临轻声解释道:“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点远,如果走着去会浪费太多的时间。” 苏卿卿恍然大悟,眼睛瞬间亮了,她惊喜道:“所以我们要用轻功 飞过去吗?” 薛俞临点头,“正是如此。”他运起轻功,轻飘飘跃上屋顶,抱着苏卿卿足尖一点,宛若一缕青烟,快速向远方掠去。 苏卿卿安静地趴在薛俞临的胸膛,疾速的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亦吹乱了她的长发,她闭着眼睛,聆听薛俞临平稳有力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清冽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桂花酿的味道萦绕鼻端,苏卿卿浅浅一笑,原来,这就是杨清的气息吗? 片刻后,薛俞临停了下来,他小心翼翼放下苏卿卿,“到了,就是这里。” 苏卿卿看着眼前的美景有些回不过神,漆黑的夜幕中,星光灿烂,皎洁的月光洒满整片天地。他们站在山丘上,脚下是无边无际的湖泊,看不到尽头,湖面倒映着星河,微风拂过,星河摇曳,仿佛是一条由星星汇聚成的河流,缓缓流淌,星光璀璨。 而他们,仿佛置身在星海中,成为了天地间的沧海一粟。 “真漂亮……”她忍不住喃喃低语。薛俞临微微一笑,“还有呢。”他纵身跳下山丘,衣袂翩飞,转身间,他轻盈地落到地面上,抬头,对上苏卿卿惊诧的双眸,他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 薛俞临转身跑进芦苇荡中,比他还 高的芦苇瞬间淹没他的身影,苏卿卿趴在山丘上,焦急地大喊:“杨清哥,你在哪里?” 薛俞临没有说话,他在芦苇荡中奔跑,他跑过的地方,缓缓飞出成群结队的萤火虫,朦胧的荧光在夜色中飞舞。薛俞临跑遍正个芦苇荡,萤火虫在他的周围翩翩起舞,隔着芦苇和朦胧的荧光,他抬眸看向山丘上的少女,她痴痴望着飞舞的萤火虫惊叹不已。 萤火虫飞上山丘,苏卿卿忍不住伸手触摸,小小的萤火虫受到了惊吓,扑腾着翅膀飞远了,尾巴上的灯笼一闪一闪,发出幽幽的光芒。 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在她周围翩翩飞舞,苏卿卿站起来,她望着漫天流萤和星光,恍惚如梦。这里太美了,美得像仙境。 薛俞临望着她的笑脸,满足地笑了。苏卿卿,漫天的荧光,星光和月光,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以杨清的名义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他飞上山丘,轻飘飘落在苏卿卿的身旁,陪她欣赏绝美的风景。 三年前,他回京复仇时意外发现了这里,他以为这里将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但三年后,他却带着仇人的女儿回来了,他甚至想要将这里的一切,连同他心底所有的美好都赠送给她…… 第三百八十九章 白发苍苍的老人 苏卿卿偏头,看到他脸上的汗水和泥土,她忍不住微微一笑,取出手帕为薛俞临擦拭。少年浑身一僵,后背绷得格外紧,微微有些错愕和不自然。 苏卿卿察觉到他的反应,握住手帕的指尖微微一顿,她抬眸,望进少年的眼睛,漆黑的双眸里星光灿烂,萤火纷飞,漂亮得不可思议。 少年惊慌失措地别开眼睛,苏卿卿垂眸笑了笑,她收回手帕,转头望着漂亮的风景,轻松道:“谢谢你,杨清哥,我很喜欢。” 曾经,她以为她的烦恼足以压垮自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如今,看着眼前的仙境,无边无际的星河显得她的烦恼根本不值一提。父亲临死前的话在耳边回响,她觉得,她不应该辜负父亲的希望,她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弥补自己的过错。 薛俞临摇头,宠溺地笑了笑,他抬头望着浩瀚星海,轻声开口,温柔的声音浅浅散在晚风里,带着淡淡的满足和失落,“你喜欢就好。” 苏卿卿席地而坐,双手往后一撑,微微后仰,仰面望着飞舞的萤火虫和忽闪的星光相映成趣。薛俞临犹豫了几秒钟后,坐在了她的身旁。 她们看了一夜的风景,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天边泛起鱼 肚白,薛俞临才背着她回到客栈。因为一夜未睡,苏卿卿不知何时趴在薛俞临的背上沉沉睡去。 薛俞临轻手轻脚将苏卿卿放在床上,脱下鞋子后为她盖好被子,薛俞临望着她恬静的睡颜,慢慢坐在床边。他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脸颊,隔着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他触摸不到她的温度,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明近在咫尺,却拥抱不到彼此。 看了她良久,薛俞临薄唇紧抿,他退出房间,轻轻合上门。他走回自己的房间,推开窗户,清晨的空气有些潮湿,带着青草的芬芳,他吹了一声口哨,片刻后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外,他单膝下跪,“主子。” 薛俞临面无表情道:“照顾好她,在我回来之前,不准她出任何事。” “是!” 薛俞临推门而出,离开客栈之前,他深深望了一眼苏卿卿的房间,然后运起轻功离开。他轻车熟路来到墨菊工作的地方,天色尚早,墨菊还没有来,薛俞临又不知道她如今住在哪里,只能枯坐在椅子上等她的到来。 大约一个时辰后,等的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墨菊才姗姗来迟,她惊讶地挑眉,“你怎么来了?” 薛俞临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自然是 为了你的易容术而来,顾子羽不小心说漏了嘴,伍兮已经知道我和苏卿卿的身份了,为了今后几天能顺利度过,只好拜托你重新为我们易容。” 墨菊似是而非的长长“哦”了一声,尾音山路十八弯,她双手环胸,倚靠在门框上,“是谁昨天说我易容术一点进步都没有的?” “是我,”薛俞临无奈地看着她,“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计较了。” 墨菊诧异地挑眉,随即笑了,也是,为了苏卿卿,薛俞临做出什么举动都不奇怪。她走过去,揭开薛俞临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他原本精致漂亮的脸,“还是这张脸看着顺眼。” 薛俞临一声不吭,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墨菊耸了耸肩,出门打了一盆水来,她打湿手帕,擦去他脸上残留的痕迹,一边擦,一边纳闷道:“为何胭脂水粉会渗透到人皮面具里面?莫非你出汗了?” 薛俞临轻轻“嗯”了一声,神态慵懒。 墨菊看着闭目养神的薛俞临欲言又止,出汗会导致人皮面具上的妆容花掉,很有可能露出本来的模样。但想到方才揭下的人皮面具,除了边缘有些软化透明,其他地方还算好,看不出什么。墨菊放下心来, 擦拭干净后她把手帕扔进水盆里,捏着薛俞临的下巴来回摆弄,薛俞临不悦地睁开眼睛,目光微冷。墨菊松开手,转而捏住自己的下巴,看着他的脸有些纠结,“你说,我易容成什么样才不会糟蹋了你这张脸?” “这种事情随你便。” 墨菊眼睛一亮,“那我易容成女子怎么样?”顾子羽教她易容术时曾说过,薛俞临的脸不戴人皮面具,直接用上一点胭脂水粉,挽个漂亮的发髻,保证他比任何女子都漂亮,绝对是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所以她一直想要试试,把薛俞临易容成女子,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薛俞临的眼神陡然凌厉,他危险的眯起眼睛,强烈的压迫感让墨菊有些腿软,薛俞临冷笑,“你觉得呢?” 墨菊摸了摸冷气直冒的脖子,讪笑道:“开玩笑而已,你千万别当真。”她还不想死呢。 薛俞临重新闭上眼睛,“如此最好,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是必须易容成男子,二是不能太显眼,越普通越好。” 墨菊忍不住腹诽,你也知道你长得招蜂引蝶啊?一个伍兮还不够,偏偏又招惹了最不能招惹的苏卿卿,最后还把自己的一颗心搭进去。 她绕过薛俞临,拉开抽屉, 里面放了几张她前几天刚做好的人皮面具,薄薄一张几乎透明,她看着各式各样的人皮面具,忽然勾起唇角。 薛俞临,这可是你说的,不要怨我! 她坏笑着取出其中一张人皮面具,将剩余的收好,她合上抽屉,走了回来,将人皮面具轻轻覆盖在闭目养神的薛俞临的脸上,她拿起各式各样的工具,一一为他上妆。 一个时辰后,墨菊满意地收回手,她放下手中的眉笔,满意地拍了拍满是胭脂水粉的手,“好了,画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薛俞临睁开眼睛,不同于以往,这次眼皮上的妆仿佛有千斤重,他愣了一下,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他脸色阴沉地伸出手,“把铜镜给我。” 墨菊笑眯眯地拿起桌上的铜镜递给他,薛俞临接过来一看,他居然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周围的皱纹最多,怪不得眼皮有千斤重!薛俞临一把抓住头发拿到眼前,发现头发上有一层白色的粉末,他轻轻一捻,指尖多了一层白色的粉末,“这是什么?” 墨菊得意道:“这是我用晒干的药草碾碎后做成的药粉,极易附着在头发上。除非有我自制的药水,否则你别想洗干净。” 第三百九十章 未来 薛俞临冷冷看着她。墨菊后退好几步,她双手横在胸片,警惕道:“你为何这般看我?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是男子就行,我这不是完全符合你的要求吗?男子,普通,绝对不引人注目。” 薛俞临额头的青筋欢快地蹦跶了两下,他咬牙切齿道:“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参观擂台赛还不引人注目吗?”昨日他尚且能和苏卿卿扮演一对夫妻,难不成今天就要扮演一对父女吗? 墨菊摸了摸鼻子,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你又没有说。” “你——” “反正我已经完成你的要求了,”墨菊无赖一般摊开双手,“你如果不满意,要么再等一个时辰我重新帮你画,要么去找子羽,她易容术可比我高明多了,半个时辰保准能画好。” 薛俞临磨牙,他哪有那么多时间重新画?谁知道苏卿卿什么时候醒?再说了,苏卿卿也必须重新易容,一人耽误一个时辰,一上午的时间岂不是就这么浪费了? “算了,就这样吧。”化成这个鬼样子,伍兮应该也猜不出他是谁。薛俞临起身离开,他赶回悦来客栈时,苏卿卿还没有醒来,他挥手让侍卫退下,自己坐在房间里等她醒来。 一 直等到晌午,苏卿卿才悠悠转醒,她打了一个哈欠,举起双臂伸了一个懒腰,这才慢悠悠爬下床,掀开幔帐,看到桌前的老爷爷,她吓了一大跳,差点跌坐到床上。她握紧腰间的匕首,故作镇定道:“老爷爷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我房里?” 薛俞临默了默,“我是杨清。”清泠泠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苏卿卿窘迫的站在那里,微微红了脸,“杨清哥,你怎么又换了一个造型?你一直都没睡吗?要不然现在去睡一会儿?” 薛俞临摇头,漫不经心道:“我是你的贴身侍卫,保护你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所在。” 苏卿卿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低头轻笑,“不用了,现在又没有危险,不如你先去睡一觉吧?等你睡醒了,我们再去看擂台赛。” “既然我换了新造型,难道你不想换一个吗?” 苏卿卿点了下头,又轻轻摇头,在薛俞临困惑的目光里,她缓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接过一只茶杯把玩,“想当然想,但我可不想画成老爷爷老奶奶。” 薛俞临失笑,“嫌丑?” “不是,是嫌累。你不知道,我以前喜欢捡根树枝当拐杖,装老人走路,被 爹爹抓个正着后,他为了改掉我的坏毛病,逼我学老爷爷的姿势一星期,不管是走路,还是用膳,不得有丝毫懈怠。那一个星期我都快疯了,腰酸背痛腿抽筋,简直是不堪回首的噩梦。”苏卿卿说起啼笑皆非的曾经,琥珀色的双眸中充满了想念和失落,片刻后,她自嘲地笑了笑,“所以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学老人走路了。” 薛俞临知道,她又想起了她的父亲,呼吸蓦然一窒,他抿紧薄唇,端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这次我来装老人就行,你可以让墨菊帮你易容成小姑娘,我们以叔侄相称,如何?” “叔侄?”苏卿卿哭笑不得,“杨清哥,你在占我便宜吗?你只比我大四岁,我为何要叫你叔叔?” 倒茶的手微微一顿,薛俞临抬眸看她,“或者,你可以叫我爷爷?” “想得美。”苏卿卿笑得更灿烂了,宛若盛夏暖阳,十分耀眼。她笑了半晌,忽然说道:“不如我还是打扮成妇人,当你的弟妹吧?” “可——”我没有弟弟。薛俞临慌忙将未说完的话吞回肚子里,他匆忙改口道:“可我的弟弟和我一样大。” 苏卿卿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不说谁知道你是杨清哥啊,就算你说了,谁知道你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弟弟啊?再说了,我们只是假装而已,又不是让我真的嫁给杨钰。”没想到杨清哥这么不懂得变通,她还以为她们一群人中,最聪明的人就是杨清哥呢。 薛俞临一声不吭,他默默盯着茶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没有说话。苏卿卿不知道,哪怕是假装,他也不愿意让她嫁给任何人! 见他一直没有说话,苏卿卿疑惑地凑近他,“不可以吗?” “还是换一个吧,”薛俞临镇定自若地看着她,“不如以兄妹相称,我是你兄长,你是我妹妹。” 苏卿卿蹙眉,犹豫片刻后不情不愿道:“好吧,兄妹就兄妹。”她在想,如果以兄妹相称,那她岂不是成了人老珠黄没人要的老姑娘吗?只有未出阁的姑娘才会粘着兄长吧?但转念一想,她本就没打算嫁人,几十年后说不定是她的真实写照也说不定。 苏卿卿笑弯了眼睛,“杨清哥,那以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吧,等我老了以后,你也要像现在这样带我出来玩。” 薛俞临的心底,忽然泛起浓烈的酸涩,他望着少女眸中的柔情 ,唇角的浅笑,嫉妒和酸涩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苏卿卿在和他谈独属于她和杨清的未来,而他,只不过是杨清的替身,肮脏地像是水底的污泥,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她就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痛到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垂眸,盯着茶杯中袅袅升起的水雾,慢慢淋漓了他的眼、他的心。薛俞临轻轻“嗯”了一声,几乎同一时间,他听到了血液滴答滴答落下的声音……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只要能让苏卿卿开心,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何况,他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这是他最后一次接近苏卿卿,从此以后,他只会远远看着她,守候她,以他自己的名义。 苏卿卿放下茶杯,轻微的声响惊醒了出神的薛俞临,他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苏卿卿挽住了胳膊,她笑道:“那我们走吧,易容完我还要去看擂台赛呢。” 薛俞临稳住因为她的靠近而一瞬间错乱的心跳,他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胳膊,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柔声道:“已经晌午了,不如我们先用午膳吧。” “好。” 第三百九十一章 暴毙 在客栈用完午膳,薛俞临带着苏卿卿来到墨菊工作的地方,说起来墨菊开的是一间药铺,但因为位置偏僻,前来买药的人并不多。她们进去的时候,难得遇到了前来买药的客人,这位客人穿着打扮有些怪异,薛俞临难免多看了两眼。 客人走后,墨菊为苏卿卿易容,薛俞临百无聊赖的四处看了看,想起方才的客人,他着实有些好奇,遂开口问道:“方才那人来买什么药?” 墨菊笑道:“治疗水土不服的药,你不知道,这是我开店以来遇到过的最大方的客人了,三包药给了我一锭银子。不像有些人,”她顿了一下,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薛俞临,“来了好几次了分文不给,当我这是善堂啊?” 薛俞临哼笑一声,不置可否。虽然黑白联盟解散了,但他一直把所有人当做自己的家人,交给顾子羽打理的店铺的收入也都给了她们,足够她们过上富庶的生活,他为何还要自掏腰包呢? 只是这些他不说,苏卿卿哪里知道?她的脸瞬间红透了,窘迫道:“姑娘你别生气,是我们疏忽了,我这就给你钱。”她挣扎着坐起来,在身上找荷包,片刻后,她的脸色更红了,她垂下头,狼狈道:“抱歉,出门的急,忘记带荷包了。” 墨菊忍俊不禁,“好了,逗你们玩呢,”她扶着苏卿卿躺好 ,一边继续为她上妆,一边笑眯眯道:“他是我的至交好友,多年情谊还比不过区区几次小小的帮忙吗?再说了,这间药铺都是他帮忙资助开起来的,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苏卿卿惊讶地瞪大眼睛,“原来杨清哥这么富裕啊?我都不知道。” 薛俞临以手掩唇低低咳嗽一声,“不是,是我父亲留给我和杨钰的救命钱,丞相对我们多加照拂,这笔钱我们也用不上,所以给了表妹,让她实现多年来的心愿,也算物有所值了。”他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么一个滴水不漏的谎话。说完,他冷冷瞪了墨菊一眼,墨菊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说多错多,所以不再开口,专心易容。 大约一个时辰后,苏卿卿终于易容好了,她摇身一变,从风韵犹存的妇人,变成了娇俏可爱的姑娘。 苏卿卿望着铜镜里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脸瞠目结舌,薛俞临皱眉,有些不悦,“不是说画成老姑娘吗?怎么变成小丫头片子了?” 苏卿卿回头看着墨菊,担忧地点头附和,“姑娘,这个打扮会不会太年轻了?这让我们如何以兄妹相称?”父女还差不多,估计就算说他们二人是爷孙也有人信。 墨菊无奈地摊开手,“你们也知道,我易容术只学了一点皮毛,只能凭着手感画,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我心里也没 谱。” 薛俞临可不信她的鬼话,“那你为何给我画老人妆时轻而易举?昨天尚且能画妇人妆,今日就不行了?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好骗啊?” “好吧,我实话实说,”墨菊放下手中的工具,她转头望着屋外,负手而行,“其实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二位住在悦来客栈,离京城有些距离,所以还不知道吧,昨晚魏国将军暴毙身亡了。” 薛俞临不以为意地挑眉,这件事他早就料到了,三皇子一定会下手,“所以呢?这和苏卿卿的妆容有什么关系?” “那关系可就大了。”墨菊大步走回来,站在薛俞临面前,她直视着薛俞临漆黑的双眸,“你可知魏国将军因何而死?” “无非下毒和行刺。” “你说得对!”墨菊用力拍了一下薛俞临的肩膀,神秘兮兮道:“就是下毒,那你可知,下毒之人是谁?” “谁?”薛俞临皱眉,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是一位妇人,昨日三皇子押送魏国将军回京,一位妇人见魏国将军镣铐加身,心有不忍,所以给魏国将军几口水喝,谁料他一个时辰后忽然暴毙身亡,仵作说他身中剧毒。皇上震怒,下令彻查。”说到这里,墨菊眸中划过一丝讥诮,她冷冷勾起唇角。多亏薛俞临有先见之明,在三皇子带走魏国将军时请了军医和大夫当着大 家的面一同会诊,否则,下毒的黑锅就要扣在薛家军身上了! 薛俞临冷笑,“只怕,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吧?”以他对三皇子的了解,魏国将军在三皇子手上死了,三皇子难逃罪责,如果没有替死鬼,三皇子不可能贸然行动。 墨菊点头,脸色沉重下来,“昨天下午,御林军和禁卫军根据画像,挨家挨户寻找下毒的妇人,同时封闭了城门,城里的人出不来,城外的人进不去。但他们找了一下午一无所获,皇上勃然大怒,让禁卫军统领再抓不到人提头来见!” “所以,”薛俞临握紧双拳,浑身散发着阴寒的气息,他嗤笑,“有人将皇上的注意力引到了城外,对不对?”所以绕来绕去,三皇子还是将矛头对准了薛家军,昨日有不少士兵的家眷前来参观比赛,其中不乏妇人! “没错,”墨菊哂笑,“可你知道转移注意力的人是谁吗?”这次,不等薛俞临开口,墨菊直接回答道:“是容妃的父亲——顾清明。” 薛俞临沉默,顾清明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中立派,他对皇上忠心耿耿,多次和大皇子、三皇子唱反调,因此深得皇上信赖。只是他为人低调,能力又有限,所以官职一直不高。去年因为义女顾容荣获恩宠,所以得到众人的另眼相看。 都说顾子羽倾国倾城,但和顾容比 起来,却是相形见绌,听闻顾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个回眸,就让皇上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她,从此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如果不是知道顾子羽没有姐妹,薛俞临几乎要怀疑顾容是她的姐姐了。也不知道顾清明从哪里找到倾城佳人收为义女,多少人对他羡慕嫉妒恨。靠女人的裙带关系飞升,他不是第一人,却是近几年来最成功的一个。工于心计又疑心病重的皇上,对后宫女子从来只有宠,没有爱,而顾容,是唯一的意外。 所以,薛俞临可不认为顾容是以色侍君,这是一个相当有手段的女子。只是他想不明白,“顾清明为何要帮三皇子?莫非他是三皇子的人?” “关于这一点,我更想问问你——”墨菊猛地顿住,她下意识回头看了苏卿卿一眼,苏卿卿也正看着他们,秀气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漂亮的琥珀色双眸中充满茫然和不解,但更多的,却是让墨菊心惊肉跳的审视和怀疑。苏卿卿在怀疑她和“杨清”! 薛俞临的心顿时悬在了半空中,他勉强笑了笑,不送声色的拽住墨菊的衣袖,“你想问我什么?”言外之意,赶紧把谎言圆过去! 墨菊惊慌失措道:“就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把苏卿卿易容成小姑娘岂不是更好?还能助你们逃过禁卫军的盘查。” 第三百九十二章 有孕 薛俞临一如既往地冷漠,只是漆黑的眸中多了一丝紧张和慌乱,他不敢抬头看苏卿卿,保持着拽住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定格了一般。沉默了几秒钟,苏卿卿一直没有表态,这几秒钟对他而言却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在漫长的几秒钟里,他想了很多,他怕苏卿卿知道他的身份,怕到浑身血液凝结! 他把自己和薛致远的未来安排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唯独苏卿卿,是他无从下手的未知数。他只能远远看着,一旦靠近,他的理智就会化为乌有,例如薛致远成亲那晚,面对苏卿卿,他还是失态了。 薛俞临的眼神,慢慢变得恍惚,不知从何时起,他强大的忍耐力和制止力,在苏卿卿面前,统统被碾压成了齑粉,风一吹就散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不想未来的余生留下悔恨!面对苏卿卿,他一再退让,一再妥协。一开始,他奢望着能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后来,希望破碎,她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亡,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此钉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知道白头偕老彻底成了他一个人的奢望,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只求她能留在他的身边。再后 来,发生了失忆、逃跑和行刺等等诸多事情后,他只希望能站在她的身后保护她,只要她平安喜乐,他就放心了…… 薛俞临眼睫轻轻颤了颤,他抬起头,望向了墨菊身后一声不吭的苏卿卿,他不由自主的想,他假装成杨清接近苏卿卿,真的错了吗?但没人能给他答案,苏卿卿也不能。所以,就让他任性最后一次吧! 薛俞临朝墨菊轻轻点了下头,“谢谢你,这样确实方便了很多。” 墨菊僵硬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接话。薛俞临绕过她走到苏卿卿的面前,自然而然的揉了下她的脑袋,“走吧,你不是要看擂台赛吗?” 苏卿卿安静的望着他,没有说话,片刻后,她拂开薛俞临的手,忽然垂眸轻笑了一声,“杨清哥,你们应该还有话要谈吧?正好我想去趟茅房,你应该不介意等我一会儿吧?”说完,不等薛俞临反应过来,她站起身大步跑了出去。 墨菊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大喊道:“姑娘,茅厕在——” “墨菊,”薛俞临沉声打断她的话,他缓缓回头,望着苏卿卿快速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他失魂落魄的笑了笑,“算了,她只是想要避开我们,自己一个人静一 静罢了。” “那她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了?”墨菊攥住衣服,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一提起这件事就犯了以前的**病,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全然忘记了苏卿卿的存在。 薛俞临摇头,“我不知道。”但苏卿卿肯定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否则,她就不用避开他们一个人落荒而逃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墨菊眼眶泛了红,“我太投入了,忘记你现在不是薛俞临了……我……薛俞临,要不然我帮你向她解释吧?”她充满希冀的看着他,迫切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 “不用了,她既然没有戳破窗户纸,证明她自己都没有想清楚,如果你主动去解释,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薛俞临垂下眼睫,缓缓弯腰坐在苏卿卿方才坐过的地方,仿佛依稀还有她的温度和气息。他漠然望着墨菊,“你方才要和我说什么?” 这件事可能关于整个薛家军的生死存亡,如果不听明白就这么走了,他也会寝食难安,不如趁现在一并问个清楚。至于苏卿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她真的发现他的身份并拆穿,那么,此次一同看擂台赛的约定也只能到此 为止了。 墨菊暂时收起愧疚,她擦掉眼角的泪花,皱眉说道:“方才我是想问问你,你和你父亲可曾得罪过顾清明?” “没有,我父亲常年戍守边关,如何得罪他?至于我,那更是无稽之谈,我与他不过是点头之交,连话都不曾说过。”薛俞临看着墨菊的眼神,明显带了不高兴和困惑,“莫非顾清明扯出我的父亲为三皇子站队?” “这倒是没有,”墨菊再次开口说话,声音不高,但语气沉重了不少,“但他在朝堂之上的话未免太难听了一些,分明是有意针对我们。”因为擂台赛的缘故,薛俞临作为主帅今日并未上早朝,所以很多事情他还不曾听说。黑白联盟虽然不在了,但她们的眼线还遍布整个京城,早朝一退,就有线人传回消息。想到信上的内容,墨菊的脸色冷了几分,“顾清明说最恨魏国将军的人当属薛家军众人,虽然士兵们排除了嫌疑,但他们还有家眷,而昨日下毒之人,恰恰是一位妇人,禁卫军之所以找不到她,极有可能是她下毒后逃出京城,躲到了军营里,以家属的身份参观比赛。而昨天你不仅突然决定举行擂台赛,甚至答应家眷前来参观,所 以顾清明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是你指使士兵的家眷下毒后,让她躲进军营里避难。” 薛俞临紧抿着唇,双手逐渐用力,越握越紧,骨节都微微发白了。“呵……”他嘲弄的轻笑出神,目光冷凉,“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倒是不假,他如此针对我们,恐怕不仅仅为了某人或容妃吧?” “你这话的意思是……” 薛俞临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冷冷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腰间上的令牌。拥有此令牌,可以号令数万大军,如今驻扎在城外的士兵,不过是其中一部分,大部分还驻守边疆,保前线安宁。若被别有用心之人得到此令牌,只怕京城从此将不得安宁!顾清明此次针对他,无非两个原因,一是想要他手中的兵权,二是为他身后之人扫清障碍!这个身后之人,有可能是大皇子,也可能是三皇子,更有甚者,可能是容妃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江太医为花舫诊治时曾隐晦提起容妃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因为皇上已经老了,而大皇子和三皇子又虎视眈眈,容妃的孩子能不能顺利出世都是未知数。可如今看来,区区贵妃不位,已经不能满足顾家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拜托 “墨菊,你想办法联系子湛,让他留意军中的陌生人,尤其是妇人,如果身边没有人陪同,又叫不出丈夫或儿子的姓名,不必客气,直接绑起来扭送官府,就说她擅闯军营。”薛俞临起身,严肃嘱咐墨菊。 墨菊看了一眼他腰间若隐若现的令牌,隐约明白了一些,如果此事事关兵权,恐怕没这么简单!“我明白了,那你呢?” “我作为主帅,自然要亲自坐镇,但在事情明朗之前,我不宜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一切只能拜托你们了。”这一次,他不仅要防守,还要反守为攻!不管针对薛家军的人是谁,都别想在他头上动土! “那苏卿卿呢?你确定要在她面前暴露身份?”墨菊眉头蹙得很深了,美目中含着一丝担忧。 “所以我才说一切只能拜托你们了啊。”薛俞临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转瞬即逝,他抬脚大步走了出去,临走之前轻飘飘扔下一句不负责任的话:“我先走了,如果事情败露,我唯你是问。” 墨菊愣住了,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她仍然无法理解他话中的深意,什么叫一切只能拜托她们了?他要在苏卿卿面前暴露身份,她们能怎么办?墨菊茫然地 追到门外,强烈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闭了闭眼睛,伸手挡住阳光。金色的光芒下,苏卿卿坐在回廊上,双手托腮,她垂头丧气的盯着地面出神,似乎很苦恼。薛俞临缓步走过去,浅浅露出温和的笑容。那一瞬间,墨菊似乎明白了,她看着薛俞临温柔的坐在苏卿卿身旁,陪她盯着空无一物的地面,笑容无奈,开口的声音却带着醉人的宠溺,他说:“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苏卿卿惊醒一般猛地挺直背脊,浑身僵硬,“没什么。”虽然她故作镇定,但不自然的眼神出卖了她的紧张,墨菊毫不犹豫的想,苏卿卿可能真的知道薛俞临的身份了,只是,她为何不拆穿薛俞临并不精湛的谎言呢? 薛俞临沉默了一瞬,他伸手揉了下苏卿卿毛茸茸的脑袋,“那我们去看擂台赛吧?” 苏卿卿咬住下嘴唇,眸色有些复杂,片刻后,她轻轻点头,“好。” 墨菊无法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丝毫的开心和向往,相反,苏卿卿满脸写着抗拒和纠结,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答应陪薛俞临去看擂台赛。薛俞临苍老的脸上笑容深了几分,他握住苏卿卿的手,刻意忽视她僵硬的指尖,笑道 :“那我们走吧。” 墨菊咬住右手拇指的指甲盖,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一切只能拜托你们了……一切只能拜托你们了……她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顾子羽。 对啊,她怎么把顾子羽忘了!墨菊用力拍了下脑门,她转身锁上门,绕过房屋又到后院,骑马从另一个门离开。 快马加鞭赶到军营,她把马扔给守在门口的士兵,大步走了进去,擂台赛举办得如火如荼,她直奔顾子湛的军营,将薛俞临的嘱咐告诉他后,询问顾子羽的下落。 顾子湛被巨大的信息量刺激得有些回不过神,他愣了好久,才错愕地抬起头问墨菊:“你说是因为俞临同意家眷前来参观,所以顾清明才怀疑他?” “对啊。” 顾子湛更加错愕了,“可是提议让家眷前来参观的人是我,和俞临有什么关系?要怀疑也应该怀疑我吧?” 墨菊鄙视的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你一没官职,二没兵权,怀疑你有什么用?顾清明明显是冲着薛俞临来的,就算你不提出提议,他就没办法往薛家军身上泼脏水了吗?”她一脸你太天真的表情,噎得顾子湛说不出话来,他不耐烦的挥手,“ 子羽在看台,你去看看,应该能找到她。” 于是,墨菊扔下顾子湛一人,直奔看台,明艳动人的顾子羽第一时间闯进她的眼里。墨菊一边朝顾子羽跑过去,一边忍不住感叹,美人就是好啊,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 “子羽——”她飞扑过去一把抱住顾子羽,惊喜道:“好久不见啊。” 顾子羽被她嘞得差点喘不过气,她挣脱墨菊的熊抱,失笑道:“我前两天不是刚去见你吗?”墨菊撇嘴,抱怨道:“你那哪里是去看我的?和你相公匆匆过来,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放下礼物就走了,我们连句贴心的话都没说,那能叫去见我吗?” “好好好,”顾子羽笑着一把捏住墨菊的脸,美目盼兮,巧笑嫣兮,“是我错了,我保证这次一定好好陪你说贴心话,好不好?” 墨菊翻了个白眼,她摊开双手,无奈道:“你以为我这次是来找你聊天的啊?我有正事要告诉你。” 顾子羽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什么正事?” 墨菊看了一眼嘈杂的环境,“你跟我来。”她拉住顾子羽的手离开看台,一直走到僻静的地方,她才送开顾子羽的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悉数告诉顾子羽,最 后补充道:“苏卿卿认识我,这件事不能由我来办,只能交给你了。” 顾子羽皱眉,她双手环胸,绕着墨菊慢慢踱步,“你的意思是,如果子湛没能及时找出下毒的妇人,禁卫军闹起来,薛俞临不得不暴露身份时,让我及时拉走苏卿卿?” 墨菊打了一个响指,“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顾子羽停下脚步,茫然的看着她,有些无奈道:“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说苏卿卿说不定已经知道薛俞临的身份了吗?” “这只是我的猜测,再说了,既然她没拆穿,我们为何要拆穿?做人嘛,难得糊涂,活得太清醒,到头来痛苦的不还是自己吗?再说了,一旦发生冲突,难免混乱,薛俞临也会担心的。”这一路上,墨菊也一直在思考苏卿卿到底知不知道薛俞临的身份这个问题,她也在想如果苏卿卿已经知道了,那此行岂不是多此一举?但一想到“一切只能拜托你们了”这句话和薛俞临看向苏卿卿时近乎卑微的呵护,她就觉得,哪怕帮薛俞临隐瞒一时也好,说不定苏卿卿也是这么想的呢?至少薛俞临用杨清的身份带她来看擂台赛,并没有给她造成任何伤害。 第三百九十四章 装糊涂 顾子羽若有所思的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行,那这件事就交给我了。”她十分讲义气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墨菊忍俊不禁,将薛俞临和苏卿卿如今的容貌告诉她,“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去了。” 顾子羽惊讶地挑眉,“你还要走啊?不留下来看热闹吗?” “我还是算啦,”墨菊耸肩,“我回去还能第一时间收到京城的消息,到时候有任何异常,我都会****告诉你们,你们如果有消息了,记得想法设法通知我一声,不要让我干着急。” “好。”顾子羽笑着应下。 墨菊挥手道别,顾子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慢慢收敛了笑容,她忍不住蹙眉喃喃低语,“容妃?顾容?你们究竟是谁?要对薛俞临做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看了眼天色,她缓步走到军营大门口,然后躲在拐角处,密切注视着来往的行人,等待薛俞临和苏卿卿的到来。 忽然,有一个人在她身后用力拍了她一下,顾子羽的心脏差点从胸口蹦出来,她猛地回头,看到笑嘻嘻的某人,她没好气地一脚踹了过去,小声怒道:“顾子湛你找死啊,吓死我了。” 顾子湛哀嚎一声,他抱住小 腿,委屈巴巴的看着顾子羽,“你今天怎么这么凶?” “别烦我,我有正经事要办。”顾子羽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顾子湛揉了揉生疼的小腿,“那也不用下这么重的死手吧?你要谋杀亲夫吗?” “谋杀亲夫”四个字让顾子羽微微红了脸,她嗔怒的小声喊了一句别瞎说,见顾子湛真的闭嘴不说话了,一直抱着小腿揉,她不由得心一软,蹲下身,愧疚的按住她刚刚踢到的地方轻轻揉了起来,她抬眸担忧道:“很疼吗?” 顾子湛轻叹一声,他含笑握住她的手,“不疼,你不生气了我就哪也不疼了。” 顾子羽脸一红,她用力锤了下顾子湛的胸膛,“就你贫嘴。”说完,她惆怅的叹口气,“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魏国将军暴毙一事吧?” “没错,我想问下墨菊,是否知道那位妇人的大致年龄,这样我也能减小范围,尽快找到犯人。听说她已经走了,我匆匆赶来,就看到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 顾子羽瞪了他一眼,“什么叫鬼鬼祟祟?我这明明是光明正大躲在这里!” 顾子湛:“……”还不是一个意思。 “这种细节墨菊应该也不清 楚,反正你尽量而为吧,大不了就把所有落单的人通通抓起来挨个审问,答不上来的就把人送到官府去。”顾子羽不客气的磨牙,说到“通通抓起来”时她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阴狠的勾起唇角假笑。 顾子湛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呀,万一人数很多怎么办?官府的人岂不是要说俞临无能,为了洗白自己的冤屈故意欺负平民百姓?” “那怎么办?” “我再想想办法吧,你先忙,我回去了。” 顾子羽心不在焉的点头,顾子湛趁她不注意,忽然抱住她,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大笑着挥手告别。 顾子羽捂住额头,整张脸都涨红了,她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想,等晚上回去他就死定了! 大约又等一盏茶的时间,符合墨菊描述的二人组终于姗姗来迟,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清秀可爱的小姑娘。只是小姑娘虽然长了一张包子脸,看得人忍不住想要上去捏一把,但她脸上的神情太过冷漠和疏离,只有不经意间和老人对视时才会出现一丝波动。 顾子羽一瞬间就认定,她们肯定就是薛俞临和苏卿卿,她从没见过那个老人看小姑娘的眼神如 此温柔宠溺,仿佛快要滴出水来。她用力搓了搓手臂,忍不住腹诽,怪不得苏卿卿会发现,拜托你能不能收收你的眼神? 但顾子羽不知道,薛俞临是在苏卿卿怀疑他的身份后,才开始这般看她,之前他一直在努力的扮演她身边的侍卫杨清。 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是苏卿卿。 一个揣着明白卖乖——是薛俞临。 …… 苏卿卿跑出房间后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她一开始并不愿意相信跟在她身边的人不是杨清,可她无法说服自己,一向不问世事的杨清为何忽然间对朝廷之事了若指掌。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陪她看了一整晚星星和流萤的人,是她避之不及的薛俞临。 她告诫自己应该离他远点,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迷惑,可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没办法踏出院子一步!她悲哀的发现,哪怕发生再多事,她再怎么说服自己,她的心依旧诚实的为薛俞临而乱了节拍……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想了很久很久以后,苏卿卿决定来一个最后的了断。她爱薛俞临,爱到发狂,她承认!她恨薛俞临,恨不得和他死,她也承认!当爱和恨都到了极致后,她决定最后放纵 自己一次,就当还过去的自己一个结局——那个埋葬在大雪里的苏卿卿,因为薛俞临一句恩断义绝而失魂落魄了好久的苏卿卿,她还欠她一个虚幻的结局。 所以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和薛俞临一起将这场虚伪的戏演了下去,只是不知道,当这场戏落幕时,困在戏里的故事走不出来的人又是谁…… …… 薛俞临和苏卿卿前往看台,顾子羽带上披风的脑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后追了上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薛俞临仿佛有所察觉,忽然回头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个人相视一笑,默契无间。 今日是擂台赛的第二日,人数已经淘汰了一大半。薛俞临带着苏卿卿在角落里坐下,苏卿卿心不在焉的看着场下打的不可开交的二人,心乱如麻。 薛俞临看她的眼神让她有些手足无措,浑身不自在。她忽然觉得,如果自己演技再好一些,发现不对劲时不要表现出来就好了,这样,她还能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姐,薛俞临也能继续装面面俱到的杨清。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她身旁,挡住了阳光,苏卿卿下意识抬眸,看清来人,她瞳孔一缩,猛地攥紧衣袖。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不勉强 伍兮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又冷又硬。苏卿卿拧眉,她之所以认定身边的男子就是薛俞临,一半的原因在于伍兮,她痴迷的眼神让苏卿卿无法欺骗自己。 薛俞临站起身,一把将苏卿卿护在怀里,他面无表情的对伍兮说道:“不知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伍兮缓缓转移视线,落在薛俞临的脸上,她的双目几欲喷火,“你紧张什么?”她冷笑,声音冰冷,加注内力的声音虽然不高,却清晰的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顿时,所有人都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薛俞临面色一沉,他强行压下怒火,“这位姑娘,我的家人怕生,麻烦你离我们远点。” “家人?怕生?”伍兮低低重复了一遍,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和不甘。苏卿卿是你的家人?那我呢?我陪你度过无数个悠悠岁月,陪你一路走到现在,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为了你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连死都不怕!可你是如何对我的?她是你的家人?一个行刺你、恨不得杀了你的人是家人?而我却什么都不是!薛俞临,你对得起我的一片真心吗? 伍兮僵硬而缓慢的转头,看向四周,大家正好奇的看着她们,她勾起唇角,漂亮的脸微微扭曲变形,眼神凉了下来,仿佛凝结着一层寒霜。她嗤笑一声,不屑的低头看着被薛俞临护在怀里,从始至终 面无表情的苏卿卿,“既然怕生,为何要来这种人山人海的地方?” 薛俞临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和恼怒,“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伍兮一手环胸,一手捏着下巴,绕着薛俞临和苏卿卿走了一圈,“听说最近不是很太平,有不少人浑水摸鱼,偷偷溜进军营偷东西,简直是胆大妄为!而我呢,认识不少人,可我看你们着实眼生的很,不如你们告知我一声,你们是哪家的家眷?” 她的话让附近的侍卫们耳朵微微一动,狐疑的看着薛俞临和苏卿卿,果然眼生!顾子湛交代了,一旦遇到奇怪的人,一定要好好盘查一番!他们握紧腰间的剑,大步走过去。 躲在暗处的顾子羽见状不妙,连忙冲了出来,她拦在伍兮和薛俞临中间,笑着打圆场,“这是我邀请的人,伍兮,你放心吧,他们绝不是可疑之人,我用我的项上人头保证!” 侍卫们脚步一顿,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看着顾子羽低声问道:“既是顾大哥的妻子亲自做担保,那应该没问题吧?” 年长一些的侍卫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废话!走吧走吧,再去找找其他可疑之人。” 侍卫们一哄而散,顾子羽松了一口气,她拉住伍兮的手巧笑嫣兮,“说起来我还想问问你呢,你昨天怎么忽然扔下我一个人跑 了?”昨日花舫和壮汉打得正热闹,她拉着伍兮一起为花舫加油鼓劲,后来伍兮说想要上趟茅厕,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说起来,顾子羽皱眉,回头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和清秀可爱的苏卿卿若有所思,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也是在那时候消失不见的!也就是说,伍兮很有可能追着他们离开…… 顾子羽震惊的瞪大眼睛,她一把拉着伍兮走到角落里,轻声问道:“你昨天该不会偷偷跟着薛俞临他们离开了吧?” 伍兮冷笑,“没错!” 薛俞临和苏卿卿离开后,她借口上茅厕追了出去,怕薛俞临发现,她一直远远跟在身后,远到好几次差点跟丢。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她一路追到了悦来客栈。后来,他们用过晚膳后,薛俞临抱着苏卿卿运起轻功不知去了哪里,她妒火中烧,想要追上去,但她轻功不如薛俞临,没一会儿就失去了他们的踪影!他们在外面厮混一夜,她就在悦来客栈煎熬了一夜! 直到天亮,薛俞临才背着苏卿卿回来了,苏卿卿趴在薛俞临宽阔温暖的后背睡着了,幸福温馨的一幕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死死握紧双拳,尖利的指甲刺破她的掌心,猩红的液体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宛若开出一朵朵妖艳的彼岸花。 再后来,薛俞临一个人丢下苏卿卿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本想追上去,但 心底忽然生出一个恶毒的想法——不如杀了苏卿卿一了百了,这样薛俞临就会是她一个人的了!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恶毒而愚蠢,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控制不住自己朝苏卿卿房间走去的脚步!直到看见守在苏卿卿房间门口的侍卫,她才猛地停住脚步,可她的杀意却在一瞬间强烈到几乎焚烧了她的理智——哪怕离开,薛俞临也不会独留苏卿卿一人! 为了不暴露自己,她只能躬身藏在黑暗中! 一直等了好久,才等到年近古稀的老人推开苏卿卿的房间,她原本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客栈的人。没想到老人带着苏卿卿离开了房间,苏卿卿一副熟稔的模样,让她觉得困惑,所以她一路追了过去,等追到墨菊的药铺后,她就全明白了,原来老人就是薛俞临! 想到昨天下午薛俞临收到的****,伍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不是傻子!她冷冷凑近顾子羽,冷若冰霜道:“是你告诉主子,我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吧?” 顾子羽眸色微闪,片刻后,她叹口气,“没错,是我告诉他的。” 伍兮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她后退两步,冷冷看着她。顾子羽被她冰冷的眼神刺得有些不舒服,她凝眉劝道:“伍兮,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处处针对苏卿卿,你说,我能不告诉薛俞临吗?你就听我一句劝吧,放 手吧,薛俞临只喜欢苏卿卿一人,他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伍兮尖锐的大喊,望着顾子羽的眼神仿佛两把无形的利刃,冰冷,狠戾,“好一句感情的事不能勉强!顾子羽,当初你我结拜为姐妹,你可还记得你说过什么?你说你身为姐姐,希望我能和薛俞临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弥补你和顾子湛的遗憾!如今你们如愿结为了夫妻,却劝我放手!顾子羽,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 “是,”顾子羽捂住眼睛,无可奈何道:“曾经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放手,你对薛俞临的爱是一份无望的感情,我不希望你越陷越深你明白吗?你的情况与我们不同,我和子湛是两情相悦,而你呢?伍兮,一厢情愿的感情只会越陷越深,只有及早脱身才不会痛苦。”作为旁观者,她看得一清二楚,伍兮的爱早就从一开始的单纯,扭曲到不知不觉中沾染了污秽,肮脏到薛俞临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何止是苏卿卿?还有她为了争夺薛俞临而犯下的一个个错误和人命。秋月的死,不仅仅是哽在苏卿卿心里的一根刺,也是哽在薛俞临心里的一根刺。除非时光倒流,秋月复生,否则她和薛俞临之间绝无一丁点可能。 第三百九十六章 比试 伍兮固执的摇头,“在得知顾子湛的心意之前,你还不是同我一样,一厢情愿!”她和顾子羽的之间的差别,不就是顾子羽等到了顾子湛的回心转意,而她没有吗?她相信,只要再给薛俞临一点时间,他一定会发现她的好! 顾子羽不知该如何劝她,在这场感情里,伍兮早就一败涂地了,她不是输给苏卿卿,论美貌,苏卿卿未必是伍兮的对手。论对薛俞临的帮助,苏卿卿断然比不上伍兮。可即便如此,伍兮还是输了,她输给了薛俞临的心。因为感情就是这么蛮不讲理,不爱就是不爱,连理由都没有。 顾子羽张了张嘴巴,还想说什么,伍兮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话,“顾子羽,你若是再劝,我们便恩断义绝!” 顾子羽错愕的看向了她,“你要和我恩断义绝?伍兮,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当真要和我恩断义绝?” “没错!”伍兮不紧不慢抬起眼皮,出口的声音像刀锋一样凌厉,“主子他只是被苏卿卿下了迷魂药了,只要苏卿卿不在了,他就会爱上我!我不准任何人阻止我挽回他的心,哪怕那个人是你,也不行!” “挽回?”真是个可笑的词,从来不属于你的东西,要如何 挽回?伍兮不想听她的陈词滥调,她转身,没有片刻的停留,大步走向薛俞临和苏卿卿,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用内力扬声说道:“这位姑娘,我要和你比试一场!” 顾子羽见她方才离开时神色不善,就知道事情不妙,想要冲上来阻止时已经晚了,伍兮的挑战宣言传进了每一个人耳中,连场内打得难舍难分的二人都停下了后,不约而同看向了伍兮,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不远处,一位温润如玉的男子饶有趣味的挑眉,他“啪”的一声合起折扇,笑了,“没想到大宋也有这样的女子,直接干脆,我喜欢。” 跟在他身边的少年撇了撇嘴,“主子,你眼光越发不济了,这位姑娘面露凶光,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我又不娶她,是不是好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欣赏她直爽的性格罢了,听闻大宋的女子,大多是温柔如水的性子,我着实不喜,还是这样的女子可爱。”男子笑着摇头,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听说过的名字,那位姑娘的所作所为传进魏国时,满朝哗然,连他都忍不住钦佩那位姑娘的勇气。可惜棋差一招,终究未能如愿。 “主子,”侍 从凑近男子,坏笑着低声说道:“属下听闻你这次要娶的新娘可不得了,泼辣得很,以一己之力搅得大宋皇宫不得安宁。” “哦?”男子挑眉,“这倒是有意思。”他正是魏国的太子罗弘弋,罗弘弋自然知道大宋公主是因为不愿意远嫁魏国和亲,所以才搅得皇宫不得安宁。只是这些他并不关心,他这次前来,不过是为了带一位新娘回国,以此确保两国和平。至于这位新娘是不是愿意嫁他,与他无关。 两人正闲聊着,伍兮充满嘲讽的声音再次传来:“怎么,不敢吗?莫非身为军人的家眷,你只敢躲在男人的身后?” 面对伍兮的咄咄逼人,苏卿卿置之不理,一脸冷漠,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倒是薛俞临紧紧将她护在身后,宽阔的背影挡住了伍兮充满敌意的目光。 “怎么不说话了?”伍兮哂笑,“莫非姑娘心虚了?” “你有完没完?”薛俞临不耐烦的皱眉,“我已经说了,她不会武功!和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比划,姑娘难道不会觉得胜之不武吗?” “会不会武功我比你清楚!我现在只给你们一个选择,要么接受我的挑战,要么我现在就揭穿她的身份!”伍兮不依不饶 ,她今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薛俞临气得不轻,胸膛剧烈起伏,他狠戾的看着伍兮,咬牙切齿道:“伍兮,你不要逼我!” 苏卿卿嘲弄的勾起唇角,看来,连揣着明白装糊涂都没有必要了。她从薛俞临身后走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伍兮,琥珀色的眼睛无波无澜,“好啊,我和你打。” “苏卿卿!”薛俞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他蹙眉低吼:“你疯了,她自幼习武,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苏卿卿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手腕,“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不要管。”她刻意忽视薛俞临一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自顾自转身逼视伍兮,“你想怎么比?赤手空拳?还是用武器?” “既然是比划,自然要点到即止。”伍兮双手环胸,轻蔑的冷笑,她现在还不能做的太绝,否则不仅无法挽回薛俞临的心,反而会将他推得越来越远。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场内,方才的士兵识趣的退下,将场地让给她们。伍兮活动了一下手腕,“既然你不会武功,不如我让你三招,如何?” 苏卿卿充耳不闻,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伍兮,哪怕伍兮让她十招,她也打不赢。她之所以答应, 本就没打算和伍兮“点到即止”,有些账,她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苏卿卿一边想着杨钰教她劈柴时说的话,一边气沉丹田,守在角落严阵以待。杨钰说了,她武功太差,最好借力打力,以不变应万变! 伍兮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她冷冷一笑,十指弯曲成爪,猛地朝苏卿卿扑了过去。尖锐的指尖带着呼啸的风迎面而来,苏卿卿瞳孔一缩,她猛地侧翻躲过,同时单手撑地使了一招秋风扫落叶快速攻向伍兮的下盘——薛俞临挤开人群,跑到看台的最前方,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场内的两道身影。罗弘弋认出他是方才保护苏卿卿的老人,遂温和一笑,“老人家,你不必紧张,她们只是比划一下。” 老人家? 薛俞临额头的青筋欢快的蹦跶了两下,他侧头看着笑眯眯的罗弘弋,男子虽然看起来比他年长几岁,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清澈温暖,黑白分明,像不谙世事的孩童。他轻点了下头,“谢谢。” 话音刚落,人群惊呼一声,薛俞临慌忙看向场内,伍兮骑在苏卿卿身上,正捏着拳头狠狠砸下去——薛俞临面色一沉,他撑住栏杆就要翻身进去,被罗弘弋一把拉住,“老人家,你可别乱来啊。” 第三百九十七章 交个朋友 薛俞临急得团团转,他冷冷看着罗弘弋,没好气道:“放手!”谁知道伍兮会不会下死手,如果她用了全力,就算苏卿卿不死也会受重伤!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而无动于衷! “老人家,你别激动。”罗弘弋死死拽着薛俞临的手,惊讶于他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力气居然这么大。罗弘弋一边向侍从使了一个眼色,一边循循善诱:“这种事交给我们年轻人来就好,万一你不小心伤了自己,你孙女该多伤心啊。” 孙女? 薛俞临眉头重重一跳,谁说苏卿卿是他的孙女?他们看起来像爷孙俩吗?啊!薛俞临几乎想咆哮骂回去,但他没时间和罗弘弋纠缠,正准备用力甩开罗弘弋的手,罗弘弋的侍卫扑了过来按住他的另一只手,“老人家,我家公子言之有理,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薛俞临:“……”他忽然好想拿刀劈死墨菊,易容成什么不好,偏偏要易容成老人!一时间挣脱不开,他又气又急,下意识担忧的看向苏卿卿,她不知用什么方法避开了伍兮来势汹汹的一全,正背靠着墙壁狼狈的喘息,嘴角乌青一片。 伍兮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举着拳头步步逼近。 “刚刚真是惊险啊。” “是啊,如果不是白 衣姑娘用胳膊挡了一下,只怕她现在一定没办法站起来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薛俞临一怔,下意识看向苏卿卿的胳膊,宽大的衣袖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她的伤势,但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恐怕方才那一拳伤得不轻! 薛俞临的心蓦然一痛,他运起内力想要甩开罗弘弋和他侍从的钳制,谁料罗弘弋忽然张大嘴巴,怔怔望着他身后,一脸震惊。薛俞临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慌忙回头,刺眼的眼色陡然落入眼底——苏卿卿单手握着匕首,直直刺进了伍兮的胸膛,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伍兮,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鲜红的血液顺着匕首缓缓下滑,染红苏卿卿的手,然后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苏卿卿太过平静的眼神告诉他,她不是惊慌失措下的自保,而是早有预谋!伍兮没想“点到即止”,她同样不想! 伍兮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她缓缓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苏卿卿波澜不惊的脸。苏卿卿用力抽出匕首,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身、一脸,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狼狈的依靠在墙壁上,她死死捏紧匕首,冷声道:“伍兮,这是我为秋月讨的!” 伍兮捂住胸膛,汩汩冒出的鲜血濡湿她 的指缝,很疼很疼,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偏头,看向不远处的薛俞临,他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隐隐有心惊和痛楚,他双手死死握紧栏杆,手背上青筋凸起。 伍兮忍不住笑了,薛俞临,你瞧,狠心的人不止我一个,你喜欢的人可比我狠一百倍,一千倍!怎么样,是不是想起来了,当初她是如何一刀刺进你的胸膛? 空气安静了一瞬间,然后哗然一片,众人对苏卿卿指指点点、义愤填膺,指责她的原因不外乎点到即止和手下留情。虽然伍兮动手时他们也觉得她太过分了,但和苏卿卿毫不留情的一刀相比,立马小巫见大巫了。 面对众人的指责,苏卿卿视而不见,她喘息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压下胳膊上的麻痹和刺痛,她面无表情的对伍兮说道:“还有你骗我去落霞山想要杀我的仇,以及买通清璃院的下人投毒害我昏迷的仇,今日都要好好算一算。” 说完,她再次提起匕首冲了过去——伍兮侧身闪过,看台上的群众谩骂声不绝于耳,她愉悦的勾起唇角,露出苍白而狠戾的笑容。现在,情况完全有利于她,她要让苏卿卿死无葬身之地! 伍兮不顾胸膛上的撕心裂肺的钝痛,在苏卿卿再一次冲过来时,劈 手躲过苏卿卿的匕首,她掐住苏卿卿的脖子,眸中划过一丝杀意,她挥起匕首——“伍兮!” 熟悉的声音穿过喧嚣落进她的耳中,伍兮手一顿,她抬眸看向薛俞临,他惊慌失措的想要翻过栏杆冲过来,却被他身后的两个男子死死拉住了。伍兮忽而冷笑,悲哀,愤怒,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你也要护着她不成? 伍兮紧紧攥住匕首,骨节咯咯作响。她垂头看着狼狈不堪的苏卿卿,眸色微凉——好啊,我到要看看,你如何护住她! 伍兮一把扔掉匕首,在苏卿卿困惑的目光中,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她的脸,苏卿卿瞳孔一缩,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了,她慌忙伸手去挡。可是受伤的右手使不上劲,她的抵挡轻易被攻破,伍兮一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手快速揭开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清冷绝美的脸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空气瞬间凝结,不知何人忽然喊了一声:“苏卿卿!她怎么会在这里!”一语惊醒梦中人,场面瞬间混乱,谩骂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气愤地向场中的苏卿卿投掷垃圾。苏卿卿行刺薛俞临一事,早已人尽皆知,大家对她恨得咬牙切齿,作为主帅的薛俞临如果出事了,他们大宋该如何保全自己?何 况这里的人,不是陪薛俞临出生入死的兄弟,就是他们的家眷,更是对她恨之入骨。 罗弘弋呆呆望着一身狼狈的苏卿卿,有些回不过神,他没想到让他钦佩的姑娘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以同一种震撼的方式!当苏卿卿毫不留情的刺进伍兮胸膛时,他想到的就是传闻中刺了薛俞临一刀的姑娘,没想到她们竟然是同一个人。 心脏砰砰直跳,罗弘弋放开薛俞临,他翻身跨过栏杆,大步跑到苏卿卿的面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压制扬起的唇角,他推开伍兮,在孱弱的少女护在怀里。 陌生的气息钻进鼻子里,苏卿卿抬眸,冷冷看着罗弘弋,声音里充满了警惕,“你是谁?” “我、我叫罗弘弋,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交朋友?”苏卿卿愣了一下,随即哂笑,“别开玩笑了,我如今的境遇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如同过街的老鼠,人人得而诛之,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不想被波及的话你也离我远点吧。”她绕开罗弘弋,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她收起来,正准备离开,罗弘弋匆匆追了过来拦住她的去路,他郑重道:“我不怕被波及,苏姑娘,我们一起走吧,离开大宋,去我们魏国。” 第三百九十八章 作茧自缚 “我不怕被波及,苏姑娘,我们一起走吧,离开大宋,去我们魏国。”薛俞临追过来时,恰巧听到这句话,指尖狠狠一颤,他不受控制的大步走过去。 “主子,你没听到他说的话吗?”伍兮捂住伤口,冷笑着拦住他,“他要带苏卿卿远走高飞,仅仅是认识第一面的男人就能为了她远走他乡,她勾引男人的本事还真是不小啊!” “你闭嘴!” “你闭嘴!”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他们诧异的对视一眼,罗弘弋不由得对眼前的老人多了一丝好感和愧疚,他拱手致歉,“抱歉,老人家,方才是我妄言了,苏姑娘身为你的孙女,我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带她离开。但我真的很喜欢她,不如——”他蹙眉冥思苦想,片刻后,他有些为难的看了薛俞临一眼,又看了苏卿卿一眼,咬牙道:“不如你随我们一起走吧,我一定会妥善照顾你们的。” 苏卿卿:“……”谁说我是他的孙女? 薛俞临磨牙,“不牢公子费心!”他看向苏卿卿,她一脸冷漠,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太过平静的表情让他感到心慌,他忍不住想要靠近苏卿卿,推开挡 在身前的人向前走去——手腕被人攥住,他没有回头,固执的想要离她近一点。伍兮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她死死攥住薛俞临的手,殷红的血液染红薛俞临的衣袖,她觉得心脏仿佛和胸膛一样破了一个大洞,呼吸间全是绝望和痛苦。她脸上的恨意慢慢扭曲成狰狞的愤怒,“薛俞临你清醒一点,你以为你和她之间还有可能吗?别忘了你可是和我一样,被她毫不留情刺了一剑!” 罗弘弋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抬眸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薛俞临眸中划过一丝痛楚,他下意识看向苏卿卿。 苏卿卿一动不动,仿佛定格了一般,只是她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唇角缓缓勾起嘲弄的笑容。 薛俞临的心不了遏制的乱了,慌了,他不喜欢她过于平淡的表情,不喜欢她嘲弄的笑容,这让他觉得自己对她而言不过是举足轻重的存在!他宁愿苏卿卿打他骂他,也好过现在这般毫不在意的模样。 伍兮淬了毒一般的话再次冷冷刺进他的耳中——“你以为她还喜欢你吗?薛俞临,你别自作多情了,在她心里,你不过是和我一样,是随时可以抹去的存在!” 在她逐 渐加重的声音里,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投向了场内的四人,充满了困惑,不解和无奈。如果伍兮说的是实话,老人就是薛俞临本人,那么苏卿卿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了。只是他们不明白,明明薛俞临和苏卿卿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差点闹出人命,薛俞临为什么就是放不下苏卿卿? “你闭嘴!”薛俞临甩开伍兮的手,他回头看向伍兮,原本冷漠的脸忽然染上狠戾,他像一只被戳中伤口的动物,本能竖起利爪威胁,漆黑深邃的双眸染上猩红,“不想死就给我滚!” 凌厉的气势扑面而来,伍兮腿有些软,她恐惧得后退两步。薛俞临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向苏卿卿,在罗弘弋复杂的目光中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像宣示主权一般,他紧紧抱住苏卿卿,挑衅的看向罗弘弋,“很抱歉,她不能陪你去魏国。” 罗弘弋抿唇,他垂眸看着薛俞临揽住苏卿卿的手,最后看向面无表情的苏卿卿,他不理薛俞临,含笑问道:“那你呢,苏卿卿,你愿意留下来还是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薛俞临的 怀抱让苏卿卿有些不舒服,她想要推开他,但想到除了伍兮,现场还有一个人,她便生生忍住了。听到罗弘弋的话,她摇头,“抱歉,我不愿意,这里是我的国家,我父亲生在这里死在这里,我不想弃他而去。” 简简单单一句话,扎了两个男人的心。薛俞临一瞬间面如土色,他的挑衅和占有欲顷刻间落荒成了不知所措。罗弘弋倒是洒脱,伤心了片刻后他伸手揉了揉苏卿卿的脑袋,漂亮的眼睛里氤氲着浅浅的温柔和宠溺,“没关系,你不走,我便留下来陪你。” “为什么?”苏卿卿蹙眉,十分不解,“我并不认识你,你为何非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这不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可不认为自己需要一个陌生人为自己打抱不平。 罗弘弋收回自己的手,认真的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阳光落在她洁白无瑕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芒,一袭白色纱裙宛若轻烟,朦胧而迷离。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过分苍白的脸却美到极致。 他从未想过,他会在一个女子身上同时看到脆弱和坚。他的心,不自觉乱了节拍,迷失在她冷漠的眼波里。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他的声音很温柔,含着微微笑意。罗弘弋忽然发现,他大概是欠揍的命,明明苏卿卿对他不屑一顾,可他的心就是迷失在她身上。 苏卿卿愣了一下,正准备失笑摇头,肩膀蓦然一痛,薛俞临死死抓住她的肩膀。苏卿卿皱眉,侧头看向薛俞临,他漆黑的双眸没有一点明光,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绷紧后背,死死盯着罗弘弋,一声不吭。 苏卿卿蹙眉看向薛俞临的画面落入罗弘弋的眸中,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唇边的笑容瞬间凝滞,“你……”他握了下指尖,小心翼翼问道:“苏姑娘,你还喜欢他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知道,罗弘弋说的“他”,是指薛俞临。 薛俞临指尖一颤,忽然有些紧张,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想听她的回答! 苏卿卿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开了口:“不喜欢!” 薛俞临眸光一凉,胸口的位置蓦然一痛,那个位置,曾经破了一个大洞,当时的疼痛却远不及今日,仿佛被人生生揭开伤口,鲜血淋漓! 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报应不爽,什么是作茧自缚…… 第三百九十九章 此行目的 气压一瞬间明显低了下来,苏卿卿咬住下嘴唇,不自在的挣脱薛俞临的怀抱,她后退几步,下意识偷偷看了他一眼。薛俞临怔怔盯着地面,身体维持着被她推开时的动作,一动不动。他眸中的落寞和受伤让苏卿卿的心陡然一痛,她慌忙移开视线,不敢看他,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心脏。 罗弘弋的眼睛一瞬间亮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着天然的纯粹和喜悦,没有丝毫杂质。和三皇子虚假的温和不同,他单纯得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大步冲过来握住苏卿卿的手,兴奋道:“真的吗?” 苏卿卿张了张嘴,肯定的话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罗弘弋看出她的犹豫,他侧头看了一眼定格一般的薛俞临,眸光慢慢黯淡下来,他忽然有些羡慕薛俞临,哪怕他们之间发生这么多事,苏卿卿的心里依旧有他。 在他们魏国,虽然男子同大宋一样,可以一夫多妻,但男女之间远没有大宋这般缠绵**。在他们魏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是有恩怨,打一架便是了,要么从此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要么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像薛俞临和苏卿卿这般,明明心里有对方,却纠结着爱恨情仇,他想不明白,也不理解。 父皇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他从未喜欢过一个人,如今春心萌动,苏卿卿的心里却没有他。罗弘弋叹口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没关系,我说了,我可以等,等你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 匆匆赶来的侍从听到这句话,他捂住脑门,有些头疼。这个小祖宗又在给他添乱了!他冲过来一把捂住罗弘弋的嘴巴,对苏卿卿讪笑道:“我家公子开玩笑呢,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苏卿卿望着眼前的闹剧,怔怔点头,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这是什么情况?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称呼罗弘弋为公子,那为何对他这般无礼? 侍从一手捂着罗弘弋的嘴巴,一手拖着他后退,罗弘弋瞪大眼睛“呜呜”叫唤,满脸焦急,他伸手想要拂开侍从的手,但他越用力,侍从也跟着加大力道,导致他的脸因为无法呼吸而慢慢涨红。 苏卿卿呆了呆,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薛俞临缓缓直起身体,他回头看着苏卿卿灿烂的笑容,微微抿唇。苏卿卿收起笑容,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 ,无意中和薛俞临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然后快速偏开头。 罗弘弋废了半天时间才甩开侍从的手,他弯腰撑住膝盖剧烈喘息,觉得自己差一点去见阎王了。他没好气的瞪着侍从,侍从挠挠头,眨巴眨巴大眼睛,有些无辜道:“主子,我不是故意的。” 罗弘弋气急败坏的指着他怒道:“你拦着我干嘛?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主子!”侍从急得直跺脚,“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你是不是忘了你此行的目的了?” 此行的目的…… 罗弘弋愣了一下,瞬间安静下来,良久后,他目光复杂的看着苏卿卿。是啊,他差点忘了,他是魏国的太子,这次进京,就是为了迎娶大宋的公主以此维系两国的和平。 不久前他还觉得娶一个不爱自己的公主无所谓,但现在,他有些犹豫了。 父皇子嗣单薄,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将他看得十分重要,为了替他摆平皇位上的绊脚石,父皇不惜将他自己塑造成昏庸无能的形象,一步一步扩大他的势力。只可惜,一场大战,让他们魏国元气大伤,不得不举白旗投降。为此,父皇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的劝他为了 魏国只能牺牲他的婚姻幸福。当时他没有丝毫犹豫,满口应下,为了魏国,这是他身为皇子应尽的义务,何况父皇为了他牺牲了这么多,如今不过是回报一二罢了。 但是现在,他遇见了撩拨他心弦的女子,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他……不想放手…… “主子,”侍从扑过来,拉住他的胳膊用力摇晃,“你要清醒一点啊!”这事关两国和平,他不能任由罗弘弋犯傻! 罗弘弋慢慢收回目光,“我知道了,我们走吧。”声音充满了失落,他抽出自己的胳膊,转身离开军营,侍从喜笑颜开,连忙追了上去。 苏卿卿眨了下眼睛,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来这对主仆不简单啊。薛俞临酸溜溜的轻声问道:“你就这么舍不得他走吗?” “含情脉脉”的目光让他有些不是滋味,难道随便一个陌生人的甜言蜜语就能让她心生涟漪吗?什么一见钟情?分明是个登徒子,哪有第一次见面就想带小姑娘远走他乡的?在他看来罗弘弋就是别有目的! 苏卿卿垂下眼睫,“若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这里不适合她,虽然薛俞临的身份暴露后,众人没有再对她指指 点点,但仇视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她想忽视都难。 薛俞临快速扫了她一眼,开口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强烈的不安,“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苏卿卿垂眸轻笑,“自然是回我应该回的地方,薛将军放心,在找到杨钰之前,我不会离开将军府。”这话,是说给薛俞临听,亦是说给伍兮听!她抬眸,嘲讽的看着面色惨白的伍兮。 薛俞临沉默,并没有因为她的保证而感到丝毫开心,他们终究没能看完这场擂台赛。他还以为,他们能和平共处到最后,就像那晚的星空一样,静谧而唯美。他自嘲的笑了笑,“那我派人送你回去吧?”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也不知道三皇子和顾清明为何针对薛将军,行凶之人还未找到,他不希望再生波折,更不希望苏卿卿涉嫌。 苏卿卿没有拒绝,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右胳膊直到现在还在疼,动一下都困难,恐怕伤到了骨头,伍兮那一拳明显下了死手。如果这个时候遇到别有居心之人,只怕她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苏卿卿挫败的想,一直希望能闯荡江湖,可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做快意恩仇的侠客? 第四百章 抓到人了 薛俞临让顾子羽送苏卿卿回将军府,临行前,苏卿卿回眸看了一眼,薛俞临一直望着她们的方向,双眸漆黑深邃,无波无澜,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她垂下眼帘,顾子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抬脚离开,再不曾回头看。 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不见,薛俞临依旧直直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顾子湛忽然匆匆赶来,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俞临,我们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妇人,已经让人抓到官府了,你要去看看吗?” 薛俞临收回目光,“自然要去,这场好戏刚刚开场,我岂能不在场?”他揭开人皮面具,看着手心里苍老的妆容,他冷笑一声,随手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大不离开。顾子湛慌忙追了上去,“你怎么这时候就卸下了伪装?不怕幕后之人看到你不会说实话吗?” 薛俞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我这装扮早已人尽皆知,卸不卸又有何区别?” 顾子湛沉默了一下,回头看着捂着伤口站在原地,看起来十分可怜的伍兮。事情的经过他方才已经听说了,真没想到,最后破坏薛俞临计划的人,居然是自己人。薛俞临面无表情道:“请军医为她诊治一下。” 顾子湛愣住了,“你不罚她了?” 薛俞临冷冷勾起唇角,他嗤笑,“罚?我为何要罚她?惩罚是为了惩戒知错能改的人,而她,已经无可救药了!” “那你的意思是?”顾子湛蹙眉,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你让人给她一袋银子,不管怎么说,这几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从此以后,她和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将军府也好,军营也罢,我都 不想再看见她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置方法,否则,他会忍不住动手打她!伍兮有没有对苏卿卿下死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对苏卿卿出手了!落霞山一事,他以为伍兮会改,所以原谅了她!可她居然勾结太子的人给苏卿卿下毒,差点害苏卿卿死于非命!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确信,他杀苏德阳那晚,是伍兮解开了苏卿卿的迷药。苏卿卿之所以能顺利偷溜出将军府,也是伍兮在其中推波助澜! 她一次又一次对苏卿卿下手,他如何放心再将她留在身边? “这……”顾子湛有些犹豫,“这会不会对伍兮太过残忍了一些?”伍兮这些年来对薛俞临掏心掏肺,可谓是忠心耿耿。只有苏卿卿的事才会让她变得理智全无,不惜忤逆薛俞临的命令也要对苏卿卿下手……虽然他无法接受伍兮的所作所为,但能理解,左右不过情之一字,因为她爱薛俞临太深,才会变得扭曲疯狂。 她和薛俞临的爱不同,一个占有欲太强,一个甘愿放手。不同的理念,只会让他们渐行渐远。 薛俞临默了默,“子湛,我自认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可她却屡屡因为我而伤害苏卿卿,这是我绝对无法容忍的事。”他宁愿伍兮将一切怨恨撒在他身上,也好过因为他而伤害苏卿卿,这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没用,将苏卿卿留在身边,只能给她带来永无止境的伤害。 薛俞临顿了一下,缓缓抬起眼皮,“她若是想要什么条件,你让人告诉她,随便她开,只要她愿意离开,我什么条件都答应。” 顾子湛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好吧,我知道了,那你等 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他找到自己的亲信,将薛俞临的意思一字不漏悉数告诉他,最后语重心长道:“一定要在她接受治疗后再告诉她,你说话委婉一点,不要刺激到她。”他怕伍兮接受不了…… 亲信点头应下,顾子湛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还能补充些什么,伍兮是顾子羽的义妹,如果她就这么被赶出去了,顾子羽也会很难过吧?他沉沉叹了一口气,他终究不忍心见到妻子为难。他取下挂在腰间的钥匙,犹豫了一秒钟,他将钥匙放进亲信的手心,“你告诉她,这是我家的钥匙,若是她无处可去,就先去我府中暂住吧,虽然不如将军府富丽堂皇,但遮风挡雨还是可以的。” 亲信诧异的抬起头,“子湛哥,你就不怕薛将军知道了生气?” “他不会,”顾子湛轻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别看他话说得绝情,但他不会对我的决定有任何异议。”薛俞临明知顾子羽是伍兮的结拜姐姐,还让他来办,显然早就认定他会最大程度上对伍兮好,否则薛俞临大可以随便找一个侍卫去做。 薛俞临终究对伍兮存了一分不忍和怜悯。 只是顾子湛没料到,他和薛俞临的不忍和怜悯,彻底让薛俞临和苏卿卿的感情走到了尽头,所有的缱绻因为她而烟消云散。 …… 交代完一切,顾子湛赶了回来,带着薛俞临来到县衙,彼时县令正在审问跪在堂下瑟瑟发抖的妇人,惊堂木用力一拍,县令怒目而视,“说,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军营?” 妇人被惊堂木的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她抬起头,泪盈于睫道:“大人,草民只 是普通的妇人,听闻薛将军要举办擂台赛,所以我才去凑热闹。” “那本将军倒是要问问你——”薛俞临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了进来,姿态优雅,他眯了眯眼睛,像是一只****的豹子。他走到妇人身旁站定,居高临下望着她,“你是如何进入军营的?军营来往都要盘查,如果没有人带领,你是如何进去的?请你如实回答本将军的问题。” 妇人目光躲闪了一下,她心虚的看了一眼薛俞临,触及到他冰冷的眼神,她心头一跳,慌忙垂下头,嗫嚅道:“草民、草民……” “还不快如实交代!”县令用力拍了下惊堂木,巨大的声响和恐惧让妇人身体再次剧烈一颤,她咬住下嘴唇,眼泪一瞬间掉下来,她攥住衣袖哭得梨花带雨,“草民是跟在别人身后进去的……” “这不可能。”薛俞临缓缓蹲下身,面无表情的凑近妇人,妇人明显瑟缩了一下,她缩起脖子,不敢抬头看薛俞临。薛俞临哂笑,“本将军说了,军营来往的人都要盘查,就算你跟在别人身后,门口的侍卫也会问问你前面的人,你是不是他的家属,否则,他们不会放你进去的。” “这……”妇人脸色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褪去,她死死绞住指尖,“草民,草民……”她绞尽脑汁,拼命的想圆谎的办法,就在此时,静候在一旁的顾子湛忽然轻笑一声,他双手环胸,漫不经心道:“躲过盘查的唯一可能,就是你是负责盘查的侍卫的家属。除此之外,绝无其他任何可能。” “没错!”妇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下意识接话道:“草民就是他的内人!”话音刚落, 她愣了一下,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情急之下顺着顾子湛的话往下说,可她根本不知道负责盘查的侍卫姓甚名谁,如果薛俞临问起,她岂不是立马暴露了?妇人懊恼的垂下头,是她疏忽大意了,没想到顾子湛居然挖坑让她往下跳! 果然,薛俞临轻笑,“很好!”他拍手鼓掌,“那本将军问你,你的丈夫姓什么,叫什么?” 妇人哑口无言。 薛俞临的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他站起身,语气有些凉的开口:“既是家属,不至于连丈夫的名讳也不知道吧?如果你答不上来,本将军是不是可以怀疑你在撒谎?” 妇人不说话,眼泪掉得更欢了,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冰冷的地上,当真是我见犹怜。县令提起下摆走了过来,他没好气的指着妇人怒道:“还不快如实招来?再不说实话,本县令可要用刑了!” “大人你有所不知,”顾子湛含笑走了过来,他绕着妇人走了一圈,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妇人浑身不自在,头垂得更低了,顾子湛挑眉,“这位妇人满嘴谎言,根本没有一句实话。” 县令:“此话怎讲?” “这几日军营并未盘查任何人,因为每一个人都要参加擂台赛,实在分不出人手一直守在门口盘查。方才不过是我和薛将军设下的一个套,我们本以为她在军营里待了这么久,说不定能记住一两个人的名字,所以才设下这个局,谁料她竟连一个名字都没记住。”这是他们在赶来的路上想到的局,妇人之所以被抓是因为她看到顾子湛就跑,明显在心虚,既然心虚,肯定不敢大摇大摆从门口进来。所以她肯定不知道,军营这两日并未盘查任何人。 第四百零一章 徐三娘 “原来如此。”县令恍然大悟,他气愤的一脚踹在妇人的肩膀上,“快说,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军营里?” 妇人疼得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她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回大人,草民冤枉啊……” “还嘴硬!”县令怒气冲冲的指着她的鼻子怒道:“来呀,给本县令大刑伺候,先拖下去打她五十大板,本县令看她还敢不敢嘴硬!” 妇人瘫软在地,五十大板,打下去她还有命在吗? 衙役们应了一声“是”,一左一右架住她,妇人大惊失色,她剧烈挣扎起来,哭得更厉害了,“大人,大人,草民知罪了,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求大人再给草民一个机会!” 县令冷哼一声,他挥手让衙役们退下,“不想受苦还不从实招来!” 妇人胆战心惊的擦了把眼泪,抽抽噎噎道:“草民本是双茶巷的普通妇人,大家都叫我徐三娘,前几天草民的儿子不知为何忽然生了重病,为了给他治病,草民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可他的病情不仅没有丝毫起色,反而愈发严重了……” “说重点!”县令一把夺过衙役手中的水火棍,他没好气的用力敲了敲地面,“本县令不想听这些废话!” 话音刚落,薛俞临俊美的眉心缓缓蹙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县令大人,不如让她先说完,了解了前因后果,我们才能知道哪些话可信,哪些话不可信。”正所谓说多错多,徐三娘说得越多,他越容易找到漏洞。无懈可击的,从来只有百分百的实话。 县令连忙毕恭毕敬的点头,笑得一脸谄媚,“是,薛将军言之 有理,是下官考虑不周了。” 薛俞临没有说话,他冲徐三娘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讲下去。徐三娘快速抬眸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她一慌,指尖下意识攥紧衣袖,她惊慌失措的垂下头,“草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一位公子找到了草民,他说他有办法救草民的儿子,但草民必须答应他一个事。”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惧得事,她瑟缩了一下,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跪趴于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什么条件?”顾子湛循循善诱。 “他、他让草民给一个囚徒送水。”徐三娘的声音里止不住的颤抖,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哭道:“没想到囚徒喝下去后不久就死了……大人,草民真的不知道水里有毒,草民可以发誓!”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县令,脸色几分焦急,几分恐惧,她伸出手指发誓:“如果草民所言有一句假话,我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果然是这样!薛俞临目不转睛盯了徐三娘一会儿,紧绷的下巴渗透出一股冷意,“县令大人,你是不是该派人去双茶巷查一查,徐三娘所言是真是假?” “这……”县令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最后看向涕泗横流、诅咒发誓的徐三娘,嗫嚅道:“不用了吧,她都下了这么狠的诅咒了……” “县令大人。”薛俞临眸光一冷,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明明没有什么情绪,却让县令不由得浑身一颤,仿佛从骨髓深处散发出寒意。薛俞临微微抬起下巴,精致漂亮的脸在明灭的光影中美得惊心动魄,“身为县令,识文断案需要什么,应该不 需要本将军教你吧?还有,若是诅咒有用,世上还会发生这么多的凶杀案吗?县令大人,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一点?” 毫不留情面的话劈头盖脸砸下来,县令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恼羞成怒的将手里的水火棍扔到衙役身上,“没听到薛将军的话吗?还不快去查!一群废物!” 衙役们抱着水火棍落荒而逃。薛俞临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个县令虽然识时务,但德不配位,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错判冤案…… 一边等衙役回来,薛俞临一边询问徐三娘细节,徐三娘一一回答,薛俞临根据她的回答将当时的情况大致还原了一下。 昨天下午,三皇子和镖师们将五花大绑的魏国将军带进京城,男子欺骗徐三娘,只要把他给的水喂给魏国将军,他就帮徐三娘救儿子。徐三娘一想,只要喂几口水,儿子就有救了,她便欣然应允。她带着水走过去时,镖师们百般阻拦,三皇子问明她的来意后居然同意让她喂水,并让镖师们让开。所以她很顺利的完成了男子的任务,她欣喜若狂的去求男子兑现承诺,谁料男子竟说水里有剧毒,不出两个时辰魏国将军必死无疑!她慌了,男子说有办法救她,然后不顾她的哀求和反对,将她一个人丢在了军营里。 徐三娘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一直躲在军营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生怕被人发现,可是她又担心儿子的安危,所以这短短几个时辰,她备受煎熬、生不如死。 县令叹息一声,他怜悯地拍了拍徐三娘的肩膀,“如果你所言属实,你儿子的病情我们县衙 会尽绵薄之力。” “当真?”徐三娘震惊的抬头看他,隔着一层水雾,她看不清县令的表情,所以慌忙伸手擦去眼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县令含笑点头,“自然是真,不过我能给予的帮助对你而言可能只是杯水车薪。” 徐三娘热泪盈眶,她郑重朝县令磕了三个响头,“草民叩谢大人。”县令连忙扶起她,“这是本官应做的,你不必行如此大礼。” 薛俞临挑眉,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县令虽然能力不行,但为人还不错。怪不得能稳坐县令的位置,看来方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薛俞临朝顾子湛使了一个眼色,顾子湛会意,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他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徐三娘,徐三娘错愕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顾子湛耸肩,“你不要这样看我,是薛将军让我给你的,你若要谢,就谢他吧。” 徐三娘眸中划过一丝胆怯,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她有些怕薛俞临,怕他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和冷漠。她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薛俞临会给她银子,哪怕是施舍,她也从未想过,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县令同样惊讶,片刻后回过神,他欣喜的对徐三娘说道:“还不快谢谢薛将军?” 徐三娘茫然的“啊?”了一声,几秒钟后幡然醒悟,她正准备磕头谢恩,薛俞临平静的声音突兀的打断她尚未开口的话:“不用谢我,若是你没有说谎,这件事于你而言不过是无妄之灾,这本就是你应得的。”他方才听听徐三娘的描述,她一个孀居的寡妇,独自带着儿子生活,如今儿子又生了重病危在旦 夕,对三皇子而言岂不是最好的背锅人选?既有儿子这个软肋,又没有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庇护,随便忽悠两句便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卖命,可不就是最好用的棋子吗? 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发现一切都太顺利了,这么简单的圈套,简直幼稚的可笑,三皇子绝不可能大费周章做一个轻而易举就被破解的局。只怕他想要针对的人,并不是他和薛将军…… 这么说来,顾清明应该就是三皇子的人了。 薛俞临凝眉细想,怪不得三皇子对皇上不屑一顾,恐怕连容妃都站在三皇子这一边吧?可是他想不明白,既然拥有了容妃这张王牌,三皇子为何还要对他和苏卿卿纠缠不休? 薛俞临不由得想起了江太医的话,容妃已经怀有身孕,她应该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吧,是让自己的孩子登上皇位,还是拱手让给三皇子…… 只怕三皇子也在怕她肚子里的孩子吧,虽然尚未出世,但凭皇上对容妃的宠爱,一旦生下来是个男孩,皇上很可能直接立为太子。三皇子千方百计才让皇上褫夺大皇子的太子之位,怎么可能愿意给他人做嫁衣?更重要的是,一旦容妃的孩子被封为太子,三皇子抢夺皇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薛俞临暗暗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才想起方才的话还未说完。徐三娘一脸困惑,显然无法理解他说的“应得”是什么意思,他无心解释,自顾自说了下去:“但你若是撒谎,不但救不了你的儿子,你自己的余生也能在大牢里度过。” 徐三娘惊恐万状,她小心翼翼咽了一口唾沫,“草民保证,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第四百零二章 男子的身份 薛俞临轻轻点了一下头,他走到桌前,拿起县令的毛笔和宣纸,然后走了回来,“你还记得欺骗你的男子的长相吗?” 徐三娘忙不迭送点头,“记得!”说的难听点,就算他化成灰她也记得!薛俞临扬起手中的毛笔和宣纸,“可会画画?” “不、不会……”她不过是位普通的妇人,虽然儿时念过一点书,但也只是皮毛,别说画画了,她连字都写不利索。 “我来画吧。”县令凑过来,他一脸期待的看着薛俞临,搓搓手笑道:“人物画我拿手,最起码能画个八分相似。”他伸手比了一个八的手势,笑容颇有几分得意。 关于这点,薛俞临有所耳闻,他就是靠一手出神入化的人物画而闻名遐迩,听说通缉令上的画像,大多数出自他之手。 薛俞临把笔和宣纸交给县令,县令含笑接过,他拿着东西坐在徐三娘的身旁,不拘一格的神态反而比方才的畏畏缩缩好看了许多,他一边询问徐三娘男子的细节,一边提笔作画。 薛俞临把砚台拿过去,县令感激的对他露齿一笑。虽然丑了点,但薛俞临对他印象好了不少。 半个时辰后,栩栩如生的男子跃然纸上,徐三娘指着画上的男子 大声道:“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骗了我,掺毒药的水也是他给我的!” 县令得意洋洋的放下毛笔,他拿起画,吹干宣纸上未干的墨迹,笑了,“别说,他长得还挺好看。”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薛俞临没兴趣听他拐弯抹角的自吹自擂,他接过画像,随意扫了一眼,刚想把画像还回去,他心头一跳,他连忙又把视线挪了回去,仔细观察画像上的男人,越看,他越觉得眼熟。 难道……饶了这么大一个圈,三皇子要对付的人居然是他? 顾子湛见他盯着画像出神,不由得有些好奇,他走过来,端详着画中的男子,他奇怪的“咦”了一声,“这个人怎么长得像这么眼熟?” 薛俞临猛地回头看他,“你也见过他?” 顾子湛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他有些眼熟。”可能因为他长了一张大众脸? 薛俞临合上画像,沉吟道:“只怕我们这次,沦为了他手中的棋子!”薛俞临冷笑,周围的温度刹那间冰冷如霜。顾子湛凝眉,接过他手中的画像展开,越看,熟悉的感觉越浓重,可隐约又有几分不同,他疑惑了,“我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 “你忘了我们从边关带回来的俘虏,除了魏国将军,还有谁?” 顾子湛灵光一现,想到了薛俞临说的人是谁了,他惊讶的瞪大眼睛,“怎么会是他?” “恐怕这才是他的目的,你想想,你昨天离开军营去找我的时候,他可有阻拦?” 顾子湛:“没有。”说完,他愣了一下,想到某种可能性,他错愕的抬起头,“你的意思是,他在利用我们?” 薛俞临负手而立,他转头望着窗外的风景,蔷薇花开,清风自来,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淡淡的香味萦绕鼻端。薛俞临的眸色逐渐变得深沉,他眯起眼睛,“我了解他,他又何尝不了解我?”他能料到三皇子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所以多加防备,三皇子又岂会料不到?所以三皇子顺水推舟,演了一场戏,让他们以为自己成功躲过了三皇子的阴谋。其实,他们不过是沦为了三皇子自证清白的棋子。魏国将军暴毙,皇上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三皇子,可三皇子做得滴水不漏,徐三娘在大庭广众之下下毒,皇上即使怀疑他,也要抓到徐三娘再说。 可偏偏,徐三娘不知所踪,军营因为举办擂台赛而涌入大量妇人,顾清明的一 番话成功将他和整个薛家军拖下水。他为了保全大家,只能想方设法找到徐三娘。由他的手揭穿下毒的人究竟是谁,既能还三皇子清白,也能将三皇子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 真是一招好棋啊,明明坏事做尽,却全程置身事外,最后成为受委屈的那一个! 顾子湛暗自心惊,越想,他越觉得三皇子的城府深到可怕!他不由得想到了三皇子在前线时遭遇的刺杀,“俞临,那场刺杀,该不会是他自导自演吧?”画像上之人和他们抓到的杀手有七分相似,明显有血缘关系,很可能是一对兄弟。 薛俞临淡淡摇头,他的神色又恢复成往日的波澜不惊,“那场刺杀十分凶险,若非我带人前往,只怕他们所有人都会命丧黄泉。”三皇子是一个惜命的人,他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那这件事怎么办?”继续查下去,岂不是便宜了三皇子?可如果不查,皇上会不会以为他们虚心? “自然是查下去。”薛俞临淡淡说了一句,他拿过顾子湛手中的画像,交给一脸茫然的县令,“等衙役回来,确定徐三娘没有说谎后,你立马派人张贴通缉令,全城抓捕凶手。” “听薛将军方才的话,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那为何还要让下官抓捕呢?”县令一头雾水,薛俞临和顾子湛的对话说得他头都大了,但顾子湛的“怎么会是他”这句话他听的一清二楚,既然他们知道是谁了,为何不告诉他,他好派人直接抓起来啊! “你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按本将军说的去办。”薛俞临无波无澜的看了他一眼,冷漠疏离的眼神让县令的心瞬间凉了,他战战兢兢的点头应下。 薛俞临带着顾子湛大步离开,行至屋外,他停下,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忽然有些迷茫了,“子湛,你说,我选择这条路究竟是对还是错?”每天生活在尔虞我诈里,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甚至整个薛家军都会遭殃。 苏德阳在时,苏卿卿因为他而遭遇种种险境时,苏德阳可曾后悔过,为了权利而不择手段? 顾子湛轻轻抿了一下唇,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薛俞临,至少,在薛俞临决定接受皇上的补偿之前,所有人都没有想过要留在京城为皇上效力。别说薛俞临迷茫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有什么好的,他还是更喜欢和顾子羽遨游四海时的生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第四百零三章 清露 薛俞临回到将军府后,他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拉上厚重的窗帘,整个房间霎时间阴沉下来,他把自己狠狠扔在躺椅上,狼狈的捂住眼睛。 今日之事,让他明白了一件事,哪怕他再小心,只要他一日身居高位,手中握有重权,事情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自从他当上这将军,无数的麻烦接踵而至,虽然一一化解,但他今日应对的着实狼狈,完全被三皇子牵着鼻子走。 他不是料事如神的神,他没办法每次都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他有软肋,有顾虑,有缺点……或许,他根本就不适合当将军吧? 薛俞临自嘲的勾起唇角,想起走出县衙时,他问顾子湛他选择这条路究竟是对还是错时,顾子湛难堪的沉默。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薛俞临却觉得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以,他必须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薛致远娶长平郡主已有几日,他允诺过高阳长公主,要将这将军之位让给薛致远,让薛致远有足够的能力保护长平郡主。原本他想让薛致远慢慢立功,然后一点一点取代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办法见效太慢了,慢到他连多 待一秒钟都觉得煎熬! 薛俞临翻身一跃而起,他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他必须想个办法,尽快让薛致远取代他的位置,这样一来可定高阳长公主的心,二来他可以随苏卿卿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了。 只是……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俞临,在吗?我有话和你说。” 是薛致远的声音,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昨日他和长平郡主回门,按理要在长公主府住上三天,明天才能回来。薛俞临皱眉,走过去开门,“你怎么回来了?”他侧身让开,让薛致远进屋。 薛致远大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灌了下去,等喉咙没那么渴了,他放下茶杯,摆摆手说道:“别提了,我找了你一天了,早知道我就在府里等你算了。” 薛俞临关上门,缓步走过来,有些莫名其妙,“究竟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你还记得去年你和高阳长公主撕破脸时,你和她说过的话吗?” 薛俞临蹙眉,“什么话?” “那时候你在调查我父亲的起因,”薛致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 轻了很多,“公主府里有不少下人告诉你,驸马的死和高阳长公主脱不了关系,所以你让高阳长公主好好整顿她府里的下人……”这些都是高阳长公主今日亲口告诉他的,否则,他都不知道薛俞临已经和高阳长公主摊牌了,甚至不知道,原来高阳长公主早就知道他是薛韬的儿子了。 薛俞临云淡风轻的“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件事啊,他记得,当初调查薛韬的死因时,他的人明里暗里探查公主府下人的口风,不少人明确表示驸马是被高阳长公主下毒害死的。薛俞临挑眉,“怎么?她抓到胡言乱语的人了?” 薛致远点头,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抓到了,昨天晚上抓到的。”昨天他带着长平郡主回门,因为想让她们母女俩多相处一段时间,所以他用过午膳后先回房间了。长公主府有不少他从未见过的书籍,其中不乏兵书,他一看就入了迷,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晚上。下人不敢打扰他,晚膳直接放在了桌子上,他随意用了两筷子,突然想起下午的时候长平郡主似乎遣人和他说了什么,当时他一心扑在书本上,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担心是什么要 紧的事,再无心用膳,匆匆赶到高阳长公主的住处,正准备让人通报一声,他就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一闪而过。他连忙追了过去,那人见形迹败露,直接朝他攻了过来,招招下死手,招式又阴又毒。他废了一番功夫才打败他,拉下面巾一看,竟是个清秀的姑娘。 长平郡主听到动静追出来,看到他压着一个姑娘,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她恼怒的跺脚,“薛致远,你在干什么?快放开清露,不准你欺负她!” 原来姑娘叫清露。薛致远松开她的胳膊,退后几步,长平郡主追了过来,她仔细检查了一下清露,确定她没受伤后,长平郡主松了一口气。随即,她双手叉腰,对薛致远怒目而视,“薛致远你怎么回事啊?居然敢欺负我的贴身丫鬟。”她自幼跟着清露,可以说是清露一手拉扯大的,这次她出嫁,清露说舍不得母亲,所以没跟着她陪嫁过去。她一直很敬重清露,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姐姐,除了母亲,她不准任何人欺负清露。哪怕是她的丈夫也不行! 薛俞临无奈道:“她刚刚鬼鬼祟祟躲在窗户下面偷听你们的谈话,我以为她是坏人, 所以才和她打了起来。” 长平郡主拉过清露,指着她白莲花一般无辜弱小的脸道:“她这么柔弱,怎么可能是坏人。” 薛致远哭笑不得,他拉起袖子,露出方才被清露打伤的胳膊,“这就是被你口中柔弱的清露打伤的。” 长平郡主惊了一下,她心疼的抱住他的胳膊,古铜色的皮肤上有一条长达一公分左右的伤口,血肉外翻,鲜血淋漓,她的眼眶一瞬间红了,她立马对丫鬟喊道:“快去把金疮药拿来。” 薛致远轻笑,他揉了揉长平郡主的脑袋,柔声道:“不要担心,这只是一点小伤。”他自幼不知道受过多少伤,这点小伤他真不放在眼里。他拉下袖子,盖住狰狞的伤口,见长平郡主拧着眉有话要说,他连忙指着地上的面巾说道:“方才她还蒙着脸,如果光明磊落,又何必蒙脸?何必看见我就跑?” 长平郡主半信半疑的捡起地上的面巾,她递到清露面前,“这真的是你的呢?” 她原来还怀着三分侥幸,觉得清露说不定有难言之隐,谁料清露睨了一眼面巾后,“呵”的一声冷笑出声,“他说的没错,面巾是我的,他也是我打伤的。” 第四百零四章 贵妃 “为什么?”长平郡主一时间接受不了,她一脸受伤的看着清露。 清露嗤笑,她双手环胸,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你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都说的那么清楚了,我躲在窗户下偷听你和高阳长公主的谈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她说完,忽然凑近长平郡主的脸,呵气如兰,“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监视你们啊。”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长平郡主的脸上,清露仰头哈哈大笑。长平郡主的眼眶红了几分,迷蒙着一层浅浅的水雾,她咬住下嘴唇,不可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清露,明明还是她熟悉的脸,却仿佛忽然之间变了一个人。 高阳长公主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了过来,她手中端着一杯茶,浑身散发着高贵从容的气息,精致漂亮的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流露,走到二人的面前,她一手将长平郡主揽在怀里,一手将茶水毫不留情泼在清露的脸上,“你为什么背叛本宫?” 温热的茶水蜿蜒而下,刺痛了清露的眼睛,她伸手慢条斯理擦去脸上的茶水,然后轻笑一声,抬眸望着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高阳长公主,眸中划过一丝玩味,“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人,何来背叛一说?” 高阳长公主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什么意思?”清露是她十五年前救下的丫头,当时清露才九岁,冰天雪地里,她一身孝衣跪在街头,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她连连磕头,哀求路过的行人施舍一点银两,她愿意一辈子为奴为婢报答。她的父亲,就躺在她的身旁,早已没有了气息。 高阳长公主那时候刚生下长平郡主不久,见她可怜一时间同情心泛滥,所以给了她几两银子厚葬父亲。本没打算让她为奴为婢,可清露说什么也不愿意,一定要跟着她回府。那时候她口口声声说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今却说我从来不是你的人,何来背叛一说? 像是明白了什么,高阳长公主微微变了脸色。清露面上的笑容,深了几分,她讥诮道:“你终于明白了,高阳长公主。多谢你当时的善心,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进来了。”什么**葬父,不过都是假象,死的人她根本不认识,在昏君的统治下,乱葬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增多一具来路不明的尸体,她不过是借用一下罢了。反正尸体也不亏,高阳长公主 给她的银子她通通拿去买棺材了,也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 高阳长公主大惊失色,“你千方百计接近本宫,究竟想干什么?”除了薛韬,她自认从未对不起任何人!即使是薛韬,那也是他死有余辜! 清露啧啧两声,她伸出食指摇了摇,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高阳长公主不应该问我,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你的主子是谁?”高阳长公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眼神彻底凉了下来,带着无法忽略的凌厉,“说,究竟是谁!” 清露淡淡瞥了一眼被攥得有些痛的手腕,她缓缓勾起唇角,“你想知道?好啊,我告诉你,我的主子你也认识,她就是三皇子的母妃——惠贵妃!” “怎么会是她?”高阳长公主瞠目结舌,她不可置信的握紧双拳。她和惠贵妃无冤无仇,多年来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她实在想不到惠贵妃为何要这么做? 同样惊讶的还有薛俞临,他微微蹙眉,漆黑的双眸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十五年前,清露九岁,九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可她既然一直待在公主府监视,那她的武功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谁教的? 或许,他应该换个角度思考,十五年前三皇子已经十岁了,如果惠贵妃安插卧底的目的是为了找到高阳长公主的把柄,以此要挟她为三皇子效力似乎也说得过去。 如今三皇子和大皇子的争斗愈演愈烈,清露这时候自爆身份,应该是想逼高阳长公主为三皇子效力吧? 薛俞临倚靠在桌子上,他双手环胸,波澜不惊道:“除了这些,清露有没有说她找到了高阳长公主的把柄?” “自然有,清露几年前就知道长平郡主是谁的女儿了。”清露暴露这件事之前意味深长的看了长平郡主一眼,她一字一顿讥诮道:“长公主确定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吗?” 高阳长公主的心咯噔了一下,她强制镇定下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同时让身边的嬷嬷带走长平郡主。等现场只剩下她、清露和薛致远三人时,清露才不紧不慢的轻笑出声,“看来,高阳长公主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令人不耻的事啊,你一定很怕长平郡主知道吧?辛辛苦苦瞒了这么年,可是怎么办,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 高阳长公主姣好 的面容顷刻间苍白如纸,她嘴角颤了颤,脸上的神情仿佛在笑,又仿佛在哭,出口的声音微微有些不稳,仿佛在极力克制恐惧,“你都知道了什么?又告诉了谁?” 清露抿着唇角笑,她散漫的抬了抬眼皮,眸中的神色似慵懒,似不屑,“自然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该告诉的、不该告诉的都告诉了。” 高阳长公主狼狈的闭上眼睛,几乎被她的话打击得差点站不稳,清露以手掩唇娇笑,银铃般的笑声随着夜风传出去好远好远,最后消散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长公主,你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就是你还不够狠,如果你再狠心一点,杀了和你苟合的野男人,你就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了。” 苟合,野男人…… 两个不堪的词刺进高阳长公主的耳中,她腿一软,瘫软在地,薛致远蹙眉,弯腰扶住她,“长公主,你没事吧?”情急之下,他连母亲都忘了叫,但他一声长公主,更是无形中化为了匕首,将她伤得千疮百孔。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薛致远,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本宫很恶心?恶心到你连叫本宫一声母亲都不愿意了?” 第四百零五章 下跪 薛致远摇头,慌忙解释,“不是,母亲,你别多想,我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他拧眉凑近高阳长公主的耳朵,低声道:“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如何堵住清露和惠贵妃的嘴,长平郡主是无辜的,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崩溃的。” “你说得对!”高阳长公主含泪咬住下嘴唇,长平是她的亲生骨肉,两人朝夕相处了十六年,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长平。因为相似的容貌,她知道长平为此遭受了无数伤害,如果长平知道流言蜚语都是事实,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如果长平知道她从光明正大的养女,变成了母亲和野男人苟合之下生出的野种,她会恨把她生下来的母亲吧?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高阳长公主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高阳长公主死死攥紧双拳,她霍然抬头,憎恨的看着清露,“你们想怎么样?” 清露含笑蹲下,她伸出纤纤素手挑起高阳长公主的下巴,高阳长公主厌恶的偏开头。清露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她用力捏住高阳长公主的下巴,没好气道:“求人就应该有求人的样子,长公主若是惹得我不悦了,我有的是办法让长平郡 主生不如死!” “你到底想怎么样?”高阳长公主快崩溃了,长平郡主是她唯一的软肋,如果长平郡主出事了,她也不想活了! “想怎么样啊……”清露拉成音调,她轻笑一声,上上下下打量高阳长公主,“不如,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吧?磕完我就告诉你,我主子究竟想做什么,好不好?”她说最后三个字时,声音轻柔了许多,听上去有些楚楚可怜。 “清露,本宫这几年可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处处针对本宫?”高阳长公主忍不住质问出声,她不明白,惠贵妃既然抓到了她的把柄,那直接逼迫她为三皇子效力便是,何必如此羞辱她?就不怕她来个玉石俱焚吗?惠贵妃是个聪明的人,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可唯独她恩宠不衰,可见她是个很有手段、进退有度的女子。既然不是惠贵妃想要羞辱她,那么羞辱她就是清露的意思了!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想不明白,这十五年来,她全心全意信任清露,连长平郡主都交给清露照顾。整个公主府,除了长平和身边的嬷嬷,她对清露最好!可如今,清露却反过来羞辱她! 清露仿 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呵”的一声冷笑出来,“为什么?你居然还敢问我为什么?”她捏住高阳长公主下巴的指尖猛地用力,高阳长公主痛苦的**一声,薛致远眸色一冷,他猛地攥住清露的手腕,“放开她!”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杀气。 清露看都不看他一眼,“高阳长公主,你确定要如此对我?这万一我要是有个好歹——” 话音未落,高阳长公主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她死死盯着清露的眼睛,话却是对另一个人说的:“致远,放开她。” “可是——” “我说了!”高阳长公主陡然抬高声音,加重了语气,“放开她!”如果这件事只关乎她一个人的生死,她不怕,可现在牵扯了长平郡主,她不敢赌…… 薛致远冷冷松开清露的手腕,因为愤怒,他的胸膛微微起伏。 清露含笑扫了他一眼,满意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你们下次不要出言不逊,否则,我可不会像这次一样放过你们。” 高阳长公主固执的又问了一遍:“清露,你究竟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 清露明亮的眸中跳跃着冰冷的怒火,她松开高阳长公主的下巴,嫌弃的掏出手帕 ,动作优雅的擦拭自己的指尖,神情说不出的慵懒,开口的声音却带着狠戾的厌恶,“因为你瞧不起我!我清露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瞧不起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上对我好,其实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你虚伪的施舍,真是让我恶心透顶!” 原来,本宫对你的好,在你心里都是虚伪的施舍?高阳长公主哂笑,“既然如此,清露,你为何要以**葬父的低姿态随本宫回公主府?”既然一开始就是楚楚可怜的形象出现,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的怜悯?早知道清露是如此忘恩负义、丧心病狂之人,她死也不会对她好一分一毫! “闭嘴!”清露一把攥住高阳长公主的衣襟,她目眦欲裂,一张清秀的脸扭曲到变形,“这不过是障眼法,用来迷惑你的眼睛!你看,这个方法不是很成功吗?我成功打入你们内部,知道了你隐藏多年的秘密,并悉数告诉了惠贵妃和三皇子的人……高阳,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吗?只要我把这件事捅出去,死无葬身之地的,可不止你一个人,还有你的女儿,她也要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高阳长公主瞳孔 一缩,她剧烈挣扎起来,和清露扭打成一团,但不会武功的她远远不是清露的对手,薛致远怕她吃亏,凝聚内力一掌拍向清露的肩膀,清露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飞了出去,她狼狈的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薛致远扶起狼狈不堪的高阳长公主,高阳长公主拂开薛致远的手,她跌跌撞撞走到清露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倒地不起的清露,她冷笑一声,“本宫对你好,不是因为本宫可怜你,这世上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你全心全意照顾长平,给了她我不能给的陪伴,这对本宫而言无比珍贵!可是你却轻贱自己,认为本宫在施舍于你,瞧不起你,清露,你不觉得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吗?本宫为何要施舍于你,瞧不起你?” 清露捂着肩膀怒目而视,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高阳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不见了,她的唇角泛起一丝冷意,“清露,你逼本宫下跪,是因为你记恨本宫,可本宫今日偏不跪你!本宫上跪天,下跪地、父母和皇上,你——”她顿了一下,然后淡淡扫了她一眼,再次开口的声音带了几分嘲讽和不屑:“不配。” 第四百零六章 淌浑水 说完这两个字,高阳长公主命人将清露抓起来,关进小黑屋,没有她的命令不准放出来,同时让众多侍卫严家看守,如果出了差错,唯他们是问! 清露被带走后,薛致远问道:“这样真的好吗?没有她,惠贵妃会不会把你的事捅出去?” “暂时不会,你不了解惠贵妃,她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更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惠贵妃在偌大的后宫中韬光养晦,素来以温柔贤惠出名,她唯一一次强硬,是逼迫三皇子娶妻。奇怪的是,向来懂事孝顺的三皇子,第一次忤逆惠贵妃也是因娶妻而起,惠贵妃为他挑选的正妃是足以匹敌太子妃的靖宁侯之女,但三皇子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成亲之日更是大门紧闭,不让新娘子进府,最后不得已,惠贵妃求到了皇上面前,皇上下了一道圣旨命令他开门,这件事才算落幕。 为此,皇上罚了惠贵妃三个月禁闭,扣了三皇子半年的俸禄。皇上虽然在朝堂上狠狠叱责了三皇子一番,但从那以后,父子二人的关系反而亲近了不少。 三皇子此举虽然让靖宁侯颜面尽失,但第二日,三皇子就带着无数奇珍 异宝,亲自登门负荆请罪,这件事同样人尽皆知,靖宁侯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当年,高阳长公主就觉得三皇子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十分精妙,不让新娘子进门看似得罪了靖宁侯,但他们二人说到底是翁婿,即使不满,三皇子哄一哄这事也就算过去了,何况三皇子道歉的排场又轰轰烈烈,给足了老丈人脸面。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点,更重要的是,三皇子不愿意娶靖宁侯之女,让皇上以为他没有夺嫡的心思。毕竟有一个得力的岳家,对争夺皇位有莫大的帮助。一心想让儿子登上皇位的皇后就为太子精挑细选了好久,最后选了一位助力最大的姑娘,可惜,太子烂泥扶不上墙,他刚愎自用、不思进取,前不久更是被褫夺了太子之位。 这就是皇后和惠贵妃的不同,同样是后宫干政,太子乖乖接受皇后的安排,三皇子却宁愿闹得满城风雨也不愿意妥协。两相比较,皇上自然更喜欢三皇子和惠贵妃。只可惜,若非太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对皇上而言意义非凡,又寄予了厚望,他的太子之位恐怕早就是三皇子的了,惠贵妃和三皇子 又何至于像现在这般步步为营。 所以,她手中为数不多的权利,正是惠贵妃所觊觎的,惠贵妃现在还不会和她撕破脸皮…… “明日本宫亲自去见她,有什么话,我们也好当面谈清楚。” …… 薛俞临蹙眉,“高阳长公主已经进宫了?” “早就进宫了,她今日一大早就出发了。”高阳长公主只带了一个会武功的嬷嬷,他因为放心不下,所以来找薛俞临商量商量,谁知道薛家军也出了这么多的事,他一路赶到军营,好不容易得到薛俞临的消息,得知他去了县衙,他马不停蹄追过去,谁知等他赶到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他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这才找到行踪不定的薛俞临。 薛俞临皱眉想了一会儿,“哥,你先去把长平郡主接回来吧,我担心公主府除了清露,还有其他内奸。” “你也这么觉得?” 薛俞临挑眉,有些好奇,“怎么,莫非你早就察觉到了?” “只是隐隐有这种感觉,高阳长公主说她接清露进府时,清露只有九岁,如果没有其他人教导,她如何练成如此阴狠毒辣的武功?”薛致远的目光很平静,他握住胳膊 上的伤口,昨晚长平郡主一边落泪,一边为他包扎,他不知道她落泪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清露。但至少,他知道,清露的“背叛”让她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我推算了一下,高阳长公主嫁给驸马的时候,三皇子已经四岁了。”三皇子今年二十五岁,而高阳长公主成婚也才二十一年,所以她成婚之时,三皇子已经四岁了,惠贵妃既然能为了儿子埋下一颗长达十五年的棋子,谁知道她会不会埋下一颗长达二十一年的棋子?公主出嫁,排面定然不小,陪嫁的丫鬟侍卫都不在少数,凭惠贵妃当年的势力,想要安插一个自己的人,根本不是难事。只是这枚棋子没能得到高阳长公主的重用,惠贵妃才安排清露“**葬父”吧,因为同样是母亲,她自然知道如何才能刺中高阳长公主内心的柔软。 薛俞临轻轻**指尖,继续说下去:“惠贵妃当时虽然因为生下三皇子而风光无两,但大皇子早以被立为皇太孙,惠贵妃为了三皇子,不得不想尽办法招揽所有能利用的势力,这其中,自然包括高阳长公主。”那时候太上皇还未驾崩,当今皇上还是 太子,作为他唯一的妹妹,皇上对高阳长公主疼爱非常,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惠贵妃自然不会小觑她对皇上的影响力。 “只要好好调查一下,高阳长公主出嫁那年,惠贵妃身边少了哪些人,自然能查出她安插在长公主府的内奸是谁。” 薛致远沉吟,“这倒是不难,但内奸在长公主府待了这么久,恐怕早就策反了不少人吧?”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下人言之凿凿的说,驸马是被高阳长公主下毒害死的呢? “这就要看高阳长公主和惠贵妃今天的谈话是否能达成一致,若是惠贵妃需要高阳长公主的帮助,那让内奸开口澄清这一切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如此一来,高阳长公主就要站在三皇子那一边了,薛致远身为她的女婿,又如何独善其身?三皇子诡计多端,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只怕,这一次,他不站队也得站队了…… 不过——薛俞临缓缓看向薛致远,说不定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将将军之位让给兄长呢?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稳妥、最快速的方法。既然不得不淌这趟浑水,那为何不为自己牟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四百零七章 驸马的死亡真相 惠贵妃的宫殿内,高阳长公主在会客厅等了好久,从清晨等到日暮,惠贵妃才姗姗来迟。高阳长公主等得又饿又累,看到被众丫鬟簇拥而来的惠贵妃,她嘲讽的勾起唇角:“贵妃真不愧是忙人,这一忙就是一整天。” 惠贵妃保养的很好,虽然比高阳长公主年长几岁,但两人站一起,她反而像高阳长公主的妹妹。她用帕子捂住嘴巴低低咳嗽一声,“长公主别生气,本宫这两日感染了风寒,今日喝了药,江太医在药里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所以本宫一直昏睡到现在。听闻长公主来访,本宫匆匆梳妆一番,连晚膳都没用,立马赶来见你了。” 谎言的最好境界,就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犹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分不清真假。她感染风寒是真,未用晚膳也是真,昏睡一整天是假。她今天一直在等三皇子的联系,今天至关重要,不管徐三娘是被禁卫军抓到,还是被薛家军抓到,薛俞临都脱不了关系,他为了自证清白,定然会严查此事。这样,她的辰儿就能彻底置身事外了。就在不久前,她收到三皇子传来的消息,薛俞临已经抓到徐三娘,经过一番审问后,他已经上报给大理寺卿,因为事关魏国将军的死亡真相,大理寺卿不得已,直接写了封加急的奏折送到宫里。同时,衙役正紧锣密鼓的寻找欺骗徐三娘的男子。 一切都按照她们的计划行事, 惠贵妃松了一口气,她含笑烧了纸条,这才有时间来见高阳长公主。原本只打算晾她一会儿,但没想到一直忙到天黑,她只好命丫鬟将她的脸画得苍白一些。她只想给高阳长公主一个下马威,可没想过要因此而得罪她。高阳长公主虽然孤高自傲,但她性子强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得罪太狠,她豁出去拉着薛致远、薛俞临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只怕他们未必能全身而退,到时候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最高兴的还是大皇子那个胸无点墨的草包。 高阳长公主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惠贵妃的脸色,见她果然一点血色都没有,心情这才好了一些,她客气道:“春寒料峭,贵妃好好照顾好自己。” 惠贵妃叹口气,眼泪一瞬间涌了上来,“这不是辰儿又出事了吗?如果抓不到下毒的犯人,皇上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三皇子字北辰,惠贵妃习惯叫他辰儿,虽然他多次抗议,但一直未果。三皇子虽然老谋深算,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但面对惠贵妃,他永远略输一筹。 高阳长公主不问政事,今日又出门的急,所以她并不知道魏国将军暴毙一事,更不知道这件事已经牵扯到薛俞临了,所以她随口安慰了一句三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她的态度太过冷漠了,惠贵妃忍不住抬眸悄悄看了她一眼,见她情绪没有丝毫波动,一副不欲 深究的模样,看样子真的对三皇子的事一无所知,而且也不打算知道。 惠贵妃笑着转移话题,“不知道今日长公主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高阳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她身后的丫鬟,“贵妃想让本宫当着众人的面和你谈吗?” 惠贵妃微微一笑,“你们都退下吧。” 丫鬟们屈膝行礼,应了一声“是”,然后整齐的鱼贯而出。 偌大的会客厅只剩下高阳长公主和惠贵妃二人,高阳长公主实在不想看她虚伪至极的假笑,直接开门见山道:“贵妃可认得一位名叫清露的丫鬟?昨晚本宫的人抓到她躲在窗户下偷听本宫和长平的悄悄话,她不打自招,说她是惠贵妃的人,所以今天本宫亲自来求证。” 惠贵妃愣了一下,没想到高阳长公主居然如此直言不讳,她习惯了和后宫女子说话时打机锋,这般直接,倒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她想,既然高阳长公主开门见山,她再循序渐进未免显得荒唐和虚伪。于是也直言不讳道:“没错,本宫认得她,她是本宫的人,十五年前本宫把她安插在你身边。” “为什么?”高阳长公主皱眉,脸色有些难看。十五年前,她刚生下长平,手中什么实权都没有,惠贵妃为何要在她身上下苦心? “为了辰儿,十五年前,大皇子是呼风唤雨 的太子,而辰儿什么都不是,我们孤儿寡母待在这寂寞深墙中饱受欺凌。皇后的为人你比我清楚,一旦她的儿子登上皇位,焉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地?只怕连苟且偷生都是一件难事吧?” 皇后表面上贤惠大度,实则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皇上之所以子嗣单薄,都是皇后害得!多少妃嫔一尸两命,多少皇子年纪轻轻就死了!皇上一共拥有五位皇子,可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二人。若不是当年她仗着恩宠,求皇上在她的宫殿中另起炉灶,只怕她的辰儿早就没有了。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后恨她恨得牙痒痒。 “可本宫不问政事,手中也并没有实权。”言外之意,她并没有能帮到三皇子的地方。 “长公主说笑了,就凭你和皇上的关系,哪里需要什么实权。”惠贵妃嫣然一笑,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皇上多次想为薛俞临和长平郡主赐婚,不就是因为高阳长公主和皇上开了口吗?她一开口,皇上就把当今最炙手可热的薛俞临让给了长平郡主,不知伤了多少姑娘的心。 高阳长公主明白惠贵妃的意思了,她垂眸,望着自己纤细修长的指尖,这是一双不沾阳春水的手,因为她从出生起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生不知民间疾苦。出嫁后,又有皇上这个亲哥哥为她撑腰,世人皆说皇上对她有求必应,可又 有谁知道,皇上对她的好,是建立在她不干政的情况下?而她这一生,除了求皇上赐婚,又何时向他提过任何要求? 她生不如死的那几年,又有谁知道她是如何熬过来的?除了高高在上的皇上,谁也不知道!可唯一的知情者,却是她的加害者! 薛俞临曾问过她驸马如何死的,她回答不知道。其实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只是不敢说,因为一旦说了,等待她的只有死亡!因为杀害驸马的人,正是她的亲哥哥——当今皇上!他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杀了每一个对他有威胁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驸马。杀了驸马后,他若无其事的看着她绝望,堕落,每日喝得烂醉如泥,除了口头上的安慰,他说得最多的话,便是希望她改嫁,他口口声声为了她好,其实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他和父皇一样,骨子里都是冷血自私的人! 可现在,他的妃子却笑着和她说,就凭她和皇上的关系,哪里需要什么实权…… 真的不需要吗?高阳长公主低低笑了出来,眸中慢慢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是啊,确实不需要,如果她手中真的握有实权,那驸马死的一天,她就该死了! 惠贵妃皱眉,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笑什么?” “本宫笑你太天真。”高阳长公主平静无波的抬起头,“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你以为本宫嫁了人离开了皇宫,便能随意左右皇上的决定吗?” 第四百零八章 如何逼死一个人 “长公主你误会了,本宫自然不会让你干政。”就算要干政,也不是明着来,太明显了岂不是自寻死路?她可没有这么傻。惠贵妃优雅的起身,她走到高阳长公主的面前,拉起她柔软的双手,“长公主,因为你这么多年来从不曾干涉朝堂之事,所以皇上对你存了几分信任。本宫需要的,不过是你从中推波助澜,这对你而言,应该不难吧?” 涂了蔻丹的手轻拍高阳长公主的手背,锐利的指甲划过肌肤,留下不疼不痒的触觉,冰冷的威慑力一点一点从惠贵妃身上渗透出来,高阳长公主轻轻抿了一下唇。 所以,这是威胁她吗? 她抬起头,不闪不避直直望进惠贵妃的眼底,“贵妃布了这么久的棋,只是为了让本宫推波助澜?若是如此,本宫帮忙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贵妃让本宫做的事,可会伤及旁人性命?”她早就做了决定,为了长平,她会努力消除前半生的业障,所以,她断然不能再造杀孽。 惠贵妃深邃的眼底,快速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她微微用力握紧高阳长公主的手,露出端庄大方的笑容,“长公主大可以放心,辰儿和大皇子不同,他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这么多年来,你可曾见过他对谁不依不饶过?” 这倒是没 有…… 高阳长公主抽出自己的手,手背上仿佛残留了惠贵妃的温度,让她十分不自在。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平静道:“这和以往不同,毕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留下名正言顺的敌人,你们当真不怕后患无穷?” 惠贵妃笑呵呵的收回手,她坐在高阳长公主的身旁,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意味深长的轻笑出声,“只要有你帮忙,他绝不可能成为辰儿名正言顺的敌人。”一个阶下囚,又有何资格和辰儿争? “那你想让本宫如何帮你?” “这么说,长公主答应本宫的提议了?” “如果惠贵妃答应不会将本宫的事说出去,本宫便当今日没有来这一趟。”高阳长公主弯着眼睛笑,几分嘲讽,几分不屑,几分玩味。 “高阳长公主真爱说笑。”惠贵妃微微一笑,只当听不懂她话里话外的嘲讽。 高阳长公主放下茶杯,她把玩着杯盖,一边沿着杯沿轻轻滑动,一边看着碧绿的茶水漫不经心道:“不知贵妃需要本宫做些什么?” “不急,还不到你出动的时候,需要你时自然有人会联络你。” 高阳长公主的指尖猛地顿住,她抬眸,“你说的人,该不会是清露吧?她已经被本宫关起来了,虽然她是你的人,但她以下犯上,居然敢让本宫下 跪!所以本宫不会轻易放过她的。”看在她尽职尽责照顾长平郡主十五年的分上,她不会要了清露的命。但她那一身武功是别想要了,伤了薛致远,还想留着阴毒狠辣的武功不成?简直是痴人说梦! 清露不是说过最恨别人瞧不起她吗?那她倒是要看一看,如果清露变成了废人,她还会看得起自己吗? “逼你下跪?”惠贵妃瞠目结舌,清露虽然只在她身边待了几年,但为人她还算了解,清露冷静自持,做事有条有理,除非被逼急了,否则不会轻易失态,她怎么可能逼高阳长公主下跪呢?但高阳长公主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她也不好为清露开脱,反正不过一个丫鬟罢了,既然得罪了高阳长公主,那便是弃子一颗,舍弃了也好。“如此说来倒确实是清露的不是了,长公主随意处置,本宫绝无怨言。至于联络之人,除了她还有更好的人选,长公主静候佳音便是。” 高阳长公主淡淡“嗯”了一声,她面无表情的起身,缓步走到窗前,窗外不知何时乌云密布,寒风阵阵,窗台下的蔷薇花在冷风中微微颤抖,她伸手抚摸离得最近的花朵,眼下正值日落时分,花朵却照样开得灿烂夺目。她盯着花朵,漫不经心道:“本宫还有一事不明,望惠贵妃解 惑。” 似乎猜到她说的是什么事,惠贵妃施施然起身走回自己的位置,她背对着高阳长公主,端起自己的茶杯,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长公主但说无妨。” “本宫府中有人散播谣言,说驸马之死皆因本宫下毒所致,不知此事是否与贵妃有关?” 惠贵妃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轻笑了一下,掀开盖子,轻轻吹了一口,升腾而起的雾气瞬间散开,她低头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在唇齿间蔓延,她平平静静的说道:“长公主既然和本宫坦诚相待,那本宫自然不能藏着掖着,扩散流言一事确实与本宫有关。”这件事就算她想瞒也瞒不住,看高阳长公主的样子,恐怕她已经怀疑了,凭薛俞临的本事,想查到真相岂不是轻而易举?与其到时候撕破脸,还不如现在坦诚相见。 闻言,高阳长公主不自觉猛地用力,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绚烂的蔷薇花应声而断,狼狈的掉在地上。高阳长公主的指尖泛起一抹尖锐的疼痛,断枝上,一抹刺眼的颜色落入眸中,高阳长公主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为什么?安插卧底监视本宫,你说是为了逼迫本宫帮助三皇子,好,本宫理解。可你为何要污蔑本宫?”驸马的死是她一生的伤!当薛淖和他的妻子出双入对 时,只要有驸马在,她就能强颜欢笑,装作自己很幸福的样子,因为她不想薛淖瞧不起她!可是驸马死后,她连伪装都做不到了……她虽然不爱驸马,可她们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风平浪静。驸马的死,才是揭开她黑暗人生的序幕,是她永远无法痊愈的伤口!而惠贵妃,却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长公主别生气,这件事确实是本宫的不是。”惠贵妃放下茶杯,她长叹一口气,神色十分愧疚,“当年因为挖不到你的把柄,所以本宫的人自作主张,在你的府中散播流言蜚语,想以此当做把柄要挟你。”谁知流言放出不久,高阳长公主没听到风声,反而钓出一条大鱼,她的贴身侍卫怒气冲冲的叱责胡言乱语的人,也正是那个时候,她安插的人盯上了他,然后一步步的,挖出了高阳长公主不为人知的秘辛。 谁能想到,表面上清心寡欲的高阳长公主,私下里居然淫秽不堪,不仅和薛韬无媒苟合,还和自己的贴身侍卫私通,最后生下了女儿。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捅了出去,丢脸的岂止是高阳长公主和长平郡主?这简直是皇家的奇耻大辱! 高阳长公主猛地转身,死死盯着惠贵妃,她冷笑,“贵妃好手段,你们当真懂得如何逼死一个人!” 第四百零九章 如此不堪 后宫中的女子,个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母妃曾和她说过,若是能远离宫中的是是非非,千万不要再回头!所以她嫁给驸马后,几乎舍弃了宫里的一切,人脉也好,势力也好,能舍弃的她通通舍弃了!反正最疼爱她的母妃已经去世了,最爱的薛淖也不要她了,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可她舍弃了,别人却依旧不放过她!比如贪婪残暴的皇兄,比如阴险狡诈的惠贵妃! 惠贵妃轻柔一笑,她走过来,拉住高阳长公主的手,“本宫从未想过要害死谁,这不过是一些自保的手段罢了。” “从未想过要害死谁?”高阳长公主嘲弄的笑了,她冷冷抽出自己的手,目光微凉,“惠贵妃,如果你没有找到本宫的把柄,那些流言蜚语会就此停息吗?” 惠贵妃静静看着她,没有回答。高阳长公主深邃的眼眸一点一点变冷,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她说:“答案是不会。这点流言蜚语,本宫根本不放在眼里,就算闹到本宫面前,本宫也能杀一儆百,保证他们不敢乱嚼舌根。这就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池塘,除了涟漪,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这根本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吧,所以事态只会以最快的速度恶化,最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要闹得人 尽皆知,你们再拿着所谓的、能证明本宫投毒的证据,就能轻而易举的威胁到本宫了,对吗?”因为她为了长平,一定会妥协!可即便如此,她和长平的一生也毁了,她们只能日夜活在百姓的唾弃和谩骂中,因为她们百口莫辩!最后除了麻木和逃避,唯有死亡可以解脱。难道这还不算杀人吗?这比一刀刺下去还要残忍一百倍! 惠贵妃默了默,“长公主,这件事确实是本宫的错,本宫向你道歉:对不起。但只要你能原谅本宫,本宫任你处置,绝无怨言。” 绝无怨言?好一句绝无怨言!清露以下犯上,惠贵妃说随她处置,她绝无怨言!现在又是一句任她处置,她绝无怨言!对待清露,她高高在上,不屑一顾,对待自己,她同样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高阳长公主闭了闭眼睛,忽然有些疲惫,“在此之前,还望贵妃再回答本宫一个问题,除了清露,公主府中是否还有你的人?” 空气一瞬间凝滞,片刻后,惠贵妃点头,不情不愿道:“是,确实还有一人。”这个人隐藏了二十几年,她本不想暴露他的身份,虽然这枚棋子不受高阳长公主的重用,但他却非常适合传递消息。惠贵妃认命一般吐出一口浊气,“你是如何发现的?” “不是本宫,是薛致远发现的。”说起来可笑,她在公主府住了二十几年,竟一直没有察觉,她府中的下人鱼龙混杂。出了清露这件事后,薛致远因为放心不下,仔细询问了她关于清露的事情,然后告诉她,清露进府时才九岁,若没有人暗中教她武艺,她绝不可能练成如此深厚的内力。所以,除了清露,应该还有一个人,一直躲在暗处,密切注视着她们的一切。 惠贵妃恍然大悟,“怪不得。”话虽如此,她却在暗暗心惊,没想到薛俞临的兄长也这般敏锐,仅一晚上就发现了。看来辰儿的决定没有错,幸亏他们没和薛俞临为敌。这么想着,惠贵妃放低了姿态,“不知长公主要如何处置本宫,才能消气?” “你是贵妃,本宫可不敢处置你。”高阳长公主面无表情的转身,她攥紧衣袖,强压下不适,她挺直后背,冷声道:“如果贵妃没事嘱咐,那本宫先行回府了。”说完,她不等惠贵妃说话,大步往外走。 惠贵妃追了出来,“长公主,看天色,今晚可能要下大雨,本宫让人送送你吧?” “不用!”高阳长公主走得更快了,连客套话都不愿意说!她快速拐过墙角,一连走了好几步,这才无力的靠在墙壁上。她抬头望着漆 黑沉闷的天空,缓缓勾起唇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长平,为了你,娘亲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片刻后,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若无其事的踏出院子,她带来的嬷嬷正焦急的来回走动,见到她出来,嬷嬷一喜,立马围了上来,“公主,看天色,可能随时都会下大雨,我们赶紧回去吧?” 高阳长公主心里一暖,“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她们相携离开,刚离开皇宫,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嬷嬷暗骂一句晦气,她快速脱下外套披在高阳长公主身上,冰冷的雨打在脸上,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公主,快上马车。” 她们顶着大雨登上马车,车夫挥舞着马鞭以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所赐,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她们一路上畅通无阻。 那车内,嬷嬷拿着干净的毛巾为高阳长公主擦拭湿哒哒的长发,她一边擦,一边唠叨,“都淋湿了,公主,你冷不冷?哎哟,造孽啊,你说这好好的天怎么说下就下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寒……不行,回去后一定要让下人熬一碗姜汤,公主,你这次可不能任性,一定要趁热喝下,这两日郡主也在府中住,你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郡主着想啊 ,她身子骨弱,一旦染上风寒,没有五六天根本不见好……” 嬷嬷唠唠叨叨说了好久,高阳长公主几乎一句都没听进去,她死死攥紧双手,回想着惠贵妃说的每一句话。 一想到惠贵妃摸过她的手背,她就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她用力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直到肌肤发烫,微微有些刺痛时,她才停了下来…… 嬷嬷放下毛巾,一回头,就看到了她发红的手背,嬷嬷惊呼一声,她扑过来抱住高阳长公主的手,看到几乎破皮的手背,她急得差点哭出来,“公主,你这是怎么了?惠贵妃打你了?” 高阳长公主摇头,鼻子却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嬷嬷,你说,本宫真的如此不堪吗?”惠贵妃含笑看着她时,眸中的笃定和不屑,刺痛了她的心。惠贵妃料定了她会妥协,所以毫不在意说着随你处置之类的话…… 因为她在世人眼中,是不堪、恶心、唾弃的存在。 她错了吗?高阳长公主的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她抱住嬷嬷泣不成声。她知道自己错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吃斋念佛,哪怕再生气,她也没惩罚过下人,隔一段时间就命人接济穷人……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弥补自己的过错了,为何不相干的人却还是不放过她? 第四百一十章 犯人是谁 高阳长公主不知道,在她枯等惠贵妃的时候,薛俞临正在皇宫里,除了他,勤政殿内还有暴跳如雷的皇上、一头雾水的大皇子、满面愁苦的三皇子、冷汗涔涔的大理寺卿、好整以暇的顾清明、不明所以的县令和抖如筛糠的徐三娘。 因为魏国将军暴毙一事,整个勤政殿乱成一团,为了摆脱嫌疑,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除了嗡嗡声,皇上什么也听不清,吵得他烦躁不已,他拍案而起,巨大的声响震得县令和徐三娘浑身一抖,伏跪于地不敢再多嘴一句。顾清明知趣的闭上嘴,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整个勤政殿静若寒蝉。 皇上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有什么话一个一个来,徐三娘,你先说,你为何要毒害魏国将军?” 被点到名的徐三娘后背一僵,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她胆战心惊道:“回、回皇上,草民是被一个男子欺骗了,他骗草民只要喂魏国将军喝两口水,他就救草民的儿子,草民真的不知道水里有剧毒啊……” “此话当真?” “若有一句谎言,草民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深怕皇上不相信她的清白 ,徐三娘不顾心里的害怕和恐慌,她直起后背,目不转睛的盯着皇上冰冷的眼睛,她竖起三根手指发誓,一脸坚定! 皇上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看向跪在她旁边的县令,“作为此事的第一个调查人员,花县令,徐三娘所言是否属实?” 花县令毕恭毕敬磕了一个响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回答道:“回皇上,徐三娘所言确实不假,下官派人去她居住的双茶巷调查过了,她确实有一个病重的儿子,为了救儿子,她砸锅卖铁,早已是家徒四壁了。事发当天,邻居们确实见到过她和一个陌生的男子结伴同行。”双茶巷住的都是一些穷苦百姓,她们只知魏国将军已死,却不知道徐三娘牵涉其中,见衙役们问起徐三娘和陌生男子的事,还以为徐三娘和男子做出丢人现眼的丑事,一个个为徐三娘说尽好话,直言她是温柔善良的人,定是那男子欺骗了她!衙役们以为邻居们知道了徐三娘的事,随口一问才知道,她们以为徐三娘扔下病重的儿子和那个男人私奔了。衙役们哭笑不得,可转念一想就明白她们 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了,在大宋,抛下重病的孩子于不顾,是犯法的行为,严重的话可能会砍头,所以她们才一个个焦急得为徐三娘说话。也正是因为如此,衙役们得到了很多有用信息。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徐三娘的儿子虽然自幼体弱多病,但病入膏肓是在最近一个月,时间差不多在薛俞临率领军队回来之后不久。 这就值得玩味了,薛俞临听到这个消息时,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安静的看着远方,一动不动,仿佛定格一般。 皇上沉吟,“可有那男子的消息?” 威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县令浑身一僵,“下官已经派人去找了……”言外之意,尚未找到。皇上冷哼一声,“没用的废物,你的县衙能有多少人?给你们十天半个月也抓不到!可有犯人的画像?” 犯人?徐三娘心里一喜,这么说来,皇上相信她说的话了?她满脸激动的看向县令,发亮的眼睛就差大喊快把画像呈给皇上了。县令额头上划下一滴冷汗,他无语的取出折叠好的画像,双手奉上,“回皇上,画像在此。” 公公迈着碎步快速走过来, 接过画像后匆匆走回去,双手递给皇上。皇上接过画像展开,他蹙眉,“这人朕似乎在哪里见过?” 大皇子大笑着拍马屁,“父皇见多识广,见过的人多如牛毛,见过也不足为奇。” 皇上看向喜笑颜开的大皇子,眉头蹙得更深了,难道真如大皇子所言,他因为见过太多的人,所以觉得眼熟?可他又觉得似乎不是这样,画像上的人似乎是最近见过。他实在想不起来,皇上挥挥手,“拿给大家看一看。” 既然是最近见过,那应该也有其他人见过,不如让大家一起看一看,说不定有人记得呢? 公公恭敬的拿起画像,挨个举给大家看,大理寺卿仔细看了一会儿,为难的摇头,“微臣不曾见过。”公公拿着画像又拿给最近的薛俞临,薛俞临只随意扫了一眼,漆黑的双眸一点情绪都没有,“末将已经看过了,公公还是拿给别人看吧。” 公公应诺一声,转身拿到三皇子面前,薛俞临侧身,微微抬眸好整以暇的看着三皇子,他倒要看看,三皇子准备如何拖他下水,如果诬陷大皇子,如何绞得今夜不得安宁。 三皇子 困惑的“咦”了一声,隽秀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握住画像,狭长的凤眸中充满了茫然和错愕。薛俞临差点忍不住为他拍手称快,这演技,他自愧弗如。 皇上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殷切问道:“老三,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三皇子摇摇头,他伸手在画像上轻轻摩挲,纤细修长的指尖划过男子的眉毛、眼睛和鼻子,最后停留在嘴巴上,喃喃自语道:“像,又有点不像……” “什么像又不像的?”皇上隐隐有些不耐烦。三皇子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堵住画像上男子的嘴唇,眼睛忽然一亮,“这样就像了!”他激动得拍了拍身旁的薛俞临,“薛将军快来看看,这样你是否觉得眼熟?” 薛俞临似笑非笑,他微微后退一步,错开三皇子拍在他肩上不知轻重的手,“抱歉,末将有个毛病,记不住不相干的人的脸。”言外之意,这个人和他没关系。 这是在警告三皇子不该把他拖下水。三皇子意味深长的摇头,“怎么会呢,这个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薛将军好好看一看,你肯定认识。” 他今天非拖薛俞临下水不可! 第四百一十一章 八分相似 皇上听得一头雾水,他怒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有什么话直接敞开了说!” 三皇子把画像交给公公,他撩起衣袍跪下,郑重磕了一个头,然后看着困惑的皇上,严肃道:“父皇,儿臣一直有件事瞒着你,当初怕你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虽然军营人多口杂,他遇刺的消息早就传进京城了,但因为他没有明说,皇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不傻,能猜出这场刺杀必然会牵涉到他的另一个儿子。至于刺杀是三皇子的苦肉计,想以此栽赃大皇子,还是大皇子丧心病狂,真的买凶杀人欲除之而后快,皇上一直没能想出个头绪来。三皇子顿了一下,眉目间多了一丝哀戚,“但今天儿臣不得不如实禀告,因为那件事很可能和魏国将军暴毙一事有关。” 薛俞临无声冷笑,果然,他就知道,三皇子绝不可能让自己吃闷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在三皇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哦?”皇上被挑起了兴趣,他缓缓坐下,朝三皇子抬了抬下巴,“说来听听。” 三皇子行了一声“是”,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说道:“几个月前儿臣奉旨压运粮草远赴边疆,即将抵达军营时遭遇伏击, 多亏薛将军及时赶到才救了儿臣一命,”说到这里,他感激的看向薛俞临,“说起来,我还没好好谢过薛将军的救命之恩呢,当时多亏了你,我才能平安无事的回到京城。”三皇子拱手致谢。 薛俞临侧身避开他这一礼,“三皇子客气了,这是末将应该做的。” 薛俞临的话虽然客套疏离,但也变相承认了刺杀这件事的存在,三皇子微微一笑,继续对皇上说道:“当时的场面太混乱了,黑衣人刀刀想置儿臣于死地,无奈之下,薛将军只好下令先保护儿臣的安全,所以黑衣人全部死在了乱刀之下。” 听到这里,大皇子明显松了一口气,跳到嗓子眼的心缓缓归位。派人刺杀是他气愤至极时做下的蠢事,当时因为送薛俞临出征一事,皇上怀疑他勾结后宫妃子,以可笑的借口褫夺了他的太子之位,后来又驳回了他押运粮草的请求,转头就把机会让给了三皇子,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所以他一时气不过,派死士刺杀三皇子,死士出发后他就后悔了母后知道了这件事更是将他劈头盖脸责骂了一顿。刺杀一旦失败,极易留下把柄,所以他和母后日日提心吊胆,祈祷刺杀一定要成功。可是他们等了大半个月, 没等到刺杀成功的消息,反而等到了大军得胜的消息,薛俞临不日就要凯旋而归。于是他们愈发恐慌了,谁知道薛俞临和三皇子,谁也没提此事,仿佛从未遭遇过刺杀。他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渐渐放下心来,谁料三皇子今日居然旧事重提,他生生被吓出一身冷汗。好在死士全军覆没了。 只是大皇子刚刚归于原地的心,下一秒又被高高提了起来,三皇子像个小孩一样得意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漂亮的眸中氤氲着浅浅光华,让人不觉为之动容。他献宝一样笑道:“可是薛将军的人活抓了一个黑衣人,本来这件事儿臣想自行解决,但问题就在,这个人和画像上的男子,有八分相似。” “什么?”皇上震惊的看着他。 “你胡说!”大皇子下意识脱口反驳,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三皇子要栽赃陷害他,刺杀一事是他一手策划的,而魏国将军的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可能有八分相似之人?一定是三皇子捏造了一个人,说不定魏国将军的死就是三皇子做的!他想要把这两件事都推到他身上,想要彻底铲除他! 大皇子没有意识到,他脑子飞速转动的时候,所有人都因为他那句“你胡说”而古怪的看着 他,尤其是皇上,他面色阴沉,眸中凝结着一层寒霜。 大皇子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空气中诡异的安静,以及大家异样的眼光,他心头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三皇子茫然说道:“皇兄,你为什么认为我在胡说?我保证我所说没有一句假话,这件事有薛将军可以为我作证。” 薛俞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可不就是一句假话都没有吗?刺杀是真,活抓黑衣人是真,黑衣人和画像上的男子十分相似也是真,三皇子深谙说话之道,几句话就堵得大皇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神色慌张,目光游移,根本不敢抬头看皇上。 皇上眯眼,冷冷瞪了大皇子一眼,“薛爱卿,你说,老三所言可是实话?” “基本上全是实话,唯一有可能撒谎的是那句:黑衣人和画像上的男子有八分相似。”薛俞临耸肩,忽视一瞬间投过来的两道目光,一道冷若冰霜,是三皇子,一道茫然无措,是大皇子。大皇子以为薛俞临在为他说话,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谁知道薛俞临悠然自得的甩了下衣袖,淡淡道:“末将之前说过,末将有个毛病,记不住不相干的人的脸。所以有几分相似末将实在不知道, 不过,皇上可以自己看看。” “怎么看?”皇上皱眉。 薛俞临轻笑,“末将的兄长正带着黑衣人候在殿外,就等着皇上传召。” “你早就知道此事可能会牵扯到老三遇刺一事了?”皇上有些不悦,他觉得既然薛俞临什么都清楚了,何必一直作壁上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末将只是一介武夫,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只不过是末将的兄长看到画像,惊觉画像上的男子和黑衣人有七分相似,故而提议带他前来,他说万一有用的上的地方,就不用浪费时间回军营带他过来了。”这是他和薛致远提前对好的说辞,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他在皇上面前建立文武双全的好印象。 “你的兄长倒是有先见之明。”皇上冷哼一声,心情好了不少,他扭头对公公说道:“宣薛致远觐见。” 原来皇上还记得兄长的名字。薛俞临微微勾起唇角,露出浅淡的笑容。三皇子悄悄侧头看他,看到薛俞临脸上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笑,忽然福至心灵,明白薛俞临为何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原来是为了帮薛致远刷好感。否则薛俞临为何要说他在说谎?七分相似和八分相似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为了顺利带薛致远出场罢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熟悉和陌生 想到薛俞临为何要这么做,三皇子眸光瞬间黯淡下去,他别开头,指尖下意识攥紧衣袖。从前线回来,他刻意不去想苏卿卿,但她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想忘都忘不掉。 原来人的存在,真的会变成罂粟,明知是毒,却戒不掉思念,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飞蛾扑火…… 真是——可笑又可悲! 公公用尖细的嗓音高声唱喏:“宣——薛致远觐见——” 薛致远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走进勤政殿,他目不斜视,直直走到大殿正中央,然后用力踹了下男子的腿弯,男子狼狈的“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薛致远掀起衣袍跪在男子的身旁,“草民叩见皇上。” 皇上淡淡“嗯”了一声,他好奇的看着被五花大绑、低垂着头的男子,“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男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皇上有些不悦了,“朕让你抬起头来!” 话里的怒意清晰传进大皇子的耳中,他两股战战,腿软得不像话。男子被推着走进大殿时,他就认出来了,他正是他派去刺杀三皇子的人,名叫朱哲翰。朱哲翰是他所有手下中武功 最高强的人,比他那个有勇无谋的弟弟朱三石强多了!兄弟二人虽然有七分相似,脾气性格却大不相同。哥哥朱哲翰冷静无情,不会轻易暴露情绪,是个绝好的杀手。弟弟朱三石,人如其名,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呆子,憨憨傻傻的,他说一,朱三石绝对不会联想到二,唯一称得上优点的,就是他忠心耿耿,若不是朱哲翰在乎弟弟,他早把这个脑子不灵光的朱三石赶出去了! 兄弟二人有七分相似…… 大皇子的心忽然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莫非,画像上的人,是朱三石那个傻子?这不可能啊,朱三石这几天一直待在东宫,不曾踏出一步,怎么可能会给魏国将军下毒呢?莫非,是三皇子要栽赃陷害他? 大皇子虽然料到三皇子会把魏国将军之死的锅扣在他头上,但他不明白,三皇子怎么会知道朱三石的存在?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完蛋的! 大皇子绞尽脑汁寻找自救的办法时,薛俞临面无表情的捏住朱哲翰的下巴用力抬了起来,一张还算好看的脸顿时落入众人的眸中。三皇子举着画像,看一眼朱哲 翰,再低头看一眼画像,他激动的站了起来,“果然很像,父皇,你快看,他们是不是很像?”他兴冲冲的举着画跑到桌前,恭敬的将画摊在桌子上,他捂住画像的下半张脸,邀功一般笑道:“父皇你看,他们像不像?” 皇上仔细端详朱哲翰的长相,然后低头看画像,或许是因为下半张脸被捂住的关系,越发突出了眉眼的优势,这样一对比,确实很像。皇上点头,“果然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他蹙眉,仔细凝视着画像上的男子,虽然两人长得很像,但是朱三石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而朱哲翰却没有。皇上再次抬头看向朱哲翰,他给他的感觉,更多的是陌生…… 看来,他见过的人是画像上的男子,而非殿中跪着的男子,可他就是想不起来,他到底在哪里见过,何时见过…… “唉?”一旁的三皇子忽然困惑的出声,皇上下意识看过去,见他正直直盯着一个方向,皇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皇子坐立不安,满头是汗,三皇子眨了眨眼睛,狐疑道:“皇兄,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大皇子全身一僵,后背不自觉挺直,他 讪笑,“没有……就是太热了!”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用手扇了扇,“今天太热了,你看,皇兄都热出汗了。” 热吗?三皇子茫然的望向窗外,夕阳西下,淡淡的暖光透过乌云染红了一小片天空,天地间晦暗一片,寒风呼啸,卷起树叶沙沙作响。 光看着就觉得冷,三皇子不自觉裹紧衣服。他的动作落入大皇子的眼底,无异于挑衅,他握紧双拳,暗自咬牙! 皇上定定望着一脸心虚的大皇子,虽然他竭尽全力装得若无其事,但他不断冒出来的冷汗和游移的目光一一出卖了他。他在心虚,因为什么? 皇上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朱哲翰,又看了一眼画像上的男子,三个人在他脑海中轮番交替,忽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他几个月前在东宫见过画像上的男子!当时他想看看大皇子改过自新没有,所以微服来到东宫,刚进院门,就看到画像上的男子举着扫把横冲直撞冲了过来,粗鲁的挥舞着扫把要把他扫地出门,吓了他一大跳。 幸亏吵闹声引来了大皇子,他脸色都吓白了,对着朱三石就是一顿臭骂,然后一边对他嘘寒问暖,一边将 他迎进屋里。他记得,当时大皇子说男子叫朱三石,脑子有些不灵光,但武功不错,所以让他看家护院。 这样一个人,居然是毒害魏国将军的罪魁祸首? 皇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些不对劲,还有一些他也说不上来的微妙感。他让三皇子先去大殿中央侯着,然后让公公把画像拿给朱哲翰看看,问问他认不认得画像上的男子。 朱哲翰一看,错愕的睁大眼睛,他梗着脖子吼道:“你们要对我弟弟做什么?有本事冲我来,欺负我弟弟算什么本事!” 他这一嗓子吼出来,大皇子险些站立不住,他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白到几乎透明。朱哲翰一番话,终于将两件不相关的事连在一起了,而三皇子的目的,也终于达到了。 果然,三皇子低不可闻的笑了,他不经意间投向大皇子的目光,充满了期待和笑意。他在期待接下来的事,会让大皇子从天堂掉入地狱,他母妃这几年所受的屈辱,今日便能一雪前耻! 皇上冷笑,“欺负你弟弟?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弟弟卷入了一桩杀人案,死者可是魏国的将军,你弟弟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第四百一十三章 捉拿嫌犯 朱哲翰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整个脑袋嗡嗡作响,他下意识看向大皇子,大皇子向他保证过,只要他在一日,他就护弟弟平安康乐一日。现在,为何让他的弟弟卷入杀人案中?莫非,他以为自己死了,所以拿弟弟当枪使吗? 朱哲翰用力咬牙,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现在质问大皇子,否则等于坐实了弟弟杀人的罪行!他相信弟弟,一根筋的弟弟绝不可能犯下这等错事!他故作镇定,不卑不亢的看向皇上,“皇上,我要见我弟弟一面。” “好啊,正好朕也想见见!”皇上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锋利无比,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他缓缓站起身,仿佛有巨大的压迫感从他骨髓伸出一点一点扩散出来,他直直盯着面如死灰的三皇子,冷声道:“来人,包围东宫,捉拿嫌犯!” 整个勤政殿一片哗然,除了薛俞临和薛致远,其余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他们错愕的窃窃私语,都在猜测这件事和东宫有什么关系。大皇子虽然被废黜太子之位,但他依然住在东宫,如此说来,行刺三皇子和毒害魏国将军皆是大皇子所为? 各种异样的眼光投向大皇子,大皇子连连摇头,百口莫辩,他的后背冒出一层黏腻的冷汗,冷风一吹,遍体生寒。 大家的目光仿佛化成了利刃,让他无所适从,他想要拔腿就跑,脚却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不管他怎么用力,双脚就是不动分毫。 禁卫军首领全然不顾殿中古怪的气氛,他双手抱拳,大声应了一声“是”,然后昂首挺胸走了出去。事情到了现在终于有了进展,只要徐三娘所言是真,画像上的男子就是欺骗她的男子,那他们就不用“提头来见”了!越想,他走得越发快了,率领着禁卫军直奔东宫。 东宫的众人还不知道死到临头,见到禁卫军统领,不是视而不见,就是目中无人,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禁卫军统领不欲与他们计较,不过是一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和他们生气,完全不值得!他大手一挥,冷声道:“给我搜!” 禁卫军纷纷拔刀冲了进去,管家这才慌了,他连忙追过来,焦急道:“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大皇子不在,有什么事不能等到他回来再说吗?” 禁卫军目不斜视,绕过他大步往院子里走,“大皇子今夜怕是回不来了,我等是奉了皇上的命令,特地来此捉拿嫌犯,你若识趣的话就让开!否则,我连你一块抓!” 管家愣了,有些回不过神,几秒钟后他再次追了上来,讨好的笑道:“大人,你们是不是弄 错了?这里可是东宫,怎么可能有嫌犯呢?” 禁卫军统领不耐烦的蹙眉,他猛地停下,管家刹车不及,一头撞在禁卫军统领的背上,坚硬的盔甲砸得他眼冒金星,他捂住脑袋,疼得眼泪差点飙出来。禁卫**身,不耐烦道:“这是皇上的命令,你这话莫非在质疑皇上的决定?” 管家再顾不上生疼的脑袋,连连摆手,惊慌失措道:“怎么可能,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质疑皇上的决定,我就是——”他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说辞,“好奇!整个东宫就这么点人,怎么会有嫌犯呢?我在想,莫非有真正的嫌犯混进东宫了?” 禁卫军统领不想与他多做纠缠,随口说了一句:“或许吧。”说完,他再次绕过管家往里走。 管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就说嘛,东宫怎么可能有嫌犯呢,因为刺杀一事,幕僚把大皇子看得严严实实,就怕他一时冲昏了头脑,做出错误的决定。越想,管家越发觉得,肯定是嫌犯被禁卫军追赶时走投无路,所以潜入东宫了,这才引得禁卫军赶来抓人。 既然如此,不如助禁卫军一臂之力吧,他想,若是成功捉拿嫌犯,让禁卫军在皇上面前为大皇子美言几句,说不定还能扭转皇上对 大皇子的态度也说不定。 管家喜滋滋的朝门房大声喊道:“朱三石,你过来一趟,有事要做。” “好。”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房内传出来,禁卫军统领好奇的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一个粗布麻衣的男子一边甩手,一边大步跑了出来,唇角还挂着一堆碎屑,看来方才他就躲在门房内吃糕点。禁卫军统领挑眉,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朱三石由远及近跑过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缓缓勾起唇角。 管家见朱三石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脸板了起来,“不是说了不准躺在床上吃东西吗?”他没好气的为朱三石整了整衣服,然后一抬头,看到他嘴巴周围的碎屑,他无奈的摇头,“你啊,如果不是你哥哥,你肯定早就被赶出去了。”他没好气的伸手拍掉他脸上的碎屑。 朱三石腼腆的笑了,“没关系,反正哥哥说了,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一边说,他一边在衣服上蹭了蹭,把手上的碎屑蹭干净。 管家手一顿,他叹气,只怕你哥哥再也回不来了,三皇子回京这么久,朱哲翰却没有传过来丝毫消息,恐怕早已遭遇不测,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去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用力拍了拍朱三石的肩膀,他 指着一旁的禁卫军统领笑道:“这位是保护皇宫安全的禁卫军统领,现在有嫌犯潜入我们东宫,你本领高强,帮他一起寻找吧。” 朱三石乖乖点头,正准备应下,禁卫军统领忽然插话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这张脸虽然只在方才的画像上匆匆一瞥,但化成灰他都不会忘记。他扬手,高声道:“给我抓起来!” “唉?”管家一脸懵,还没有反应过来,禁卫军就提着剑围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把朱三石捆了起来,管家大惊失色,“大人,你抓他做什么?” “因为他就是嫌犯。”禁卫军统领淡淡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我们走,带他回勤政殿复命。” 管家呆呆看着他们押走了朱三石,朱三石那个傻子,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带走,一点都没反抗,反而傻傻的问人家不抓嫌犯了吗?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管家才浑身一激灵,回过神来,这事怕是不妙了,大皇子下午去了勤政殿后一直没回来,现在连朱三石都被抓过去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再顾不上许多,管家冲进门房翻箱倒柜,从抽屉里找到一枚令牌,他握紧令牌,转身往外走。 现在能救大皇子的人只剩下皇后娘娘了,他一定要去见她!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人所为 勤政殿内,禁卫军统领带着朱三石走进来,他强行让朱三石跪下,朱三石不情不愿的甩开他的手,没好气的扭头瞪了禁卫军统领一眼,他怒道:“你干嘛呀,轻一点,我疼。”除了哥哥,还没人敢对他动手动脚,如果不是管家说眼前的人是保护皇宫安全的人,他早就一拳打过去了,不对,是一脚踢过去。朱三石用力挣扎了一下,绳子牢牢绑在身上,他根本挣不脱,他鼓起腮帮子,“快解开绳子,我又不是犯人,你绑我干什么!” 禁卫军统领视而不见,拱手对皇上说道:“启禀皇上,嫌犯已经带到了。” 皇上点头,还没说话,跪在前面的朱哲翰回头,激动的喊了一声:“弟弟!”几个月未见,他甚是想念,如今见弟弟平安无事,他终于放下心来。 朱三石听到他的呼唤,愣了一下,他立马回头,看到朱哲翰,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连滚带爬扑了过去,速度快到禁卫军统领想拦都来不及。他想要张开双臂抱住哥哥,可是双手被反绑于身后,根本做不到,他委屈的撅起嘴巴,“哥哥,他欺负我。” 罪魁祸首轻嗤一声,丝毫不觉 得愧疚。朱三石听到他的嘲笑,扭头朝他做了个鬼脸。朱哲翰心急如焚,无心和弟弟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认识魏国将军吗?” 朱三石眨了眨眼睛,“不认识啊,不过我认识皇上,哥哥,你不知道,你出去工作的时候,我遇见了皇上,还差点——”打了他! 大皇子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整张脸都涨红了。好在咳嗽声顺利打断朱三石的话,他真怕朱三石接下来的话惹怒父皇,以他对朱三石的了解,接下去的话不是“打了他”,就是“赶走他”,不管是哪一个都非常不妙! 话被打断,朱三石不满的朝大皇子看过去,看清他的脸,朱三石惊喜的大喊大叫起来,“主子,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真是太巧了。” 空气里诡异的安静了一瞬,大皇子面色惨白,他勉强笑了笑,脑子里一片空白。 皇上单手托腮,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虽然朱三石说他不认识魏国将军,但他叫刺杀三皇子的朱哲翰哥哥,叫大皇子主子,至少可以证明,刺杀三皇子确实是大皇子所为! 真不愧是他的好儿子啊! 他冷冷看着朱三石,开口问道 :“朱三石,朕问你一个问题,你哥哥——”他话还没有说完,一根筋的朱三石忽然一跃而起,他几步冲到桌前,两只眼睛亮得迥异,他兴奋得手舞足蹈,“皇上!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真是太巧了!” 皇上被他突然冲过来的架势吓得后仰,紧紧靠在椅背上,朱三石见状,腼腆得笑了笑,像是想起什么,他又连忙抬起头安慰道:“皇上你放心,这次我保证不会赶你出去了。”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皇上恼羞成怒,“再胡说八道当心朕砍了你的头!朕问你,你哥哥和你一起住在东宫吗?” 朱三石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啊,我住在东宫,哥哥当然也要住在东宫啊,我们从小就没分开过。不过,不久前哥哥说他要出去一趟,让我乖乖听主子的话,不能惹是生非,这还是我和哥哥第一次分开呢。”而且一分开就是几个月,这几个月他一直住在门房,就盼望着哥哥回来时,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他。 他说完,勤政殿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大皇子派手下的人刺杀三皇子,这已经不仅仅是家事了,严重的话说不定还会 涉及国本!但——这不是他们能随意插嘴的,所以个个低垂着头,神色怪异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薛俞临扫了他们一眼,眸中慢慢划过一丝嘲讽,他父亲含冤入狱时,他们也是这般,明知父亲是无辜的,却什么话也不说,任由他们一家被推上断头台的吧?个个自诩国之栋梁,其实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的小人! 三皇子不可置信的站出来,似乎打击太大,他有些懵,盯着朱三石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头看向大皇子,嘴唇哆嗦得不像话,他咽了一口唾沫,轻声问道:“皇兄,是你派人行刺我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带着微微颤抖,三皇子的眼眶一瞬间红了几分,“为什么?皇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大皇子咬牙,什么话也不说,他不能认,一旦认了,他就全完了! 朱哲翰头疼的闭上眼睛,他这个弟弟,还是这么不省心!不过,被带过来之前,他就知道行刺三皇子这件事瞒不住了,所以他才敢提议让他见一面弟弟,只要弟弟平安无事,他就放心了。如今他自身难保,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摆脱弟弟的嫌疑!这里面唯一能庇 护弟弟的人,只有大皇子,所以他绝不能让大皇子出事! 朱哲翰抬起下巴,大声喊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行刺三皇子皆是我一人所为,和大皇子无关。” 皇上嗤笑出声,“你觉得这话说出去,有谁信吗?别忘了你住在东宫,是大皇子的人!” “我是为了我弟弟着想,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我弟弟有点傻。”朱哲翰顿了一下,扭头看向四周,众人忍不住心中腹诽,何止是有点傻,简直傻到家了。朱哲翰继续说下去:“要想让我弟弟一辈子衣食无忧,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只有大皇子登上皇位,才有可能实现。” 满室哗然,大家惊恐的瞪大眼睛,胆战心惊的看向皇上,皇上眯了眯眼睛,气极反笑道:“你可真敢说,就凭这句话,朕就能摘了你的脑袋!” 朱哲翰面无表情的直视他怒火冲天的双眸,“我知道,但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从被抓到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了,谋害皇子,其罪当诛!我现在之所以和皇上唇枪舌剑,不过是为了还我弟弟一个清白。你们觉得他这样傻里傻气的人,懂得如何毒害魏国将军吗?” 第四百一十五章 回答问题 “这……”众人面面相觑,觉得他言之有理,一个脑子不灵光的傻子,连皇上都敢赶出去的傻子,让他下毒害人,就不怕露出破绽功亏一篑吗? “再傻的人,鹦鹉学舌总会吧?”一直没说话的薛致远忽然插话道:“再说了,把掺毒的水拿给徐三娘并不是什么难事吧,又不是让他自己去喂魏国将军喝毒药。” “薛公子言之有理啊。”大理寺卿摸了摸胡子,点头赞同。他的话犹如一颗石子丢进池塘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少人点头附和。 在一片赞同声中,顾清明不屑的嗤笑一声,“在此之前,薛将军是不是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下毒害死魏国将军的凶手,为何出现在军营里?比起大皇子,你应该更有动机吧?两军交锋,薛家军不少人死在他的手上吧?你们应该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了吧?” 薛俞临安静的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对顾清明的话置之不理,漆黑的双眸中没有丝毫情绪,仿佛这件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彻底被忽视的顾清明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握紧双拳走过来,挡住薛俞临看向窗外的视线,他恼羞成怒的瞪着薛俞临,“薛将军,本官在问你问题!” 薛俞临的 视线动了动,缓缓落在他脸上,“这么弱智的问题,本将军不想回答。” 顾清明脸上有些挂不住,“什、什么叫弱智的问题?难道这个问题不重要吗?说不定就是你勾结徐三娘,想要污蔑大皇子!谁不知道你因为苏卿卿,早已和大皇子结了仇!今日之事于你而言既能除掉魏国将军这个眼中钉,又能陷害大皇子,岂不是快哉?” 薛俞临静静望了他半晌,“顾大人,我觉得比起破案,你更应该找江太医瞧一瞧,他对精神疾病当年也颇有建树,定能治好你的癔症。” 众人哄堂大笑,顾清明又羞又气,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瞪着薛俞临咬牙切齿!皇上看不过去了,哪怕是为了容妃,他也不能让顾清明下不来台,所以他沉声说道:“好了,顾爱卿,这件事自有大理寺卿做决断,你稍安勿躁,莫要妄下定论。”他有些头疼,不明白顾清明对薛俞临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再说了,那薛俞临是好惹的吗?他想为薛俞临赐婚,还不是被他一推再推,一张嘴要么不说话,要么说出来的话能气死个人。好在薛俞临还知道什么是君臣之道,对他还算敬重。 被点名的大理寺卿脸都绿了,现在不仅仅牵扯了大皇子和 三皇子,还牵扯了薛俞临和整个薛将军,他哪敢轻举妄动?这几方人马,不管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啊! 皇上没理会大理寺卿一瞬间蔫下来的脸色,继续对薛俞临说道:“还有你,薛爱卿,你也少说两句吧。” 薛俞临没有说话,他一脸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顾清明冷哼一声,甩袖走到一旁。薛致远悄悄抬眸看了薛俞临一眼,太过安静的表情他看不出丝毫情绪。虽然路上早就商量好了,期间他反复询问薛俞临这么做真的不会后悔吗?薛俞临也如现在这般,安静的望着车窗外的街道,不轻不重扔下两个字:“不会。” 因为如果什么都不做,他才会后悔! 薛致远无奈的叹口气,薛俞临和他不同,受薛淖影响,他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保家卫国的将军,可遭遇了家破人亡的薛俞临,他想要的不过是简单平淡的幸福,这个幸福,名叫苏卿卿。 只是这个简单平淡的幸福,因为苏德阳的死,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所以薛致远每次见到薛俞临安静的表情时,总觉得他好绝望,悲伤仿佛变成了海洋,紧紧包裹着他,而他,连挣扎一下都不愿意,任由自己在悲伤的海洋里溺毙。 所以,为了不让薛俞临难过 一辈子,不管他要做什么,他都无条件支持! 薛致远抬起头,坚定道:“顾大人的问题,草民可以代替他回答。” “薛致远!”皇上蹙眉,有些不悦,“眼下当务之急是查清楚毒害魏国将军的凶手,而不是听你回答顾爱卿的问题。” “可是皇上,若是不解开顾大人的心结,即使等会儿大理寺卿破案,他也会心有不甘吧?再说了,对这个问题好奇的人,应该不再少数吧?”说完,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触及三皇子时,他的眸光微微一动,两个人四目相对,三皇子在短暂的不明所以后,很快反应过来,他的唇角不了遏制的上扬。薛致远移开了视线,最后停在顾清明的身上,他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嘲讽和探究。 皇上环顾面面相觑的众人,说实话,其实他也挺好奇的,虽然魏国将军死后他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三皇子,但顾清明提到薛俞临时,他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因为比起三皇子,薛俞临确实更有杀人的动机。 皇上低低咳嗽一声,“那你说说看。” 薛致远应了一声“是”,跪得太久,膝盖有些痛,他学身旁的朱哲翰,半坐在脚上,调整好姿势,他才云淡风轻道:“这要从皇上下令让 三皇子带魏国将军回京开始说起,这件事人尽皆知,如果魏国将军出事,皇上第一个怪罪谁?”说到这里,他特地停顿了一下,众人议论纷纷,这还用猜吗?肯定是负责此事的三皇子啊!薛致远点头,“不错,皇上第一个要治三皇子办事不利之罪。至于俞临,他身为薛家军的主帅,不管是从边疆回来的这一路上,还是在城外的半个多月,他若想神不知鬼不觉杀死魏国将军有的是机会。”比如因为水土不服而病死,过去几百年间,因为水土不服而病死的人不在少数,多一个魏国将军也不足为奇。“他既然没做,就证明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不屑于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薛俞临眼睫轻轻颤了颤,眸中划过一丝无奈,兄长说得太夸张了,他哪里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他利用苏卿卿潜入丞相府,找到证据后毫不留情的杀了苏德阳,哪里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不杀魏国将军,不过是在犹豫,因为他不确定皇上到底会不会放过魏国将军罢了。 果然,薛致远此话一出,大多数人露出了不信的神情。尤其是三皇子,脸都黑了一半,什么叫“不屑于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他的手段和薛俞临对付苏德阳时有何不同吗? 第四百一十六章 意料 薛致远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在他心里,自己的弟弟自然是全天下最优秀的人,他潜入丞相府也好,杀了苏德阳也好,不过是为了替父亲报仇,何错之有?他唯一的错,就是不该爱上不该爱的人,否则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了。薛致远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自顾自继续往下说:“虽然草民不知道顾大人为何咬定嫌犯就在军营,但如果不是俞临听到风声意识到不妙,提前让人搜查军营,抓到徐三娘并扭送县衙,只怕现在你们已经把他当成幕后凶手抓起了吧?” 一个最有杀人动机的嫌疑人,偏偏下毒的徐三娘又是在军营被抓,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薛俞临指使徐三娘下毒害死魏国将军,然后借着擂台赛躲避京城的搜捕!到时候,即使薛俞临想要自证清白,也已经失了先机。虽然三皇子为了自己的清白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可是在场的人又不知道,随意随他胡诌呗。 薛致远心里得意,面上却一脸严肃,隐隐带着几分肃杀之意,“到时候,三皇子因为办事不利而被责罚,俞临因为被抓而找不到洗清嫌疑的证据,倘若这时真凶稍加威胁,徐三娘为了她儿子的安危,不得不指认俞临逼她下毒,那俞临岂不是百口莫辩? ” “胡说!”顾清明吹胡子瞪眼睛,“如果不是本官怀疑他,所以提了一嘴,谁能想到徐三娘就藏在军营里?” 薛致远轻笑,“既然顾大人这么说,那草民有个问题想请教顾大人,按你们的说法,昨天下午魏国将军中毒暴毙后,你们以最快的速度封锁城门,可还是没找到徐三娘的下落。也就是说,她昨天下午就逃到了军营,如果魏国将军真是俞临所杀,那他为何不让徐三娘逃得越远越好?又或者,为何不杀了她?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出卖秘密!” “这……”顾清明张了张嘴,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薛致远等了半晌,见他哑口无言,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他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道:“综上所述,这等无论怎么看都对俞临不利的愚蠢行为,他是断然不会做的,请皇上明鉴。” 皇上微微一笑,“你先起来吧。” 薛致远道了一声谢,起身站了起来,腿上的血液一流通,小腿就隐约有些麻痹感。 皇上的目光在他们两兄弟身上来回逡巡,哥哥和善耐心,弟弟则冷漠凉薄,明明长得很像,性格却差异这么大。不过,他们俩倒是一样聪明……皇上看着薛致远若有所思,不如,也给薛致远一个官职? 心里这样想着,他嘴里却说着毫无关系的话:“你们放心,从薛爱卿亲自捉拿徐三娘的那一刻开始,朕就相信他是无辜的了。” 胡说八道!薛致远暗骂一句,如果皇上真的相信薛俞临是无辜的,何至于让他跪这么久?还不是怕薛俞临不能成为听话的武将?上位者最怕武将拥兵自重,薛俞临握有号令三军的令牌,一旦不听皇上的话了,他的皇位岂不是危在旦夕?但他又没有证据,更没有薛俞临的把柄,所以只能在无权无势的他身上撒气。现在一确定薛俞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皇上立马让他起来了,真真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有够自私自利的! 因为他的疑心,他腿都麻了! 心里虽然有诸多不满,但薛致远还是笑呵呵的道了一声谢。 皇上对他的识时务非常满意,转头吩咐大理寺卿继续审问魏国将军暴毙一案。大理寺卿硬着头皮应下,他看着不知何时窝在角落里,自顾自盯着盆栽看的朱三石,跪在大殿中央愤愤不平的朱哲翰,以及他身后不远处,伏跪于地瑟瑟发抖的徐三娘,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尤其是大殿两侧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更是让他头上发麻。这个案件不好审理啊,如果朱三石不是欺骗徐 三娘的男子,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三皇子就要遭殃,那他也会跟着遭殃。如果朱三石就是欺骗徐三娘的男子,那作为朱三石的主人,大皇子就脱不了干系,而他也会因此彻底得罪大皇子…… 大理寺卿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他现在进退两难,偏偏皇上又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他,他都快欲哭无泪了。 因为他迟迟没有动静,皇上重重“嗯?”了一声,不悦的朝他看过来,他浑身一僵,冷意沿着小腿爬上后背,冒出一片鸡皮疙瘩。他不受控制的抖了抖,胆战心惊的看向朱三石,“朱三石,本官问你,你可认识徐三娘?” “徐三娘?”朱三石重复了一遍陌生的名字,他微微仰头冥思苦想,确定以及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后,他摇头,“不认识,谁是徐三娘?我只知道后厨的刘大娘,她做的饭菜超级好吃……”说到吃的,他口水直流,刘大娘做的饭堪称一绝。 大理寺卿连忙打断朱三石的话,他指着人群最后面的徐三娘,对他说道:“她就是徐三娘,你们现在当面对质吧。徐三娘,你抬起头来,好好看看他,看他究竟是不是欺骗你的男子?” 徐三娘惶恐不安的抬起头,她不知道朱三石在什么位置,所以下意识环顾四周 ,她还没找到朱三石在哪里,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啊,是你!”朱三石惊喜的站起来,他迈开两条大长腿,直奔徐三娘而来,一边跑,一边笑着大喊:“原来你也在这里,刚刚我都没看见你。” 徐三娘顺着声音看过去,看清朱三石的脸,她下意识放声尖叫:“就是他!欺骗我的人就是他!” 大理寺卿目瞪口呆,所以,这是破案了?朱三石亲口承认他认识徐三娘,还热情的跑过去,而徐三娘也指认朱三石就是欺骗她的男子……所以,两人确实见过面,朱三石也确实欺骗了徐三娘?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禁卫军统领一把拉住朱三石的衣领,用力在他腿弯一踢,朱三石狼狈的“噗通”一声跪下,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疼得他哇哇大叫。朱哲翰急了,顾不上自己被五花大绑行动不便,直直扑了过来,一头撞在禁卫军统领的背上,禁卫军统领惨叫一声,他一手捂着腰,一手拎着朱三石的衣领,怒气冲冲的看向朱哲翰。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大理寺卿急得团团转,他下意识看向大皇子,大皇子面如死灰,直直盯着地面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情况出乎他的意料,他的脑子已经转不过弯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皇后娘娘 皇上烦躁的直皱眉,他用力拍了下桌子,连声高喊:“来人,来人!把他们给朕分开,再有谁敢妄动,直接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一群侍卫们冲了进来,按着朱哲翰和朱三石跪在地上,兄弟俩一个怒气冲冲,一个不明所以,不停嚷嚷着要去找姐姐说话,吵得朱哲翰头疼欲裂,他不耐烦的回头大喊:“闭嘴!” 目光冰冷,表情狠戾,朱三石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他错愕的看着最疼爱他的哥哥满脸怒容,他鼻子一酸,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哥哥,你干嘛凶我?” 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说出这种话,勤政殿的其他人生生惊出一身鸡皮疙瘩。薛俞临裹紧衣服,不由自主想到了桂花树下,因为生病而满面通红的少女,似撒娇又似抱怨的委屈口吻,让他心生怜惜。不像眼前的男人,让他忍不住想要一脚踢过去。 原来撒娇,也是因人而异的。 朱哲翰强压下怒火,耐着性子询问弟弟,“你仔细看看,你当真认识她?” 朱三石瘪瘪嘴,觉得哥哥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不敢忤逆哥哥,所以乖乖回头认认真真看了徐三娘一会儿,“没错,就是她啊,昨天我们见过,我还给了她一瓶水呢。” 朱哲翰的 脸色顿时变了,刚想说什么,县令忽然兴冲冲的从怀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琉璃瓶,“可是用这个瓶子装的水?”在县衙时,薛俞临和顾子湛离开后,他又细细询问了徐三娘整件事情的经过,她一边回想一边说,然后就拿出这个琉璃瓶,她说这是欺骗她的男子给她的。他拿给大夫一查,瓶子里果然有剧毒。 朱三石回头一看,顿时喜笑颜开,“没错,就是这个瓶子,这个瓶子是哥哥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昨天下午徐三娘晕倒在东宫门口,当时管家在睡午觉,他不便打扰,所以自己去救徐三娘,徐三娘说她只是太渴了,给她一瓶水就行,所以他就用随身携带的琉璃瓶装了一瓶温开水给她。不过——朱三石奇怪的歪了歪头,“瓶子怎么在你手上?” 朱哲翰脑子嗡的一声炸了,他弟弟不仅见过徐三娘,还给了她一瓶水,而这瓶水,毒死了魏国将军……所以,他弟弟真是杀人凶手? 他之所以让皇上带弟弟过来,就是因为他坚信,弟弟是无辜的,他怎么可能杀人呢?可现在,他茫然了,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同意让弟弟过来,他宁愿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也好过现在这样…… 皇上眯了眯眼睛, 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浓烈而凌厉的怒意,他张了张嘴巴,正准备说话,一个侍卫忽然匆匆走了进来,他神色有些古怪,嗫嚅了片刻,轻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皇后娘娘? 皇上冰冷的视线陡然落在大皇子的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干得好事!吓得大皇子浑身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皇上不耐烦的挥挥手,“宣!”他倒要看看,铁证如山,皇后又能如何扭转乾坤! 侍卫应了一声“是”,他倒退着快速离开勤政殿,片刻后,雍容华贵的皇后施施然走了进来,她快速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大皇子,一颗心不自觉沉了沉,她走到近前,微微屈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平身。”皇上的态度十分冷漠,“皇后,你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魏国太子马上就要进京了,他始终没有宣布和亲的公主是谁,为此,不仅是惠贵妃整日以泪洗面,一看到他就哭哭啼啼,连皇后都唉声叹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前者是不愿意亲生女儿远嫁,后者则是担心七公主嫁给魏国太子后,三皇子有了魏国的助力,因此威胁到大皇子的地位。所以两个人难得意见一致,想劝他从皇亲国戚中挑选一个 可心的,封为公主后嫁给魏国太子。 这件事他以自有打算推脱了。谁料得不到准确的消息,惠贵妃急火攻心,竟然病倒了。而皇后身为六宫典范,不仅没有派太医诊治,反而在他面前搬弄是非,甚至说容妃的不是,一口一个“臣妾都是为了你好”,说的话却没有一句他爱听的! “皇上,臣妾听说你抓了大皇子身边的人,所以特意来看看。”皇后的态度有些强硬,她不闪不避直视皇上的眼睛,两个人四目相对,刹那间火光四溅,硝烟弥漫。 大皇子的管家火烧火燎的冲进长安宫,一开口就是大事不好了,听完来龙去脉,她料到此事不简单!大皇子被废黜太子之位后,皇上一心宠爱容妃,对她们母子冷眼相待,如今容妃更是怀上了龙种,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她们?将来不管皇位是立嫡还是立长,通通是大皇子的囊中之物,所以她的儿子便成了容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有顺利除掉他,她的儿子才能名正言顺登上皇位! 只怕连皇上都是这么想的吧?皇后心灰意冷,早就对皇上不抱有希望了,容妃进宫这几个月,她是磨破了嘴皮子,就盼着皇上不要沉迷于美色,可他非不听,还认为她搬弄是 非!是,她承认,她确实嫉妒容妃年轻貌美,嫉妒她能获得皇上的恩宠,可她劝皇上勤政爱民,没有丝毫私心! 如今皇上针对大皇子,更是把他们夫妻间的最后一点恩情都消磨殆尽了! 她第一时间派身边的丫鬟来勤政殿打听消息,一听到朱三石承认见过徐三娘,她再也坐不住了,只怕她再不过来,她的儿子就要折在皇上和容妃的手上了! 皇上眉头蹙得更深了,皇后的眼神刺得他浑身不舒服,“这件事和皇后无关吧?再说了,现在证据确凿,你来也无力回天了。” “证据确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皇后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快出来了,“好一个证据确凿!臣妾倒要问问皇上和诸位,下毒害死魏国将军的人到底是谁?是朱三石还是大皇子?” “这……”大理寺卿犹豫了片刻,结结巴巴道:“只能说朱三石确实给了徐三娘带有剧毒的水,至于有没有其他的幕后主使,还不好说……”说完,他根本不敢看皇上的脸色,朱三石作为一个脑子不灵光的傻子,如果没有幕后主使,他绝不可能会做这种事,而大皇子又恰恰是他的主子,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大皇子的主意。 第四百一十八章 真正的主子 “很好。”皇后面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了,近趋于平直的唇角泛着一丝冷意,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皇上,深邃的眸底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臣妾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向皇上坦白两件事,以皇上的聪慧,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她挺直后背,优雅的向前走了几步,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端坐在龙椅上、面色难看的皇上,他越生气难堪,她越觉得高兴!皇上想要和容妃那个贱人毁掉她的儿子,她偏不让他如愿! “皇上,你曾说过,臣妾是个善妒的人,过去臣妾不懂,因为每个女人都盼着自己的夫君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臣妾也不例外。什么母仪天下,为什么当了这高高在上的皇后,臣妾就得把心爱之人拱手让人呢?”皇后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靠近皇上,四目相对,她清晰看到了皇上眸中一闪而过的愤怒和厌恶。不知从何时起,她心心念念的夫君,看向她时再也没有了温柔缱绻,只剩下冰冷和厌恶,冻得她宛若置身在冰天雪地中,连呼吸都是冷的。“后来,臣妾还是不懂,哪怕到了现在,臣妾依旧不懂!不如皇上告诉臣妾,臣妾究竟哪里错了?” 她的手被桌子上坚硬的奏折硌得生疼,只是这疼,远不及心口上的疼。她冷冷注视着皇上,雍容华贵的脸因为不甘心而微微有些扭曲。 皇上怒目而视,“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皇后是六宫的典范,理应端庄大度,温柔贤惠,处理好各个妃嫔之间的关系,可你呢?不仅善妒,还搬弄是非,天天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哪天朕死了,你反而称心如意了?” 皇后咬牙,硬生生把“是”咽了回去,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仿佛缠绕着荆棘,无数细小的刺划破她的喉咙,火烧火燎的疼! 皇上看着她倔强的表情,越说越气,他劈手指向面如死灰、心惊胆战的大皇子,怒不可遏的开口:“瞧瞧,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都学会手足相残了!” 大皇子浑身一抖,他惊慌失措的垂下头,手脚冰凉一片。 “若没有皇上的功劳,臣妾如何生的出这么好的儿子?”皇后语不惊人死不休,皇上勃然大怒,他猛地一掌拍向桌子,“皇后!” “怎么,臣妾说得不对吗?莫非生儿子是臣妾一个人的功劳?”皇后气极反笑,美眸一眨不眨,氤氲着惊涛骇浪,她死死瞪着皇上。 皇上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染血了一般通红通红的,他猛地举起拳头——皇后冷笑,“怎么,皇上要动手打臣妾吗?”她凑近几分,半个身体撑在桌子上,挑衅道:“那你打啊!” 皇上的理智分崩离析,彻底被激怒了,他攥紧指尖,忽然抬起手,毫不留情朝她打了过去——拳头带着呼啸凛冽的风扑面而来,皇后面色一白,吓得闭上了眼睛。 “母后!”大皇子惊恐的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傻了。 “皇上!”殿中众人纷纷跪下,大理寺卿和顾清明满脸惊骇,帝后不和素有所耳闻,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不管这么说,这一拳若是打下去,皇上的颜面何存?不同于他们的紧张和惊恐,三皇子面无表情,眸中却翻涌着炽热的情绪,隐隐有疯狂的期待和渴望,他在盼望着皇 后的作茧自缚。薛俞临淡淡看了他一眼,平静到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皇上的拳头带起强烈的风,猛地停在了她的面前,距离她的头,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众人大气不敢出,整个勤政殿静若寒蝉。皇后迟迟没有感受到疼痛,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拳头,她惊呼一声,吓得噔噔噔后退了好几步,她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脸色煞白。 皇上的目光冰冷得有些骇人,他伸出食指,指着皇后身后的大门,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滚,丢人现眼的东西!” 皇后用力咬住下嘴唇,眸中涌出一抹潮湿,既觉得委屈又觉得难堪。她狼狈的闭上眼睛,不顾周围异样的眼光,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波澜不惊,“皇上,臣妾的话还没有说完!”她不顾皇上难看至极的脸色,转身,面对着所有人,她扬声道:“行刺三皇子也好,毒害魏国将军也好,皆是本宫一人所为,和大皇子没有丝毫关系!” “皇后!”皇上拍案而起,他目眦欲裂,显然气得不轻。 皇后充耳不闻,她大步走到朱哲翰面前,冷冷瞪向压着他的两名侍卫,侍卫们不敢造次,不自觉松开了朱哲翰,皇后冷哼一声,她蹲下身,直视张哲瀚的眼睛,“本宫问你,是谁把你派到大皇子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是皇后娘娘。”朱哲翰没有丝毫犹豫,回答得很干脆。 “本宫再问你,谁是你和你弟弟真正的主人?” 朱哲翰快速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皇后,他明白皇后想要把一切罪名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以此保全大皇子的安全,可是……朱哲翰看向朱三石,可是如此一来,他弟弟岂不是死路一条?他因为谋害三皇子,必死无疑。而他弟弟害死魏国将军,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只关乎他一个人的生死,他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陪他一起赴死! 朱哲翰迟迟没有给出答案,皇后的眸中划过一丝烦躁,她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回答本宫的问题,谁才是你和你弟弟真正的主人?” 朱哲翰咬牙,依旧没有回答。朱三石莫名其妙的看了哥哥一眼,又看了皇后一眼,他等了几秒,一直没等到哥哥回答皇后的问题,他得意的嘿嘿一笑,伸长脖子笑道:“哥哥真笨,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得着想这么久,我们真正的主子当然是皇后娘娘啦。” 朱哲翰瞠目结舌,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弟弟朝皇后娘娘绽开灿烂的笑容,邀功一般道:“我说的没错吧?这个问题真的很简单,哥哥都回答不出来,他好笨啊。” 皇后忍不住微微一笑,眸中多了一丝温度和怜惜,她伸手揉了揉朱三石的头,“对,三石最聪明了。” 朱哲翰和朱三石自幼在她身边长大,大皇子被封为太子后搬去了东宫,她担心有人加害儿子,所以让他们兄弟二人跟着去东宫保护大皇子的安全。没想到时隔几年,朱三石还记得她,还认她当主子。 朱三石被她夸得心花怒放,露出傻兮兮的笑容。皇后心里一酸,她温柔的将他额前的碎发稍加打理,温暖的温度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她的心里,她的眼眶蓦然 一红,忽然想起了大皇子儿时,也曾这般笑着坐在她对面。那时候过得多快乐啊,她不必忧心皇上的心里还有谁,不必忧心三皇子会夺走儿子的皇位,不必忧心自己人老珠黄后皇上是否还会喜欢她……初为人母的喜悦包裹着她,她一心沉浸在儿子的欢声笑语里,全然忘记了后宫中还有其他虎视眈眈的妃嫔。等她反应过来时,皇上的心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而她,为了挽回丈夫的心,为了巩固儿子的地位,一步一步堕入深渊,最终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皇后怕自己失态,她仓惶收回自己的手,面对朱三石好奇的目光,她勉强笑了笑,柔声问道:“三石,是大皇子让你把装水的瓶子给徐三娘的吗?” 朱三石轻轻摇头,“不是啊,那时候刚吃完午膳,管家在午睡,主子应该正和漂亮姐姐在床上玩游戏……”大皇子瞬间脸红脖子粗,他猛地咳嗽几声,尴尬得无地自容。 皇后:“……”熊孩子,这种细节你怎么知道?她无奈的摇头,打断朱三石的话,“谢谢你,三石。”问到这里就够了,她知道毒害魏国将军的事不是大皇子做的,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问再多,在大家眼里也是狡辩,还不如就这么算了……她低头从腰上解下一枚金牌,然后轻轻放在朱三石的手心里,“这个金牌你拿好,千万不能弄丢。以后你要好好跟着大皇子,一定要听他的话。本宫要带你哥哥出趟远门,暂时不能照顾你了,所以你一定要听大皇子的话,听明白了吗?” 朱三石握紧金牌,似懂非懂的点头,“哦,我记住了,皇后娘娘放心吧。” 第四百一十九章 帮凶 朱哲翰看向弟弟手中的金牌,心里五味杂陈,皇后的外祖父曾有恩于先皇,先皇心中感恩,给了她外祖父一枚金牌,允诺不管日后他们做了什么事,只要有这枚金牌在,就对他们网开一面。但她外祖父无心官场,在皇后嫁给皇上后举家南迁,临行前把金牌留给了最疼爱的外孙女。这几年皇后一直把金牌视若珍宝,没想到今日她却把金牌留给了朱三石…… 男儿有泪不轻弹,水雾迷蒙了朱哲翰的视线,他死死咬住下嘴唇,郑重朝皇后娘娘磕头,一连磕了三个,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他泣不成声,有咸又苦的泪水掉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晶莹剔透的霜花。“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朱哲翰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皇后勉强笑了笑,她压下心酸,缓缓站起身,不理会身后散发着冷意的皇上,她环顾四周,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的脸,最后看向大皇子,她如释重负的笑了,“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大皇子的眼泪仓惶落下,他拼命摇头,想要扑过去拦住母后,却因为腿软而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皇后狠心的移开目光,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又变成了心狠手辣的皇后娘娘,她面无表情道:“相信诸位也已经听明白了吧?朱哲翰和朱三石都是本宫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朱哲翰行 刺三皇子也是本宫一手策划的,理由相信诸位都明白吧?”她微微一笑,几分冰冷,几分嘲弄,几分不甘,她看向三皇子,指尖不自觉攥紧衣袖,出口的话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憎恨和厌恶,“三皇子的势力日趋扩大,而本宫的大皇子呢?他被褫夺了太子之位,正急需一个机会戴罪立功。可是他——”她的声音陡然扬高,猛地转身伸手指向皇上,眸中瞬间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带着足以摧毁一切的怒火,“却把押运粮草的重任交给了三皇子!本宫如何能甘心!他不是器重三皇子吗?不是瞧不起大皇子吗?那本宫就让他只剩下大皇子一个儿子,看他还如何在两个儿子之间权衡利弊、摇摆不定!” 皇上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气得浑身哆嗦,什么叫他在两个儿子之间权衡利弊、摇摆不定?如果不是大皇子不争气,他何至于褫夺他的太子之位?明明都是自己的错,不仅不思悔改,反而把一切过错都归咎在他身上!简直——气到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指责这等胡言乱语之徒! 皇后嗤笑一声,缓缓放下手,神情中多了一丝落寞,“可是这个计划失败了,三皇子不仅活得好好的,还立下汗马功劳,七公主甚至可能远嫁魏国,成为太子妃,日后便是皇后了!这样下去大皇子如何是三皇子的对手?所以本宫一计 不成又生一计,在他押送魏国将军回宫时毒死他,然后嫁祸给薛俞临!”她冷冷看向跪在地上、神情淡漠的薛俞临,目光锋利如刀,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过去,在半臂之遥的地方停下,她居高临下望着他,忽而露出疯狂的笑容,“薛俞临,你过去与大皇子结仇也就罢了,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大方的向你抛出橄榄枝,你却视而不见!你眼里还有他这个大皇子吗?” 薛俞临轻轻抿了一下薄唇,他仰起头,不知为何,他忽然从她疯狂愤怒的脸上看到了悲伤,像陷入绝望中的猛兽在歇斯底里的咆哮,它是为了赶走虎视眈眈的敌人吗?不,它只是在为了自己的死亡而发出最后的悲鸣。 皇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了,又或者说,她正一步步走进别人设下的结局里,明知前方是悬崖,掉下去便会粉身碎骨,可她却没有丝毫犹豫…… 眼眶有些干涩,薛俞临轻轻眨了下眼睛,为她设下死亡结局的人,是三皇子,而他,却做了帮凶!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主动也好,被动也罢,他终究还是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 薛俞临攥紧指尖,胸口蓦地泛起尖锐的疼痛。 皇后硬撑起来的怒火,在他一瞬间露出的愧疚和悲伤中土崩瓦解,她不得不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快速转身背对着薛俞临,她握紧双 拳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开口的声音听起来冰冷无情,“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皇后!难道你就没有错吗?难道你当真问心无愧吗?”皇上绕过桌子走过来,他站在皇后的对面,目光狠戾,“你身为一国之母,居然做出这等丑事!” “丑事?”皇后仰头哈哈大笑,“和你们的所作所为比起来,本宫做的又算得了什么?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正人君子,其实不过是一群虚伪至极的小人,是躲在阴沟里见不光的臭老鼠!” 皇上眉头紧皱,眸中浮现出一丝冰冷的怒意,他忽然伸手一把捏住皇后高高抬起的下巴,“朕看你是疯了!一个无才无德又心狠手辣的女子,如何当的起我大宋的皇后?” 皇后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她不挣扎,美目几欲喷火,“是,皇上所言极是!本宫当不起,那谁能当的起?是懦弱无能的惠贵妃,还是伺候得你**欲死的容妃?” 皇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咬牙切齿道:“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她们?告诉你,你连给她们提鞋都不配!”他愤恨的甩开皇后的下巴,看着指尖上的胭脂水粉,他嫌弃的拿出帕子擦拭,恶心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他越擦越气愤。 皇后 被他的力道甩了出去,然后重重帅在地上,她狼狈的撑起上半身,下巴和手肘火辣辣的疼,但远远不及他带来的屈辱!她终于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的实话了!原来在他心里,她连给容妃提鞋都不配?惠贵妃也就算了,她们斗了这么多年,虽然惠贵妃总是懦弱得一退再退,但她知道,惠贵妃只是韬光养晦罢了,只要有三皇子在,她又能耐惠贵妃如何?可以色侍君的容妃凭什么也配压她一头?皇后死死咬住下嘴唇,因为屈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来人,拟旨!”皇上扔下帕子,甩袖登上高台,他在龙椅上坐下,看都不看狼狈不堪的皇后一眼,面无表情道:“皇后无德无能,又屡次三番谋害子嗣,即日起,削其后位,打入冷宫,永世不得踏出一步!” “父皇,求您开恩啊!”大皇子跪着爬到大殿中央,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向高台之前的父亲不停磕头,“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和母后无关,求您网开一面!” 皇后勉强站起来,她跌跌撞撞扑过去,一把拽住大皇子,看着他已经磕红的额头,她又心疼又难过,她死死攥紧衣袖,怒道:“你起来,不准求他!本宫有什么错,为何要求他?错的人明明是他!” “简直不可理喻!”皇上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嫌弃,他烦躁的挥挥手,“还不赶紧拉下去!” 第四百二十章 金牌 侍卫们冲进来,想要拉开大皇子和皇后,大皇子死死抓着皇后的手,哭得像一个孩子。 薛俞临第一次对年近三十的大皇子感到怜悯,虽然不喜欢他的为人,但此刻,他确实可怜,大概,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皇上怒不可遏,“还不赶紧给朕拖下去!还有老大,你若是再闹,朕连你一起罚!”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当中能没有大皇子的手笔?他只是看在皇后最后的薄面上,所以不予追究,反正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凶手不是大皇子就是皇后,皇后既然认罪伏法,他就不罚大皇子了,但若是大皇子不知好歹,就别怪他不念父子之情了! 皇后浑身一僵,连大皇子一起罚?她冷冷掀起眼帘,看向冷血无情的皇上,事到如今,他还不放过她的儿子?她拼尽全力甩开侍卫的钳制,“放开本宫!本宫自己会走!” 侍卫被她猝不及防的挣扎震得后退好几步才稳住身体,皇后拂开大皇子的手,她蹲下身,怜爱的将他散乱的头发整理好,大皇子哽咽着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她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嘘。”皇后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 ,低声道:“乖,听话,你现在千万惹你父皇生气。等你日后登上皇位,再接母后出冷宫好不好?” 大皇子含泪拼命点头。 皇后欣慰的笑了,她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水,“这才是母后的好孩子……”眼泪汹涌而出,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把帕子塞进大皇子的手心里,她快速转身,使劲把眼泪逼了回去!侍卫们围了上来,她骄傲的抬起下巴,凌厉的气势从骨髓深处散发出来,她冷冷一瞪,侍卫们顿时停下,心里有些发怵。皇后冷笑,头也不回朝外走去。屋外乌云压顶,寒风凛冽,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跨出大门,冷风吹乱了她的一头秀发,她闭了闭眼睛,感受着冰冷的风带着湿润的气息拍在她的脸上——原来,快要下雨了…… 皇后回头,殿内烛光摇曳,明明灭灭的火光中,她清晰看到了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除了皇上毫不加掩饰的厌恶,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薛俞临的怜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是三皇子的得意。 她轻轻笑了笑,“皇上,希望你还记得,先皇允诺过我外祖父的事。” 皇上蹙眉,有些不耐烦,“正是因为记得,朕才没 要你的命!”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够砍她几次人头了。 皇后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可臣妾想要用金牌求的,不是臣妾的命,”她低头,看着自己涂了蔻丹的手指,纤细修长,莹白如玉,淡粉色的指甲显得十分漂亮,她漫不经心道:“臣妾想求的,是朱三石的命。” “胡闹!”皇上怒目而视,“他又不是你们赵家的人,怎可乱用先皇的金牌?” 皇后姓赵,巧的是,她外祖父家也姓赵,所以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皇上口中的赵家,究竟是指她的娘家,还是指她的外祖家。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含笑抬眸,望着漆黑的夜空说道:“可是先皇也并未说过,金牌不能送给别人用吧。臣妾方才已经把金牌赠与朱三石,现在已经是他的东西了,臣妾无权过问,要不要留下他的命,悉听尊便,臣妾绝无二话。”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皇上气得心肝肺都疼了,他万万没想到,皇后居然把视若珍宝的金牌用在朱三石身上!而且皇后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分明实在威胁他,他若是杀了朱三石,岂不是留下不忠不孝的名声?他深吸一 口气,咬牙切齿道:“来人,把他们兄弟二人通通拖下去,关进大牢里!” “皇上请三思。”一直没有说话的薛俞临忽然出声,他不卑不亢的弯腰磕头行礼,“皇后既已把金牌赠与朱三石,于情于理,皇上都不能再为难他。” 薛致远诧异的回头,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淌浑水。 “朕又没要他的命,何来为难一说?”他眯起眼睛,脸上写满不悦。三皇子皱眉,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薛俞临为何要为朱三石说话。 薛致远担心薛俞临触怒龙颜,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子,薛俞临恍若未觉,固执的直视皇上的眼睛,铿锵有力道:“众所周知,朱三石的脑子有问题,智力可能只有七八岁,他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不过是凭着命令和忠心为皇后娘娘做了一件对他而言力不过是所能及的小事。正所谓不知者不罪,末将恳请皇上网开一面。”说完,他重重磕下去,大有皇上不同意他便不起身的架势。 “你——”皇上愤怒到了极点,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布满了红血丝,通红通红的,看起来有些可怖。 三皇子眸光一动,这倒是一个好机会!“父皇,儿臣 也恳请您网开一面。” 皇上不可置信的看向他,“老三,他们不止一次针对你,你还要为他们说话?” 三皇子轻笑,“因为薛将军说的对,不知者不罪,所以儿臣同意放了朱三石。但儿臣也不是圣人,真正做了错事想要害儿臣的人,儿臣现在还没办法原谅,所以儿臣现在没办法为母后求情。”别说现在了,就是再给他十年、二十年,他也不会为皇后求情,他永远不会忘记,在他小的时候,母妃一个人抱着妹妹深夜垂泪,只因太医院的人听从皇后的命令,没一个人敢为生病的妹妹诊治。好在妹妹只是受了寒,烧了两天就好了。但母妃担忧身体不好的妹妹还会生病,所以让她多亲近大皇子,在人前装作和三皇子不合的样子。这几年看在大皇子的情分上,皇后这才没有欺负妹妹。 这样一个连孩子都不放过的女子,他到死都不会为她求情! 皇上沉默了半晌之后,缓缓笑了,“你倒是个心善的孩子,起来吧,你们都起来吧,别跪着了。朕原先也不准备对他怎么样,只是想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想要关他几天罢了。既然你们都替他求情了,那朕便放了他吧。” 第四百二十一章 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 大雨骤降之时,天空忽然闪过一道闪电,惨白的光照亮整片天空。 事情在滂沱的大雨中落幕,最有争议的朱三石因为“不知者不罪”,和大皇子一起回了东宫,连牢狱之灾都免了。但没有皇后庇护的大皇子,失去了住在东宫的资格,皇上赐了一座更宽敞的宅子,责令他三天内搬出来。理由说的冠冕堂皇——“如今你已不是太子,再住在东宫,恐难堵住悠悠之众口,朕为你准备了一座更大的府邸,你三天内搬过去吧,等你日后重新当上太子,再搬回来。” 好一个情真意切的父亲,其实骨子里不过是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 大皇子终于彻底看透了自己的父皇,他面无表情的磕头谢恩,没有丝毫异议。就算有,他又有何资格开口?今夜,他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被人无情的扫地出门!陷害他的人是三皇子,可无情抛弃他的人,是他最敬爱的父皇! 真是讽刺! 朱哲翰行刺三皇子证据确凿,加之本人供认不讳,所以于三日后午门问斩!朱三石不明白问斩的含义,兴奋的喊着他要和哥哥一起去,他的欢声笑语,不知碎了谁的心…… 徐三娘同样因为“不知者不罪”而无罪释放,县令破案有功,赏赐白银五十两,他喜笑颜开的应下,并大方揽下了护送徐三娘回家的“重 任”。 一件牵连甚广的案件水落石出,有人欢喜有人愁,对于皇上而言,最让他惊喜的就是三皇子,明明受尽了委屈,却还能为朱三石求情,这份豁达的胸襟让他感慨不已,所以第二天就让人送了一大堆赏赐给三皇子。 无辜受牵连的薛俞临拒绝了任何赏赐,这件充满阴谋和算计的案件,让他恶心透顶!他知道波云诡谲的朝堂就是这样,杀人不见血,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可当自己真正变成其中一员,沦落到和三皇子为伍,他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心里的坎,难道他当真要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伤害无辜的人吗? 马车在狂风大雨中疾驰,薛俞临和薛致远沉默以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来之前,他们以为三皇子要对付的人是太子,所以带着朱哲翰前来,因为即使不带,三皇子也会把话题引到朱哲翰身上,到时候皇上肯定会命人带朱哲翰前来,与其到时候浪费时间,不如一开始就他过来。只是他们没料到,三皇子针对的人,居然不是大皇子,而是皇后。 大皇子派人行刺三皇子是真,想要趁机活捉苏卿卿也是真,对付他,无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是皇后呢?她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而他们的推波助澜却害得她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马 车忽然停下,薛俞临和薛致远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去,他们连忙扶住桌子稳住身体。大雨冲刷着世界,湮没了所有声音,他们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厚重的车帘忽然被人掀开,冷风夹杂着雨丝吹进马车里,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男子不顾车夫的阻拦,灵活的钻进马车里。 薛俞临抬眸看了男子一眼,他嗤笑,吩咐车夫不必管他,继续赶车。 男子笑吟吟的摘下斗笠,不顾一身冰冷的雨水,直接坐在薛致远的身旁,狭长的凤眸里盈满笑意,他随手将斗笠都在地板上,笑着看向薛俞临,“薛将军今日带朱哲翰前来,本皇子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已经站在本皇子这一边了?” 薛俞临安静的看了他半晌,三皇子脸上的志得意满和笑容,都让他觉得无比刺眼,“如果知道你要对付的人是皇后,我是不会带他去的。” 三皇子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就算我本来是冲着大皇子去的,皇后也会主动跳出来,这是必然的结果。薛将军又何必纠结这些?” 薛俞临:“这不一样,凭三皇子的本事,要想瞒着皇后,应该轻而易举吧?” 三皇子挑眉,“这算夸我吗?” 薛俞临:“……”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扭头望着窗户,大雨拍打在紧闭窗户上,发 出阵阵声响。烛光在车壁上投下淡淡的剪影,随着火光的晃动而忽明忽暗。他轻声开口:“因为兄长和高阳长公主的关系,我在想,要不然就这样站在你这一边算了,我总不能让兄长在高阳长公主和我之间左右为难吧?”何况皇上就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个儿子,三皇子不管是心机还是谋略,都比大皇子更胜一筹,比大皇子适合当大宋的皇帝。再加上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助三皇子登位,他便能以从龙之功请求三皇子将他的将军之位让给薛致远,相信通过这几次交锋,三皇子已经看出薛致远的能力不在他之下了。 薛俞临眼睫轻轻颤了颤,他苦笑,唇角带了几分自嘲,“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为什么?”三皇子蹙眉,“就因为我利用你们对付皇后?如果是这个理由,薛俞临,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对付皇后和对付大皇子有何区别?皇后是大皇子最大的靠山,只有搞垮皇后,我们才能轻松对付大皇子!” “是,在你看来我的想法确实很可笑,因为你们的心里只有权力,人命算什么?所以,这就是我不屑与你们为伍的原因。”他的父亲,就是苏德阳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而牺牲掉的踏脚石,黄沙漫天,多少枯骨埋葬在荒无人烟的战场,除了硝烟,留给他们的,只有长达 十余年的谩骂和嬉笑。血淋淋的悲剧,已经发生一次了,他实在没办法助纣为虐!他不想自己变得和苏德阳一样,踏在遍地鲜血之上,走向自己的未来,哪怕这个未来花开荼靡,骄阳灿烂,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盛开在腐烂的尸体上的短暂繁荣…… 他不想自己一辈子良心不安! 三皇子眉头蹙得更深了,他激动道:“可是皇后她死有余辜!你可知道她如何欺辱我的母妃?你可知多少无辜的孩子死在她的手里?你可知——” 薛俞临猛地出声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你说得这些,我通通不知道,我只知道,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你只看到了你母妃承受的屈辱,可曾看到过她的悲伤?我只知道,她嫁给皇上时,皇上还只是无权无势的皇子,靠着皇后娘家的势力逐渐在朝堂中站稳脚跟。可他登基后,担心外戚干政,一步一步瓦解皇后娘家的势力,在其中为他出谋划策的,就是惠贵妃的父亲,你的外祖父!这些你不可能不知道吧?三皇子,你只是选择看到你想看到的,记住你想记住的!旁人对你们的伤害你们可以记一辈子,可你们对旁人的伤害呢?是视而不见?还是选择性忽视?” 三皇子愣了一下,眸光微动,似乎有什么情绪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无法察觉。 第四百二十二章 达成一致 薛致远抿唇,默默煮茶,从火炉中散发出来的热度,微微驱散了雨夜的寒冷。 不管是高阳长公主的决定也好,还是薛俞临的决定也好,他都无权干涉,如果非要在他们二人之中选择一个……捏住盖子的手猛地用力,薛致远默默掀开茶壶,取过一旁提前泡好的秋白露的茶叶全部放进茶壶里,然后注入冷水,他合上盖子,将茶壶放在火炉上。 如果非要在他们二人之中选择一个,他想,他应该会选择高阳长公主吧,因为高阳长公主和薛俞临不一样,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会因为丈夫的死亡而堕落,如果长平郡主出了什么事,她也活不下去了。何况长平郡主现在是他的妻子,他没办法丢下她们不管。 惠贵妃手中握有高阳长公主的把柄,所以她注定要站在三皇子的阵营……也就是说,如果薛俞临不愿意和三皇子为伍,他们只能分道扬镳了…… 馥郁的茶香扑鼻而来,薛致远微微出神。 “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三皇子嘲弄的哼笑出声,他面无表情的看向薛俞临,“那苏德阳呢?既然薛将军是大圣人,那你为何要杀了他?要论狠,你可比本皇子狠多了!本皇子可没有要了皇后的命。” 薛俞临目光一凝,他垂下眼睫,细碎的头发遮住他的双眸,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落寞和悲伤。“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缓缓抬起头,露出苦涩的笑容,“我不会杀了他,至少,我会等到苏卿卿发现真相……”杀了苏德阳以后,他一直在想,他想要的报仇究竟是什么,是杀了苏德阳一命还一命,还是为了父亲和薛家军沉冤昭雪?曾经他以为一命还一命更重要,住在丞相府的那段时 间,每次看到苏德阳,他都要拼尽全力才能压制住想要杀了苏德阳的冲动。可是见了苏卿卿的母亲后,他发现自己错了。比起苏德阳,集善更关心还活着的苏卿卿,而他,却一心沉浸在父亲的死亡里…… 如果,他能多想想苏卿卿,哪怕为了她再拖延几天,他们就不会走到如今这般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他不止一次设想过,如果他没有杀苏德阳,苏卿卿发现真相后会怎么做。凭他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不会让苏德阳一错再错吧,否则她就不会因为介意苏德阳的过去而调查十年前的真相了。 与其杀了苏德阳一了百了,不如让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不仅要到父亲的坟前磕头认错,还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亲自承认罪行,还父亲迟到十年的清白! 薛俞临不知道这对苏德阳而言是不是比死还要痛苦,但对苏卿卿而言,至少要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吧? 为了苏卿卿,哪怕再恨苏德阳,他也会退让一步,可惜几个月前的他,除了复仇,什么都没有想过。 三皇子沉默了,没有人说话,狭小的马车中陷入难堪的寂静之中。车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砸在马车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比起马车内的寂静,外面的世界,仿佛迎来了末日一般。 火炉上的茶壶忽然咕嘟咕嘟冒了泡,扰乱一室清净,薛致远端起沸腾的茶壶,从抽屉里取出三只干净的杯子,他倒了三杯茶,分别挪到三皇子和薛俞临的面前。 三皇子凝视着杯中袅袅升起的雾气,忽然笑了,“原来薛将军竟有这等觉悟,倒是本皇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本皇子自愧弗如。”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生 疼,却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嘴里一瞬间泛起的苦涩,原来,秋白露这么苦吗?他握紧茶杯,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是为了苏卿卿吗?” 薛俞临默了默,“是。” 指尖猛地一僵,三皇子垂眸,缓缓露出清浅的笑,他忍不住想,如果苏卿卿心里有他,他大概也在愿意为了她尝试着放手……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原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真的存在…… 三皇子自嘲的笑了笑,霍然抬头一饮而尽,他放下茶杯,“如果,接下来的合作不会伤及任何无辜,薛将军可还愿意与我继续合作?” 薛俞临蹙眉,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显然不信他的话。三皇子无奈的摊开手,“难不成薛将军要我发誓,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吗?” 薛俞临静默片刻,轻轻摇头,“不必了,我暂时相信你,但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朱三石的存在,所以抓到朱哲翰后,你就已经制定了今日的计划?” 三皇子含笑打了一个响指,“没错,真不愧是薛将军,果然聪明绝顶。大皇子府中有我重金收买的眼线,虽然不受重用,但东宫有哪些人他了若指掌,朱三石和朱哲翰的存在就是他告诉我的。”所以看到朱哲翰的那一瞬间,他就决定利用朱三石了。但和他的计划有一点点出入,他没想到父皇会放了魏国将军,他原本想用苦肉计,让自己中毒,但既然有更合适的人选,他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薛俞临:“第二个问题,三皇子应该精通易容术吧?许大人设计苏卿卿时,是你的人给我传递消息,当时,你应该也在场吧?”不仅仅是为了掌握现场的情况,更重要 的,是为了让他欠三皇子一份人情。 三皇子毫不犹豫的点头,“不错,当时我确实在场。”说完,他有些疑惑的挑眉,“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没想到薛将军还记得,可是有何不妥?” “当时我并未发现三皇子的存在,所以我想,你应该精通易容术吧。” 三皇子意味深长的笑了,他反客为主,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为默默喝茶的薛致远蓄满茶水,他放下茶壶,指尖轻轻摩挲杯沿,这才笑道:“薛将军聪慧,不过精通易容术的人不是我,是我身边的公公。” “很好,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薛俞临坐直身体,严肃道:“和朱三石接触的徐三娘,欺骗徐三娘的朱三石,都是你们乔装打扮的吧?” “不错。”三皇子供认不讳。以朱三石的智商,谁敢让他到处乱跑?反正只要让他亲口承认见过徐三娘,这件事便成功了,而朱三石偏偏又是个实诚的人,有什么说什么,根本藏不住话,只要见到徐三娘,他就会自己把话全部说出来。所以,他是一个最合适的棋子。 薛俞临垂眸,静静望着杯中舒卷的茶叶没有说话。案件中的疑点全部理清楚了,他原本还想问问三皇子,既然精通易容术,为何不直接易容成大皇子下毒呢?但一想到多疑的皇上,他就明白了,如果手段太简单粗暴,皇上反而会怀疑。 见薛俞临迟迟没有说话,三皇子犹豫了一瞬,他凑近薛俞临,疑惑道:“既然薛将军没问题了,那本皇子正好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薛将军,既然你早就打算和我联手了,那么,在勤政殿时,薛将军一开始为何不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当时他直言画像上的男子有些眼 熟,薛俞临却泼他的冷水,说什么自己向来记不住不相干的人的脸,谁相信啊! “因为我不喜欢被动。”主动入局和被拖下水,是截然不同的情况,他喜欢掌握主动权,因为三皇子,他被拖下水的情况下已经多到数不清了,这最后一次,他自然要掌握主动权。 三皇子哭笑不得,“既然如此,那以后所有计划,我都会提前告知薛将军一声,这样总行了吧?” “好。”薛俞临点了点头,漆黑的双眸划过一丝涟漪,一闪而过,然后快速恢复成波澜不惊的冷漠。 三皇子:“……”还真是不可爱!他马上地板上的斗笠,起身告辞,“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先走了。” 薛俞临眨了下眼睛,带着不明所以的困惑,“你大费周章赶来,就是为了确认我是否答应与你合作?” 三皇子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他一屁股又坐了回去,“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照顾过你一阵子的落樱离开丞相府的时候,苏卿卿送给她一块玉佩——” 话音未落,薛俞临面无表情的打断他的话:“这件事我知道。”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他能不知道吗? 三皇子一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酸溜溜道:“没想到这些小事她都告诉你。” “说重点。”薛俞临隐隐有些不耐烦,事关苏卿卿,他没心情玩笑。 三皇子忍住想要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那枚玉佩不见了,不知道是被我不小心弄丢了,还是被人偷走了。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薛俞临深深皱眉,那是苏卿卿的贴身玉佩,上面刻有苏卿卿的名字,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玉佩,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偷走,事情恐怕就不妙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玉佩 三皇子等了一会儿,见他眉头紧皱,丝毫没有开口的迹象,他挠了挠头,有些不明白薛俞临在紧张什么,不过是一枚玉佩罢了,能出什么事?他戴上斗笠,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他掀开帘子走出马车,冰冷的大雨迎面打来,狂风差点掀了他的斗笠,他慌忙一手按住斗笠,一手拍车夫的肩膀示意他停车! 车夫一勒缰绳,疾驰的骏马立马停下,三皇子道了声谢,利落的翻身下马,他快速跑向一旁的马车,马车内端坐着一位明艳的女子,三皇子掀开帘子的手猛地顿住,他皱眉,不悦道:“你怎么在这里?” 女子撩了下耳边的碎发,温和一笑,“殿下不要生气,臣妾是奉了母妃的命令,前来接殿下回府,今夜大雨如注,寒风刺骨,母妃担心殿下受寒,特意吩咐臣妾一定要第一时间煮好姜汤,看着殿下喝完。” 女子正是被三皇子拒之门外的正妃——叶玉露,她的名字取自《鹊桥仙》: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父亲对她寄予了厚望,可惜,父亲以为的良人,根本不是她的良人,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也就比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好上一些罢了。她本性淡漠 ,三皇子爱不爱她,她根本不在乎,只要能有一个容身之所便够了。可惜,父亲和祖父想要的,是推她登上皇后的宝座,连惠贵妃,都盼望着她能做一个合格的六宫典范,明知她和三皇子没有丝毫感情,还是处处制造她们二人相处的机会。 其实,这一切都是徒劳,惠贵妃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一个丢了心的人,又如何对她产生感情? 叶玉露从一旁的食篮中拿出姜汤,她摸了一下碗壁,余温尚在,看来不需要用火炉加热,如此甚好,省了她不少事。她将姜汤放在桌子上,含笑看向一直杵在门口的三皇子,“殿下不进来吗?” 三皇子不理会她的话,他环顾了一下马车,装潢虽然一样,但这辆明显不是他方才乘坐的马车,他眉头皱得更深了:“我的马车呢?” 叶玉露微微一笑,“臣妾已经让他先回去了。”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 “殿下赎罪,臣妾只是奉命行事,殿下若是不愿意和臣妾共乘一辆马车,等你喝完这碗姜汤,臣妾立马下车。”叶玉露笑容恬淡,漂亮的双眸静静凝望着他。 三皇子胸口一堵,他用力抿了下唇角,大步走进马车里,他拿起桌 上的姜汤一饮而尽。叶玉露从衣袖里取出一包粽子糖,她拉过三皇子的手,刻意忽略他眸中一瞬间泛起的不悦,她将粽子糖放在他的掌心,笑道:“臣妾也不喜欢姜汤,因为每次喝完,嘴里都有难闻的生姜的味道。这包粽子糖殿下留着吃吧。” 她收回自己的手,再不看三皇子一眼,起身往外走。三皇子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没有开口,直到她走到门口,毫不犹豫的掀开帘子时,他才扬声不悦道:“车夫呢?怎么还不赶紧走,想留在这里过夜吗?” 叶玉露猛地一僵,大雨拍打在脸上,很疼很疼,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摔在地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车夫手忙脚乱的应了一声,他扬鞭用力抽了下马的屁股,骏马吃痛,嘶鸣一声,在雨夜中疾驰而去! 大雨一瞬间仿佛变成了利刃,密集的拍打在脸上,叶玉露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帘子落下,遮挡住无情的大雨。三皇子嗤笑一声,“你啊,还是别乱跑了,万一受了寒,母妃又该说我的不是了。” 叶玉露默了默,她用袖子擦掉脸上的雨水,淡淡应了一声,转身坐在离三皇子最远的地方,尽 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她不愿意招惹三皇子,如果可以,她压根不想嫁给他,她再凉薄,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她也会觉得不舒服。 三皇子对她冷漠的态度十分不满,隐隐有些不爽,可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不爽什么。他烦躁的嘁了一声,摘下斗笠随手扔在桌子上,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 另一边,薛致远收起三皇子用过的茶具,将茶杯认认真真清洗干净后,他小心翼翼的放进抽屉里。他回头看了一眼紧皱着眉头不知道想些什么的薛俞临,想了想,他忍不住问道:“你当真要和三皇子联手?” “嗯,”薛俞临轻轻应了一声,精致漂亮的脸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既然他答应不会伤及任何无辜,那互帮互助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只是相互利用罢了,只要不牵涉旁人,他便没有什么好顾虑的,若是失败了,左右不过是一死,到时候他自有办法摘清别人的嫌疑,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薛致远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站在薛俞临的角度,他不希望薛俞临和三皇子为伍,这无异于与虎谋皮,谁知道奸诈狡猾的三皇子达成目的后会 不会翻脸无情。可是站在高阳长公主和长平郡主的角度,他又希望薛俞临加入三皇子的阵营,这样就能祝高阳长公主一臂之力,让她尽快摆脱惠贵妃的威胁了。 和以往不同,这次的决定薛俞临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他是为了苏卿卿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这样的决定,真的不会让他万劫不复吗?薛致远不知道,他只知道未来的路越来越难走了,不管是为了薛俞临还是为了高阳长公主母女,他都不能退缩。 “眼下我更担心苏卿卿的玉佩,”薛俞临捏住下巴,“不知道三皇子遗失玉佩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你的意思是,三皇子在自导自演?” “不,”薛俞临摇头,“应该不是,他没必要这么做,我在想,既然三皇子能收买东宫的人,那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收买三皇子府的人?” 比如,可以接触到三皇子贴身饰品的丫鬟……既然今日三皇子设下的局顺利进行,证明这名内应并不能触及到核心,可能只是一般的丫鬟,甚至是不得宠的、需要干粗活的丫鬟,否则也不会轻而易举就被别人收买了。 只是这个人,是大皇子的人,还是容妃的人? 第四百二十四章 魏国太子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大亮才渐渐停了下来,微冷的空气里带了几分潮湿和泥土的芬芳,是万物复苏的味道。 昨晚的事并未影响早朝,皇上和众位大臣商议该由谁招待魏国太子,这份重任皇上原本打算交给大皇子,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若是办的好,他就重新立大皇子为太子。但发生了昨晚的事,他哪里还敢把机会让给他?万一大皇子动了歪心思,下毒害死魏国太子陷害三皇子可如何是好?事关两国和平,他可不能掉以轻心! 他半是讽刺半是认真的说出自己想要把这个重任交给别人时,大皇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使劲咬牙隐忍不发。 大臣们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纷纷说出自己的想法,甲举荐乙,乙脸色大变,推说自己这几日身体不适,怕传染给魏国太子,所以举荐丙,丙连连摇头,推说自己年迈,恐有招待不周,然后推给了丁……大家一个推一个,竟没有一人愿意主动接下这个重任。 皇上的脸色阴沉下来,正准备发怒,一个侍卫匆匆走了进来,“启禀皇上,魏国太子在宫外求见。” “这么快?”皇上勃然变色,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什么时候 进城的?” “属下不知。”侍卫头垂得更低了,这两日为了抓毒害魏国将军的凶手,京城里调动了大量兵马,守城门的士兵重点排查妇人,并未留心男子。不过,魏国太子既然并未惊动任何人,证明他并不是按照魏国太子的排场进京。 皇上头痛的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他回头看向三皇子,“老三,你去迎接一下吧,切莫怠慢了他。” “是,儿臣遵旨。”三皇子领命退下,和侍卫一同赶往宫门,魏国太子罗弘弋和他的贴身侍卫正安静的候在一旁,见他们过来,罗弘弋微微一笑,三皇子回他一个浅笑,拱手行礼,“想必这位就是太子了吧?在下三皇子,请殿下随我来。” 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罗弘弋和贴身侍卫跟了上去,三人一同前往勤政殿,三皇子礼貌性的问了一下他何时抵达京城的,目前住在哪里,罗弘弋但笑不语,只说见了皇上自会坦诚相待。 三皇子碰了一鼻子灰,气氛有些尴尬,他只好转移话题,为他介绍御花园的风景。 眼下虽春寒料峭,但万物复苏,御花园中开了不少花,尤其是海棠和梨花,一红一白,相映成趣。罗弘弋看得兴味盎然,指着他没 有见过的花一一询问花名。魏国地处北疆,气候寒冷,除了辽阔的草原,常见的花并不多,种类少的可怜,哪里像大宋,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看得他目不暇接。 很快,他们便来到勤政殿外,待公公通报一声后,三皇子带着他们二人走进去。 “参见皇上。”罗弘弋拱手行礼。 “快快请起。”皇上笑道:“太子一路远行辛苦了,来人,赐座。”太监从偏殿搬来一把雕刻精致的椅子,放在大殿的右侧,罗弘弋道了一声谢,并没有上前坐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找到昨日和苏卿卿纠缠不清的老人,虽然明白是易容术,但他就是想看看打败他们魏国、又夺走苏卿卿芳心的薛俞临,究竟长什么模样。 皇上见他似乎在找什么,不由得有些好奇,“太子在找什么?莫非这里有你认识的人?” 罗弘弋叹口气,也不知道薛俞临今日有没有上早朝,光靠感觉,他根本找不出哪一个才是威风凛凛的薛家军主帅。算了,与其盲目寻找,不如直接问皇上来的爽快。他正准备收回目光,余光忽然瞥到一个身影,身穿武将官服的男子长身玉立,微微低垂着头,百无聊赖的玩弄挂在腰间的木 雕,虽然神情慵懒,但罗弘弋莫名感受到一种悲伤从他的内心深处散发出来。 罗弘弋忍不住多看了男子一眼,他有种直觉,眼前的男子,就是薛俞临!罗弘弋收回目光,笑道:“本宫初到贵宝地,怎么可能有认识的人,本宫不过就是好奇,击败我们魏国勇士的薛俞临薛将军长什么模样罢了。” 人总是对自己的名字格外敏感,薛俞临也不例外,听到有人叫自己,他下意识抬头,罗弘弋背对着他,他只看到罗弘弋的背影,虽然有些眼熟,但只一眼,他就意兴阑珊的挪开了眼睛。 皇上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既然太子还未见过薛爱卿,不如今日认识一下,朕看你们年龄相当,说不定会成为至交好友。”他移开视线,落到薛俞临身上,薛俞临虽然现在人群之中,但清冷出众的气质让他一眼就看到了他。皇上忍不住微微一笑,心生自豪,他们大宋的将军,连魏国太子也心生好奇。“薛爱卿,你上前来。” 薛俞临有些无奈,他放下木雕,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大步走上前,站在罗弘弋的身旁,他目视前方拱手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罗弘弋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他猜测的没错, 果然是他!他忍不住看向薛俞临挂在腰间的木雕,是一只慵懒高傲的猫,很可爱。一定和苏卿卿有关,他忍不住酸溜溜的想。 皇上笑着让薛俞临平身,然后指着罗弘弋道:“这位就是魏国的太子——罗弘弋。” 薛俞临兴致缺缺的看过去,看到罗弘弋的脸,他诧异的瞪大眼睛,“是你?” “怎么,你们认识?”皇上垂了眼睑,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不悦。如果他没记错,罗弘弋方才说他在大宋并没有认识的人吧?那他和薛俞临是怎么回事?看薛俞临惊讶的表情,两人并不是初识,而且薛俞临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 罗弘弋没有惊动任何人,偷偷溜进京城,并且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接触薛俞临,他想干嘛? 罗弘弋敏感察觉到了皇上的眸中一闪而过的不悦和狐疑,他弯起眼睛,露出干净澄澈的笑容,“说起来还要请皇上赎罪,本宫因为好奇京城的风俗,所以带了两个侍卫脱离大部队先行离开,前几天刚刚抵达京城附近,本打算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进京面见皇上。谁料吃了客栈的饭菜后上吐下泻,整个人都虚脱了,大夫说本宫水土不服,需要好好休养几日,这才耽搁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本宫只要你 水土不服?这么说来,去墨菊药铺里买治疗水土不服的药的人,就是罗弘弋的侍卫了?墨菊的药铺就在军营附近,恰好在京城之外,时间和地点都对的上。 罗弘弋眸中的笑意淡了几分,他偏头看向身侧的男子,薛俞临漆黑深邃的双眸冷漠疏离,除了方才的诧异,他没有在薛俞临的脸上看到丝毫表情。“本宫昨日喝完药后身体好了很多,听闻薛将军正在举办擂台赛,因为我们魏国也经常举办,所以一时好奇去看了比赛。本想看看与我们魏国的擂台赛有何不同,没想到因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乔装打扮的薛将军和苏姑娘。” 他离开军营后一直想不通,苏卿卿当众刺了薛俞临一刀,险些要了薛俞临的命,犯下如此大错,苏卿卿是如何活下来的?她又为何和薛俞临纠缠不清?他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让人去查。在大宋,这些都不是秘密,所以只用了片刻功夫,他就知道了答案。 薛俞临用军功换了苏卿卿一条命,如今他们二人都住在将军府。除此之外,他还知道很多薛俞临和苏卿卿的过往,那些缠绵**又悲伤绝望的故事,让他愈加坚定了想要带走苏卿卿的决心。 只是这 和亲一事…… 罗弘弋犹豫了一瞬,声音低了几分,心不在焉的继续往下说:“昨日下午离开军营后,本宫带着几名贴身侍卫匆匆进京,找了一处安静的客栈住下,本想洗漱一番进宫面圣,谁料不小心睡着了,等醒来时天色已晚,又下起了大雨,所以只好等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皇上哑然失笑,他单手撑头,右手指尖轻叩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太子贵为客人,怎么住在客栈,不如——” 他话还没有说完,被罗弘弋忽然打断了,他一把揽住薛俞临的肩膀,兴致冲冲道:“本宫可以住在薛将军的府邸吗?”隽秀的双眸亮得迥异。 皇上不明所以,薛俞临大惊失色,文武百官丈二摸不着头脑,罗弘弋带来的侍卫则满脸黑线。 罗弘弋眨了眨眼睛,“不可以吗?皇上方才不是说本宫与薛将军年龄相当,说不定能成为至交好友吗?不好好沟通交流,如何成为至交好友?”他说到至交好友的时候,用力拍了拍薛俞临的肩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这……”皇上的嘴角抽了抽,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一些场面话而已他居然当了真…… 薛俞临冷冷拂开罗弘弋 的手,他后退一步,面无表情的拒绝:“末将粗人一个,恐怕会怠慢了太子,太子还是另找他人吧。” “不行,本宫只要你!”罗弘弋固执的瞪着薛俞临,“你去哪本宫就去哪!” 薛俞临一个头两个大,他磨牙,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你是为了苏卿卿,才非要跟着我吧?” 罗弘弋得意的挑眉,“答对了,就算你不答应,本宫也有办法让皇上答应。”他可是魏国太子,为了两国和平,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皇上一定会答应的。何况他只是要求住在将军府,又不是什么过分的条件,皇上一定不会拒绝。 滥用职权,真卑鄙! 薛俞临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他眯了眯眼睛,惊涛骇浪的煞气汹涌而出,罗弘弋的侍卫吓得脸色一白,险些站不住。罗弘弋面不改色,依旧含笑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 皇上看他们俩旁若无人、“含情脉脉”的对视,眼珠滴溜溜一转,他想,反正别人都不愿意招待魏国太子,不如顺水推舟推给薛俞临算了,既能解决一个麻烦,还能卖罗弘弋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这么想着,他愉悦的笑了,“既然太子和薛爱卿如此投 缘,不如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薛俞临淡淡掀起眼皮,刻意忽视罗弘弋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他看向皇上,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他知道皇上会答应,但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不管于情还是于理,罗弘弋住在他那里都不合适,可皇上居然没有丝毫犹豫,就这么答应了! 皇上厚着脸皮微笑,“薛爱卿,太子住在你府中的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了。” “……”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这不要脸的程度,他望尘莫及。薛俞临单膝跪下行礼,“末将谨遵法旨。” 解决了住宿问题,罗弘弋丢下薛俞临,心满意足的走到大殿右侧,坐在了皇上命人为他搬来的椅子上。 因为有他在,皇上三言两语同他说了魏国将军遇害一事,然后草草宣布退朝。 罗弘弋像牛皮糖一样,一路跟着薛俞临出宫,然后死皮赖脸的坐上薛俞临的马车,不顾薛俞临难看的脸色,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薛俞临额头的青筋欢快的蹦跶了两下,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掐死他的冲动,坐在马车的另一边,吩咐车夫回府。 马车缓缓行驶,薛俞临靠在车壁上 ,推开车窗望着窗外的世界。灿烂的阳光为大地镀上一层漂亮的金色,灼灼桃花,争奇斗艳,清风徐来,落英缤纷。清晨的街道,美得不可思议。 他望着风景出神,闭目养神的罗弘弋缓缓朝他看了过来,在薛俞临隽秀的侧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罗弘弋视线下移,落在了他的腰间,因为薛俞临是坐着的缘故,木雕倒在他身上,露出了底座上的字——苏卿卿。 原来,真的和苏卿卿有关啊…… 罗弘弋腾地一下坐起来,直直盯着木雕,心里五味杂陈,有些烦躁和不爽!他绕过桌子,趁薛俞临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抢走木雕,“借本宫看一下!”他攥紧木雕快速跑了回去。 薛俞临愣了一下,勃然大怒,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扑过去——“还给我!”声音冷若冰霜。 …… “主子,到了。”车夫停下马车,他掀开帘子,看到里面的场景,他顿时僵在原地,整个人都实话了。 压在罗弘弋身上拼命想要抢回木雕的薛俞临抬起头,看到车夫目瞪口呆的表情,他怔了一下,罗弘弋立马灵活的推开他,几步跑到门口跳了下去,他挥舞着木雕哈哈大笑,“从现在开始它是本宫的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住在哪里 罗弘弋收起木雕,大摇大摆走进将军府,宽阔的将军府看起来还不错,不比皇宫差多少。他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住在这里不仅比客栈舒适,还能靠近苏卿卿,真是个百利无一害的决定。 薛俞临面无表情的跳下马车,大步朝罗弘弋走来,罗弘弋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薛俞临冷若冰霜的脸,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薛将军,本宫住在哪一间比较好?本宫对住宿没什么要求,只要能住的离苏姑娘近一点就好。” 薛俞临眸光一冷,他几步走到罗弘弋的面前,凑近他不知所谓的俊脸,他冷笑:“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吗?”离苏卿卿近一点?想都别想! 薛俞临冷冷回头,看向门房的管家,“这位是魏国的太子,即日起住在我们将军府,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怠慢!管家,你和兄长商量一下,让他把西院暂时借给太子住,太子身为贵客,怎么能和别人挤在一个院子里呢。” 将军府有专门接待客人的客房,就在前院,但客房离东院太近,他不放心,还是直接把罗弘弋扔到西院比较好,两个人一个东一个西,隔着一整个花园,想要见面都要走上半天。罗弘弋初来乍到,九曲回廊纵横交 错,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到时再安排几个不认路的丫鬟照顾,他就不信,罗弘弋还能得偿所愿不成! 罗弘弋虽然不明白将军府的东西南北院有多大,但一看薛俞临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没安好心。独自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听起来不错,可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见苏卿卿,谁稀罕单独的院落了? 罗弘弋甩了下宽大的衣袖,他负手而立,高傲的扬起下巴,“本宫不想住在西院,薛将军不必费心了,本宫自己随便找个院落住下即可。阿宝,我们走。” 阿宝是他的贴身侍卫之一,他应了一声是,跟上罗弘弋,两个人不顾薛俞临难看至极的脸色,大摇大摆走了。 “主子,你不跟上去吗?”管家看着主仆二人走远的背影,担忧道。 薛俞临面无表情看了一会儿,轻轻摇头,“算了,随他去吧。既然他不愿意住在西院,我也不能勉强他。”不管他再不愿意,罗弘弋也是一国太子,嘴上不客气两句也就算了,行动上该客气的地方还是要客气的。“你挑两个麻利点的丫鬟照顾他,我现在还有点事暂时走不开。”否则,他早就摁着罗弘弋揍一顿,抢回自己的木雕了。 “是,我明白了,主子放心吧 。”管家点头应下,然后一边目送薛俞临离开,一边默默在心里挑选合适的人选。既然罗弘弋贵为一国太子,那丫鬟的长相也是重中之重,既要漂亮,又要手脚麻利,有点难办啊…… 他正烦恼中,一张俊脸陡然在他眼前放大,生生吓了他一大跳,他噔噔噔后退好几步,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他动作夸张的帖在墙壁上,瞪着突然出现的薛俞临好几秒,心跳才缓和下来,“主子,你怎么又回来了?”他拍了拍胸口,忍不住腹诽,走路也不出个声,吓死他了。 薛俞临用力抿唇,严肃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准让他住在东院!” 管家:“……”不用说他也知道薛俞临说的“他”是指谁,他特意返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管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里有些苦,“若是太子爷非要住在东院呢?”他不知道罗弘弋如何认识苏卿卿的,但罗弘弋明显是冲着苏卿卿来的,他刚刚提住宿要求时,说自己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离苏卿卿近点。既然如此,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管家,怎么可能拦得住罗弘弋?他可是魏国太子啊! 薛俞临面无表情的转身,“这是你该想的问题,如果办不到,我唯你是问。” 管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欲哭无泪,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突然想到,要阻止罗弘弋,就不能让他知道苏卿卿住在东院啊,否则他怎么阻止? 再顾不上挑选美貌又机灵的丫鬟了,他提起衣袍大步朝罗弘弋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罗弘弋和阿宝走了一阵子,阿宝望着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的花园,忍不住出声问道:“殿下,我们要去哪里?”这个花园四通八达,他们刚刚经过这里,结果走了没一会儿,又绕回来了,他不确定是不是罗弘弋迷路了。 罗弘弋挠了挠后脑勺,“本宫想去东院看看,说不定苏姑娘就住在东院,可是——”他难为情的回头看阿宝,白玉一般的脸庞染上一层绯红,“本宫明明是朝东走的,可不知为何,又走了回来……” 阿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罗弘弋红着脸当头给了他一个爆栗,“再笑,本宫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宝连忙捂住嘴,忍笑忍得十分辛苦,在罗弘弋充满威胁意味的目光下,他忍了又忍,才把笑容憋了回去,“殿下,不如找个人带路吧。”这里错综复杂,他们初来乍到,不认识路很正常。 罗弘弋环顾四周,忍不住叹气,“看来薛俞临是个小气鬼,这 么大的将军府,居然没几个丫鬟。”在皇宫时,走几步就有宫女跪下行礼,哪像这里,他们在花园里走了半天,也没见到一个丫鬟! “可能是薛将军不习惯别人伺候吧。”看薛俞临冷冰冰的样子,就是个不近人情的家伙嘛。 “也是。”罗弘弋点头赞同,“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两人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管家追了上来,“太子殿下,请等一下!”他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道:“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想去哪里,老夫为你们带路吧。” 罗弘弋喜出望外,“我想去东院,麻烦管家带路了。” 管家心里咯噔了一下,“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去东院?” “因为苏姑娘在东院啊,我想去见见她,昨日匆匆一别,我都没能和她好好道别。” 管家望着他理所当然的表情,急得快要哭了,“你为何认定苏姑娘在东院?” “也不是认定,”罗弘弋一手环胸,一手捏着下巴,认真道:“因为薛俞临喜欢苏姑娘,他知道本宫也喜欢苏姑娘,所以肯定会把本宫安排得离苏姑娘越远越好,既然本宫在西院,那苏姑娘十有八九就在东院!”男人的直觉,有时候也准得可怕,又或者说,男人的嫉妒心,一眼就能看穿! 第四百二十七章 故人 管家急得团团转,他努力维持面上的和平,露出比哭还没难看的笑容:“太子殿下,不如我们先去找个喜欢的院落住下吧?” 罗弘弋默了默,灿烂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他的目光似有若无的划过管家的脸,漆黑的双眸深了几分。他知道,管家之所以追来,一定是薛俞临的命令,为了不让他接近苏卿卿。看来,苏卿卿确实住在东院里,那他还非去不可了! “本宫要去东院,见了苏姑娘后再决定要住在哪里,管家若是不愿意带路,本宫自己找便是了。”他温和一笑,转身离开。 管家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将军府下人虽少,但一天内也会有不少人经过这座花园。就算他不带罗弘弋去,他也能找到其他人,到时候他一样要完。还不如自己带他去,见到苏卿卿后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 这么一想,管家连忙追了上去,“太子殿下,跟我来吧。” 罗弘弋愉悦的勾起唇角,对一旁的阿宝挤眉弄眼,仿佛早就知道管家一定会为他带路一般。 三个人走出花园,又走了片刻,终于看到两个丫鬟,丫鬟们屈膝行礼,向罗弘弋投来好奇的目光。管家置之 不理,他一边带路,一边想该如何让苏卿卿配合他,拒绝让罗弘弋住在东院。 不一会儿三个人就来到了寒霜居,管家望着寒霜居紧闭的院门,心跳如擂鼓,“这就是苏姑娘住的地方,是东院风景最美的院落之一,看样子苏姑娘可能还没醒,不如我们先离开,改天再来探望她?” 罗弘弋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抬头望着匾额,巨大的寒霜居三个字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看样子出自名家之手。但他十分不喜,寒霜二字和苏卿卿实在不配,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两个字,她才不爱笑!他给阿宝一个眼色,示意他上前敲门。 阿宝点头,用力拍打院门,“砰砰砰”他用力拍了三下,正准备再拍三下,后脑勺忽然重重挨了一掌,罗弘弋没好气道:“轻点,万一苏姑娘还没醒怎么办?” 管家汗颜,已经无力吐槽了。既然怕吵醒苏卿卿,那就不要敲门啊,等晚点再来不就行了?苏卿卿又不会逃走。 阿宝捂着后脑勺,有些委屈,不大点声敲门里面的人能听到吗?他减轻三分力道,再次拍打院门。 “来啦,谁啊?”一道清越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带着淡淡的困惑。阿宝张了张 嘴,正准备自报家门,罗弘弋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他清了清嗓子,温和道:“姑娘,在下是苏姑娘的故人,今天特地来拜访她。劳烦问一下,苏姑娘起身了吗?如果没有,在下晚点再来。” “小姐的故人?”院中的女子更茫然了,忍不住喃喃自语:“除了刘强大哥和李勇大哥,小姐哪来的故人?”她打开院门,看到罗弘弋和阿宝,她皱眉,警惕道:“你们是谁?我自幼在小姐身边长大,怎么从未见过你们?” 罗弘弋松开阿宝,他拱手行礼,“姑娘自然没见过在下,在下昨日刚认识苏姑娘。” “昨日刚认识也敢自称小姐的故人?”小岚半信半疑,她双手环胸,上上下下打量罗弘弋。眼前的男子穿得倒是人模人样,长得也一表人才,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但越是好看的人越是危险,比如薛俞临!她眯起眼睛凑近罗弘弋,没好气道:“你靠近小姐,该不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吧?告诉你,有我小岚在,你别想伤害小姐一根汗毛!” 管家惊出一身冷汗,罗弘弋可是魏国太子啊,怎么对他不敬?他疯狂摆手,示意小岚不得 无礼。 小岚因为讨厌薛俞临,连带着对将军府的所有人都讨厌,所以彻底无视了管家的存在,自顾自面无表情的瞪着罗弘弋。 阿宝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罗弘弋微微一笑,“小岚姑娘放心,在下不会对苏姑娘怎么样。在下说自己是苏姑娘的故人也不是在骗姑娘,昨日已过,昨日相识之人,可不就是故人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罗弘弋无奈的摊开手,“只要见了苏姑娘,一切自有分说。” “不好意思,我家小姐不见陌生人。”小岚一手叉腰,一手撑在大门上,不让他们进来,“你们呢,哪来的回哪去,不要再来打扰我家小姐了。” “小岚姑娘,你就通融一下吧,在下叫罗弘弋,你和苏姑娘说一声,她一定记得在下。”罗弘弋不由得有些急了,但小岚是苏卿卿的丫鬟,他不想对她动粗,只好耐着性子劝道:“我们昨日见过,我答应过她,要带她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小岚动摇了,苏卿卿留在这里完全是煎熬,她日日盼着苏卿卿能离开这里,可是——她咬牙,狠心道:“不行,还是不能让你们见小姐!”没找到杨钰,苏卿卿不可能轻易离开 。 “为什么?”罗弘弋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哪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你们快走,以后别来了。”小岚后退一步,想要合上院门。眼前的男子连苏卿卿不愿意离开将军府都不知道,还敢自称故人?谁知道他接近苏卿卿有什么目的! 罗弘弋急了,连忙推门,“姑娘,姑娘,你就帮在下这一次吧,在下真的不是坏人……” 阿宝望着罗弘弋狼狈的样子,啧啧摇头,这样子哪里还有一国太子的风范? 小岚使出**的劲想要合上门,罗弘弋怕力气太大伤到小岚,只能一边维持着不让门合上的状态,一边喋喋不休。 两人僵持不下,就在这时,苏卿卿听到声响,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看不到院外的人,只看到小岚撅着屁股使劲推门。她一头雾水,纳闷道:“小岚,你在干嘛?” 小岚一惊,下意识松开手回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忽然“砰”的一声打开,罗弘弋踉踉跄跄的冲进来,险些摔倒在地,阿宝大叫一声“殿下”,运起轻功冲过来扶住罗弘弋。 “殿下?”小岚神色怪异的重复了一遍,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殿下?”苏卿卿蹙眉,一头雾水。 第四百二十八章 用早膳 罗弘弋抬眸,看到苏卿卿,他的眼睛一瞬间亮了,他冲过去,在一步之遥的停下,他腼腆的挠了挠后脑勺,傻笑道:“苏姑娘,又见面了。” 苏卿卿冷冷淡淡的朝他看过来,脸上的神情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记得我?”罗弘弋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了,完全忽略了她过于冷淡的表情,“苏姑娘,我、我是来拜访你的。” 拜访她?苏卿卿绕过他走下长廊,清晨的阳光熹微,透过树叶落下一地斑驳树影,她眯了眯眼睛,伸手遮住灿烂的阳光。一偏头,看到了院外满头是汗的管家,她轻轻眨了下眼睛,笑了,回头看向双眸晶亮的罗弘弋,“你是谁?” 罗弘弋噔噔噔跑到她面前,“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我叫罗弘弋。” “我知道,我想问的不是你的名字。”苏卿卿转身,缓步走到树下,雪白的梨花一朵紧挨着一朵挂满整个枝头,酷似江上翻涌的雪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怡。她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一树雪白的梨花,“我想问的是,你是什么人?”她回眸微微一笑,明眸皓齿,顾盼神飞,“方才我听见有人叫你殿下,你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吧?” 站在梨花树下的少女巧笑嫣兮,琥珀色的双眸氤氲着浅浅波光, 宛若皎皎星河。罗弘弋的心,一瞬间乱了节拍,迷失在她醉人的眼波里。 迟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苏卿卿收回目光,她伸手摘下枝头雪白的梨花,漫不经心道:“你若是不愿意回答,我也不逼你。”反正她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苏卿卿从怀中取出手帕,将梨花放在帕子上,抬头继续摘盛开的梨花。玉禾说过,梨花洗净泡茶,可清热解暑。 夏天马上就要来了,她还要在这个院子里待很久很久,久到几乎看不到尽头。可是梨花却陪不了她那么久,只有摘下来晾干,才能长久陪在身边。虽然失去了美丽与生机,但总好过零落成泥碾作尘吧? 她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想要摘枝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梨花,亮晶晶的露珠躺在花瓣中央,微风拂过,露珠颤了颤。 身侧突然投下一片阴影,苏卿卿侧头,看到罗弘弋正伸手替她摘梨花,他笑道:“我愿意告诉你,反正我的身份不是秘密,你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与其从别人口中听说,不如我亲自告诉你。我是魏国的太子,此次前来是为了——” “啊!”小岚忽然惨叫一声,小脸煞白。完了,她居然吼了魏国的太子?还差点把他拒之门外?完了完了,她彻底完了…… 罗弘弋被她的惨叫声吓得手一抖,梨花生生被他拽了下来,树枝 颤了颤,抖落一树露珠,仿佛下起了大雨。 冰冷的雨滴落到苏卿卿的脖子里,她惊呼一声,正准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身侧的男子忽然揽住她的腰,足尖一点,快速朝后退去。 不过眨眼间,她们就离开了树下,罗弘弋放开她,惊慌失措的道歉:“对不起,苏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苏卿卿对上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收好手帕,笑道:“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忘了,昨夜下了一整晚的大雨。” 她仔细望着眼前干净的大男孩,他给她的感觉,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他很纯粹,一点都不像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皇宫中长大的太子。和他相处,应该会很愉快吧,不用想他话中是否还有其他深意。 不过,魏国太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几个月前,两国还在打仗……魏国战败,为保和平,要么送公主联姻,要么送皇子前来当质子,像这样让一国太子大大咧咧前来,还是她闻所未闻的第一次。 唯一的可能就是,魏国皇帝只生了他这一个孩子,这也就能解释他身上干净的气质了。他此番前来,应该是为了联姻吧,怪不得高阳长公主心急火燎的把长平郡主下嫁给薛致远。 罗弘弋被她笑得脸色微微一红,正不知该如何转移 话题时,苏卿卿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我见过你的太子妃,她的脾气很坏哟,以后有你受的。” 和亲的人选只剩下七公主一人,一想到七公主在许大人府邸时处处针对她,她就忍不住怜悯罗弘弋,她轻轻拍了拍罗弘弋的肩膀,“不过你也别太难过,她年龄还小,说不定过几年就能变成温柔贤惠的太子妃了。” 罗弘弋愣了一下,他苦笑,有些失落,看来苏卿卿对他根本没有其他方面的想法,不过想想也是,他们不过见了两面而已,从头到尾,都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苏卿卿没看到他失落的表情,她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拍拍肚子,“我饿了,你用过早膳了吗?没有的话要不要一起吃点?玉禾的手艺很棒哦,保证你会喜欢的。” 罗弘弋望着她发亮的眼睛,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一声轻轻的“好啊”,苏卿卿含笑带着他走进小厨房,一个姑娘在灶台忙前忙后,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回道:“小姐,你先坐下等儿一下,我泡一壶蜂蜜柚子茶,大夫说了,饭前喝一杯有助于开胃。” 这两日苏卿卿的睡眠和胃口又变差了,尤其是昨晚,电闪雷鸣之时,苏卿卿惊醒了好几次。大夫说睡眠只能靠药膳慢慢调理,只有她胃口好了,睡眠才能变好。 苏卿卿乖乖在 桌前坐下,并热情的招待罗弘弋和阿宝一同坐下用膳,管家厚着脸皮也进来了。小岚畏畏缩缩的紧挨着苏卿卿坐下,罗弘弋犹豫了一下,坐在苏卿卿的另一边。阿宝望着小岚目瞪口呆,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下人怎能和主子同桌用膳?” 苏卿卿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我不是主子,她们也不是小姐,在我们寒霜居没有主仆之分,还望二位入乡随俗。”罗弘弋一把拽过阿宝,让他坐在自己的另一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他扭头对苏卿卿笑得如沐春风,“苏姑娘所言极是,以后我们再来寒霜居,保证不再是主仆关系。” 听到陌生人的声音,玉禾回头,看到满满一桌的人吓了一大跳,她端着茶壶走过来,看着罗弘弋和阿宝疑惑道:“你们是?” 阿宝起身拱手行礼,然后指着罗弘弋道:“这位是我们魏国的太子——” 玉禾手一抖,失手将蜂蜜柚子茶扔了出去,幸亏罗弘弋眼疾手快接了过去,他轻笑,“姑娘小心,还是我来吧。” 玉禾颤颤巍巍的点头,有些回不过神,“好……” 看到她怔愣的表情,小岚心里平衡了,虽然被吓到尖叫很丢脸,但差点把茶壶摔了的玉禾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看来能轻而易举接受罗弘弋身份的人,并没有丝毫反应的人,只有苏卿卿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展颜欢笑 喝完蜂蜜柚子茶,苏卿卿胃口确实比以前好了不少,但也只能吃下小半碗百合粥。 玉禾的厨艺没的说,连吃惯山珍海味的罗弘弋都赞不绝口,看到苏卿卿停了筷子,他放下碗筷,看着她碗中剩下的粥微微皱眉,有些担忧,“苏姑娘,你没胃口吗?” 坐在他对面的玉禾连忙为苏卿卿解释:“太子殿下,我家小姐的食量向来不大,今天吃的已经算多的了。” 苏卿卿漫不经心的点头,“你不必管我,若是喜欢,就多吃一些,反正我们每次都吃不完。”她端起剩下的粥,自然而然的伸长手臂递给玉禾,玉禾无奈的摇摇头,接过碗将剩下的粥倒进自己的碗里。 亲密无间的模样,让罗弘弋不自觉瞪大眼睛,他低头望着碗底为数不多的粥思绪万千。在魏国皇宫,他吃不完的饭菜,通通都会被撤下去倒掉,他从没想过和别人共用一碗饭…… 他看着身旁的阿宝若有所思,不知道和别人共用一碗饭是什么感觉。他抿了抿唇,一狠心,端起阿宝的碗,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将他碗底的粥通通倒进自己的碗里,阿宝抱住自己空荡荡的碗,既委屈又惊讶,“殿下……”他还没有吃饱呢… … 他们都是意外到访的客人,玉禾并没有准备他们的早膳,所以除了苏卿卿和罗弘弋,分到他们手里的粥只有小半碗。他还没吃几口呢,就全被罗弘弋倒走了。 罗弘弋对他的委屈视而不见,他看了一眼对面坦然自若进食的玉禾,举起了筷子,可一想到碗里的粥可能沾了阿宝的口水,他胃里就一阵翻腾!僵持了好久,他始终没办法下筷子。 苏卿卿双手托腮,看到他纠结的表情,忽然玩心大起,“太子殿下,你千万不要勉强,我和玉禾、小岚自幼一起长大,相同的事做过无数次了,和你们可不同。”尤其是小岚,刚进丞相府时还没有被灌输主仆有别的想法,因为嘴馋,居然抢走了她正在吃的桂花糕。她当年不过四五岁,但娇生惯养长大的她哪里能容忍别人欺负到她头上?所以飞扑过去想要抢回桂花糕,两个人扭打成一团,谁也不服谁。打到最后两个人都累了,毫无形象的坐在门槛上气喘吁吁,小岚不想再打下去了,无可奈何之下把桂花糕一分为二,一人一半心满意足的吃进肚子里。直到吃完,她才意识到,她吃的那一块沾了小岚的口水,不过当时年龄小,并没有 放在心上。所以慢慢的,她们对此类的事再也没介意过。 “谁、谁说我勉强了!”他结结巴巴反驳一句,然后视死如归一般,端起碗,闭上眼睛使劲往嘴里吧啦了一口——味道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哎呀,”苏卿卿坏笑,“我记得阿宝刚刚用膳的时候打了个喷嚏,不知道口水有没有——” “噗——咳咳咳——”罗弘弋被呛到了,他捂住嘴巴死命的咳,咳得眼睛都红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当真是我见犹怜。苏卿卿唇角不了遏制的上扬,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她倒了一杯酸酸甜甜的蜂蜜柚子茶,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将茶杯递给他,罗弘弋手忙脚乱的接过,仰头一饮而尽,好不容易压制住咳嗽,他气急败坏的拽住阿宝的衣襟,“你用膳的时候打了喷嚏为什么不说?”害得他差点——不行,不能想,一想他就想吐! 阿宝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殿下,属下冤枉啊。”他一直老老实实用膳,什么时候打喷嚏了? 苏卿卿哈哈大笑,小脸张扬而明媚,“骗你的,哈哈哈哈……我看你太纠结了,忍不住作弄一下。” 罗弘弋放开阿宝,唇角似有若无的往上扬 了扬,带着微微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喜悦,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苏卿卿的头发,“苏姑娘,你笑起来真好看。” 苏卿卿唇角的弧度一僵,她偏过头,沉默了半晌后,她轻声道:“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带来久违的欢乐,谢谢你毫不掩饰的关心。 罗弘弋脸一红,他无措的收回手,“不客气。” 两个人的互动管家全都看在眼里,薛俞临对苏卿卿的在意整个将军府的人都一清二楚,若是被薛俞临看到,他不知道该有多难过。管家一边生气苏卿卿“水性杨花”,居然随便对一个陌生的男子展颜欢笑,一边为薛俞临不值,居然喜欢苏卿卿这么没有水准的女子!他阴阳怪气道:“太子殿下,如今人也见了,饭也吃了,我们该走了吧?你还没有找到心仪的住所呢,找到了,我也好回去交差。” 罗弘弋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他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我要住在东院!来的时候我看到了,除了寒霜居,还有很多个院落,我随便挑一间住就行。” “好啊。”玉禾乐意之至,她和小岚努力了这么久,也没能让苏卿卿毫无顾忌的大笑,可罗弘弋不同,因为他对苏卿卿完全不了 解,不用顾虑那句话会戳到她的痛楚,全然放松的状态让苏卿卿相处起来更为舒心。 何况,一顿饭下来,她能看出罗弘弋和三皇子不同,他没有皇子的架势,也没有瞧不起她们任何人,相反,他心仪苏卿卿,虽然不知道他莫名其妙的喜欢来自哪里…… “不行!”管家立马跳出来反对,“苏姑娘喜欢安静,她不喜欢有人打扰!” “胡说!”小岚叉腰,对管家胡说八道的行为嗤之以鼻,“我家小姐什么时候说过她喜欢安静了?她要是喜欢安静,你就不会进来了!”以前的苏卿卿张扬放肆,笑起来没心没肺,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她喜欢在辽阔的草地驰骋,她喜欢赤脚下河摸鱼,她喜欢爬树摘花,哪怕被关了禁闭,她也会想尽办法偷溜出去玩耍。她喜欢安静?完全是胡说八道!苏卿卿比任何人都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 她之所以变成了现在这样,还不是薛俞临害的! 越想,小岚越生气,她撸起袖子要把管家轰出去,被苏卿卿一把拽住后脖子,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冷漠,“太子殿下,管家所言极是,何况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去南院住吧。” 南院,是薛俞临住的地方。 第四百三十章 废除武功 罗弘弋依依不舍的跟着管家离开,小岚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他们的踪影消失不见了,她才合上院门,走进屋里,苏卿卿正坐在桌前擦拭匕首。她叹口气,走过去坐下,“小姐,你为什么不留下太子殿下?” 她和玉禾的想法一样,罗弘弋能让苏卿卿笑,所以她愿意让罗弘弋留在东院,哪怕住在寒霜居她都不介意,反正寒霜居的空房间还有很多。 苏卿卿无语的放下手帕,“你觉得留下他之后,寒霜居还能平静吗?” “为什么不能?”罗弘弋看起来并不是吵闹的人,虽然他的侍卫阿宝看起来闹腾了一些,但他听话啊,罗弘弋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苏卿卿叹口气,将匕首插入剑鞘中,她轻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那你觉得管家是谁派过来的?” 小岚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还能是谁,当然是薛俞临啊。” “所以啊。”苏卿卿摊开手,一脸你明白了吗的表情。小岚摇摇头,一脸茫然,“罗弘弋是魏国太子啊,薛俞临派人照顾他,为他安排住处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原本也这么认为,可你想想,罗弘弋提出要住在东院时, 管家是什么反应。” 管家想都没想直接拒绝,甚至有些惊慌失措,他在怕,怕罗弘弋真的住在东院。如果管家真的只是薛俞临派来照顾罗弘弋的,根本不需要反应这么大,作为贵客,想住在哪里还不能由罗弘弋自己做主吗? 所以,是薛俞临不愿意让罗弘弋住在东院,至于原因,她不用想也也知道,不外乎禁止外人靠近她,担心她再次偷偷溜走。 不过这样也好,罗弘弋离开之前,她特意强调了一遍北院,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北院是薛俞临居住的地方,为了寻找杨钰的下落,即使再不愿意,她也必须去北院寻找。如果罗弘弋愿意帮忙,必定事半功倍。 苏卿卿笑了笑,收起匕首,她转身推开窗,让灿烂明媚的阳光落进屋内。她想,既然要请罗弘弋帮忙,她也要拿出诚意才行啊…… …… 薛俞临找到薛致远,兄弟二人骑马直奔长公主府,询问高阳长公主昨日和惠贵妃商谈的结果。 事情如薛俞临所料,没有丝毫的转机,她的秘密被惠贵妃牢牢攥在手心里,除了为她效力,高阳长公主想不到其他能保全自己和长平郡主的方法。她愧疚的低下 头,“抱歉,连累你们了。” 如果不是她把长平郡主嫁给薛致远,她的过去就不会牵扯到薛俞临兄弟二人了。 薛俞临比她想象中淡定多了,漆黑的双眸波澜不惊,他面无表情道:“长公主不必放在心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与其懊恼,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他们用了一天的时间,找到了惠贵妃安插在长公主府里的另一个人,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侍卫,名叫高飞。在高阳长公主嫁给驸马时,高飞作为陪嫁的侍卫一同来到了长公主府。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默默无闻,不许任何人来往,所以一直不曾引起别人的注意。 清露是他的徒弟,他奉贵妃之命,闲暇之余教她一点拳脚功夫,以求将来自保。只是清露天资聪颖,很多招式一学就会,内力也修炼得极快,是个难得的练武奇才。所以这十五年来,他们一直以师徒相称。 高飞被抓后,自知逃跑无望,所以他提了一个要求,希望高阳长公主能放了清露,他愿意以死谢罪。高阳长公主自然满口答应,但她要高飞当着所有人的面,澄清她和驸马的死没有丝毫关系,一切都是他胡说八道! 高飞照做,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痛哭流涕,直言自己因为和高阳长公主有一些摩擦,所以造谣生事,误导大家,想让所有人都对高阳长公主敬而远之,让她孤立无援,百口莫辩! 他说得情真意切,没有人怀疑,甚至有的人得知自己上了当,又是愧疚又是愤怒。 高阳长公主不得不佩服高飞精湛的演技,怪不得能骗了她二十几年,这信手拈来的谎言,差点连她自己的都相信了。 她冷若冰霜的警告众人,以后再有谁惹是生非、妖言惑众、散播流言,高飞就是他们的下场。她捏住高飞的下巴,将毒药灌了进去!没一会儿,高飞就失去了呼吸。高阳长公主命人将尸体扔到乱葬岗! 曾经信以为真并四处散播流言的人吓得面如土色,高阳长公主挥手让他们都退下,等院中没人了,她拿出一粒药丸,递给薛致远,“这是解药,本宫灌高飞喝下去的不是毒药,是假死丹。把这颗解药服下,他半个钟头就会醒。” 她说过,为了还清自己造下的孽,为了还长平郡主一个安定的未来,她不会再杀人了。 “在他醒来之前,废了他的武功吧。”这是她给高飞唯一的惩罚,也是 最残酷的惩罚。 薛致远应下,带着解药去找被扔到乱葬岗的高飞。 高阳长公主依照承诺放走了清露,只是放走她之前,她让薛俞临废了清露全部的武功。从此以后,他们师徒二人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了。 高阳长公主硬起心肠,分文不给,直接命下人轰了出去!曾经多得宠的清露,如今就有多狼狈,她恼羞成怒的指着紧闭的公主府的大门破口大骂,目光中充满了憎恨和厌恶。 隔着一扇门的距离,长平郡主紧紧捏着荷包泣不成声,这是她为清露准备的践行礼,她以为,清露照顾了她这么久,她们之间应该还有一些感情。可到头来,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高阳长公主默默看着哭泣的女儿,薛俞临轻声问道:“不如安慰她吗?” 她摇头,“算了,让她明白人心险恶,也未尝不是好事。”过去,她把女儿保护得太好了,总是盼望着她能看到人性最美好的一面,却忘了,光明的背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她不能一辈子陪着女儿,所以,就让她在哭泣中学着长大吧。成长的代价,总是伴随着痛苦和眼泪,她不能因为心疼而阻止女儿成长…… 第四百三十一章 干女儿 和动荡不安的公主府一样,皇宫同样不太平,皇上为和亲一事忧愁,他找容妃诉说心中的苦闷,如今适龄的公主只剩下七公主一人,可是三皇子的势力如日中天,若把七公主嫁到魏国和亲,日后她便是皇后了,那三皇子的势力岂不是更上一层楼?以前尚且能用大皇子掣肘一二,可如今随着皇后的倒台,大皇子已经不堪重用了。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三皇子对他的皇位产生威胁? 另一边,惠贵妃和七公主同样为和亲一事烦躁。 七公主不愿意远嫁,哭得眼睛都红了,可父皇就是不给她一个准话,和亲的人选究竟是不是她。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整个人坐立不安。如今魏国太子都来了,她愈发坐不住了,扑到惠贵妃的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三皇子本打算下了早朝就去见母妃,但皇上命他出城迎接魏国的使臣,因为罗弘弋已经抵达京城两天,皇上觉得使臣再慢,这两日也该到了。 然而三皇子从清晨等到日落,一直不见使臣的踪影,无奈,他只好让属下在城外安营扎寨继续等候下去,自己则在宫门关闭之前先回宫一趟,他要给母妃和妹妹一个准话,省得她们担心。 三皇子匆匆赶回皇宫,一进宫殿就 听到七公主抽抽噎噎的哭声,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大步走过去,他直接开门见山:“如今高阳长公主和薛俞临都站在了我们这一边,加上容妃,我们并不需要翎儿远嫁魏国巩固势力。” 皇后被打入冷宫的消息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惠贵妃没有让人打听,所以有些细节还不明白,皇后为何倒台得如此之快。她起身为三皇子脱下披风,命心腹丫鬟端来一盆温水,她转身随手将披风放在椅背上,一边看着三皇子净手,一边问道:“皇后之所以这么快倒台,是不是和薛俞临有关?” “也可以这么说。”三皇子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毛巾,擦干手上的水,“若非他带来朱哲翰,这件事也不会这么顺利解决。” 惠贵妃松了一口气,随即喜笑颜开,“如此说来,我们的胜算十分之大——” “话不能这么说,”三皇子打断惠贵妃的话,他把毛巾还给丫鬟,缓步走了过来,揉了揉一脸懵懂的七公主的头发,他笑道:“只要父皇一日不愿意退位,那个位置便离我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父皇还想稳坐皇位几年,所以,他一定不会放弃皇兄这颗棋子。”更重要的是,父皇对皇兄有不一样的感情,自古以来,似乎每一个父亲 都对长子寄予厚望,就连父皇也不例外。所以,只要皇兄不是将矛头对准父皇,父皇便永远不会对皇兄失望透顶。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让翎儿和亲?”惠贵妃焦急得走过来,听到“和亲”二字,七公主眼眶一瞬间红了几分,惠贵妃心疼不已,她伸手将女儿揽在怀里,担忧的问三皇子:“可有其他办法?” 她入宫后只生了三皇子和七公主两个孩子,三皇子及冠后搬出皇宫另建府邸居住,如今只有七公主还能留在宫里陪陪她,可一旦七公主远嫁魏国和亲,只怕这辈子都见不了几面了。 “自然有,就看母妃愿不愿意了。” “你说,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留下翎儿,让母妃做什么都行。” 三皇子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他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扔进嘴里,不紧不慢的端起茶壶倒茶,他今天等了使臣一天,连口水都没喝,整个人又饿又累。他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淡淡的茶香在唇齿间弥漫,他满足的眯了眯眼睛,漫不经心道:“即使你愿意让翎儿和亲,父皇也不一定同意,他担心我的势力过大,他会控制不住我。”虽然父皇早就控制不住他了。他愉悦的勾起唇角,慢慢把玩手中的茶杯,“如今 皇后倒台,后宫中就属母妃您的位置最高,皇上必定会忌惮于你。所以关于和亲一事,他只能找容妃诉苦,到时候容妃会给他出一个主意:让母妃您认皇后的侄女为干女儿。” “什么?”惠贵妃大惊失色,“认皇后的侄女为干女儿?不行,我做不到!”她和皇后水火不容,连带着皇后的侄女也多次仗势欺人,表面上对她毕恭毕敬,暗地里却多次乱嚼舌根,没少嘲讽挖苦她。让她认皇后的侄女为干女儿?她宁愿不当这个惠贵妃! 三皇子轻笑,忍不住调侃道:“你不是说只要能留下翎儿,让你做什么都行吗?” 惠贵妃一噎,她纠结的绞了绞手指,“可是……可是辰儿,你也知道,母妃和皇后的关系……皇亲国戚那么多,找别人不行吗?为什么非得是她的侄女?”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这一招既能让皇上安心,又能恶心母妃。” “这……”惠贵妃拧眉,不明白儿子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为什么要恶心我?”她坐在七公主的身边,将女儿揽在怀里,一边拍,一边冥思苦想,觉得自己快跟不上儿子的跳跃性思维了。 “母妃和皇后不合,父皇如何不知?让您认皇后的侄女为干女儿,在父皇看来,有 两个很重要的好处,一,皇后的侄女本身就是深受宠爱的郡主,虽然没有封号,但未婚的女子中,除了翎儿,谁的地位比她高?”三皇子微微一笑,拿起桂花糕塞进嘴里,虽然味道堪称一流,但他觉得没有在苏卿卿的院中吃到的点心好吃。 胸口的位置蓦然一痛,眼睫颤了颤,三皇子连忙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顺着嗓子一路滑到胃里,微微冲散了嘴里的甜腻和胸口的刺痛。他继续说道:“所以除了翎儿,没人比她更适合和亲,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地位不够,区区一个郡主,根本配不上魏国的太子。所以必须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她封为公主。这个理由,就是母妃,只要你认她做干女儿,再由父皇下旨封为公主,她的地位便不亚于翎儿了。” “可是……”惠贵妃眉头蹙得更深了,她张了张嘴,一句话刚说了两个字,就被三皇子打断了,“第二个好处,相信不用我说,母妃也懂吧?” 惠贵妃没有说话,只是她紧紧蹙起的眉头写满了抗拒。七公主从她怀中抬起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煞白煞白的,漂亮的凤眸里含着泪,看上去楚楚可怜,因为不解,她低声嗫嚅道:“是什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自有分寸 三皇子挑眉,伸手在七公主额头弹了一下,眸中划过潋滟波光,他揶揄道:“笨!你再好好想一想,我之前提过。” 七公主贝齿轻咬嘴唇,她想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有些不确定,她眨巴眨巴眼睛,试探道:“莫非,是因为秦瑟瑟和母妃关系不好,即使嫁到魏国,日后当了皇后,她也不可能为我们所用?” 秦瑟瑟就是皇后的侄女,一个虚伪、善妒的女子,虽然长相一般,但身材火辣,极其擅长水袖舞,当她带上面纱跳舞时,几乎能勾人夺魄,让人忘却她的脸为之陶醉。 三皇子笑了,他使劲揉了揉七公主的长发,将她漂亮的发型揉得一团乱,“真聪明,作为奖励,皇兄改日请你吃冰。” 七公主的眼睛一瞬间亮了,“当真?” 惠贵妃瞪了三皇子一眼,“胡闹,翎儿身体弱,吃冰容易受寒,你身为皇兄,怎么能带着她胡闹呢。” 三皇子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不过是吃冰罢了,怎么就胡闹了?他偷偷朝七公主眨了眨眼睛,然后一脸正色道:“母妃放心,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七公主趴在惠贵妃的胸前,咧着嘴偷笑。 惠贵妃将他们 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无奈的摇头,“你们啊,嘴上说得好听,过几天还不是该干嘛干嘛。你们都长大了,翅膀**,母妃还能拦着你们不成?” “母妃,”七公主抱紧惠贵妃的腰,撒娇道:“我只吃这一次,保证不会吃坏肚子,也不会让自己受寒,好不好?” 惠贵妃宠溺的点了下她的额头,“只怕母妃答应,你皇兄也不答应。” “为什么啊?”她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惠贵妃忍俊不禁,用力捏住七公主的鼻子,看她因为吃痛而皱起一张小脸,惠贵妃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你皇兄说的没错,你啊,就是个小笨蛋。”她松开七公主的鼻子,七公主捂住鼻子,不满的轻哼一声,“我才不笨呢。” 慧贵妃哭笑不得,“如果你不笨,你为什么不知道你皇兄请你吃冰是为了什么?”七公主指尖一顿,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她攥紧自己的衣服,“皇兄,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卧床不起吧?” 三皇子打了个响指,“聪明。” 七公主目瞪口呆,“为什么?我是无辜的!”这件事最可怜的就是她好吗?谁都不肯给她一个准话,害她提心吊胆了好几 天。现在好不容易放下心来,皇兄还要让她卧床不起! “因为魏国太子啊,他现在就在将军府,这时候我们大张旗鼓封秦瑟瑟为公主,他难道猜不出是为了什么吗?明明有云英未嫁的公主,却还要另选他人和亲,他会以为我们在敷衍他,若是因此生了嫌隙,岂不是弄巧成拙?”三皇子单手托腮,屈起手指轻扣桌面,皇上也因为有此顾虑,所以才迟迟没有采纳容妃的建议。“所以,只能暂时委屈翎儿了,只有你病了,再放出你体弱多病的消息,你才可以彻底摆脱魏国。” 七公主轻轻点头,“好吧。” 天色渐晚,惠贵妃让宫女带七公主下去休息,三皇子也准备出宫,再晚一些,说不定宫门就要关了。惠贵妃拿起披风为儿子穿戴整齐,然后云淡风轻道:“你让容妃和皇上提这个建议,不仅仅是因为皇上更愿意听容妃的话吧?” 这个提议,大可以让朝中的大臣向皇上提出,这样更合理一些,毕竟说到底,容妃也是后宫中的女子,后宫不得干政,皇上若是因此生容妃的气,岂不是得不偿失? “母妃果然聪慧。容妃此举,看似是在为父皇分忧解难,但父皇心 里可未必这么想,他会以为容妃在对付我们。”这对父皇而言可是个好征兆啊,后宫中惠贵妃独大,除了容妃无人能与之抗衡,朝堂中他的势力也在日益扩大,许多中立的大臣在皇后倒台后隐隐有倒向他的趋势。父皇早就坐立不安了,这时候有人愿意站出来与惠贵妃抗衡,他求之不得。所以,哪怕知道容妃可能别有用心,父皇也不会多加干预,相反,他可能暗中推波助澜。只是——“一旦父皇知道真相并非他以为的那般简单,他一定会勃然大怒。” “那你一定要小心,切莫将自己卷进漩涡之中。” “放心吧,儿臣自有分寸。”有高阳长公主和薛俞临在前面挡着,他能有什么危险?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便可。“那儿臣先行告退了。” 三皇子行了一礼后大步离开,出了皇宫,他没有丝毫停留,骑马直奔城外,和下属们一起住在帐篷里。 这几日,他最好安分一些,不能让父皇抓到把柄,否则以他对父皇的了解,父皇一定会想方设法夺走他手中的权利。 …… 薛俞临和薛致远夫妇二人回到将军府时,管家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到薛俞临,他大步走了 过来,看着薛致远和长平郡主欲言又止。 薛致远淡淡一笑,“俞临,天色已晚,我和长平就不打扰你了。”说完,他牵着长平郡主的手扬长而去。 “说吧,出什么事了。”薛俞临隽秀的眉眼笼罩着一层疲惫,浑身散发着一贯的冷漠和孤傲。他和薛致远几乎无话不谈,既然管家支开薛致远,就证明这件事与薛致远无关……他烦躁的捏了捏额头,“是因为魏国太子吧?他选好住处了吗?” 管家点头,“选好了,就在南院,他选的紧挨着碧海阁的潮声阁。” 薛俞临指尖一顿,他掀起眼帘,看向管家的视线里有些意外,“他没吵着要住在东院?” 管家顿时一脸愁苦,“当然有,不管老夫怎么劝他就是不听,多亏苏姑娘说男女授受不亲,让他搬到南院去。” 苏姑娘说?薛俞临挑眉,漆黑的眸中多了一丝冷意,“他们已经见过了?” 浓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一股冷意顺着脚跟爬上后背,管家勉强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太子殿下说,不见苏卿卿,他就不选住处,所以属下才……”他也是迫不得已啊,对方可是魏国的太子,随便一句话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第四百三十三章 他们在做什么 薛俞临大步往南院走去,苏卿卿拒绝罗弘弋住在东院,说实话,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罗弘弋毫不掩饰的喜欢和在意,会对苏卿卿造成困扰,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帮助,而非一文不值的感情。所以,她让罗弘弋住在南院,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让罗弘弋住在南院,是为了杨钰吧?苏卿卿到现在还以为杨钰被他关在南院里,这样也好,能暂时拖住她一段时间。 管家连忙追了上来,脸色有些难看,笑得十分不自在。 薛俞临淡淡瞥了他一眼,脚步不停,“还有什么事?”作为主人,他理应招待罗弘弋,但因为太忙,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管家愁眉苦脸道:“关于苏姑娘的事……”薛俞临猛地顿住,他霍然回头,眉宇间多了一丝焦急和担忧,“她怎么了?” 管家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他低头,愤愤不平的用力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她没事,她能有什么事!她下午跑到潮声阁,美名其曰帮太子殿下布置处所,直到现在还没有离开……”越说他越生气,罗弘弋虽然来时只带了一个阿宝,但决定住在潮声阁后, 阿宝立马回客栈带来了另外两个侍卫,三个人拉来了一马车东西,他怕罗弘弋人手不足,立刻拨了十个丫鬟给他。可下午苏卿卿一过去,罗弘弋以丫鬟们笨手笨脚为由,全部轰了出去,然后几个人边说边笑,慢悠悠的直到现在也没收拾好。他让人在潮声阁外监视,若是苏卿卿离开,立马来报!可是直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可想而知,他们现在肯定还在一起! 薛俞临浑身蓦地一僵,他眸中划过一丝错愕,他知道管家没必要胡言乱语骗他,所以仅仅一瞬间,他的视线变得凉薄冰冷,他用力抿唇,转身大步朝潮声阁走去。 苏卿卿为什么和罗弘弋待了这么久?因为有事相求,所以决定出卖自己吗?还是说,为了离开他,她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接受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不,不会,他安慰自己,苏卿卿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胸口的愤怒和不安,让他完全无法冷静的思考,双腿不受控制的大步朝潮声阁走去。他忍不住想,苏卿卿是不是知道了罗弘弋的身份,所以想让罗弘弋救她? 不管哪一种,只要想想,他 的心,就疼得快要爆炸了! 管家望着他快速远去的背影愣了一下,“主子,你等等我啊。”他大喊一声,刚想抬脚追上去,前面的男子忽然停下脚步,他缓缓回头,表情冰冷得有些骇人,带着嗜血的怒意,他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他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的失态! 管家吓得浑身一颤,失去了追上去的勇气。 薛俞临气糊涂了,在花园里饶了两遍,始终找不到通往南院的小路,他暴躁得怒骂一声,眉眼愈发阴郁了。他望着南院的方向,索性直接运起轻功,朝南院掠去——冰冷的风呼啸而过,让他的脑子稍微清明了一些,他站在潮声阁的院外,呼吸沉重。管家派来监视的小厮看到突然从天而降的薛俞临,吓了一大跳,他连忙跪下行礼。薛俞临没有理他,他死死盯着紧闭的院门,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火一点一点复燃,他握紧双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呢?” 小厮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回将军,苏、苏姑娘还未出来……” 还未出来…… 薛俞临的瞳孔剧烈收 缩,身体微微发起抖来,他忽然抬起脚,一脚踹开潮声阁的院门——阿宝和小岚听到声响,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薛俞临,他们俩瞠目结舌。 薛俞临冰冷的目光落在小岚的脸上,一眨不眨。小岚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她躲在阿宝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半是惊惧半是生气的回瞪薛俞临,她结结巴巴怒道:“你来这里干嘛?这、这里可是太子殿下的住所,不、不欢迎你。” 小岚不知道,她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薛俞临的脸色顿时冷若冰霜,只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他一步一步朝他们走了过去。随着他的靠近,小岚和阿宝清晰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小岚吓得步步后退,想要尖叫,嗓子却仿佛堵了一团棉花,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阿宝蹙眉,张开双手拦住薛俞临,“你要干什么,殿下说了,不准任何人靠近一步!麻烦薛将军明日再来吧。” 薛俞临眸光一冷,猛地向他袭来,动作快如鬼魅,他伸手在阿宝脖子上一劈,阿宝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昏死了过去,软软倒在地上。小岚 惊恐的瞪大眼睛,她死死捂住嘴巴,步步后退,正想转身逃跑,薛俞临一个闪身出现在她面前,快速在她肩膀上一点,小岚顿时花钿委地了。 薛俞临冷冷收回手,看都不看昏迷不醒的二人,他推开门大步走进屋内,屋里漆黑一片,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他们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薛俞临蹙眉,正准备离开,忽然,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从里屋传来,是玉禾的声音,薛俞临脚步顿了一下,转身朝里屋走去。随着距离越来越短,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玉禾不知在和罗弘弋交谈什么,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偶尔会传来苏卿卿的附和声,不同于他们的喜悦,苏卿卿的声音里充满了随性和慵懒,自然的仿佛在和相识多年的老友谈话。 薛俞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他面无表情的推开门——出乎他的意料,屋中并没有人,明亮的火光从窗户投射进来,照亮了屋内的陈设,一切早已布置妥当,甚至连床铺都叠整齐了。 交谈声从窗外传来,与此同时还有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薛俞临默了默,缓步走到窗边。 第四百三十四章 烧烤 后院里,五个人围着篝火坐成一团,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竹签串成的食物,有绿油油的蔬菜,也有芳香四溢的牛羊肉,玉禾一边将盆中的食物串在竹签上,一边好奇的询问罗弘弋自己的做法对不对。 苏卿卿低头看着手里的串串,微微出神。放在碳火上烤过的食物,和她平常吃的味道一点都不一样,尤其是洒上罗弘弋带来的特制调料后,更是香味扑鼻。她张嘴咬掉竹签最顶端的蘑菇,口感鲜嫩,味道独特,罗弘弋说这是魏国特有的白蘑菇,它们长在戈壁滩上,即使再艰难的生活环境,它们也能顽强生存。当寒冷的冬日来临,魏国的子民粮食不够时,他们就会一同去戈壁滩上寻找白蘑菇。可惜,近几年因为大肆采摘,已经很难见到了白蘑菇了。所以父皇才会迫不得已挥军南下,想要掠夺大宋的粮食。 “怎么样,味道很棒吧?”坐在她旁边的罗弘弋回头,直直望进她的眸底,唇角带着沁人心脾的笑意。苏卿卿点头,笑弯了眼睛,“嗯,很棒,你们魏国都是这样用膳的吗?” 为了日后方便开口求罗弘弋帮忙,她用过午膳后带着小岚和玉禾来帮他收拾房间,她知道薛俞临会拨丫鬟前来帮忙,所以只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谁料到罗弘弋欣喜若狂之下,居然把丫鬟全都轰走了…… 她们整整收拾了一下午,腰酸背痛,腿 抽筋,罗弘弋说为了感谢她们帮忙,想要请她们用晚膳,原本她不打算留下来,但罗弘弋说什么也不让她们走,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她无奈之下只好妥协。 本以为只是一顿简单的家常菜,谁料到阿宝从柴房中搬出一堆木头,架起了巨大的篝火,然后又去库房要来一堆废铁,现做了一个架子,他说这是烧烤架,洗刷干净后放入陈碳点燃。罗弘弋则翻墙跑到薛俞临的院子里,砍了一颗竹子搬回来,削成竹签后用来串食物。苏卿卿看得目瞪口呆,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他们就全部做好了,将串好的食物放在烧烤架上烤,然后刷上他们秘制的调料,不一会儿就香飘十里。 苏卿卿不爱吃肉,在罗弘弋殷切的目光下,她无奈咬了一口,谁料味道比想象中好吃太多,她吃了两串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比起肉,她更喜欢蘑菇,不仅是罗弘弋带来的白蘑菇,就连普通的香菇烤出来都飘香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玉禾和小岚也吃得津津有味,玉禾向罗弘弋虚心讨教,想日后亲手做给苏卿卿吃,罗弘弋一听,拍着胸脯笑道:“你们想吃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啊。” 玉禾哭笑不得,“您可是魏国太子,迟早有一天要回魏国,您走了我们怎么办?” 罗弘弋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道:“你们可以跟我一起走啊,我带 你们去看魏国的风景。”他滔滔不绝的讲述魏国的草原和荒漠,以及传说中的依米花。 玉禾听到依米花的花语时一脸向往,苏卿卿笑了笑,委婉的拒绝他:“我知道魏国的风景很美,但我连自己国家的风景都没有好好看一看,又怎么能舍近求远,先去你们魏国呢?等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带朋友们去拜访你。”她说得很真诚,因为这就是她真实的想法,她想要闯荡江湖,不仅仅是为了做劫富济贫的大侠,她也想看看话本中烟雨蒙蒙的江南水乡,波澜壮阔的大海,耸入云端的雪山,飞流直下的瀑布,奔腾不息的江河……这些都是她向往已久的美景。 罗弘弋满脸失望,他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无精打采的教玉禾该如何串食物。 不过他只郁闷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精神,一边教玉禾,一边兴高采烈的将刚烤好的食物递给苏卿卿。 苏卿卿今晚吃得有些撑,食物拿在手中好久,才咬掉竹签顶端的白蘑菇,罗弘弋抛下虚心求教的玉禾,直直望进苏卿卿的眸底,他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怎么样,味道很棒吧?” 苏卿卿点头,笑弯了眼睛,“嗯,很棒,你们魏国都是这样用膳的吗?” “当然不是,只有发生开心的事时,众人坐在一起庆贺才会用这样的方式用膳。” 苏卿卿似懂非懂的点头,她望着竹 签上剩余的食物面露难色,她实在吃不下了,罗弘弋一晚上比起用膳,更热衷于看她吃东西,她刚吃完一串,他立马拿起另一串不一样的给她。正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导致现在肚子有些涨得不舒服。 罗弘弋看出她吃不下了,他自然而然的拿过竹签,放在烧烤架上,宠溺的笑道:“吃不下直说便是,你和我之间何需客气。” 苏卿卿:“……”我和你之间没关系好吗?加上现在也才见了三面而已,除了彼此的身份,根本一无所知,谈何熟稔? 罗弘弋和苏卿卿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怕靠太近会引起她的反感,见她迟迟没有回应,他忍不住探头凑近苏卿卿的脑袋,“苏姑娘,你当真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指尖猛地一颤,薛俞临紧紧攥住窗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他几欲窒息。他死死盯着苏卿卿,突然感觉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苏卿卿下意识抬眸,四目相对,罗弘弋的俊脸蓦然一红,他手足无措的缩了回去,心脏砰砰直跳,空气似乎一瞬间变得稀薄,他有些呼吸不畅。他手足无措道:“我、我……你再好好想想吧,等你确定了答案再告诉我……” “不必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她安静的看着罗弘弋,不顾他刹那间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缓缓露出一抹 浅笑,带着释然和决绝,以及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歉意。她的表情太过认真,以至于让罗弘弋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苏卿卿一字一顿道:“对不起,我不能随你离开,因为我喜欢的人在这里,所以,我也要留下来。” 罗弘弋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泛起尖锐的疼痛,“为什么?”他不甘心!“如果你喜欢他,在战场上时,你为什么会毫不留情的刺刀一刀?” 苏卿卿唇边的笑意顷刻间消散于无,她缓缓站起身,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漫不经心道:“因为我恨他,他杀了我父亲,毁了我的人生,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太子殿下,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对我另眼相看,但相同的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会和我做一样的决定。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谁都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快活,我也不例外。”她的声音波澜不兴,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事。 “既然你恨他,为什么不离开这里?看着自己憎恨的人,难道不会痛苦吗?”罗弘弋的声音沙哑难听。 “会痛苦。”正是因为会,所以她才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离薛俞临越远越好。可是她办不到,如果她走了,杨钰怎么办?杨钰为了她出生入死,她没办法丢下他独自逃走。苏卿卿自嘲的笑了笑,说着违心的谎言:“可那又如何?比起面对他时的痛苦,我更怕失去他……” 第四百三十五章 没办法回应 罗弘弋失魂落魄的苦笑,“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以为苏卿卿是被薛俞临强制关在将军府里,所以他才想不顾一切的救她离开,哪怕让大宋皇帝为他和苏卿卿赐婚也好,只要能救她脱离苦海,他什么都愿意!可是他没想到,原来哪怕再痛苦,苏卿卿也甘之如饴……她根本不需要他来救,她想要的,只是和薛俞临共沉沦! “抱歉,打扰了你这么久,我也该告辞了。”苏卿卿屈膝行礼,转身离开,玉禾有些懵,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她放下手中的食物,冲罗弘弋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大步追了上去。 二人路过窗户的时候,屋内的少年慌忙闪身躲在一旁,他的脸色苍白无力,漆黑的眸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哀伤和落寞。他苦笑,缓缓伸手捂住眼睛。因为喜欢他,所以不愿意离开这里?对罗弘弋而言,确实是一个好借口,三言两语就能让他彻底死了心。 可是苏卿卿,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多希望这个借口是真的!可是,你之所以能轻而易举说出这个谎言,正是因为——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对不对? 浓烈的悲伤从他的内 心深处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无力苦笑,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离苏卿卿这么远了,远到明明近在咫尺,却再也触摸不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薛俞临走出屋外,将阿宝随意的扔到草丛里,然后解开小岚的穴道,在苏卿卿过来之前,他回眸望了一眼无尽的黑暗,眸中尽是悲伤和落寞,他无力苦笑,闪身离开潮声阁。 小岚迷迷糊糊的醒来,她望着周围漆黑的景色,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圆圆看到苏卿卿和玉禾走来,她立马爬了起来,朝她们的方向跑了过去,跑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她惊慌失措的回头,背后漆黑一片,除了天边闪烁的点点繁星,什么都没有…… 薛俞临人呢?还有阿宝,他在哪里?小岚下意识朝阿宝昏迷的地方看过去,那里空荡荡的,只有被压倒的杂草证明他曾经确实躺在那里过。 这一切都不是梦,事情确确实实发生了!可是他们人呢?小岚握紧双拳,想到薛俞临狠戾的表情,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他来这里做什么?***吗?为什么?难道他猜出小姐和罗弘弋套近乎是为了什么? 越想,小岚心里越不安。 苏卿卿和玉禾来到她的身旁,玉禾好奇的顺着小岚的视线看过去,夜幕中星光灿烂,只有一颗参天大树在晚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你在看什么?” 她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少女,她转身一把拉住苏卿卿的手,急切道:“小姐,你有没有看到——”薛俞临?熟悉的名字在嘴边转了一圈,当她看到苏卿卿脸上淡漠疏离的神情时,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看到什么?”迟迟没有等到下文,苏卿卿见她神色有些古怪,下意识轻声问道。 小岚摇摇头,勉强笑了笑,看来小姐没见过,若是见过薛俞临,她不会如此平静,“我是说,你们有没有见过阿宝?” 玉禾顿时笑了,“你不是和阿宝一起去柴房搬柴火吗?怎么反倒问起我们了?” 小岚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他搬到一半不知道跑哪里偷懒去了,到现在都没看见人影。”说完,她深怕苏卿卿细问,连忙转移了话题,“你们呢?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是见我迟迟不回去,所以来找我的吗?” 玉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点了一下小岚的额头,调侃道: “臭美!就算你决定住在这里,我们也没有意见,对吧,小姐?” 苏卿卿眸中划过一丝笑意,她点头,淡淡“嗯”了一声。小岚气鼓鼓的叉腰冷哼,“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苏卿卿轻笑,“走吧,回寒霜居。” “这就要走啦?”小岚瞠目结舌,玉禾连忙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吧?否则罗弘弋怎么可能不出来送一下呢?小岚乖乖捂住嘴,跟在苏卿卿身后离开。 回到寒霜居,玉禾端来热水照顾苏卿卿洗漱,等她收拾好上床后,她坐在床边,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你为什么要骗太子殿下?” 苏卿卿有多讨厌这个地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丞相府对苏卿卿而言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那这里,便是人间炼狱,看似繁荣昌盛,实则在一点一点吞噬苏卿卿的血肉和精神,是杀人不见血的人间炼狱。 苏卿卿半靠在床头,疲惫的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玉禾,你觉得太子殿下待我如何?” 玉禾想都不想,脱口而出道:“很好啊,我觉得他是除了老爷之外,对小 姐最好的人了。”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罗弘弋对苏卿卿几乎有求必应,视若珍宝。下午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苏卿卿身后,说是让她帮忙整理房间,但不管什么脏活累活,苏卿卿刚准备做,他立马就眼疾手快的抢走了。这种毫不加掩饰的好,她和小岚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能有一个人代替苏德阳对苏卿卿好,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所以苏卿卿方才骗罗弘弋的话,让她有些难过,她也不知道是替苏卿卿难过,还是替罗弘弋难过,总之心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啊,他待我很好,好到让我愧疚。”苏卿卿屈起膝盖,隔着被子抱住自己的腿,她将脸埋在膝盖上,“玉禾,我没办法回应他对我的感情,所以我只能离他越远越好,我不能让他成为第二个我……”又或者说,不能让他成为第二个高阳长公主,她和薛俞临之间隔着几条人命,除了爱而不得,更多的是仇恨和绝望。而高阳长公主不同,她和薛淖之间没有任何误会,她们只是单纯的爱与不爱。因为薛淖不爱她,所以高阳长公主痛苦了一辈子……她不能让罗弘弋重蹈高阳长公主的覆辙。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不折手断 “我为了救杨钰而接近他、利用他,对他而言岂不是太残忍了?倘若今日对他的好,日后变成捅在他胸口上的一把刀,我宁愿从未遇见过他。”眸中慢慢涌出一层浅浅的水雾,苏卿卿抱紧自己,死死闭上眼睛,想到了自己的过去——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心愿签,风一吹,轻轻摇晃,合着树叶的沙沙声叮当作响,每一个心愿签下都系了一个铃铛,每响一声,许愿之人便离自己的心愿更近一步。她和薛俞临在树上挂上自己的心愿签,两个心愿签离得很近很近,风一吹便会缠绕在一起。她仰头望着心愿签,笑容明媚,哪怕只是一丝念想,也让她心生欢愉。 心跳错乱,呼吸急促,她从怀中掏出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告白的话在喉咙里哽了良久,最后开口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俞临,我、我、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希望你喜欢……”一句简简单单的我喜欢你,出口时却变了样,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站在她对面的少年缓缓笑了,伸手接过荷包,温柔和笑意像灿烂的星河,点亮了他漆黑的双眸,漂亮得一塌糊涂。她迷 失在他的笑容里,从此万劫不复…… 后来的日子里,她总是在想,如果薛俞临没有接受她的荷包该多好啊,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要给她希望?为什么要在她泥足深陷的时候,毫不留情的践踏她的真心? 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苏卿卿狼狈的偏开头,狠狠擦掉眼泪,她讨厌懦弱的自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住持无悲无喜的声音在她耳畔缓缓响起,他说:“女施主,希望你能记住老衲今日所言,切莫一意孤行。” “佛曰人生七哭,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很少有人全部经历一遍,所你能看开,老衲在菩提寺等你,若不能……” 余下的话浅浅散落在风里,被清脆悦耳的铃铛声覆盖。 当时她不明白住持的意思,满心惶恐和茫然,如今想来,却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原来早有人劝诫过她,只是她没有放在心上。 切莫一意孤行…… 苏卿卿苦笑,是啊,从头至尾,都是她一厢情愿、一意孤行,若非她执着于喜欢薛俞临,或许父亲就不会死了,若非她执着于真相,或许自 己就不会这般痛苦了,若非她执着于仇恨,或许她早就解脱了…… “玉禾,如果我在没办法回应他的感情的情况下对他好,只会让他在无望的感情里越陷越深,最后只剩下满心绝望……你一定希望他变成这样吧?我也不希望,但我更怕自己变得和薛俞临一样,为达目的不折手断。”她没办法原谅薛俞临,所以很怕自己变得和他一样,随意践踏利用罗弘弋的真心……一想到自己居然想要利用他的好感接近他,苏卿卿就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玉禾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又酸又疼,她怜惜的轻轻拍打苏卿卿的后背,柔声安慰她:“没关系,事情还没有发生,小姐,你别多想,你怎么可能和薛俞临一样呢……” 屋外,小岚攥紧安神香,仰头望着夜空,星光落入她的眼底,却没能照亮她的眼眸。 迟早有一天,她们会离开这里,将薛俞临连同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往,通通忘得一干二净! 苏卿卿哭累了,蜷缩成一团睡着了,玉禾小心翼翼的扶她躺下,盖好被子后,她最后望了一眼苏卿卿紧皱的眉头,无声叹息一声,她轻手轻脚推 开房门。 站在门口的小岚缓缓回头,将手中的安神香递给玉禾。玉禾接过安神香,走进屋里将安神香放进香炉里,今日小姐心情不好,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她的睡眠……这么想着,她把手中剩下的安神香一起放进香炉里。 还是让小姐睡一个安稳觉吧,这样明日醒来心情也能好点。 她悄无声息的退下,走到屋外,她轻声让小岚先回去休息,今晚她守夜。 …… 薛俞临几乎一夜未眠,他放纵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可酒麻痹了他的神经,却没能麻痹他的心跳和疼痛。他明白苏卿卿接近罗弘弋是为了什么,自然也明白她撒谎欺骗罗弘弋是为了什么。她对每个人都心地善良、柔软,唯独对他…… 薛俞临苦笑,端起酒壶往嘴里灌,辛辣的液体倒得到处都是,濡湿他的眼睫,然后顺着眼角滑落,宛若哭泣。他砰的一声扔下酒壶,一声巨大的脆响过后,酒壶分崩离析,一如他的心,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他跌跌撞撞站起来,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狼狈的跌倒在地,碎片划破他的腰,温热的液体汩汩冒出,他却恍若未觉,一点痛都察觉不 到。薛俞临撑起身体,随手取出刺进皮肉里的碎片扔到一旁,不顾血流不止的伤口,他挣扎着起身,“来人,来人!” 丫鬟匆匆推门而入,胆战心惊的跪下行礼,薛俞临不耐烦的挥挥手,“把、把我的官服拿来,我要去上早朝。”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丫鬟行礼时看到了地上的一滩血迹,她不敢抬头看薛俞临伤到了哪里,听到他的话,丫鬟点头如捣蒜,手忙脚乱的退了出去。她没有去找官服,而是直接去找薛致远帮忙,能管住薛俞临的人,如今除了苏卿卿,大概只剩下薛致远一人了。 薛致远二话不说,立马带着长平郡主递过来的医药箱赶去见不省心的弟弟,同时吩咐丫鬟,让管家去宫里告假,回来时顺便请一个大夫。 薛俞临半靠在椅背上休息,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混杂着浓郁的酒香。薛致远推门而入,立马捂住鼻子,他大步走到桌前放下医药箱,然后直奔窗前推开窗户,清晨湿润的空气迎面而来,他放下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隐隐有栀子花的味道。 再过几日,花园中的栀子花就要开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醉酒 酒的后劲上来了,薛俞临整个人有些迷迷糊糊的,不停说胡话,因为口齿不清,薛致远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能从偶尔出现的“卿卿”二次猜测,应该和苏卿卿脱不了干系。 昨晚在门房分别后,他带着长平郡主回了屋,随便聊了两句后就睡了,所以家里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也无从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薛俞临喝得酩酊大醉。 他脱下弟弟染血的衣服,看到腰侧的伤口,他蹙眉,又气又心疼。强忍着怒火打开医药箱,他拿出一瓶止血药撒在伤口上,迷迷糊糊的少年疼得哎呀咧嘴,他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 晶莹的泪水沾湿睫毛,少年孩子气的蜷缩在美人榻上,委屈的嘟囔道:“好疼……” 薛致远浑身一抖,止血药洒在了地上,他把药瓶放在桌子上,抱住胳膊使劲搓了搓,他感觉自己搓下了一层鸡皮疙瘩。第一次见薛致远哭泣,和平常冷漠的弟弟大相径庭,让他有些不适,有些——恶寒。薛致远把止血药盖好,放进医药箱里,拿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躺在美人榻上的少年吸了吸鼻子,更 委屈了,“好疼……” 薛致远打开药瓶,一边小心翼翼的往伤口上撒,一边无奈道:“再忍忍就不疼了。”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他觉得,真应该让苏卿卿来看看,说不定她会母爱泛滥,然后原谅薛俞临也说不定呢? “好疼……” 少年的委屈更像是无意识的哭诉,薛致远哭笑不得,随口问了一句:“哪里疼?” 少年抬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他眉头紧皱,似乎分不清自己究竟哪里疼,须臾后,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出口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和哽咽,“这里疼……” 薛致远呼吸一窒,那个地方,是心脏,同时,那里被他最心爱的人毫不留情刺了一刀,几乎毙命。薛致远伸手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他长叹一口气,“俞临,你是伤口疼,还是心脏疼?”话音刚落,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真是废话连篇,不管是伤口也好,心脏也好,伤害不都是苏卿卿带来的吗?对薛俞临而言,又有何分别? 少年似乎被他的问题难到了,他紧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都没能想出答案。 薛致远不过是随口问问,他收起药瓶,拿出绷带,扶 起薛俞临简单包扎了一下,绷带在他腰间缠绕了两圈,最后在腰间另一侧打了个结,虽然丑了点,但效果还不错。他收拾好医药箱,拿起毯子盖在薛俞临的身上,“今日你就好好在家休息一日吧,醉成这样,如何上早朝?你以后别在喝这么多酒了,喝酒伤身,万一落下个头疼脑热的毛病,受罪得不还是你自己吗?”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忽然悲哀的发现,喝醉的薛俞临像个小孩子,而他明明没有喝醉,却像个老妈子…… 他无奈的叹口气,“你好好休息,我让人去备醒酒汤。”他起身往外走,身后的少年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摆,他回头,少年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漆黑的双眸迷蒙着一层水雾,看上去有些无辜,有些委屈,“我不想喝醒酒汤,我没喝醉……” 他无奈的叹口气,转身坐了回去,“好吧,那你说说,你想干什么?反正今日你不用上早朝,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不好。”声音虽然绵软,但少年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薛致远想了想,“我带你去见苏卿卿好不好?” 少年触电一般猛地缩回自己的手,他 逃避一般拉起毯子盖住自己的头,闷闷的声音从毯子里传出来:“我、我现在不想见她……” 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排斥,薛致远愣了愣,看来他猜的没错,薛俞临买醉确实是因为苏卿卿。他深深看了一眼躲在毯子下的少年,明明两个人互相喜欢,却因为过去的种种而互相伤害…… 片刻后,管家请的大夫来了,为薛俞临诊脉后,他表示薛将军并无大碍,只是有点郁结于心,好好休息几日便可。他开了两副药后随管家离开。 大夫开的药有安神的效果,薛俞临喝下去不久就睡着了。 薛致远走出书房,他抬眸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心中感慨万千,他叫来管家,细细询问昨天发生了什么。管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薛致远以为弟弟买醉是因为苏卿卿亲近罗弘弋而疏远了他,所以二话不说就去见了罗弘弋,当着阿宝的面,他客气一番后直接开门见山,希望罗弘弋以后能离苏卿卿远一点。罗弘弋本就心情不好,故而嗤之以鼻,面色不善,“这是本宫与苏姑娘之间的事,旁人无权干涉。”他冷冷丢下一句话后,让阿宝将人赶出去。 薛致 远碰了一鼻子灰,他在潮声阁院门沉默良久,犹豫着要不要去见苏卿卿一面时,一个陌生的少年匆匆跑了过来,面上难掩喜色,他看到薛致远,脚步微微一顿,有些茫然。但少年无暇顾及他,大步跑进院子里,“殿下,殿下,刘大人到了,他们此刻正在城外。” 声音洪亮,带着挥之不去的喜悦和兴奋。 刘大人?薛致远凝眉,他记得魏国派出的使臣正好姓刘,莫非是使臣来了? 罗弘弋懒散的应了一声,“本宫知道了,你去见见刘大人,告诉他一切听从大宋皇帝的安排,不用担心本宫的安危,本宫住在薛将军的府邸一切安好。” 少年含笑应下,往院外走了两步,忽而停下,他回眸,“殿下,你不去见见刘大人吗?” “等他安顿好了本宫自会去寻他,让务必妥善保管敬献给大宋皇帝的礼物。” “属下知道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薛致远连忙运起轻功躲在树上,少年喜笑颜开的走出来,然后一蹦一跳的离开。等他走远后,薛致远纵身跃下,拍了拍身上的树叶,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城外看看,比起礼物,他更好奇刘大人是位怎样的人。 第四百三十八章 使臣 骑马赶到城门口,正好看到三皇子迎接众人进城,他们的穿着打扮和大宋有很大的差异,大宋偏爱素雅一点的服装,而他们个个穿着花红柳绿的衣服,身上叠了好几种颜色,一眼望过去格外喜庆。相比起来,罗弘弋的打扮就正常多了,不知道他是因为入乡随俗,还是原本就喜欢素雅的服装。 三皇子带领浩浩汤汤的队伍前往驿馆,队伍的最前方并驾齐驱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三皇子,一个便是让薛致远感到好奇的刘大人。刘大人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袍,外搭棕色的披风,头带黑色的帷帽,脚踩同样黑色的靴子,这一身打扮,差点亮瞎薛致远的眼睛。 魏国这一次带的人不少,队伍很长很长,还有人抬着精致漂亮的花轿,加上花花绿绿的服装,看起来像是迎亲队伍。诚然,他们确实是来迎亲的,只是新娘还未定下罢了。 队伍的中央除了花轿,还有好几十只宝箱,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大抵就是罗弘弋所说的礼物吧。薛致远骑马逆向而行,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队伍的末尾,一个男子牵着一匹全身通红的战马。薛致远的眼睛刹那间亮了起来,这是一匹极其少见的汗血宝马!没想到魏国 居然连汗血宝马都舍得拿出来! 他骑马远远跟在队伍的后面,走了大约半个钟头的时间,一行人来到了驿馆,三皇子亲自带领他们参观硕大的驿馆。前两日他刚派人收拾好过,整个驿馆焕然一新,后院也种植了当季的花卉,整个驿馆芳香四溢,美轮美奂。 薛致远不方便跟进去,他翻身下马,悠闲的倚靠在墙壁上,一边等三皇子出来,一边目不转睛盯着驿馆门口的汗血宝马。牵马的男子似乎在寻找马厩的位置,牵着缰绳四处张望。 三皇子的人很快就热情的招呼男子,让他牵着宝马进驿馆,男子一脸惊讶,半信半疑的牵着马随三皇子的人走入驿馆。 薛致远不由得想起了魏国疆土辽阔,大多为平原和荒漠,除了皇宫,其余人都住在帐篷里,所以并没有想大宋一样建在院子里的马厩,怪不得男子找不到马厩的位置。薛致远轻笑,随手揪下一根狗尾巴草,他叼在嘴中,双手交叠枕于脑后,他眯着眼睛,百无聊赖的望着驿馆的大门。也不知道三皇子什么时候才会出来,魏国子民热情好客,不知道刘大人有没有这个毛病,如果有,他岂不是要在烈日下等好久? 驿馆内,三皇子含 笑带着魏国众人参观,绕过宽敞的前院,入目之处便是大家居住的地方,每一个房间都布置得十分温馨,三皇子让手下的留下帮忙整理行囊,自己则带着刘大人和他的侍从继续参观。登上木质长廊,走了片刻后三人来到后院,三皇子一一为他们介绍院中的风景,有怪石嶙峋的假山,清澈见底的湖泊,还有国色天香的牡丹以及各式各样的花卉。 刘大人赞叹不已,“没想到大宋竟有这般美景。” 三皇子但笑不语,这算什么美景,比起真正的大自然景色,这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参观完后院,三皇子笑道:“使臣大人一路风尘仆仆赶来辛苦了,你们先在这休息一日,明日再随本皇子进宫面圣吧。” “也好。”刘大人欣慰的点点头,他们一路上风餐露宿,确实需要好好休息,只是——“不知太子殿下如今怎么样了?多日不见,微臣甚是担心啊。” “使臣大人放心,太子殿下一切安好,他此刻正在薛将军的府中暂住。” “薛将军?”刘大人大惊失色,脸都白了,“太子殿下怎么会在他的府中暂住?”薛俞临的大名整个魏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听闻他蛮横无理,残 暴狠戾,杀人如麻……太子殿下住在他府中可还得了?该不会是薛俞临想要端了他们魏国唯一的血脉吧? 看他的表情,三皇子就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三皇子温和一笑,“是太子殿下主动要求到薛将军府中暂住,原因本皇子也不知,刘大人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去将军府看望他。” 刘大人窘迫的笑了笑,“三皇子说笑了,微臣自然放心,凭薛将军的本事,保护太子殿下根本不在话下。所以微臣放心的很,放心的很。” 他特意强调了一遍放心的很,可见内心深处确实担忧,话里话外也透露着若是罗弘弋出事,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薛俞临。 关于这一点三皇子倒是不担心,薛俞临和罗弘弋无冤无仇,不可能会对他怎么样,就算有仇,在国家大义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倒是大皇子为了陷害他和薛俞临有可能对罗弘弋下手,但大皇子应该没那么蠢,若是罗弘弋出事,倒霉的不仅仅是他和薛俞临,还有整个大宋和魏国。 三皇子温和一笑,“既然如此,那本皇子先行告退,明日再带你们面见圣上。” 他走出驿馆时,一眼看见了街道对面百无聊赖的薛致远,起初他还以为是薛俞临,等 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是薛俞临的兄长。他不由得失笑,“你们兄弟二人未免长得也太像了吧。” 薛致远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调侃道:“比我们更像的也有很多,但像你和大皇子这般,明明都是皇上的儿子,却没有一丝相似之处才奇怪吧?” 三皇子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他忍不住腹诽,谁愿意和大皇子长得像,那不是恶心他吗?大皇子的长相随皇上,寡淡无味,而他随惠贵妃,自然不同。 “你特意在这里等本皇子吗?” “特意谈不上,我是冲着刘大人来的,看见了你,正好有事要问,所以顺便等上一等,我还在想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可就要走了。” 三皇子挑眉,轻轻抚摸薛致远的马脖子上的毛,马舒服的打了个响鼻,他轻笑道:“你想问本皇子什么问题?”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和亲一事,这么久都不见你们有所行动,难道你们真要让七公主远嫁魏国和亲吗?” 三皇子摇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自然不是,母妃不舍得翎儿,翎儿也不愿意远嫁,所以我自然要想方设法保护亲妹妹了。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们不用担心,只是日后可能需要薛将军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 第四百三十九章 吃冰 两个人随意聊了两句,然后各自回家,三皇子回府洗漱一番,叶玉露安静的伺候他沐浴更衣,一句怨言都没有,但同样,一句温言软语也没有。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三皇子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带她一同进宫,他去勤政殿面见父皇,禀告使臣已经进京的消息,叶玉露则去探望惠贵妃了。 惠贵妃看到她很开心,拉着她的手询问她和三皇子的感情进展如何了,叶玉露微微一笑,“母妃放心吧,我们很好。” 敷衍之意溢于言表,惠贵妃心下叹息,叶玉露是她看着长大的,温柔大度,知书达理,本以为她和三皇子二人能够琴瑟和鸣,但三皇子不知为何就是不喜欢叶玉露。当初三皇子拒婚,不肯让叶玉露进府就把她气了个半死。三皇子向她解释一切都是为了消除皇上的疑心,毕竟叶玉露的父亲是当朝重臣,他若堂而皇之将叶玉露娶进门,皇上必定知道他有争夺皇位的心,所以只能暂时委屈叶玉露了。 惠贵妃知道自己让皇上赐婚的举动鲁莽了,所以没有多想便接受了三皇子的解释,可是这么久以来,他们夫妻之间一点进展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三 皇子假戏真做了,还是他仍然没有出戏。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惠贵妃都无比心疼叶玉露,可她又没办法苛责儿子的不是,毕竟压在儿子身上的重担比谁都重…… 惠贵妃佯装没听出叶玉露话中的敷衍,招手让人去叫七公主。两个年龄相当的小姑娘十分合缘,凑在一起便有说不完的小秘密。比起她,叶玉露更愿意向七公主袒露心声。 一开始让七公主接近叶玉露,本想让七公主为她打探消息,她好了解叶玉露和三皇子之间的情况,谁知道一向藏不住话的七公主这次居然守口如瓶。 七公主一踏进大殿,立马欣喜若狂的扑进叶玉露的怀中,“玉露姐姐,你终于来了!” “玉露姐姐?”惠贵妃错愕的睁大眼睛,她忍不住拧眉,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叶玉露,又看了一眼喜笑颜开的七公主,“翎儿,你应该叫她皇嫂!”玉露姐姐是个什么鬼称呼?简直莫名其妙! 七公主从叶玉露怀中抬起头,她冲惠贵妃吐了吐舌头,“皇嫂不好听,还是玉露姐姐好听。” 惠贵妃顿时哭笑不得,“称呼乃是规矩,岂能容你胡闹?若是被你父皇听到,你又该受惩罚了。”七公主天性活 泼好动,她半个月前不小心在御花园里冲撞了容妃,导致容妃有滑胎的迹象,皇上一怒之下想要打她二十大板,多亏容妃求情,这才幸免于难,否则七公主早就皮开肉绽了。 如果不是容妃把和亲一事搬出来,七公主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挨打的命运,可见皇上确实把容妃母子放在了心尖上。惠贵妃感激之余,未免有些不是滋味,同是妃嫔,她却从未受过丈夫全心全意的在乎与呵护…… 七公主冷哼一声,她抱紧叶玉露,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我才不怕呢,反正父皇现在也没时间管我的称呼问题。”和亲之事够他头疼一阵子了。不过,使臣已经来了,父皇再游移不定,也该做出一个决定了。七公主不由得想到了昨晚三皇子说的话,要想彻底摆脱魏国,只能传出她身体不好的笑意,毕竟未来的一国之君,迎娶的皇后不能是个病秧子吧? 七公主眼珠滴溜溜一转,叶玉露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雕冰,她能将一块平平无奇的冰块雕饰得栩栩如生、美轮美奂。说不定,这就是皇兄带叶玉露进宫的理由呢? “玉露姐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拉起叶玉露就往外跑,全 然不顾因为称呼问题而喋喋不休的惠贵妃。 “唉,你们要去哪?”惠贵妃愣了一秒钟后慌忙放下手中的扇子追了出去,七公主已经拉着叶玉露跑远了,她头也不回道:“等会儿母妃就知道了,我们去去便回。” 惠贵妃望着她们的背影摇头叹息,这都什么时候了,翎儿还想着玩。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清晨的阳光和煦温暖,湛蓝的天空漂亮得没有一丝杂质,蔚蓝和暖阳一直延伸,蔓延了整片天空。 也该是时候了,惠贵妃轻声吩咐宫女,“让人去备早膳,三皇子忙了一晚上,肯定饿坏了。” 她走进殿内,拿起扇子轻轻扇了扇,上好的丝绸制作而成的扇子,扇起来格外轻盈。她等了一会儿,七公主和叶玉露就回来了,跟在她们身后的宫女捧着好大一盆冰块,惠贵妃诧异的挑眉,“你们去了冰窖?” “对啊,我要看玉露姐姐做冰雕。”七公主招呼宫女将冰块放在桌子上,她拉着叶玉露坐在桌前,将宫女递过来的工具塞到叶玉露的手中,她目光炯炯道:“玉露姐姐,我想要一只兔子。” “好。”叶玉露含笑应下,她熟练的拿起小刀在冰块上雕刻,稀碎的冰块 掉落一桌,七公主随手捡起一块大的冰块塞进嘴里,冻得她浑身一颤,她快速咬碎咽了下去,冰冷的温度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刺激得她脑子都清明了。她喜欢这种感觉,就是这么吃一点味道都没有,她招手让宫女端来碗和各式各样的果酱,她将桌子上的碎冰扫进碗里,然后挤上最爱的草莓酱,挖起一大勺塞进嘴里,甜甜凉凉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她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就是这种味道!小时候吃了一次后就上瘾的味道,可惜她身体不是很好,母妃不让她吃,这次一定要连本带利吃回来! 这么想着,七公主又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她一边吃,一边看叶玉露雕刻,专心致志的叶玉露根本没发现身旁的少女把她雕刻下来的碎冰都吞进了肚子里。 惠贵妃蹙眉,她张了张嘴,犹豫了一瞬后还是把劝诫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她明白七公主此举是为了什么,她原本打算等三皇子回来,再一同商量能不能靠装病瞒天过海,毕竟七公主是她的心头肉啊,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女儿被病痛折磨……但看到七公主一脸享受的表情,她又不忍心了。她想,难得任性一次,就随她去吧…… 第四百四十章 吃冰 三皇子走进大殿时,就看到了眼前的场景,惠贵妃拿着果酱,应七公主的要求将各种口味的果酱倒在她的碗里,她肢体僵硬,浑身写满了抗拒,一脸纠结的看着七公主欲言又止。七公主飞舞着勺子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沾了一点红色的草莓酱,看上去充满了孩子气。而他的正妃叶玉露眉眼恬静,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修长漂亮的指尖翻飞,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在她的手上仿佛有了生命,通体晶莹剔透,宛若琉璃。 阳光从窗户洒进殿内,投射在叶玉露的身上,细小的尘埃在她周围翩翩起舞,温柔了她的岁月。三皇子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正妃,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不笑时沉静如水,笑时波光粼粼。他缓步走过去,惠贵妃第一个发现他的存在,她扔下果酱迎了上来,拉住他的袖子一脸为难,她低声道:“辰儿,要不然你劝劝你妹妹,她都吃了好几碗了,再吃下去,万一身体吃垮了怎么办?” 三皇子挑眉,“母妃为何不自己劝她?” “我……我这不是于心不忍吗?” “既然于心不忍,那就让她吃个够吧,说不定吃到最后她自己都怕了,以后再也不吃了呢?”三皇子微微一笑,握住惠贵妃的手轻 轻拍了拍以示安抚,他拉着母亲走到桌前坐下,惠贵妃看着根本吃得停不下来的七公主愁眉不展,“这哪里是会吃腻的样子?” 七公主才不管惠贵妃在抱怨什么,她贴心的挖起一大勺递到三皇子的唇边,露出甜甜的笑容,“皇兄,你尝尝看,这是桑葚果酱。”洁白的牙齿上沾染了一圈红,仿佛喝了人血,看上去怪瘆人的,三皇子摇头,“你自己吃吧,我不喜欢桑葚果酱。” “嘁!”七公主翻了个白眼,一脸你真没见识的表情。 三皇子也不恼,拿起桌上的果酱一一看过去,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在了叶玉露身上,她平静的眸光中根本没有他的存在,只有她的手指和冰雕。三皇子忍不住轻笑,这样很好,一个无情,一个无心,便不会互相伤害了。 “嗯……”七公主忽然痛苦的呻吟出声,她按住肚子,冷汗涔涔,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手一抖,勺子掉在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呼出的气体冷若冰霜。 “翎儿!”惠贵妃尖叫一声,她飞扑过来扶起七公主,眼眶一瞬间红了,“快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叶玉露手一抖,兔子的耳朵应声而断,她从自己的世界 里回过神来,她茫然无措的眨了下眼睛,这才听到惠贵妃哽咽焦急的声音。她连忙扔下小刀,提起裙摆跑了过去,握住七公主冰冷的手,她急道:“翎儿,你怎么了?” 三皇子拦腰抱起七公主,大步走进内室,他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温柔的擦去妹妹额头上的汗水,他拉过被子盖住,哄道:“再坚持一下,太医很快就来。” 七公主死死咬住下嘴唇,艰难的挤出一个音:“嗯……”肚子仿佛被人拿着钢刀乱绞,她终于体会到了痛不欲生的感受。她死死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出声。 惠贵妃仓皇落泪,又心疼又无助,“我都说让你不要吃那么多冰了,可你就是不听,你说说你,万一落下病根,我可怎么办?” 叶玉露把泣不成声的惠贵妃揽在怀里,“放心吧,翎儿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三皇子趁别人没有注意到他时,快速捏住七公主的下巴,将一个药丸塞进她的嘴里。七公主不可置信的瞠目结舌,她“呜呜”挣扎想要把药丸吐出去,三皇子伸手在她脖子上快速一点,她喉咙一动,药丸被吞了下去。三皇子俯身凑近她的耳畔,低声安慰道:“放心吧,不过是一颗止疼药。” 七公主半信半疑 ,可她已经疼得完全没有力气思考了,加上对三皇子的信任,她没多想。 三皇子满意的勾起唇角,他回头淡淡看了叶玉露一眼,让她先带着母妃坐一会儿,他大步走出内殿,让人将七公主病重的消息传出去,不仅要传到父皇的耳中,还要传到刘大人和罗弘弋的耳中。 “属下明白。”侍卫躬身告退。 在他走后不久,太医就行色匆匆的赶来了,他拱手行礼,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就被三皇子请进了屋里,七公主的情况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整张脸惨白一片,一点血色都没有。太医顾不上行礼,面色沉重得放下医药箱坐在床边,“七公主,劳烦你把手伸出来,让微臣把脉。” 七公主死死咬住下嘴唇,她费力的伸出左手,为了转移疼痛,她一直紧紧攥着手心。太医把手帕搭在她的手腕上,示意她放松一些。七公主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指尖,掌心留下了四个深红色的印记,她肌肤娇嫩,再掐一会儿可能就要破了。 知道她疼得快要无法忍受了,太医立马为她诊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医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他收回手,脸色有些难看。 三皇子急切道:“太医,她怎么样了?” 太医没有回答他 的话,他打开医药箱,拿出一个药瓶倒出药丸,他把药丸递给三皇子,“这是一颗止疼药,先喂她喝下去吧,这样她也能好受一些。” 三皇子一手捏着药丸,一手扶起痛苦的七公主,将药丸放进她的嘴里,他接过叶玉露递过来的茶杯,喂七公主喝下去。 太医收拾好医药箱,示意他们到外面说话。惠贵妃看着他凝重的表情,心脏咯噔了一下,忽然有些惶恐和害怕。她紧紧握住叶玉露的手,深吸一口气,这才跟着太医走了出去。 三皇子将七公主放下躺好,为她盖好被子后,他大步走了出去。 “太医,本宫的女儿到底怎么样了?”惠贵妃紧紧攥着手帕,局促不安的直直盯着太医。 太医叹口气,“贵妃娘娘,七公主的身体你应该比微臣了解,她自幼体寒,不宜使用冰冷的食物,可你们——”他不悦的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各种果酱和已经开始融化的冰块,眉头蹙得更深了,当大夫的,最讨厌的就是不听劝告的病患!但眼前的妇人他可得罪不起,太医强忍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七公主今日吃了太多的冰,已经伤及根本,微臣方才为她诊脉,发现她脉象紊乱,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责罚 “什、什么?”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惠贵妃顿时噔噔噔后退好几步,险些站不住,她撑着窗台,脸色苍白一片。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太医的话在她耳边回想,她两眼一抹黑,顿时昏了过去。 “母妃!”叶玉露眼疾手快扶住惠贵妃,整个宫殿刹那间乱成一团。 三皇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握紧双拳,双目猩红,“难道没有补救的办法吗?” 太医为难的摇摇头,“微臣无能为力,七公主的身体本就经不起寒凉,这一刺激,直接伤及根本,若是其他问题或许还能慢慢养,但这个问题微臣束手无策。” “什么问题?”皇上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宫殿中的宫女立马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叶玉露扶着昏迷的惠贵妃不方便行礼,正焦急的时候,皇上不耐烦的挥挥手,“不用行礼了,赵太医,你说七公主有什么问题让你束手无策?” 赵太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微臣没用,七公主因为食用了寒凉食物伤及根本,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微臣着实……无能为力。”他头垂得很低,一脸懊恼和惶恐。 皇上目瞪口呆 ,“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怎么会这样?谁给她食用了寒凉食物?”他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怒意,让众人大气不敢出。 “是儿臣。”在一片寂静中,叶玉露轻声开口,她把惠贵妃交给宫女,提着裙摆走到正中央,她跪下行了一个端正的礼,“回父皇,七公主想看儿臣雕刻兔子,所以我们去冰窖领了一大块冰回来,儿臣本想随便雕刻一只送给七公主把玩,但儿臣太投入,以至于根本没发现七公主把儿臣雕刻下来的冰吃进了肚子里。” 兔子?皇上蹙眉,冷冷扫了一眼凌乱的桌面,果然看到了一只断了一只耳朵的兔子,它通体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微微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漂亮极了。可惜,因为长时间接触阳光,兔子有些融化了。早就听闻叶玉露在冰雕上颇有造诣,没想到第一次见,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皇上眯眼,室内的温度刹那间寒气逼人,“叶玉露,你可知罪?” 三皇子闻言,下意识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叶玉露缓缓勾起一抹浅笑,她不卑不亢的磕头行礼,“儿臣知错。” 三皇子瞳孔一缩,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叶玉露,不明白她为什 么不替自己辩驳,她本来就是无辜的,为什么要认错?三皇子握紧双拳,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又酸又疼。鬼使神差的,他走到叶玉露身旁跪下行礼,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反悔了。 “老三,你这是何意?”皇上冷冷看着他。三皇子硬着头皮道:“父皇,这件事不是玉露的错,一切都是儿臣的不是,儿臣前几日戏弄翎儿时,说要请她吃冰,因此无意间勾起了她的馋虫,这才导致她今日不忌口。这一切都是儿臣的过错,求父**开一面,饶了玉露吧。” 叶玉露安静的跪在地上,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若是以前,她或许会因为他这一番话而感动得一塌糊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看清了自己的丈夫,他本性凉薄,从不会在不值得的人或事上浪费太多的时间。而她,就是那个不值得的人。 这几年三皇子给了她太多的难堪,成亲之日将她关在府外,让她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后来又沉迷青楼女子,让她在府中毫无地位可言。这些,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早已心灰意冷。一颗已经死了的心,又怎么可能因 为他的一番话而再起波澜呢?谁知道他今日的求情,是不是为了从她身上图谋什么好处? 叶玉露是个过分清醒的女子,清醒到三皇子和她相处时总觉得无趣。 皇上冷笑:“饶了她?纵然你戏弄翎儿在真,但她雕刻下来的冰被翎儿食用也不是假的吧?既然你们夫妻如此情深,依朕看,不如你们一起受罚吧!” 情深?三皇子下意识蹙眉,他不屑的嗤之以鼻,他和叶玉露何来情深?但皇上周身的气压太低了,泛着隐隐的怒意和冰冷,他不敢出声反驳。 “来人,把三皇子和三皇子妃拖下去,各打二十大板!”他面无表情的下命令,明显动了怒火,谁也不敢为他们二人求情。 三皇子叫苦不迭,早知道就不英雄救美了,但看到波澜不惊的叶玉露,他又于心不忍,只好求皇上让他为叶玉露分担一些。这次皇上没有拒绝,只是不耐烦的让人拖下去,打完后直接送回三皇子府,在七公主没有醒来之前,他不想看到他们夫妻二人。 三皇子和叶玉露被强制送回府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连带着七公主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的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不多 时就传进了刘大人和薛致远的耳中。 刘大人大惊失色,未来的太子妃怎么能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呢?他不顾侍卫的阻拦,想要进宫向皇上表达不满。幸亏收到消息的罗弘弋及时赶到,他拽着刘大人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恨铁不成钢道:“刘大人这是做什么?莫非你没收到小**来的消息?” 小白就是他早上派来找刘大人的侍卫。 刘大人点头,“收到了,可是——”大宋皇帝欺人太甚,居然想用不能生育的女子和亲! “没有可是!”罗弘弋面无表情的打断他的话,“大宋皇帝何时昭告天下和亲的人选是七公主了?你这样冒冒然然进宫质问,岂不是落人口实?为了两国安定,他定然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先静下心来,莫要自乱阵脚。” 许大人霜打的茄子一样,顿时蔫了。 也不知太医给七公主吃下去的药是不是含有安神的成分,七公主这一睡,直到第二日天亮才醒。这一天一夜,对惠贵妃而言无比煎熬,七公主不能生育,意味着她这一生都毁了,而三皇子和叶玉露也挨了板子,皇上甚至勒令他们在七公主醒之前不得入宫。 第四百四十二章 争吵 惠贵妃昨天下午醒来时,皇上已经不在了,她独自一人守着七公主泪如雨下,哭到眼睛都肿了。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答应三皇子的提议了,和太医串通一气装病糊弄过去,也好过现在这般。 这一晚上皇上也不好过,他这几日本就为和亲一事而烦躁,如今七公主一病,消息又以飞一般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他整个人彻底抑郁了。容妃在他耳边吹了一晚上的枕头风,花式夸奖皇后的侄女秦瑟瑟温婉大方,更重要的是,秦瑟瑟身体好,长到这么大几乎没生过什么病。而且秦瑟瑟虽然不如七公主娇俏,但她身材妖娆,是个难得的尤物,和魏国太子郎才女貌,岂不是天生的一对? 皇上不由得心动了,反正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破釜沉舟了,总不能把人尽皆知不能生育的七公主嫁到魏国和亲吧?只怕他愿意,罗弘弋也不答应。魏国本就子嗣艰难,怎么可能会答应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做为太子妃? 所以早朝时,他立马和文武百官商议,封秦瑟瑟为公主,再让她和亲的建议可不可行。 薛俞临闻言,嘲弄的勾起唇角,终于明白三皇子昨 日对兄长说的“美言几句”是为何意了。没想到三皇子为了不让惠贵妃和七公主受相思之苦,居然想了这样的办法。终生不育,若是真的,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 朝中大臣对此事的看法分为三派,太子一党自然赞成,三皇子的人就有些微妙了,知道计划的人沉默不语,不知道三皇子计划的人据理力争,坚决不答应。开玩笑,若是让秦瑟瑟成为和亲公主,好不容易打压下去的太子一党,岂不是又要气势高涨了? 为数不多的中立党,在思忖良久后,站在了赞同的一方。事关国家大事,他们不得不慎重考虑,封秦瑟瑟为公主远嫁魏国和亲,是目前最为稳妥的办法。 反对派立马变得孤立无援,他们梗着脖子吵得面红耳赤,一口一个大道理,一口一个为了大宋考虑。 一直没有开口表态的薛俞临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几乎一面倒的形势下,皇上不顾少数人的反对,直接拍板定案。最后才假仁假义的询问秦瑟瑟的父亲是否愿意让女儿远嫁魏国和亲,秦大人郑重其事的跪下,慷慨激昂道:“能为皇上分忧,是瑟瑟的福气。” 至此, 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 皇上亲自去找惠贵妃,说了他的决定,惠贵妃听完嘲讽的哈哈大笑,笑得眼泪不受控制的拼命掉下来,“皇上,翎儿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一点都不关心她的身体,一来就问臣妾愿不愿意收秦瑟瑟为义女!臣妾告诉你,臣妾不愿意!秦瑟瑟是皇后的侄女,处处与臣妾作对,臣妾为什么要认她做义女?翎儿才是本宫的女儿,才是我们大宋的公主,她凭什么和翎儿平起平坐?” 因为愤怒,惠贵妃全然忘记了三皇子的计划,只剩下满腔怒火和委屈。 皇上知道她因为担心七公主的安危而失了理性,所以不欲与她计较,他耐着性子劝道:“这件事不仅仅关乎翎儿,你也不愿意她嫁到魏国和亲吧?既然如此,眼下有更合适的人选,你为什么不能为了翎儿委屈一下?” 委屈一下? 惠贵妃捂着耳朵失声尖叫,一向温婉贤淑的她忽然变得扭曲而疯狂,“委屈一下?皇上,你可知从臣妾入宫至今,有多少人和臣妾说过,为了辰儿委屈一下,为了翎儿委屈一下,甚至有人劝臣妾为了皇上委屈一下。臣妾忍了这么多年, 受尽了多少委屈,你可曾真正关心过?臣妾怀着辰儿时,皇上心里只有大皇子,您在手把手教大皇子读书识字!臣妾以为等辰儿出世了,您就不会厚此薄彼了。臣妾怀揣着美好的希望,独自一人生下辰儿,可是现实呢?” 惠贵妃步步后退,她死死盯着皇上薄情寡义的脸,满脸绝望。她怀三皇子时孕吐很严重,听闻南方进贡酸酸甜甜的杨桃,她满心期盼着皇上能顾念她有孕在身的份上送来一些,可最后送到她手上的,却是早已坏掉的荔枝,她吐了整整一天!后来,她的丫鬟告诉她,皇上把杨桃分给了皇后和大皇子! 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心里何曾有她们母子的存在?“现实告诉臣妾,你对大皇子寄予厚望,哪怕辰儿做再多的努力也得不到您的真心!你可知四岁的辰儿哭着问臣妾父皇是不是不喜欢他时,臣妾有多心碎?可是臣妾只能含泪告诉他,那是因为他还不够优秀……” “为了辰儿委屈一下,委屈到最后,臣妾却不得不让他陪着臣妾一起受委屈……皇上,事到如今,你还要让臣妾委屈一下?” 皇上的耐心被她的哭诉 消磨殆尽,他不耐烦道:“若非你太贪婪,奢望着老三和老大平起平坐,朕何至于冷落你们这么久?你若是如此不知好歹,朕就封容妃为贵妃,让她认秦瑟瑟为义女!”说完,他冷着一张脸甩袖离开。 “皇上!”惠贵妃绝望的扑倒在地,她哭的泣不成声,“你为什么总是这般绝情,连听臣妾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母妃……”被争吵声吵醒的七公主勉强撑起身体,她掀开被子,赤脚冲到惠贵妃身前,她扶起母亲,眼眶红了几分,“你不要难过,你还有我和皇兄。”她伸手擦掉母亲脸上的泪水。 “翎儿!”惠贵妃手忙脚乱的擦掉泪水,她勉强笑了笑,拉着女儿回到床上,“对不起,母妃吵醒你了吗?你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七公主摇头,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我不疼了。”她抚摸惠贵妃**的双眼,“对不起,让你为**心了。” 惠贵妃鼻子一酸,眼泪仓惶落下,她连忙别开头擦掉,七公主握住母亲的手,轻轻笑了,“母妃,你不要和父皇怄气了,我没事,你千万别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坏了皇兄的计划。” 第四百四十三章 祭天 惠贵妃对皇上彻底死心了,她听从七公主的劝诫,擦干眼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盛装前往皇上的寝殿。惠贵妃跪下行礼,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她面无表情道:“臣妾愿意认秦瑟瑟为义女。” 皇上龙心大悦,当即吩咐公公立刻去准备,为了向魏国彰显诚意,他决定收为义女后举行祭天仪式。祭天仪式只有重大事件时才会举行,没想到皇上居然为了区区一个义女如此大费周章! 惠贵妃冷笑连连。 收义女的仪式将在未时举行,皇上邀请满朝文武、魏国太子以及魏国使臣共同参观。 因为时间仓促,整个皇宫的人忙得脚不沾地,举办仪式的地点定在御花园,不仅要从里到外彻底清扫一遍,还要设坛做法。 未时初,宫门大敞,文武百官悉数到场,罗弘弋和刘大人也准时到达,皇上将他们二人安排在正前方,可以清晰看到整个过程。 站在人群中央的薛俞临随意扫了一眼,如此盛大的典礼,却未见三皇子和七公主的身影,而皇上丝毫没有要等他们到来的意思。看来,皇上也自知强迫惠贵妃收秦瑟瑟为义女是强人所难了,只是不知,若是他发现,这一切都是 三皇子的计策,该会是什么反应。 盛装出席的惠贵妃端坐在上首,整个人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到喜悦。皇上沉声宣布仪式开始,公公拉长声调唱喏:“宣郡主秦瑟瑟上殿——” 秦瑟瑟一手握着丫鬟的手,一手提着裙摆款步而来,她今日化了淡妆,将不算漂亮的眉眼柔和了许多,加上优雅的凌云髻,将她脸上的缺点全部掩藏了起来。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是她的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广袖留仙裙如一团火在烧,灿烂明媚,裙摆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这间特制的长裙将她婀娜的腰肢展现得淋漓尽致,行走间性感而妖媚。 她走到正中央,跪下行礼,“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皇上含笑道:“平身。” “谢皇上。”秦瑟瑟盈盈一笑,缓缓站起身,她看向皇上,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只一眼,就让皇上浑身都酥了,怪不得容妃说她是个尤物,连阅女无数的他都忍不住想要抱在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皇上得意洋洋的看向罗弘弋,四目相对,罗弘弋温文尔雅的微微一笑,清澈见底的双眸没有丝毫波动。皇上忍不住蹙眉,莫非罗弘弋不近女色?他的目光越过罗弘弋,落到 文武百官身上,大多数人或欣赏或痴迷或惊艳,可见秦瑟瑟确实有魅力。他正准备收回目光,突然瞥到面无表情的薛俞临,一如既往地冷漠和凉薄。皇上忍不住嗤之以鼻,在他看来,秦瑟瑟比苏卿卿好一千倍,也不知道薛俞临怎么想的! 宫女端着托盘走过来,秦瑟瑟温和一笑,拿起托盘上的茶,走到皇上身旁跪下,将茶举到头顶,“请皇上用茶。” “好。”皇上爽朗一笑,接过茶杯仰头而尽。 秦瑟瑟拿起另一杯茶,走到惠贵妃面前,她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请贵妃娘娘用茶。”她跪下,将茶举至头顶,看起来毕恭毕敬,卑躬屈膝。但惠贵妃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想到喝了这杯茶,秦瑟瑟就能和翎儿平起平坐了,她就恨不得把茶杯扔出去! 惠贵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她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皇上哈哈大笑,宣布从即日起,秦瑟瑟就是他和惠贵妃的女儿,并封她为福清公主。文武百官跪下行礼,“恭喜皇上、娘娘,恭喜福清公主。” 接下来,就是盛大的祭天仪式了,皇上、惠贵妃同乘一辆马车,福清公主另乘一辆,文武百官或骑马,或坐轿子,浩 浩汤汤的绕着整个京城走了一圈。百姓围堵在街道的两旁欢呼雀跃,喧嚣声直上九霄,震耳欲聋。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况,小岚耐不住寂寞,拉着苏卿卿和小岚一同去凑热闹,不知是不是府中的下人抱有同样的想法,她们居然畅通无阻的走出将军府。可惜街上人太多,她们被挤得动弹不得。为了防止走散,她们紧紧拉住彼此的手,小岚和玉禾更是紧张的护住苏卿卿,深怕她磕到碰到。 敲锣打鼓声越来越近,前方有人激动得喊了一句:“来了,是皇上和刚刚封的公主!” 顿时人声鼎沸,百姓激动得欢呼尖叫,苏卿卿捂住耳朵,看着每一个人脸上洋溢的笑容,心里空茫茫一片,她不明白,被封为公主的又不是他们自己,大家为何这般开心?她无法对众人的喜悦感同身受,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有种自己被世界抛弃的错觉,全世界都在笑,唯独她,找不到开心的理由…… 随着马车的靠近,前方的人不断朝她们的方向挤过来,苏卿卿被挤得站都站不稳。 “来了!”周围的人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苏卿卿下意识抬眸望过去,马车上的皇上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岁月在他 脸上刻下一道道痕迹,精神也不如往昔,眼睛下方乌青一片。他含笑和众人挥手打招呼,苏卿卿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另一个人影身上,她应该就是惠贵妃了,不同于皇上溢于言表的欢喜和轻松,她浑身僵硬,面无表情。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秦瑟瑟乘坐的另一辆马车,她趴在窗户上,笑容甜美。 原来,被封为公主的人是她啊。苏卿卿失笑,怪不得惠贵妃脸色那么难看,惠贵妃和皇后素来不合,换做是她,她也不可能笑脸相迎。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和亲的人选将会是秦瑟瑟? 秦瑟瑟的刁蛮任性比起七公主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想到罗弘弋刚跳出七公主这个火坑,紧接着又掉进秦瑟瑟这个火坑。 苏卿卿无奈摇头,一道微凉的目光忽然落到她身上,苏卿卿下意识抬眸望过去,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瞬间四目相对,她微微一愣。男子用力抿唇,望着她一眨不眨,眸中带着浓浓的自嘲和落寞。 苏卿卿狼狈的移开视线,她没想到凑个热闹居然也能碰见他……不过想想也是,这场盛大的祭天仪式,不就是在变相为他挑选太子妃吗?他出现在这里本就是理所当然…… 第四百四十四章 囚犯 人潮随着马车前进的方向涌动,苏卿卿一不小心和小岚、玉禾走散了,兴奋的众人根本没发现她的无措和慌乱,无情的擦肩而过,甚至有人嫌她站着不动太碍事了,推推搡搡中,苏卿卿不知被何人撞了一下肩膀,狼狈得摔倒在地,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指又被人重重踩了一脚,她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她回头,目光所及之处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挤挤挨挨的人群朝她的方向走过来,眼看丝毫没注意到她存在的人马上就要一脚踩在她身上——她呼吸一窒,声音湮没在人声鼎沸之中。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完了的时候,一位白衣少年忽然从天而降,他揽住苏卿卿的腰,足尖一点,在千钧一发之际,带着她飞出人群,然后轻飘飘落到一旁的屋顶。 苏卿卿怔怔望着少年精致漂亮的脸庞,有些回不过神,只是她的心跳,再一次乱了节拍。 薛俞临放开她后退两步,脸色十分难看,一想到刚刚的场景,他就一阵后怕,若他没有及时发现,他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活生生的苏卿卿了?他握紧双拳,后背绷着很紧,“苏卿卿,谁准许你随 便乱跑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千金吗?我告诉你,你现在只是一个被我囚禁在将军府里的囚犯,囚犯就应该有囚犯的自觉!” 苏卿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睫轻轻颤了颤,她垂眸冷笑,说的真好,她只是薛俞临囚禁在将军府的囚犯,囚犯就应该有囚犯的自觉?什么是囚犯的自觉?乖乖作一只笼中鸟,不作丝毫反抗吗? 苏卿卿眼底酸涩得厉害,但她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和无助!她高傲的扬起头,露出一丝甜美的微笑,“薛将军,害我家破人亡的人是你,害我沦为囚徒的人也是你,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囚犯的自觉是什么?” 她上前一步,伸手挑起他的秀发,琥珀色的眸中盈满波光,宛若璀璨夺目的星河,她凑近薛俞临,薄唇轻启,在他的脖颈处呵气如兰:“是关在黑屋里永不见天日,还是——”她拉长音调,在他冰冷的目光中,缓缓吐出四个字:“舍身给你?” 薛俞临猛地攥紧双拳,骨节咯咯作响,他死死瞪着苏卿卿,暴戾的气息 缓缓从体内溢了出来,双眸通红,染血了一般,他一把握住苏卿卿挑起他头发的手,咬牙切齿道:“苏卿卿,你到底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 苏卿卿嘲弄的轻笑一声,用他的话反击回去,“我如今只是个囚犯,要什么礼义廉耻?” 薛俞临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直接掐死她。 随着队伍缓缓前进时,他一眼看见了人群中的苏卿卿,她在开怀大笑的众人中显得格格不入,眸中的茫然和冷漠一下子撞进他的心里,撞得他整颗心都疼了。 她的目光随着队伍的前进而缓缓后移,他瞬间紧张了起来,他不知道当苏卿卿看向他时,他应该装作不知道,还是大大方方的回视。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又紧张又无措,心脏砰砰直跳。 可是,和罗弘弋四目相对后,她的目光忽然挪开了,明明只要再往后看一点点,就能发现他的存在……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紧紧包裹着他,薛俞临忽然觉得,苏卿卿眼中有万千世界,但唯独没有他,而他眼中的万千世界,却只有她…… 只是他的失落只维持了几秒,立马因为苏卿卿的摔倒而一颗 心瞬间提了起来,他再顾不上队伍,直接飞身朝她扑了过去。 薛俞临攥着苏卿卿的手腕越攥越紧,苏卿卿用他的话噎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什么见鬼的囚徒,他只是又担心又气愤所以一时口不择言,可是从她口中说出来,气得他仿佛胸口燃烧了一团火焰,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手腕仿佛要被捏碎了,苏卿卿视若无睹,直直望着他巧笑嫣兮。 罗弘弋蹙眉,隔得太远,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苏卿卿摔倒时他直接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薛俞临救了,本以为两个人应该上演你侬我侬的戏码,可气氛怎么看怎么怪异,虽然苏卿卿笑靥如花,但双眸冷若冰霜,一点笑意都没有。薛俞临更是几欲喷出怒火。 罗弘弋犹豫了片刻,运起轻功飞过去,他拂开薛俞临的手,正准备把苏卿卿护在身后,余光忽然看到苏卿卿指尖上的伤口,他呼吸一窒,“这是谁干的?”他握住苏卿卿的手腕,眉头蹙得死紧。 苏卿卿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背在身后,她轻轻摇头,唇边的笑容少了几分甜美,变得客气而疏离,“没事,是我不小心摔的。 ” 罗弘弋抿了一下唇角,他不顾苏卿卿的挣扎,重新拉过她的手,他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伤口上的泥土,神情专注而认真。 薛俞临冷冷瞪着他们,他怕自己的理智分崩离析,所以极力克制着自己,可是——太刺眼了!罗弘弋握着苏卿卿的手的画面太刺眼了!他越克制,心底越疼,就越恨不得砍断罗弘弋的手! 可罗弘弋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处理好伤口,他拿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我身上没有带金疮药,你回去后最好打一盆水洗干净,然后再上药,千万不要因为伤口小就不放在心上,万一感染了——” “太子殿下,”苏卿卿无奈的打断他的话,“你未免太夸张了,这点小伤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真正无法愈合的伤口,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连上药都成了一种奢望。 苏卿卿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罗弘弋加重力道,他担心像薛俞临一样弄伤她,所以又急急忙忙开了口:“先别动,你有手帕吗?我替你包扎一下吧。” 苏卿卿顿时哭笑不得,“真不用了,太子殿下,你还是先回去吧,因为你不在,大家都在看这里呢。” 第四百四十五章 唯一的礼物 除了渐渐走远的两辆马车,其余人都有意无意的朝他们看过来,尤其是街道对面的百姓,肆无忌惮的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充满恶意和指责的目光,让苏卿卿明白,她已经和薛俞临一样闻名遐迩了,只不过薛俞临是人人爱戴,而她则人人得而诛之罢了。 罗弘弋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倨傲不屑道:“我不回去,旁人的眼光与我何干。苏姑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不会缠着你不放,不出意外的话,福清公主将会是我的太子妃,虽然我不喜欢她,但为了两国和平,我不得不妥协。等定下婚期,我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国家,到时候,即使想见上一面,恐怕也难如登天了。”如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了,所以昨晚他想了很多,苏卿卿不愿意随他走,他不勉强,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他懂,他只盼着接下来几天能够好好相处。 苏卿卿苍白的脸庞划过一丝伤感,她扬起灿烂的笑容,“放心吧,若是有时间,我一定会去看望你的,倒是你,千万别仗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拒我于千里之外啊。” 罗弘弋眼睛刹那间亮如晨辉,他惊喜道 :“我保证绝对不会,那个不长眼的敢拦着你不让你见我,我一定砍了他的头!”他伸手比了一个杀人的动作,只是清澈温润的双眸怎么看不像是个杀人魔头,苏卿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莫非太子殿下将来想做个暴君?” 为了你,也未尝不可…… 罗弘弋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无数的深情和落寞,他低头解下腰间的玉佩,双手递给苏卿卿,“这是我的随身玉佩,带着它,你去魏国时便可畅通无阻。” 苏卿卿指尖一僵,玉佩的质地一看就很珍贵,这么贵重的物品,她不能要。苏卿卿偏过头,“抱歉,太子殿下,我——” “苏姑娘,”罗弘弋轻声打断她的话,眸中万千光华,含着微微笑意,“这是我送给你的唯一的礼物,你我相识一场,你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愿意给我吧?” 苏卿卿没有说话,眸中的挣扎意味十分明显,理智告诉她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可罗弘弋的话让她无法拒绝。她轻轻咬住下嘴唇,有些手足无措。 薛俞临的眸光慢慢凉了下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卿卿犹豫挣扎,双手慢慢攥紧,他目不转睛的盯着 她一眨不眨。 苏卿卿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不接受罗弘弋的玉佩,不管怎么说,她们二人只是萍水相逢,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她问心有愧。她释然一般缓缓绽开一抹笑,在烈日晴空下光彩夺目,薛俞临的呼吸瞬间一窒,为什么要笑?苏卿卿,面对罗弘弋的殷勤,就让你这般开心吗?太刺眼了!薛俞临深邃冰冷的黑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不想听苏卿卿接下来的话! 薛俞临在她开口之前,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他冷冷睨了罗弘弋一眼,强行带着苏卿卿如轻烟一般快速离去。 罗弘弋眨了眨眼睛,自嘲的笑了,他握紧手中的玉佩,抬眸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其实,就算薛俞临不阻止,他也不会让苏卿卿说下去的,他几乎可以想到她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 罗弘弋面无表情的飞下屋顶,他翻身上马,不顾刘大人的喋喋不休,他夹紧马腹,快速朝前方的队伍飞奔而去。 在苏卿卿心里,他是朋友,萍水相逢的朋友,连离别礼物能不能接受都要犹豫半晌的普通朋友。 薛俞临在屋顶上几个跳跃,抱着苏卿卿轻飘飘落到了将 军府,他面无表情的松开手,冷眼看着她用力推开自己时因为反作用力反而狼狈的摔倒在地,她仰头怒目而视,“薛将军你到底要做什么?” 薛将军!薛将军!一口一个薛将军听得他无比刺耳! “来人!”他暴怒出声,管家战战兢兢的跑出来,小心翼翼道:“主子……” 薛俞临冷冷看向他,眸光锋利如刀,他一字一顿道:“谁准许让她出去的?你就是这么管事的吗?” 管家心里叫苦不迭,谁都知道苏卿卿是将军府里特殊的存在,打不得、骂不得,他只能敬而远之了,没想到这样也能出事。他苦着一张脸认错,“是属下办事不利,求主子责罚。” “把她关进寒霜居,即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不得——” “不得踏出一步?”苏卿卿嗤笑,她站起身,不屑的扬起头,“又要关我禁闭?薛将军,除了这一招,你还有其他招数吗?堂堂一国将军,不会只会这一招吧?” 薛俞临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她总能轻而易举挑起他的怒火,他闭了闭眼睛,压下怒火,权当没听见她挑衅的话,“不得让她踏出将军府一步。” 说完,他不欲久留 ,甩袖离开。 苏卿卿冲着他的背影冷笑,“薛俞临,有本事你就关我一辈子!” 薛俞临脚步一顿,后背紧绷,几秒钟后,他脚步凌乱的大步离开。 …… 大皇子跟在罗弘弋的身后,他望着罗弘弋清冷的背影若有所思。方才的事情他尽收眼底,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罗弘弋明显认识苏卿卿,而且对她有好感。那场景,像极了两男争一女的戏码…… 大皇子捏着下巴,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既然薛俞临和苏卿卿让他不好过,那他也让他们不好过! 祭天仪式结束后,罗弘弋和使臣大人于第二日正式进宫觐见皇上,并带上了魏国进贡的几十箱金银珠宝、锦罗绸缎,以及各式各样的、难得一见的珍惜花卉和水果。最珍贵的,是一匹全身通红的汗血宝马,整片草原只此一匹。罗弘弋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抓到,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驯服。几个月的相处时间,就这么拱手相让,他着实不舍,但父皇说他身为太子,不得不做出的牺牲。 因为他是太子,所以他要牺牲自己最爱的汗血宝马,因为他是太子,所以他要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第四百四十六章 赐婚 皇上喜笑颜开,并趁机提起和亲一事,说到七公主,他一脸惋惜,痛心疾首道:“七公主是朕最疼爱的女儿,谁料她竟落下不能生育的毛病,让她嫁给太子未免委屈了你。不知太子觉得,福清公主如何?” 罗弘弋顾左右而言他,“福清公主人美心善,恭喜皇上喜得爱女。” 皇上微微蹙眉,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又多次委婉提起和亲一事,但都被罗弘弋四两拨千斤顶了回来,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让他自愧弗如。他疑惑不已,不明白罗弘弋为何不愿意谈起和亲一事,莫非他不喜欢秦瑟瑟? 刘大人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多次欲言又止,都被罗弘弋打断了,不多时罗弘弋就拉着他起身告辞。 皇上望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更加困惑了,难道罗弘弋还没有做好娶妻的准备?可是不应该啊。他起身,走到宝箱面前,命人掀开盖子,他弯腰拿起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他记得三皇子说过,除了宝箱和汗血宝马,刘大人还带了一顶精致漂亮的花轿。既然带了花轿,肯定是为了求娶公主,可罗弘弋为什么对和亲一事闭口不谈?莫非,真让他猜中,罗弘弋不喜欢秦 瑟瑟? 皇上眉头蹙得更深了,微微有些不悦,和亲事关两国和平,岂能容他耍小孩子心性?秦瑟瑟是他思前想后,犹豫良久才定下来的和亲人选,就是为了给魏国最大的体面,他倒好,还嫌弃上了。 “皇上,”公公迈着小碎步走过来,他恭敬的垂下头禀告:“大皇子在殿外求见。” “他来做什么?”皇上扔下夜明珠,转身走到龙椅前坐下,疲倦的揉了揉额头,他漫不经心道:“让他进来吧。” “嗻!”公公倒退离开,片刻后,大皇子大步走了进来,他跪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上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语气冷淡,不见往日的熟稔和威严。 大皇子顿了下,飞速抬眸觑了皇上一眼,他语焉不详道:“事关魏国太子和薛将军……” 薛俞临?和他有什么关系?难道罗弘弋闭口不谈和亲一事,是因为薛俞临得罪了他,他因此对大宋心生嫌隙?可薛俞临应该不会如此没有分寸才对……皇上眉头蹙得更深了,“到底什么事?” 大皇子为难的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宫女和太监,皇上立马挥手让他们都退下,等勤政殿中只剩下他们 二人,她才不耐烦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父皇,昨日祭天之时,儿臣看到魏国太子和苏卿卿在屋顶上拉拉扯扯,薛将军在一旁脸色很难看。” “苏卿卿?”皇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大皇子,脸色有些难看,“此话当真?她怎么又搅和进来了?”他现在对苏卿卿无比厌烦,苏德阳的所作所为昭然若揭时,他就想砍了苏卿卿的头!她父亲犯的错,足以诛九族了!若非三皇子和薛俞临求情,她现在早就神归天地了!可她不仅不反省,反而追到前线行刺薛俞临,薛俞临那个呆子不仅没治她的罪,反而用军功为她求免死金牌!这些罪都够她死好几次了,可如今她又掺和到罗弘弋和秦瑟瑟的婚事里,她到底想干什么! “此事千真万确,儿臣不敢欺瞒父皇,昨日他们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魏国太子明显倾心于她,薛将军为此脸色十分难看,最后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把苏卿卿带走了。这件事早就沸沸扬扬了,父皇随便派一个人打听就知道了。” “岂有此理!”皇上勃然大怒,“这个苏卿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居然谁都敢染指!”怪不得罗弘弋闭口不谈和亲一事,原来心早就被苏卿卿勾走了! “父皇,”大皇子叹口气,一脸担忧,“儿臣更担心薛将军,你说他会不会为了苏卿卿而得罪魏国太子?” “朕何尝不担心?”皇上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薛俞临每一次出格,无一例外都是为了苏卿卿,他为了苏卿卿甚至不惜怒骂威胁百姓,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名声。薛俞临把苏卿卿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如果罗弘弋对苏卿卿志在必得,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他让他住在将军府!” “父皇,儿臣有一计,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大皇子微微一笑,一副愿为君分忧的模样,一眼看出去,俨然是位孝顺的好孩子。 “哦?”皇上来了兴趣,“不妨说说看。” “是。”大皇子随口应了一声,正准备从怀中拿出玉佩,皇上又突然开了口:“你先起来吧。”大皇子一愣,下意识错愕的抬起头,皇上的神色依旧淡漠,但眉眼柔和了很多。他眸光一动,故意装作小心翼翼的模样,磕头行礼,“谢父皇。” 皇上看着他敬小慎微的样子 ,心里百感交集,虽然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失望,但惩罚过后,终究有些于心不忍。 大皇子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他看着玉佩笑道:“这是苏卿卿自幼带在身边的玉佩,全世界仅此一枚。我在因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枚玉佩,说起来也算是一种缘分,父皇不如为我和苏卿卿赐婚,这样,既能断了薛俞临和魏国太子不应该有的念想,儿臣也能替父皇好好管教她。” 他原本想说这是苏卿卿送给他的,他们二人早已私定终身,但思虑再三,他还是否定了这个说法。父皇不是傻子,若撒谎骗他,只怕自己没能得偿所愿,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 “赐婚?”皇上想都不想直接摇头拒绝,“不行,若是薛俞临知道了,还得把整个皇宫搅得天翻地覆?与其这样,朕还不如为他和苏卿卿赐婚。” “父皇,薛将军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这次能打赢魏国,多亏他用兵制胜,难道父皇当真甘心让苏卿卿毁了他?父皇,你别忘了薛将军为了苏卿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苏卿卿因为苏德阳的死而记恨薛将军,趁他不备时一刀杀了他呢?这样的前例又不是没有……” 第四百四十七章 心情不好 大皇子不骄不躁的循循善诱,这些话他想了好久,要想让薛俞临和罗弘弋放下干戈,只有让苏卿卿成亲这一个办法,可嫁给谁却是个大问题,嫁给普通人,凭薛俞临地位权势,他完全有可能破坏这桩婚事,罗弘弋也未必会死心。如果嫁给薛俞临,薛俞临愿意,苏卿卿却未必心甘情愿,万一趁薛俞临不备时一击毙命,他们大宋岂不是损失一员大将? 所以,只有让苏卿卿嫁给他方是正道,薛俞临不会对他怎么样,罗弘弋就更不用说了,两国和平的重担压在他身上,他不敢轻举妄动。 而他早已娶妻,苏卿卿嫁给他只能做姬妾,如此一来既不会折辱他的身份,也能将苏卿卿压得死死的! 她不是瞧不起他吗?那他就让她像狗一样没有尊严的活一辈子! 皇上被他的话打动了,大皇子的话言之有理,为苏卿卿和薛俞临赐婚,他还真有些不放心,就这么放任他们三人纠缠也绝对不可能…… 只是为苏卿卿和大皇子赐婚……皇上有些犹豫,因为薛俞临绝不可能答应,必然会到他面前闹,请他收回成命,到时候他要如何作答? 皇上头痛不已,但凡武将中有人能像薛俞临一样战无不胜,他就 不会如此为难!眼下罗弘弋和秦瑟瑟的婚事未定,如果他轻易动了薛俞临,到时候魏国反水,没有了薛俞临,他们大宋该如何保全胜算? 这些他都要好好考虑,而不是像大皇子一样,只考虑薛俞临和罗弘弋。他挥手让大皇子退下,“你先回去吧,朕再好好想想。” 大皇子焦急的抬起头,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嫁给他岂不是一举两得?但看到皇上紧皱的眉头,他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躬身行礼,“是,儿臣告退。”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反正来日方长,他就不信父皇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 另一边,一处茶馆内,乔装打扮的罗弘弋和刘大人面对面坐着,一边听周围的人闲聊,一边小声交谈。 刘大人眉头紧皱,有些不满,“殿下,你为什么不顺着大宋皇帝的话往下说?为什么对和亲一事闭口不谈?你不是答应过微臣,不会再任性妄为了吗?”昨日罗弘弋当众和苏卿卿纠缠不清的事生生吓了他一大跳,他拉着罗弘弋百般盘问,罗弘弋才不情不愿的交代他喜欢苏卿卿这一事实,当时他心脏都快停了,劝诫了一下午,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这位小祖宗才失魂落 魄的苦笑一声,道:“刘大人大可放心,苏姑娘不喜欢本宫,一切只是本宫的一厢情愿罢了。再说了,苏姑娘她已经拒绝我了,本宫会依照约定娶一位公主回国。” 听到他这么说,刘大人顿时哑口无言了,本以为今日会一切顺利,他们很快就能回国了,没想到罗弘弋居然绝口不提此事。刘大人为此大为恼火,出宫后他一直询问罗弘弋闭口不谈的理由,罗弘弋却推说等到了再告诉他,结果就把他带到了这里。 “刘大人,本宫答应你的事绝不反悔,你大可放心。” 刘大人觉得自己的鼻子气得快要冒烟了,“那你为什么绝口不提和亲的事?” “本宫现在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刘大人瞠目结舌,气笑了,“这算什么理由?” “嘘。”罗弘弋面无表情的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刘大人看旁边的人,“你听他们的谈话,就知道本宫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刘大人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隔壁桌一共坐了四个人,其中有一个羽扇纶巾的白面书生,其余三个皆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白面书生轻摇羽扇,眯着眼睛轻笑,不知道他方才说了什么,坐在他左手边 长满络腮胡的男子目瞪口呆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小虎。” 白面书生对面的男子长得愣头愣脑的,他飞快点头,嗓门非常大,“我保证,飞哥所言没有一句假话,我当时就在他旁边,我们亲眼所见。”他极其夸张的指着自己的眼睛,因为激动,说话时唾沫横飞。 罗弘弋猛地握紧双拳,双眸划过一丝冷意。 刘大人丈二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在生哪门子气,刚想开口问问,长满络腮胡的男子语不惊人死不休,他啧啧摇头,“真没想到,苏卿卿竟是这般水性杨花的女子。” 苏卿卿?水性杨花? 两个熟悉的词汇连在一起,惊得刘大人差点“腾”的一下站起来,他终于明白罗弘弋为何心情不好了,喜欢的人被这般羞辱讽刺,换成他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他心惊肉跳的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紧张,余光透过杯沿紧紧盯着对面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罗弘弋,做好随时阻止罗弘弋胡闹的准备。 “你都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精彩,苏卿卿和薛将军以及魏国太子三人不知怎么地,居然同时出现在屋顶上。苏卿卿抛下薛将军,和魏国太子二人你侬我侬,气 得薛将军脸都绿了。”愣头愣脑的男子兴奋的喋喋不休,他一边比划一边继续往下说:“就在苏卿卿和魏国太子越靠越近,马上就要亲到的时候,薛将军忽然一把抱住苏卿卿,嗖的一下飞走了。”他激动的一把揽住一直没说话的男子的腰,比划了一个飞走的动作,“你们不知道,那速度,快到我都没看见他们是往哪个方向飞走的。” 白面书生嗤笑,“还能是哪里?无非就是客栈或者将军府呗,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或者野外吧?” 其余三人顿时哄笑成一团,笑声暧昧而放浪。 罗弘弋忍无可忍,他拍案而起,怒视着四人冷冰冰道:“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所有人朝他的方向看过来,他置之不理,直直盯着白面书生和愣头愣脑的男子,缓步走过去,“亲眼所见?我看是胡说八道吧?现场嘈杂混乱,你们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吗就在这里胡说八道!毁人清誉很好玩吗?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亲眼所见,依我看,你们的眼睛完全就是个摆设,直接挖掉算了!”在逐渐扬高的声调里,他忽然伸手夺过白面书生的羽扇,用力投掷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巨响,羽扇的把柄直直**桌子里。 第四百四十八章 收拾 白面书生当场吓得屁滚尿流,呆呆望着羽扇愣住了。一直没说话的男子蹙了蹙眉,他用力拔出羽扇,桌子上留下了一个圆润的洞,可见罗弘弋内力了得,他“啪”的一声随手将羽扇扔在桌子上,回头看着乔装打扮后的罗弘弋,“兄台好大的戾气,还想挖我们的眼睛,这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好啊,那就试试看!”罗弘弋冷笑连连,对付这群杂碎,他连武器都不需要!他微微后退一步,做了一个起武的手势,“来吧,你们要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 “自然是一起上!”愣头愣脑的男子耸了耸肩膀,挥舞着拳头走过来,他上上下下打量罗弘弋一眼,不屑的嗤笑一声,“龙哥,你看他又瘦又弱,看起来就像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嘛,完全不用龙哥出马,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刘大人一个头两个大,他刚刚被他们瞎编乱造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一时放松了警惕,等反应过来时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冲过来拦在两拨人的中间,讪笑道:“大家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他递给罗弘弋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在这里闹事。 罗弘弋置之不理,冷冷瞪着口无遮拦的男子,双方谁 都没有退让一步,络腮胡男子不耐烦的走过来一把推开刘大人,他揉了揉手腕,轻蔑道:“要打就痛快点,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一样。” 罗弘弋眸中寒光一闪,他握紧拳头鬼魅一般忽然冲到络腮胡男子面前,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络腮胡男子惨叫一声,直直飞了出去,撞到身后的桌子,饭菜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发生一连串的噪音。男子捂着鼻子躺在地上翻过哀嚎,鲜血顺着指缝溢出来。 旁观者尖叫着连连后退,如潮水一般退去,瞬间腾出一大片空地。 被称作龙哥的男子粗鲁的骂了一句脏话,招呼愣头愣脑的脑子一同攻了上去,罗弘弋轻轻松松躲过他们俩的攻击,他单手撑地一个扫堂腿,龙哥灵敏的一个后空翻躲过,愣头愣脑的男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直接被绊倒在地。罗弘弋乘胜追击,直接跨坐在男子的身上,他的眼神很可怕,燃烧着熊熊怒火,他握紧拳头狠狠砸在男子的脸上,将他的头打的歪向一边。 男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闭嘴!”罗弘弋又一拳狠狠砸了一下去,带着十足的怒火和狠戾。想到男子刚刚得意洋洋的胡说八道,他胸腔里就涌出强烈的怒意和厌恶,他举起拳头 ,不顾男子凄厉的求饶,用尽力气对准他的嘴砸下去——鲜血伴随着恐怖的骨头断裂声喷涌而出,男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罗弘弋皱眉,嫌恶的将手在男子衣服上擦了擦,擦掉手背上的鲜血,他起身,不耐烦的踹了一脚,“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吗?” 男子上半张脸全是鼻涕和眼泪,下半张脸全是血,他捂住嘴巴哀嚎痛哭,一张嘴,掉出三颗断裂的牙齿,他看着掌心里的牙齿哭得更大声了,因为缺了门牙,哭声中带着呼呼风声,十分滑稽。 “不想死就闭嘴!”罗弘弋冷冷吼了一句,男子立马噤声了,他死死捂着血流不止的嘴巴,一脸惊恐。满脸络腮胡的男子也死死闭上了嘴巴,缩在一旁装死。 罗弘弋面无表情的转动十指,缓步朝龙哥走过去,“现在轮到你了。” 龙哥下意识后退几步,被罗弘弋凌厉的杀气和狠戾的气息吓得双腿发软,他以为罗弘弋只是稍微有点内力的小白脸,谁能想到他纤瘦的身体里居然有这么强的武功和内力!短暂的交手过后,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是罗弘弋的对手!小虎的惨状更是让他胆战心惊。 罗弘弋前进一步,他立马后退一步,直到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退无 可退时,他冷汗瞬间流淌出来,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求饶:“大侠,求大侠网开一面,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大侠……” “晚了。”罗弘弋冷冷打断他的话,他拉过一旁的椅子拖着走,凳子腿滑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龙哥瞳孔一缩,四肢发软,他心里慌的厉害,哆哆嗦嗦的手脚并用的想要逃走。罗弘弋察觉到他的意图,他冷笑一声,忽然抓起椅子猛地朝龙哥扔了过去! 椅子砸在他的背上,龙哥惨叫一声。罗弘弋闲云漫步一般慢慢走过去,一脚踢开椅子,他抓住龙哥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龙哥惨叫连连,罗弘弋眸光一冷,挥拳打在龙哥的腹部——龙哥蓦地睁大眼睛,五官扭曲成一团。罗弘弋松开他,冷眼看着他瘫倒在地,蜷缩成一团。他冷冷嗤笑一声,“一群废物!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刘大人急得直跺脚,他大步跑过来拉住罗弘弋的胳膊,“小祖宗啊,别闹了,再闹下去要出大事了。”动静闹得这么大,恐怕官府的人早已得到消息,正往这边赶呢。万一被抓住了,他们在大宋该如何自处? 罗弘弋拂开他的手,“别着急,还有一个呢!毁人清誉, 散播谣言,胡言乱语,孜孜不倦……这件事岂能就这么算了?对吧?”他一掌捏住抖如筛糠的白面书生的肩膀,缓缓勾起嗜血的笑容,他弯腰,直视白面书生的眼睛,露出森森白牙,“我说了,你们的眼睛都是摆设,我替你们挖了吧?” 白面书生拼命摇头,一张小脸吓得煞白,“大、大侠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罗弘弋哼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他一把捏住白面书生的下巴,用力一掐,白面书生的嘴巴被迫张开,他随意从桌子上拿起一双筷子夹住白面书生的舌头,冷若冰霜道:“这是这爱嚼舌根的舌头,留着也是个祸害,谁知道它下次又该编排谁的腌臜事呢,不如我替你一并除了吧?” 白面书生想要摇头,可是微微一动,舌头就痛得快要断掉了。眼泪刹那间汹涌而出,他痛哭流涕,又恐惧又后悔。 罗弘弋面色冷凝,握着筷子的手逐渐加重力气,就在白面书生以为自己的舌头快要断掉的时候,刘大人突然面色一变,他气急败坏的大喊了一声“小祖宗!”,然后箭步冲了过来,他拍掉罗弘弋手上的筷子,强制拖着他破窗而逃。 几乎同一时间,一群衙役从大门口冲了进来。 第四百四十九章 流言蜚语 刘大人一路带着罗弘弋逃回驿馆,他揭开人皮面具,一屁股坐在桌前气喘吁吁,他伸出手指朝罗弘弋虚点了点,“你、你说说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来大宋的目的了?” “本宫没忘!”罗弘弋恼怒的揭开面具一把扔在地上,“正是因为没忘,本宫才生气!” 昨天回到将军府后,薛俞临支开所有下人,拉着他坐在廊下促膝长谈,不仅说了他和苏卿卿的过往,还说了他们之间的心意相通、两情相悦,以及最后的不得已、怨恨和无奈。 罗弘弋恼羞成怒,以为薛俞临在炫耀他和苏卿卿的感情,所以面无表情的请他离开,薛俞临淡淡笑了笑,神色落寞,“或许过去的我有资格炫耀,但如今的我,提起过去,只会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太子殿下,没有人愿意扒开没有痊愈的伤口,向别人炫耀自己的过去。” “我今日和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让你明白,苏卿卿在京城的处境有多糟糕……”薛俞临苦笑一声,“虽然这些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没有权利要求你做什么,但至少,请你别伤害她。” “本宫伤害她?”罗弘弋嗤之以鼻,“薛 将军搞错了吧?从始至终伤害她的人只有你,而不是我!” 薛俞临的眸光黯淡下去,他望着漆黑一片的庭院,沉默了片刻,“我知道,我从不否认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可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也终将会变成插在她胸口上的一把刀。”他站起身,凝望着深沉的夜幕,深邃的眸中如水一般平静,细看却能发现藏在平静之下的担忧和嘲弄,“太子殿下,你不了解我们大宋,更不了解帝都,这片繁荣昌盛的土地,最不缺的就是流言蜚语。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毁掉一个人,不过是众人随口几句话的事。” 罗弘弋不以为然,他以为薛俞临在危言耸听,可事实证明,薛俞临说的全是实话,现实远比他的三言两语来得更恶劣。 清晨阳光正好,他徒步前往驿馆,这一路上,他听到了太多的流言蜚语,苏卿卿在他们口中,变成了恬不知耻、两面三刀、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女子……他不明白,清冷淡雅的苏卿卿,在他们口中为何变得如此不堪?昨日在屋顶上,明明是他缠着苏卿卿,却变成了苏卿卿在对他投怀送抱;苏卿卿已经在拼命保持距离了,却 变成了贪恋权势、为求上位不择手段的女子…… 人言可畏,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可是伤害,却全部落到了苏卿卿的身上。 诚如薛俞临所说,他昨日的所作所为,变成了插在苏卿卿胸口上的一把刀! “本宫明明决定放手了,也决定迎娶福清公主,然后离开这个国家了……可本宫的无心之人,却让她承受了这么多的谩骂和羞辱!”罗弘弋懊恼的抱住头,悔恨道:“这让本宫如何心安理得的离开这里?” “殿下……”刘大人紧皱眉头,有些手足无措,“可你总不能为了她,在这里耗一辈子吧?也许在你走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流言会渐渐平息呢?” “会吗?”罗弘弋茫然的抬起头。 “这……应该会吧。”刘大人也有些不太确定。 “至少,比你留下来要强。”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薛俞临推门而入,精致漂亮的脸庞一如既往地冷漠,“我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知道肯定是你。” 刘大人大惊失色,“事情闹大了?居然惊动了薛将军。” “那倒没有,”薛俞临反手合上门,缓步走了过来,“衙役将茶馆围得水泄不通,我 正好路过,所以进去随口问了一下,得知被揍得惨不忍睹的人恰好是辱骂过苏卿卿的人,我就猜到是你。”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想进去暴揍他们一顿,但后来想了想,为了苏卿卿,他只能强忍着这口怒火。 “原来如此。”刘大人拍着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没有闹大就好,不过,“这件事如果抓不到行凶的犯人会如何判?” “判什么判?”薛俞临淡淡睨了他一眼,不他客气的坐下,修长的双**叠,他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不过是发生了点口角,几个口无遮拦的小混混招惹了不该做招惹的人,有什么好判的?” 他没冲上去再暴揍一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妄想让县衙为他们住持公道?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他们四个从受害者变成了无所事事、无事生非的小混混,被衙役一脚一个踢了出去,怒骂一顿后,衙役还责令他们在三日之内把茶馆的赔偿还清。 薛俞临全程冷眼旁观,四个男子敢怒不敢言,最后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刘大人彻底放下心来,他殷勤的倒了一杯茶递给薛俞临,然后重新倒了一杯茶,恭敬 道:“薛将军,大恩不言谢,微臣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虽然薛俞临没有明说,但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件事肯定是薛俞临摆平的。 “刘大人不必客气,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们。”薛俞临的态度冷漠而疏离。 刘大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尴尬的笑了笑,“微臣知道,你是为了苏姑娘,但不管怎么说,薛将军确实帮到了我们,微臣先干为敬。”他急急说了一堆,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薛俞临挑眉,不想让他太难堪,所以端起茶杯一口灌了下去。清香甘冽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他笑了笑,三皇子果真是大手笔,区区一个驿馆,用的居然都是上等的碧螺春。 刘大人喜出望外,他连忙站了起来,将房间留给他们二人。 罗弘弋轻轻把玩腰间的玉佩,清隽的脸庞看不出丝毫情绪,“薛将军,你为何说本宫离开,远比留下来要好。” “那太子殿下以为,你方才的行为是在为了苏卿卿出气吗?” “那是自然!”罗弘弋冷哼一声,一想到那四个胡言乱语的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刘大人拦着,他非割了他们的舌头,挖了他们的眼珠不可! 第四百五十章 离开这里 薛俞临失笑摇头,“太子殿下,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就像过去的他一样,一遇到苏卿卿的事,就失去了理智,以为为她出头就是对她好,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这不过是他的自我感动罢了。 “为何这么说?”罗弘弋皱眉,清澈的眸中充满了困惑,在他们魏国,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场架解决不了的,一旦输了,就要乖乖认错。既然他打赢了,他们四个就应该三缄其口,再不得胡言乱语,否则就是对他的大不敬,被他知道了,完全可以直接要了他们的狗命。 “曾经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这群麻木不仁的百姓,将苏卿卿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孜孜不倦的传播着一个又一个流言蜚语,全然不顾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对苏卿卿的伤害。最严重的是,我带着苏卿卿出门散心时,他们指着苏卿卿的鼻子让我杀了她,一口一个赶尽杀绝,一口一个斩草除根,完全将她的生命视如草芥……”想起当时的场景,薛俞临猛地攥紧双拳,他冷笑,“我气坏了,抽出长剑和他们对质,既然要斩草除根,那说过我父亲坏话的人,我也不 会轻易放过!” 罗弘弋眉头蹙得更深了,没想到苏卿卿的处镜,居然艰难到这种地步,“然后呢?” “自然无人敢置喙一句。”薛俞临目光微冷,有些不屑,但随即,强烈的落寞和后悔席卷而来,他自嘲的嗤笑一声,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嘴里苦涩一片,“我以为他们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明白苏卿卿比当初对着我父亲破口大骂的他们还要无辜。可我错了,他们只是敢怒不敢言,并把愤怒和仇恨通通转移到了苏卿卿身上,他们认为如果不是苏卿卿,就不会遭受威胁和羞辱。” 他那日在茶馆说的话,在他们眼中,成了威胁和羞辱。威胁他勉强接受,如果他们非要逼他杀了苏卿卿,他还真有可能割了他们的舌头让他们付出代价!但羞辱从何而来?他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乔装打扮潜入百姓中,想要了解他们的想法,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他们在泄愤!为自己的失态和错误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他们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话有多恶毒,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犯了错! 辱骂他的父亲,是因为受了苏德阳的蒙骗;被他训 斥威胁,是因为苏卿卿红颜祸水、蛊惑了他的心……总之千错万错,永远不是他们的错。 “所以……”罗弘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咬了咬嘴唇,“本宫今日的所作所为,又伤害到苏姑娘了?” 薛俞临的眼睫颤了颤,他轻轻摇头,“不,只要那些流言蜚语没传进苏卿卿的耳朵,就不会对她造成伤害,昨天我已经禁止她随意出入了。”虽然当时对她的态度十分恶劣,但总好过她无意中出门受到伤害要好,为了以防万一,他已经嘱咐管家,不仅是苏卿卿,小岚和玉禾也不准随意出入。昨天她们回府时脸色有些难看,想必已经听到了风声。 “是本宫鲁莽了。”罗弘弋使劲揉了揉额角,他满脸挫败,“你们大宋为何总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在我们魏国,两个男子为了争抢一个姑娘,即使打得头破血流,大家也只会认为姑娘美若天仙,想要一睹她的芳容。哪里像你们大宋,水性杨花、朝秦暮楚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这不一样,你们魏国民风开放,女子也能像男子一般骑马赛跑,摔跤打架。但我们大宋不行,我们这 里讲究三从四德……算了,不说这些了。”别说罗弘弋未必能接受三从四德,他只要一想到如果用三从四德约束苏卿卿,他就浑身不舒服,他不希望苏卿卿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哪怕这个人是他也不行!苏卿卿就是苏卿卿,她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女子! “你们大宋真是麻烦,早知道不和苏姑娘说不会缠着她不放了,本宫若是知道她处镜如此艰难,不顾一切也要带她离开大宋。” 薛俞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轻轻摩挲杯沿,眸中情深似海,“放心吧,这座城市困不住她,她迟早会离开这里,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会比任何人都自由。”他的眼神变得很柔软,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茶杯,而是他心爱的女子,就连唇角的弧度,都沾染了一丝温柔。 这样的薛俞临,温和儒雅,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和平日里锋芒毕露、冷漠无情的铁血将军一点都不一样。 罗弘弋默了默,他单手托腮,望着薛俞临缓缓笑了,“其实,你很喜欢苏姑娘吧?”虽然早有耳闻,但他一直没有放在心里,他觉得冷血无情的薛俞临 ,怎么可能会爱上刺了他一刀的苏卿卿呢?但如今看来,是他错了,大错特错,有些爱,不需要轰轰烈烈,不需要昭告全世界,而是默默深埋于心底,只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过得更好。 薛俞临安静了几秒钟,他轻轻开口,毫不避讳自己的感情,“是,我喜欢她……”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他的心脏渐渐复苏,缓缓跳动了起来,他抬起头,直直望进罗弘弋清澈的眼底,一字一顿道:“我喜欢她,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真好啊……”罗弘弋笑弯了眼睛,终于说服自己彻底放下了苏卿卿,比起薛俞临,他没办法护苏卿卿一生无忧,与其这样,不如把苏卿卿交给她自己喜欢的人。他笑道:“或许本宫应该祝福你们。” 薛俞临眸光一动,笑容淡了几分,他扭头望着窗外的风景,“太子殿下想太多了,我和她之间隔着一整个世界的距离,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从苏卿卿亲眼目睹他杀死苏德阳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后来苏卿卿的失忆,给了他一丝渺茫的机会,但终究是他在自欺欺人罢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答应赐婚 三皇子进宫探望惠贵妃和七公主,这几天惠贵妃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但看到儿子,询问了一番伤势后难免置气,她还是对七公主不能生育一事耿耿于怀。 三皇子摇头,对母亲扭头不理他的幼稚行为哭笑不得,他拉着七公主的手,亲昵的点了下她秀气的鼻子,“翎儿可会怪罪皇兄害得你不能生育?” 七公主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道:“不会,听说生孩子会痛的死去活来,我才不想生呢。” 惠贵妃闻言,气得七窍生烟,你听听这叫什么话?哪有因为痛就不生孩子的?身为女子迟早要嫁人,嫁人后相夫教子便是本分,若不能生下孩子,如**持在夫家的地位?母凭子贵可不是说说而已! 三皇子才不管怎么说母妃心里的想法,他拉着七公主走到桌前坐下,“那翎儿可还记得事发当日,皇兄给你吃了一颗止疼药?” 七公主点头,“自然记得。”因为是强制塞进去的,所以她印象深刻。七公主不满的撅起嘴,有些不高兴,“可是皇兄骗人,那颗药哪里止疼了?我吃完肚子更疼了,还是太医的药更管用。” “傻丫头,那是皇 兄骗你的。” “骗我的?”七公主瞠目结舌,“那皇兄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 惠贵妃蹙眉,有些好奇,但因为正和三皇子怄气,她没好意思问,只好支起耳朵偷听。 “是能打乱你脉象的一种药,虽然会让你疼痛难忍,但只是一时,完全没有副作用。”三皇子打开玉扇,轻轻摇了摇,说话间偷偷瞄了一眼惠贵妃,唇角含着一丝笑意。“这种脉象会随着药效的消失而消失,我今日来,一是为了向你们解释,好让你们放宽心,二是为了阻止你们请太医复诊,这时候太医一诊脉,我们的计划就全完了。”虽然已经封秦瑟瑟为福清公主,但和亲一事尚未敲定,这时候爆出七公主不能生育是假,恐怕这桩婚事,最后还是会落到七公主身上。 惠贵妃自然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后怕,这几日她每天都派人去请太医为七公主复诊,就盼着太医能想出治疗的办法,如果三皇子不来,她今日还要接着请……她噔噔噔大步走了过来,用力拍了下桌子,怒道:“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母妃?把母妃蒙在鼓里很好 玩吗?是不是看着母妃为你们的事着急担忧,你心里很得意啊?” “母妃,你怎么会这么想?”三皇子无奈的站起来,他按着惠贵妃在旁边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惠贵妃,“儿臣还不是为了翎儿考虑吗,要想谎言看起来更像真的,首先就要骗过自己人。你想想,如果你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这几日你还会这般纠结、生气、伤心吗?” 只有惠贵妃对封秦瑟瑟为公主这件事的反应越激烈,越愤怒,皇上才会越放心。如果惠贵妃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皇上反而会踌躇不决。 他对他的父皇太了解了,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惠贵妃冷哼一声,她用力将手里的茶杯掼到桌子上,温热的茶水洒出来,溅到她的指尖上,她没好气道:“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怀疑母妃的演技?” 三皇子摸了摸鼻子,“可演技再好,终究不如真实反应自然,也不会露出破绽。再说了,一直演戏多累啊,儿臣这不是担心母妃累着吗?” “拉倒吧,你心里什么想法母妃还能不知道?”惠贵妃瞪了他一眼,她掏出手帕擦拭指尖,心情好了许多,她叹口气,“母妃知 道你有你的考量,但以后有事你不能再瞒着母妃了,母妃心里只有你们两个,不管哪一个出事,母妃都会受不了……” “好,儿臣答应你。”三皇子满口应下。 母子俩又其乐融融了,完全忽视了愁眉苦脸的七公主,她现在一想到将来要生孩子就头皮发麻。 三皇子留在惠贵妃的宫殿里用午膳,他刚夹起一个扇贝放进惠贵妃的碗里,就见勤政殿的李公公行色匆匆、满脸惶恐的走了进来,三皇子皱眉,他放下筷子迎了过去,“李公公为何这般行色匆匆?” “三皇子,大事不妙了!”李公公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无暇顾及行礼,拉着三皇子的手急道:“皇上要为大皇子和苏姑娘赐婚。” “什么?怎么会这样?”三皇子大惊失色。 “大皇子不知从哪里得到一枚苏姑娘的随身玉佩,他说自己倾慕苏姑娘已久,不在乎她的庶民身份,只求皇上能把苏姑娘嫁给她。”具体情况李公公也不了解,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继续说下去:“大皇子前几天就来找过皇上,当时皇上不让奴才们伺候,他们谈了什么奴才也不知道。但大皇子走后,皇 上曾问过奴才,如果把苏姑娘嫁给大皇子,薛将军会不会和他翻脸?” 也就是说,前几天大皇子见皇上,就是为了求娶苏卿卿!三皇子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他握紧双拳,冷冷一笑,原来偷走玉佩的人是大皇子!当初弄丢玉佩的时候他没放在心上,以为不会出什么事,没想到啊没想到,大皇子居然把手伸到了他这里!还利用玉佩大做文章! 薛俞临得知玉佩丢失的消息时满脸担忧,他还笑话薛俞临杞人忧天,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不过,皇上既然会问李公公这个问题,就证明当时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那今日为何突然答应了? “李公公,今日发生了何事?是不是皇兄又来见父皇了?” 李公公忙不迭送点头,“三皇子猜测的没错,他今日特意来求皇上赐婚,现在人就在勤政殿,皇上已经动摇了,他答应大皇子,挑个吉日为他们颁布赐婚的圣旨。” “你可知皇兄是如何劝说父皇的?” 李公公拧眉想了一会儿,老实摇头,“大皇子并未劝说皇上,他只是表明了自己对苏姑娘的心意,皇上犹豫了片刻后就答应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计划提前 “这怎么可能?”三皇子眉头蹙得死紧,他不明白,父皇前两天还在担心赐婚会不会让薛俞临翻脸无情,今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如果大皇子什么都没说,就证明他前几天见父皇时就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今日不过是父皇让他走个过场。 “这奴才也不知。三皇子,奴才得走了,皇上吩咐奴才去御膳房传膳,奴才得空才跑过来通知你一声。”李公公说完,行礼后急匆匆走了。 三皇子面色铁青,惠贵妃放下碗筷走了过来,她探头望着屋外快速消失在拐角处的李公公,有些纳闷,“他说的苏姑娘,是指苏德阳的女儿苏卿卿吗?” 三皇子点头,“是她。” 惠贵妃不由得更纳闷了,“苏卿卿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皇上想为她和大皇子赐婚,李公公眼巴巴跑来告诉你干嘛?” 三皇子怔了一下,是啊,苏卿卿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自嘲的笑了笑,他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失落,轻声道:“苏卿卿虽然和儿臣没关系,但她是薛俞临最爱的女子,如果她出事了,薛俞临一定会方寸大乱,到时候如何帮我们夺得皇位?” 惠贵妃恍然大悟,但是——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三皇子,她总觉得三皇子的紧张和愤怒,不仅仅是为了薛俞临和皇位…… “哦 。原来你们在说他们俩啊,”七公主夹起一筷子豆腐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道:“皇兄说得没错,薛将军确实很在乎苏卿卿,如果苏卿卿出事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她可不会忘了在许府时,薛俞临凶神恶煞的表情,还有她偷溜出皇宫时听到的种种传闻。 “不过,我觉得与其担心薛将军会做什么,不如先担心苏卿卿会做什么,大皇兄娶了她,绝对是自讨苦吃。”她想到许亦非强迫苏卿卿的下场,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遍地的鲜血,以及失禁的——七公主脸色一变,她扔下筷子“哇”的一声将吃进嘴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惠贵妃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轻拍七公主的后背,她担忧道:“该不会是药丸的后遗症吧?” 七公主摆摆手,“我没事,我只是——呕!”她弯下腰狂吐,吐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胃里恶心的翻腾,她苍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的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这才勉强压下呕吐的欲望,只是这饭,她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她趴在惠贵妃的胸前,欲哭无泪道:“我只是想到了许亦非的下场……” 许亦非?惠贵妃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七公主参加许府的宴会后,连续 好几天吃什么吐什么,当时她急得团团转,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七公主仍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无奈道:“那就别想了,都过去多久的事了。” 正说着,惠贵妃的余光看到三皇子转身大步往外走,她急忙开口问道:“辰儿,你要去哪里?不用午膳了吗?” “你们先吃吧,”三皇子头也不回道:“儿臣答应过薛俞临,有事不能瞒着他,这件事儿臣必须和他商量一下究竟该怎么办。” 三皇子直奔宫外,从侍从手中接过缰绳,他利落的翻身上马,直奔将军府。 将**给下人,他让管家带他去见薛俞临,管家含笑应下,带他来到一间会客室。管家一边吩咐丫鬟上茶,一边让三皇子稍等片刻,自己去碧海阁叫薛俞临。 碧海阁内,薛俞临和罗弘弋侃侃而谈,自从敞开心扉聊天后,他们俨然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罗弘弋表明自己不会对苏卿卿动任何非分之想,薛俞临则笑话他连真正的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罗弘弋喜欢的,不过是传闻中敢爱敢恨、智勇双全的苏卿卿,而非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的苏卿卿。 真正的喜欢,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呢?如果真有这么简单,他就不会陷在无望的感情之中苦苦挣扎了。 罗弘弋温和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在他 看来,他对苏卿卿的感情是确确实实的男女之情,只不过他没有泥足深陷罢了,所以能够及时抽身。 闲话间,管家匆匆而来,“主子,三皇子在会客室等你,他说有紧急的事要和你商量。” 紧急的事?薛俞临让罗弘弋稍等他一会儿,他去去就回,如果一直没有回来,就不必等他了。交代完,他跟着管家来到会客室,三皇子正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看到他进来,三皇子连忙冲了过来,脸色难看道:“父皇要给苏卿卿和大皇子赐婚!” 管家目瞪口呆,嘴巴张成了大大的哦形。薛俞临如遭雷劈,整个人彻底懵了,他不可置信的摇头,下意识否认三皇子的话:“你在胡说什么?好端端的,皇上怎么可能为她们赐婚?” 三皇子张了张嘴巴,目光触及薛俞临身后的管家时,又闭上了,管家识相的退出房间,并贴心的合上门。三皇子这才压低声音道:“是玉佩,大皇子手里有苏卿卿的玉佩,被我弄丢的那枚玉佩。” 果然是这样!漆黑的眸中一片冷然,精致漂亮的脸庞笼罩着一层寒霜,“就算有玉佩,皇上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枚玉佩,就把苏卿卿许配给他吧?”皇上明知苏卿卿对他而言有多重要,怎么可能答应赐婚?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先我也不懂, 但在来的路上,听到百姓之间流传的谣言,我觉得这件事可能和和亲有关。” “和亲?”薛俞临蹙眉,苏卿卿怎么会和和亲扯上关系?等等,和亲,罗弘弋!他忽然灵光一闪,“你是说,因为罗弘弋喜欢苏卿卿,皇上担心苏卿卿的存在会影响两国联姻,所以迫不及待的把苏卿卿赐给大皇子?” “很有可能,但如果真是因为魏国太子,我想不明白,父皇为何非要把苏卿卿赐给大皇子?”在他看来,把苏卿卿赐给薛俞临明明更合理一些,既能让罗弘弋死心,又能让薛俞临得偿所愿,不管怎么看都比赐给大皇子合理吧? 薛俞临脑子里一团乱,他用力揉了揉额头,始终理不清思绪,“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不重要。”他抬起头,双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你刚刚说,皇上已经答应赐婚了?” 三皇子点头,怕薛俞临冲动,他连忙又加了一句:“但李公公说父皇还没有拟旨,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薛俞临眸光一冷,他抓住三皇子的肩膀,面无表情道:“三皇子,能将你们的计划提前吗?我会尽全力配合!” “这……”三皇子拧眉,“我也想提前,可是魏国太子还在大宋,如果这时候内乱,魏国会不会趁机反扑?而且我的局还没有布好,尚缺最重要的一步。” 第四百五十三章 顾容的身份 薛俞临蹙眉,“如果三皇子担心魏国反水,那你大可放心,在你们押运粮草过去之前,我们以牙还牙,烧了魏国大军的粮仓。他们之所以一直扰乱我国边疆,正是因为天寒地冻,他们缺衣少食的缘故。所以眼下根本拿不出那么庞大的粮草供应他们再打一次战,何况罗弘弋还在这里,他是魏国皇帝唯一的儿子,如果他出了事,魏国就要改朝换代了,魏国皇帝可没有那么傻。” 三皇子:“原来如此,这些事我竟不曾听说过。” 薛俞临面无表情的推开窗,声音惊扰了树上栖息的小鸟,它拍打着翅膀飞远,掉落两根羽毛,在空中盘旋飞舞,最后落在地上。薛俞临缓缓收回目光,语气微凉的开口:“远离战场的人,想要听到的,永远都是结果,或胜利或失败,他们何曾真正关心过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死了多少人,却不知道牺牲的士兵做了什么。他们为战争的胜利欢欣鼓舞、大开庆功宴时,却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失去了亲人,哭得肝肠寸断。 三皇子无声抿了一下唇角,怅然若失道:“毕竟胜败关乎着每一个人的将来,大家自然时刻关注着。”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自然不懂其中的惨烈和悲壮,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担忧着胜败,平常百姓们担忧着冲锋陷阵的亲人的安危,这些担忧已经占据了他们心中全部的位置,再分不出多余的空间让给其他事情了。 薛俞临不想探讨这个问题,皇位一日不更替,这座城市就冷漠自私到让他觉得窒息,他找不到任何想要守护他们的理由。他守护的人,一个个面目可憎的叫嚣着让苏卿卿去死,一如当初面对父亲的绝望和酸楚,他们叫嚣着让父亲去死一样,凉薄到让人浑身发寒!或许,三皇子登位后,这一切就会改变吧? 薛俞临嘲弄的嗤笑一声,转移了话题,“你的计划还差哪一步?” 三皇子走到他身边,将自己的计划从头到底细细说了一遍,最后才说道:“这最关键的一步,只能靠你来完成。但最难把握的是时机,如果被大皇子发现,我们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甚至会被他反咬一口。” 薛俞临沉思片刻,三皇子的计划可谓是大胆而周密,布局环环相扣,大皇子只怕会应接不暇,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宣判了死刑!但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弱点 ,一旦有人出现错误,这个计划就全完了。在其中起到关键的作用的人,除了他,还有容妃和高阳长公主。高阳长公主的为人他放心,但容妃呢?如今她身怀龙种,可还会心甘情愿为三皇子卖命? 薛俞临问出自己的疑惑,三皇子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你放心吧,她绝对不会背叛我。” 薛俞临不解,“你为何如此自信?” “因为她恨父皇,更恨肚子里的孩子,她曾为了弄掉肚子里的龙种,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天,最后被粗心大意的翎儿撞到了肚子。当时我以为她有了孩子想要转头对付我们,可她却为翎儿求情……”三皇子长叹一口气,隽秀的脸上涌起几分难以言喻的同情和怜惜,“我劝她孩子是无辜的,留下孩子,将来也好有个人陪着她。可她却说,孩子是仇人的孽种,她没办法给他应得的母爱,生下他,只会让他一生痛苦!与其将来恨她怨她,质问她不爱他为什么要生下他,不如现在就杀了他。”他永远忘不掉容妃说起这些话时的表情,她轻轻抚摸着肚子,绝美的脸庞一半疯狂,一半狠绝,眸中氤氲着一层浅浅的水雾,她使劲勾起唇角,掷 地有声的话却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薛俞临默了默,顾容是顾清明的义女,但顾清明和皇上并没有仇,也就是说,顾容之所以恨皇上,和顾清明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顾容原名真的姓顾……他眉头猛地蹙了起来,顾容,顾子羽,同样倾国倾城的容貌,同样姓顾……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莫非,顾容的父亲是顾疏临?” 顾疏临是顾子羽的父亲的叔叔,二人年龄相当,却差了一个辈分。他们同朝为官,一个文臣一个武将,二人关系水火不容,尤其是顾家分家后,直接断了来往。但顾子羽的父亲,在十年前的阴谋诡计中,和他的父亲一样,背负着骂名人头落地。本以为京城从此只剩下一个顾家,没想到顾疏临一改往日的冷嘲热讽和疏离,拼命上奏请求皇上还他的亲侄子一个清白,他愿以性命做担保。皇上雷霆大怒,给他三天时间调查此事,若是没有结果,满门抄斩!结果可想而知,顾疏临什么都没查到,连累全家几十口人全部死了,从此以后,整个顾家迅速陨落。 薛俞临以为顾家只剩下顾子羽一人,如果顾容真是顾疏临的女儿,那她岂不是 顾子羽的亲姑姑? 三皇子点头,“没错,顾家被抄家时,她母亲将她藏于地窖中,有幸逃过一劫。”只是顾容因此对皇上产生了足以毁**地的仇恨,这仇恨掩埋在黑暗中经过十年的浇灌,悄然生长,早已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她怎么会为你所用?”薛俞临愈发困惑了,顾容恨皇上恨到连他的儿子都不愿意生,又怎么会帮助三皇子呢? “薛将军可还记得我的侧妃?”三皇子不答反问,薛俞临点头,笑了,“三皇子的风流韵事满城皆知,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其实,那位侧妃就是顾容。” 薛俞临面色一凝,心情忽然沉重起来。三皇子没看他的脸色,他越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声音一瞬间轻了很多,浅浅散在风里。“她一个小姑娘,在举目无亲的京城里如何自保?她不像你身边的顾子羽,有一个顾子湛小心翼翼的呵护。她摸滚打爬,活得步履维艰,可涉世未深的她因为错信小人,最终被卖进了青楼里,从此沦为风尘女子,以卖笑为生。她凭借着一手琴艺,卖艺不**,只是这种殊荣,在她失去花魁的头衔时彻底破灭。” 第四百五十四章 唯一的条件 讽刺的是,夺走顾容花魁头衔的人,正是顾子羽,另一个顾家的幸存者。论美貌,顾子羽未必能赢得过顾容,但她胜在有新鲜感。京城的恩客,有不少人是看着顾容长大的,对她除了那具年轻的身体,其余早就失去了热情。可顾子羽不一样,她是全新的、鲜活的,魅惑中带着慵懒的风尘味,面无表情时又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子。 无数客人涌到了清音阁,老鸨为了挽回生意,逼迫顾容**,顾容宁死不从,为了反抗,她从二楼跳下,正好砸在三皇子的马车上,摔断了腿。三皇子当时正在塑造忧国忧民的形象,所以花费大量银子包下顾容长达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对顾容百依百顺,饰演着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顾容因为他的身份,一开始恨极了他,每次见面都要大打出手,但从未习武的她,没两下就被他制服了。一个月很快过去,顾容害怕三皇子离开后,老鸨会继续强迫她**,不得已,她请求三皇子帮忙。 三皇子不愿意,他自认自己为顾容做得已经够多了,一个不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人,他花费钱财帮她躲过长达一个月的被 迫**,已经仁至义尽了。 顾容一狠心,她跪下祈求三皇子帮忙,她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他!三皇子嗤之以鼻,想甩袖离去,但望着顾容决绝的眼睛,他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随着两人的相处,三皇子发现顾容外柔内刚,当日从二楼跳下也不是为了寻死,她是为了弄伤自己,拖延被迫**的时间。虽然被三皇子救下,但她还是摔断了自己的腿……而顾容也发现三皇子远不如表面温文尔雅,他野心勃勃,对他的父皇心生不满和怨恨。顾容一琢磨,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她说自己愿意入宫当皇上的妃子,只要能报仇,她在所不惜! 三皇子震惊不已,一为她的身世,二为她的气魄。一个把自己的贞洁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女子,甘愿进宫委身于自己的仇人……他对顾容彻底改观了,开始着手安排送她入宫的准备。 为了顺利将顾容送进皇宫,三皇子不顾父皇和母妃的反对,毅然决然的迎娶顾容为侧妃。这是他继将叶玉露拒之门外后,又一个震惊全帝都的举动。 他迎娶顾容后,让她住在整个军府里景色最好的湖心亭,并禁止任何人打扰,同时免了 顾容每日的请安了,彻彻底底将她保护了起来。大家都以为他在金屋藏娇,其实不然,湖心亭早已人去楼空,他悄悄将顾容送到了顾清明的家中,让顾清明收她为义女,并为她捏造了凄惨的身世。 再后来,顾清明带着顾容进宫面圣,他的父皇不出他的意料,果然一眼看上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顾容。几次眉来眼去、你侬我侬之后,顾清明顺水推舟,让顾容以宫女的身份留在宫里伺候皇上。 顾容凭借美色,一路从宫女爬到美人,又由美人爬到妃子,花费了长达两年的时间。这两年里,她靠得不仅仅是以色侍君,还有坚韧不拔的忍耐力。若非还未报答三皇子,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她早就一刀砍死狗皇帝了。 三皇子将这些一笔带过,只随口说了一句因为他救了顾容,所以顾容才愿意为他所用。 薛俞临沉默,心里有些不舒服,一个无能、多疑的暴君,只会让更多的不幸接二连三发生。他握紧窗框,认真严肃道:“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今晚就行动,如果失败,我会想办法给你传递消息,如果没收到,明天按照计划行事。” “好。”三皇 子点头应下,面色冷凝。 “三皇子,”薛俞临侧头,精致漂亮的脸庞没有丝毫情绪,他直视着三皇子的眼睛,“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你代替你父皇坐上那把龙椅,你会像你父皇一样罔顾人命吗?” 三皇子怔了怔,随即失笑,“自然不会,我深知被人压迫欺辱是什么感受,我身为皇子尚且如此,其他人该有多绝望?你放心吧,我会竭尽我所能,让大宋少一点冤案和压迫,多一些光明。” “但愿吧……”薛俞临不置可否,漆黑的双眸晦暗不明,他垂下眼睫,忽然转移了话题,“那等你功成名就后,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自然可以,你现在就可以说,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尽全力满足你的条件。” “你肯定能办到,这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既然如此,我答应你便是了。” 闻言,薛俞临终于露出一抹释然的浅笑,“希望三皇子能记住今日所言,我要求的不多,只有这一个条件。” 三皇子也笑,“我明白,就算你现在不说,我也能猜到你的条件是什么。”无非是为了苏卿卿, 他想要让薛致远接替他的官职,从此和苏卿卿浪迹天涯。从薛俞临一而再再而三将薛致远带到皇上面前刷存在感时,三皇子就猜到了。“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会忘记,更不会反悔。” 苏卿卿不适合京城,更不适合皇宫,强行留下她,只会两败俱伤。何况,她心里根本没有他,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许亦非。别说七公主想到许亦非时胃里直泛恶心,连他想起,都不由得下体一寒。这对男人而言是致命打击,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伤害,所以他很佩服许亦非事后还能死皮赖脸的活着。 “我先走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要去通知高阳长公主和容妃,让她们做好万全的准备。”三皇子开口告辞,薛俞临轻轻点头,凝视着窗外没有说话,三皇子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先去见了高阳长公主,高阳长公主面无表情的听完,只回了一句本宫知道了。三皇子知道她还在为他和母妃的所作所为而生气,所以不用她送客,自觉离开了长公主府。 回宫后,三皇子问明皇上在做什么,确定他不在容妃的宫殿后他马不停蹄赶了过去,担心父皇随时会来,他直接开门见山。 第四百五十五章 见她一面 容妃皱眉,“为何这么突然?”她刚准备喝药,再晚一点点,她只能卧床休养至少半个月,明天的计划还如何实施? “此事说来话长,”三皇子将她手中的碗接过来,看到里面乌漆墨黑的中药,他嫌弃的皱了皱眉,“没事少喝药,没听说过是药三分毒吗?” 容妃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他手中的碗上,冰冷而凉薄,她面无表情道:“本宫自然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如果没毒,她还喝药做什么? 三皇子没听出她话中的深意,他随手将药搁到一旁的床头柜上,“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件事太复杂了,一时间解释不清楚,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如果明早三更,我没派人给你传递消息,你们按照计划行事。反之,你要尽快销毁所有书信,尽力撇清和我之间的关系,然后靠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另谋一条出路。” 孩子…… 容妃伸手抚摸微微隆起的腹部,勾唇冷冷一嗤,她靠谁都不会靠他!她疲惫的靠在床头,“那你呢?如果薛俞临行动失败,大皇子猜到你们的目的,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别忘了我是他的儿子,看在父 子情分上,他还不会要了我的命。”三皇子不以为意的耸耸肩,笑容清浅,仿佛真的不在意自己的结局。 但顾容在青楼待了几年,别的没学会,这察言观色的本领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狗皇帝的身边作他的解语花。顾容淡淡扫了三皇子一眼,瞬间看穿他故作轻松的表象下隐藏的焦虑和凝重,他在紧张,前所未有的紧张。 “不管怎么说,我愿意和你们共进退。”顾容微微一笑,是三皇子让她有机会接近狗皇帝,如果三皇子计划失败,如果狗皇帝没有对她起疑,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复仇,如果狗皇帝对她起疑了,她只能拼死一战。不管是哪种情况,等待她的只有一个下场——死亡。但只要能替父母报仇,她死而无憾! 三皇子无可奈何的叹口气,经过几年的相处,他也算了解顾容,一个说一不二的女子,一旦她作下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所以他没有浪费口舌劝诫,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后,他起身告辞。 顾容静静凝望着他的背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时,她忽然开口道:“你现在,似乎变得格外柔软。 ”若是以前,他根本不可能说出让她靠着肚子里的孩子另谋出路这种话,他们的关系就像捆在一根绳子上的、相互利用的蚂蚱。她入宫后,俩人只见过寥寥数面,三皇子每次都是面无表情的交代任务,像这般温和确实是第一次,在他的野心暴露后的第一次。 三皇子浑身一僵,眼睫轻轻颤了颤,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虚空处,阳光明媚,落下一地灿金,光看着就让人心生温暖。他回头,笑了,狭长的凤眸里氤氲着一丝清浅的笑意,“大概是因为,忽然发现了生命的可贵吧,不是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顾容歪头,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哪有计划还没开始,就诅咒自己会死的人?三皇子,这个借口说得太冠冕堂皇了。” 三皇子眸中的笑意深了几分,“既然知道,你又何必揭穿我?人生难得糊涂,活得太清醒了,累得可是你自己。”他挥挥手,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后扬长而去。 “等等!” “又怎么了?”三皇子回头,无奈的摊开双手,“我匆匆赶过来,身上可没有带你爱吃的桃花蜜。” 顾容白了 他一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心里只有吃的吗?”她掀开被子下床,拿起床头的外套随意披在身上,漫步朝三皇子走来,她正色道:“如果方便的话,让高阳长公主进宫见我一面。” “你见她作甚?”三皇子蹙眉。 “自然有我自己的考量,说不定明日能派上用场呢?反正我现在明面上还是大皇子的人,她来见我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话虽如此……”但三皇子总觉得有些不妥,顾容最见不得男人婆婆妈妈了,她一巴掌抽上去,“别犹豫了,就按照我说的办,我保证不会害你。” 三皇子揉了揉生疼的肩膀,一边腹诽她一个女子居然手劲这么大,一边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我知道了,我去还不行吗?” 顾容笑意盈盈的挥手赶他,“快去吧。” 三皇子:“……”他总觉得不爽! 三皇子大步离开,顾容含笑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了,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垂下眼睫,望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缓缓勾起一抹残忍嗜血的笑容。 很快,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 三皇子出了皇宫,又马不停 蹄赶到长公主府,面对长公主满脸“你怎么又回来”的困惑表情,他尴尬的挠头笑了笑,将顾容希望见她一面的想法告诉高阳长公主。 高阳长公主眉头一皱,“本宫和她又没有来往,她为何要见本宫?” “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替她传递消息的,见不见她都随你。”反正不影响他的计划,虽然不知道顾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但三皇子总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交代完,三皇子终于可以放心回府等待消息了。 高阳长公主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进宫会一会备受宠爱的容妃。本以为容妃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她谈,没料到容妃只是邀请她赏花喝茶,她全程一脸懵,有些跟不上容妃的脑回路,按照三皇子的说法,眼下应该严阵以待,而非悠闲的喝茶赏花才对。 两个人闲聊了将近一个时辰,高阳长公主已经整个人魂游天外了,她被容妃的热情搞蒙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确实是她们二人第一次见面!高阳长公主偷偷抬眼去瞧她,容妃也正定定看着她,四目相对,容妃微微一笑,忽然拉住她的手,“长公主,本宫有一事相求。” 第四百五十六章 潜进大皇子府 夜深人静之时,薛俞临换好夜行衣,他用黑色方巾蒙住脸,只露出一双子夜般的黑眸。将最重要的令牌用布包好,他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凌厉的风忽然从身后传来,薛俞临眉头一皱,侧身避过,反手握住攻击他的拳头,一掌拍向身后之人,在即将打到之时他霍然停手,掌心带起的风晃动那人的碎发。 薛俞临收回手,“太子殿下,深夜来找我,莫非是为了比试武艺?” 罗弘弋轻笑,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如果本宫是为了和你比试,怎么可能只出一击呢?真要比试起来,你未必是本宫的对手。” “太子殿下未免太自信了。”薛俞临挑眉,不置可否。 “是不是自信,改日比一场就知道了。”罗弘弋双手环胸,绕着薛俞临走了两圈,他抬头看了一眼他被黑色面巾蒙住的脸,又低头看了一眼夜行衣,罗弘弋啧啧称奇,“薛将军这是不打算做将军了,要改行做梁上君子?” “是啊,太子殿下还是和我这种梁上君子划清界限比较好。”薛俞临不以为意的敷衍了事,他转身想要离开。 罗弘弋拦住他不让他走,“你当本宫傻啊,不说清楚你们的目的,别想离开这里。”下午见了三皇子一面,薛俞临回去后一直忧心忡忡,和他说话时也明显心不在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冷静自持的薛俞临焦躁不安。 罗弘弋觉得此事不简单,所以用过晚膳后,一直躲在院中守株待兔,没想到还真让他逮到了。 薛俞临狠狠蹙眉,“太子殿下,有什么事能不能等我回来再说?我赶时间!” “不行!”罗弘弋不依不饶,一脸坚决,大有你不说我就偏偏不让你走的架势。 薛俞临又急又气,“太子殿下,你不要胡闹了,我真的有急事。” “本宫知道啊,只要你告诉本宫,本宫立马让你走。”罗弘弋弯着眼睛轻笑,清澈的双眸波光粼粼,看上去天真无邪,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彼时的模样在薛俞临眼里有多欠揍。 薛俞临恼怒道:“你非要如此吗?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双手弯曲成爪,猛地向罗弘弋攻过去。罗弘弋目光一凛,快速侧空翻躲过,薛俞临趁势运起轻功朝远方掠去。 “嘁!”罗弘弋不屑的摩拳擦掌, “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本宫吗?”他提起轻功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黑一蓝,快速在夜空中飞过,薛俞临忍无可忍,猛地停了下来,他轻飘飘落在树上,一手扶着树枝,冷眼看着罗弘弋紧随其后,落在了另一个树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薛俞临飞身过去,一把提起他的衣襟,带着他落到地面上,他面无表情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不行,除非你告诉本宫你要去哪里,做什么,否则我就一直缠着你!” 薛俞临气得直磨牙,他咬牙切齿道:“这和太子殿下无关,太子殿下还是别问了,赶紧回去吧。” 罗弘弋眯着眼睛温和一笑,一字一顿道:“本宫偏、不、要。” 薛俞临双拳捏得咯咯作响,他深吸一口气,仰头看了眼天色,月亮高悬,繁星点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薛俞临无奈妥协,“我要去大皇子府,藏一样东西。现在你满意了?可以回去了吧?” 罗弘弋似是而非的点头,“你早说嘛,本宫不缠着你了,快去吧。” 薛俞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大步 走了回来,“太子殿下,为了安全起见,你千万不要在外面逗留,赶紧回潮声阁,更不要跟着我。” 罗弘弋笑眯眯的点头,他轻轻推了薛俞临一把,“知道了,你赶紧去吧,婆婆妈妈的。” 薛俞临眉头蹙得更深了,他总觉得不放心,罗弘弋怎么可能是肯乖乖听他话的人?但他实在没时间陪他继续蹉跎了! 薛俞临大步流星离开,罗弘弋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转身朝将军府的反向走去,走到一半,他忽然改变方向,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来到大皇子府外,薛俞临轻盈的翻身进院,因为刚从东宫搬迁过来,整个院子****尚未打理,正适合藏身。薛俞临帮在杂草之中,微微扒开一条缝,仔细观察院子的结构和巡逻队伍。 大皇子没有隐卫,但他养了不少死士,个个忠心耿耿,冷血无情,和他们对上,他讨不到任何好处。为了安全起见,他不能惊动任何人,否则,能否顺利逃得出去都是问题。 巡逻的队伍一刻钟一队,每对十五个人,这一刻钟对薛俞临来说足够了!他趁巡逻的士兵离开时,快速飞身 上树,借着树枝高高飞起,宛若一只展翅高飞的猎鹰,他悄无声息的落到屋顶上,后背紧贴着房顶屏气凝神,确定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翻身而起,掀开瓦片朝屋里看去,里面漆黑一片,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薛俞临又掀开几片,皎洁的月光洒进屋内,照亮里面的陈设,这是一间普通的会客室,将令牌藏在这里恐怕不妥。他将瓦片放回原位,看了一眼寂静无声的院子,然后悄无声息的朝后院飞去——薛俞临翻身躲在角落里,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屏住呼吸,死死攥着腰间的软剑!侍卫们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然后面无表情的离开,丝毫没有发现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薛俞临,他狠狠松了一口气,贴着墙根走,摸到一间看起来比较大的房间,他推开窗户,利落的翻身进屋,从怀里掏出一颗小小的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微微照亮他的周围。薛俞临举着夜明珠四处看看,这里是大皇子的书房,两面墙壁上都有一个硕大的书柜,琳琅满目摆满了书籍。 藏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薛俞临取出层层包裹的令牌,琢磨着藏在哪里比较好。 第四百五十七章 醉酒闹事 余光忽然瞥到书柜上有一个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薛俞临走过去,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那个地方比周围明亮一些,干净到几乎反光,一点灰尘都没有。 他下意识想要抽出里面的书籍,书籍却一动不动,仿佛和书柜融为一体。薛俞临灵光一动,握住书籍向右一转,书柜忽然发出“嘎哒”一声轻响,是机关启动的声音。薛俞临瞬间浑身紧绷,警惕的看向四周。 书籍缓缓后移,露出下方的暗格,薛俞临凝神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暗器后,他小心翼翼走过去,暗格之中放着几封和朝中大臣来往的书信,薛俞临大致看了一下,不仅有文臣,还有两位武将,这两位武将手中同样握有兵权,不过因为薛俞临的崛起而被皇上削去了一半兵权,因此对薛俞临怀恨在心。 信封上的墨迹还很新,看来大皇子拉拢薛俞临无望后,一边继续向薛俞临抛出橄榄枝,一边暗地里拉拢他的敌对势力。 薛俞临嗤笑一声,说谁大皇子蠢钝如猪?人家也懂得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道理。他把令牌放在暗格的最深处,然后用书信盖住。看这里整洁的情况,大皇子肯定经常来查看,希望 这样能让他晚点发现令牌的存在。薛俞临握住书籍轻轻一转,书柜瞬间恢复如初。 事情解决了,他也要尽快离开大皇子府,待得越久,被发现的几率也越发。 薛俞临顺着窗户偷偷溜出去,他合上窗户,看了一眼四周,猫腰离开。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薛俞临面色一沉,莫非暴露了?他迅速翻身滚进一旁的杂草中,紧紧贴着地面。 侍卫们举刀冲了过来,“快,速度快一点,刺客正在院外叫嚣,别让他吵醒殿下。” 刺客?薛俞临蹙眉,这是怎么回事?大半夜怎么会有刺客跑到大皇子府外叫嚣?不对,既然是叫嚣,怎么可能是刺客?闹事者还差不多…… 莫非,闹事的人是怕他行动失败,所以帮他吸引火力? 随即,薛俞临便自嘲的摇摇头,嘲笑自己异想天开,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他还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吧! 等侍卫们走远后,他顺着反方向快速跑去,利落的上树翻出高墙,他正准备离开,一道熟悉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薛俞临眉头猛地蹙了起来,他怎么在这里? 嘈杂的声音里,还有另一道还算熟悉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一边劝架一边拉。 薛俞临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闹事的人陡然抬高了音量,带着浓浓的醉意,“薛俞临,给老子滚出来,老子要和你单挑!” 薛俞临嘴角抽了抽,罗弘弋疯了不成?不行,此地不宜久留,他要先撤了! 就在这时,刘大人“哎呀”一声,无奈的拉住想要往里冲的罗弘弋,“殿下,这里不是将军府,是大皇子府,你看清楚一点!将军府在相反的方向,薛将军也不在这里!微臣知道他弄坏你的宝贝,你心里有怨气,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不好!”罗弘弋蹦跶起来就要往里冲,刘大人拉都拉不住,大皇子府的侍卫们知道了他的身份不敢造次,只能堵住大门,不让他进。罗弘弋一头撞到侍卫的铠甲上,他委屈的抬起头,迷蒙着一层醉意的眼睛瞬间水雾朦胧,他捂着生疼的额头,指着侍卫回头告状:“刘大人,他欺负老子,老子要砍了他的头!” 侍卫顿时叫苦不迭,他跪下行礼,“属下无心之失,还望太子殿下海涵。” “海涵个屁!”罗弘弋双手叉腰,怒目而视,活像街边爆粗的泼妇,奈何他长了一张清秀儒雅的俊脸, 怎么看都觉得怪异,仿佛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刘大人拉住他的胳膊苦口婆心劝道:“殿下,你喝醉了,微臣带你回去醒醒酒好不好?” “不好,你才喝醉了呢,老子没醉!”罗弘弋挣脱刘大人的束缚,再次冲了上来,侍卫们想拦,又怕像方才得人一样倒霉,顿时乱成一团,推搡着想让别人上前阻拦。幸亏刘大人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罗弘弋的腰——罗弘弋距离最近的侍卫只有一丁点的距离,呼吸间,浓重的酒味喷洒在侍卫的脸上。 罗弘弋张牙舞爪、哇哇大叫,刘大人拖着他后退,直到拉开一定的安全距离,他才呼出一口浊气,“殿下,你别再闹了,微臣说的都是实话,薛将军不在这里!不信你问他们。” 侍卫们忙不迭送点头,出声附和刘大人的话,“是啊,殿下,薛将军真的不在这里。” “这里真是大皇子府。” “不信的话,太子殿下明日再来看看。” “对啊,眼下正值半夜三更,太子殿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劝慰的声音此起彼伏,在罗弘弋的耳边嗡嗡作响,吵得他头都大了,他不耐烦的怒喝一声:“闭嘴!”侍卫们顿时噤若寒蝉, 再不敢出声了。 罗弘弋伸手指着他们,面色不善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薛俞临的手下,你们都帮着他骗老子!老子今日非要见到他不可,要么让他出来和老子打一架,要么老子进去揍他一顿!你们自己选吧!”说完,他气呼呼的用力拂开刘大人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双手环胸,不耐烦的抖腿,然后又威胁了一句:“动作快一点,老子的时间很宝贵,没工夫陪你们在这耗!” 侍卫们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啊,他们什么都没干就惹到了一位小祖宗! 薛俞临一路悄无声息的回到将军府,他刚进大门,一个人影突然从黑暗里窜了出来,薛俞临神色一冷,正准备出手,那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薛将军,请你换好衣服后去救我家太子殿下。” 是罗弘弋身边的阿宝,薛俞临蹙眉,“他去大皇子府闹事,可是为了我?” “正是!太子殿下为了演技逼真,灌了自己好多酒,他一喝酒就会全身发热起疹子,他必须赶紧喝药!求薛将军快去带他回来吧!”阿宝眼眶一红,跪在地上磕头。 薛俞临扶他起来,沉声道:“你放心吧,我马上就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 磕头认错 薛俞临立马回碧海阁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带着阿宝骑马直奔大皇子府,当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刘大人抱着罗弘弋的肩膀想要拖他离开,罗弘弋则一边挣扎,一边抬脚去踹离得最近的侍卫,场面一团乱。 薛俞临:“……”他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太子殿下,你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不是阿宝带我来,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跑到大皇子府门前发酒疯。” 罗弘弋顿时安静下来,他侧头,看向身旁的男子,迷离的双眸顿时划过一丝喜悦,他甩开刘大人的束缚,得意的嘿嘿一笑,“薛俞临,你终于舍得出来见老子了!你这个滚蛋,弄坏老子的宝贝,老子要让你付出代价!看招——”他握紧拳头一拳打了过去,薛俞临闪身避开,反手抓住罗弘弋的领子,虽然不知道罗弘弋说的宝贝是什么,但他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已经说了,我不是故意的!该道歉的我也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道歉?我呸!”罗弘弋啐了一口,他张牙舞爪的想要转身揍薛俞临,“你以为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足以消除老子的心 头之恨吗?老子告诉你,想都别想!” 薛俞临有些无奈,戏做到这份上,是不是太过了?“好好好,我回去给你磕头认错还不行吗?” “此话当真?”罗弘弋回头,目光炯炯,亮得惊人,“你真的愿意磕头认错?” 薛俞临磨牙,他简直要怀疑罗弘弋是不是在故意整他了! “你不说话就是不愿意!”罗弘弋冷哼一声,把头扭回正前方,他双手环胸,倨傲道:“那我就不回去了,你自己看着办!” 薛俞临眯了眯眼睛,余光忽然瞥到罗弘弋脖子上的疹子,在月光下虽然不明显,但密密麻麻一片,看得他浑身不舒服。薛俞临的心顿时软了,“好,磕头认错,只要你乖乖随我回去,我就磕头认错,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 薛俞临失笑,让阿宝带着他先行回府,罗弘弋一边乖乖跟着阿宝离开,一边困惑的回头问薛俞临:“这里不就是将军府吗?还要回哪里?回驿馆吗?回驿馆的话你还会向我磕头认错吗?” 薛俞临满脸黑线,有些哭笑不得,他只当听不见,拱手向侍卫们说了一句抱歉,因为他的失误, 大半夜打扰到他们了。侍卫们连忙还礼,直言不敢,薛将军客气了。薛俞临微微点头,然后带着刘大人离开。 刘大人让他直接去驿馆,阿宝也会带着罗弘弋回驿馆用药。他们一前一后到达,丫鬟们早就备好了药,罗弘弋一把接过咕噜咕噜几口灌下,将碗递给丫鬟,他瘫倒在椅子上,痛苦得眉头紧皱。 薛俞临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很难受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替你看看?”虽然京城里的医馆都打烊了,但还有墨菊啊,只要有她在,治好罗弘弋完全不成问题。 罗弘弋摇头,“算了,本宫已经习惯了,倒是你,事情办得怎么样?顺利吗?本宫今日这一出有没有帮到你?” 清澈见底的双眸含着微微笑意,他歪着头,托着下巴,懒散的看着薛俞临,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俊郎的脸上,可谓是风华绝代。 薛俞临点头,诚心道谢:“很顺利,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引走大部分兵力,我可能不会如此顺利就逃出来。” “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本宫,你所做这一切,是不是为了苏姑娘?” 薛俞临诧异的抬起头, 罗弘弋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靠在椅背上,用手遮住眼睛,苦笑道:“对不起,皇上答应把苏姑娘嫁给大皇子,都是本宫害的,他应该在怕本宫会为了苏姑娘而拒绝赐婚。今天,在大皇子走后,皇上召见了刘大人,他告诉刘大人,大宋很快就要双喜临门了,到时候两件婚事一起办,办得热热闹闹的,举国同庆。刘大人担心本宫乱来,所以一直瞒着本宫。直到本宫得知你要去大皇子府,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跑过来质问刘大人的话,可能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了,本宫都不知道,自己给苏姑娘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下,他胳膊上的疹子越发触目惊心,刘大人不忍的别开头。罗弘弋从他口中得知大皇子要娶苏卿卿,出乎意料的冷静,他分析薛俞临要去大皇子府应该是为了破坏这桩婚事,所以他要去帮薛俞临!他命人搬来两坛酒,将自己灌了五分醉,又往衣服上泼了点酒,直到自己浑身散发着刺鼻的酒味,他才满意的收手,拉着刘大人去大皇子府唱戏。 薛俞临摇头,“是谁的错已经 不重要了,你只要知道,我会护着她,护着她一辈子平安康乐,顺遂无忧。” “本宫就知道……”罗弘弋缓缓勾起唇角,说不出的落寞和孤寂,他闭上眼睛,在一片漆黑里,恍惚中看到了苏卿卿在对着他笑,灿烂而明媚,宛若骄阳。“薛将军才是最适合苏姑娘的人,本宫愿意祝福你们。” 你祝福有什么用啊?薛俞临低低叹息一声,同样的落寞和孤寂,一夜般的黑眸空洞洞的,他失魂落魄道:“恐怕太子殿下的祝福给早了,我已经做好远远看着她就好的准备了。” 罗弘弋没有说话,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片刻后,薛俞临起身,“你好好在这里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需要本宫帮忙吗?”罗弘弋放下手,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薛俞临,薛俞临想了一会儿,“我也说不准,可能到时候皇上会宣你去问个话……”毕竟他和罗弘弋都出现在大皇子府,时机和地点巧合了一些。“如果没有,你最好不要掺和进来,这对你们魏国没有丝毫好处。” 罗弘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本宫明白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容妃小产 第二日一早,皇上下了早朝后,待在勤政殿里批阅奏折,一个宫女急匆匆跑了进来,满脸惊骇,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充满惶恐和惊惧,“皇上,容妃娘娘她——小产了!” 毛笔“吧嗒”一声掉在桌子上,黑色的墨水晕染了奏折,在白色的纸上有些刺眼。皇上不可置信的站起来,“你说什么?” “容妃娘娘她小产了……”宫女跪伏于地,抖如筛糠。 皇上脸色大变,再顾不上奏折,他大步流星赶到容妃的寝宫,整个宫殿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挥之不散的凝重和惶恐。宫女抱着染血的衣裙和被褥走出来,因为哭过,她双眼通红。皇上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紧紧攥着她手中的衣裙目眦欲裂,他记得这件裙子,他上早朝离开之前,容妃正是穿着这一身!“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狰狞,宫女吓得瘫倒在地,哆哆嗦嗦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皇上愤怒的将衣服砸在她的头上,“废物!一群废物!如果朕的孩子出事了,朕要你们陪葬!” 他说完,一脚踹开宫女,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偌大的宫殿一个下人都 没有,角落里的熏香微微驱散房间里的血腥气,皇上愤怒的表情在看到床上面无血色的美人时瞬间一凝,他大步跑了过去,“容儿,你不要吓朕!你怎么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朕!” 容妃虚弱的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之人,她鼻子一酸,未语泪先流,“皇上,臣妾的孩子……没有了……没有了孩子,臣妾也不想活了!” “你别这么说,孩子没了,以后可以再生,可容儿只有一个,如果你出事了,朕该怎么办?”皇上心疼的扶起容妃,在她身后垫一个枕头,他温柔的将容妃揽在怀里,“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朕考虑吧?” 容妃静静靠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皇上心里不由得一酸,“容儿,你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突然小产?你告诉朕,朕为你做主!” “臣妾也不知,皇上离开后,臣妾吃了几块点心,过了一会儿忽然腹痛难忍,等太医过来时,臣妾的孩子已经没有了……”说着说着,容妃泣不成声,哽咽的说不下去了,皇上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待她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继续问道:“点心是何人给你的?” “点心 是高阳长公主为臣妾做的,”容妃擦掉眼泪,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地抬起头,“皇上,你说会不会是高阳长公主她没有孩子,所以对臣妾心生嫉妒,这才——”话音未落,她捂住耳朵使劲摇头,满脸羞愧,“不、不对,我怎么能怀疑高阳长公主呢?她可是皇上的亲妹妹啊!” 容妃泪盈于睫,美目中水雾迷蒙,她拉住皇上的衣袖,眼泪滚滚而落,“皇上,你赐死臣妾吧,否则臣妾总是疑神疑鬼,觉得每一个人都是害死臣妾的儿子的凶手” “容儿,朕说过了,朕会为你做主!”皇上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扭头朝外面沉声说道:“让江太医过来一趟。” 少顷,江太医背着医药箱姗姗来迟,他正要跪下行礼,皇上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不必多礼,检查一下容妃今日所吃的点心可有什么问题。江太医拿起点心嗅了嗅,除了糕点本身的香甜味道,隐隐有一丝特异的香气,久经不散。 这莫非是——江太医眉头蹙了起来,掰掉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品尝,有一种刺舌的感觉,并有一种清凉之味直达舌根——这是麝香!江太医大惊失色,他放下糕点,转身朝皇上和 容妃跪下,“启禀皇上,糕点中掺杂了少许麝香,平常食之无害,但孕妇食用会导致流产。” 容妃捂住嘴巴惊呼,眼泪拼命往下掉,“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为我的儿子报仇!”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皇上一把按住她,“容儿,你冷静一点,高阳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你的孩子?朕问你,你说这点心是高阳为你做的,那她是做好了带过来,还是在你这里做的?” “在臣妾这里,昨日臣妾嘴馋,听闻她做糕点是一绝,所以拜托她做一点给臣妾解解馋,没想到……”她扑在床上嚎啕大哭,纤瘦的身体宛若寒风中的落叶,哭的一抽一抽的。 “那做糕点的食材呢,从何而来?” “有的是宫女从御膳房拿的,有的是三皇子带来的。” 三皇子?皇上眉头一跳,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三皇子来找你做什么?他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收下?朕不是警告过你,为了孩子着想,不准你随便接受大皇子和三皇子赠送的东西吗?” 江太医嘴角抽了抽,他垂下头,遮住脸上不屑的神情。孩子还没出生呢,皇上这个当父亲的,就开始防备起另外两个 儿子了。 容妃被他一吼,哭得更伤心了,“三皇子替七公主赔礼道歉,臣妾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皇上被她哭得脑壳疼,只好抱着她哄道:“好了好了,是朕错了,朕不该凶你,不哭了好不好?” 江太医听得头皮发麻,浑身难受。皇上哄了片刻后,挥手让江太医先退下,江太医如蒙大赦,抓起医药箱用飞一般的速度逃离现场。 为了给容妃一个交代,皇上命人将高阳长公主和三皇子过来,高阳长公主的美目看到虚弱的容妃时微微一闪,她蹙了蹙眉,移开视线。三皇子则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行礼过后,询问父皇找他来所谓何事。 按照他的计划,此事牵涉不到他才对,父皇应该在众叛亲离之下,记起他这个“无辜”的儿子,而不是现在这般,用审视犯人一样的眼神审视他! 皇上站起来,缓步走到桌前,他端起桌上的糕点,冷笑一声,忽然一把扔到地方,发出巨大的声响,“朕不想亲自动手,你们自己说吧,是谁害得容妃小产?” “小产?”三皇子大惊失色,他下意识看向容妃,她半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双眼**,看上去十分虚弱。“怎么会这样?” 第四百六十章 杀害驸马 “朕也想问怎么会这样!”皇上面无表情道:“容妃就是吃了高阳亲手做的糕点才会小产,可她用的材料,又是老三你带来的赔礼!江太医已经查明糕点中掺杂了少许麝香,所以,凶手只可能是你们中的一个。” 三皇子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管是容妃还是高阳,都是计划里必不可少的棋子,怎么突然“自相残杀”了?他还没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高阳长公主忽然哼笑一声,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糕点,一点一点用力,将糕点碾压成齑粉,然后面无表情的将齑粉洒落在地板上,“是不是我们,皇兄一查便知,只要让江太医查一下三皇子带来的材料中是否掺有麝香不就不知道了?有,他就是凶手,没有,本宫就是凶手。皇兄既然想为容妃主持公道,为何不让江太医检查一下?” 皇上眸中划过一丝复杂,“朕是为了给你们留几分脸面,你们一个是朕的皇妹,一个是朕的儿子,却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下手,传出去,你们不怕丢人,朕还怕丢人呢!” “脸面?丢人?”高阳长公主仰头哈哈大笑,疯狂而扭曲,她使劲握紧双手,因 为用力,骨节微微发白,她一步一步靠近皇上,目光冰冷,她轻声逼问道:“皇兄,你觉得你还有脸面可以丢吗?” “你什么意思?”皇上皱眉,有些不悦,“高阳,朕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你今日忤逆朕,究竟想干什么?” “好一个心知肚明!”高阳长公主冷笑,眼底泛起深沉的凉意,她转身,漫不经心的走到床边,容妃瑟缩了一下,全身紧紧缩在被子里,一半惊恐一半哀求的看着她。高阳长公主在床边坐下,她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面露困惑和不悦的皇上,然后一把捏住容妃的下巴,“皇兄居然问我想干什么?我想干的事,明明都已经干了,是吧,容妃。” 容妃浑身一哆嗦,脸色愈发白了,高阳长公主呵呵一笑,伸手抚摸她平坦的肚子,她惊讶的“咦”了一声,“本宫的小外甥呢?怎么不见了?” 皇上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冰冷的怒意瞬间翻腾,他冲过来一把拽住高阳长公主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是你在糕点里加入麝香,害得容妃小产!” 高阳长公主眸中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只剩下深 不见底的冰冷和厌恶,“你终于猜到了,皇兄,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笨呢!” 皇上眉心一跳,他紧紧攥住高阳长公主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为什么要这么做?高阳,给朕一个理由!” “做都做了,还需要什么理由?” “你——”皇上勃然大怒,他猛地抬起拳头,容妃惊呼一声,她下意识想要站起来,但因为身体太虚弱,又软软摔在床上,她慌忙回头——千钧一发之际,三皇子冲过来握住皇上的手腕,“父皇,请你三思啊,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说不定小姑姑是遭人陷害的呢?” 皇上充满怒火的视线猛地落到三皇子的脸上,“陷害?凶手除了她就是你,你想说是你在陷害她?” 三皇子动了动嘴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高阳长公主忽然低头一口咬住皇上的手,皇上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用尽全力甩开高阳长公主。 高阳长公主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飞了出去,然后重重摔到地上,她**一声,软软倒在地上。 容妃死死捂住嘴唇,强烈的恨意一闪而过! “长公主!”三皇子惊慌 失措的飞奔而去,他扶起高阳长公主,“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高阳长公主捂着胸膛轻轻咳了一声,她摇头轻笑,露出染血的牙齿,“我没事,三皇子,你是个好人,但本宫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希望日后你能原谅本宫。” 三皇子不知道她指哪件事,但事到如今,已经不能按照计划行事了,他必须想办法通知薛俞临,让他现在不要进宫,否则一切都完了! “长公主,你是我的小姑姑,谈何原谅不原谅。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见太医!” “朕看谁敢!”皇上怒目而视,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被高阳长公主咬住的手早已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了。这得是多大的恨意,才能下这么重的手!皇上强忍着疼痛,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的眸中充满了失望和痛楚,“高阳,为什么背叛朕!为什么!” “为什么?”高阳长公主嗤笑,她挣扎着站起来,“皇兄,你当真不知?你杀害驸马的时候,可曾想过本宫为什么背叛你?” 皇上脚步猛地顿住,他浑身一僵,不可思议的看着高阳长公主,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床 上的容妃霍然抬眸,整个人愣住了。三皇子错愕的张大嘴巴,结结巴巴道:“长公主你在说什么?驸马他、他不是病死的吗?” 高阳长公主垂眸低低一笑,落寞而讽刺,“是啊,不止是你,世人都以为驸马是因病去世的……”除了少数几个因为听信惠贵妃放出去的谗言,以为是她下毒害死驸马的人之外,所有人都信了这个谎言,认为驸马是因病去世!“可真相并不是这样的!是他——”高阳长公主劈手指向皇上,声音猛地拔高了八度,“是他害怕驸马位高权重,影响到他的皇位,所以他害死了驸马!本宫怕他继续加害本宫,所以假装不知,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外宣称驸马因病去世,并借口无人继承驸马的爵位,让他收了回去!”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无数个特权和利益,能让的,能给的,她通通不要,只守着自己的公主府度日如年! “皇兄,你口口声声说你对本宫如何如何好,那你告诉本宫,你究竟哪点对得起本宫?”高阳长公主歇斯底里的大喊,将多年来的委屈宣泄而出,眼泪掉得猝不及防,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丢失 皇上满脸灰败,他愧疚道:“高阳,这件事确实是皇兄对不起你,可这几年,朕也在尽力弥补你,你就不能放下过去的仇恨吗?” “不能!”高阳长公主愤怒的大喊,她握紧双拳,恨恨擦掉脸上的泪水,“那是本宫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仇恨,你明知道那几年本宫过得有多痛苦,可你冷眼旁观,又或者没少在背地里嘲笑本宫的愚蠢吧?皇兄,你总是这么高高在上,如今,失去亲人的痛苦,”她猛地冲过去,指着容妃的肚子怒气冲冲道:“你现在是不是体会到了?可你的痛苦,远不及本宫的万分之一!” 皇上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高阳,这是朕和你之间的事,你为何要牵连无辜?” 高阳像听到了多么可笑的笑话一般,“呵”的一声嘲笑出来,“你的孩子是无辜的,本宫的驸马就该死吗?皇兄,做人不能这么厚颜无耻!你再怎么高高在上,你也只是个普通人,坏事做多了,当心半夜鬼敲门!” “高阳,你放肆了!” “本宫今日,还就是要放肆了!”高阳长公主不屑的扬起下巴,美目直直对上皇上的眼睛。 一个冰冷无情 ,一个怒不可遏,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弥漫着硝烟和冷意。容妃静静望着对峙的二人,眼睫轻轻颤了颤,她垂眸无声冷笑!荒唐,简直是太荒唐了,她还以为皇上对高阳长公主尚有几分真情,原来不过是对毫无用处之人的怜悯罢了,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罢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她今日终于见识到了! 三皇子整个人彻底懵了,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高阳长公主既然和父皇有仇,不是更应该站在他这一边吗?那为何要做对不起他的事?如今这种局面,还会影响到他的计划吗?如果顾容和高阳长公主站在他这边,眼下确实是实施计划的大好时机,可是他摸不准,不仅是突然出手的高阳长公主,就连顾容,都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今日这一出,将他彻底弄糊涂了。 一位公公大步走了进来,冷凝的气氛让他不敢抬头看,他跪下行礼,“皇上,薛将军求见。” 来了!三皇子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面色不郁的皇上。皇上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他冷冷甩袖,指着高阳长公主面无表情道:“朕等会儿再 收拾你!” 他大步走到偏殿,公公和三皇子紧随其后,在他们走过,高阳长公主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她抱着胳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顾容掀开被子,光着脚丫跑过来,她抱住高阳长公主,开口的声音充满了歉意,“抱歉,我不知道他会如此待你,我还以为他待你与旁人不同,这才斗胆让你背此黑锅。” “没关系,相反,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知何时才能有勇气说出这些话。”高阳长公主反手紧紧抱住顾容,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皇上坐在桌前,他压制了一会儿翻涌的怒火,面无表情道:“宣薛俞临来见朕。” 公公喏了一声,躬身退下,不一会儿,薛俞临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皇上不由得稀奇,薛俞临向来淡定自若,极少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今日这般,实属少见。 薛俞临跪下行礼,“皇上,末将是来请罪的。” 皇上愈发好奇了,“不知薛爱卿何罪之有啊?” “末将上完早朝后,回府一看,末将的虎符消失不见了。” “什么!”皇上震怒,他猛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 的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你把可以号令三军的虎符弄丢了?” 薛俞临咬了咬牙,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一阵天旋地转,皇上狼狈的跌坐在椅子上,他捂着额头气得脸色发白,“薛俞临,枉朕对你如此信任,你就这般回报朕吗?啊?你对得起朕的信任吗?”他气愤的用力拍打扶手。 “求皇上责罚。” “责罚?朕砍了你的头都不为过!” 三皇子一惊,他连忙撩起衣袍下跪,“父皇,薛将军向来谨慎,怎么会无缘无故弄丢虎符?此事必有蹊跷,儿臣恳请父皇先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惩罚薛将军也不迟。” “好,朕就给薛将军一天的时间,如果一天之后,还查不到虎符的下落,朕就砍了薛将军的脑袋!” “皇上,不需要一天的时间,末将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但此事事关重大,末将恳请皇上让大理寺卿审理此案。”薛俞临抬起头,不卑不亢道。 “这是为何?虎符丢失一事,岂可张扬?”皇上眉头蹙得死紧,如果得到虎符的是别有用心之人,只怕国家危矣!如果丢失虎符的消息传递出去,难道魏 国不会趁机发难吗?没有虎符,数十万大军又该听谁号令? 这些问题,不管哪一个都让他头疼欲裂! “因为末将怀疑的人,是末将的亲兄弟。”薛俞临的声音不轻不重,缓慢而凉薄,却如同一声惊雷,在众人的耳边轰隆炸响。 皇上目瞪口呆,呆呆望着大义灭亲的薛俞临有些回不过神,“你、你们俩兄弟之间的感情,不是一向很好吗?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薛俞临打断了,“皇上,末将也不想怀疑兄长,但知道虎符藏在哪里的人,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末将断然不会用虎符开玩笑,所以只可能是他,又或者——”他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目光如炬,“是他的新娶的夫人,长平郡主。” 长平郡主的名讳落进皇上的耳中,他顿时信了七分,高阳长公主今日的所作所为,明显对他怀恨已久,她连容妃的孩子都敢堕掉,还有什么事不敢做?说不定,她的目的就是要颠覆整个大宋,好做第二个武周皇帝呢?皇上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手脚冰凉,他立马吩咐禁卫军统领抓薛致远和长平郡主进宫审问! 第四百六十二章 审问 在等待薛致远和长平郡主的到来时,皇上强制让侍卫将高阳长公主拖到勤政殿,他不顾高阳长公主的反抗和咒骂,一把将容妃按在床上,“朕有要事在身,你乖乖在这休息,等晚点朕再来看你,可好?” 容妃轻轻抿了一下唇角,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憎恨和厌恶,“皇上,你们方才的对话臣妾都听到了,臣妾能跟着你一起去吗?” 皇上皱眉,“不行,你刚小产,身体还很虚弱,乖乖待在这里,别让朕担心。” “可是……”容妃咬住下嘴唇,眼眶一瞬间红了,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死死握住皇上的手,“可是,臣妾能依靠的人只剩下皇上你一个人了,如果连你也走了,臣妾会害怕。” 她全身心的依赖,重重取悦了皇上,男人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脑子一热,含笑擦掉她眼角的泪花,满口应下,“好,朕知道了,朕带你去还不行吗?” 将容妃安置在偏殿,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出声,不要打扰大理寺卿断案。容妃笑靥如花,点头答应。 明媚的笑容犹如绚烂的玫瑰,皇上心神一荡, 他低头在容妃唇角印下一吻,容妃强压着恶心才没有别开头,她故作娇羞的轻轻锤了一下皇上的胸口,“讨厌,这里可是勤政殿。” 皇上呵呵一笑,“知道爱妃害羞,朕不逗你了,你好好休息吧。”他拉过被子盖在容妃的身上,这才起身走到外间。 待他出去后,顾容厌恶的甩开被子,她坐起身,抓起袖子用力擦嘴巴,直到嘴唇火辣辣的疼,她才放下手!整个房间弥漫着皇上的气息,他批阅奏折累了,会进来躺一会儿,尽管每日都有人打扫,但顾容就是觉得味道刺鼻难闻! 好在天气还算暖和,不盖被子也不觉得冷,她裹紧衣服,悄悄走到门口,侧耳聆听大殿内的动静。 薛致远和长平郡主还没有来,整个大殿内只有高阳长公主破口大骂的声音,皇上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他那少的可怜的愧疚和自责,在她的破口大骂中早就烟消云散了。他始终认为自己只有杀害驸马这一件事对不起高阳,而且这几年他对高阳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纵容,早就还清自己当初犯下的过错了。 薛俞临跪在堂下,后背挺的很直,精致漂亮的脸庞没有丝 毫情绪。三皇子跪在他的身边,他眉头紧皱,隐隐有些不安,事到如今,他已经骑虎难下了,只盼着高阳长公主和顾容不要背叛他! 他手里握着她们的把柄,顾容的身世,薛淖的死,都是见不得光的秘辛,只要她们聪明,就应该知道哪件事该做,哪件事不该做!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对吧?他抬眸,定定望着高阳长公主瘦削的背影,不到不得已,他也不希望用极端的手段,所以,千万不要让他失望啊! 薛致远和长平郡主被人押上大殿,在薛俞临身后跪下。 人终于来齐了,压力颇大的大理寺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拿起惊堂木用力拍了下去,怒喝道:“薛致远,虎符可是你偷走的?” “虎符?”薛致远一脸茫然,“虎符不是在俞临手中吗?”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本官在问你,是不是你偷走了虎符!” 薛致远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瞪大眼睛,吃惊道:“虎符丢了?大人明鉴,草民是无辜的,草民虽然知道虎符藏于何处,但草民不曾接近过虎符,也丝毫没有觊觎之心。” “关于这一点,”薛俞临缓缓开口,声音微凉 ,“末将可以为皇兄作证,他若对虎符有觊觎之心,在前线时就能趁末将不备拿走虎符。” 大理寺卿眸中划过一丝了然,他就知道,前几天还见他们俩还兄友弟恭,怎么可能一夕间就翻脸无情呢?大义灭亲,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他转头看向长平郡主,态度温和了一些,“郡主,你可知虎符藏在哪里?” 长平郡主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她惊慌失措的抬起头,双眼微红,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她用力绞了绞衣袖,嗫嚅道:“臣女、臣女知道……” 大理寺卿的声音愈发柔和了几分,“那虎符失窃一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臣女、臣女……”长平郡主目光游移,她攥紧衣袖,下意识看向跪在前方的母亲,她后背僵硬,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皇上忽然失去了耐性,他冷冷拔高音量:“快说,究竟是不是你偷拿了虎符?” 长平郡主被他吓得浑身一抖,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不是臣女,臣女什么都不知道……”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高阳长公主心口一痛,她愤怒的抬起头,“皇兄,有什么事冲本宫 来,欺负本宫的女儿算什么本事!是本宫做的,本宫自然供认不讳,不是本宫做的,你也别想妄图栽赃到本宫的头上!” 皇上眯了眯眼睛,他站起身,缓步走了过来,他蹲下身,附在高阳长公主的耳边轻声道:“栽赃到你头上?高阳,你应当知道,朕若是想栽赃你,又岂会给你开口喊冤的机会?真劝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朕还能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不然,不仅是你,还有你最爱的长平,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高阳长公主愤恨的抬起头,她死死瞪着皇上,咬牙切齿道:“你真卑鄙!” 皇上冷笑,“对于一个想要颠覆整个大宋的罪人,朕对你已经够客气的了,朕奉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甩袖回到龙椅之上,“大理寺卿,继续审!” 接下来,大理寺卿又连续问了几个问题,比如从昨天到现在,她都在哪里,做了些什么,长平郡主一一回答,但回答得漏洞百出,口供多处对不上,可她坚决否认自己偷了虎符。因为高阳长公主在一旁虎视眈眈,大理寺卿不敢行刑逼供,急得满头大汗。 第四百六十三章 挑拨离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皇上不耐烦的蹙眉,在大理寺卿又一次问起长平郡主口供对不上的地方时,他直接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这点小事要询问到什么时候?来人,拖下去,给朕狠狠地打,什么时候说实话了,什么时候再停手!” “你敢!”高阳长公主猛地站了起来,她握紧双拳,怒目而视。 “你看朕敢不敢!”皇上冷冷瞥了她一眼,扬声道:“来人,拖下去,给朕打!” “皇上!”薛致远急了,他紧紧握住长平郡主的手,用力磕了一个头,“长平郡主是千金之躯,自幼没受过什么苦,你若是要打,不如打草民吧,草民愿为她受过!” “放肆!薛致远,连你也要忤逆朕吗?”皇上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双目猩红,他冷笑,“怎么,朕堂堂一国之君,莫非打一个嫌犯,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不成?” 薛致远默了默,“草民不敢。” 皇上冷哼一声,“来人,给朕拖下去!” “是!”两个侍卫大步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架起长平郡主,胆小的长平郡主早就瘫软在地了,毫无抵抗力的被他们架着走,薛致远紧紧抓住她 的手不松开,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沉痛和不忍。 薛俞临蹙眉,重重咳了一声,薛致远触电一般,手一抖,顿时松开了长平郡主的手。 长平郡主含泪被拖了出去,让人心生不忍,薛俞临眉头蹙得更深了,他膝行到薛致远的身旁,紧紧握住兄长的手,趁大家不注意,他压低声音道:“再忍一下,这件事不能由你出面,高阳长公主一定比你还要担心着急,她都能沉住气,你也一定可以。” 薛致远抿唇,没有说话,视线一直追随着长平郡主,看到她被人强制按在长凳上,厚重的板子重重打在她身上时,他猛地握紧双拳,双眸黑如深渊,映不进半点明光。 第二个板子打下去,长平郡主惨叫一声,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薛致远一把甩开薛俞临的手,正准备冲过去,高阳长公主忽然崩溃的大喊:“够了,停手!本宫招认,虎符是本宫让长平偷的!你快让他们停手!” 皇上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她的招认而有阴转晴,他面无表情的摆摆手,示意侍卫们放开长平郡主,长平郡主从长凳上滚落下来,她捂着后背哭得狼狈,薛致远心里一痛 ,立马冲了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 皇上走到高阳长公主面前,他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冷声道:“把虎符拿来!”高阳长公主一反常态,安静的有些吓人,“虎符不在本宫手里。” “那在哪里!”皇上的眸光逐渐变得深沉,暴戾的气息一点一点从他的身体里渗透出来。 高阳长公主缓缓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似嘲讽似不屑,“不如皇兄猜一猜?猜对了本宫就告诉你,如何?” 皇上眸光一冷,他猛地掐住高阳长公主的脖子,恼羞成怒道:“快告诉朕,虎符究竟在哪里!” “父皇!”三皇子紧张的大喊了一声,深怕皇上一个不小心,掐死了高阳长公主。 呼吸不畅,高阳长公主的脸色渐渐涨红,一张漂亮的脸皱成一团。皇上冷哼一声,用力甩开她,冷眼看着她摔倒在地,捂着脖子咳得撕心裂肺,“高阳,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朕虎符在哪里!”他缓慢而优雅的走过去,像一只危险的豹子,他蹲下身,挑起高阳长公主的下巴,他冷冷一笑,“否则,朕现在就下令,砍了长平 的脑袋!” “你!”高阳长公主额头的青筋突兀了出来,她用力咬牙,眼底染血了一般,通红通红的,翻涌着浓烈的恨意和不甘,她忽而勾唇冷笑,“好啊,本宫告诉你,虎符就在大皇子手中,你不是想要吗?去找他要啊!” 皇上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怎么不可能?”高阳长公主一掌拍开他的手,反守为攻,笑容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你在他和三皇子之间摇摆不定,他早就对你心生怨恨了,只是你还没发现吧?你以为他只对三皇子恨之入骨吗?你错了,比起三皇子,他更恨褫夺他太子之位的你!皇兄,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早就众叛亲离了!” 皇上如遭雷劈,“不,不可能,他是朕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朕心里有数!不需要你来挑拨离间!”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怒吼出声! “挑拨离间?”高阳长公主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头哈哈大笑,笑得自己肚子都疼了,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皇上,笑得疯狂而放肆,“你们之间还用得着本宫挑拨离间吗?薛俞临出 征之日,皇兄为何勃然大怒?为何褫夺他的太子之位?皇兄,这些你还记得吗?当时你在怀疑什么?是不是在怀疑他勾结后宫妃嫔?如今才过去了几个月,你就不记得自己生气的理由了?至于本宫是不是在挑拨离间,皇兄派人一搜便知。” 薛俞临出征之日…… 皇上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当然记得,薛俞临的具体出征时间,他只告诉了容妃一人,而大皇子,却记得分毫不差…… 因为大皇子勾结容妃讨好薛俞临和他,所以他才一怒之下褫夺了他的太子之位! 皇上颤抖的伸手指着禁卫军统领下命令,“搜!给朕里里外外仔细的搜!” 禁卫军统领领命退下,皇上深吸一口气,苍白着一张脸威胁高阳长公主:“如果没搜到,你就是在欺骗朕!欺君之罪有何下场,高阳,你应该知道吧?” 高阳长公主丝毫不惧,直直望进他的眼底,冷声道:“本宫拭目以待!” 三皇子暗暗松了一口气,事情终于和计划对上了,虽然中途出了一些波折,但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他相信薛俞临的本事,接下来,等待大皇子的,便是万劫不复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找到虎符 禁卫军统领带领众人冲进大皇子府时,大皇子正悠闲的躺在树下,一边享受和煦的清风,一边漫不经心的吃水果。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差点从躺椅上摔下来,他没好气的翻身坐起来,刚准备冲破门而入的人怒吼一句“有病啊!”,目光触及禁卫军统领黝黑的脸,整个人愣住了,他站起身,困惑的挠了挠后脑勺,“什么风把统领大人吹过来了?” 禁卫军统领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大手一挥,“给我搜!” 禁卫军快速冲进院子,他们推开每一个房间的门,翻箱倒柜找了起来,大皇子满脑袋问话,他大步走到云淡风轻的禁卫军统领面前,“大人这是做什么?本皇子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人?” “不敢,微臣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大皇子不要为难微臣。”禁卫军统领双手抱拳作了一揖,他微微一笑,绕开大皇子往屋里走。 奉命行事?难道他又做错了什么事?不对啊,他最近除了请旨赐婚之外,什么事都没做! 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禁卫军抄家时有多暴力,大皇子不是没见识过,他们每次都能掘 地三尺,什么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他不由得担心藏在书房里的书信……大皇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追上禁卫军统领,露出谄媚的笑容,“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本皇子,父皇让你们在找什么?说不定本皇子还能祝你们一臂之力呢?” “怎敢劳烦大皇子?”禁卫军统领软硬不吃,含笑的脸庞仿佛带了一张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前院一无所获,禁卫军们转而搜查后院,惊扰了大皇子妃和一众侍妾,她们尖叫连连,惊惶未定的躲在大皇子的身后。 大皇子无暇顾及他们,他一直跟在禁卫军统领身后,紧张得冷汗直冒。 他不停地祈祷,一定不要发现暗格!一定不要发现暗格!上天仿佛听到了他的祈求,一个禁卫军匆匆走了过来,“大人,我们在那边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几封书信,兄弟们不认字,麻烦大人过去看一下。”他们为搜查虎符而来,如果书信是随意扔在桌子上而不是藏在暗格里,他们可能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藏得越隐秘,其中越有鬼! 禁卫军统领跟着他离开,大皇子仿佛被人 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冷到脚,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父皇本来就对他有意见,结党营私、拉帮结派的证据呈到父皇面前,只怕父皇一气之下,会对他彻底失望,到时候,皇位就真的和他失之交臂了! 不行,他一定要找到转圜的余地!大皇子大步冲进书房,禁卫军统领正一封封查看书信的封面,即使不拆开看,他也能猜到里面是些什么内容。他似笑非笑的将书信交给一旁的人,大步走到书柜前,暗格不大,一半露在外面,一半被书挡住了。他伸手在深处摸了摸,软中带硬的触感传来,他挑眉,一把将东西拉了出来,包裹的布散开,里面的东西“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停在角落里,禁卫军统领扔下布料,走过去捡起来,像老虎一样的令牌,正是薛俞临丢失的虎符。 禁卫军统领微微一笑,握紧虎符,他回头,看到大皇子满脸焦灼的盯着禁卫军手中的书信一眨不眨,他疑惑的挑眉,大皇子为何一点都不担心虎符?比起结党营私的书信,能号令三军的虎符才是最危险的才对。莫非, 大皇子还不知道他已经找到了虎符? 不过这些都不关他的事,禁卫军统领收好虎符,下令撤退,同时邀请大皇子一同进宫,省得等会儿他还要来邀请他。 大皇子听到“邀请”二字,顿时头皮发麻,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好像踏出大皇子府,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禁卫军统领说的没错,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现在不去,父皇还会派人来捉拿他,到时候就不是客客气气的“邀请”了! 大皇子垂头丧气的和禁卫军统领一同进宫,来到勤政殿,看到跪了一地的人,大皇子愣住了,不就是结党营私吗?至于闹得这么大?他还以为只有他和父皇二人,看来,这件事不能善了了! 禁卫军统领将收到的东西全部呈给皇上,皇上盯着虎符目眦欲裂,一股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的情绪在胸膛间翻涌,他捂住胸口,忽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大皇子吓蒙了,腿脚都软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三皇子一个箭步冲过来,他扶住皇上摇摇欲坠的身体,焦急的朝公公大喊:“还愣着做什么?快请太医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公 公如梦初醒,他慌慌张张的跑出去找太医。 皇上靠在三皇子的怀里虚弱的喘息,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拿起砚台,费力的砸在大皇子身上,他气道:“逆子,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大皇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他没想到,区区几封结党营私的书信,竟让父皇气到吐血了!“父皇,儿臣知错了,求您饶了儿臣吧……” “饶了你?”皇上捂着胸口重重咳了一声,“你都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事,还想让朕饶了你?如果不是今日被发现,明日你是不是就要举兵造反了?” “儿臣不敢!”大皇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举兵造反啊! “还说不敢!你连虎符都敢觊觎,还有什么不敢?看看!看看!”皇上指着信封上的寄件人,除了文臣,还有一个和薛俞临不对付的武将,“看看你暗地里勾结的这些人,除了举足轻重的文官,连领兵的人的都挑好了!朕看你早就做好了造反的打算!” “虎符?”大皇子如遭雷劈,“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根本不知道什么虎符啊?” 第四百六十五章 新皇登基 “还敢撒谎,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皇上愤怒的拍案而起,因为情绪太激动,他又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滴答滴答落在桌子上,三皇子眸光一暗,取出帕子擦拭皇上唇边的血迹。 “什、什么人证物证?”大皇子彻底蒙了,他完全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儿臣没做过的事,父皇为什么要栽赃到儿臣头上?儿臣不服!” 栽赃?好一个栽赃!皇上捂着抽疼的胸口哈哈大笑,他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别人栽赃的!可是现实狠狠打了他一耳光!原来高阳说的没错,他早就众叛亲离了,连他寄予厚望的大儿子,都要举兵造反! 皇上扶着三皇子的手,他拿起虎符,步履蹒跚走到大皇子的面前,将掌心伸开,他面无表情道:“这是在你书房里找到的,高阳已经坦白一切了,是她指使长平偷走虎符,然后暗中交给你,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高阳长公主?大皇子瞠目结舌,他下意识看向一旁冷笑连连的高阳长公主,震惊道:“这怎么可能?儿臣和她一点联系都没有,她怎么可能——” “闭嘴,朕不想听你狡辩!”皇上握紧 拳头,力气大到骨节微微发白,虎符硌得掌心生疼,他却恍若未觉,他抬眸,微凉的视线一一扫过大殿中的每一个人,对他恨之入骨的高阳,缩在薛致远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长平,神色淡漠的薛俞临……皇上嗤笑,到头来,最关心他的人,似乎只剩下一直跟在身边的公公和三皇子,以及他最宠爱的容妃了。 只是,公公的忠心他从不曾怀疑过,容妃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他也从不曾怀疑过,唯独三皇子…… 皇上收回视线,重重咳嗽一声,腥甜的味道在喉咙翻涌,他扶着三皇子转身,无意中扫到内室的门口,一个单薄的人影躲在墙后,露出半个身子。皇上浑身一僵,是容妃,她什么都看到了,甚至知道他吐了血,但她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用冰冷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 心脏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皇上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和害怕,如果,连容妃对他的好都是虚假的,那他还有什么可以信赖? 顾容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索性大大方方走出来,她屈膝行礼,言笑晏晏:“臣妾参见皇上 。” 皇上的手下意识紧了紧,“爱妃免礼平身。”他轻轻拂开三皇子的搀扶,踱步走到顾容的身边,他伸手揽住顾容,强压下不安和惶恐,他露出苍白的笑容,“爱妃,朕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你怎么出来了?” 顾容不答反问:“皇上,您要如何处置大皇子?”她微微仰起头,远山一般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笼罩着一层浅浅的忧愁。 皇上呼吸一窒,眸光瞬间暗沉,“爱妃为何如此担心大皇子的安危?” 顾容眼睫颤了颤,她垂眸淡淡一笑,“臣妾有吗?臣妾不过是担心皇上惩罚的太狠,会遭世人诟病,毕竟他是你的儿子,如果——”她话还没有说话,皇上揽住她腰肢的手猛地用劲,她痛得低呼一声,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白了几分。 “世人的眼光与朕何干?”皇上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顾容,仿佛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朕告诉你,从即日起,大皇子贬为庶民,就放边疆,无诏不得回京!” 大皇子五雷轰顶,瘫坐在地上,连求情都忘了。 顾容错愕的抬起头,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美目中慢慢 涌起一层水雾,哀伤,绝望,愤怒,她一字一顿道:“皇上,你可是他父亲啊,你当真如此狠心?”他对高阳长公主绝情,难道对亲生儿子也如此绝情吗? 皇上危险的眯了眯眼睛,眼底弥漫出一层沉痛和哀伤,只是他浑身散发的气质太过凌厉骇人,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处于暴怒的狮子,随时都会伸出利爪将眼前之人挠得鲜血淋漓!他快速伸出手,一把掐住顾容纤细修长的脖子,指尖一点一点用力,他的面容变得疯狂而扭曲,“容妃,你是朕的妃子,为何这般关心他?说,你是不是早就对他心有所属了,所以才将薛俞临出征的具体时间告诉他?” 顾容气极反笑,她冷冷掀起眼帘,开口的话语不惊人死不休,“没错,臣妾根本不爱你,你和义父自作主张,根本没问过臣妾愿不愿意,就强行将臣妾留在这偌大的皇宫,和一群妃嫔争宠!其实臣妾早就爱上大皇子了,如果不是你,我们本可以厮守一生,是你拆散了我们!” 最后一句她吼得歇斯底里,美目中几欲喷出怒火,强烈的仇恨那样明显。皇上的瞳孔猛地一缩,他颤抖着 松开手,噔噔噔后退好几步,直到后背抵在桌子上才停了下来,他不可置信的直直望进顾容的眼睛里,愤怒、悲伤连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陡然上涌,他捂着胸口“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在漫天血雾里,他缓缓闭上眼睛,在世界即将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他看到顾容唇边充满恶意的笑容…… “皇上——” 勤政殿乱成一团! …… 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加上这几年皇上身体欠佳,导致他一气之下彻底病倒了,这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做一个废人!简而言之,皇上中风了,大宋必须另择明主! 皇上昏迷前,曾下令将大皇子贬为庶民,无诏不得入宫,因此能继承皇位的人只剩下三皇子一人。 而三皇子,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登基,无人敢质疑。他成为新皇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封他的母妃惠贵妃为太后,同时免去了大皇子的流放之刑,只是从今往后,他只能做一个庶民,文武百官谁都不能与他有任何来往,否则,就以谋反罪问处! 大皇子的旧部深怕殃及池鱼,纷纷掉头为新皇效力。好在新皇用人不计前嫌,只论德行才干。 第四百六十六章 发现蹊跷 新皇登基,有很多事要忙,因而无法顾及薛俞临的条件,同时,高阳长公主因为坦言“指使长平偷盗虎符”一事,被革去长公主的身份,长公主府也因此被彻底查封了,深藏在长公主府的高阳的侍卫,在高阳的无情拒绝下,无奈远走他乡。 高阳用积蓄在城外买了一处庄子,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新皇因为愧疚,曾乔装打扮亲自登门拜访,想要给她一些补偿,但高阳一样都没接受,她说她此生别无所求,只盼着长平郡主能平安快乐一辈子。新皇向她保证,只要他在位一日,就护长平郡主一日。高阳笑了笑,没有说话。最是无情帝王家,她不相信威胁过她的三皇子会善待长平郡主,但她相信薛致远,只要有他在,定能护长平郡主一生无忧。 至于顾容,因为她害得太上皇一病不起,众人要求判她死刑,新皇只好找一死囚顶替,本想送顾容偷偷离开京城,但她说什么不愿意,化作宫女陪在太上皇的身边,日日为太上皇讲述她的身世,以折磨他为乐。 太上皇虽对新皇无情,但终究父子一场,每每见他被顾容气得眼歪鼻子斜,但就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就心有不忍,只好让同样对父皇心有怨恨但已经看开的母亲劝慰,他向顾容 保证,等什么时候她看开了,他什么时候再送她离开,绝不强求。宫里的金银珠宝,她喜欢哪样就带走哪样,想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这是他对顾容的补偿。 新皇登基,举国同乐,就连深居简出的苏卿卿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她望着院中的风景出了好久的神,没想到,短短数日,三皇子居然不废一兵一卒,就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皇位,还把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大皇子彻底踩在脚底下,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早有预料,这皇位迟早是三皇子,但来得太突然,她总觉得不真实。苏卿卿仰头望着天空,灿烂的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她伸手挡住阳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春天已经过去了…… 她认识薛俞临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她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将她捧在掌心里呵护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眼眶一酸,又长又卷的眼睫上,多了一抹潮湿。苏卿卿低下头,自嘲的笑了,她大概是全天下最不孝的女儿,父亲在时不知道珍惜,他不在了,却日日后悔,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可悲又可怜! 苏卿卿收回目光,正准备回屋,忽然看到一个陌生的丫鬟在拐角处一闪而过,她愣了一下,提起裙摆追 了过去,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难道是她眼花了? 她纳闷的眨了眨眼睛,一边想,一边走了回去。 第二天,苏卿卿留了一个心眼,她提前一刻钟躲在角落里,一直等到艳阳高照,她几乎快要热晕的时候,昨日匆匆一瞥的丫鬟拎着食盒鬼鬼祟祟大步走了过来,苏卿卿立马躲好,密切注视着丫鬟的一举一动。 丫鬟似乎学过武功,动作快到不可思议,苏卿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再一次遗失了她的踪影。 她从草丛后走出来,望着丫鬟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寒霜居除了她和小岚、玉禾三个人,只有几个洒扫的丫鬟,她们的膳食每日都有人准点发放,而且她们的住处在前院,后院根本无人居住——也就是说,后院藏了一个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杨钰。 苏卿卿欣喜若狂,为了不打草惊蛇,她等了一个时辰后,这才带着小岚和玉禾赶往后院,里里外外全部找了一遍,但还是一无所获。 “小姐,你该不会是眼花了吧?”小岚累得直接趴在桌子上,连倒杯茶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可能,一次能说是眼花,两次还能说是眼花吗?”苏卿卿双手托腮,满脸郁闷。按照推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就算藏在后院的人不是杨钰,也应该确 有其人啊,怎么可能搜了半天什么都搜不到! “不行,我就不信了!”苏卿卿拍案而起,一脸坚定,“明天你们陪我去蹲守,如果没看过送饭的丫鬟,我就当自己眼花了!” “啊?”小岚哀嚎一声,欲哭无泪了。 翌日午时,三个人分别藏身在不同的地方,很快,苏卿卿昨天见过的丫鬟拎着食盒出现了,她四处张望,行动依旧十分快速,小岚和玉禾目瞪口呆,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苏卿卿犹豫着要不要冲出来拦住她时,丫鬟身形一闪,又消失在拐角处了。苏卿卿懊恼的敲了一下额头,她席地而坐,望着丫鬟消失的方向出神。 丫鬟的速度太快了,就算她想拦住她,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反而会打草惊蛇。看来,只能徐徐图之了。 接下来几天,她们每日埋伏在前一天跟丢的地方,一点一点接近丫鬟的目的地。 与此同时,新皇同时召见薛俞临和薛致远,当真满朝文武的面,薛俞临以弄丢虎符为由引咎辞官,同时为了大宋江山考虑,他推荐兄长薛致远接替他的官职,兄长的实力在春季那一场大战中早已人尽皆知,若有人不服,可当面向兄长挑战。 有几个年少轻狂的少将军心有不服,出面挑战,但不出几个回合,全部被 薛致远打败了,甚至连“纸上谈兵”也谈不过薛致远,面对薛致远的侃侃而谈,他们自愧弗如。 薛致远自幼饱读兵书,又有披巾挂帅的经验,比朝中大多数武将都要强。 几场比试下来,众人心悦诚服,薛俞临脱下官帽,亲自戴在兄长的头上。两个人相视一笑,都在为对方感到高兴。薛俞临终于卸下重任,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了,而薛致远,也终于能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给予长平郡主安定的生活。 真可谓是双喜临门。 退朝后,新皇留下薛俞临,两个人坐在御花园中喝酒闲谈,新皇感慨万分,他说:“看似每一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其实,每个人的人生都充满了或大或小的遗憾。”比如他,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却还是没能留住最在乎的人。再比如顾容,直到最近他才知道,原来这几年,她一直在暗中喂父皇食用慢性毒药,导致他的身体日益虚弱,这才一气之下病倒了。但大仇得到,她仍然无法疏解心中的仇恨,活得比任何一个人都痛苦,明明只要放下这一切,就会有更广阔的天地在等着她。 也正是因为顾容的偏执,让他彻底死心了,他可不想让苏卿卿变成第二个顾容,也不想让叶玉露成为第二个母妃。 第四百六十七章 令牌 薛俞临仰头饮尽杯中的酒,他怅然若失的偏头望着御花园中的美景,“或许这就是人生吧,有得必有失,没办法尽如人意。”如果可以,他也想和苏卿卿两情相悦,共赴鸿蒙,但这一切注定是他的奢望。 新皇释然一笑,“你说得不错,有得必有失,朕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总要舍去一些,否则,你该嫉妒朕了。” 薛俞临失笑,他轻轻摇头,“只要你不想放手的对象不是苏卿卿,我就不会嫉妒。何况,即使是苏卿卿,我对你的感情也不会是嫉妒。”苏卿卿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她绝不可能让自己陷在皇宫里,所以,他会不顾一切的救出苏卿卿,哪怕拼尽自己的性命。 新皇爽朗的哈哈大笑,他用力拍了拍薛俞临的肩膀,“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知道你对苏卿卿有多在乎,朕才不会自讨苦吃呢。” 薛家军虽然移交到薛致远手上,但若是薛俞临愿意,他不用虎符也能调动一部分人马为他所有。一起经历了十年动荡岁月的薛家军,对薛俞临可谓是忠心耿耿,这种忠心,安全不受虎符的限制。所以,新皇可没有傻到 这时候得罪薛俞临,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苏卿卿伤心,他很清楚,以苏卿卿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待在皇宫里。 两人各自聊了一下对未来的打算,新皇说他准备和魏国签署联盟协议,缔结百年和平,这样罗弘弋就不必被迫娶福清公主了,秦瑟瑟的为人他比谁都了解,翎儿虽然刁蛮任性,但大多数时候她善解人意,不会任性妄为,可秦瑟瑟不一样,她是真正的蛇蝎美人,贯会背地里使阴招。先皇后还在位时,她没少仗着先皇后给母妃使绊子。这样的人嫁到魏国,谁知道会不会把魏国皇宫搅得一团乱。事情闹大了,他们大宋同样没脸,与其这样,还不如废除和亲,直接签署联盟协议。 薛俞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给予了高度肯定,不久前他还在担心,三皇子的勤政爱民只是表象,一旦登基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昏君。但现在看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三皇子比他想象中还要适合这个皇位。大宋和魏国缔结百年和平,对两个国家都好,征战多年,大宋早就民不聊生了。这个联盟协议,简直是百姓的 福祉。 新皇又询问薛俞临对未来的打算,薛俞临叹了一口气,端起酒壶倒酒,他轻声道:“我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他的前半生规划筹谋了太多,余生,他只想走苏卿卿走过的路,看苏卿卿看过的风景,随心所欲,逍遥自在。 …… 顾子湛家中,伍兮一直坐立难安,这几日,她一直在想,她究竟哪里不如苏卿卿?她拉着顾子羽追问答案,顾子羽被她缠得没办法了,只好告诉她答案,论美貌,她不比苏卿卿差,论性格,苏卿卿敢爱敢恨,而她外冷内热,各有各的优缺点,但苏卿卿胜在心地善良,胜在薛俞临爱她。感情的事不能勉强,顾子羽劝她不如早日放手,她这么漂亮,迟早会找到两情相悦的人。 伍兮没有说话,她没办法接受顾子羽的说辞,苏卿卿胜在心地善良?心地善良的人会对心爱之人拔刀相向?苏卿卿明明比她还要冷血无情!她之所以能夺走薛俞临的心,只是因为她会蛊惑人心罢了! 伍兮越想越不甘心,如果她一直陪在薛俞临身边,就不会让苏卿卿趁机而入了!不行,她不能让苏卿卿这个 狐狸精留在薛俞临身边!她一定要想办法回到将军府,只是,她该怎么做?薛俞临下令不准她踏进将军府一步,连军营都不让她去了,她又如何赶走苏卿卿? 伍兮烦躁的皱了皱眉头,她坐立不安的走来走去,绞尽脑汁寻找解决的办法。忽然,顾子湛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她下意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顾子湛刚从军营回来,他热得满身是汗,外套随意的披在肩膀上,顾子羽含笑走过去,温柔的取出帕子为丈夫擦拭脸上的汗。 暖黄色的夕阳打在他们的身上,看起来温馨而美好。 伍兮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眼角忽然瞥到顾子湛挂在腰间的令牌,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顾子羽吩咐下人准备热水,让顾子湛沐浴更衣。伍兮推开门,自告奋勇要帮她们烧水,还美名其曰为了报答顾子羽让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顾子羽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备好水,顾子湛宽衣解带,将衣服随手放在屏风上,他坐在浴桶中,惬意的闭上眼睛。 伍兮悄悄潜入房间,她蹑手蹑脚合上门,尽量放低声音,轻轻走到屏风前,她一点一点 将衣服从披风上拉下来,令牌磕在屏风上发出一声轻响,伍兮浑身一僵,顾子湛懒洋洋道:“谁在哪里?子羽吗?” 伍兮捏住鼻子,学猫叫了两声,顾子湛轻笑,“原来是小白啊,我还以为是子羽呢,这子羽也真是的,怎么把小白扔在这里。” 伍兮轻轻拍了拍胸口,她伸长手臂,将令牌小心翼翼取了下来,然后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路小跑回房间,她合上门,捂着胸膛静等心跳平复,她望着手中的令牌,缓缓露出一抹微笑。 她走进屋里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趁顾子羽不注意,伍兮偷偷离开府邸,她拿着令牌走进一间打铁铺,让打铁师傅按照令牌的模样打个一模一样的。 打铁师傅的手艺很好,在她喝了两壶茶后,她要的令牌终于打好了,两块令牌几乎一模一样,她满意的付钱离开,趁顾子湛没发现之前,她将令牌偷偷扔在显眼的地方。 很快就有丫鬟发现掉落在地上的令牌,顾子湛还以为自己回来时不小心弄掉了,丝毫没有起疑。 伍兮得意的勾起唇角,她将令牌藏好,准备找个时间溜进将军府探探情况。 第四百六十八章 救出 又蹲守了几天,苏卿卿终于跟到了终点,在一处光秃秃的墙壁上,丫鬟在墙上摸索了一会儿,突然对着其中一块砖头按了下去,一阵轻微的响动忽然传来,墙壁自动分开一个小小的入口,丫鬟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跟踪后她大步走了进去。 墙壁很快再次合上,恢复如初,苏卿卿从草丛后走出来,她跑到丫鬟摸索的地方,仔仔细细检查了起来,墙壁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突出的地方。看来用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她学着丫鬟的样子,在墙壁上轻轻摸索,砖头很粗糙,有些硌手,她一块一块摸过去,忽然,光滑的触觉从指尖传来,苏卿卿挪开手,紧紧盯着那块砖头,表面上和其他砖头并没有什么两样,但触觉截然不同。 莫非,机关就是这里? 苏卿卿半信半疑的用力按下去——熟悉的轻微声响再次传来,她心里一喜,终于找到了。 苏卿卿拉着小岚和玉禾走进入口,跨过墙壁,里面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每隔几米有一颗夜明珠,微微照亮昏暗的走廊。她们顺着走廊一直走,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一扇木门堵住了她们的去路,门上并没有把手, 估计也是个机关门。 苏卿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们不要说话。她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聆听木门那头的动静。也不知是目的地还没有到,还是木门太厚隔绝了声音,她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到。她皱了皱眉头,后退一步,低声对小岚和玉禾说道:“我们就留在这里守株待兔,等送饭的丫鬟一出来,我拦住她拖延时间,你们趁机跑进去。” “小姐,”小岚一把拉住苏卿卿的手,“还是我留下来吧,你和玉禾进去找人。” 苏卿卿知道她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她笑了笑,单手在小岚脑门上弹了一下,“我和杨钰学过几天武功,奋力一搏应该能勉强缠住她,如果让你来,那我们全完了。” 小岚瘪了瘪嘴,“小姐瞧不起我。” “不是瞧不起,而是为了安全考虑,如果里面关的人确实是杨钰,你们救了他之后立马赶来救我,总比你留在这受伤强吧?” 小岚还想在说什么,苏卿卿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她心意已决。苏卿卿抽出匕首,紧挨着墙壁站好,准备门开时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小岚无奈,只好和玉禾做好随时往里冲的准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们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木门才缓缓开启,丫鬟拎着食盒走出来。苏卿卿眸光一闪,猛地提起匕首刺向丫鬟,丫鬟下意识闪身避开,小岚和玉禾趁此机会冲进木门。 丫鬟想要攻击的招式,在看清苏卿卿的脸时顿时收敛,她反攻为守,躲过苏卿卿毫无章法的几次攻击后,她猛地凑近苏卿卿,在她脖子上轻轻一按,苏卿卿顿时无法动弹了。 糟糕,是定身穴道!苏卿卿脸色大变,她完全没料到,丫鬟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丫鬟望着她沉默了片刻,眸色十分复杂,她摇摇头,“没想到还是被你找到了,怪不得主子让我不要掉以轻心。好在你发现得晚,要不然我就完了。” 什么意思?苏卿卿蹙眉,不懂丫鬟在说什么,什么叫她发现得晚?难道薛俞临对杨钰做了什么? 似乎猜出苏卿卿心中所想,丫鬟耸了耸肩,“你放心,你的人一点事都没有,估计你那两个小丫头已经救出他了,我也该走了。”她眨了眨眼睛,伸手在苏卿卿脸上摸了一把,在苏卿卿错愕的目光下,她凑近苏卿卿的耳朵,低声道:“手感不错,我很满意。”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苏卿卿的耳朵上,有 些痒,有些难受,她蹙眉,努力回想杨钰曾经教过她的该如何摆脱定身的方法,一旦脱身,她定要打爆女流氓的狗头! 被她称为女流氓的丫鬟轻轻一笑,原本还想再逗逗她,但听到屋内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她失望的摇头叹息,“和美人相处的时间就是短暂,唉。”她转身,拎着食盒悠闲的走了。 在她走后不久,杨钰和小岚、玉禾匆匆跑了出来,看到苏卿卿没事,三人都松了一口气,杨钰伸手解开苏卿卿的穴道,忍不住摇头叹息,“没想到我教了你这么久,你居然还是没记住解开穴道的方法。” 苏卿卿没空和他浪费时间,她指着丫鬟离开的方向大喊:“那女人刚走没多久,快追!” “追什么追?”杨钰翻了个白眼,“我的饭菜里被她们下了软筋散,现在浑身无力,能勉强站着已经很不错了。” “软筋散?”苏卿卿绕着杨钰走了两圈,微弱的荧光下,她看不清杨钰的脸色,但气息听起来确实有些微弱和急促,从室内跑出来应该只有短短几步才对,因为小岚和玉禾呼吸顺畅,一点事都没有。“那你坐在这歇一会儿,我进去瞧一瞧。” 寒霜居中居然 还有她不知道的地方,她自然要好好观摩一番。她让玉禾留下来照顾杨钰,自己则带着小岚走进木门。 和外面狭窄的走廊不同,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但屋内没有窗户,阳光透不进来,只能靠蜡烛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屋内的陈设。 偌大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看起来空荡荡的。苏卿卿不免有些扫兴,她朝床的方向走过去——“小姐,小心!”身后的小岚忽然大喊了一声,苏卿卿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忽然脚下一空,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狼狈的摔进水池里。好在水池并不是很深,她爬出水池,抹点脸上的水珠,有些气结:“这里怎么有个水池?”灯光太昏暗了,她根本没看见! 小岚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杨钰说,这是他沐浴的地方……”她和玉禾刚刚也差点一脚踩进去,多亏杨钰提前出声提醒。 “什么?”苏卿卿顿时觉得天雷滚滚,她居然掉进了杨钰沐浴的地方?“小岚,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小岚愈发窘迫了,“我、我一看到铁链,就忘记了……小姐,你别担心,这水是活水,会自动流到后花园的池塘。” 第四百六十九章 谈条件 苏卿卿定睛一瞧,水池连接着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水在缓缓流动。 苏卿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她绕过水池走向床边,看到床头巨大的铁链,她诧异的张大嘴巴,这大概就是小岚刚刚说的铁链了,但是,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莫非——她回头看小岚,小岚轻轻点头,“我们一进来就发现,杨钰被铁链绑在床上,根本动弹不得。” 苏卿卿沉默,她随意扫了一眼四周,房间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这只是一间高级点的囚笼。“走吧。”她转身离开房间,踏出木门,一旁的杨钰看到她忽然爆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声:“你、你怎么变成落汤鸡?掉进我的沐浴水池了吗?哈哈哈哈……” 苏卿卿冷哼一声,她面无表情的大步离开,玉禾偷偷在杨钰腰间拧了一下,杨钰吐了吐舌头,立马识趣的闭上了嘴。她们跟上苏卿卿,一同走出暗道。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苏卿卿眯了眯眼睛,不顾身上湿哒哒的衣服,她转身一把拉住杨钰的手,将他的袖子撸了起来,因为长时间没晒太阳,他的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莹白如玉的 胳膊上没有任何伤口和淤青,苏卿卿稍微放下心来,拉起另一只手继续检查,她头也不抬道:“你有没有受伤?她们有没有对你用刑?铁链呢?有没有在你身上留下淤青?” 杨钰心里一暖,他含笑道:“我没事,除了被逼着食用软筋散之外,我一点事都没有。” 苏卿卿微微一顿,她放开杨钰的手,“那铁链呢?那么大一根铁链,绑住你的身体难道一点伤害都没有?”她转过杨钰的身体,下意识想要检查他的后背,指尖攥住衣服的下摆,苏卿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男女授受不亲。她以手掩唇轻轻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杨清笑了笑,“没有,你放心吧,因为我中了软筋散浑身无力,所以铁链只是稍微绑住我的身体,否则她们也不会这么简单就把我放出来。” 玉禾在一旁点头附和,“对啊,小姐,铁链一下就解开了,它也就是看上去吓人了一点,重了一点而已。” 苏卿卿放下心来,“没事就好,那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寒霜居,玉禾扶着杨钰在床上躺好,苏卿卿坐在桌前,单手托腮,她望着杨钰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有些 担心,“你一直待在潮湿的密室里,不会落下病根吧?” “不会,”杨钰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我只是太久没锻炼了,加上长时间服用软筋散才会变成这样。” 说到软筋散,苏卿卿眉头蹙得更深了,“软筋散的药效多久会消失?没抓住那个丫鬟,你被救出的消息恐怕薛俞临很快就会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付我们。” 杨钰被关了太久,很多消息他一无所知,他挣扎着坐起来,半靠在床头,他的记忆始终停留在苏卿卿刺杀薛俞临之后,他被关起来的时候,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他只觉得时间很漫长,但具体多长时间他根本无从得知,所以他无法判断,薛俞临到底有没有原谅苏卿卿。现在听到“对付”二字,他直觉不妙,“软筋散的药效可以维持一天左右,你们来之前我刚被强行灌下,恐怕明天下午才能恢复。” “这就有些麻烦了……”苏卿卿咬唇,软筋散让杨钰内力全失,四肢绵软,比她还不如,这样根本没办法带她们离开将军府!苏卿卿想了想,扭头看向玉禾,“薛俞临还是不让你出府吗?” 玉禾点头,“没错,我今早告诉 管家,大夫给的安神香用完了,没有安神香小姐根本睡不着,可他就是不让我出府。”她当时都快气死了,安神香对苏卿卿而言有多重要薛俞临不是不知道,可他居然绝情至此! 苏卿卿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垂眸沉思,薛俞临说她只是个囚犯,既是囚犯,他又怎么可能会关心她的死活呢?眼下她需要担心的是该如何逃离将军府,如果玉禾可以随意出入,就能让她通知杨清哥,杨清哥一定有办法救她们出去!可眼下她们通通被困在了这里,像被折断翅膀的小鸟,根本束手无策。 “不如,我去找他谈判吧。”苏卿卿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大家,“让他放过我们,也放过他自己。” 小岚想都不想,直接摇头拒绝,“不行!小姐,你好好想想,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和他谈条件?”虽然话难听了一些,但为了阻止苏卿卿犯傻,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我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先随我回房间换一件衣服,要不然你又该生病了,到时候杨钰身体好了,他也不敢随便带你出府。”苏卿卿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太差了,根本经不起折腾,偏偏 她还任性的穿着湿透的衣服,说什么也要等找到离家这里的办法再换。 苏卿卿默了默,她自然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和薛俞临谈条件,但为了大家,她愿意一试,大不了就用她的性命来换!薛俞临一直将她们关在府里,不就是因为她刺了他一刀吗?既然如此,她愿意一命抵一命! 下定决心后,苏卿卿微微一笑,“好,我随你回房间换衣服,走吧。”她站起身,轻声嘱咐杨钰,“你好好休息吧,玉禾留给你了,至于小岚,相信你也不需要,我就带走了。” 被嫌弃的小岚委屈巴巴的跟在苏卿卿身后离开,将房间留给久别重逢的杨钰和玉禾,相信他们一定有一大堆话要说。 说起来杨钰真可怜,他大概和将军府犯冲,都被关起来两次了,玉禾第一次担心得每日哭鼻子,现在反而淡定了,比起身强力壮的杨钰,她反而更担心苏卿卿。小岚冲玉禾悄悄眨了眨眼睛,然后贴心的合上门。 回到苏卿卿的房间,小岚轻车熟路的为她挑选了一身素净的衣裙,伺候苏卿卿换上后,苏卿卿提议让杨钰和玉禾好好叙叙旧,晚膳就由她们二人来解决,小岚欣然应允。 第四百七十章 清白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薛俞临独自一人漫步在街头,他望着路上的行人,神色淡漠。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他对这里却没有太多的感情,或许日后这里的人会改变,不再麻木不仁,变得善良而敦厚,但过去,他们终究伤害了他最爱的两个人。 所以,他对这座城市,始终提不起丝毫感情,连厌恶和不屑都没有。 薛俞临沿着街道慢慢行走,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曾经最熟悉的那条街,他抬头,一眼看到了尘封已久的丞相府。丞相府的大门依旧光鲜亮丽,似乎一推开门,就会看到笑容明媚的苏卿卿朝他跑过来…… 薛俞临用力抿了一下嘴唇,胸口乍然闷得有些难受,他走过去,轻轻抚摸大门上的封条,这是他的杰作,亦是他对苏卿卿造成伤害的证明…… 指尖狠狠一颤,他触电一般猛地缩回手,薛俞临闭了闭眼睛,压下胸膛一瞬间泛滥而起的酸涩和疼痛。片刻后,他睁开眼睛,仿佛又变成了清冷绝情的公子,他沿着墙壁行走,漆黑的双眸神色复杂。 忽然,他脚步一顿,他直直望着比其他地方矮一点的墙头——这里是苏卿卿屡次翻墙偷溜出丞相府的地方。他微微一笑,忽然足尖 一点,他轻轻松松翻过墙壁,落进了丞相府里,他回头,恍惚中似乎看到坐在墙头小心翼翼想要爬下来的苏卿卿,他知道这只是错觉,可他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朝苏卿卿伸出了手,墙头上的少女愣了一下,随即灿烂一笑,将手递给了他——双手相握,幻影迅速碎成光点,消失不见了。 薛俞临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睫颤了颤,他自嘲的笑了,世人都说睹物思人,可他却在早已物是人非的地方自欺欺人!何其可笑! 他转身,向府邸深处走去。曾经熟悉的亭台楼阁,大多被那夜的大火付之一炬,只余下一片狼藉!他一步一步踏在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土地上,即使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地上的血迹依旧触目惊心。薛俞临慢慢停下脚步,他环顾四周,似乎看到了那晚的疯狂,漫天大雪中,大火肆虐,哀嚎、哭泣、求饶的声音直上九霄,充满了绝望和恐惧。提刀的刽子手杀红了眼睛,刀刃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短短半个时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光鲜亮丽的丞相府,俨然变成了修罗地狱! 哪怕再大的雪,也盖不住这里曾经发生过的屠杀! 胸口的位置蓦然一痛,薛俞临紧紧攥住胸 前的衣襟,他面色惨白,呼吸急促,他转身落荒而逃!一直逃离到另一条街,再也看不到将军府的踪影时,他才停了下来。无力的靠在墙壁上,他勾唇无声轻笑,眼眶却不可遏制的红了几分。 那场屠杀,是苏卿卿一生的伤,亦是他一辈子的耻辱!他明明最恨滥杀无辜,却因为他的缘故,导致无数无辜的下人枉死…… 虽然事后查清,在丞相府中滥杀无辜的人是三皇子安插的眼线,但终究因他而起,若非他,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之人枉死了! 当初他一心想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可是渐渐地,他知道了真相,却失去了告诉苏卿卿的勇气。夜深人静之时,他忍不住问自己,告诉苏卿卿那些无辜之人不是他杀的,苏卿卿会在意吗?会因此原谅他吗?他知道答案是不会…… 但如今,也是时候给自己一个解脱了。 薛俞临仰头望了一眼渐渐暗沉的天空,转身大步朝皇宫走去。勤政殿外,薛俞临让公公帮忙通报一声,公公毕恭毕敬应下,他走进勤政殿,薛俞临等了片刻后,方才的公公大步走出来吩咐他进去面圣。 新皇在批阅奏折,将手头上的奏折批阅好,他放下毛 笔,这才抬起头看向薛俞临,“怎么了?你如今无事一身轻,怎么还有空进宫叫朕?莫非是来向朕辞行的?” 薛俞临跪下行礼,“草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皇上。”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皇上愣了一下,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过来,亲自弯腰扶起薛俞临,“什么事但说无妨,以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必行如此大礼。” “皇上,草民杀苏德阳那一晚,是你的人暗中滥杀无辜吧?”薛俞临直直望进皇上的眼睛里,严肃而认真。 狭长的凤眸划过一丝惊讶,“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 “其实这件事草民早就想同皇上提了,只是因为一些心结,所以才拖延至今。你也知道,苏卿卿不会在帝都久留,而草民会随她而去,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草民不愿意走的时候仍有放不下的心结。” 皇上默了默,他转身走到一旁的茶几前倒了两杯茶,他端起一杯,递到薛俞临的面前,“所以,你想让朕怎么做?承认那些人都是朕的人杀的?” 薛俞临接过茶杯,温热的触觉透过杯子传过来,他静静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皇上,草民只是想要一个清白。” 他微凉的声音浅浅散在风里, 皇上轻笑,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的意思朕听明白了,既然是你的要求,朕答应你便是,但朕只能帮你向苏卿卿解释,朕刚登基,不可能为了你向全天下承认自己的过错。”这是身为皇上一生的污点,哪怕是父皇,在得知薛淖死亡的真相时,他想到的只是补偿,而非罪己诏。 薛俞临拱手行礼,“草民谢主隆恩。” 皇上落寞的转过身,他走到桌前,提笔写下当日的前因后果,那时候他一心想要挑拨薛俞临和苏卿卿的关系,然后在苏卿卿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再伸以援手,牢牢将薛俞临的软肋握在手中。但他低估了薛俞临对苏卿卿的在乎,他哪怕顶着贪恋美色的骂名,也要将苏卿卿留在自己的身边。导致他当日的所作所为,除了杀害了一群无辜的人之外,毫无意义! 写好后,他拿过玉玺,在宣纸上盖了一个章,放下玉玺,他将宣纸叠好,走到薛俞临的面前交给他,“你拿给苏卿卿看,她一定会明白的。” 薛俞临放下茶杯,双手接过,将宣纸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他再次拱手道谢:“草民谢过皇上。” “你不看一下吗?” “草民信得过皇上。”薛俞临抬眸微微一笑。 第四百七十一章 喝醉 薛俞临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不欲久留,他告辞离开。皇上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知道,薛俞临根本不会在意旁人的想法,他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苏卿卿一人。 皇上端起薛俞临一口都没喝的茶,低头浅浅抿了一口,茶香甘冽而醇厚,让人回味无穷。 薛俞临不喝倒是可惜了,他仰头一饮而尽,望着空无一人的花园,喃喃自语道:“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吧,也好,也好……” 不知他期盼着见到的人,究竟是谁,是薛俞临,亦或是另一个不愿意说出口的名字? …… 薛俞临回到将军府,他在花园里踌躇不前,向南走,是通往碧海阁的路,向东走,是通往寒霜居的路。他想要把皇上写的宣纸拿给苏卿卿看,可他不知道该如何拿给她,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薛俞临犹豫了片刻,转身向南走,回到碧海阁,他坐立难安,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屋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丫鬟们点灯后询问他要不要用晚膳,一下午奔波不停,他确实有些饥肠辘辘了,只是他着实没什么 胃口,想了想,他吩咐丫鬟将晚膳放到院子里,然后多备一些好酒。 正所谓酒壮怂人胆,或许喝点酒,他就能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下人很快备好酒菜,薛俞临亲自点了一盏灯,将灯放在桌子上,暖黄色的烛光在晚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他偏头望着朦胧夜色中的美景,月光洒落一地银霜,美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淡淡一笑,端起酒壶倒酒,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薛俞临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自己的烦恼在酒精的麻痹下,反而越来越清晰了,喝到最后,他两眼一黑,理智彻底断线,还是没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伍兮从黑暗里走出来,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拿着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进来,她担心薛俞临看到她会赶她走,所以一直躲在暗中,看着他为了苏卿卿一杯接着一杯喝酒,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她心如刀绞,又不甘,又愤恨。 她走到薛俞临的身旁坐下,在烛光的照耀下,他精致漂亮的眉眼格外温柔。伍兮心里一软,仿佛有 一颗石子投入心湖,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她张了张嘴巴,吐出她早就想说的两个字:“俞临……” 羞涩和难为情,让她的脸腾起两朵红云,她低下头,一点一点凑近薛俞临的脸——少年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他缓缓掀开眼帘,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漆黑的双眸氤氲着一层水雾,月光在他身上投下一片光华,整个人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 伍兮一愣,迷失在他幽深的瞳孔中,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 薛俞临迷离着双眸微微一笑,敞敞亮亮的温柔气息刹那间倾泻而出,他勉强撑起脑袋,伸手触摸伍兮的脸颊,含糊不清的吐出三个字:“你来了?” 温热的、带着酒香的气息喷洒在伍兮的脸上,她一瞬间愣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心脏在胸膛中砰砰直跳,仿佛随时都会蹦出来。 薛俞临缓缓将手挪到她的脑后,亲昵而自然的抚摸她的秀发,他扬起唇角,笑容深了几分,“我就知道,喝醉了就能见到你……”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如愿,但哪怕喝醉一万次,只要能见到她一 次,他也甘之如饴!他轻声道:“你这次不要太早离开我,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我、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伍兮彻底迷失在他的温柔中,她眼眶一红,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拉住薛俞临的手,轻轻点了一下头,“好,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 薛俞临的眼睛刹那间一亮,“真的吗?” “真的。” 话音刚落,少年一把拉过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伍兮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反手紧紧抱住薛俞临的腰,喜极而泣道:“俞临,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我心里当然有你!卿卿,我想你想得都快发疯了,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恨我,可你相信我,我日后一定会尽全力弥补你,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伍兮僵在了原地,脸上的泪水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她不可置信的松开薛俞临的怀抱,喝醉的少年还在喋喋不休的诉说着他对另一个女子近乎卑微的喜欢,他迷离的双眸中,悲伤和落寞那样明显,他以为这一切只是幻觉,所以才能毫无顾忌的说出自己对苏卿卿的想念。 他的笑容,他的温柔,都是为了 另一个女子,而非她! 伍兮仰头哈哈大笑,极尽自嘲和讥讽,她擦掉脸上可悲的泪水,勾唇冷笑,她早该猜到的,薛俞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呢? “苏卿卿,你怎么了?”薛俞临蹙眉,眸中充满了困惑,他不明白苏卿卿为何突然之间哈哈大笑,难道是他方才的话让她不高兴了? 伍兮收敛表情,她定定望着薛俞临那张好看的脸,她爱慕了好几年的脸,她情不自禁喃喃低语道:“薛俞临,你为什么不爱我?”我们将近十年的交情,为什么比不过你和苏卿卿的短短一年?为什么你为了她,甚至要残忍的赶走我?我对你忠心耿耿,为了你我愿意上刀山,下火海,为了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可你居然为了她残忍的将我赶走!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啊?她拉住薛俞临的手,瞪大通红的眼睛吼道:“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不爱我?想让我走就让我走得明明白白,让我彻底死心啊!” “卿卿,你在胡说什么?”薛俞临不可置信的摇头,“我以为至少,你是明白我的心意的,我喜欢你,早已人尽皆知,为什么你还要这么问?” 第四百七十二章 记策 人尽皆知?是啊,确实早已人尽皆知了,他给了苏卿卿最完整的、最纠结的、亦是最无助的喜欢,可那又如何?如果苏卿卿愿意接受,他就不会在这里独自一人饮酒,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了。 伍兮松开薛俞临的手,她退后一步,抬头望着他漆黑的双眸,“那伍兮呢?你对她可曾动过一分感情?”她死,也要死个明白! “没有,”薛俞临急了,“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我从始至终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苏卿卿,你要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好一个真心,好一个没有!伍兮握紧双拳,“薛俞临,她到底哪里不如……”她顿了一下,将“苏卿卿”三个字吞回肚子里,改口道:“伍兮到底哪里不如我?你们将近十年的交情,为什么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薛俞临眉头蹙得更深了,晚风吹来,他抱紧身上的衣服,一时间头有些疼,“伍兮她因为触犯了我的底线,所以我才赶她走。她并没有什么地方不如你,她是个好姑娘,她只是太偏执了……卿卿,你是不是因为秋月的事还在怨恨她?”薛俞临嘴唇哆嗦了一下,他垂眸苦笑 一声,忽然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迷离的双眸愈发水雾朦胧了,他扔下酒杯,趴在桌子上苦笑道:“你恨她我可以理解,我也没资格要求你原谅她,即使当初她没落到你手里,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但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苏卿卿,她到底为我效力了十年,我……” 薛俞临说不下去了,他自认为赶走伍兮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可是站在苏卿卿的角度,他此举分明是在袒护伍兮!所以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伍兮怔了怔,“她到底为我效力了十年”,她从未想过,薛俞临面对苏卿卿时,不仅没有说她的坏话,反而极力为她说好话,他怕苏卿卿对她不利,是不是意味着,虽然他喜欢苏卿卿,但他的心里,也有她的一席之地? 伍兮看着醉意朦胧的薛俞临,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扶起薛俞临,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俞临,终于听到你的真心话了,我很开心,谢谢你。” 她果然,没办法就这样放开他的手,她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既然薛俞临心里有她的位置,那她更不能给苏卿卿可趁之机!她要尽快占领 薛俞临心里的全部位置。 …… 寒霜居内,苏卿卿和小岚一起做了一顿晚膳,四菜一汤,勉强算得上色香味俱全吧,虽然不及玉禾的手艺,但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苏卿卿以庆贺为由,搬出数坛美酒,美名其曰因为开心所以要喝个痛快,连身中软筋散的杨钰都没有放过,但喝酒的都是其他人,她流窜在几个人之间,不停地劝酒,自己反而没喝几口。难得见她这么高兴,小岚和我玉禾不忍心打扰她的兴致,所以来者不拒,很快就被苏卿卿灌得酩酊大醉了。 杨钰的酒量稍好一些,但几坛酒灌下去,很快就不省人事了。 苏卿卿看着东歪西倒的三人,默念了一句对不起,她无论如何也要放他们离开! 苏卿卿握紧匕首,大步走出寒霜居,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大家,然后咬了咬下嘴唇,一头扎进深沉的夜色中。 之前为了寻找杨钰的下落,她没少来南院,所以轻车熟路就找到了潮声阁,院外无人把守,她上前敲门。 “谁呀?”一个下人嘟嘟囔囔打开门,看到门外的苏卿卿,他怔了一下,蹙眉不悦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薛俞临已经 命人打包行礼,随时做好离开京城的准备了,而这一切,都是苏卿卿害的! 苏卿卿轻轻点了下头,神色淡漠道:“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有事找薛将军。” “薛将军?”下人嗤笑一声,薛俞临哪里还是什么薛将军!他没好气的扔下一句稍等,然后砰的一声合上门!他走进后院通报,看到伍兮,他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伍兮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问道:“这和你无关,主子睡着了,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 下人看了一眼伍兮,又看了一眼枕在伍兮肩膀上睡着的薛俞临,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是苏姑娘,她在院外求见。” 苏姑娘?伍兮眉头重重一跳,她怎么来了?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薛俞临,他应该很想见她吧?不行,不能让她们见面!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薛俞临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不要走,先不要走……”声音里含着浓浓的醉意,说话时口齿有些不清,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在撒娇。 下人看得目瞪口呆,伍兮忽然计上心头,她重新坐下,朝下人温和一笑,“让她进来吧。” 下人犹豫 了几秒钟,虽然他不待见苏卿卿,但苏卿卿言明找薛俞临有事,如今看薛俞临这状态,让苏卿卿进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万一伍兮和苏卿卿掐架,连个能阻止的人都没有…… 伍兮拉长音调重重“嗯”了一声,她挑眉,危险的眯了眯眼睛,“怎么还不去?” 下人咽了口唾沫,躬身行礼,应可以一声是,他转身离去,去请苏卿卿进来。 为了安全起见,伍兮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到薛俞临唇边,她温柔一笑,声音甜美的蛊惑道:“俞临,我敬你一杯酒,好不好?” 薛俞临睁开迷离的眼睛,他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伸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伍兮端起酒壶又倒了一杯,“我再敬你一杯。”薛俞临不疑有他,立马仰头喝下。 一连喝了三杯,薛俞临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他撑住额头,只觉得天旋地转,伍兮满意的放下酒壶,她拉过薛俞临的手一把钻进他的怀里,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当世界陷入黑暗,听觉就变得格外灵敏,她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向他们的方向走来,伍兮勾唇一笑,终于来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同归于尽 苏卿卿走进后院,因为没带灯笼,只能靠月光照路,她全程盯着地面,碧海阁的后院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这里的路镶嵌了小石子,一不小心就会绊倒。 直到余光看到温暖的烛光,她才下意识抬起头,朝灯源看过去,两个依偎相拥的身影瞬间撞进她的眼底,她后背一僵,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刺痛在胸膛泛滥成灾。 伍兮抱紧薛俞临,挑衅的看向苏卿卿,“苏姑娘,好久不见。” 苏卿卿握紧双拳,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半点的情绪和失态,“好久不见,久到我差点忘了,我们之间还隔着一条人命尚未还清。” 伍兮掩唇轻笑,“苏姑娘可真爱说笑,你已经关了我那么久,难道还不能解气吗?” “解气?”苏卿卿低低重复了一遍,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噗嗤”一声轻蔑的笑出声,她一步一步走进凉亭,克制自己不去看靠在伍兮身上浅眠的薛俞临,她站在伍兮的面前,面无表情道:“伍兮,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我关你,是为了让你反省,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向秋月道歉,可你是怎么做的?你不仅不知悔改,还屡次三番设计 我!你的主子薛俞临杀我父亲那晚,你为什么解除我身上的迷药?” 她弯腰凑近伍兮精美的脸庞,缓缓勾起唇角,充满了嘲弄和讽刺,“你当真是为了帮我吗?” 伍兮的笑容淡了几分。 苏卿卿直起腰,她转身,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璀璨的星河耀眼夺目,微微迷离了她的眼睛,“你只是为了让我亲眼见到薛俞临如何杀掉我的父亲,好让我恨他一辈子!你成功了,我亲眼看到了,也如你所愿对他恨之入骨!”苏卿卿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她直直望着天空,固执的不愿意低下头,曾经有人告诉过她,死亡的人会变成星星,永远在天空守护她!她知道这只是个善意的谎言,可她愿意去相信,就像愿意相信许愿树的铃铛传说一般。 “再后来,我失忆了,你偷偷送我离开将军府,你是为了帮我吗?不,你是为了让我永远离开薛俞临!可我偏偏又回来了,你一定很生气吧?”苏卿卿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面无表情的伍兮,“如今,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伍兮眸光一凝,她微微抿了下唇角,没有说话。 苏卿卿嗤笑一声,她缓步走到伍兮 的面前,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靠在伍兮肩头陷入浅眠的薛俞临,她顿了一下,缓缓将视线挪到伍兮绝美的脸上,她俯下身,“你根本毫无悔过之心,我如何能解气?所以——”她拉长音调,垂眸从腰间抽出匕首,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芒。她趁伍兮没有过来之前,用匕首一把挑起她的下巴,她压低声音,冷冷一笑,“我要你一命还一命。” 冷意顺着下巴一路蔓延,伍兮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卿卿,“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吗?上次的教训,你不会忘了吧?如果不是有人救你,你觉得你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和我咄咄逼人吗?” “是,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你自幼习武,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是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也不可能打败你。可那又如何?”苏卿卿凑近伍兮的脸吐气如兰,她幽幽道:“上次擂台赛我虽然输给了你,可你好像也没能讨到什么好处吧?”她歪头,视线落在伍兮的胸口上,“不知伍兮姑娘胸口上的伤可好全了?” 尖锐的疼痛仿佛穿越时空落在伍兮的身上,她咬了咬牙齿,“不牢苏姑娘费心,我好得很!” 苏卿卿若有所思的 挑挑眉,“我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和你同归于尽,即使不能杀死你,也能多剐你几刀,这样我也算是为秋月报仇了,我死而无憾。就是不知,若是我一时手抖,划破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你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云淡风轻?” 苏卿卿伸手,微凉的指尖划过伍兮的脸庞,笑容诡异而冰冷。 一股寒气爬上后背,伍兮望着苏卿卿琥珀色的瞳孔中冰冷的情绪,指尖狠狠一颤,她知道,苏卿卿绝不是说说而已!她下意识想要推开苏卿卿的手,但她刚刚一动,醉意朦胧的薛俞临就皱紧眉头,愈发用力的攥紧她的手腕,“不要走,不要走,再陪我一会儿……” 因为离得太近,他开口时,一股浓烈的酒味飘进苏卿卿的鼻子里,她蹙了蹙眉,猛地直起身体后退两步,相握的手和亲昵的姿态,让她觉得刺眼极了!苏卿卿冷冷移开视线。 压迫感随着苏卿卿的退后而消失,伍兮松了一口气,她回头望了一眼薛俞临,精致,漂亮的五官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柔。她忍不住得意洋洋的勾起唇角,看来,这一招对苏卿卿而言还是有杀伤力的,她远不止外表看上 去那般冷静。 伍兮心下稍安,“苏姑娘深夜前来,应该不是为了和本姑娘争个你死我活吧?我和俞临久别重逢,他一时开心所以不慎喝醉了,苏姑娘若是有事不如和我说说看?” 苏卿卿冷笑,正准备开口拒绝,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浮现出一个令人震惊的计划。她使劲蹙了蹙眉,有些犹豫。 伍兮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怎么了?莫非是不能和我说的事?” 苏卿卿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她认真道:“告诉你也可以,请你和我出来一趟,你若是不愿意出来,我明日再来找薛俞临,相信清醒后的他,答应我一个要求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说完,她定定看了伍兮一眼,然后转身朝院外走去。 伍兮轻蔑的哼笑一声,开玩笑,苏卿卿好不容易放弃接触薛俞临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把这个机会白白浪费掉呢? 伍兮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喝醉后的少年格外黏人,死死抱着她的手不放,她稍一用力,他就会不安的蹙起眉头。一想到自己在薛俞临心中只是苏卿卿的替身,伍兮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她叹一口气,对薛俞临柔声道:“你放心,我去去就来。” 第四百七十四章 帮助离开 薛俞临似乎听懂了伍兮的话,乖乖松开她的手腕,他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伍兮解下身上的黑色斗篷,温柔的害在他身上,她静静凝望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院外,苏卿卿负手而立,目光空茫的落在虚空处,整个人看上去安静而冷漠,不知道在想什么。伍兮推开院门走出来时,她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依旧望着远方,一眨不眨。 伍兮关好院门,轻轻走了走了过来,“说吧,你找俞临究竟有什么事。” 俞临……苏卿卿眼睫轻轻颤了颤,真是亲切的称呼啊,当初她以为薛俞临姓俞的时候,每日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喊着俞临、俞临,如今想想,这些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我想让薛俞临放我们离开将军府,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但我想,你一定会答应吧?” 伍兮呼吸一窒,眸色瞬间变得幽深复杂,她双手环胸,居高临下望着苏卿卿,“你凭什么认定我一定会答应你?” “因为你爱薛俞临,但比起爱他,你更恨我。”苏卿卿踩着优雅的步伐,面无表情的走到伍兮面前,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开口的声音却充满了笃定,“所以你一定会帮我。” 伍兮嗤之以鼻,“我为什么要帮你?上次我千辛万苦助你逃跑,最后你还不是死皮赖脸的回来了?”一想起这件事她就生气,她以为薛俞临凯旋归来,她就有机会和他从新开始!然而苏卿卿却阴魂不散,和薛俞临一同回来了!“当初我让你走,是让你离他远远的,可你居然恬不知耻的跑到战场上去了,苏卿卿,你就这么厚颜无耻吗?当真连什么是自尊自爱都不知道了?” 自尊自爱!苏卿卿眸色微冷,她攥紧衣袖,冷冷看着伍兮。 你们也配和我提自尊自爱吗?一次又一次毁了我的人生,将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人,有什么资格振振有词的指责我? “我不自尊自爱,那你呢?伍兮姑娘,你仗着你和薛俞临之间的几年交情,胡作非为,目中无人,罪大恶极,不知羞耻!你看见薛俞临,就差直接扑过去了!你连身为一个女子最应有的本分和矜持都没有。口口声声为了他愿意去死,愿意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可到头来,你还不是什么都没有为他做?从始至终,你不过是打着爱他的幌子,做着一切只对自己有利的事罢了!” 伍兮浑身一僵,她像被人戳破了谎言一样,朝苏 卿卿吼得歇斯底里:“你胡说,你撒谎!” “如果你当真是为了薛俞临好,那你告诉我,你明知道他和当时的太子结怨,你为何还要勾结太子的人几次三番对付我,下毒不成改行刺,最后害死了秋月?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薛俞临好?”苏卿卿扬了扬唇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嘲笑。 她的表情刺痛了伍兮的眼睛,她猛地一把拽住苏卿卿的衣领,因为生气,她的眼眶有些猩红,她咬牙切齿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俞临背负着沉重的使命,多少人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中,可他却为了你而犹豫不决!” 犹豫不决,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如果他当真为了她犹豫不决,为什么不能等到她找到真相?为什么不能亲自告诉她有关他的身份? 现在口口声声说屡次三番想要置她于死地,是因为薛俞临在乎她,为了她而摇摆不定,说出去谁会相信?当她是傻子吗?薛俞临在乎她吗?或许吧,只是这点在乎和他背负的仇恨比起来,太过微不足道了,所以他才能残忍无情的当着她的面砍下她父亲的头颅! 苏卿卿轻蔑的望着伍兮,声音不轻不重,听起来却咄咄逼人,“那薛俞临沉冤昭雪之 后呢,你为何趁我失忆的时候带我离开将军府?这也是为了薛俞临好吗?” “因为你败坏了他的名声!” “很好,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薛俞临乔装打扮后带我去参观军营的擂台赛,我们一没有惹来非议,二没有败坏他的名声,你为何还是和我过不去,非要当众揭了我的人皮面具,让我和他再次沦为众人的焦点?这就是你维护他名声的方法吗?” 伍兮目光躲闪,整个人都有些慌了,“因为,因为我要让大家看清你的真面目,不能让俞临受你的蛊惑!” 苏卿卿拍手鼓掌,“说得真好,果然是滴水不漏啊,这一番说辞显得你深明大义,处处为薛俞临着想,真是感人肺腑啊。” 充满讽刺的话让伍兮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她强自镇定下来,恼怒道:“所以呢?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要按照我的计划消失在我们的世界里就好了啊!没有你,俞临只会过得更好!” 苏卿卿垂眸轻笑,她用力掰开伍兮的手,整了整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襟,她漫不经心道:“既然我对薛俞临产生了如此恶劣的影响,那为何只有你一人想要置我于死地?伍兮姑娘,薛俞临他并不是孤家寡人,他还 有一位亲哥哥,他亲哥哥都没有置喙我一句,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替他做决定?下属?恐怕下属没这个资格吧!”苏卿卿似笑非笑的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在伍兮逐渐心虚的表情中,她“呵”的一声笑出来,极尽嘲讽和不屑,“难道这么久以来,你一直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所以才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伍兮恼羞成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苏卿卿后退一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她甩袖转身,凝望着漆黑一片的世界,“不管你承不承认,在你心里,你始终想把薛俞临占为己有,所以帮助我离开,不也是帮了你自己吗?我保证,这一次有杨钰和杨清在我身边,我绝不会再被他抓回来,我会彻彻底底、永远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伍兮犹豫了,她用力咬了下舌尖,疼痛一瞬间让她清醒了几分,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只要送苏卿卿离开,她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薛俞临的世界里了!可是——“苏卿卿,我和俞临相互依偎,你难道不会觉得难过吗?”如果换成她,她早就气得失去理智了,怎么可能还能条理清晰的讲这么多话,取得自己最想要的结果。 第四百七十五章 答应 苏卿卿默了默,她承认,一开始看见的时候,和薛俞临拉着伍兮的手祈求她不要走的时候,她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很疼很疼,疼到差点无法呼吸。 她疼,不是因为薛俞临喜欢伍兮,而是因为她可笑至极的感情!在那一瞬间,她依稀听到了希望破碎的声音。 她以为,她和薛俞临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至少,他对她有几分真心,这样也不枉费她痴心错付,可如果薛俞临对她连一分真心都没有,那才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的喜欢,竟廉价到一文不值,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薛俞临骗取,利用! 苏卿卿以为自己会痛不欲生,可短暂的疼痛过后,她反而看开了,本就无望的感情,又何必计较其中有几分真心?哪怕薛俞临全心全意喜欢她,她就会接受他吗? 答案是不可能! 所以她在乎、纠结的真心和喜欢,便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带着杨钰他们永远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我难过不难过,都和伍兮姑娘无关,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答不答应?” 苏卿卿虽然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十分坚定的肯定句,她早就摸准伍兮 的性格了,她的离开,对伍兮而言简直是求之不得! 果然,伍兮这次没有多加犹豫,她趾高气扬的走过来,“没问题,只要你答应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回京城,我就送你们离开将军府,如何?” 苏卿卿淡淡瞥了她一眼,扭头就走。伍兮愣了一下,她连忙追上去,有些急了,“我的要求对你而言应该不难吧?你既然要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不如就消失的一干二净,永远不要回来了!反正这里对你而言也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不是吗?” 苏卿卿猛地停下脚步,她回头,琥珀色的双眸凝结着一层寒霜,她冷冷瞪着伍兮,一字一顿道:“这里是我的故乡,我凭什么要为了你们永远不回来?我的父亲死在这里,埋葬在这里,生前我不能敬孝,难道连死后祭拜的权利你们也要剥夺吗?伍兮,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你若是不愿意帮忙,大不了明日我找薛俞临谈条件!”苏卿卿撂下狠话,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伍兮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敢肯定,苏卿卿最后一句话,绝对是在威胁她!她窝火的暗骂了一句,抬脚追上苏卿卿,阴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两人一前 一后回到寒霜居,小岚等人依旧醉得一塌糊涂,苏卿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马上就要宵禁了,她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然后尽快找到地方住下才行,否则只能等到第二日一早才能离开。 住的地方她倒是有个好去处,只是不知那里情况怎么样了,父亲出事后,她还从来没去过。 只是,大家醉成这样,即使出了将军府,她一个人如何带着她们三个人逃走?苏卿卿懊恼的敲了下自己的脑门,早知道就不灌他们酒了,杨清哥给的迷药还剩下一些,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用迷药呢! 幸好怕大家第二天醒来头疼,小岚提前煮了醒酒汤,苏卿卿端来醒酒汤,二话不说捏住小岚和小岚的下巴灌了进去,正要灌杨钰,睡的迷迷糊糊的少年忽然睁开眼睛,漂亮的眸中虽然迷蒙着一层朦胧醉意,但他单手撑头,露出浅笑,“苏卿卿,我就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说吧,带她来干嘛?”他看向伍兮的目光充满了敌意!苏卿卿疯狂灌酒的时候他就猜到苏卿卿肯定要瞒着他们做什么,他有心跟上去看看,但身体实在不听使唤,软筋散的药效太霸道了。 伍兮双手环胸,依靠在墙壁上,闻言 ,她冷冷嗤笑一声,充满了不屑,“软脚虾,怪不得苏卿卿要找我帮忙,你们连个中用的人都没有。”简直是一群废物!留一群废物在身边,怪不得苏卿卿只是个口齿伶俐的废物,除了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外,一无是处! “找她帮忙?”杨钰目瞪口呆,“苏卿卿你疯了不成?难道你忘了她是如何对付你的吗?还是忘了——” “我没忘。”苏卿卿轻飘飘打断他的话,她把醒酒汤塞到杨钰的手中,在他身边坐下,一脸淡漠的开口:“我找她帮忙,并不代表我原谅她了,我只是以大局为重,你们的性命对我而言远在我的仇恨之上。为了你们,我愿意暂时放下对她的仇恨。” “可是……”这样一来,她们不就欠伍兮一个人情吗? 苏卿卿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没等他问出口,就直接告诉了他答案:“这件事看似是我找她帮忙,其实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现在就算是赶伍兮走,伍兮也不会走,不把她送出将军府,她寝食难安! 杨钰这才放下心来,他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苏卿卿:“我想现在就走,但小岚和玉禾喝得烂醉如泥,估计 是走不成了。” 伍兮蹙眉,一个箭步冲过来,“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把我带过来了,现在却说走不成了,你在耍我吗?” 苏卿卿似笑非笑的抬起头,“她们醉成这样,杨钰又中了软筋散,即使你能带我们逃出将军府,可我一个人如何带她们离开?再说了,马上就要宵禁了,我们出去也是被抓的份,我这张脸早已人尽皆知,你觉得他们抓到我,难道不会通知薛俞临吗?到时候岂不是功亏一篑,说不定,薛俞临还能查出帮我们逃过将军府层层守卫的人是谁,你说,到时候,他还会和你柔情蜜意吗?” 伍兮紧紧握着拳头,因为恼怒,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恶狠狠地盯着苏卿卿云淡风轻的双眸,“那你想怎么样?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苏卿卿轻笑,她怜悯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拿起筷子夹起早已冷透的菜,“想赖在这里不走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伍兮姑娘大可放心,只要天一亮,宵禁解除,我们立马就走,绝不回头。” 看似保证的话,听起来却讽刺十足。 伍兮忍了忍,她愤恨的扔下一句“如此甚好!”,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房间,消失在夜色中。 第四百七十六章 逃出将军府 伍兮走后,杨钰闭目养神,苏卿卿百无聊赖的用筷子拨弄盘子里的饭菜,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头脑清醒得可怕。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她索性扔下筷子,回房间收拾行李,比起小岚和玉禾,她更知道自己想要带走什么。 金银珠宝她通通不放在眼里,这些于她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她取下墙上的几幅画,是父亲和母亲的亲笔画,无数个寒冷的夜晚,都是它们陪她度过漫长的时光。她想要带走的,只有它们! 苏卿卿将画小心翼翼的卷好,又拿了几件换洗的衣物,那一块布包好,她的行李就收拾好了。杨钰虽然在将军府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不是被关在地牢,就是被关在密室,寒霜居并没有多少他的东西,她把玉禾为他做的衣裳和鞋子通通打包带走,小岚和玉禾的东西也不多,她们的东西她能带走的通通包了起来。忙活了一个时辰,她把打包好的行李放在桌子上,环顾一圈她住了几个月的房间,终于能摆脱这里了。她微微一笑,说不清是开心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这一夜十分漫长,漫长到苏卿卿以为太阳永远不会升起,然而随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伍兮推门而入,“现在可以走了吧?” “自然可以。”苏卿卿微微一笑,宵禁解除,只要能离开这里,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苏卿卿摇醒小岚和玉禾,睡了一觉,她们二人神清气爽,看到伍兮,她们如临大敌,一个护在苏卿卿面前,一个护在杨钰面前,面色不善的瞪着伍兮,“你来干嘛?这里不欢迎你,快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伍兮懒得和她们一般见识,她不屑的“嘁”了一声,扭头望着屋外的风景,丝毫没将她们放在眼里。 苏卿卿拉住小岚,轻笑着摇头,“她是我找来的,等离开这里我再向你们解释,你们准备准备,我们现在就走。” “离开这里?”小岚瞠目结舌,“小姐,你的意思是,这个坏女人会帮我们离开这里?” “嗯。”苏卿卿点头,她站了起来,“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你们看一下还有没有需要带走的东西,没有的话我们现在就走。”也不知道薛俞临有没有收到杨钰已经被救出来的消息,因为昨晚薛俞临醉得不省人事了,所以她才敢多待一晚。如今天色已经亮了, 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小岚和玉禾回房间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遗漏后,她们回到大堂。 苏卿卿:“那我们走吧。” 她们背起自己的行李,玉禾扶着四肢绵软的杨钰,跟在伍兮的身后,府中的防守不知为何宽松了许多,伍兮轻轻松松带着她们躲过侍卫,绕到了后门,因为上次苏卿卿偷溜一事,后门的锁换成了崭新的,连伍兮都没有钥匙。 门口有两个侍卫把守,伍兮从怀里取出帕子蒙住脸,她闪身到侍卫跟前,一掌敲向他们的脖子,侍卫们顿时昏了过去。 伍兮招呼苏卿卿等人上前,她看了下门锁,铁链十分粗壮,凭她的内力根本没办法扯断。她回头,面无表情道:“我只能一个一个带你们飞过去,谁先来?” 苏卿卿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我先来吧。”小岚连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一张小脸写满了担忧,“小姐,还是我先来吧。” 苏卿卿失笑,“也好,那你要小心一点。”伍兮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她若是聪明,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对她们下手。苏卿卿没有告诉小岚,因为即使告诉了小岚,她也不会 放心,与其浪费时间劝说,还不如直接让她先来。 伍兮不屑的“嘁”了一声,她拎住小岚的衣服,不耐烦道:“闭好嘴巴,如果尖叫引来了侍卫,我可不负责。”她凶巴巴扔下这句话后,不顾小岚不服气的表情,她足尖一点,带着小岚腾空而起,小岚目瞪口呆,连忙用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尖叫出声。伍兮轻飘飘落到墙的另一边,她扔下小岚,飞了回去。 小岚从地上爬起来,她揉了揉生疼的屁股,朝伍兮消失的方向冷冷哼了一声。 她四周看了看,因为是将军府的后巷,加上天色刚刚蒙蒙亮,基本上没什么人,正适合逃跑。她正想着,伍兮带着苏卿卿从墙的那一头翻了过来,她冲过去扶住苏卿卿,担忧的上下翻看,就怕苏卿卿磕到碰到。 伍兮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松开苏卿卿,她又先后将杨钰和玉禾送了出来。 苏卿卿默了默,她走到伍兮面前,认真的看着伍兮,“不管怎么说,这次多谢你的帮助,但也仅限于此。我可以把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但秋月的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他日再见,我定会为她讨一个公道。” “彼此啊,”伍兮冷笑,“他日再见,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她是绝对不会让苏卿卿有一丝机会接近薛俞临!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寒意四溅,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 苏卿卿收回视线,没再理会伍兮,她转身离开逼仄的小巷,小岚和玉禾扶着杨钰连忙追了上去。 走到巷子口,苏卿卿脚步一顿,清晨的阳光温柔的撒在地面,仿佛将世界一分为二,一半明亮,一半黑暗。她站在黑暗里,只要往前一步,就能投入光明的怀抱…… 苏卿卿拿出手帕蒙住脸,毅然决然的踏出了那一步。 再次行走在街道上,苏卿卿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她们几个人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总有人向她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苏卿卿已经习惯了,比起嘲讽、恶意的目光,现在的眼神对她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倒是小岚和玉禾十分不自在,迟钝的杨钰则什么也没发现,他不停张望着路边的小摊,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 苏卿卿轻车熟路走到一间酒楼,她大步走了进去,杨钰抬头一看,嚯,果然是飘香楼。 第四百七十七章 母女俩见面 走进店里,掌柜正打着算盘算账,小二在卖力的打扫,看到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道:“不好意思,本店还没有开门营业,请晚点再来。” 苏卿卿不顾他的话,将包袱随手放在桌子上,她悠然自得的坐下,“丁小胖,我要喝茶,给沏壶茶来。”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畔,丁小胖和掌柜同时抬起头朝苏卿卿看过来,虽然她蒙了手帕,但他们一眼从她琥珀色的眼睛认出了苏卿卿,扔下手上的事物,他们飞奔而来,拉着苏卿卿问东问西。 玉禾笑了笑,扶着杨钰在旁边坐下,然后贴心的合上大门。 掌柜听着苏卿卿言简意赅的叙述这几个月的经过,他感慨万分,一想到她一笔带过的苦难和痛苦,他老泪纵横,拉着苏卿卿的手不停安慰她,“逃出来就好,逃出来就好。这几个月的收账我都替你留着呢,足足有好几百两,你带着这些盘缠尽快离开京城吧,逃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再被薛俞临抓到了!他手握重兵,又位高权重,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小姐,你不要再倔了,能躲则躲,千万不要和他硬碰硬。” 苏卿卿鼻子一酸,她重重点头,“放心吧 ,我明白,杨钰中了软筋散,需要在你这里休息半日,我也要趁这段时间去找母亲和杨清哥,等见了她们,我们下午就离开京城。” “好好好。”掌柜欣慰的连连点头。 因为飘香楼只是普通的酒楼,并没有住宿的地方,掌柜让杨钰先去后院休息一下,后院有两间休息室,是他和丁小胖累时小憩的地方。 苏卿卿让玉禾留下来照顾杨钰,她和小岚戴上丁小胖买回来的幕篱去找母亲。 在偏僻的角落找到客栈,苏卿卿呆了呆,“母亲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为了隐瞒身份,小姐你忘了吗?我之前告诉过你,除了夫人,还有杨清哥救下的柳楚楚姑娘,她被判了流放,如果被人发现,她就死定了。” 苏卿卿的眼睫颤了颤,原来柳楚楚也在这里啊,她会不会怨恨她?一定会的吧?是她惹来了薛俞临,惹来了杀身之祸,如果没有她,这一切说不定都不会发生,柳楚楚也不会家破人亡,举家被流放了。 苏卿卿握紧指尖,胸口闷得有些难受! 小岚发现她的异样,她握住苏卿卿冰冷的手,“小姐,柳楚楚温柔善良,她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苏卿 卿勉强笑了笑,让她在前面带路。小岚叹口气,转身走进客栈,她一边带路,一边回想她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场景,玉禾为了苏卿卿,破天荒的朝杨清哥发了脾气,那时候柳楚楚虽然站在杨清那一边,但如果她没不错的话,柳楚楚对玉禾说过一句话——“杨清和刘非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你想让他为了卿卿放弃报仇吗?如果是你,你办得到吗?这种想法太过不切实际了,我知道你生气,心疼卿卿的遭遇,但这件事,卿卿无辜,难道杨清就不无辜了吗?” 她说苏卿卿是无辜的,不正是说明她没有怪罪苏卿卿吗?小岚想要告诉苏卿卿,但转念一想,马上就要见面了,直接让柳楚楚告诉小姐岂不是更好? 走到熟悉的房间,她伸手敲门,“谁!”一个低沉严肃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小岚一喜,“杨清哥,是我。” 大门立马被打开,杨清冷漠疏离的俊脸在看到小岚身后的苏卿卿时微微一凝,他侧身让开,放她们进屋。 苏卿卿摘下幂篱,对杨清微微一笑,“杨清哥,好久不见。” 杨清眸光一动,他走过来,缓缓露出百年难得一见的浅笑,“好久不见 ,你怎么出来了?这几日玉禾一直没有传消息过来,我还在想要不要潜进将军府看看你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苏卿卿把事情大致讲了一下,末了,她轻松一笑,“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我们一起仗剑走天涯,过行侠仗义、自由自在的生活,好不好?” “好。”杨清温柔的应下,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苏卿卿的秀发,“你待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我去叫伯母和柳姑娘。” 苏卿卿眸中划过一丝复杂,她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杨清收回手,转身出了房间,他走到集善居住的房间,伸手敲门,“夫人,是我,麻烦开一下门。” 门很快被打开,柳楚楚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杨清绕过她走进屋内,看着坐在桌前一脸淡定的集善说道:“夫人,苏卿卿来了,就在我的房间。” 集善脸色一变,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惊喜交加道:“此话当真?” 杨清点头,集善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柳楚楚紧随其后。 苏卿卿紧张的抚摸幂篱,心里纷乱如麻,因为紧张,手心微微沁出了汗,她 用力抿了一下唇角。门忽然被推开,苏卿卿下意识抬头,看到集善,她手足无措的站起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喊什么。 在寒光寺时,母亲不止一次强调过,不要叫她母亲,而她如今,也确实没脸再叫她母亲了…… 集善眼眶一红,她冲过来一把抱住苏卿卿,“对不起,卿卿,对不起,都是娘亲不好……” 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苏卿卿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缓缓伸手抱住母亲,温热的触觉隔着薄薄的衣服传来,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幻觉,真的是母亲!满腔苦楚和委屈,瞬间冲上鼻子,眼泪仓惶落下,她紧紧抱着母亲,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一旁的小岚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这么久了,她终于看到苏卿卿毫无顾忌的大哭一场,她和玉禾一直在担心,再这样下去,苏卿卿会不会憋出病来。 柳楚楚站在一旁,不忍再看心酸的场面,她偏开头,余光恰好看到落后几步进来的杨清倚靠在门上,他双手抱剑,目光复杂的盯着苏卿卿一眨不眨。 莫非,他喜欢苏卿卿? 柳楚楚心念一动,心里有些酸涩,她狼狈的移开视线。 第四百七十八章 对不起 良久后,集善拿出帕子擦拭苏卿卿脸上的泪水,心疼道:“这么久以来,委屈你了。都是娘亲的错,娘亲以为日日吃斋念佛、积善行德,就能为你求来一丝福报……” 可到头来,受苦最多的,反而恰恰是她最心爱的女儿。她自以为是的好,伤透了女儿的心,让她做了十年没有母亲的孩子,连及笄礼都卑微的哀求她参加,可她为了惩罚苏德阳,一再拒绝…… 这么想着,集善的眼睛又红了几分,她怕自己落泪,慌忙移开视线。 苏卿卿紧紧抱住集善的胳膊,哭声渐止,虽然大哭了一场,但她依然没有任何真实感,总觉得母亲不过是她的幻想。她多少次看到母亲和父亲在温柔的对她笑,可她一伸手,她们就化为了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小岚沏了一壶茶端过来,她为大家各倒了一杯茶,然后招呼杨清和柳楚楚一起过来坐。 听到柳楚楚的名字,苏卿卿霍然抬眸看过去,时隔几个月未见,柳楚楚瘦了很多。苏卿卿指尖一颤,她松开母亲的胳膊,起身走到柳楚楚的身前,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柳楚楚刚要扬起的笑容立马僵住,她连忙弯腰想要扶起苏卿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 来!” 苏卿卿膝行后退,躲开柳楚楚的搀扶,她挺直脊背,双手交叠,直直拜了下去,“楚楚,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害得你父亲身首异处,害得你举家被流放,害得你受了这么多苦,如果不是我——”眼泪夺眶而出,苏卿卿连忙住口,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她哽咽了一会儿,低声道:“对不起,楚楚,我往后百倍千倍的还你……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我不求你的原谅,但是、但是——”苏卿卿语无伦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求什么,求柳楚楚的原谅吗? 不是,她自知罪孽深重,没资格寻求柳楚楚的原谅!她只是一想到柳楚楚会憎恨她、怨恨她,她就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柳楚楚怔怔望着瘦削的苏卿卿,不由自主想到了玉禾的话——“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但小姐绝不会认为他错了,她只会把一切都怪罪到自己头上,认为自己害了所有人!” “你们知道小姐失去记忆前,梦里都在喊什么吗?她在喊她错了,哭着求着让薛俞临不要杀老爷,一声声喊着杨清哥危险,不要去……从头至尾,她只埋怨过自己,怨恨过自己,何曾怪罪到他 人头上!” 原来,玉禾说得都是真的!羞愧和疼惜一瞬间涌上心头,柳楚楚跪下扶起苏卿卿,将她抱在怀里,瘦骨嶙峋的身体硌得她生疼。柳楚楚的眼眶刹那间红了几分,她想到了曾经笑容明媚、活泼开朗的苏卿卿,和眼前苍白瘦弱的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卿卿,我已经不怪你了,我知道,你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爱上一个人却惹来了杀身之祸,最爱的人转眼间成了杀父仇人,这个打击,对任何人而言都是致命的! “我承认,突遭变故时我确实恨过你,认为你才是导致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可是,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对不起,卿卿,我只是想找个让自己不那么痛的理由,所以自私的将一切过错归咎到你头上。” 双手一点一点用力,柳楚楚将头深深埋在苏卿卿的颈间,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味道,清冽中隐隐有一丝药的香味。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喜欢一个人不是你的错,苏伯父他——”怀里的人忽然狠狠一颤,柳楚楚慌忙止住话题,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慰道:“卿卿,你不要把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人从来都不是你,即使没有你 ,薛俞临照样能找到报仇的办法。” 苏卿卿趴在她怀里没有说话,道理她都懂,父亲犯下滔天大罪,不仅残害忠良,还害得无数将士战死沙场,导致血流成河,伤亡无数。拼死一战凯旋而归的大将军薛淖背负着骂名含恨而终,如果她是薛俞临,她也会和他做出一样的决定!但她作为苏德阳的女儿,作为被父亲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女儿,作为将薛俞临亲自带进丞相府、不顾父亲的反对屡次站在薛俞临那边和父亲作对、最后导致父亲惨死的女儿,她没办法不埋怨自己。是因为她,父亲才一再迁就薛俞临,他明明早就发现薛俞临的不对劲,却因为顾念女儿的心情,一次又一次放过薛俞临,没有同他计较。 如果不是她,父亲根本不可能落入薛俞临的圈套,他根本就不会死了!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的错!父亲的死,柳楚楚的遭遇,怎么可能和她无关呢? 薛俞临不利用她是否能找到其他办法报仇,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现在的局面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求父亲将他留在丞相府,如果不是她在父亲怀疑他时一再袒护,如果不是她在父亲想要捉拿他时不惜以命替他挡了一剑……这 些或许都不会发生! 她时常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替薛俞临挡下那一剑,局面会不会和现在有所不同?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柳楚楚和苏卿卿相交虽不久,满打满算也不过比薛俞临多了一年左右,但柳楚楚十分了解苏卿卿,她一旦陷入牛角尖,短时间根本不可能出来,只能徐徐图之。她扶起苏卿卿,温柔的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卿卿,不管怎么样,你只要记住,我没有责怪你,这就够了。” 苏卿卿的眼眶刹那间湿润了,“谢谢你,楚楚。” “傻瓜,我和你之间,还用得着说什么谢谢。” 柳楚楚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集善的身边,自己坐在苏卿卿的另一边,她端起小岚倒的茶,笑道:“不如为我们的大难不死干一杯?” “好,为我们的大难不死干一杯!”苏卿卿端起茶杯,轻轻砰了一下柳楚楚的茶杯,两人相视一笑,眸中带泪,苏卿卿吸了吸鼻子,含笑让大家一起干杯。杨清默了默,走过来加入碰杯的队伍,当他的杯子和苏卿卿的杯子相撞发出轻微的脆响时,有一丝光亮快速从他平静无波的眼底划过。 柳楚楚将一切尽收眼底,胸口泛起一丝苦涩,她仰头一饮而尽。 第四百七十九章 没有后顾之忧 苏卿卿将自己如何逃出来告诉大家,最后说道:“我们要尽快离开京城,杨钰和玉禾在飘香楼等我们,你们收拾一下行李,我们现在就去和她们会和,然后一起离开这里。” 集善求之不得,在京城居住的这几个月,她只要出门,到处都是嘲讽谩骂讥笑苏卿卿的声音,如果不是怕惹祸导致柳楚楚身份曝光,她一定要冲上去同她们好好理论理论,凭什么骂她的宝贝女儿! 集善拉着柳楚楚回房间收拾行李,收拾妥当后,集善从衣柜里取出一个漂亮的幂篱戴在柳楚楚的头上,她笑道:“这样你出门时就不必怕会暴露身份了。” 柳楚楚含笑谢过,拿起行李扶着集善出门。 另一边,杨清几乎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两套浆洗到发白的换洗衣服和一把长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一行人收拾妥当,离开这间破烂的客栈。 天色已经大亮,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时不时有人朝她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行至一半,苏卿卿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怎么了?”杨清第一个发现她的不对劲,隔着一层朦胧的纱,苏卿卿摇头,她沉默了片刻,失落道:“我想在临走前,去看望一下秋月和父亲,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也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集善握住女儿冰冷的手,抬头看向杨清,“要不然我陪她去吧,杨公子你带楚楚先回飘香楼,我们随后就到。” 杨清摇头,隽秀的脸庞看不出什么情绪,“夫人,还是我陪她去吧,我有武功,可以护她周全。” 柳楚楚望着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声不吭的移开视线,看向了路边的小草,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不是滋味。 “娘亲,还是我和杨清哥去吧,你先回客栈等我,好不好?”苏卿卿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应下,杨清是她的贴身侍卫,保护了她好久,她并没有想到,现场有另一个人对杨清十分上心,对她们之间似有若无的默契和亲昵感到难过和自卑。 集善无奈应下,她轻轻拍了拍苏卿卿的手背,柔声嘱咐道:“万事小心。” 虽然只有短短四个字,但苏卿卿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她重重点头“嗯”了一声,“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也要小心一些。”苏卿卿挥手告别,转身轻车熟路的钻进一条小巷子里,沿着这条小巷子一直走,不一会儿就能看到丞相府。 杨清抬脚跟了上去。 柳楚楚静静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阳光打在杨清的身上,他的影子笼罩住苏卿卿的 身影,旁边的桃花纷纷扬扬洒落一地,场景美得不可思议。他就像画本子里守护公主的英雄,只是,他想要守护的公主是苏卿卿,而不是她! 集善收回目光,“我们走吧。”她走了两步,发现柳楚楚没有跟上来,她好奇的回眸,见她一直盯着苏卿卿和杨清离开的方向,心里隐隐明白了一件事,苏卿卿没来之前,柳楚楚总是围在杨清的周围嘘寒问暖,笑靥如花。当时她只当柳楚楚想要报答救命之恩,并未往深了想,如今看来,这丫头早就春心萌动了。 集善走过来,拉住柳楚楚的手,开口的声音温柔和蔼:“你应该明明卿卿的性格吧,她比任何人都死心眼,还倔强,一旦认下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言外之意,苏卿卿既然喜欢了薛俞临,在她彻底放下薛俞临之前,她绝不可能转头去喜欢另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亲密无间的杨清也不可能。 至于杨清心里怎么想,是不是喜欢苏卿卿,集善不知道,她能看出杨清对苏卿卿的在乎,但这种在乎,更像是习惯、依赖和补偿。 柳楚楚抿了下唇角,“我们走吧。”声音浅浅散在风里,带着淡淡忧愁和落寞。 …… 另一边,在一个时辰前,薛俞临从床上 幽幽转醒,他头疼欲裂,口干舌燥,他勉强撑起身体,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来人——” 丫鬟推门而入,“主子,你终于醒了,墨竹在院中已经等了好久了。” “墨竹?”薛俞临愣了一下,“她来了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丫鬟偷偷抬眸瞄了他一眼,见他面色还算好,她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唾沫,嗫嚅道:“伍兮姐姐临走前吩咐奴婢,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吵醒主子。” “伍兮?”薛俞临面色一沉,险些将手中的茶杯捏碎,“她什么时候来的?谁让你们放她进来的?” 丫鬟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主子,奴婢也不知,昨晚你说你要自己一个人待会儿,不让奴婢们伺候……” 昨晚……薛俞临蹙眉,额头突突的疼,他捂住脑袋,一些破碎的片段突破迷雾落入脑海,是苏卿卿!难道他喝醉之后见到的苏卿卿不是幻影,而是伍兮? 薛俞临大惊失色,“我问你,昨晚陪我喝酒的人是伍兮吗?” “是。”丫鬟战战兢兢,不敢抬起头。 薛俞临脸色一变,立马低头检查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身,他松了一口气,随即嘲弄的拍了下自己钝痛的额头。真是的 ,瞎想什么呢,伍兮再怎么喜欢他,也不可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他坐下,吩咐丫鬟让墨竹进来。丫鬟如蒙大赦,立马退出去了。 片刻后,墨竹施施然走进来,她轻摇团扇,走到桌前坐下,看着薛俞临轻笑一声,“向来严于律己的薛俞临,今日怎么睡到现在才起来?” “少说风凉话,”薛俞临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道:“有话快说,你大清早来找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关于你的心肝宝贝苏卿卿的事啊。”墨竹拉长音调,她得意的挑眉,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薛俞临的眉心顿时蹙了起来,“她怎么了?” 墨竹知道他着急,也不卖关子,直接回答道:“她昨天下午通过跟踪我救出杨钰了,我昨天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但你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不见你的踪影,我就先回去。” 薛俞临眉头蹙得更厉害了,漆黑的眼底划过一丝复杂,他默了默,片刻后自言自语道:“找到了也好,反正时机已经成熟,她现在即使没有人保护,也不会有人对她不利了。” “你就不怕她半夜偷跑?”墨竹单手托腮,一边轻摇团扇,一边揶揄道:“她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随时都可以离开将军府。” 第四百八十章 离开 薛俞临不以为意,“杨钰的软筋散还没有解开,她如何逃出去?”既是昨天下午,又是通过跟踪才发现杨钰的藏身之地,他大概能猜出当时的情况。凭墨竹的轻功,苏卿卿根本追不上,她一定跟踪了墨竹很久,可这么久以来,墨竹竟一无所知,想来苏卿卿并没有跟太紧。所以他猜测,苏卿卿应该是在墨竹喂杨钰吃下软筋散要离开之时,才忽然冲过去救出杨钰,可一个四肢绵软的软脚虾,如何带苏卿卿等人逃出将军府? 墨竹闻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太天真了,俞临,难道你忘了,昨晚你这里还有一个不速之客呢。” 伍兮!薛俞临脸色大变,怪不得没看到她的踪影!他一脚踢开身后的椅子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诶,你等等我啊。”墨竹追了上去,“我只是随口说说,伍兮和苏卿卿之间的关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她们二人水火不容,就算伍兮想把她们扔出去,苏卿卿也未必会乖乖接受啊?再说了,昨晚苏卿卿来找你,明显是——”有要事相商。 她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薛俞临忽然打断了,他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俊逸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他语气不善道:“苏卿卿昨晚来找 我了?” “对啊,小广告诉我的,当时你喝醉了,伍兮让小广放苏卿卿进碧海阁,两人谈了没一会儿就一起出去了,他在门后隐隐听到两人似乎在争吵。”小广就是为苏卿卿开门的下人,除了这些,他还偷偷告诉墨菊,伍兮似乎和薛俞临好事将近,两个人昨晚抱成一团。说这些话时他两眼放光,一脸兴奋的模样,喋喋不休的说比起苏卿卿,他还是更希望伍兮和薛俞临在一起,因为伍兮对薛俞临全心全意,而苏卿卿只会伤薛俞临的心。他在为薛俞临打抱不平,墨菊哭笑不得,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少八卦主子的事。 薛俞临握紧指尖,忽然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他喝醉了,伍兮让小广放苏卿卿进碧海阁,而他恍惚中梦见了苏卿卿…… 薛俞临大步朝寒霜居走去,绕过回廊和花园,他抬眸望了一眼寒霜居的匾额,然后面无表情地推开门,整个院子安静得有些诡异,这个时候苏卿卿应该已经起床了,玉禾要为她准备早膳才对。可是空气里除了淡淡的花香,一点饭菜的香味都没有。 薛俞临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用力抿了下唇,疾步走过去,推开虚掩的门,屋内果然空无一人,苏卿卿视若珍宝的画已经不在墙上 了,床榻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很明显,苏卿卿昨晚根本没有就寝,她果然连夜逃走了吗? 这个地方,对她而言当真如此难以忍受,让她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待? 胸口乍然闷得难受,薛俞临攥紧胸前的衣襟,他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一些首饰,有苏卿卿自己的,也有他送给她的,她竟一样也没带走…… 薛俞临转身,来来回回地扫视空荡荡的房间,任由自己的心在胸腔里跳动。 “没想到她真的走了?”墨菊十分惊讶,她拉开衣柜,衣服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点都不像落荒而逃的样子,倒像是出门了一趟,很快就能回来。墨菊实在想不通,“苏卿卿脾气那么横,怎么可能会受伍兮的胁迫?” “只怕是她在胁迫伍兮。”他凝视着衣柜中的浅粉色披风,轻轻开口。他记得,那件披风是三皇子为她买的,她不仅没带他送的东西,连三皇子送的东西都没带…… 她想要彻底斩断和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吗? 薛俞临苦笑一声,“墨菊,以后一切就拜托你们了,如果伍兮回来找我……”他顿了一下,扭头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漆黑的双眸慢慢染上一层寒霜,“你替我废了她一半内力吧, 如果下不了手,就告诉兄长,他会替我解决后顾之忧。” 念在多年的交情的份上,他不会要了伍兮的命,但这次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有些事可再一再二,但绝不可能再三!她一再触碰他的底线,哪怕不是为了苏卿卿,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墨竹撇了撇嘴,“你也知道我下不了手啊?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可不比你短,虽然情谊不深,但是——诶,你去哪啊,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她大步冲了出去,追上听到一半就离开的薛俞临。 “墨竹,你不用再跟着我了。”薛俞临的声音很轻,浅浅散在风里,轻得墨菊几乎听不见。 墨菊双手交叠枕于脑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知道,你要跟着苏卿卿离开,走她走过的路,看她看过的风景,顺便暗中保护她。可是俞临,你有没有想过,她身边有杨清、杨钰两兄弟,哪里需要你的保护?” 薛俞临默了默,他何尝不知道苏卿卿的身边有杨清和杨钰保护,他们的武功个个不比他差,足以护她周全。可那又如何? “我只是想陪着她,以另一种方式陪着她一辈子。” 陪着她走过千山万水,陪着她走过岁月悠悠,最后陪着她共白首。 墨菊蹙眉,她拉住薛俞临 的衣袖,望进他漆黑的双眸,认真道:“哪怕她爱上别人,和别人山盟海誓,你也愿意陪着她一辈子吗?” 这次薛俞临没有丝毫犹豫,他淡淡一笑,“自然愿意。” 墨菊愣了一下,随即松开薛俞临的衣袖,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无话可说,只是苏卿卿不知道离开多久了,你要去哪里寻她?”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带着杨钰应该走不远,我先去城外找找,说不定还能碰到她。” “好吧,那我也不拦着你了,记得写信给我们。” “放心吧,肯定会的。”薛俞临揉了揉墨菊的头,转身走了,他回到碧海阁,拿出早就收拾好的行礼和长剑,他拉开床头的抽屉,取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走到门口,最后望了一眼房间,他轻轻一笑,几分不舍,几分释怀。薛俞临合上房门,交代小广几句后转身离开。 踏出碧海阁,看到倚墙而立的男子,他意外地挑眉,“你怎么来了。” 罗弘弋双手环胸,漫不经心道:“来见你最后一面,如果不来,本宫这辈子大概再也见不到你了吧?” “有缘自会相见。” 罗弘弋“嘁”了一声,他大步走过来,用力锤了一下薛俞临的肩膀,“你这家伙,怎么还是这么冷淡?” 第四百八十一章 玉佩 罗弘弋陪同薛俞临走了一段,他告诉薛俞临,之所以猜到他今日会离开,是因为阿宝看到他行色匆匆朝寒霜居走去,一旦涉及苏卿卿的事,薛俞临总是如临大敌,将她看得至关重要。可如今新皇登基,大皇子被贬,又有谁能伤苏卿卿分毫?所以罗弘弋猜测,一定是苏卿卿离开了将军府,才会让薛俞临露出如此焦急的神色。 没想到还真让他猜对了,好歹朋友一场,一个两个竟都想不告而别。 听着罗弘弋的抱怨,薛俞临云淡风轻道:“苏卿卿不是答应过你,有时间就去魏国找你吗?到时候我也会去,我们不就又能见面了。” “谁知道苏姑娘说的有时间是指什么时候?万一本宫活不到那个时候怎么办?”罗弘弋负气道。他用力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看着小石子咕噜咕噜滚远,温润如玉的面庞微微有些落寞和酸楚。听薛俞临话中的意思,他会和苏卿卿一起走,他应该替薛俞临开心才是,可胸口止不住的疼,如果他不是魏国太子该多好?这样他也能抛下一切和苏卿卿一起遨游世界。 可他背负着整个魏国的将来,容不得他 任性。 “太子慎言,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薛俞临淡淡一笑,不想在苏卿卿这个话题上有过多纠缠,他转移了话题,“皇上想同你们魏国签订联盟协议,不知太子怎么看?” “本宫自然没意见,”罗弘弋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能不用福清公主一生的幸福作为筹码,就能维持两国的和平,本宫乐意之至。”只怕父皇不会这么想,父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没有联姻巩固两国的关系,他总觉得不安全。可父皇不知道,嫁给他和亲的人是秦瑟瑟,她对大宋新登基的皇上而言,连一枚棋子都算不上,又如何巩固两国的关系? 就因为父皇下定不了决心,这协议才迟迟没有签订。 “如此就好,可惜,我不能留下来看你们签订联盟协议了。” “薛公子志在江湖,即使留你在朝堂,恐怕心也早就随着某个人飞走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放你离开。这是你们大宋的皇上前两天和本宫说的,他虽然觉得放你离开十分惋惜,但他也不想强留你。本宫也是这样想的,所以看不到我们签订联盟协议,对你而言根本不重要。 ”罗弘弋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他轻轻摩挲腰间的玉佩,忽然潋滟一笑,回头看着薛俞临道:“薛公子如今不过是一介布衣,本宫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苏姑娘不小心招惹了达官显贵,你要如何救她?靠你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艺吗?” 薛俞临的神色瞬间变得凉薄冷漠,隐隐有狠戾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一闪而过。 罗弘弋快走两步,拦在他的身前,“薛俞临,你打过仗,双手难敌四拳的道理,你应该比本宫更清楚吧?” 薛俞临蹙眉,“难道我还要带上一群人同去?这有失我的初衷,我做不到。” 罗弘弋温和一笑,他从腰间解下两样东西,一样是他当初想要送给苏卿卿的玉佩,一样是令牌,他先把令牌交到薛俞临的手中,面对他困惑的目光,罗弘弋笑道:“这是你们大宋的皇帝送给我的,持有这块令牌,本宫可以随时进宫见他,不必等通报。这块令牌,在你们大宋应该任何地方都能用吧?” 薛俞临接过令牌左右翻看,特殊的花纹和雕饰,都昭示着它的不凡。他点头,“不错,这种令牌得到的人并不多,但达官显贵都 认识。”他把令牌递了回去,淡淡道:“如此珍贵的东西我不能要,既然是皇上给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还是收好吧。” “你我之间何必见外。”何况又不是为了你。罗弘弋默默将最后一句话咽回肚子里,他把令牌推了回去,“再说了,本宫身边有这么多人保护,有没有这块令牌,于本宫而言根本没有什么不同,还是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这……” 罗弘弋知道薛俞临在犹豫什么,弄丢御赐的令牌,哪怕他是魏国的太子,恐怕也会惹怒皇上。但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发现新皇虽然深不可测,但他温润如玉、勤政爱民,哪怕只是表象,他也做得十分完美。更重要的是,他对薛俞临很好,面对他这样的人才,当初有多少人上奏不可,可他依然准了薛俞临解甲归田的要求。所以罗弘弋认为,将令牌送给薛俞临,皇上应该不会有意见。 他不由分说的将令牌塞进薛俞临的包袱里,不顾薛俞临的反抗,他将玉佩强行放进他的掌心,“这个呢,等你们到我们魏国时就能派上用场了,不管你们闯了多大的祸,包你们什么事都 没有。” “太子殿下,”薛俞临眉头蹙得更深了,“这个我不能收,我——” 罗弘弋似乎早猜到他要说什么,他“哎呀”了一声,“皇上今日要举行封后**,邀请本宫前去参观,本宫得赶紧去,否则来不及了。”他用力拍了下脑门,转身就走。 薛俞临无语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封后**没有这么早举行,最快也得巳时,再说了,既然要参加封后**,理应去皇宫才对,他往回走有什么用? 薛俞临无奈的摇摇头,他看了一眼掌心中温润的玉佩,没想到兜兜转转,这枚玉佩反而到了他手里。他苦笑一声,收起玉佩,大步流星离开将军府。 不久前,在他离开寒霜居之后不久,伍兮翻墙进来,她刚送走苏卿卿等人,不确定薛俞临是否发现苏卿卿已经不在了,她决定回来探探情况。沿着墙根偷偷摸到前院,和她们走时一样,这里安静得有些不像话。伍兮稍微放心了一些,她走到院门,推开一条缝朝外望去,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没有大张旗鼓寻找苏卿卿的下落,是不是意味着薛俞临并没有发现苏卿卿已经不见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受罚 伍兮躲过侍卫后运起轻功,轻飘飘落到将军府中最高的屋顶上,她俯瞰整个将军府,入目之处一切井然有序,和以往没有丝毫不同。 她疑惑的蹙眉,盘腿坐在屋顶上凝眉思考,虽然她送走苏卿卿时没有惊动任何人,但她出现在碧海阁时小广看到她了,他一定会如实禀告薛俞临,薛俞临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不行,她要溜进碧海阁一探究竟! 伍兮站起身,正准备朝碧海阁掠去,眼角余光忽然瞥到熟悉的身影,是薛俞临,他背着包袱,和魏国太子罗弘弋不知道一边走一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薛俞临为什么背着包袱?他要去哪里? 伍兮蹙了蹙眉头,正准备走近一点,一个人影忽然朝她冲了过来,凌厉的掌风迎面袭来,伍兮目光一凛,侧身避开,并迅速反击,一掌袭向那人的后背,那人灵活的一跃,凌空而起,伍兮抬起头,刺眼的眼光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还没看清那人的脸,那人猛地朝她俯冲下来。 再打下去,恐怕会被侍卫发现。伍兮掉头纵身跃下屋顶,刚落到地面,一群侍卫忽然从屋内冲了出来,将她团团围住,伍兮蹙眉,从怀里取出假 令牌,“你们要做什么?快让开!” 方才那人从屋顶跳下来,她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伍兮,顾子湛就在将军府,你这令牌到底是怎么得到的,我们一问便知。” 伍兮猛地回头朝她看过来,看清她的脸,伍兮错愕的睁大眼睛,“是你,墨竹?” “没错,是我。”墨竹微微一笑。 “没想到黑白联盟解散之后,你居然还留在主子的身边为他效力!”伍兮的目光有些复杂,黑白联盟是顾子羽一手举办的,在大仇得到后,又由她亲手解散,男子尽数回归薛家军,而女子则恢复自由之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当时她曾问过她们,是否愿意陪她一起留下来,为薛俞临效力,当时没有一个人答应,没想到,墨竹居然瞒着她,一直待在薛俞临的身边! 墨竹摊开手,笑得十分无辜,“没办法,我只有一身轻功拿得出手,又懒得找其他出路,只好留下来继续为薛俞临效力了。” 伍兮沉默,墨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表面吊儿郎当,没个正经,但她比任何人都要固执死板,她既然已经知道她手心的令牌有问题,就绝不可能轻易放她离开。伍 兮悄无声息的后退一步,“墨竹,我们好歹相识一场,这次你能不能放我一马?” 墨竹笑弯了眼睛,远山一般朦胧漂亮的秀眉微微扬起,她取出扇子轻轻扇了扇,“伍兮,能不能放你一马,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只负责抓你回去见他。” 墨竹留了一个心眼,没说他是谁,但伍兮下意识以为她说的人是薛俞临。 伍兮握紧腰间的武器,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的侍卫,对方人数众多,真打起来她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处。为今之计,要么被抓,要么溜之大吉。但有墨竹在,她根本逃不出去。伍兮挫败的放弃抵抗,“我知道了,我随你去见他。” 薛俞临昨晚喝醉时还愿意为了她向苏卿卿求情,她相信薛俞临不会拿她怎么样,到时候她哭诉一番,说不定薛俞临还会心软留下她呢。 “很好,”墨竹抬了抬下巴,“把她绑起来。” 侍卫们拿着绳子将伍兮五花大绑,墨竹走过去,用扇子轻轻挑起伍兮的下巴,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墨竹凝眉。 不行,她果然下不去手,还是留给薛致远吧。 “带走。”她收起扇子,率先朝北院走去。见到薛致远,墨竹将薛俞临的 要求告诉他,男子没有丝毫犹豫和怜惜,不顾伍兮的惊慌失措和质问,将手置于她的头顶,他催动内力,仅仅一瞬间,伍兮的内力瞬间消失一半,薛致远面无表情的收回手,伍兮“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到几乎透明。 墨竹幽幽叹口气,有些不忍,她解开伍兮身上的绳子,“伍兮,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就听我一句劝吧,薛俞临他不喜欢你,你还是离开将军府吧。”如果是之前,她或许会怀疑,薛俞临对苏卿卿究竟有几分真心,毕竟他们之前的感情掺杂了太多的利用和无奈,但他毫不犹豫的“自然愿意”四个字,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薛俞临爱苏卿卿,爱到了骨子里。 “相同的话顾子羽也一定劝过你吧?伍兮,你为什么偏偏要执迷不悟?难道真要等他忍无可忍杀了你,你才能清醒过来吗?” 伍兮冷冷推开她,她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露出冰冷嗜血的笑容,宛若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你少假惺惺了,他心里有我,他昨晚喝醉时还想替我向苏卿卿求情,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不是喜欢,那是——” “墨 竹,”伍兮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双眸中冷若冰霜,“是不是喜欢,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来告诉我。你,还有你——”她伸手指向薛致远,“你们迟早会为今天的事感到后悔的!”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挺直背脊,转身离开。走出北院的那一刻,隐忍多时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滚滚而落,她紧紧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不是傻子,如果没有薛俞临的命令,谁敢废了她一半的内力?她为了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好不容易练成的内力,就因为薛俞临一句轻飘飘的命令,半数化为乌有。他甚至狠心到连见她一面都不肯,直接让薛致远代劳! 难道她对薛俞临而言,当真如此厌烦不堪吗? 伍兮勾起唇角轻笑,绝望而悲哀,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驱散她身上的寒意。她忽然觉得,天大地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伍兮想不明白,昨晚还对她表现得情意绵绵,为何短短一夜间,薛俞临就翻脸不认人?是不是因为小广乱说话,让薛俞临误会了?对,一定是这样!不行,她不能走,她要去找薛俞临向他解释清楚! 第四百八十三章 探望 伍兮跌跌撞撞跑到碧海阁,她用力拍打院门,小广打开一条缝,一看到她,他吓得立马要合上门,伍兮眼疾手快将手伸了进去,门狠狠夹住她的手,她惨叫一声,痛得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小广手一抖,“伍兮,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伍兮捧住右手,手背上青紫一片,她含泪摇头,急道:“我没事,小广,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有话想对主子说。” 小广为难道:“不行,伍兮姑娘,主子吩咐我,除了薛将军,不准让任何人进来。” “薛将军?”伍兮愣了愣,“薛将军不就是主子吗?” “不是,主子解甲归田了,如今的将军是致远公子。这件事还是个秘密,皇上还没有昭告天下,除了几位大臣,众人皆不知,你莫要说漏嘴了。”小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也是今天薛俞临临走前嘱咐他时他才知道的。 伍兮震惊不已,“他竟然连将军都不做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和大家商量一下?” “虽然没有商量,但大家好像早就心照不宣了,像顾大人、花舫少爷、致远公子,他们早就知道了。至于其他人,”小广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根本无权干涉主子的决定,能通知你一声都是给你面子。” 言外之意,你和我一样,对薛俞临而言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我不相信!”伍兮挣扎着就要 往里冲,晶莹的泪水滚滚而落,“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你让开,我要见他,我要让他亲口告诉我!” 小广费力的拦下她,见他不依不饶还要往里冲,一双漂亮的眼睛早就哭**了,他心里一软,他“哎呀”一声,用力跺了一下脚,“伍兮姑娘,主子不在里面,你就别为难我了。” “那他在哪里?他什么时候回来?”伍兮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小广抿唇,几秒钟后他无奈的叹口气,“伍兮,我只是一个下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主子去哪里?” 薛俞临临走前只交代他守好碧海阁,除此之外,只有一句话:“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边含着清浅的笑意,漆黑的双眸熠熠生辉,仿佛灿烂的皎皎星河,美得不可思议。 这是小广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释重负的笑容,没有任何阴霾和负担,只有最纯粹的向往和憧憬。 “不知道,连你也不知道……”伍兮松开手,她怔怔地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如果连你也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她缓缓抬手捂住眼睛,唇角使劲勾了起来,破碎的笑声从她唇边缓缓溢出,听上去却让人忍不住想要落泪。一抹明光濡湿指缝,她抱紧双腿,将头深深埋在膝盖之中。 “伍兮姑娘?”小广试探着轻轻呼唤一声,少女蜷缩成一团一动 不动,对他置若罔闻。小广叹息一声,“你还是不要等了,赶紧回去吧。”说完,他合上门,彻底将伍兮关在门外。 “伍兮,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就听我一句劝吧,薛俞临他不喜欢你,你还是离开将军府吧。” “你还是不要等了,赶紧回去吧。” ……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如果她错了,薛俞临为什么不让她死心?他只要现在当着她的面告诉她,他不爱她,从始至终他从未爱过她,她立马放手,绝不会再缠着他…… 只要一句话,她只要一句话而已。伍兮紧紧抱着自己,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她已经不奢求了,失去了一半内力,她现在只想要一句话,难道连这样都不行吗? …… 丞相府的大门被封,苏卿卿摸着封条,神色复杂,她用力抿唇,强忍着撕下封条的冲动,她转身大步走到熟悉的墙角。杨清抱着她飞过高墙,苏卿卿望着物是人非的丞相府,眼眶一瞬间红了。 她强忍着泪水,不敢再看断壁残垣和沾染鲜血的大地,她提起裙摆一路跑回清璃院。 清璃院仿佛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这里依旧完好如初,眼下正值春季,母亲最爱的桂花还未开放,但桃花和梨花争相斗艳,灿烂荼靡。苏卿卿轻车熟路地走到后花园,绕过熟悉的风景,秋月的墓地陡然落进苏卿卿的眸底。 她鼻子一酸,走过去直挺挺跪下 ,“对不起,秋月,我没能替你报仇……” “我以为把你葬在这里,我就能永远陪着你了,我以为这里临近荷塘,春有鸟语花香,夏有虫鸣蛙叫,秋有瓜果飘香,冬有皑皑白雪,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可是我错了,这里反而变成囚禁你的牢笼……” 指尖抚摸冰冷的石碑,“苏秋月”三个字刺进苏卿卿的眼底,她木然一笑,指尖停在了“苏”字上面,她喃喃低语,“我把你当做家人,可是,我却没能给你一个公道,秋月,你可会恨我?” 没有人回应她,微风拂过,吹起树叶沙沙作响。苏卿卿闭上眼睛,安静的聆听,仿佛在听秋月的回应。片刻后,她自嘲一笑,抽回指尖,她翻身坐下,将头轻轻靠在墓碑上。 苏卿卿仰头,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望向湛蓝的天空,她自言自语道:“秋月,我就要走了,可能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如果时间来得及,她也想把秋月的坟墓迁到苏家祖坟里,反正苏家已经绝后,收留一个孤魂野鬼,祖先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苏卿卿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杨清带着一坛酒走过来,他撕开封口,将酒洒在墓前,“这是我从仓库里找到的,唯一还能派的上用场的东西。” 薛俞临沉冤昭雪后,皇上命人抄家,清璃院虽然没有多大变化,但屋内的陈设早已毁于一旦了 。这坛酒因为放在角落里,所以幸免于难。 醇厚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苏卿卿清泠泠的眸中染上醉意,她靠在石碑上淡淡一笑,“没想到临走前,还能请你喝上一顿酒。”她伸手夺过酒坛,仰头大口灌了下去,辛辣的味道仿佛一把刀划过她的喉咙,她捂住脖子咳得撕心裂肺。 杨清蹙眉,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这种酒太烈,你别喝了,等会儿我们还要赶路。” 苏卿卿弓着后背咳了一会儿,直到彻底平息,她才慢慢抬起头,“杨清哥,你看看这里,是不是和我们刚搬进来时一模一样,我们还在这里钓过鱼呢。”她指着荷塘,大眼睛里凝聚着一层水雾,“那时候多好啊,爹爹还在,秋月没死……” 杨清接过她手中的酒坛,他轻轻揉了揉苏卿卿的头发,“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苏卿卿一顿,眼眶愈发红了,像染血了一般,她倔强的抬起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没事。”真正该哭的人,已经长埋于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又有什么资格哭泣。 苏卿卿抱着墓碑坐了良久,杨清蹲在她身边,将酒坛里的酒通通倒在墓碑前,扔下酒坛,他站起身,静静望了墓碑片刻,“我们走吧。” 苏卿卿默念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决绝的背影仿佛在和秋月诀别。杨清默了默,抬脚追了上去。 第四百八十四章 再见 在清璃院呆得太久,飞出丞相府时,已经巳时一刻了,杨清蹙了蹙眉,“我们快走吧,封后**很有可能已经开始了。”皇上早已昭告天下,封后**于今日巳时举行,帝后乘坐的步辇会从皇宫出发,一路沿着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行至净坛祭祖。 如果再不回去,蜂拥而至的人群会让他们寸步难行。 苏卿卿点头,紧跟着杨清踏出小巷,可能正应了那句话,怕什么来什么,宽阔的道路上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绝于耳,苏卿卿捂住耳朵,扬高声音道:“现在怎么办?封后**大概要举行多长时间?” “不知道,”杨清摇头,清冷的声音被鼎沸的人群湮没,他不得不俯身凑到苏卿卿的耳边,“要不然我们跑路吧,虽然远了一些,但总比在这浪费时间要好。” 苏卿卿环顾四周,街道上挤满了人,就连两边的房屋都有不少人探出窗口张望,但是屋顶上空无一人,她拉住杨清的衣袖,伸手指着屋顶侧头问他:“我们能不能直接从屋顶飞回去?” “跟我来。”杨清拉起苏卿卿的手腕,带着她走进方才的巷子里,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苏卿卿不要出声。苏卿卿点头,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杨清环住他的腰 ,运起内力足尖一点,轻飘飘落到一旁的树上,将苏卿卿放在树枝上,他扒开茂密的树叶,指着街道轻声道:“你看。” 苏卿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密密麻麻的人被衙役们用水火棍拦在街道的两道,和之前福清公主祭天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挠了挠头,充满了困惑,“看什么?” 杨清指着街道对面的房子,“你仔细看,人群之后,房屋之前,站了一群御林军,他们虽然穿着打扮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干练沉着的气质让他们显得格外突出。” 苏卿卿皱眉,仔细看他指的那群人,果然,面无表情的他们,和周围交头接耳、欢呼雀跃的百姓们显得格格不入。 “帝后出行,为了防止不怀好意的人刺杀,守卫定然严密。若是我们方才想要从屋顶离开,恐怕第一时间就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了。” 苏卿卿瞠目结舌,“可是上次——”薛俞临带着她飞上屋顶也没事啊。 她刚说了四个字,脑海中忽然浮现薛俞临的脸,她抿唇,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薛俞临可是当朝大将军,而不是名不见经传的杨清。 杨清松开手,带着她一跃而下,他拿掉苏卿卿身上的树叶,漫不经心道:“上次的事和这次不同,薛 俞临是他们的自己人,他们自然不会将枪口对准他。” 苏卿卿垂眸移开视线,“为了安全起见,那我们还是绕路走吧。”封后**,举国同乐,城门的守卫说不定还会因此有所松懈。柳楚楚的身份特殊,如果能趁此机会偷溜出城,那再好不过了。 苏卿卿和杨清走出巷子,就在这时,人群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苏卿卿下意识看过去,曾经的三皇子,如今的新皇,端坐在步辇上,含笑向百姓们挥手。在他的身旁,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她长得很漂亮,耀眼夺目的凤冠霞帔并没有掩盖住她的美,反而将她白白净净的小脸显得愈发清新脱俗。 这位就是大宋的皇后,果然是不可多见的美人,她的美沉稳内敛,比起灿烂明媚的顾子湛,她更像是开在山谷中的百合,冰清玉润,纯洁无瑕,偏偏又带着点牡丹的雍容华贵,眼波流转间,冷漠,威严。 这明明是她的封后**,苏卿卿却没办法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喜悦。后位于她而言,大抵只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牢笼吧。 苏卿卿抿唇,忽然对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产生了同情,“她就是大婚之日被拒之门外的三皇子妃吗?” “没错,她叫叶玉露, 世人都传,皇上会把后位传给侧妃,而不是不受宠的正妃,没想到大家都猜错了。” 苏卿卿淡淡一笑,脑海中闪过她质问三皇子是否喜欢侧妃时的情景,他神情复杂,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苏卿卿想,只怕他对那位侧妃,也没有多少情意吧? 苏卿卿正准备收回目光,忽然和皇上四目相对,他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目光温和,含着微微笑意。苏卿卿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几个月前的三皇子,拉着她坐到桥头,也如同现在这般,笑容温柔,只是他说出口的话,却在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谎言。 苏卿卿淡漠一笑,收回目光,带着杨清转身离开。 皇上的笑容一僵,自战场告白被拒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苏卿卿,尽管她带着幂篱,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只是,他没想到苏卿卿竟这般绝情。他微微一叹,罢了,这样也好。他握紧叶玉露的手,暗自下定决心,此生,他定会好好待她,绝不会让她成为第二个母妃。 那日在母妃的寝殿,看到叶玉露专心致志雕刻冰雕时,不知为何,他忽然产生了这种想法。 …… 因为百姓都赶去看热闹了,这条街空荡荡的,几乎没有几个人,苏卿卿想着自己的心事,亦步亦趋跟在杨 清的身旁。忽然,身侧的男子猛地停了下来,后背绷得死紧,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苏卿卿下意识抬起头,询问的话在看到不远处的人影时顿时哽在了喉咙里。 薛俞临身穿一袭白衣端坐在马上,五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发出柔和的光芒,精致漂亮的脸庞看不出什么情绪,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苏卿卿,一眨不眨。 苏卿卿呼吸一窒,瞬间僵在了原地,她紧紧攥着杨清的衣服,手心微微出汗。 薛俞临以为她们已经出城,骑马追了出去,可是他骑了好久始终不见她们的踪影,杨钰行动不便,她身边又带着小岚和玉禾,不可能走这么快。他怀疑她们还在京城内,所以调转马头又赶了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薛俞临夹紧马腹,骑马向苏卿卿的方向走来,杨清目光微冷,伸手将苏卿卿护在身后。 苏卿卿深吸一口气,拂开杨清的手,面对杨清不赞成的目光,她轻轻摇头,“有些事情,靠逃避是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所求不多,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不希望日后还要躲避薛俞临的追捕。如果薛俞临无论如何也不打算放过她,那么,她会和他回去,她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连累柳楚楚和母亲。 第四百八十五章 瞒着她 杨清皱眉,他看了一眼翻身下马、静静站在几米之外的薛俞临,犹豫了片刻,他对苏卿卿轻轻说了一句“小心”后,他退后几步,警惕地盯着薛俞临。 苏卿卿走到薛俞临面前,抬眸静静望着他,“薛将军,你上次和我说,囚徒就应该有囚徒的自觉,可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我,囚徒的自觉究竟是什么,如今,我不想再做这莫名其妙的囚徒了,我只想做苏卿卿。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你杀我父亲,杀我府中下人,而我也刺了你一刀,如今早已分不清谁欠谁更多。” “或许,你还在为我刺你一刀而生气,但同样的,我也永远不会忘掉你对我的家人做了什么。所以,今日我们要么一刀两断,从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说到这里,苏卿卿忽然嗤笑一声,她歪了歪头,嘲弄地勾起唇角,“说起来,相同的话薛将军也曾说过,你还记得吗?” 薛俞临用力抿唇,狼狈的移开视线。他自然记得,在苏卿卿奋不顾身为他挡了一刀后,他担心苏卿卿会因为他而受到更多的伤害,所以狠心将她拒之于千里之外。没想到时隔几个月,相同的话却从她的嘴 里说出来,一一还给了他。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薛俞临苦笑,脸色微微白了几分。 苏卿卿耸肩,不以为意的继续开口,冰冷无情的话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毫不留情的刺在薛俞临的心口,“是我自作多情了,这种小事,薛将军怎么可能放在心里呢?不过无所谓,反正很快,我也会通通忘记,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随口一说,又何必当真呢?您说是吧,薛将军?” 她歪着头,笑靥如花。明明是久违的笑容,却将薛俞临刺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通通忘记,无关紧要,随口一说,何必当真……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词,从苏卿卿口中说出,却仿佛长满了荆棘,随随便便就能将他的心扎出无数个血洞。 “今日我们要么一刀两断,”苏卿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将话题转了回去,“要么你告诉我,囚徒的自觉究竟是什么,只要你能说服我,我现在就和你回去,绝无怨言。” 薛俞临的脸色愈发白了几分,眼睫轻轻颤了颤,他缓缓收回落在虚空处的目光,看向了苏卿卿,她琥珀色的双眸中凝结着一层寒霜,冻伤了他的眼眸,他落荒 而逃一般快速垂下眼帘。 薛俞临从怀里取出信封,看都不看苏卿卿一眼,直接将信封塞进苏卿卿的怀里。 苏卿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信封“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她蹙眉,不明所以的望了一眼薛俞临,弯腰捡起地上的信封。 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因为放在怀里的缘故,上面还带着薛俞临身上的温度。苏卿卿蹙眉,抬眸看向薛俞临,薛俞临侧身不看她,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马脖子上的毛,失落道:“我只是想把这封信交给你,可能以后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莫非薛俞临不是来抓她的?苏卿卿丈二摸不着头脑,她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宣纸,只有薄薄一张,醒目的红色印章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这是玉玺……莫非是皇上写给她的信?可为什么由薛俞临拿给她? 苏卿卿从开头开始看,信很短,但内容却让她大吃一惊,当今皇帝,也就是曾经的三皇子,为了彻底让薛俞临为他所用,在薛俞临杀死她父亲的那天晚上,让潜伏在丞相府里的人大开杀戒。 原来,对她而言宛若地狱的夜 晚,是薛俞临和三皇子联手造成的,他们一个为了报仇雪恨,一个为了自己的私心,将她的家,彻底变成了人间炼狱! 苏卿卿死死捏着宣纸,面色惨白,信的最后,不知是不是出于习惯,三皇子画了一个圆,特殊的画法和形状,让她一下子想起了许府的地图,薛俞临当时的说辞是不知何人向他的房间射了一箭,箭上绑着许府的地图,所以他才能及时救出她…… 可真实情况真的是这样吗?如果不是他和三皇子有所接触,三皇子又怎么可能为了他放弃当时深受皇上信任的父亲?比起无权无势的薛俞临,位高权重的父亲更能为三皇子带来利益吧? 她在许府的遭遇,是许府针对父亲设下的一个局,她当时猜测许大人不是太子的人,就是三皇子的人。如今看来,许大人应该是三皇子的手下,他为了让父亲站在三皇子的阵营,不惜毁掉她的清白! 落樱在她身边待了几年,深知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许亦非想要毁掉她清白的计划,她宁愿死也不会让他得偿所愿!一旦她死了,父亲绝不可能放过许大人,连带着他背后的三皇子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所以三 皇子才会毁了这个计划!他从落樱的那里得知薛俞临超乎寻常的本领,同时也知道了薛俞临对她有些微的好感,他开始在薛俞临和父亲之间摇摆不定,与其把宝压在固执的父亲身上,他更看好年轻有为的薛俞临吧,所以才将许府的地图交给他,卖给他一个人情。 那在这之后呢?他们二人可有暗中来往?薛俞临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 苏卿卿咬了咬下嘴唇,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她强忍着泪水抬起头,“薛俞临,你是不是从始至终,一直在利用我,欺骗我?” 薛俞临指尖蓦然一抖,生生扯下一撮毛,白马痛得嘶鸣一声,举起马蹄狂躁的动来动去。薛俞临慌忙拉进缰绳抱住它的脖子,一边抚摸一边柔声安慰,心里苦涩不已。 好不容易等马安静下来,薛俞临静静望着它没有回头,“我承认,我一开始确实利用了你,因为我想要报仇……可后来,你的单纯善良,敢爱敢恨,让我渐渐迷失了自己的心……” “薛俞临,”苏卿卿用力将手中的宣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在地上,她嗤笑一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与其费尽心机撒谎欺骗我,不如一刀杀了我。” 第四百八十六章 最后一面 薛俞临的胸口蓦然一痛,尽管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亲耳听到,还是痛得他难以承受。 苏卿卿毫不遮掩的仇恨和痛楚,失望和麻木,让他几乎招架不住,他了解苏卿卿,她虽然善良,但绝不是大爱无疆的圣人,她会用最尖锐的话刺得他鲜血淋漓。 而这,恰恰是他最无法忍受的,因为她说出绝情的话时表情太过认真,让他无法相信她只是盛怒之下的口不择言。 薛俞临怕苏卿卿继续说些让他难以承受的话,直接说道:“当年你父亲屠我薛家满门,我有幸躲过一劫。如今我大仇得报,便留他女儿一命,如此一来也算是扯平了,从此我们恩怨两清。” 恩怨两清…… 苏卿卿垂眸冷笑,好一个恩怨两清!她握紧双拳,想要开口反驳,却惊觉自己根本无话可说!一股强烈的委屈冲上鼻子,呛得她泪眼朦胧,明明她最想要的就是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可是话从薛俞临嘴里说出来,她总觉得不甘心! 他和父亲之间恩怨两清了,那她呢?她算什么?复仇的工具?用完就可以弃之如敝履? 苏卿卿含泪抬眸,望着他隽秀的脸庞轻轻笑了,“若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定不会 放过你。如此,你也愿意?” 薛俞临默了默,他微微垂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情绪,但有一股浓烈的落寞和悲伤从他的身上弥漫出来。他没有说话,牵着马默默转身,一步一步走远,逐渐走出苏卿卿的视线。 若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定不会放过你。如此,你也愿意? 即便如此,我也愿意…… 苏卿卿,你大概不知道吧,从我杀死苏德阳的那一刻,望着你眸中的绝望和冰冷,我就做好了随时死在你手里的准备。因为,能死在心爱的人手中,对我而言亦是一件幸事。 …… 苏卿卿倔强的擦掉眼泪,一直没有说话的杨清走过来,担忧的望着她,“你没事吧?” 苏卿卿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我没事,我们走吧,母亲她们还在飘香楼等我们。”说完,她挺直后背,大步朝飘香楼走去。 杨清安静的凝视着她的背影,微微抿了一下唇角,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摊平,虽然皱巴巴的,但纸上的字迹清晰可见,只一眼,他的眉头就深深蹙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凉意。 他催动内力,宣纸刹那间化为齑粉,他冷眼望着随风而散的粉末,面无表 情的抬脚追了上去。 回到飘香楼,久违的俩兄弟表现得截然相反,弟弟兴奋的喊了一声“哥”,飞扑过去给了杨清一个熊抱,而身为哥哥的杨清则表现得十分冷漠,他轻轻拍了拍杨钰的肩膀,淡淡“嗯”了一声。 小岚和玉禾早已见怪不怪了,柳楚楚坐在一旁,望着他们二人目瞪口呆,她第一次见到双生子,如果不是性格不同体现出来的差异,她都快分不清谁是杨清,谁是杨钰了。 杨钰的软筋散还没有完全消散,丁小胖去置办马车还没有回来,大家暂时走不了,只好坐在一起讨论未来该怎么办。为了让大家放心,苏卿卿将她和薛俞临见面的事全盘托出,她说既然薛俞临打算放了她,大家就不用每天提心吊胆过亡命天涯的日子了,未来的每一天,他们都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活着了。 听到这个消息,小岚的眼睛刹那间一亮,“我想去江南,听闻那里是人间仙境,美得不可思议。” 柳楚楚长长“哦”了一声,她单手托腮,笑了,“那里的景色确实很美,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再去一次。” “听闻魏国辽阔的戈壁滩也很漂亮,一眼望 过去,金灿灿一片?漂亮极了。”玉禾不堪寂寞的加入探讨。 “还有大海,我在书上看过诗人的描述,只觉得波澜壮阔,若是能看上一眼,我死而无憾。”小岚一脸憧憬。 …… 苏卿卿伫立在窗前,静静聆听大家对未来的向往,望着窗外不置一词。 很快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除了对未来的迷茫,她似乎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曾经帮助过她的李勇和刘强,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有父亲的墓地…… 父亲死后,她昏迷不醒,小岚说她和玉禾在苏家祖坟内为父亲做了衣冠冢。 父亲是朝廷重犯,死后尸体不知所踪,小岚和玉禾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身边能派上用场的人一个都没有。无奈,她们只能为父亲做简易的衣冠冢。 没想到父亲宦海一生,最后竟落得个无人收尸的下场,何其可笑!而她身为父亲唯一的孩子,这么久以来,却一次都不曾祭拜过父亲,何其不孝! 苏卿卿抿唇,苏家祖坟在郊外,出了京城,她可以直接去祭拜父亲,但刘强和李勇该怎么办?她要去见他们最后一面吗?如果此行错过了,谁知道下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苏卿卿咬了 咬下嘴唇,不行,她要去见他们最后一面!他们为了她吃尽了苦头,她不能不辞而别! 苏卿卿大步走到桌边,拿起幂篱转身就走,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出去见两位故人,你们留在这里等我。” 微冷的声音远远传来,杨钰皱了皱眉,不放心的站起身追了出去,柳楚楚下意识看向波澜不惊的杨清,惊讶道:“你不拦着他吗?他软筋散的药性还没有消散,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去,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不会。”子夜般的黑眸没有丝毫情绪,杨清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脸淡漠,“就算他没有完全恢复,普通的小毛贼也奈何不得他。”薛俞临既然决定放了苏卿卿,她在京城只要戴好幂篱,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就绝对不会有危险。至于其他,凭杨钰的本事足够解决了。 柳楚楚垂眸,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在唇齿间弥漫,依稀有一丝苦涩。“你们之间的感情真好……”她低声**,似羡慕,似自嘲。 杨清不明所以的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和苏卿卿之间的感情也很好啊。” 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了小岚和玉禾,连集善都忍不住抿唇轻笑。 第四百八十七章 礼物 杨钰追了上去,和苏卿卿并肩而行,笑眯眯道:“我陪你一起去吧,说起来他们也算我的故人,既是道别,我怎么能不去呢?” 京城中除了他们几个人,能称得上苏卿卿故人的,只有刘强和李勇。他虽然和他们的交情不深,但因为苏卿卿多少有些来往,去道别也并无不妥。 杨钰笑得一脸无赖,苏卿卿懒得理他,“你要去也行,但不能给我添乱。” 杨钰闻言,委屈的眨了眨眼睛,“我什么时候给你添乱了?”苏卿卿没有回答,走得愈发快了,目光不停扫视周围的店铺和小摊。 “你要买践行的礼物吗?”杨钰抱着自己的长剑,随苏卿卿的目光流连在各个商铺之中,苏卿卿淡淡“嗯”了一声,忽然眼睛一亮,她大步走进一家茶馆,杨钰抬眸望向匾额,这家茶馆看起来一般,却起了个十分文雅的名字——旧时光。 听起来和茶一点都没关系,也不知道掌柜怎么想的,茶叶又不是酒,年份越长口感越好,茶叶最受欢迎的自然是每年刚刚采摘下来的新茶,泡出来芳香四溢,回味无穷。然而店铺偏偏取名叫旧时光……杨钰啧啧称奇,忍不住腹诽掌柜太不会做生意了。 他跟在苏卿卿身后走进店里,和店 名一样,店内的装修同样十分文雅,让人赏心悦目。苏卿卿显然是这家店的常客,她直奔柜台,“掌柜的,麻烦给我一罐碧螺春,一罐竹叶青,再来一罐云雾和雀舌,”她顿了一下,拧眉细想,“最后再来一罐西湖龙井吧,麻烦帮我包起来,我要送人。” 她知道李勇大哥爱喝茶,却不知道他爱喝什么茶,旧时光的茶堪称一绝,尤其是碧螺春、竹叶青、云雾和雀舌,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这些茶只能卖给达官显贵,普通人根本喝不起。 “好嘞,客官您稍等一会儿。”掌柜喜笑颜开,他转身拿出一个漂亮的盒子,将苏卿卿要买的茶叶分别放进去,然后合上盖子,最后打上漂亮的蝴蝶结,他将盒子递给苏卿卿,“客官您要的茶叶。” “谢谢。”苏卿卿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双手接过盒子转身离开,杨钰目瞪口呆的看着掌柜笑眯眯的收下银子,大步追了出去,他望着苏卿卿手中的茶叶忍不住咂舌,“这茶叶也太贵了吧。” 苏卿卿含笑点头,“旧时光卖的碧螺春、竹叶青、云雾和雀舌是经过加工的陈茶,不仅去掉了香沉味晦的感觉,还多了一丝甘甜,茶香经过时 间的沉淀也变得愈加浓郁。等到了李勇大哥家,让他泡给你喝你就知道了。” 杨钰似懂非懂的点头,“怪不得叫旧时光,那西湖龙井呢?也是经过加工的陈茶吗?” “不是,”苏卿卿忍不住垂眸轻笑,看起来有一丝腼腆和羞涩,她不好意思道:“旧时光只卖四种陈茶,西湖龙井是我拿来凑数的,因为四谐音死,我觉得不吉利,不适合送礼。” 杨钰呆了呆,他“啊”的一声拉长声调,不可置信道:“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苏卿卿被他这么一问,愈发不好意思了,“虽然是拿来凑数的,可西湖龙井也是一等一的好茶,你别瞧不起它。” 我哪有瞧不起它,我分明是瞧不起你的脑回路!杨钰无声腹诽,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李勇的礼物买好了,那刘强的呢?你准备送他什么?” 苏卿卿闻言,立马愁眉不展道:“我也没想好,我本来打算送他一本珍贵的诗集,可出了门我才想起来了,我家都被抄了,哪还有什么诗集。”苏卿卿的眸光黯淡下去,不知是在为抄家难过,还是在为珍贵的诗集下落不明难过。 杨钰想了想,为她出谋划策,“不如送他一套笔墨纸砚?他以前不是读书人吗?送这个 岂不是刚刚好?” “可是他当年进京就是为了赶考,后来不知为何竟无疾而终,最后进丞相府做了一名小小的马夫,送他笔墨纸砚,会不会勾起他的伤心往事?”苏卿卿皱眉,一脸犹豫。 杨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还送什么诗集,这和笔墨纸砚有什么区别吗?如果笔墨纸砚能勾起他的伤心往事,诗集就不会吗? 强忍住吐槽的欲望,杨钰转了换眼珠,“那不如送他一些补品?他母亲年事已高,送补品正合适。” “太普通了吧?再说了,补品应当登门拜访时送,我们只是去告别,送补品不合适吧?” “那直接送金银珠宝呢?” 苏卿卿无语的看着他,“俗,太俗了,杨钰你能不能有点新意?再好好想一想。” “好好好,我再想一想。”杨钰满口应下,他捏着下巴冥思苦想,过了几秒钟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这是你的事,凭什么让我想啊?你这么嫌弃我的主意,自己想去。” 苏卿卿哭丧着一张脸,“我这不是想不到吗?你们都是男子,你说有没有一种东西,是所有男子都喜欢的?” “这怎么可能?”杨钰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与其想这些不存在的东西,你还不如想想等会 儿怎么践行吧。” 苏卿卿的肩膀彻底垮了下去,她抱紧盒子,欲哭无泪道:“你说,刘强大哥怎么就没有像李勇大哥一样表露过自己的喜好呢?这样子你就不会如此为难了。” “谁说没有?”杨钰淡淡瞥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盒子,苏卿卿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使劲捏了捏酸疼的胳膊,好奇的歪头看着他,“他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吗?那你快告诉我,他喜欢什么?” 杨钰弯腰凑近苏卿卿,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他潋滟一笑,“当然是你亲手做的饭菜啊,你忘了?在清璃院时他可是赞不绝口呢。” “哦。”苏卿卿恍然大悟,她拉长声调,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原来是你打翻我饭菜那次啊。” 杨钰立马直起身体后退一步,“君子动口,不动手!” “嘁!”苏卿卿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她甩袖双手背在身后,遥遥望着几乎没有几个人的街道,“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万一刘强大哥娶妻了,我贸然会他做饭,会不会很不妥?再说了,今日举行封后**,举国同乐,谁知道他和李勇大哥有没有跑去凑热闹?”刚刚脑子一热直接跑了出来,完全忘记了这个问题。 第四百八十八章 我要走了 杨钰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会,他们就不是爱凑热闹的人,至于刘强娶妻的问题,你大可以放心,他来京城几年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妻子,怎么可能短短几个月就成亲了呢。”再说了,刘强分明对苏卿卿有好感,虽然不是非卿不娶的强烈感情,但在刘强意识到自己对苏卿卿的感情并非爱情之前,他大概都不会娶妻了。 “可那是封后**啊,难得一见,错过了岂不可惜?” 杨钰无奈的叹口气,他将左手的盒子换到右手,然后一把捏住苏卿卿的脸颊,因为隔着一层纱的缘故,竟然没捏住,他再想捏的时候苏卿卿已经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他,杨钰望而兴叹,继续方才的话题说下去,“既然封后**难得一见,那你干嘛急着走?留下来参观完再走岂不是更好?反正——”他猛地住口,将后面的“薛俞临也已经放了你了”这几个字吞回腹中,他下意识偷偷抬眸去看苏卿卿的脸色,她依旧笑意盎然,仿佛丝毫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杨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不甚高明的转移了话题,“你看,你都对封后**没有兴趣,他们两个大男人,自然更没有兴趣了。” “或许吧,那就 依你所言。”苏卿卿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眸中的神色淡了很多。 跟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男子用力抿了一下唇,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他看得一清二楚,在杨钰戛然而止的那一瞬间,苏卿卿猛地攥紧指尖。 杨钰的话终究刺伤了她,只是她在强颜欢笑,不愿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和委屈。 苏卿卿决定先去见李勇,再带他们一家三口去刘强家,大家见个面吃个饭,权当道别。 她和杨钰轻车熟路来到李勇的家,和杨钰猜测的差不多,李勇确实在家,她们跨进院子时,就看到李勇背对着他们在挥舞着一根树枝有模有样的练剑。杨钰见状,来了兴趣,他一把将盒子塞进苏卿卿的怀里,捡起地上的树枝直直朝李勇攻过去,正准备酣畅淋漓的打一场,不料李勇一个转身,看到他们瞬间愣在了当场,嘴巴张成了大大的鹅蛋形。 杨钰无奈的扔掉树枝,伸手合上他的下巴,“怎么,几个月不见,不认得我们了?” 李勇眨巴眨巴眼睛,眼眶一瞬间红了几分,他推开杨钰,几步走到苏卿卿的面前,一半激动一半惊喜,“小姐,你逃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他一连说了好几遍“太好了”,仿佛逃 出来的人是他。 苏卿卿不愿意谈这些,她晃了晃手中的盒子,笑弯了眼睛,琥珀色的双眸盈着细碎的光芒,“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李勇只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的连连摇头,“这可不行,我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他虽然目不识丁,但盒子上的“旧时光”三个字他还是认识的,这个礼物于他而言太贵重了,再说了,平白无故的他怎么能接受苏卿卿的礼物? 苏卿卿只是微微一笑,她抱着盒子走到凉亭里,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她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一个是包装精美的发钗,一个是漂亮的拨浪鼓,她轻声道:“这是我带给你夫人和孩子的礼物,上次匆匆而来,连个见面礼都没有准备,如今一并补齐。” 李勇惊慌失措的摇头,“小姐,这可使不得,我——” “我就要走了,”苏卿卿含笑打断他的话,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没有丝毫波动,“见你和刘强大哥一面后就走,我麻烦了你们这么久,送这点礼物也是应该的,李勇大哥,你若是想让我安心离开,就不要推辞,收下吧。” 李勇喉咙一哽,忽然有些难过,“再也不回来了?” “我不知道,”苏卿卿浅浅一笑,瘦削苍 白的脸颊上漾出浅浅的梨涡,明明是醉人的笑意,看上去却莫名觉得悲伤,“可能会回来,也可能永远不会回来……”未来的事谁知道呢?如果不是父亲和秋月,这座城市确实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人或东西。 李勇默了默,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五月的阳光斜斜打过来,良久后,他长长叹了口气,“走了也好,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错。” 苏卿卿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可惜李勇大哥已有牵挂,不能随我们一起走了。”说完,她环顾四周,好奇道:“嫂子呢?还有你的孩子,我和你相识这么久,竟从未见过她们,我都要走了,李勇大哥不准备介绍一下吗?” 她脸上虽带着笑意,心里却忍不住微微一叹,过去的她娇纵任性,何曾在乎过下人的家眷? 李勇面露难色,“内子带着孩子去看封后**了。” 没想到这最后一面,竟是见不成了,虽然早有预料,但苏卿卿仍然觉得有些遗憾。无奈,她只要邀请李勇一同去刘强家做客,李勇也不推辞,交代邻居一声和关上院门离开。 李勇家到刘强家有一段挺长的距离,苏卿卿买了一些珍贵的补品,又买了一些酒 菜,怕时间来不及,她又高价请了两位酒楼的厨师。 一群人大包小包浩浩汤汤敲开刘强家的大门,刘强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大跳,苏卿卿望着他呆愣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自来熟的绕过他,对院中晒太阳的刘母热情的打招呼,“伯母,好久不见了。” 刘母难得见到客人,乐得合不拢嘴,她走过来,这才看到苏卿卿孱弱苍白的脸色,笑容一瞬间凝结,她心疼的皱眉,“你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 苏卿卿指尖狠狠一颤,漂亮的双眸涌上一层水雾,她垂眸笑了笑,伸手抱住刘母,“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了,女孩子瘦一点才好看啊。” 怀里的身体瘦骨嶙峋,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刘母眉头皱得更紧了,想到外界的传闻,她就止不住的心疼,对于苏卿卿和薛俞临之间的事, 她虽然一知半解,但也明白苏卿卿深爱薛俞临,而薛俞临背叛了她,杀了她的父亲。这些事情她想想都觉得心寒,不知道身为当事人的苏卿卿该绝望到什么程度。她轻轻拍了拍苏卿卿的后背,不愿意戳她的伤口,顺着她的话笑着往下说:“你以前也很好看啊,小姐长得这么漂亮,不管胖瘦都明艳动人。” 第四百八十九章 你还喜欢? “承蒙夸奖。”苏卿卿浅笑,她放开许母,调皮的眨了下眼睛,回头招呼大家将东西搬进来,许母望着络绎不绝的东西瞠目结舌,“这都是什么?小姐——” “叫我卿卿就好。”哪里还有什么小姐呢?她现在只是庶人一个。苏卿卿打断刘母的话,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平静的仿佛在说天气很好。她扶着她刘母走到李勇面前,李勇手上抱着一个硕大的箱子,苏卿卿伸手打开,里面放着珍贵的燕窝和人参,刘母目瞪口呆,她惊慌失措的抬眸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强。 苏卿卿握住刘母的手,打趣道:“伯母,你不要看刘强大哥,这是我送给你的,可没有他的份。” “有我也不敢收啊。”刘强缓步走过来,他微微一笑,面上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目光触及箱子里的燕窝和人参时微微一凝,他忽然有些难过。见到苏卿卿在门外时他震惊不已,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既然逃离薛俞临的掌控,应该很快就会离开这座城市了,她此行是来向他辞行的。说到底他也是看着苏卿卿长大的,对她的脾气秉性不说了若指掌,那也是了解七八分的。 尤其是看到李勇时,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她能在临走 前抽出时间来看望他们,足以证明她在乎每一个对她好的人,他理应开心才是,可是悲伤和落寞却在胸腔里肆意流淌,因为他想做的,不是通知一声的朋友,而是陪她风雨同舟的伙伴和依靠。 可是他太弱了,这么久以来,明知她在将军府中过得生不如死,可他除了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李勇也是,他甚至生出练成绝世武功后救出苏卿卿的想法。可绝世武功,哪有那么容易练成?可李勇才不管这些,抱着一根破树枝在自己的院子里挥来挥去,时间久了一招一式看上去还像模像样的。 “所以这是我送给伯母的礼物啊,你想要都没有。”苏卿卿得意一笑,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笑得张扬而纯粹。她合上箱子,不顾刘母的顾虑和担忧,直接让李勇将东西放进箱子里。 苏卿卿笑眯眯的扶着刘母在凉亭中坐下,然后转身又去拉刘强,等两人都坐好,她郑重其事道:“今日我是来向二位辞行的。” 刘强眸中划过一丝了然,静静望着苏卿卿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来,所以今日前来一是为了道别,二是想趁现在尽绵薄之力补偿你们,在父亲离世之前,我让刘强大哥做了一些 危险的事,害得他差点卷进这场纷争之中,我很抱歉。” 刘母惊讶的张大嘴巴,这么大的事她怎么没有听说过?刘强垂下眸子,声音有些淡,“大小姐夸大其词了,我不敢冒领功劳,真正危险的是李勇,不是我。” 不知为何,苏卿卿从刘强的话中听到了赌气的意味,她拧了拧眉,有些困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我知道,但你也同样为了我做了很多,我不会厚此薄彼的。” 不会厚此薄彼? 刘强猛地抬起头,眸中的光亮得有些骇人,泛着微微冷意。不过短短一瞬间,他又垂下眼睫,望着自己的掌心。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冰冷和自嘲,只是苏卿卿的错觉。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今日这般反常?苏卿卿丈二摸不着头脑,她顿了一下,犹豫着继续往下说,“可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只能亲手为你做一顿饭,希望你不要嫌弃。” 刘强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就是觉得烦躁,听到道别、补偿等字眼,他就想直接甩袖离开。过去的种种,皆是他心甘情愿,用补偿二字,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可是听到她温言软语的说着亲手为他做一顿饭,他的心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 刘强认命一 般叹口气,抬起头无奈道:“怎么可能嫌弃呢?” “真的?”苏卿卿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她欢快的跑远,“那我现在就去。” 刘强望着她心急火燎的指挥厨师将食材搬进厨房,无奈的轻笑。刘母的呼吸顿了顿,她认真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忽然开口问道:“你还喜欢她?” 刘强的笑容立马僵在脸上,他垂下眼帘,半晌后轻声吐出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以前,他可以十分肯定的告诉母亲,他喜欢苏卿卿,可是自从前不久亲眼看到朋友的妻子去世时,朋友一瞬间的崩溃和绝望,他忽然迷茫了,他对苏卿卿的感情真的是喜欢吗?苏卿卿被薛俞临强制关在将军府中时,他心急如焚、无力失落,但远没有像朋友那般,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在朋友的妻子去世后,他担心朋友会想不开,所以搬过去照顾了几日,这几日,他亲眼见到朋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老,不是外表上的苍老,而是眸中的光彻底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但好在,朋友终究没有想不开,他说哪怕为了父母和妻子的遗愿,他也要活下去。可刘强心里明白,他的心彻底 死了…… 和朋友比起来,刘强觉得自己对苏卿卿的感情,平淡的仿佛加了一勺糖的白开水。 刘母站起身走出凉亭,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她背对着刘强轻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对她的感情,根本不是喜欢呢?” 刘强怔了怔,刘母没给他消化的时间,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她不过是十几年前于你有恩罢了,当时她才多大?你怎么可能仅仅几面之缘就喜欢上她了呢?强儿,报恩不是喜欢,你真的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吗?” “我、我不知道……”刘强烦躁的揉了揉头发,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团乱,“我只知道,她出事了我会担心,她伤心了我会难过,她开心了我会忍不住陪她笑……” 刘母回头,眉头微微蹙起,“那玉书呢?他娶妻时你可有为他开心?他妻子去世时你可有为他难过?他崩溃绝望时你可有为他担忧?” 刘强温润的眉眼笼上一层困惑,他点点头,“有……这么说来,我对苏卿卿的喜欢只是普通的朋友之情吗?” “我不知道,感情的事要靠你自己想清楚,我给不了你答案。”刘母淡淡收回目光,“事关终身大事,你好好想想吧,我去帮卿卿了。” 第四百九十章 结伴而行 时间紧急,苏卿卿来不及一一亲自动手做,只能做一道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菜,其余的菜都由大厨们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不管是刀功也好,还是火候和味道也好,都让她赞不绝口。 将七菜一汤端上桌,苏卿卿热情将自己亲手做的那一盘放到刘强的桌前,期待的眨了眨眼睛,她笑道:“尝一尝,虽然不如大厨做得好看,但味道应该还可以。” 刘强盛情难却,举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入口微甜,带着淡淡的水果清香,肉质鲜嫩,入口即化,他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手艺进步很多啊。” “真的?”苏卿卿笑靥如花,漂亮的双眸里仿佛镶嵌了无数碎钻,一眼望过去波光粼粼,她迫不及待的举起筷子,犹豫了一瞬后夹起一块菠萝,因为下锅炒过的缘故,菠萝失去了脆感,但入口绵软,少了涩味和酸感,她惬意的眯起眼睛笑了。 刘强望着她的笑脸出神,他忍不住问自己,他对苏卿卿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是普通的友谊,还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苏卿卿没发现刘强的不对劲,她热情招手让大家一起坐下来用膳,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因为酒是普 通的果子酒,喝了并不会上头,所以苏卿卿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喝到最后别人没什么事,她反而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倒是冲散了一些病弱之感。 刘强默默放下筷子,他拉住母亲的手,示意她借一步说话。两人悄悄退出席间,走到僻静的角落,刘强开门见山:“娘,你想回家乡吗?” 刘母惊讶的张大嘴巴,随即点头,怅然道:“自然是想,京城再好,也抵不上家乡在我心中的分量。你爹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埋在家乡,这几年来,我们一次都不曾回去祭拜过,说实话,我心里难过的很,只能每年清明为他多烧点纸钱。”说着说着,刘母眼眶一红,眼泪瞬间淌了下来。她们孤儿寡母背井离乡多年,她早就盼着能回去一趟了。 刘母一哭,勾得刘强鼻子酸溜溜的,他伸手抱住母亲,“娘,不如趁这个机会,我们和苏姑娘一起离开京城吧。”他想要确定自己的心意,也想离开这座恶心的牢笼,既然母亲也想念家乡了,何不趁此机会和苏卿卿结伴而行,一路上既能有个照应,也能有足够的时间让他确定自己的心意。 刘强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母亲,母亲短暂的 惊愕后点头同意了,只是她担心时间太短,来不及收拾行李。刘强让她带上值钱的东西和贵重物品就行了,苏卿卿之前送给他们的金银珠宝足够他们生活一辈子了。 刘母想想也是,她转身兴冲冲的跑去收拾行李了。刘强回到席间,将想要结伴同行的想法告诉苏卿卿,苏卿卿举双手赞成,反正她让丁小胖购买两辆马车,再加他们二人绰绰有余。 只是她高兴了,留下李勇独自风中凌乱,“你们都走了,岂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杨钰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谁让你娇妻在怀,又有了可爱的儿子,想走都走不了。” 几个人笑成一团,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苏卿卿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单手撑头,露出温柔的浅笑,眸中盈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等刘母收拾好行李走出来时,就看到苏卿卿拽着杨钰的耳朵逼迫他陪自己一起收拾碗筷,和过去一样,杨钰坚决不从,苏卿卿坏笑着用玉禾的幸福威逼利诱,杨钰立马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乖乖认命了。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过去,可谁都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简单收拾好碗筷,一行人和李勇挥手道别, 然后直奔飘香楼,丁小胖早已安排妥当,就等着她们回来了。苏卿卿让大家上马车等她,自己拉着掌柜走到一旁说话,让掌柜为李勇找份差事,最好不要让李勇知道是她在帮忙。 虽然见面时李勇什么都没说,她也什么都没问,但李勇拱手行李仓惶的拒绝礼物时,她眼尖不小心瞄到了他手腕上的鞭痕。想必是父亲死后,他另谋了一条生路,但东家对他并不好。 只要能帮,她愿意再帮李勇一把,反正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虽然丞相府被抄家了,但飘香楼以及其他店铺均是母亲的嫁妆,父亲一直不曾将这些店铺占为己有,所以抄家时有幸逃过一劫。 嘱咐完李勇的事,苏卿卿登上马车,一行人立马疾驰而去。在她们身后不远处,一位男子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骑马跟了上去。 出乎苏卿卿的意料,城门的守卫并没有因为封后**而松懈,反而更加严苛了,杨清说可能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 “那我们怎么办?”苏卿卿急得团团转,又不能把柳楚楚扔下不管! “你们先出城吧,我留下来陪她,等天黑了我再带她想办法翻墙出去。”杨清掀开帘子, 率先跳下马车,他朝柳楚楚伸出手,“我们走吧。” 柳楚楚心里一暖,唇角不可遏制的上扬,她握住杨清微凉的手,甜甜“嗯”了一声。借力踏下马车,她回头冲苏卿卿微微一笑,“你们先走吧,不用担心,当初杨清也是用这一招带我进城的。” 杨清的实力苏卿卿并不担心,所以她没有丝毫犹豫,立马点头应下,“我们就在城外等你们,你们万事小心。” “好,你们也是。”柳楚楚挥手告别,苏卿卿放下车帘,吩咐赶车的杨钰出发。 两辆马车缓缓行驶离开他们的视线,杨清松开柳楚楚的手,“我们先回飘香楼吧。”他转身往回走,柳楚楚垂眸甜甜一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她追上去,侧头望着杨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隔着幂篱,杨清看不清柳楚楚的眼睛,但他总觉得她的视线熠熠生辉,灼热了他的胸膛,他推开柳楚楚的头,“是我带你进来的,理应由我带你出去。” 柳楚楚不满的鼓起腮帮子,一道目光忽然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抬眸,只来得及看到骑马擦身而过的身影,她转身,望着男子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第四百九十一章 墓碑 经过严密的检查后,她们顺利出城,将马车赶到郊外的十里坡,她们原地休整,等待杨清和柳楚楚汇合。苏卿卿掀开帘子跃下马车,遥遥望着远方的山,苏家祖坟就在那座山上。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下马车,集善顺着女儿的目光看过去,她微微抿了下唇,眸光复杂,她走过去,“你想去看看他吗?” “难道母亲不想去吗?”苏卿卿不答反问,依旧望着远方没有回头。 集善叹息一声,她伸手将苏卿卿的头发撩到耳后,“即使有些事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我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我该放下心中的埋怨,选择原谅他,还是恪守我和他之间的诺言,此生不复相见?卿卿,母亲在寒光寺念了十年经,我以为我参透了生死,可我终究参不透人心。” 当年她用离开逼迫,依旧没能换来苏德阳的悔改,他心中但凡顾念一丝夫妻之情,就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还连累苏卿卿遭受了这么多苦难。所以集善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原谅他…… “可若是错过了,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娘亲不会后悔吗?”苏卿卿握住母亲的手,和记忆中莹白如玉的指尖不同, 母亲的手粗糙了很多,掌心长满了厚茧,她鼻子一酸,木讷道:“在我小的时候,娘亲和父亲伉俪情深,有时候甚至会忘了我的存在。你们多年的感情,难道不足以消弭娘亲的怨怼吗?” “感情的事不能这么计算,卿卿,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我爱他,就可以无条件原谅、包容他。我身为他的妻子,不能规劝他已是失职,岂能纵容他一错再错?” “可父亲已经不在了,就算他想犯错,他也回不来了。娘亲,你能原谅我,为什么不能试着原谅父亲呢?难道你要让他连死后都不能安生吗?” 集善平视苏卿卿,双眸静如止水,先前的复杂和纠结如迷雾一般散去,她幽幽叹了口气,“娘亲的女儿长大了,懂得孝顺父亲了,娘亲答应随你一起去还不行吗?不过你要明白一件事,你和他不一样,在娘亲心里,你没有犯错,更没有需要娘亲原谅的地方。”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才是这场复仇中,伤害最大的人? 相同的话大家说了无数次,苏卿卿若是能听进去,就不会这般痛苦决绝了。集善将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她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没关系,未 来的路还很长,她会一直陪着女儿,陪着她慢慢解开心结。 苏卿卿转身让小岚陪她们一起去,衣冠冢是小岚和玉禾做的,她知道父亲埋葬的具体位置。牵过两匹马,苏卿卿率先翻身上马,她伸手拉住小岚的手用力一拽,将小岚拽到马上,坐在她的身前。 集善嫁给苏德阳后,随他学过骑马,只是她离开他跑到寒光寺带发修行后,已经十年没有骑马了,她以为她的骑术会变得生疏,但看到马,她的身体仿佛被唤醒了本能,自然而然的翻身上马。 苏卿卿微微一笑,“娘亲的骑术还是和过去一样好。” 尘封的记忆纷至沓来,长相俊郎的男子含笑看着她,脸上写满了自豪,“娘子真厉害,一学就会。”他毫不吝啬的夸赞,她羞红了一张脸,怕他看到自己的窘迫,她拉紧缰绳骑马远去……集善学着记忆中的自己,拉紧缰绳用力夹了一下马腹,身下的马嘶鸣一声奋力向远方跑去。 呼啸的风从耳畔划过,和当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教她骑马的男子再也回不来了! 苏卿卿骑马追了上去。 说是苏家祖坟,其实不过是圈了一块地,苏家的祖祖辈辈都埋 葬在这里。她们翻身下马,将马栓在树旁,苏卿卿取下酒壶,和母亲、小岚一同走进密林深处。 小岚凭着记忆七拐八拐,走了一会儿,她指着前面的小土堆说道:“就在那里。”她提起裙摆跑了过去,然后疑惑的“咦”了一声,“奇怪了,老爷的衣冠冢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卿卿追上来,她一眼看到了立在坟墓前的石碑,上面刻着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苏德阳之墓。这个字体苏卿卿太熟悉了,她和他朝夕相处了长达半年,怎么可能认不出他的字体! 愤怒一瞬间冲上脑海,她紧紧攥着指尖。他来干什么?难道父亲死了他还不放过吗?气血上涌,苏卿卿猛地扔掉手里的酒壶,她冲过去就要砸了这座石碑!余光忽然瞥到石碑的右下角,她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石碑的右下角,刻了四个小字,不仔细看看根本发现不了——苏卿卿立。 “苏卿卿”三个字笔锋少了一丝锐利,多了一丝温柔缱绻…… 苏卿卿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她跪倒在地,自嘲的轻笑出声,笑到眼眶通红。小岚吓了一跳,慌忙想要扶起她,“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苏卿卿拂开她的手,她坐起来,挺直后背跪好,自虐一般死死盯着墓碑上的“苏德阳”三个字,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爹爹,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眼睛酸涩难忍,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她红着一双眼睛,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是她太没用了,明知墓碑是仇人所刻,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她不知道薛俞临怀着怎样的心情,以她的名义刻下了这座墓碑,但于父亲而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薛俞临亲手砍下他的头颅,如今却假惺惺的为他雕刻这块墓碑,以父亲的脾气,断然不会接受! 可这座墓碑是以她的名义雕刻的,如果她毁了墓碑,父亲岂不是就变成了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 “找到了!”小岚忽然冲向一旁的草丛,她扒开杂草,捡起一块方方正正的木头,献宝一样拿给苏卿卿看,“这才是我和玉禾做的墓碑,不知道被何人扔掉换成了这块。” 苏卿卿伸手接过,木头上落满了灰尘,经过几个月的风吹雨打,早已腐朽不堪,她用袖子擦掉灰尘和泥土,上面写的字瞬间清晰可见,只有简简单单的苏德阳之墓五个字。 第四百九十二章 忍让 虽然简陋了一些,但总比顶着仇人做的墓碑要好吧?苏卿卿小心翼翼的放下木头,她撸起袖子,面无表情道:“小岚,帮我砸了这块墓碑!” “啊?”小岚傻眼了,这块墓碑比她和玉禾做的好多了,小姐为什么要砸了它?她求救一般看向集善,用眼神询问她该不该砸。 集善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如果说她之前不知道墓碑是谁立的,那么现在看到苏卿卿决绝冷漠的表情,她再猜不出来就枉为人母了。说到底,都是苏德阳做的孽啊,把两个孩子逼到这份上。 集善拉住苏卿卿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算了吧,卿卿,我相信他立这个墓碑,不是出于恶意。”否则直接以他自己的名义刻就好,这样岂不是更能恶心苏德阳? “可是——”苏卿卿皱眉,无法苟同母亲的想法。 就在她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男人从密林深处钻了出来,他一手挽着弓箭,一手拽着一只灰色的狼,见到苏卿卿等人,他吃了一惊,“你们怎么又来祭拜了?我不是说了嘛,不用来这么频繁,每年清明来一次就行了,来得这么频繁我猎物都抓不到了。” 又来祭拜?苏卿卿心头一跳, “你什么意思?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来祭拜过?” “废话!”男人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他拖着狼走过来,一股血腥气伴随着杀戮气息扑面而来,苏卿卿皱了皱眉,没有后退,仰头直视男人的眼睛。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的,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煞气,他扔下狼,一屁股坐了上去,指着面前的坟墓道:“光这几个月,就这个地方,我已经见到三拨人来了,你们是第四波。”他抬起手指一一划过她们的脸,看到小岚时忽然顿住了,他嘿的一声笑了,“喏,这不就是第一波来的小姑娘吗?哭哭啼啼的挖坑,吵死人了。” 小岚被他一指,浑身汗毛直竖,她一溜烟跑到苏卿卿的后背躲了起来。 男人指着她哈哈大笑,“果然是个胆小鬼。” 苏卿卿急道:“那第二波和第三波来的人呢,他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哪知道他是谁,”男人懒洋洋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两次来的都有同一个男人,长得细皮**的,还挺好看。”他不屑的撇了撇嘴,在他看来,还是他这样的好看,薛俞临简直像个小白脸,身无二两肉,还长了一 张招蜂引蝶的脸。如果不是后来对他造成的阴影太大,他肯定会一口一个叫他小白脸!“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带了一具棺材,把小姑娘做的衣冠冢全给刨了,好家伙,带了一群人,叮铃哐啷的一阵乱刨,吵得人不能安生!” 他记得那时候刚刚下了一场大雪,恰好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薛俞临杀了苏德阳为自己的父亲沉冤昭雪,大家都说这场雪是老天为了祝贺薛淖大将军洗刷冤屈而下,所以他印象很深刻。那场雪纷纷扬扬下了很久,小岚和玉禾两个陌生的小姑娘冒着大雪哭哭啼啼的做了一个衣冠冢,结果第二天就让另一个男人给刨了。他当时还以为那男人和两个小姑娘有仇呢,结果他放了一具棺材下葬。 “棺材……”苏卿卿的脸色瞬间苍白到几乎透明,她“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棺材里有人吗?” 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男人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他双手环胸,皱眉想了想,“应该有吧,离得太远,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有个人问了一句皇上让他们把尸体扔在乱葬岗,他们违背皇上的意思会不会被砍头,那 个瘦削的公子说由他全权负责,我还以为他是达官显贵呢,结果定睛一瞧,棺材居然是最便宜的。”男人嗤之以鼻,想来就算他是个当官的,也只是个芝麻小官。 苏卿卿喉咙一哽,胸口乍然闷得难受,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原来父亲没有被暴尸荒野,原来薛俞临将父亲安葬在了此处…… 集善心中百感交集,她以为薛俞临肯为苏德阳立一块墓碑已是仁至义尽了,没想到他为了苏卿卿,竟忍让到这种地步了。苏德阳可是他的杀父仇人啊,害得他父亲含泪而终,背负了整整十年骂名的仇人!集善扪心自问,如果她是薛俞临,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吗?她不知道,她没体会过薛俞临的感受,没办法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角度着想,毕竟十年的仇恨太刻骨铭心,也太撕心裂肺了。 男人没发现空气中的异样,自顾自往下讲,“第二次见到他,也是在几个月前,那时候他孤身一人前来,没有带其他人,否则这座山又要不得安宁了。他就坐在这里,一个人抱着石碑刻来刻去。”说完,男人怜悯的叹息一声,他觉得薛俞临一定很穷,连花钱让店家 刻一块墓碑的钱都没有。他虽然以打猎为生,但几块石碑还是买得起的,没想到薛俞临身为一个芝麻小官,居然连他都不如。 不过怜悯归怜悯,该讲的道理还是要讲的,他当时就坐在薛俞临的对面,怒气冲冲的表达自己的立场,虽然这里被有钱人家圈做祖坟,但并不代表这座山都是他们家的,他还要靠打猎为生,薛俞临如此频繁的出现,又制造这么大的响声,会把他的猎物都吓跑!他要求薛俞临要么少来,要么来时小声点。 没想到看起来白白嫩嫩的薛俞临对他合理的要求不屑一顾,“与我何干。”他只说了这四个字,气得男子七窍生烟,刚想同他好好理论一番,薛俞临猛地站起身,单手提起墓碑,砰的一下**了地里,吓得男子一瞬间腿软了。没想到小白脸居然是个绝世高手,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薛俞临看都不看他一眼,甩袖离开,走了几十步后,他忽然回头说了一句话,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落寞和嘲讽,“这个地方,日后就算是她请我来,我也不屑来!” 不屑来那你三番两次来干嘛!男子想骂回去,但坐在墓碑旁,他实在鼓不起勇气…… 第四百九十三章 历历在目 男子想起那段讨厌的往事,用力冷哼了一声,他指着墓碑没好气道:“他刻的就是这块墓碑,虽然脾气不好,手艺倒是不错。” 集善微微抿了下唇角,她看着跪在坟墓前、脸色惨白、双眸放空的苏卿卿,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泛起尖锐的疼痛。她蹲下身抱住女儿,“你若是现在回头,可能还来得及和他好好道个别。” “道别?”苏卿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呵”的一声轻笑出来,双眸染血了一般通红的有些吓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哽咽道:“他利用我,还杀了爹爹,我为什么要向他好好道个别?” 这是苏卿卿的心结,笼罩在阴影之下,短时间内哪怕薛俞临做的再多,对她再好,她也没办法跨出自己的牢笼。因为比起薛俞临,她更恨自己,她画地为牢,坚硬的外壳是她保护自己的最后手段,别人进不来,她也不愿意出去,蜷缩成一团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 薛俞临对她的好她不是没有触动,她只是在怕,怕这又是一场利用她的阴谋!对薛俞临,她已经怕到草木皆兵了。她宁愿彻底离开他的世界,也不愿意给他一丁点伤害亲人朋友的可能。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便彻底失 去了补救的可能。 男子眨了眨眼睛,隐约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只是这又是利用,又是杀父之仇,再一想薛俞临冷若冰霜的脸,他觉得自己还是离她们远一点比较好,毕竟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他起身告辞,拖着死透的狼离开。 苏卿卿没有再闹着要换墓碑,她捡起酒壶,默默洒在坟墓前。集善长叹一声,跪坐在地上,在心里默默和苏德阳说了一堆话,哪怕过去了十年,她仍然无法理解丈夫的做法,但为了苏卿卿,她会试着放下。 太阳渐渐西斜,阳光透不过树叶,密林内变得有些昏暗,这里经常有野兽出没,天黑后会更加危险,她们不宜久留,恋恋不舍的走了。 回到营地,简单吃了一些干粮后,苏卿卿坐在篝火旁出神。 小岚和玉禾从未出过远门,也没有在野外露营过,对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生活充满了好奇,拉着众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苏卿卿反而像个沉默的局外人。 又等了两个时辰,杨清和柳楚楚才姗姗来迟,大家决定原地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 女眷们睡在马车上,男子们围着篝火浅眠。因为没有安神香的缘故,苏卿卿辗转难眠,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结果没睡一会儿又尖 叫着醒来,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得骇人。 集善心疼到无法呼吸,她强忍着泪水,轻轻抱住女儿,“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娘亲在这里陪你。” 苏卿卿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没有一点生机。 集善怜爱的抚摸苏卿卿的头发,玉禾手忙脚乱的从包袱中找到安神香,但马车内没有香炉,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怎么办?没有安神香小姐根本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是噩梦缠身! 气氛顿时冷凝,杨清弄灭篝火,大步走了过来,“不如我回京城买个小点的香炉吧?” “不用,”苏卿卿摇头,因为连着两晚没睡好,她眉宇间充满了疲倦,清亮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靠在集善的肩头,勉强笑了笑,“我没事,我们去下一个城镇再买吧,我不想用京城的东西。” 杨清默了默,漆黑的双眸涌上悲伤和荒芜,“好。”他知道那只是苏卿卿的借口,她只是想要尽快离开京城,离得越远越好! 他翻身上马,带领大家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个男子从拐角处走出来,他牵着自己的马,直直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一眨不眨,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卿卿撕心裂肺的尖叫他听得一清二楚,那一刻,仿佛有把刀刺在他的胸口,一刀又一刀,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尽管隔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但苏卿卿从噩梦中惊醒时尖叫声,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不要杀我爹爹!不要! 原来他对苏卿卿造成的伤害,哪怕过去了几个月,对她而言依旧是历历在目的修罗地狱。 薛俞临握紧双拳,尖锐的指甲刺得掌心生疼,他却浑然不觉。虽然早就做好了默默保护她的准备,可是现在,他忽然有些退缩了,看不到苏卿卿,他或许还能骗自己她已经不恨他了…… “临哥——”少年欢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俞临回头,花舫骑着一匹马朝他的方向奔过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薛俞临蹙眉。 花舫“吁”了一声,拉紧缰绳停在他的身旁,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想和你一起去闯荡江湖,你放心,我绝不会拖你的后腿。” 薛俞临摸了摸马的鬓发,面容有些冷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致远哥告诉我的,他不放心你的安危,一直派人跟着你呢,你没发现吗?” 隐约有所 察觉,但并未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都在苏卿卿身上。薛俞临翻身上马,“城内的情况如何了?皇上可有昭告天下?” “暂时还没有,听说要过几天,这几日皇上忙着和魏国太子签订联盟协议呢。”这个冥顽不灵的魏国皇帝,居然说签署协议可以,但两国必须联姻,想以此巩固两国的关系。虽然皇上没什么意见,反正还有一个福清公主在,但罗弘弋不同意,能靠联盟协议解决两国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再搭进去他和另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 所以昭告天下薛致远身份的事,还得过几天,反正这几天他也乐得清闲,不是陪陪小娇妻,就是陪着小娇妻去探望高阳长公主,军营的事已经全甩给顾子湛了,最想闯荡江湖的顾子湛和顾子羽,反而被困在了京城。 “对了,你给致远哥留的信里面写了什么?他看完后脸色不太好。”花舫一脸好奇。 “没什么,除了一些琐事,不过是让他担负起重振薛家的重担罢了。”薛俞临夹紧马腹,朝苏卿卿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还叫没什么啊?”花舫默默为薛致远掬了一把同情泪,不对,应该为长平郡主掬一把同情泪! “临哥你等等我啊!”他扬起马鞭追了上去。 第四百九十四章 瑶池 他们花了一天的时间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下山之时赶到了最近的城镇,挑了一家上好的客栈,苏卿卿等人在一楼的大堂里坐在一起用膳。 几个人饿坏了,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苏卿卿望着其乐融融的大家,忍不住勾起唇角,温和的笑了。她喜欢这种感觉,没有阴谋,没有算计,没有血腥,没有利用,朋友和家人们围在她的身边,过着简单而快乐的生活。 这座城市不像京城那么大,但十分繁华,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因为天气闷热的缘故,百姓们围坐在家门口谈天说地,欢声笑语时不时传来。这座城市没有宵禁的规矩,有些酒肆甚至会通宵达旦接待客人,风月场所更是灯火通明。 这是一座十分热闹的城市。 用过晚膳,苏卿卿上二楼的客房沐浴更衣,杨清和杨钰两兄弟则上街采买第二天赶路的必需品,以及苏卿卿最需要的香炉。能放在马车里方便携带的香炉并不好找,他们足足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价格还贼贵。多亏杨钰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以一半的价格买了下来,送他们离开的掌柜一脸肉疼的表情。 兄弟俩又逛了一会儿,因为一模一样的长相,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时不时有云英未嫁的 姑娘朝他们娇羞一笑,笑得他们浑身起鸡皮疙瘩。没办法,兄弟俩只好兵分两路,杨清拿着买来的东西先行回客栈,杨钰留下来继续采买。 杨钰逛了一会儿,该买的东西就买得差不多了,他大包小包拎着,正准备回客栈,忽然迎面撞到一个人,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他正准备道歉,对方忽然转身,步履匆匆的离开。杨钰丈二摸不着头脑,男子的背影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但那张脸却十分陌生。他挠了挠头,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没有多想,捡起地上的东西回了客栈。 薛俞临用扇子用力敲了下花舫的脑袋,“让你走路不看路,差点惹出乱子了吧?” 花舫抱住头,有些委屈,“是你让我跟着他的嘛,我哪知道路上人那么多,跟着跟着就跟丢了,我还没找到他在哪呢就撞上了。” “还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后我可不敢让你跟着他了。”还好是杨钰,如果是心思缜密的杨清,他们说不定早就暴露了。 “临哥,你为什么非要跟着他们不可?我们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住下不行吗?”花舫抱住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肚子,一脸哀怨的看着他,“我饿了,我想用晚膳……” “分开住岂不是连她们 什么时候走,朝哪个方向走都不知道?”薛俞临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流动的风驱散了空气里的沉闷,“杨钰应该已经上楼了,走,我现在就带你去用晚膳。” 花舫欢呼雀跃,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跟着薛俞临大步走进客栈,因为早已过了饭点,大堂内并没有多少人,薛俞临想了想,为了不引起注意,他要了一间上好的客房,让小二将饭菜端到客房里。 花舫坐在桌前大快朵颐,薛俞临将靠近走廊的窗户打开,默默注视着来往的住客。因为赶了一天的路,苏卿卿等人似乎累了,一直没有出客房,所以直到所有客房熄了灯,他还是没能弄清苏卿卿到底住在哪一间。无奈,他只好随便吃了几口饭填饱肚子后,坐在床上打坐修炼。 一夜无话,随着太阳的升起,客栈渐渐热闹了起来,薛俞临盘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他闭着眼睛凝神聆听屋外的声音。 花舫躺在另一张床上呼呼大睡,睡相极其难看,他四仰八叉的躺着,被子一半盖在身上,一半掉在地上。 “小姐,你说今天不急着走是真的吗?”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畔,薛俞临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他下意识看向窗户的方向,屏风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没 能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却听到了她温和的声音,“我们又不是在逃亡,不必急着赶路,大家多住一天吧,听闻城南有一片优美的湖泊,开满了莲花,还有难得一见的并蒂莲,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小姐你怎么知道的?你以前来过吗?”小岚的声音里充满了崇拜。 柳楚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昨天小二告诉她的,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来过这里。” 声音渐渐远去,薛俞临翻身下床,走到墙边推开另一扇窗,屋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正是适合郊游的好天气。城南的湖泊啊,他几年前路过这座城市时有所耳闻,却从未一睹真容,或许,今日可以弥补曾经的遗憾。 城南的湖泊,叫瑶池,听闻曾有一位神仙下凡历劫,因想念天界的瑶池,真身化为了湖水,三魂七魄化为了莲花,永远留在了这里。世人为了纪念他,将这里命名为瑶池。 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已无法考究,但瑶池的风景确实数一数二,苏卿卿站在湖边,望着清澈见底的湖水,一望无际的莲花,彻底被大自然的美景震撼了。她蹲下身,凝望着莲叶下悠然自得的鱼,心生向往。 她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裙,长发随意挽在脑 后,看起来清新脱俗,慵懒随性,举手投足之间温柔大方,让人移不开视线。 薛俞临站在很远的地方,直直望着她的背影。 来欣赏瑶池的人不少,其中不乏富家子弟,不少人泛舟湖上,丝竹声从湖中心传来,悠扬婉转,悦耳动听。一位怒气冲冲的男子看到苏卿卿时眼睛瞬间一亮,他刚和家里的糟糠之妻因为纳妾一事大吵了一架,正怒气难消,乍然看到苏卿卿,仿佛清风拂面,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苏卿卿没有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但她胜在气质,一年前的她张扬任性,笑容明媚,像灿烂的骄阳。如今的她像皎洁的月光,温和恬静,瘦削苍白的脸让人心生怜惜,想要一辈子保护她。 男子猥琐的笑了笑,他搓搓手,偷偷靠近苏卿卿,张开双臂想要抱个满怀。薛俞临面色一冷,捡起地上的石子快速朝他的腿弯射去,男子“哎呀”一声,摔了个狗**。 苏卿卿听到声音,立马回头,看到地上的男子时柳眉微微蹙起,男子长得倒是不丑,就是面色晦暗无光,一看就是沉迷风月场所的人。男子不顾狼狈,目光灼灼的盯着苏卿卿,口吐污言秽语:“姑娘,不如你跟了我吧,我保证让你**欲死、欲罢不能。” 第四百九十五章 忘了吧 苏卿卿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情,她一脚踹在男子的背上,“凭你也配?” 男子惨叫一声,他狼狈的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腰,龇牙咧嘴怒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我爷爷可是京城里的太傅!” 苏卿卿嗤之以鼻,她凑近男子,面无表情道:“那你可知我是谁?” 空气突然冷凝,薛俞临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该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吧?这里离京城不算远,苏德阳的所作所为可能早就传到了这里,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万一她的流言蜚语也传了过来,她彼时暴露自己的身份,恐怕会引起骚乱! 男子被她气势所震慑,底气不足的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是谁?” “我是你祖宗!”苏卿卿冷笑,一拳砸在他的眼睛上,男子惨叫一声,他死死捂着眼睛,整张脸都扭曲了,“臭丫头,你敢打老子!”他挥死拳头打了过去,苏卿卿闪身避开,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男子“噗通”一声掉进湖泊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苏卿卿冷眼看着他在水中挣扎,“就凭你也敢假冒太傅的孙子!”她参加宫宴时有幸见过太傅,是一位和蔼的老爷爷,他携带孙女一同出席宫宴, 父亲说他十分疼爱晚辈,除了孙女,还有两个孙子,大孙子从文,国子监的教书先生对他赞赏有加,极有可能是继许亦安之后的又一位状元郎。小孙子年龄尚小,太傅同样对他寄予厚望。眼前的草包,哪有一点像太傅的孙子! 男子不会游泳,不停在水里挣扎求救,巨大的声响引起了不少人注意,有好心的人跳下去求他。苏卿卿冷冷收回目光,转身朝不远处的小岚走过去。小岚躲在树后偷听杨钰和玉禾讲话,杨钰不知道说了什么,玉禾白净的脸庞染上两朵可疑的红晕,小岚捂着嘴巴窃笑。其他人或无奈,或无视,或和小岚同流合污。 苏卿卿走过去,“你们在听什么?” “嘘!”小岚紧张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一把拉住苏卿卿的手腕将她藏在树后,然后探头悄悄看了一眼杨钰和玉禾,幸好他们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到她们的动静。小岚拍了拍胸脯,缩回脑袋,兴奋道:“我们在听杨钰对玉禾说悄悄话,你不知道,杨钰说得好肉麻,我都不知道,原来他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 苏卿卿无语的弹了下她的额头,“太幼稚了。” 同流合污的柳楚楚轻笑,“你说要 一个人静一静,我们只好自己找乐子了。” “就是就是。”小岚点头附和,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极了。苏卿卿哭笑不得,“你们就不能欣赏风景吗?再不济,还可以泛舟游湖啊。” “风景再美,看久了也腻啊。” “所以,你们就拿我取乐?”杨钰忽然探出脑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岚,眼睛里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呵呵……”小岚讪笑,她小心翼翼地后退,在杨钰欺身靠过来的瞬间尖叫一声,扭头就跑。杨钰“嘁”了一声,他双手环胸,倚靠在树上,朝小岚逃跑的方向大声挑衅道:“有种别跑啊,胆小鬼。” “不跑等你揍我啊!”小岚回头做了个鬼脸。 众人哄笑,玉禾躲在杨钰的身后,耳尖红到快要滴血。知道她窘迫,苏卿卿转身提议:“既然风景已经看腻了,要不要再去其他地方逛一逛?” “好啊。”她的提议一致通过,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往回走。经过两天的相处,集善和刘母找到了很多共同话题,从育儿经验到柴米油盐酱醋茶,她们恨不得把过去几十年的经历通通告诉对方。曾经不悲不喜的集善,终于有了一丝烟火的气息。苏卿卿心里十分感激刘母 ,她不动声色的走到刘强身边,笑弯了眼睛,淡淡的笑意和波光凝聚在眼底,“刘强大哥,谢谢你。” 刘强轻笑,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谢我什么?” “谢谢你决定和我们一起走。”谢谢你母亲让我的母亲多了笑容,让她时隔十年终于彻彻底底回到我的身边……苏卿卿眸中的笑意深了几分,她调皮地歪头看向刘强,“为了报答你,我会尽快替你找到心仪的姑娘。” 喉咙一堵,刘强眸光一瞬间黯淡下去,他伸手揉了揉苏卿卿的长发,强颜欢笑道:“谢谢,不过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你就不必替我费心了。” “莫非你有喜欢的女子?”苏卿卿来了兴趣。 刘强默了默,他偏头望向一望无际的湖泊,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景色美得惊心动魄,他的眸中却划过一起茫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她,但我知道她不喜欢我。”说完,他苦笑一声。 “这样啊,”苏卿卿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既然你也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不如忘了她吧。”反正她也不喜欢你,与其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不如随心所欲的活着,你总能遇见自己喜欢的、她也喜欢你的人。 苏 卿卿虽然不知道刘强说的“她”是谁,但她还是把最后几句话吞回肚子里,因为她知道,最后几句对任何一个陷入感情漩涡的人而言,都太过伤人了。 “或许吧……”刘强不明所以的应了一声,温和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臭丫头,给我站住!”怒气冲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卿卿叹息一声,回头,不耐烦的摊开双手,“你还想怎么样?” 男子浑身都湿透了,头发黏在脸上、脖子上,他瞪着苏卿卿,双眸几欲喷火,“你害得我差点没命,你以为这件事会这么轻易的算了吗?我告诉你,我可是太傅的孙子!” 到了现在还想撒谎骗人!苏卿卿冷笑,“当今太傅姓高,名鸿雁,于十五年前举家迁徙至京城,膝下有一儿,儿子育有两子一女。太傅的大孙子学富五车,名冠京城,小孙子今年才六岁。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太傅的孙子,那你告诉大家,你是声名远播的大孙子,还是六岁的小孙子?” 众人哄笑成一团,尤其是当地的人,谁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个十成十的废物,娶了一只母老虎当妻子,每隔几天就会闹出一次笑话。就他这样的草包,怎么可能是学富五车的才子? 第四百九十六章 打断狗腿 杨清拨开众人,走到苏卿卿的身边,他冷冷睨了男子一眼,回头问苏卿卿,“他是谁?为什么找你的麻烦?” 苏卿卿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我方才一个人欣赏风景的时候,他忽然出现在我身后,还对我出言不逊,想让我跟了他。” “呸!凭他也配?”小岚冲到苏卿卿的面前,她双手叉腰,怒目而视,就差冲上去爆打男子一顿了,“你算哪根葱?随便胡诌了一个身份,就敢觊觎我家小姐?信不信现在就让我家小姐的贴身侍卫打断你的腿!”她用力拍了拍杨清的肩膀,不屑的抬起下巴,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 苏卿卿忍俊不禁。 男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谁、谁说我撒谎了,我爷爷是太傅的亲哥哥,若论血缘,太傅也是我的爷爷!” 这话倒是不假,就算两家分了家,血缘也是无法割断的。小岚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道:“那又如何?我们又不怕太傅!”山高皇帝远,就算太傅想管,等他到的时候,她们早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的气势让男子的底气瞬间散得一干二净,他以为苏卿卿的家世背景比太傅还要厉害,不由得心里犯怵,太傅虽然和他有血缘关系,但早在十五年前两家就闹得不可开交,他现在要是招惹不得了的人物,父亲非打断他的腿不可!男子冷哼一声,灰溜溜的走了。 围观的人见无戏可看,很快就离开了,薛俞临 望着不以为意的苏卿卿,几秒钟后他从怀中取出令牌,真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它了。她面无表情的放进花舫的手中,“跟着他,等回到他家,你告诉他父亲,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让他父亲自己看着办。” 花舫诧异的瞪大眼睛,“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能搞到手,厉害啊!放心吧,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还妄想全身而退,哼哼,我非让他父亲打断他的狗腿不可!”谁不知道苏卿卿是薛俞临的逆鳞啊,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居然敢对苏卿卿动手动脚,还污言秽语、口出狂言!让薛俞临碰上,算他倒霉! 花舫丝毫不同情男子,他拿着令牌蹦蹦跳跳的跟在男子的身后,男子一路骂骂咧咧,看起来方才得吃瘪让他心情很不好,花舫撇了撇嘴,到现在还敢骂苏卿卿,看来教训受得还不够多! 他正想着,前方倚墙而立的人影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杨清!光看那张脸,他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杨清还是杨钰,可是身体的本能比他的头脑还要清晰,一瞬间竖起的汗毛让他胆战心惊,只有杨清才会让他浑身不自在! 花舫的手心冒出一层冷汗,他咽了一口唾沫,尽量让自己自然的停在一个摊位前,佯装要买东西,耳朵却时刻注意着杨清和男子的情况,他可不认为杨清出现在这里是偶然! 杨清伸手拦住男子,男子吓得噔噔噔 后退好几步,他记得他,站在苏卿卿身边满脸冷漠的贴身侍卫!“你想干什么?”他防备的死死盯着他,双腿直发抖。 杨清拿起一旁的棍子,什么话都没说,慢慢朝男子走去,意料到他要做什么的花舫双眸刹那间瞪大,他下意识想要出声阻止,如果杨清打了男子,他还怎么让他父亲打断男子的狗腿?这可是薛俞临交给他的差事,他怎么能无疾而终? 只是他阻止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杨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打向男子的腿弯,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男子抱着腿倒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杨清冷冷扔下棍子,一言不发地抬脚朝花舫的方向走去。 花舫脸色一变,慌忙将视线落在手里的簪子上,他这才发现,这居然是一个卖首饰的摊子! 死定了,他一个大男人买什么首饰啊,这下肯定露出破绽了! 花舫紧张得冷汗直冒,随着杨清的靠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脚步声经过他身后时没有停,直接走了过去,花舫狠狠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吓死他了,他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呢。 花舫正准备放下手里的簪子,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的从他身边想起:“喂,你该不会和他是一伙的吧?” 花舫吓得差点蹦起来,他手一抖,玉质簪子“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摊贩惨叫一声,绕过摊子走了过来,他捡起断 成两截的簪子,双眸几欲喷火,“这位客人,你为何要摔断我的簪子?” “对不起对不起!”花舫手足无措的弯腰道歉,他不敢偏头看杨清的表情,只想快点解决摊贩然后逃之夭夭!“这根簪子多少钱,我赔你。” 摊贩一听,脸色顿时好了不少,“不多,不过一两。” 一两?你怎么不打劫呢?这根簪子看成色就知道是劣质产品,居然敢狮子大开口要一两!花舫愤愤不平,但有杨清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怕说多错多,直接掏出一两银子拍在摊贩的手里,转身脚步匆匆的逃离。 杨清皱了皱眉,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花舫触电一般浑身一抖,猛地甩开杨清的手,他回头强颜欢笑道:“这位公子,请问我们认识吗?”因为紧张,出口的声音带着微微沙哑,他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对上杨清的眼睛。 杨清的观察力太敏锐了,花舫怕被他看出破绽,可越怕,他表现得越不自然,在杨清看来,就显得越心虚古怪。 “认不认识由不得你说了算,我一路上看见你一直跟着他,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漆黑的双眸直直盯着花舫,花舫心里直打鼓,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竟然丝毫没察觉到杨清跟在他身后!看来醴泉山一行,让他的武艺又精进了不少。 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必须想个办法圆过去!花舫心里 一片乱麻,越紧张心里越乱,他用力掐了下掌心,胡诌道:“我、我和他没关系!非要说有关系,那就是债务关系!他骗了我的钱,我正要跟着他闹上他家去,让他家人给我一个交代,没想到半路冒出来一个你,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说到最后,他都觉得自己倒霉到家了,昨晚跟踪杨钰差点被发现,薛俞临好不容易交给他一个好玩的任务,眼见着就要得手了,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越想,花舫越觉得委屈。 “你们俩一定是外地人吧?”一旁的摊贩忽然插话进来,他看了一眼疼得满地打滚的男子,凑近花舫和杨清神秘兮兮道:“劝你们别招惹他,他家在京城有一个当官的亲戚,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说完,他摇摇头,哥俩好一般拍了拍杨清的肩膀,杨清蹙眉,猛地退后几步,摊贩的手落了空,他也不恼,笑呵呵的收回手,“尤其是你,劝你赶紧离开这里吧,他家家大业大,这几年不知道强抢了多少民女,大家是敢怒不敢言。今年娶了一个母老虎后倒是收敛了不少,但他妻子最是护短,让她知道你打了她的丈夫,她非冲出来和你拼命不可。” “还有你,”或许是因为花舫出手大方,摊贩和他说话时随和了不少,“你也别指望他家人能给你一个交代了,你就是闹到官府,也没人能帮得了你,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这件事你只能自认倒霉。” 第四百九十七章 硬闯 “啊?”花舫的注意力被摊贩的话吸引走了,“连官府都不能为我做主?为什么?县令是当地的父母官,理应为百姓申冤才对,为何会倒打一耙?” 摊贩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他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后,压低声音吐出四个字:“官商勾结。” 花舫目瞪口呆,没想到距离京城这么近的城市,居然会发生官商勾结的事,这县令胆子还真大啊,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件事必须和薛俞临商量一下!花舫咬住拇指指甲,眉头深深蹙了起来,看上去十分为难。 莫非他当真和男子没有关系?杨清眸中漫上一丝疑惑,他回头看了一眼痛得满地打滚的男子。算了,反正目的已经达成,离开太久苏卿卿会起疑,还是回去吧。 杨清转身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花舫才长舒一口气,他问摊贩:“你可知他的家在哪里?” 摊贩瞪大眼睛,“你还不死心啊?我不是说了吗,你去了也没用,十有八九连门都没进呢就被人家轰出来了!” 花舫取出一锭银子塞进摊贩的掌心,笑眯眯道:“我只是好奇,想去看看能和官府勾结的人家究竟富裕成什么样了。” 摊贩 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一把将银子放进怀里,眉开眼笑的指着右手边的路,“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第二个路口左拐,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就能看到高府的大门了。” “他叫什么?”花舫朝男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他叫高华,是高府的大少爷。” 花舫道了声谢,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第二个路口左拐,又走了一刻钟后,果然看见了高府的大门,一眼望过去,整个府邸富丽堂皇,一点都不逊色于将军府。真不愧是有钱人家,怪不得能和官府勾结,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无辜百姓! 花舫冷哼一声,大步走过去。 “站住!你是什么人?”侍卫伸手拦住他,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要见你们家主子,劳烦你们通报一声,告诉他,如果不让我见,我直接上报京城朝廷,高鸿雁高大人的名讳你们应该听说过吧?我倒要看看,他到时候能不能保住你们。”花舫挑眉,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看似漫不经心,话中的威胁意味却很明显。 侍卫们对视一眼,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居高临下不屑道:“高鸿雁高大人正是我家老爷的亲兄弟,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 和自己人过不去?你要玩去别的地方玩去,我们可没空陪你,快走快走。”他们不耐烦的挥手赶人。 花舫懒洋洋的抬起头,唇边笑意不减,眸中却带着三分冷漠,“如果耽误了,后果我怕你们承受不起!” 侍卫们愣了愣,几秒钟后指着他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大言不惭,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花舫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说完,他身形如鬼魅一般,猛地蹿到侍卫的身前,伸手在他肩膀上一点,侍卫顿时两眼一黑,瘫倒在地昏迷不醒。其余侍卫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立马抽出剑冲了过来。 “找死!”花舫冷冷一笑,闪过躲过一击后立刻劈手夺过其中一个侍卫的剑,他刷刷刷几下就把他们的武器全部打落在地。 侍卫们冷汗直冒,警惕的步步后退,知道他们不管贸然上前,花舫猛地用力将剑朝他们的方向扔过去,最前面的两名侍卫尖叫一声,跌倒在地,差点吓得屁股尿流。锋利的剑“砰”的一声**他们身后的门上,剑柄上下晃动。 “一群没用的废物。”花舫不屑的冷嗤一声,大摇大摆走进高府,方才得打闹早就 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他在高府随意逛了一会儿,就有一大群人举着刀冲过来,将他团团包围。 花舫挑眉,哟,这么大阵仗,看来他不枉此行啊。他悠然自得的整了下衣襟,“贵府的主人呢?难道因为鱼肉百姓而羞于见人,所以只敢躲在女人的被窝里吗?” 充满讽刺的话冷冷扬在风里,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拨开侍卫,指着花舫恼羞成怒道:“休要胡说!我高府何时鱼肉百姓了?倒是你,无缘无故闯我府邸,究竟意欲何为?” “呵……”花舫轻笑,“我是来救你的性命,你应该是高华的父亲吧?你儿子在外面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腿已经被打断了,如果不赶紧接回来请大夫,恐怕他一辈子都只能做个残废了。” “你说什么?”中年男子大惊失色,“那我儿子呢?他在哪里?是不是你打的?来人、来人,快给我抓起来!”中年男子勃然大怒,气急败坏的踢了一脚旁边的侍卫,“还不赶紧给我抓起来!” 花舫不耐烦的“嘁”了一声,他在侍卫围过来之前,不疾不徐的取出令牌,高举于头顶,意味深长道:“要抓我可以,不过你 可要考虑清楚了,抓我的后果你是否承担的起。”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定睛一瞧,瞬间愣在了原地,冷汗顿时哗啦啦冒了出来,后背的衣服没一会儿就湿了。他紧张得大喊道:“住手!你们都住手!快退下!” 侍卫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老爷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们应了一声是,收起兵器鱼贯而出。 花舫笑眯眯的放下令牌,这东西还真好用啊,他轻轻摸了下令牌上腾云驾雾的龙型花纹,轻佻的吹了一声口哨,他收起令牌,挑眉看向中年男子,“高大人不打算抓我了?” “不敢不敢,小公子说笑了,我哪里是什么大人。”中年男子点头哈腰,笑得十分谄媚,“小公子要去我院子里喝杯茶吗?” “不用,我来呢,只是想告诉你一声,管好你儿子,这里离京城很近,别以为有高鸿雁撑腰,就能保你们万事无忧。你们的所作所为,上面早有耳闻。”花舫负手而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今日他被打断腿,就是给你们一个忠告,再不收敛,下次倒霉的,恐怕就是你们整个高家了!好自为之吧!” 花舫甩袖离开,丝毫不理会脸色煞白,求他帮忙的中年男子。 第四百九十八章 通知 花舫回到客栈时,薛俞临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凝望着屋外的风景,他合上门走过去,将令牌递给他,薛俞临淡淡扫了一眼令牌,伸手接过,“事情办得怎么样?” 花舫挠了挠头,“本来挺顺利的,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杨清直接把他的腿打断了。” 薛俞临猛地回头看他,眉头紧锁,漆黑的双眸如深渊一般,映不进半点明光。花舫被他看得后背发凉,他狼狈得嘿嘿笑了一声,“不过你放心,杨清没发现我的身份,等他走后我才去高府警告高华的父亲,把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保证他们不敢找苏姑娘的麻烦。” 薛俞临移开目光,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窗外阳光柔和,微凉的风吹动树梢,嫩绿的柳枝轻轻摇摆。离开城南的湖泊后,小岚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有一家酒楼的饭菜特别好吃,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以吃过那家酒楼的饭菜为荣。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商家放出来的噱头,苏卿卿明显也听出来,她无奈的轻笑,摸着小岚的头发轻轻软软的说了两个字:“傻瓜。” 这两个字顺着温柔的风传进薛俞临的耳中,一颗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 苏卿卿为了不扫小岚的兴 ,和众人一同去了酒楼用午膳,薛俞临担心花舫回来时找不到他,所以没有跟去。他脑海中始终忘不掉苏卿卿抚摸小岚头发时的表情,干净,温柔,带着淡淡的无奈和宠溺。 薛俞临抿唇,如果她有孩子,她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称职、最温柔的母亲。 花舫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他大大咧咧的伸长双腿,“临哥,有一件事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得和你说一声,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插手。” “什么事?” “高府和当地官府官商勾结,欺压百姓的事,不过这件事我没证据,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但无风不起浪,是不是欺压百姓一查就知。只是如今我们的身份……”花舫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根本无权置喙。”他们如今只是一介布衣,仗着令牌对方顶多对他们毕恭毕敬,但要想彻查此事,还真没这个资格。 薛俞临想到了鬼鬼祟祟想要窃玉偷香的高华,淡漠的双眸中多了一丝凌厉,“把这件事写信告诉兄长,让他暗中派人调查,如果属实,呈给皇上,让皇上解决。”新皇登基,正是树立勤政爱民、心系天下苍生的形象的好时机,让他出面解决,比薛致远更合适。 花 舫眼睛一亮,“好咧,我这就写。”他在客房里乒乒乓乓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想要的笔墨纸砚,又飞速跑下楼,找小二要。小二倒也实诚,把掌柜记账用的笔墨纸砚借给了他,他喜滋滋地抱着东西上了二楼,“砰”的一声合上门,他郑重其事的坐下提笔,将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写了下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放下笔,吹干纸上的墨迹,颇为满意的欣赏了一遍自己的“大作”,虽然字丑陋了一些,但事无巨细,该交代的事他通通写进了信里。他把信拿给薛俞临,“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薛俞临随意扫了一眼,花舫把事情写得很细,细到有些像流水账,他将信还给他,轻轻摇头,“没有,这样就很好,你要怎么寄给兄长?” “这还不简单。”花舫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他小心翼翼的卷好信,放进怀里藏好,“致远哥怕你有危险,一直让人远远跟着呢,发生紧急情况时,也能及时和他们联络。眼下不正是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吗?” “……”薛俞临移开目光,望着窗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冷淡,花舫耸了耸肩,抱着借来的笔墨纸砚下楼 ,将东西还给小二,他大步离开客栈,走到偏僻的巷子口,他轻轻吹了声口哨,“出来吧。” 一个穿着普通的隐卫走了过来,他双手抱拳,“花舫公子。” 花舫将信取出递给他,“把写封信给薛将军,务必请他亲自过目,后续情况记得让他回信。”他特意在信里交代了高华对苏卿卿起了歹心,薛致远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期待着薛致远和皇上会如何收拾他!就算不是冲着苏卿卿,冲着那些被高华强抢过去的民女,他们也不能袖手旁观!这注定是一场精彩纷呈的好戏,可惜他不能留下来旁观。 花舫扼腕叹息。 隐卫收下信,他踌躇了一会儿,从袖子里取出另一封信,“这是今日早晨寄到的信,将军之前说过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打扰主子,所以……” 隐卫闪烁其词,花舫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薛致远只让他们远远跟着,不到特殊情况不得出面打扰薛俞临。看样子他手心的信应该没什么要紧的内容,所以他才纠结要不要见薛俞临。花舫伸手接过,“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吧。” “是。” 花舫挥挥手,隐卫告辞离开。随意看了下信的封面,花舫席地而坐,撕开封 口取出信,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信的内容很短,和伍兮有关。薛致远昨天去取信时伍兮一直守在潮声阁的院外,她坚信薛俞临一定会回来,不管别人怎么劝,她就是不愿意走。薛致远让人联络了顾子羽,将她强行带走了。他写这封信的目的,是担心伍兮的精神出现问题,被顾子羽强行带走时,她死死抱着院外的树死活不撒手,面色苍白如纸,双目却充血了一般猩红得有些骇人,疯魔了一般不断念叨着“他会回来的,他不会扔下我不管的!”薛致远想问问薛俞临要不要回去见她一面? 花舫蹙眉,他都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薛俞临,虽然他猜得到,薛俞临一定不会回去。他对伍兮的耐性,已经在她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中消磨光了。 花舫回到客栈,将信拿给薛俞临,果不其然,他一目十行看完后,仅仅沉默了几秒钟,他冷冷的嗤笑一声,“不必理会。” 冰冷的声音里充满了凉薄和无情。 花舫忍不住想,薛俞临只有对苏卿卿才会无限包容吧……不过,也算伍兮咎由自取,如果不是她一次又一次做错了事,薛俞临也不会这般对她。花舫长叹一声,催动内力将信化为齑粉。 第四百九十九章 感情 第二日,苏卿卿等人退房离开这座城市,她们一路南下,决定去看看江南水乡,期间会路过刘强的家乡桐县,刘母思念家乡,加上年龄大了,她决定定居家乡,不随苏卿卿她们长途奔波了。 集善心中不舍,她一路上拉着刘母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亲生女儿反而在一旁插不上话了。经历过种种变故,苏卿卿变得不爱说话,母亲有人陪她乐得清闲。 一路上走走停停,一开始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城镇,找间客栈好好休息一晚,到后来她们只能在荒郊野外安营扎寨,刚开始大多数人不习惯,不是被蚊虫叮咬,就是被猛兽的声音吓得睡不着。后来夜宿野外的次数多了,知道猛兽怕火,只敢随便叫叫不敢靠近,又从大夫那里买了驱蚊的药,大家这才渐渐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 通过这几日相处,苏卿卿意外发现了大家的小心思,比如柳楚楚心仪杨清,杨清虽然心思细腻已有所察觉,但不知为何一直在装傻,刻意逃避柳楚楚对他近乎掏心掏肺的好。 刘强受小岚影响,性格渐渐开朗,虽然笑起来还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含笑的眼睛和以前带着淡淡的忧 愁不一样,是最纯粹的开心。神经大条的小岚倒是一如既往地以她为中心,日常为她打抱不平,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好到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感情最好的自然是杨钰和玉禾,玉禾性格软,说话轻声细语,又容易脸红,杨钰又喜欢逗她,偏偏玉禾腼腆不经逗,两个人经常说了没两句,玉禾就红着一张脸躲到她身后,搞得杨钰又气又无奈。也不知道他和玉禾究竟说了什么,自从被抓包、晚上又被狠狠威胁了一顿,小岚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偷听了,导致她想知道都没办法知道了。 杨钰和玉禾的感情她不担心,倒是杨清和柳楚楚,也不知道杨清心里怎么想的,因为他,柳楚楚脸上的笑容都少了许多。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和杨清好好谈一谈,但别人的感情问题,她有资格掺和吗?她不知道,所以一直在犹豫不决,毕竟她连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 还有刘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小岚,马上就要到达桐县了,刘母要定居家乡,他身为唯一的儿子,自然要常伴母亲左右,如果他喜欢小岚,岂不是要和所爱分开?如果小岚也喜欢他,她不介意成全他们 二人,只是现在二人的心思都不明朗…… 苏卿卿长叹一声,感觉完全是她在剃头挑子一头热。 又是一个露宿野外的夜晚,好在紧挨着一条河,大家晚上还能钓鱼吃,除了集善和刘母原地休息,其他人分成两波,一波去捡柴火,一波下河捞鱼,苏卿卿自告奋勇要留下捞鱼,小岚自然跟着她留了下来,所以最后她、小岚,刘强和杨清留下,其他人捡木柴。 苏卿卿脱掉鞋袜,正准备冲进河里,杨清忽然拦下她,他蹙眉担忧道:“我刚刚看了一下,河水比较湍急,安全起见,你还是别下河了,捞鱼就交给我和刘强吧。” 刘强走到河边,望了一眼湍急的河面,点头附和,“杨清说的没错,苏姑娘你还是不要下河了……”话音未落,小岚一下子冲进河里,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流沙上,她笑道:“你们太紧张了,这条河虽然看起来湍急,但是它一点也不深,才到我腿弯,怕什么。” 杨清:“……” 刘强:“……” 苏卿卿忍不住笑了,“你们太小题大做了吧,与其在这阻拦我,还是比赛谁能抓到更多的鱼吧。”她以前和柳楚楚到郊外赛马时,也下 河抓过鱼,算得上熟能生巧,她对自己抓鱼的本事还是很有自信的。 两个男子还没有说话,小岚率先欢呼雀跃起来,“好啊,好啊,我肯定不会输给小姐!” 小岚抓鱼的本事还是她一手带出来的,苏卿卿眼珠转了转,忽然拉住杨清的衣袖,笑道:“不如我们分组吧,为了公平起见,我和杨清哥一组,小岚和刘强大哥一组,如何?” 神经大条的小岚想都不想直接点头应下,“没问题,刘强大哥你快一点,我们强强联手,一定要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刘强无奈的踏进水里,“你怎么知道我和你就是强强联手?说不定是弱上加弱呢?” 小岚理所当然的扬起头,“因为我就是这么觉得啊。”她偏头看了苏卿卿一眼,得意的勾起唇角,她招手让刘强弯下腰,然后凑到他的耳边轻声笑道:“小姐根本赢不了我,以前我一直放水,她还以为她比我厉害呢。” 苏卿卿被她刚刚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 小岚嘻嘻哈哈的做了个鬼脸,“不告诉小姐,小姐自己猜。” 苏卿卿气结,杨清波澜不惊的扔出小岚引以为豪的秘密:“她说你 根本赢不了她,以前她一直放水,让你以为自己赢了。” 小岚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立马指着杨清气急败坏道:“你偷听我讲话!” 杨清一脸淡漠,“我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听。”是你说话太大声了,我不想听都没办法。苏卿卿阴险的呵呵冷笑,她撸起袖子,“好啊,小岚,你敢戏弄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小岚尖叫着想要逃跑,脚下忽然一滑,“噗通”一声跌进水里,刘强惊慌失措的冲过来扶起她,紧张道:“你有没有怎么样?摔到哪里没有?” 小岚痛得哎呀咧嘴,她摆摆手,“没事。”痛得地方难以启齿,她不自觉小脸微微一红。苏卿卿担忧的踩进河里冲过去,“我扶你去岸上休息一会儿吧。” “不要,我要抓鱼。”小岚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睛,“我没事,真的,河底是软软的细沙,一点都不疼。” 苏卿卿:“那好吧,你要小心一点,如果有哪里痛千万不要逞强。” “知道啦。”小岚吐了吐舌头,拉着刘强的手往河的上游走,嘀嘀咕咕道:“刚刚摔了一跤,动静那么大,那个地方的鱼肯定早就吓跑了,我们去别的地方找。” 第五百章 陪着 刘强哭笑不得,“你都摔倒了还想着比赛?” “那当然啦,”小岚撇了撇嘴,“我的秘密都让小姐发现了,如果不赢了她,她肯定以为我在吹牛,所以你一定要帮我赢啊!” “是是是……” 苏卿卿望着她们的背影,微微挑眉,看起来两人的关系很好,刘强很紧张小岚,只是这种担心,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小岚就更不用说了,天然呆一个。 “你在撮合他们俩个吗?”杨清走了过来,神色无悲无喜。 “当然不是,”苏卿卿笑吟吟地摇头,“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如果心里没对方,我撮合又有何用?我只是为了确认他们的心意罢了。” “现在确定了?” 苏卿卿默了默,半晌后摇头叹息,“我也说不清楚,算了,不想了,我们去抓鱼吧。” 河水清澈见底,碧绿的水草顺着柔波在水底招摇,有几乎透明的小虾在他们经过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快速逃窜。似乎受方才小岚摔倒的影响,附近反而没看到什么鱼。 杨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走向下游,河水因为地势的原因渐渐变深,逐渐蔓延到苏卿卿的大腿,她行走间开始有些 力不从心。脚底下也不再只是柔软的白沙,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石头,绿油油的水草也多了不少。 一尾硕大的鲢鳙晃晃悠悠的游过去,苏卿卿的眼睛刹那间瞪大,兴奋的想要弯腰去抓,但水太深,要想抓到她只能沉入水中。正犹豫间,一旁的杨钰忽然抽出长剑,瞄准鱼身用力一刺,鲢鳙顿时被钉在了地上。杨清面无表情的提起剑,对准岸边用力一甩,死透的鱼顿时掉在岸边。 “哇,好厉害。”苏卿卿目光灼灼,一脸崇拜,“原来鱼还可以这么抓!”她以前都是用衣服网,但这种办法只适用于水浅的地方,像这次河水直接淹没到她的大腿,她根本无从下手。 “我的剑相当于鱼叉,自然可以捕鱼。”而且比普通的鱼叉更加锋利,就是这么用太大材小用了。杨清把剑提给苏卿卿,“你也试试,对准鱼身快准狠刺下去就行。” 苏卿卿握紧剑跃跃欲试,杨清几步上岸折断一个树枝,用匕首削尖后走了回来,在这期间,苏卿卿竟连一条鱼都没抓到,她神色凝重的死死盯着河面,在鱼窜出来之时眸中划过一起凉意,她快速对准鱼,将剑刺了 过去,然而剑和鱼擦身而过,仅仅差了一点距离。鱼受了惊,摇着尾巴快速逃窜,杨清眼疾手快,快速将手里的树枝刺了过去——正中鱼身!他把鱼扔上岸,侧头看垂头丧气的苏卿卿,“因为水的关系,视线会受到影响,你只要瞄准鱼的下方就可以。” 怕苏卿卿听不明白,杨清带着她走到水草飘摇的地方,柔软的水草之下,藏着两尾漂亮的鲤鱼,杨清示意她瞄准鱼的下方刺下去。苏卿卿蹙了蹙眉,有些怀疑,刺下方真的能刺到鱼吗?她半信半疑的瞄准,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芒,她快速出手,直直刺了下去——鲜血一瞬间溢了出来,又迅速被河流冲得一干二净,苏卿卿兴奋的举起剑,“我刺到了!没想到我真的刺刀了!” 她开心得手舞足蹈,灿烂的笑容洋溢在苍白的脸上。她的学习能力很强,挥舞着锋利的长剑在水中不停的刺来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刺到了十几条。因为远离人类,这条河物产丰富,除了各式各样的鱼,还有河虾和田螺,没一会儿苏卿卿就将比赛抛之脑后,跑到上游捡田螺去了。 杨清担心苏卿卿的安危,他 掰断一片芭蕉叶,将鱼全部扔上去后拖到上游,一边注意着苏卿卿的安危,一边利落的刮鱼鳞、开膛破肚,不一会儿,苏卿卿就被他熟练的刀法吸引了注意力,她走到岸边蹲在他的身旁,观察着他灵活的指尖。她轻笑,“没想到杨清哥对做菜如此在行?不都说君子远庖厨吗?” 杨清没有抬头,专心致志处理手中的鱼,“这种话只适用于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我和杨钰一无所有,要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的双手。” 苏卿卿沉默,忽然有种难以言说的伤感和难过在胸腔里蔓延,不只是为了杨清和杨钰的过去,还有为了她的未来。她沮丧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双脚伸进河水中,“杨清哥,不如你教我杀鱼吧?” “为什么?这种事对你而言太血腥了,还是我来吧。” 苏卿卿笑吟吟地双手托腮,“因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以后哪怕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杨清指尖一抖,锋利的匕首险些划伤他的手,他抬起头,漆黑的双眸深邃明亮,浅浅铺着苏卿卿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依稀有些悲伤,有些决绝,他说:“不会只 剩下你一个人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苏卿卿呆了呆,身后忽然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她回头,柳楚楚苍白着一张脸手足无措的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木柴。看来杨清方才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苏卿卿下意识想要开口解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由得侧头看向杨清,示意他快解释啊,不要让柳楚楚误会。 她不知道杨清为什么会对她说他会永远陪着她,但她清楚,杨清对她的感情,根本不是喜欢,反而更像是一种依赖和愧疚。杨钰曾说她的开朗任性的性格以及肆无忌惮的笑容,将杨清拖出了绝望的泥沼,如一缕阳光照亮他漆黑的人生。苏卿卿不知道杨钰说的话有几分是真,但她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杨清对她的好,不掺杂一丝男女之情,只是简简单单的依赖和愧疚。 依赖可以转移,只要他愿意敞开心扉,让另一个女子走进他的心田。至于愧疚,想都不用想她都能猜到,一定是为了薛俞临利用他抓到刘非的事,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而她亦觉得是自己害了他…… 这种情况完全无解,因为谁也劝服不了谁,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第五百零一章 酒后吐真言 晚膳在尴尬的气氛中度过,柳楚楚和杨清的低气压让大家面面相觑,只有神经大条的小岚拉着苏卿卿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抓了多少条鱼,因为苏卿卿后来跑去抓田螺的缘故,比赛自然是小岚获胜。 晚膳过后,杨清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树上,他抱着剑,凝望着远方。其他人围着篝火聊天,苏卿卿把抓来的田螺放进透明的琉璃瓶里,准备晚点的时候做成下酒菜,再用剩下的鱼和河虾,勉强凑成三道。 晚上烤鱼的时候,她想起马车上还有不少酒,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缺德的办法——灌醉杨清,套出他的真心话!正好她抓了不少田螺和河虾,之前怕她只吃干粮对身体不好,集善特地买了一口锅,想为她做点有营养的食物,这一路上也用过几次,架起来并不难。 所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间一到,她就灌醉杨清! 因为杨清太克制内敛了,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虽然办法有些缺德,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千方百计想要挖掘别人隐私的神经病。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多管闲事,但她看不得柳楚楚因为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和伤害,杨清就更不必说了,她期盼他能得到幸福,而不是留在她的身边荒废时间。她不需要补偿,她只想要他们每一个人都幸福快乐。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眨眼睛就过去了一个时辰,年纪最大的刘母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身体有些吃不消,率先脱离大部队回马车睡觉了。 苏卿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拉上小岚和玉禾帮忙,为了不吵醒刘母,她们特意远离马车,将锅架在河边,有两个得力助手,片刻功夫就做好了三道色香味俱全的下酒菜。 苏卿卿轻手轻脚从马车上搬下来一堆酒,招呼大家一起喝,杨清坐在树上一动不动,“你们喝吧,我守夜。” 苏卿卿抬头笑吟吟道:“守夜的事今晚就交给杨钰吧,杨清哥,你下来和我们一起喝酒吧。”她很想问他,总是一个人游离在热闹之外,难道不会觉得寂寞吗?但她怕杨清用一句不会堵回来,她连再次邀请他喝酒的借口都没有了,所以索性不问了,直接开口邀请。 杨钰刚想开口反驳,玉禾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露出哀求的表情,杨钰立马丢盔卸甲,“对啊,哥,守夜的事就 交给我吧。” 杨清盛情难却,无奈妥协。 苏卿卿以各种理由灌酒,灌了一坛又一坛,杨清似乎心情不好,平常敏锐的他这次迟钝到丝毫没有发现苏卿卿的别有用心。 苏卿卿一边观察着他的眼睛,一边殷勤的敬酒,直到他眸中渐渐染上一层朦胧的醉意,她才就此罢手,她拉着杨清走进安静的树林,扶着迷迷糊糊的男子坐下,苏卿卿蹲在他对面,她双手托腮,眨巴着大眼睛轻轻喊了一声:“杨清哥?” 男子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漂亮的双眸中一片迷离。 “杨清哥,这是几?”苏卿卿伸出三个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杨清淡淡瞥了一眼,他靠在树干上,云淡风轻道:“不知道……” “呃……”苏卿卿迷惑了,看他的表情根本不像喝醉了,和平常的杨清根本没什么不同,但他迷离的眼睛和回答,又似乎醉得不轻。她鼓起勇气挑起杨清的下巴,凑近他俊郎的脸庞,“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你是苏卿卿。” 苏卿卿皱眉,更加疑惑了,这到底是喝醉了还是没喝醉?如果没喝醉,她直接问他会回答吗?“杨清哥,不 如我们来谈谈心吧,你说好不好?” “好……”男子垂眸低低应了一声,月光透过树叶落在他的身上,平添几分清冷和落寞。苏卿卿翻身坐在他的身边,“你知道,我曾经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想和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顿了顿,想到那把被她扔到地上的匕首,以及被弃之如敝履的真心,她垂眸低低笑了,侧头看他,“杨清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男子的呼吸一瞬间轻了,眼睫如残翼一般轻轻颤了颤,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苏卿卿等了半晌,始终没能等到他的回答,她沮丧的叹了一口气,果然不行吗?清醒的杨清是个闷葫芦,没想到喝了酒的杨清还是个闷葫芦! 莫非是酒喝得还不够多? 苏卿卿苦恼地拽了拽头发,如果她现在扔下杨清,回去搬酒还来得及吗? 她正胡思乱想着,一旁的男子忽然出声,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些微落寞,“有。” “啊?”苏卿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杨清回头看她,双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我有喜欢的人,她对我很好,但我没办法接受她,我还有自己的使命… …” 苏卿卿愣了愣,没想到杨清居然回答了她的问题,她若有所思的点头,一边等待他未说完的话,一边思考,对他很好的人只有柳楚楚一个,看来她猜测得果然没错,他和柳楚楚两情相悦。但是,杨清哥说的使命是什么?什么使命会影响到他和柳楚楚的感情? 杨清迟迟没有再开口,苏卿卿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还有什么使命?” “保护你啊,”杨清笑,他伸手揉了揉苏卿卿的头,“虽然你没有埋怨我,但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我没办法原谅自己!苏卿卿,你放心,我会一辈子保护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果然是这样!苏卿卿勾起唇角,露出清浅的笑容,她握住杨清的手,两只同样冰冷的手,没办法从彼此的身上汲取到温暖,“杨清哥,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你,你何必把这么重的枷锁背负在自己的身上?再说了,事情已经发生,你又何必赔上自己一生的幸福?你根本没问过我需要什么,就自私的决定舍弃自己的自由和幸福,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难堪。” 杨清蹙眉,面露困惑,“为什么?” 第五百零二章 撮合 淡淡的酒香萦绕在鼻尖,苏卿卿抬头看他,眼里有几分认真和在意,“因为我的缘故,爹爹已经死了,难道你也要因为我而痛苦一生吗?杨清哥,不要让我觉得,我的存在是一个错误,我想给大家带来欢声笑语,而不是压抑和痛苦。你的决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是,苏卿卿,我不是这个意思。”微醺的男子有些慌乱,他手足无措的想要开口解释,苏卿卿捂住他的嘴巴,她眨了眨眼睛,眸中笑意清浅,“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做出这个决定,只是想尽余生弥补我,对不对?” 杨清犹豫了片刻,轻轻点头。 “杨清哥,我不需要你补偿,如果你当真是为了我好,就认认真真地为自己而活,放手追求自己的幸福。” 杨清没有说完,眉头蹙得死紧,他似乎仍然有些不明白苏卿卿的意思。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脑子晕乎乎的,他好想趴下来睡一会儿,可是他总觉得一旦自己睡着,就会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他按住太阳穴使劲摇了摇脑袋。 苏卿卿担心他喝了酒,现在又吹了冷风,待会儿会头疼脑热,她伸手触摸杨清的额头,幸好没发热 ,安全起见,还是长话短说吧,“杨清哥,你不仅没问过我的想法,也没问过楚楚的想法,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一直陪着我们浪迹江湖?” 柳楚楚?一道灵光劈开迷雾,他想起来了,他担心会失去的很重要的人就是柳楚楚!可是——“我没办法给她同等的回应,这对她不公平。” 苏卿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向杨清伸出手笑道:“杨清哥,谁说你不能给她同等的回应?你对我只是友情、亲情和责任,而对她,却是完完整整的爱情,怎么会不公平呢?” 杨清握住她的手,苏卿卿用力,将他拉了起来,两人并肩而行,苏卿卿难得见到他呆呆傻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倒映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月光在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纱,开怀和清冷同时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藏身于树上的薛俞临,呼吸一瞬间轻了。 苏卿卿和杨清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当他听到苏卿卿说她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想和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时候,他的心又欢喜又苦涩,后来,听到她说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杨清的 时候,他的心彻底摔入万丈深渊,只剩下麻木的疼痛了。 害得苏卿卿家破人亡的人,是他!她能原谅所有人,却唯独不会原谅他!虽然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可当真相赤裸裸摆在他面前时,他还是痛到难以呼吸。 他和花舫一路跟在他们身后,亲眼见到了苏卿卿的笑容一点一点变多,亲眼见到了她们一群人的喜怒哀乐,他以为看着她慢慢变成过去的苏卿卿,他会陪着她一起笑。可现实根本不是这样,他看到她在人群中笑靥如花,他只有惶恐和焦虑,他在怕,怕她彻底忘了他…… 原来他的爱,如此浅薄! “杨清哥,你看看那是谁?”苏卿卿温柔的声音远远传来,薛俞临下意识看过去,她拉着杨清的衣袖,含笑指着她们的前方,柳楚楚含泪望着杨清,一眨不眨。 “你们好好聊吧,我先走了。”苏卿卿笑弯了眼睛,她松开杨清的衣袖,步履轻松的离开。她和小岚约定好,只要杨清开口吐露心声,小岚就带柳楚楚过来。 这几日柳楚楚的强颜欢笑她都看在眼里,虽然她嘴里没说,但面对她时强烈到无法遮掩的复杂情绪,饶是迟钝的小岚都感受到了,小岚还以为她和柳楚楚吵架了。若 是柳楚楚真能和她大吵一架,她反而不会有负罪感,毕竟,吵架也是宣泄情绪的一种方法不是吗? 苏卿卿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无奈的摇摇头,走过去一拳敲在探头探脑偷听的小岚头上,她拽着她的衣襟大步往营地走,“人家两个人的事情,你少掺和。”有这时间,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事吧! 小岚垂头丧气的被拽走了,因为不能偷听八卦,她甚是哀怨,回到篝火旁,她双手环胸席地而坐,一脸严肃的直直盯着树林的入口,准备等他们出来时,第一时间发难,让她们从实招来! 苏卿卿哭笑不得,不过她也很好奇,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顺利在一起,杨清哥在某种方面来说,也固执得有些可怕,不过事关人生大事,他应该会慎重考虑吧。不过——苏卿卿咬住指甲,有些担忧,不知道杨清哥到底喝醉没有,万一喝醉了,好不容易谈妥了,第二天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怎么办? 她从未见过杨清喝醉过,所以心里实在没底…… 大家兴致勃勃的又等了一会儿,集善精神不济,苏卿卿怕她身体吃不消,扶着她回马车休息了。集善知道她心里惦念杨清和柳楚楚,躺好后就挥手让苏卿卿回 去了。 又等了一会儿,急得小岚直抖腿,就在她快要坐不住的时候,两人终于一前一后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小岚嗖的一声冲了过去,“怎么样怎么样?你们谈妥了吗?” 柳楚楚轻抿了一下唇角,神色有些复杂,她越过小岚,看向了苏卿卿。苏卿卿心头重重一跳,难道没谈妥?心情一瞬间变得无比沉重,她缓步走过来,动了动嘴唇,安慰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柳楚楚忽然用力抱住她,尖细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硌得她生疼。柳楚楚哽咽道:“谢谢你,卿卿。” 苏卿卿环住她的腰,心里有些难过,“可我还是没能帮到你们……” “不,你已经帮到我了,杨清说他现在没办法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但他愿意在保护你的同时,试着接受我。”柳楚楚眼眶一热,晶莹的泪珠滚滚而落,掉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是开心,是感动,亦是感恩和愧疚,她紧紧抱着苏卿卿泣不成声,“对不起,我这几天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她已经竭尽全力不让自己面对苏卿卿时流露出嫉妒和悲伤,可每次看到她的脸,她脑海中总是不自觉浮现杨清望着苏卿卿时的眼神,充满宠溺和关爱,让她没办法忽略! 第五百零三章 分别与团聚 经过一晚上的相处和调节,队伍终于一扫阴霾,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苏卿卿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信心十足,开始着手观察小岚和刘强,本以为他们俩是爱而不自知,可一直到桐县,她也没能在他们身上发现爱的火花。 因为注意力全在他们身上,苏卿卿发现刘强就像温柔的大哥哥,细心体贴的照顾每一个人。如今大哥哥就要离开她们了,每个人都很不舍,小岚和玉禾哭得双眼通红,连相处时间不算很长的柳楚楚都红了眼眶。 集善拉着刘母的手长吁短叹,虽然不舍,但她在寒光寺待了十年,悲欢离合看得太多,所以比年轻人更看得开,毕竟,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刘母想邀请她们在家里暂住一晚,明早再出发,但长达十年没有回来,家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她没好意思开口。集善淡淡一笑,指挥大家一起帮忙打扫,偌大的院子一个时辰就收拾干净了,刘母作为东道主,邀请大家去本地最出名的酒楼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后,她们回到刘家的宅院,走在最前面的苏卿卿推开院门,一眼看到了院中的少女 ,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背对着她们,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苏卿卿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姑娘,请问你是?” 声音惊扰了少女,她猛地转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含着眼泪和惊诧。 “表妹,你怎么来了?”刘强大步走进院子里,清隽的脸上写满惊讶和思念,少女眼眶一红,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表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苏卿卿目瞪口呆,刘母浅笑着为她们介绍,“这位是琉璃姑娘,自幼父母双亡,被我弟弟一家收养,所以他们二人一直以表兄妹相称。” “原来如此。”苏卿卿恍然大悟,怪不得琉璃姑娘转身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爱慕和痴恋,看年纪,她和刘强应该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过——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刘强若是心里有她,又怎会一别多年,现在才回来呢? 苏卿卿摇头叹息,拉着柳楚楚、小岚和玉禾回客房铺床准备睡觉,她明日一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刘强的感情问题,只能交给他自己了,这里是他的 故乡,他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集善和刘母同住一屋,杨清和杨钰两兄弟住在刘强的房间,琉璃姑娘单独住一个房间。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苏卿卿躺在床上了无睡意,刘强和琉璃姑娘低低的谈话声从窗外传来,听不分明。但欢乐的语调彰显了琉璃姑娘欢快的心情,刘强一如既往地温柔。 柳楚楚掀开苏卿卿的被子滚了进来,她紧紧抱住苏卿卿的腰,笑了,“我就知道你没睡着,你是不是在偷听刘强和琉璃姑娘的谈话?” 另一张床上探出一颗脑袋,小岚沮丧道:“我也在偷听,可是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苏卿卿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我才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呢,我只是在想,刘强大哥读了十几年的书,他会不会当个教书先生呢?”她一直觉得刘强没有继续读书赶考是个错误的决定,凭他的本事,即使不能高中状元,也能当个榜眼、探花,到时候入朝为官,何等威风!但既然他选择回到故乡,应该是放弃了这条路,但满腹经纶不应该荒废,她觉得刘强去私塾当个先生教书育人也不错。 “你操心这些干嘛,刘 强是个成年人了,该做什么他心里自然有数。”柳楚楚无语的敲了下苏卿卿的额头,“你啊,还是早点睡吧,真怕你变成老妈子,我可不想和老妈子游山玩水。” 苏卿卿潋滟一笑,揶揄道:“我知道,你想和杨清哥游山玩水嘛,你放心,我绝不会做你们之间的电灯泡。” 小岚和玉禾低低笑了出来,柳楚楚小脸一红,“你胡说什么呢,不理你了!”她气急败坏的滚回自己的被窝里,背对着苏卿卿气鼓鼓的盖好被子。 苏卿卿忍俊不禁。 第二日清晨,一伙人用过早膳依依不舍的惜别后,登上马车离开。刘强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怅然若失,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苏卿卿等人离开桐县后,继续一路向南。薛俞临和花舫远远跟在后面,昨晚他收到消息,罗弘弋成功劝服父亲,已经和皇上签署了联盟协议,明日就要启程回魏国了。罗弘弋很想再见他和苏卿卿一面,但自知无望,所以只盼着他们有朝一日能到魏国看望他。 只是罗弘弋有所不知,魏国的方向和苏卿卿要去的地方南辕北辙,如果她不回头,可能一辈子也到不了。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两年半的时间一晃而过。在这两年半里,她们看过了烟雨蒙蒙的江南水乡,看过了波澜壮阔的大海,看过了云蒸雾绕的青山,看过了飞流直下的瀑布,看过了遮云蔽日的密林……在这两年半里,柳楚楚如愿和杨清终成眷属,杨钰也如愿在软磨硬泡中抱得美人归,被软磨硬泡的苏卿卿无奈之下在风景秀丽的云南大理,将玉禾嫁给了杨钰。 到最后,孑然一身的人只剩下苏卿卿和小岚,小岚对嫁人完全没有兴趣,她更喜欢现在的生活,大家一起游山玩水,无拘无束。 玉禾虽然嫁给了杨钰,但她想回京城和父母还有弟弟说一声,她想得到家人的祝福,所以苏卿卿决定掉头走回头路,她希望她在乎的每一个人都能活得没有任何遗憾! 她们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到达云南大理,回程时速度快了不少,仅仅半年,就到了桐县。和苏卿卿猜想得没错,刘强在私塾做教书先生,时隔两年再见,他开心得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回到曾经住过一晚的刘家宅院,苏卿卿恍如隔世,这里还和两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第五百零四章 忘不掉 刘母喜极而泣,热情的做了一桌酒菜招待众人,听闻杨钰和玉禾已经成婚,她又是羡慕又是失落,“真好啊,如果刘强也能娶到心爱的姑娘该多好。” “娘,这么开心的日子,你别说这些话了。”刘强拉住母亲的袖子,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刘母擦掉眼泪强颜欢笑,“瞧我,**病又犯了。”她颤颤巍巍的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对如意锁,“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这对如意锁就当做我送你们的新婚贺礼吧。”她把如意锁塞进杨钰和玉禾的手中,“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玉禾的耳尖瞬间红透,她红着一张脸站起身,将如意锁还了回去,声音轻软的拒绝:“伯母,谢谢你,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吧。” 两人展开了你推我挡的拉锯战,苏卿卿趁机四处看了看,丝毫没有琉璃姑娘生活过的气息。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刘母为何说如果刘强也能娶到心爱的姑娘该多好,莫非他遇到了心爱之人,但那位姑娘不爱他?如果是这样,她都不知道该同情刘强还是该同情琉璃姑娘 了。 玉禾盛情难却,最后如意锁还是强制被塞到了她的手里。 刘强用过午膳后去了私塾,苏卿卿拉着刘母的手询问这两年她们发生了什么,刘母的眼眶一红,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原来这两年刘强全身心投入到私塾,一心想要培养出一位状元,琉璃姑娘为了让他安心工作,所以搬过来照顾刘母,刘母很喜欢琉璃姑娘,想让她和儿子在一起,所以有意无意制造二人独处的机会。刘强不是傻子,次数多了,他自然知道了母亲的想法和琉璃姑娘的心意,他没办法回应琉璃姑娘的喜欢,所以狠心将她赶了回去。刘母为此生了好久的气,直到现在也没能体谅儿子的做法。 苏卿卿哭笑不得,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刘强被心爱之人抛弃了,倒是琉璃姑娘,一定很难过吧? “那琉璃姑娘呢?她没事吧?”小岚单手支头,一脸好奇。 刘母的眼泪流得更欢了,抽抽噎噎道:“她被赶走后,一气之下嫁人了。”好在弟弟没有随随便便就把她嫁了,为她精挑细选了一位家室清白、样貌出挑的男子。 “啊?”众人目瞪口呆。 集善拿出手帕擦 拭刘母的泪水,她劝道:“既然刘强不喜欢,你强求也没用啊,既然他想在事业上闯荡一番,你就随他去吧,说不定等事业有所成就后,他就会关心人生大事呢?” 众人跟着劝慰,足足劝了一下午,才把她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的想法松动了一些,要想摒弃估计是不可能了,但她能答应松口再给刘强两年,也算是给双方松一口气的时间了。 傍晚时分,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苏卿卿拉着柳楚楚去见琉璃姑娘,两年前她们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明日就要走了,她们想要见见她。刘强虽然嘴上没说,对琉璃不管不问,但刘母在饭桌上提到琉璃姑娘时他明显有些不自然,充满了愧疚和无奈。 琉璃姑娘见到她们俩又惊又喜,连忙邀请她们进府坐坐,苏卿卿笑着摇头,“我们只是想来看看你,很快就走。”她瞄了一眼琉璃姑娘微微隆起的肚子,“没想到你已经要做母亲了,恭喜你。” 琉璃姑娘笑了笑,一脸慈爱,“谢谢。” 柳楚楚望着她的笑容,忽然问道:“琉璃姑娘,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琉璃姑娘的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 她幽幽叹了口气,轻轻抚摸隆起的肚子,“实不相瞒,一开始我并不开心,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表哥置气,让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连回头路都没有。可是后来,他尊重我,爱护我,把我捧在手心里呵护,如今我们又有了孩子……那些我以为放不下的过去,如今回头看看,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柳楚楚困惑的望着她平静的容颜,“你毕竟爱过他,多年后回想,难道不会后悔吗?” “不会后悔,”琉璃姑娘笑弯了眼睛,双眸氤氲着浅浅的光泽,漂亮极了,“多年后回想,或许会有遗憾,但我绝不会后悔。” 苏卿卿和柳楚楚终于如释重负的笑了,她们取出准备好的礼物,不是金银珠宝,是她们用海边捡到的贝壳串成的手链,最下端的贝壳里面镶嵌着一颗熠熠生辉的珍珠,苏卿卿把手链戴在琉璃姑娘的手腕上,“这是我们送给你的新婚礼物,虽然晚了一年多,希望你不要介意。” 似乎怕琉璃姑娘拒绝,戴好手链后,苏卿卿拉着柳楚楚一边迎着夕阳奔跑,一边挥手向她道别,朝气蓬勃的漂亮脸庞上挂着灿烂 的笑容。 和两年前的苏卿卿判若两人,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切伤口。 …… 天空湛蓝,阳光灿烂,离开桐县后,她们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离开这座城市三年了,京城变得愈发繁荣昌盛,保家卫国的将军,在三年前不知为何从薛俞临摇身一变,变成了如今的薛致远,京城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时惶惶不可终日,直到两年前薛致远平叛边境战乱,以寥寥几千人击溃叛军数万,这以少胜多的一役让薛致远名震寰宇,大宋百姓们这才放下心来,彻底认可了他的能力。 苏卿卿至今还记得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震惊,不是为薛致远的足智多谋,而是为薛俞临居然轻而易举地放弃了将军之位。她以为他是为了薛淖才想要夺回属于薛家的一切,后来听说在她离开京城之后,薛俞临也离开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猜错了,功名利禄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这三年来,她拼尽全力不让自己想起薛俞临,可他总在不经意间,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占据了她全部的心跳。 不用任何人告诉她,她都知道自己忘不掉他…… 第五百零五章 许愿树 在飘香楼休息了两天,舟车劳顿的众人立马容光焕发,换上漂亮的衣服后,集善陪着杨钰和玉禾回娘家,作为一群人中唯一的长辈,集善早就把所有人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杨钰昨晚一开口,她立马无条件的答应陪他们夫妻二人走一趟。 昨天晚上,杨钰支支吾吾开口请集善陪他们一起去的时候,苏卿卿呆若木鸡,没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玉禾哭的小魔王杨钰,居然也有胆怯的一天。她趴在桌子上笑得肚子都疼了,杨钰被她笑得满脸窘迫,又不敢还嘴,谁让他有求于人呢! 被嘲笑了一晚上的杨钰又憋屈又紧张,尽管玉禾不停安慰他自己的父母很好说话,都是老实巴交的老好人,可杨钰还是紧张到手足无措,足足在飘香楼磨叽了半个钟头,才视死如归地出门。 苏卿卿失笑,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眼下正值十月,微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芬芳。 也不知道,冬日的第一场雪,会在哪一天降临,那时候的她,又会在哪里?明明不管身处何方,天空永远都是同一片天空,然而每个地方的天气却都不同。北方的冬天大雪纷飞,南方的冬天艳阳高照,从北到南,仿佛 跨越了两个季节。 一如——她和薛俞临曾经的关系,明明离得很近,却仿佛相隔万里。 不知为何,苏卿卿忽然想到了曾经一起写下心愿的许愿树,以及住持告诉她们的传说。薛俞临说得果然没错,假的就是假的,依托神佛又有何用?母亲吃斋念佛十年,最后还不是离开了寒光寺?都说佛祖普度众生,可他究竟度了谁? 苏卿卿推开门,“我出去一趟。”屋内有人站了起来,不用回头她都知道,一定是杨清,她轻笑了一声,声音微凉,“我想一个人走走,杨清哥,你不必陪我。”虽然她方向感不好,但这座城市她住了十六年,大街小巷即使有所改变,她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杨清默了默,他马上幂篱,走到苏卿卿的身边,温柔的戴在她头上,“早去早回。” 只有简短的四个字,苏卿卿的心却暖洋洋的,她点头,“谢谢你,杨清哥。” 她离开了三年,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却并没有就此消散,反而愈演愈烈,传成薛俞临抛下一切,和她私奔了。她回到京城时听到这样的言论,差点气笑了。 这座城市,果然和她八字不合! 苏卿卿沿着街道慢慢行走,熟悉的百姓,熟悉 的口音,熟悉的味道,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熟悉,熟悉中夹杂着一丝反感和厌恶。她对这座城市,心生抵触!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许愿树下,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心愿签,风一吹,轻轻摇晃,和着树叶的沙沙声,叮当作响。 苏卿卿伸手抚摸离得最近的心愿签,小小的铃铛在她手中发出悦耳的声响,住持说过,铃铛每响一次,他们便离心愿实现之日近了一步。可不管是十三年前的愿望,还是三年前的愿望,一个都没有实现。 传说,终归只是传说,骗人的罢了。 “只有无能之人才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子虚乌有的神佛之上。” 薛俞临的话蓦然在耳畔响起,三年前的她听到这句话时,满心失望,三年后的今天,她却只觉得好笑。 “苏姑娘,好久不见。”住持缓缓走过来,唇角带着一丝笑。 苏卿卿记得他,当初说她必死无疑的住持,她双手合十弯腰行礼,“大师,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老衲自然记得,三年前一别,老衲一直在菩提寺等你,然而你终究没有来。”住持微微一笑,声音空空静静地,没有一丝情绪。 “还望大师见谅,三年前我突遭变故,只想 离开这座城市,故而忘记了你曾对我说过的话。只是如今再见,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师讲解。” “你想问老衲曾说你必死无疑,如今却依旧活的好好的这件事?” 苏卿卿惊讶,随即哑然失笑,“大师果然聪慧过人。” 住持摇头,没有说话,他转而看向郁郁葱葱的梧桐树,眼神空茫,不带一丝俗世的悲喜,“老衲当日所言,是对与你同行的公子所说,原话是:执念太深未必是好事,要懂得放手,安然一份放弃,固守一份超脱,否则苏姑娘你必死无疑。”住持顿了一下,他微微一笑,偏头看向苏卿卿,“既然那位公子已经放下了执念,还你自由,你自然不会死。” 苏卿卿的心,一瞬间乱了,她死死攥着衣袖,忽然有些迷茫,因为薛俞临放下了执念,所以她才能安然无恙的活着,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命其实是薛俞临给的?可是她不明白,伤害她的人明明就是薛俞临啊! 住持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苏姑娘,有时候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老衲言尽于此,希望你能早日走出迷惑。”他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转身离开。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苏卿卿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走到当初挂心愿签的地方,两个心愿签离得很近,她忍不住伸手触摸,铃铛的声音不绝于耳,她轻轻笑了笑,伸手取下自己的心愿签,木牌上的字经过三年的风吹日晒,字迹变得有些浅,她抚摸木牌上的每一个字,忍不住笑三年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傻到相信这些呢? 愿君之佳人为吾。 更傻的是,她居然期盼得到薛俞临的喜欢。苏卿卿低低笑了出来,清泠泠的笑声浅浅散在风里,湮没在一片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中。 洁白的裙摆随风摇曳,像一朵飘飘摇摇的栀子花。 苏卿卿踮起脚尖,将心愿签挂回枝头,虽然已经没有挂的必要了,但权当是给三年前的自己最后一点念想吧。至少,三年前的苏卿卿,曾毫无保留的爱过一个叫薛俞临的少年,卑微到尘埃里开出一朵花,居然傻到奢望靠心愿签得到他的回应。 只是,三年前的苏卿卿,注定求而不得,因为——“他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啊。”苏卿卿浅笑,琥珀色的双眸透彻干净,熠熠生辉,似有万千星辰,只是明亮的星光之后,却是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和落寞。 第五百零六章 至死方休 苏卿卿永远忘不了,离开将军府的那一晚,薛俞临紧紧抱着伍兮,呼吸间都是灼热的酒味,伍兮动一下,他都会惊慌失措的抱紧她,让她不要走。情真意切的悲伤和祈求,让她无法说服自己,他只是喝醉了。尤其是经历了杨清哥的酒后吐真言之后,让她如何相信,薛俞临利用她的同时还喜欢她呢? “谁说的,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啊。”磁性内敛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无限惊喜和悲伤。 苏卿卿猛地回头,精致漂亮的脸猝不及防撞进她的眼中,她张大眼睛,有些回不过神,“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就在你的身后,在等你回头,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在原地等你。 薛俞临垂眸,长长的眼睫遮住眸中的情绪,他没有回答苏卿卿的问题,转而走到她的身边,伸手解下自己的心愿签,他拉过苏卿卿冰凉的指尖。 苏卿卿触电一般,慌乱的抽出自己的手,薛俞临眼疾手快,微微加重了力道,怕伤到她,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别动。” 微凉的声音刺进苏卿卿的耳中,仿佛带了魔力,蛊惑着让她不要动,苏卿卿愣了愣,手中坚硬的触感忽然唤回她的神智, 她垂眸,手心里静静躺着薛俞临刚刚取下来的心愿签,上面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写了八个字——愿护佳人一世平安。 苍劲有力的笔锋充满了珍视与爱护。 “苏卿卿,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薛俞临凝视着苏卿卿的双眸,一脸认真。 苏卿卿猛地抬头,一脸错愕,她下意识后退,手中的心愿签“叮”的一声掉在地上,“薛公子,你别开玩笑了,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薛俞临失魂落魄的笑了笑,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心愿签,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眸中蒙上一层水雾,他下意识攥紧心愿签,木头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胸口上的刺痛,“没关系,苏卿卿,即使你不愿意相信我也没关系。”至少,心愿签上的心愿,他在努力实现。 愿护佳人一世平安,苏卿卿,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许你一天安泰无虞,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薛俞临的表情让她喘不过气来,苏卿卿几乎想要落荒而逃,可住持的话不停在她耳畔回响——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她死死闭上眼睛,有些无助,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住持想要告诉她什 么? 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薛公子,我不想一辈子浑浑噩噩的活着,我们之间或许该做一个了结了。” “这三年我想了很多,我父亲害得你家破人亡,而你同样害得我家破人亡,你利用我,而我捅了你一刀,我们之间就当扯平了吧。” 薛俞临惊慌失措的抬起头,阳光穿过树叶,落下一地斑驳,浅浅的光点随风摇曳。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苏卿卿,你要和我一刀两断吗?” 苏卿卿笑了,温柔清浅,“我们不是早就一刀两断了吗?” 薛俞临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苍白到几乎透明,他一脸茫然和无助,让苏卿卿有心不忍,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别开眼睛,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声音微软,“我承认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但我没办法平心静气的和你待在一起,每次看到你,我都会忍不住想起你面无表情的杀死我父亲时的场景……”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苏卿卿的眸中渐渐迷蒙上一层水雾,她自嘲的笑了笑,“薛俞临,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人命和鲜血,即使你今日告诉我,你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我又如 何?难道你能心安理得的跨过遍地枯骨和我在一起吗?” 苏卿卿缓缓勾起唇角,苦涩得仿佛笑容是禁锢她的枷锁和囚笼,她取下自己的心愿签,轻轻放进薛俞临的手心里,她垂眸望着心愿签上秀气的字体,眸中多了几分释然和解脱,“薛俞临,谢谢你能喜欢我,我很开心,至少三年前的喜欢,不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这就够了。” 随着她的话一字一句说出口,薛俞临恍惚中看到了一双无形的手,穿过他的身体捏住心脏,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眼睁睁看着那双手将心脏碾压成了齑粉,风一吹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胸膛的位置空落落的,一片荒芜,连疼痛到感觉不到,只有大风穿过胸口的大洞时,发出的呜咽声。 “薛俞临,从今往后,我们便是陌路人了,即使路上相遇,也请你装作不认识我。”苏卿卿后退几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她深深望了一眼薛俞临精致漂亮的脸庞,“薛俞临,后会无期了。”她缓缓绽开一抹笑容,转身离开,转身的那一刹那,晶莹剔透的泪水忽然掉下来。 薛俞临,永别了…… 微风习习,吹起树叶沙沙作响,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一声声敲 在薛俞临空洞洞的心口,他垂下眼睫,遮住一瞬间泛红的眼眶,手中的心愿签在微风的吹拂下叮当作响。 愿护佳人一世平安。 愿君之佳人为吾。 薛俞临低低笑了出来,悲凉,落寞,绝望。 不是早就料到了吗?他含笑问自己,在苏卿卿亲眼目睹他杀死苏德阳的时候,他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的结局了吗?为什么心脏的位置,还会痛到无法呼吸! 薛俞临麻木地将苏卿卿的心愿签挂在树上,然后带着自己的那一块,失魂落魄的离开。 他的心愿还没有实现,他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实现自己的心愿,至死方休。 …… 一个月后,苏卿卿再次踏上旅程,除了一开始的伙伴,手里还多了一盒骨灰,她征得母亲的同意,将父亲的遗体火化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回这座城市了。 在她们的马车后面,远远跟着两个人,一个精致漂亮的男子,一个活泼好动的少年。少年骑在马上神采飞扬,“临哥,我们还要跟着苏姑娘游山玩水吗?” 男子默了默,片刻后,他轻轻摇头,“不是游山玩水,是倾其所有保护她,以及她的家人和朋友。”因为他们受伤了,苏卿卿会难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