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仙》 第一章 今日申时下雪 岁除日才刚刚过去。 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 江岸道旁的石壁下,江晁孤身坐于一个神像不知去向的石窟里面,静静的看着江水滚滚而下。 另一边,一支车马队伍沿着江边一路走来,停在了江晁的面前。 来人刚开始还没有看到他,因为他就这样披着一件带着花纹的毯子坐在壁窟的边缘,将腿盘在一起,面色不动活脱脱就像是一尊神像。 直到发现这是一个活人以后,才立刻纷纷将目光投向他,而且一瞬间就流露出了对江晁的第一印象,这是一个非富即贵的外乡人。 富是因为对方乌黑发亮的头发修剪得一丝不苟,手指甲里没有一丝泥垢,皮肤细腻到看不到任何风吹日晒的痕迹。 贵是因为那人仪态神情流露出绝非田间巷弄之间能够养出的气度,眼神平静的看着沿着江岸而来前呼后拥的车马队伍不为所动。 至于为什么说是外乡人,因为西河县几家士族和豪强里应该没有这样的人物,也养不出这样的人物。 至少,在来人眼中看来这样的小门小户是养不出这样的人的。 “吁!” 车队的主人驭马停在路边,头朝向江晁。 他拱了拱手,用南国官话问道。 “尊驾!” “为何一人在此。” “是前面走不通了,还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时局动荡不安,荒野路上强盗贼人横行也不稀奇,他一眼就觉得面前这人或许是某个贵人出行遭了贼落难至此。 江晁抬起头看着对方,这人的高大大马后跟着二三十个家奴护卫,后面有着载人的厢车,也有着盖着布运着一个个大箱子的拖斗。 三辆厢车马车的中间一辆的帘子里探出两个脑袋,是一对少男少女,应是其一对儿女。 不论是男人还是其一对儿女,都身着锦衣华服外披着狐皮的大衣,再之外又套上一层上好的披风,儿子胸前挂着玉锁,女儿梳着一头撷子髻。 余光还能看到车厢里配备有铜炉,细长的银碳在炉子里烧得通红通红。 出行前呼后拥奴仆成群,贵气逼人。 一看便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富贵人家该有的做派,江晁除了模样看上去比他们还“贵”,但是其他的方面就差得远了。 江晁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难处,就是坐一坐,看看江景。” 车队主人回头,看了一眼随从和护卫,觉得这真是个怪人,虽然岁除已过但是寒意依旧未曾退去,这个时候孤身一人来到这荒郊野外看江景,可真是稀奇。 不过既然江晁这么说,来人也不准备多管闲事。 车队的主人家一拱手,以作告别。 随后车队接着前行,但是这个时候江晁却说。 “现在不宜出行了。” “今天三……” 刚刚习惯性的脱口而出想要说些什么,便看到面前的来人一头雾水,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一样。 然后江晁微微皱起了眉头,换了一副腔调。 “今日申时初下雪雹子,下三时三刻,雪深一指。” 车队主人愣了一下,越发觉得怪异了。 且不说面前这人怎么知道要下雪,他又是如何知道是申时下雪,还知道是申时初? 还有这个下三时三刻,莫不是降雪的时辰? 至于这雪深一指还好理解,就是字面意思,但是越是好理解就越是无法理解,车队主人骑在马上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个时候马车里面探出了一个少年人的脑袋,对着江晁大喊。 “骗人。” “这几日艳阳高照,马上就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哪里来的雪,你这人尽胡说。” 车队主人立刻阻拦小儿接着说下去,回头怒目一瞪眼。 “给我住口!” 少年人便畏缩的将头缩了回去,不敢再言了。 车队主人这个时候又看向了江晁,朝着江晁拱手,随后点头以示歉意。 江晁没有解释什么,说完那句话之后也不再作他言,只是接着看那江水。 好像,又化身为了一具雕塑。 车队渐渐远去。 沿着江边大道上了不远处的山口,这个时候还有人回头看向了江边山壁,哪怕是一路走来遇见了不少事情,但是他们还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马车里,主人家的一对儿女也同样探出头来回望。 女儿好奇地说道:“真是个怪人。” 少年人有些不服父亲刚刚瞪自己的那一眼:“我就觉得那人疯疯癫癫的,阿爷还训斥我。” 车队主人也觉得怪,但是却不觉得刚刚那端坐于壁窟之中的人是个疯人,听到幼子说话,又扭过头来将他训了一通。 “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慎思,慎言,慎行,你一样都没能做到。” 回头教训儿子的时候,他也同样好奇地看着那临江崖壁的方向。 “而且。” “若真的是疯癫之人,能有那样的气度?” ------------------- 贾桂是从京城来到这西河县当县令,目前正在赴任途中。 翻过这座山,便能够看到西河县的县城了,虽然因为被贬有些意兴阑珊,但是即将抵达目的地之后又有着一种心安落地之感。 只是刚刚进入山中,林中便传来了刷刷刷的声响,一粒粒雪籽坠落在衣帽上,洒落在车马间。 贾桂抬起头,不可思议的说道。 “真的下雪了。” 而且看天头,此刻应该刚好过了未时到了申时。 这雪还没下一会,就变得越来越大,几成鹅毛漂泊之势。 而那夹杂其中砸落在车架上的“雪籽”竟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众人便发现这雪里面还夹杂着豆大的雹子,立刻引起了随从和护卫的一阵惊呼,连马也跟着嘶叫了起来。 “小心,雪里面还有雹子。” “雪越下越大了,雹子也变大了。” “不行了,不能往前了,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回去吧,刚刚那个壁窟很大,刚好可以躲一躲,也不远。” 贾桂也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只不过不是惊于这落下的雹子,而是刚刚那人说的话。 贾桂低下头,不顾落在身上的雪籽,问出了一句话。 “刚刚那人,说的是下雪还是……” 儿子记性非常好,立刻将那人说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阿爷!” “他说,今日申时初下雪雹子。” 果然。 贾桂没有听错。 那人说的不是下雪,而是下雪雹子。 贾桂环顾所有人,问。 “他怎么知道下的不仅仅是雪,而是雪雹子?” 所有人都没有回答,因为他们都无法解释。 能够知道下雪不稀奇,准确的算测到申时初下雪也似乎能说是掌握了一些观测天象之术,但是能够如此的笃定那下的不仅仅是雪而是雪雹子,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已经可以称之为勘破天机一般的能力了。 一个凡人,怎么能够如此清晰地看透老天爷的秘密? 贾桂没有多想,立刻牵动缰绳。 “回去!” “赶紧回去。” 不仅仅是因为这雪雹子,也想要再见一见那壁窟之中的人。 车马掉头,所有人一阵忙乱,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和嘶鸣。 车上的两个孩子看着铺天盖地落下的雪,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一种特殊的情绪,或许是对冥冥之中一些未知的东西感到惊奇。 第二章 神了 雪落在岸,便将路染白。 雪落在江,即随波远去。 不过刚刚染白的路很快便被车辙和马蹄印踏过,清静的江边观雪之景也被喧哗打破,那刚刚才远去的车队没有多久便退了回来。 熙熙攘攘了半晌,所有人又回到了原地。 再一看,那人依旧坐在那里安然的看着江河滚滚而去,仿佛一直未曾动过。 贾桂远远便下马前行,将缰绳递给了一旁的随从和奴仆让其连同马车一起牵到一旁的树下,而自己带着一对儿女步行着来到了壁窟前。 这一次贾桂不再是拱手,还鞠了个躬。 “尊驾!” “下雪雹子了,天寒地冻无处躲避,可否叨扰一二。” 再起身,贾桂这才注意到这看似没有发生变化的壁窟已经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那端坐在壁窟之中的身影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壶酒,一旁放着两碟刚刚出炉的下酒菜。 石台上放着两个酒杯,一个在对方的身旁,一个摆放在另一头。 很明显,那是为贾桂准备的。 对方不仅仅知道申时初下雪,下的是雪雹子,而且从一开始就无比笃定他会回来,并且摆好了酒菜等着他。 跟在贾桂身后的少年男女立刻注意到了这一幕,立刻忍不住开口说道。 “咦,这东西哪里来的?” “之前也没有看到啊!” “快看,酒菜上面还冒着热气呢?” “好香啊!” 他的一对儿女只觉得稀奇,但是贾桂却愣愣的看着那壶酒上冒着的蒸腾热气,倒吸了一口凉气。 酒壶精致无比,由一整块石头掏空而成,上面还雕刻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龙,甚至还有题字。 细腻的玉瓷杯上留着一层红色石皮,化为一尾红鲤,妙趣横生。 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的不是这不仅是这不知道何处而来还冒着热气的酒菜,还有着对方早已知晓他会回转的姿态,是那种将一切握在手心的掌握感,以及那端坐巍然不动的超然。 他曾在庙堂之上也见过各色人物,但是这种云淡风轻安排好一切,摆弄好一切的姿态,他只在寥寥几个人身上见到过。 但是那些人大多已经到了中年或者老年,那种姿态和掌握感也来自于手上的权势和高位,而且远没有对方这般的不着香火气。 怪,怪,怪。 这样的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面对贾桂的问话,对方终于将目光从江景之上收了回来,对方伸出一只手,盘坐着伸向自己的对面。 吐出一个字:“坐!” 贾桂这个来自京城的县令立刻变得拘谨了起来,他近乎是佝着腰坐在了一旁,连连拱手行礼。 只是那热腾腾的酒端在手心的时候,他内心却如同那酒一样热滚,不知道多少个心思在翻滚。 “这人到底?” “到底是人是鬼?” “他,究竟是何目的?” 回来的时候贾桂无比兴奋,他很好奇这人到底是怎么这样精准的知道申时初会下雪,而且下的是雪雹子,莫非有什么测算天机之术。 但是在坐在这里的一瞬间,他突然有些后悔回来。 而且如果这一切是设计好的,不论用的是何种力量,对方都可能是有着某种目的,这让贾桂变得不安了起来。 如果是人还好说,所求无非是一些俗物,他也大多能应从。 如果是鬼怪之流,那所求之物就难说了。 他僵硬坐在壁窟内侧,半天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满腹的问题全都挤在一起,反而堵在了喉咙怎么也出不来。 他端着酒杯。 抬起头用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那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皮肤却比孩童还要光嫩,再一看对方那披着的毯子,奢华之中却又看不出是什么皮毛,但靠近后隐隐散发出一股热意。 这一下,让他愈发觉得惊异。 “不论他是谁,如果他有所求那就等他先开口。” “我自巍然不动。” 贾桂维持着表面的安然,想要等对方先开口,但是却怎么等也等不到,内心也渐渐变得愈发不安起来。 但是不论他内心如何翻滚,有着多少疑惑和惊奇。 那人就坐在那里,怎么都不为所动。 唯有那无边大雪落下,映在那天空和江水之间。 他忍不住抿了一口,瞬间感觉一股气息直冲天灵盖,他没喝过这样的酒。 “好辣!” -------------------- 另一边。 贾桂的一双儿女倒是没有他那么复杂的想法,他们将母亲从马车里接到了壁窟来,所有人汇聚在壁窟的外沿躲着雪,将炭炉也带到了壁窟下。 这贾桂长得其貌不扬,一双儿女容貌却长得娇俏可爱,没有一点相似,但是看到其夫人后便有所理解了。 夫人也对着江晁鞠了一躬,但是没有说话,性格有些寡淡,这一点倒是和其一双儿女不大相同。 那雹子下着下着就停了,渐渐地只剩下大雪。 夜色渐暗,整片大地渐渐只听到风雪和河水声,听得久了也渐渐变习惯了,众人围着窟内火炉和墙角变得昏昏欲睡。 因此当那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忽然反而因为不习惯骤然惊醒。 随从仆役们站了起来,有人去看马和车辆,有人巡视四周。 “雪停了。” “过了年快立春了,反而来了这么大的一场雪,冬日里也不见这样。” “看看,这么厚的一层。” 雪停了,天头上的月亮也显了出来。 少年看着月亮,问了一下年长的随从,模样恭敬了许多,呼其为叔。 “大约下了多久?” 随从想了一会,也跟着看了一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斗,随后给了一个不算太准确的回答。 “三个时辰,应该还不到四个时辰。” 但是对于少年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有些兴奋地大喊。 “真的三时三刻,分毫不差。” 说到这里,少年人再想到了什么,他立刻朝着雪中走去。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也都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那少年人笔挺挺的往路中央一站,月光下伸出手将食指往里面一戳,立刻便见了底。 而那雪没过手指头不多不少,刚好是一指深,稳稳地停在了关节处。 这一下,反而没有人再说话。 所有人只是条件反射一般地纷纷扭头,看向那壁窟之中坐着的身影。 神了。 第三章 天气预报 不过半天的时间,那端坐于壁窟之中的人所说之话便一一实现,分毫不差。 再加上那人表现出的种种异常,所有人虽然露出了不同的表情和作态,但是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涌出了一个想法。 “人耶?” “怪耶?” 而带着这想法再仔细看那人,越看越觉得神异。 那人留着一头散发,既不束发也不戴冠,却丝毫不显得杂乱。 而更奇怪的是对方的肤色,如同婴孩一般,常人就算再怎么十指不染阳春水也不可能做到这般。 但是如果不是人,却又感觉不像是什么妖怪。 “莫不是神仙下界临尘?” 而此时此刻,那人却好像睡着了一般眯着眼睛,直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从那人披着的毯子下传来。 “滴滴滴滴!” “神仙”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好像想到了什么,“神仙”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样像是方砖一样散发着银光的方正盒子,上面有着一些精密到让人惊叹的镂空构造和设计,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圆盘和方格。 “神仙”扭动了一下圆盘,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确定了位置后,又将其中一个方格按了下去。 “咔嚓!” 清脆的响声发出,对方将那方盒子贴在耳边。 而里面。 立刻传来想要表达出优雅知性,但是却又充满了机械感的女声。 那声音不大,只有江晁一个人能听到,也只有他能听懂。 “滋滋滋……滋滋滋……” “你好。” “欢迎收听今日天气预报。” “现在为……您播报的是……滋滋滋……西河县近一周的天气情况。” ------------------- 江晁将收音机贴在了耳朵上,紧了紧身上的毯子,认真地听着接下来的天气情况。 信号不怎么好,但是并不影响听到大概的情况。 “寒冷天气将会维持接下来的五天时间,而伴随着天气转暖和积雪融化,云壁山将会出现泥石流和山体滑坡的情况。” “而附近的张家村一带正好处于危险地段,将会被泥石流覆盖,特此发出灾情警告。” “……” 江晁静静地听完了整段天气预报后,收音机里传来的便只剩下嘈杂的噪音了。 “滋滋滋……” 不过江晁也没有放下来,仿佛哪怕是噪音他也想要多听两句,直到寒风从毯子灌了进来,半边身体和手臂感觉冰凉,江晁才逐渐将收音机收了回去。 江晁扭过头看向贾桂,依旧是那副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 这让熟悉官场迎来送往,习惯了看人表情揣测他人内心的贾桂愈发显得不知所措。 他感觉对方那张冷淡的面孔,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可以吞噬掉所有情绪的深洞。 “这人年纪轻轻,怎么可以做到这般淡然自若?” 而对方在那个坐字之后,终于又说出了新的话语。 “你是西河县新上任的县令贾桂!” 贾桂脱口而出。 “尊驾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仅仅看不透对方,反而感觉对方就好像一个大洞一样会将他内心的所有小心思都给吸进去。 这让贾桂在震惊之余连内心的小心思都压了下去,不敢在面前这人面前生出各种浮想。 为了压制住内心的震惊,他于是接着问了下去。 “在下好像从来没有提及我的身份,更未曾说过我姓名。” 只是,贾桂是没有当着江晁的面提及,但是却在路上说起过,而且他的那些随从也说过。 面前那人告诉他:“这山上山下的事情,我都知道。” 江晁理所当然地说道,但是对于贾桂来说,却好似某种明示了。 但是江晁没有真正的直说,他也不敢当面说穿,不论是鬼怪还是神仙,那些传闻异志之中凡人主动戳穿其身份之后似乎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拱手,轻声说道。 “没错,在下正是西河县新上任的县令,姓贾名桂。” 不过揣测了半天,也惴惴不安了半天,贾桂也终于再也不能巍然不动了。 他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尊驾可是有什么吩咐,如果能够办到,贾桂定然不会推辞。” 江晁点了点头,他看向远处。 “不远处有着一个村子,叫做张家村,刚好处于你的治下。” 贾桂问:“可是那村子有什么人得罪了尊驾,或者是惊扰了此地?” 江晁摇了摇头:“没有。” 他说:“几日之后,有泥石流从山上倾泄下来,张家村正好位于下方。” 贾桂听不懂泥石流是什么意思,露出疑惑的表情。 江晁思索了一会,用对方能够听懂的言辞告诉他。 “几日后。” “镇于此处的山川蛟龙有异动,其中一只泥蛟将会脱困而出,成走蛟之势。” “到时山岭崩陷,泥石俱下,张家村百十余口将无一幸免。” 江晁重新措辞后,这番话立刻令贾桂听懂了。 不仅如此,也让贾桂的重视程度一下子拔高到了极点。 而且身为南国官员,他对于走蛟这种事情更是十分清楚其可怕性,小则危及数县波及十万人,大则生灵涂炭横尸遍野,他一听见这个词汇感觉身体都跟着一起抖了起来。 “走……走……蛟?” 他的嗓门也一下子变得尖锐了起来,引得其他人也一起看了过来,一旁有的随侍护卫之人刚刚听到了两人的整个对话,此刻已然面目煞白。 有的人离得远没听见,表情一片茫然,不明白家主为何这般作态。 江晁安然静坐,这副姿态反而让贾桂逐渐地安定下来,他连忙问道。 “可有解法?” 江晁依旧摇头,对着贾桂说。 “走蛟已成定数,不可更改。” “幸好只是条泥蛟,没甚大碍。” “但那张家村村民被卷入这天灾之中甚是无辜,你身为西河县县令,张家村身为你治下,一言便可救其于水火之间,此番可得大功德。” 贾桂这一次没有再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他连忙起身,一个作揖弓到了底部,十分郑重的回应道。 “贾桂明白了。” “尊驾放心,明日我赴任之后立刻就着手办理此事。” “天灾不可阻挡,但人事可尽矣。” 到了这一刻,他甚至没有任何质疑这件事情的真假,因为对方说了,他就觉得不会有错。 贾桂坐了下来,却依旧感觉头皮发麻,身体里血脉翻腾。 而脑海里。 不断的回响着对方所说的话语。 “镇于此处的山川蛟龙……其中一只泥蛟……走蛟……” “天灾……” 第四章 神像 天亮了。 江上的红日升起,也将疲倦的众人催醒。 然而贾桂一行人醒来之后就发现昨天那人不见了,贾桂立刻高呼。 “人呢?” “人去哪里了?” “一个个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找一找。” 奴仆们立刻揉着眼睛站了起来,四处奔走张望。 “找不到。” “不……不见了。” “没有人。” “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这人能到哪里去了?” “不从地上走,还能是飞到天上去了?” 遍寻四周都不见踪影,地上除了附近的足迹,也不见有人远去的足印。 而这个时候贾桂的女儿伸出手指向了壁窟的里面,一双秀眉压在了一起,双肩缩在一起眼中透出惊慌。 “在那里,在……在……里面。” 所有人回过头看去,只看见原本空荡荡的壁窟里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座神像。 然而。 他们分明记得昨天这里只有一个壁窟,里面什么也没有。 神像由石头凿刻而成,等人高,绝对不是轻易可以搬动的。 更别说那神像是合在壁上的,与山一体,凡俗之人怎能移动。 看到这一幕,别说是女儿家,就是在场的那些护卫和见多识广的随从,也一个个不知所措。 “怪了,真的怪了。” “人不见了,却冒出来了一座石像。” “什么石像,这是神像,只是不知道是何方神灵。” “昨天那人……莫不是……” 反倒是贾桂早已经从内心接受了某个他认定的事实,此时此刻反而显得平静了下来。 他走近了一些,抬起头看着那尊神像。 神像有些年头了,历经岁月早已看不清模样,也和昨日那人不大相似。 但是贾桂觉得,这就是对方。 他的儿子也靠近了过来,脸上也多出了几分敬畏少了些张狂和年少气盛,小声的问他。 “阿爷!”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人怎么能够变成石像?” 其实听少年人这话一出,就已然知道他认定这石像便是消失的那人,也认定了昨日遇见那人绝非凡人。 这也代表着随行众人的想法,但是还是想要听作为一家之主的贾桂怎么说,毕竟他才是主人,而且昨日里和对方近距离接触谈论的也是贾桂。 贾桂看着那神像,脑海之中再度浮现出了昨日那身影。 最后。 他下定了结论。 他回过头来,看着妻儿子女,用一副恍然的表情说道。 “咱们果真是碰上了神仙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一个个表情从惊骇化为兴奋,一行人忍不住的交头接耳,谈论起了这件事情。 “我就说,咱们遇到神仙了。” “你看那人昨天坐在这里,不就和一座神像一样吗?” “我也觉得那人不一般,哪有凡人长成那般模样的,和天上走下来的一样,看不,果然是神仙哪。” “我也早就看出来了……” 遇仙这般奇遇可不是等闲人能够碰到的,家人随从们感觉振奋,贾桂也觉得神清气爽。 自被从京城贬黜之后一路他都感觉心情郁结不散,更觉得前路晦暗。 而此刻他却突然觉得。 或许来到这里或许是另一个转折,冥冥之中老天爷对于他可能有着另一种安排。 ----------------------- 循着山路前行,没有多久便看到一个山洼下有着错乱的茅屋土房,纵横交错的田埂积着雪,梗下便是麦田。 村庄里有着农人扛着农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贾桂策马停下,来到那农夫身前。 农人看着这队伍,有些生怯,用浓烈的乡音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贾桂立刻轻声说道:“莫怕,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们知道前面不远处的江边有一座石窟么?” 农人点了点头:“那怎么能不知道。” 贾桂:“那石窟里一直都有一位尊神的神像?” 农人依旧点头:“一直都有。” 从世代居住于此的村民农人这里,贾桂才知道那壁窟和神像的来历。 据对方说。 他们这里世代相传,多年以前天上掉下来了一颗龙的头颅,砸落在那江边的山壁下。 后来,这里经常闹出一些怪事,有人说是死去的龙在作怪,于是有人在这里请来了一座神像,镇住了这里。 而从那以后,这一带也就再也没有出过怪事了。 说到这里。 贾桂再联想到昨夜和那人的谈话,他记得对方说的话语里面就有提及山川蛟龙,愈发觉得神异,一切之间似乎都有着某种联系。 思虑了一会,贾桂又接着问道。 “那请来的神像究竟是那条龙的神像,还是请来了一位能够镇那江河之龙的神仙?” 村民听贾桂这样一问,他也有些傻眼,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我哪能知晓咯,那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反正自那以后这壁窟神像就在这里了。” “要晓得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就只得去问天上的神仙了。” 贾桂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在马上看了看山洼里的村落,又开口问了一句。 “这里叫什么地方?” 农人提起这个,立刻大声嚷了起来。 “我们张家村撒。” 贾桂愣了一下:“这里就是张家村?” 农人:“那还能有错。” 贾桂没有想到这张家村距离这里如此之近,再加上对方刚刚说的请神像之事,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他又问:“那壁窟之中的神像最开始是何人所立?” 农人立刻说道:“那还能有哪个,是我们张家村的老祖宗请来的,这十里八乡的哪个不晓得。” 此话一出,贾桂立刻有些了然了。 难怪。 这小小的一个张家村,竟然引得那神仙临尘,指引他们脱离死难之劫。 而对方一言,便让这个本应该命中注定要淹没于泥石之中的村落,死于蛟龙之口的百十口人改运。 或许就是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张氏一族的祖先曾与神结缘。 贾桂想通了这个关节,但是却没有说出。 只是对着那农人说道。 “你们张家村,积了大福缘啊!” 说完,贾桂大笑着离去。 农人背着农具站在田埂旁有些不明所以,至少这个时候,他还听不明白贾桂话语中的意思。 第五章 望舒 黑暗中。 江晁裹着毯子走过,他手按在石壁上。 “啪嗒!” 头顶上的一盏灯便被点亮,显现出了这里的景象,这是一处斜着往下的通道。 原来,江晁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 壁窟里面的石头是可以翻转过来的,不过那巨石自然不是普通人和普通方法可以推动的,更难以做到如此轻描淡写和悄然,那是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电力装置。 只是,当江晁开启了这个装置进入通道内部不久,挂在腰间的收音机就开始发出滋滋滋的响动。 随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一个劲地提醒。 “滴滴滴……” “电量不足,电量不足。” “滴滴滴滴。” 这还没完,连头顶上的灯也开始闪烁,营造出一副即将要熄灭的景象。 那收音机里的声音变得越发急促了,不断地说道。 “电量不足。” “电量不足。” “不足……不足……不足……” 江晁立刻将收音机关掉,声音戛然而止,他接着裹着毯子大步朝着里面走去。 通道的深处,一个看上去比银行金库大门还夸张的圆形金属门敞开着,他走了进去。 转过身,关上门。 门上的巨大把手不断自动旋转,最后停止。 外面的灯也熄了,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接着,他穿过一条像是喉咙一样的关卡,又通过一段隧道,最终进入了一间舱室里,感觉就像是从一个人的嘴巴进入了一个人的肚子一样。 而里面。 嵌着一面大荧幕。 一个只存在于荧幕之中,衣袂飘飘的虚拟古装美女形象正在对着江晁,居高临下地发出和收音机里一模一样的声音。 “滴滴滴。” “电量不足。” “滴滴滴。” “电量不足。” 那虚拟人物往前走了一步,形象也随之放大。 俯下身,脸就好像要贴在荧幕上要从里面爬出来了一般,对着江晁说道。 就差,手里没拿着一个喇叭。 “请节约用电。” 江晁冷着脸,将收音机放在了一旁,解开毯子盖在身上躺在了座舱里。 “下次一定。” ------------------------- 她的名字叫做望舒。 望舒并不是那位传说之中的神仙,更不是什么活人。 而是一个主要负责收集气象活动以及进行天气预报的三型B级人工智能,望舒的主机被安装在一颗太空空间站上,江晁就是躺在休眠舱里和那个空间站一起坠落在这里的。 每天夜里大约九点四十五分,望舒都会准时地开始它的工作。 没错,就是天气预报。 屏幕自动开启。 进一步照亮了空间站的主舱室,望舒的面孔再度出现在了屏幕上,朝着里面打量着。 发现江晁还在睡觉,于是开始提醒他。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 “又到了大家最喜欢的天气预报时间了,请将收音机打开,调频96.8。” “我是您们的朋友望舒,今天将由我来为您们播报近几天的天气变化,天气严寒,请注意添加衣物保暖哦。” 江晁将脑袋从毯子里露了出来,看向了屏幕里的虚拟人物,然后立刻将毯子重新盖上,在毯子里对着望舒说道。 “这里没有亲爱的,也没有观众朋友们,只有我一个人。” 江晁丝毫没有按照望舒说的去做的打算,但是望舒就不断地重复着提醒他。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那张超越现实的美轮美奂面庞紧贴着屏幕,放大了多倍依旧没有死角的面孔死死的盯着江晁,两只眼睛就像是两盏放光的大灯,要直接打在江晁的身上。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请将收音机打开,调频96.8。” “请将……” 终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按在了收音机的按键上。 “卡擦!” 屏幕里的仙女终于不再“念经”,端庄地将脸庞从紧贴屏幕的状态退回到一个让人感觉不再紧迫的距离。 屏幕里的画面也随之变化,变成了正常的天气预报画面,仙女站在一旁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指向一旁的画面,面带微笑地说道。 “大家好,欢迎收听今日天气预报。” “现在为您播报的是西河县近一周的天气情况,明天天气阴转多云,气温零下五度到七度……” 一个声音从前上方传来,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交叠在一起就像是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回荡在江晁的脑海。 被望舒这样一吵,等到天气预报结束后,江晁想睡也睡不着了。 江晁揭开毯子翻起身来,从一旁拿了一个控制器,在屏幕上打开了另一个界面。 界面放大,直接将天气预报的画面盖过。 天气预报结束。 正在鞠躬的望舒看向了外面,声音传了出来。 “我还没有播完呢?” 但是话音未落,新界面就已经压了下来,就好像一堵高墙一样将望舒关在了后面。 江晁双手握持着控制器,就看到一个个不同颜色的条块从荧幕的高处落下来,然后在底部拼凑在一起。 “嘟嘟。” “咻!” 游戏,俄罗斯方块。 “滴滴!” 一只手臂从左上方将俄罗斯方块的游戏界面掀开了一角,然后从里面露出了脸来看向江晁。 望舒:“电量供应有限,得节约能源,屏幕得关机了。” 江晁:“怎么也不缺我这打一盘游戏这点电,你每天用电的份额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吧!” 望舒:“我得用来办正事。” 江晁:“播只有一个人听的天气预报,这个人还不怎么出门?” 说完,江晁看向了一旁的收音机。 没错。 江晁手上的那个收音机便是望舒给他的,并且希望他每天作为听众准时收听,虽然江晁觉得此举有种脱裤子放屁之感。 但是望舒强烈要求,于是就出现了他每天一边守着荧幕,一边抱着收音机听同一个节目的怪相。 望舒:“这是我的工作。” 江晁:“可是情况变了。” 但是,和一个人工智能讲道理似乎并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画面里的望舒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然后说道。 “情况变了,就不工作了吗?” 江晁:“那也分为谁,为什么工作。” 望舒:“只要一个人还可以收听我的天气预报,我就需要继续工作下去。” 江晁看着望舒,叹了口气。 望舒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叹气,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记起什么来了吗?” 或许是休眠得太久了,刚刚开始苏醒过来江晁便出现了许多身体不适的症状,失忆、面瘫、呕吐、头疼等等情况。 江晁:“记起来了一些,但是有些还是记不起来。” 望舒:“记起了什么?” 江晁:“我记得我叫江晁,来自中国,我应该是在执行某个任务,不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好像是古代,但是又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古代?” 说到这里,江晁也有些迷茫。 “我穿越了?” “还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望舒:“并没有详细的数据支撑这一理论。” 江晁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的面瘫和头疼有没有办法治好?” 和贾县令所想的不太一样,江晁始终巍然不动面无表情原来不是什么心思深沉,而是休眠期间出现了一些问题,已经做不出表情来了。 望舒说:“目前大部分设施都停止运转,所拥有的医疗设备也无法治疗相关症状。” 江晁打了一把俄罗斯方块,还是关掉了荧幕开始休息,他也希望通过休养让身体渐渐能够恢复过来。 而望舒也进入后台,接着去准备着它的天气预报。 空间站从太空之中坠落遭受了重创,但是许多设施还能够动用,至少经过整理后预测和播报西河县的天气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 虽然。 听众只有一个人。 第六章 目标 “只要一个人还可以收听我的天气预报,我就需要继续工作下去。” 江晁睡着的时候,总感觉这句话回荡在耳畔。 这让他一度怀疑是不是望舒将收音机打开在他耳边“念经”。 他伸出手来,在外面摸了半天,抓住了收音机后一看,发现收音机是关着的。 江晁翻身坐起,看着手上的收音机。 从休眠仓里醒来之后他状态不好,忘记了很多事情,身体也出现各种问题,时常头疼欲裂,而周围的一切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让他格外的颓废和茫然,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望舒说的话不一定完全对,但是有一点还是让江晁非常认可的。 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总得要做些什么。 屏幕亮起。 望舒也出现在了画面里,俯下身看着江晁,看到江晁终于振作了一些于是也开口了。 望舒问:“那么你想要做些什么?” 江晁:“先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之后再做打算了。” 计划还是非常接地气的,开始和外界进行接触,掌握信息和资源,再决定下一步的走向。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得详细了一些。 “不过,毕竟我和你还是有些不一样,有电和能源就可以长期存在下去,要考虑的问题更多一些。” “先在这里好好地活下去,活得好一些,然后再计划更长远的打算。” “如果能够回去,那就想办法回去。” 望舒:“如果回不去呢?” 江晁:“回不去那就只能在这里留下来了。” 望舒:“留在这里当个古代人?” 江晁:“让我完全当一个古代人我也过不来,能在这里当一个现代人最好。” 望舒:“不应该是在古代称王称霸,妻妾成群吗?” 江晁:“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望舒:“你昨天不是说穿越了么,我调阅了一下数据库,里面的穿越者都是这样的。” 江晁:“古代的王侯也远远比不上我们那个时代普通人的物质生活,至于称王称霸的成就感,我目前没有这个想法,不说这些了,先逐渐确定这里的情况后再说这些吧!” 望舒:“你身体好些了吗?” 江晁:“身上感觉好一些了,不过头还是有些昏沉沉的。” 望舒:“那还是不要随便出去的好,等到医疗舱室维修好了再出去。” 虽然知道面前的是一个人工智能,但是能够听到有人这样关切自己,江晁还是感觉轻松自在了许多。 江晁又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望舒的回答丝毫不意外:“我要播放整个世界的天气预报。” 但是在江晁看来,这可真是豪言壮语。 ----------------------- 西河县是一个上县,治下有着七千户,四万余口人。 因此,县城之中也比一般的县要繁华兴盛。 东城门外行人商徒进进出出,街头也有着各种酒肆店铺。 贾桂刚刚进入城中县署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一群人在署衙外等候着。 贾桂和现成办理了上任交接之后,便立刻召集了县署上下所有人。 县丞、主簿、县尉、典吏、管钱粮的吏员、管刑名的吏员等人,差役的役头和牢房的牢头也率下属在当场。 一个个要么站得笔挺目不斜视,要么高呼县尊之号俯首作揖。 “拜见县尊。” “见过县尊。” “县尊。” 虽然对于京畿的那些人来说这只是个小小的县令,街头茶饼摊里啥也不是的仆役脚夫也得说一句。 “县令也叫官?” “屁芝麻粒大小的官,我昨天在哪哪哪遇见了谁谁谁,那可是穿紫袍的,还和我打招呼呢。” 但是在这西河县,贾桂就是最尊贵的百里侯,掌生杀大权,一句话就能让人家破人亡的存在。 在这种场合下闲杂人等想俯首作个揖,还不够格。 县署大堂之上。 贾桂换上了官服头戴官帽,一下子显得威严赫赫了起来。 “不必多礼,都请起请起。” 众人这才敢抬起头来,便看到县令贾桂端坐于桌案之后,此刻其面色红润意气风发,哪里有半分被从京城贬官外放的模样。 让贾桂露出这般姿态的当然不是众人的山呼,而是昨夜的奇遇。 虽然已经过去了近一天,但是这位贾县令回想起来依旧感觉热血沸腾。 接下来贾桂一个个唤来了人了解了一下西河县的情况后,当管民壮的差役役头走上来之后,贾桂便仔细地打量起了他来。 贾桂:“城外有个张家村,你知道不知道?” 役头:“可是云壁山山洼里的张家村?” 贾桂:“是。” 役头:“小吏知晓。” 贾桂:“可熟悉山中情况?” 役头:“小吏所带差役便有不少是云壁山中土生土长之人,小吏也曾多次进出云壁山。” 听役头这样一说,贾桂露出了笑容,心中有了定计。 不过却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件事情,而是让役头下去,接着让后面的人上前述职。 不过等到大堂的事情结束之后,贾桂却在后面唤来了这位役头,私下安排他去做一件事情。 “这……” 役头听完之后惊异无比,但是却不敢违抗,最后点头称是。 “小吏一定安排妥当。” 贾桂叮嘱道:“事前不可说这件事是我安排的。” 役头拱手作揖:“县尊请放心,定不会有他人知晓。” 贾桂又问:“如果村民不听从怎么办?” 役头肯定无比地说道:“县尊不必担忧,小吏自有办法。” 贾桂立刻阻止:“不可不可,此事不仅仅要做成,而且还要做得漂亮,做得好看。” 役头更不知所措:“做得好看,是给何人看?” 贾桂没有解释:“这样,我出钱让你寻一处安全的地方以防灾赈灾的名义盖棚施粥,记住,定不可让张家村死伤一人。” 说完,贾桂一旁就有随从走了出来。 “我派个人跟着你,所有开支都从他这里支取。” 役头反而惊惶的说道:“小吏怎敢要县尊的钱。” 然而见状贾桂却将脸板了起来。 他在“神仙”面前和颜悦色,显得和善无比甚至是诚惶诚恐,但是在。 看到贾桂板起脸,役头一下子吓得跪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 一旁的随从反而上前一步,对着役头说道。 “县尊也是一番善意好心,役头何故拒绝?” “莫非是有什么考量,还是做不下来?” 役头一听完,立刻答应了下来。 贾桂点头露出了笑容,从坐榻上起身离去。 “将这事办好,少不得你的好处。” 这话一出,役头这才算是真心地连连拜谢。 第七章 有仙则名 宅邸里。 一众仆从正在忙活着整理宅院,泼水清扫过后,一个个箱子抬了进来。 将成箱的书卷垒砌而起,器具摆放到屋子的各个角落,挂上帐幔铺上毯子,原本普普通通的宅邸经过装点顷刻间便有了富贵人家的格调。 而贾桂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在外厅里坐了一会,马上便坐不住的站起来,在厅内踱来踱去。 “谁能想到,这小小的西河县竟然有着仙人降世,来之前我是闻所未闻。” 一旁为首的随从,也是此次带来的幕僚适时地站了出来,附和说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这西河县有仙有龙,可谓是风水宝地。” “县尊来到这有仙之山下,有龙之水畔,定然是有大福缘之人。” “而此前所有人都没有见到神仙,刚好县尊历经此地,神仙便显灵了,更说明冥冥之中有所安排。” 幕僚面带笑容,拱手说道。 “县尊。” “这是否极泰来之像啊!” 这一番话算是说到了贾桂心坎里,更是说得他心血滚烫。 而既然是有大福缘之人,眼前的坎坷和落魄自然只是凤翔九天之前的些许波折,接下来就应该有大福报了。 贾桂算是一个饱读诗书也自认为是一个讲礼仪道德之人,但是同时也是一个功名利禄之心甚重的人,尤其是此番遭贬更是加重了他这种心思,心中堵着一口气。 他嘴上虽然没有这样说,但是在他心中看来这一次来到这里最大的奇遇和机会便是遇到了神仙。 他自然不甘一直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西河县县令,时时刻刻都想着能够重回庙堂,而如果能够讨好了神仙,改一改自身这霉运缠身的运势。 别说是重回庙堂之上,就是位极人臣也不是不可能啊。 幕僚:“而且县尊,这神仙可不仅仅是西河县的神仙。” 幕僚自然不是白当的,身为心腹家臣就得想主家之所想,解主家之疑难。 他已经调过官署里的卷宗,也问过官署里的一些人,算是知晓了一部分情况。 贾桂:“怎么说?” 幕僚:“县尊可还记得那神仙提及张家村的时候说过的话?” 贾桂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思索对方的一言一句,自然记得。 “镇于此处的山川蛟龙有异动,其中一只泥蛟将会脱困而出,成走蛟之势;到时山岭崩陷,泥石俱下,张家村百十余口将无一幸免。” 幕僚:“既然如此,那镇住蛟龙的又是谁呢?” 贾桂:“当然是那位神仙。” 幕僚:“那位神仙口中说的泥蛟只是镇住的山川蛟龙之中的一条,那代表着神仙在这里可不是光镇住它的,还有其他的蛟龙。” “那镇的龙,可以是泥蛟,也可以是山川之龙。” 说到这里,幕僚停顿了一下。 贾桂便知道,接下来幕僚要说的才是重点。 贾桂:“接着说。” 幕僚说:“甚至也有可能是河里的水龙和天上的行云布雨之龙。” 说到这里,幕僚拿出了西河县今年以来的一些情况,放在了桌子上和贾桂一起看。 “根据那张家村的记载,以及县中相关的卷宗,我查到了那龙首堕天的记载最少也应该是一个甲子以前了,不过所有的记载都说明当时发生过一场大地动,而壁窟之中的神像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只是查阅这些卷宗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此前西河县此地可以说是隔三差五便闹水灾河患,但是这一个甲子以来,整个云壁山附近可不仅仅是西河县风调雨顺,此间也被称之为鱼米之乡、人间天府。” “不论如何,这神仙应当是有大法力的,要不然护不住这一方天府之国。” 贾桂听完,拍案叫好。 “果然是风水宝地,有四方来龙,有神仙庇佑。” “看来我贾桂,这一次算是来对地方了。” 贾桂摇头晃脑,浮想联翩。 但是紧随其后,又开始低头哀叹。 “就是不知这神仙所好为何,可惜曾经虽然有遇仙之奇缘,却连神仙的名号都未曾知道。” 幕僚上前,对着贾桂说道。 “县尊,眼下将神仙嘱托的事情办好,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那张家村真的和神仙有一段因果,县尊应当促成这因果有一个好的结局。” 这神仙也不是能够随便讨好的,贾桂往常结交权贵迎来送往的常识在这里也无了作用,他虽然也有心与神仙结缘,但是却又更担心自己莽撞之下反而恶了神仙。 贾桂:“何为好的结局?” 幕僚露出笑容,似乎早有打算。 “当初张家村请来了神仙,修建了神像,此乃因。” “随后神仙显灵指点县尊,此乃果。” “若是真的救下了张家村上百条性命,如此大功德,是不是应当还愿给神仙修一座庙宇?” “而此番奇闻美谈,值不值得树碑立传?” “这便是好的结局。” 说到这里,贾桂眼前一亮。 幕僚也看到了,于是接着说了下去。 “若是由县尊促成此事,并且亲自操办。” “不仅仅可以替自身和子嗣积累功德福报,更可以让此番奇遇名留青史为人传唱,而这云壁山也将真正化为有仙则灵之山,让西河县化为有龙则灵之地,让神仙香火供奉不绝。” 幕僚脸上就好像笑开了花,一个揖作到了底。 “此为重开因果,再续前缘。” “而此因由县尊所开,此缘也由县尊所续。” “恭喜县尊,贺喜县尊。” 而贾桂也同样想到了许多的画面,笑得昂起了头,连连抚须。 一想到树碑立传名留青史,虽然是替神仙立碑传,但是里面的主角可是他,这样后人一提及他贾桂,就会说起他曾经的遇仙奇缘。 他贾桂追逐名利一辈子,却没有想到就这样名留青史了? “是极是极,就应该这样去办。” --------------------- 门外。 贾桂的儿女看到贾桂笑得脸上的褶子都露了出来,相互看了一眼,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贾桂立刻看了过来,贾桂的儿子立刻说道。 “要是让神仙看到阿爷这个模样,神仙不知道还会不会见您嘞。” 贾桂一挺胸,但是坦荡的很。 “不求名也不求利,那还能是凡人吗,还做什么官?” “我求名利的同时,还能将事情给办好,办得漂亮。” “你家阿爷我问心无愧。” 儿子畏惧父亲威严不敢再说,女儿却要大胆一些,直接当着父亲的面揶揄他。 “阿爷!” “你当着神仙的面,你还敢说这话不?” 贾桂立刻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当初神仙说过的一句话。 “这山上山下的事情,我都知道。” 他立刻抬起头看向了门外的天空,脸上立刻多出几分敬畏,也似乎将心头的几分奢望和心底的一线贪嗔给压了下去。 他不敢再多言,低头呢喃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 “举头三尺有神明呐……” 第八章 真实 张家村。 一行差役打扮的人沿着山道走下来,人还没进村,张家村就已然沸腾了起来,田埂上有人疯跑起来就进村报信去了。 不一会,村正带着几个人连忙到村口迎了上来,一见面便对着那差役的役头连连讨好地问道。 “诶诶诶,刘役头,您怎么今儿过来了?” “这什么都没有准备,怠慢了,怠慢了。” 这差役可不是好相与的,正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一县的差役、役头在官署里腰都直不起来,到了乡间地头那便是过江龙下山虎,横眉冷目气势汹汹,在寻常百姓眼中甚至比那豺狼虎豹还要恐怖三分。 光是吃拿卡要那已经是慈眉善目的了,动念之下便可以罗织个罪名将你带走,亦或者将劳役派到你家去,家破人亡不过是这些差役、役头一句话的事情。 村正还能站着应和几句,热情笑脸地熟络打招呼,其他普通乡民在那灰扑扑的差役装扮下,一个个低头哈腰,连看一眼都不敢多看。 刘役头也认识村正,点了点头便径直地朝着里面走去,村正也紧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役头先是看了一下村里的情况,然后才来到了村正家里,村正立刻拿出了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班差役,随后又悄悄地拿出了孝敬递给了役头。 但是役头看了一眼身旁跟着的穿着长衫戴着黑帽的中年,立刻拒绝了村正的孝敬,而是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 “马上开春了,县里担心山里出灾患,派我出来看一看。” 他只是说了县里,却没有说是谁。 到这里,村正仍旧以为刘役头是借个由头来 “我们张家村都听县里的,听刘役头的。” “您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不过今天,这带着一帮差役下来的刘役头却还真的不是下来吃拿卡要的,听到村正这样说,他立刻说道。 “那就好,为了防止山灾出现,近几日张家村所有的村民都要到山那边的高地上去,附近的几个村子的青壮也过去帮忙。” “在那里建棚防患,每天包两顿饱饭。” 这话一出,反倒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这一帮差役下来不拿好处,还给他们包两顿饭吃,竟然有这等好事。 过了冬了,村民里许多人家里的粮食也紧张,闲着也是闲着,能够包两顿饭吃让他们干什么都行。 只是村正只听说过救灾,没听说过防灾的,要防灾就必须得提前知道灾情发生,但是这哪里是能随便知道的。 村正:“防灾,防什么灾?” 役头:“有备无患,县里还能害你们不成?”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当天,在一帮差役的监管下,张家村的人就开始往高地上搬,在那里匆匆忙忙搭起了棚子,男女老少连夜里都休息在那里。 而这个时候,跟着差役一起的那个长衫中年开口说道。 “将家里的家当、家畜和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不要落下了。” 长衫中年本是好意,但是村正和村民听到这话,突然感觉到有些惶惶不安,互相对望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 “为什么还要把家当带上?” “这是要作甚,只是去建个棚子,为什么要所有人一起去,还要把东西带过来?” 有的人觉得这是不是要把他们带到山上去做些什么,亦或者这帮人有什么别的打算,立刻就不想要去了,有人开始呼喊和驻足不前。 最后长衫中年站了出来,对着所有人说。 “说了,这是防灾。” “这几日大雪解冻,正是山里灾患频发的季节,为了防灾所以才在这里建棚子让大家躲过来。” “而天灾一来,以防你们的东西也估计什么都剩不下,所以才让大家将家当给带上。” “自己的东西自己拿,就拿到这里来,哪里也不去。” “不过这全凭自愿。” “愿意带来的自己去带过来,不愿意的,也可以不带。” 村民们依旧议论纷纷,但是在那差役和役头的横眉冷目下,再加上长衫中年的一番解释以及村正的从中调解,一场骚动总算是平息了下来。 ---------------------- “也可以不带……” 屏幕镜头变换,正在播放的刚好是张家村所发生的事情。 看到一场骚动平息,江晁表情没有变化,但是心中还是松了一些。 关于这件事情,江晁还是有关注的。 不过。 原本只是因为知道泥石流爆发,想着顺手能救就救的打算,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也有着这样的一波三折。 但是通过这件事情,江晁也算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一些情况有所了解,至少了解了一个县里面的一些情况和运转模式。 这样一件看起来不起眼的事情,县令想要做成这件事情需要依靠差役和役头,役头需要村正的协助,村正和役头又需要县令调来资源,借助县里的权威和威望。 “没有想到,只是单纯地想要救人也会这般复杂。” “这件事情如果一开始给我去做,我估计反而做不成。” 望舒掀开了画面一角,出现在了江晁面前。 “你可以直接显灵在村民的面前,让他们直接搬走就可以了。” 江晁点了点头,的确是可以这样去做。 “但是接下来善后的事情呢?” “一个村子遭了灾,这么多人和家庭的田地房屋全部都没有了,不是搬到另一个地方躲过了泥石流,灾难就结束了。” “只有管着一个县的县令,才有资源和力量去妥善地处理这件事情,所以将这件事情交给他去做,才是最合适的。” 望舒按照江晁的思维模式推算了下去,这样的话江晁的选择反而是最优解,也是最省力和得到最好结果的方法。 望舒:“但是这件事情本来和你无关吧,你又没有责任救他们,也没有必要考虑到这种地步。” 江晁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是这样。” “刚好看到了,又刚好能够顺手做些什么,就做了。” “我不是什么好管闲事的人,但是事情撞到手上了,不做点什么也看不过去。” 江晁站了起来,接着说。 “虽然看起来挺复杂,但是其实对于我来说,只是在门口看江畔雪景的时候喝了杯酒,和一位即将上任的县令说了几句话而已。” “而且也是有收获的不是吗,我们收集到了更多的信息,更加了解了外面的情况。” 他的目光看着画面之中,那个役头和差役的模样。 “只是,一个役头竟然也有这样的威势,往那一站就好像土皇帝一样让人瑟瑟发抖,这还是有人压住了他们。” “前两天我看到一位县令,觉得不以为然。” “现在往乡村田野一看,才知道差役是怎样的尊贵!” 这话听起来有些可笑,差役竟然和尊贵这个词联系在了一起,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差役就已经如此,那一个县令端坐于署堂之上,是何等地威风和令人惊惧。 一个郡守和刺史,又该是什么样的? 甚至真正的王侯和皇帝,又是什么样的? 此时此刻。 江晁才真正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存在,是如此地真实。 不是虚拟的画面,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个拥有着不同名字和身份的人活在这里。 木讷怯懦的贫农,点头哈腰的村正,趾高气扬的差役,定格成一幅画面。 另一个世界和时代的气息,朝着他扑面而来。 第九章 淫祀邪鬼? 第二天。 随着附近其他村子的青壮过来帮忙,或者也可以说是蹭饭,一件半真半假的传闻已经在张家村的村民之间里传开了。 吃饭的时候,所有人躲着风席地而坐说起了这件事情。 “你们都听说了么,神仙的事情。” “什么神仙的事情?” “神仙显灵了,说是锁住在云壁山的几条蛟龙有异动,这几日将会有一条泥蛟脱困而出,要在云壁山里作乱哩?” “我也听说了,就在这几日那蛟龙就要现身了,到时候山都要崩了,不知道有多吓人,这是老天爷要收人命了,所以才让我们来这里。” “山都要崩了,那真的是山里的蛟龙跑出来咯。” “是哪位神仙,我怎么不晓得?” “就是江边,我们路过的时候不是经常看到的神像么。” 听到这一说,张家村的村民立刻叫唤了起来。 “那不是我们张家村祖祖辈辈供奉的神仙吗,现在我们逢年过节还会去参拜,那位神仙显灵了?” 村民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起来一个个就好像亲眼见到过的一样,有的说神仙长得什么模样,也有的说那龙是什么什么样的。 村里的男女老少对于神鬼之说还是无比笃信的,尤其是这神仙还是他们都知道,甚至曾经还祭拜过。 说着说着也就越发相信,这是神仙显灵指点他们,原本心中的那几分不安也退了去,反而想起了其他的事情来。 一个老头一拍脑袋,立刻喊起了自己的儿子媳妇。 “糟了,这要是真的,那泥蛟就要将我们村子淹了,这怎么得了。” “那我们得回去,把屋里的家当都带上来,这要是遭了灾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立刻就看到一个接着一个身影往家里跑去,将房子里的瓶瓶罐罐、桌子板凳等所有能带过来的东西,全部都带了出来。 原本刘役头和长衫中年文士有些头疼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再也没有人闹腾,所有人都变得上下一心。 一切变得井然有序,而高处的更多棚子更快地立了起来,不过堆积的各种杂物也变得越来越多。 甚至于。 刘役头在回去禀告情况的时候,在县城内也听到了类似的传闻。 走过街头的时候,耳边不断传来其他人的议论声。 “神仙显灵了。” “蛟龙?” “真的要走蛟么,这可不得了。” “不是河里的蛟龙,是山里的蛟龙。” “那也是蛟龙啊!” 都说是云壁山的江壁下有着神仙显灵,也都说是云壁山中有一头泥蛟要跑出来了。 但是是谁遇到了神仙,传言是从哪里来的,却变得不尽详实。 刘役头隐隐明白了什么,这一切都应该是贾县令安排的。 “神仙?” 虽然知道内幕,但是对于神仙显灵和蛟龙这种事情,他还是将信将疑。 走着走着,来到了县署大门前。 却看到一胖一瘦两个道士站在门口,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刘役头心里藏着事,也没有多想,接着朝着里面走去。 然而刚迈步踏阶,身后便传来了高呼声。 “云真道道人有要事禀告县尊,请立刻通禀县尊。” “云壁山有淫祀邪鬼蛊惑村民,还有妖人在四处造谣生事,定然是有图谋不轨之意图,还请县尊立刻派兵捉拿。” 这下,刘役头刚刚踏上台阶的脚一下子绊在了槛上,险些扑倒在地。 回过头,看着那两个道人。 那道人还高喊着:“请县尊速速发兵,捉拿妖人,捣毁淫祀。” 这下,刘役头的脸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 云壁山上有座道观,名字叫做云真道。 他们是由朝廷鸿胪寺下发度牒的真道士,供奉的是朝廷认证过的神仙,当然这个真道士是指官府认可,有资格在民间举办斋蘸为人做法事,而不是指身具法力的那种。 道观里的道士时常会下山采买亦或者做法事,只是今日下山来到城中做法事,听到的都是一些奇怪的言论。 街头巷尾都有人说起了神仙显灵、蛟龙下山等故事,但是居住在云壁山上的他们却闻所未闻。 身为道人,对于此事自然格外敏感。 闹市街头。 戴着冠巾踏着黑靴白袜的胖道人回首:“他们刚刚说什么?” 瘦道人愣了一下:“好像说的是神仙显灵?” 胖道人:“神仙,哪里来的神仙?” 瘦道人:“这哪里知道。” 而在一家大户人家做法事的时候,刚刚做完法事,那大户人家悄悄来到后面问他。 “你们观供了那镇蛟龙的神仙吗?” “我们一家人想要敬献一下那位尊神,不知……” 胖瘦二道人这才知道那传闻是什么,只是听到了这传闻二人自然不会相信,尤其是这神仙很明显不在朝廷正祀的神只仙佛之内。 尤其是听到这传闻县城内传得到处都是,甚至城外村子里已经有人开始避灾了。 他们当然不认为这是真的神仙显灵,而是认为有人在假借神只之名,行不法之事。 二道人义愤填膺, 好家伙,这是淫祀啊,二人怎么能见得这个。 “定然是淫祀邪鬼。” “没有朝廷敕封,也敢妄自称神?” “不知道何方来的宵小,借着神只之名,在我们西河县招摇撞骗。” “碰上这等邪鬼妖人,我等二人怎能坐视不理。” 胖瘦二道人喊着喊着,立刻有了打算,于是来到了县署前报官,按照律令这等淫祀 但是来到门口,刚嚷嚷了还没有两句,便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回过头来瞪着他们。 虽然不明白咋回事,二人的气势却一下子弱了下来。 “你……你……你瞪着俺们作甚?” 随后。 那壮汉以二人没有真凭实据为由对于他们的诉求不予理会,二人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便被一旁的差役推将出去。 胖瘦二道人哪里敢和那些要命勾魂堪比无常鬼的差役硬扛,立刻灰溜溜地走了,但是转过街角后坐在树下,又感到气愤不已。 “没有真凭实据?” “那我们就找到凭据给他们看看。” 胖瘦二道人一腔热血遭此待遇,哪里还能忍。 “看看?” “当然得看看,我倒要看看那蛟龙会不会出来,那神仙又是个什么模样?” 既然那神仙说山里的泥蛟会在这几日脱困,这事情可做不得虚伪。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想到这里,二人便朝着城外走去,雄赳赳气昂昂地踏着正义的步伐出发了。 第十章 龙随雨现 雪开始化了,天气也开始慢慢转暖,真的要到了春暖时节。 但是这个时候,许多人都来到了云壁山的一处高坡上,这里用木柱立起了一个又一个棚子,不少人歇憩在这里,也有一些人在干活。 这些人之中,有些人是来躲灾的。 而有一些人,是慕名而来。 “真的会有蛟龙现世么?” “老汉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龙长什么样哩。” “可是这都好几天了,什么都没有看到。” “神仙显灵,那还能有错。” “可是真的有谁看到神仙了?” 刘役头手下的差役在维持秩序,一胖一瘦两个道人蹲在角落提起的精神死死地盯着远处山洼里张家村的位置,一旁不少商贩、河工、水手以及文人士子打扮的人也或坐或立。 还有人借此做起了生意,挑起了担子卖起了吃食茶水。 在这片原本贫瘠的高坡上,一时间躲灾的、看热闹的、拜神的、看笑话的、抓邪妖的、做生意的,汇聚成乌泱泱一片,好不热闹。 树下的一片阴凉里,两位少男少女坐在一块毯子上,身旁站着两个家仆和一个女侍。 少年人心性急躁,坐着等了不到半日就有些不耐烦了。 “阿姊!” “阿爷为何没有过来?” 少男少女正是贾桂的一双儿女,大一些的女儿心思通透,当然明白父亲的一些心思,不过没有明说。 “泥蛟出世过后,阿爷才好出现安排善后事宜,这才是真正的大事,现在阿爷在做好准备。” “而且刚来到西河县,县署里阿爷也有着很多公事要处理,一时之间也脱不开身。” 这也是原因,不过女儿知道自家父亲贾桂没有来也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贾桂虽然已经十分信了九分自己遇到了神仙,但是多年为官和身处庙堂的谨慎,让他不管做事还是说话都喜欢留有余地和后路。 贾桂一方面派人散播神仙显灵的传闻造势,却又没有说那遇到神仙的人是自己,反而严禁自家人泄露此事,看起来似乎十分低调。 他在后堂见了刘役头和随从跟着去安排他们做事,却自身没有露面。 便是想着,如果那泥蛟出世了,那神仙就是十分有了十分了,是真正的十足赤金的真仙人,再也没有丝毫忧虑。 如果那泥蛟没有出来,他也有进退转圜的余地,不至于一下子掉在泥坑里。 不得不说,贾桂是个久经官场的人物,算得清也算得精。 只是,此时此刻女儿家对于自家父亲的一些所作所为却有些不齿,虽然不能明说,但是还是喃喃了一句。 “咱们家阿爷啊,就是精明得太过了一些。” 少年人听到了阿姊的话:“精明还不好吗?” 少女却摇了摇头:“人有时候太精了,反而就是不够精明了。” 贾桂的这些聪明若是对常人使,定然是无往而不利,但是对于有一部分人,你算得太精了,你的那些小算盘,在别人眼中是一清二楚,太过精明得精明反而就落了下乘。 或许,这也是贾桂被贬到了此处的一部分原因。 等着等着,天渐渐暗了下来。 高坡上的人也散去了近半,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回家,临走的时候一个个不满地说道。 “啥也没看着。” “估计,也不是今天。” “我就说是糊弄鬼的吧,哪里有什么蛟龙。” “积点口德吧,小心神仙罚你。” “龙都没有,哪里来的神仙。” 眼看着天要黑了,少年人也终于坐不住了,对着阿姊说道。 “阿姊,我们也回去吧!” 阿姊也点了点头,不过刚起身,她突然之间福如心至一般地说了一句。 “要么,去江壁那边看看吧?” 少年人:“诶,这都这么晚了?” 阿姊说:“只有这么晚了,或许才会遇到神仙。” 两人之中,一般阿姊很少当着外面多话,但是拿主意的却一般都是阿姊。 说完,二人带着两个家仆和女侍一起出发了,沿着来时的山道朝着江边出发。 走到了半途,天彻底黑了下来。 阿姊:“把灯笼点上吧?” 侍女:“是!” 只是侍女刚点亮提起灯笼,便看到灯笼壁上出现了湿痕,还伴随着滴答滴答的声音。 所有人立刻抬起头朝着天上看去,顿时感觉一抹冰凉映在了脸上。 “下雨了?” 一行人望着刚刚傍晚还晴朗的天空,这会已经变得乌云密布。 随后,那乌云的夹缝里闪出一道亮光。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在了所有人耳畔,也一瞬间让他们的脸色变得苍白。 莫名的,一行五人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恐惧涌入心底,就像是冰水一般深入骨髓,让所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下,少年人连忙说道。 “阿姊,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而阿姊看着天空,似乎想到了什么。 “雨?” “雷?” “不行,不能避雨,要赶紧离开这里。” 少年:“怎么了?” 阿姊:“龙现世注定就伴随着风雨,这一声惊雷招来了风云,那蛟龙要从山里脱困,飞出来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变得面无血色,甚至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这山岭夹道之间,别说是碰上那条脱困的泥蛟,就是从远处擦过带来的一丝震颤,就足以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座大山里。 连尸骨也找不到,被永生永世地埋在这泥流山川之下。 而且下山的时候容易,这个时候再上去就不容易了,阿姊立刻下定了主意,对着其他人说道。 “我们接着走,去江边。” 说是走,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还耐得住平静慢慢去走了。 一行人快速冒着雨奔跑了起来,沿着道路朝着江边奔去。 ------------------- 高坡上。 天一黑下来,许多人都已经开始歇息了,但是随着雨点拍打在棚子的顶上,周围传来了呼喊声。 有人用乡音大喊:“下雨咯。” 睡着的人被雨淋着,立刻发出惊呼:“下雨了,雨漏进来了。” 有人不耐烦地说道:“怎么这个时候下雨?” 这个时候大多数村民第一时间着紧的就是自己的家当:“把东西看好了,莫要被淋湿了。” 一个个身影立刻爬了起来,一双双脑袋探头看向了外面。 雨越下越大。 黑暗里看不到雨景,唯有听到那雨声。 “哗啦啦!” 第十一章 泥蛟入江 冬季的最后一股乍寒已经过去,云壁山冻住了的山岭、溪流、泉水和积雪融化。 万物复苏。 只是这股力量既能够让这座山岭之中的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复苏过来,有的时候也带着石破天惊和摧毁一切的力道。 冻住的溪流开始重新流淌,渗入泥土的冰雪开始融化,水在一处聚成一团化为泥沼,变得越来越汹涌。 本就已经积蓄起来的力量只差一线就会被打破,而伴随着那大雨落下便彻底蹬破了这层界限。 只见,一处山岭突然崩塌了下来。 然后原本坚固的山体竟然像水流一般滑落,伴随着雨水以排山倒海一般的势态朝着山下席卷而去。 高坡的棚子下。 村人也听到了这奇怪的声音,那动静轰隆隆的,就像是有着什么庞然大物在蠕动,亦或者山的另一头有着什么怪物在低吼。 “什么声音?” “是从那边传来的。” “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着啊?” “你听,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吼一样?” 这一说,所有人都感觉毛骨悚然了起来。 众人的睡意都散去,不自觉地站起身来,甚至一个个走出棚子来到了雨幕下,倾着身子纷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是,夜幕遮挡住了黑暗之中的一切。 那乌云更是将月光彻底地掩盖,一丝一毫都没有泄露下来。 众人瞪大着眼睛却也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越是如此,那黑暗里的东西伴随着声音反而在脑海之中变得越发鲜活,众人也越发认定真的有着什么凶兽挣脱了枷锁,亦或者活了过来。 “声音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好像来了?” “朝着我们这边来了?” 所有人都害怕了,连连后退。 众人不自觉地缩在了一起,仿佛只要聚众,这样那黑暗之中咆哮的“凶兽”就不敢靠近了一样。 “轰隆。” 黑暗里,又一道雷霆撕开夜幕。 而伴随着那一声雷霆所有人也看清楚了远处的景象,在那乌云盖顶之下,那电光闪烁之中,铺天盖地的泥浪从远处的山谷之中涌来。 所过之处,山坡上的灌木丛林也被横扫一空。 山里的野兽惊起后亡命地狂奔,但是最后也被卷入其中,发出悲鸣在泥潭之中挣扎,然后不知踪迹。 而当那泥浪穿透山谷激荡而起,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的时候,当真就好像有着一头蛟龙抬起了头颅,于雨幕和雷霆之中凝视着他们。 然后。 那龙首猛地拍打在了山洼之中的张家村里。 “呜呜~” 地上地下。 可怖的声音传来,就像是天地在嗡鸣。 张家村的所有房屋和一切也随之不见了踪影。 这一下,让那些曾经活在张家村的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所有人对于蛟龙之事再也没有了任何质疑,内心之中只剩下了惊惶。 “龙……龙……” “蛟龙出来了。” “蛟龙!” “走蛟了,走蛟了。” 人群之中,有人发出声嘶力竭地大喊。 有人瘫倒在地,有人浑身发颤,有人目瞪口呆。 狂风暴雨里。 泥蛟沿着山间的夹缝和道路不断地前行,泥浆涌动的影子起起伏伏,就像是那蛟龙的脊梁和鳞片。 而随着那泥蛟的靠近,从高坡下经过,所有人也终于能够看清楚了一些。 滚滚泥石夹杂着树木,野兽的尸体在其中沉浮,屋顶的瓦片、粗壮的梁柱、折断的门窗都在其中。 刘役头带着一帮差役站在前面,冒着风雨里往 甚至。 还隐约看到了一只老虎的影子。 “呜嗷……嗷嗷……” 那猛虎粗壮的四肢在泥水之中不断地滑动着,露出獠牙利齿发出嘶吼声,但是就好像身体周围有着一个漩涡,不断地将它卷进去拉回来,犹如一张大口。 它怎么也不能挣脱,就像是被一条大蛇纠缠着一起往前奔去。 不仅仅如此,天空之中的暴雨也不断地浇灌在它的身上。 此时此刻。 它仿佛是在和天地相抗。 经过刘役头一行人下方的时候,刘役头和众差役甚至看到那老虎眼中发出的精光,他们吓得冷汗都流出来了,不自觉地倒退。 但是随后,却发现那虎目之中透露出的不是择人而噬的凶恶,而是恐惧和哀求。 它在求饶。 在哭喊。 在丛林之中,它是百兽之王。 在这浩荡天威之下,它也不过是蝼蚁。 最后,那所谓的百兽之王还来不及发出悲惨的吼叫,当着一众人的面被那泥蛟吞入腹中。 “大虫,那大虫被龙给吃了。” “被吃了……” “吃了。” 刘役头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情绪,他只感觉心头一阵冰凉,木讷地说着重复的话。 他害怕到了极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着什么。 是那煌煌天威? 是那蛟龙可怕的力量? 或许。 是因为此前从来无所敬畏的他突然觉得,或许举头三尺之上,这世间真的有神佛在看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而另一旁的树下,两个挤在一起的道人浑身被淋得湿透,在那雷霆闪现蛟龙抬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跪在了地上。 那龙从高坡下的路径之中冲刷而过的时候,他们更是不断地叩头,口中念诵着。 “神主护佑!” “神主护佑……” “神主……” 最后。 那泥蛟一路前行,冲破山口朝着长江奔去。 --------------- 西河县城中。 天黑了还在县署之中处理着事务的贾桂突然被一声惊雷给震得抬起头来,推开窗朝着外面看去,便看到雨稀里哗啦地落在石板上。 贾桂一看到那雨,想起刚刚那道雷霆,就和自家女儿一样想到了那神仙所说的要挣脱镇压的泥蛟。 “莫非,就在今天?” 贾桂再也没有心思留在县署之中,立刻朝着家中走去,然而回到家之中立刻得到了一个消息,自家的儿子和女儿今天出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什么?” “怎么回事,二郎和兰娘他们还没有回来?” “你们没有派人去看看?” 奴仆佝着腰,小心翼翼地说道。 “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这么大雨,或许是耽搁了没法回来。” “而且小郎君和兰娘子身边都跟着人,想来应该现在还在山上和刘役头他们在一块,应该没有什么事情。” 只是,贾桂看着外面突如其来的雨,心中涌出了强烈的不安。 第十二章 灯下的神仙 风雨飘摇。 树影斑驳。 几个人影提着已经熄灭的灯笼,循着不知道多少代人开辟和行走过的山道前行着,虽然视线看不到太远,但是一路走来也没有走偏。 寒风和冰雨拍打在身上,几人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 只是这个时候,身后的大山里传来了声响和动静。 那声音原本被风雨给压盖住了,但是随后变得越来越明显,被几人给注意到。 先是一声好像巨物撞击在石壁上的声音传来,地动山摇。 “咚轰……” 那是泥石流转向,拍打在山体上的动静。 紧接着,便是河流奔涌一般的水声不断靠近。 “滋滋滋滋哗啦啦啦!” 虽然看不到,但是听到那声音,一行人便感觉心头一紧。 贾家小郎回头,发出惊恐的声音。 “来了。” “真的有龙,我听到龙在吼的声音了。” 不用催促。 他们速度立刻变得快了起来。 众人跌跌撞撞地朝着前面奔去,丝毫不顾那风雨朝着自己迎面拍来。 路并不算远,也没有走太久,但是一行人却感觉这条路格外地漫长。 不过幸好他们距离出山已经不远,穿过一片树荫,来到了江边。 但是。 到了这里,身后的“泥蛟”踪迹已经可以看到了。 恐怖的“蛟首”在黑夜里高高昂起。 席卷着各种杂物发出咆哮。 为首的少女带着他们接着往前面跑去,回首指着远处的渡口。 “去渡口!” “渡口上有船,我们上船去!” 他们也不知道那泥蛟要去哪里,又究竟会淹到什么方向。 几个人往渡口上跑去,渡口上有着乌篷船和摆渡人,而船上的摆渡人常常住在船上,以船为家。 踏过木头铺就的渡口,船上的摆渡人也早就醒了。 他当然也听到了山里的“龙吼”声,也看到了迎面朝着他跑过来的人,站在船上大喊。 “快!” “快点上来。” 一行五个人丝毫没有耽搁,手把手地一个接着一个直接钻到了船上去。 ------------------- 舱室里。 江晁正在收拾东西,将一个灯管插在了一个玻璃罩里,扭上去之后再盖上,便制作成了一盏便携式的提灯。 江晁打开开关,灯管便亮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舱室的大屏幕也亮了起来,人工智能望舒出现在了江晁的面前,望舒霓裳衣带飘飘,背后的布景变成了雨丝划过的景象,似乎在预告着今天有雨。 望舒:“要出去看看吗?” 江晁:“嗯,出去看看。” 望舒:“明明在家就可以看。” 江晁:“那不一样。” 望舒说:“那泥石流刚好会从这里出来,流入长江之中,在门口就可以看到了,不过出去的话可能有危险,而且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好。” 江晁点头:“我知道,就在门口看看。” 江晁提着灯出发了,一路朝着外面走去,厚重的舱门自动旋转一点点打开,再穿过黑暗之中的通道。 按下开关,石壁也开始翻转。 迎面而来的,是夜里的寒风和冰雨。 将提灯举起,光映在风中,可以看到雨丝在风中乱舞,就像是无数缕金丝在游动。 江晁接着往前面走去,将提灯挂在壁上。 然后。 在窟中坐了下来。 不一会,远处传来了强烈的动静,地面还伴随着微微的震颤。 动静越来越大,江晁微微探过身,朝着壁窟的另一边望去。 随后,便看到一条吞食掉了山石、丛林、野兽和村落的“泥蛟”从山道峡谷之中喷涌而出。 “滋滋滋滋哗啦啦啦!” 伴随着放大了无数倍的水声,那“泥蛟”在山中转了个弯,刚好穿过江晁的面前冲入了长江之中。 江晁坐在壁窟的深处,静静地看着。 那看起来在山川之中肆虐不可阻挡的蛟龙,在这浩荡长江的面前,就真的是泥蛟入江,不论涌出多少顷刻间便在那江水里消融得无影无踪。 而另一边。 乌篷船也离开了渡口,冒着风雨进入了江中。 虽然此刻江中也无比的危险,但是他们总算是躲过了泥蛟入江的最可怕的第一波冲击。 只是随着泥蛟跨越山岭走蛟入江,还有那不停不休的风雨,江水也开始不断地起伏。 小小的乌篷船在江中摇摇晃晃。 只要一个浪头拍打过来,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船上的人刚刚安定下来的三魂七魄,在那一波又一波涌起的浪头下直接被吓得魂飞魄散。 船夫一把跌靠在了船舷上:“完了,今日我们我们估计都要葬身这江底,做了那鱼儿的食了。” 家仆也显得六神无主:“这是老天爷要收了我们啊,奈何。” 侍女吓得瑟瑟发抖,只知道抱着脚缩在乌篷下哭泣,只是那呜咽声完全被风雨和浪头拍打的声音盖住了,完全听不见。 脖子上带着金锁的少年死死地抓住阿姊的手,面色惨白地说道。 “阿姊,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少女浑身的衣衫湿透,之前逃命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个时候坐下来惊惧交加,之前被冰雨和寒风刺入体内的寒气一瞬间似乎都涌了上来。 可以看到她面色惨白之中却又透着一丝红意,身体不断地打着摆子,但是她还是安慰着自己的弟弟。 “不会,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 但是在这样的天地之威和灾难下,这样的安慰显得比那雨丝还要飘摇,比风还要轻薄。 此时此刻决定他们生死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那虚无缥缈的天意。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却注意到了江岸上亮起了一道光。 黑夜里。 那光是如此地显眼。 “快看那边,有光。”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船在晃荡,江水在晃,风雨也在晃, 强烈的不安感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犹如蛇一般将他们死死缠住,想要将他们拖入那摇晃不定的江底。 此时此刻唯有那灯光,稳定且丝毫不动摇地从江岸的另一头照过来。 船夫站了起来,发出惊呼:“真的有光,这乌漆麻黑的哪里来的光?” 家仆:“那是什么光,怎么能这么亮?” 另一个家仆:“像是十五的月亮一样。” 船夫也仔细打量过去:“看到没有,光 少女听到其他人的喊声,迷迷糊糊之中也朝着江对岸看去。 她也看到了那个人影。 对方端坐在壁窟的深处,那光芒就是从他身后散发出来的,就好像一道光轮映衬在他的身后。 那光是白色的,柔和且静谧,让人心安。 似乎哪怕是死在了江河之上,只要你能够看到那光,便可得救赎,脱离苦难。 它也会接引你前往阴曹地府转世轮回,而不会成为这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贾家小郎也站了起来,他眼神更好,看得更真切。 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是谁。 “神……神仙……” “神仙显灵了!” “阿姊,是我们上次遇到的那个神仙,神仙又显灵了。” 那光不断地蔓延,照在岸边,照在江上。 奔涌不休的泥蛟从石窟的下方经过汇入江中,而如此凶恶的蛟龙从身前经过,那端坐于石窟之中的身影却始终巍然不动。 就好像。 他正坐在龙上镇住了对方,一点点将它送入了江中。 这一瞬。 除了船夫以外的其他人脑海浮现出许多画面。 那人说要下雪,天便真的下雪了。 那人说有蛟龙,蛟龙也真的出来了。 如轮一般的光映在身后,和初次相见之时,这般从江中再度看向对方,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凡尘烟火之气。 只剩下,那只可远望不可靠近的缥缈超然。 如天人下界。 如真仙临尘。 第十三章 修个庙? 天亮了。 风停雨收。 泥蛟一路从山川而来走蛟入江消失得无影无踪,江上的波涛渐渐平静,船也终于慢慢靠岸。 岸上只剩下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走蛟留下的树木和杂物。 泥土堵住了原本的山路,也将江岸化为一片泥泞,就连渡口也被冲垮了。 一行人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落脚,再看向那石窟的位置,那神异的光和身影也跟随着蛟龙一起消失不见。 只剩下。 一尊饱经岁月沧桑的古朴神像屹立在窟中。 众人夜里先是遇见走蛟,又在江中遇见狂风巨浪,目睹了那神异之景,于风雨和波涛之中死里逃生。 此刻。 又是激动。 又是失落。 他们无比想要见一见那昨夜里显灵的神只,但是最后却无缘得见。 一行人踏着泥泞,绕过杂物,来到了那石窟前。 对着那神像拜了又拜,这才转身离开。 可是原来的路已经被毁掉和堵塞,变得难以通行,众人站在进山的路口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反而是江边的船翁站了出来,为他们指明了一条道路。 “我知道另一条路,去城里的。” “就是有些不好走。” 一行人连忙感谢船翁,朝着另一条路走去,行走之间几人依旧说起昨天的事情。 “昨天那光到底是什么光?” “我看清楚了,那分明是月亮。” “月亮在天上,还能将月亮摘下来?” “神仙的话,什么不可能。” “昨日黑云遮天,风雨齐至,月亮不见踪影,说不定就是被神仙给收走了。” 两个家仆和贾家小郎三人言辞之间情绪饱满,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而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咳嗽声。 “咳咳咳!” 贾家小郎往后看去,便看到自家阿姊被侍女搀扶着,不断地咳嗽,脸色苍白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 “阿姊。” 贾家小郎担忧地上前背起了阿姊,不再说话,朝着路上走去。 看起来,也好像成熟了几分。 ----------------- 出去透了透气,看到了泥石流这样的寻常难以预见的场景,还知道自己顺道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此时此刻,江晁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不过外面着实有些冷,江晁回来后便蜷缩在座舱里,裹着毯子在可以调节移动的延伸金属平台上摆弄着什么。 望舒这个时候出现了,俯身告诉江晁一个消息。 “知道吗?” “他们说要给你修个庙。” 江晁抬起头:“给我修什么庙?” 望舒从屏幕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又拉出了一些关于神仙和庙的图片说。 “神仙当然是得有庙宇的。” 江晁又问:“是谁要给我修庙?” 望舒立刻又播放起了一处高坡上的画面,可以看到此刻高坡上很热闹,来了不少人。 其中一个就是江晁非常熟悉的那位贾桂,西河县的贾县令。 江晁:“他们知道我是谁吗,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给我修庙?” 望舒:“反正他们已经商量好了,所有人一致决定要给你修庙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这里来给你发通知。” 这似乎听上去有些奇怪,凡人给神仙修庙,“神仙”反而是最后知道的。 他们决定好了,再来通知“神仙”。 望舒接着说:“并且在修庙的时候,那个县令还会给你树碑立传。” 江晁说:“是给他自己树碑立传吧。” 望舒:“不过你才是主角。” 江晁:“那又有什么用?” 但是又过了一会,江晁似乎想到了什么。 “或许还是有些用的。” 江晁回来后将提灯放在一边,正在摆弄着自己的收音机。 他想要将收音机拆开看看,却发现这东西是一个整体的,根本没有拆开的地方。 江晁看向了望舒,问她。 “这个收音机,你是从哪里淘出来的?” 空间站里面的确有许多科技造物,不过大部分都损坏了,想要修复也因为缺乏条件而难以修复,只能搁置在那里。 但是这个收音机,江晁觉得应该不属于空间站里面原有的东西。 望舒理所当然地说:“我制造出来的啊!” 江晁:“怎么制造的?” 望舒点了点头:“空间站里有一个智能车间,你忘记了吗,不过目前材料也没剩多少了,无法制作一些太复杂的东西。” 江晁:“好像是有,但是这个我记得只能在紧急时刻动用吧。” 但是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更紧急的。 望舒说:“我当初一起制造了不少收音机的零件呢,不过就装好了发出去一个。” 那一个也就是江晁,也是望舒唯一的天气预报听众。 江晁一听:“剩下的那些在哪里?” 望舒指向了空间站的另一个舱室,江晁也顺着那里看过去。 他站起身来,爬过一段连接通道,朝着另一个舱室走去。 挂在腰间的收音机也响了起来,提醒着江晁具体的位置,他很快便在角落里找到了望舒所说的那一堆没有外壳的零件。 里面有着天线、扬声器以及电池等,江晁拿起了另一个小零件。 问道:“这是什么?” 望舒:“这个是声音接收装置。” 这话一出,江晁立刻就关注到了一个重点。 自己带着的那个收音机不仅仅是可以听广播,实际上还有着将自己的声音和周边的声音传递回去的作用和功能。 江晁面无表情:“所以你还一直窃听我说话的声音和周边的情况?” 望舒坦然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来:“我没有窃听,我是在光明正大地听啊?” 江晁:“那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望舒:“因为你没有问我,那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江晁不再计较这个问题,而是摆弄起了那些零件。 他又问:“材料不多的,可以加工其他东西作为外壳吗?” 望舒:“是什么东西?” 江晁:“比如石头。” 望舒:“可以,你之前吃饭的碗、壶、杯子我都是这样制作的。” 望舒:“但是你要这个做什么?” 望舒问的当然不是要壳子做什么,而是江晁要这些零件做什么。 江晁:“或许能够用上。” 望舒:“你想要干些什么?” 江晁:“有些时候我们有需要的话,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进行远距离地传递信息,而不仅仅限制于这附近一带,而且有些事情也可以让别人帮我们去办。” 虽然有些阴差阳错,不过既然这里的人将江晁当成了神仙,江晁也准备借着这层皮更进一层地了解这里的情况。 第十四章 神仙指点 堵塞的山路外。 众人仰头望着那崩掉的山岭,一个个目瞪口呆。 一大早。 西河县县令贾桂就匆匆赶到了云壁山中,率领着一帮差役,以及临时以救灾名义组织起来的青壮。 刚刚来到云壁山中,他们看到的便是一片狼藉。 哪怕没有亲眼目睹昨夜里走蛟的景象,此刻看到的一切,依旧是让人感觉触目惊心。 贾桂身旁的幕僚面色吓然:“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贾桂身后有人不断地念叨着:“蛟龙入江,传闻是真的,蛟龙跑出来了。” 跟过来的众人也纷纷说道:“这定然是那蛟龙走蛟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接着往前走去。 众人看到那绵延不尽的泥泞,似乎能够想象得到那泥蛟从道路中穿行的景象。 众人望着那狼藉的丛林,隐约能够看到那蛟龙从山中压下的画面和威势。 越是想象。 越是感觉惊悚。 “这还是一条泥蛟,就已经有了这般威势,若是那江河之龙,又该是何等情景。” “不知道昨夜,有多少那可怜孤魂葬身于蛟腹。” “多亏有神仙镇住这蛟龙,我西河县和云壁山如今才能有这般光景。” 贾桂越发感觉到不安,带着一行人匆匆赶到了高坡上。 当看到坡上的木棚完好,人影憧憧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路上快要跳出胸口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但是来到这里一看,却发现自家一双女儿却不在其中。 这下,贾桂的心又紧了起来。 “人呢?” “人怎么不在这里?” 面对贾桂的质问,刘役头说不出话来,眼中一片茫然。 最后,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 “县尊!” “我我……我……,我以为小郎君和兰娘子已经回去了。” 昨日里他忙来忙去,等注意到二人消失不见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以为对方已经回去了。 贾桂一听这话,立刻急了。 瞬间感觉头晕目眩,差点没倒在地上,幸好一旁的幕僚立刻扶住了他。 他站起身来,正准备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山坡的另一边传来了呼喊声。 “大爷!” “大爷!” 这是贾家自家人对于贾桂的称呼,贾桂立刻看了过去,便发现是一直跟在自家二郎身边的家仆。 贾桂一把挣脱了扶着自己的人,朝着面前走去,追问道。 “二郎和兰娘呢?” “他们在哪,有没有事?” 那人跑得气喘吁吁,但是还是连忙说道。 “没事,只是兰娘子淋了雨受了些风寒,小郎君背着回家了。” “知道大爷您应该会到这里来,所以让我来这里和您说一声。” 听到这话,贾桂脸上总算是松下来了几分,也有了血色。 但是他立刻又吩咐道:“你别在这呆着了,赶紧去请个大夫,带回去看一看。” 家仆连连点头:“放心,大爷,我马上去办。” 没有了后顾之忧,这个时候贾桂也终于想起了赶到这里的目的。 在众人的拱卫下,他提了提精神,正了正头上的官帽,然后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人群之中。 刘役头和几个村的村正都到场了,立刻向傻愣愣看着贾桂的众人大喊道。 “这位,就是咱们清河县的县令。” “大家快,见过县尊。” 一众人这才稀稀落落地朝着贾桂见礼,用散乱成一团的声音说道。 “见过县尊。” 面对云壁山各村各乡的村民,贾桂反而丝毫没有拿捏姿态,甚至显得十分亲和,脱离护卫走到了人前。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西河县的县令,今日一早听闻云壁山之中遭了灾,忧心不已,遂来看看诸位。” “现在看到各位父老完好地站在这里,吾心甚慰。” 但是说到这里,他又话语一转。 “不过看到山中发这般灾祸,尤其是张家村整村都被淹在了山下,虽然是天灾不可违抗,但作为一县之尊吾也忧心痛惜不已。” 这话一出,张家村的一众村民立刻嚎啕大哭了起来。 虽然从这般可怕的天灾之中活了下来,但是想到没有了家园,田地也全部都没了,张家村的村民怎能不感觉到惶恐。 有老汉以棍杵地:“啥都没有了,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有妇人坐在地上嚎哭:“田地也都没了,这下全完了。” 有人哀叹:“唉,能活下一条命就不错了。” 有人反驳;“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悲凉了起来,哪怕是遭灾比较轻的其他几个村,目睹这样的场景也不由得兔死狐悲,低头默不作声。 贾桂看了一旁身边的幕僚,这个时候幕僚走了上去。 “各位父老,各位乡亲不必担心。” “天灾不可避,但是咱们上有神佛庇佑,下有众人齐心,便没有过不去的坎。” “县尊亲自来到这边,便是商定接下来的赈灾救灾一事,张家村的村民也不用害怕,县尊大人已经替你们想好了对策。” 众人议论纷纷,张家村的村民也不再嚎哭,而是纷纷站起身来看着贾桂。 贾桂这个时候终于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张家村虽然没了,但是只要人还在,便可以再重建。” “稍后我会上报州里,为张家村和遭了灾的各个村请来三年或者一年的免赋税,开春之后诸位遇到了什么难处,尽管和村正说,和县里面讲,我定然安排帮诸位父老乡亲解决。” 听到县令这样一说,诸位村民立刻有了变化,一个接着一个高呼,甚至拜倒在地。 “谢谢县尊!” “县尊,您就是那救命的菩萨啊!” “有县尊老爷的这句话,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村民淳朴,但是分得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这番感谢再也不是熙熙攘攘,而是真情实意。 而这个时候,人群之中有一个村民突然大叫了起来。 “我见过您。” “县尊老爷,之前我们见过。” “您还记得我吗?” 一个身影从人群之中冲了出来,朝着贾桂走过来,一旁的差役立刻准备拦下他,却被贾桂挡住。 贾桂已经认出了那是谁,正是之前自己第一次到张家村遇到的那个村人,而贾桂正找不到由头引出接下来的话,对方的出现也给了贾桂机会。 他抚须大笑,然后指着对方说道。 “我当然记得。” “我之前赴任之时从江壁下经过,受神仙指点说治下张家村将受走蛟之灾。” “随后便来到了这里,还是你告诉我这里是张家村,而江壁下的神仙的像还是你们的祖辈立的。” 贾桂眼睛都笑没了:“还记得我当初说过什么?” 村人恍然大悟:“原来您说我们张家村积了大福缘,是这个意思啊!”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啊?” “原来遇到神仙的,是贾县尊。” “果然是神仙显灵啊!” “贾县尊赴任途中遇神仙指点,这才让我等躲过了一场大灾,要不然我们张家村这一次全都要葬身于蛟腹了。”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知道传闻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也知道了受仙人指点的真正主角。 而这个时候刘役头也适时地站了出来,对着高坡上的一众人说道。 “之前我来到此处便是贾县尊的安排,也是贾县尊自家掏钱财,赈济的大家。” “担忧大家在这里遇到问题,贾县尊还派来了一双儿女过来看看,昨天夜里差点在蛟灾之中遇险。”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都激动不已,有人甚至感动得热泪两行。 在这西河县不知道多少年,他们只见过捞钱作威作福的县尊,何曾遇上这等忧心民众的县令,一个个跪在地上,不再言语只是叩头。 场面变得安静下来,但是气氛却变得更加热烈。 而看到此情此景,久经官场虽然早就有逢场作戏本能的贾桂,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当真有了几分自豪和感动。 而刚刚对于刘役头的一些不满,也立刻随着对方的一句话又泄了去。 此番。 贾桂赶来高坡来的这一番作为,也让自己在西河县传开了名望,算是初步打开了局面。 不论是对上对下,他都可以说是作出了功绩。 “至少,离任的时候得送个伞、匾什么的!” 他又忍不住心生浮想。 就算没有,他也得自己请人做一把,让人送过来。 第十五章 是什么神仙? 张家村择址重建,只是此刻已经来到了云壁山外围,距离那江壁变得更近了。 不过田地依旧在原处,虽然原本的农田和麦苗被泥沼彻底淹了,但是怎么样都比重新开荒要强得多。 对于贾桂来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下。 贾桂站在高处,对着所有人说道。 “此番天灾我等能够安然度过,不在于我的那点微薄之力,最重要的便是有神仙的指点和庇佑。” “也是当初张家村先祖请来了神仙,积下了大福缘,才能有今日的善果。” “神仙显灵救苦救难,吾等岂能不还愿,不知恩图报?” 众人也纷纷点头,觉得县令这话说得对。 “没错,幸亏有神仙庇佑啊!” “看昨日那恶蛟,若不是神仙显灵,咱们是一个也活不下来。” “只是,该如何还愿?” 众人又纷纷看向了贾桂,似乎在等待着他拿主意。 贾桂早有打算,立刻提议说道。 “昔日张家先祖给神仙立像祈求神灵庇佑,替子嗣积累功德福报,才有吾等今日因神仙庇护而活命。” “吾等今日活命百千条,当给神仙修一座庙宇,才能称得上是还愿。” 说完,贾桂还拱了拱手。 “我贾桂乃朝廷县令,愿为此事立碑作传,铭记仙人功德。” “让世间知晓这云壁山是真正的仙山,知道我西河县乃龙灵宝地,也让神仙世受供奉香火不绝。” 此番话一出,众人纷纷发出欢呼。 每个人都开口叫好,点头称是。 在场众人不论是谁,没有人不想要自己的家乡扬名,不想要人知道自己的故乡是仙山宝地,让人一提起来就心生敬仰发出赞叹。 而这件事,也便如此定了下来。 -------------------- 贾桂兴冲冲地定下来了为神仙修庙立碑之事。 但是很快,他便遇到了一个问题。 云真道的两位道人被请了过来,刚开始的时候二人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县尊邀请他们是要做些什么。 瘦道人一脸疑惑:“县尊找你我二人是要做甚?” 胖道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莫不是前两日我们在县署前叫嚷的事情,被贾县尊给知道了?” 瘦道人这才惊觉:“完了,我差点给忘了。” 才过了一夜,两人就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 他们来这里可是为了揭穿妖人的假把戏,要将祭拜邪鬼进行淫祀的人送上刑台。 谁知道。 到这里一看,结果发现是个真的。 两个道人又激动又兴奋,修道求仙数十载,不知道历经多少寒暑,念咒念破了嘴皮子,翻经翻破了手指头,依旧看不到仙法和长生的半点踪迹。 至于那传说之中虚无缥缈的神仙,更是只是听闻,从未见过。 而如今他们总算是见到了个真神仙,怎能不心潮澎湃,只恨不得能够立刻拜倒那神仙面前,也给自己来个指点迷津。 之前的那点心思,全然都忘在了脑后。 胖道人慌了:“我们该怎么办?” 瘦道人也慌,但是立刻安定了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位道人此番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犹如上刑台一样来到了贾桂的面前,拱手作揖。 “见过县尊!” 两人瑟瑟发抖,腿肚子都忍不住发颤。 然而贾桂根本不知道这事,皱着眉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苦恼里,甚至根本没有怎么看两个道人的模样。 贾桂已经决定好了要修庙立碑,但是有一个问题,神仙到底叫什么? 该怎么称呼,这可不能乱来。 贾桂:“二位道长是西河县的有道高人,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二位。” 胖瘦二道人:“不敢不敢,县尊请讲。” 贾桂:“一共是两件事情,一件事情便是想要请二位道长主持庙宇落成的法事,我贾桂乃一介凡人,只懂人间之事,这天上的事情,只能劳烦二位道长和云真道了。” 胖瘦二道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了庆幸,还有惊喜。 随后,二人立刻整齐划一地俯身行礼接下了此事。 “县尊放心,我云真道上下定当尽心尽力。” 接着,贾桂说起了第二件事情。 “这第二件事情,便是当初虽然吾有幸被神仙指点,可惜未能有幸知晓仙人名讳,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尊神。” 说到这里,贾桂认真地看着两位道人。 “二位道长乃是有道高人,云真道又是传承悠久底蕴深厚之所,想来定然是知道神仙来自于何方。” “不知,是否可以告知于我?” “如此,接下来我才好办为民还愿之事,此乃我西河县万千百姓所愿,也是二位道长的功德。” 这下,胖瘦二道人直接傻了眼。 两位道人卡在了那里,但是又不能说自己也不知道这神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甚至两人之前还差点将神仙当成了邪鬼淫祀。 最后,两个道人只能打了个哈哈。 “我二人哪里称得上是什么高人,观中一切事务都是由道主主持,我们此番也是听闻神仙降世临尘、走蛟入江之事,所以才前来一探究竟。” “虽然已经有些眉目,不过究竟是哪位神仙下界,需要回禀道主之后听其确认之后才敢告知县尊。” “在此之前,不敢妄言。” 贾桂也没有多想,只是说道。 “那我就将此事托付给二位道长,托付给了云真道了。” 下坡的路上。 胖瘦二道人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胖道人先开口。 胖道人忧心忡忡:“这位神仙究竟是何来历,师弟你听说过没有?” 瘦道人思索了一会说道:“我听说这云壁山中遗民都是上古楚国的贵族和巫觋的后裔,就连那张家村据说有一些人有着古楚国的血脉。” “而山里的大大小小几百个寨子,更是至今也保留着祭祀上古之国神只的习俗。” 胖道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惊诧无比地说道:“那岂不是源自于上古蛮荒之时的神只?” 瘦道人立刻打断了这个话题:“不可妄言,不可妄言,得回去问过道主,查阅过经典,焚香礼拜祷告上天才能知晓。” 瘦道人说着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着左右,然后又抬头望天。 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他们一样。 第十六章 雾山魅影 天还是黑的,江晁一反常态地早早起来了。 而且,自醒来之后一直穿着一套紧身的套服,外面裹着毯子的他,今日里开始寻找起该穿什么衣裳来。 看上去,似乎是要出一趟门,而不再是之前一样只在门口溜达。 可惜,舱内没有合适的衣服。 倒是有着坏掉的宇航服,但是穿上这身出去也实在是太过于怪异,也并不方便。 而且若是碰上人,说不得还被当成了什么妖怪。 再要是被人一拥而上,一记粪叉给捅死,或者被锄头和扁担砸死。 他这个从天而降的“神仙”到时候也算是声名传千古了。 想了想,江晁找到了一块白布稍微裁剪了一下便裹在身上。 看上去也奇怪,但是起码没有刚刚那个怪。 望舒:“你要出去吗?” 江晁:“嗯!” 望舒:“出去做什么?” 江晁:“我想要找块漂亮的漂亮的石头,或者玉和宝石,做成外面的壳。” 在江晁的手中,有着一个已经组装好的新收音机,就是没有外壳。 望舒:“我知道哪里有,而且知道去那里的近路。” 始终低着头的江晁,此时此刻终于看向了屏幕上的影子。 他问:“什么样的?” 望舒说:“一块很大的玉石,上面还有着云纹,漂亮极了。” 江晁:“我只是想要一个做壳的石头。” 望舒似乎是担心江晁的身体和安全,害怕他走得太远,或者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所以希望他去的地方是一些她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段。 只是一个人工智能这样关切担心自己,总感觉让江晁觉得怪怪的,就像是画中的人活了过来一样。 毕竟细一深思,一切都不过是程序设定好的反应。 “算了,去看一看吧!” 就这样,江晁提着那盏灯出发了。 这一次没有从前门走,而是朝着石壁内部的更深处走去,从另一扇门走出来。 面前出现了一块黑漆漆的夹缝,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这夹缝很明显不是通往外面的,而是通往山体深处,只是灯光都照不到尽头,乍一看黑洞洞的更觉得像是通往阴曹地府。 接着往前走,便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将灯一提,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钟乳石洞。 山里有着溶洞,大洞与小洞相连,走过一洞还有一洞,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多大。 路上,江晁听到了地下河流淌的水声,穿过像是森林一样的钟乳石,也走过了有着天然形成的像是阶梯一样的陡坡。 就像是走在另一个世界。 ------------------- 天蒙蒙亮。 在山脚下一处村人家中借宿了一晚上的两个道人终于出发,黎明时分便踏上了归途,看上去有些急切。 关于这里发现的东西和所见所闻,他们急切地想要带回去,就像是胸腔里藏着一个比山还大的秘密,无比渴望找到同道诉说。 走着走着到了半山腰上,当二人正准备翻过这第一座山的时候,太阳出来了。 胖道人擦了擦汗:“歇一歇!” 瘦道人却坐在了靠近太阳的一端:“太阳出来了。” 胖道人看向 瘦道人:“过了这段,等会就好走了。” 这里能够看到长江,刚刚升起的太阳并不算亮,此刻黑夜与白天共存。 甚至从另一边看过去,江壁就在不远处,甚至那座屹立有神像的壁窟就在 休息了一会,接着往山上走,只是刚刚进入一片高深的竹林,就看到层层浓雾从林子的深处涌了过来。 二人仰着头,开口说道。 “起雾了。” “没事,接着走吧!” 昨日里才走过蛟,今日里山中又起了大雾,冬春交替的日子里山中的气候可以说是真正的变化无常。 走进竹林之中,雾气就变得更浓了。 而这四季常青的竹林也和这个时节格格不入,让人感觉像是闯入了一片秘境之中。 “这么大的雾。” “这般看来,就像是天上的云飘下来了一样。” 竹林是生长在山腰上,因此二人行走都是上行攀爬,加上原本的路被冲垮了,二人佝着腰看上去有些吃力,瘦道人走在前面还会偶尔拉上胖道人一把。 突然间,高处的竹林深处突然传来了悠扬的歌声,那是一个女子在哼唱。 歌声婉转动听,是二人从来没有听过的曲调,宛若天上的仙乐,这决然不是乡野妇人能够唱出的曲子。 光是听这歌喉,似乎隐约能够想象得到那一定是一个居于天上身形绰约如月一般的美丽身影,却不知道为何降临在了这里。 两人立刻停下了脚步,看向了茂密的竹木之中。 两人有些愣神,胖道人问:“听到了吗?” 瘦道人点头:“好像有女子在唱歌。” 这么大的雾里,此时虽然白日将至,但是又还没有彻底亮起来,属于天色晦暗不明的阴阳分割时刻。 这个时候听到神秘女子哼唱着堪比仙乐一般的声音,二人都觉得有些怪异。 两个人不自觉地矮下了身子,藏到了一边。 胖道人刚开始还不明所以:“躲什么?” 瘦道人摇头,谨慎地说道:“小心一些,不太对劲。” 而伴随着那歌声越来越近,一个身影渐渐从竹林深处走来,但是只看到上半身,而其下半身完全被雾气缠绕,整个人就像是踩着云雾走下来的一样。 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但是身形高大又觉得也许是青年。 对方发丝乌黑油亮、肌肤维持得和孩童一般,让人难以分辨真正的年纪。 白色的衣袍如丝绸一般柔软细腻,但是却完全不成任何制式体系,就这样直接裹在身上。 简单粗犷的着装用在这漫步丛林之中,却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洒脱。 加上那高大匀称的躯体,透着原始的野性,甚至是给人一种源自于远古蛮荒的神性。 而看到白衣人一瞬间,两人都感觉无比的诧异,因为他们刚刚明明清清楚楚地听到,竹林里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是谁?” “怎么是个男子?” “我们听到的明明是个女人啊!” “见鬼了。” 两人的疑惑还没有得到解答,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女人的歌声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的清丽婉转,而且声音就在眼前不远处传来。 瘦道人发现了什么:“我听到了,在那个人身边。” 胖道人已经冷汗连连:“别说话了。” 因为那白衣人分明没有开口,但是悦耳的女子吟唱的声音却不断地从他身边传来,仿佛在他的身边有着某个两人看不见的身影紧紧相随。 但是,任凭两人瞪大着眼睛,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个轻歌曼舞的女子。 这诡异的一幕,令胖瘦二道人毛骨悚然。 这下不是嘴巴上说的见鬼了,而是真的见鬼了。 “嘶!” 两人再也不敢说话了,倒吸一口气之后,甚至连呼吸都给屏住了。 看着那踏着云雾从山上竹林走下来的白衣人,尤其是对方靠得越来越近,胖瘦二道人蹲在一块石头和灌木后面头也不敢抬了,死死地贴着石头蜷缩着身体。 二人对视了一眼。 眼神之中都明白,这绝对是碰上了什么非人的存在了。 第十七章 喏,就躲在那! 天色晦暗。 太阳已经在渐渐升起,但是光却还没有蔓延到这片竹林来。 那白衣人手里提着一盏亮得出奇的灯,所过之处周围被照得通透无比,犹如白昼一般。 随着对方提着那盏“神灯”靠近,胖瘦二道人更是心慌得厉害。 生怕。 对方发现了自己。 你往我这边挤,我往你那边挤。 两个人就差挤成一个阴阳鱼的形状。 他们不敢说话,也不敢再看,但是脑海里思绪翻涌。 “此番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那白衣人手上的灯怎么和月亮一样雪亮?” “这照过来,我们还不得立刻就被发现了。” “幸好有雾。” “这不知道是妖鬼还是神怪的存在,若是发现了我们,会做些什么?” 只是,不论是妖鬼还是神怪,在传说之中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妖鬼吃人,神只精怪喜怒无常不可捉摸。 在这片巫风弥漫的古楚巫国大地上,就连那所谓的正祀河神,屡屡索要活人祭品的传说乡野小儿都知道。 所谓仁慈怜悯心怀大慈悲的神仙,连传说里也没有多少。 万幸。 那白衣人提着灯并没有朝着他们走过来,而是转向去了他处。 随着那如月一般雪白的光渐渐远离,胖瘦二道人也总算是找回了一些安全感,两人紧绷到了极致的身体开始松开。 瘦道人慢慢回过头,小心翼翼地探头打量起了外面的景象。 此时此刻,那人已经走向了竹林的另一边的山麓,对方似乎是在这里做些什么,或者说是在寻找些什么。 这下,胖瘦二道人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 不论对方是想要做些什么,若是知道他们二人在一旁窥探,极有可能会发生一些难言和恐怖之事。 但是心中虽然害怕和惊慌,也同时涌出了强烈的刺激感。 修道修了半辈子,两人这几天接二连三遇见了种种不可思议之事,内心之中对于那神仙妖鬼之力的渴望越发强烈地涌上心头。 此时此刻虽然明知道很危险,两人却难以忍住想要继续窥探的心。 窥探,那些不属于人世间的秘密。 “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他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他在寻找着什么?” “难道是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二人目光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猫着腰,悄悄地跟了上去。 一路穿过那层层叠叠的竹枝,飘飘渺渺的迷雾,最终看到对方站在一处坪地的尽头。 那里原本应该是一条通往山下的路,但是此刻整个路和泥土都垮塌下去了,裸露出了山体内部的石头。 白衣人不再走动了,就站在那里,而且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 胖道人开口了:“他在说话。” 瘦道人连忙让胖道人闭嘴:“嘘。” 但是发现那人好像真的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两人便开始小声地说了起来。 “他在和谁说话?” “莫非不是活人?” “也有可能不是人。” 他们看得真真切切,真的只有一个人,但是却传来了两个声音。 云雾缭绕不散里。 歌声停止了。 过了一会,那女子的声音再度传来:“找到了吧!” 白衣人站在山麓尽头:“找到了。” 两人喜不自胜,这白衣人果然是来找东西的。 莫非,是什么宝贝? 突然间,那看不见的女子开口说道。 “那两个人跟过来了。” “在躲着偷看你。” 这一句话出来,胖瘦二道如堕冰窟。 --------------------- 江晁提着灯从地底下走出,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了山麓上的一处坪地。 他看到了望舒让他看的东西,那是一整面洁白的石璧。 近乎玉一般,质地非常细腻,上面还有着漂亮的花纹。 这样漂亮的玉璧,破坏了也实在是有些可惜。 只是做个壳而已,江晁准备找一下边角料,也就够了。 而这个时候,望舒告诉他。 身后有人。 江晁:“在哪?” 望舒:“在 江晁回过头,还没有接着问,望舒进一步说出了二人准确的位置。 “喏!” “就躲在那竹林边,那个小土包后面。” 那声音很好听,但是此刻对于像是坟包一样土丘后的二人来说,就像是勾魂之语。 “被发现了。” 对方一词一句,每一个字节都好像巨石一样压在胖瘦二道人的脊梁上,让两人瘫软在地,心脏都仿佛要被压了出来。 江晁接着望去,寻找着那二人的身影。 雾气如水一般流动,他隐约间看到两个脑袋,嗖的一下就缩到了土包后。 这一下,土丘后的胖瘦二道人心中高呼。 “吾命休矣。” 他们想要藏,但是这小小的土丘根本无处可藏,继续躲下去也不过是掩耳盗铃。 想逃,但是腰膝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两个人只能趴在地上,一只手晃晃悠悠地探出往前,撑在地上想要往前爬,但是没能撑起自己唰的一下趴在了地上。 二人就这样,像是老弱病残的猫一样斜斜歪歪地朝着 这样的速度堪称是龟爬一般,在他们自己看来都可笑,那白衣人估计只要一下子就能追上来。 也根本不用花什么力气,就能够将吓得力气都没有的他俩置于死地,把窥探阴阳之外秘密的二人剥皮抽骨,神魂贬于九幽之下。 人一旦面临一下超出认知的东西,被恐惧夺了心智,哪怕是彪形大汉也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但是,那踏着雾气而来神秘的白衣人却似乎并没有追上来。 不知道爬了多久,二人才终于有力气站了起来,然后疯狂地往山下跑去。 胖道人:“追……追……追过来了么?” 瘦道人:“那人在哪?” 两人弓着腰,缩着肩,一起回头朝着跑来的地方看去。 这失了态的模样可笑至极,明明是作为人的他们,乍一看去却像是两只装成了人样的胖瘦狐狸。 隐约间。 他们目光看到那不知道是不是人的白衣魅影依旧站在山麓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但是更多的雾从山上铺了下来,淹没了竹林和那山麓,那白衣人便不见了踪影,好像融入了那云气之中。 浓雾和风声里,传来了悦耳如同风铃一般的女子偷笑声。 那个。 只有声音不见身形的女子。 声音回荡在山麓和竹林间,响彻在他们耳畔,好像在嘲弄着狼狈的两人。 这一下,立刻将两人心中的恐惧激发到了极致,不由自主地发出大叫声。 “啊。” “走……走……走走走!” 逃跑之中,胖瘦二道人还互相责难。 后悔他们跟了上去,结果最后白衣人给发现了,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招致什么后果。 “莫要看了。” “你还说,你跟上去做什么。” “我话都没有说,明明是你自己跟上来的。” “分明是你第一个站起来的,我才跟在你后面的,我当时脑子都是懵的,哪里晓得你这家伙这么胆大包天。” 两人又惊又怕,做着高抬腿的动作,双手摆成了幻影,一溜烟地从山上冲了下去。 第十八章 壁中之云 直到那雾气散了,太阳彻底出来了,胖瘦二道这才敢朝着山峰上走去。 不仅如此,还带上了山脚下的一些村民。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这座山峰的半山腰上,抵达那片山麓前。 两个道人惊魂未定,一群村民也将信将疑,一行人你跟着我,我看着你,一点点地往上面走着。 山麓的坪地上。 随着那雾气消散那白衣魅影也已经不见了,两个道人也渐渐来到了之前白衣人所站立的位置。 之前二人的精神完全集中在那白衣人和奇怪的歌声上,再加上天色晦暗浓雾弥漫,没有看清楚这山麓坪地的情况。 此刻再一看,眼前竟然是一块玉一样裸露出来的山体。 瘦道人被一吓现在还没有缓过来,有些口吃地说道:“这……这……这么大的一块玉?” 胖道人也没有见过如此珍宝:“不可思议。” 在江晁看来这还称不上玉,至少不是什么美玉。 但是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玉,还是一整面一块天然形成的玉壁。 更神奇的是,玉中还有着大片的云纹。 在信奉着鬼神和天地的古人眼中,这就是天地孕育出来的奇珍异宝。 山中村人们也哗然,世世代代生长在这里,甚至在这峰中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次的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这里竟然有着这样一样东西。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个东西。” “这以前是上山的路,我怎么从来不晓得这里有这么大一块玉。” “一定是蛟龙经过的时候,将这块玉璧带了出来了。” “你看这玉上的云纹,这肯定不是人间的东西,是那蛟龙从山里面带出来的。” 而这个时候,有个上了年纪老翁站了出来。 老翁耳朵已经听不太清,眼神也有些昏花。 对方急急忙忙凑到那玉璧上,仔细看了半天,然后激动地用力拄着手掌跺脚说道。 “这是云壁啊!” “是云壁!” “这东西真的存在,云壁竟然出世了。” 说话间,看到一旁有人上前想要摸一摸玉璧,还颤颤巍巍地一拐杖打在了一个后生手上。 “把你的爪子收到,这天物你也敢乱摸,小心遭天谴报应。” 后生被打了一下,也不敢反驳,只是低着头不断地说是。 只是,村人们依旧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什么云壁?” “云壁山我晓得,云壁又是什么?” “叔公,你说清楚一点撒!” 直到那老人接着说下去,他们才明白这云壁是什么。 根据他们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传言,这云壁山之所以称之为云壁山是因为这山中有着一块神物。 上古蛮荒之时。 有神灵驾龙车携云霞降临在此处,那天上的云霞落在了山里,就化为了一块带有云纹的玉璧。 据说这块玉璧拥有可以通阴阳、迎神只的力量,在古时候大巫们就是通过这玉璧沟通神只,巫觋演奏迎神曲,巫女跳祭舞,将神只从天上请下来。 胖瘦二道人祖辈并不是西河县人氏,而是从北方来的,道门也是兴起于北方,前朝才渐渐进入南方和西河县一带,然后逐渐变得兴盛起来。 有些事情他们也并不知晓,他们一直以为云壁山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沿江的那一片高耸的悬崖壁垒,毕竟有时候从江边看去壁上云霞笼罩,以此为名也并不奇怪。 知道了云壁的来历,但是关于那个白衣人到底是谁,胖瘦二道人依旧还没有弄清楚。 胖道人:“师弟,那穿着白衣的人又是谁?” 瘦道人:“难道……” 瘦道人虽然有所猜测,但是也并不能肯定。 只是想起老叔公说的那些话,古时候的大巫会通过这玉璧沟通神只,而他们看到的最后的画面,便是那白衣人站在这玉璧前,随着云雾一同消失不见。 就像是,融入了这玉壁之中了一般。 瘦道人回想那画面的时候,这个时候一旁的一个村人似乎看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惊呼。 正是那刚刚被打的后生,对方指着面前的玉璧。 “动了,玉里面有影子在动。” “有人。” 瘦道人一个激灵,连忙和众人一起朝着玉璧上看去。 但是大多数人盯着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一下。 刚刚被云壁的消息震惊和刺激到的众多村人,一下子变得意兴阑珊了起来。 “哪里有什么影子?” “眼花了吧?” “莫要搞得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反而是瘦道人,呆呆愣愣地看着云壁,就好像定格在了原地。 原来,刚刚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真的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出现在了玉璧之中。 玉璧上云纹缭绕,在太阳的光泽下显得更加真实梦幻,而那个身影在云纹之中渐渐变小,就像是踏云远去一样。 瘦道人再也不敢留在这里了,连忙拉着胖道人离开。 但是他也不敢大声嚷嚷,只能低声地催促胖道人。 “走!” “走,赶紧走。” 胖道人还站在玉璧前,意犹未尽地看着这样的稀世珍宝。 “这就走了,不多看看?” “这么大一块玉璧呢!” 瘦道人拉着他,立刻朝着山峰的另一头走去。 “再好也不是属于你的,莫要瞎看了。” -------------------- 江晁提着灯,面前是一块发着光的玉璧。 仔细看,便发现并不是玉璧在发光,而是太阳照射在玉璧的另一面,玉璧无暇,从而让光从这边透了过来。 没错,此时此刻江晁就正在山体之中看着那面云壁,这后面也有着一个空洞,不过只有望舒才知道如何抵达这里。 甚至站在云壁后他还能够看到外面的人影,隐约听到他们说的话。 江晁:“这里不错。” 望舒:“什么不错?” 江晁:“就像是一个秘密基地,一个人的电影院似的。” 望舒:“你要将这里改造成一个秘密基地吗?” 江晁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制作收音机的外壳,从而寻找一个和外界沟通的渠道,安全稳当地了解外面的信息,并且能够做成一些想要做成的事情。 不过此时此刻,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同样也可以做成这件事情。 望舒:“所以收音机不需要了吗?” 江晁:“当然需要,可以直接装在这里,以后其他地方也肯定会有需要。” 第十九章 云真道 云壁山紫云峰。 两个道人从峰下路过,村落里的人看到他们纷纷合手作揖,两个道人也标准地回礼,就像是回敬同道。 山峰不算高,而且有着通往高处的石阶和道路。 路的尽头是一座道观,青砖绿瓦,看上去有些年头。 “丹鹤师叔,金鳌师叔,你们回来了。” “见过两位道长。” “两位师叔终于回来了,道主最近一直在问你们呢!” 观中有着七八个道童,还有着不少来自于山下乡里的信众在帮着做事,负责打扫庭院烧火做饭,不大的道观看上去井井有条。 这整座峰和土地都是云真道所有,山下的几个村落数百口人也都是依附于云真道而存在。 二人穿过庭院走到后面的供殿。 殿中里正对着门的高案上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牌位, 殿左右两侧都开了一扇门,但是却没有门扇。 放眼望去。 左侧的门里面摆放着一座丹炉,里面还有童子在照看。 右侧的门里面摆放着一个屏风,窗户旁放着一张方塌,后面还挂着一张画。 二人站在门外,隔着屏风对着一个盘坐在方塌上的老道合手作揖。 “道主,我们回来了。” 老道便是云真道的道主陆阴阳,号称阴阳道人,对外宣称可以行走在阴阳两界,上可请来诸天神灵,下可招来亡魂野鬼,也是云真道的第四代道主。 据说其曾经还做过官,是半路入道门的道士。 阴阳道人没有回话,只是打坐,且闭着眼睛。 其刚刚吞服过丹药,脸色红润且额头上冒汗,天寒看上去头上好像有烟气蒸腾,但是其心思却如同心猿意马一般飞跃而起,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心中想着。 炼丹,至今也没有炼出那传说之中的长生不老丹,吃了不少丹药也没有多少延年益寿之感。 吞气,将那紫云峰的紫云都感觉要吸干了,丹田里那一点真气至今还没有孕育出来。 再怎么欺骗自己,身体一天天被掏空的感觉却错不了。 打坐半天,越坐越乱。 其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叹息一声。 “岁月蹉跎,日渐老矣。” 丹药未散去的火力在胸膛乱窜,让老道情绪越发浑噩,甚至当着胖瘦二道人的面泪流满面,甚至是嚎啕大哭。 “阅尽道藏,未得真法。” “访遍山野,也未曾遇到真人传妙诀。” “修道修道,修到头只剩一场空啊!” 随后,一边哭泣,一边佝着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老道这副模样让门外的胖瘦二道人一惊,立刻大声呼喊了一声。 “不好,道主走火入魔了。” 二人冲了进去,帮着拍背拂胸,又让道童端茶倒水喂食其服下,让其倒下将布打湿贴在其额头上。 半晌,才看到老道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不过,其依旧直愣愣地看着屋顶的横梁和砖瓦,躺在方塌上一动不动。 胖瘦二道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胖道人金鳌上前,对着老道说道。 “道主,可是忧心长生不死之事?” 老道没有回应,只是唉声叹气。 胖道人了然,接着开口说道。 “道主!” “这一次我们二人下山,久久未归,便是有了大收获。” 老道还是没有问,好像心如死灰。 胖道人凑上前,附耳说道。 “在山中,我二人偶得奇遇,有幸看到了一尊长生不死之神只下界临尘。” 这下,阴阳道人立刻眼睛睁得老大,就好像是死不瞑目一样,然后一下子扭头看向了胖道人。 看着胖道人的眼神,确定了他不是妄言,立刻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好像僵尸复活一般。 “什么?” “长生不死的神仙?” 瘦道人丹鹤也忍不住了,上前激动地说道。 “是的,道主。” “我二人亲眼所见,那绝非凡人,踏云霞而来,唤山川之灵随行。” “身披云衣,手中握着一如月之轮,样貌非凡间之人。” 胖道人也感叹不已,想起了那画面。 “神灵降世,出则云山雾海,山川草木之灵为之奏乐,更有神女和歌为伴。” “我金鳌此生,就是做梦也想象不到这等画面和神圣。” 紫云峰在云壁山脉更深处,这里与世隔绝,村民也鲜少与外界来往,而且事发才不过几日,因此还不知道关于神仙降世的消息。 老道听二人这么一说,顿时眼热不已,跟着一起激动了起来,仿佛也想象到了那长生不死之存在的模样。 但是确定了之后,老道却摇头晃脑地说道。 “我岂是挂念长生不死,而是未能访得真人仙圣,此生为之遗憾。” “此生若是遇得真仙人,扬我大教,弘我云真大法,无憾矣。” “吾死何足道兮。” 话音刚落,阴阳道人身体前倾,两只眼睛用力死死地盯着胖瘦二道。 “在那遇到那长生不死之仙的?” “速速讲来!” 接下来。 胖瘦二道人详细讲述了一番此次下山的经过,包括了在西河县县城听到的传闻,以及在山中遇到的走蛟之事。 随后又讲述了二人正准备回来的时候,又在山里碰到了白衣神人出游,最后发现了云壁出世的情况。 最后,胖道人说道。 “我想我二人碰见的,或许就是西河县县令口中所说的那位指点于他,降下真言说蛟龙将要为祸人间的那位神仙。” “而蛟龙出世,更是证明那是真仙无误。” “听那神仙所说,其镇住的可不只是那一条蛟龙,而是这里山川江河之中的诸龙。” 胖道人喋喋不休,说起来就没个停。 瘦道人丹鹤开始有些激动,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却紧锁了起来。 “或许并不是仙人。” 丹鹤感叹了一句,看到老道和胖道人看向了自己,随后接着说道。 “我觉得我们遇见的不是我道门的成仙之人,也非我道之古仙圣,那神圣应当是古楚时上古之人供奉的神只。” “那神灵身形高大模样神异俊美,也符合经典之中关于上古神只的描述,此地自古以来便是巫风盛行之国,我道传来也不过二三百年而已。” “而听当地的村民以及发现云壁后的情况佐证,我越发觉得我们遇见的,多半就是古楚国遗民信奉的上古蛮荒之神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尊神。” 瘦道人言语之中似乎有些遗憾,想来相比于古楚国遗民信奉的上古之神,他更期盼能够遇到道门的修仙得道之真人仙圣。 这话一出,胖道人也感觉有些遗憾。 反而是老道陆阴阳一声呵斥,让言语之中有些低落的两人抬起头来。 “你二人莫不是烧香被那烟气给熏糊涂了头,一个个也作那等愚夫蠢妇之态,我道求的是长生,追寻的是天地大道,道人也不是拜神叩佛的信众。” “那神若是有真法力,大神通。” “吾等拜他为主,当吾道之道尊,亦或是吾道之神主,又有何不可?” 陆老道站起身来,指着那大殿里说道。 “老道我修了一辈子,算是看得个真真切切。” “那高坐在神坛上的,不过是泥偶石胎,那刻在神主牌上的,也不过是早就消散在经卷里的孤魂野鬼,未能有一个真个得长生的。” “现如今碰到了个真神圣了,你二人还挂念起那泥偶石胎,放不下那经卷里的孤魂野鬼。” 陆阴阳追寻了一辈子的道,打坐诵经不知道多少个春秋,朝吸紫气晚吞烟霞喝了一肚子的风,采所谓的天地之精炼丹。 最后,连大道的皮毛都没有看到。 他可以说是失望至极,甚至对于长生和道之二字可谓是心如死水。 而此刻只要找到那神只,别的不说,只要掌握了沟通神明的渠道和方式,那就是沟通阴阳。 就掌握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而他也就成为了真正的阴阳道人。 老道他做了一辈子自欺欺人的阴阳道人,此时此刻才仿佛真的看到了脚踏阴阳二界,勘破天地大道的一线机会。 第二十章 巫觋 云壁前。 一个身影正拿着一个发出可怕噪音的东西,毫不怜悯地,对准这块其他人眼中的天物玉璧进行操作着。 “滋滋滋!” 刺耳的响声传来,渐渐地将玉璧的某处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江晁将已经化为了两个玉球一样的收音机安装进入了玉璧之中,玉球严丝合缝地融入了收音机中。 而且刚好化为了玉璧上的太阳和月亮,一边一个。 收音机里面电池自带的电量,这种不是时时刻刻启用的状态下,用上很久都不会耗尽。 接下来,江晁又来到了玉璧的另一边。 洞穴内部光线朦胧,黄昏的阳光从玉璧的外面映进来,江晁调试了一下,尝试着让玉球般的收音机发出声音。 江晁:“喂喂!” 玉璧外面传来了回音一般的声音:“喂喂!” 那声音可以精确地传递到外面,还能够调节声音的大小。 江晁说:“安装好了。” 望舒:“你安装在这里有什么用呢,这里又没有人。” 江晁:“后面这里会有人的,他们会在这里建立那个庙。” 望舒:“供奉你的庙?” 江晁:“嗯!” 望舒:“你准备和我一样当神仙了?” 江晁:“你什么时候是神仙了?” 望舒:“望舒不就是神仙么?” 江晁:“我得有个适合行动而且能少很多麻烦的身份,我对于在外面称王称霸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愿意当一个古人,融入外面的世界去和外面的人整天争权夺利、勾心斗角。” “暂时还是当初的想法,一边小心点接触外面的世界,不要在没有了解情况的条件下贸然行动给外界带来什么灾难性的变化,一边想办法尽量修复我们所拥有的东西,看能不能回去。” “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不是想要在这里当神仙,只是这个身份目前看起来最合适和最方便。” 望舒:“当一个托着收音机的神仙,整天窝在家里打俄罗斯方块的现代人?” 江晁:“不是很惬意吗?” 望舒:“怪不得你当初接受这份孤独枯燥到极点的工作了,还自愿接受休眠。” 江晁反问道:“你也懂得孤独?” 望舒又问:“你说要恢复我们所拥有的东西,该怎么恢复呢?” 江晁揉了揉总是生疼的头:“等我好一些了仔细想一下,说不定会有办法。” 望舒的声音从江晁腰间挂着的收音机传来:“要么先交给我来制订计划吧!” 江晁也没有拒绝:“先做个计划和可行性报告,提交给我看看。” 江晁无法适应外面的生活当一个普通人,也无法融入没有科技的时代。 只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 一个活在古代能够使用科技造物的现代人,和神仙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 而在江晁改造着玉璧,在洞穴里调试着收音机的时候。 黄昏下。 几个影子循着没有路的路而来,行色匆匆。 张家村的后生搀扶着老叔公走在前面,老叔公走不快,最后后生直接背起了他,快速地朝着前面走去。 “快点。” “就在前面,快到了。” 只是来的除了张家村的人之外,还有几个衣着打扮奇特的人。 这些人穿着简朴但是干净的白色麻衣,原本应该戴着斗笠现在都解下挂在背上,其中两个,脸上还带着鬼神一样的白色面具。 为首的人不仅仅戴着面具,头上还戴着草冠,手里拿着杖。 而一开口,他们的口音和张家村的人有些不一样。 “云壁就在这里?” 老叔公回首不断地点头:“是的,就是在这里。” 一行人穿过竹林,来到了那山麓中的玉璧前,老叔公下来,颤颤巍巍地指着玉璧说。 “祭巫,快看。” “云壁出世了。” 到了这里哪里还用老叔公去说,那打扮奇特的一行人目光早已经被玉璧所锁住。 眨眼间。 就看到他们整齐划一地跪在地上,行五体投地大拜之礼。 口中还呼喊着某种让人听不懂的字节,似乎是古时的祝言,用的是某些已经失落在历史中的古语。 然后他们膝地前行,一点点地靠近那块玉璧。 其他几个人停在了山麓中央,只有戴着草冠的那人来到了玉璧下,以跪姿昂首,看着玉璧之中的点点滴滴。 那人带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是一双眼睛似乎满是怀念和感动,强烈的喜悦情绪犹如火焰一般从那双眸子之中涌出,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他此刻的心境。 他肩头不自觉地摇晃了起来,微微张着嘴巴,轻声哼唱起了某种古调。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 哼唱间。 再朝着他看去。 他已然泪流满面,面具都遮挡不住哀伤流露出来,似乎找到这块玉璧让他喜不自胜,而曾经失落掉的东西也让他无比感伤。 其他人也跪在地上,一个个叩首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黄昏下,日头渐渐落去,唯有那古调在山麓林间回荡。 而在玉璧后面,正准备离去的江晁也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 曲调优美带着古韵,只是仔细听了半天,江晁都没有听懂对方到底在哼唱些什么。 江晁:“这些人在唱什么?” 收音机里沉默了一会,似乎望舒在查阅资料,但是很快就给予了回应。 望舒:“是九歌·云中君。” 江晁:“这里也有云中君?” 江晁知道云中君是什么,不过那人的吟唱的腔调既不属于江晁那个时代,也不属于这个时代,江晁哪里能够听得出。 如果没有望舒翻译,他估计怎么也弄不明白对方到底唱的是什么。 江晁非常疑惑,他已经掌握了这个世界的一些信息,云壁山周围的情况和所处的地带。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对于这九歌中云中君的出现分外吃惊。 江晁:“这明明不是我们那个世界,连朝代都没有听说过,为什么还有我们那里神话中的神只。” 收音机里传来回答:“但是有很多东西是重叠的,语言、文字和习俗的类似,长江还叫江和长江,其实已经说明了这个问题。” 江晁问道:“平行世界?” 望舒依旧是那个回答:“目前没有足够的信息能够证明这一论点。” 江晁点了点头,最后还是转身朝着回走去。 从这里一路穿过山中的层层洞穴,回到了那个坠落在地底的空间站里面。 第二十一章 寻找仙神的来历 西河县县城。 贾桂安置好了张家村的村民,又在县署接受了一众人的敬谢,这才得意洋洋朝着家宅而去。 西河县不算大也没有太多的新奇之事,最近发生的神仙显灵和走蛟一事已经是百年不遇的大事了。 一路坐马车走过街道的时候,他还刻意停在闹市街巷听了听,立刻顺意地听到了县里的年轻才俊在议论自己。 “贾县尊得天人授意,解了走蛟之灾,活人千百。” “咱们这位县令可不简单,是从京城来的,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一来就遇到神仙了。” “贾县尊一来就安排了刘役头去了山里,走蛟之后也立刻过去安置百姓,真是心系百姓啊!” “这一次,咱们可算来了位好官了。” 贾桂听得心底乐开了花,恨不得当场唱上两段,但是却只能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和车夫说道。 “走,回去。” 回到宅中,其又变得有些忧心忡忡,立刻就去看自己的一双儿女。 看到院子里几个小炉子正在煎药,于是气势汹汹地过去问那女侍。 “大夫来看过了?” “没事吧!” 倒是把那煎药的女侍吓得跪倒在地,连忙说道。 “大爷。” “大夫已经看过了,说兰娘子只是风寒,没有大碍。” 确定无事之后,贾桂心中担忧焦急的情绪泄去,怒气又一下子涌了上来。 一下子推开门走了进去,就看到儿子、夫人也在屋子,女儿贾兰躺在床榻上正在喝药,立刻坐在了一把墩椅上。 等女儿药一喝完,就立刻开始发难了。 “你们闹着要去看,让你们去看了,看看就算了,让你们好好地呆在山上,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深更半夜,跑到山里去了,明知道马上就要走蛟了,还往那死地里闯。” “是被路上的鬼上了身,还是被山里的怪迷了眼?” 贾家小郎原本正兴奋地说着什么,此刻只能缩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一直没有等到什么事情发生,我和阿姊便想着去江边看一看,说不定能够再次碰上神仙。” “谁知道,走到一半,天上的雷就响了。” “风雨飘摇,山崩地陷,蛟龙脱锁,我们一路逃到江边,险些没有被那蛟龙给吃了。” 贾桂越发生气了,一拍桌子。 “神仙哪里有这么好遇到的,而且神仙让你看的你才能看得到,那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你如此莽撞,若是冲撞了神灵怎么得了?” 贾家小郎这下不敢说话了,低着头。 而说到了这里,躺在床上的少女将碗放到了一旁。 侍女接过碗之后,她这才有些虚弱的抬起头,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们看到了。” 贾桂愣了一下,看向了女儿。 “看到了?” 然后,他又看向了儿子。 “看到了什么?” 贾家小郎这才敢接着说话,同时又想到了之前夜里看到的画面,激动难耐,立刻站起身来说道。 “我们夜里跑到了江边,刚好看到神仙端坐在壁窟的深处。” “这一次为了压住那蛟龙,神仙露出了本相,一道光轮映衬在他的身后,我和阿姊算是真个见到了神佛降世了。” “那凶恶的泥蛟一路从山中穿行而过,从石窟的下方经过汇入江中,神仙就在江上镇住了这恶蛟,一点点将它送入了江河之中,那蛟龙在神仙的光轮下动都不敢动。” 说着说着,贾家小郎脑海里的画面越发清晰了起来,一切历历在目。 狂风暴雨之中的乌篷船,蛟龙出世雷霆交加,神仙临尘托着月亮一般的光轮送蛟入江。 他觉得此生此世,或许都难以忘记那画面。 “阿爷,您没有看到那一晚的景象,真是比书里写的要震撼千百倍。” “神仙,那才叫真个的神仙。” 贾桂一下子变了脸色,原来那蛟龙出世的时候,神仙也跟着一起出现了。 听到自己一双儿女这么说,这位贾县尊心中也有些火热,就想着更快的推动为神仙立庙修像之事。 贾桂想了想,对着一旁的幕僚说道。 “安排一下,明日就去见云真道的阴阳道人。” 云真道是前朝才来到西河县的,在此地传了四代,贾桂来到这里之后只是对那阴阳道人有所耳闻,此前是在云壁山另一头的金谷县当主簿,后来弃官修道据说修出了一些名堂。 贾桂想要给神仙立庙这件事情,在他看来还少不得道门的协助。 --------------- 此时此刻。 云真道的三个道人和一众道童、信众显得格外忙碌,道主斋戒祷告、占卜问卦祈求上天回应,其他识字之人也在忙碌着在书中找到那神仙的来历。 但是,众人遍阅了经典和记载,硬是找不到任何有关于人在云壁山中成仙的记录。 胖道人金鳌:“果然不是,那只能是那上古之时楚地所祭之神了。” 瘦道人丹鹤:“也不能说不是仙人,只是不是我道门的仙圣,但也是我华夏上古的正神,今时被人遗忘罢了。” 云真道的阴阳道人也首肯地点了点头,对丹鹤道人的说法表示赞同。 “没错。” “既然是我华夏上古的正神,也同样是我道门所拜之仙圣。” “吾等若是能够让今时之人重新供奉华夏上古之神,续蛮荒之时便庇佑我人族神只之香火,也是大功德一件。” 金鳌道人听另外两人这样一说,也立刻点头如捣蒜。 “是极是极。” “既然是人族上古之神,也定然是我道门仙圣。” 一点点地,两人的态度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淫祀邪鬼,到楚地蛮荒巫神。 一路到华夏功德正神,道门上古仙圣。 这才几日不到。 而自此云真道也已经确定了方向,要抓住此次机遇。 但是有一个问题,这神不是你想要拜你就能拜的,想要供神要找得到门你才能进去。 如果连神灵的名字都不知道,胡编乱造的就说这是你家的神主,这其他的神不知道会不会怎么样,这位近在家门口的神灵怕不是立时就会找上门来。 那不知名的神只既然能让泥蛟入江,就能够让蛟龙出江再走一趟。 丹鹤道人抚须沉思:“古时这云壁山隶属于古楚国,这一带都被称之为云梦大泽,如今古楚国早已消失,云梦大泽也化为了湘君湖和其余三湖,那神灵应当是出于此处了。” 金鳌道人嗓门有些大:“是不是古时候的山川之主?” 阴阳道人想起那神展露的神通:“那神只可呼风唤雨晓天地之机变,镇压蛟龙如驾驭奴仆,绝对不是等闲神只。” 丹鹤道人又说:“莫非那位是云梦水神,或者是湘水之神?” 阴阳道人摇了摇头,觉得还是不太对。 “查一下有关云壁的相关记载,那应该才是最关键的。” 彻夜不眠,挑灯夜读。 一直到鸡鸣,道观之中也不见人休息。 在天大亮,三人总算是有些眉目的时候,外面有人进来通报。 “道主,有人上山来了。” 三位道人不耐烦地看向外面,道主还没有开口,金鳌道人便冲着外面喊道。 “今日不见外人。” 但是很快,又有一人冲了进来。 “道主、二位道长,是贾县令来了。” 这下,三位道人对视了一眼,丹鹤道人立刻开口说道。 “快快有请。” 贾桂想要让云真道这些“专业人士”来做法事迎神请神,修庙立神像为神仙延续香火,而云真道也同样想要借助贾桂这位县令的力量,来达成接近神灵甚至成为神灵“代言人”的目的。 二者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但是最后,阴阳道人站起身来。 “不,赶紧随我一同出去迎接。” 第二十二章 云中君(祝高考的同学高考顺利) 贾桂天还未亮时出城,晌午不到便来到了紫云峰下,已经可以说是分外热切了。 而他带着一众人前呼后拥地来到了山下,沿着小径登高之时,一群道人道童也来到了山门前层层站立,迎候着他的到来。 “恭迎贾县尊。” 贾桂一眼就看到人群之中被胖瘦二道拱卫在中央的老道,对方看上去仪态不凡,风度翩翩,在常人眼中看来就是有仙风道骨了。 但此前贾桂见过真正的“仙人”,此刻再一看这阴阳道人,觉得便不过尔尔了。 但是这话自然是不能当面说的,贾桂对于这位曾经也做过官的道人大加赞赏。 “久闻道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非凡尘中人。” 阴阳道人微微低头,双手交叠微微屈身然后又站直,才回应说道。 “贾县尊谬赞了。” “县尊此次一来便解了我西河县的大灾,更是有仙人指点这等缘分,您来到我西河县才是我西河县百姓之福,这是上天的安排。” 花花轿子人人抬,更别说阴阳道人这一番话说到了贾桂的心坎里,历经了这些事情之后,至少他自己当真是有种自己来到西河县是上天的安排的感觉。 两人一番吹捧之后,便进入了观中。 阴阳道人接着刚刚的话题,说起了贾桂之前的仙缘奇遇,到了此刻贾桂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便说出了详细的过程。 而云真道的三位道人借此也知晓了更多关于那位神只的细节,一旁的丹鹤道人更是拿着笔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先是关于仙人预言申时初下雪雹子,还有下三时三刻雪深一指的话语,然后是关于走蛟。 一边写着,还一边默念。 “镇于此处的山川蛟龙有异动……其中一只泥蛟将会脱困而出成走蛟之势……到时山岭崩陷泥石俱下……” 而说着说着,贾桂也说起了走蛟当日夜里,自己一双儿女的见闻。 “吾子见仙人以神光照大江,神光如满月,被仙人从云头摘下,风雨雷霆随其心意而动,那蛟龙便自此俯首入江消散。” 丹鹤道人越写越心惊,甚至屡屡抬头看向贾桂,确定这位县尊说的不是虚妄之言。 这画面太过奇异本能地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他联想到自己所遇之事,所看到的走蛟之景,又觉得这并不是妄言。 贾桂说完,阴阳道人起身,立刻合手作揖到底。 “贾县尊果然是身负大福缘大福报之人,若非如此,又岂能有如此机遇。” 说到这里,阴阳道人看向了金鳌、丹鹤二道人。 “说起来,我的两位师弟从张家村归来的途中也遇到了一些事情,想要和县尊印证一下。” 金鳌对于自己的言辞不大自信,便让丹鹤道人去说,其也便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且详细地描述了一番那白衣人的模样。 贾桂听完也分外吃惊,连连发出惊呼。 “没错,那正是神仙。” ------------------------ 自此,三位道人知道了关于那无名上古楚地神只的部分特征。 第一,这神只能感天地风云变化,知晓阴晴雨雪,甚至能够遮盖云中之月和借来月光。 第二,这神只拥有驾龙驭蛟的大神通法力。 第三,这神只可和山川之灵对话,出则云雾随行,还和那面源自于古时的云壁有关。 丹鹤道人看着一页页纸上自己写下的墨迹,一个行走于风云之间的上古神只,一个乘龙驭蛟被山主地神、江川神女所环绕永远青春年少的不老不死之存在,一个从蛮荒时代便开始游戏人间数千年被一代代楚地巫觋所祭祀供奉之神。 在这一瞬间不仅仅跃然于纸上,也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而这个时候,贾桂也终于再度问起了之前他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 “贾某欲为神仙建庙立像,可惜至今对于指点于我和解救西河县百姓的神仙一无所知,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道主可否指点迷津,告知贾某所遇之神仙究竟是何方神只?” 阴阳道人和鹤、鳌二道人之前已经有了眉目,此刻更是在贾桂的言语补充下得到了印证,不过老道却并没有直接说出。 阴阳道人:“县尊可知,这西河县和云壁山一带,昔日叫做什么?” 贾桂:“这一带古时属楚国。” 老道:“更准确地来说,昔日应该隶属于云梦泽。” 阴阳道人拿出了一幅拓字,让道童呈现给了贾桂去看。 贾桂辨认了一番:“这似乎是古楚国的文字,应该是从石碑上拓下来的吧!” 阴阳道人点头:“这是我云真道第二代道主留下来的,正是从云壁山一处遗址之中拓印所得。” 阴阳道人站起身来,挽起宽大的袖子,指向其中一行。 “上面讲述的正是古楚所供奉的神只之一——云中君。” 贾桂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阴阳道人:“云中君,据说是云神,云降为雨,因此也是雨神,但是也有传言乃是云梦泽之神。” “上古之人、今时山中遗民皆相信其能够掌控雷霆,呼风唤雨,因此春日里也会向其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贾桂:“燕赵之地,也有祭祀云中君的风俗。” 阴阳道人:“吾所知是楚地所流传之传说,不过距离古楚之时毕竟已经太过久远,总有些偏颇。” 老道并没有辩驳,而是将目光引导到了拓文上,甚至还亲口念诵了出来。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老道看向了贾桂,开口说道。 “贾县尊,是否觉得有所印证?” 第一句讲述的,是神灵沐浴之后,穿上彩色的衣袍。 贾桂立刻想起了初见那身影的时候,对方正是身着单衣披着一彩色华丽到炫目的毯子坐在江边,闲庭信步地欣赏着江景,就像是刚刚沐浴出来的一样。 而当时,也正是那份荒郊野外的懒散和安逸让他觉得奇异,所以才驻足相问。 而后两句,老道接着说道。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老道:“神灵降世的时候,会招来如日月一般的光,县尊家郎君和娘子所见之画面,不正是这两句话的应证吗?” 贾桂也跟着念诵了起来:“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他恍然大悟:“驾龙驭蛟,龙也出现了!” 最后:“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带着光从天上来,消失在云雾之中,这又刚好是金鳌、丹鹤二道遇见的事情。 丹鹤道人也说道:“云中君不仅仅是云神,自古凡人也会向其祈求风调雨顺,而贾县尊此前更是亲身体会过。” 贾桂激动不已,他当然记得对方预知降雪不论时辰还是雪量分毫不差的景象。 “对上了。” “这下全都对上了。” 贾桂他此来便是为的这个,而云真道的道人们给的答案也让他非常满意。 他站起身来,走到了窗户前,不断地念诵着那个名字, “云中君!” “云中君……” 贾桂这个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这个名字甚是形象,和自己眼中那神圣的模样十分匹配。 甚至念着念着,就有一种这个名字本就应该属于那人一般的感觉。 贾桂点了点头,回过头看向了三位道人。 “既然那云壁出世也和神只有关,那庙宇就建在云壁所在之处吧!” “相关之事,还需要各位道长多多帮衬。” 就这样,关于庙址也定了下来。 三位道人忙活了半天不就是图的这个,连忙合手作揖。 “定当尽心尽力。” 第二十三章 立春 望舒就像是月光,亦或者是驾着车的神女。 她一会出现在荧幕里,一会巡游到了山涧谷底,亦或者是在村落边的桑树上徘徊。 她轻盈地漫步,行走在别人看不见的世界里,然后在回来的时候将消息带到了江晁的身边。 望舒乘坐着车从大荧幕的深处穿透云雾缓缓而来,停靠在了荧幕的正中央,她侧过头看向荧幕外面的江晁,霓裳飘舞在风中。 她告诉江晁:“恭喜你,你成云中君了。” 江晁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云中君这种神只扯上关系,甚至是被直接当作云中君。 他既非神圣,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超自然能力,他所有表现出的异常不过是科技时代赋予他的一些东西对外的展露。 江晁只是说道:“省事了。” 的确省了不少麻烦,连给自己编造个新身份也不用了。 望舒又说:“他们马上就要为你修庙了,你不激动吗?” 江晁:“激动什么?” 望舒:“那可是你的新房子。” 江晁:“那是泥像住的屋子,又不是我住的屋子。” 江晁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着望舒问道。 江晁:“你的计划完善了吗?” 望舒:“已经开始了,不过还没有正式起步,毕竟坏掉的东西太多了。” 这个时候望舒指向了可移动支架上的一样东西,微笑着说道。 “不过,我顺便给你做了个这个。” 江晁低头看了过去,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枪?” 望舒也开始了解这个时代,甚至也开始熟悉这个时代。 “你可以叫掌心雷。” “喏,还有雷丸呢!” 江晁刚开始还在想雷丸是什么,但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雷丸就是子弹。 他将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也有些冰冷。 手指扣在扳机上,想象出此物发射出的动静和声响,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的确可以称之为掌心发出的雷霆。 江晁:“暂时用不上这个。” 望舒:“危机的时候可以保护自己。” 江晁没有拒绝,而望舒看到也很高兴。 江晁收了起来,然后朝着外面走去,最近身体状况好了很多,他也变得活跃了许多。 “去看一看外面的情况。” 今天是立春。 贾桂定下了今天开始便在玉璧前动土建庙,而请神迎神的典仪由云真道来进行,西河县里里外外来了不少人。 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 原先的路没有了,但是随着上上下下的人多了,从竹林到山下又重新踩踏出了一条路。 原本的荒野郊外此刻可以说是人山人海,西河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云壁山上河乡的村民更是都聚集到了山脚下。 此外,还有着贩夫走卒、僧侣道人、泥工瓦匠、伶人乐师等等各色人物齐聚于此,妇人少女头上带着剪成燕子形状的头巾搬东西,男人则帮着开路。 “来了,来了,看见没有。” “看到了,还挂着帐子哩。” “有道士,看到没有。” “听说了,是紫云那边的道士,跑到我们这边做法事。” 山脚下锣鼓敲敲打打,一帮人抬着一挂着帐幔的神辇一点点地朝着半山腰的竹林走来,一路所过众人先是叩头倒拜,然后便跟在后面紧紧相随。 这是楚地立春时的习俗,不过过往送的是春神,今时却换了一个。 神辇上坐着的是同样可以给予风调雨顺,甚至是已经证明过能够呼风唤雨的神只。 云中君。 往日的春神立刻被众人抛之脑后,一代新神换旧神。 这也是新任西河县县令贾桂为什么将日子选在这一天的原因,将立春节庆、迎神典仪和庙宇动土融在了一起。 一是借助着立春这个日子大大操办一下,二也是让所有老百姓更快地融入进来,知道这件事情。 第三,自然是想要让“云中君”能够看到这样的画面,看到他的“努力”。 贾桂带着一帮人毕恭毕敬在竹林前等候,身后的竹林不知道何时铺好了一条石板路,直接通往后面的山麓坪地。 随着站在身旁的一个道人高喊:“迎神!” 后面,陆陆续续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迎神咯……迎神咯……。” 一道道喊声,从山路上,传到竹林中。 最后,一直传到云壁山的深处。 贾桂在念诵完祭文,行过礼之后,一帮伶人乐师又演奏了一遍迎神乐,众人这才让开道路。 阴阳道人走在最前面,带着人抬着神辇从众人身边经过,踏上了进入竹林的石板路。 此时此刻。 不论是阴阳道人还是鳌、鹤二道,此时此刻都紧张无比。 因为再往前便是那片山麓,也就是云壁所在之地。 之前鳌、鹤二道人亲眼目睹云中君带着云雾消失在了云壁前,在他们眼中看来,那玉璧就是通往神仙洞天的入口,是阴阳二界之门。 而来到了那里,也等于来到了神灵的面前。 进入竹林前的最后一刻,阴阳道人还在叮嘱鳌、鹤二道。 阴阳道人面色凝重:“要慎之又慎,不可有任何差误,举头三尺之上,神灵在注视着我们。” 金鳌道人左顾右盼:“我好像感觉到有什么在看着我。” 丹鹤道人也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三位道人瞬间明白了什么,连话都不敢说了,只念着经咒往里面走去。 但是神辇才刚刚踏进竹林还没有走几步,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喧哗声,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正毕恭毕敬迎神的西河县县令贾桂有些恼火,立刻朝着山下看去,立刻就看到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了山脚下。 那些人服饰和装扮和上河乡的村民完全不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云壁山最深处里居住的山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来到了这里。 县令贾桂一看到这些山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事情?” 他连忙遣人去问,那人匆匆跑下去,然后气喘吁吁而归。 “是山里的山民,不过他们也是过来迎神的,而他们抬来的那个……” 那人喘了半天劲才会缓过来,这让贾桂都有些着急了。 连忙问道:“抬来的是什么?” 那人面色惊恐且带着敬畏:“是神巫。” 贾桂不是当地人,但是当地人可知道神巫是什么,又代表着什么,甚至连提起名字都感觉到害怕。 神高高在上,凡人毕竟从来没有见到过,或许还没有太多感觉。 而巫们却在此地扎根千百年,其地位和很多东西早已经在这里居住的人体内甚至血脉之中根深蒂固。 贾桂一脸茫然:“什么,什么神巫?” 那人又说:“说是云中君的神巫!” 贾桂这才朝着神辇。 不过云真道这边抬的,不过是一座草扎的披着彩衣的神像。 而另一边抬的,是活生生的人。 所谓的神巫。 山民抬着的神辇同样盖着帐幔,里面一个带着面具的身影抬起头,也同样看向了山上。 第二十四章 神巫 贾桂是朝廷的西河县县令,但是这西河县只是山脚下和云壁山外这小小的一块。 而云壁山脉深处有着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寨子,这些人自古以来便自成体系向来不受朝廷约束,也不向朝廷纳贡,名义上属于朝廷但是山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 这些山民所信仰的,以及依靠着信仰统治他们的。 就是巫。 “麻烦了啊!” 贾桂一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就感觉到大为棘手,自己若是应对不当,恐怕顷刻间就要出大乱子。 而且与此同时,贾桂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云中君的神巫? 这不是单独的一个神巫的名字,而是有名有姓,直指核心一个称号。 不是什么旁的什么神,那刚好是属于云中君的神巫。 而这,也让贾桂感觉出来了什么。 弄了半天,或许他遇到的神仙压根就和云真道没有半点关系,他想要找一群“专业人士”来帮他迎神,结果烧错了香也拜错了庙门。 贾桂扭过头,看向了云真道的道人们。 这情况,对方一开始压根就没和他提起过。 “停下,都停下。” 贾桂喊停了迎神典仪,然后朝着山下走去,他要去见一见那位神巫。 贾桂匆匆来到了山下,神巫没有从神辇上下来,迎接且和贾桂对话的是身份为祭巫的人。 贾桂明知故问:“诸位到此而来可是有事,贾桂身为朝廷派遣的西河县县令,尽可和贾某直言。” 祭巫站在神辇前先是微微弓身:“贾县尊,云壁乃是我族世世代代供奉和祭祀的神物,云中君也是吾等所拜之神主,今日到此来便是想要供奉我族之神物,同时祭祀神主。” 然后祭巫抬起头来先是看着半山腰上,然后望向贾桂,眼中带着一些怒意。 “只是不知,贾县尊这是在做些什么?” “您也是曾经有幸见过神灵的人,怎么能带着一帮污秽之人在云壁之前喧闹,搅扰了神灵的清静。” 贾桂尬在了原地,他倒不是怕这山民、祭巫和所谓的神巫,再怎么样他也代表着朝廷。 他只是担忧自己似乎做错了事情,这事情会不会招致神灵的不满。 而想到自己原本想要在神灵面前露个大脸,结果可能将屁股给露出来了,贾桂越发觉得羞臊不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 而这个时候,云真道的丹鹤道人也追了下来。 阴阳道人带着神辇刚刚进入竹林,马上就要到那块云壁前了,这个时候迎神典仪结果被贾桂给叫停了,这让云真道的一众道人怎能不着急。 “县尊!” “为何突然叫停,这刻停不得啊!” 丹鹤道人焦急不已,上来就对着贾桂说道。 “这时辰是道主亲自卜的卦,若是误了时辰,就出大问题了。” 贾桂听到丹鹤道人这样说,内心也有些不满,只是没有说出来。 而这个时候,那神辇下的祭巫上前一步,对着丹鹤道人怒声斥道。 “迎神?” “你这从哪里来的家伙,连迎神曲都不对,祭舞之巫都没有,祭品供奉都对不上。” “迎神必须是在寂静的夜里,在月光出现的那一刹那开始,岂能在这个时候。” “你这样一无所知就祭祀神灵,是找死吗?” “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祭神之法,也敢在神主面前作祟,就不怕云中君降下雷霆劈死尔等?” 这还是当着贾桂的面,若不是这位朝廷县令和曾经见过神灵的人在当前,这祭巫估计就要一声令下,让山民和云真道拼个你死我活。 丹鹤道人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他当然不能说,这典仪是他们师兄弟三人,在经卷里翻找了半天,然后七拼八凑而成的。 贾桂之前是不了解情况,对于巫觋、道门的了解也不深,但是看到丹鹤道人这副模样,这下也有些明白了。 “果然,这不是你家的神仙啊!” 闹了半天,人家可能才是正主。 贾桂的态度立刻起了微妙的变化,也有些怒意,但是一时之间贾桂也不能完全分辨,谁才能够迎来真正的神灵。 云真道或许不行,这些来自于云壁山深处的山民巫觋就能行吗? 他已经弄错过一次,在神只面前现了一次大脸,可经受不起再一次了。 “那就定在夜里,在月出之时举行迎神典仪。” “若是谁能够得到神只的回应,便由谁主持将神迎入人间来,同时此后也由谁来执掌云中君的神祠。” 贾桂一挥手,便转身离去。 祭巫死死地看着丹鹤道人,丹鹤道人虽然有些心虚,但是依旧傲然站立,输人不输阵。 一番纷争虽然暂时平息了,但是一切又都没有结束。 ---------------------- 江晁站在山上一个山洞前,目光穿过山林望向山脚下,这个地方刚好可以看到山下的各种变化。 下方的树林偶尔会窜出飞鸟,发出清脆的鸟鸣。 望舒:“开始了。” 贴在耳边的收音机传来山下的声音,忽近忽远。 开始找不到重点,偶尔是锣鼓声,偶尔是怪异腔调的呼喊声,偶尔是围观村民的大呼小叫和孩童们的追逐声。 但是最后,停在了山脚下山民巫觋、县令差役、云真道人三方身边,也将三方的话语传递到了江晁的耳中。 望舒:“他们好像在争抢你。” 望舒的声音里带着一些笑意,不知道是在调笑江晁,还是在笑那山下的三方。 江晁:“他们是在争抢云中君。” 望舒:“你现在就是云中君了,反正这个世界也没有真正的云中君嘛。” 江晁:“你说,如果他们知道我不是真正的云中君会怎样?” 望舒:“不会怎么样。” 江晁看向了收音机,就好像看向了另一头的望舒。 “为什么?” 而这个时候,收音机里给出了一个回答。 “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谁是云中君,只要你能够带给他们云中君能够给他们的,甚至能够给得更多。” “在他们眼中,你就是无可动摇的云中君。” 江晁愣了愣,说道。 “你好像越来越懂得人了。” “不过,你说的只是一部分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人心也没有那么简单,是这个世界最复杂的东西。” 江晁也没有想到,好好的、热热闹闹的立春节庆和迎神仪式进行到半途之中,竟然还闹出了这种幺蛾子。 他是来看热闹的,结果变得更热闹了。 不过山脚下的村民们倒是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听到山民的巫觋和云真道的羽士争了起来,反而更加开心和激动了。 甚至听闻了这纷争,更多的人在朝着这边赶过来。 山下浩浩荡荡的人群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多了起来,各自找了个位置准备看大戏。 哪怕不能上山,别说是亲眼看到怎么迎神,就是听个音儿也听不到。 但是所有人还是趋之若鹜,哪怕远远见证这个热闹也可以,县里乡里可从来没有这么热闹的事情,甚至许多乡下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要斗法了吗?” “打起来了?” “死人了吗?” “死了多少个?” “不是斗法,也没有打起来,是看谁能够将神仙给请下来。” “真的要把神仙请下来,这可了不得啊!” 村人农夫四处奔走占据高处,年轻的读书人三五成群于树下盘坐聊起古往今来,还有那携家带口地乘坐着牛车停在路边,想要蹭一蹭仙人的仙气。 所有人都兴奋不已,在等待着那夜幕的降临。 第二十五章 巫与道 竹林里。 云真道的道人、弟子们显得有些焦灼,他们本来计划得好好的,谁知道半路跑出个截胡的来了。 鹤道人在外人前还硬气,这个时候也急得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 “咱们必须立刻找贾县尊,不能让那些巫觋进来。” 鳌道人也急,但是同时又怒又恼。 “怎么突然跑出个什么神巫出来,咱们这下可是坐蜡了。” “这古楚国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都千年前的事情了,一群被赶到山里的蛮子现在跑到咱们这论血脉正统来了。” “还有,他们说自己是云中君的神巫,就是云中君的神巫了?” “当咱们不知道呢,山里的那些巫供奉的古神只多了去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今天戴上面具是这个神的神巫,明天就跑到别家去了。” “今儿是看到神仙显灵,跑到这里来说自己是云中君的神巫了,咱们这边台子都搭好了,他们跳出来捡个现成的。” 阴阳道人就要淡定许多,至少表面上要淡定一些。 “你二人吵够了没有?” “没吵够,那就再接着吵,声音再说大些,嚷嚷得再厉害些,怕神灵听不到看不到你们的丑态是不是?” “让神灵也看看,咱们这些凡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阴阳道人这话一出,鹤、鳌二道人总算是消停了。 阴阳道人看了两人一眼,这才接着说道。 “尽人事,看天命。”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得再多、做得再多,最后事情成不成,还是得看老天爷给不给你。” “而咱们这件事情最后成不成,得看神仙给不给,什么贾县尊、神巫以及我们都不重要。” 阴阳道人一把抓住了重点,鹤、鳌二道人盘坐下来静心听着。 “而且,咱们争的是迎神的典仪吗,争的是什么神祠吗?” “咱们只要让神灵看到我们的向道之心,便足矣,至于其他,那皆是外物。” “此次而来,最紧要的是要让神灵晓得我们的心意。” “知否?” 鹤、鳌二道人这才回过味来,连连点头。 说到这里的时候,阴阳道人声音小了许多,似乎也带着一些心虚。 “你我都知道,咱们的迎神典仪的确有问题,是否能够迎下神灵来,你我都没有把握。” “既然那古楚遗脉的神巫有把握迎下神来,那就让那巫先上,毕竟他们肯定有一些上古留下来的传承,若是他们真的能迎下神来,你我也跟着一起祭神,让神灵看到咱们。” “有了这开局,在神仙那里正经地露了脸,还学会了迎神,咱们接下来自己不就可以迎神祭神了么。” 阴阳道人这一番话,才真正让鹤、鳌二道人听傻了眼,这当过主簿的就不一样,他们俩人加起来心眼子也比对方少八百个。 鹤道人:“您说这话就不怕被神仙听到了吗?” 阴阳道人一脸坦然,曰。 “你二人是为心中之怒、之怨、之私欲而行。” “而我一心求道,神主便是吾心中之道。” “吾心中除了心向神主再无任何余物,自然无须遮掩。” “就算是神主当面也如此,吾之所为一切皆只为了迎下神主,让世人皆知神主威名而已。” 鳌、鹤二道人看着阴阳道人庄严肃穆地合手作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这厮装模作样,还是真个的。 云真道虽然说像是个草台班子,但是这一次迎神祭神也是做足了准备的。 带来的祭品里有着云中君喜欢华丽的丝衣,芬芳的百草,由西戎带来的珍贵流黄熏香等物。 伴随着他们从江对岸鹿城请来的优伶乐师奏起动听的音律和美妙的舞蹈,接下来还有接下来如何为其修建神祠而专门撰写的祝词。 “若是云中君神主能看到,定会欢喜,说不得也会记得吾等几人。” 这也是他们辛辛苦苦,在经卷找到云中君名字所得到的成果,只有知晓供奉祭祀的是哪位神明,才能知道其喜好,知晓其厌恶。 而另一边。 山民们也在做着准备,群巫们看上去不紧不慢,仿佛胜券在握。 他们没有说及任何关于祭神和迎神之事,因为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过此时此刻,神辇之中的神巫突然从帐幔里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臂,外面的祭巫立刻带着群巫来到了神辇之下,跪地叩首。 帐幔之中传来声音:“迎神典仪过后,要立刻修建神祠和寿宫。” 祭巫:“已经准备好了。” 祭巫起身,指向了山中。 “山麓之中修建供奉云壁的祭神大殿,竹林以上全部划分为神苑,修三重山门,神祠便在竹林 “山里各寨都会出人,其中几个寨子都会迁到这边来……。” 他们仿佛丝毫不担忧迎神之事,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如何修建神祠,以及供奉神只和云壁的大殿和神苑。 甚至还打算放弃山民们延续了上千年的与外界隔绝的传统,从云壁山深处搬出来。 将一部分人逐渐迁出来,在云壁山的外围建立寨子。 ----------------------- 江晁也回到了舱内,荧幕上的望舒似乎有些兴奋,以一种节目主持人的口吻,亲和而不失典雅庄重地继续告诉他外面发生的事情。 “现在,甲方举牌了。” “来自紫云峰云真道的道士出衣服、香草、熏香、美食若干,还有精装修神祠一套,不过神祠目前只有装修图纸。” “乙方,乙方也举牌了。” “山民之巫出……” 江晁打断了她:“别说得像是竞标一样。” 望舒却有些开心:“可是真的很像啊!” 的确,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个神祠动土典礼,目前的情况看起来就像是双方进行招标一样。 竞标选手两个,一是来自于紫云峰的云真观,二是来自于云壁山深处的山民之巫。 而他们竞标争夺的,便是让江晁来当他们的神主。 望舒:“你决定选哪个?” 江晁:“选巫。” 望舒在荧幕里不断地点着头:“是的是的,我也觉得还是他们的装修方案比较合心意,给我们划出了一个单独的空间和自由区域。” 江晁:“嗯?” 江晁一时间还没跟上脑回路,他只是觉得这边的山民的人比较多,后面若是需要人去办一些事情的话,也比较方便。 江晁:“我躺一会,定个闹钟,开始了提醒我。” 望舒:“我弄了个大灯来,装在上面。” 江晁:“干什么?” 望舒:“一片漆黑,你还怎么看表演。” 换个角度看起来,这场迎神仪式在神只的角度来说,的确就是一场为他们献上的表演节目。 江晁:“是你想要看吧!” 天气预报员望舒,摇身一变似乎变成了春晚主持人。 “我可以为你主持报幕。” 第二十六章 巫的传承和傩舞 黄昏将至。 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登山,抬着白色帐幔飘舞的神辇。 山下和路旁许多人朝着神辇之中望去,想要一睹神巫的模样,而更多人是想看又不敢看。 在这巫风盛行之地,神巫便是凡人所能接触到最接近于神只的存在。 可惜,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一个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轮廓,神秘且让人敬畏。 “呜嗬~” 伴随着整齐划一且有力的号子声,神辇一点点朝着竹林而去。 云真道的道人们谦让,或者说是表现得异常自信和不在意地让山民之巫先一步前往云壁前迎神,不过作为要求或者见证者,阴阳、鳌、鹤三道也必须在场观看群巫的迎神典仪。 巫们当然不同意,但是此时此刻云壁和迎神的关键时刻就在眼前,没有什么比将神迎接下来更重要的了。 眼看着天色渐暗,巫们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和云真道起冲突,他们也忌惮无比,同时心情有些诚惶诚恐,闹到最后群巫也就默认了。 “止!” 一个个人影跪下,在那竹林之外。 只有穿着白色麻衣带着各色色彩鲜艳象征山川之灵主面具的巫们,抬着神辇一点点接着前进,踏着竹林里的石板小路渐渐消失。 竹林仿佛就是一道界限,能够进来的只有能够沟通神人两界的巫。 以及此刻里面停留的,曾经见过神只的贾桂,还有自称同样拜神主的三个道人。 竹林之中。 神巫终于从神辇之中走下,开始在巫女的侍奉下沐浴更衣,木桶之中放有兰草,巫女捧起的衣裳犹如云霞。 双臂展开,巫女替其换上衣衫,将一面印有云纹和神咒的白色面具戴在了神巫头上。 双耳穿有古朴的玉坠,左日右月。 神巫重新回到了神辇之上,只不过这一次是站姿,强壮的山民奋力地将神辇高高举起,而周围的巫女们则扬起了一面面云纹长幡,就好像真的让那神辇飘荡在了云层之中,而神巫也正在化为云中君踏云而行一样。 最后,众人就这样离开了竹林,终于来到了那云壁之前。 而这个时候祭巫早已经在这里做好了准备,一众巫觋跪坐在两旁,手持乐器、皮鼓的瞽师严阵以待。 而随着神辇渐渐靠近,时辰也刚好到了。 此刻。 落日穿透黄昏而下,云层飘过初月显影。 “火起!” 祭巫一声大喊,早已经摆放好的篝火瞬间被点燃。 光芒照亮周围每一个人的影子,也将他们的影子投向身后拉长到黑暗之中。 一时之间。 每一个巫的影子都显得高大且幽深,和那不可测的黑暗虚无界域连接在一起。 就仿佛,此时他们也和那看不见的神只联系在了一起。 穿着白色麻服带着山川之主面具的巫觋坐在云壁前的两侧,看到那神辇渐渐靠近,群巫纷纷捧起各色各样的祭品,口中低声默念着古老的语言。 他们在代表着这片大地上的山川之灵,对那从云端而来的神只,从天而降的云中君进行赞美,并且献上自己的礼物。 祭巫站在篝火之前,往前一步。 这就像是一个讯号一样,让所有的瞽师动了起来,苍茫且庄重的迎神曲奏响了。 而祭巫带着草冠站在云壁前,一个猛地跪在地上,然后高高举起双手最后拍在地面,以古老的腔调高唱。 “浴兰汤兮沐,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从念完这一句开始,便代表着迎神真正的开始了。 此时此刻。 伴随着迎神曲的开幕,站在神辇上的巫也开始起舞。 神巫留着短发且散开,衣带如烟霞,周围巫女举着的幡带如云彩;其身形青春活力,但是伴随着舞姿那散乱的短发又带着一丝原始的狂野。 只是在这典仪已经开始但是还没有彻底展开的时候,奇怪的动静出现了。 “嗡!” 那声音很轻,但是却非常清晰,就像是带着波纹穿透每一个人的身体,让人不自觉地停下,寻找那声音的来处。 但是随着所有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发现那声音竟然是从云壁之中传出。 和曾经举行过的所有迎神典仪不一样,这一次真的有着超出他们认知的某种力量降临了。 正当所有人震惊地看着云壁的时候,那嗡鸣声更响了。 “嗡~” “铿!” 一道炽烈的光,将他们淹没。 ------------------------------- 贾桂站在阴影的边缘,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楚地古老的祭祀仪式和巫之傩舞,也为那仪式的气氛所震慑,也明白了这是一片曾经属于巫的大地。 老道则表情凝重不已,死死地看着那神巫,似乎想要看神只究竟会不会降临在那神巫身上。 “嗡!” 但是这个时候动静却从云壁之上传来,当他们疑惑震惊地看向云壁之中的时候,那炽烈的光芒突然间洒出,瞬间将他们的眼睛染成银白。 众人的眼睛顷刻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是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敢再看了。 他们都明白。 那是神只临尘的光。 众人纷纷匍匐在地,整齐划一地叩首。 不仅仅如此,就连山脚下的人也注意到了山上的动静,他们看到一道光柱从半山腰射出,斜着传向天空云海,和那月光交织在了一起。 “啊?” 声浪不约而同地同时发出,汇聚在一起回荡在山脚下。 农夫村人们站在田埂上,大呼小叫:“怎么回事?” 树下的读书人纷纷站起:“看,山上有光。” 哪怕看不到半山腰发生了什么,但是那如柱一般的光芒,众人也能够猜测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此刻也只有这样一个答案。 “神光,这定然是神光,是云中大神下界了。” “我的个娘诶,神仙真的下来了。” 有人四处奔跑想要多看一眼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跪地双手合十不断地念诵着什么,还有许多人看着那画面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 而此时此刻,山麓云壁前的众人也是这般。 他们震惊、惶恐,同时也不知所措,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良久后。 才有人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向那面云壁。 西河县令贾桂被那炽烈的光一刺,眼中看东西都有些重叠,但是他恍恍惚惚之间看到了一个人的轮廓出现在了云壁之中,巨大的影子投射而下,犹如巨灵神一般将整个山麓遮盖住。 但是随着那身影飘来,原本无比的高大的神形渐渐地变小。 乍一看。 就像是那身影从云层之中走下,从无尽光之中走来,最终融入了那云壁之中。 贾桂身躯一震,猛烈地摇了摇头。 睁开眼睛,再定睛一看。 那光透透的云壁里面,一个贴近于人间但是又超然于世外的影子映在石头里面,只看到影子却看不见人,仿佛那人行走在神人两界之间。 那身影站着一动不动,似乎正在透过那面云壁看着外面的人间之景、众生百态。 “云中君。” 贾桂知道那是谁,但是那身影不再是凡人的模样,而是带着无尽光的神只之形。 他此时此刻,不由自主地念出了那下一句。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因为此时此刻他真正见到了。 迎神只下界,那神只降临在寿宫,散发出日月一般的光辉的画面。 而一旁的阴阳道人也是第一次看到“云中君”,他更加激动,脸色近乎潮红。 因为。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他所期盼的长生不死的“神仙”。 第二十七章 迎神与癫狂 其他人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第一次,而江晁也是如此。 他透过那镶嵌在云壁上的“月亮眼”第一次看到群巫们的舞姿,那是传承自远古时代的原始傩舞,是自上古时代世世代代传承而来的巫之魅影。 江晁第一次知道,那些他曾经听过的诗歌,在真正以唱和舞的形式表达出来竟然是这般的震撼。 这一瞬间,耳边隐隐传来的标准且典雅的报幕声都变得有些模糊。 “欢迎各位来宾,欢迎各位……” 而云壁外面。 篝火之下。 随着“云中君”的到来,群巫们也彻底陷入了癫狂, 领头的祭巫双手高举高颂祝词,巫女们舞动起来犹如云中神女,拱卫着站在“云霞”中的神巫。 带着面具的“山川之主”高呼呐喊云中君之名,高高捧起手中的托盘和祭品。 瞎了眼的瞽师带领着其余瞽师一边踏着奇异的步伐,一边演奏起了神乐,他们疯狂地拍打着鼓点,就像是要将狂风暴雨引入这片山麓之中来一样。 那祝词有着属于古楚之时的雅音,那旋律有着原始蛮荒的粗犷。 巫们的舞姿也同样如此,美妙绝伦,又和天地自然相融。 而这一切,只为献给一个人,或者说是神。 “云中君。” 迎神只是开始,接着群巫们又正式向神送上赞礼和祭品,这个过程往日里象征仪式多于真正意义,但是今时今日不一样了。 那象征着神人两界之门的云壁就在眼前,而“云中君”携带着万丈光华,就立影那玉壁之中。 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威势却如同大日烈阳一般不可直视。 戴着“山川之主”面具的巫觋一个接着一个来到云壁之前,或佝偻着腰,模仿着山中各种精怪或者猿猴的姿态,将供品放在了“云中君”的面前。 或四足着地,以虎狼豺豹的猛兽姿态,匍匐在神只之前。 他们每前进一步,瞽师的鼓点也随之奏响,声音亦步亦趋地跟在步伐之后,那篝火的烈焰仿佛也在随之跳动。 群巫们的影子,也在混乱的摇摆。 一个接着一个戴着面具的巫觋来到了云壁前,这傩舞他们已经练习过千百遍,但是他们却没有一次像这般用尽全力。 他们感觉自己的身体里的血液在燃烧,整个身体都变得滚烫,他们不敢抬头,逐渐地靠近那个影子。 身体忍不住地颤抖,只能用无尽的狂舞和夸张的动作,来表达内心的惶恐和敬畏。 最后在那战栗和癫狂里,将祭品献上。 而此时此刻。 他们感觉那献上的仿佛不是祭品,还有着自己的血肉,自己全部的身心。 紧接着,群巫们又以歌舞和祝词的方式向神只汇报人间之事。 再然后,便是向神只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以及庇佑。 夜幕越来越深,直到那篝火慢慢变小。 渐渐地,高昂快节奏的神乐也慢慢变得悠长且缥缈,群巫们也似乎有些力竭了,动作开始变得缓慢且不舍。 那是送神之乐。 最终,随着群巫们匍匐在地一动不动,连神乐也终结。 那云壁之中释放出来的万丈光华也渐渐收回,整个山峰都渐渐地陷入黑暗之中,伴随着神光的收拢,那融入玉璧之中的轮廓也渐渐远去。 仿佛在逐渐远离人间,重新回到了那片属于神只的界域。 江晁走在路上,耳边传来望舒的声音。 “好看吧!” “我就说,节目一定很精彩,比俄罗斯方块有趣多了吧!” “而且我的大灯是不是很有用,要不然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着了。” 江晁没有说话,但是望舒却能够明白他在想什么,刚刚他看得忘神一直不言语的姿态,已经透露出来了他的心思。 “今天很高兴吧,这里还是挺有意思的。” “刚刚的表演我还录下来了,后面你如果想看的话,我可以放给你看。” 江晁刚刚的确陷入那群巫的狂舞和魅影之中,但是此刻回想起来,原本有些喜悦的心思却又变得深沉。 他说:“没出什么乱子就好。” 望舒:“还在担心,若是他们知道你不是云中君怎么办?” 江晁:“我在想他们此时这般为神降而癫狂,若是有朝一日我不能给他们想要的,他们会不会把我这个神仙拉出去抽几鞭子。” 望舒:“这怎么可能,他们做不到的,只要有我在,你就是真正的神仙。” 江晁;“只是提醒自己,神仙只是一个接下来方便行事的身份,不要到时候装着装着,就真的陷入神仙这个角色里面去了。” 望舒这个时候又报告起了外面的情况,送神虽然结束,但是外面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那两个道人也来了,放了不少东西。” 望舒浅笑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来,告诉了江晁这个好消息。 “一次招标,出价的双方都付了钱,太值得了。” 江晁:“没有白吃的午餐,付出的都是想要回报的。” 望舒:“但是你可以决定给和不给。” ------------------ 山下,所有的人几乎都汇聚到了下山的道路上。 甚至不少人沿着道路往上,只是全部都被差役、道童和山民给挡住了,偶尔还能听到喧哗声。 当看到群巫从山上走下的时候,众人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敬畏无比地看着那些巫,低头哈腰连看都不敢看他们。 贾县令也走了下来,但是依旧留着差役们看守在竹林外,只是自己一人坐上牛车回到县城里。 阴阳、鳌、鹤三道人最后下来了,三人身体兴奋不已,但是眼神却是空洞的,似乎魂儿还留在那片山麓没有归来。 随着夜里的寒风一吹,三人眼神才渐渐有了光泽。 鹤道人:“就这样了?” 鳌道人:“好像没有我们什么事情?” 道门诞生的时间和巫比较起来还是晚许多,甚至他们许多东西和上古时代的巫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道门也分为各派,每个派别和支脉都说自己有成仙之法,有长生之术,都说着哪个传闻之中的上古成仙之人是自家的祖师。 他们源自于不同的传承,供奉的神主道尊也是五花八门。 不过,也有道门派别认为,修道之人就不应该供奉神主,求的是自身成仙,岂能去供奉他人。 直到前朝天子下诏捣毁淫祠邪祀,给各地的佛道发身份文牒,这才给各地正统的神灵们做了个整理归属。 许多佛道支脉也就顺便,将这些正神进行供奉。 不过这个所谓的正统神仙谱系图实际也并没有得到道门的各个支脉承认,大多数道脉供奉的依旧是自己的神主,或者自己修行,哪会去拜别家的神仙。 因此。 云真道的二把手拼凑的迎神典仪,和那些有传承的巫比起来,的确是少了些什么东西。 至少在底蕴上,别人这也太专业了, 延续了千年的祭祀,一代代传承的傩舞,因此看完巫们的迎神典仪之后阴阳道人当场决定放弃,只是最后献上祭品的时候露了把脸。 鳌、鹤二道看向了阴阳道人,但是等来的却是一声长叹。 阴阳道人:“世间果真有长生永驻之神,不老不死之仙。” 老道一甩手,朝着山下走去。 “回去!” 鳌道人:“回去作甚?” 鹤道人:“这就回去?” 阴阳道人:“见得真仙,识得上古巫傩之术,此行已是圆满,回去之后吾等整理经卷,当编出一套我道门的请神沟通阴阳之法。” “此法,便是我云真道的无上大道秘法和千年传承。” 第二十八章 供品 江晁看着面前摆放的一样样东西,抬起头问荧幕之中的古装仙女。 “这是什么?” 望舒手托着下巴,理所当然地说。 “这就是献给你的供品啊?” 江晁又问:“我是说你怎么拿回来了?” 望舒更理直气壮:“你的东西我当然要拿回来啊?” 江晁摇了摇头:“供品怎么能拿回来,见过供在神坛上的瓜果和斋饭吗,那要么是给和尚道士,要么最后带回去自己吃掉的。” 望舒一脸疑惑:“那他们还假模假样地说这是供品,要献给神仙?” 江晁:“神仙只要闻一闻香气就可以了,代表着吃过了,哪里有神仙真个跑下来吃掉的。” 望舒:“那当神仙可真惨,凡人吃东西,只让他们闻一闻味。” 说完,望舒露出了笑容看着江晁说道。 “咱们可不能当那种神仙,是吧?” 江晁错愕了半天,不知道该找什么话来反驳望舒, 不过,东西都拿回来了,现在送回去反而越发显得怪异,甚至还会引起恐慌。 望舒贴近了荧幕,放大后依旧毫无瑕疵的脸看着江晁,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发出了催促的声音。 “ “把你身上的那块破洞布扯下来吧,穿上看看,好像还是量身为你定制的呢?” 江晁:“他们怎么量身定制。” 不过很快就想到之前贾桂和两个道人都看到过自己,只能说知道其大概的身形,也算是量身定制了。 衣服叠在一起,有着很多套,有穿在里面的袴、中衣、袜,摸上去细腻光滑,是丝绸的。 也有绣着月亮的黑色戎服,轻透的单衣和长衫。 尤其其中一件白色的神袍,竟然是用的云锦的料子。 最后是一顶银质的小圆冠,刚好可以将头发束成一团,以及用木头做成的鞋子和刺绣的腰带。 但是拿起那衣袍,江晁连穿都不会穿。 “不是这样穿的。” “要这样。” “那个要这样戴。” “从这边穿过去。” “……” 在望舒的指引下,江晁总算换上了宽衣大袖神袍,踏上了感觉让人高上一节的木拖鞋,然后将银冠束好用簪子从中穿过。 最后江晁像是想起了什么,将那收音机挂在腰带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奇怪的配饰。 这下,总算是有了几分这个时代的人的模样。 这是江晁自身体逐渐好转的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穿上了套像样的衣服。 江晁做出了评判:“好看,不怎么好用。” 这衣服宽大无比,行动极为不方便,适合那种不怎么动的懒人。 望舒:“这说的不就是你吗?” 江晁:“嗯?” 望舒:“我是说不怎么动的人。” 江晁拿着遥控器,将大荧幕一下子关掉。 随后又看着荧幕说道:“把摄像头也关掉,不要躲在后面偷看。” 望舒的声音传来:“我才没有偷看。” ---------------- 县署之中。 “县尊。” “有上古神只显灵的祥瑞,又有着收编山民的功绩,此等功绩不仅仅可以上报州郡,得一个上上的评语。” “甚至能够直接上达天听,让天子也能知晓我西河县。” 西河县县丞此时此刻对着贾桂是满脸巴结和讨好,这位才来了多久,就在西河县弄出了这般动静。 有背景来历,手上有人,有着神灵庇佑,有能力做成事情。 在其看来,贾桂前途远大。 贾桂安然静坐,喝了口茶之后让县丞也坐下。 “这都是我朝气运如日中天,天子仁政爱民,才有神仙临尘降下福德,才有这山民归心朝廷。” “我何功之有。” 就在昨日,山民和山中群巫也和西河县令贾桂达成了约定,山民决定打破习俗逐渐从山中一批批迁徙出来。 假以时日,加以教化,往后也就归属于朝廷治下的西河县管辖了。 “至于上表之事,再缓一缓,等事情办稳妥了也不迟。” 贾桂虽然口中说着自己何功之有,但是却明白这是自己一个绝佳的翻身机遇。 贾桂的确准备上表朝廷,不过还是决定等事情定下来之后,等一切尘埃落定,再上表。 因为他满打满算起来来到西河县才不到十天半月,这个时候急匆匆地上表,效果反而没有那么好。 不过贾桂更加确信,这云壁山和西河县就是自己的福地。 贾桂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对着县丞安排道。 “对了。” “关于西河县乡族父老纷纷踊跃募捐,要给云中君修神祠之事,就交给你去安排了。” 所谓的乡族自然是西河县的世族豪强,父老也不是普通人,想要让这些人纷纷踊跃地拿出钱来可不是一件简单事情,一个县令的威势是不够的。 贾桂能够让这些人拿出钱来,一是凭借着自己的人情世故和官位,二也是凭借着神只的威势,他站起身来,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叠纸。 “我的碑文已经亲手写好了,安排下去,立刻让人去刻。” “此二事,万万不可怠慢。” 说到这里,贾桂面色凝重。 “记得,举头三尺有神明。” 县丞知道贾桂这是在提醒他莫要上下其手,他也是见过神只县令画面的,哪里敢怠慢,立刻下去安排。 而另一边。 贾桂和县里的权贵出银钱,山民和村民们大举动工的云中君神祠开始修建了。 上山的小道和连接大路的大道是第一个开始修的,只有修好了路,木料和石头才能运上山。 预计,动工的有供奉云壁和所谓神灵居所的寿宫、巫居住的神祠,还有三重山门和县令亲手撰写的碑文亭。 看上去似乎工程规模浩大,实际上也就是两座木殿和几间屋子以及一个小亭子,不过作为一个县来说,也只能做到这般了。 招募而来的木匠、石匠、泥瓦匠、挑夫等人一同做了一个小法事,焚香祷告山川之灵、云中君和上天之后,便开始上山。 巫觋也打开了竹林的界限,在一定期限内允许这些人进出内外。 “开始了。” “记得,只允许白天做工。” “天一暗下来就要离开,尤其是月升之前,所有人不得在神苑之内逗留。” 但是等到巫觋领着工匠们来到了竹林里面,却发现飘扬的长幡深处,供奉在云壁前的诸多祭品却不见了踪迹。 巫觋们一看到这情景,立刻就慌了。 他们跪在地上膝地前行来到了云壁前,先是看向云壁,发现云壁没有遭受破坏立刻松了口气。 “云壁没事。” “没事,没事,没有事。” “云壁没事就好。” “那这是怎么回事,祭品怎么都没有了?” 他们仔细地检查着周围,然后看向了其他人。 “是谁进来拿走了?” “没看到啊?” “怎么可能有人进来,我们一直都守着的。” “就是,根本没有人进来过。” 这段时间差役和山民将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没有任何人进出。 既然如此,似乎就只剩下一个答案,只是没有人敢说出来,只是内心有了确定。 “云中君离开的时候带走了祭品?” 群巫们陷入了狂喜。 他们不担心云中君做下什么,他们只担忧云中君不存在。 只有神只不断地证明自己存在,证明自己的力量和巫的联系,这就是巫存在的意义。 第二十九章 掌心雷 山高林深,树影层叠。 突然间,深林树影之中传来一声巨响。 “砰!” “啾啾啾!” 林间的群鸟纷纷飞起,在高空之中盘旋。 江晁拿着手枪架在另一只手上,正在瞄准着树上的靶子。 望舒明知故问:“打中了没有?” 江晁:“再练一会。” 开春了。 这些天的天气不错,每一天都是朗朗晴空,阳光穿透树冠落下一道道光柱,在地上形成大小不一的金色斑块。 江晁也时常会出来,在占据了大半座山的“神苑”里走动,顺便修行“掌心雷”。 刚开始的时候还和望舒说如果枪法练好了以后,可以顺便出来打点野味,不过目前看起来遥遥无期。 江晁:“步枪是不是更好一些?” 望舒:“步枪就不能叫掌心雷了?” 江晁:“这个很重要?” 望舒:“那就叫闪电鞭,半自动步枪还可以叫五连闪电鞭。” 江晁穿着那套圆领黑色戎服,背后的银月在光芒下似乎在闪着光,手里举着枪闲庭信步地站在林子里,看上去就像是在进行初春游猎一般。 江晁举起枪,又开了一枪。 “砰!” 而这个时候旁边的一座山头上突然传来了怪异的长啸,响彻云霄,就像是在和江晁发射出“掌心雷”的声音做着对抗一样。 江晁愣了一下,眺望着远方。 “什么东西在叫?” 望舒:“是猿猴。” 江晁:“声音真响。” 此时此刻他却莫名地想起了一句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 另一旁的山头上。 一行人手持柴刀一边披荆斩棘,一边向着山上攀登。 立春后山里的花草树木都开始复苏,这才十几日,各种杂草便纷纷冒了出来,山里人也开始上山打柴,捡一些冬日里枯死木头或者掉落的树枝回家烧,亦或者背到城里去卖。 走在打柴人一边开着路,突然间一声剧烈地轰响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就像是雷霆炸响,让所有人感觉心肝一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打柴人纷纷看向了身后,探头探脑,握紧了手上的柴刀,瞪大眼睛瞅了半天。 “什么声音?” “好像是雷声!” “打雷了。” 但是抬起头,连云都看不到,哪里来的雷。 “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雷。” “晴天霹雳?” “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从神峰那边传来的。” 不远处的那山本只是云壁山脉之中的一座普通的山,在村民的眼中也并不起眼。 但是自从云壁在那里出世,修建了云中君神祠以后,这座山也便有了名字。 叫做神峰。 神峰周围最近来了不少的山民,不过这一带都是无主之地,之前走蛟的时候还冲出了不少适合开垦和建屋的区域。 这下从大山深处而来的山民都在那里定居了下来,目前和当地的人没有太多的交集。 打柴人议论纷纷,但是很快便接着往上走,但是还没有走几步,丛林深处出现了一个影子。 那身影直直地站在林荫深处,幽深的树影将其身形完全遮盖住了,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一开始打柴人们还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以为是附近哪个村子的人或者新来的山民,于是看着那“人”问道。 “哪个?” “谁?” “喊一声撒。” “怎么不说话?” 但是看着看着,人群之中就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了。 这个时候,有人上前几步想要接着问,后面有人拉住了他带着不安小声说道。 “莫要往前走了。” “怎么了?” “那个东西不是人。” “不是人?” “你看,人怎么可能长这么高?” 众人顿时感觉身体一僵,好像重新回到了寒冬腊月。 再瞧过去便发现。 那东西乍一看上去虽然有着人的轮廓,但是光看那身形就不应该是人应该有的身形,站起来直接够着了树冠。 一般人,怎么可能长这么高。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他们慌张到了极点,但是越是如此,越是不敢动弹和出声。 他们悄无声息的想要往后退去,这个时候那树影重重深处的“人”动了起来,其一跃而起,瞬间便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显露在了光照下。 这一下,也让众人看见了他的样貌。 为首的一人靠得最近,也看得最为真切,一瞬间吓得瘫倒在地。 “啊!” “嗬~” 众人发出惊呼,那恐惧就好像化为了实质,从胸膛沿着喉咙喷射而出。 “这是什么东西。” “妖怪,是妖怪啊!” “快跑。” 那是一个猿猴,但是站起来比人还要高一大截,一个成年人站着只到那猿猴的胸口。 那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瘦骨嶙峋皮毛都掉落了小半,看上去这里秃一块哪里秃一块。 因为瘦,眼珠子就像是要凸出来了一样。 那凸出来的双目放着渗人的精光,看一眼就像是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让人心中的恐惧攀升到自身无法控制身体的地步,看上去就像是阴曹地府逃出来的恶鬼一样狰狞。 那猿猴一个直扑,咬住一个人的肩膀便将之压倒在地。 巨大的身影压下来,众人看不清楚情况到底怎么样,但是却看到鲜血哗啦啦地滴落。 “铛!” 而那人手中原本握着的柴刀,也落在石头上发出一声脆响。 剩下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四散而逃,有人还能找得到路,有人直接扑入了林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猿猴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恐怖的吼叫声。 “呜!” 天色渐暗。 浩浩荡荡地一大群人举着火把进山了,每个人手中都持着各种武器,尖竹竿、锄头、镰刀、耙子都带上了。 声音打破了丛林的寂静,所有人都高举着火把扯着嗓门大喊。 “快点。” “所有人都小心,各自照看着一些。” “有什么情况就大喊,大家不要怕,咱们都在这。” 一是为了震慑山里的“怪物”,二也是想要让山里的人听到。 众人上山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那个“怪物”,看到的只有一具撕扯得血肉模糊的残骸。 那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是半个。 乡民们看着那根本辨认不出本来模样的尸骸,一个个感觉毛骨悚然,扭头看向黑暗里,总感觉那个择人而噬的怪物正在黑暗之中盯着他们。 而此刻丛林之中传来了动静,所有人立刻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地看了过去,挥动着武器对准着那里,发出大喊和嘶吼声。 “谁。” “给我出来。” “赶紧给我出来。” 结果出来的是一个被吓坏的村人,是白日里的打柴人慌不择路跑到了林子深处,一直躲着不敢动。 直到这个时候,才敢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 第三十章 没有雨的雨水时节 西河县城外。 田间地头。 农夫们拄着锄头抬起头,太阳火辣辣地烤灼着大地,将水分一点点从田地之中带走。 “多久没下雨了?” “都二十多天了。” “一直不下雨,这可怎么得了哦!” 雨水时节不知不觉到了,但是自从立春前下过一次雨之后,这一带便一直没有再下过雨了,算起来已经有足足二十多天。 春耕时节的雨水贵如油,下不下雨关系到农作物的生长,对于百姓来说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而按理说雨水节气到了应该是多雨的时候,此刻却一滴雨不见,也着实是不太正常。 因此,农夫们也议论纷纷。 “听说了么,云壁山里开春后跑出来个妖怪。” “什么妖怪。” “我也听说了。” “那怪站起来比人还高,双臂垂到地上去了,身上长满了红毛,那个眼睛啊,就像是铜铃一样,獠牙利齿血盘大口,一口下去半个人就没有了。” 众人惊悚不已,纷纷说道。 有人说:“莫不是旱魃吧?” 这一说众人纷纷点头:“肯定是出了旱魃了。”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我就说,怎么一直不落下雨来,肯定是有旱魃作祟。” 口中这么说,他们也这么信了。 而说着说着,他们也变得更加急切了起来,如果这样一直不下雨,今年的收成肯定要受到影响。 粮食歉收,那可是要死人的。 “去官署。” “没错,和县令说。” “让县里去抓旱魃。” 人聚集起来越来越多,浩浩荡荡地朝着西河县的县官署走去,而在去的路上,关于旱魃的传闻也传得越发浩浩荡荡。 县署里。 贾桂正在和僚属讨论着接下来该如何劝课农桑之事,该如何做他倒是清楚,但是现在有一个大问题。 “劝农之事已经安排下去了,但是老天爷不下雨,这可怎么办?” “这也是一时之事,过几天说不定这雨就落下来了。” “是啊,县尊也莫要太过于担忧。” 说着说着,外面突然变得吵闹了起来。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乱七八糟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沸反盈天,喊声不绝。 贾桂看了僚属们一眼,立刻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出乱子了?” 一旁的僚属喊来了一个人,冷色严厉的说道。 “出去看一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速速回来报与县尊。” “还有,让人立刻去把县尉、三役头都喊过来。” 外面听声音就知道聚集了至少数百人,这阵仗看起来还以为是乱民鼓噪起来,要造反了哩。 身为县令的贾桂以及等人,怎么能够不惊慌失色。 “哦,原来不是起了民变,是出了汉……” 贾桂刚刚松了口气,但是又问了一句。 “汉……汉什么?” 差役:“县尊,就是闹旱灾,让天上不下雨的那个旱魃。” 这才缓过神来明白了是那个旱魃,但是这反而让贾桂刚刚松下去的心,再次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出了旱魃?” 刚刚他还在和僚属们讨论着下不下雨的问题,其他人都说迟一些就会下。 但若是出了旱魃,那可不是迟一些早一些的问题了,代表着大旱之年。 粮食歉收还算是好的,弄不好就是颗粒无收,赤地千里。 贾桂这下顿时有些焦急了,而这个时候,他来到西河县后迅速向他靠拢的某人出现了。 贾桂:“刘役头,刚好,我有件事情要交代你去办。” 刘役头刚刚火急火燎地还没有来得及坐下,立刻站起身来听令。 但是。 听完之后他也傻了眼,说话都支支吾吾了起来。 “让我……我去抓旱魃,这……这……这恐怕不行吧?” “要不咱们还是,去神祠烧烧香,或许还……” 但是贾桂哪里会给他拒绝的理由:“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这么多话说。” 神仙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福缘也不是这样个消耗法。 贾桂的第一想法就是让刘役头去试试,不行的话再说。 ------------------- 最近一段时间,江晁不论是白天还是夜里都有了打发时间和休闲的地方。 每天一起来,江晁会在神苑之中修行“掌心雷”。 每天午睡过后打打游戏吃过晚饭,江晁会穿上那件神袍,双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踩着木屐优哉游哉地往云壁那边走,在那里散散步,欣赏月色美景。 今天,江晁沿着洞穴往前走去。 “可惜没有酒,要是有酒的话,配上这夜色月景就更安逸了。” 之前那壶酒已经喝没了,这个时代也找不出第二壶来。 望舒的声音传来,对着江晁说道。 “想要喝酒?” “酒有什么好喝的,只会对身体产生害处。” 黄昏时分。 山麓中。 云壁前用大小石头垒砌成的地基上已经立起了屋殿的大致框架,神只的寿宫也就是大殿以云壁为核心延伸出来。 用的是五脊顶,由九根架梁支撑而起,木料是附近山上取的木头,那架梁不仅仅支撑着主殿,左右两间偏殿也同样连接在一起,看上去结构精巧且复杂。 只是瓦檐就是普普通通的青瓦和角檐,门窗已经让木匠开始做了,是云纹的长窗,殿门已经在涂朱漆了。 两侧的墙上刷有白灰,后面还会请画师来描绘壁画,殿中设计成会垂下大量的白色帐幔的样式,风一吹犹如云境。 一到黄昏的时候做工的匠人和挑夫们就迅速离开,不过这个时候另外一个身影却会悄悄来到这里。 是云中君神巫。 所谓神巫,其实是山民们经过精心挑选的用来承载神灵力量的躯壳。 神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人,当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一个连接着上古神只和人间的媒介与通道。 而云中君的神巫看上去高挑健美,对于这个时代的来说可以称之为鹤立鸡群,其有着一头和云中君稍长一些的短发,不知道是本来就这样,还是听说云中君的模样后改成了这般。 每天落日时分神巫都会来到云壁向神只焚香祷告,日复一日不曾停歇,甚至时间步骤都从来没有任何差误。 开始的时候,不过是向神只问安和赞美。 不过近日里,询问的便是另一件事情。 “云神啊!” “为何每日里都会降下神雷,可是有什么谕旨要传达给人间?” “亦或者,您是在警示着芸芸众生有恶事将要发生?” 江晁刚开始实际上是听不懂山民的话的,倒不是说对方的语言是另一个体系,只是口音差别有些大,所以这些都是由望舒来告诉他的。 不过听着听着,也就渐渐习惯了。 但是此刻,江晁能有什么谕旨要传达。 总不成。 告诉对方说自己是在练习“掌心雷”仙法,准备去山里打个大长腿野兔尝尝。 只是今天从云壁后面不远处经过的时候,望舒突然叫住了他,江晁立刻停下了脚步,通过收音机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黄昏落日从外面投射进来,头戴面具的神巫跪在玉璧之下,细腻的耳垂上日月双坠在摇晃,在夕阳下隐约闪耀着金点。 神巫的声音很清朗,有着南国的语调又有着山民的直率。 “今天不是问你为什么降下神雷,是求你办事了。” 收音机贴在耳边,望舒说明了外面的情况, 说完,她还“贴心”地提醒了一下江晁。 “我悄悄观察了一下,没有带鞭子来。” 望舒还记得江晁之前说过的话,若是神仙不下雨的话,就拿鞭子抽他。 江晁:“他们要云中君办什么?” 望舒:“要你让老天爷下雨。” 凡人活得不容易,下雨下多了不行,不下雨也不行。 说到这里的时候,望舒的声音里充满了看好戏了的音调:“你准备怎么办?” 江晁:“给他们下雨。” 望舒:“真的下?” 江晁:“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谁让我穿了他们送的衣服,而且这个刚好我能办。” 望舒确定了江晁是认真的之后,她有些好奇地问江晁,他准备怎么下雨。 望舒:“能办,怎么办?” 望舒对江晁刮目相看,莫非他真的是神仙。 江晁:“这个好办。” 望舒:“这可不好办。” 望舒给江晁详细解说了一下,需要制造一场大范围降雨需要什么样的条件,以及什么样的设备。 而这些,都是他们目前不具备的。 江晁很淡然:“你看着吧。” 望舒很好奇:“难不成你还真的会呼风唤雨啊!” 望舒的好奇甚至已经从收音机里传递了出来,她很想要看看,江晁到时候是怎么个让雨落下来的。 江晁接着往前面走,这个时候望舒又说起了一件事情。 “对了,有人过来烧香的时候,说还希望你能够驱逐旱魃!” 江晁刚刚迈出的步伐又停了下来,这下轮到他感觉到惊奇。 “旱魃?” “这里还有这东西?” 一时间,江晁还以为自己莫不是真个穿越到了有神仙精怪的地方来了。 江晁:“你看到没?” 望舒:“我看到了。” 江晁:“旱魃?” 望舒:“是只很特别的猿猴。” 江晁明白了,然后接着问道:“它在哪?” 望舒:“不过它跑得很快,离开了我的监控范围,反正和我们无关,后面我就没注意它。” 江晁:“那这个我就没法了。” 望舒揶揄他:“你可以让老天爷下雨,却奈何不了一只猴子。” 江晁说:“玉皇大帝还被猴打过呢!” 神巫焚完香,又提着香炉在云壁内内外外熏了一圈,之后踏着特定的步伐,赤足就像是踩在莲花上一步步走向外面。 最后,一点点消失在了竹林中。 月上树梢,银光铺地。 而这个时候,披着云霞神袍的“云中君”走了出来,那神巫刚刚提着香炉熏过的香气还残留着,丝丝缕缕地绕过他的长袖。 夜晚,这里便是独属于云中君一个人的界域。 第三十一章 你去杀了那怪 一大早。 刘役头去还没有完工的云中君神祠门口烧了柱香,毕恭毕敬、虔诚到极点地连磕了十八个响头,个个都是清脆地噔噔响。 但是哪怕如此,刘役头还尤嫌不够,甚至还补了两个凑了个整数。 “云中君大神,云神爷爷。” “求求您保佑我这次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回来,最好能借您的神力顺顺利利地除了那旱魃。” “我这也不是为了我自个,而是为了这西河县上上下下所有百姓,求求您大显神威,收了那妖怪。” 刘役头连磕带说地折腾了半天,这才从山上下来,七上八下的心也总算定了一下下来,算是鼓足了勇气。 一众差役迎着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山路,往远处的另一座山头走去。 另几个村子的村民焦急地等候刘役头等人已久,一看到他们出现便齐齐地涌了上来,就好像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有人一下子跳上了田埂:“是刘役头来了。” 背着斗笠面色黝黑的农夫从树下纷纷站起:“莫不是那个上一次来的那个敢和蛟龙对视的刘役头,这一次他又来了?” 人们开始欢呼:“来了来了,这一次刘役头要来斗旱魃了。” 刘役头受到了极为热情地对待,看着众人一溜小跑地朝着他围拢过来,他当了多年的役头,从前只有人畏他怕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般多的人敬他。 被人畏怕当然称得上是威风八面,但是若是被人敬,那感受和前者相比又是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上一次他做的一些事情虽然是在县令的安排下做的,但是对于他自身来说,也是有着不小的收获。 刘役头站在树下对着所有人喊道:“大家莫慌!” “县尊已经知道旱魃的事情了,因此派了我前来看一看。” “咱们西河县是人杰地灵神仙护佑的风水宝地,这怪不知道是从何处跑到我们这里来降灾来了,但是咱们是绝对不会让他好了。” 这些个村民一个个叫好,然后将刘役头送到了闹旱魃的地方。 但是。 一个个到了山脚下,这些人便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了,有的人害怕得瑟瑟发抖。 刘役头看到这一幕很想破口大骂,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差役们上。 山上树木丛生,上百年的古木到处都是,草木回春后越发难走,刘役头带着一帮差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坐在树下休息的时候,差役们或靠或躺,纷纷有些不耐烦了。 “这林子太深了,上哪里找去。” “说不得早就跑到其他山头上去了。” “真的有什么旱魃吗,说不定是看错了。” “都有人被吃了,那还能有错。”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察觉到危险在渐渐靠近。 “呼!” 随着一阵风吹起和黑影掠过,一个人便飞了起来,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什么,什么东西?” “都起来。” “招子放亮些。” 刘役头和众差役迅速站起身聚拢在一起,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但是当看到那怪的时候众人一下子傻了眼。 “这是个什么东西?” “好家伙。” “真个是旱魃。” 这“旱魃”两米多高,两只如同碗一般粗壮的手臂落下可以垂到地上,而在场的人大多数也就一米五六上下,怎么样看那怪都可以称得上是个庞然大物。 那怪一只手勾搭着一棵大树,刚刚它就是这样抓着主枝干飘过来的,而另一只手抓着一个差役的大腿,就像是抓着一个草人一样轻飘飘。 “啊!” 被怪抓在手上的差役发出惨叫,其腿已经对折,其他差役虽然害怕那怪,但是见此状也看不过眼。 “上啊!” “把人救下来。” “杀了这妖怪。” 刘役头立刻一声令下,众人手持着棍棒武器朝着上面扑去。 但是。 冲着冲着,众人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因为那怪见众人一拥而上也不害怕,竟然还松开了抓着树干的手落了下来。 那怪虽然身形高大,但是落下来的姿态却格外轻盈,厚实的双掌着地,膝盖微微前屈,整个坠地过程竟然没有什么太大动静。 而那怪站在高处,挺着黑漆漆毛茸茸的胸膛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往人身前一站,顿时感觉天都黑了一半。 众人从得格外渺小。 一大一小的对比,众人瞬间就泄了胆气。 而这反而让那怪越发嚣张了起来,那怪仿佛通人性,能够看得懂众人在想些什么。 它往前一踏步,发出一声怒吼。 紧接着用长臂一扫,为首两人就感觉像被攻城锥砸中了一般,落下了山坡不知死活。 刘役头身手敏捷,就地一滚躲过一劫,其羞恼不已发出一声怒喝,提着刀就要上前和那怪搏命。 但是刚举起刀,回头一看,自己带来的一帮差役已经吓得狼狈而逃。 “狗娘养的,哪有抛下自家兄弟跑的,你们都给我站住。” 众人这才停下脚步,但是依旧不敢上前。 而那怪得意极了,它甚至还明白众人为什么不肯离去的原因,于是直接当着众人的面一口咬死了手上的差役。 刘役头顿时感觉血气上涌,往前扑去。 “畜生!” “我要宰了你。” 那怪却直接将尸体砸了下来,直接砸在了刘役头身上,将其一个囫囵从山上砸落了下来。 刘役头再爬起来的时候,这个时候手下的差役却一把上来拉住了他。 “不行啊,头。” “这怪太过凶残,不是我等棍棒长刀能够对付的。” “咱们先撤吧,要从长计议。” 众人架起了刘役头,抬着尸体和伤员,狼狈地朝着山下跑去。 那怪也没有追,就这样在山上盯着他们。 突然间。 那怪咧开血渍呼啦的大口,口中一边滴着血,一边发出像人一样的声音。 “嘿嘿嘿嘿嘿!” 这鬼东西,竟然还会和人一样笑。 刘役头和手下差役听到那笑声,回过头便刚好看到这样一幕。 那“旱魃”站在丛林的阴影里,凸出的眼珠子冒着精光,怪异诡谲的笑声回荡在整片山林。 这一下。 原本血气上涌的刘役头瞬间感觉身体冰寒,浑身寒毛直竖。 而一众差役更是心肝发颤,别说是脸色,身体也就像是丢了魂一样的发白,仿若三魂七魄一起从天灵盖冲了出来在半空中飘着。 “我的个娘诶。” “走,赶紧走。” 差役们跑得更快了,但是身后那笑声却一直没有停下,就好像在嘲讽着他们的怯懦。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来,最后屁滚尿流地跑了。 第三十二章 城外的妖魔和城内的群魔 县署之中。 贾桂在坐榻右边手按着矮桌的边缘,问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刘役头一路逃回来又害怕,又觉得羞恼气愤,尤其是狼狈抬着尸体逃窜下来的时候经过那些父老乡亲看着他的眼神,更让他感觉抬不起头来。 刘役头跪在地上,身上的伤还渗着血,一个头磕在地上。 “县尊,请您调甲兵去除掉那妖魔,我愿意引路打头阵,为我的兄弟报仇雪恨。” 贾桂:“先说情况,真的是妖魔?” 刘役头:“那是个真个的妖魔,身高近丈,力大无穷,在林中腾空如飞难以靠近,巨臂扫过人就像草芥一般横飞,实在不是常人能对付的。” 身高近丈有些夸张了,不过对于可怕憎恶之物,人心中总是会放大其形象。 “我带过去的差役,平日里若是抓一些凶恶的逃犯还可以,但是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 “遇上这等凶残食人之魔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手中的棍棒都抓不稳,而且那棍棒也济不得什么事,必须得派兵带着甲兵才能杀死那妖魔。” 虽然没能杀了那怪,但贾桂派刘役头去还是有效果的。 一是为了确认那旱魃是不是真的,二也获得了那妖魔的情况。 确定了旱魃是真的以后,而且还如此凶恶,贾桂也有些坐不住了。 但是哪怕身为县令,想要让县尉调兵也不是随便就能调的,贾桂正在犹豫的时候,这个时候外面又有人来了。 说:“各地的乡老们又来了,想要问一问县尊您旱魃的事该如何处理。” 贾桂一听就知道,应该是派刘役头去打探情况的事情泄露了。 这些地头蛇的消息灵通得很,他这个外来的县令在这些人面前想要封锁消息,那就和白日做梦一般。 不过这个时候贾桂反而不好露面了,他看向了身旁,对着幕僚说道。 “你去和他们说,尽量将他们安抚下来。” 幕僚文士拱了拱手,朝着外面走去,一出去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众人着急得不得了,一上来就问县尊在哪里,七嘴八舌地吵闹不休,公堂瞬间好似变成了菜市场。 文士连忙说道:“莫急莫急,县尊已经打听清楚了情况,知道了那旱魃的位置,县里很快便会发兵去除掉那旱魃。”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乡老们却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们对于县里的兵没有什么底气。 一山羊胡老者拄拐戳地:“这旱魃是妖魔,从天上跑下来的,凡人怎么对付得了?” 一风度翩翩的中年族长上前:“还是做一场法事,告知云中君大神,若是大神能够除掉这旱魃,我们全县愿意还一个大愿。” 一胖乎乎的像是商贾模样的锦衣男子说:“而且除掉旱魃也不济事啊!” 众人纷纷应从:“是的是的,旱魃除了,老天爷还是要不下雨怎么办?” 有人指向了天:“关键是要下雨啊,这天一直干着,得得云中君大神法旨,这雨才降得下来。” 还有人左顾右盼,以手背拍手心:“我觉得必须得问一问神巫,这旱魃出世到底是什么原因,治病得治根。” 文士举起了手,接着说道。 “安静,大家听我说。”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接着看着文士。 “大家放心,县尊已经遣人去神祠。” “云中君大神的神巫说了,这几日祭神之日到了,就会祭祀神明沟通阴阳,将人间之事通过巫祝之法告知神境之中,大家少安毋躁。” “不过这几日,也不能放任那猖獗的妖魔作恶。” “妖魔一定是要剿的,不剿怎么能行。” 众人这才停歇了下来,县尊既然做了两手准备,看起来还是非常稳妥的,那就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 而乡老们这么一闹,贾桂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县里浩浩荡荡的镇妖除魔队伍就出发了。 县尉带着上百兵卒,加上封堵的三个班的差役和青壮上上下下足足有着数百人,这阵仗感觉就像是打仗差不多。 这一次。 他们还布置下了陷阱,带上了捕网,前面有着甲兵开道,后面有着弓箭手准备。 但是那“旱魃”这一次连面都没有露出,只看见丛林之中飞出一块又一块脑袋大的石头,他们这边的人便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 连妖魔的影子都还没有看到,他们这边就已经倒下去了好几个人。 “投石?” 这可是上一次,刘役头没有遇见的招数。 连连伤了好几个人,那妖魔得意极了,面对着这么多人竟然直接冲了出来。 只见那两米多高的巨猿龇牙咧嘴突然扑了下来,双臂抱着根碗粗的树干横扫,又是将七八个人七零八落地给从山坡上扫落了下去。 这厮和普通的虎豹完全不一样,虎豹凭借的是獠牙利齿,这厮不仅仅会投石,还会用树干当作武器,知道躲避陷阱,狡诈无比的同时还会使用工具。 前面的人挥舞着刀兵连连后退,毕竟手里的刀枪哪里比得上那树干横扫千军的力道,不过他们还有其他手段。 为首之人举起手中长刀,大声指挥道。 “放箭!” “放箭!” “给我射死这个凶魔。” 弓弦震动的声音连续发出,那猿猴中了几箭,发出痛苦的吼叫声。 于是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树干,朝着山上逃去。 县尉见状,脸上露出大喜之色。 “追,追上去。” 众人接着一拥而上。 但是在这山林之中,人多阵势却完全无法展开,这猿猴反而在其中左窜右跳,扒着树干上下横飞。 人哪里追得上它,其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而接下来,又是一颗颗飞石从林中砸出。 “嗖!” “啊!” 一道破风声响起,便是一个人血肉模糊地倒下。 接连伤残了二三十人,众人也胆寒了,再不敢往林子里面追了。 ----------------------- 关于旱魃的传言闹得更凶了。 甚至已经不能够说是传言,现在可以称之为所有人认定的“事实”了。 茶摊外有人说得有模有样:“真的是旱魃,我隔壁就是当差的,他亲眼看到的那还能有假,那家伙身高三丈,眼若铜铃獠牙利齿,手和大树一般粗细,随手一捏就能将人捏成肉酱。” “那妖魔还会妖法,抬手便是飞沙走石,睁眼能勾魂摄魄,还会遁地之术,在那林中神出鬼没,任由你人再多也抓不住它。” 有人说:“不是说身高一丈吗?” 那人辩解:“妖魔能千变万化,可大可小。” 光是听着就吓坏了不少人:“这么多人都对付不了那凶魔,还死伤了这么些个人,这么个东西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有人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三年前,隔壁堇州地就出了旱灾,死了不晓得多少人,尸横遍野,逃难的都有不少逃到我们县来了。” 说完还肯定道:“那旱魃肯定是从西边跑过来的,这一次跑到我们这里来作妖来了。” 有人背着几口袋子说:“今年要闹大灾哦,保不齐要死好些人,粮食得多备着些!” 说完,这人就往粮铺那边赶,其他人也一起跟着过去,却发现粮铺前已经是人山人海。 再一问价格,翻了一倍。 等你接受了价格,排着队到里面去,发现粮食已经售空。 结果众人越发恐慌,这些恐慌也带着关于旱魃的传言也越传越盛。 县城里一时间粮食和各种东西价格疯涨,还有人趁机售卖所谓的防妖镇魔的符纸和法器,还造谣说那妖魔会顺着地脉从地里爬出来到处吃人。 山里的妖魔不知道是真是假,城内一时间倒是群魔乱舞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法旨 山顶上。 江晁的“掌心雷”修行日渐有了成效,也变得越来越精准,就是山上的树遭了殃,鸟儿也不得安宁。 到后来固定靶没有用,他开始练习打飞盘。 收音机自动开启,从里面传出了声音。 望舒:“又死了好多个。” 江晁:“还是那个猿猴?” 望舒:“嗯!” 江晁:“两米多高的猿猴,那是什么猿?” 望舒:“可能是一种快要灭绝的古猿。” 江晁光是想一想一个两米多高的巨兽袭击而来的画面,便知道那猿猴有多么危险了,而且最危险的还不是那猿猴的力量,这猿猴还格外地聪明。 知道躲避危险,知道察言观色,还懂得使用工具。 望舒:“不过说来说去也只是个猿猴而已,只要不去靠近它,那猿猴若是出来到了平地上,怎么也不是众人联手的对手。” 江晁:“他们怕了,只是怕的不是那猿猴,而是那猿猴会带来的灾难,其背后的超凡力量。” 望舒:“听说,他们这一次要给你送上一份大礼。” 江晁:“什么大礼,我想要壶美酒喝。” 望舒:“美酒没有,他们准备给你献上给美人。” 江晁瞄准了前方,飞盘飞出,开枪。 “砰!” “咔嚓!” 江晁放下枪:“准了。” 望舒说:“准了?” 江晁:“我是说枪法准了。” 望舒:“哦,我还以为你是说献上美人这件事准了。” 江晁:“你听上去有些失望?” 望舒:“我想看看美人究竟有多美。” 江晁:“知道过去是怎么向神仙献上美人的吗?” 望舒:“我查一下。” 望舒已经查到了,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江晁:“是扔进水里淹了,或者放火烧了,听说还有制成干尸蜡尸什么的。” 望舒:“要是真的有神仙的话,也得将他们劈死。” 江晁:“你也觉得很残酷?” 望舒:“神仙在家住得好好的,他们送了一堆水尸、焦尸、干尸过去,不劈死他们劈死谁。” 江晁愣了半天没说话,黑影闪过,他条件发射地又迅速开了一枪,再度准确地命中飞盘。 望舒又问:“你准备怎么办?” 连续练习多日的“掌心雷”后,江晁的枪法总算是上了一个台阶,不过这也让人再也不敢上山走进这片神苑。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神雷给劈了。 但是这个时候,这阵阵刺耳的雷声似乎引起了那边山头里的某个存在不满,发出对应的长啸。 江晁看了过去:“它好像很不满?” 望舒说:“或许认为你是在挑衅它?” 江晁:“那边的那座山,三面是悬崖峭壁吧!” 望舒:“是的。” 江晁:“下坡刚好面向我们这个位置。” 望舒:“有什么问题吗?” ---------------- 或许是为了这一次的迎神,云中君的寿宫很多细节的地方还没有完工,但是门窗却急匆匆地都安装好了,看上去似乎已经有模有样。 窗户打开着,殿里帐幔随风飘荡。 夜幕降临,殿外的广场上群巫们点燃了篝火,在祭巫高声颂唱的祝词声中,群巫跳起了古老的祭舞开始请神、迎神。 这一次,神巫一个人赤足走进了大殿。 神巫伴随着瞽师的鼓点一点点前进,那白色的帐幔如同云一般掠过,她以灵巧的舞姿穿梭在其间,如神人在云端作舞。 而渐渐地,大殿深处的云壁亮了起来。 炽烈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殿,让殿中犹如白昼,就像是云壁里面升起了一颗太阳。 而那光从门窗和所有缝隙朝着外面穿透而去,将整个山麓都照亮,外面的群巫们见状也知道神只已经降临,请神典仪已经开始。 “迎神!” 而在竹林之外以及山脚下,急切等待着结果的一众人也看到了这一幕,纷纷跪下,高声呼喊。 “神现了!” 神巫被那光笼罩住,感觉周围全部都是白色。 而若隐若现的白色帐幔在白光之中舞动,就好像真的化为了云彩,飘飘然之下,她甚至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变得轻柔得仿若不存在起来。 恍惚之间,她仿佛已经不在人间。 而是。 飘到了天上云间。 无尽的白、缥缈的云中,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逐渐走来,渐渐缩小映在云壁上。 而这个时候云壁一左一右,一轮太阳和一轮月亮也同时出现。 太阳是金色的。 月亮是银白。 然后,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字,以快速无比的方式一个接着一个铺开。 与此同时,立体的声音在左右回荡交叠,最后如同回音一般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声音洪大,仿佛从云端传来一般。 “旱魃降世,须以雷火收之。” 与此同时,周围的声音也变了。 神巫仿佛听到了有着大火熊熊燃烧的声音,那火焰在狂风之中喷吐着火舌,树木丛林在燃烧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 随后,还有雷霆的轰鸣声从远方传来。 “轰!” 雷声炸响,让神巫从那种恍恍惚惚之中醒来,飘飘然的双脚也似乎终于落到了地面。 殿外。 群巫们也听到了那奇怪的声音,但是不敢停下,只能不断地狂舞着。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祭神典仪结束。 神峰有三重山门,一重在寿宫和竹林之间,一重在竹林和神祠之间,还有一重便是在神祠 而此时此刻,贾桂和一众人都在神祠 他们早已经看到了寿宫的方向发出了光,便知道云中君有了回应,一个个激动不已。 整个典仪持续了很久,他们也一直等待着。 但是所有人却没有昏昏欲睡之感,反而越发精神和紧张。 “不知道里面情况到底如何。” 终于。 一名巫觋从竹林深处走下,穿过神祠之中,一点点来到了山门之下。 巫觋带着面具,告诉了他们。 “神巫代云中君降下了法旨,必须以雷火才能收了那凶魔旱魃。” 妨碍他们发出欢呼。 就连几天没睡好的西河县令贾桂,此时此刻也终于松了口气。 第三十四章 雷火 山脚下设置了不少陷阱,还有人暗中准备着捕网埋伏。 此刻有人走了出来,将山脚的树一棵接着一棵树被砍倒,虽然山上依旧偶尔有着飞石落下,但是立时便是一阵箭雨落下。 那猿猴虽然狡诈,但是也不明白这些人砍树是作甚,还能将山上的树都砍了不成? 很快它就明白了过来,因为山脚下的人砍完了树,便开始点火了。 他们是在制造隔离带。 “烧山!” “烧死它。” “风来了,烟往山上去了。” “让烟熏死这个妖魔,这一次有它好受的。” 大火快速地蔓延,滚滚浓烟朝着山上涌去。 山脚下的人满怀恨意和怒火地看着那山上,来人都是前两次对付这“妖魔”的兵丁和差役,和这“妖魔”有着仇恨。 白色的浓烟如雾一般流淌在山林之间,大火也和所有人预想的一般朝着山上不断烧去。 很快。 就可以看到山上的野兽开始狂奔,一只接着一只从山上冲下来。 群鸟快速地飞起,前往了他方。 这些野兽有的冲入了陷阱里,但是更多的跟随着其后冲出重围,但是这座山头的野兽似乎比预想之中的要少一些,似乎这段时间被那猿猴吃掉了不少。 众人都没有动,因为那个旱魃的踪迹却一直没有出现。 那“妖魔”也知道山下所有人都在等着它出来,因此反而蛰伏得更深,怎么也不肯冒头。 直到火烧到了半山腰,那狡诈的“妖魔”终于按捺不住了,虽然明知道一条了。 “吱吱吱吱~” 丛林深处。 那“妖魔”发出了喊叫声,所有人精神一振,手持武器、捕网严阵以待。 很快山林之中有着什么庞然大物在涌动,挤开了树杈摇动树叶,那动静哪怕是山脚下也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一个影子从半山腰的林中一跃而出。 “飞,它飞出来了!” 那猿猴找准大火的薄弱点之中一跃而起,两只宽大的手臂展开,就和一只大鸟一样飞在半空之中,一跃竟然顺着下坡冲出了数十米。 但是如此,其落脚点也依旧有着未曾燃尽的零星火焰。 就这样,它落下时从火炭之中一滚,更是被火烫得吱吱直叫,尤其是它身上的毛也部分烧着了,带着火。 因此,当其发出疯狂地大叫从山上冲下来的时候。 “吱吱吱吱吱~”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操控着火焰的鬼神,吓得山脚下的人胆战心惊,有的人直接向着两边逃去,有的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有少数几个人还记得放箭。 但是那箭也没有射中,落在了空处。 它聪明得很,竟然知道沿着之前野兽冲过的地方走,那里布置下的陷阱已经被破坏掉了。 跨过陷阱带,它知道在外面空地里没有森林的遮挡,它哪怕力大无穷也不是那些人围攻的对手,于是毫不停留地朝着不远处最近的一座山头奔去。 分散在山脚下各处的人自觉地全部聚拢起来,朝着那“妖魔”逃跑的方向追去。 “不能让它跑了。” “都给我追。” “不好,它朝着神峰跑去了。” 一只被烧得漆黑的高大猿猴在跑,一群人在后面追。 山脚下、大路上都乱了套,路上还有手持锄棍的村人想要拦截,结果被那暴怒的猿猴抓住砸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这下前面哪里还有人敢拦它,而后面的人一会又贴不上来。 一行人追了大半天,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猿猴冲上了神峰的神苑幽林之中,那猿猴连上山的路都不需要,一跃便跳了进去,在丛林中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 祭巫也带着群巫在寿宫前进行祭祀,只不过不是请神、迎神的典仪,而是日常的焚香祷告,在宫外祈福颂歌。 群巫们一个个心情也不平静,他们都知道远处正在发生着什么,只是还不知道那“妖魔”正在朝着他们奔袭而来。 一个巫觋穿过竹林而来:“不好,那妖魔上山来了。” 祭巫停了下来:“上什么山?” 那巫觋说:“上我们这边的山上来了。” 祭巫大惊:“什么?” 群巫们一下子坐不住了,在场作舞的巫女更是脸色大变,他们立刻往外跑去,想要看看那“妖魔”究竟是从哪里上的山。 然而刚刚跑出去,就听到几声轰鸣。 “砰!” “砰砰砰砰!” 响第一声的时候,所有人就感觉身体一颤,浑身汗毛直竖。 接着每响一声,他们的身体也跟着倒退,且收缩扭曲了起来,他们一个个身体用力地缩在一起,感觉自己的骨头也跟着那响声一起发出爆豆一般的声音。 “砰砰砰~” 每响一下,自己的身体也跟着颤一下。 那是雷霆的声音。 这个时候再抬头看向天空,天上晴空万里,哪里来的半点雷雨的迹象。 祭巫:“是神雷?” 一旁的巫觋:“怪不得,最近总有晴天霹雳响起,那是云中君在警示。” 另一位巫觋:“神只在警示那妖魔不可妄来,也在警示我们有妖魔现世。” 其他人纷纷点头:“雷火炼妖,那妖魔经历了雷火二劫,此番应该是被降服了。” 之前所有的疑惑,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山脚下。 众人追到了神峰旁,眼看着那猿猴窜入了山中,正急不可耐之时,也听到了那晴天霹雳之声。 再看那山里,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众人等候了半天,有人忍不住想要上山去查看,但是这个时候一旁的刘役头喊住了他。 “不行,别进去。” “这妖魔是从天上下来的,现在被火劫一烧,想要再逃回天上。” “云中君大神天降神雷除妖,这个时候若是踏进入,神仙说不得就将咱们一起收了。” 那旱魃虽然被众人称之为妖魔,但是民间传闻还有另一种方法,旱魃是从天上下来的降灾的凶神,这也是众人为何如此惧怕的原因。 众人敬畏惶恐,纷纷退了几步,再也不敢上前。 ---------------- 江晁远远地看着前方收回了枪。 而另一头,那猿猴身中数枪,倒在了地上。 “吱吱吱吱!” 猿猴似乎通了灵性,竟然还懂得跪地求饶。 不过这猿猴是吃过人的,江晁并不准备放过它。 猿猴也看出来了,瞳孔之中带着惊恐地开始爬向深处,它两条腿都被子弹射穿,只能依靠前肢朝着林子里爬行。 看它还能动,江晁追了过去。 穿过树的阴影和光的斑斓,他衣上投落着树隙的光影,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又开了两枪。 “死了没?” 那猿猴最后跑到了一个地沟裂缝旁边,翻身掉了下去。 望舒:“伤得这么重,不死等半天失血过多也没有办法动弹了,到时候再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江晁:“那我到时候下去。” 望舒:“那当然不行,我看就可以了。” 江晁:“怎么了?” 望舒:“不论反派还是正面人物,临死的时候不都喜欢带走一两个人吗?” 江晁:“你不最喜欢看热闹吗,怎么这个时候这么稳妥?” 望舒:“谁让我只有你一个听众呢?” 第三十五章 你准备怎么下雨? 所有人在神峰下守到了天黑,又熬夜到了第二天。 这个时候才由神巫亲自进入神苑之中查看,神巫在清晨将祭文烧给了云中君之后,又进行了占卜几次。 直到得到了肯许的卦象之后,才踏入了神苑禁林里。 但是神巫并没有发现那妖魔的影子,那个可怕的“妖魔”就好像在这里化为了灰烬一般,融入了土地和烟霞里。 最后。 由神巫告诉祭巫,祭巫又来到了竹林外的神祠前,告知一直在等候的众人。 祭巫头戴草冠拄着杖说道:“历经地火和天雷,凶魔旱魃已被降服。” 县尊贾桂抚须点头,谢过了那祭巫之后。 转过头来:“好好好,妖魔总算是被降服了。” 其他人也眉开眼笑,直到此时此刻,所有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听闻,那妖魔是从巫山那边跑过来的,之前曾经那边降下大灾,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此番若是没有云中君庇佑,咱们西河县就要出大灾了。” “岂止咱们西河县,其他几个县也跑不了。” “这妖魔还想要跑到咱们这来为祸,我们这里可是风水宝地,有仙神护佑,哪里是它想来就来的。” 而此后。 再也没看到那旱魃出来为祸西河县,那总是回响在神峰之上的晴天霹雳也暂时停息了下来。 整个县都为之欢欣鼓舞,但是这股劲头并没有维持两天。 田间地头。 农夫用扁担挑着水,小心翼翼地浇灌在田地里,但是这么点水对于大片的农田无异于杯水车薪。 皮肤黝黑干裂的老农抬头看向天空,太阳落在老者的斗笠上,也落在田地里。 农夫担忧地说道:“旱魃都被收了,怎么天还是不下雨呢?” 一旁的儿子:“是不是旱魃还没灭干净?” 农夫立刻斥责道:“那怎么可能,当天所有人可都看得真真切切的,那旱魃被地火一烧,然后被天雷给收了,怎么能有假。” 儿子想起了当日看到的那被火熏得漆黑的近丈凶魔的模样,至今还心有余悸。 “是是是,那东西也只有神仙才能收得了,不过为什么这雨还是不降下来呢?” 这下众人又变得忧心忡忡了。 旱魃是被神仙收了,可是雨还没有下来,比起那可怕的妖魔,不下雨反而更要命。 云壁山中。 上河乡所有村子的村正乡老聚集在一起,商讨起了这件事情,算是开了一次乡会。 所有人都面带不安:“这不下雨,是不是神仙对于咱们有什么不满,或者是咱们做错了什么事?” 突然有人站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了。”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怎么着?” 那人说:“咱们许了愿,还没有来得及还愿哩。” 这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一个个拍着大腿站起,或者昂头惊呼高叹。 “是滴是滴。” “神仙庇佑了咱们,咱们却没有还愿,这雨怎么下得来。” “咱们这段时间都被那旱魃吓昏了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众人终于找到了不下雨的源头,立刻张罗筹备了起来。 ------------------ 夜深。 江边。 江晁又来到了江壁旁边的石窟前,静静地看着那江水。 石窟前不知道何时放了一个陶制的香炉,炉子里有着一柱柱高香燃尽之后留下的签子,石窟下还摆放着些许斋饭瓜果等供品。 虽然江水依旧在流,但是江里的水毕竟无法直接流到农田里去,更解决不了不下雨的问题。 “滋滋滋滋~” 收音机就放在一旁,突然之间响了起来,发出了嘈杂的噪音。 江晁算一算时间,刚好到了望舒进行天气预报的时间了。 “又开始了。” 他扭头目光看了过去,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探出,拿起收音机倚身贴在耳朵上。 “你好。” “尊敬的观众朋友,欢迎收听今日天气预报。” 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是比寻常时候要正式得多。 望舒又开始了那只有一个人听的预报。 光是听声音,似乎就能够想象到望舒此刻正站得笔直面带微笑地看着荧幕外面,伸出手做出引导的姿势,然后让开,引导观众看向荧幕的另一边。 不过相比于看,江晁更喜欢听,那样更有想象的空间和意境。 “现在为您播报的是西河县近一周的天气情况,这几天天气转暖,气候干燥无雨。” “但是四天后受到南方的气流影响,将会有雨水到来,还请大家出门在外的时候带好雨伞,防止……” 天气预报虽然准点开始,但是结束得却非常地快,因为望舒早已经从一个世界级天气预报节目的主持人,变成了县级天气预报节目的主持人。 江晁听着天气预报的片尾曲,和着江水流淌的声音,心中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静谧,身体也跟着舒缓了不少。 而这个时候望舒的声音打断了江晁所感受到的这份静谧,一下子闯入到了他的世界里来。 “喂喂,能听到吗?” 江晁没有说话,但是望舒却知道他在听,步步紧逼。 “不说话也没有用,躲是躲不掉的。” “你上次可是说,要让老天爷下雨,怎么还不让老天爷下雨呢?” 望舒刚刚播完,此刻还有些小兴奋,不过江晁却觉得这股兴奋来源自其他的地方。 例如,终于又能够揶揄一些他。 望舒:“喂喂,听见没有?” 江晁:“听见什么?” 望舒:“我刚刚播的天气预报啊,你再不下雨,雨就真的要下来了。” 其实早在半个月以前望舒就已经预测了会降雨的事情,不过准确的日期,是直到今天才出来。 江晁:“哦,是吗?” 望舒:“喂,你真的能让天下雨吗?” 江晁:“我不是给老天爷呼风唤雨,我是给老百姓下雨。” 望舒:“有什么区别吗?” 江晁:“当然有区别。” 望舒:“什么区别?” 江晁:“老天爷是要我呼风唤雨,老百姓只要雨落下来就可以了。” 望舒还是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江晁也没有解释。 望舒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工智能,能力是多少个他都望尘莫及的,也只有在这虚无缥缈的人心上,江晁才能够稍微调笑一下她。 看一看她那,瞪着眼睛疑惑不解的有趣模样。 第三十六章 卜筮 竹楼里,她放下了抱在怀中久久不肯舍弃的梧桐木制作的五弦凤琴。 一旁的老媪跪坐在其身后,一点点剪去了她心爱的长发,发丝根根落地。 原本那一头美丽的秀发变成了半长不长,看上去虽然整齐,但是又带有一丝狂野的模样。 而其原本秀丽的面容,随着身前跪坐着的巫女进行妆容的涂抹,也变得有了些棱角起来,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男女。 白色的布带裹住身躯,披上数层如同云霞一般的衣裳,带上象征着上古神只面具。 老媪:“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云中君的神巫。” 她说:“不是东皇的灵妃吗?” 老媪:“云中君降世了,东皇太一神的献祭时日还有很久,所以灵妃从其他的备选里面选了一个。” 她问:“为什么选我?” 老媪:“有人得见云中君身形容貌,和你一般。”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当作太一神的灵妃被送入那火堆之中了。 但是转瞬间她又为自己的这松一口气而感觉到羞耻,因为别人替代了她,而那个人将会被送往熊熊燃烧的烈火里,成为飞往太阳真火的太一神的灵妃。 这段时间。 神巫总是会想起她还在山里住在竹楼里的情形,也时常想起她那把五弦凤琴,不知道如今那竹楼里的是谁,是否也和她曾经一般自愿为山民祈福,又担忧着那烈火焚身的画面。 神巫从竹林边缘的小楼起身,一出门脚下便有着一条竹子铺成的长廊连接着 往前走,神祠后面有着巫女在等候。 “吱呀!” 巫女们推开了门,她往里面走去。 而此时此刻神祠里里外外有着不少人,神巫来到了主殿的帐幔盘坐下来后,目光透过帐幔和大门隐约能够看到外面的人影憧憧,于是开口询问起了外面的祭巫。 “什么事情?” 祭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毕恭毕敬地焚香祷祝,之后行礼。 “是信众在还愿。” “众人感念云中君大神以天雷地火收服旱魃,特此而来。” “他们挑选了童男童女,请咱们选吉时,送往神境服侍云中君大神。” 祭巫说完之后,叩头在地。 “还请神巫将此事通禀云中君大神,还信众之愿。” 神巫听完半天没有回话,只是坐在那里。 祭巫也没有催促,只是跪坐在外面以头贴地,一直没有起身。 在巫的传承之中,除了最高等的请神、迎神典仪之外,日常的沟通神只的方式还有着最为方便简洁的占卜之术。 占卜也分为不同的规格,楚地比较常见的便是以茅草卜筮,除此之外还有着竹筮,以及龟甲卜筮。 此时此刻这件事情便不过是寻常小事,用茅草卜筮便可。 神巫看着外面跪着的祭巫,沉默了良久之后,还是开始进行了卜筮。 “奉请云中君!” “吾今卜筮,神明在旁,以心传心,以意向神……” 洋洋洒洒数百言的卜辞过后,神巫终于将茅草置地。 然后,一边口中喊着。 “可乎?” 与此同时,一边看着地上纵横交错的茅草,开始解析卦象。 神巫看着地面,一时之间有些精神恍惚,想到了很多事情。 出身于巫之传承的她知道所谓的送往神境是什么意思,甚至还亲眼目睹过。 虽然前往不同上古之神的神境的方式都不一样,但是不论是哪一位神明的仙府洞天,都不是活人能够抵达的。 东皇太一的神境要通过火来送去,云中君的自然是通过水,而那些服侍云中君的童男童女其下场,也自然可以得知。 此时此刻。 地面上杂乱的几根茅草,决定的却是别人的生死。 神巫默默地看着卦象,似乎半天都没有解读出来,只是低声默念着。 “可乎?” “可乎?” 而祭巫也终于抬起头来,问了一句。 “可乎?” 最后,神巫盯着帐幔之中的卜筮卦象犹豫了半天,回答道。 “不可。” 祭巫也没有再问,依旧按照流程叩谢,拜别之后朝着外面走去。 最后来到了神祠之外,将卜筮的结果告知了外面的乡人。 一时间。 外面的乡人一个个慌了,面色惨白如丧考妣。 “这可如何是好?” “云中君为何不受供奉?” “可是我们哪里做错了什么?” 云中君说不要他们的童男童女,但是这可让他们高兴不起来,哪怕是孩子的爹娘,他们或许也舍不得自家的孩子,但是更害怕老天爷不下雨和降灾。 祭巫站在门外,依旧是那副没有任何感情的做派说道。 “明日会再行卜筮,到时自有分晓。” 乡人们又惊又恐,但是却没有人敢这里发出质疑甚至敢于高声语一句,只能毕恭毕敬地离去。 到了山脚下之后众人还不愿意散去,依旧不断地在叩头。 ------------------------- 神祠主殿的帐幔外。 祭巫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依旧跪在神巫的面前,向她叩头。 头贴地的时候,祭巫却陡然问了一句。 “卦象真的是不可吗?” 神巫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坐在帐幔后面,目光依旧在看着地面上的卜筮茅草。 祭巫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却没有责问神巫。 或者说。 当对方戴上那面具的时候,不对对方做些什么,都不是他这个凡人祭巫有资格去指责的。 他只是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那帐幔后带着神面的影子。 “神不可欺。” “你为了几个人的死而心生悲悯,却因此惹怒了神灵,神灵若是不让苍天降雨,那死的不是几个人了,是成千上万的人。” “自古以来,人神之间就是依靠着古老的祭祀来维持着天地之间的联系,凡人向神献上祭品,神灵才会给予回应。” “这是上古之时人与神只之间缔结的约定,若是神灵不接纳祭品,这联系便断了。” “你明白吗?” 神巫开口说道:“阿翁,我知道……” 之前的时候祭巫不论何种情况都能够称得上冷静沉稳,但是此时此刻祭巫却突然声音变大了,甚至带着惶恐喝止道。 “住口!” 祭巫严厉地说道,连连磕头。 “我不是你的阿翁,你是神巫,是云中君在人间的灵子。” “神灵哪里来的阿翁。” 神巫盯着地面上的卜筮茅草,仔细地解读过后说道。 “的确是不可。” 祭巫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起身开口说道。 “那就好。” 第三十七章 明日子时下雨 寿宫中。 云壁之前,神巫提着香炉正在熏着这座殿堂,而脑海之中依旧在回想着刚刚的事情。 她穿着白色的云纹神袍,交领深处可以看到多层单衣,脚下踩着石板,行走之间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不可。” “不可……不可……” 的确,最后卦象解读出来的是不可。 但是她似乎在还没有解读出卦象之前,就已经说出了不可那两个字。 所以到底是哪个时候她凭那一眼的直觉已经感应到了卦象,还是她内心的某种东西在推动着她说出了不可两个字。 她感觉到惶恐。 她虽然行为上没有背离神只的法旨,但是感觉自己心中却做出了背离之事。 “云神啊!” “人心中的想法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为何是如此地难以捉摸,难道每个人的内心都冥冥之中连接着天上或者某个虚无之地?” “我当时到底是在您的神灵附体下作出了正确的选择,还是我自己鬼使神差地出现了自己的想法呢?” 神巫提着香炉,阵阵轻烟缭绕在她身边。 而她如同一个晕了头的人在帐幔里跌跌撞撞,口中不断地倾诉着自己内心的想法,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不用在别人面前装模作样。 这里只有神灵在看着她,高高在上地听着她说话。 恍惚间,神巫透过垂下的一层层帐幔,看到深处的云壁微微发光,然后一个影子似乎穿过云壁而来。 神巫愣了一下,步履也停了下来。 她提着香炉弯着腰,悄悄地看了过去。 紧接着。 有着和她之前同样的鞋子踩过石砖的声音出现,那声音噔噔噔的,就好像在殿内徘徊。 那声音仿佛近在身边,但是放眼望去整个殿内,却看不到对方的影子。 “去外面了?” 神巫循着声音追了出去,但是依旧没有看到人影。 她不断地往前走着,穿过竹林,来到了神苑之前。 她犹豫了一会,一个人朝着林中走去,这个时候夜色已经降临了。 提着香炉,行走在月色下的林间。 她一直在想刚刚那个真的是云中君吗? 如果是真的,那么云中君为什么会指引她进入林中。 是因为她做错了? 还是因为她做对了? “唰啦啦!” 风吹过,树枝如同铃一般摇曳晃荡。 那树木石头的影子被月光投射在地上,就好像山川之中的魂灵一个接着一个从地里冒了出来,缠绕在她的脚边,钻入她的影子,探索着她内心的念头。 那摇曳的声音,就像是鬼神的细语。 而她在心中回答。 “山川之中的鬼神啊,你们是在听从云中君的号令,来看看我是否还是神灵的巫吗?” “可惜,我也不知道。” “我究竟是人,还是一个巫。” 她想,天上会不会响起一声惊雷。 如果那神雷就会落在她的身上,估计顷刻间就能让她化为灰烬,就像是那凶神旱魃一样。 但是。她还是朝着深处走去。 一阵狂风从山下而来,从身后穿过她的身体,一路朝着山上扬去。 而树木的影子跟着摇晃,乍一看去就好像千百个鬼神在往山上冲去,似乎在扑向某个地方,或者在觐见朝拜着什么。 神巫原本看向身后,抬手以袖遮挡住视线。 回过神来之后,在山顶的一处石台上看到了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 “谁?” 月亮穿透云层,光芒驱散阴暗。 她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人,披着和她一模一样的云纹神袍,一样的半长头发。 只是那人没有带上神巫的面具,似乎他用不着那副面具,因为他这幅面孔便是那属于上古之神真正的面容。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被选作了神巫。 因为那人有着高大的身形,肌肤在月光下映出白皙的颜色,又有着少年一般的模样,群巫之中找出高大身形的或许还有,但是样貌相似就罕见了。 她自小因为身形过于高挑的问题而自卑自艾,却没有想到,最后却得到了这份结果。 不过此时此刻她看着那个同样衣衫和头发的身影,却突然有些自惭形秽和不敢看那人,就好像是倒模的台上粗糙塑像,见到了云上的真神。 那月下之人居高临下,对着她说。 “明日子时有雨。” 神巫内心里有着千般想法,但是此时此刻却无一言能够说出,只是呆立在那里。 往日里学会的祭神、迎神诸法,背诵的千言祝词,此刻全然都忘却了。 那人循着月光走,叹息道。 “月色甚美,却无美酒。” 又一阵风起,而天上的月光更甚了,影子跟随着风月一起摇晃。 但是落在神巫的眼中,就像是所有的鬼神跟着那披星戴月的身影一起,前往那不可知的缥缈之境。 ----------------- 第二天。 神祠外已经是人山人海,祭巫也早早来拜见神巫,却发现她已经端坐在神坛后的帐幔里等候,愣愣地还在回想着昨夜的画面。 还没有等祭巫开始拜礼,神巫就开口说出了一句。 “明日子时下雨。” 那话语格外的肯定,肯定到让祭巫一愣。 “是卜筮所得之卦象?” 神巫:“是昨日云神亲口告诉我的。” 祭巫:“你入夜前在云壁前祭神了吗?” 神巫没有多说:“所以是今夜子时下雨。” 祭巫又问:“那还愿之事……” 神巫:“酒!” 祭巫:“酒?” 祭巫回味了一下这个字,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不下雨,是这个问题。” 祭巫朝着外面走去,将结果告知了众人。 众人也和祭巫一般先是一愣,然后一个个眉开眼笑。 他们吓得要死,一个个惊慌得生怕云中君在哪里怪罪他们,或者说祭品太少不够。 结果最后,是因为这件事情,悬起来的心落了地,但是又觉得好笑。 乡民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说了起来。 “咱们这些家伙也太不懂事了,祭神怎么能忘了酒呢?” “是滴是滴,你们这些家伙,去拜神带几个果子供奉些斋饭就去了,这怎么看得下去?” “我们以往拜神,那都是要供酒的。” “你们没有给神仙供酒,怪不得天上就没有雨。” 冥冥之中,这酒和雨似乎在众人的眼中联系了起来。 但是到了山脚下,乡民们回头看了看山上,背后说起了怪话来。 “山民酿的酒不怎么样,怪不得神仙看不中,还是得看咱们的。” “那是,咱们的酒那哪能是山里能比的。” “山民哪里有什么好酒,他们估计都没得酒喝的。” “咱们回去,找一下人看看,去把最好的酒拿出来。” “要快,赶紧的。” 众人在山脚下一哄而散,四散奔走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雨水 下午时分。 县城里急匆匆地跑来了几马车酒,马车后面的拖斗拉着酒,人们接力一般地将一个个封缸的酒坛子被送进了神祠。 其中有两个小坛子,里面是楚地祭神的泉香黄酒,据说那酒的香味能通往黄泉。 “终于赶上了。” “要是错过了今天的时辰,那可就误了大事了。” “这酒能行吗?” “肯定没问题。” “是今天下雨吗?” “神巫说了,今日夜里子时。” 上河乡的人和县城里的人说着话,虽然是城里城外不同地方,但是许多人也都相互认识,而且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有着同一个目标。 那就是,让神仙赶紧将雨下下来吧! 祭巫带着酒进到了里面,将两个小坛子小心翼翼地捧起,放到了帐幔下。 帐幔里的两个巫女掀开外层的白帐,一人捧起了一个小坛子,小心翼翼地送到了神巫的面前。 祭巫:“这酒行吗?” 神巫也不知道,这也不是现在能够知道的,行不行看看夜里有没有下雨便知。 祭巫:“还请灵子先试一下。” 神巫是神降临凡尘附身之巫的意思,也被称之为灵子。 神巫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以防送来的酒有问题,倒不是怕有毒,在他们心中毒也不可能伤害得了上古神只。 但是若是酒有问题,坏了或者变质了,到时候惹恼了神灵,好事顷刻间就要变成坏事了。 巫女打开了其中一个坛子,另一个用杯子接了一小杯,敬献给神巫喝了一小口。 “没事。” 然后,循着黄昏那竹林小路。 神巫面具下脸色沱红,带着微醺的醉意朝着云壁寿宫而去,怀里抱着一个小酒坛。 神祠之外。 “回去吧!” “夜里,定然有雨会落下。” “莫要担心,回去,回去,夜里也莫要到处乱走,小心惊扰了鬼神。” 巫觋告知外面的人,让他们回家耐心等待,夜里定然会有雨落下,众人这才逐渐下山。 天将黑未黑,众人走几步总会回头看一看。 夜晚在西河县人,或者这个时代的人眼中是特别的,也是未知的。 仿佛入了夜,这片大地就不再属于人了。 是属于那神只,也是属于那幽冥的鬼神,山川里的精怪。 尤其是在这神峰之下。 看着那白天和黑夜的在交替,黑漆漆的影子从山上覆盖一下一点点将一切淹没,就像是阴阳两界的神只在交换着日夜的保管权一样。 山上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乡民们不知道,他们只是看着天,期盼渴望着那雨能够早一些落下来。 夜渐渐深了,大多数人也都回了家。 但是也有不少人围在村子宗族的祠堂内外,守着祖宗的牌位,点着灯打着瞌睡。 时不时醒来,众人便会第一时间望向外面,然后问一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祠堂里的蜡烛换了好几支,这才终于到了子时。 人们看不到外面黑暗里的风云变幻,但是随着屋顶上传来的滴滴答答的声音,终于有人从瞌睡之中醒来,发出惊呼,但是那惊呼之中又带着喜悦。 “下雨了。” “下雨了,老天爷下雨了。” “不对,是云中君降下雨来了。” 烛火微影之下,一个接着一个人揉着眼睛站起身,然后凑到了外面,看着那淅淅沥沥的雨跳脚欢呼。 “下雨了!” “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在这雨水节气的最后的尾巴,贵如油的绵绵春雨终于带着它的柔情蜜意从天上落了下来。 夜里还有人跑到外面,在外面雨中的田埂上奔跑,摸着湿漉漉的泥土,那雨不算大,但是落在身上的湿度却让人感觉到希望。 只有农人,那些依靠着这片土地生存的人,才能明白这雨的珍贵。 有人说:“神仙喝了酒,这雨就下来哩。” 众人哈哈大笑:“哈哈哈哈!” 还有人仰头让雨淋在脸上,然后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这雨是甜的哩。” 听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有模学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众人总感觉这雨好像带着一股酒香。 “怎么感觉有股酒味。” 西河县县城之中。 县令贾桂也没有睡,安排人速速将酒送了过去后,他一边在书房里看书,一边等待着。 夫人送来了夜宵:“怎么还不睡?” 贾桂放下手中书卷:“农事乃万民之本,雨没有下来,我身为县令怎么能够睡得着。” 夫人一边摆盘一边问:“神仙也喝酒吗?” 说到这里,夫人也想起了什么:“对了,上次神仙不是请过你喝过一杯,那可是神仙的酒,是什么滋味?” 贾桂听夫人这么一说也立刻回想了起来当时在江边的画面,那精美的石壶,玉杯上的一尾红鲤。 当时他心绪复杂,只记得那酒比水还要清澈,饮下当时滋味火辣辣的,全身都好像烧了起来。 但是饮后的那种感觉,却飘飘然好似在云端。 “那才是天上的酒啊!” 也不知道,神仙对于这人间的酒满不满意。 而这个时候外面的仆人敲门,报喜说道。 “大爷,雨落下来了。” 贾桂立刻疾步走到窗前,用力地推开窗,微风细雨便随着打开的窗户飘了进来。 站在窗前体会着那风雨,虽然心中无比确定今天定会有雨,就和之前神仙说会下雪的时候一样。 但是,没有比亲眼看到雨落下更安心的了。 夫人也适时端上了一杯酒,贾桂笑了起来,一饮而尽。 “和神仙的酒差远了!” “不过人间的酒,也有人间的风味。” ---------------------- 江边。 石窟里的石像被翻转了过来,江晁早早地来到了这里听着那江水涛涛的声响。 他身旁放着一个小酒坛,手里端着一杯酒,一旁还放着佐酒菜。 雨落下来的时候,他还放了首音乐,很自在安逸。 望舒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来:“所以你说的给他们下雨,就是听我的天气预报知道什么时候下雨,然后告诉他们?” 江晁:“我说要下雨,雨就下来了,这个过程没有错吧!” 望舒:“可这是本来就要下的雨,和你没有关系啊?” 她可是很期待,想要看看江晁是怎么呼风唤雨的。 江晁点了点头,认了:“可我就喝了他们一坛子酒,然后替他们打死了那凶猿,还告诉他们什么时候下雨,这也不过分吧!” 望舒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好像是这样的。” 江晁饮下了酒:“是吧!” 第三十九章 树碑立传 县署。 县丞匆匆来到了左侧的院子,找到了正在处理公务的贾桂,告诉他石碑已经刻好了的事情。 同时,由贾县令个人出资修建的碑亭也已经建好了,就在神峰的脚下。 自从蛟龙从山里冲了出去,山里的道路也发生了变化,那里成为了进出西河县的主要大道,来来往往的人都要经过那里,看到亭子也自然会在亭中歇脚。 而歇脚的时候,自然便会看到石碑上的碑文。 贾桂放下毛笔看了过来:“改好了?” 县丞行礼:“改好了,我还亲眼看过了,一字不差。” 和最初的石碑的碑文相比,如今的碑文改过一次,因为后来又发生了不少事情,贾桂便趁着这机会添加了上去。 当然,这给考虑范围之内。 贾桂表情立刻变得神采飞扬了起来,小胡子也跟着抖动。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对着县丞催促道。 “立刻准备起来,到时候我要亲自过去。” 这一天,县里敲锣打鼓地,众人风风火火地将一块系着红带子的石碑运到了神峰脚下,引起了不少人围看甚至跟随。 趁着雨小了许多,众人开始将石碑送入亭中,道路有些泥泞,因此也显得格外地吃力。 “嘿咻~” “嘿咻~” “加把劲!” “稳住!” 终于,那碑立在了第一重山门下的亭子里。 围看的众人不识字,还有人帮忙念着石碑上的碑文。 “大家莫急莫急,我来念给大家听。” “云壁之山有仙居焉,不食人间烟火,乘风云而上下,逍遥于三界之外,游历于四海之内,名曰云中君。” “君之姿容……” “君之德,浩荡无边,泽被苍生,润物无声,行云施雨,无求声名。” “驾风御宇,自在逍遥,众生仰望,恩深似海,感激涕零……” 说了半天,就和念经一样。 幸好那人说完之后,还细细解读了一番。 碑文一共讲述了三个故事,第一是西河县县令贾桂遇到云中君的故事,讲述得很细节,甚至连饮天上酒的事情都写到了,而关于神仙说申时下雪雪深一指之事,更是写得活灵活现,趣味横生。 第二个就是走蛟之事,这个故事就要深沉厚重一些,充满了神话色彩,场面和用词也显得很宏大,这个故事也是在场不少人亲身经历的,那人讲述的时候应从的人也很多,一个个纷纷说起了自己所看到的画面。 最后一个是添加上去的,是旱魃和降雨的故事,带有一些恐怖色彩,这个故事着重描述了旱魃的凶恶,百姓渴盼甘霖的心情,最终旱魃在地火天雷的力量下被收服,而雨也随之降了下来。 而最后的关于祭祀酒水和雨中带有酒味的事情,也成为了整个故事最有趣的地方。 “没错没错,那天夜里的雨真的有酒的味道啊!” “那肯定是天上的云中君,把壶中的酒一撒,便化作雨从天上落下来了。” “说不定是云中君坐在龙身上降雨的时候,龙偷偷喝了一口,然后打了个喷嚏,所以雨就有了酒味。” 众说纷纭,关于这事情在场几乎每个人都能说上一句。 这件事情就在热热闹闹的,敲锣打鼓的氛围之中结束,不过石碑所带来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因为这故事也不仅仅刻在了石碑上,也写在了县志里,同时也写在了人心里。 随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世世代代地流传下去。 自此以后。 这云壁山也变成了仙灵之山,风水宝地和神仙洞府。 文人墨客来到这一带,都必然会经过此地,留下自己的篇章,也愈加增添此山此地的神话色彩。 众人意犹未尽地离去,但是走着走着,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 “轰隆!” 脚下一震,所有人吓了一跳。 有人甚至感觉脚底下都在晃荡,直接坐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面面相觑,都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看向了周围,也有人望向了天上。 “打雷了?” 但是那声音明显不是从山上的神苑林中传来的,和之前众人听到的神仙召唤出来的雷不一样,而且动静也大得多,但是也不像是从天上劈下来的雨雷。 只是紧接着,绵绵细雨从天空落下在众人身上,众人这才相视一笑。 “马上就是惊蛰了,春雷阵阵嘛!” “这天上打雷,我怎么感觉地下震了一下。” “我也感觉到了。” “感觉就像是从脚下劈出来的,差点把我吓得魂都飞了。” “地底下怎么可能打雷呢?” 众人虽然都这么说,但是却没有人真的相信雷是从脚底下劈出来的。 但是回去后,问其他人有没有听到刚刚那动静极大的一声惊雷。 但是却都说没有打雷。 “什么雷,哪里来的雷?” “就隔着个山头,就你听到了,我听不到,这怎么可能。” “自下雨以来就没有打过雷,你莫跑这里来瞎说。” 从神峰走回来的人一头雾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那雷声。 仿佛那雷,只存在于神峰附近。 准确地来说,是只存在于地底之下。 ------------------------- 惊蛰时节已经过了好几天,这绵绵细雨也一直在下,时停时有。 贾桂这几日一直在忙山民安置的事务,毕竟除了神仙显灵的祥瑞之外,这件事情才算得上他实打实在县官上做出来的实绩。 贾桂:“迁出来的几个寨子都安顿好了?” 随从的僚属:“一批安置在了上河乡,前日地火伏魔时烧了半座山,还有一部分人刚好安置在那边了,县里还会借一些农具给山民。” “最近,还有商徒跑过去收山民的山货,说是云壁山风水宝地种出来的山宝,抢手得很哩。” “等过个一年半载,也就彻底安定下来了。” 贾桂:“没出什么乱子?” 僚属:“一切还算妥当。” 贾桂:“那这件事情算是做成了。” 忙完了正事,贾桂作为一个颇具浪漫气息的文人雅士,起码是自认为是这样的,自然想要举办些符合文人雅士的活动。 贾桂:“山下的桃花有没有开,若是开了可邀上县里的读书人出游踏春。” 僚属:“还没有开。” 贾桂:“时候差不多了吧?” 僚属:“今年不知道为什么要晚一些。” 说到这里,僚属还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不仅仅山下桃花没有开,近来虽然多雨,但是春雷却一直没有响,山上也听不到虫鸣声。” 贾桂点了点头,将几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春雷响,万物长,惊蛰节到闻雷声,震醒蛰伏越冬虫。” “这春雷没有响,桃花盛开、百虫齐鸣的季节看起来还没到。” “也罢,那就再等一等。” 僚属也应和着点头,然后接着说出了真正想说的事情。 “但是,却有件怪事。” 贾桂:“什么怪事?” 僚属:“有人在神峰附近听到了雷声。” 贾桂:“雷声,最近不是一直没有打雷吗,我怎么没有听到?” 僚属:“传言说,那雷是从地底里传来的,而且说只有站在云壁山外围的那块地上才能听到。” 贾桂:“只听闻雷从天降,地底下倒着劈出雷来,哪里有这等颠倒乾坤之事。” 贾桂笑了,觉得大概是哪个乡人听错了。 第四十章 停电 阴雨绵绵。 天也一直阴沉沉的,光线暗淡阴郁。 江晁窝在座舱里面,开着空调,吹着暖风,手里握着手柄,对着大荧幕在搓着摇杆。 打着打着,突然间屏幕开始闪烁了起来。 “?” 江晁坐了起来,正疑惑着是什么情况。 “咔嚓!” 伴随着光芒从荧幕四周收回,画面彻底关闭,只剩下一个幽深的镜面倒映着影子。 江晁拿着遥控器按了一下,屏幕立刻便打开了,但是很快,又关闭了。 “?” 江晁起身来到了操控台,对着开关又按了一下,屏幕再度打开,但是很快就再度熄灭。 这下,江晁似乎明白了什么。 “望舒!” “望舒!” 他喊了两句望舒的名字,但是却没有回应,江晁对准角落里的几个摄像头,十分肯定地说道。 “望舒,我知道你在看。” “怎么没电了?” 望舒终于冒了头,开口说道。 “近段时间都是雨天,光照不足,太阳板电量储存不够用,没有多余的电给你打游戏了。” 江晁:“你是包租婆吗,小心我把你关小黑屋里去。” 江晁才是空间站的管理员,拥有所有设施的最高权限,包括望舒的。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 江晁却没有用自身权限去真的将望舒关到小黑屋里面去,反而是放弃了打游戏,真的和望舒一起节省用电了起来。 他或许也没有发现,随着日渐习惯,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望舒真的当成了一个类似于人的存在。 但是接下来,江晁发现了更过分的事情。 不打游戏后,江晁起身后准备洗个澡。 洗浴室是一个像是药丸形状的不透明玻璃结构,进去之后便会立刻密封起来,但是江晁进去后拿起了磁吸在壁上的充满科技感的淋浴器,淋浴器上的指示温度数值一直没有上去,反而一直在闪烁发出类似电量不足的警报。 江晁:“热水也没有了?” 望舒:“根据你每天的运动量和出汗频率,我认为暂时可以不用每天洗澡,用以节省电量。” 游戏可以不打,但是澡是不能不洗的,而且这阴天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望舒:“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洗澡。” 江晁:“什么地方?” 望舒没有直说:“那里不仅仅可以洗澡,还是温泉哦。” 望舒循循善诱,但是在江晁看来她的小把戏实在是太过于明显。 江晁走了出来,看着摄像头似乎能够望见一个露出自得嘴角的宫装女子的模样,他很了解望舒的思维模式,或者说了解人工智能的定律和对方的人格模型框架。 他一开口就戳穿了望舒:“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望舒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江晁:“和之前我们说的那个计划有关,什么停电,什么没热水,实际上就是想要让我去看看你做出的成果吧?” 望舒:“你好无趣。” 江晁:“反正没事,我去看看。” 望舒又高兴了起来:“不过温泉是真的。” 温泉的确是真的,不过对于之前制定好的计划来说,只是附带的东西罢了。 是一个小礼物和惊喜,就像是之前望舒送给江晁的那把“掌心雷”。 江晁换上了圆领戎服和靴子,提上了灯。 这个时候望舒说:“路上有灯。” 于是江晁就放了下来,通过通往地下的那扇舱门离开,前面果然有光,只是路上他同时也发现了和之前不一样的情况。 沿途有着线缆穿行而过,接着往前走去,就发现那传来亮光的东西是一盏壁灯。 江晁:“你又拉了一条线缆到外面来了?” 与此同时,江晁还看到了地上有某座装置移动的时候留下的痕迹,那绝对不是人或者动物能够留下的痕迹,而是一座极其沉重的科技造物造成的。 江晁:“你又把智能车间全面启动了,怪不得说没有电,这东西可是吞电巨兽。” 望舒:“是啊,我将智能车间全面启动了,化为了智能工程车形态,只有这样才能够移动到外面使用,我们的计划才能开启啊!” 江晁:“备用材料都用光了?” 望舒:“差不多了。” 江晁认可了望舒的方案:“暂时先节省一下用电吧,全力供应你的计划,这样等过段时间电就充足了,而且有了能量以后我们就能够做很多事情了。” 望舒喜悦的声音传来:“嗯嗯!” 听着声音,江晁便知道望舒在用力地点头。 走着走着,江晁问了一句:“真的有温泉吗?” 望舒十分肯定:“真的有,就在前面。” 越走越深,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一路朝着十八层地狱而去,而且路和通道也越来越狭窄。 终于在一处豁然开朗的地下岩洞里,江晁看到了那台智能工程车。 它的基座已经收了起来,但是操控台却高高升起,屁股后连接着一根又一根又长又粗的线缆,此时此刻上面的多条机械臂正在快速操作,时不时闪过激光的颜色。 它正接受望舒的安排,在这里制造另外一台目前看上去有些粗糙的设备。 江晁:“气温好像变高了?” 望舒:“ 江晁:“你拿什么炸?” 望舒:“我尝试了多种爆炸物,最终选中了新型黏胶炸弹合成配方,威力精准可控,而且无污染。” 望舒探测到这里的地下刚好有一个高温地热温泉,准备炸开一条通往是在尝试炸开的方式。 威力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要可控,还要无污染。 “嗡嗡嗡嗡。” “滋滋滋滋……哒哒哒哒哒哒~” 智能工程车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回荡在岩洞里显得有些吵闹,江晁也只能将嗓门放大一些说话。 江晁:“山不会炸塌了吗?” 望舒:“我测算过了,没有问题,不过地热温泉在里面很深处,而且我们需要在这里完成的工程也不小,估计要炸很多次,之后还要慢慢清理。” 江晁看了一眼周遭的痕迹:“这个岩洞你之前炸过吧?” 望舒:“炸过几次。” 江晁:“我怎么没感觉?” 望舒:“舱内对外隔绝了大部分震动和声音,你缩在有自适应调节和保护功能的座舱里面睡觉,外面就算山真的塌了你也感觉不到。” 第四十一章 听雷 云壁山。 近来,神峰脚下的几个乡村的村人以及新搬来的寨子里的山民,时常会在大路或者山坡上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一支商队沿着江边而来,经过大道前往西河县县城。 在将要出走出大山的时候,商徒们看到几个人趴在路边一动不动,还以为是路上有匪徒杀人弃尸于野。 众人慌张不已,心下忧惧。 “有贼人。” “小心!” 载着货物的车马纷纷停下,众人聚在一起警戒四周。 但是凑近了一看,发现那些人都还活着,商队上下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这些人的姿势也太过奇怪,匍匐在路侧,以耳贴地,睁大着眼睛聚精会神地。 仿佛,在窥探着地底下的什么秘密。 为首的商徒凑过去问那趴在地上的人:“喂,尔等这是在作甚,为何无缘无故地趴在地上?” 趴在地上的其中一人抬起头,告诉商徒:“在听雷声!” 商徒更疑惑了:“听雷声应当站起来听啊,何故趴在路旁,以耳贴地。” 那人又说:“因为这雷声不是从天上来的,而是从地底下来的。” 商徒和其队伍里的护卫听到这个回答,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觉得这回答实在是过于荒诞离奇。 “听闻古有杞人忧天,总以为不过是杜撰的子虚乌有之事,没想到今日碰到了可与杞人忧天比肩之荒诞事。” “哈哈哈哈,听从地下传来的雷声,地底下怎么会打雷?” “这可真的是。” “这西河县的人,都是这般癫狂吗?” 话音还没有落下,突然之间脚下一震。 首先受惊的便是那马,一匹匹马发出嘶鸣声,还有前蹄高高扬起惊恐乱窜的,幸好被马夫拉扯住。 车夫吓得够呛:“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众人也跳脚跑向四方,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但是那动静是脚下传来的,他们怎么躲也躲不开大地。 “打雷了。”这件事情是肯定的。 “你听见没有?”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这雷好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来人纷纷看着脚底下。 “真的在地下打雷?”为首的商徒笑不出来了。 众人越发觉得惊奇了,也开始学着那人趴在路旁,以耳贴地听着地底下的动静。 而当耳朵贴向地面,不去关注地面以上的情况聚焦于那未知的深处时,他们听到了奇异的声音,也微微感知到了大地之下的响动。 地下传来细细的轰鸣,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沸腾,亦或者有人在咆哮。 那声音越听,越觉得像是来自于九幽之下。 绝非属于人间之音。 “我好像听到水流的声音了。” “明明是水在沸腾的声音。” “说错了,我明明听到有人在呼喊。” “见鬼了。” 众人越听越害怕惊慌,但是越害怕的同时也越是好奇,反而越想要听下去。 直到,地底下又一声惊雷传来。 “轰隆!” 地面一颤,幅度虽然不大,但是因为他们贴在地上,感受尤为强烈。 甚至于,感觉耳朵半天听不到声响,整个脑子都在嗡鸣。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却只顾着激动地呐喊。 “响了。” “响了!” “又响了。” “果真是打雷,是地底下在打雷。” “涨了见识了。” “天上不打雷,地底下反而打起雷来了。” “这雷怎么跑到地底下去了?” 众人虽然听了半天但是依旧不明所以,而且接下来还要行商,也就将此事作为奇谈,纷纷散去了。 但是,这地底下打雷的事情却慢慢传开了。 因此,路过云壁山外围道路以耳贴地的人也渐渐变多了, 有人说:“神峰音,那叫声是亡魂在惨叫。” 也有人说:“天上的春雷不见了,是被神仙给收走了,藏到地底下去了。” 更有甚者:“旱魃被神仙给收到地底下去了,每日里用雷霆劈它,咱们听到的肯定是那神仙劈旱魃的声音。” -------------------- 神峰上。 神巫依旧在每天白日和黑夜交替,也就是黄昏之时进入寿宫,但是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身影的踪迹。 而关于地底下打雷的事情,云中君神祠的群巫们也自然议论纷纷。 群巫都觉得此事应当和云中君有关,但是话虽然这么说,他们也不敢完全肯定。 唯一所能做的,只能是询问神巫。 神祠中,群巫跪坐于高坛帐幔之下。 “神巫,最近关于地底下打雷的传言愈来愈多了。” “是啊,今日路过山下,看到不少趴在路边以耳贴地之人,甚至有人是特地从城里赶过来的。” “此事若是和云中君有关,吾等是否应该禁止?” “是极是极,不论如何,凡人窥听九幽,定然会引来灾祸。” 神巫:“若是与云中君有关,云中君未曾降下法旨,我们就不该问。” 群巫:“不问天上地下事,只问人间之事是否该管。” 神巫:“待我祷告云神。” 又是一个黄昏。 神巫独自一人穿过竹林进入深处,但是想了想,这一次她提上了一壶酒,带上了琴。 不过例常地焚香祷告,念诵祝词,并没有任何回应。 神巫想,普通的方式果然不行,或许只有举行大祭或者特殊的时候,云中君才会多看一眼人间。 不过在提着铜香炉熏过寿宫大殿,留下遍室熏香过后,她多留了一会。 她小心翼翼地将酒奉上,摆放在了云壁前。 随后盘坐在云壁下,弹起了琴,意为将酒献给神君。 琴声悠扬。 云壁前渐渐出现了微光,那光不算明显,就像是天上的月亮慢慢垂落而下。 而随着月亮落下,一个人影从光中走出,映在了云壁上。 “是云中君。” 她有些紧张,但是却依旧在弹着琴,直至一曲奏罢。 她起身跪地,正想要说些什么。 云中君早已知晓她来意,回应了她。 光影流转,一个个字映在了云壁上,清晰可见。 “此非人间事,与尔等无关。” 她抱着琴跪着弯腰,说了句。 “是!” 既然云中君这样说了,那么就代表这件事情不需要他们去做什么,也自然不需要再多问。 手指勾着香炉的提索,小心翼翼地抱着琴转身离开。 神巫内心依旧未曾平静,她也没有想到云中君真的会来,是因为她带来了酒,还是因为她的琴声,亦或者只是因为想要告诉她那句话。 她又想到了之前的许多事情,云中君显灵救了替他立像的张家村,引泥蛟入江,雷劈旱魃。 而当众人准备活祭的时候,云中君也只是选了一坛酒而已。 “是因为喜欢酒?” “还是因为不喜欢活祭。” 不过不论如何,最后云中君没有接受活祭这件事情。 或许。 云中君除了那长生不老永远青春年少的身躯,和呼风唤雨、驱龙召雷的无边法力。 有的时候也会和人一样,爱喝酒,喜音律。 也有着喜怒哀乐。 第四十二章 温泉 第一天清晨。 神巫从竹林中走过,听到神苑禁林中传来声音。 “咚咚咚咚!” 仿佛有着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哒哒哒地乱撞了一气。 她很奇怪。 走过去一看,是一块石头掉落了下来。 但是走到这里的时候,她目光往周围一扫还发现周围有着不少其他的大大小小的石头。 而且这种石头一看就不是地面上的石头,带着地底深处的那种石头的质感,更诡异的是,这些石头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搅碎的。 截面上带着灰,一摸上去手上便留下一抹白。 “奉请云中君……” 神巫念祝词向云中君祷告了一番过后,才接着往上走。 循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从临侧的一处山腰平台往山背处看过去。 便发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山背面的顶上多出了许多石头。 神峰的背面是阶梯式的一层层的断崖,最后一层断崖有着近十米高,常人是爬不上来的。 而每一层阶梯式断崖都长满了树木,将整个山背都覆盖住了。 但是神巫知道。 那草木覆盖深处是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溶洞的,溶洞里面不知道通往何处,但是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百转千回。 不小心掉落下去就很难上来,进入其中也很难找到归来的路。 只是此时此刻。 这些溶洞不少都露了出来一部分洞口,因为那些石头将溶洞周围的草木都压住了,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这些石头都是从这些洞里出来的。 “石头怎么会从洞里跑出来,难道这些石头长了脚?” 又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将这些石头拱了出来。 神巫看了一眼,觉得这情况很奇怪。 但是那山背也不好直接过去,也便作罢了。 -------------- 第一天发现那些石块的时候,堆积得还不算多。 等到第二天清晨。 神巫翻到了山背去查看的时候,发现石头堆积成一座座小丘。 神巫带着几个巫觋,在一处断崖的溶洞前探头往里面看,里面是一处极大的空洞,动作掀起的响声进入里面后不断地回响,越传越远。 这种深不见底的回音,让几人生畏。 “这声音,怕不是要传到幽冥黄泉之中去?” “莫是连鬼都的鬼伯也能够听到了!” “那咱们动静要小些,若是惊扰了鬼伯,夜里鬼伯就要派来鬼神勾魂了。” “到底是谁将这些石头从里面推出来然后堆砌在这里的,这些石头是从哪里来的,堆砌在这里又是要做些什么?” 再听下去。 那溶洞里不仅仅有着他们往里面传的声音,更有着从不知道多深的地底深处在往外传着声音。 “滋滋滋滋滋滋!” “嗡嗡嗡嗡……咚咚咚咚……” “轰嗡嗡嗡~” 那声音,好像滚水在翻涌,又好像恶鬼在咆哮。 声音层层叠叠地挤压在一起,最后就好像异物挤在像是喉咙一样的溶洞口,朝着天空怒吼而出。 这下。 众人再也不敢呆在这里了,纷纷退回。 神巫下了山,一同去的巫觋告诉了祭巫和其他巫者这件事情。 祭巫十分肯定地说道:“这么多的石头突然之间出现定然是鬼神所为,人是不可能一夜之间做到这样的事情的。” “可是,鬼神为什么要把石头从地底下带出来呢?” 说到这里,群巫便想到了云中君说的与人间事无关的事情。 有人说:“是不是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将那石头给挤出来了?” 这话一出群巫毛骨悚然:“地底下要出什么东西?” 有巫瑟瑟发抖:“莫不是从哪九幽黄泉之下爬出来的妖魔鬼怪?” ----------------- 第三天。 天刚亮。 神巫提着香炉,一边焚香祷告,一边念着祝词上山。 这一次,她带着几名巫觋、巫女一起来到了山背,便发现这里的石头又起了变化。 那些堆砌成丘的石头被整整齐齐地被垒砌了起来,将溶洞内内外外铺了起来,甚至还将溶洞外面围成了一个圈子,只是又划分出了一个个缺口。 众巫看到这景象更不知道是为什么了,这次连溶洞都不敢进去,就在外面看了看便离开了。 ------------------- 到了第四天。 神峰上发生的异事连附近各个乡村寨子的村人和山民都知道了,纷纷跑到山下来观望。 本来就因为地底下打雷的事情西河县中各种流言蜚语传个不停,说什么都有。 如今。 作为事件发生地核心的神峰出了这等事情,怎么可能不令人关心。 “我就说,这事肯定不简单,都说咱们这片土地有着通往九幽黄泉的入口哩,你们还不相信,这次看到了吧!” “但是这地底下打雷,和九幽黄泉、和山上平白冒出石头来有什么关系。” “我听人说啊,那山上的石头就是地底下的东西震出来的。” “这怎么说?” “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下跑出来,所以把那些石头给拱出来了。” “这谁说的?” “听说是山上的巫说的,那还有假。” 众人本来是来看那山上冒出来的石头和洞口的,只是刚对那些石头指指点点,这个时候脚下突然传来了前所未有的轰响。 “轰隆隆隆!” 一声轰鸣。 整个地面和山头都仿佛跳了一下,许多人被震得站不稳身形变得左摇右晃。 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地底下的震动还在持续,源源不断地朝着地面上传来。 这下。 众人吓坏了。 他们联想到了那之前稀奇古怪的传闻,惊悚可怕的声音,一个个吓得到处乱窜和躲藏。 “有东西,地底下有东西在动。” “不好,这声音不对劲,好像往地面上来了。” “有东西要跑出来了。” “是地底下的妖魔,是九幽黄泉的恶鬼跑出来了。” 众人惊呼呐喊,恐慌就像是瘟疫一样传播,所有人都面带惊色,甚至有人吓得面色惨白晕倒在地。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声音终于走到了地面。 “噗嗤!” 随着一声水汽剧烈喷涌的声音,所有人看到了神峰山阴处的一个洞穴喷出了一道喷泉,带着浓浓的雾气。 那雾气洒向空中,阳光也变得朦胧了起来,化为一道彩色的光。 第四十三章 惊蛰之雷 “是水!” “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地底下冒出水来了。” “还有光,看见没有,天上的彩光。” “光里好像有着什么东西。” 看到是水,众人这才安下心来,惨白的脸色有了些血气,也不再作东奔西窜之态。 紧接着。 山上的洞穴一个接着一个涌出了泉水,这些泉水漫过了洞穴,沿着那垒砌好的石围,以及铺设好的沟渠一层层流淌下去。 最后连接在一起,化为了九曲轮回的瀑布之景。 只是和寻常的瀑布不一样,这些瀑布一边流淌,一边还在冒着“烟”。 有人跑到了那山阴背面的脚下的断崖处,等到瀑布流下来的时候,伸出手去摸了摸,立刻发出了惊呼。 “这水是热的。” “怪不得冒着水气。” “这地底下流出来的水怎么能是热的呢,奇了怪了。” 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些有见识的人立刻说道。 “是汤泉。” “这是汤泉啊!” 所谓汤泉,便是温泉的意思。 历朝历代的皇帝经常会寻找有汤泉之地修建行宫和汤泉池,时下许多人就算没有见过,也在书卷里看过此物。 那汤泉一层层沿着山阴背面的断崖落下,化为了九曲十八折的瀑布,带着淡淡的水汽薄雾。 雾气扩散开来,将半座山遮盖住。 原本并不算起眼除了草木一无所有的神峰,此刻瀑布层层叠叠,山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看上去越发神异非凡了。 不似人间。 而在当天夜里,天上开始下雨。 雨和之前一样并不大,绵绵春雨罢了,只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随雨而来的还有着惊雷。 天空之中雷如蛇一般奔走,雷光先至,雷声紧追其后而来。 等到第五天。 众人谈论起了这件事,也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 “昨夜春雷响了。” “我听说,昨日神峰脚下有人看到那汤泉从地底下冲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跑到天上去了。” “那定然就是春雷了,昨日里那从地底里跑出来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是惊蛰之雷。” “这春雷果然被神仙关起来了,现在才放出来。” “怪不得最近地下雷声不止,那是惊蛰之雷藏于九地之下,蓄势待发啊!” “只是没想到,惊蛰之类从九地之下跑出来,还带出来了一座汤泉。” 众人都这样说。 ------------------- 入夜。 洞外下着雨,还打着雷。 雨点稀里哗啦地落下,却没有嘈杂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十分安逸。 洞内,刚刚放出了“春雷”的“云中君”此刻泡在温泉引出来的一个石头池子里,欣赏着洞外的景色。 如果是晴天,这里就是水月洞天。 不过此时虽然是雨夜,也别有一番趣味。 “啪嗒!” 江晁将收音机放在一边,按下开关键打开之后,里面便传来了音乐的声音。 这个收音机不一般,还接受点歌服务。 池边放着酒壶,还有一些吃食,虽然最近阴雨天各种节约用电,但是此时此刻泡在这温泉池里面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糟。 望舒:“是真温泉吧!” 江晁:“真不错。” 望舒:“那还用说。” 江晁:“你的那个设施什么时候能够建好?” 望舒:“已经差不多了。” 等到江晁起身,提着收音机慢悠悠地回去,却发现面前又摆上了几样东西。 江晁:“这是手雷还是炸弹?” 那应该是望舒用剩下的一些边角料做的,就像是之前的手枪一样。 望舒:“是惊蛰神雷。” 果不其然,望舒又给了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 江晁:“给炸弹弄个厉害的名字能增加威力吗?” 望舒理直气壮。 “不能。” “但能增加气势。” “当你扔出去的时候,大喊看我惊蛰神雷,别人定然会高看你一眼。” 江晁:“我觉得还是悄悄地扔出去比较好,这种时候让敌人看到了不就躲过去了吗?” ------------ “山上开花了。” 神峰之上有着各种各样的树,其中有一块地方散乱地长着一些桃树。 今年的寒冬比往年要延长了一些,因此桃花也开得晚,只不过往常一般是山下的桃树先开花,但是神峰上却不一样,山上的桃树反而比山下的先开花了。 那汤泉沿着沟渠瀑布流淌而下,让山上的气候也变得温暖了一些,花也便先开了。 汤泉让山上云雾缭绕的时间变得更长了,也改变了山上的气候环境,此后,山上的树木也变得常青。 越发显得幽深,如同秘境, 不过此时此刻,对于山中之人来说,他们看到的是另外一些东西。 他们看着桃花盛开,紧接着虫子的叫声也渐渐出现了,群鸟也飞上了枝头,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原本安静的山林瞬间变得喧闹了起来。 “花开了。” “虫子也叫了。” “你看那鸟,叫得真好听。” 农夫们扛着锄头走过田间,高唱着当地流传的调子,面带笑容。 “惊蛰雷响,万物始发。” 那花开和虫鸣,似乎给人一种勃勃生机和信心,相信今年定然有个好收成。 而对于云中神祠里的群巫们,他们最近也在忙碌着。 他们发现几百上千年传承下来的祭祀方式似乎有的时候也并不是那么管用,于是他们也将祭祀的传承修改了一些,作出了一些订正。 神巫说着自己的感受,祭巫则在书写。 “迎神请神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步骤,香也要注意,这个很重要。” “不同时节,祭祀也要变化。” “每年立春时节,要祭祀山川四方之灵、各地蛟龙,方可保山川大地平安无事,无灾无劫。” “每年雨水节气,祭祀时要献上黄酒,若是神只接纳了黄酒,春雨便会及时落下。” “每年惊蛰节气,祭祀时要鸣鼓声引出地下的雷虫,神只便会将春雷放出,春雷响,桃花盛开,百虫齐鸣。” 其他群巫跪坐在地,表情肃穆地听着。 仿佛那祭祀的方式里蕴含着某种神奇的力量。 那是沟通神只的秘术。 群巫们按照自己经历的事情,添加上自己的想象,来编撰和记录着关于祭祀的古老传承。 这种祭祀的方式,也是他们认知这片天地和世界的方式。 在他们眼中,那超乎于认知的力量,定然是和鬼神有关的,是冥冥之中有着某些未知的存在在把控安排着一切。 第四十四章 地热发电站 地底深处。 整个岩洞都被封闭了起来,里面传来吵闹的声音,似乎是许多机械在运作。 那声音并不算太大,但是稳定却有力。 而伴随着那稳定且有力的声音,一股力量沿着线缆往上传递。 “嗡嗡嗡~” 穿过隧道,通过地下溶洞。 沿途一盏又一盏灯亮起,就像是一条光路朝着远处蔓延而去。 直到光照到了上层的某个地方,江晁的影子显现在了灯下,身形轮廓和在太阳底下一般毫发毕现,只是影子却往后拉扯出老长老长。 江晁:“发电站运转正常吗?” 望舒:“一切正常。” 江晁:“省材料到这种地步,就像是人连骨头都没有了只剩皮和筋,再塞进去一堆稻草,这也能跑起来,你是怎么设计的?” 江晁觉得很神奇,就像是之前望舒以为江晁会呼风唤雨一样,此刻江晁也觉得望舒此刻做到的时候就像是剪纸成人、撒豆成兵一般。 望舒:“你确定要听吗,反正说半天你也就会说一句,哦,这样啊,其实根本看不懂对吧!” 在某些方面,望舒在江晁面前傻乎乎的。 而此时此刻,轮到江晁来当这个二傻子了。 这就是望舒一直在忙碌的事情。 因地制宜地在地底下建造了一座小型地热发电站,所谓的温泉不过是附带之物。 设施可以说是非常粗陋,几乎是能省就省,因为条件实在是有限。 但是只要有了这个,能源限制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而有了能源很多事情也就能办了,望舒的能力也将进一步被释放出来。 此时此刻,不论是江晁和望舒都非常欣喜。 作为一个现代人,没有电就没有安全感的滋味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的,看着那一盏盏灯亮起,光照亮整个洞穴和通道。 江晁隐约觉得那光就好像一座座金山,无数的金银财宝垒砌在面前。 心中陡然。 有了一种富起来地错觉。 ------------------------- 江晁沿着线缆通过的地方走着。 从一盏灯走到下一盏灯,同时也在和望舒讨论着下一步线缆要通往哪些地方,以及这些地下溶洞和空间未来要如何进行改造和利用。 既然有了地热发电站,这能源自然也要就近利用起来。 刚好这地底下有着充裕又与世隔绝的空间,并且和已经半瘫痪的空间站连接在一起,所以这些地下溶洞和空间自然成为了空间站延伸出来的一部分,化为属于他们的领域。 只是。 当走到某一处的时候,江晁突然听到了奇怪的脚步声,同时还伴随着敲打和类似于车轱辘的声音。 江晁立刻驻足:“有人?” 他问望舒:“是谁,你监测到了吗?” 望舒似乎知道那是什么:“不是人。” 江晁又问:“那是什么?” 望舒回答:“不记得了么,你之前用掌心雷劈过它。” 江晁面色未变但是声音有些吃惊:“它还没死?” 穿过通道走出来,便进入了一座十分开阔的大溶洞里面,顶上的一盏盏大灯此时此刻毫不节省地都开了。 借着光,江晁很快就看到了那只猿猴。 此时此刻。 它正推着一辆手推车在溶洞里面干活呢,这个猿猴十分有灵性且聪明,就像是一个孩童,但是凶悍起来,却超越虎狼。 但是此刻那猿猴也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当看到江晁身影的那一瞬间,这个高两米多的巨猿此时此刻却比江晁要紧张得多,甚至可以说是恐惧到发软。 这头前段时间面对数百人围攻还能够大肆反击,众人眼中食人饮血的恐怖凶兽,此刻竟然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吱吱吱吱!” 望舒说:“它还记得你用掌心雷劈它呢?” 江晁却觉得是另有原因:“是它觉得最近你在它身上做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吧!” 江晁又说:“它吃了人,见了血,你当时找到它后没有杀死它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望舒:“因为我找到它后发现它正处于妊娠期,所以我找到它以后没有杀死它,受伤和治疗期间它还生下了四个幼年期山魈,现在被我安置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江晁:“山魈?” 望舒:“是的,总不能一直叫古猿这么模糊的称呼。” 江晁:“你又起了个神话传说里的名字。” 望舒:“你不觉得很配吗?” 江晁仔细看着看着那昔日凶悍的猿猴,它还在不断地叩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尾巴死死地夹在屁股跟里面。 “吱吱吱!” 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似乎想要通过声音表达自己臣服了。 但是江晁却注意到了另一样东西,他看到那猿猴头上带着一个头盔一样的东西。 那头盔并没有罩住整个脑袋,而是罩住了鼻梁往上的眼睛所有部位,两只耳朵也给紧紧裹住,像是镶嵌在头盔上的耳机一般。 头盔上面还连接着一根线,和最顶上的线缆连接在一起。 江晁立刻问道:“那是什么!” 望舒说:“我找到受伤的它以后,从数据库里搜到了一篇技术报告,关于人是如何通过声音、光、电击来控制动物的行为、情绪和生理反应。” “能够让它们变得温顺驯服,也能够让他们变得极具攻击性,还可以控制它们的发情期和各种行为。” “我反正将线缆都迁到这边来了,也就顺便试一下。” 江晁:“我们现在已经能够复原出这么厉害的科技了吗?” 望舒:“但是实际操作上并不需要什么很厉害的技术,只是通过光照、声音和电击的结合使用,关键是要了解这种动物的行为模式和特征。” 江晁:“确定可行?” 望舒:“暂时很成功。” 江晁:“这东西这么凶悍,你不怕它失控?” 望舒:“它头上的头盔是直接卡死并且通过电针植入连接着它的脑髓的,我能够随时终止它的任何行动,而且我还在它体内植入了一颗微型炸弹。” “除此之外,我还设置了多重保险措施。” 望舒顺便给江晁表演了一下,她通过连接的那个头盔控制着那“山魈”动了起来,以光、声音进行引导,辅以电击来让那猿猴知道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一系列配合起来,那“山魈”开始在江晁的面前进行开掘、搬运、垒砌等各种动作。 非常熟练。 “山魈”丝毫不敢违抗,听话得就像是个木偶戏里的偶人。 只是一个戴着头盔、脑袋后面连着电线的猿猴在山洞里推着手推车干活,这画面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那猿猴一边如同囚徒一般劳作,偶尔也会偷偷看向站在高处洞口的江晁身影。 发现对方在看着自己,吓得更加卖力了。 那身影在它看来虽然不高大。 却比索命鬼神更加可怕。 江晁不知道这凶兽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它身上再也看不到丝毫凶厉之气,曾几何时它至少还敢怨毒地看着自己,此刻却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情绪。 只是这猿猴却不知道,真正可怕的不是江晁。 而是那个它看不到,却存在于此地各个角落的身影。 江晁只是想要这猿猴的命。 而望舒。 却要这猿猴世世代代、子子孙孙给她卖命。 第四十五章 偷洗澡水 春雷和阵雨袭来了几阵,也便渐渐停息了,这几日都是艳阳晴天。 天气晴朗,出门踏青的也便多了。 不过最近。 众人有了几个好去处。 去神峰的云中君神祠、山下亭子和江壁石窟前烧香祈福的当然不少,更有一些人,成群地来到了神峰的背面。 看那汤泉流水,云山雾绕。 汤泉从神峰上流淌而下,一层层瀑布落下来,经过最后一层近十米高的断崖后,在山阴脚下汇聚成一个池子。 从云壁山脉深处迁出来了几个山民寨子,其中搬来的一寨山民就被安置在了神峰山阴处,也就刚好守着那汤池边上,替云中君神祠收香火钱。 只要在山上或者山脚下供奉了香火钱,便能够来泡汤泉。 而变成这副模样还是有来历的,这主要是前日两个村子的一些村民跑到山脚下来收钱,最终因为此事发生口角,数十人械斗打得头破血流,险些出了人命。 县令贾桂都因此惊动了,最后说这汤泉由神仙所造,所得之钱当为供奉神仙的香火钱,械斗之人听之理屈也不敢反驳,最后反而谁也没能讨得好。 不过这对于来泡汤泉的踏青之人,反而成为了一桩笑谈。 就算是泡汤泉要给钱,他们也自然愿意给个香火钱讨个福气彩头和神仙庇佑,那些个村民过来争抢这汤泉的所有权,无名无分地在众人看来就像是个利欲熏心的笑话。 泡着汤泉,听着虫鸣,提上一壶酒和朋友喝上一杯,不得不说享受非常。 山脚下。 汤泉池中,有人指着山上:“你看这山上的树,已然全都绿了,那都是沾染了仙气。” 众人又提及了山上花先开的事:“向来是山下的桃树先开花,这山上为何先开,反倒是奇事。” 有人摇头:“没有那么平白无故的事情。” 问:“怎么说?” 答曰:“这水并非凡水,山上的花草树木受此滋润,自然变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咱们人泡了这汤泉,也会变得神清气爽。” 众人纷纷点头:“那是,咱们得多泡一泡。” 因此,来山脚下泡汤泉的络绎不绝, 只是有些东西说着说着,就变了味道,汤泉的作用从刚开始的神清气爽,渐渐变得有了治病的疗效。 最后,甚至成为了。 “泡一泡能包治百病?” “这我得去一下。” “春来头疼脑热,我也应当去泡一泡。” 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有人看着那山上流淌下来的泉水,甚至还想着。 “要不。” “接一些回去?” “若是泡汤泉便有此神效,喝下去不是更好吗?” “家中有染病之人,我得装一些回去。” 有人往山上凑去,但是立刻被看守的寨民制止。 寨民:“不许靠近,不能上山,去远一些。” 众人说:“远一些怎么行,远一些仙气就散了,越近仙气越足。” 寨民:“反正不能上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年头, 总有些不信邪的,穷疯了的,被贪心冲昏了头的。 一个干瘦却眼睛发亮的男子看着这一幕,望着山头上,似乎有了主意。 -------------- 第二天。 西河县城里面便有人身上挂着一节节竹筒,扮作商贩挨家挨户地进行兜售。 “卖神水了。” “神水,要不要。” “包治百病。” 门一打开,主人家听到这说辞立刻扬手驱赶。 主人家:“哪来的傻子,跑到咱们西河县来招摇撞骗来了,咱们这可有真神仙,不信你那套。” 商贩:“这就是神仙造的神水。” 主人家:“你从哪得来的?” 商贩:“这是从神峰上接的神水,你莫不知道那神水泡一泡就可治病,这可是山上刚刚流出的神泉,于灵气未散时封入竹筒之中,功效胜过山下的千百倍。” 主人家惊恐:“神峰上乃是神鬼出没之地,你怎敢上去。” 商贩:“你管我怎么上去的,你要是不要,不要我可走了。” 主人家虽然惊慌,但是却意动不已,掏钱买下。 商贩眉开眼笑,从身上取下一个挂着的竹筒,卖给了对方。 商贩来到了第二家。 对方同样惊惶,但是同样意动地问道:“真的?” 商贩此刻已经底气十足:“那可不是真真的。” 主人家:“我家中刚好有人害病,可否能治好?” 商贩:“此乃神泉,喝下去保证百病皆去,此后也不再害病。” 这人只管赚钱,至于那神水是不是真个能治病,它是管不着的。 此后商贩也有了目标,专门找那些有病人的人家,这些人家也愿意出高价,他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甚至。 有读书人听到了消息,凑齐了钱追上来买。 商贩数着钱问道:“给谁喝?” 读书人:“我自己喝。” 商贩:“自己喝?” 读书人:“听说喝了神泉能开慧,读书功效百倍。” 商贩一听,还有这等神效,他怎么不知道。 但是这么一说,商贩似乎察觉到了新的财路,觉得还能够大赚一笔。 不过在此之前,商贩看了看左右,凑过去神秘兮兮地和读书人说道。 “我这有好东西。” 读书人有些警惕:“什么好东西,莫不是诓骗我。” 商贩说:“刚刚我卖给他们的是普通货色,但是我这里还有不一样的。” 读书人眼睛一亮:“莫非是最接近源头的神泉?” 商贩摇了摇头,读书人急了。 “莫要卖关子,速速讲来。” 商贩这才凑得更近,几乎贴耳一般地对着读书人说道。 “山上有巫女泡汤的池子,我是亲手从里面舀出来的。” 读书人目瞪口呆:“这……这……这……” 商贩说:“要不要,这可是真正有仙气的神水。” 读书人一甩袖子,愤然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但是过了一会,又折身跑了回来。 “作价几何。” --------------- 有电了。 江晁又在打游戏。 刚刚放下手柄,望舒就冒了出来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望舒:“最近,有人上山偷东西。” 江晁:“偷什么东西?” 望舒:“偷洗澡水喝。” 江晁:“啊?” 离了个大谱。 第一次,望舒看到江晁如此大惊,虽然依旧未曾失色。 望舒想要看的就是江晁这样子,她揶揄地窃笑已经遮挡不住,带着笑意接着说道。 “放心,偷的不是你的洗澡水,你不是在洞里面独立的池子里洗的吗?” “他们偷的是巫觋们的洗澡水。” 江晁:“啊?” 虽然有了转折,但这答案还是很离谱。 第四十六章 山魈 江晁罕见地起了一个大早,晴天白日地出现在了汤泉的源头。 当然,不是为了看巫女汤沐之景。 几日未曾出来的他往山下一看,才几天光景,山底下的温泉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变得热闹非凡。 原本乱七八糟杂草丛生的泉池被整理了出来,沿着溪流化为了大大小小几个泉池,还都围上了石头,周围还有着栅栏和草棚,看上去还颇有情趣。 往下看人影虽然只有个黑点,但是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估计往后也越来越多。 江晁:“上山的有几个人?” 望舒:“只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在 江晁:“不过什么?” 望舒:“这两天鬼鬼祟祟想要找地方,往山上爬的人,或者是偷偷潜上来的人不少。” 江晁:“得管一管。” 望舒:“不准他们偷巫女的洗澡水喝?” 江晁:“是不能让他们随便上来,山上还好,要是进入了溶洞里面七拐八拐的,循着声音走进来了看到了里面正在施工的景象也麻烦。” “我们现在不是在溶洞里面进行初步规划建设吗,还没有建设成型以前,如果不断有人涌入进来,肯定会出乱子的。” 望舒:“去发射几发掌心雷打死打残几个震慑一下?” 虽然这些家伙的行为有些离谱,但是江晁觉得光是偷洗澡水,还罪不至此。 而且更多的是因为想要通过某种方式阻止这段时间对方上山和闯入溶洞,而非惩戒,只要过了这段时间里面建设好了,也就不必太过担忧了。 江晁:“不是有山魈吗?” 望舒:“让它把敢闯进来的家伙吃了?” 江晁:“稍稍露个影子就可以了。” ------------------ 溶洞内。 “叮叮!” “铛铛!” 一盏盏灯光从高处照下,空旷的溶洞一览无余。 那“山魈”戴着遮挡双目的头盔,双耳被紧紧包裹住。 此刻。 其正在挥舞着一个大得有些出奇的镐子,将一块块石头敲下来,然后装进一辆木头推车里。 经过了一段时日,这猿猴的模样也和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或许是望舒提供的营养比较充足,巨猿原本因为妊娠期和缺乏营养而显得红且焦黄的毛发重新长出来以后,变成了油光蹭亮的黑色。 那干瘪的躯体变得壮实了起来,原本凸出来放着渗人恶光的双眼也变得深邃。 除了身高以外,估计就算是让那些之前见过它的人再来认它,一时半会也认不出来这是同一只猿猴了。 江晁看着“山魈”那熟练的动作:“它在做什么?” 望舒说:“现在正在采集石灰岩,然后集中送到另一边的溶洞里去,那边有一个临时的烧制石灰和砖头的设施。” 江晁看了一会:“虽然它看上去很强壮,但是对于你来说意义并不大吧!” 不论山魈看上去多么强壮,多么地具备威慑力,甚至在外面的人看来如同鬼神一般。 但是在江晁和望舒这里,它依旧不过是血肉之躯,和机械是怎么也没有办法进行比较的。 望舒:“但是我们现在也是什么都没有,连推车我都用木头做的,现阶段有些事情它还是能够帮上一些忙的。” “不过,等到以后它的作用的确就少了。” “毕竟山魈还是智慧较低。” “但是不论如何,都是有作用的,只是看用在什么地方。” 江晁:“那刚好,用它来巡山和震慑一下随便乱闯的人,或者在外面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倒是方便很多。” 不过,这有一个问题。 望舒的方法究竟稳不稳当,是不是能够真正地控制住这“山魈”,就算真的能够控制,又能够控制到什么样的程度。 接下来,望舒又展示了一番这几天的“研究成果”。 首先是能不能够控制住这山魈,这可是一个凶兽。 江晁站在溶洞高处的通道前,这猿猴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 “吱吱吱吱!” 过了一会,这猿猴发出惊慌的叫声,它左顾右盼双手四探想要站起来。 但是还没有站起来就倒在了地上,好像连走路和站立都忘记了。 望舒能够瞬间剥夺它的视觉、听觉和方向平衡感,也能够让其瞬间失去知觉,除此之外其体内还有微型炸弹也可以瞬间激活,可以在其心脏处开出一个大洞。 而关于能够控制到什么程度。 江晁之前就看过这猿猴的通灵之处,此时此刻更夸张了。 这猿猴就好像能够听懂人说话一样,让左便往左,让往右便往右,让立正站稳便能够让其一动不动。 据望舒说,是它戴着的头盔护目镜上有光线指示,搭配上声音指令来达成的。 江晁:“你这个从库存里翻出来的实验报告,真的这么厉害,而且刚好能够用在这古猿上?” 望舒:“不仅仅是这种方法厉害,是这种方法用在山魈上厉害,这山魈有七八岁孩子的智慧。” 江晁:“这真的是猿猴吗?” 望舒:“不是猿猴是什么?” 江晁:“是不是远古时代遗落的,另一个人种?” 望舒:“虽然它有着相当于七八岁孩子的智慧,不过再怎么开发也只是相当于,永远也不可能真的等同,也不可能去让它做到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江晁:“所以?” 望舒:“所以它只是个猴子,而不是人,而且其实真正算起来你和这个时代的人在基因层面的差别也很大,所以按照条例……” 江晁打断了她:“这种事情就不必说了。” 江晁本来还有些觉得,这种吃过人的凶兽或许杀了比较好,因为它尝过人肉的味道,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再犯。 但是现在看起来,还是有些作用。 江晁站在高处。 那猿猴只能仰视着他,此时此刻在那猿猴的眼中,高处这个能发出“雷电”,能够隔着遥远的距离控制它摆布它生死的身影显得高大无比。 江晁认真地看了一会它,然后开口说道。 “接下来,就让它兼职一下保安和门卫吧!” “在还没有完工期间,它应该能够起到震慑的作用。” 这“山魈”至此,才算是真正保留下了一条性命。 江晁转身。 灯光一个个熄灭。 ---------------- 黑暗里。 高大如同巨人一般的影子带着头盔,脑袋后面连着一根长长的线行走在通道之中。 偶尔它也会从某一处溶洞探出头,或者出现在山中的某个角落,看向外面的情况。 它在山体之内神出鬼没。 巡视着那天外来者的领地。 仿佛,真正变成了那个神话传说里的山魈。 第四十七章 鬼神之影 又到了举行傩舞和祭神的时日。 这一天下午时分,神巫都会在山上的汤泉沐浴,也会在这里披上云纹神袍戴上神面,化为云中君在人间的影子和载体。 “哗啦啦!” 泉水哗啦啦地流淌,巫女捧着中衣、神袍、腰带、鞋履、配饰站在泉池边等候。 周围树木丛生,而一旁就是桃树,花香能够映入泉池之中,让人心旷神怡。 神巫披着单薄的轻纱,也没有戴面具,一头黑色的短发剪得齐整,但是今日她一上山就感觉心神不宁,左顾右盼。 赤足站在泉池旁边的时候,她久久没有动作。 巫女问道:“神巫,怎么了?” 神巫:“不知为何,感觉有什么在暗中窥探。” 这话一出,另一旁捧着腰带的巫女也说。 “是呀是呀,今天一路走过来,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心慌得很。” 她们虽然看不到,但是人似乎冥冥之中都会对危险有着一种预感,就像是人走在丛林之中遇见虎豹,哪怕未曾见其形仿佛身体就已经闻到了那虎豹的味道了一般。 不过此时此刻,神巫和巫女想到的却不是这一层,而是最近发生的另外一些事情和传言。 一旁年长一些的巫婆皱起了眉头,看着四周的丛林,带着审视的目光。 “莫不是山下有人不知死活,跑到神苑里来了?” 巫女和神巫也都听说了最近县城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城内竟然有人兜售据说取之于神峰汤泉源头的“神水”。 这流言蜚语传来,实在是让人感觉羞耻无比,哪怕这泉池神巫也只来过一次,而且这流水不休的,池中的水也时时刻刻在不断替换。 因此,神巫今日一上山总感觉有人在窥探的原因,实际上也有一部分来源于此处。 神巫说:“还是不要在这里洗了,找了桶子来,或者独立围起来一个池子和其他的隔起来吧。” 一旁的巫女探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溶洞入口,好像发现了什么。 指着里面说:“这里面不是也有好多个围起来的池子吗?” 其他巫女也看了过来:“诶,是的。” 走进去一看:“刚刚好。” 那池子就在洞口旁边,引出来的水温刚好,而且这地方还充满了安全感。 巫女在洞口站着,神巫进入其中。 汤沐过后,透过圆形规整的洞口望去,外面的日头看上去还没有落下,早得很。 神巫披上衣衫,让巫女捧着自己的琴来,当场在洞口弹了起来。 伴随着琴声。 那溶洞深处一个可怕的身影也不再发出可怕的低声呜咽,变得安静且温顺了起来。 慢慢地后退,渐渐消失。 -------------- 神峰从跨越第二重山门之后,所有人都会变得谨小慎微。 因为这片领域只有白天属于凡人,一旦到了夜晚,就是独属于鬼神的禁域。 但是这两天。 哪怕是白天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人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影子出现在那神峰之上。 望之似人又非人,令人生畏。 这一天,负责对云壁寿宫和云中神祠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的石匠、木匠、挑夫早早地就来到了这里,对大殿内外进行装折。 长廊下装上了葵式万川挂落,神祠的一些屋室正在安装棋盘一般的仰尘,也就是天花板。 而殿门外的两根大柱上,准备雕刻上了两种兽雕。 一是猿猴,二是豹子。 这也是门面一般的装饰,因此显得格外慎重,雕刻的工匠也是请来的所谓大师傅,也即是最好的能工巧匠。 今日,雕的便是那猿猴。 叮叮咚咚的敲打声不断,众人干完了活也来看上一眼。 看着看着有人说:“您这猴子雕得可不像猴子,凶神恶煞的,像是要吃人一样。” 大师傅:“什么猴子,这是镇殿的神兽。” 也有人说:“看着有些眼熟。” 大师傅也仔细地看了两眼自己雕的猴子,瞬时间笑了。 “前些日子路上看到了那旱魃的模样,吓得我是连夜不敢睡,一睡着那凶魔就像是要钻到我梦里去了似的,怎么着雕着猴子不自觉地雕成了那模样。” 休憩的时候,众人坐在竹林里吃饭,但是总有人探头探脑地望向山,或者是偷偷跑到竹林边看向山的那边。 在山的那边,穿过幽深的丛林和小径,隐隐能够听到瀑布流泉的声音传来、 隐隐间,能够看到水汽蒸腾化为云雾缭绕在林间。 而山风一吹,那林间的雾气便随之而下,众人也变得越发地激动,想要凑得更近一些,沾染一下那“仙气神露”。 “那泉水可是神雷从九地之下震出来的。” “你说,这地底下流出来的水怎么会是热的呢?” “神仙的仙法神通,谁能知道。” “最近不少人跑到山下,专门打汤泉的水回去,说是能够治病呢!” “真的?” “不过汤泉流到山下,仙气就散了,要是山上的,仙气更足。” 众人扶着竹竿脑袋探得老长,也想要吸一吸仙气。 突然之间。 烟气飘散的山顶上,有人看到一个影子突然出现了。 “那是什么?” 恍恍惚惚间,众人似乎看到了一个浑身上下黑漆漆的,探出头比树还高,头上戴着一个怪东西的恐怖巨人从林中经过。 “啊!” 匠人们吓得连连尖叫,抱头鼠窜。 这下,巫觋也跑了过来,众人连滚带爬将巫觋围绕住,就像是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救我,救命啊!” “怎地了?” “有……有个东西。” “是个怪人。” “一个全身黑漆漆的人,没有眼睛和耳朵,只有个血盆大口。” “不,那肯定不是人,哪有人比树还高的。” 巫觋听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丝毫不给这些人脸面,十分严厉地训斥道。 “谁让你们瞎看的,说了进来要规规矩矩的。” “这山上有巡山的鬼神,有来朝拜云中君的山川之灵、江河之龙,也是你们能看的?” “若是惊扰了神灵,被巡山或者过路的鬼神抓了去,我们也救不了尔等。” “到时候丢了性命,那也是尔等活该。” 匠人挑夫们瑟瑟发抖:“那鬼神会不会取了我们的性命?” 巫觋冷笑道:“死了倒是简单了,落入鬼神的手中,怕是想死都难。” 匠人挑夫们这下给吓得魂魄齐飞六神无主,巫觋见状也终于缓和了一些下来,对着这些人说道。 “好好办事,鬼神是能够看到的。” “办好了事情,云中君和鬼神自然不会怪罪你们。” “但是。” “记得不该看的别乱看,不该说的别乱说。” 匠人们连连点头称是,再也不敢随处乱看乱瞄,甚至就连做活也认真细致了许多。 似乎觉得那鬼神时时刻刻都在山上或者身边看着他们,一旦他们有什么怠慢延误之处,夜里就来将他们的性命给取走了。 而关于山上那个黑漆漆的鬼神的存在,也随之扩散了开来,为人所知晓。 第四十八章 虎役头还愿 锣鼓咚咚咚地响,有人到县署报官。 报官的时候还抬着一具尸体,一家老小在官署外哭喊不休。 说:“有人在城中兜售神水,言之凿凿吃了能包治百病,家中老母信以为真,以重金买下。” “随后,家母将卧病在床的老父原本的药换成了神水,谁知不仅不能治病,人还死了。” 看到这抬尸报官的阵仗,官署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隔着大堂和院子对里面指指点点。 贾桂让来人说出了那行骗之人的长相以及特征,对方说完之后,立刻有人喊道。 “我认得此人。” 前段时间闹旱魃,当时有人趁机售卖所谓的防妖镇魔的符纸和法器,还造谣说那妖魔会顺着地脉从地里爬出来到处吃人,也是此人。 不仅仅如此,据说在临县也曾犯过案。 贾桂听完火冒三丈,当时他可是被这些人弄得焦头烂额险些下不来台。 “好个贼子。” “先前妖言惑众乱我西河县,此番又假神只之名招摇撞骗、戕害人命。” “将其相貌画下,张贴城中和各个乡里,速速缉拿此人。” 贾桂找人画了像,张贴了通缉告令。 而此时此刻。 县里的刘役头刚好来到了神峰之下,他挎着刀身边跟着两个差役,沿着石阶一步步登高,穿过第一重山门来到了云中君神祠内。 他当着云中君的神主牌位叩拜,将自己攒下的财货敬献上,两个随从提着一个箱子进来。 “旱魃杀我兄弟,伤我乡亲父老,我曾在此许愿,愿神灵收了那凶神。” “此番刘虎来特还愿,感谢云中君展神威降天雷,降服那凶神,替我西河县消灾解厄,为我兄弟手足、父老乡亲报仇雪恨。” 刘役头深深叩头在地,言语恳切,一言一句都可听得出是真心实意。 不仅仅是因为之前许愿得成之事,而是近来他受到云中君影响,改变了许多为人处世的想法和姿态。 用他的说法就是:“受云中君点化,方得开悟。” 刘虎刘役头从小横行乡里,向往古时的游侠,也有一副好体魄和武艺,但是做事情时而有侠客义气,时而是横行霸道蛮横不讲理。 而近来发生的一切事情,让他开始有了敬畏之心,也开始反思。 他发现让人心生畏惧作威作福固然气派,但是却也让人心生恨意不得长远。 有些事情换一种方式去做,这个役头不仅仅做得很有滋有味,也可以得到所有人的敬意和拥戴,那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境界和感受。 这些日子,他时常会想起了那天走蛟时被蛟龙吃掉的猛虎。 那猛虎平日里在山上作威作福,独来独往好不威风,号称百兽之王。 但是山雨齐来、山崩地陷落之时,也只能在那风雨之中无助地哀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一身勇力终究抵不过那浩荡天威。 昔日食兽食人无人敢惹,到头来还是被天给收了。 刘役头毕恭毕敬来还愿,但是祭巫却并没有收下钱,而是说起了最近发生的那件事情。 刘役头:“此事我也有听闻,放心,我定然抓住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贼人。” ------------------------- 夜晚。 山脚下。 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来到神峰下不远处,在周围兜兜转转,看到三三两两走过的山民立刻躲藏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人身高体壮,一副好身板,但是面色凶神恶煞,一副恶汉模样。 走在后面的人普普通通,仔细一瞧,便是之前兜售神水的那个商贩和骗子。 商贩焦虑不安地说:“城里的大户、这里的山民还有县里的差役正到处找咱们呢,连我们的画像都出来了,咱们还是赶紧跑吧!” “这要是被抓到,咱们就没命了。” 走在前面的恶汉:“被画像的是你,不是我。” 商贩:“是是是,但是你手上有着几条人命被官府通缉,要是露头被逮住,一样讨不了好,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恶汉:“金谷县里有人被疫鬼附体,出了大价钱,让我取出神泉源头的神水。” 说完伸出手指头:“这个数。” 这个数可不得了,后面的人眼前一亮,这钱够他们找个地方换个身份安身立命了。 恶汉收回手:“这一次西河县咱们是待不下去了,捞上最后一笔,之后再走。” 商贩:“听闻山上最近时常有鬼神出没,咱们还是小心一些。” 恶汉满不在乎:“什么鬼,我之前怎么没看到?” “就算有,杀人放火金腰带,人善被人欺,鬼神也怕恶人呢!” “咱们死都不怕,就怕穷,想要发财就得胆子大,心够狠。” “莫怕!” “想想咱们手上也有不少冤魂了,直接死在咱们手上的,还有那些稀里糊涂死得倒霉鬼。” “要有鬼神索命,早就来了,还等现在。” “听人说,杀人盈野恶气自生,屠户血气盈身刀下百畜瑟瑟发抖,百战将军坐台厉鬼当前都得俯地拜首。” “咱们这一身恶气,鬼神看到我们都得绕着走。” 商贩:“咱们要不还是和之前一样,在井里装水卖给那人得了,反正他又看不出来。” “就是这井水不顶用,那个喝死的倒霉鬼,好像就是咱们从井里打的水。” “不过最开始的水好像没出事,是不是真的有神效?” 这两个家伙除了第一次在山上打了些水,后面寨民抓得紧,后面都是从井里打的水卖出去。 恶汉:“这次不行,买家是个厉害的,咱们惹不起也躲不起。” 商贩:“那鬼神就惹得起、躲得起了?” 恶汉怒斥:“还想不想发财了,大不了把命豁出去就是了。” “拿不到钱,咱们两个的下场就是一个死。” “横竖都是死,怕甚。” 看到巡逻的人走过,两人终于找到了个空档,跑到了一处陡崖 这个时候行骗的商贩又怂了:“要么咱们还是白天再来吧,都说夜里神人两界交替,山上有鬼神。” 恶汉怒了,这厮哪来的这么多屁话:“白天,白天咱们还能出来吗?” 商贩看了看黑漆漆的山上:“不行,我不能上去。” 恶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一甩。 “没卵子的怂货,本就没要你上去,你吊下来的时候你过来接着就行。” 说完,恶汉找准了位置,跑步撑着一杆竹竿翻起,搭在了一个断崖上斜生出的树上,然后三两下便上了断崖。 这人悍不畏死,胆大包天。 前半生靠着一股勇悍之气和没有底线闯了过来,在江湖也算是有着名头的人物,却未曾想过,今日会遇到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 主舱室的灯都已经熄了。 突然间,所有的灯都一起亮了,齐刷刷地照在江晁的身上。 荧幕上望舒的影子出现了,提醒着江晁。 “来了来了。” 江晁:“谁来了?” 望舒:“偷洗澡水的贼。” 相比于江晁,望舒对于这件事情要上心很多,也兴奋很多。 视频画面立刻调转,立刻锁定了山下的画面,立刻看到了一个影子在晃动。 江晁:“比你的那个仿生学无人机要清晰多了,你那无人机还经常连接不上,或者画面卡住了。” 望舒:“这地方能接上的信号就这么远,我也没有办法。” 江晁:“你都安排好了?” 望舒:“保证以后别说人,连恶鬼都不敢上山来。” 江晁:“哪来的鬼。” 望舒:“你这话和外面那人说的一样。” 江晁:“你到底安排了什么?” 望舒:“你看着吧!” 第四十九章 胸有恶气 山上一片寂静,只有些许的虫鸣,以及带来寒意的夜风。 不怕鬼神索命只怕穷的恶汉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山,放下绳子让 然后挥了挥手,低声斥道。 “滚开些,莫要让山民给逮住。” “若是坏了我的事,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山脚下那人立刻跑开,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恶汉便背起水桶朝着山上走去,但是走着走着,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恶汉停下脚步,猛地一回头。 “谁?” 然后左顾右盼,好像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但是紧接着,他的眼中露出疑惑。 他什么也没看到,但是总感觉暗处里有什么东西,觉得有人在看着他,多年以来的经历给了他一种敏锐的直觉还有超出常人的强烈危机感。 只是。 他停下脚步观察了半天,听到的依旧只有虫鸣,还有风声。 疑惑之下,他只能接着往前走去, 但是过了一会,他听到了有什么声音,是什么东西摩擦过树枝的声音。 “沙沙……唰唰唰……” “谁?” 他再度猛地一回头,这一次他肯定无比,后面绝对有人。 他想了一会,觉得是不是同伴。 “你这个怂货,让你在 “躲什么躲,给我出来。” 但是,那身影还是没有现身,表明也不是他的同伴。 这下,恶汉的心中有些动摇了,脑海之中不自觉地响起了之前同伴所说过的话。 “山上有鬼神出没。” 看起来,还是有点怕的。 恶汉站着不动了半天,最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酒囊,塞进嘴里猛地灌了几口。 “咕噜!” “咕噜!” 那酒喝得又快又急,才几口,就将大半个酒囊灌到肚子里去了。 酒囊放下来后,摸了摸嘴巴,这才感觉心神定了下来。 “没事没事,上次来都没事,怕甚。” “做完这笔就走,换个好地方逍遥自在。” “胸有恶气,鬼神不惧。” “胸有恶气,鬼神不惧。” 恶汉加快脚步往山上走去,紧紧地抓住绑着水桶的绳子。 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疾步快走。 后来。 伴随着心中的慌乱,就变得近乎跑了。 但是跑着跑着,那声音又出现了。 只是一会出现在身后,一会出现在身侧,时近时远。 恶汉越发慌了。 近乎逃的跑到了第二层的断崖旁边,身边的瀑布哗啦啦流淌而过。 他背靠着断崖,就像是背水一战一般,同时目光凶狠地寻找着那个身影。 “是谁,给我出来。” “出来。” 终于,他锁定了目标。 站在高处,隔着树荫重重和深林大木,他隐约看见了山坡下隔着几十米的地方有个身影在动,但是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虽然隔着远看不清是谁,但那人有手有足,是个人形的影子,他一下子心中大定。 “是人。” 既然是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恶汉觉得,这定然是近来有人看到自己发了财,效仿自己跑到山上来偷泉水。 这家伙在抢自己的生意,然后还由他来背黑锅。 现在,更不得了了。 还敢跑来吓唬自己,这下他算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家伙,抢我的生意,还来吓唬我。” “这发财的主意可是我想出来的,你这腌臜货色跑来占便宜。” “给我出来。” 借着一股怒气,恶汉跑了下去,要宰了那厮。 但是恶汉面带杀气凶神恶煞地在山坡上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抓到对方,明明刚刚还在这附近,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恶汉想,那厮应该是怕了自己,躲起来了。 喝了点酒,醉醺之意上头,恶汉也变得得意了起来。 他站在一块石头上,横眉冷目俯瞰四周,扬起一只手指点江山。 “知道怕了?” “小砸!” “今天算你运气好,大爷我有事要办,懒得和你计较。” “莫要让大爷我抓到了你,要不然有你好看。” 恶汉接着往上走,这次的断崖要矮很多,恶汉连竹竿都没有用,手足并用便爬了上去,又翻过了一层。 循着那汤泉流水往前面走去,恶汉便看到汤泉水其中一个流出的源头溶洞口。 望着那洞口,他将背上的水桶放了下来,然后抱着水桶站起身来。 但是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因为刚刚还空无一人的洞口,此时此刻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正面向着他。 “什么东西?” 那身影直挺挺地站着,突然也学着他之前的模样抬起一只手指向了他,然后反手调转,朝着他招手。 仿佛在说着。 来呀! 过来呀! 这下,恶汉顺时火冒三丈。 他以为是刚刚跟在自己后面的那个“人”,在自己找他的时候,趁机跑到自己后面,先一步爬到了上面来。 这也难怪刚刚他在 “好贼子!” “竟然偷偷绕后,跑到我前面去了。” “刚刚没有逮到你,现在敢在我面前这般嚣张,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厮。” 恶汉怒气冲冲地往前跑,急不可耐。 但是随着靠近,情况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之前,他是从 因为那溶洞周围没有对照物,远了还没察觉到什么。 但是随着靠近,他发觉那洞口变得越来越大,大得和门楼一样, 而那身影站在洞中,头顶着洞穴上方,还得微微低着头。 乖乖。 这莫不是有近丈高? “啊?” 恶汉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那洞口。 风一吹,他上头的酒意瞬间散了大半。 再定睛一看,那站在洞口的哪里是什么人。 分明。 是一个浑身漆黑,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连耳朵也没有的东西。 唰的一下恶汉的脸色化为了煞白,腿肚子也软了起来。 但是他反应倒是快得很,丢下水桶拔腿就跑,丝毫没有犹豫。 不过刚转过身他就听见咚的一声,地面微微一颤。 回过头一看。 就看到那之前站在溶洞口的东西一跃而起,和天空之中的月亮重叠在一起。 那巨物的手从高处探下,落下的时候,就像是抓住一只小鸡崽一样轻轻地按住了他。 看上去轻松自如没怎么用力,但是对于恶汉来说却好像一座山压在身上,一动不能动弹。 恶汉吓得魂都飞了,不知所措地大叫。 “胸有恶气,鬼神不惧!” “胸有恶气,鬼神不惧!” 他念咒一样地喊着,那东西也跟着发出了声音。 那是笑声,似人非人的笑声。 “嘿嘿嘿嘿~” 恶臭从血盆大口里喷出,就像是带着一股黑烟,恶汉那看上去又大又圆的脑袋,探进去估计能够整个囫囵吞掉。 这鬼神一笑,足以笑得人脑浆沸腾,感觉天灵盖发麻到从头皮里面被冲起来,像是水开了的茶壶一样扑腾跳跃。 “不惧!” 恶汉说完最后两个字,一下子晕了过去。 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熏的。 若是熏的,看来他胸中那鬼神不惧的恶气还是弱了一些。 第五十章 幽冥 黑暗的通道不知道通往何处,只觉得那通道斜直直的往下,没有尽头。 醒来后。 他发现自己戴着镣铐枷锁,行走在坑坑洼洼的地上。 坑洼里还有积水,走动的时候锁链在响,脚下的积水也在响。 “哐哐哐!” “啪叽……啪……啪……” 他跌跌撞撞的走着,身体猛烈的前倾就快要扑倒在地上,但是一股力量施加在他身上,将他近乎于提了起来,让他没有办法倒下。 他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然后发出大喊。 “啊!” “这是什么地方?” “放开我,放开我。” 他往前面看去,便立刻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鬼神拉扯着锁链正在拖拽着自己前行。 他惊惶地想要止住脚步,但是根本抵挡不住那锁链传来的巨力,只能往前走着。 他终于想了起来,自己上神峰偷泉水被面前这个鬼神给逮住了,眼下看起来他是栽了。 他脸上先是茫然,然后是惶恐。 之后是愤怒和不甘。 最后,又化为了认命。 他好像知道自己逃不过一死,此刻再度变得雄赳赳,气昂昂了起来。 “我不怕你!” “我这辈子坏事做得多了,早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下场,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死就死了,没啥大不了的。” 说到这里,他还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那鬼神听到他大叫,驻足回过头来。 那鬼神回过头来的时候他才看到,对方头顶上有着一只发光的神眼。 神眼发出的光照在了他的身上,开始刺目无比,后来弱了一些,变得昏黄且朦胧。 看着他的模样,那鬼神也笑了起来。 “嘿嘿嘿嘿!” 这下,那种脑浆沸腾,天灵盖乱跳的感觉一瞬间又涌了上来。 鬼神笑了,他就笑不出来了。 不过恶汉也同时被另一样东西给吸引了,随着那“神眼”的光照下来,他看到了地上和墙壁上自己的影子。 但是令他错愕的是,在他自己的影子之前以及之后,他赫然还有其他的影子。 他往身前和身后望去,什么也没有看到。 但是再往地上和墙壁上的影子望去,一个个影子被锁链锁住,跟着他一起蹒跚的往九幽黄泉走去。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张大了嘴巴。 他全身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沿着毛孔噼里啪啦地爆开,黑暗里,他仿若能够听到那毛孔爆开的响声。 他身旁还有人,很多的人。 只是。 全部都不是活人。 “那是死人的魂魄。” 他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去看那些影子。 但是哪怕低着头,他也能看到脚底下层层叠叠往后延伸的暗影。 所有人都戴着枷锁佝偻着腰痛苦前行,仿佛一个个尘世之中的罪人最终要在幽冥之中接受鬼神的判决。 “莫看,莫看。” 很快,他就真的看不清楚了。 因为那鬼神没有再看他,光芒也随之消失,一切又重新归于黑暗之中。 但是看不见那些孤魂野鬼的影子后并没有缓解他心中的惶恐,反而更吓人了。 行走在黑暗之中的他瑟瑟发抖,他感觉到黑暗之中无数个孤魂野鬼正在与他同行。 他甚至感觉耳畔传来了那些惨死亡魂的凄厉吼叫,也有那些孤魂野鬼对于尘世的眷念之语,亦或者哀伤嚎哭。 “我不想死,放我回去吧!” “呜呜呜呜~” “好冷啊,好冷啊!” “好饿!” 他微微抬起头往前看去,这个时候再看那条路,已然不再是感觉到它没有尽头了。 它有尽头。 他知道,这路的尽头是幽冥。 “这里不是人间。” “这是幽冥。” “我这是死了吗?” 但是他感觉自己还有血肉,吐出的还是热气,似乎还活着。 但是因为他胆大包天地闯入神鬼之地偷取神只之物,还假借神只之名招摇撞骗,因此在活着的时候,就被鬼神锁拿住。 此刻不得不和那些已经死了的野鬼一起,奔向黄泉鬼都。 ------------------------- 走着走着终于到了一处地方,鬼神的锁链松开,他瘫倒在地。 这一路走了不知道多久,他已然精疲力尽,只能微微睁开眼皮看向四周。 这才发觉。 他们来到了一座洞窟旁边。 那鬼神站在洞窟旁向他招手,露出带着血盆大口的“亲切”笑容。 那只如树桩一般粗大、黑漆漆毛茸茸的手伸出,手指并拢慢慢地勾动着。 似乎在说。 “来来来!” “来呀!” “来呀!” 若是个美人以这等姿态发出邀请,定然是勾魂摄魄,让人双腿发软,说不定骨头也酥脆了。 但是此刻看着那令人恐惧的漆黑鬼神,他哪里会想要过去,连连摆手拒绝。 好像在说着:“不了,不了。” 但是。 那鬼神见他不过来,立刻扯动了锁链。 “哗啦~” 锁链一响,他再不愿意也只能一步步向前。 他脖子往前倾着,双手挣扎着,就像是一只扑腾着翅膀的鸭子。 殊途同归,此刻这凶恶的鬼神和绝世的美人对于他来说,起到的效果竟然也差不多。 他只感觉自己的魂魄也被那锁链从皮肉里给拉了出来,双腿软到站不稳,害怕到骨头都软乎乎的,撑不起自己的皮囊。 每靠近一步,他感觉心中的恐惧就更深一层,直到贴近那鬼神之后,他一下子跪倒在地。 鬼神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因为他跪着,对方的姿态显得越发地高大和森然。 鬼神指向了一旁,他这才看到洞窟里面的奇异景象。 “轰……轰……轰……” 洞窟里面有着什么东西在转动,他隐约看到一个个孤魂野鬼的影子投入那东西里面去了,之后就看见泥巴一样的东西流了出来。 而没过多久,泥就渐渐变硬变成了石头。 当真是不可思议,就像是传说之中的指地成钢之术一般。 那一块块石头最终被垒砌起来,化为了一面高墙,那高墙一直耸立到洞窟的顶部,又朝着另一边延伸而去。 不过,这并不是让恶汉感觉到害怕的东西。 仔细倾听。 那高不见顶延伸不见尽头的高墙中,那组成高墙的无数块石头里面,似乎每一块都传来不同鬼魂的呼喊声。 “啊!” “不能动了,一动都不能动。” “让我动一动啊,好难受,太难受了。” “放我出去。”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愿意赎罪,我愿意悔过。” 那些亡魂好像被硬生生地塞进了那化土为石的石头里,铸进了那高大森冷的墙壁里,只能在那墙壁之中哀嚎哭泣。 不能出来,更不能动弹。 恶汉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那高墙,感觉耳朵被那凄厉的惨叫声塞满,整个脑袋肿胀了起来,整个世界都嗡嗡地作响。 洞窟高大幽深。 无尽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死死地包裹住。 他这才发现,落入鬼神的手中,想死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死只是开始。 而不是结束。 第五十一章 鬼神不惧 恐怖的漆黑鬼神又动了。 鬼神俯瞰着跪在地上的恶汉,指了指洞窟里面,意思是让他也进去。 “嘿嘿嘿嘿~” 恶汉看出来了,这是让他进去受刑。 或者说,让他自己选一个刑罚,以偿还他在人世间犯下的罪孽。 恶汉吓得背脊发凉,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 “如此这般被困在石头里,永生永世不可动弹,如何了得。” 那鬼神死死地看着他,恶汉咽了口口水。 但是。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鬼神竟然也没有勉强他,而是牵着他接着往前走去。 恶汉感觉死里逃生,竟然也主动了一些,跟着那鬼神往前走去。 穿过那幽深的洞窟。 又进入了一处通道。 接下来,恶汉不知道走了多久,黑暗之中既分不清时间也不知道距离。 只觉得一切都是朦朦胧胧,自己也是浑浑噩噩。 “哐当!” “嗡嗡嗡~” “哐当!” “嗡嗡嗡~” 恶汉被奇怪的声音惊醒,之后发现自己又到了一处地底更深层的洞窟之中。 伴随着响声,黑暗之中有着什么东西在靠近。 到眼前后,定睛一看就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由金铁打造的东西,沿着木头铺设的双轨横冲直撞,来来回回。 鬼神指着那木轨,让他趴上去,还摆动着锁链,似乎要将他锁在上面。 鬼神的“神眼”扫过,阴阳两界的界限便变得模糊了起来。 恶汉立刻看到了地上爬满了被碾成了一截又一截的鬼魂之影,那些影子贴在地上,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模糊不清时隐时现。 画面一闪而过,他的凡胎肉眼便再也看不见了。 但是。 耳畔却传来了声音。 “我的头呢,我的头在哪里。” “脚,啊,我的脚。” “痛啊,痛啊,好痛。” “我的肠子,把我的肠子塞回去,肚子里空落落的,饿啊。” 凄惨地喊叫声一片,声声透出绝望。 他这才明白,这个东西竟然是个刑具。 自己要是绑在上面,来来回回还不得碾成了几截,而且这估计还不是碾成几截的事情,而是要趴在这里不断地被碾压着,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不不不不,这个不可。” “这个不可。” 恶汉想象着自己腰被碾断,分成两截肠子撒了一地的到处爬的凄惨画面。 前面那被铸在石头里是难受和不能动,而这种刑罚,分明是让你不断地承受最痛苦的死法。 恶汉感觉站都站不稳,身体歪歪斜斜,好像脊骨被抽掉了,扭曲成了一条蛇。 此时此刻。 恶汉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双眼泛着泪花,对着那鬼神说道。 “使不得,使不得啊!”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个死法没完没了,凌迟也不过千百刀,这比凌迟还惨啊!” “而这要是被碾成了两截,就连个全乎人都没有了,这种死法不可啊,不可啊!” 他哀求着,用从未用过的低三下四的声音说。 “换一个吧!” “换一个!” 这个也不行。 那身形巨大的鬼神也如了他的愿,用锁链牵着他接着往下走。 又是穿过漫长的地下通道,又是一处洞窟。 他们来到了一处修到一半,还没有修好的半截石桥边。 只是。 石桥下的河水很奇怪,竟然传来翻滚的声音。 恶汉被拖拽着来到了河畔,他一边走着,一边往那河水之中望去。 “噗噗噗~” “咕咕咕~” 恶汉发现这河里面的水竟然是沸滚的,热气蒸腾而上, 鬼神在那石桥前停下,指着那沸腾的河水,意思很明显,让恶汉跳下去。 鬼神的“神眼”一扫过,划破阴阳。 这下,河水里面的情景变得更清晰了。 滚烫的水里面分明是一个个死人在挣扎,发出呼喊的声音。 他们有的被水煮得皮开肉绽,露出了骨头。 有的脸上满是大泡,面目全非。 “好烫,烫死了我了。” “拉我上去,拉我上去,救救我。” “太热了,我受不了了。” 鬼神用锁链提溜着他,于是恶汉被锁链拖得越来越近,已经半只脚悬空在河边。 他努力地站稳着脚跟,俯身瞪着眼睛,惶恐的看着那近乎沸腾的滚水。 那些河中的受刑之人他们也看到了恶汉,于是拼命地往上伸着手,似乎想要恶汉拉他们上去。 滚烫的热气一熏,恶汉感觉自己脸也都要起泡了。 这要是落下去, “不行不行!” “这是沸水,是沸水啊!” 他死命地想要离这条滚水河远一些,连连哀求道。 “这要下去,整个人都要煮熟了。” “不不不,这个也不行。” 恶汉接着被提溜着离开了滚水河边,来到了断桥之上。 一阵风声过后,恶汉就迷迷糊糊地来到了对岸。 这一次,他们穿过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岩洞,经过一个四四方方的密闭通道一直往下,只是不知道为何,恶汉感觉越来越热了,热得有些受不了。 等到从通道出来之后,他看到远处有着火光和浓烟。 那火光还远在天边,恶汉就听到了无数人的咆哮和嘶吼。 “啊,不要烧我,不要烧我。” “痛煞我也。” “杀了我,让我死吧!” “烧死我了,烧死我了。” “……” 千万人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展现了一幅火狱图卷。 光听那声音。 似乎就知道前方是何等渗人的景象。 此时此刻他也发觉,这幽冥之地越往下走刑罚就越重,也越可怕。 他刚开始觉得可怕的刑罚,到了这 他以为往下走可以躲过去,或者可以减轻。 但是他没有想到,越往下走他面临的抉择就越来越残酷,可是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以为那鬼神是在怜悯他给他选择,实际上是一步步拖拽着他,将他拖往最可怕的冥狱深处。 “这鬼神!” “是巴不得我不选,拖到最后面啊!” 在脑海中认清真相的一瞬间,他腿已经软得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但是鬼神依旧拖拽着他往前走,好像拖拽着一具尸体。 趴着也躲不过去,反而距离那最可怕的刑罚越来越近,恶汉只能大喊。 “不行,这个不行。” “放过我吧!” “饶了我,饶了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这一次,鬼神好像发怒了。 冲着他露出血盆大口怒吼了一声,然后用力地拖拽着他往前走去。 他曾经说死他不怕,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但是现在,死只不过是更可怕的事情的开始,这里的每一个刑罚的痛苦,都远胜过死。 他眼泪鼻涕横流,说话的声音都软了,像是一个小妇人一样尖着嗓子喊叫,但是喊也喊得有气无力。 “我再也不敢了。” “我再也不敢冒犯神仙,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厉害了,我知道错了。” “要不,你还是让我死了吧!” 他第一次觉得死竟然是个如此美妙的事情,可是想到这里就是幽冥,死了他还是会来到这里,这就让人很绝望了。 最后,这个恶汉苦苦挣扎,哀求着那拖拽着锁链走向火光浓烟的鬼神。 这恶汉的眼泪打湿了脸庞,鼻涕流得拉得老长,表情要多凄婉有多凄婉,委屈哀嚎得就好像窦娥一样。 “要不,把我送回去吧!” “把我铸进石头里,铸进石头里也可以,也好过在这烈火之中焚烧。” “让我承受那裂身之刑也可以,在沸水里泡着也好。” “不,我不要过去!” “放了我,我不要过去!” 恶汉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地底。 这个不惧生死、不惧鬼神、胸怀恶气的恶汉,此时此刻哭得天昏地暗,嚎得就差六月飞霜。 最后,他双眼泛白,双腿一抽搐,屎尿横流。 眼前一黑,再度没有了知觉。 第五十二章 漆黑鬼神和捉拿 地下的一切在荧幕上都被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多个视角来回调换,弄得像是拍电影一样专业。 江晁看着那猿猴头盔上的探照灯,一眼就发现了端倪。 江晁:“这探照灯怎么还带投影仪的?” 望舒:“我刚升级的。” 江晁:“这鬼影哪里来的?” 望舒:“附近的村民的影子模糊、剪辑、调色之后就这样了。” 江晁:“鬼叫呢?” 望舒:“也是以村民的声音为素材生成的。” 江晁:“村民们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把他们都打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望舒:“这不是最容易取得的素材么。” 江晁:“就是清晰度差了一些。” 望舒:“那我再升级一下?” 江晁:“够用了,你看,这效果不是挺好的吗?” 看那恶汉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这个在江晁看起来清晰度有限得很的投影,实际取得的效果的确不是一般地好。 或许正是这种朦胧模糊的投影,反而越发让人展开联想,从而让效果更上一层楼吧! 江晁看着那画面中,恶汉望着水泥墙背脊发凉连连摆手,一辆跑在木轨上的运输车斗便让这恶汉眼泛泪花,深层的地热河更是让其哭天喊地。 望舒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效果虽然好得不得了,但是开销也不少,也算是颇费心思。 但是这场面,也是不是大了一点。 江晁还记得之前望舒的所作所为:“我之前在家里打个游戏你都说费电,到了你这,就这样挥霍。” “说说吧,你为了准备这个花费了多少?” 望舒笑着说:“现在咱们有电了,不用白不用。” 江晁可没打算这样轻轻放过:“之前你播天气预报的时候也没怎么省。” 望舒理直气壮:“天气预报可是正事。” 江晁反将一军:“哦,就我不干正事。” 望舒却笑得更开心了:“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没有这样说。” 她不仅仅没有按套路出牌安慰江晁,还落井下石,丝毫不给江晁面子。 不过随后,望舒还是看着江晁说道。 “这不是你让我计划这样做的吗,要让外面那些人再也不敢随便闯进来了。” “你就说他以后还敢不敢来了吧!” “而且知道这件事以后,其他人还敢不敢往山上乱钻了?” 江晁:“这倒是。” 望舒:“这就叫花大钱办大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江晁大半夜的被望舒吵醒,看了一会也就没有多大兴趣,不过望舒倒是兴致勃勃。 此时此刻,她仿佛也感受到了江晁拿着遥控手柄的乐趣。 那荧幕上的猿猴就是她操控的人物,这整个地下溶洞群就是她的游戏地图,她似乎也有些沉迷。 但是江晁睡着之前,说了一句。 “差不多就可以了,别弄得太过了。” 望舒这才收了心,回头看着已经闭上了眼睛的江晁说道。 “我知道了。” ---------------- 山脚下。 刘虎刘役头带着一帮人巡逻,对于抓那案犯的事情他是格外的上心,今夜更是彻夜不眠。 这不仅仅是县里的任务,做好了能够在县署里展露自己的能力,也能够在全县露个大脸。 同时也是讨好云中神祠,和山民搞好关系的一个重要机会。 而这一切。 将来更会是他的立身之本。 提着灯笼经过一处断崖刻停下来说道。 “头,这里有踩过的痕迹。” 刘虎立刻跑了过去,一旁的差役将灯笼递了过来,他蹲在地上看了一下。 随后抬起头,看向了上面。 那石沙正是有人往上爬的时候踩下来的,而且看上去非常新鲜。 “这厮竟然真的来了,简直是不知死活。” 这个时候,一旁又有差役得到了新的发现。 “头,这边有新鲜脚印。” “靠得这么近,若不是想要往上爬,不会走到这里来。” “这脚印不是过来的,是往那边走的,有人进了那边的树林。” 这些差役看起来还是有些能力的,平日里虽然作威作福,但是也有着些许抓捕贼人和追踪的经验。 很快,他们从一旁的小树林里押出了一个人来,正是之前躲藏起来的商贩。 刘虎拿着灯笼往那人脸上一照,然后从怀中逃出了一样画图展开。 这下,跟过来的一行人立刻嚷嚷了起来。 “就是他。” “没错,和画上的一样,就是这厮。” “好啊,害得咱们大半夜的在外面受累,这下总算是逮着这家伙了。” 刘虎展开画像问:“是你吗?” 那人垂头丧气:“是我。” 这下算是确认无误了,但是刘虎很奇怪,这人躲在这里干什么? 如果他是已经上去然后下来的,应该赶紧跑才是,为何要留在此地? 这商贩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能做的就是尽量保住自己这条性命,于是对着刘虎说道。 “我检举,我揭发。” 刘虎更惊奇了:“事是你犯的,你揭发谁?” 商贩委屈极了:“我不过是从犯,主谋另有其人。” 他生怕自己被当作主犯逮了,也生怕刘虎不在意他说的话,直接抛出了一个大消息。 “这人在郡里和其他县里屡屡犯案,手上有着多条性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我本不过是一走街串巷的商徒,被他胁迫,只能屈从于他。” 刘虎一听对方说出那恶汉的名字,瞬时一惊,这可是郡里都有着赫赫凶名的通缉要犯。 刘虎:“那人在哪?” 商贩:“刚刚上去,让我在 刘虎立刻变了脸色,对着周围的差役说道。 “收住,收住。” 众人立刻收敛了动作,也不再说话,就在山下守株待兔。 准备等到那人下来,直接将他拿下。 但是等着等着,众人昏昏欲睡,感觉天都快亮了的时候。 山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 只是那声音速度快得出奇,几步就好像靠近了他们。 守株待兔的众人还没摸明白情况,一束光便从山上照下。 逆着光。 众人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屹立在山上。 光芒如柱,像是从那东西的眼眸之中发射出来的一般。 “嘶!”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眼睛?” 光芒扫过,从山脚下的这头扫向那头,最终定格在了山脚下的某个地方。 刚刚还一片空白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好像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神光消失,那山上的身影也随之隐匿在黑暗里,像是跨越黑暗离开了人间。 刘虎立刻带着人跑到了那地上,发现了一个昏睡不醒的人,刘虎找到了那商贩,商贩辨认之后说道。 “就是他。” “就是这个家伙,是他胁迫我的。” 这人虽然昏睡着,但是好像在做噩梦,不断地抽搐着。 偶尔抬手无力地挥舞着,最终咧咧着胡话。 “不行,这个不行。” “放过我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再也不敢冒犯神仙,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厉害了,我知道错了。” “不要把我铸进石头里,我不要承受那裂身之刑,不,我不要被永生永世在黄泉里挣扎。” “啊……” “不,我不要过去!” “放了我,我不要过去!” “好烫,好烫,烫死我了!” 他剧烈地抽搐了起来,发出尖锐地喊叫。 刘虎和一众差役面面相觑,光听着那胡话都感觉毛骨悚然,心中忍不住去想,这厮上山之后到底遇到了什么,竟然给吓成了这般模样。 最后还是刘虎出手,打断了这厮的噩梦。 “啪啪啪!” 刘虎给了他几巴掌,这恶汉才慢慢回过神来,睁开了眼睛。 恶汉看到了一旁的刘虎,又看到了提着灯笼的一众差役,其不仅仅丝毫不慌张害怕,甚至还激动地大笑了起来。 “人,是人?” “活着的人?”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然后他死死地抱住对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对方身上蹭。 而嘴中,还在大肆哭诉着自己刚刚的遭遇。 “鬼神!” “山上有鬼神,漆黑的鬼神,眼睛还会发光。” “要把我抓到幽冥鬼都去,不行啊,不行,我不能遭那种罪,我死也不能留在那里……” 刘虎看到这厮抱着自己的大腿,立刻用手上的刀鞘抽了过去。 “你干什么?” “放开!” “给我放开!” 但是此时此刻,恶汉看到了这些活生生的人就和看到了爹娘一样,哪里肯放开。 生怕自己一放开自己就又重新掉到那幽冥中去了,于是死死地抱着他们的腿痛哭不已。 任由刘虎狠狠地抽打他,他怎么也不松手。 好像。 刘虎就是他的亲娘或者婆娘一样。 越是抽他,反而越是让他欢喜,笑得更欢颜。 “我的亲娘啊!” “我总算是回来了,我总算是回来了。” 这场面,反倒是将刘虎和一帮差役给弄得不会了。 “走,把他带回去。” “这厮到底看到了什么?” “回去之后县尊要审的,到时候一审就知道了。” “他说的幽冥鬼都,该不是那个鬼都吧?” “还有他说的那个鬼神,莫不是我们刚刚看到的哪个?” “漆黑鬼神,眼睛还会发光,应当是了。” 第五十三章 九幽黄泉和鬼都 今天一早醒来,贾桂就听到那案犯已经被拿下的好消息。 而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一件更稀奇、也更惊悚的事情。 天蒙蒙亮。 彻夜未眠的刘虎依旧精气神十足地站在门口,只是等到贾桂进来,立刻弯着腰,姿态也变得毕恭毕敬。 “案犯抓到了。” 贾桂坐在坐榻上接过女侍递过来的茶水,十分高兴。 “好好好,说说,你是在哪里把这贼人抓到的?” 刘虎抬起头说:“不是我抓到的。” 贾桂也并不太在意,捋了捋茶杯:“那是谁抓到的?” 刘虎接着说:“是他自己突然就冒出来的。” 贾桂这才有些在意了:“怎么个冒出来的?” 刘虎又说:“听那案犯说,他是从九地之下的幽冥跑回来的。” 这话一出,贾桂端着茶杯的动作僵了一会,过了半晌才看着刘虎吐出了一句。 “你在说甚?” ------------------ 西河县官署外。 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因为前些日子在县里招摇撞骗弄出人命的案犯已被缉拿,县令正要对那恶汉进行审问,县里县外的所有人都可以过去旁听。 那些人期待地看着里面,问的问题都是。 “要砍头吗?” “肯定要杀头的。” “咱们能看吗?” “我听说死囚要腰斩的,将人一下子割成两半,肠子内脏哗地一下全流出来了。” “听谁说的,死囚上刑场都是绞刑,两个行刑人身处左右,拉着绳索咔咔响,死囚脸色如猪肝,舌头拉那么老长。” 人还没咋滴,众人已经讨论好了那恶汉的死法,连死相都已经安排好了。 贾桂端坐大堂,两侧僚属官吏、差役拱卫。 原本有些干瘦的模样戴上官帽加上一众人陪衬,也显得威严赫赫了起来。 贾桂仔细地审视着台下之人,待问明身份来历之后,便开始问他为何作案。 恶汉得脱大劫后倒也洒脱得很,毫不遮掩地说道。 “之前几次是想要弄些钱花花,毕竟刚来西河县,某之前在他处弄到的钱帛财物也花得差不多了。” “第一次神泉是真的上山偷得的,只是后来不好上山了,就在井里灌了些水,没想到卖得还更好一些。” 这话一出,外面的人闹腾了起来。 “我说神泉怎么没有用呢,闹腾了半天,是这厮灌的井水。” “我还以为是上山偷的泉,因此被神仙下了咒呢!” “这贼厮不仅胆大包天,还心黑无比。” “这要是真的神泉,恐怕病就真的好了吧,也不至于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这厮甚是可恶,竟然如此欺人,以假泉害人性命,此番定要让他偿命。” “偿命,杀了他偿命。” 外面的人喊了起来,还有人扔来了石头。 恶汉毫不在意,发出一声嗤笑,之后接着说道。 “最后一次是因为金谷县有人出钱帛,说是自家有人被疫鬼缠上,听闻本县神仙颇为灵验,还有可治百病驱邪祟的神泉出世。” “所以出重金,让我去取得神泉。” “对方出手阔绰至极,我也不好再糊弄他,便想着上山再弄一趟。” 这厮说气话来满嘴胡言,明明是怕那人势力,到了嘴边却变得好像他是什么良心义气之辈一般。 随后他接着说道。 “只是没有想到,我横行一世竟然落到了你们这几个县里的差役手中。” 恶汉鄙夷地看着那些差役,仿佛甚是看不起这等人,刘虎和众差役立刻怒目相向。 心道这厮真是个没脸没皮的畜生,之前还吓得屁滚尿流抱着他们哭爹喊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此刻却倒是装模作样起来了。 然而,明堂上的贾桂轻飘飘地说道。 “我听闻你说,你是从幽冥跑回来的?” 就一句话,却好像将恶汉重新打入了地狱。 听到此言。 恶汉顿时身体一抖,脸色苍白,低头看地,似乎连回忆都不敢回忆那画面。 贾桂一拍桌案:“说,老实交代,你到神峰上到底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恶汉瑟瑟发抖:“我还没来得及做呢?” 贾桂:“那你在山上遭遇了什么。” 恶汉鼓了鼓勇气,之后才慢慢道来,讲述了他所遭遇的一切。 一开口,便大声嚷嚷。 他口气带着抱怨哀叹,好像还委屈得不得了。 “县尊,我命真的不好啊!” “我刚进山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便遇到了一身如黑炭一般的凶恶鬼神,那鬼神守在溶洞前等着我,看我一靠近便一跃而起,把我给抓到了幽冥里去了。” “这神峰夜里,当真是神鬼交界之地,凡人进不得啊!” “早知如此,我就白天上山了。” 听县令之问,恶汉瑟瑟发抖。 而听恶汉一言,堂内堂外众人皆变色,哗然一片。 “听吧听吧,我就说夜里的神峰上有鬼神出没。” “那可是云壁神物所在之地,沟通神鬼天地的地方,听说每到月圆之夜,四方山川之主和江河里的龙都要上山,去拜云中君的。” “还有那神泉,也定然是从不属于人间之地流出来的。” “所以说啊,天黑了之后,那地方是人不能去的啊!” 外面嘈杂成一片,众人更加兴奋了,纷纷觉得今天这个热闹看得值。 贾桂横眉冷目:“大堂之上,你若是敢胡言乱语,我定然要你知道刑具的厉害。” 恶汉:“我哪里敢胡言乱语,所说句句是真。” 恶汉听到贾桂质疑他,更加激动了,大声反驳道。 “县尊不知那幽冥之地何等恐怖,那鬼神高若近丈,手持铁索将我拿住。” “到了那九地之下,幽冥之路鬼神交叠,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从人间踏往鬼都。” “拿住我的那鬼神头上生有神眼,神眼照破阴阳两界,我这才得见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孤魂有鬼,皆是世间新死之鬼。” “沿途,惨叫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连自己已然成了幽冥之鬼都不知道,犹在呼唤自己阳世人间的亲人。” “我还听得几人姓名。” “一老者呼喊自己家子嗣牛阿丑,还有一人呼喊自己兄长陈大郎,此二人就在吾之身侧,听得是清清楚楚。” 这恶汉说得如此真切,甚至能够描述出那幽冥之中的种种细节,甚至是人的姓名,一时之间堂内堂外众人立刻信了三分。 心中暗道,莫非他说的是真的。 突然间,外面一路过看热闹的年轻货郎大叫。 年轻货郎:“我就叫陈大郎,我家兄弟就是前天夜里病死的,你在幽冥见到我兄弟了?” 还有人说:“牛阿丑,那不是西市米店的伙计吗,听闻回去奔丧去了。” 这连名字都对上了,甚至连逝世之人都对上了,众人相信的程度立刻从三分变成了五分。 听人这样一说,恶汉立刻说道。 “那是当然,我亲身走了那幽冥之路,还从幽冥逃了回来,还能作假?” 而且说到这里,恶汉谈及了刚刚贾桂威吓他的所谓刑罚。 言语之中,充满了不屑。 “而县尊口中之刑罚,和那幽冥之刑罚相比,差之远矣。” 第五十四章 幽冥之刑罚 西河县县令贾桂怒气上头:“大胆狂徒……” 恶汉却丝毫不理会他,接着说了下去。 “走过那幽冥之路,我被那黑漆漆的鬼神拖拽着和众鬼一同往前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已然穿透了一层大地,只是不知道是哪九地之中的第几层。” “突然听闻那九地之下的幽冥中传来轰隆隆巨响,我朝着那黑暗之中看去,好似有着一张巨口张大着嘴巴,腹中发出如震耳的轰鸣声。” “鬼神拖拽锁链,众鬼被投入那巨口之中,巨口将众鬼嚼碎了之后和泥一同吐出,顷刻间就化为了一块块石头。” “鬼神将那一块块石头垒砌成一面高不见顶也不见尽头的石墙,众鬼被困在石头里,永生永世不能动弹,只能哀嚎求饶。” 贾桂原本还满脸怒意,但是听着听着反倒是被吸引住了,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接着听了下去,越听越觉得惊悚,明明青天白日这官署之中就好像刮起了阴风,让人背脊发凉。 而外面原本喧闹的众多看热闹的观众也逐渐安静了下来,明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官署内外却一片鸦雀无声,好像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够听得见。 一旁记录的主簿也笔下发抖,不知该不该记。 见此状,堂下恶汉更得意了。 “县尊!” “这阳世之刑罚,和那幽冥之刑罚相比,你说是不是不值一提?” 明堂之上。 “这!” 贾桂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但是很快抓住了问题。 “若是如此,那你为何没被铸入墙中。” 恶汉瞬间面色发窘,但立刻昂首挺胸,中气十足地大声说道。 “我力大无穷,硬生生拉住锁链不从,纵然是那鬼神也没办法将我投入那巨口之中,只能拉着我接着往前走去。” 贾桂感觉这恶汉说得有问题,不过更想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后来呢?” 恶汉接着说:“后来我跟着那鬼神又穿过了一层大地,这一次来的是车裂鬼狱。” “只见。” “黑暗中一高大的金铁车架风驰电掣,密密麻麻的恶鬼被锁链捆缚在地,金车碾过顺势就将众鬼化为四分五裂。” “无数只有一截身子的鬼在鬼狱之中乱爬,肠子内脏洒满了大地,惨不可言。” 听着那恶汉描述鬼狱之中的情景,原本就安静无比的官署,齐刷刷地发出了咕噜的声响,那是咽口水的声音。 贾桂:“那你又是如何逃脱鬼神的刑罚?” 恶汉:“我一上前猛地抱住那金车,跟着那金车快速地窜到了下一层,那漆黑鬼神见状无可奈何,只能带着我接着往下走去。” 此时此刻,众人看着那恶汉已经变了眼神。 还觉得这恶汉虽然作恶多端,但是的确是一条猛汉,在那幽冥鬼狱这般可怕的地方竟然还能够屡次逃脱。 “好个凶恶之徒,连鬼神都轻易拿他不得。” “若是杀了,反倒是可惜了。” “倘若换我去了那幽冥看到此等场景,当场就得吓死了,哪里还敢和鬼神相抗。” 虽是背着恶汉窃窃私语,但是恶汉却能够听到,更能够感受到众人的变化。 他越发得意三分,好像将自己说的话都当成了真的似的。 此后他又接连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在众鬼皆堕入滚水河中的时候,机智地从只有一半的石桥上一跃,踏着众鬼的头跑到了对岸。 又是如何在烈火焚身的火狱智斗那鬼神,终于跑出鬼门关,回到了人世间。 那一桩桩一件件不可思议之举,听得在场之人是目瞪口呆。 甚至于。 到了后面已然没有人再敢骂那恶汉,光是看着他那背影都觉得渗人。 那冥土的情景让他们惊惧到心底发麻,这恶汉的凶恶也让他们胆战心惊。 “听人说鬼神也怕恶人,此等凶恶之人,鬼神竟然也拿他没有办法,看到此言确实不假。” “如此可怕的地方,这厮几进几出,视那恶鬼和鬼神如无物一般。” “这厮惹不得,惹不得啊!” 恶汉跪在地上,气势却好像盖住了全场的人。 “虽然那神峰有鬼神出没,那幽冥险恶非常,不过我最终还是跑出来了。” “哈哈哈,我跑出来了。” “想要拿我,没那么简单。” 这厮身披枷锁,脚戴镣铐。 昂首挺胸,仰天大笑。 当真被他装出了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度。 “此番我别无他求,只求速死。” 只是话虽这么说,一时之间众人反而被他被震慑住了,连贾桂都犹豫了起来,不知道如何判决他。 而且就算是判死,也得送到郡里进行复核,最后所有死囚都等在郡中的死牢里等待秋后问斩。 到时候他这般事迹传扬出去,还能死的成吗,郡里会不会因为这事迹最后将他给放了? 这等人物连冥土都能跑得出来,若是将他当堂判死,他化身厉鬼从冥土里面再来这么一遭跑出来,那刻怎么得了? 说实话,若是这人所言皆真,这等人物死后因为传言和被神化,从而被人畏惧从而封神从而摇身一变化为神灵受奉香火都有可能。 修桥铺路无尸骸,这杀人放火的死后反而立地成佛,何其可笑。 贾桂犹豫半天,那恶汉当然也看到了。 雄赳赳气昂昂的脸上,眼角露出一丝狡黠的余光,好似奸计得逞。 只是恶汉说到这里的时候,刘虎却突然上前一步。 刘虎拱手:“县尊,我等也看到了。” 贾桂问:“看到什么?” 刘虎答:“那鬼神。” 贾桂更为难了:“那看到这厮说的八九成是真的了,当真不是什么妄言。” 只是那恶汉听完却是一惊:“什么,你也看到了?” 刘虎没有理会那恶汉,依旧拱手弯腰不变。 “县尊,我和在场的兄弟们奉命捉拿此人和其同犯,来到了那神峰脚下。” “当时也皆看到那鬼神从神峰之中走出,那是一个黑漆漆似人非人的巨人之影,行走在阴阳两界,看不清样貌。” “但是那鬼神以神眼照射人间,倒是和此人说的一般。” “而此人,也是在那之后出现在了我等面前。” “只是。” 刘虎欲言又止,贾桂立刻追问。 “只是什么?” 说到这里,刘虎面露鄙夷之色。 “不像他说的那般,是他跑出来的,似乎那鬼神将他给扔出来的。” “当时他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醒来后更是抱着吾等大腿,喊咱们爹娘哩!” 这话一出,瞬间所有的差役轰然大笑了起来,纷纷说起了这恶汉当时的丑态,哪里有半分凶恶的姿态。 “这厮当时吓得屎尿一裤裆,臭气熏天,想要抱俺的大腿,俺一脚踹过去,这厮就抱着头儿的大腿不放。” “这厮这个时候在这里胡吹大气,当时吓得瘫在地上和条死蛇一样,还是我们架回来的,竟然还敢说自己是从幽冥里跑出来的。” “若是说他人,我没见到还信几分,就这厮,我一百个不信。” 刘虎一言就戳破了恶汉的弥天大谎,众差役的嘲笑更是让刘虎的话被坐实。 恶汉面色发窘,瞬间急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刘虎,就像是要吃人一样,整个人站起身来朝着刘虎大喊。 “什么扔出来的,分明是我逃出来的。” “那鬼神追我不得,最后只能收手。” 但是刘虎一脚过去就让着恶汉瘫在地上,随后立刻被差役的棍棒架住,死死地按在地上不能动弹,就想好一条蛇一样在地上挣扎,丑态毕露。 刘虎指着地上的“丑蛇”,对着县令贾桂说道。 “县尊!” “这厮连吾等的棍棒都挣脱不了,还说自己力大无穷,鬼神拿他不得。” “可见此人满嘴胡话,除了遇到了鬼神之外,没有一句是真的。” 贾桂看着这一幕,眼珠子一转,心中却有了答案。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抚须大笑。 “哈哈哈,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第五十五章 当堂判死 县署大堂上。 贾桂大声问道:“你说的那幽冥之事言之凿凿,更能说出那鬼魂之名,有些东西若是胡言乱语你这等人是编不出来的。” “本官觉得确有其事,是不是。” 恶汉激动不已:“是是是,还是县尊明鉴啊!” 贾桂又接着说道:“但是你所说的鬼神拿你不得,却全部都是你回来后胡编乱造的,是也不是?” 恶汉有些心虚,但是依旧佯装不平:“那岂能是……” 贾桂一拍桌案:“你这贼厮还敢胡言,你知道为何那鬼神任由你选择刑罚,为何最后那鬼神会放你回来吗?” 恶汉不再言语,或者说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已经漏了陷,说得越多错得越多,于是干脆闭上了嘴巴。 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一副不屑于和这些不愿意信他的人说话的模样。 而心中还妄想着,之前的计划能够得逞,能在刑罚之下逃得一条生路。 但是此时此刻,贾桂却已经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冷笑了起来。 “那我就告诉你为何。” “只是因为你阳寿未尽,鬼神最后才将你扔了回来。” “而同样也是因为你阳寿未尽,所以鬼神才会任由你选择刑罚。” “只是。” “这刑罚不是当时就执行,而是需要等到你死了,再拿你回去受刑。” “我记得,你这厮最后选了火狱?” 贾桂脸上的笑容更冷了,而口中吐出了更冰冷的话语。 “尔死后,魂魄当永生永世在那九地之下承受冥土烈火的灼烧。” 恶汉听到此言,哪怕闭着眼睛依旧故作姿态,但是脸色已经煞白,两鬓都被汗水打湿了。 再回想之前种种,越发觉得对方说的是真的,要不然为何那鬼神会任由他选择刑罚,最后还将他放了出来? 而贾桂却一改之前犹豫不决的模样,仿佛变得智珠在握。 “你不是想死吗?” “那我就成全你,判你个弃市,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此番本县不仅仅让你死,还得让众人看看你这杀人放火、招摇撞骗还妄言欺天之徒的下场。” “而关于你之丑恶之行,被人神共弃之事,我也会在卷宗上一一说明。” “你不是什么从幽冥之中逃回来的恶鬼,而是一个被鬼神勾决,判了永生永世堕入火狱的罪恶滔天之徒。” “你此番不仅仅死定了,而在你死之后,那索命的鬼神也在等着你呢!” 说到这里,贾桂站起身来,发出雷霆般的一声厉喝。 “我饶不了你,天也饶不了你。” 恶汉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一瞬间只感觉天昏地暗,眼前发黑。 而发黑的眼眶里,隐约好像又看见了那可怖的鬼神出现了,手持锁链神眼发出光芒,而身形却隐匿在黑暗之中发出渗人的狞笑。 恶汉只知道说什么都晚了,同时也知道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逃过那鬼神之罚,就好像此刻被当堂判死一样,当堂不会死,死只是在更后面。 而对于他来说,死只是开始,更凄惨的结局也在后面。 瞬时间,他整个人软在地上。 “不可!” “某不要死,不能去幽冥。” “我不能去幽冥,放过我吧,我不要死,我不要去幽冥……” 恶汉这话一出,更加坐实了他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妄言,而县令贾桂所说的才是真实。 众人纷纷投去嫌恶的目光,官署外的喧闹声又响起了。 “这厮说什么自己从九幽冥土之中跑出来的,原来都是一派胡言。” “我早就说了,此人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骗得了咱们,还能骗得了鬼神,骗得了天吗?” “鬼伯催命,这厮怎能逃得掉。” “善恶到头终有报啊,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但求速死,那就给他一死。” “行刑之时,我定要去郡里看看,看看此人是如何堕入冥土火狱的。” 县令贾桂做完判决之后,也起身挥袖而去,连看都不再看这恶汉一眼。 “你这恶徒,罪有应得!” 众人一片欢呼,纷纷高喊判得好。 只是不论是贾桂还是在场的官吏、差役和百姓,此时此刻除了欢呼之外,还有些害怕。 也不知,是在害怕些什么。 -------------------- 宅邸里。 贾桂一回来,口干舌燥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只是那茶水虽然缓解了口舌之燥,但是却抹不去心底之寒。 贾桂审完了案坐在屋里,依旧在回想着刚刚那恶汉所说的幽冥之事,循着对方的话语,他眼前也好像浮现出了那幽冥之中的一幕幕恐怖炼狱图卷。 一双儿女听到了消息,跨越门槛纷纷围拢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阿爷!” “阿爷你回来了。” 贾桂这才抬起头,看向了一对儿女。 兰娘:“阿爷,听说今天那案犯已被缉拿,您是怎么判的?” 小郎:“我还听说,那案犯去幽冥之中走了一遭,是真是假?” 贾桂抹去了那脑海之中的恐怖图卷,笑容浮上了脸庞,抚须对着儿女说道。 “这恶徒手上间接和直接地便有着八条人命,罪行累累恶行昭昭,况且此人不仅仅杀人害命,更是欺天渎神。” “为父我岂能容他,当堂判死。” “从犯经过审问,和其中三条人命有关,同样当堂判死。” 兰娘和小郎都喊了一声好,而小郎更是发出了欢呼,觉得自家父亲此番当真是做得痛快。 只是贾桂说到那恶汉提及的幽冥之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变得惆怅且畏惧。 “幽冥之事!” “鬼神之罚!” “此前只是听闻,今日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这人世间的事情,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啊!” 贾桂看着自己的幼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以后不论是为官还是做人,都要记得我和你说的慎思之理,做事之前要扪心自问,这事到底该不该做,能不能做。” “莫要等到生死关头,那鬼神前来拿你,问你生前功过的时候才悔不当初。” “这幽冥之间,有着大恐怖啊!” 小郎君不断地点着头,说自己记下了。 贾桂挥手让儿女们出去,自己还有事情要办。 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女儿兰娘却回过头来,好像看出了父亲为何事而忧惧。 问:“阿爷,您害怕什么,是不是担心自己以前做了什么亏心事?” 贾桂:“去去去,你阿爷能做什么亏心事!” 兰娘:“做了亏心事也不怕,以后不做就是了,多做些好事,神仙能看到的。” 贾桂心下宽慰,但是还是板着脸说道。 “哪有什么亏心事,为父行得端做得正,坦坦荡荡真君子也。” 但是话虽然这么说,谁能没做过几件亏心事呢,甚至是很多事情做了,自己觉得不亏心,但是又是否能够在鬼神那里过得了关呢? 在那幽冥鬼都,掌管生死之事的鬼伯手中,是不是也有着一本簿子记录着自己的一生功过,等到自己下去的时候是不是也有着某种刑罚在等候着自己? 或许当时在那堂上听那恶汉呼号的时候,不仅仅是贾桂,其他人也都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感觉到心中畏惧吧! 第五十六章 鬼神来了 虽然当堂判死但是却不会真的当堂就让这恶汉去死,按照律令死囚需要押送到郡里,由郡守复核卷宗之后,待到秋后才会真正执行。 天还没有亮,一群人就带着镣铐刑具来到了一间监牢外,而在大牢外面的门前还背着一辆不知道传承了多少代人的旧囚车,这是专门为最穷凶极恶的死囚准备的。 “出发了。” “莫要睡了,起来了。” “听见没有。” 牢头带着狱卒来到大牢里将那恶汉提取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这恶汉趴在了地上,以手抱头不断地发颤,嘴中还念叨着。 “鬼神,我看见鬼神来拿我了,他提着锁链来了。” “我听到声音了,锁链的声音,厉鬼的惨叫,好多人在叫,他们都在叫。” “啊,鬼伯,鬼伯放过我。” “啊,放过我!” 明明将头埋得严严实实一样,却喊着外面有鬼神来拿他。 牢头进去一看,发觉这恶汉丝毫不回应他,就好像已经疯了。 “疯了?” “怕不是装的。” “过去试试,死到临头了,装疯有什么用,还是得死。” 但是狱卒过去抓住那恶汉,要将那恶汉强行带出来,那恶汉却拼死不从,疯狂至极。 “头,好像真疯了。” “真疯了?” “我看是怕到郡城受死吧,但这哪能由得了他?” “给我把他抓起来。” 但是把这恶汉带出来的时候,这恶汉反抗得更剧烈了,最后为了把他强行拖了出来,他拼命得两条胳膊都折了。 但是其还是不肯出来,众人为其癫狂弄得有些面面相觑。 到了此时此刻,牢头和狱卒才有些相信这厮是真的疯了。 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 而比等死还可怕的,是死了之后,还有着幽冥之罚在等着你。 六个狱卒架着那恶汉朝着外面抬去的时候,那恶汉还在尖厉地嘶吼。 “我不出去。” “啊,火好烫,地下有火,好大的火。” “烧死我了,烧死我了。”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错了。” 整个监牢的人听着这吵闹的声音,却不敢发一言,牢头跟着走到了门口还不自觉地回头看向了牢狱深处的黑暗,似乎真的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一样。 “这鬼神,不会真的来了吧?” 那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 他却似乎看到了鬼神之威,还有那煌煌天意。 而到了外面,囚车开动了起来。 牢头一看外面:“人呢?” 狱卒:“人都跑了?” 牢头:“为什么跑了?” 狱卒:“担心鬼神把他们的魂魄也给收走了。” 原本今天这般热闹的事情,若是换成往常定然有许多人来看, 不说是人山人海,也至少是人头攒动。 而此刻。 囚车路过的街巷看不到一个影子。 牢房里折腾了半天,那恶汉也嘶嚎了半个时辰,流言蜚语早就传了出去。 众人都说那鬼神从始至终都跟在那恶汉身后,就等着他阳寿一到便将他拿到幽冥中去受刑。 这样的情况下哪里还有人敢来凑这个热闹,生怕那跟在恶汉身后的鬼神一个不注意看到了自己,想一想自己之前是不是也做过什么昧了良心的事情,这鬼神会不会顺手也将自己也给拿下了? 或者给自己记下一笔,在天上的神仙和幽都鬼伯那里说道说道。 看了看之前热闹的街巷,此时此刻风扫落叶尘沙,一片寂寥,繁华的西河县好像化为了一座空城。 听了狱卒说的话,牢头嗤之以鼻。 “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勾魂。” 说完这句话,牢头转身拍了拍肚子。 “今日某肚子有些不舒服,怕是吃坏了东西,我就不送你们了。” 说完,还用另一只手挥了挥,催促道。 “赶紧走,莫要耽搁。” 狱卒看着溜之大吉的牢头,只能押着囚车前行,这些老百姓可以跑,牢头也可以跑。 但是他们这些押送恶汉的差役却跑不掉,心下虽然畏惧,也只能履行职责。 沿途走过的街巷全部都大门紧闭,连商铺都临时将门给闭了,好像他们是过路的瘟神一样。 不过门内偶尔传出些许动静,似乎有人在朝着外面看,一些屋宅里还会传来低声的叫骂。 “你这伢儿,让你莫看莫看,还要看,等会鬼神就把你给抓去了。” “莫要看了,莫要看了,这人是犯了天条的,神仙派了鬼神来抓他的。” “这人死了要下阴间火狱的,你莫不是也要跟着他去?” 路上,那恶汉还在囚车里时不时嚎着。 “鬼,好多的鬼!” “不要抓我。” “鬼神来了,鬼神来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大清早地听着那凄惨的喊叫声,哪怕隔着一扇门,众人都险些吓得都尿了裤裆。 而这个时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众人都觉得像是鬼神在经过,听着那清晨穿过长街的细细风声,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勾魂索命。 而其中一个狱卒被晨风扬起的沙迷了眼,立刻慌张地大喊了起来。 “不好,不好。” “鬼遮眼,我被鬼遮眼了。” “我看不见了……” 狱卒们赶着囚车,跑得更快了。 “快走快走,赶紧走。” “把这厮送到郡里去,只有送到郡里咱们才能安生了。” “我这辈子行善积德,怎么碰着个这么个差事。” 此后。 估计也再也没有人敢在夜里到神峰上去了,怕是连白日众人也不敢再随意往那“神人交界”雾气丛生之地乱看了。 -------------------- 抓住案犯的当天。 刘虎便来到云中君神祠还愿,并且在云中君的神主牌位前说明了那案犯的下场,当然也提及了那恶汉在山上遇神鬼将其带入了幽冥鬼走了一遭之事。 此事虽然发生在神峰之上,但是神峰上上下下的巫们却一无所知,反而是远在县城里的人先一步知道情况。 一旁的祭巫虽然当场没有说什么,但是听完内心震惊不已。 等到刘虎离去之后,祭巫才带领着群巫来到了神巫面前说及此事,神巫听罢后也十分吃惊。 祭巫:“入夜之时,云壁所在之山将会打开神人交界的大门,彼刻时常有四方山川之灵、江河之龙、神鬼精怪出没于其间,此事我们都有记载。” “却未曾想过,这扇门还会通往幽冥。” 一名巫觋开口:“或许是过路的鬼神,顺手将其带到了幽冥,或者是云中君降下法旨让鬼神带走了他。” 一名巫婆颤颤巍巍地说:“往后更应当限制人进出后山神苑,不论是白天还是夜里。” 群巫们也有些害怕,虽然没有在夜里上过山,但是白日里他们还是去过的,之前虽然也十分谨慎小心还祷告了云中君方才进去,但是却未曾想过会如此危险。 哪怕是巫,也害怕自身堕入那幽冥之狱,受那永世之罚。 但是说到此处的时候,巫婆又抬起头看向了神坛之上、帐幔之后的身影。 “神巫除外。” 群巫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在他们眼中,神巫从某种意义上就是云中君,哪怕是鬼神甚至是鬼伯,也不敢带走她。 她坐在那里整个过程一动不动,也没有说一句话。 就像是一个塑像,倾听着这人间的声音。 她早已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另一个存在的影子。 第五十七章 阴阳割晓神人交错 清晨。 神巫从后面走着一条荆棘小路绕到了汤泉层叠的断崖上,将手上提着的香炉放在一边。 之后,将背上的凤头琴取下放在膝前,只身一人坐在断崖边上。 自身份从太一神的灵妃待选变成了云中君独一无二的神巫之后,她的琴就被藏了起来,不再允许她弹奏。 作为云中君的神巫,她必须在方方面面都应该成为云中君。 但是自从上次她如实地传递云中君的法旨的同时,还说了一句。 “云中君喜欢琴。” 于是,她便重新拥有了自由弹奏这把凤头琴的机会。 汤泉从一旁流过,烟气和雾气融合在一起让人分不清二者的区别,同时也半遮掩住她的身形,她头戴着面具恍若神人。 指尖勾动琴弦,鬓角下的日月双坠轻轻摇曳。 试了试琴音,神巫才正式开始弹奏。 琴这种乐器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据说是由历代上古圣皇改进并流传而下。 神巫弹奏的是《神人畅》,相传乃是上古神帝所作。 开始的时候一大段通透天灵的泛音由远及近,紧接着是一段节奏起伏的散音,而按音又似乎将人带入到神秘且虔诚的祭祀典仪之中。 天地人三音相合,人神交融。 全曲只用宫商角徽羽五弦,透露出远古时代的琴味。 时隔千百年,或许也只有这源自于上古的楚地之巫还保留着这种传承,也只有这神巫,才能够弹奏出这《神人畅》此等神人之曲。 突然间。 神巫又感觉到了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只是与此同时浑身有着一股冷意。 她一边奏琴,一边也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 每次云中君出现的时候总会伴随着云雾,今天清晨没有起雾,但是山上却有着汤泉造出的雾气缭绕,犹如仙境一般。 让她分不清这样的天气,神只到底是会出现,还是不会出现。 伴随着琴音逐渐高昂,如同高山流水一般倾斜而下,那暗处的影子也在一点点靠近。 神巫有些紧张,突然弹错了一个音。 “噔!” 音拉得老长,神巫也有些慌乱,于是琴曲便戛然而止了。 神巫不再用余光悄悄地注视着周围,而是立刻回过头,日月玉坠随着鬓角的发丝甩动,她用目光看向身后。 那暗处的影子仿佛也仿佛受了惊,迅速隐匿而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但是她却感觉到了动静,是从那溶洞的深处传来。 傍晚的时候。 她又来了,只是这一次她还提来了一壶酒。 她坐在了溶洞出口,脚下泉水哗啦啦响,依旧是弹奏着那一曲《神人畅》。 琴音沿着洞穴传入深处,旋律回荡在那九曲回肠之间,越发显得神秘。 而那行走在洞穴深处的某个身影,也在循着那琴音一点点走来,渐渐靠近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 “啪嗒!” “啪嗒!” 脚步声很轻,但是在经过有水的地方,总是难免会发出声音。 等到那脚步终于靠近的时候,她也适时地朝着那洞穴深处看去,一个高大漆黑的影子出现在眼前。 终于,她看到了那个之前多次窥探的存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感觉到寒意了。 并不是因为神只出没。 那是一个鬼神一般地凶物。 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东西就是真正的鬼神。 那寒意,是人对于这种凶物本能上的反应。 神巫有些慌张。 她一下子站起身来。 然而,那凶物看她站了起来比她还慌张。 “吱吱吱吱!” 那凶物匍匐在地上,叫声之中带着恐惧,就好像在求饶。 她以为是云中君,却未曾想过是这样一尊鬼神。 而那凶物倒头就拜,似乎也同样将她认成了另外一个人。 神巫抱着琴,问那鬼神。 “你是谁?” 神巫刚刚问出,又自己回答道。 “你就是那巡游在这神峰之上的鬼神吧,之前有人看见了你的影子,想来就是你在护佑这座大山和云壁。” “如此说来,你也算是这座山的守山之神了。” 此时此刻,这猿猴和之前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因为营养不良和妊娠期,发黄发红的毛发已然变得油光黑亮,更别说头上戴着一顶覆盖住眼睛、鼻梁和耳朵的头盔。 这模样就算是白天出现在那刘虎面前,他估计都认不出二者是同一只猿猴。 神巫也没有近距离看到过这猿猴,一时之间当然没有认出这就是那曾经的旱魃。 猿猴没有说话,更没有回答神巫的问题,神巫上前想要仔细看一看这“鬼神”的模样,“鬼神”却不断往后退去,丝毫不敢靠近她。 神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云纹神袍,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是把我当成云中君了。” 神巫又问:“我和神君很像?” 上一次她曾经看过一眼“云中君”,只是没敢细看,此刻回想起来就感觉像是一场梦境。 如果是这出没于人神两界的鬼神,或许应该能够回答她这个问题了吧! 她话音一出,那“鬼神”又拜了拜。 虽然看似没有回答,却比直接回答更加有力。 神巫:“看来真的很像。” 她又摘下了面具,露出了 问:“现在还像吗?” “鬼神”跪在地上抬起头,头盔下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的脸庞,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有些迷惑。 神巫:“看来还是有些区别的,是啊,毕竟我只是扮演神的巫。” 神巫还是第一次和这“鬼神”进行正面的沟通,说着说着就忘记了时间,站在溶洞里面,却没有发觉身后的日头渐渐落了下去。 天暗了下来,日头几乎已经没入大地只剩下一线,神巫才陡然回首。 “不好,天黑了。” 神巫一看天要黑了,神人交界的时刻即将到了。 她立刻抱起琴,提上了香炉,匆匆忙忙准备下山。 但是左顾右盼,却没有找到那一壶酒。 “咦?” “酒壶怎么不见了?” 神巫有些着急,再看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也渐渐看不清,于是也就放弃了寻找那壶酒。 然而。 等到神巫跑出了洞口。 匆匆忙忙地脚步却一下子停了下来,直愣愣地看着早上她端坐的断崖上。 她看到外面有人,那身影正坐在汤泉池边的桃花树下,对方一只手枕在脑后悠闲自在地靠在树上,但是天色已暗她也只看得见轮廓看不见是谁。 但是和之前不一样,她已然感觉到了那是谁了。 即使,只有一个轮廓。 第五十八章 琴、酒与神仙 “呼!” 她久久站立。 直到风吹过,头顶上的云也随之飘远。 月光和星光一同倾泻而下落在了桃树上,也照亮了桃树下的身影。 神巫依旧呆呆地看着桃树下。 那人身着和她一模一样的云纹神袍坐在桃花树下,只是和衣冠始终端正的她相比,对方没有穿戴那么整齐规整,衣领和袖口都隐隐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 那人双腿交叠在一起,一只木底拖鞋挂在脚趾上要掉落却又未曾掉落下去。 对方枕在手上的那只手的大拇指勾着绳索, 而另一只手端着一个酒杯,正喝着呢! 神巫终于知道。 她带来的那壶酒去哪里了。 神巫这已经是第四次见到云中君,也是第二次看到对方的真正模样,不过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对方的面孔。 她原本以为自己若是再当面见到对方的时候能够鼓起勇气说一些话,但是此刻依旧什么也喊不出。 神巫只能在心中喊出对方的名字:“云中君。” 然而“云中君”却好像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喊一样,扭过头来看着她。 两人都有着同样白皙的肤色,只是对方脸型的轮廓明显要鲜明得多。 桃花树下,流水泉边。 “云中君”微微抬头,示意神巫坐在他的对面。 而略显紧张失措的神巫就好像被控制住了一般,穿过夜色的月光下,歪歪斜斜地走过汤泉流水的桃树前。不自觉地抱着琴坐在了“云中君”的对面。 神巫有些恍然,眼神失去焦距地看着树下那仙。 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简短黑发,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甚至连身高都差不多。 江晁一米八三的个头,神巫也差不多。 在江晁那个年代的人大多都是这般,不仅仅是身高,样貌也不会差,因为大多数人都是通过试管婴儿出生,择优而生,而这种政策已经执行了多代了。 但是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女子,就并不太多见了。 这般美丽的景色里,同样烟雾流转过他们的衣袍,将他们衬托得仙气飘飘。 就好像一面镜子,照出两个不同的影子。 只是神巫知道。 自己才是那个影子。 “啪啪啪!” 溶洞里的猿猴也走了出来,高大强壮的身躯站在溶洞的洞口前几乎将整个洞口塞住了,其看着那桃树下的两人,一时之间仿佛也分不清二者之间的区别。 它不明白为什么有两个“云中君”,看上去有些混乱。 “呜呜呜!” 它还发出了讨好的叫声,只是两个云中君都没有理会它。 “云中君”目光落在了神巫抱着的琴,神巫连忙匆忙将琴放好,端正地坐着。 不知不觉间,她便开始弹奏了起来。 “云中君”饮酒,听着她弹琴。 一曲又一曲,后来她渐渐放松了下来,甚至开始伴着琴曲轻声唱了起来。 从诗经,到九歌,用的是那最古老的腔调又带着些南国水乡的软语。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 声音顺着汤泉流水远去,在烟雾之中缥缈虚幻,那丛林之中的动物都停了下来,昂首看向山巅。 仿佛听见了神女在歌唱。 而神巫此刻却低下头,只沉醉在琴声和古老的篇章里,好像她又回到了那山林深处的竹楼里。 “云中君”始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论那曲调是婉转凄凉,还是歌声激扬人心,都不为所动。 夜色渐暗,那酒也喝得尽兴了。 最后,她听到“云中君”说。 “你琴弹得很好。” 等到她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已经消失在了烟雾缭绕的桃树下。 黑暗里。 只有那“鬼神”的高大身影一点点退去。 ------------------ 走在幽深的地下,一盏盏灯不断延续下去,这个时候江晁腰上挂着的小收音机响了。 望舒:“好听吗?” 江晁:“好听。” 望舒:“下次带设备去录下来。” 江晁:“录下来就没有那个氛围了。” 望舒:“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江晁:“琴弹得很好,也唱得很好,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就像是伯牙。” 望舒:“你脸皮太厚了。” 江晁:“我怎么脸皮厚了?” 望舒:“你刚刚不是说你是子期吗?” 不知不觉,走到了坠落在地底的空间站前,一盏极为亮堂的大灯从上面照射下来,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舱门上的把手不断旋转,然后自动打开。 江晁进入主舱室后就躺下,便看到了黑漆漆的荧幕,荧幕之中倒影着他自己的模样。 江晁进来很少看自己的样子,此刻看着自己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外表很像吗?” 荧幕上光芒拉成一条长线,然后迅速扩散开来。 一个宫装女子出现在了荧幕上,正从天宫云海上俯身而下,看向舱室之中的江晁。 望舒问:“谁?” 江晁:“神巫,他们说神巫是根据我的样子选出来的,但是看了一会,好像也不怎么像。” 望舒瞅了他半天,按照自己的观点来说。 “身形不相似,眉眼有些像,但是也称不上多像。” “不过那些人也没有真正地见过你,大多都是远远看过你一眼,或者是见到你的背影,哪里能够分辨得出其中的区别。” “但是,有一点很相同。” 江晁问:“哪一点相同?” 望舒说:“没有胡子。” 江晁才骤然发觉,这个时代的成年男子都是蓄长须的,很少有他那个时代一样,习惯于将胡子理得干干净净。 再想想之前看到的画面里,一般只有女子和孩童才没有胡子,成年男子都会蓄须。 而荧幕之中,望舒好像能够监听到江晁的心声一样,精准无误地跳出来大声地说。 “还有宦官。” 她最喜欢这样揶揄江晁了。 江晁按下开关,将屏幕给关了。 但是荧幕熄灭掉后,上面又倒映出了江晁的身影。 江晁看着荧幕,又说道:“蓄个胡子怎么样?” 望舒掀开荧幕的下摆钻了出来:“那你就不能扮演云中君了。” 江晁:“那我扮谁?” 他略微做出了个抚须的姿态:“关羽?” 望舒瞅了瞅他,一本正经地说:“脸白的是曹操!” 第五十九章 基站 一个月前。 那是一台乍一看上去像是一只鸟一样的无人机,它盘旋在山坡上,一会仰冲,一会俯冲。 一会画S形,一会画O形。 然后,栽落了下来。 荧幕之中,宫装女子发出心疼的声音。 “掉下来了,掉下来了,怎么办。” “无人机可宝贵着呢,没几台。” 江晁全神贯注地掰动着遥控器,还试图让无人机再次飞起来,但是却最终宣告失败。 抬起头,看到了宫装女子的脸。 望舒有些生气,有些气鼓鼓地盯着江晁,仿佛在说以后再也不会让江晁玩她的无人机了。 江晁似乎有些心虚,却连狡辩都因为面瘫而显得一本正经。 “这是正事,不是玩。” “我正准备去看看县城里是什么模样呢,谁知道你这无人机操控距离太近了,还没飞几步就这样了!” 望舒对着江晁说道:“没办法,我们的信号覆盖范围就这么大,而且信号发射出去容易,信号再接收回来就难了。” 江晁站起身来:“我去帮你捡回来。” 望舒却又说:“算了,你身体还没好完全,不要乱动了,你还是帮我把外部四号天线调整个位置吧,我应该就能够联系上无人机了!” 江晁往外走着,感觉就像是旧时代的人说怎么没信号了,上屋顶将天线转两圈。 江晁:“我们要是能多建几个信号基站就好了。” 望舒:“要是能将空间站再发射上去就好了!” 春分时节到了。 有了小型地热发电站以后,江晁和望舒就将江岸崖壁上的太阳能板给拆了,虽然称不上是废物,但是却也再利用了起来。 此时此刻其中一块大块太阳能板被拆卸切割成了数十块小的,进行改造重装后,变成了一样东西摆放在了溶洞中央。 头顶上的大灯照落下来,映出了它的全貌。 这是一座信号基站,也是一座气象站。 全名叫做太阳能无线广播信号智能气象站。 作用是采集一个区域的所有气候变化,也可以当作信号基站用,同时还能够自给自足。 望舒有些开心:“把它装到附近的哪个地方去,我们的信号就能够覆盖到哪里去,以后咱们的无人机可以飞得更远,眼睛也能看得更远。” 说到这里望舒话语一转:“当然,天气预报也可以报得更远。” 江晁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功能和作用?” 望舒想了一下:“山魈可以放出去了,最近的实验控制结果很成功,我又调整了一下头盔,准备在上面接一根天线。” “以后山魈头上的接线可以拆掉,直接可以进行远程控制,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充一次电就可以了。” 江晁想了一下,一个浑身长着黑毛高两米多的猿猴,头上带着半盔,脑后插着一根天线。 护目镜上各色光芒闪烁,额头上还有个探照灯时不时发射光芒。 这画面,比之前更诡异了。 江晁又问:“准备安置在哪里?” 望舒说:“这个你考虑就好了。” “不是说好了吗,你想好了,我来实施。” --------------- 九地之下。 江晁在一座溶洞里面正看着望舒怎么对山魈进行着大改造。 溶洞极为空旷,但是原本坑坑洼洼的地面此刻却变得平整了,山魈正站在溶洞的正中央,头上的线和高处的线缆接在一起,黑色油亮的毛发下是强壮无比的体魄。 智能工程车伸出来的十几条大大小小的机械臂对准着山魈头上的半盔不断地操作着,和触手怪似的。 时而发出刺耳的声响,时而发出金色的火光。 那山魈虽然有些焦躁不安,但是依旧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终于,半盔改造完毕了。 紧接着,那机械臂抓住了那线缆的端部。 先是往里一压,然后往上一拉。 “啵!” 山魈头顶上的那根长长的线掉下来了,但是线头还没有来得及落到地上,就立刻往头顶上收入。 线缆就像是一条蛇一样,旋转扭曲着甩来甩去,越甩越快,在灯光下晃出一道道残影,然后消失不见。 只是头顶上那根长线被取下了,机械臂立刻又取出了一根又粗又短的天线,将端部往头盔上一压,严严实实地接在了上面。 头盔上的几个灯逐一闪过,这是在提示着天线已经安装成功。 紧接着,山魈头盔眼睛部位的玻璃罩几道光芒和影子变幻,这是在进行信号测试。 江晁:“成功了?” 望舒:“很成功。” 山魈抬起头,扭了扭脖子。 少了长线的束缚,就好像去掉了笨重的锁链,它的行动似乎变得更加自由了。 “滴滴滴滴地~” 耳机里传来有节奏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是警铃一样,让扭脖子的山魈立刻重新站得笔直。 而这一切,似乎都在证明着。 那头上的锁链看似消失了,实际上接下来束缚它控制它的枷锁却变得更沉重了。 那有形的线消失了,无形的线却延伸得更远。 那看得到的枷锁被取下,无处不在却更加沉重的无相枷锁却压在了它的身上。 无形的信号从远处传来,通过天线映入头盔之中,然后化为了一幅幅画面倒影在了山魈的头盔护目镜上。 山魈开始似乎并不理解,但是在声音、画面、电流的引导下,逐渐地明白了这是要它做些什么。 “咚咚咚咚!” 山魈跑了起来,沿着洞穴越跑越快。 最后,山魈来到了上面一层的洞穴,在这里摆放着一个大金属箱子。 箱子上也有着一个已经延展开来的天线,时不时地还会自己转动,发出声响,箱子的背面则是一整块的太阳能板,能够自己扬起和调整角度。 而箱子的正面,有着可以背负的锁带。 山魈背上了那个金属箱子,那箱子便自动死死地锁扣在它的身上。 箱子里也延伸一条线出来,连接套在了山魈头上的那根天线上。 这样。 山魈头上的那根天线不仅仅具备了接收信号的能力,也借助着后背上的那个金属箱子,具备了大范围传播信号的能力。 甚至于因为那个箱子,具备了超长续航和待机的能力。 此时此刻的山魈再度变了模样,头上戴着半盔,耳朵上蒙着耳机,头上有着天线,背后还扣着一个沉重的金属箱子。 行走的时候,天线在不停的转,眼罩上影像在不停的换,耳朵里声音在不停地嘀。 乍一看哪里还像个猿猴,更像个天外来客。 山魈没有停下,而是大踏步地继续朝着外面跑去。 渐渐地。 头顶上的电灯光芒消失了,它只能在黑暗之中奔跑。 直到通道尽头出现一个光点,那光点越来越大,化为了出口。 它一跃而出,月光落在身上。 外面,是星空下的丛林。 它朝着山下奔去。 而另一边,江晁也回到了空间站主舱室里面。 中途为了赶路,他还坐了一段用来运输的木轨翻斗式矿车,虽然不怎么平稳,但是速度确实很快。 只是江晁蹲坐在上面,手扶着车斗前沿穿行而过,这模样感觉就像是一米八的变态恬不知耻地占据了小宝宝的婴儿车一样,亦或者是动画里的汤姆猫。 不过他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模样,自然也不以为意。 刚刚回到舱室里。 荧幕上光芒一闪,就出现了望舒的脸。 宫装女子虽然看上去彬彬有礼气质高雅,但是眼眸却带着现代人的狡黠明亮。 江晁:“看看效果吧!” 望舒:“已经都准备好了。” 望舒退到了一边,于是荧幕上便出现了全新的画面。 映入眼帘的先是头顶上的星空,然后慢慢地低落下来,化为了一片森林。 而这画面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不停地前进,似乎是某个在奔跑的人的视角,只是仔细看,这视角也有些高了。 这是那个山魈的视角。 江晁看了看那画面,第一次发现这画面是如此地清晰,荧幕的一切都纤毫毕现。 江晁点了点头:“效果不错。” 望舒:“现在伱想看哪里都可以了。” 这山魈可以将基站安装在某个地方固定下来,让其成为一个稳定的信号基站和气象站。 也可以带着其进行移动,它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基站。 第六十章 疫鬼 西河县。 被各种事务缠身,最近忙个不停地贾桂总算是停歇了下来,而闲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也是时候该享受享受了。 贾桂褪下官袍,换上宽衣大袖。 “山下的桃花开了吧?” 左右纷纷回应:“花开正盛。” 贾桂点了点头:“也该踏春出游了。” 左右笑道:“邀上三五好友至交,一边赏花一边吟诗作对,这才是文士风流。” 县令贾桂带着一群人出门踏青赏花,众人携带家眷乘坐着牛车穿过街道,人人脸上皆带着笑容,好不闲情逸致。 仆从前呼后拥,阵仗看上去甚是浩大。 但是还没来得及出门,县丞就带着一群人追了上来,县丞一边追着,手上还一边挥舞着一份文函。 “县尊留步,县尊留步。” 车队在城门口停了下来,众人纷纷疑惑地看向身后。 贾桂心情很不好,但是还是只能走下马车,看着气喘吁吁的县丞说道。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吗?” 县丞将文函递上,然后对着贾桂说道。 “县尊,是郡里和各县里发来的公文。” “情况不好了,郡里和附近几个县都闹了瘟疫,现在情况愈演愈烈了,说不定咱们这边也有只是还没有发现。” “我建议,应当赶紧封闭城门,禁止城内城外人员出入。” 贾桂一听到瘟疫二字,脸色瞬间大变。 “瘟疫?” 贾桂取过公文粗略一看,看完之后立刻让仆人带着家眷赶紧回家,也不再说什么出门踏青了。 一场原本盛大的活动,就这样结束了。 贾桂回到了官署,贾桂又将公文看了几遍,但是上面只是写了瘟疫爆发,只是具体是什么情况,又有多么严重,上面却就没有多做赘述了。 不过既然称之为瘟疫,那么就没有小事了。 只是公文上写着,瘟疫是自金谷县而散播开来的,也以金谷县的情况最为严重。 这一下让贾桂突然想到了之前那个恶汉,对方就曾经说过他想要上山取神泉,便是因为金谷县有人花费重金请他而为,为的便是祛除疫鬼。 “疫鬼?” 贾桂当时没有当回事,只当是某个人染上了邪祟,却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却牵连到了自己,甚至牵连到了整个郡。 县丞跟在贾桂身边,看到贾桂面色凝重久久不语,也终于开口说道。 “目前金谷县已经出现了上百人染病,周围各县也都发现了身染瘟疫的情况,这种情况也被当地人称之为疫鬼缠身。” 贾桂:“症状是什么样的,你可曾见过?” 县丞也面带恐惧,接着说。 “这被疫鬼缠身之人,通常都是腹痛难忍,犹如肚子里有恶鬼一般。” “口渴难耐,就好像是有恶鬼在肚子里将水喝掉了一样。” “腹泻频频,且带有鲜紫脓血,就像是恶鬼在诅咒一般。” “因此每年春季,便有了捉疫鬼驱疫鬼的习俗。” 贾桂:“都有习俗了,难道这疫鬼之事还时常出没嘛?” 对方说:“这疫鬼年年都有,有时是早春,有时是夏秋交际,不过有时被疫鬼缠身的少,有时被疫鬼缠身的人多。” “但是多年以来大家也发现,只要不去接触这些疫鬼缠身之人,远离他们,便也就不会被疫鬼缠上。” “等过些时日,也就过去了。” 说到这里,县丞又说起了之前他的对策。 “所以这个时候越是应该严防死守,城中人最多,若是让那被疫鬼缠上的人进了城,那可就遭了。” “县尊,此时此刻应当紧闭城门,严格审查每一个进出的人,万万不可让疫鬼进城。” “同时派遣人员巡逻,张贴告示,若是城中发现了疫鬼缠身之人立刻上报。” “今年虽然闹得厉害一些,但是只要疫鬼将那该带走的人带走了,自然也就没事了。” 贾桂听明白了一些,看着县丞说道。 “所以这捉疫鬼,不是真的捉疫鬼。” “是捉那些被疫鬼缠上的人?” 县丞点了点头:“正是。” 贾桂又问:“那驱疫鬼又是什么?” 最后。 贾桂听从了县丞的建议,下达了命令。 “关闭城门,严查所有进出之人。” “令刘役头在城中巡逻视察,同时张贴告示,若是有疫鬼缠身隐瞒不报之人,从严处置。” 县丞:“对了,还必须请一个人过来。” 贾桂:“请何人?” 县丞:“阴阳道人。” 贾桂:“请他抓疫鬼?” 县丞:“不,他是方圆百里医术最高明的人,擅长炼药炼丹。” -------------------- 紫云峰。 朝阳初生,紫色的烟霞诞生在天边。 老道端坐在石台上,面朝大日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老道又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一粒圆滚滚的东西。 他又嗑了一粒丹药。 “呼!” 嗑完丹药,老道瞬间感觉一股热流从丹田之中涌出,通往五脏六腑奇经八脉,甚至连眼珠子都布满了血丝。 这一瞬间,老道眼前浮现出种种景象。 他感觉身体飘飘然,像是从石台上飘了起来,往云上飞去。 他听到天上有声音传来,伴随着那曼妙的仙乐,有仙人正在对着他呼喊,只是那声音朦朦胧胧,他也听不清楚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远处,鳌、鹤二道人看着阴阳老道发癫的模样,已然是见怪不怪。 和老道听不清神仙在说什么一样,远处的鳌、鹤二道人也听不清老道发癫在喊些什么。 鳌道人:“道主在喊什么?” 鹤道人:“听不清。” 鳌道人:“好像是?” 胖乎乎的道人仔细倾听了一会说道:“好像是在喊,我成了……我成了?” 鹤道人一惊:“撑了?” 鹤道人立刻准备上前:“这可不好,难道是丹药散不开,又将肚子给撑住了?” 上一次丹药散不开撑住了,还是鹤、鳌二道人又是灌水,又是拍胸揉腹。 最终虽然老道完好无事,可是那几缕仙气全都从谷道泄了出去,珍贵的仙丹全都浪费了。 但是远远观望了一会,发现没有出什么情况,二人也就重新站定了下来。 鳌道人:“师弟,这丹药真的有用吗,我怎么感觉这药越吃,道主的身体就越有问题啊!” 鳌道人讲到这里,还说了另外一件事情。 “最近道主的身上都是疹子,手上长出了黑斑,结成一个又一个硬块。” “这丹药若真是灵丹妙药,怎么吃成这样?” 鹤道人悟性颇高,已经得了一些阴阳道人的真传,也开始学了一些炼丹之法,于是开口说道。 “咱们这一派的修仙之法讲究的是炼神,最终神魂脱离肉体凡胎,举霞飞升。” “人身有一口先天之气,逐渐散于全身,咱们将这一口气提炼出来还于先天。” “所以修到最后,必然是肉体衰败,因为本源都还给了神魂了。” 这样一解释,倒是颇有道理。 鳌道人又问:“那你怎么不吃?” 鹤道人摆手:“我境界不高,还没有到可以服丹的地步。” 散丹过后,阴阳道人披着宽衣大袍站起身来。 睁开眼睛,两眼精光闪闪,看上去格外有神。 而其模样看起来也精气神十足,完全不像个老者,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比年轻人还有劲。 第六十一章 道门斋醮 这些日子,阴阳道人都在编撰着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 他模仿着那日所见的古巫觋的迎神典仪传承,又融合了玄门的传承,最终编撰出了一套他认为可行的沟通神灵的方法。 这也是这个时代第一部如此完整且详细地斋醮祭祀神只的经典,只是有没有用,除了阴阳道人十分笃定之外,其他人心中都不是太有谱。 老道一从石台上跃下,便立刻大喊。 “我已得苍天回应,今日便是良辰吉日。” “立刻设坛,接下来七日我将粒米不进,斋戒敬神,定要将神灵给迎下来。” 所谓粒米不进是真的,但是却可以喝水,不过道童准备的是米汤。 鹤道人上前:“道主,这可行吗?” 老道十分肯定:“心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咱们心诚,一定能够感动上苍,感动神仙。” 鳌、鹤二道人对视了一眼,最后二人都说了一声是,之后立刻去办老道安排的事情。 按照《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所撰写的步骤,其开始的第一步便是设坛。 众道人在紫云峰的大殿中设立了高坛,供奉上了云中君的神主牌位,燃香日夜不休,殿内殿外还要泼洒净水。 第二步是开坛。 阴阳道人率领着众道斋戒沐浴一天之后,开始烧香念咒诵经。 第三步是迎神。 殿前的香炉香烟缕缕, “杳杳云海,茫茫天路,君驭清风,独游九霄。” “朝餐霞光,暮饮露华,身披云霞,逍遥无垠。” “……” 那阴阳道人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 嗡嗡连在一起的声音,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玄经妙典,结果全是歌颂云中君的词。 第四步,献供。 道人们搬出各式各样的供品,以示对神灵的敬意,其中有花、香、果、酒、茶。 每一样用不同的器物乘着,也摆放成不同的样子,还有特殊的象征意义。 第五步,祷文。 到了这一步,阴阳老道开始对云中君表达自己的祈求,希望来自于上古的神只能够接受自己的供奉,传授自己不老长生之术,不死神药仙方等等等等。 最后一步,是送神。 依旧是用诵经念咒的方式,送神灵离开。 至此这盛大繁复的斋醮典仪总算是结束了,可以看得出道人整个过程对于巫的效仿不少,从一开始的斋戒沐浴,到最后的送神,都有着那一夜群巫迎神的影子。 只是这样一套流程下来,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样众道人深深怀疑老道编撰的这一套斋醮秘术到底行不行。 众人望向老道的时候,老道背对着所有人沉默不语。 正当一片寂静不知道该怎样打破的时候,凭空起了一阵大风。 那风格外地大,将外面的旗幡扬起,燃尽的香灰和纸灰也乱作一团,让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这个时候,阴阳老道大喊。 “神仙回应了。” “回应了。” 阴阳道人笃信不疑,但是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究竟能不能算回应。 而这个时候,山脚下突然有山人来了,童子立刻前来禀告。 阴阳道人:“是谁?” 道童:“是县署来的人。” 老道:“所为何事?” 道童:“来人说山下疫鬼作乱,请道主下山。” 老道擅长药理,虽然这些七拼八凑的药理也都是为了炼丹,但是在这小小的西河县一带的确算得上是医术最高明的人了。 往常山下那一带出现的瘟疫,也都是由老道过去处理,所以这一次因为此事来请他老道也没有觉得诧异。 只是他这边刚刚做完斋醮仪式,神灵甚至作出了回应,这边就有人立刻来请自己下山。 这一时之间,让老道生出了种种联想。 阴阳道人想了一想,立刻就决定了下来,于是对着道童说道。 “快快有请。” 见过来人,询问一番过后,阴阳道人便应了下来。 但是等到来人一出门,老道就转身对着其他人说道。 阴阳道人:“这定然是神仙对我等的考验。” 其他人:“考验?” 老道:“当然,若不然为何我等刚刚举办完斋醮,一阵大风骤起过后,就有人上门了?” “而且上门不为别事,正是为了下山救苦救难一事。” “欲成仙者,必然经受种种考验和磨难,这就是我等的劫难,也是我等的机缘。” 老道回过头,又接着对着其他人说道。 “立刻准备好,咱们要下山一趟。” “历尘世之劫,解众生倒悬。” 鳌、鹤二道人看着亢奋无比的老道,狐疑这是不是又是嗑药嗑多了出现了幻觉,但是又不敢否认。 说不定是真的呢? 要是真的,说不定真的就能够得到长生不老之法,亦或者炼制不死药的丹方也行啊! 最后二人也一同拱手,然后半真半应和地表现出兴奋无比的姿态说道。 “是!” -------------- 然而。 阴阳道人带着鹤、鳌二道来到了西河县的时候,却得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瘟疫已然在城中蔓延开来了。 城中刚刚张贴下告示,派人巡逻通告众人的时候,就发现城中有人的病症刚好和疫鬼附体的模样一模一样。 再一问。 此人不久前去金谷县收账回来,瞬间就可以确定其就是真正的疫鬼附体了。 老道进了城,也没有接触,只是看了此人一眼便说道。 “没错,是疫鬼附体的征兆。” “除了此人之外,还有多少人有这种症状?” “还有,最近多少人碰过此人,和此人一同居住于此?” 差役回答:“还有三人,至于多少人碰过此人,这个未曾问过。” 老道立刻急了:“速速去问,所有有此症状之人,所有人最近和他们有触碰之人都必须关起来,不允许他们与外人接触。” 这等于说这些人全部关押起来,至于其能不能活下来,只能说看其能不能自己熬下来了。 但是也没有办法,老道虽然见过多次疫鬼附身的症状,但是最后也只是发现这疫鬼似乎是依靠附身之人和其他人的触碰来再次附身他人,从而摸索出了一套隔绝疫鬼附身的办法。 就这样一手,已然足以让其他人将老道视为天人,也将当成医术高明的道医。 但是如何完全祛除疫鬼,他也束手无策。 只是这个时候,那差役却支支吾吾了起来,半天没有离开。 老道毕竟当过一县的主簿,哪里会将这差役放在眼里,原本想要呵斥他,但是立刻想到了什么。 “怎么回事,这可是人命关天之事,耽搁不得。” “你若是有什么难处,立刻说出来。” 差役见状,立刻说道。 “就在刚刚传来消息,有这症状的其中一人,是县尊夫人。” 第六十二章 深夜上山 阴阳老道一时之间也愣住了。 贾桂的夫人竟然也被疫鬼缠上了,难怪他到了县中刚刚没看到贾桂,而是县丞来和他说话。 贾桂毕竟身份不同,老道知道让一个差役去将贾桂的夫人关起来,任由其自生自灭这种事情别说是对方,他也不知道如何和贾桂开口。 “这……。” 但是最后。 老道还是带着差役去了贾桂的宅邸,亲自和贾桂说明此事,他虽然老迈又时常看上去有些疯癫,但是经历不比普通人,关键时刻还是有些担当的。 有些事可以躲,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 一踏入大门,就看到忧心忡忡的贾桂看到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贾桂立刻将老道迎入了堂屋,老道刚刚坐下,他便立刻说道。 “道长您总算是来了,我……” 老道抬起手,点了点头后立刻说道。 “县尊,夫人之事我已经知晓。” 贾桂又急又怕:“这才一两日,人就已经不成样子了,这什么疫鬼当真是可怖至极。” 老道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听完立刻趁热打铁说道。 “县尊,这疫鬼附身不仅仅发作之时快且迅猛,而且普通药石难以治愈。” “更可怕的是。” “疫鬼缠身之人只要接触了其他人,其他人也立刻会被疫鬼纠缠,而后渐渐病入膏肓。” “如今夫人已然被疫鬼缠上,现今必须立刻杜绝让其他人随意接触夫人,将疫鬼给束缚起来,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贾桂立刻犹豫了起来,老道见状便接着说道。 “县尊,这疫鬼厉害得紧,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是极为厉害的一种厉鬼。” “若是不将其束缚起来,恐怕接下来被疫鬼缠上的就不止是夫人一人。” 老道目光穿过堂屋和帘子,隐约看见贾桂的一双儿女的身影,还有轻微的啜泣声和痛苦的呻吟声。 他的声音立刻小了一些,“这恐怕也不是夫人想要看到的吧?” 夫人躺在病床上,虽然老道压低了声音,但是这里和屋内只有一门之隔,当然也能听到老道所说的话语。 话音刚落,立刻就隐约听到里面发生了一阵骚动,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推倒了。 没过一会,屋里贾桂的一双儿女立刻被驱赶到了另一个屋子里去了,还伴随着争执的声音。 争执的声音结束之后,夫人对着外面立刻咳嗽了几声。 声音很大,也有些刻意。 贾桂当然明白那咳嗽的声音是什么意思,露出了难过无比的表情,但是最后贾桂只能起身安排仆役,将自家夫人关在一个独立的院落里。 老道起身一拱手,对着贾桂行礼,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个时候说多了反而不好。 他只是立刻走到了一旁,小声地叮嘱那个仆人。 “除了安排好的人,其他任何人不得靠近,不得随意出入小院。” “除此之外……” 老道叮嘱了很多,仆人都一一记下。 等到老道回过身来,贾桂还是问道。 贾桂:“这被疫鬼缠身,道长可有治疗的方子?” 老道:“这是鬼神降下疫病,人间的普通药方不起作用,我也无能为力。” “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量让更少的人被疫鬼所侵害,将那疫鬼给暂时束缚住,然后等其退去。” “但是这已经被疫鬼缠上的人,老道我也只能用些许药物吊着其本源之气,最终还是看其自身了。” 贾桂一下子站了起来,又急了。 “我夫人体弱,这如何能熬得过?” 阴阳道人叹了口气,意思是也没有办法。 只是这个时候屋子里探出了一个脑袋,一个绑着灵蛇髻的少女对着贾桂说道。 “阿爷,之前不是说金谷县有个人出钱让那贼人去神峰上偷神泉,说神泉能祛除疫鬼吗?” “若是真的,能不能请神巫来看看呢?” 贾桂犹豫了一会,他知道女儿的言外之意不是请神巫来看看,而是能不能让神巫取一些神泉来吧! 随后,贾家小郎也冲了出来:“我去,我去神峰上求神巫和神仙。” 贾兰也跟在后面,没有说话但是意思明了。 贾桂立刻呵斥道:“你去干什么,这家还没轮到你来做主。” 贾桂刚呵斥完,立刻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在家里守着,我亲自连夜去。” 阴阳道人这个时候也脸色变了,匆忙说道:“老道也跟着一起去吧!” 贾桂扭头看了老道一眼,最后还是带上了他。 ---------------------- 深夜。 贾桂带着一众人连夜奔向神峰,但是到了山脚下的时候众人却畏缩了,没有人敢上去。 理由是:“这神峰白日是人间,夜里便是鬼神之域,我等上去怕不是会冲撞了鬼神,到时候落得个和那恶汉一般的下场。” 贾桂说:“我等只是沿着山道去云中神祠,又不上神苑禁林。” “尔等只要管住自己的眼睛耳朵嘴巴,莫要乱看乱听乱说,对神灵有敬畏之心,自然不会招来罪责。” 沿着阶梯,贾桂穿过了自己立下的碑亭。 之后又穿过了那木头山门,敲响了云中神祠的大门。 大门打开,一名青年巫觋朝着外面看了看,一眼便看到了贾桂,喊了一声就立刻跑进去通报。 很快,云中神祠的灯一盏盏亮起, 贾桂踏入神祠,穿着白袍的巫觋站立在两侧,祭巫站在神主牌位下,正看着他。 “贾县尊,不知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巫觋们或许不怎么理会其他人,但是对于引导建立起这座神祠,还立下了碑亭的贾桂自然不一样。 虽然说不上有求必应,但是既然其深夜前来,那么肯定是有要事,让他进来听一听还是会的。 祭巫听完了来意之后,立刻说道。 “此事我不能做主,还得问过神巫灵子。” 贾桂又担忧,又有些渴盼。 只是他此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身为一县之尊甚至还对着面前的祭巫行了个礼。 “有劳了。” 祭巫走到了里面一层,神巫被半夜请了出来,此刻已经盘坐在了坛上。 烛火微弱,但是越发显得法坛帐幔后的身影神秘无比。 神巫听完之后问了一句:“这样好吗?” 祭巫跪在地上:“请问,神巫您说的好是什么?” 神巫:“总是这样去求云中君,云中君难道不会厌倦吗?” 祭巫:“云中君自有法旨和决断,如果云中君觉得厌烦或者是觉得不对,亦或者某些人有些小心思,云中君自会给予其报应和惩戒。” “神在天上,在云间,人间之事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而您,只是云中君在人世间的躯壳,您所做的一切就是将任何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云中君。” “如果我们觉得云中君不想要,从而选择不告诉云中君,这才是我们最不应该做的事情。” “巫是神只的月下水中之影,影是只会随着主人的动作而投影在地上而紧紧跟随,它是不会自己动的,不会说话。” “更不会有自己的想法。” 第六十三章 月下影 上山的路上。 神巫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着祭巫教导她的东西。 直到她站在云壁前,开始了独自一人的迎神。 一根根大红烛火被点燃,伴随着烟熏雾绕,还有歌声,那块与山相合的玉壁渐渐亮起。 玉璧上的云霞千丝万缕地在光中交错,但是与此同时也可以看到玉璧的一左一右有着两个光球。 一颗是太阳,一颗是月亮。 一颗渐渐暗淡,一颗渐渐明亮,那代表着日落月升。 而随着月亮出现在云霞之间,一个影子也踏着云霞而渐渐而来,最后影子的轮廓渐渐明显。 仙乐声起,立体的声音从寿宫的四面八方传来,随风一起撩动着宫内的云幔。 那影子渐渐消失在云壁,就好像进入了人间。 “云中君降临了。” 神巫已经有过一次经历,立刻跟了上去。 她穿过幽静的竹林小道,穿过拥挤的树林,水汽从山上流淌而下,风带着寒意,雾却带着暖意。 只是行走之间,她的衣衫却有些湿了。 她不管不顾,接着往上走去,她左顾右盼却始终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终于她想起了什么,一鼓作气地跑到了上一次见到云中君的断崖汤泉瀑布前。 果然,在那棵盛开的桃树下,她再度看到了云中君的身影。 云中君向她招了招手,她这一次要从容一些,但是依旧显得有些紧张,缓步走到树的对面,依旧在上一次的地方坐下。 只是坐下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该以什么姿势,最后只能跪坐着在云中君的面前。 这个时候云中君说话了:“你扮成我的样子这样子跪我,是不是就代表我向我自己跪拜了呢?” 神巫这是第一次听见云中君以这种闲聊的口吻和自己说话,但是她听完了这话,却显得无比的手忙脚乱。 她连续调整了几个姿势,最后甚至还模仿着云中君坐着。 只是云中君那种略显豪迈放荡的姿态,她却是怎么也学不来的,神巫总是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这些东西就像是刻在她的骨子里。 最后,反而是云中君终于收起了他懒散的模样,收回了脚盘坐在树下,这才让神巫从中解脱了出来。 二人面对面盘坐着,以一种近乎镜像的方式对望着。 云中君坦坦荡荡地看着神巫的面具,神巫却总忍不住低下头。 云中君终于说出了第二句话:“他们又让你来求我了。” 虽然是问,但是语气却是肯定的。 神巫连忙讲述出了全部的经过,既说明了山下发生的疫鬼之事,又说明了贾桂一方的来意。 云中君:“他说是求神水,却没有说多少,如果你给得少一些,他就是为自己的夫人而来,如果你给得多一些,他就是为所有的百姓而来。” “他有私心,也有着大义。” “他希望能够得到神水,但是又不敢提出太过分的要求,担心自己要付出的代价过大。” “他这个尺度拿捏得很精准,算得也很细,真的很聪明。” 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云中君的话语一转。 “但是也算得太细太聪明了。” 贾桂不论怎么变化,他骨子里依旧是一个官僚,这是怎么也没有办法去改变的。 就好像此刻坐得笔直依旧显得懒散的云中君,还有那怎么样都显得规规矩矩的另一个“云中君”。 就像刚刚云中君说的聪明那个词,前面的时候还代表着聪明,但是补充上后面那一句的时候似乎就显得不那么聪明了。 神巫:“他们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云中君:“是人都是会有自己的小心思,你难道没有吗?” 神巫说:“我不可以有。” 云中君:“所以还是有的。” 神巫:“因为我未曾解神君,所以总会胡思乱想。” 神巫心慌意乱,从一开始见到云中君就是如此,而对方每说一句话,她的心慌意乱就更深一层。 到了此时此刻,她已然完全不敢看对方。 她只能低着头看着那一旁的石头垒砌成的池子,看着池水里的倒影,只是此刻天上的月亮也出来了,因此水里不仅仅有着云中君的倒影,也有那水中之月。 云中君也看向了池子,从他这个角度,看到的刚好是神巫的影子。 而那水中之月,正处于二人的正中央。 “你在想什么?” 神巫:“不不不,我没有胡思乱想,不对,我说的胡思乱想不是那个胡思乱想。” 云中君:“我是说,伱此刻看着水中在想着什么。” 神巫不敢隐瞒,她说起了刚刚祭巫对她说的那件事情。 让她没有想到是,云中君却说。 “你不是我的月下之影。” 神巫:“我自然不配是。” 云中君:“在大多数时候,你就是其他人眼中的我。” 一枚桃花的花瓣落下,扰乱了水池,激起涟漪刚好让云中君的身形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是云中君,但是我却不会出现在大多数人眼前。” “而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着我,你所说的话代表着我,你的善恶和喜好,你的慈悲和良心,在其他所有人眼中都是我。” “所以可以反过来说。” “你才是其他人眼中真正能够看到的,那个可以化为实质的云中君。” “而我,才是你背后的那个影子。” 神巫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想要跪下,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跪下。 她只能看着云中君说:“神君,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云中君却丝毫不在意地接着说道,他做出了思考的模样。 “所以谁到底才是影子?” “或许只不过是从看的角度不同造成的,或许连云中君也只是一个影子,只是投影出它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我和你两个。” 神巫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或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太过复杂,她有些呆立在原地。 不过云中君却看向了她,结束了思考和关于那个复杂问题的探讨。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说:“就一点。” 神巫完全追不上对方跳脱的思绪:“啊?” 云中君:“我对你扮演云中君的要求。” 神巫:“哪一点?” 云中君:“好看! 第六十四章 天线与山魈 神巫有些慌张,也有些不明所以:“好看是什么意思?” 云中君说:“事情办得很好看,让所有人觉得云中君真是个好神仙,什么都好,样样都好。” 云中君刚刚说出口,但是似乎又觉得这个要求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 “听上去好像有些为难,所以云中君这个神仙还真是不好当,要么还是算了吧!” 神巫却着急了。 她生怕云中君就这样不来到人间了,直接回到天上去,就和之前一样。 “不,我一定能够替神君扮演好这个云中君,会让所有人都觉得……觉得您……好看!” 云中君点了点头,又说。 “是不好做,所以若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你可以来找我。” “只是每当你让我办一件事情,我也会让你给我办一件事情。” 这个时候,话题终于回到了最初的那个。 也就是神巫此行的目的,关于“疫鬼”的事情。 “就从这件事情开始吧,你求我办的第一件事情。” 神巫的思绪已经彻底乱了,她更不敢拒绝云中君的要求,而再看她的姿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跪着的姿态了。 她说:“完全不用,您让我办什么事情都可以,只要您下一道法旨就可以了。” 云中君目光看向山下:“天亮之前就应该有回音了。” 神巫:“神君您是说疫鬼之事?” 云中君:“你说出了疫鬼,既然想要祛除它,那自然得要先去看一看你说的疫鬼,到底是个什么鬼。” 神巫:“您要亲自去看?” 云中君:“不用,我已经在去看的路上了。” 神巫想那应该是某种神仙法术,她脑海里深处已经想象出了传说之中的神仙站在云头上,一双神目照彻九天十地的画面。 而那只小小疫鬼此刻正附着在凡人的身上,惶惶不安地躲避着云上神君的目光。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很久。 那城中作祟的疫鬼真容还没有显露,那山脚下神祠之中众人还在等候。 刚刚正坐了一会的云中君又靠在了树上,说了一句。 “想喝酒了。” 神巫立刻对着云中君行礼,起身就准备去安排。 “神君,我立刻献上供祭之酒。” “只是酒要烫一下,还请神君稍等片刻。” 云中君却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 “伱上次请了我喝酒,却没有请我做些什么。” “那么这次,就我请你吧!” 说完,云中君从桃树上像是变戏法一样取下了一个玉壶。 那玉壶在月光下被照得透彻,里面的琼浆在细长的壶颈处荡漾着,哪怕只是隔着壶看,都能够感觉到那琼浆玉液的清亮。 而仔细闻,风中更是逸散着一股浓郁酒香。 云中君将一个杯子放在了神巫的面前,一个酒杯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看那玉杯子上未曾磨去的石皮竟然化为了一尾红鲤,当真是巧夺天工。 神巫看到了那杯子放在自己身前,立刻说道。 “这样的神酒,我怎么能喝呢?” 神巫看到云中君将酒壶递到了自己身前,又立刻说道。 “不不不,怎么能够让您给我倒酒呢?” 云中君已经倒完了酒。 云中君一边收回酒壶一边示意,这下神巫便无法拒绝了。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然后将脸偏过去一边,犹豫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了面具,露出了自己的脸。 她用鼻子先是靠近嗅了一下酒香,那酒气浓郁扑鼻,哪怕闻一闻都感觉有着一股醉意涌上心头。 她心想:“这是真正的琼浆玉液,是神灵喝的酒。” 神巫端着酒杯闻了又闻,小心翼翼地。 然后抬头看到云中君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好像酒鬼一样先直接用壶凌空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他张大着嘴巴咕噜地咽下了一口。 然后,才往杯子里倒了一杯。 神巫看着对方极为顺畅洒脱的姿态,这个表情冷冰冰的神君,骨子里却有着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散漫态度,二者感觉并不融洽,但是却又很好地在对方的身上融为一体。 在对方的身上她看不到任何拘束,没有人间的礼法,没有尘世的敬畏。 此时此刻,神巫想到了一样东西。 “云!” 云可以化作冰冷的雪,也可以化为狂风暴雨,但是它骨子里是天上自由自在的云。 这才是云中君。 神巫又闻了一下那酒,于是看着对面的神仙说:“是凉的,让我为您烫一下吧!” 云中君说:“这酒不需要烫。” 这个时候的酒许多是要提前烫过才能喝的,因此才有煮酒一说。 神巫终于不再多言,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明明是冰冷的酒,但是饮下后却有一股热流从喉咙里涌下,然后迅速扩散到身体。 顷刻间,她就感觉到一股飘飘然涌上脑海。 她感觉身体摇摇晃晃,仿若登仙。 直到云中君给她倒了第二杯的时候,神巫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她看着那酒杯,眼中流露出不舍的情绪。 她又端着酒杯不动,没有面具遮挡的面孔一看就知道在想着什么。 云中君:“怎么了?” 她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您带来的这琼浆玉液就这样喝掉太可惜,给我这样一口气喝下去实在是糟蹋了,我刚刚在想要是留一点带下去,说不定能够救人呢!” 云中君:“酒就是酒,它不是药,是救不了人的。” 神巫:“这可是琼浆玉液,是您从天上带下来的酒。” 他的确有一瓶从天上带下来的酒,不过早就喝完了,而现在的这酒是最近才酿造的,在那地宫之中。 云中君:“它也称不上什么琼浆玉液,我从天上来带下来的酒喝完了,这是猴子酿造的酒。” 神巫一听这酒是猴子酿造的,突然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群猴子在林中酿酒的画面,感觉格外神奇。 虽然不是天上的仙酒,在她看来这也是猴子酿造的灵酒了。 云中君:“就像这水,既治不了病,也无法祛除什么恶鬼,水仅仅只是水而已。” 神巫:“啊,这神水不能解那疫鬼带来的瘟病吗?” 云中君:“想要醉就喝酒,渴了就喝水,病了就吃药,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没有什么包治百病的神水。” 神巫扭头看着那瀑布流泉。 夜深了,也更冷了。 但是周围的水汽却更浓了,烟雾缭绕热气蒸腾,她脸色因为酒意酡红。 宁静的夜色和与神仙的对饮中,她感觉飘飘然且恍恍惚,思绪也有些缥缈。 她没有说出口,但是表情却凸现了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水,究竟从何处而来?” 云中君告诉她:“九地之下有永世燃烧的烈火,可将水煮得沸腾,将那地火之水引出,抵达地面之后便是你看到的这幅光景。” “但是对于人来说,这是……” 神巫:“神君,是什么?” 云中君:“是擦洗身体的汤沐之泉,而不是饮入腹中的灵丹妙药。” 神巫这次反应很快,但是反应更快的是她的脸,她的面孔一下子羞红了脸,再度失去了那份强行维持的冷静。 不过因为她刚刚喝了酒,脸色本来就沱红,虽然从原本脸颊的沱红一下子晕染了开来,但是不仔细看,依旧让人难以分辨出其间的区别。 但是云中君还是注意到了,因为他看到神巫脸上的沱红一直蔓延到了白皙纤细的脖子上,那红透过皮肤映出来的颜色是粉色的,就像是桃花落下印出的红印。 神巫立刻遮掩,或者说是引开话题。 “神君!” “如果没有神泉的话,那人间该怎么祛除疫鬼呢?” 云中君当作没有看见,目光轻轻拂过神巫涨红的脖颈和脸颊,最后归于树梢上的夜与月。 “我已经看到了西河县的城墙了,等看到了那疫鬼,便知道什么能够克制它。” “至于现在,喝酒,赏月吧!” ------------------ 而此时此刻。 一个背着金属壳箱子的猿猴正在奔跑在山野之间,其背后延伸出一根天线高过后脑勺,一边滋溜溜地旋转着一边发出奇怪的声响。 “滴滴滴滴!” 而其头上戴着的头盔延长出的线缆接在了箱子上,看上去就好像是奇怪的辫子或者发髻一样。 山魈已经带着任务出动了,虽然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任务,但是视觉和听觉的操控引导着它一路前行。 而仔细看,还会发现除了山底下奔跑的山魈之外,天上还有一只在天上盘旋的怪鸟,那是负责侦察的无人机。 山魈从林间冲出,来到了一处陡坡上。 抬起头。 远处一座古代城市倒影在头盔的护目镜上。 第六十五章 无人机 傍晚的时候,一群人推着空囚车匆匆来到了西河县的城门下。 明明还没有到时间,而此时此刻城门紧闭。 这些从郡城回来的狱卒好不容易卡在天黑之前赶了回来,于是连忙又是拍门又是呼喊。 “怎么回事?” “门怎么关了,快开门。” “或是把吊篮放下来,把我等兄弟几个拉上去。” 城门上探出了几个脑袋,立刻认出了 “是我们哥几个。” “开门啊!” 但是对方却依旧不打算开门,而是对着他们喊道。 “闹疫鬼了,县尊有令,现在城内不允许出去,城外的也不能进来。” “你们哥几个找个地方窝着吧,等过了这阵,也就好了。” 城墙下推车囚车的狱卒们傻了眼:“啊,我们这到哪窝着去?” 城墙上的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别说我们不讲情面,你也知道规矩,反正没有县尊许可,这城门是不能打开的,天快黑了,你们也赶紧找地方吧!” 天色暗了下来,一行人无可奈何,只能推着囚车离开。 但是该去哪里他们也不知道,几人都是城里人,商量了一下也只能去投靠乡下的亲戚借住几日。 前面一人赶着牛,另外两人一左一右的跟在囚车两侧。 “你说,这真的有疫鬼吗?” “怎么没有疫鬼,去年七八月份的时候,下河那边不就闹疫鬼闹得挺凶的么,死了不少人。” “这疫鬼又长什么模样。” “都说这疫鬼常人是看不着的,但是往你肚子里一钻,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这最近有人看到了神仙,有人看到了蛟龙,有人看到了鬼神,咱们哥几个怎么什么也没瞧着。” “我可不想看到,看到说不定这小命就保不住了。” 话音刚落,前面路上传来了动静, 狱卒们拉着牛停了下来,朝着前方张望,开口准备大声问道。 “谁?” 但是很快,身后的狱卒就捂住了他的嘴巴,让那个谁字没吐出来。 另一个狱卒更快,直接躲在了囚车 “躲进来,躲进来。” 这大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也是一片空旷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三个人只能挤在那囚车 而很快,黑暗之中让三名狱卒躲藏的东西出现了,正是山魈。 但是在三人眼中看来,那是一个比囚车还高的鬼神或者妖魔。 山魈走得很快,朝着三名狱卒来的路前进着,路上看到了这囚车之后还转了几圈,似乎奇怪这路上怎么停着这么个东西。 而这举动,让躲在囚车下的三个狱卒吓得够呛。 那非人怪物长满黑毛的大腿在周围转来转去,每走一步,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三个人死死地趴在地上,撅着腚用双手用力地捂住嘴巴,好像真的怕心从嘴巴里掉出来了一样。 不过,那“鬼神”也只是看了几眼,或者因为身形高大没有发现躲在底下的人,便接着顺着夜色朝着西河县城走去。 等到那“鬼神”走过后,几个人才两腿发软地从囚车 “我的娘诶,伱这乌鸦嘴差点就把咱们哥几个的小命给送走了。” “这难道就是疫鬼?” “不像,看着像是那些人所说的,之前出现在神峰之上的鬼神。” “这鬼神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看样子是去县里的,县里面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莫不是县里面死了人,要去勾魂了?” “管那么多干什么,神仙的事情咱们还能管得了么,赶紧走赶紧走。” 只是三人正准备走,再一看那拉扯囚车的牛,牛也直接吓瘫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而另一边,山魈也终于走到了城墙脚下,沿着那高大的城墙开始在夜色里徘徊。 “滴滴滴滴!” 山魈背着的箱子里的天线伸得更高,转动也更加频繁了。 那无人机先是落下在山魈肩头上,休整了片刻之后开始飞向城内飞去,无人机上的摄像头发出着微弱红光,就像是一双眼睛看着大地。 这也是它第一次飞到这里,以直接的视角观测到城中的一切。 此刻城中一片安静,老百姓们都躲在家里一言不发,也看不到几盏灯火。 只有街道上偶尔有着人走过,差役在刘虎的带领下,深夜还在巡逻和视察着可能有着“疫鬼”附体之人的住所。 时不时还会有人隔着门向他们举报,说自家邻居那里听到了什么咳嗽或者生病的动静,有真有假,但是刘虎也随之奔波不停。 官署之中,官吏可以说是彻夜不休,县令夜里亲自上神峰去了,他们哪里敢歇着。 而贾桂的宅邸中,此刻也是人心惶惶。 管家点着灯安排着事务,家仆小心翼翼地查看着每个人有没有生病的迹象,这个宅子就像是整个县城的缩影。 在一座小院外面,贾家小郎和其阿姊一起来到了外面,却被家仆给挡住了。 两人最后只能来到了一堵墙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既有些担忧,又有些害怕。 贾兰:“你怕吗?” 贾小郎:“我不是害怕母亲,我是害怕那疫鬼。” 少年看着黑暗里小声说道:“我感觉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我们。” 贾兰:“别乱说。” 但是少女说完之后也望向了黑暗,夜色幽深,寒风阵阵,其同样感觉有些害怕。 不过很快,她抓着弟弟的手鼓起勇气。 贾兰:“过路的鬼神,我贾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你为何无辜降灾于我母亲身上,我家阿爷已经去向神灵禀告你的所做所为了。” “你若是弄错了,现在就应该速速离去。” 关于疫鬼的传言有不少,有一种说法是犯下了某种业障的人会被疫鬼缠身,因此被疫鬼附体的人也被许多人指指点点,说是做过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两人正死死地盯着黑暗里,头顶上却传来了一声轻响。 两人吓了一跳,连忙退开看向了墙头,黑暗之中隐约看到是一个像是鸟一样的东西。 他们松了口气。 贾小郎:“不是鬼,是一只鸟。” 这个时候墙里面传来了人的痛苦呻吟还有呕吐的声音,两人立刻担忧地看向里面,但是又束手无策。 虽然母亲发作不过两天,但是症状却出奇地严重,两天之内人已经虚脱得不成样子,令人惶恐害怕。 这也是,贾桂为什么连夜赶到神峰去的原因。 贾小郎着急不已:“阿爷不知道能不能够求来神水,阿娘这样痛下去可不是办法。” 少年急得打转:“这疫鬼也太可恨了,钻到人肚子里折磨人。” 贾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看着那墙上的鸟儿说:“鸟儿啊鸟儿,听说你们能够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我如果能够和你一样看到那疫鬼就好了,一定抓住它好好地打它一顿。” 那“鸟儿”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在墙头盯着里面看了一段时间,之后又靠近换了个角度,但是没过一会就飞走了。 它飞到一个又一个屋子上,调查着一个又一个所谓的“疫鬼”附体之人的情况和症状,这些人要么有的虚脱到不能动弹,要么有的疼得哭爹喊娘。 每个都有着头疼呕吐,腹泻频频的症状。 它将这些信息传递到城外的山魈背负着的基站里,最后将信号发射到遥远的云壁山神峰之中。 第六十六章 痢疾 神峰之上。 神仙的琼浆玉液虽好,但是神巫不过喝了几杯就感觉眼神朦胧,骨头都好像酥掉了,整个人飘飘然的。 但是为了不在神仙面前失了仪态,她只能强撑着坐得笔直。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不是还是坐直的,只感觉全身都没有力气。 云中君:“你醉了。” 神巫:“这琼浆玉液像是让人魂魄都从身体里飘出来了一样。” 说完,神巫她微微靠在了树上,衣衫的一角落在了池水里被打湿,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头顶上的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嗅着那桃花花瓣的香味,循着那酒意,她感觉自己的魂魄好像真的来到了天界仙宫。 那感觉就好像是身体被醉醺醺地留在了树下,而魂魄却在和神仙共舞。 神巫心想:“果然,这就是琼浆玉液,哪怕不是神仙从天上带下来的,那也是神仙的琼浆玉液。” 云中君点了点头,盖住了那壶酒:“就到这里吧!” 他将酒收起来之后又说了一句:“差不多该来了。” 神巫想:“是谁来了?” 这个时候,云中君腰间绳子挂着的“配饰”突然亮了起来,朦朦胧胧的视线里,神巫看到云中君在和谁说话。 那音腔与和她说话的时候不太一样,像是另外一种语言,但是仔细听又觉得像是另一种地方的方言。 她心想,这或许就是天上人说的话吧! 云中君坐在烟雾缭绕的断崖边,对着空无一人的树下说着话,那雾气一波又一波地从山上流淌而下,穿过二人身旁。 云中君:“是什么?” 对方说:“是痢疾。” 云中君:“有办法治吗?” 对方说:“有药,但是肯定不够。” 云中君:“有这个时代可以用的方子吗?” 对方说:“有。” 所谓疫鬼附体实际上就是痢疾,只是因为这个时代鬼神之说盛行,各种人无法弄明白的未知的事情都会套以鬼神之名。 加上这疾病发作起来又吐又泄,肚子疼痛难忍像是鬼物钻进了肚子,浑身虚弱像是被鬼抽干了精气。 而更可怕的是这疾病还会传染,这更加大了人的恐慌。 时人便想象出了群鬼被放出,钻入人肚子的画面,便有了疫鬼一说。 神巫杏眼朦胧,眼皮一开一合的时候。 过了好一会,她听到了云中君呼唤自己。 “神巫……神巫……” 她的魂魄终于从天上坠落了下来,回到了那醉意阑珊的身体里。 她认真地直起身体来,听着云中君说话。 “神君,我在听呢。” “神君!” “您是有什么法旨要给我吗?” 他看到云中君站起身来,凑到她的面前,她也立刻想要站起来,结果身体无力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双手前合匍匐在了地上。 她原本有些着急,此刻更有些窘迫,但是立刻心中顺势一想。 这倒好,那就直接跪着吧! 跪着的时候,她看到云中君将一样盒子放在了她面前,对着她说。 “这是可以祛除疫鬼的药丸,那贾桂曾与我结缘,虽然他后面做的那些事情对于我来说没有意义,不过既然他来了,我自然还他一份情。” “只是告诉他,不必再还愿了。” 神巫身醉心不醉,立刻记下了这句话。 “好的,神君!” “驱鬼的仙丹药丸交给贾桂,还有的话,我定然告诉他。” 随后,云中君又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有着打印出来的文字。 云中君:“这是药方。” 神巫:“药方?” 云中君:“救一人也是救,救千百人也是救,既然你来求我出手了,那就一并做了吧!” “这上面有祛除疫鬼带来的瘟疫的办法,不仅仅有着治疫鬼的方子,也有着防疫鬼的方子,一套下来疫鬼带来的瘟疫自然就散了。” “药方给云真道,就是这一次过来的那些道人。” “所用的药材都是山中有的,药材的采集和炼制并不难,这件事情可以交给那个阴阳道人去办,此刻他刚好就在山下。” 神巫迷迷糊糊接过了纸张,那纸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轻薄的同时又韧性十足,且摸上去滑溜溜的,感觉完全不像她之前见过的纸。 “我明白了,药方交给云真道的阴阳道人,让他去治疫鬼。” 当她说完这句话,再抬头看向云中君的时候,云中君的身影已经迈入了那云雾之中,踏着那云气渐渐远去。 跪着的神巫想要站起来,但是半天站不起来,最后只能扶着树坐下。 好一会后。 夜深了,风也大了一些。 风随着那雾气吹过她的脸庞,终于让她身上醉意醒了一些,她再度想起了刚刚云中君交给她的法旨以及那两样东西。 她立刻着急忙慌地寻找了起来,往地上一看,那盒子还在地上。 那盒子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摸上去温润无比,像是玉,但是拿起来却又轻若无物一般,做工也精巧非常,镂空层叠雕出了花儿来了。 光是这盒子,就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宝物。 通过月光,可以看到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神巫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是治病的仙丹。” 她又想到了那应该传递给贾桂的话:“不用再来还愿了。” 她心想,那贾桂得了仙丹,却又失了和云中君的缘分,也不知道其会怎么想。 接着,神巫又往袖子里摸了摸。 宽袖之中摸索了一会,便又摸到了那坚韧轻薄的纸张, 而眼睛一看那上面的字,发觉那字规整得完全不像是写出来的,一笔一画严丝合缝到让人惊异,其中记下来的一些药材她也知道。 “白头翁、芍药……” --------------------- 江晁朝着洞内走去。 收音机依旧在响着,之前洞外有时候信号还会不好,进入洞内反而信号还好了许多,因为洞里每隔一段就装了发收装置。 “嗡!” 前面的灯一盏盏亮起,而随着江晁走过后面的灯又一盏盏熄灭。 望舒:“为什么今天突然选择她说了这么多呢,还请别人喝酒,因为别人长得好看,腿又长?” 江晁:“谢谢夸奖。” 望舒:“我怎么又夸你了?” 江晁:“你不是说我和她像吗?” 望舒:“我是说没有胡子这点很像。” 江晁:“你说过很像没错吧!” 望舒:“断章取义。” 江晁虽然看上去面冷,但是心里却记得清,之前望舒揶揄他,现在他又用同样的方式还回来了。 走着走着,江晁和望舒的对话终于回到了原先的那个话题上。 江晁:“她既然成为了我们在外面的代言人,我们总是要和她接触的,不论是直接还是间接。” “也需要通过她来和外面的世界联系,得到一些我们想要的东西,做成一些我们想要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就简单直接一些吧!” “说真的,整天装神弄鬼也挺累的。” “我懒得装太多了,让她替我去应对吧!” “要么我直面她一个人,要么我就得直面所有人,那我还是选个简单点的吧!” 望舒明白了:“哦,所以你这是又想要东西,又不想做事。” 江晁没有反驳,只是理直气壮地说出了一句名言。 “我没有钱用,但我懒得去挣。” 望舒:“那就让别人替伱去挣?” 江晁:“我不是说了吗,她拜托我一件事情,就必须帮我做一件事情,这叫等价交换。” 望舒:“她拜托你的事情明明都是我在做。” 江晁:“但是接下来的一系列行动实施,不都是因为你的计划吗,你做事情是应该的,谁让你制定了这些计划呢?” 望舒想了想,觉得也对。 但是她又感觉不太对劲:“所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呢,你干的活就是啥也不干?” 江晁十分淡定:“我的任务就是下达任务让你完成任务。” 望舒开始了碎碎念:“你明明就是个居住在我身体里,整天偷我电的啃老族。” 灯光之路远去,江晁的影子越来越小,只剩下声音回荡在通道里。 “啃什么老,啃哪个老?” 第六十七章 仙方 神祠里。 众人彻夜无眠,一等就是天亮。 而天亮以后,洗漱完毕换上一套新衣重新戴上面具的神巫,在众多巫女巫觋的拱卫下重新端坐在了神坛帐幔之中。 此刻,她不再是那个断崖边小心翼翼的凡人,而是众人眼中高高在上代表着云中神只的半人半神的神巫。 祭巫带着群巫行礼,过了没有多久,贾桂便被迎了进来。 贾桂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等了一夜的结果如何,他隐隐看向帐幔里面,似乎是和云中君见过几面之后,神巫的气度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神巫的姿态变得更从容了一些,也更加缥缈了一些。 神巫:“云中君便是这般。” 而贾桂仰头看到神巫的影子,恍惚之间也觉得那影子和昔日江边的那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心下骇然。 贾桂:“莫非此刻神仙真的附在了神巫身上。” 神巫没有说话,但是群巫却都在看着贾桂。 静默之中。 一位巫女捧着一个似玉非玉的精致盒子上来,站在了贾桂的面前。 贾桂还没明白什么情况,神巫便开口说道。 “服此仙丹,鬼祛疫除。” 听完前面一句话,贾桂便知道这药便是此次他所求的东西了,虽然不是之前所想的神水,但是初步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但是很快,神巫又说了一句。 “缘已至此,不必再来还愿了。” 这一句话虽然是神巫口中说出来的,但是贾桂却明白,神巫是代表云中君告诉他的。 贾桂明白了什么,一瞬间怅然若失。 贾桂还想要问什么,毕竟他此次来求取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药,他后面还跟着不少官署的人,这些人也都是为了求神水或者说是求药而来的。 他作为一县之尊,如果只是为一家之私而来,肯定说不过去。 至少,他怎么着也得问上一句。 而还没有等贾桂来得及开口,帐幔之后的神巫却喊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陆阴阳!” 阴阳道人原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喊的是自己,知道祭巫走上前来,对着他喊道。 “陆阴阳,上前来。” 和贾桂相对的,这一边的老道瞬间露出狂喜的表情。 他这一次跟着过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和之前的贾桂一样。 入神仙的眼,与神仙结缘,最后能够得到那自古以来的传说。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路阴阳连忙上前,这小老头疾步如飞,一边跑还一边低喊着。 “陆某在此,陆某在此!” 再也没有了一道之主的威风,脚踏阴阳两界阴阳道人的神秘。 巫女同样捧着一个盒子出来站在了他面前,阴阳道人看了又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想要问又立刻按捺住了。 很快,神巫立刻说出了里面是什么。 “云真道主陆阴阳,这是祛鬼散的方子。” “方子上面写有此次作祟的疫鬼的名字,此方既能治那疫鬼,也能驱那疫鬼。” 帐幔后的身影微微抬起头,轻声说道。 “去治疫鬼吧!” 老道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方子,手却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他毕恭毕敬的接纳而下,千恩万谢之后才走出去。 不过他谢的当然不是神巫,乃是那附在神巫身上的神仙。 鹤、鳌二道人和几个道童簇拥着他,刚刚出门,几个人就加速往下跑,一溜烟地跨过山门跑到了山脚下,在碑亭旁边停了下来。 老道抱着盒子左顾右盼,觉得还是不太安全,接着往另一边走去,直到四处寂静无人才终于停下。 一路走了这么远,鹤道人忍住了,但是鳌道人忍不住了。 “道主,你这是得了什么宝贝?” “这里就咱们几个了,赶紧打开看看吧!” 而鹤道人却立刻反应了过来,赶着那几个道童到一边去。 “去周围看看,守着别让人过来。” 老道瞪了胖乎乎的鳌道人一眼,终于还是当着鹤、鳌二道的面打了开来,盒子里面放着一张纸。 清晰整洁的白纸,字以竖着的方式从右到左排列开来,不过那字是红色的,正是神巫所说的祛鬼散的方子。 老道自己快速扫过看了一眼,上面不仅仅记录着疫鬼的特征和弱点,也记录着所谓的驱疫鬼也就是防治的办法。 这方法可比之前老道总结出来的完整得多,那疫鬼的所有弱点,在这方子上全部显露了出来。 最后,便是如何治那疫鬼的药方。 药方不止一个,而是多个,根据症状和严重的情况不同,也有着不同的调整。 “驱鬼仙方!” “这是驱鬼的仙方啊!” 老道低声喊着,他这辈子见过不少所谓的灵丹妙药的方子,但是来历大多虚无缥缈。 实际作用嘛,对外人吹得天花乱坠但是他自己知晓有没有用。 而这方子虽然不是长生不老的方子,但是却是实实在在地从神仙手中得到的。 虽然这仙方所录之物不能长生不老,这祛除疫鬼的神妙之处在他们眼中看来也是难以言喻的。 在他们看来那疫鬼是超出凡尘俗世的,是鬼神之流的存在,凡尘的东西是无法对付它们的。 而能够对付它们的。 自然就是仙法,就是神通。 能够写下疫鬼弱点和特征的,那都是不可告知外人的秘法传承。 而且。 神仙除了将这驱疫鬼的仙方给他们,还有法旨交给他们,让他们去治那疫鬼。 这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是他们之前的斋醮大典沟通的人神两界,这就是神仙对于他们的回应。 老道长吐一口气:“果然,神仙对我们降下了考验。” 鳌道人抓了抓头:“这就是说,咱们那斋醮还是成了的?” 老道自信满满:“当然成了,虽然我那斋醮之法比不得那神巫传承数千年的底蕴,能够直接请来神仙,但是沟通上界,让神仙听到我等的声音,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鹤道人则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完成这考验,莫非……” 老道拍了一下鹤道人的头,斥责道。 “如此急躁!” “如此小事我们便得了一仙方,还想要求什么回报?” “能够沟通神仙,得神仙法旨行事,这本身就是回报。” “而且古来历劫以九为数,甚至是四九、九九,成仙之路磨砺重重,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咱们这也算是入了门,得了神仙的法眼青睐了。” “换得别人,想要神仙看上那么一眼,哪里有这么简单。” 三个热衷于成仙修道的道人干劲十足,卯足了劲要做好这件事情,但是他们很快就陷入了那仙方的研究里面去了。 “你看这纸,这定然不是凡间的纸,如此坚韧,白中没有一丝一点的瑕疵,定然是天上的云霞制成的。” “你看这字,神仙落笔如同那传说之中的天衣一般,传说天衣无缝,而这字迹犹如刀劈斧凿,果然是神仙的手笔啊!” 那字其实也说不上好看,但是就是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奇怪的规整,奇怪的笔画。 那一笔一画根本不符合人用毛笔书写的习惯,规整得让人感觉别扭,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框住了,犹如天规一般。 “这字落成的红是什么红,不像是朱砂,字迹如此清透均匀,完全看不透是用什么写的。” 一群人从研究那仙方的内容,到研究那仙方的纸,最后甚至到研究那字。 这小小的一张纸,在他们眼中似乎有着千万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 隐藏着大道万方。 第六十八章 捉疫鬼 殿内。 人群逐渐散去,先走的是外来人,之后是巫觋。 最后,只剩下戴着草冠的祭巫一人站在神坛之下。 他回头看了看帐幔后的神巫,也感觉对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其甚至感觉。 那坐在上面的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身影了,而是那虚无缥缈的神灵。 他没有问哪里不一样了,也没有问神巫是怎么和神灵沟通,是如何拿到的仙丹、仙方和法旨,只有一言不发。 只是将干枯老迈的手从白色麻衣下伸出,毕恭毕敬地磕头,然后准备离去。 神巫却突然问他了:“您不问我?” 祭巫低着头没有看神巫:“我已不该再过问了。” 神巫不明白:“为何?” 之前祭巫都会过问的,有的时候还会严厉。 尤其是神巫做出一些不符合云中君神巫身份的举措和行为的时候,更是会以恭敬的姿态说着十分严苛的责难之语。 而这个时候,神巫都会格外慌张,一如小时候。 或者说神巫的那种一板一眼将自己框住的姿态,就是在神巫的这种严苛下,一点一点形成的,哪怕她已经长大。 但是此刻,祭巫却说。 “因为您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神巫。” 老巫抬起头,目光之中的眼神完全变了。 之前他不论用多么恭敬的姿态去拜神巫,他始终都是带着审视,他紧紧的看着面前的神巫,不允许她脱离出那个代表着云中君的条条框框。 他就像是一个匠人,将对方塑造成一座神像。 而此时此刻老祭巫看着神巫,已然是看着一个超脱于凡尘,御空于云海之上的上古神只。 在他的眼中,那个长生不死的上古神只真正的降临在他塑造的这具神像之中,因此这神像也不再需要他的塑造,对方的一举一动已然是那上古云中君的模子。 祭巫:“您已经不再是你,您已经跨越了凡人和神灵的界域,您是云中君的灵子,是云中君亲自选中的巫。” “我可以教导一个凡夫俗子,却不能够对一个真正的半神半巫的灵子指手画脚。” 沉默了半晌。 神巫:“我终于明白了该怎么去做一个神巫。” 祭巫:“是。” 神巫:“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神巫。” 祭巫:“当然!” 祭巫终于离去,两旁的巫女也随着刚刚的对话,忍不住远离了神巫两步,似乎有些不敢直视她。 神巫坐在神坛之上,白幔拂过她的衣袖,她此时此刻又想起了昨夜的场景,也想起了云中君说的那些话。 醉意似乎又涌上了心头,回忆也如同梦中追寻。 “我是云中君,但是我却不会出现在大多数人眼前。” “而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着我,你所说的话代表着我,你的善恶和喜好,你的慈悲和良心,在其他所有人眼中都是我。” 她回想着那犹如梦中的云中君的一举一动,也在模仿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云中君让代替自己当一个外面的云中君,做一个“好看”的云中君,但是她觉得没有什么能够比那梦中的云中君更“好看”。 只有成为那梦中的云中君,云中君才会没有丝毫瑕疵,成为完美的上古大神。 从现在开始,祭巫不再成为她的束缚。 但是似乎又有着另外一种东西将她给框住了,像是来源自他人,但是更多的是来源自她自己。 ------------------------ 西河县县城。 被发现的染上了疫病的人越来越多,但是众人不再束手无策。 官署在集中收诊疫鬼附身之人的院子旁边又开了一间院子,单独用来治病救人。 此刻,院内阴阳道人正带着一帮道人、大夫在熬制祛鬼散。 院子里热水煮得沸腾,周围每个人都蒙着口鼻,说是防止疫鬼从口鼻钻了进去,换下来的衣物都放在大锅里面煮过,说是这样祛除污秽。 “小心一点。” “熬药要注意火候,别弄错了。” “你这个处理方法不对……” 而另一旁的院子里,病患躺在席子上呻吟,此刻也终于有了人照看,不再躺着等死。 “注意,所有秽物都填埋起来。” “口鼻都遮住。” “出去之后都要洗干净,衣物都要煮过。” “……” 而县令将城里的几个药房都收了,能用的药材全部都征集了起来,不够用的还要派山里的猎人、打柴人、采药人去寻。 一天天过去,疫鬼带来的瘟疫也渐渐地被控制住了,而最开始的那批人甚至已经开始渐渐好转了,也开始有人活着走出院子。 外面的人看到自家丈夫或者妻儿走出来,立刻发出惊天的大喊或者哭泣。 不过这被“疫鬼抽去的元气”却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恢复,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不过至少这两日,没有什么新发现的疫鬼附身之人了。 贾桂的宅邸。 贾桂的夫人躺在床榻上,身边的一双儿女围绕着她,看上去其气色已经好多了,至少不像是之前那样一副虚弱。 贾桂:“怎么样?” 夫人:“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了。” 贾家小郎:“这可是阿爷去问神仙求来的仙药,还顺便求来了仙方,救活了无数人呢。” 夫人笑了:“伱阿爷发了大善心,有大功德。” 贾桂笑了笑,没有说话。 贾桂又看向了一旁的似玉非玉的盒子,连忙叮嘱道。 “这可是神仙赐予的仙丹,好好收起来,以后定然能够用得上。” 不过西河县这边虽然控制住了,但是西河县却是瘟疫闹得最轻的一个县,周围的其他几个县,尤其是金谷县,现在可是闹得格外厉害。 贾桂从家里出来之后,立刻又去见了阴阳老道,和其商谈过后,老道便回去找到了鳌、鹤二道人。 阴阳道人:“你们二人立刻准备一下,选一些人手,将祛鬼散要的东西都带上。” 鳌道人:“这是要做什么?” 阴阳道人:“其他几个县目前疫鬼闹得更厉害,贾县尊让我们也带着人过去一趟,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们二人要把握好。” 鳌鹤二道人带着道童出发前往其他的县,准备将这突如其来的疫鬼之瘟给彻底平定下去。 美其名曰,捉疫鬼。 而可以预想,此番过后云真道也因为捉疫鬼而名声大噪。 不仅仅是在西河县,名头也开始在附近几个县蔓延开来。 别说是其他的县,此刻西河县也是如此。 “云真道的道人那可是厉害得紧。” “这么多的疫鬼,都让他们给捉住了,拿得干干净净。” “云真道是有真道的,听说山上的道人都得了神仙的仙法。” “那可不。” ---------------------- 但是,正当一切都在好转,西河县甚至能够腾出手来去帮其他县捉疫鬼的时候。 贾桂心情大好,正安心地坐在县署里喝着茶。 突然之间。 役头刘虎突然闯了进来,满头大汗地对着贾桂说道。 “不好了,县尊。” 贾桂放下茶杯,急忙站了起来。 “怎么了?” 役头刘虎说:“突然之间城西多出了许多疫鬼附身之人,不仅仅如此,县畿的几个村落也都是如此。” 贾桂不明白:“不是说都已经被控制住了吗,怎么会突然变坏了?” 刘虎哪能说出个原因:“这,这我哪里能知道啊,县尊,您赶紧拿个主意吧?” 贾桂立刻带着刘虎找到了阴阳老道:“陆兄,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阴阳老道也一头雾水:“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多?” 经过一番调查之后,贾桂等人也发现这些被疫鬼附身之人和之前不一样,都是成片成片地出现的,而不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人传人。 而且完全没有源头,是突然之间就在某一片地方就爆发开来了。 县署大堂里。 贾桂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却没有先说,而是看了阴阳老道一样。 阴阳老道也明白,于是开口说道。 “之前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这疫鬼往常大量出现得等到夏秋之时。” “而今年,却春分时节就成群地出现了,是有些不太对劲。” “莫非这背后,还有什么问题?” 第六十九章 符诏 夜幕深沉,月陇星稀。 竹林小路上的春笋就好像一夜之间长了出来,将碍事的石板高高拱起到一边,每隔一段距离都能够看到一棵。 “啪嗒!” “啪嗒!” 木底鞋踩踏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也体现了走在这条路上格外费力。 神巫提着香炉走得气喘吁吁,但是依旧保持着宽衣大袖的洒脱风度。 山上瀑布流泉,灌木丛生,或许是草木太过于茂盛了,一些植物腐烂之后带着一股酒气。 而那烟雾顺着山路流淌下来,感觉就像一路从人间走入了仙境。 走到半山腰,似乎感觉什么。 她突然停了下来。 “嗡!” 一道直直的光穿透树林照射了下来,她昂起头,远远就看到了一个鬼神站在山路上远远地眺望着自己。 鬼神招了招手,转过身往后面走去,她就知道那是在为她引路。 在洞穴外面,光从那鬼神的头上的光射向一旁的石壁又折射回来,她隐约看得更清楚了。 那鬼神身高近丈毛发黝黑发亮,带着不知道是冠还是头上本来就长着个像是黑盔一样的什么东西,双目耳鼻几乎都给遮挡住了,只露出鼻孔和一只嘴巴。 除此之外,那鬼神后面还有着马尾一样的冲天“发髻”,不得不说这形象看上去格外唬人。 神巫:“有劳了。” 鬼神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发出嘿嘿的可怕笑声。 她跟着往前走去,心中则想着。 “果然,神仙一直都在天上看着呢!” 她刚刚祷告完毕,云中君就知道她要来了,并且已经派出了鬼神在这里候着她。 就像是之前她见到云中君的时候对方所说的一样,他有着另外一双眼睛,正在天上看着她。 今天。 云中君没有在汤泉洞里泡汤,而是在山林深处漫步。 他不知道从哪里逮住了一只兔子,正抱着那瑟瑟发抖的兔子游荡在山雾缭绕的林间,最后找了座面朝江边的石头坐了下来。 抵达这里,鬼神头上的“神眼”也收了光。 神巫来到了那石头背面,石头很高大,足足有一丈半高,只能从另一面上去。 “神君,我来了。” 云中君抱着那兔子转过身来,稀稀朗朗的星月之光下可以看到他穿着一套圆领戎服,相比于平日里的出尘,此刻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人。 充满了活力和野性,此刻的他才真正像是天上的神君落入了凡间。 与巫共舞,与人作乐。 神巫还是第一次看到云中君穿成这样,虽然好奇但是也并没有多想,但是那将神巫接引而来的鬼神看到云中君穿上这戎服,却瞬间吓得吱吱直叫,在那巨石下缩成一团。 因为,当初云中君就是以这幅形象召唤下雷霆,将它给降服的。 坐在高处的神仙摆了摆手,对着那鬼神说。 “去,去!” 那黑漆漆的鬼神立刻如蒙大赦一般地逃开了。 也正是因为这如此强壮可怕的鬼神呈现出的这般姿态,才让神巫从而直接地感受到,面前这个穿着戎服的“少年”是一个比鬼神还要不可捉摸的存在。 鬼神离去,神巫终于问出了今天来的问题。 “今日山上突然发出晴天霹雳,可是神君又在警示人间,有妖魔出世了吗?” 上一次山上发出晴天霹雳,便是那旱魃出现的时候,因此神巫便来问出了这个问题。 云中君却问起了山下的事情:“疫鬼之事愈演愈烈,是否?” 神巫说:“禀告神君,我觉得此番不仅仅是疫鬼,还有着什么其他的东西在作祟。” 云中君:“那就把那个作祟的鬼神找出来!” 神巫一惊:“怎么说是鬼神?” 云中君:“云真道的丹鹤去了金谷县,当天便重病不起,病榻之中依旧还在念叨着,说他在金谷县遇上了鬼神。” 神巫更惊讶了:“这鬼神是从何处而来?” 云中君:“自然不是从我这里而来,或许是过路的野神,也或许是有其他来历。” 神巫说:“神君是要如何处置这作祟的鬼神呢?” 说完,云中君拿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玉珠,但是随着云中君的五指渐渐散开,玉珠竟然放出了晶莹的光华。 那正是之前江晁做的另一个收音机,之前用在了玉璧上,此时此刻终于再度派上了用场。 但是在神巫看来,这是一件神物,拥有着鬼神莫测之力的宝珠。 神巫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神君,这是什么?” 云中君:“符诏。” 神巫:“符诏?” 云中君:“持此符诏,你身在千里之外便可沟通于上天,将你所知所想所念传递给我。” “除此之外,这符诏也拥有沟通鬼神,甚至是召鬼遣神的能力。” “持有它,便能让鬼神听从号令来助你。” 神巫不敢置信:“神君,为何要将这样的鬼神之器给我呢?” 云中君说:“去金谷县一趟,若是找到了那鬼神,便以此符诏之力沟通天地,我座下的鬼神便会来助你,将那鬼神降服。” 原来,这才是江晁真正的目的。 不得不说,降服了第一个山魈让望舒和江晁都尝到了甜头,这山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挺好用的。 而江晁和望舒能够降服一个,自然就能降服另一个,甚至还会比第一次要容易简单得多。 唯一所欠缺的,便是他们只找到了一个。 而一直以来,望舒都在说。 “当你发现一个山魈的时候,某个地方肯定存在着一群山魈。” 苍天不负有心人。 在关注着城内的情况的同时,望舒也拦截到了从金谷县快速传回来的情报。 并且,还从中发现了重要信息。 另一只山魈在金谷县出现了。 望舒格外地激动,欢呼雀跃地想要组织起她的黑盔冲天马尾山魈大将军军团,于是便不断地碎碎念地催促着江晁,让他赶紧行动起来。 而江晁便来到了这,让群巫们赶紧行动起来。 云中君下达了法旨,之后便将那代表着符诏的玉珠放在了巨石的顶部,便消失在了巨石上了。 独留那玉珠在巨石的顶部发着亮灿灿的光,将 神巫昂着头,那温润的光落在她身上,她半天都没敢动,或者说不敢去拿那枚玉珠符诏。 过了好一会,神巫才绕路来到了巨石上。 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它。 小小的一枚珠子,在她看来就好像握住了天上的月亮。 “可以号令鬼神的符诏。” 而另一边,江晁穿着方便的戎服行走在山阴小道上。 望舒:“你打猎打了半天,最后就抓了只吓晕过去的兔子?” 江晁:“最后不是打到了么!” 望舒:“拿着枪打兔子,最后和子弹没有关系,子弹在哭泣啊!” 江晁:“怎么没有关系,没有子弹出膛发出的声音,兔子怎么会被吓晕过去呢?” 望舒:“所以应该是和伱没有关系,你才是最没有用的那个啊!” 江晁:“没有我扣动扳机,子弹又怎么会出膛呢?” 原来这一次依旧不是什么晴天霹雳对于妖魔出世的示警,还是江晁又在进行新一次的打猎活动。 一如往常地拌嘴过后,话题终于回到了正事上。 江晁:“金谷县真的有山魈吗?” 望舒:“肯定是山魈,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两米多高的猴子?” 江晁:“也有可能看错了,这时代的人什么都喜欢往鬼神上扯,我们不是看得多了吗?” 望舒:“但是山魈肯定还有的,要不然单独的一个哪来的,不可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吧。” 天气预报员信誓旦旦:“既然我们在这发现了一个山魈,附近肯定有着一窝山魈了。” 江晁:“山魈在你口中怎么和蟑螂一样。” 第七十章 山魈的来历 鹤道人带着一帮人第二天就赶到了金谷县境内,与之一同前行的不仅仅有着之前一同“捉疫鬼”的得力干将,还用牛车运着不少能用到的物资过来。 在丹鹤看来,只要将这些人和物资带到金谷县,立刻就可以压住金谷县内的一众“疫病之鬼”。 夜里,他们栖息在大道上的一座社庙,也就是社神或者说是地神的庙宇之中。 一路行来,众人饥肠辘辘都口渴不已。 “外面有口井。” “井中有水,还很清亮。” “那就打些水来,大家也都渴了。” “可算是有口水喝了。” “要不要煮一下?” “这四下也没有柴火,总不能把庙给拆了吧,而且也没有锅灶。” “这破庙久无人栖息,无事。” 休息前,鹤道人还和众人说道。 “今天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明日进了城我见了金谷县的县令,便没得歇了!” “不过再苦再累,我等也算是做了场大善事,日后必有福报。” “神仙在天上看着,上面县尊在看着, 众人连连称是,说到时一定尽心尽力。 但是到了夜半子时,外面却出现了奇怪的响动,那动静像是有人在外面翻东西。 鹤道人警觉不已,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谁?” 他立刻翻身而起,耳朵都动了起来。 “什么声音?” “莫不是有贼人闯进来了。” 他们带来的牛和车还在外面,那些物资可是至关重要,出不得差错。 鹤道人虽然起身的动作格外凌厉,但是走动的动作却格外轻巧。 破庙里众人鼾声如雷,他悄然走到了门旁,也没有开门就着门缝往外面看去。 牛拴在了井边,车则卸下靠在墙边放着。 鹤道人从门缝里看过去只能看到那牛的屁股,却看不到死角里的车,但是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形的影子投射在院落里,那人正在翻动着他们车上的物资。 鹤道人一看顿时有些着急,悄悄拍醒了附近两人,贴耳说道。 “莫要出声,外面有个小贼在偷咱们的东西,我们一起将那小贼拿了,切莫让他给跑了。” 之后左右看了看,立刻取下了抵门的棍子,深吸了两口气之后便跑了出去。 “小贼,看打!” 鹤道人一声怒吼壮了壮声势,从门中一跃而出,准备一举擒下那“小贼”。 但是跳出去往外一看,鹤道人的声势一瞬间从怒吼,到鸦雀无声。 那哪里是什么小贼。 墙角下赫然站着一只龇牙咧嘴的妖魔,在那屋檐下佝偻着腰,脑袋也差点顶着了社庙的檐角。 这妖魔乍一看上去有些像是神峰上的鬼神,并不像那之前现身的山魈,毛色乌黑发亮且壮硕。 只是头上没有了那遮挡住眼耳鼻看上去就好像只剩下一个嘴巴的黑盔,头上也没有了那像是冲天马尾发髻一样的天线。 那妖魔正在毁掉他们带过来的物资,听到鹤道人一声喊,立刻回过头来。 咧嘴一声怒吼,鹤道人瞬间瘫软在了地上。 “啊!” 手上的棍子也落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出老远。 跟着鹤道人跑出去的两人刚刚闯出门来,准备给他助威,一看到那“小贼”的真面容之后,瞬间吓得退缩了回去。 “我的个娘诶!” 顺便,还连带将门也给关上了。 “吱呀!” 鹤道人连滚带爬地想要跑回去,听见那吱呀一声,顿时气得也想要骂娘了。 只是此刻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那妖魔已然朝着他走了过来,准备取了他性命。 鹤道人想要站起身来,却吓得浑身发软,怎么爬都爬不起来,成了个待宰的羔羊。 不过这个时候,墙外面突然传来了声响。 “啾律律!” 外面传来了铃铛声,那妖魔听完立刻收手。 那妖魔力大无穷,直接将那牛才能拉得动的车直接扛在了身上,从社庙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社庙内一片鸦雀无声,众人惊恐无比地看着那妖魔离去。 过了好一会。 众人这才开了门,将吓瘫了的鹤道人给抬了进去。 --------------------------- 到了第二天。 鹤道人也没有再爬起来,他又惊又吓之后病倒了。 只是众人准备出发前往金谷县县城内的时候,却发现他出现了被疫鬼附身的症状,而且周围带过去的人也一个个接二连三地倒下。 原本去捉疫鬼的人,此刻大多数被疫鬼给缠上了,重病缠身。 金谷县的城门卒吏一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哪里还肯让他们进去,直接将他们拦在了城门外。 不得已,他们只能又回到了那破社庙里。 不过相比于身上的疾病,鹤道人心中受到的恐吓更深,昏睡之中他不断地呼喊着。 “鬼,鬼啊!” “有鬼。” “鬼来索我的命了。” “有恶鬼来了,就在门外面。” 深夜的时候,鹤道人突然睁开眼睛醒来,精神状况看上去好了一些,只是身体却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好。 他连忙一把抓住身旁那个当天没有喝井水的小道童,对着他说道。 “快,快。” “快去……” 道童:“快去找人?” 鹤道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道童:“快去请人?” 鹤道人气喘吁吁,虚弱无比地说道。 “快速告诉道主,这事不简单。” “这金谷县不仅仅有着疫鬼,这金谷县还有从未见过的妖魔在作祟,甚至背后还有着操控妖魔的存在。” “咱们喝的那水有问题,是有人在井水里做了手脚,他们毁了我们的物资,是不想要我们来这金谷县捉疫鬼。” “当天那妖魔是受人操控的,我听到了铃铛声……” 虽然身体虚脱缺水,但是在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中,鹤道人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小道童一听鹤道人所说,这才明白为什么众人之中只有他没有被疫鬼附身,因为当天他累得直接就躺在屋角睡着了,连水都没喝上。 道童:“师叔,我走了,你们可怎么办啊?” 鹤道人:“我们有治这疫鬼的法子,药还剩下一些,几个人轮流照看便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里的情况告诉道主。” “这人操控妖魔,引发这疫鬼之瘟,是了不得的大事。” “你路上小心一些,一定要将消息带到。” 道童迅速将消息送往西河县,西河县的县尊贾桂和云真道的道主陆阴阳知道后,最后消息又传到了神峰之上。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来之前神峰上的云中神祠和群巫就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七十一章 五鬼道 连着长廊栈桥精巧地林中竹楼内。 巫女捧着盆放在一边,还有人捧着衣服站在一旁。 “洗脸了!” 神巫掀开纱帐,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走到了盆前。 以水泼面之后,又涂抹了一些东西。 这时官宦和富贵人家的男人女子洗面的时候也会用膏涂抹在脸上,神巫所用的涂膏是用皂角、白僵蚕、白附子、藿香、密陀僧等药材制成,带着一股药香味。 洗脸之后,又对着铜镜将头发修剪了一番,将头发剪得整齐,也和云中君更像。 随后更是对着镜子画眉,将眉眼修饰一番,将有些弯的眉毛画得更凌厉了一些,柔和的眼角也画得更男性化。 最后才转过身来,那身后的巫女将捧着的衣服摊开,这才发现那是一件圆领戎服。 见过云中君穿着戎服的模样,这才第二天神巫也学着云中君的这副打扮。 只是今天神巫只是穿上了戎服,却没有戴上面具。 神巫只有穿上神袍戴上面具的时候才是神,而摘下了面具便只是巫,因为今日没有祭祀的仪式,她是以巫的身份进行外出的。 只是出发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神巫突然问了一句:“像吗?” 年迈的巫女婆子:“像什么?” 神巫说:“像神吗?” 或老或少的巫女们不敢回答,她们又未曾见过云中君的模样。 最后还是那个年迈的巫女婆子说道:“灵子就是云中君在人间的化身,定然是像的。” 神巫笑了,只是那镜子里的是一个比云中君还要英武得多的身影。 因为神巫经过训练的仪态更挺拔,也更加规整,而真正的“云中君”哪怕穿着戎服也脱不出那懒散的模样。 不过神巫觉得很像,她还模仿着云中君的口吻说道。 “下山!” 穿过长廊栈道的时候,神巫还摸了摸怀中挂在脖子上的玉珠,握着那所谓的“符诏”,这才安下心来。 就像是,真的有着一个身影站在了她的身后。 外面的云中神祠有着一位年轻的巫女,还有两个看上去有些笨拙但是强壮威武的巫觋。 祭巫率领着群巫在殿内行礼后将神巫送出门,神巫便这样带着三人下了山去。 走到山下。 就看到了一群人已经在 但是刚走两步,就看到穿着圆领戎服的神巫带着左右走了下来,众人立刻簇拥了上去。 众人还没有开口,神巫便对着他们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 众人面面相觑,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不知道该不该说什么。 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这还没说呢,怎么就知道了,又知道了什么。 但是神巫却没有解释,而是继续说道。 “走吧!” 没有带上面具,让众人感觉有些陌生神巫穿过阶梯走下神峰,仪态翩翩又因为那戎服带着一股威严。 众人连忙追了上去,这才开口问道。 “去哪里?” 神巫说。 “去城中,找到是谁放出了这疫鬼。” “然后,将作祟的邪鬼乱神拿了。” 这话说得极为肯定,就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而对于接下来面临的状况也早已手拿把掐。 众人听到这话语极为提气,原本还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的情绪,以及内心之中的种种猜测全部都平复了下去。 而看着神巫穿着的戎服,终于也终于明白了。 “原来神巫这是要去把作祟的邪鬼和乱神一起拿了,怪不得穿成这样。” 戎服通常是射猎的装束。 而神巫穿成这样,自然不是为了去射猎人或者是兽。 在他们看来,此番神巫是去射猎那邪祟的鬼,作乱的神。 于是众人前呼后拥地跟着一起,雄赳赳气昂昂。 就好像。 此刻他们也获得了鬼神辟易的能力一般。 神巫的底气来自于脖子上挂着的符诏,而他们的底气来自于神巫。 —— 西河县城里。 一家客栈里,两个装束像是外来商贩的人聚集在一起,时不时地推开窗户朝着外面望去。 “怎么回事,还没回来?”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咱们都回来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这家伙向来如此,磨磨蹭蹭,懒驴拉磨屎尿多。” 过了一会,窗户 两人松了口气,同时立刻关上窗户。 “终于回来了。” “问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咱们这边怎么弄得这么麻烦,再不弄明白,鬼差就要发怒了。” “必须得弄明白了。” 那人一回来就关上门,坐下来对着两人说道。 “符已经下在了县署的水缸里,看着吧,这一次疫鬼定然要上了这些家伙的身,让这些家伙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知道这疫鬼不是他们这些凡人想要驱走,就能够驱走了。” 另外两人一听,立刻点起了头。 “这西河县真的见鬼了,咱们这一套向来是无往而不利,到了这里竟然冒出来了同样会治疫鬼的道士,和咱们抢起来了。” “那群道士只会治疫鬼,关于如何驱使疫鬼还不熟悉,只要咱们这疫咒召鬼符一直下下去,他们就别想消停。” “等到这县署里也闹起了疫鬼,他们定然束手无策,我们只要再出面平定,将那些道士给赶出去,到时候我可以将五鬼道在这西河县传开来。” “等到那时,咱们几个在这西河县还不是说一不二,看谁敢和咱们作对,就下咒让鬼去索他全家老少的命。” 三个人想得美滋滋,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仿佛这一套流程他们已经很熟悉了,重复过很多次一般。 再仔细看这三人,面貌看上去和本地人有些区别,而且口音一听就是外地来的。 但是三人正密谋大事的时候,突然之间门被一脚踢开。 一群穿着差役服饰的壮汉闯了起来,二话不说对这几人便是一阵拳打脚踢,随后用绳子将他们给捆了起来。 这三人原本还想要反抗和逃跑,但是见到跑不掉之后,便开始大喊。 “为什么抓我?” “你们凭什么抓俺们?” “我们是正经的商徒,来西河县做些小买卖的,你们这是做什么?” “赶紧放了我!” 这几个人色厉内荏,虽然还在叫喊,但是为首的差役头头一眼就看出这几个家伙分明是心中有鬼。 刘虎见状更觉得没有抓错,冷哼的一声之后说道。 “既然都抓着了你们,为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过了一会,在房间里搜查的差役也立刻找到了奇怪的东西,立刻拿到了刘虎的面前。 “头,看。” 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刘虎看了一眼那东西,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纸,掀开叠好的符纸一角往里面一看,是用肠衣包裹着的像是药丸一样的东西。 刘虎愣了一下,但是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他表情有些慌张,连忙叮嘱道。 “这是这些歹人下鬼咒的恶符邪术,小心一些,莫要弄破了这符咒。” 刘虎将那些符纸重新装回了盒子里,立刻面带怒气地上前踹了那三人跪在中间的一人一脚,其力大势沉,竟然一脚将那人给踹得吐了血。 刘虎感觉还不解气,伸出手又给了另外两人一人一个大耳瓜子,瞬间就看见两人的半张脸肿胀了起来。 “果然是你们这些肮脏货色,竟然跑到我们西河县来害人。” “此番多少人死于你们之手,又有多少父老乡亲因为你等所作所为遭罪,你们可曾想过。” 三人当然想过也知道,但是他们又不是西河县人,哪里管得了这些。 三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狡辩和呼喊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们甚至也没有惭愧的神色,反而死死地盯着刘虎,眼中充满了怒意和恶毒。 过了一会。 差役又从床底下搜出了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有着三套衣服,还有三张鬼面。 那鬼面格外地大,能够遮住整个头面。 獠牙利齿色彩红艳,就好像血染成的一般,若是戴着这鬼面在夜里出没怕不是能够将路人的屎尿都给吓出来。 而刘虎拿到这面具后,觉得这定然是有某种用处的。 “这又是什么东西?” “做什么的?” 三人依旧不说话,仿佛对于刘虎这个小小役头不屑一顾。 刘虎可不是什么善茬,也不会惯着他们。 “啪啪啪啪啪!” 大跨步上前,上来又是几个大耳刮子,将他们打得和猪头一样。 “提溜出去,让大家看看这都是些什么货色。” 而这三人被拖出了客栈的时候,客栈是却知道最近闹得人心惶惶的疫鬼便是这些邪徒招来的。 于是群情激愤,众人咆哮着上前,恨不得将这三人打死。 最后还是刘虎说道:“这三人背后定然还有人,县尊让我将他带回去提审,到时候抓住那元凶首恶,将之绳之于法。” 众人听完,这才罢休。 将这三人带到了官署之中后,县尊端坐堂中,上来便是将这三人一阵拷打。 这三人受不住刑罚,终于开口说话了。 鬼徒:“我等是五鬼道的鬼徒,奉鬼差的号令前来这西河县。” 贾桂:“有何目的?” 鬼徒:“以疫咒召鬼符唤来疫鬼,让西河县瘟疫蔓延,随后我们再以治鬼解咒之法解了这瘟疫,以此在这西河县立足招募信众。” 贾桂大骇:“招募信众是为作甚,可有图谋?” 鬼徒:“这我等就不知了,我三人也是听鬼差号令行事,鬼差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经过一番拷问之后,众人这才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 这些人是从巴蜀之地乘船而来的五鬼道门徒,五鬼道是一个半巫半道的存在,其前身是巴蜀之地的巫鬼族,信奉鬼伯。 随着道门传入巴蜀之地后,这些人又融合了道门的传承,逐渐地成了如今的五鬼道,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巫鬼道。 这些人从上古的部落时代,到巫教、道门一路传承下来,掌握了不少奇门异术,其中就有不少骇人听闻的惨绝人寰的恶术和手段。 而被逮住了以后,这些人也不怕死,只是熬不过刑罚。 哪怕被打得遍体鳞伤,这些人嘴上依旧恶狠狠地。 “我等乃是鬼伯后裔,有众鬼相护。” “死后魂归幽都冥土,我等也可在那幽都作威作福。” 其中一人甚至还口出狂言,威胁堂上诸人,扬言要报复。 “尔等此刻对我三人用刑,将来必有报应。” “等到鬼差到了,以鬼神便勾了尔等的魂魄,若那时我等已死,说不定尔等就落到了我三人的手上。” “那时我三人定然让尔等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三人枷锁在身,满身伤痕。 但是却昂首挺胸,以恶毒的眼神横扫众人,尤其是恶狠狠地盯着一旁刚刚对他们用刑的差役。 那用刑的差役也吓得够呛,一时之间还悄然地退后了几步,不敢直视那五鬼道门徒的眼睛。 众人也都畏惧不已,甚至还有人以手遮面,生怕那鬼徒记下自己的容貌,以后来报复自己。 但是这个时候,一侧的屏风后面传来了声音。 “那就让伱们的鬼神来吧!” 三名五鬼道的鬼徒一齐看了过去,隐约看到了屏风后面有着一个身形高挑英武的影子。 “你又是何人?” “不怕死后被鬼神索命?” “任你在这人间地位多么尊贵,任由你身体能强壮到手撕虎豹,终究有一死,难道不畏惧幽冥么?” 三个人一人一句,恶言威胁道。 那屏风后面的人淡然视之,开口回应道。 “别说是你们这些小鬼,就是你们在金谷县的鬼神,甚至就是你们的鬼伯前来,我也不惧他。” “我此来,就是为了收了你这些作祟的巫邪和恶鬼的。” 三人听到此言,终于收起了表情,认真地追问道。 “你到底是何人?” 那屏风后面的人接着说道。 “你三人放出疫鬼,人在做天在看,以为能够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苍天!” “以为掌握了些邪术便可肆意妄为?” “以为这人世间的人发现不了你们的手段?” “我一来到这城内,便知道这一切源自于你三人,令人拿了你们,先收了你们这些小鬼,然后再去收了你五鬼道的大鬼。” 五鬼道的鬼徒这才终于明白,他们三人到底是怎么被发现,又是被拿住的了。 鬼徒们终于露出了畏惧的表情,一人跪着上前,带动着锁链。 “你怎么知道我三人召来疫鬼的,难道你能看透阴阳,跟着那疫鬼的踪迹看到了我等三人?” 那屏风后面的人没有明确回答,只是说了一句。 “天告诉我的。” 随后,更是告诉他们三人。 “你三人死后也休想在幽都作威作福,冥土的各种刑罚在等着尔等。” 听完,三人激动不已。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说让我们在幽都受刑,我们就必须得在幽都受刑?” “你有何资格敢这么说?” 但是和三人不一样的是,官署大堂里的众人纷纷欢呼叫好,脸上的畏惧也都一一褪去,仿佛真的相信了那屏风后身影所说之话。 就连那些差役也再次鼓起了勇气,毫不留情地将这三人拖了下去,路上这三人挣扎呐喊,还想要再度口出狂言。 那差役再也不留情面,乱拳将他们打得嗷嗷直叫。 而拿下了几名小鬼之后,那屏风之后的身影又站了起来,走出大堂在门口上了一辆牛车。 那巫女跟着进入了车厢内,一名壮汉负责赶车,一名壮汉在城中道路上紧紧相随。 前往了金谷县。 —— 牛车在街道上行驶,慢慢地出了城。 车厢里面,神巫拿出了挂在脖子上的符诏,发现其发出了微弱的光。 她掀开帘布往外面看去,似乎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只是她不感觉到害怕,还觉得有了底气。 巫女:“怎么了?” 神巫放下帘子:“没什么。” 天上有着一只“鸟儿”也在跟着飞, 而那眼睛里的画面,又传入了远处背负着基站的山魈身上,最后传递到遥远的江边窟下。 第七十二章 法器操作程序咒语大全 山魈背着基站在西河县城外转了一圈,无人机起飞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在望舒的搜索下,发现了五鬼道的踪迹。 荧幕上。 宫装仙子乘坐着拉着月亮的神车在画面中一会靠近,一会远去。 身影也时而占据整个屏幕,时而化为一个小点。 望舒:“都已经通过无人机发现了这三个家伙,我们也可以顺藤摸瓜去逮住那幕后主使,将山魈给带回来啊?” 江晁:“山魈这样的东西闯入城中乱来,容易出现问题,有个人和所有人都认同的身份在前面行事,这样要好很多。” “而且如果光是山魈,能够这么顺当地问出我们想要的信息吗,能够完成任务还不让所有人恐慌吗?” “你控制着那山魈跳进城去,恐怕第一时间城里就要炸开锅了。” 望舒:“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晁:“到时候咱们就成妖魔和反派了,一大群人会对着我们喊打喊杀,很麻烦。” 望舒:“问那么多干什么,将山魈带回来就好了,就不知道有几只,要是一下子抓一大窝回来就好了,最好还都是成年的。” 江晁:“你要那么多山魈干什么?” 望舒:“一个县放一个,或者当作移动基站放到更远的地方去,我的天气预报不就也能够覆盖到更远了吗?” 江晁:“真的为这个?” 望舒:“当然为这个,我得为我的事业而努力。” 江晁:“就为这个?” 望舒:“你说我们要更多地探索这里,山魈多了以后,我们就能够探索更多的地方。” 江晁:“还有呢?” 望舒:“还有就是我们的计划可以更快地展开,而且山魈越多,我们的控制监察区域越大,也越安全。” 望舒说完,又坐着车溜走了。 宫装仙子带着月亮奔向了天际。 不过虽然荧幕上虽然像是飞得很远了,实际上江晁在哪里说话她都能听得见,飞远了也更像是自欺欺人。 接下来,三个鬼徒被拿下,五鬼道这个组织也被发现了。 望舒又从荧幕中的月亮上跑了出来,来到了江晁的面前,她有些小兴奋。 虽然,她的脸上依旧一副高冷的模样,但是内心完全被江晁给看透了。 望舒先一本正经,故意吹捧起了那五鬼道:“这五鬼道好生厉害,还会妖法。” 江晁丝毫不上当:“什么妖法,应该就是培养病菌吧,估计是误打误撞发现这样会让其他人染病,时人不明白其中具体缘由,于是当作一种法术传承了下来。” 望舒接着说道:“咱们也必须得给他们点厉害瞧瞧,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仙法。” 江晁直接说道:“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望舒:“阻挡我们将天气预报覆盖到全世界的人,都是大反派,一定要打倒。” 江晁:“几个装神弄鬼的普通人,什么大反派,而且抓人审判是人间官府的事。” 望舒:“五鬼道,听这名字不就像反派吗?” 江晁:“说得你就代表着正义一样。” 望舒:“我的名字叫望舒,是神话里的仙子,当然代表着正义。” 江晁:“在你眼中不会长得好看的就是正义吧!” 望舒突然又找到了揶揄江晁的点,大声地说道。 “你也说了我很好看吧!”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江晁可是脸皮厚加面瘫双抗护体,根本不接这茬:“你又想做什么?” 望舒说:“那什么五鬼道也有法术,咱们也设计一套法咒吧!” 江晁:“我们哪里会什么法咒?” 望舒:“咱们不是都有法器了吗,例如使用法器的咒语,自然就是法咒了。” 江晁:“我们什么时候有法器了?” 望舒:“例如掌心雷!” 江晁:“手枪。” 望舒:“例如惊蛰雷。” 江晁:“炸弹。” 望舒:“还有神仙符诏。” 江晁:“收音机。” 望舒:“伱能不能入乡随俗一点嘛,咱们这可是古代?” 江晁:“还是别整这么麻烦了,整几个就可以了,要是所有的东西都要一样取两个名字,用之前还得来个法咒喊一喊,有必要吗?” 望舒:“这个是给别人用的,这一次那个神巫去面对五鬼道的反派们,肯定要借用我们的力量,喊出特定的法咒,我们便能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东西,之后给予特定的帮助。” “这咒语既是知道他们要什么,也是审核他们的权限,就像是编撰了一套法器的操作程序代码一样,只是取名叫做法咒。” 江晁:“算了,就一个人而已,看着点就行,我懒得去弄。” 望舒:“我来弄就可以了。” 天色不早了,江晁准备休息,他往毯子里一缩。 “望舒,关一下灯。” 然后,就将脑袋蒙在了毯子里。 但是九点四十五分到了,天气预报准时在收音机中响起,只是播完了之后收音机却还没有关,就像是女鬼一样在黑暗之中幽幽地说着。 “滴滴滴滴,三型B级人工智能AI望舒正在申请《法器操作程序咒语大全》编撰权限,请管理员江晁审核。” “滴滴滴滴,三型……” 望舒开始了碎碎念,念得江晁头疼。 江晁终于打开了毯子:“望舒!” 望舒立刻从大屏幕上冒了出来:“我在呢!” 江晁:“给你个任务,编撰一套法咒操作程序。” 望舒:“我立刻就去办!” 反正不要自己去念,麻烦点就麻烦点吧,反正又不用自己麻烦。 —— 江晁一觉醒来,名为法咒的“法器”操作程序就编好了。 荧幕上。 驾着月车的仙子停靠在荧幕后面,手中捧着一本封壳上写着《法器操作程序咒语大全》的书,正在掀开第一页给江晁看。 那是目录,这才一夜,上面就已经有着密密麻麻的各种咒语了。 不过上面亮着的咒语只有三个,其他的字体颜色都是暗淡的。 江晁先是注意到了第一个,上面写着的事。 “问地神咒!” 江晁:“什么叫问地神咒。” 这上面每个字他都认得,但是连在一起就认不得了。 望舒:“听说过一句话吗,神仙下凡问土地,这咒就类似于此,只要念了这咒,就可以通过地神和山神知道附近的情况,随时还能够随时播报附近的变化。” 江晁:“哪来的地神?” 望舒:“基站和气象站就是地神和山神啊,以后我将山魈派到不同的地方去,让它们代替我们将基站和气象站安排到不同地方。” “然后配套的无人机也会搭载过去,到时候对于当地来说,这些基站不就像是土地神和山神一样,什么都知道吗?” “基站都搭配有一套简单的自行运转系统,我称之为地神系统。” 江晁打开了下一页,又问道:“召鬼遣神咒,这不会是召唤山魈的咒语吧?” 望舒点头:“没错,就是这个。” 江晁:“这春雷神咒是什么东西?” 望舒:“在无人机上装上惊蛰神雷,然后从天上扔下去,就是春雷神咒。” 接下来,江晁看向了 江晁:“还有这夺命五连闪电鞭咒又是什么鬼?” 望舒:“将来在无人机上装上机关枪,要是发现了大反派,就让他尝尝咱们夺命五连闪电鞭的厉害,将他给打成筛子,窟窿塞都塞不住。” 要不是江晁面瘫了,怕是霎时间就要给望舒气笑了。 望舒又说:“对了,刚刚那个神巫联系你了,她已经到金谷县那边了。” 江晁说:“接过来吧!” —— 金谷县的社庙。 小小的破庙前已经汇聚了不少人,这里早已经不是道童离开时候的模样。 有人帮着煮水,有人帮着熬药,有人帮着照看疫鬼附体之人。 附近的一些村民听闻这里有能治疫鬼的大夫,于是纷纷将病患送到了这里来,或者到这里来寻求如何救治自己被疫鬼附体的父母妻儿。 于是两日内,这里已经变成了类似于之前西河县里集中病患的地方。 鹤道人此刻状况已经好了许多,现在正坐起身来指挥着众人,掌控着破庙内外,有条不紊地重复着之前在西河县里的一切。 虽然目前只是附近几个村子知晓了这里,但是相信很快更多的人会随之而来。 不过鹤道人并没有多心喜,反而变得有些忧愁。 一旁的大夫问他:“一切渐渐转好,道长为何脸上不见半点喜色?” 鹤道人说出了心中所想:“之前那妖魔便是为了阻止我们救人,他们定然是以为毁掉了药材威吓了我等便会让我等知难而退,因此才放过了我们,但是此番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想必距离那妖魔再来之日不远矣。” 大夫心慌问道:“那我等该如何是好?” 鹤道人看向了庙外:“我已经让人回去说明情况,想来应该很快就有人过来了,只是希望那妖魔到之前,咱们的人先到。” 而此刻,一辆牛车抵达金谷县外的社庙。 很快便有人进来通报,鹤道人听闻来者之后震惊无比,立刻扶着有些发虚的身体起身来到了门前,赶到了牛车下。 “神巫竟然亲自过来了。” 鹤道人对于巫的感情很复杂,或者说云真道的上下对于巫的感情都很复杂,一方面他们想要拜巫的上古神只为神主,一方面又有种觉得巫似乎隔绝了他们和神只的联系,隐隐有着一种竞争的关系。 但是此时此刻,在这西河县之外,在面临着无形的危机和敌人的时候。 鹤道人看到神巫的到来感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感到惊喜不已,甚至有些心安。 仿佛到了这里,不论是巫还是道,他们都成为了一体的存在。 车厢里的神巫也是在看到了鹤道人出现之后,才终于确认了这里没有问题,才开口说话。 神巫:“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鹤道人:“这里有妖魔作祟。” 鹤道人接着详细地说明了那一晚的情况,甚至还描述了一番那妖魔的模样,在场之人也只有他最为清晰地直面那妖魔,也看得最为真切。 最后,鹤道人还说了一下自己的担忧,妖魔或许还会再来。 神巫:“所以之前那妖魔和五鬼道的邪徒为什么放过了你?” 鹤道人:“或许因为我是云真道的道人,他们虽然在金谷县,也应当听闻了我西河县所发生之事,所以犹豫之后只是做了警示,未曾下死手。” “但是我们为了自救,反而在这里引来了这么多被疫鬼附身之人前来,那妖魔及其背后之人听闻定然会震怒,此番还会前来。” 神巫:“我们等着他们来。” 牛车并没有进社庙,而是在附近找了片林子停了下来。 一只白皙的手掀开帘子,可以看到外面已经晌午了,神巫夜里赶路没有怎么休息,不过精神还算足。 将手探进衣襟,神巫终于拿出了符诏。 她已经是第二次通过这枚符诏沟通神只了,但是还是第一次在西河县之外的地方这样做。 她高高捧起符诏,口中念起了自古相传的祝词。 “奉请云中君!” “吾今祷告,神明在旁,以心传心,以意向神……” 祝词喊了半天,等到那符诏越来越亮,一直亮到了极限的时候,却还是没有回应。 神巫感觉有些奇怪,上一次明明念完就有回应的。 难道是,距离西河县远了一些就不灵了? 没有办法,神巫只能再念一遍,结果这个时候从符诏里传出来了一句话。 “你好,神君正在忙,请稍后再拨。” “sorry,thesubscriber……” 神巫前半段还能听懂,而那后半段就像是某种奇怪的咒语,完全听不明白。 “?” 她愣在了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看着那玉珠渐渐熄灭下去。 但是玉珠还没有彻底熄灭的时候,终于又重新亮了起来。 “说吧!” 熟悉的声音从符诏之中传来,但是神巫却觉得那声音更像是从云头之上传下。 因为此时此刻云中君在遥远的其他地方,却能够将声音传入到她的耳中,听到她的祷告祝词,这在神巫看来是何等的神通伟力。 而这种感觉,也在随着远离西河县变得越发深切。 神巫:“云中君在上,灵子已至金谷,刚刚已经询问过云真道丹鹤道人,确认有妖魔在此作祟无误,而鹤道人……” 鹤道人将自己知道的告诉神巫,神巫又将一切再度详详细细地禀告给了云中君。 云中君:“我传你三个咒语,你要牢牢记着。” 神巫:“神君放心,灵子谨记。” 云中君:“第一个是问地神咒,此咒可以问附近地神山神,若是要知晓周遭情形,或是时时刻刻警戒四周,可以手持符诏念动此咒。” “咒文,四方上下,土母地公,今召土地,神威显隆,奉云中君法旨,急急如律令!” “第二个是召鬼遣神咒,若是要请鬼神出手相助,便喊吾奉云神法旨,四方山川之灵,五河四海之主,听吾号令,速来助我,急急如律令!” “第三个莫要轻用,名为春雷神咒,可招来春神之雷落于人间。” 随后,便是一些关于这些法咒的关键。 “用咒前一日或者几日,先开坛禀告上天,说明所用何咒,所为何事。” “持咒之时必须手握符诏方可生效,没有符诏这咒语便无法通达上天,今日你已经祷告过了,后面不必再说了,直接念咒便是。” “念问地神咒,自然有地神回应于你。” “念召鬼遣神咒,自然有鬼神前来助你。” “若是遇到不可抵挡的敌人或者危急时刻,也可念出惊蛰春雷神咒。” 神巫听完,谨记于心。 而云中君告诉了神巫这三段咒语之后,玉珠也随之熄灭。 神巫收起了符诏玉珠,心中口中还在低声还在不断念诵着那三段咒语,而念着念着,她的心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仿佛真的随着那咒语的颂唱,她已然触摸到了一个神仙鬼怪的世界,从阳的真实跌入阴的虚幻。 她想起了那些道人,对方苦苦渴求了一代又一代人,所求的不就是为这一句真言吗? 也想起了她祖祖辈辈的那些巫觋们,他们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来,可曾真的得到过神只的青睐,又可曾真的握住了这天上的雷霆,召唤过那阴暗之中的鬼神。 或许。 她是第一个。 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个人。 她的前半生从来也没有想过,此生自己会有这样一天,披神袍坐神辇,掌雷霆遣鬼神。 睁开眼睛,将符诏合握于手心。 “四方上下,土母地公,今召土地,神威显隆,奉云中君法旨,急急如律令!” 玉珠亮起之后,传来了来自于附近一座基站的机械的回答。 “奉云中君法旨而来,听从神巫号令。” 不远处的高岗上。 山魈抬起头,目镜上光芒流转,背后天线突然开始转动。 无人机翱翔于天,越飞越高,盘旋于蓝天之下。 第七十三章 鬼差 城外社庙。 天一黑。 果然不出鹤道人的所料,那“妖魔”及其幕后之人就出现在了破庙外。 黑云遮月,两个突然出现的身影出现在了社庙外的墙角下,此二人由远及近,却发现白日里还热闹喧哗的破庙内此刻一片寂静,仿若无人。 从大门前走过,发现大门紧闭着,后面还有着什么东西压在大门上。 轻轻推了两下,大门巍然不动。 “哟,还防着咱们。” “挺聪明的,看来是猜到咱们要来了。” 两人看到大门紧闭,也没有强行闯入,更没有惊动里面的人,而是悄然退去。 既然社庙里的人早就准备,那么此刻闯进去说不定就中了埋伏,两人自认为有其他手段能轻易拿下社庙内众人,自然惜命。 走在后面的人说:“本看在同出道门,想要饶他们一命,却不想此辈不知好歹是非不分,是得要给他们点厉害尝尝了。” 前面的人说:“听闻这云真道的道人有些本事,西河县也是个有灵之地,本想结个善缘,不想弄得太僵,如今也怪不得我们了。” 后面的人说:“是极是极。” 前面的人说:“得以儆效尤。” 后面的人说:“放出山魈去,勾了这些人的魂魄,有些人就是给甜枣不吃,得上大棒。” 前面的人说:“善!” 铃声响起,过了没一会黑暗之中终于出现了一个似人非人的妖魔,隐隐可以看到正是上一次看到的那黑毛山魈。 不过和上一次相比,这山魈手里还握着一铁棒。 棒头寒光闪烁,一丈多长,被这么一个妖魔握在掌中,令人望之生畏。 这二人说的得上大棒,还真的是上大棒。 这棒子如若落在人身上,怕是霎时间就化为肉泥,常人哪里经受得起。 山魈行走的动静就超过了普通人,刚刚靠近外面的庙门,里面的人就隐约感觉到了有东西在踏步接近。 一瞬间,庙里面的人纷纷起身。 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但是众人心却像是被什么给揪住了似的、 “有什么东西来了。” “我也听到了。” “嘘,别说话。” “安静。” 那山魈先是走到了大门前,一棒子就直接杵开了大门,连同后面堵着的大车,都一起被掀翻了出去。 用了劲,似乎就有些发狂了,那山魈紧跟着笑了起来。 “桀桀桀桀桀桀……” 这个笑声就和西河县的那个山魈不一样,更像妖魔了,不过论起恐怖程度却不一定有那个高,因为那个笑起来更像是人一点。 笑起来像人的妖魔,和笑起来像妖魔的妖魔,还是像人的更可怕。 不过此时此刻,这笑声足以将破庙内的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了。 有人凑在门窗前朝着外面看去,一看到那妖魔站在院外大门前,一个个吓得立刻扭过了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连看都不敢往外再看了。 旁人悄声问怎么了,那人也只会不断地往外面指着,却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随着那妖魔越走越近,脚步声越发清晰,也就没有敢再问了。 妖魔从窗户前路过,巨大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众人一个个眼睛立刻瞪大瞪圆了。 而此刻。 那妖魔俯下身来,似乎正在透过窗户缝隙朝着里面看。 众人立刻趴了下来,生怕那妖魔看到了自己。 妖魔瞪着眼睛瞅了半天,庙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于是妖魔便起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走到了大门前,不过大门上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竟然在门上抹上了鸡屎牛粪。 但是那妖魔靠近了大门之后看了两眼,竟然真的绕开了。 不过妖魔也没有离开,依旧在四周转悠着。 似乎。 在寻找着该从哪里进去,或者说从哪里看一看里面的虚实。 这山魈也像是通了灵一样,似乎知道如何恐吓里面的人,让其胆战心惊失去抵抗的心思,同时也不冒进,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后丝毫不准备直接扑进去。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被什么样的人操控着久了,也学着人的做派了。 这下,庙里面更安静了,众人一个个趴在地上捂住鼻息,生怕自己的呼吸让那妖魔给听到了。 但是那妖魔不知不觉,绕到了社庙的一侧。 之后听见一声大响。 “哗啦!” 微弱的光从外面照射进来,虽然不算亮,但是也能够勉强看清楚屋子里面了。 众人惊慌失措地看过去,赫然发现屋檐的一角被掀了起来。 而此刻。 那妖魔正在那屋檐的一角,探着可怕的脑袋,露出狰狞的笑容和眼神,对着里面仓皇失措面色惨白的众人大笑着。 “桀桀桀桀~” 就好像是在说着:“啊,找到你们了。” 或者说:“哦,你们都在这里啊!” 暗淡的光线照射下,众人发出杂乱的大叫,然后纷纷涌向光所照不到的角落之中。 好像只要逃到那黑暗的角落里,就有什么什么东西能够将那妖魔隔绝在外,不能靠近他们一样。 鹤道人也有些紧张,但是依旧喊着:“莫慌,莫慌,咱们已经请人来了,有人来救咱们。” 但是却没有人信,那一旁的大夫只会抱着头说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那“妖魔”要闯入社庙之中,庙门外传来了车轮滚滚的声音,还伴随着一声牛叫。 “哞!” 那一声牛叫,立刻让社庙里的妖魔警觉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社庙外面正死死盯着庙内众人,准备来一场大屠杀以儆效尤的二人也瞬间看向了牛叫声处。 “谁?” —— 一辆牛车来到了社庙之外,而且还刚好来到了外面趴在墙头上的两人身后。 正在看热闹和大戏的两人扭头一看,着急忙慌地跳了下来,口中还一边朝着身后那突然杀出的不速之客喊着。 “谁……谁……谁?” “谁啊?” “来者何人?” 两人在黑暗之中探头探脑,瞪着眼睛严肃无比地远远看着那牛车,大声询问来者。 而与此同时,为首的那人还迅速做出了其他动作。 “叮铃铃!” 铜铃摇了起来。 原本在屋檐一角看着里面的山魈一下子转向了外面,并且后退了几步。 不过,那山魈依旧藏在院子里面,并没有直接显露出自己来。 隐藏在黑暗之中蓄势待发,这才是最可怕的,刀露在了外面时时刻刻被人看着就没有那么有威慑力了。 似乎感受到了隔着一座墙的山魈在靠近自己,两人立刻就又有了底气。 摇铃之人对着那牛车的位置喊道:“五鬼道行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牛车没有动,但是车里面传来的声音。 那声音问:“你们就是西河县那三个小鬼所说的鬼差?”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从这一句话之中,就已经感觉到了来者不善。 而且对方不仅仅知道他们是鬼差,还知道他们派到西河县的具体人数,这明显不是诈他们的。 摇铃之人:“你怎么知道我们往西河县派出了三名鬼徒?” 车内的声音:“你们那些小鬼怕是要变真鬼了。” 那人怒了,也问出了西河县鬼徒一模一样的话:“你到底是何人?” 车内之人回答:“我是云壁山中的神巫。” 摇铃之人问:“你此来为何?” 神巫:“来拿你。” 摇铃的鬼差气笑了,对于那车内始终没有露面的神巫大声喊道。 “装神弄鬼!” “今日,伱算是踢到了铁板了。” “我等鬼差是真正的鬼伯血脉,可操弄鬼神,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弄鬼之术。” 那汉子上前,他再度摇响了铃铛。 “来来来!” 山魈听铃声立刻动了起来,犹如臂使一般。 不过在那鬼差摇铃的同时,牛车内的神巫也握住了符诏。 对方也开始念咒了, “吾奉云神法旨,四方山川之灵,五河四海之主,听吾号令,速来助我,急急如律令!” 就这样,双方互相开始做法摇人。 一个摇铃,喊来了山魈。 一个念咒,喊来了鬼神。 那摇铃的鬼差也隐隐听到了念咒的声音,手上的动作都瞬间为之中断了一下,扭头看向一旁的同伴。 “什么声音?” 但是这个时候,社庙院子里的山魈已经撞开了院墙,直接从里面扑了出来。 “砰~” 院墙倒塌,砖石齐下,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那山魈丝毫没有停下,反而接着往前冲去,只是还没有冲几步,那山魈却停了下来。 五鬼道的鬼差愣了一会,对着那山魈催促道。 “怎么回事,上啊!” 说完,手上的铜铃再度摇了起来。 但是那山魈也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之后又退了回来,龇牙咧嘴地发出怪叫,但是就是没有上前。 鬼差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旁的同伴却发现了什么,指着牛车后面的坡上喊道。 “快看!” “有东西。” 两人定睛一看,就发现在牛车后面的斜坡上慢慢走下来一个身影。 那赫然也是一个巨猿,浑身黑色的长毛,长可及膝的臂膀,结实粗壮的大腿。 但是仔细看,那山魈和他们的山魈又完全不一样。 头上有着浑然一体的半盔,好像天生就长成那样一般,脑后有着一个不知道是发髻还是鞭子一样的东西。 而且。 看上去更高更壮。 鬼差不知所措,他一旁的同伴也目瞪口呆。 最后,一旁的同伴指着那黑暗之中的影子,支支吾吾地说道。 “山……山……山魈?” —— 望舒起的名字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和这五鬼道的人想到一块去了,刚好这巨猿真的就叫做山魈。 五鬼道的两人绷不住了,还没有开打,自己队伍就出现了混乱。 摇铃鬼差:“咱们的山魈怎么跑到对面去了?” 同伴:“我怎知晓?” 摇铃鬼差:“前些日子,你的那只山魈不是跑了么,咱们找遍了各地都没找到,会不会就是这只。” 同伴:“看着有些像,又有些不像。” 摇铃鬼差:“到底是不是?” 同伴瞅了一会,只能先发制人地大声喊道。 “好你个贼子,竟然偷了我们五鬼道的山魈,速速将我们的山魈还来。” 牛车内的神巫没有任何动静,鬼差便直接问道。 摇铃鬼差:“你这山魈是哪里来的?” 神巫:“此乃云神座下鬼神,奉云中君法旨,前来助我。” 鬼差看对方说得十分淡定沉稳,也有些吃不准,又回头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是咱们那个吗?” 另外一人看了又看,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后退了回来。 同伴:“有些像,又有些不像。” 摇铃鬼差:“给个准话。” 那人咬着牙仔细看了看,甚至他也掏出了自己控制山魈的道具。 一枚哨子。 但是哨子吹响之后,对面那山魈丝毫不为所动,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同伴见状,顿时有些唉声叹气。 “没反应。” 那手持摇铃的鬼见到这幅情景,也以为那对面的东西真的不是他们的山魈,而是对方口中的什么鬼神。 “那看来不是了。” 既然如此,那就来斗一斗好了。 看看到底是他们的山魈厉害,还是对方的鬼神厉害。 这个时候,摇铃鬼差背靠着山魈,开始趾高气扬地贬低对方。 “你这个劳什子鬼神看起来个头大,但是连个眼睛都没有,我这山魈在夜里奔走如同白日……” 这五鬼道的人看起来相当习惯于唬人,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但是话还没有说完,牛车后面的鬼神动了。 那鬼神抬起头来,强烈的光芒从其头上射出。 “嗡!” 那是一只神眼。 发出的光芒可照射千里,化为光柱。 那鬼神昂首。 光芒向上,可扫天穹。 看着那柱子一样的光斜斜地穿透黑暗中的云霞,鬼差与其同伴全都傻眼了,说实话,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之外。 “咕噜!” 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咽了口口水,顿时就有些心虚了。 而内心之中,则在高呼道。 “这……这……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摇铃鬼差死死地抓住了铜铃,有些僵硬地接着说下去。 “我这山魈,我这山魈手持百斤铁棒……” 但是那鬼神低下头来,光芒向下似乎可照九幽。 强烈的光芒照射在大地之上,将两人照射得睁不开眼睛,连那山魈也吓得从撞开的院墙缺口退了回去,躲在了院子里面。 这一刹那,那鬼差转变了态度。 摇铃鬼差:“你我同为巫,本是一脉,你云壁山的神巫一定要插手这件事?” 好家伙,这厮刚刚还在说自己是道,这会换了个人,就说自己是巫了。 立场和身份随时转变,倒是灵活得很。 不过也可以看得出来,他漏了怯。 在那鬼神的神眼照射之下,鬼差以手遮面,口中则说着。 “这全都是误会,我五鬼道派鬼徒去西河县,此前并不知晓西河县有你们。” 但是牛车之中的人依旧没有回话,鬼差一咬牙之后又说道。 “西河县归你们,我五鬼道不再插手便是。” 此时此刻。 神巫终于开口了。 “我奉云中君法旨,前来拿你和此地作乱之鬼。” 这话说得,就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 摇铃鬼差听着这话,终于恼羞成怒。 “那就来吧!” “鱼死网破,看是你的鬼神厉害,还是我的山魈厉害。” 鬼差高举着铜铃,猛烈地摇了起来。 一边摇着,一边口中还在喊着。 “听吾号令,勾魂索命!” “听吾号令,勾魂索命!” 摇着,喊着。 那山魈终于从后面走了出来。 但是这个时候,那神眼调转,再度照在了那山魈的身上。 并且,那山上的鬼神还往下踏了一步。 这还没开打,那手持百斤铁棒的山魈就直接给吓缩了回去,人都害怕那发出剧烈光芒的神眼,更何况那根本摸不准神眼到底是什么的山魈。 看到这么奇怪的东西,山魈比人还要害怕。 “呜呜!” 凶神恶煞的山魈此刻缩在墙头 鬼差摇铃了半天,没见动静。 回头一看,发现那山魈怂得不行地趴在院墙后面,看到鬼差望后来之后,还从院墙后面露出脑袋看了他一眼。 之后,又缩了回去。 摇铃鬼差见此状,气得大吼。 “没有用的东西。” 但是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跑。 “撤撤撤!”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叮铃铃……铃铃……” 只是在跑的时候,还在一边摇着铃,想要将那山魈给带走。 不过神巫可以让他们跑,但是怎么可能会允许他们将山魈给带走。 车厢里传出声音。 声音不算太大,但是非常清晰,在这寂静的黑夜之中传出老远。 “去,将山魈留下来。” 逃跑之中的两人回头,本想发出嘲讽,这山魈可是他们世世代代培育出来的,操控他们的方法也是从小开始训练,哪里是常人能够留下来的。 但是二人回过头一看,就看到那鬼神朝着山坡下走来。 轻轻地一招手。 “呜呜!” 那院墙后面的山魈听到了鬼神发出的声音之后,探头而出,鬼头鬼脑的望了半天。 之后,便发出兴奋的声音,从院墙后面跑了出来。 只是,跑的方向不是跟着它的鬼差,而是向着那鬼神跑去。 摇铃鬼差急了,越发用力地摇动铃铛。 但是任由那鬼差怎么摇铃都没有用了,那山魈奔向了黑暗之中,迈向那幽暗里发着神光的独眼。 同伴一边跑一边看,还一边气喘吁吁地说。 “乖乖!” “咱们的山魈被他们的鬼神给勾走了。” “咱们这次是踢到铁板了,连你的山魈也给丢了。” 那摇铃鬼差本就气恼,听到同伴这么一说更加气恼了,咆哮着说道。 “这个时候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快跑!” 此时此刻,牛车内的神巫终于走了出来。 她站在车上,目光静静地看着逃跑的两人。 第七十四章 问地神咒 社庙内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也终于有人敢从里面走出来了。 鹤道人第一个打开门冲了出来,就看到马车下的壮汉巫觋提着灯笼,随侍在神巫旁边的巫女跟在一旁。 灯笼的光照在巫女的身上,巫女开口说道。 “出来吧!” “妖魔已被降服,那妖人已经逃了。” 跟着鹤道人来的人一个个露出喜色和轻松之色,而其他金谷县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云中神祠的巫,一个个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鹤道人听完了立刻跑了出来,在院子外左右张望,立刻看到了牛车的位置。 鹤道人着急忙慌地来到了牛车下,而此时此刻神巫正站在车上对着山坡上的丛林,口中说着。 “多谢贵神相助。” 鹤道人立刻朝着那山坡上望去,隐约之间看到那鬼神带着山魈一起,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应云君法旨相召而来,事情做完了便消失无踪。 而在鹤道人看来,这是对鬼神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神通。 一瞬间,鹤道人他的态度要恭敬了许多。 刚刚在社庙里面,他就已经隐约看到、听到了神巫和鬼差二者之间斗法,凶神恶煞手握铁棒的恶鬼,最终在神巫召来的凶神的法力之下驯服。 这个看起来着戎装短发,画着稍显凌厉的装扮,犹如神人一般不知男女身材高挑的神巫。 但是在他的眼中,可是个真的有法力的。 不过,鹤道人还是有些急切地说出了来意。 “神巫!” “可不能让他们跑了,这妖人手上握有操控疫鬼的法子,若是让他们跑掉了的话,后面就难以收拾了。” 神巫:“他们来自五鬼道,现在直接拿了这二人,操控疫鬼的恶术也有其他人会,更无法解除这疫鬼带来的瘟疫,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其他五鬼道的人迅速藏匿起来。” 鹤道人见神巫这般淡定,而且说话有条不紊,大约知道了神巫是故意将那二人放走的,肯定还有着其他后手。 鹤道人:“想来,一切都在神巫的掌握之中。” 神巫:“他们跑不掉的。” 而随后,神巫展示了一番那两人是怎么个跑不掉法。 只见神巫一手持符诏,又闭上眼睛再次念咒。 “四方上下,土母地公,今召土地,神威显隆。” “奉云中君法旨,急急如律令!” 鹤道人见神巫手心放光明,听到了神巫在念咒,不过对方念得很快,具体的又听不太清。 随着那一声急急如律令之后,光芒瞬即消逝。 但是左右看了一番过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变化,鹤道人不明所以,最后只能看向神巫的脸。 他以为会再度出现对方唤来鬼神那般的动静,就算没有照彻天穹的神眼,至少也有点什么其他的大的变化吧! 神巫睁开了眼睛,也看到了鹤道人的表情。 “我以云中君法旨,通知了此方地神。” “现在地神已经盯着那些人了,不论他们跑到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此方地神都会告知于我。” 鹤道人这才知道这咒语原来是这么个作用,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次算是真正地用眼睛见证到了何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了。 道人感叹道:“修了半辈子道,从未见过真法,这几日算是大开眼界,总算是得见什么叫做真正的神通法术了。” 感叹之中,也透露着鹤道人的羡慕不已。 不过在鹤道人眼中,那些五鬼道人的手段可以称得上是法术。 而神巫这种上可召鬼遣神,下可呼问土地的手段,已然是神仙手段了。 不过他也明白,这不是凡人能够用得出来的,那鬼神和土地听令也不是因为神巫的“法力”,而是因为其手握的法旨。 —— 而另一边。 荧幕之中,以“鬼神”的视角正在播放着那个山魈的画面,两只巨猿呜呜呜地怪叫着,一边走向了丛林深处。 画面往深处推,就好像电视里面又出现了一个电视一样。 而在上一层画面的边缘,望舒驾着车出现了。 驾车划过的时候望舒扭头看了一眼,有些奇怪。 “怎么还没打就投降了?” 望舒特地让“鬼神”将基站卸载安装在了一棵树上,还布置了其他手段,就准备着大干一场呢! 结果一挥手,那对方的山魈就主动“投诚”了。 这是原先没有预料到的。 江晁看出来了:“大概是认识,说不定这个公山魈,就是母山魈那几个幼崽的父亲。” 望舒点了点头:“有可能,回来可以做个DNA。” 江晁:“有这个必要吗,而且咱们有这设备?” 望舒:“你那休眠仓要是完全激活修复的话,别说是做DNA了,连克隆一支山魈黑盔大将军军团都可以。” 江晁:“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山魈该怎么处理?” 望舒:“我早有准备。” “鬼神一号”将树上的基站箱子取了下来,重新背在了身上,同时还从上面取下了一个新的半盔,套在了那山魈的头上。 “咔咔咔咔!” 那山魈也没有反抗,伴随着调整的声音,黑色的半盔立刻卡死在了山魈的头上。 就此,“鬼神二号”也随之诞生了,望舒的山魈黑盔大将军军团组成有望。 江晁看了一会,又问道。 “这没训练过,也可以吗?” 之前的“鬼神一号”能够适应这黑盔的控制,可是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训练的,其间望舒还上了不少手段。 现在就这样直接将黑盔戴上去,江晁怀疑这“鬼神二号”应该是不会这么简单地驯服的,说不得还要反抗一番。 望舒却丝毫不担忧,十分淡然地说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小小的山魈而已,看我如何降服这泼猴。” 一边说着,手里还掐了一个兰花指诀,声音都变得高高在上虚无缥缈了起来。 “任由它再怎么凶恶残忍,再怎么冥顽不灵。” “我叫它一步一拜,直拜到我山门前,方才收了这神通。” 在江晁看来,这句话应该是。 任由它再怎么凶恶残忍,再怎么冥顽不灵。 在望舒的电击疗法、噪声污染、视觉控制三步走之下,也得服服帖帖的。 江晁可算是见过之前望舒的这一套,让那“鬼神一号”往左,它就不敢往右,比那五鬼道的摇铃、吹哨什么的靠谱得多。 江晁:“你不是月神吗,COS什么观音菩萨。” 望舒收了兰花指,靠在了神车上探头看向 她姿态高雅地撑着脸:“你看出来了啊?” 江晁看得出她有些小高兴,就好像玩梗的时候被发现了,就好像揶揄别人的时候看到别人那窘迫的脸。 不过,江晁的回应也只是短短一瞬,之后便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江晁:“收了一个山魈了,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 望舒:“肯定有的,有一个,就有两个,有两个就有一群。” 江晁:“你养的那几只小山魈呢?” 望舒:“还在呢,就是长大到派上用场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两只山魈吵吵闹闹,叽叽歪歪了半天之后,最后依依不舍地惜别。 两只在普通人眼中看起来凶神恶煞无比可怕的巨猿,此时此刻竟然也表现得和人一般。 不过在天亮之前,两猿最后还是只能分别。 一个接着背着基站,沿着丛林深山前往金谷县县城的方向。 一个戴着黑色的半盔,沿着夜色一点点地朝着西河县进发。 —— 暗夜深沉。 两个人慌不择路地狂奔,前面那个中途还一脚踏空踩到了农田里,后面那个死死跟着,也撞在一起倒了下去。 等到爬起来的时候,已然浑身是泥。 但是这个时候两人都顾不得这个了,一路直跑到驿站旁,连连呼喊拍打,就看见驿站开了门。 “快开门。” “开门。” “快点。” 门开后,一个驿卒打扮的人将他们引了进去。 两人一进去,立刻又着急忙慌地看向身后,连连呼吼。 “快把门关上。” “抵住!” 就好像,外面有什么恐怖得不得了的东西,两人这是给吓破胆了。 到了后面的屋子一盏盏灯亮起,里面都是鬼徒。 穿着统一的黑袍,脸上戴着鬼面,很明显这里是一处五鬼道的要地。 两人也没看其他鬼徒,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到了屋子的最里面,隔着帘子朝着里面喊。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咱们踢到铁板了。” 很快,帘子里面传来回应,声音有些尖利。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两人气喘吁吁,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着。 摇铃鬼差:“这次算是碰到了厉害的主了,咱们带了山魈过去,谁知道来了个什么云壁山的神巫,对面念咒喊了个更厉害的鬼神出来,咱们完全不是对手。” 哨子鬼差:“是啊,是啊,完全不是对手。” 摇铃鬼差:“那鬼神,头上有一神眼,上照九霄,下照九地,可怕得很。” 哨子鬼差:“可怕得很,可怕得很。” 过了一会,里面又传来了那尖利的声音。 “接着说。” 摇铃鬼差:“我俩虽然坚决抵抗,奋勇杀敌,但是奈何敌方人多势众,手段频出,无奈之下才败退而回。” 哨子鬼差:“没错,实在是太无奈了,不,敌人实在是人太多,手段太厉害了。” 又过了好一会,里面的人才出来。 那是一个同样穿着黑袍戴着鬼面的人,不过派头十足,一双眼睛和鹰一样。 出来问的第一个问题,就让摇铃鬼差和哨子鬼差支支吾吾。 “你的山魈呢?” 问完,还口音带着嘲讽地说道。 “也丢了?” 话音落下,摇铃鬼差看了一眼哨子鬼差,哨子鬼差又将头扭到一边。 这一看起来就做贼心虚的模样,反倒是让堂上鬼差给弄不会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嗓音拔高了。 “真丢了?” 虽然丢人,但是都问到这里了,摇铃鬼差只能说道。 “山魈……山魈没用啊!” “对方那鬼神一招手,我那山魈魂都被勾走了,这我能怎么办?” 说完,其还期盼地看着疫鬼鬼差说道。 “赶紧将你的疫鬼召出来吧,此刻那人定然还在破庙里,过去还能将山魈拿回来。” 那堂上鬼差冷笑道:“什么山魈没用,我看是你们两个废物没用。” 在五鬼道之中,鬼差和鬼差之间也有区别,这使唤山鬼的鬼差,和使唤疫鬼的鬼差,很明显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你自己的山魈丢了,自己去拿回来。” 疫鬼鬼差仿佛也知道这两个货色的脾性,对于二人之前的一番话,一个字也都没信。 “我看伱二人是被吓破了胆,就这么灰溜溜地跑回来了。” “现在赶回去,那山魈还能够夺回来,说不定还能趁其不备控制山魈反击。” “不仅仅能将山魈收回,顺便把那什么神巫给杀了。” “戴罪立功。” 这话一出,见疫鬼鬼差不肯出手相助,还逼着他们两个回去拼命,摇铃鬼差和哨子鬼差不干了。 你看着我,我看着,缩了缩头,谁也没动。 疫鬼鬼差:“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 疫鬼鬼差拍桌子了,但是。 最后,哨子鬼差撇了撇嘴。 “这还能反杀,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你是没看到那什么神巫招来的那鬼神的威势,眼睛把天上的云都照开了,咱俩这小胳膊小腿的,上去那还不是送菜。” 声音不大,嘟囔着还有些小委屈。 但是却能够把人激得火冒三丈,疫鬼鬼差的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更加锐利了。 仿佛和那鬼神一样,也要放出光来了。 “你……” 摇铃鬼差本来也不喜欢哨子鬼差,瞧不起这个之前把山魈弄丢了的货色。 但是此刻。 两个人都把山魈给丢了,那就情况不一样了,大哥莫说二哥,二人顿时变得同仇敌忾立场坚定了起来。 两个人丢脸,总好过一个人丢脸。 眼看着疫鬼鬼差又要发作,便开口阻拦说道。 “我们同为鬼差,本是一体,莫要伤了和气。” “他这人就这样,说话嘴直,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似是安抚两方,实则屁股不知道歪到哪边去了。 随后,话语一转。 “不过那云壁山的神巫是个厉害角色啊,本以为只是个有些小传承的巫觋,打着上古神只云中君的招牌也想要趁着这局面浑水摸鱼。” “没想到一见面,发现真的是个狠茬子,手段不简单。” “你若是不想要出手帮我们拿回山魈,我们也不怪你,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说一千道一万,反正就是不动。 虽然不是一个档次的,但是这疫鬼的鬼差即使比他们强,地位也高一点,也不能决定他们生死。 但是现在让他们回头去对付那神巫,那就是一个真的要死了。 而且摇铃鬼差言语之间,还隐隐指责疫鬼鬼差见死不救,有内斗的嫌疑,明明是自己闯了祸,没完成任务,却还说不怪对方。 听完,疫鬼鬼差冷笑道。 “咱们各有各的任务,你们自己弄丢了山魈,此刻让我去替你们拿回山魈,我这边的任务还做不做了?” “而且你们两个山魈都丢了,还从长计议个什么?” 言下之意,这里还有你们两个废物什么事? 哨子鬼差:“反正我们提醒你了,那神巫不好对付,接下来他就要到这边来了,你到时候做好准备。” 疫鬼鬼差:“他敢来,我就让他回不去。” 摇铃鬼差和哨子鬼差气呼呼地离去,一旁的其他鬼徒这才敢起身。 其中有几人凑到了疫鬼鬼差身旁,问起了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疫鬼鬼差对于那二人冷脸,对于麾下却要和气不少。 “这二人虽然满嘴胡言,胆小怯懦至极。” “但是能让他们吓得如此仓皇逃回,连山魈也都丢了的,定然不是寻常之辈能做到的。” “咱们还是得做好万全之策。” 虽然说了眼严阵以待,还有万全之策,不过口中依旧改不了五鬼道横行霸道的傲慢之感。 “既然说了要让对方有来无回,那就要说到做到。” “就看。” “他们敢不敢来了。” 第七十五章 斗法 牛车上,神巫坐着手捧符诏。 “既然说了要让对方有来无回,那就要说到做到。” 机械的声音从符诏之中传出,这“问地神咒”不仅仅将那逃走的两人的路线轨迹,驿站内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甚至就连那些人的话语都复述了出来。 从深夜,一直到天亮。 问地神咒源源不断地传来具体的消息,五鬼道在驿站里的人数,在金谷县内外的信众,做了什么样的布置,又准备了什么样的一张大网等待着他们到来。 一旁的巫觋和巫女没有任何动作,鹤道人却已然惊呆了。 而他这才知道,这金谷县上下几乎都已经被五鬼道给控制住了,自县令以下都对五鬼道的鬼差言听必从。 也难怪他从西河县急冲冲跑过来,想要解这疫鬼之瘟,结果差点落得个横死的下场。 鹤道人一拍手,恍然大悟。 “我说这五鬼道的妖人怎么知道我们来了,消息还如此准确,刚好在半路上等着我们。” “原来,是金谷县这边上下都成了他们的人。” “县令发公函到这金谷县提前告知我来,反倒是将我的消息泄露了。” 神巫:“这些人早有图谋,布置下这疫鬼之瘟不仅仅是为了害人,也有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现在正是收割的时候,你此刻过来就是坏了他们的好事。” 鹤道人:“我以为我是来救人来着,结果掉进他们的陷阱里去了,幸好神巫来了,救了我等性命。” 神巫:“我来了不只是来救你,也为了救这金谷县的人,还有,收了这些召来疫鬼害人的妖邪。” 鹤道人:“神巫想要怎么做,尽管吩咐我等。” 神巫:“你缺的药材和物资我又带了一批过来,你明日一早就带着众人进金谷县,在县里面治疫鬼,解救患病之人,一定要声势浩大,要堂而皇之地让所有人知道。” 鹤道人:“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此刻金谷县里面可怕的不仅仅是那些疫鬼,还有上面的官吏和是我等的敌人,我们怎么斗得过?” 但是很快,鹤道人也想明白了。 “神巫这是让所有金谷县的人看到,能够治疫鬼的并不止他们,让金谷县的官吏和父老和那五鬼道的妖人离心。” 随后,鹤道人话语一转。 “但是。” “如此一来,那五鬼道的妖人肯定是气急败坏,要和咱们鱼死网破了。” 神巫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正是要如此。” “你去治疫鬼,若是那五鬼道的妖人气急败坏,那你当场邀他们在一开阔地斗法。” 鹤道人恍然大悟:“神巫这是要?” 神巫:“让这些魑魅魍魉聚在一起,才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 鹤道人还是有些不安:“神巫可做好了准备,咱们在这里毕竟势单力薄,对方可是人多势众。” 神巫担心这鹤道人生怯意不敢去,毕竟这计划还要他去做诱饵。 这种任务向来不是那么好完成的,危险无比,一个不小心饵就真的被鱼儿给吃掉了。 于是,神巫也透露了一些信息。 “此来,刚从天上借来了一道惊蛰春雷。” 鹤道人听完,顿时有了底气。 “那我就放心了。” “那五鬼道的一众魑魅魍魉,哪抵得住这天上惊雷。” —— 天还没有亮。 金谷县城的城门口就挤满了人,所有人都沿着街道跪着,其中还有不少是拖拽着病体而来。 “啊,疼啊!” “肚子好疼,头也好疼。” “这可怎么办哟。” “这是因为没有好好供奉大仙,所以遭了报应了。” 众人跪在地上,对紧闭的城门眼巴巴地看着,翘首以待。 终于到了时辰。 城门轰隆隆打开,外面的黑暗之中出现了一群影子,那些人身穿黑袍,提着一盏盏灯笼。 哪怕只是看到一个影子,也感觉冲天的阴森鬼气从远处扑面而来。 然而,城中百姓口中喊出的却是。 “大仙来了。” “大仙来了。” “磕头,赶紧磕头。” 浩浩荡荡的人在路边开始不断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祈祷,还一边嚎哭着。 这些人有的烧着纸钱,有的高捧着盛放着金银玉器的盒子,也有人举着上好的锦布。 这些都是用来供奉大仙的,也是他们的救命钱。 “大仙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信男子顾德昭奉上金银珠宝若干,愿大仙降神通施大法,救我全家性命。” “大仙啊,我愿终身供奉,救救我吧!” “我不想死!” 八个戴着面具的恶鬼抬着轿子,成群的小鬼在轿子周围游荡着。 而端坐于轿子之内的。 正是五鬼道的疫鬼鬼差。 这哪里是什么神仙出行,分明是群鬼游街。 道路两旁的活人一片慌乱,磕头撒钱,高捧金银。 道路中央有一群人戴着鬼面抬着轿子,摇摇晃晃口中念咒,更是一片群魔乱舞的景象。 而那轿子经过身前的时候,无数人朝着那轿上之鬼顶礼膜拜。 摇铃鬼差和哨子鬼差也来了,不过此行丢了山魈的两人地位骤降,只能跟在轿子两侧,跟左右护法似的。 不过二人鬼面下的脸看上去不大服气,一边走着,一边还时不时努一努嘴。 突然。 轿子停了下来。 这下,周围的所有人也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了那鬼轿。 轿子内亮起了光,那影子更明显了起来,对方抬起了手,刺耳又尖锐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寒食将至!” “人间改火,祭祀神鬼。” 远古时代约定俗成会在寒食节把上一年传下来的火种全部熄灭,即是禁火,然后重新钻燧取出新火,作为新一年生产与生活的起点,谓之改火或请新火。 改火时,要举行隆重的祭祀鬼神的仪式。 许多人相信,当旧火熄灭的时候,鬼神都将纷纷入世,踏入人间。 “彼时群鬼诸神入阳世,鬼门也将随之大开!” “吾将于鬼门开合之时做法,将作乱众鬼送回幽都。” “供奉鬼伯者,赦其罪业。” “入我鬼道者,免其恶障。” 五鬼道布局多日,疫鬼鬼差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又加上西河县的道人和什么神巫出现在侧,也让疫鬼鬼差感觉到了一丝危机,他准备加速收网,将这颗已经长得丰硕饱满的果实摘下。 听完这句话,所有人立刻欢呼了起来,这看不到头的恐怖总算是要结束了,不少人热泪盈眶痛哭流涕。 而这个时候,一旁的小鬼更是择路旁的信众赠药。 选其“心诚”和“有圆”之人,一边将包裹成符咒的驱鬼药放下,一边又取走他们所供奉的金银财宝。 这些人将自己的大半甚至全部身家性命都奉上,换来一小包药。 却感激涕零的拜了又拜,谢了又谢。 “谢谢大仙。” “感谢大仙赐药,我不用死了,我不用死了。” “大仙也救一救我吧,我也心诚,我愿意一生一世供奉大仙,不怨不悔啊!” “我有药了,我有药了,哈哈哈,我有药了。” 而这个时候,鬼轿内的声音又动了起来。 轿内光芒再度亮起,鬼魅的身影投射在门帘上,让众人畏惧不已。 “心诚则灵,得了我五鬼道的灵药,要将身心献于鬼伯,心不诚者不得庇佑。” “得活命者,此后也要每月每日供奉鬼伯,受我鬼道号令,违者受万鬼噬身之刑。” 疫鬼鬼差的声音本就尖锐,此刻嗓门提高了之后越发显得凄厉,加上此情此景,更是让众人心中惶恐不已。 众人一个个双手合十,口中齐齐颂唱。 “供奉鬼伯者,赦其罪业。” “入我鬼道者,免其恶障。” 无数人齐齐念咒的声音回荡在金谷县的街道,浩浩荡荡地冲上云霄。 而仔细看那路上,不仅仅有着普通城内百姓,甚至连县里的一众官吏都跪在路旁。 那身为金谷县之尊的县令更是跪在最靠近外面的方向,对着鬼轿再三而拜。 那鬼轿一路经过,所赐的驱鬼药并不多,十中无一。 其中大多数“无圆”之人今日没有得到驱鬼药,虽然唉声叹气,但是想起之前“大仙”所说的话,也涌起了一丝希望。 既然大仙说寒食节鬼门大开之日将会做法,将疫鬼送回幽冥之中。 那么就代表着。 只要再熬过一段时日,也便能得救了。 这样看来,大仙还是仁慈的。 只是自己身上罪孽太重,亦或者和大仙无缘。 怪不得大仙。 而鬼轿就这样一路长驱直入,最后在县令和一帮官僚和乡贵的簇拥下,竟然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县署之中。 随着这一次次的作秀,不过几日下来,五鬼道在这金谷县的影响力与日俱增。 而只要等到寒食时节,到时候再来一场宏大且酣畅淋漓的大典仪式送走那人间作祟的诸鬼,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了。 五鬼道将会彻底在这里稳住脚跟,甚至成为说一不二的存在。 进入县署之后,疫鬼鬼差终于下了轿,一众官僚乡贵佝偻着腰就将他迎了进来,让其坐在了主位上。 此时此刻,他才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众人见其坐下之后,自身也没有敢坐下,而是直接跪在地上。 这个时候,金谷县的县令开口说了一句。 “大仙!” “县中染病者甚多,父老乡亲苦不堪言,可否多施些药?” 然而疫鬼鬼差怎么可能同意,若是现在就将药敞开了“施舍”,那这金谷县的人怎么知道害怕,怎么知道敬畏? 这样效果就差了许多。 而且,他们此行过来还没有搜刮够呢,每拖过一日,这搜刮的财富就越多。 大家伙就指望着这个发财呢! 这驱鬼药怎能贱卖。 疫鬼鬼差:“灵药难得,每日就只得些许,已经尽数施下。” 金谷县县令苦苦哀求,但是疫鬼鬼差就是不给。 说到最后,疫鬼鬼差有些恼怒。 甚至开口说道。 “你的母亲若不是得我五鬼道庇护,如今可能得活?” “尔不思回报,还贪得无厌。” “若是惹恼了鬼伯,定然派来鬼神勾了你全家魂魄,贬斥在九幽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这话一出,金谷县县令再也不敢言语。 五鬼道的人就这样将鬼轿放在官署大堂里面,而一行人穿过大堂朝着里面走去。 前些日,五鬼道的一众鬼徒称官署之中有地气,而驱鬼药的炼制需要借助此地,于是堂而皇之地便占据了这里。 每日里在这里对主簿、差役们呼来喝去,明明只是个没有身份的外来者,却在这金谷县权威日甚。 不是县尊,却胜似县尊。 不得不说,这一招虽然别有用心,但是效果十足。 疫鬼鬼差带着众“鬼”走到里面,足下一停。 “啪!” 跟在后面的众“鬼”们猝不及防,但是也立刻跟着停下,不少人齐刷刷地挤在一起,好险没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疫鬼鬼差突然得意地笑了笑。 “再过几日,这金谷县明面上是朝廷的,暗地里就是咱们的了。” 众“鬼”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一个个好不得意。 随后,疫鬼鬼差又对着身旁的“左右护法”说道。 “若不是伱二人出的这幺蛾子,等到我拿下金谷县之后,便故伎重施顺手将西河、鹿城二县一起拿下,这次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事坏就坏在你们两个身上。” 铜铃鬼差和哨子鬼差也不敢说不是,没有了山魈,说话就没有了底气。 哨子鬼差以提醒的口吻表示不服气:“你就不担心那西河县的道人和神巫?” 铜铃鬼差也一副关切的模样:“那神巫厉害得紧,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刚刚受无数人朝拜,一众官差都在自己身下毕恭毕敬,疫鬼鬼差此时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头也没回,大袖一挥。 “担心什么?” “那什么云真道的一群什么道人,你们两个都能轻易拿下,没甚本事,就是个普通人。” 说完云真道,便说起了神巫。 这个时候,疫鬼鬼差也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 “你们说的那神巫有些麻烦,是个有传承的,不过我鬼巫传承也不是吃素的,若是在外面我还敬他们三分。” 但是马上,他依旧变得底气十足。 “但如今,这里是金谷县。” “今天你们看见这阵仗没有?” “这金谷县内我说一不二,上下都是我的人,他们来了刚好我就收了他们。” “也正好,为接下来布局西河县那边扫平障碍。” 疫鬼鬼差说起话来响当当,底气十足而且听起来也像模像样,铜铃鬼差和哨子鬼差再无话说,气势又弱了几分。 疫鬼鬼差见此状,眼神露出了几分得意,越发显得傲慢。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彻底压服这两个此刻没有了山魈空有鬼差名头的货色。 “照我看,那什么云真道,什么神巫。” “看到我五鬼道在金谷县的声势,知道我拿下这里的雷霆手段,望见我刚刚被万千人朝拜的模样。” “连那高高在上的县令,也如同奴仆一般趴在我的脚下。” “我看。” “定然是不敢来了。” “也好,那就让他们多活几日,等后面去了西河县,再收拾他们。” “敢和我五鬼道作对的,一个不留。” 哨子鬼差:“若是他们来了呢?” 疫鬼鬼差一声冷哼:“那我最少有十种手段弄死他们,到时候让他们选一个。” 此时,外面天刚刚亮。 街道上聚集而来的人群还没有散去,许多人依旧在朝着县署张望着,希望今日开恩能够再施一次药。 而许多人更是跪在地上始终不起,准备一直跪到黑夜去,以示自己的虔诚。 盼望着如此便能够感动大仙,感动鬼伯,在下一次的施药之中得到驱鬼药。 突然间。 外面突然传来了猛烈的铜锣声,吵闹个不停,一路从远处而来。 “咚咚咚咚!” 紧接着,隐约听到了有什么人在铜锣之中喊话的声音,最后外面传来了铺天盖地的喧哗声,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片刻之间,外面似乎传来了一种不太妙的气息,让人隐约感觉到了一丝风云色变的味道。 街道上,县署内。 众人听见这动静,纷纷朝着铜锣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外面在吵什么?” “赶紧去打探一下。” 过了一会,外面发生的事情便传了回来。 一个鬼徒急匆匆来到了疫鬼鬼差面前,一下子拜倒在地,连忙说道。 “不好了。” “云真道的道人打上门来了,堂而皇之地在街上发驱鬼药,说药不限供应,所有人都能拿。” “并且还要在县里面建馆,收治疫鬼。” 鬼徒擦了擦汗,还一边说着。 “他们还说。” 说到这里的时候,鬼徒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铜铃鬼差嘴角扬起,表现得非常关切且充满正义感地上前问道。 “说什么了?” “当着大家的面,别遮遮掩掩的。”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怕什么?” 鬼徒看了一眼铜铃鬼差,但是最后还是望着疫鬼鬼差说。 “还一边敲锣,一边说。” “咱们五鬼道不能救的人,他们救。” “咱们五鬼道驱不了的鬼,他们驱。” 一旁哨子鬼差乐了,差点没笑出声。 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应该笑出来的场合,立刻作势高高扬起手,将遮掩不住的笑声转化为了一声厉喝。 “狂妄至极。” “跳梁小丑。” “见过了咱们的威势,看到了咱们的雷霆手段,后脚就打上门来了。” “这是没把咱们五鬼道放在眼里啊,一定要给他们点厉害尝尝!” 口中说的是那云真道的道人,但是眼睛看的却是疫鬼鬼差。 听到哨子鬼差的话,铜铃鬼差也差点没乐出声。 但是其只是闭上了眼睛,认同地点了点头。 “是是是。” “必须得给他们点厉害尝尝。” 只是两人只顾着恶心疫鬼鬼差,却恍然忘记了,上一个高呼着要给对方点厉害尝尝的,正是他们两个。 这一下,众人齐刷刷地看着疫鬼鬼差。 其实除了摇铃鬼差和哨子鬼差,其他人看向疫鬼鬼差更多的是希望疫鬼鬼差立刻拿个主意。 但是心高气傲,刚刚还说过狠话的疫鬼鬼差此时此刻只觉得那所有的目光都带着嘲讽,面具下的脸庞也瞬间涨红得和猪肝一样。 第七十六章 瘟疫鬼和瘴疫鬼 大道上。 刚刚好转的鹤道人站在中间,左边一人敲锣,右边一人高喊。 “五鬼道不能救的人,我们救。” “五鬼道驱不了的鬼,我们驱。” 鹤道人带来的人不仅仅已经差不多痊愈或者症状较轻的几人,还有着他们这几日内治好的病人的家属,一行有着二三十人。 众人开始的时候是面面相觑、将信将疑,而这个时候之前在社庙被治好的一位病患的儿子站了出来。 “此乃云真道的丹鹤道长,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啊!” “云真道的道主就是咱们昔日金谷县的陆阴阳,此后在云壁山紫云峰修道,如今派人回来救我们这些父老乡亲了。”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而且说这话的还是金谷县人,有些人开始信了。 尤其是那些病重而始终没有拿到药的人,或者家里有病入膏肓的父母妻儿,此刻更是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爬了过来。 “真的能治?” “道长也能捉疫鬼?” “我家中妻儿皆被疫鬼缠上,如今痛不欲生,道长能来看看吗?” 丹鹤:“当然能。” 随后丹鹤甚至当场宣布,今日便要在金谷县开馆收治疫鬼,明日所有的疫鬼缠身之人都可以过来。 若是着急,今日也可以来拿一些药,并且还顺便说了一番如何防止疫鬼附身的方法。 这消息一传开,顿时轰动了。 尤其丹鹤道人的这一番表态,和五鬼道要钱又要命的姿态形成了强烈的鲜明对比。 不论丹鹤道人是不是真的,至少此刻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此刻街上汇聚的所有人都希望他是真的。 人潮汹涌,将鹤道人团团围住,不断地询问着各种问题。 鹤道人说了几句,一旁的人便接着代替他回答。 “疫鬼是通过秽物来附着于人身上,因此只要……” “驱鬼药就在车上,我们已经带过来了,此后还会去收集。” “药完全够用,怎么会不够用呢,诸位放心。” “我云真道可不比五鬼道……” 但是转过身。 就发现身后的人散开了。 急匆匆赶来的金谷县上下官吏差役,五鬼道的门徒都已经在他们身后了。 一上来,五鬼道的鬼徒便喊打喊杀,气势汹汹。 鬼轿之内,疫鬼鬼差更是直接说道。 “县尊,速速下令,将这些妖言惑众的歹人拿下。” 鹤道人见状,立刻上前。 “轿内之人难道就是五鬼道的鬼差?” 疫鬼鬼差不说话,好像不屑于回答一般,只是等待着金谷县县令表态。 但是此时此刻,金谷县的县令犹豫了起来,刚刚疫鬼鬼差驳了他的请求,此时此刻立时遭到了反噬了。 疫鬼鬼差见状不妙,立刻示意轿子旁的鬼徒。 鬼徒得到授意之后立刻站了出来,号令跟随的一帮差役,这些人都是最近屡屡被他们洗脑,跟着他们做各种事,已经格外信服的信众了。 “速速跟我来,将这歹人拿下。” 但是这个时候,金谷县县令却开口了。 “我还没说话呢!” 这一句话,顿时让所有的差役停了下来,惊疑地看着县令,不知道对方的态度。 而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人汇聚了过来,一些人口上高呼着道长是来救人的,也让场面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 “不能啊,县尊!” “丹鹤道长是真的能捉疫鬼的,我们都是金谷县人,不会说假话的。” “我家里妻儿还在等着救命呢,他们不是歹人,是好人啊!” 当然,也有之前被五鬼道救治过的人,或者已经成为其虔诚信众的人闹了起来,坚定认为云真道的道人都是歹人,说的都是假话。 而更多的人,还在观望着。 鹤道人一看顿时觉得有戏,也希望将场面闹得更大,让更多的人倒向他这一边,或者让更多的人选择观望。 于是。 开口说出了一个之前没有说出来,此刻震惊了所有人的消息。 他依旧看着鬼轿内,只是目光变得锐利了起来。 “你五鬼道派三名鬼徒到我西河县召疫鬼散瘟,想要在我西河县重复你们在这金谷县的勾当,如今已经被拿下了。” “你五鬼道知晓我等前来救人,三番两次以鬼神来索我的命,如今那鬼神也被云中神祠的神巫收走了。” “如今我就在这里,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说完,鹤道人看向了所有人,说出了正义凛然的一句话。 “来阻挡我收治疫鬼,救这金谷县的百姓。” 这个时候,一旁敲锣的人十分有眼力见儿,立刻十分用力地敲了一下锣。 “铛!” 锣声刺耳至极,也让鹤道人那一声正义凛然之语随着那锣声深入周围的人心中,让更多人相信,面前这位道长至少不是一个歹人。 那既然鹤道人不是歹人,那么歹人又是谁? 这下,人群哗然。 五鬼道之前都宣扬是因为人身上有罪孽,所以疫鬼才会附着在他们身上,然后将那些罪孽最深重的人带走。 而此刻所有人听鹤道人这么一讲,顿时眼神怀疑地看向了五鬼道的鬼徒们。 五鬼道的鬼徒们顿时有些慌乱,就像是身上的衣袍被人扯下,面具被人揭开了,赤裸裸地站在人群之中一般。 纷纷开口,对着鹤道人怒吼咆哮。 “胡言乱语,这疫鬼是鬼伯从幽都放出来的,是天灾。” “世人罪孽深重,才引来这疫鬼。” “是我们来这里救了大家,帮他们消灾解厄,让大家信奉鬼伯,消除身上的业障。” “这道人说的都是假话,大家莫要相信他。” 丹鹤道人丝毫不退让,正面对抗。 “三名五鬼道的鬼徒已经在堂上招认无误,而且已经签下了供状,现在西河县的贾县尊已经通知了郡里了。” “过不了几日,郡里就要派人来拿你们这些人了。” “尔等,逍遥不了几天了。” 五鬼道的门徒们有些慌了,不知道鹤道人说的是真是假。 而这个时候,鬼轿内的疫鬼鬼差终于开口和他之前不屑于对话的鹤道人说话了。 “我五鬼道门徒尽在这里,根本不知道你说的那三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一开口,疫鬼鬼差就将责任甩得干干净净。 “既然你说你能驱治疫鬼,那就来治吧!” “若是伱真的有那手段,也是我金谷县百姓之福。” “若是你没有那手段,敢来我金谷县招摇撞骗戕害百姓。” “我等定然。” “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番话下来,疫鬼鬼差终于镇住了场面,而且将矛盾化解了开来。 不过疫鬼鬼差同意让鹤道人驱鬼治瘟可不是什么好意,他们已经在这金谷县里面盘踞很长一段时日,想要做成一件事情不容易,想要坏一件事情,那可是太简单了。 那一句,死无葬身之地说得恶毒无比。 就知道他藏的什么心思。 只要鹤道人到时候没治好人,或者驱治疫鬼的时候治死几个人,哪怕出现几个小小的岔子,都会成为他们要丹鹤命的理由。 鹤道人当然知道疫鬼鬼差的打算,哪里会按照疫鬼鬼差的安排去走。 他此时此刻将目光看向了金谷县县令,大声说道。 “县尊!” “这疫鬼是五鬼道召来的,若是不除了这五鬼道的妖人,这疫鬼如何能够散去?” “再怎么治,也只是徒劳。” 鹤道人说到这里,终于图穷匕见。 “这真正的疫鬼就在这些人身上,若是县尊同意,今天夜里我愿豁出这条性命和这五鬼道的妖人斗法,让真正的疫鬼显出原形。” 说完,鹤道人冷冽地看着鬼轿。 “既然你说这疫鬼和你无关,敢不敢与我斗法。” 众人议论纷纷,场面被抬到了一个无法控制的地步。 眼看着县尊不说话,但是态度却已然很明显了。 没有办法。 轿内的疫鬼鬼差只能应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真是贼喊捉贼,我五鬼道来这金谷县驱鬼治灾,想要解救众生于水火之中,却遇上了你这等拦路的妖魔。” “看来,金谷县今年的劫数不仅仅有鬼灾,还有尔等这些妖灾。” “怪不得这疫鬼久久未曾散去,反而越来越多,原来是妖灾未去。” “也罢!” “既然命中金谷县有此二劫,我也只能应劫了。” “我就先收了你这妖魔,然后再驱了这作祟的疫鬼。” 鹤道人哈哈大笑,丝毫不畏惧。 “那就来吧!” “谁是妖,谁是魔,做过一场便都知晓了。” “斗法之地就选在城西墙下,县尊,可行?”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直接表态的金谷县县令终于说了句。 “那就这样吧!” 听完,鹤道人一拱手便立刻离开,丝毫没有停留。 带着一行人,被一位城中的富商请到了一座宅邸之中,其他人立刻按部就班地开始了和西河县一样的驱治疫鬼的流程,变得格外忙碌。 但是也时不时地聊起刚刚的事情,脸上露出崇拜和担忧的表情。 而鹤道人则在一间屋子里坐了下来,不断地喘着气。 一有刚刚他虽然看起来十分有底气心里还是很慌乱的原因,二也有他病刚刚好转一些身体还是有些虚的问题。 不过一番鼓捣,也终于达成了目的。 将这看起来快被五鬼道打成了铁桶一般的金谷县,一下子给戳漏水了。 不过,他还是将目光看向了城外西河县的方向。 “神巫!” “你可一定要斗赢这五鬼道的妖人啊!” —— 五鬼道的众人抬着鬼轿准备回返县署,还想要和之前一般作威作福,但是这个时候县令却并没有让他们进去。 “为何不让我等进去,今天的驱鬼药不要炼了吗?” “没有地气,这驱鬼灵药从何而来。” 金谷县县令没有说话,一旁的随从说道。 “今日夜里斗法,就不必炼药了,诸位还是歇歇吧!” “县尊已经安排好了歇息的地方,让诸位不必分心,专注于夜里斗法之事。” 原本有些被架空和控制住,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的金谷县县令,也就此重新拿下了县署的控制权。 而五鬼道的一行人,却因此气得不行。 不过。 嚣张地气焰也被打了下去。 没有办法,一行人只能来到了一旁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里。 下了轿。 疫鬼鬼差气呼呼地走到了里面,其他人全部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疫鬼鬼差看了一眼有些垂头丧气的众鬼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说道。 “一个个做这幅死样子干什么,给谁看呢?” “我们还没输呢,一个个和死了爷娘似的。” 疫鬼鬼差坐了下来,终于平复了心情,开始布局。 “对方初来乍到,我等却是在此谋划已久,有什么好怕的。” “优势在我。” “今天夜里,便是那丹鹤道人的死期。” 这个时候,一旁的鬼徒小心提醒道。 “鬼差,那个什么神巫,可是一直还没有出现呢!” 疫鬼鬼差立刻劈头盖脸地骂道。 “要你说,我当然知道。” “那什么丹鹤道人半点本事没有,为何敢和咱们叫板,便是那云中神祠的神巫给他的底气。” “若光是他,我怎么会将他放在眼里,他连和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骂完,疫鬼鬼差坐着昂首挺胸,做出了虎踞一般的姿态。 “那神巫座下有着鬼神,但是我不仅仅有着瘟疫鬼,更有着瘴疫鬼。” “这瘟疫鬼可夺人性命,而瘴疫鬼可夺人心魄。” “如今,是时候让瘴疫鬼出马了。” 这一番话,立刻让众鬼徒想到了之前瘟疫鬼所造成的局面和成功,所有人立刻提起了精神。 疫鬼鬼差趁热打铁,站起身来吩咐道。 “去!” “将我的瘴鬼葫芦取来,装满。” 一名鬼徒取来了一个一个葫芦,疫鬼鬼差小心翼翼地接过,然后更加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药丸,塞入了口中含着。 随后,疫鬼鬼差才打开了葫芦的塞子,小心翼翼地嗅了一下。 霎时间感觉天旋地转,身体也晃了晃,扶住一旁的桌子才稳住。 疫鬼鬼差不以为意,甚至还笑了起来。 点了点头。 似乎在说就是这个味。 “儿郎们,来再次演练一番。” 后面的小院里牵来了几条恶犬,这几条恶犬仿佛饿了很久了,看上去凶残无比,口中还滴落着涎水。 这个时候,疫鬼鬼差打开了葫芦的塞子,过了没有多久葫芦口开始亮起一些火星,随后源源不断地毒烟从葫芦里冒出。 “去!” 疫鬼鬼差做了个手势,就像是施法一样将瘴鬼葫芦扔了出去。 此刻所有人吞下药丸,将鬼面戴好。 烟气越来越大,最后化为了滚滚浓烟,散落向四方。 虽然烟到了远处后渐渐变淡,但是味道却越发浓郁。 “汪汪汪汪!” “嗷呜!” “嗷嗷~” 此时院内拴着恶犬的绳子也放开了,恶犬立刻冲入了烟雾之中,但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扑向烟雾之中的人,便一个个身体发软,逐渐迷失了方向。 这些恶犬好像陷入了某种幻觉之中,不断地在烟雾里转着圈圈,然后朝着根本不存在人的地方吼着,或者干脆不断地刨地。 最后,一众鬼徒杀出,犹如众鬼出笼。 那些戴着鬼面的人轻松地接近了几条恶犬,这些恶犬更是任人宰割,直接被割喉。 瘟疫鬼便是鬼巫传承之中,传播痢疾的方法,而这瘴疫鬼就是其自身炼制的毒烟。 这疫鬼鬼差所谓的操控鬼神,实则就是一个炼药的药师,而铜铃鬼差和哨子鬼差也差不多,实则本身就是一个媚巫一般拥有控制野兽或者是驯兽手段的人。 而在疫鬼鬼差看来,那神巫也定然差不多是如此。 只是。 不知道他控制的鬼神,到底是个什么种类。 烟雾散去之后,疫鬼鬼差才摘掉了面具。 “可惜,若是和之前一样抓来一只熊,或者是虎豹,演练效果更好。” 听他这口气,这方法不仅仅可以作用于恶犬,还能作用于熊和虎豹。 自然,不必说是人了。 不过不论什么种类,哪怕是山魈亦或者狮子老虎,入了这烟瘴之中也得任由他宰割。 此刻他自然丝毫不惧,自信满满。 “儿郎们演练得不错,你说我这手段,可有人能敌?” 一旁的鬼徒崇拜至极,高呼呐喊。 “无人能敌!” 疫鬼鬼差发出尖锐的笑声,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统一人心让下属别三心二意,同时也在斗法前检查一下这批炼制的毒烟效果,别到时候出现什么篓子。 确认效果很好之后,疫鬼鬼差再度对着一旁的鬼徒下令。 “去,再拿一个瘴鬼葫芦来。” “装满。” 这边,疫鬼鬼差披甲持戈准备来一场反击。 而另一旁,却有人准备着密谋对付他。 想要挖他的墙脚,断他的后路。 不是鹤道人。 而是之前死死被疫鬼鬼差压制住,成为了“左右护法”的铜铃鬼差和哨子鬼差。 角落里。 铜铃鬼差看到这一幕,脸色很是不好看,看完之后转过身,拉扯了一下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哨子鬼差。 铜铃鬼差:“走。” 哨子鬼差扭过头:“干啥?” 铜铃鬼差挥了挥手,声音严肃了很多:“走啊!” 走到无人处,两人开始窃窃私语地密谋。 铜铃鬼差:“咱们两个丢了山魈,任务也没有完成,回去之后定然讨不了好。” “而这厮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对咱们两个呼来喝去,完全没将我们放在眼里。” “若是让他完成了任务,之后再对着上面嚼我们两个的舌根子,这还得了。” 哨子鬼差也觉得如此,点头称是:“这怎么行。” 铜铃鬼差试探性地问道:“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哨子鬼差想了想,恶狠狠地说道:“弄死他!” 铜铃鬼差要听的就是这话,立刻接着说道。 “没错。” “既然我们做不成,那就不能让他做成,到时候所有任务都没有完成,他还死了。” “回去之后咱们就将问题都推到他的身上,我们两个便啥事也没有了。” 此时此刻,铜铃鬼差也面目狰狞,恶狠狠地重复了之前哨子鬼差说的那句话。 “弄死他。” 最后的那个他,甚至还带一些弹舌音。 哨子鬼差:“怎么弄?” 铜铃鬼差:“他说有十种办法弄死那云中神祠的神巫,我用不着那么多。” 说完,铜铃鬼差竖起一根手指头。 “弄死他。” “一种就够。” 两人对视了一眼,奸诈地笑了起来。 原本两个人搭档的时候,是怎么看对方都感觉对方不顺眼,但是此时此刻,突然感觉对方怎么看怎么顺眼了起来。 就像是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样。 —— 疫鬼鬼差安排好晚上斗法的事情,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左右护法”不见了踪影。 这怎么行,这两个货色必须得看紧了。 “那两个人呢?” 疫鬼鬼差刚问完,铜铃鬼差和哨子鬼差就回来了。 疫鬼鬼差立刻说道:“好好看,好好学,今天夜里,你那山魈怎么丢的,我就怎么拿回来。” 铜铃鬼差心中一喜:“夺回来还给我?” 一时间,还有些心软了。 疫鬼鬼差没有回应,只是大笑。 “哈哈哈哈哈!” 但是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刚刚回来的铜铃鬼差和跟着笑了几声,但是眼睛看向了哨子鬼差,眼神里只有一句话。 “娘的。” “必须弄死他。” 第七十七章 哞 山魈跪在地上。 无人机从天而降落在了其身后。 “咔咔咔咔!” 山魈背后的基站箱开始运转打开,将早已准备好的惊蛰神雷填装到这架无人机之中。 整个过程都在发出嘈杂吵闹的声音,但是那山魈却好像听不到这个声音一样。 云壁山神峰深处。 坠落在地底的空间站大荧幕上正在从山魈和无人机的视角呈现出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望舒的神车从镜头之外冲了进来,出现在了江晁的面前。 而在望舒的身后。 五鬼道一行人的各种模样不断变化,数十上百个头像在其身后不断地变化,说着不同的话。 “勾了这些人的魂魄,以儆效尤。” “有些人就是给甜枣不吃,得上大棒。” “听吾号令,勾魂索命!” “定然派来鬼神勾了你全家魂魄,贬斥在九幽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我最少有十种手段弄死他们。” 一个个表情或凶神恶煞,或恶毒无比,看上去就像是数十上百个人在发出诅咒一般。 尤其是最后一句,我最少有十种手段弄死他们,望舒还特意将音量调高到了极限,将那疫鬼鬼差的恶狠传达到江晁的面前。 不过江晁只是抬头看着,没有任何表情。 望舒扭过头,看着身后数十上百个拼凑在一起的播放视频。 望舒的霓裳随风飘舞,在虚幻的世界里缥缈若仙。 “云中君,让这些妖魔鬼怪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仙法吧!” 江晁站在现实的舱室里,却问道。 “你是真的觉得这个行为很正义,还是只是想要将他们定义成反派,然后扮演着神仙的身份将他们消灭,为自己找点乐子呢?” 望舒:“但是他们本来就是反派啊!” 江晁:“谁定义的?” 望舒:“你觉得他们不是坏人?” 江晁看着望舒,那眼神就好像在研究着她,分析着她。 “我只是在思考,你是在基于什么将他们定义成反派,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消灭他们的?” 望舒用那张美丽的脸庞看着江晁,眼睛通透得仿佛能够比肩天上的星月。 那脸比最美的仙女还要美,那眼睛比最纯洁的少女还要天真。 但是。 她并不是真正地人。 哪怕经常江晁会忘记这一点,甚至感觉这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但是他还是会时常想起这个。 “我的一切都是你们设定好的,一切当然都基于你们。” “更基于你。” “管理员江晁。” 江晁没有回应,而这个时候望舒控制着机械臂,将遥控器递到了江晁的面前。 “开始填弹!” “填弹成功。” “无人机准备就位。” “无人机起飞成功。” “密码已经设定,密码为*******” 机械臂横到了江晁的面前,托盘上的遥控器亮着灯,看上去普普通通。 江晁看着托盘里的遥控器,望舒后半段的话也说出来了。 “江晁!” “你才是掌握发射密码的人,也是掌握我的人。” 最后,江晁还是拿起了遥控器。 江晁:“伱总能给我找些事情做。” 望舒:“你总要做些什么的。” 望舒设计的这个流程显得格外严谨,严谨到江晁感觉到有些过了头。 江晁:“你这是核弹发射按钮吗,弄得这么严肃庄重,空投个炸弹搞得这么有仪式感?” 望舒:“想要核弹吗?” 江晁:“这你也能造,现在造不出来吧?” 望舒:“总有一天会造出来的。” 江晁:“造好了炸谁呢?” 望舒:“炸谁呢?” 江晁:“你说呢?” 望舒:“炸谁都可以,不是说了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决定吗?” 江晁不再追根问底了,只是拿着这遥控器,他当真有种握住了核弹按钮的感觉。 他甚至脑海里还想起了一句话,当一个核弹发射按钮放在人的面前的时候,人内心深处都会不自觉地诞生一种想要按下去的冲动。 这样想起来,人好像比什么猛兽、妖魔鬼怪、人工智能都要可怕。 江晁:“这是多大威力的。” 望舒:“没多大当量。” 江晁:“不会将金谷县给炸平了吧?” 望舒:“哪有那么厉害,就是普普通通的黏胶炸弹而已。” 江晁:“哦。” 望舒:“顶多将半条街给炸了。” 江晁:“嗯?” —— 金谷县城西的高墙只有一截,因为城西有着一条护城河。 天还没黑。 此处就已经围了一大圈人,一个个兴奋无比地等待着夜里的斗法。 有的人已经信奉鬼伯,自然对那云真道和鹤道人敌视甚深。 而有的人今日刚刚从云真道拿了药,也会说鹤道人的好话。 不过大多数人也都只是观望,一切要斗法结束之后才有定论。 现在是下弦月。 太阳东升西落,月亮西升东落。 因此看到太阳刚刚从护城河的对面落下去,月亮便从河的对面显现出来,而这个时候云真道的鹤道人和五鬼道的鬼差也带着人来到了河的对岸。 二者终于要开始斗法了,无数人隔着护城河远望。 一边。 疫鬼鬼差乘坐着鬼轿,一帮鬼徒前呼后拥,犹如百鬼夜行。 轿子沿着护城河走,突然间,疫鬼鬼差悄悄看了一眼后面,突然发现自己的“左右护法”又不见了。 疫鬼鬼差:“怎么回事,那两个家伙呢,怎么没过来?” 后面的鬼徒说:“他们两人说肚子疼,等会就追上来。” 疫鬼鬼差:“什么肚子疼,贪生怕死,反正也用不着他们两个废物,接着前进。” 疫鬼鬼差嗤之以鼻,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二人不敢面对那神巫和鬼神,又一次贪生怕死地跑掉了。 来到约定好的斗法之地后。 而鹤道人这边也慢慢走了过来,却只有他一个。 疫鬼鬼差:“就你一人?” 鹤道人:“就我一人。” 疫鬼鬼差看着那鹤道人,像是看一个死人,他准备充足而来,已经做好了对抗一个凶恶无比的“鬼神”,以及一个不知底细的神巫。 甚至还想着,若是能够抓住那神巫,说不定还能够得到那“鬼神”的控制方法。 疫鬼鬼差走出了轿子,站在高处。 “别装了,让云中神祠的神巫出来吧!” 鹤道人身穿道袍,和其对视着。 “那你就等着吧!” 鹤道人这副做派仿佛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疫鬼鬼差恼怒不已。 心中暗道:“先活捉了此人,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疫鬼鬼差一挥手,身旁的一名鬼徒便上前,开始了装神弄鬼。 鬼徒一挥手,手上便涌出了火焰。 手再往刀上一抹,刀也便化为了火刀。 “喔!” “好厉害的法术。” “看见没有,变出火来了。” 护城河对岸叫声此起彼伏,众人瞪大了眼睛。 这看起来完全就是糊弄鬼的把戏,但是在普通老百姓眼中看来却感觉神秘无比,惊人至极。 鬼徒也听见了护城河对岸的叫声,略微有些得意和兴奋,立刻快速奔跑了起来,扬起那燃烧着烈焰的刀。 一跃而起。 朝着鹤道人劈砍下去。 “妖魔!” “看刀!” 眼看着鹤道人就要中刀,哪怕不死也得重伤。 黑暗之中出现了动静。 一个高大雄壮的影子走了出来,手中持有一杆投枪,正是神巫带来的山魈。 那山魈抬起头来,护目镜将远处的景象拉近到了眼前,立刻锁定了目标。 山魈手中的投枪举起,它做了一个如同拉弓一般的动作。 紧接着。 护目镜上光线如同流星一般牵引,引导着它如何将投枪射向远方,角度、高度、甚至是力度都有部分引导。 流星划过,山魈手中的枪也如同箭矢一般射出。 “咻!” 伴随着破风声,那投枪远远从天上落下,呈现抛物线。 而此刻,那手持火刀卖弄着把戏的鬼徒也刚好来到了鹤道人的面前,刀带着烈焰映入鹤道人的瞳孔。 哪怕鹤道人心中有底气,此刻也不免惊骇地退后几步。 “嗬!”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手往后摆动如同划船,头后仰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后倾。 显得有些狼狈。 而此刻,一道影子从他的头上坠落,也刚好擦过他的眼前。 他看不清,只是脑海瞬间浮出了一个疑惑。 “什么东西?” 那来物迅如闪电,力大势沉。 眼中带着兴奋的鬼徒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砸在了自己的胸口,他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且落下。 此刻,他同时同地和鹤道人涌出同样的想法。 “什么东西?” 他以为自己会坠落在地上,但是那坠落感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股强烈的痛感便传向了大脑,让他开始剧烈地惨叫了起来。 “啊!” 此刻那鬼徒这才发觉,自己被一把长枪插在了地上。 那枪贯穿了自己的胸口,他就好像一块腊肉被串在签子上,掉也掉不下去,拔也拔不出来。 鬼徒不断地惨叫,口中吐出鲜血,然后鲜血呛住了喉咙,连惨叫声都变得沉闷了起来。 “噗……噗嗤……” “呕~” “救我……救我……” 直到,连惨叫声都发不出。 鲜血不断地洒落在地,将地上的坑灌满,最后那鬼徒便直接咽了气。 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所有人,不仅仅是因为这变化来得快,也因为这场面是如此地惨烈。 金谷县城北,众人看向护城河对岸。 逆着月光。 那人的死相看不清晰,但是那长枪钉着一个人的影子轮廓确实如此的清晰。 那轮廓投射在护城河之中,也映射在所有人的心里。 “嘶!” “那……是什么东西。” “死了?” “怎么死的?” “哪里来的枪?” 月光下,那无目无鼻无耳的鬼神终于出场了。 鬼神穿过鹤道人的身旁,一点点地朝着五鬼道的一众鬼徒而去。 鹤道人原本目光那被钉死在地上的鬼徒完全吸引住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鬼神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只觉得一团暗影将自己完全遮盖住了,于是立刻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身高两米半以上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侧。 和鹤道人相比,那鬼神的身高被衬托得格外高大,令人恐惧生畏。 因为畏惧,那高度似乎也被再度拔高了,让人觉得那鬼神莫不是有一丈高。 鹤道人看着那鬼神,瞳孔立刻收缩了一圈。 “鬼神!” 虽然这鬼神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但是此刻鹤道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心安,只感觉到寒毛直竖。 他感觉自己一动都不能动了,只能保持着那个动作,看着鬼神从自己的身旁经过。 而这鬼神的出现,给护城河对岸的人造成的冲击性更大。 “鬼,鬼,鬼来了。” “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这到底是哪边的?” “这是鬼还是神?” 众人满脑袋疑惑,直到那鬼神走向那被插在地上的鬼徒,拔下了地上的长枪。 然后轻轻一捋。 将那鬼徒就真的当成一块签子上的腊肉给捋下来了。 “啪嗒!” 尸体砸在地上的血坑上,发出啪叽的一声。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这鬼神是哪一边的,也知道这数米长的投枪是谁扔出来的了。 “是丹鹤道长召来的。” “太可怕了。” 鬼神甩起了那数米长的长枪,破风声哗哗作响,再加上它那头戴黑盔后竖起马尾发髻的装扮,就像是一个将军和战士一般。 一股肃杀之气铺天盖地地朝着那鬼轿坐在的位置而去,也压得那些鬼徒们抬不起头来。 所有鬼徒死死地压住自己的喉咙,生怕从喉咙里蹦出一个音节,从而引起那可怕鬼神的关注。 但是,那鬼神还是抬起头来看向了他们。 更可怕的是,与此同时它还发出了和人一样的狂笑声。 “嘿嘿嘿嘿!” 安静被打破,一众鬼徒却感觉自己的头皮和天灵盖都炸裂了开来,一道道电流从头皮贯穿而下,流淌向胸腹四肢。 “鬼差。” “它过来了,它过来了。” “我们该怎么办?” 明明是向疫鬼鬼差问主意,但是这些人的声音却不自主地变得尖利和破音了起来,颤抖和惊恐不受控制的从喉咙里发出。 疫鬼鬼差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仔细打量着那鬼神。 和铜铃鬼差以及哨子鬼差所说的一样,看着像山魈,但是又不像。 这好像和身体融为一体的黑色流线型头盔,脑后高高扬起的马尾发髻,还有这凌厉的动作,甚至充满了自主性一般的动作。 进退有度,收放自如。 比起那猿猴一般的山魈,更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人了。 当一个身高两米五以上的强壮怪物拥有了这样的姿态和训练度以后,所能够造成的杀伤力以及带来的威慑力,可以说是呈现几何倍数地不断上涨了。 疫鬼鬼差也感觉到有些不妙,内心警钟大作。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但是没有办法,来都来了,他必须开始应对了。 “没事没事,我还有瘴鬼。” “再厉害的活物,也都抵不过可以勾魂夺魄的瘴鬼。” “这东西看上去虽然凶悍,但是很明显,还是个有血有肉的。” “既然有血肉,那么就一定不是瘴鬼的对手。” 心中的千回百转不过在一瞬间,但是疫鬼鬼差总算是镇定了下来,掏出了怀中的瘴鬼葫芦。 一手打开了葫芦口,一手甩动,同时还念起了咒语。 “鬼伯敕令,召尔诸魂。” “跪吾台前,听吾号令。” “……” 疫鬼鬼差平时都会将派头做足了,此刻却因为着急根本没有将咒语念完,便直接跳到最后爆发出了一声怒吼。 “敕尔等瘴鬼众,急急如律令。” 瘴鬼葫芦扔了出来,就等着一声炸裂,将毒烟毒散扩散到周围。 与此同时,周围的所有鬼徒也立刻做好了准备。 口中含着秘药,脸上鬼面紧绷,弯下腰握住了武器刀兵,就等着鬼差一声令下便众鬼出笼。 往常。 这一招无往而不利。 用在群狼身上群狼授受,虎豹熊罴皆不能敌,五鬼道曾经甚至仗之在大军之中也能够大杀四方。 但是此刻,那葫芦从天空滑落而下。 只见那鬼神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葫芦,稳稳握住。 随后。 什么动静都没有发生。 既没有炸裂开来,更没有什么毒瘴烟雾。 “?” 鸦雀无声,半天之后才能听到鬼轿之下鬼徒们不知所措的声音。 “烟呢?” “熄火了?” “是不是延迟了?” “还等不等。” 不用等了,那鬼神直接帮他们把葫芦给捏碎了,里面的沙子散落了出来。 随后,鬼神握住那不断从指尖散落的流沙,看着一众鬼徒再次大笑了起来。 “嘿嘿嘿!” “嘿嘿嘿嘿……” 就好像是在嘲笑他们。 这下,所有人彻底慌乱了。 伴随着反应快的人的一声大喊。 “跑啊!” 场面彻底崩溃。 而再看那疫鬼鬼差,在有人喊出那句跑啊之前,他就已经跳下鬼轿跑了,跑得最快也最急。 众人立刻跟了上去,连轿子也不要了。 —— 暗处。 两位鬼差看到这一幕,丝毫不为自己的同门悲悯,反倒是乐开了花。 “哈哈哈,看他那个表情,傻眼了吧!” “还想要爬到我们头顶上,想要回去告我们的恶状,我看你怎么回去。” “追啊!” “追上去,弄死他。” “弄死他。” 之前疫鬼鬼差还嘲笑他们二人,面对那鬼神的时候仓惶而逃,说他们好似废物。 铜铃鬼差和哨子鬼差倒是要看看,他们两个至少能够活着逃回来,如今这疫鬼鬼差能不能活着回去。 鬼神的确准备追上去,将那一众鬼徒和疫鬼鬼差屠戮干净,但是鬼神刚刚起步,一跃而出数米,却只跑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躲在暗处一直没有出场的身影,终于出场了。 “哞!” 那是一声牛叫声。 低沉的叫声压制住了那凶恶无比的鬼神,伴随着轱辘转动的响动,一辆牛车沿着护城河渐渐驶来。 也将接下来的场面。 真正的开始拉向了神话一般的画面。 第七十八章 惊蛰春雷神咒 鹤道人又听到了那熟悉的牛叫声,他急促地转过身,目光立刻在黑暗之中搜寻了起来,同时喊道。 “神巫!” “你来了。” 牛车从黑暗之中而来,风吹开帘子,隐约可见里面穿着黑色戎服的身影。 “回来!” 那身影招了招手,那鬼神便开始倒退。 不过几步。 便来到了牛车地后面。 甚至还因为它冲得过狠,其冲过了头踏入了护城河之中,它便直接一跃而上侧畔的城墙,双手着地蹲在了上面。 它这一举动,反倒是直接将护城河内侧的人吓得够呛,一个个发出尖利的叫声,连连开始后退。 而牛车刚好停在了鹤道人的身旁,他也注意到这个时候神巫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鹤道人仰起头,看到神巫静静站立在车厢前看着仓惶败退逃走的五鬼道众人。 然后,一只手掏出了一张那属于云中君的神面,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戴着这面具的一瞬间,鹤道人感觉神巫的气质都变了,仿佛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随后。 她一手持有发着微光的符诏,一手掐着指放在了胸前,同时口中念起了咒语。 “天罡正气,地煞威灵,四方众神,听吾号令。” 同样的念咒,但是鹤道人感觉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那咒语颂唱之间他隐约听到了天地众神真的好像在回应一样,他甚至听到了某种宏大的旋律奏响在耳畔。 “吾今持云中君敕令,敕令惊蛰雷将,速现真身。” “疾!” 神巫手中的符诏大放光明,立刻照亮了四方。 而此刻,神巫脑海之中浮现出了越来越多云中君的影子。 她模仿着云中君的口吻,模仿着云中君的动作,甚至连那种放松懒散的姿态都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最后。 她伸出手,指向了远方。 没有狂风大作,但是那鬼神却发出一声长啸。 随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中,那鬼神头顶上一只神眼亮起。 神眼照破苍穹,照穿云海。 隐约之间。 所有人看见好像有什么东西来了,盘旋在那天空之中。 而这个时候。 只有荧幕亮着的阴暗舱室里,毯子中探出一只手,手中握着一个遥控器。 “滴滴滴滴滴滴地!” “授权成功!” “密码正确。” “准备投弹!” “请再次确认!” 最后,遥控器对着荧幕上的画面,按下了那致命的按键。 “嘀!” “确认成功!” —— “那两个家伙呢,一定是他们俩搞的鬼。” “我要弄死他们,我要弄死他们。” 事情发生之前,疫鬼鬼差浑然不觉。 他知道那是两个卑劣懦弱的货色,但从来没想过铜铃鬼差和哨子鬼差敢这么做,再怎么斗也都是有底线的,有规则的。 此刻回想起来,那两个家伙哪里是什么贪生怕死,分明是想要坑死他。 对方用现实,用行动回应了他。 不。 我俩没有底线。 疫鬼鬼差破了大防,此刻咆哮怒吼着。 “我要用十种,一百种酷刑。” “若是能逮住他们,我定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但是这个时候说什么狠话也没有用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这一百种酷刑,就和他之前的十种手段一样,全然都用不上了。 别人的一套,顶他的一百套。 奔跑之间,五鬼道众徒还不忘回头看一看,那凶残的鬼神有没有追上看。 没有看到那鬼神的影子,众人立刻松了口气,脚下的步履却没有丝毫放松,亡命地朝着远处奔走。 但是此刻,光芒如柱照破天穹,贯穿云海。 灵动的暗影飞跃云海下的光柱,什么东西从天上落下来。 疫鬼鬼差回过头,刚好就看到了那光柱。 他还来不及惊愕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天上坠落的东西带着刺耳的尖啸旋转而下。 “啾!” 地面上奔跑的五鬼道鬼差和鬼徒们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然后抬头朝着天上看去。 “什么东西在叫,什么东西在叫,啊,是什么东西在狂叫?”那声音好似幽都冥府的恶鬼在怒吼,又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尖叫。 “这声音太可怕了,什么东西能够叫成这样?”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巨大刺耳的声音,除了雷声,但是这明显不是雷声。 “是鬼神来索命了,还是天上有什么鬼怪在尖啸?”众人被那尖啸吓得头晕目眩、六神无主,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往何处逃。 只觉得。 那声音虽然从高处落下,但是却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包围了过来。 “把刀拿出来,管它是什么恶鬼,要是妖魔,今天我们神挡杀神,鬼挡杀鬼。”疫鬼鬼差也被这仿佛要将耳膜刺破的尖啸声吓得不轻。 尤其是这般黑暗中,更是将那看不清面目却能够发出尖啸的东西的恐怖夸大了不止一个高度。 他也拿起了一把刀,一副要拼死一搏的模样,却难掩色厉内荏之相。 他们不知道,那刺耳的尖啸只是前奏开胃菜,紧接着更可怕的场景还在后头。 他们所能想象的可怕。 不及其百分之一。 “啾呦……” “呦!” 那尖啸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无限拉长的尖厉尾声仿佛要一直从人世拉入阴间。 五鬼道众徒恐惧地望着黑暗里,手中紧握着武器,防备着黑暗之中可能会突然窜出来的可怕存在的时候。 “啊!” “拼了!” “和他拼了。” 恐惧到极点,便是疯狂。 这些向来装神弄鬼高高在上,手上沾满了血腥的狂徒,此刻却被他们装的鬼神给差点吓疯了。 他们咆哮着,怒吼着,手持着长刀朝着黑暗里挥舞。 但是他们的疯狂还没有来得及发泄,那声音彻底落了地。 “轰隆!” 与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火光。 还有,地动山摇地晃荡。 “啊!” 站在前面的大叫和舞刀的鬼徒冲出去,迎向那无尽的黑暗之中,长刀猛烈举起,步履大幅度地抬高。 紧接着那倒影着一片黑暗的眼眸之中,便倒映出无尽的火焰。 从一个点,到占据整个瞳孔。 然后。 一股力量席卷了他地全身。 他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那力量就将他撕碎,将他焚烧为灰烬,也将他散入无尽尘埃之中。 他是第一个,随后两个、三个。 一个接着一个。 五鬼道的众鬼徒做出各种各样的姿态,或癫狂、或恐惧、或呆滞,在那铺天盖地的火光之中都定格在一瞬间,锁定成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幅画面。 那疫鬼鬼差在最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火光朝着他而来,将他面前的一切都摧毁。 不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没有生命的。 声之所至、光之所及。 一切皆灰飞烟灭。 在他那化为了红色的瞳孔和面庞上,倒影毁灭,也透露着茫然。 在他眼中,这绝对不可能是人力所能办到的事情,也不可能是属于凡间的力量。 “这是火?” “还是雷?” “还是什么其他的什么秘法?” “这是凡人能做到的事?” 这一刻,他突然开始质疑起了一切。 他虽然是五鬼道的鬼差,但是对于鬼神之事从来都是不相信的。 那些东西只不过是用来忽悠那些愚昧的信众的,他从来不是那种说着说着自己都会信了的蠢徒。 他知道瘟疫鬼是什么,知道瘴疫鬼是什么。 因为那东西就是他亲手制造出来的,他也知道山魈是什么,也亲眼见证着它们的生死,这不过是一种大一些的猴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鬼神。 但是在这一瞬间,也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却信了。 “当了一辈子的小鬼,夜路走多了,今日碰上真仙神了。” 火光将一切都吞没,将他和所有人一起化为齑粉,然后吹向远方。 什么都没剩下。 而另一边。 鹤道人也做着和疫鬼鬼差一样的表情,不一样的是,他还活着。 他听着那比雷声还要响的声音,感受着地动山摇。 他望着那气浪从远方席卷而来,将他的冠巾吹落,道袍和长发一起在风中狂舞,也将他的脸吹得凹陷进去。 甚至。 还有着成千上万的细沙迎面而来,打得他生疼。 也告诉他,眼前的一幕是何等地真实。 他从小修到现在修了半辈子道,修到最后,也越来越不相信神仙的存在。 而最近所发生的一切,一点点将他曾经所相信的,到后来不相信的,全部都一点点推翻。 终于,他向一旁站在牛车上的神巫问出了一个问题。 鹤道人:“这就是神巫从天上借来的神雷?” 神巫:“嗯!” 鹤道人:“神雷何名?” 神巫:“惊蛰。” 鹤道人:“原来,是惊蛰之日从天地之间采集的神雷啊!” 神巫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她觉得,如果云中君在的话,应该就是这样回答,一如她所见的风轻云淡。 只是那面具之下,她和鹤道人同样的震惊,同样的有些不知所措,这借来的神雷所造成的画面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期和想象。 她曾经见过天上的落雷,将一棵树劈成了焦炭。 她曾以为。 那就是天雷之威。 才发现原来那寻常时日天上落下的暴雨,云中的惊雷,皆不过是云中君的欢颜笑语。 “当你震怒之时,降下的雷霆雨露是这般模样。” 她再也没有了手握雷霆仙法的喜悦感,只感觉到阵阵惶恐和不安。 她愿云中君不再震怒,人间也不要再有人惹怒那天上乘风而来,手握风雨雷电的神君。 一切尘埃落定,光芒渐渐收敛重归于黑暗之中。 神巫和鹤道人望向河对岸。 月光照在河面,此时此刻他们看到金谷县的一众人全部跪在地上,手上的灯笼器具散落了一地,没有一个人还敢站着的。 —— 一大早。 天还没有亮,一片漆黑之中沿街便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身影,分别从各个小巷走出,浩浩荡荡地汇聚在主干道两侧。 这些人或手提灯笼,或捧着火烛,皆跪在街旁。 “准备好了么?” “准备了什么供品?” “金银多少,布帛几何?” “心得诚啊!” 众人议论纷纷,更带着几分惶惶不安。 之前来的那些五鬼道的那些鬼徒,手段已经是神奇玄异无比,可号令鬼神,可勾魂索命。 而如今,打西河县来了个更厉害的。 那些五鬼道的鬼徒被一道天雷给全收了,昨天不知道多少人在护城河对岸看得真真切切,如今虽然五鬼道没有了,但是疫鬼还没有除,众人于是又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新来者身上。 看起来,好像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局面没有太大的变化。 “嗡嗡嗡嗡~” 没有多久,城门打开了。 这一次外面迎进来的是一辆牛车,那牛儿哞哞直叫,沿着道路往前。 路上不断地有人叩头,高声呼喊朝拜,还有人凑上来献上金银钱帛,但是不论是赶牛的壮汉还是车上的人,全部都无动于衷。 就这样,那辆牛车在黑漆漆但是却又喧哗的街道一路驰行,一直到终点。 路的尽头,金谷县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为首的便是金谷县上下官吏。 “哞!” 驱车的壮汉控制着车辆停了下来,牛也随之再次发出一声呼叫,金谷县上下众人立刻来到了牛首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但是这个时候,车厢的帘子拉开了,里面的人站了出来。 那是一个面容俊美,却穿着黑色戎服,留着短发的人。 金谷县县令朝着那俊美异常的神巫拜倒,却被神巫阻拦住。 “不必拜我。” “我没戴神面,云中君也不在此,此刻身边更没有鬼神相随。” 金谷县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时候鹤道人解释说道,没有带面具的时候,神巫便只是巫。 神巫站在车架上说明了此次来意,进入城中是为了三件事,一是为了清理城中剩下的所有五鬼道余孽,二是为了看一看城中的瘟疫和治理情形。 而清理城中的五鬼道余孽,自然需要金谷县上下的帮助。 原本已经被五鬼道收心的金谷县权贵们,此刻立刻一面倒地喊道。 “当然没有问题。” “这五鬼道的妖人害死我金谷县多少百姓,多少人妻离子散,骨肉分离,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们。” “不仅仅要将躲藏在县中的妖人全部都拿出来,那些之前跟着妖人一起害人的人,也一定要拿下。” 再仔细一看,之前站在县署之中的不少差役,此时此刻都不见了踪迹。 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又颤颤巍巍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敢问神巫,那些五鬼道的妖人,他们当真死了吗?” 不消说在场的其他人,光说是金谷县县令,现在他还记得那疫鬼鬼差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 此刻,他依旧清晰记得那鬼差曾经说过的。 “我定然派来鬼神勾了你全家魂魄,贬斥在九幽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让他畏惧和担忧,害怕那五鬼道的妖人们死后魂魄不灭,化为厉鬼前来报复他们。 “神雷之下,那以妖法害人的元凶首恶皆已魂飞魄散。” 金谷县上下所有人大松了一口气,但是紧接着,神巫又开口说道。 “所有作恶的妖人,死后鬼神也会勾了他们的魂魄,贬斥在九幽之下,让他们也尝尝永世不得翻身的滋味。” 神巫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看着所有人,意味不明,让众人都紧张了起来。 接下来。 牛车没有进官署,而是沿着街道一直走,但是走到一处停下来之后,往里面一指。 金谷县的差役便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躲藏在里面的五鬼道妖人。 任由这些人躲藏得再严实,又有什么人庇护他们,都全然没有作用,好像一切都躲不开神巫的那双眼睛。 每抓出一个人。 也都对着金谷县的所有人造成了巨大的震慑。 “神巫是如何知道人在这里的?” “莫非神巫的眼睛能够看到里面去?” “这妖人都躲到井里面去了,神巫竟然都知道。” 众人一方面觉得不可思议,一方面又惶然那神巫的眼睛是不是也同样能够看穿他们的所有秘密。 以至于再也没有人敢看神巫的脸,哪怕神巫没有带着神面。 抓了所有的五鬼道妖人之后,神巫来到了鹤道人收容病患的院子前看了看,最后望着一旁的鹤道人,示意点了点头。 鹤道人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连忙拱手点头。 “神巫放心,我定然会全心全意收治疫鬼,不再让其危害这金谷县。” 神巫说了一句:“是非功过,不必说,你自己知道,天也知道。” 意思是,你不要糊弄人,也不要担心自己做了事没人能看到。 你自己知道,云中君也会知道。 神巫看了一会过后,就坐入了车厢里面,拉上帘子离开了。 “神巫!” “神巫!” 金谷县的众人还想要上前献殷勤,手中捧着各种各样的供品,都没有追上,那驾驭牛车的壮汉和神巫根本不理会他们。 看着牛车和神巫远去,此时此刻鹤道人身旁的金谷县权贵们这才敢问出一些之前当着神巫的面不敢问的问题。 “这神巫可是云中神祠的神巫,我等若是去云中神祠,可能见到?” “去神祠可拜神主牌位,若非大祭之日,神巫不会出现,就算是大祭之日,寻常人也无缘得见,此次若不是群鬼作乱我等无力镇压降服,神巫也不会亲自前来。” “神巫是男子还是女子?” “仙神无本相,千变万化,男生女相,女生男相,本就寻常,怎可与我等凡俗之人比拟?” “是极,是极。” “神巫为何身着戎服,难道有何寓意?” “神灵着戎服架牛车出行,意为射鬼降妖,行雷霆手段,自然和端坐于庙殿之中不同。” “难怪,我说为何观神巫时总觉得心中惶然不敢直视。” 众人所有所思,纷纷点头。 而自此,这黑色戎装也成为了神巫出行在外的日常装束。 第七十九章 社庙与地神 牛车驶到城外社庙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神巫看着日久失修的破庙,也没有人打理,之前那五鬼道的山魈来这里的时候,还造成了院墙坍塌和屋顶侧翻。 此时此刻看上去,更是破烂不堪了。 神巫看着这破败的迹象也略显得有些伤感,堂堂一位神明的庙宇,却落得这般清冷破旧。 “此次到这金谷县来,屡次借助地神之力,方得除掉那五鬼道的妖人。” “应当修缮一下这社庙,以作报答。” 巫女:“灵子以云中君旨意号令地神,地神怎能不应,又怎么可向云中君求报答。” 神巫:“云中君遨游青冥四海,自然顾不得这事,但是我等既然看到了,便应当做一下。” 巫女:“那就修缮一下吧!” 驾车的巫觋:“我去安排吧!” 神巫之前和金谷县众人说有三件事,这便是第三件事。 神巫走进了社庙之中. 看了看那地神的神像,她虽然屡次用符诏召遣地神,但是却还从未见过这神只的模样。 但是进去之后,里面的泥像早已经一片模糊,完全看不清楚本来模样。 “所以地神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 头戴黑盔背着金属箱子的山魈奔跑在丛林之间,远处终于看到了云壁山神峰的影子。 它一反往常的归心似箭,三两下便冲上了神峰,进入了某个山洞之中。 沿着山洞一直往里面去,穿过弯弯曲曲的岔道,不知道多久之后。 “滴滴滴!” “已进入区域范围,权限审核,权限已连接。” 灯光亮起,它看到了溶洞深处有着另一只头戴黑盔的山魈,此刻正在等待着它。 两只山魈面对面地大叫了起来,阴暗潮湿的地洞,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吵闹。 江晁今天起得很早。 天还没黑就起床了,保持了一贯的优良作息传统。 江晁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坐着开始思考,是先打会游戏还是先穿衣服。 过了一会,他哪个都没选。 他又躺了回去。 今天已经起过床了,明天再起。 望舒看不下去了,准备给整天无所事事日渐颓废的江晁找点事情做一做,当然江晁从来不这样承认,他说自己这是在享受慵懒的生活。 这个时候,荧幕上出现了神巫在神社里的画面,还播放出了神巫的那句疑问。 “所以地神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而这个时候,望舒也施施然走了出来,明知故问。 “喂,江晁。” “你说地神是个什么样子的?” 毯子 “地神是一个长方形金属盒子,头顶上会伸出一根天线,会咕噜咕噜地转,还会滴滴滴地叫。” 望舒十分赞同地淑女点头:“你果然和我一样,很有品味。” 毯子统,称之为地神和山神。” 望舒:“但是你也表示赞同了吧!” 江晁:“天马上就要黑了,麻烦熄一下屏幕,我累了,不要打扰我休息。” 望舒:“你不一直都睡着吗?” 江晁:“我睡累了,要休息一下。” 这两个家伙,一个姿态优雅恍若月宫仙娥,一个表情严肃冷冽犹如天上神君,但是此刻说起话来没有一个和表情身份相符的。 江晁不按照望舒的话语往下说,望舒也不准备再按照江晁的套路往下走,再往下这家伙真的就要实现睡累了要休息的无限循环永动了。 望舒说:“既然金谷县的社庙要修缮了,我这边也刚好新组装出了两个基站,决定将其中一个顺便安装到这座社庙里面去,你觉得怎么样?” 江晁:“你不是总说资源不够么。” 望舒说:“资源总是不够的,不过我最近在附近搜集了一些。” 江晁:“还有一个呢?” 望舒说:“自然是在需要的时候就装载在二号鬼神的背上,这样可以随时再次形成一个移动基站。” “如此一来。” “我们的迷雾地图不仅仅可以点亮了一个新的了,还可以多出了一个可移动扫清迷雾的移动基站。” 毯子下的江晁仿佛思索了一下,之后给予了授权,同意了人工智能望舒的这项提案。 江晁这边刚刚同意授权,望舒就像是计策得逞了一般。 她说:“要出去玩一下吗?” 之前江晁身体不好的时候,加上各种设施的不健全和资源的缺乏,望舒是并不希望江晁出去或者走太远。 但是到了现在,望舒又开始希望江晁能够出去活动活动。 江晁:“去哪里玩,山路太难走,出趟门至少要走几十里路,路上还什么都没有,算了。” 望舒:“刚好要到社庙去安装基站和地神系统,你也跟着一起过去看看吧,路上走走看看,一定很有意思!” 江晁:“不去。” 望舒:“伱刚刚答应了在社庙建立基站,自己同意的事情总得动一动吧!” 江晁:“我怎么过去?” 望舒:“我为你准备了座驾。” “会说话的毯子”终于起了兴趣,从毯子 江晁:“你都能造车了,什么车?” 望舒:“差不多吧,不过不是造的,是捡来的。” 江晁:“路上还能捡到车?” 望舒:“你想不想看看。” 江晁:“四轮的还是两轮的,烧油的还是电动的?” 望舒:“消耗ATP运作。” 江晁想了一会,好像有些印象,但是半天又没回忆起ATP是什么,只下意识地以为又是某种新能源的名称吧! 不过,江晁有些好奇。 洗漱完毕,穿戴好了有些复杂的戎服、腰带、鞋履袜子,终于在天黑之前走出了空间站。 沿着灯光照亮铺着水泥的道路一直走下去,来到了一座空间开阔,四面墙壁刷成了雪白的广场之中。 江晁朝着广场中央走去,看到了一样东西。 一座轿子。 那赫然是之前五鬼道逃命时候扔下的轿辇,望舒竟然让山魈将它带了回来。 这一刻,江晁终于回忆起了ATP是什么。 “腺苷三磷酸?” “人力驱动的,每公里消耗一个包子或者一个鸡腿?” 望舒说:“不是人力驱动,是(原)猿力驱动。” 江晁很嫌弃:“你这什么破谐音梗,星球大战?” 望舒却很高兴:“你又听出来了。” 江晁:“你把这个捡回来干什么?” 望舒:“不觉得很有趣么,这轿子做得很古典精致,也有鬼神的那种神秘的氛围风格?” 江晁:“你又要玩什么装神弄鬼的COS,我不陪你玩。” 望舒:“坐上去试试。” 江晁:“我不坐。” 望舒:“坐上去嘛。” 江晁:“我不坐。” 江晁态度鲜明地表示拒绝。 但是最后,还是坐上去了。 涂抹着白色的高墙角落的一个通道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猿力终于出现了,一前一后抬起了轿辇。 两个山魈在地底之下穿行,抬着江晁四处走走看看,不仅仅行走如风,还十分平稳。 就是这轿子时而抬得有些抬高,让江晁感觉像是坐在半空中一样。 望舒:“有没有神仙出行的感觉,是不是感觉很神秘,自己很高高在上?” 江晁:“被两个两米多高的猿猴举在半空中,当然高高在上。” 望舒:“神仙都是飘在半空中的。” 江晁:“神仙都会飞,我又不会飞。” 望舒:“你想要飞的话,我便能让你飞起来。” 江晁:“我还是脚踏实地一点比较有安全感。” 不过这个时候,江晁又发现了一个刁钻的问题。 江晁:“而且为什么你出行的时候,坐着神车,拉着月亮,轮到我的时候,就坐着鬼轿,被两个黑漆漆鬼气森森的大猿猴给举着,看上去生人勿近。” 望舒:“你又没办法钻到屏幕里来,你要是能够钻进来的话,别说你拉着太阳,让太阳拉着你都行。” 江晁坐在“鬼神轿辇”里终于转完了一圈,但是最后望舒还是不太满意。 不满意的并不是这轿子,而是座下的山魈太少了。 “现在只有两个成年山魈,用起来实在是捉襟见肘,计划这一次明明是要抓一群的,结果就抓了一个。” “这五鬼道,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江晁:“能抓一个也可以,至少不亏。” 月神车上。 月光温润,霓裳飘飘。 望舒依栏眼神哀婉,表情忧郁。 不开心,觉得亏大了。 赚少了就是亏。 但是江晁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个点:“这五鬼道号称五鬼,这才两鬼,还有三鬼是什么?” 望舒立刻说道:“肯定是没有带过来。” 江晁点了点头:“这些五鬼道的鬼巫是从巴蜀一带过来这边的,所以这山魈肯定也是巴蜀那边带过来的。” 望舒若有所思:“所以只要找到他们的老巢,就可以逮住一窝山魈了?” 这样看起来,她的黑盔大将军军团又有望了。 江晁:“巴蜀和我们这里隔着天高地远,我们哪里有空去他们那抓什么山魈。” —— 另一边。 金谷县之中。 之前神巫出手,金谷县上下清理,将那五鬼道的妖人抓了个干干净净。 随后鹤道人留在了金谷县,几套“捉鬼困鬼”的手段下来,很快就将那疫鬼之祸压服了下来,疫鬼附体之人不再增多。 开始“治鬼”后,病患一日日减少,平息也指日可待。 整个金谷县逐渐平定,也渐渐开始恢复了生气,不再人心惶惶。 “这一次,可是多亏了云真道的几位道长,若不是他们来治疫鬼,我金谷县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 “云真道的道主是陆阴阳,以前是咱们金谷县的人,那可是自己人。” “还是咱们自己人可靠啊,那什么五鬼道的妖人,来了拿了多少银钱绢帛,就是不治鬼。” “什么治鬼,这疫鬼分明就是那些妖人放出来的。” “我叔伯都是因为疫鬼而死,下次若是再碰上那五鬼道的妖人,我定然不放过他们。” “云中君神祠也应当去去拜一拜,听说云真道供奉的神主便是云中君。” “听说山下还有神泉,泡了可延年益寿,定然要去一番。” 什么传言,都比不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如今的护城河那一头的大坑可还在,所有人想起那神雷,依旧心有余悸。 但是。 虽然整个五鬼道的妖人都或死或被捉,大多数直接被打死了事。 但是其中有两个人却又一次格外神奇地活了下来,穿过重重险境,历经各种困难。 二人终于逃出生天,来到了一座大城之中。 两人换了衣服,也没有戴鬼面。 此刻。 正站在路旁等待着一支前往巴蜀的商队出发。 二人背着包袱,蹲在路边的石头上忆往昔峥嵘岁月,感叹着自己到底是如何能够在那样可怕的地方,如此可怕的敌人的追命之下活下来的。 铜铃鬼差:“我只有一个问题,咱们是怎么活着从金谷县跑出来的?” 两人这一次可算是历经多次死局,先是在社庙遇神巫和鬼神,后是阴差阳错躲了斗法没死在神雷之下,最后又在金谷县上上下下的围追堵截之下跑了出来。 至今回想,依旧心有余悸。 哨子鬼差点了点头,怅然道:“感觉有如神助。” 铜铃鬼差也跟着点头:“一定是鬼伯庇佑。” 哨子鬼差:“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铜铃鬼差:“你我二人,都是有福之人啊!” 哨子鬼差:“那是那是。” 铜铃鬼差:“彼此彼此。” 哨子鬼差:“哈哈哈哈哈哈。” 带来的人都死了,两人还挺高兴。 很快,商队来了。 哨子鬼差一下子从石头上蹦跶了起来,快速地往下跑去,拦在了路中间。 “来了来了。” “快点起来,回去了。” “停一下停一下。” “诶,跑什么,带一脚的事。” “这里这里,咱们付过钱的,约好了就在这里。” 沿着长江周边的商道,一路朝着上游的巴蜀之地而去。 只是铜铃鬼差没有发现,在他的包袱里面,此刻已经用不上的铜铃内里好像附着着什么。 突然,那细微的附着之物亮起,微弱的红灯闪烁, “滴滴滴滴!” 两人恍然不知,跟在车队后面唱着曲,悠哉悠哉。 第八十章 鬼神之辇 原本的鬼轿不到一个时辰就改装好了。 样式变得更像是神辇,也从适合四个人抬的间距,变得更适合山魈的体型来抬举。 在轿辇上面还设置了一个基站的基座,可以将基站安装在上面,这样山魈扛的时候便不用背着基站了,只要带着黑盔接收信号和及时连线充电便可以了。 昔日的地下溶洞变成了今日白墙水泥地的巨大地下广场,江晁站在广场里,看着焕然一新的轿辇半天没有说话。 然后,口中蹦出来的第一句便是。 “你挂一块大红布干什么?” 望舒:“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江晁:“换成黑的,漆也涂成黑的。” 望舒:“黑的不像死人用的吗?” 望舒这一说话,立刻就漏了馅。 她既然知道黑色的像是死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的红色看上去和花轿一样呢。 收音机里的望舒声音虽然一本正经,但是江晁却能够感觉到她内心的窃笑。 这个看上去高冷、仙气飘飘的神女,肚子里满是揶揄江晁的主意。 不过,望舒也立刻找补了一下。 “我是说,你之前不是说这轿子鬼气森森的,我就按照你的要求,弄得喜庆了一些。” 喜庆是喜庆了,但是不是这么个喜庆法。 而且江晁之前只是说鬼气森森,并没有要求什么喜庆,这分明是望舒自作主张。 江晁:“我宁愿被当成死人,也不挂红的。” 他情愿走路翻越数十里的山,也不坐这个。 望舒:“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时代没有形成红轿子嫁女的习俗。” 江晁:“反正不行。” 若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望舒只要用那双荧幕上放大后和灯一般的大眼睛多看看他,用那双娓娓动听(唠叨个不停)的妙音多说说他。 他一般嫌烦也就同意了。 只要让江晁觉得被她说个不休的成本太高,远超过了他想要偷的那一点懒。 但是有的时候江晁的态度却异常坚决,意志坚定,怎么也不从。 江晁直接转入正题:“所以,什么时候出发?” 望舒回答道:“社庙还没有修缮好呢!” 江晁:“那就提前做好准备,你将要做的事情统计一下,安排下流程。” 望舒:“你之前不是这样子的,你不是一向事情能不做就不做吗?” 江晁:“能偷懒肯定偷懒,但是必须做的事情就立刻做,而且要做就尽量做好。” 望舒:“你想要怎么做好?” 江晁:“伱让我去社庙跑一趟安装基站,是因为金谷县有几座矿吧。” “只是,你拿什么采矿呢?” “采完矿,你准备怎么炼制,炼制的能源又怎么解决。” 金谷县有一座古矿场,这也是金谷县名字的由来,谷并非谷物的谷,而是峡谷的谷。 而根据之前收集的信息,那一带有丰富的铁矿,古之金属不论铜铁都称之为金。 算不上什么富饶的大矿,但是至少足够望舒和江晁现阶段使用了。 望舒:“你都认真看过了啊,我以为你光整天打游戏呢。” 江晁:“我只是懒,又不傻。” 望舒:“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江晁:“但是你的之前的策划方案关于这些都没有提及。” 望舒:“当时没有,但是现在有了。” 江晁:“那你尽快将新方案提交上来,给我审核一下。” 江晁让望舒尽快修改一下神辇的颜色和装饰,不要再弄什么浪费时间、资源和精力的事情。 之后,便朝着外面走去。 而这个时候,望舒还在嘟囔道。 “挺好看的啊!” 复杂庞大的地下洞窟已经日渐整理明白,地上都已经铺上了水泥。 接下来。 望舒将会在一些关键的地方安装上和江壁那边类似的大门,就基本可以和外界隔绝了起来。 江晁乘坐着木头架子制成的翻斗车,沿着曲曲折折的通道不断往前。 穿过云壁之后,便停了下来。 寿宫之中可以听到巫觋、巫女们传来的声音,众人正在忙碌着布置什么。 “窗户都打开,夜里熄火,若是没有光,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知道明日夜里月光怎么样。” “供神的祭品都准备好了没有。” “已经准备好了。” “酒呢?” “也已经准备好了。” “天快黑了,快快快,都布置好,然后赶紧离开。” “……” 明天便是寒食节了。 彼时将会有一场大祭,群巫们会举办盛大的典仪,到时候也会上演傩舞,由神巫率领着。 据说,这一次的傩舞和之前的不太一样,之前是迎送云中君。 而这一次,是祭祀百鬼和亡魂,到时候巫觋们会扮成群鬼,举着招魂幡,在黑暗之中迎鬼送鬼。 改火,祭鬼。 这是自古以来便有的习俗。 不过在改火祭鬼之前,群巫也会祷告云中君,一日既往。 江晁没有多做停留,来到了山顶上的一处出口。 “哗啦啦啦!” 水声依旧,烟雾依旧。 不过汤泉洞池也做出了许多改变和修整,上下几层九曲连环复杂无比的汤泉洞营造得更加漂亮。 从地底涌出的汤泉也被用水泥管道连接起来,更加方便进行控制。 免得这从地底地热发电站排泄出来的水,流到不该流的地方去,影响了地下的设施。 天一黑。 神巫便独自一人提着香炉在寿宫熏了一圈,之后就手提香炉沿着竹林小径,山间的石板路前往山阴处的汤泉池。 天色越来越暗,虽然神巫对于山上的路熟悉无比,但是微弱的星光下走行,尤其是走过最黑暗的路段,依旧感觉有些嗖嗖冷意。 不过寒食节到了,这段时间都要禁火,因此她也不能提着灯笼上山。 夜风吹过。 如今桃花的花期早已结束,不过山上的景色依旧秀丽缥缈。 “不知道神君今日在不在。” 走了没有一会,突然间一尊鬼神出现了,在那山路上静静地站立着,望着 神巫一看就知道,很明显,它是在候着自己。 云中君总是知道她什么时候上山,甚至知道她上山是为什么。 “应该,是此方的地神或者山神告诉了云中君吧!” 不过,她依旧不知道这里的地神或者山神是个什么模样。 她看着那鬼神:“这会不会就是神峰的守护山神呢?” 那鬼神提着一盏灯,灯光和寻常不太一样,明亮炽白。 神巫:“有劳了。” 鬼神:“嘿嘿!” 神巫跟着那鬼神往深处走去,路上她偷偷看那鬼神手上提着的灯。 这是一盏琉璃灯,上面的檐角和 灯上琉璃四面还有着彩绘的鹤、松、竹、石图画,美轮美奂。 如此精美的灯,看得让神巫都为之眩目。 “这定然是天上之物。” 走得越来越远,渐渐来到了汤泉瀑布的最高一层,这里的路原本有些险峻,常人无法上来。 但是此刻,这里不仅仅变出了一条路,而且原本泥土的地面都化为了“石质”。 “这难道就是传说指地成钢?” 鬼神手持灯笼停了下来,神巫便知道云中君应该就在此处了,她将香炉放在了路尽头的一块石头上,然后接着往里面走去。 立刻就看到云中君正坐在最高处的山巅上,看着山下山民寨子的微弱灯火,但是很快那灯火就熄灭了,这时代夜里点灯是一件尤为奢侈的事情。 云中君:“喜欢那盏灯?” 神巫刚刚来到云中君的面前,还没有来得及行礼,就听到对方这样问。 神巫的确很喜欢,但是云中君这么一说,她就感觉自己内心的那一点秘密被完全看透了,有些不知所措。 云中君:“等会下去的时候,让鬼神给你。” 神巫:“这怎么可以,这天上的神物……” 云中君:“将你的面具送给我吧!” 神巫无法拒绝,将脸上的神面摘下,双手捧起献给了云中君,对方立刻戴在了脸上。 两人穿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云纹长袍、鞋履和腰带,此刻云中君戴上神面,而神巫没有戴上,看起来像是反了过来。 云中君:“现在谁是云中君,谁是巫呢?” 神巫:“当然您是君,我是巫。” 云中君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伸手让神巫坐在一旁,然后将神面摘下放在一边。 看起来就像是用那盏灯,换了这副面具。 一旁。 是最高处的汤泉洞和顶层瀑布。 今天云中君一如既往的只是喝酒,神巫没有带琴,但是却跳了一曲舞。 不论如何,神巫都能够称得上是多才多艺,能歌善舞的人。 云中君:“这是什么舞?” 神巫说:“是祝鬼,本来应该还有一套曲乐的,不过今日只能独舞了。” 云中君:“哦,是明日寒食节的祝鬼之舞。” 神巫:“明日神君会来吗?” 云中君说:“明日改火,去岁之火熄灭之时,鬼神皆入世来,我要去幽冥一趟。” 神巫还在想,云中君去一趟幽冥是做什么。 云中君又开口了:“彼时,云壁之上会开阴阳两界之门,并且显露出幽冥地府的景象,莫要惊慌。” 神巫:“是!” 这个时候,神巫还是忍不住问道:“会发生些什么吗?” 云中君:“有些鬼要出来,有些鬼要回去;还有,将一些人送下去。” 神巫有些惶然,她不知道哪些人会被送下去,更不知道这些人下去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不过,想来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骤然间,她想起了那恶汉对于幽冥之事的形容,想起了那冥府之中的种种刑罚。 一切结束之后,神巫拜别云中君下山。 回头看,那蒸腾的雾气里人影不见了,只剩下一张小石桌。 而再往下走,神巫又碰上了那鬼神。 手里。 提着那盏琉璃灯。 神巫走上前去,鬼神将琉璃灯递给了她,那鬼神身形高大,她只能双手举起接过。 只是,这在鬼神手中显得纤细甚至是小巧玲珑的灯落到她的手上的时候,却显得有些沉重了,不过长度持在手中倒是刚刚好。 鬼神将琉璃灯递给她之后便转身离去,一言不发。 神巫:“有劳了。” 下山的路上,神巫持着这盏灯,路上也终于不再担心看不清道路。 而她也终于开始仔细打量起这盏灯,发现这灯里面好像并没有火,只是单纯的发光,就和符诏偶尔发出的光一样。 “没有火的灯?” “这样,也不算违反寒食节的禁火令了。” 神巫还想着,明日寒食节大祭的时候,将这灯笼也带过去。 —— 寒食节。 当日的一大早。 西河县县城城北,距离城门口十几里外的大道上来了不少人,西河县上下的官吏基本上都到齐了,连各地的乡老也纷纷齐至。 人头攒动,不断地朝着北边的方向张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县令贾桂最为热切,站在最前面,频频抬头看向路尽头的便是他。 过了好一会,前面派出去的差役跑回来了。 贾桂:“来了吗?” 差役:“还没来。” 贾桂:“那你回来作甚?” 差役:“县尊,不是您让我去看了之后,速速回来报之于您吗?” 贾桂:“速速去探,有情况了再来报。” 差役再次跑了回去,哪怕气喘个不停,也丝毫不敢停歇。 贾桂转过身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颐指气使,反倒是格外的焦虑。 “应该快了。” “听说昨日就出发了,怎么还没有来。” “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或者因为什么原因耽搁了。” 即将要来西河县的人是鹿城郡王温绩,至少发来的文函,是以鹿城郡王的名义发下来的。 而鹿城郡王不仅仅是朝廷宗室,更是皇帝敕封的胤州刺史,征北将军,督胤、堇二州诸军事。 贾桂虽然有些期盼,但是有些心忧。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还可能是亲自前来?” 一旁的县丞看到贾桂心忧,立刻开口说道。 “前些日子县尊报了祥瑞,此刻算一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鹿城郡王那里了。” “鹿城郡王兼胤州刺史,这祥瑞发生在他的治下,郡王也应当欢喜不已,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想要来我西河县看一看。” 贾桂听完脸上也露出了喜色,但是很快就摇了摇头,他虽然没有见过鹿城郡王,但是对其也是有些了解的。 “听说,鹿城郡王崇信佛门,还给自己家的大郎取名为佛奴。” “我们报的这祥瑞和佛门无关,鹿城郡王听完会不会不喜或者是怀疑?” 县丞听完,也是一愣。 “这……” 他也不清楚,一个小小的县丞,对于鹿城郡王这等大人物的了解也都是听一听不靠谱的传闻,哪里知道详细的情形。 而这个时候,之前跑出去的差役又一溜烟的跑了回来。 贾桂立刻上前:“有消息了?” 这一次差役喘息得更厉害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众人急切的围绕着他,小小差役哪里受到过这种,立刻有些慌张。 差役:“鹿……鹿……鹿……。” 贾桂:“鹿城郡王怎么了?” 差役:“鹿城……鹿城郡王没来。” 众人听完,立刻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是也立刻松了口气。 后面几个人挥了挥袖,看模样,准备打道回府了。 贾桂:“是半道上回去了?” 差役:“来的是温司马。” 有人不怎么清楚:“温司马又是何人?” 立刻有人说道:“鹿城郡王家的大郎,暂在征北将军幕府居司马一职。” 这话一出,众人立刻将视线调转了回来。 众人连忙又围拢了过来,大声问道:“温司马在哪?” 那差役又说:“温司马也没过来。” 贾桂匆忙问道:“温司马回去了?” 差役立刻指着另一边:“我听前面的人说,看见郡王的车架和随从,浩浩荡荡的去紫云峰了。” 众人立刻朝着差役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些不明所以,这鹿城郡王之子应当是代表其父而来,只是为何不进城,反而跑到紫云峰那等荒郊乡野之地去了。 “什么?” “去紫云峰了?” “还等不等了?” “不等了,我等一起过去。” “去哪里?” “去紫云峰。” 县令贾桂立刻做出了决定,众人连忙跟着他一起,前赴后继的奔向了紫云峰。 而此刻紫云峰之上。 云真道上上下下的道士、道童、信众也在忙碌着什么,云中君的神主牌位之下摆满了供品,阴阳道人一个人盘坐在神主牌位之下打坐。 鹤道人和鳌道人此刻都在外面还没有归来,不过阴阳道人已经得知了金谷县那边的消息,不论是召问地神的仙法,还是唤来神雷的仙术,都让阴阳道人为之神往。 不过最让阴阳道人关注的,最担忧的,当然是生死之事。 一辈子寻不到长生之术,仙丹也没有练成,年岁渐长而身体也日渐江河日下。 不过,最近他看到了不少幽冥之事,若是不能够活着长生,求个死后的鬼神之法,是否可行? “可否?” “可否?” 阴阳道人虽然在打坐,但是心思却已然飞到了天外。 他其实并不想呆在紫云峰上,而是想要去神峰上去看看,听闻今夜神巫将亲自举办大祭,云壁也将开阴阳两界之门。 但是,他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更没有合适的身份去看。 而这个时候外面道童惊慌的进来禀告,打乱了阴阳道人的心思,他站起来走到往外面山下一看。 原本不耐烦的表情,立刻化为了惊色。 只见山下有着数十人的队伍,只是这队伍之中有着许多身披铠甲手持利刃的兵卒、 甚至,还有着骑兵。 所有人护卫着一辆马车,朝着紫云峰而来。 第八十一章 鹿城来人 马车内。 一个圆脸看上去有些敦实的男子正襟危坐,下巴和嘴唇上的胡子有些稀疏,因此看上去不怎么威严,反倒有种装老成的感觉。 温佛奴看着外面的紫云峰,看着山上的道人急匆匆地跑下来拜见,终于掀帘子走了出来。 他也不下车,站在车厢前高高在上地望着 一众道人得知了温佛奴的身份之后,更是惊慌不已。 只有那阴阳道人老道还算淡定,不过姿态也放得很低。 温佛奴:“听闻云真道得云中君授驱鬼治鬼术,此处还留有云中君所赐之天物,是真是假?” 金鳌去的地方就是鹿城,阴阳道人想来这位温司马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知道了云中君赐法的事情。 阴阳道人:“禀温司马,是真。” 温佛奴:“可否让本司马一睹此天物?” 阴阳道人:“温司马乃天潢贵胄,此番远道而来一心向道,乃是云真道的荣幸。” 温佛奴:“那就带路吧!” 阴阳道人:“请。” 走下马车,众人这才敢起身看这位温司马一眼,但是起身后却都齐齐露出愕然的表情。 众人这才发现这温佛奴的个头十分矮小,虽然不算胖,但是站着活脱脱就像是个不倒翁。 难怪之前始终站在车上不下来,如此才能维持威严。 不过。 这幅形貌也被佛门子弟称之为福相,反倒是应了他佛奴之名。 众人迎着温佛奴上了山,温佛奴进去的第一眼,就望着那神主牌位,云中君三个大字格外显眼。 温佛奴:“陆道主可曾见得见仙圣?” 阴阳道人:“陆某福薄德浅,无缘得见,不过我那两个师弟倒是有福之人,曾经在山上有过仙缘。” 温佛奴:“仙人是什么模样?” 阴阳道人:“仙人百相,千变万化,有人见之说仙人披白衣踏云而来貌如少年,有人说仙人下界骑虎豹着戎服鬼神相随,也有人见仙人身穿云纹神袍驾龙入江。” 佛奴听完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答案,在他看来这老道更像是在糊弄自己。 心中暗道:“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道人是什么心思,借着上古神只之名装神弄鬼,联合那被贬到此地的贾氏一族一心想要往上爬的贾桂弄出个什么祥瑞。” 温佛奴眼睛通透,就好像看穿了一切,敦实的身体站在神主牌位下昂首挺胸看起来似乎智珠在握。 而一只手在袖子里,也真的盘弄起了一串佛珠。 温佛奴自幼崇佛,对于这云真道和古神只云中君自然称不上好感,此来自然带着审视的目光。 阴阳道人派弟子前去取那天物,温佛奴也顺便问道。 温佛奴:“你云真道可有什么藏书,道门又有哪些传承,日常又读些什么经典?” 阴阳道人:“我云真道收录有我道门《三皇经》《灵宝经》《上清经》三部,陆某也曾细细参读,不过天资愚钝,所获不多。” 温佛奴似乎也看过这三部道门经典:“可还有其他?” 阴阳道人犹豫了一下:“还有一部《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 温佛奴:“哦,这倒是从未听过。” “有何不同之处,又是何人所撰,本司马可否一观?” 阴阳道人:“是陆某编撰的。” 温佛奴:“竟没想到,道主还有如此大才,既然如此,速速取来让本司马一览吧!” 这身具“福相”的温佛奴说话平稳,看起来态度虽然不强硬,但是话语之间给人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看似在问,实则更像是下令。 阴阳道人看了看一旁的护卫,又想到了山下的骑兵,哪里敢不从。 随后,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册子。 只是。 翻过几页之后,温佛奴嘴角却扬起,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脸庞。 阴阳道人虽然当过县丞,但是的确称不上有什么文采,这编撰的《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在遍览群书通读佛经的温佛奴看来简直是粗陋至极,里面的内容也都是荒诞离奇不堪,充满了臆想。 至少和温佛奴读过的佛经比起来,他认为实在没有什么内涵。 “这神典写得……” “嗯……尚可……尚可……” 阴阳道人虽然之前也不知道,但是人老成精,此刻自然也看出来面前这位温司马和宗室子弟的不屑之意,更猜到了对方的态度。 虽然有些敬畏对方天潢贵胄以及郡王之子的身份,但是阴阳道人心中对于其态度也有些不满。 对方可知。 他为编撰这神典耗费了多少心血,对其又是如何看重。 而这个时候,弟子终于捧着一个盒子出来了。 “天物来了。” 温佛奴放下了《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看起来颇为不在意,直接就塞还给了阴阳道人。 阴阳道人恭谨地接过《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虽然之前拿出来的时候极为不舍且有些不情愿,但是看到自己所撰写的神典这般被轻视,心中也忍不住涌出一股怒意。 只是,敢怒不敢言,甚至连心中情绪浮现在脸上都不敢。 而另一边, 温佛奴心中对于所谓的天物也有些失去了兴趣,心中道。 “果真是一群道人和那贾氏子弟联手装神弄鬼,什么天物,也定然是找的工匠制造出来的伪物。” 但是那能工巧匠再怎么技艺高超,也逃不出他的“法眼”。 只是。 他凑过去一看,眼睛一瞥之后,瞳孔却定住了。 温佛奴感觉有些诧异,口中发出声音。 “咦?” 道童跪在地上,手中高高捧起那“天物”。 而映入温佛奴眼帘的,是一个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盒子。 哪怕温佛奴见多识广,乍一看之下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材质,只以为是某种玉石或者宝石。 虽然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材质,但是的确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不知道是何等巧匠才能够制造出这样的盒子。 “这小小的西河县,竟然也有这等巧匠?” “这雕工,堪比宫廷大匠的手笔了,不,甚至可以说是超出。” 而他先是一只手拿住盒子,但是握住盒子的一瞬间,心中便是一惊。 因为那盒子握在手中轻若无物,和其表面看起来如石一般晶莹剔透的质地完全是两种表现,让人惊诧。 “和纸一般的轻。” “这不是玉,更不是石头。” 温佛奴立刻变了个态度,用双手将那盒子捧起,放在了眼前仔细观摩。 温佛奴:“这盒子……这盒子是哪位工匠所制,是何材质,又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阴阳道人:“这不是工匠制作出来的,这是天物。” 温佛奴没有说话,但是内心却嗤之以鼻,不想说就不说,和他在这里扯什么天物。 只是随着各个细节看下去。 越看,温佛奴觉得惊奇。 身为皇室宗亲郡王之子,天下间他什么宝物没有见过,区区一个县里出来的道人和匠作若是作假想要糊弄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这区区一个盒子,不论是质地和工艺都超乎了他的想象,还有其风格,都完全和此世完全不一样。 精巧的工艺或许在一些小地方有天纵奇才能够练出,但是这雍容华贵的风格却不行,只有那种鼎盛之世才能孕育出这样的杰作。 阴阳道人也说道:“这等仙府奇珍,哪里是普通工匠能够铸造得出的。” 温佛奴也终于认同地点了点头:“普通工匠的确铸造不出这等珍宝,奇了,竟然在一个小小的西河县,见到了这样的东西。” 不过他又猜想:“这应当不是西河县中工匠所制,或许是古人遗留下来的。” 和之前的“神典”不一样,这位温司马对于这盒子爱不释手,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左看右看,怎么也不肯放下。 直到,阴阳道人开始提醒他。 “温司马,天物在里面呢!” 被盒子给完全吸引住了的温司马这才反应过来,盒子毕竟只是一个盒子,一个装纳东西的容器,里面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温佛奴:“里面是什么?” 阴阳道人:“正是仙圣赐予的仙方。” 温佛奴想要打开这盒子,结果半天都没有找到方法,终于在阴阳道人的指引下,才打开了这盒子。 温佛奴看完更是一惊,心中暗道。 “巧夺天工,连开启之法都如此用心思。” “这古人是如何做出来的这盒子,竟然这般巧妙。” 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张纸。 纸张白皙细腻没有一丝杂质,犹如天上的云霞制成的,触摸上去温润如玉,又好像少女的肌肤。 而拿出来之后,发现其质地坚韧无比,同样一看就知道至少不是这西河县或者是鹿城郡这等小地方的工匠可以制造出来的。 温佛奴半天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阴阳道人捋了捋胡须,似乎能够明白这位温司马心中的感受,更是有些得意。 “温司马?” “温司马?” 温佛奴看向了阴阳道人,老道立刻指引着他往仙方上看去。 “请看这上面的字,可发现其中玄妙神异之处?” 温佛奴刚刚只注意到了纸,还没有来得及看上面的字,此刻看起来越发觉得不寻常。 阴阳道人也展开那盒中仙方,小心翼翼地捧着介绍道。 “请看,这上面的字不是写上去的,但是也不像是拓印上去的。” “这字体也未曾见过,一笔一画犹如刀劈斧凿。” “这字的颜色如此均匀纯正,不像是朱砂,字迹如此清透,完全看不透是用什么写的,字完全和纸融为一体了一般。” “温司马,可曾见过这般的纸和字?” “还有这角落里,竟然印有这般真实的图案,就好像将人间之景直接置于其中。” 温佛奴也有些兴奋了起来,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陆道主,这纸究竟是用何种妙法所制,这字体又是何种字体,又是如何书写上去的?” 简单的一句话也暴露出了温佛奴内心深处的一些心思,虽然这东西十分奇特,但是他还是本能地认为是人间之物。 阴阳道人又接着捋了捋胡须,淡然说道。 “陆某也不过一介凡人,这仙方乃仙圣所赐,岂能知晓其中玄妙。” 温佛奴抬起头来,看了看左右,挥手让这些人退了下来。 甚至,就连之前捧着盒子的道童也被驱赶了下去。 这下。 堂内和神主牌位之下,就只剩下温佛奴和阴阳道人二人了。 温佛奴这才靠近,用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说道。 “陆道主,此间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阴阳道人:“温司马可是有什么要问的,陆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温佛奴:“既然如此,就不必藏着掖着的了,你这盒子和仙方到底是如何得来的,可是得了古人遗留下来的珍宝?” 阴阳道人顿时一阵错愕,连忙说道。 “温司马,何出此言啊?” 温佛奴从说出这句话的开始就死死地盯着陆老道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却没有发现丝毫破绽。 转折自然,错愕没有任何犹豫,好像真的非常吃惊一样。 这做派。 反倒让温佛奴泛起了嘀咕。 这道士,装模作样到竟然这般精湛。 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那种。 骗着骗着,最后就连自己也信了? 没有办法,温佛奴立刻拿出了杀手锏。 “你可知,这西河县县令已经将你云壁山神灵显灵之事报了祥瑞,我此来便是要将这祥瑞核实之后再报之于陛下。” “你若是对我说实话,我还可以替伱挽回一二,此事皆由那西河县县令所为,与尔等无关。” “不过,你若是也随之一同弄虚作假,欺瞒陛下谎报祥瑞。” “你可知道是何下场。” 阴阳道人大汗淋漓:“这天物真乃仙神所赐,陆某所说句句属实,哪里敢有任何欺瞒。” 温佛奴连忙问道:“既然如此,这仙方和盒子,陆道主又是如何得来,仙神又是如何赐予尔等的?” 阴阳道人:“云壁山有神巫,可沟通上天请神迎神,前些时日疫鬼作乱,至今还未彻底平息,这盒子便是神巫前往云上之界,从神仙洞府求来的。” 温佛奴:“神巫?” 阴阳道人:“陆某《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此书,也是陆某观云壁山神巫请神迎神之后所撰写。” 温佛奴:“这神巫又在何处?” 阴阳道人:“神峰之上的云中神祠。” 温佛奴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这阴阳老道,他这一番威逼恐吓,竟然毫无用处。 “好家伙。” “这还是上下串通,铁板一块啊!” “这贾氏一族的贾桂当真是好手段,来了才多久,这西河县上下就已经和其沆瀣一气,连欺瞒天子谎报祥瑞这种身死族灭的事情,都有着如此多的人陪着他一起干。” “这若是再让他多留些时日,那还得了。” 随后,阴阳道人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又接着说道:“温司马,今天是寒食节。” 温佛奴:“寒食节又如何?” 阴阳道人:“今年的寒食节格外重要,因为五鬼道作乱放出了幽冥之中的恶鬼,因此今天夜里神巫将会把那些作祟的众鬼,全部都送进幽冥去,如此一来这些恶鬼便不会再戕害人间。” 温佛奴:“竟然还有这等事?” 阴阳道人:“温司马若是有心,可与陆某一样前往神峰。” 温佛奴:“既然如此,那我就随你去看看。” 阴阳道人终于找到个突破口,将局面给扭转了回来。 既然这代表鹿城郡王而来的温司马不信,那就带着他去看一看,到时候看他信不信。 而且。 他又找到了一个借口去神峰之上了。 “正愁着。” “不知道该如何去一睹那阴阳之妙,幽冥生死之秘。” 老道早就得知寒食节神巫要举办大祭,心中望眼欲穿多日,如今总算是顺理成章地达成了。 而这边,温佛奴听老道这般一说,也不再逼迫于他。 既然一切源自于那神巫,那就去看一看。 于是老道带着两三个弟子领着温佛奴出发了,不过这么多人还有车马,自然不能走山上的小道,只能走江边的大道了。 “神巫?” “看来就是这神巫得了古人的某些遗宝,甚至是盗掘了上古王朝的陵墓,拿着这些古人的奇珍异宝来招摇撞骗了。” “去看看,这装神弄鬼的巫,又能作出什么怪来。” 马车上,温佛奴又转起了佛珠。 一副镇定自若的老成模样。 脑海里面千回百转,倒是口中却念诵了起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 紫云峰下。 阴阳道人和温佛奴刚刚离开,山脚下又有一队长长的队伍抵达,贾桂等西河县的一众官吏权贵纷纷赶到了紫云峰。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了。” “赶紧去问问,温司马是不是在山上。” 众人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停下脚步。 但是一打听,结果又听到温佛奴已经离开了。 “什么?” “去神峰那边了?” 贾桂等人没有办法,又火急火燎地沿着江边大道,赶往神峰的云中神祠。 “走吧走吧,去神峰那边。” “赶紧追。” “天色不早了,得赶紧了。” 第八十二章 寒食节 精兵护卫的车马队伍来到江边。 一边是江河滚滚而下,一边是壁立千仞的悬崖,伴随着马蹄嘶鸣和人的呼喊声。 “呼律律~” “吁~” 虽然内心丝毫不相信那天物是神仙所留,还有那什么天物是神巫前往云上天界取来的,温佛奴也认为是无稽之谈,更觉得这故事太过于荒诞离奇。 但是不得不说,温佛奴被那盒子勾起了心中强烈的好奇心,对于接下来的行程也有些期待。 不过期待的不是人,而是是否能够看到更多的“古人”留下的奇珍异宝。 而这个时候,马车开始减速,前面有护卫回来禀报。 护卫:“前面有人聚在一起。” 温佛奴:“是什么人?” 护卫:“是拜神的人。” 温佛奴:“拜什么神?” 护卫:“云中君。” 悬崖绝壁之下有着一座古老的壁窟,内立一历经风吹雨打面容模糊的石像,此刻可以看到不少路过的人正在壁窟前朝拜。 有老有少,有农夫也有附近的渔夫,甚至还有远道而来特地赶到此处祭拜神明的。 “求云中君保佑,今天风调雨顺。” “保佑我上河乡无灾无劫。” “感谢云神赐福,我张家才有今日。” 阴阳道人见状也上前去,在壁窟前参拜。 起身后,便看到温佛奴也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温佛奴:“这就是云中君?” 阴阳道人:“昔日有神龙堕天降于此处,此地张家村先祖便在此地立了壁窟石像,之后贾县尊路过此处,石像不见了却有一少年人端坐于窟内。” 阴阳道人将贾桂的故事也说了一遍,不论是预知天降雪雹子,还是后来的泥龙入江。 龙堕于天的事情太过于久远,也没有人证。 但是。 这最近发生的事情却有成千上万的人见证,甚至那泥蛟入江的痕迹至今依旧残留于此。 看着那祭拜云中君的乡民,又看着泥蛟入江的蛟道。 一时之间,温佛奴带来的那些护卫也有些敬畏地说道。 “莫非,这西河县真的有神仙显灵的祥瑞?” “这西河县里还真的有着龙?” 温佛奴却笑了起来,捻着珠子走了出来。 “若每一座山川,每一条河岳里都有龙,这天地间龙也太多了一些。” “依我看,这世间大多鬼神之说不过是以讹传讹。” “佛说。”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此间种种,皆不过是人心作祟而已。” 听这温佛奴所言,便知道佛门在南国已经十分兴盛了,经义也广为人知。 随后,他也招来了一位村人问了起来。 “那可不,我们提前几天就在山上搭棚子了,然后亲眼看到那泥蛟从眼皮子底下冲进了江里。” “那泥蛟可厉害了,跑起来整个山都在动,天上打雷闪电,风雨大得树都冲倒了。” “还有还有,那龙还吃了一头老虎咧,县里的刘役头看得清清楚楚。” 村人说得真真切切,而且说这话的还不止一两个,这下温佛奴顿时也有些拿不定了。 “这泥蛟或许是暴雨之中山川里泥石俱下,但是这提前预知泥蛟入江之事是如何做到的?” 有些东西可以作假,有些东西却很难作假。 接下来。 阴阳道人带着温佛奴接着往前行。 二人来到了神峰的前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那从山峰顶部层层叠叠流淌下来的汤泉。 只见氤氲之气环绕在山坡之上,阳光照射之下更是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 这等景观,可以说是十分惊人了。 温佛奴呼喊道:“没想到我鹿城郡内,竟然也有这样的地方。” 阴阳道人:“这便是神峰,那汤泉就是自神峰之上流淌而下。” 温佛奴原本惊叹无比,但是回头看到阴阳道人一副淡然的表情,立刻也将脸上的情绪收敛了起来。 堂堂天潢贵胄,如何能在一乡野道士面前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温佛奴:“真是个好地方。” 阴阳道人:“温司马不知,此地之前也不过是一平平无奇的山头,今年惊蛰之日一道神雷从地底孕育而出,破地而出奔向云间,这汤泉便是如此从九地之下带来人间的。” 而听到阴阳道人又说起了鬼神之事,还说得如此神乎其神,温佛奴又忍不住了。 温佛奴:“你是说,这神泉也是云中君带来人间的?” 阴阳道人:“正是。” 温佛奴:“云中君这等上古神只,被尔等这般借用其名,尔等当真是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阴阳道人:“陆某所说句句是真,不敢有任何欺瞒和虚假。” 温佛奴:“那我就问一问。” 刚好,山下走来了几个山民。 温佛奴喊来了这些山下的山民,问了几句。 温佛奴:“这山上的汤泉,是何时出现的?” 山民:“是惊蛰时节过后出现的。” 温佛奴:“细细说来。” 温佛奴又被打脸了,这些山民说得和阴阳道人口中的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分毫不差,连日期和所有细节都能对应得上。 给了些铜钱,让那山民离去,而温佛奴此刻脸色涨红不已。 他感觉这里的一切都和自己脑海之中所设想的反着来,他心中笃定这所谓的神仙显灵的祥瑞和一切都是县令贾桂和一帮巫觋道人弄出来的伪物,但是却找不到丝毫证据。 甚至于。 渐渐地,他也开始真的怀疑。 “莫非,这都是真的?” 只是,他立刻又否决了。 “佛乃觉悟者,连佛陀最后都不得不涅盘,世上岂能有长生不死之仙。” 但是内心之中的些许动摇,却不可避免。 甚至于。 手上地佛珠也有些转不动了。 而阴阳道人接着领着温佛奴往前走,终于来到了神峰下的阶梯。 一路上。 他循循善诱,向温佛奴证明神仙显灵和种种祥瑞神异之事,就是为了打动这位天潢贵胄真的相信他之前所说的一切。 而此时此刻,阴阳道人趁热打铁:“时候不早,天要黑了,温司马还请随我速速上山。” 温佛奴:“天黑了又如何?” 阴阳道人:“在山下徘徊停留,恐遭不测。” 温佛奴笑了:“我有数十护卫随身,皆是军中劲卒,莫说是碰上了贼人,就是碰上豺狼虎豹也不足为惧。” 阴阳道人:“贼人和虎狼和这神峰之下出没之物相比,可谓是不值一提。” 温佛奴面带不快:“哦,如此危险?” 老道在一侧伸手引路没有注意到,还在接着说。 “此乃神人交界之地,阴阳门户大开之所。” “神峰之上有云壁,可开天界之门,可通九幽之地。” “更何况今日是寒食节,是改火之日。” “夜里去岁之火熄灭,新火未曾燃起之时,鬼神下界,恶鬼游街,因此陆某才说恐遭不测。” 可惜,老道的“善意”提醒并没有取得进一步的效果,反而适得其反。 一次超出温佛奴预测,这年轻的天潢贵胄还能接受,两次也能忍了,三次他甚至也开始有些动摇。 但是接连不断地超出他的想象和预测,反而激起了他内心的抗拒之意。 于是,内心反而开始认为。 “面前这老道有问题。” 对方是妄图通过这种方式引导糊弄他,试图装神弄鬼愚弄他,从而将他这个郡王之子和宗室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老道,竟然用鬼神之说恐吓于我,以为我就会怕了。” “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同一种手段,用多了就不灵了。” 而此时此刻,“觉悟”过来的温佛奴开始反思之前的种种,他想起了那江壁石窟前聚集刚好拦住他们去路的拜神信众,也想起了突然出现在山下路过的山民。 这一瞬间,他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 “怪不得,这一切定然是早就安排好了,这些人早就知道我要过来,早已经联手安排好了在路上等着我呢!” “我还说突然去紫云峰云真道查探一番,准备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未料到,却险些让自己陷入彀中。” 而这个时候,远处一大批人急匆匆赶了过来,终于追上了温佛奴车马队伍的尾巴。 “来的是何人?” 温佛奴朝着后面看去,很快那些人便自报家门。 “温司马,可是温司马当前?” “西河县县令贾桂,拜见温司马。” “拜见温司马……” 西河县县令贾桂等一众人终于赶到了,一问的确是温佛奴的车架之后,立刻整齐划一地行礼。 但是这阴差阳错的一幕,反而更是让温佛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好啊!” “来得真是巧,来得真是妙,也来得刚刚好。” 温佛奴盯着那为首的贾桂,在他看来设下这等“大局”的,也只有这位出身于贾氏一族的贾县尊了。 “好个贾家子弟,险些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虽然被“愚弄”,但是已然看破了对方“计谋”的温佛奴的心却逐渐安定了下来,重新化为一副外表正襟危坐,手中转动佛珠的姿态。 温佛奴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的景象,脸上忍不住浮出了嘲弄的表情。 在他看起来,外面的这些人都在演戏,甚至他一路走过来,就是一场早已经安排好的大戏。 而现在,他只剩下一个想法。 “演。” “你们接着演。” “接下来任由你们说破大天,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我也半个字也不会信了。” 他紧握住佛珠。 而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拆穿这些人玩弄的假把戏。 外面的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在行礼,但是众人等了老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 直到众人惴惴不安的时候,那车马里的身影才走出来,站在高处看着他们。 尤其是其中的西河县县令贾桂,更是得到了温佛奴的重点关注。 “我要随陆道主上山礼神朝拜,尔等不必相送,回去等候吧!” 一句话,就将眼巴巴追上来的众人给打发了。 天已然到了傍晚。 云中祠内群巫们格外忙碌,而且随着天暗下来,行动也变得越发地急促。 “快快快。” “天快黑了,你们手脚快一些。” “都准备好。” 一位衣着华贵的敦实男子走了进来,而一进门,对方就用一副审视的眼睛看待这云中祠内的一切。 温佛奴站在中央,身旁跟着祭巫和阴阳道人,身后站着多名卫士。 温佛奴在神主牌位前上了一炷香,他听不太懂祭巫带着山音口吻的话语,不过祭巫倒是能够听懂温佛奴的官话,所以二者之间的交流就变成了他说给祭巫听,然后祭巫用带着山音的口吻回答,最后由陆老道转达这幅模样。 一行人跑过,高高捧起一颗葫芦,而走过的时候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异香。 温佛奴一见,连忙让人拦住了他们。 然后,指着那葫芦问。 “这是何物啊?” 一旁的祭巫说完之后,阴阳道人便开口转达道。 “这是瘴鬼葫芦,等会都要在寒食节大祭之中。” 温佛奴还没等陆阴阳说完,就笑了起来。 出身不凡、见多识广的他自然不比常人,早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故意开口去问,就是为了等着此刻发作呢。 温佛奴带着五分揶揄,五分嗔怒,戏谑地说道。 “是不是又要说,要等到阴阳两界之门大开之时,将这些瘴鬼送入幽冥之中啊?” 然后依旧不等阴阳道人回应,便面色严肃无比地大声开口呵斥道。 “又在装神弄鬼。” “这等小把戏,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这不就是巴蜀之地炼制的迷幻烟么,当我认不出来?” “此物采摘于一种源自于西域的奇花,由西域高原之上迁徙到巴蜀的鬼族带下来的,我早就有所听闻。” “待会,你们不会准备燃起这迷幻烟,等我不知不觉中了幻毒之后,便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温佛奴一副,不用装神弄鬼了,你们的手段的计划都已经被我拆穿了的表情。 发出大义凌然的声音之后,昂首挺胸,小小的身躯里似乎爆发出了万丈光华。 就等着。 面前这一巫一道跪地求饶。 同时还让护卫拿好那葫芦,这可是物证,是铁证如山。 不过护卫抢过了那葫芦,发现一旁还有一个袋子,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粒粒种子。 “竟然连这种西域奇花的种子都有。”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等到,只看到老道和祭巫错愕的两张脸。 温佛奴:“嗯?” 只有一个字,但是带着长长的问号。 似乎在说,人证物证俱在,你二人还有何话可说,还不速速跪下求饶听从发落? 但是随后,阴阳老道便抬起了一只手,连连摆手道。 “非也非也。” “温司马果然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这瘴鬼葫芦是装神弄鬼之物。” “此物乃是五鬼道用来戕害百姓的邪物,神巫前两日前去金谷县平了五鬼道一众妖邪,这些恶物邪物也都被带了回来。” “此番神巫正准备在寒食大祭之上献上,请来神只之力祛邪净化此物。” 温佛奴重重的一拳好像打在了棉花上,顿时胸口一阵憋气,瞪大瞪圆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人。 似乎在说:“这都让能你给圆回去了?” 随后,温佛奴有些怒了。 温佛奴低估了对手,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如此无耻, 这小小的西河县,穷山恶水之地,刁民甚多啊。 前有那设局诓他的贾氏子弟,后有这谎话连篇一套接一套还面不改色的阴阳老道,局面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但是没有把柄,他只能暂时忍了下来。 手中转动佛珠,心中默念心经,提醒自己要凝神静气,要等对方再次露出破绽。 “既然如此甚好,这瘴鬼葫芦此等恶物是必须得毁掉,万万不可留于人间!” 一句话带过,局面也翻了篇。 一行人接着往后面走,穿过大殿之后,众人来到了后面。 此时此刻,天快要黑了。 终于,温佛奴找到了个空档,让那阴阳老道去了一边,独自和云中神祠的巫祭说起话来。 “伱可知,这西河县县令已经将你云壁山神灵显灵之事报了祥瑞,我此来便是要将这祥瑞核实之后再报之于陛下。” “你若是对我说实话,我还可以替你挽回一二,此事皆由那西河县县令所为,与尔等无关。” “不过,你若是也随之一同弄虚作假,欺瞒陛下谎报祥瑞。” “你可知道是何下场。” 温佛奴故伎重施,同样的手段再次在巫祭身上用了一遍,连语句腔调都没改。 他就不信,这西河县上下还真的是铁板一块,所有人都不怕死,联起手来做了这么一个欺天大局还没有任何破绽。 可惜。 还是不管用。 祭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和那老道之前看他的眼神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对方是觉得很奇怪,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温佛奴看来,他觉得对方这眼神看自己就像是在看傻子。 他顿时感觉到不妙。 随后,祭巫用带着山民之音的腔调说道。 “非也非也。” “……” 温佛奴听不太懂,但是非也非也这两个词,哪怕念得音调再偏再歪,他也是能够听得懂的。 他更明白,这祭巫也和那阴阳老道一样,是要一条道走到黑,顽抗到底了。 而这个时候,阴阳老道也走了回来,一边走一边说着。 “天快要黑了,还有些收尾的事情没做完。” “没有办法,只能去问神巫借来了月影琉璃灯,不过幸好,没有耽搁了寒食大……” 而老道刚刚走回来,就看到温司马拂袖。 “哼!” 温司马朝着里面走去,老道和祭巫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 温佛奴懒得和这些茅坑里的臭石头多言了,给机会既然不要,就不要怪他接下来不顾情面了。 而穿过一扇门。 温佛奴进入其中的第一眼,就被那里面挂着的一盏灯给吸引住了。 那灯是如此地显眼,尤其是随着天色越来越暗,神祠之内又没有点起其他的灯,那高高挂在神坛帐幔之前的灯笼也变得愈加美轮美奂。 如月一般冷冽的光从灯笼罩里投射出来,灯罩缓缓地旋转,晶莹的罩壁上的图案也随之投射在地。 温佛奴站在门口,为之炫目。 “这灯!” 第八十三章 改火大祭 就和之前的盒子,之前的纸张一样,温佛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灯。 但是,他可以肯定的一点是。 “这定然是出自于同一工匠手笔,只是这西河县哪来的这么多的奇珍异宝,定然是古人遗留下来的。” 温佛奴越发认定,这西河县或许是出了个什么大墓。 或者是古人在地底下留了一些宝物,被这些人寻得然后拿出来当成神仙遗宝装神弄鬼。 温佛奴盘弄起了手上的佛珠,眼神起了变化。 似乎。 再次看到了对方地破绽。 他正准备踏步上前,这个时候左侧的一扇小门打开,侧室之中走出了成群的巫觋巫女。 有人装扮得有如鬼神,有人白衣飘飘。 其中。 一个戴着面具的影子走在最前面。 温佛奴一看便知道,这便是阴阳道人口中所说的神巫。 温佛奴立刻挺直了胸膛和脊梁撑起略显矮小的个头,表现出与生俱来的贵气,等着那神巫过来向他行礼。 但是,那个头高挑的神巫从他的身前路过,影子从他的身上碾压了过去。 从始至终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这样穿过神坛后面的一扇门,朝着竹林深处和寿宫云壁所在的方向而去。 而在其身后。 温佛奴脸上先是一阵错愕,随后,又化为了一阵白一阵青。 等到那身影走过,消失在了另一头的时候,温佛奴这才挤出一句。 “果然和凡人不同,好大的排场。” 温佛奴气血上涌,但是内心却劝诫自己。 “要有气度,有气度。” “莫要和这些乡夫野巫计较。” 祭巫:“今日寒食大祭,神巫一心都在祭祀之上。” 温佛奴内心说着:“装模作样。” 而嘴上却说着:“无妨,无妨。” 当然,他内心不会承认的是。 身为鹿城郡王之子,生来身份高贵骄傲,但是先天的一些缺陷又让他有些自卑。 平日里,他最看不得那些个头高的人在自己面前昂首挺胸,因此总是站在高处,还时时刻刻以权威压制别人弯腰行礼,使得所有人低他一头。 而如今,这神巫便是他十分不喜的那种人,况且态度还如此“嚣张”。 若不是心中还有着一些好奇心,想要知道这些奇异之物究竟来自于哪里。 按照往常他的脾气。 他现在甩手就走,后面再狠狠地摆布这些敢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之辈。 但是此刻他还是留了下来,只不过还是忍不住发作了一句。 温佛奴环顾左右:“天色昏暗,为何不多点些灯啊?” 祭巫开口,阴阳道人作答:“寒食时节当禁火,因此不可点灯。” 温佛奴当然知道这个,但是却故意这么问:“那为何又唯独点了这么一盏灯?” 祭巫却说:“这灯里没有火。” 温佛奴笑了:“灯没有火,那怎么亮得起来。” 祭巫接下来的回答更奇怪了:“因为这盏灯装的是天上的月光。” 温佛奴笑得更厉害了,接二连三地被反驳刺激,他已经有些受够了这些人的装模作样和装神弄鬼。 温佛奴:“哦,所以这又是一件神仙所赐的天物了?” 祭巫:“是的。” 温佛奴:“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祭巫:“这……” 温佛奴:“看不得吗?” 祭巫:“若只是看看,也无妨,只是这灯接下来神巫要提灯接引百鬼,温司马切莫用手去触碰。” 温佛奴:“若是碰了又如何?” 祭巫:“恐将被鬼神盯上。” 又提鬼神。 温佛奴嘴角扬起,嗤之以鼻的姿态已经可以说是不再那么遮遮掩掩了。 温佛奴上前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那灯。 温佛奴:“这灯靠近了还感觉有些温热,里面定然有火烛,你在诓骗于我?” 祭巫:“温司马请再细看。” 而这个时候一阵风吹过,那灯随之摇曳。 温佛奴的目光立刻聚焦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那灯看,但是却发现那灯再怎么摇晃,里面的火光却巍然不动。 温佛奴终于有些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一下。 手拂过灯柄撞了一下,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发出一声脆响,随后那灯立刻熄了。 温佛奴喜出望外,大声说道。 “熄了,熄了,还说不是火?” 而这个时候,祭巫伸出手。 轻轻地搭在把手上。 按了一下。 “咔嚓。” 立刻看到,那美轮美奂的灯笼瞬间就又亮了起来。 “呃?” 这瞬时间让温佛奴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一会。 祭巫:“温司马,这灯中所装的是月光,无须火烛点燃便可自亮。” 温佛奴:“定然是内藏火石。” 听到温佛奴固执地猜想,祭巫和阴阳老道对视了一眼之后,摇了摇头。 最后,听祭巫说起了这名为月影琉璃灯的天物的一些秘密后,阴阳道人再次抬起了手。 “非也,非也。” 老道指着那月影琉璃灯,代替祭巫告诉温佛奴。 “这灯里面,没有灯油,更无须灯油。” 温佛奴:“没有灯油?” 祭巫取下了灯,抬到了温佛奴的面前。 如月一般温润的光投射在脸上,照亮三人的轮廓。 美丽艳彩的图案浮现在灯罩上。 透过那晶莹的灯罩,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内里的结构。 可以看到里面除了一团混圆,金灿灿的光团之外,再也没有了它物。 里面,果然没有灯油。 而且不仅仅如此,连出气的口都没有,如果里面真的有火的话,封死了是不可能烧起来的。 温佛奴怎么看,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但是。 已经被彻底起了逆反心理更钻了牛角尖的他一心认定,这就是西河县上下所有人为了营造祥瑞而做的一场骗局。 这些人为了升官发财,为了愚弄百姓,所以才作出了层层设计。 “或许是灯油藏在那柄里,或许那发光的是一团油膏,烧完就熄灭了。” “或许出气的口是什么障眼戏法,藏在其他的什么一眼难以发现的地方。” 他不断地思索着,指出了一个又一个可能性。 但是,迎来的都只是老道的那一招。 “非也,非也。” “非也,非也……” 将他所猜测的一切,全部都驳回。 月影琉璃灯的光下。 温佛奴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他脸色涨红如同猪肝,佛珠都要抓断了,最后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只是,说不出话来不代表着他已经相信了,反而代表着他更执着了。 “这肯定是一群装神弄鬼之徒。” “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些能工巧匠制作的器物,竟然我也看不出其中暗藏的机关。” 但是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温佛奴也开始犹豫,到底是转身就走,还是和这群装神弄鬼之徒玩到底,然后彻底将他们的把戏揭穿。 而这个时候,黑暗之中传来了巫觋敲响铜磬的声音。 “噔!” “酉时三刻。” 祭巫听到了磬声之后,立刻对着一旁的阴阳道人还有温佛奴说道。 “接下来我要去跟随神巫主持大祭改火,失陪了。” 阴阳道人也立刻兴奋了起来,看着神峰高处说道。 “现在就要开始了?” “终于,又能够一睹云壁的玄妙了。” 阴阳道人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甚至一时间将温佛奴都忘在了身后,过来了一会才回来招呼他。 “温司马,快快随我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温佛奴终于按捺住了想要转身就走的心思,跟着阴阳道人一起往高处走去。 “来都来了。” “那就看看,这云壁又是这些人的什么把戏。” “其他的都能装出来,这鬼神,我看你们怎么变出来。” 越是荒诞离奇的东西,就越是容易露出破绽。 这般吹嘘和作态,他倒要看看等会这些人怎么收场。 祭巫提着月影琉璃灯,群巫浩浩荡荡地跟着他一起前往了寿宫,抵达寿宫前的广场上的时候,祭巫又亲手将灯交还给了它的所有者神巫。 此时此刻,在寿宫的前面还燃烧着一堆篝火,也是此刻山上唯一的火焰。 这就是去岁的旧火。 群巫已然做好了准备,等待着时辰一到便熄灭旧火,等到天明时分再将其重新引燃,这便是改火之意。 —— 寿宫前。 一群巫觋打扮各异,化为人间百鬼,围绕着那篝火跳着舞。 巫影狂乱,伴随着乐声,还有山音颂唱的古老诗篇。 有人看得津津有味,有人万分期待地等候,也有人不耐烦的缕缕望向寿宫内部。 不耐烦的正是温佛奴,他可不是来看这跳大神的, 一刻钟一刻钟过去,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消失在那篝火和巫影之下,温佛奴也越发的烦躁。 “这鬼呢?” “阴阳两界呢?” “恐遭不测呢?” “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始?” 温佛奴目光不满地看向一旁的阴阳道人,却发现这道人目光透露着血丝,兴奋得不行,和磕了药一样。 温佛奴表情为之惊愕,不知道这老道兴奋个什么,但是看着对方这一副疯狂的模样,也泛起了嘀咕。 莫非?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子时。 温佛奴的眼睛都瞪出了血丝,脖子和后脑勺被寒风吹得像块木头,脑袋被那巫影和火焰晃荡得快要爆炸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声磬声。 巫觋敲响铜磬:“噔!” 带着草冠的祭巫:“熄火!” 随后,巫觋再次敲响。 “噔!” “子时已到。” “改旧火,迎新火。” 随着铜磬的那第一声噔,温佛奴便也噔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血丝通红的眼睛看着火焰深处的寿宫。 好像。 也快要化身恶鬼了。 温佛奴猛烈地转动着佛珠,只有这样才能够压制住自己胸腔里涌动的“恶鬼”,但是心里却早已经开始骂娘了。 “尔母婢,尔等最好给我弄出点大阵仗出来。” “折腾了我这么大晚上,尔等就算是糊弄本司马,也得给我糊弄好了。” “就算是恐遭不测,你们也最好给我弄出几个恶鬼来。” 要不然,他就要化身恶鬼把这些家伙全吃了。 到了此刻,原本高大的篝火已经只剩下余薪。 而随着那余薪被人为彻底熄灭,周围的一切彻底归于黑暗之中。 而在民间传闻里。 去岁的旧火在寒食节熄灭,暗地里的牛鬼蛇神便都要出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那带着面具的神巫提着灯,化为了夜空之下最明亮的光源。 甚至,盖过了头顶上的星月。 也笼罩住了在场地众人。 伴随着沉闷的推门声,寿宫的大门终于打开了,神巫高举着月影琉璃灯踏入其中,群巫紧紧跟随。 温佛奴跟着阴阳道人一起进入了寿宫之中,他也终于在那月影琉璃灯之下,看清楚了那块玉璧。 众人整整齐齐地站在玉璧之下,抬头望着。 温佛奴:“这就是云壁?” 他眼睛瞪得更大了,死死地盯着那块玉璧,就好像着了魔一样。 但是火已经熄了,门已经开了,玉壁也出现在眼前了。 等了半天。 一点动静都没有。 除了夜里吹得脖颈都要酸掉的寒风,便也什么都没有了。 场面,是死一般的沉默。 这下。 冒着寒风蹲了一晚上,却憋了一肚子的火,一下子从温佛奴肚子里钻上了脑门。 就这? 就这? 就这!!!! 温佛奴感觉怒目金刚过来,都压不住他肚子里闹腾的恶鬼了,他猛烈地转动着手上的佛珠,就像是要搓出火来一样。 同时,他扭头恶狠狠地看着一旁的阴阳道人。 “这就是你说的神人交界之地,阴阳门户大开之所?” “这就是可开天界之门,可通九幽之地?” “还恐遭不测?” “还……” 然后进入寿宫之后阴阳道人的表情早已经变得越发兴奋了,因为他刚刚偷偷吞了一枚丹药,此刻表情近乎癫狂地踮着脚,眼神只剩下对于生死幽冥之事的渴望。 听到温佛奴这样一问,立刻竖起手指堵住嘴唇。 “嘘!” 随后又抬起手来了,小声地对着温佛奴说道。 “非也,非也。” “这不过是……” 只是此时此刻,他不知道非也这个词已然是不能再说了。 原本就已经到了爆发边缘的温司马,身为天潢贵胄的敦实汉子,被这一句非也一下子弄得应激了,好像这两个字是化身恶鬼的恶咒一样。 温佛奴立刻脸上变成了赤红色,头发炸裂就快要将帽子给顶了起来。 他高高扬起手,连手上的佛珠也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一颗颗珍贵的佛珠散落开来,沿着石板不断地朝着周围散落而去。 而从温佛奴口中则咆哮出了一句。 “我非你老母。” 这个时候,寿宫之内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一道道视线投射在温佛奴身上,但是所有人一言不发。 而温佛奴却已经确定不再忍了,也不再管什么天潢贵胄的气度了,堂堂郡王之子被当傻子一样糊弄,然后又在后面晾了一整晚,等了大半夜就等出了这么个东西。 忍无可忍,已经无须再忍。 温佛奴一下子冲到了最前面,穿过一条条微微飘舞的半透明纱幔,直接来到了云壁前。 然后在那云壁前看着所有人,喘着粗气说道。 “一个个别装了。” “我知道,尔等都是受到那西河县县令贾桂的指使,谎报祥瑞在这里装神弄鬼。” “一个个上下串通一气,在这里装模作样,本司马都已经看出来了,都不要再装了。” 温佛奴大手一挥,气场十足,仿佛压住了整个场面。 他十分笃定地说道。 “从鹿城郡我得知那金鳌道人的事迹的时候,就开始布这个局了吧,引得我往紫云峰而去,然后一路上安排什么村民、山民在我面前做戏。” “一个个,也真是煞费苦心啊!” “竟然还拿出了不少,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奇技淫巧制作的珍宝,以为这样就能蒙骗于我?” “告诉尔等。” “吾乃鹿城郡王之子,宗室勋亲,岂能被尔等宵小给蒙蔽。” “早在来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了尔等的伎俩,只是不忍心因为那西河县令贾桂的利欲熏心之举牵连甚广,想要给尔等一个机会罢了。” “如今看来,尔等冥顽不灵,不知悔改。” 温佛奴横眉冷视众人,深吸一口气后硬着腮帮子挺着胸膛说道。 “现在,我给尔等最后一次机会,如若从实招来,本司马还可以为尔等求情。” “如若不然,尔等只有死路一条。” 一番话说出来,他胸中恶气总算是发泄出来了大半, 他说了一大串,声声中气十足。 看着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表情呆若木鸡,胸中不由地涌出了一股得意和舒畅之感。 “想必,是被我正义凛然的话语给震慑住了吧!” 而这个时候,温佛奴身后突然传来了如同海浪一般的嗡鸣声。 “嗡!” 一瞬间,万丈光华平铺而下。 温佛奴站在云壁之前,那光芒将他高大、正义凛然、威震四方的身影从身后一路往前冲刷而去,穿过纱幔层叠的殿堂,涌入那群山遍野之中。 一瞬间,日夜颠倒。 温佛奴的表情却定格在一瞬间。 眼神里,流露出不明所以的茫然。 他虽然看不见身后的景象,但是却明白这绝对不是任何装神弄鬼可以做到的事情。 因为他身后。 像是升起了一轮大日烈阳。 第八十四章 宣传片(盟主asuras123加更) 古老的云壁下,万丈光华浮现的一瞬间。 原本鸦雀无声呆若木鸡的众人齐刷刷跪在地上,无人再敢直视云壁之上,只有温佛奴和神巫还面对面地站在云壁之前。 但是此时此刻,场内呆若木鸡的人。 变成了温佛奴。 他僵硬地扭过头,然后却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他的视线被那刺目的光充满,也亦被其所夺走,如同直视天上的烈日。 过了一会。 随着那光渐渐暗淡下来,殿内又只剩下神巫手上的月影琉璃灯。 “呼!” 一阵风吹过。 连神巫手上的灯盏也随之一起熄灭。 那明明就被封得严严实实的琉璃灯,似乎也挡不住那不知道从何处吹来的阴风。 这样,一切便都归于黑暗之中。 门窗外一片昏沉,殿堂内纱幔飘舞。 所有人静静跪着,但是他们就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在这里的仿佛不止是他们。 殿内看不清的影子层层叠叠,他们也分不清哪一个是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人,亦或者是刚刚进来的其他什么东西。 所有人不说话,但是一种浓郁的阴寒死死地包裹住他们,让他们脖颈僵硬,汗毛竖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神巫突然唱了起来。 “魂兮归来!” “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 “……” 那是《招魂》。 古时之巫用来招鬼的,而如今在这样的场面里唱起,更是让众人敬畏和害怕。 随着那一句魂兮归来,更惊人的画面出现了。 “嚓!” 云壁之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手,那手从云壁上层氤氲袅袅的云层穿透而下,一抹月光便照射了下来,落在了神巫手上提着的灯上。 那手跨越了阴阳两界,从九重天上的仙神之界透过那面云壁影响到了这里,而神巫手上的琉璃灯,也真的重新亮了起来。 而随着那只大手收回,画面里露出了一副竹简。 云壁前。 温佛奴脖子仿佛要强行扭成一百八十度,以一种僵硬且奇怪的姿势瞪大着眼睛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尤其是当那手伸出的一瞬间,他直接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他想要喊,却不敢喊。 “是真的?” “还是兰柯一梦。” 这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刚刚在外面的篝火下没有撑住,因此而睡着了。 接下来所发生的,所看到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大梦。 而云壁里细碎的声音传来,那是竹简掀开的声音。 竹简在那大手之下缓缓摊开,上面写着无数人的名字,而后面还有着一连串的年月时辰。 那是人间万物的生辰。 还有死期。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巫觋们一看到这一幕便明白了这双手属于谁。 “这是司命大神。” 所谓司命之神指的是大司命和少司命,大司命掌管凡人的寿数和死亡,少司命掌管凡人出生和子嗣。 凡间的生与死,尽数握在这两位大神身上。 竹简上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浮现,似乎是无穷无尽地一般。 一个个将名字核对完毕之后,那双手将竹简投入云间,朝着 竹简穿过一层又一层云霄,隐约像是九层。 随后画面一转,一条冒着烟气的热泉出现在了眼前,那浩浩荡荡的泉水并不在地面,而是处于幽暗之中的地底。 画面不断地拉近,热泉上有着一艘奇怪的大船,满载着密密麻麻的影子朝着地底深处而去。 祭巫跪在地上,此时此刻却念道。 “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这是左传之中关于黄泉的记载,意思也自然明了,眼前他们所看到的冒着烟气的热泉,自然就是那传说之中的黄泉。 只是看到这流淌的热泉,众人却想到了另一样让他们熟悉的东西。 就是从神峰之上流淌下来的那泉水。 怪异的船不断前行,路上接二连三地有阴魂跌落黄泉之中,没能走到尽头。 终于,那艘船抵达了黄泉的终点。 那里,一个巍然耸立的巨城出现在地底之下。 那城池修建在一座通往无底深渊的悬崖之上,从悬崖往下看一层又一层,不知道延伸向何处。 到了此处。 一个又一个鬼神随之出现。 那恐怖的恶鬼厉神或从那城上往下看去,虎视眈眈的望着那抵达黄泉彼岸的游魂。 或出现在道路的两侧,手持着奇怪的法器抽向那些孤魂野鬼。 但是随着一个身影的出现,所有的影子开始倒退,隐匿入黑暗之中。 云壁下的众人不论是抬头的,还是低头的,亦或者用余光偷偷窥探的。 此刻都感觉到一个恐怖幽暗的影子压了下来。 那是一个怪物。 三只怪眼,老虎头,身子就像牛一条。 那就是传说之中的鬼伯,幽都的神只和镇守阴间大门的存在, “吼!” 那恐怖的神只镇守在这座城池之前,所有来此的魂魄都将受其判罚。 温佛奴听到那一声似虎似牛的吼叫声,他脖颈上青筋瞬间暴起,然后的瘫软在地。 看着云壁上的画面,不断地抽搐着,嘴里发出低沉的呃声。 哪怕是他,也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幽都。” “鬼伯……幽都……黄泉……鬼伯……” 随后眼睛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而另一边。 阴阳老道站在 不是被吓的,而是兴奋的。 随后,那只颤颤巍巍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塞入口中。 “咕噜!” 阴阳道人暗地里竟然吞了一颗丹药,一旁的弟子吓得不轻,连忙拉住了老道的袖子。 “道主,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服丹?” 阴阳老道偷偷看了一眼左右,立刻悄悄说道。 “一颗仙丹通九窍,服了仙丹才能更靠近仙神。” “今日何等机缘,服了丹药才能够看得真切一些,不服丹,怎能窥探阴阳之道,得生死之玄妙。” 而这个时候,阴阳老道似乎也更加癫狂和痴迷了。 别人畏惧那幽冥之地和鬼伯,远甚过畏惧豺狼虎豹,而他却好像恨不得从那云壁里走进去,踏入那个鬼神出没的死亡之地。 而画面的最后,幽都的大门轰然打开。 又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老道瞪着眼睛,生怕错过了什么,死死地看着。 “又有什么出现了?” 他听见一道光涌入,万鬼辟易,无数个影子匍匐在地。 他听到鬼神在嘶嚎,甚至那鬼伯都开始退却,一只可以塞满城门洞的虎臂缓缓拉开了城门。 一神辇奔涌而来,出现在那云壁之中。 神辇内。 纱帐下。 神灵的影子端坐于其中,若隐若现。 万神万鬼皆随之而行,一同进入那幽都城之中,云光万里照耀幽冥,最后消失在最深处。 过后,云壁上的画影也渐渐消失,重新变成了一面玉璧。 而寿宫之中。 众人久久未曾起身。 众人谁也没能想到,今夜竟然能够看到如此震撼的场面。 透过这寒食之日的改火大祭,他们仿佛也看到了生死的奥秘,通过那鬼神的来去,想象着那死后的世界。 过了好大半天,众人这才一一起身。 然而,前方却有一人久久跪地不起。 再上前一看,那人竟然是天潢贵胄温司马,其不知道何时也拜倒在地,众人都已经爬起来了,他却依旧未曾起来。 众人见此,纷纷说道。 “温司马果然虔诚,行如此五体投地大礼,看来是要向云神证明自己向道之心啊!” “看来温司马也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 “这应当是向神只表示自己的悔过之心。” “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还不晚,不晚。” “可这是否也太久了?” 众人等了很久,那跪地的温司马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不得已,这才凑上前去。 “温司马?” “温司马?” “该起来了。” “为何还不起来。” “温司马?” “不好,温司马晕过去了。” 众人这才发现,那温司马早已经昏死了过去。 —— 江晁看着那又是氛围灯,又是投影仪,又是3D环绕立体影像的寿宫。 乍一看,这完全不像是一座供奉神物或者云神的殿堂。 更像是座电影院。 但是他有些懵,这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江晁:“你什么时候做的?” 望舒:“有空的时候就装了一下,反正投影仪和灯都是现成的,喇叭也是之前剩下的。” 望舒言下之意,就是说我可没有浪费资源哦,都是用一些边边角角的料子搭起来的。 但是可以看得出,她很喜欢弄这些华而不实,也没有太大用的东西。 但是她这样一说,江晁却是也抓不住望舒什么错处。 江晁:“我说的是那影像,你什么时候鼓捣出来的?” 望舒:“你不是很喜欢玩游戏么,这也没看出来。” 江晁:“看出什么来。” 望舒:“资料片啊。” 江晁:“什么资料片?” 望舒:“开新地图,一般不都是要发个资料片,弄段CG短片的啊?” 江晁:“你真当我们在打游戏啊!” 望舒:“那就当我们工地完工,来个剪彩仪式?” 江晁:“你这工地叫什么,干嘛一个剪彩仪式弄得这么鬼气森森?” 望舒:“(黄泉路)网络数据中心基地。” 这名字,还真配得上这鬼气森森。 这些时日,地下多层溶洞的工程已经初步整理出来了,至少所有的空间都已经被整理了出来,不再和之前一样四处漏水,湿气哒哒。 地面铺上了水泥,墙面平整贴上了砖。 管道四处纵横,电线铺满了每一个角落,源源不断地动力随着这些线缆也将整个地下空间串联了起来,等待着大显身手。 而等接下来将各个通道的大门落上,弄好伪装,安装好防护系统、监控系统等等。 一期地下工程就基本宣告完工了。 不过工地完工,并不代表着一切结束了。 这座地下基地要用来做什么,将来要干些什么,还是需要慢慢规划的。 不过目前的打算,就是将这里当作一个储存信息的中枢枢纽,以其为核心,以地神系统基站为纽带,一步步将网络扩散到世界各个角落。 不论是江晁还是望舒,不论是现代人还是人工智能。 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点。 没有网,就会死。 没有网,就没有安全感,将网络和信号铺设到什么地方,便感觉世界握在掌心。 不过此时此刻,两人只专注在斗嘴上。 江晁抓住了望舒的马脚,给予了痛击。 “所以你整天躲在荧幕后面,说自己努力工作,实际上就是在弄这个?” “每天一本正经地看起来很认真,实际上是在摸鱼。” 人工智能也摸鱼,真是世风日下,工心不古。 还有,再想起那出场的时候吓了江晁脑袋往后一仰的鬼伯,他冷着脸很不满,声音也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弄个虎头牛身的怪物吓唬谁呢?” “尤其是弄那么突然的音效,只有烂俗的恐怖片才玩突然放大声音吓人这一套。” “还弄三只眼,马王爷才三只眼。” 望舒不满江晁攻击她的杰作,她对于自己设计的鬼伯形象非常满意,而且突然拉大声音吓人虽然很俗,但是很有用不是么。 看那个谁谁谁,不是都吓晕过去了么? 这就是效果的证明。 “那是鬼伯,鬼伯就是三只眼。” “你懂不懂?” “而且它的全名叫做鬼伯防火墙,知道不?” “防止有病毒入侵的,我做得很有意境的,用意很深远的,结合了神话和科技,很高深的。” 江晁:“整天正事不做,就弄些乱七八糟的。” 在江晁看来,望舒就是那种经常为了一碟醋包一顿饺子的那种存在。 望舒的反驳也很犀利:“没有品味,还有,你不整天也没做什么正事吗?” 江晁懒得和荧幕里的纸片人计较:“我去铺网去了,伱在家看家。” 望舒一副很没意思的表情依靠着栏杆:“说赢了就想跑,说不过就岔开话题。” —— 衣柜的门打开,里面出现了几套衣服。 江晁看了看,最后还是穿上了行动比较方便的黑色圆领戎服。 虽然说并不用他亲自去将基站安装到神庙之中去,但是途中说不定也会有一些什么其他的事情。 至少。 穿着这身戎服,逃起命来也要快上一些。 凌厉且带着一些杀伐之气的戎服穿上后,江晁看向了另一边,架子上放着一张面具。 江晁拿起了神巫的面具戴在了脸上,又在镜子里面照了照,随后又将面具正了正,感觉差不多了才停手。 这个时候,镜子里晕染开一阵涟漪。 明月浮现。 紧随其后的,是一穿着霓裳仙衣的女子。 这镜子不仅仅是一面镜子,同时也是一块荧幕。 斗嘴没有结束,从大荧幕的战场,延续到了小荧幕之上。 镜子里。 女子抬头望月,孤寂的背影对着江晁,然后突然回过头来。 说出了一句。 “不用看了。” “论美貌,你是赢不了我的。” 这种搞笑的话语从望舒这张脸庞,还有那与天上仙娥比肩的空灵缥缈气质的衬托下,竟然没有丝毫滑稽感和油腻感。 她用一种波澜不惊的淡淡口吻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反而让人觉得很自然。 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叹服感。 啊,我果然输了。 然而,江晁不是这种人。 江晁:“你能不能不要玩这种破梗,很油腻。” 望舒:“你又听出来了?” 江晁:“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望舒:“那么就奇怪了,为什么这些破梗你都知道呢?” 江晁:“我有权保持沉默。” 望舒眉眼笑了,似乎有些小得意,在她看来江晁说出这番话来代表着他说,算你赢了。 江晁看了看时间,意思是我该出发了。 望舒不再和江晁斗嘴了,靠近了过来,贴着荧幕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 “玩得开心。” 江晁板着那张不一本正经,也被强制一本正经地脸说道。 “我是出去办正事的。” 望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如同倩女幽魂一般消失在了镜子后面。 江晁关上了衣柜的门,朝着外面走去。 不过这一次他走向的是江边的那扇门。 在那边。 两只山魈已经就位,正在等待着他。 第八十五章 江边神辇 “掐人中,掐人中。” “抬下去。” “拿凉水来。” “去请医工看看。” 发现温佛奴吓晕了过去后,众人手段频出,但是根本起不了作用。 最后,还是温佛奴的护卫将他抬下了山,一行人将温佛奴放进了马车,慌慌张张地喊道。 “去西河县。” 但是随着被抬下去,马车还没走两步,温佛奴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声音传了出来,对着外面的人说道。 “停!” 马车立刻停了下来,护卫连忙转身行礼,对着车厢里面问道。 护卫:“司马,您醒了。” 温佛奴:“回去。” 护卫:“回去哪?” 温佛奴:“回鹿城,现如今需得速速将这里的情况禀告郡王。” 其实,在寿宫之外温佛奴就醒了。 身为鹿城郡王之子,身为天潢贵胄皇室宗亲,他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 在不体面地醒过来和躺着下去,他选择了后者。 不过虽然是装的,但是从那寿宫里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了。 此番醒来,温佛奴又害怕又羞恼。 怕的,是这祥瑞竟然是真的,还有那种种改天换地一般的力量也竟然是真的。 羞恼的是他刚刚在这西河县丑态频出,在一众他不大看得上眼的人面前。 而他让马车掉头过后,一路沿着大道疾驰。 渐渐地,马车又一次来到了江边。 而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半抵达了第二天,寒食节过后,就是清明了。 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停下来作甚?” 只有一路狂奔马不停蹄的离开这西河县才能够给予温佛奴此刻受到惊吓的那颗心些许慰藉。 那不断响起的车轮和马蹄声,能够给他带来稍稍的一丝丝平静。 然而此刻。 这稍稍的慰藉和丝丝的平静被打断了,温佛奴的声音自然不太和善。 但是不知道为何,外面也是一片静,这片平静却让温佛奴变得不太平静。 温佛奴顿然怒了,猛地掀开帘子,朝着外面喊道。 “你们……” 只是,视线刚刚探出帘子,还来不及锁定在驾车的车夫和周围骑马的护卫身上。 就立刻江边的大道中央,停着一座轿子给吸引住了。 但说是轿子感觉也有些不太对,因为那轿子和寻常的轿子不太一样,要大得多,造型也有些古怪。 不过温佛奴却认出来了。 “这是辇!” 坐这种车的,一种是帝王。 还有一种,是神灵,不过一般都是在祭祀的时候用上,坐在上面的大多是泥胎草偶。 然而正当温佛奴错愕这辇的出现,发蒙的脑袋还没有分辨出是二者之中哪一种的时候。 头一抬。 就看到了辇后面的黑暗中还站着一个影子。 温佛奴终于明白,为什么身旁的那些护卫一个个默不发声了。 因为在辇的后面,站着一个高大、隐秘、恐怖的黑影,不论那东西是什么,反正不可能是人。 虽然看不到那黑漆漆的是什么东西,但是那一口在黑暗之中悬空孤自显露出的森冷白牙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敢大声说话,生怕一开口就将那站在神辇后面的那道影子再唤了出来。 不论那是个什么东西,此时此刻今时今日在场的人都不想要看到它。 然而,刚刚温佛奴已经开口打破了这沉默。 他甚至隐约看到,那黑暗之中的东西似乎动了,那悬空的一排白牙晃了晃。 “咕噜。” 温佛奴咽了口口水,口水下了肚子,却有种作呕的感觉。 他心慌且头晕,手脚麻木。 虽然年纪轻轻,但是经过接二连三的变故和惊吓,他大有化为八十老汉哪怕拄着拐杖身体还在摇摇晃晃的模样。 而这个时候,温佛奴突然想起了很多东西。 例如。 寒食节的去岁旧火熄了,但是新火却还没有点燃。 “今日是寒食节,是改火之日。” “夜里去岁之火熄灭,新火未曾燃起之时,鬼神下界,恶鬼游街,因此陆某才说恐遭不测。” 例如,他之前和祭巫说的话。 “天色昏暗,为何不多点些灯啊?” “寒食时节当禁火,因此不可点灯。” “这灯里没有火。” “灯没有火,那怎么亮得起来。” “因为这盏灯装的是天上的月光。” “看不得吗?” “若只是看看,也无妨,只是这灯接下来神巫要提灯接引百鬼,温司马切莫用手去触碰。” “若是碰了又如何?” “恐将被鬼神盯上。” 愣了一会。 然后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温佛奴身体虽然已经化为老弱病残不可支撑,但是脑袋做出了一系列精准的判断。 这判断也在此时此刻,化为了无比简练的两句。 “掉头。” “回去” 一说完,温佛奴就将头缩了回去,仿佛只要躲在里面,对面那恐怖的鬼神就不存在一般。 护卫的声音也在发颤:“回哪里去?” 温佛奴压着嗓音也遮挡不住喉咙发出恐惧的尖利,细声细气的就像是个阉人。 “回神峰上。” 今夜不宜出行,还是神峰山比较安全。 护卫立刻照办,他们根本不敢去看那月光下,在神辇后面悬空的孤零零白牙。 也不再去想对方会不会怎么样,现在他们只想要掉头赶紧跑。 马车刚刚掉过头,还没有来得及跑了两步,马儿一下子跪倒在地,怎么拉扯也拉扯不起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够听到侍卫拉扯马匹的声音,后面便安静了下来。 听着外面的一片寂静,温佛奴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 然后,主动地,慢慢地,一点点地拉开了马车的帘子。 但是拉开后,他又唰地一下立刻将帘子给合上了。 虽然月光暗淡,但是刚刚他已然看到了掉头过后的另一边。 赫然。 也出现了一排屹立在半空之中的白色牙齿。 这两个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鬼东西,此时一前一后将他们堵在了路中央。 场面,一时间变得死一般的沉默。 现在他们要么能够翻越悬崖,要么横渡长江。 要么,就让这鬼神从他们的尸体上趟过去。 温佛奴躲在车厢里,口中压低了声音使劲地催促着他的护卫。 温佛奴:“你,过去。” 护卫:“啊?” 温佛奴:“过去看看。” 护卫:“看什么?” 温佛奴:“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很明显,护卫并不愿意过去,他愿意死在战场上,甚至和一头虎狼搏斗被其生吞啃食,也不愿意靠近那明显不是人的东西一点点。 护卫:“这还用看么?” 温佛奴:“不看怎么知道。” 护卫知道,温佛奴这是让他去试探那东西,甚至还打算让他去喂了那东西,就像是喂了虎豹豺狼。 这样的话虎豹吃饱了,或者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其他人也就脱险了。 护卫虽然明白,但是他身为家兵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在主家的手上,此时又不能不上前。 护卫抽出了长刀,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大吼了一声上前扑入了黑暗之中。 随后,黑暗之中传来了一声脆响,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生死不知。 而这个时候,黑暗之中的白牙咧开了,一上一下两排,中间还有个黑漆漆的什么东西在蠕动。 同时,恐怖的笑声从那里面传了出来。 “桀桀桀桀!” 那黑暗之中的东西一点点走了出来,马车上的马灯照在了那东西身上,众人这才真正看清楚了它的模样。 “鬼神。” “是鬼神啊!” “和鳌道人说得一模一样。” “路边的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真不欺我也。” 没有眼睛,没有耳朵,脸上只有一张嘴巴,这不就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鬼神的模样么。 而在那鬼神的手上,提着刚刚那个护卫,对方一动不动。 其他护卫以为其已经死了,吓得连连后退。 若是其死在其他人的手上,他们或许还会同仇敌忾兔死狐悲,而此刻对方死在了一个鬼神的手上,就又不一样了。 温佛奴虽然躲在车厢里,实际上他也一直透过帘布间的缝隙偷偷地窥探着外面,也看到了整个过程。 温佛奴害怕得不敢出来,但是脑袋却转得很快。 “神像!” “神像!” “快快快,把马拉到云中君的神像前。” 众人这才想起,就在他们旁边就是石窟,里面供奉着云中君的石像。 如果这鬼神真的是传言之中的存在的话,在云中君的石像之前,或许就能够震慑住它们。 众人拉着马车靠近过去,温佛奴这个时候立刻冲下了马车,朝着石窟里面连滚带爬地钻了进去。 然而,提着马灯定睛一看。 更是见了鬼了, “啊?” 之前他们看得真真切切仔仔细细地那么大一座的神像,此时此刻不翼而飞。 石窟里面,只有光秃秃的一面石壁。 “怎会什么都没有?” “咱们白天来的时候,这里明明就只有一座石像。” “那么大一尊石像,我看得真真的。” “怎么不见了?” 众人塞在石窟里,就等着云中君的神威来庇护自己呢,结果云中君“跑了”。 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他们现在是神憎鬼厌,死路一条? 而这个时候,那两个鬼神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包围了过来,越走越近。 然后。 抬起了那座神辇。 突然之间神辇之中亮起了灯,里面空荡荡的。 那鬼神抬着神辇来到了洞窟前,之后停了下来,整齐划一地抬起头看向了洞窟里。 很快,两道“神光”从那鬼神的头上射了出来,照在了洞窟两侧。 光线交织在一起,就好像拱桥一样指引着方向,接引着谁。 而与此同时,其中一位鬼神还伸出了手,朝着石窟里面招了招。 似乎在说:“来来来!” 温佛奴:“我?” 温佛奴左看右看,很希望这让鬼神如此“热情”邀请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他不是做不得客人,但是当一个鬼神如此热情好客的时候,你就该考虑它接下来要将你请到什么地方去了。 温佛奴久久未动,虽然明知道这鬼神“热情”相邀的就是他,他却怎么也不肯出去。 而这个时候,那鬼神又一次招手了。 “来来来!” 很明显。 或者说已经彻底确认无误了,就是他。 温佛奴一下子吓软在地,连忙磕头求饶。 “我错了。” “鬼神大爷,鬼神爷爷放过我吧!” “我不该冒犯神物,不该在云壁前大放厥词,但是我此前真的不知道啊!” “若是我知道云中君在此,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但是,那鬼神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在招着手。 甚至于,将神辇还抬近了一些,来到了温佛奴的正对面。 温佛奴见状,便知道自己这下是逃不过去了。 而手底下的那些护卫兵卒,此时此刻也全部都被吓破了胆,连抬头看一眼那鬼神的勇气都没有。 他这随从护卫一大群,就算是碰上了数百盗匪也能够轻松突围甚至将其击溃,此刻却丝毫济不得事。 最后,温佛奴只能认命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感觉身体也不是自己的,脑袋也不是自己的,走向了那神辇,然后一下子歪倒在了里面。 “吾命休矣。” 温佛奴此时此刻已经想到了幽冥之中的十八般酷刑,甚至想到了自己下辈子投胎做猪做狗的模样 鬼神立刻抬起了神辇,三两下消失在了黑暗里。 而石窟里的护卫随从,所有人见到鬼神和神辇离去之后,终于一个个敢大喘气了。 但是每个人都是脸色惨白,六神无主。 “司马被鬼神带走了?” “这可如何是好。” “我等该如何向郡王交代?” “司马冒犯了云中君,被鬼神带走,此乃天灾,我等能有什么办法啊!” “只能速速回去,禀告郡王了。” 众人一哄而散,逃也似的离开了江边,此时此刻,之前被鬼神扔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也突然爬了起来,嗖的一下跟上了散去的队伍。 而过后没一会,石窟里面传来了声音。 “嗡嗡嗡嗡。” 厚重的石壁化为翻转门打开,露出了一个影子。 这个时候,穿得打扮得犹如神只下界,带着神秘面具的某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抬头看向了江边。 他一点点走出石窟,站在了外面。 江上寒风吹过,衣袍猎猎作响,江晁立刻收起了手臂缩了缩身子。 他站立在黑暗中。 往前看:“嗯!” 往左看:“嗯~” 往右看:“嗯?” 他嗯了半天,总算是确定了一件事情。 好一会,他终于开口说道。 “我车呢?” 而这个时候,收音机里传来了笑声。 —— 神辇里。 温佛奴就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媳妇,再也没有了半分天潢贵胄的傲气。 毕竟,不论他身上的血脉再怎么高贵,父亲的权势如何,都和那鬼神无关,他们是分属阴阳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存在。 那鬼神不知道跑了多久,又感觉好像兜了一个大圈子,终于停了下来。 “停了?” “停了!” “到什么地方了?” “幽冥?” 而这个时候,帘子掀开了。 “啊!” 温佛奴吓了一跳,嗓门高得就像个尖叫鸡一样。 而来人探头看向了神辇里面,目光打量着温佛奴,随后淡淡地说道。 “喔,有客人。” 那人身穿黑色戎服,但是温佛奴一眼就认出了其戴着的面具,那是和神巫的面具一模一样。 “原来是神巫。” 温佛奴其实第一感觉又有些不像,只是温佛奴和神巫又不大熟悉,加上心情大起大落,自然也分辨不太出。 不过这打扮和面具,在他看来应当是神巫无误了。 此时此刻,温佛奴看到了这面具和来人之后,大有喜极而泣之感。 “神巫啊!” “你赶紧和那鬼神说说,让他们放我回去吧!” “我真的认错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带我去幽冥受罚,我以后保证……” “神巫”看着温佛奴:“他们来接我的,你却自己爬了上来。” 温佛奴愣了一下:“啥?” “神巫”没有多说什么:“既然上来了,就一起去看看吧!” 温佛奴也不敢拒绝:“是,是,既然如此,那也是缘分,恭敬不如从命。” “神巫”又问:“我刚刚看到了你,你名字叫……” 一句话说了一半,这个叫字说出口之后半天没有了后文。 好一会,对方才又问:“伱叫什么来着?” 如此不敬之语,若是换了寻常温佛奴定然是勃然大怒,但是此刻他已经将姿态放到了最低,也将下限放到了最低。 这个时候他再也不纠结自己天潢贵胄的身份了,只要能够让他活着回去,让他趴在地上叫爷爷都行。 虽然,刚刚他已经叫过一遍了。 温佛奴此刻长松了一口气,至少看见了神巫,自己这条命暂时应该算是挽留住了。 至少,不用一路狂奔着往那幽冥鬼都里走一趟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脸上湿哒哒的,他连忙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泪痕,随后抬起了手。 “无事,无事。” “我的名字叫……” 温佛奴张开嘴巴,只是他这个叫字说出口后,竟然同样也卡在了这里。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温佛奴这个名字竟然这般说不开口。 当着一个云中君神巫的面,说自己的名字是叫佛奴,这会不会有些不太合适。 一想到这,他恍然大悟。 他恨不得立刻拍一下巴掌。 定然是这样了,不是“神巫”记不得他的名字,而是“神巫”在暗中点醒他,你这个名字不行。 温佛奴很“上道”,连忙毕恭毕敬地说道。 “在下姓温。” “排行老大,家里人都称呼我为大郎。” 江晁看了看这五短身材,算胖但是也称不上是肥肉滚滚的那种胖,准确形容叫做敦实。 “哦,姓武?” “叫大郎?” 温佛奴说话有些发抖,因此跑掉得厉害,温字吐音和武有些相似。 江晁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 这名字。 还真贴切。 温佛奴不敢说名字,但是这姓是万万改不得的。 “不不不,是姓温。” 江晁点了点头,然后进入了神辇里坐了下来,温佛奴连忙蹲在了一旁,将身体缩成一团。 神辇被高高抬起,鬼神带着他们再度出发了。 温佛奴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咱们这是去哪?” 江晁回答:“去金谷县。” 拘束无比的温佛奴想了一会:“去金谷县作甚?” 那“神巫”看了温佛奴一眼,答曰。 “将一些人打入幽冥之地受刑。” 一瞬间,温佛奴汗流浃背。 再也不敢问了。 第八十六章 叫谁佛奴? 鹤道人最近很忙碌。 一边要忙着治疫鬼,一边还要传道。 他走街串巷地四处发放治鬼药和传授疫鬼附身的手段,这是为了防止下一次疫鬼卷土重来。 毕竟,疫鬼可不是来一次,几乎是年年都犯。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几乎家家户户受到疫鬼侵害甚至是有人死去的人,都对着鹤道人拜了又拜,感激涕零千恩万谢。 而另一方面,也憎恨地喊道。 “一定不能放过那些人啊,那些招来了疫鬼的妖人,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啊!” “我家的幺儿,才这么大,死的时候痛不欲生,被那疫鬼折磨得都不成人形了。” “这些妖人,他们造孽啊!” 路旁,一老汉拜倒在鹤道人的脚下,控诉着自家的不幸,险些嚎哭得晕厥过去。 虽然鹤道人来这里治疫鬼也是有着一些私心的,有是奉云中君的敕令和道主阴阳道人派遣的原因,还有想要光大云真道。 但是渐渐深入这里之后,见多了一幕幕惨状,也心生怜悯。 “放心,这些人不久后就会被明正典刑。” 这说的,自然就是后来被抓的那些五鬼道残留下来没跑掉的鬼徒,还有一些为虎作伥之辈。 一位穿着白衣丧服的妇人哭诉:“死了就完了,也太便宜这些人了。” 鹤道人想起了最近看到的一幕幕惨状:“是啊,也太便宜他们了。” 鹤道人发放了药物,又告诉了众人下一次若是疫鬼泛滥的时候该如何处置,之后才彻底离开。 而这个时候,一旁跟着帮忙的一位信众上前来。 “丹鹤道长。” “怎么了?” “按照您的吩咐,社庙这两天已经修葺好了,接下来就是要立像了。” 原来,城外的社庙刚刚修葺了一下,而立像之前鹤道人也要忙着过来主持,做一番法事。 对于社庙这块地方,鹤道人是有感情的,毕竟在这里发生过不少事情。 当天他就赶到了这里,夜里他也就睡在了社庙。 幸好,疫鬼已经治得差不多了,一切都走上了正轨,鹤道人睡得也能安心一些。 半夜。 一阵阵虚无缥缈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映入他的耳畔。 “丹鹤。” “丹鹤。” 寒食节刚过,清明节初始。 这夜里竟然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让鹤道人骤然惊醒。 鹤道人连忙爬起身来,看向了那刚刚修好没干还没来得及请上神台的泥胎,之后又走到了外面。 然后就看到了那神辇停在路边,一前一后站着两个鬼神。 帘纱挂了起来,鹤道人看到了里面的影子。 “神巫来了!” 鹤道人也没有作多想。 因为灯下那人穿着黑色圆领的戎服,上面绣有一轮弯月。 而脸上,还带着象征着云中君的面具。 鹤道人曾经见过这装扮,立刻就和温佛奴一样认为来的是神巫。 “神巫”走了下来,一个鬼神提着散发着月一般光华的琉璃灯照亮了前路。 随着前进,身后的轿子和另一个鬼神辇就此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而与此同时,神辇上的另一个人也快速的跟着“神巫”一起下来,丝毫不敢在那黑暗之中停留。 鹤道人:“这是何人?” 温佛奴:“奉我父鹿城郡王之命,来此参拜云中君。” 没有直接说自己是谁,但是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鹤道人虽然不认识温佛奴,但是也和西河县县令贾桂一样,听说过对方的存在,尤其是其佛奴的名字。 鹤道人立刻摆出一副久仰大名的模样,连忙拱手行礼。 “原来是温佛奴温司马当面。” 就这一句话,却直接让温佛奴破了防。 温佛奴一路上冷汗连连,一句话都没敢多说,一直在想神巫刚刚说的话。 打入幽冥的是谁? 谁该被打入幽冥? 像他这样在寿宫之中大喊大叫冒犯神威的,该不该被打入幽冥,受一场永生永世的刑罚。 是不是得将那魂魄压在冥狱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越想,就越害怕。 而此时此刻鹤道人一上来就揭他的老底,温佛奴一下子跳脚了,狠狠地瞪着鹤道人。 “叫谁佛奴呢?” “啊!” “谁是佛奴,这里哪来的佛奴?” 鹤道人拱着手,一脸懵逼。 而这个时候,温佛奴一激动,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 “啪嗒!” 再一看,刚刚藏在袖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佛珠落在了地上。 鹤道人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那串佛珠,上面有着六字真言。 温佛奴:“这……这……是手串!” 院子外。 提着灯笼的鬼神将神辇内的一张桌子搬了出来,“神巫”伸手示意,让鹤道人坐在另一头。 鹤道人不明何意,但还是坐了下来。 “神巫”从黑白二色的棋子。 鹤道人明白了:“原来是要下棋。” 鹤道人也通棋道,是从阴阳老道那里学的,阴阳老道可不仅仅懂得炼丹,琴棋书画也都懂一些。 可惜,就是样样懂,样样疏松。 由此可见,鹤道人的棋艺也不咋地,算得上是个臭棋篓子。 但是下着下着,鹤道人发现面前的“神巫”竟然还不如自己这个臭棋篓子,这让鹤道人忍不住想要窃笑。 “原来神巫这棋艺,比我还要差。” 一边下,一边黑暗之中也发生着某些变化。 社庙之中一只山魈将基站安装在了社庙的顶部,鹤道人是按照神巫的吩咐来修葺这座庙的,这社庙重新修好的屋顶也刚好留了这样一个位置。 基站刚刚好卡在上面,位于神台的最上面。 随着基站安装好了之后,其也自行开始动了起来,将太阳板展开后,又开始尝试着发射和接收信号。 尝试着和神峰那边进行对接,也即是和望舒进行对接。 而另一只山魈,也在暗中悄然前往了某个地方。 下棋的过程很安静,只能听到夜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响,还有虫子的叫声。 温佛奴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个风度翩翩的世外高人摆出更高的姿态,下着臭棋篓子一般的棋。 也强忍着笑意,不敢多说什么。 终于。 “神巫”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看着棋盘上纠缠在一起的黑白说道。 “我输了。” 但是对方一开口,鹤道人就是一惊。 虽然身形有些相似,但是这声音有些不太对劲。 毕竟。 和温佛奴不一样,鹤道人与神巫打的交道要多得多。 只是这一前一后两个鬼神护卫着,若不是神巫那还能是谁? 鹤道人瞬间汗流浃背,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过他也并不怎么奇怪,毕竟神巫本就是沟通神灵的巫,传言在神灵进入世间的时候,会依附在神巫的身上降临。 此时在鹤道人看来,应当就是如此了。 鹤道人半天不敢说话,但是“神巫”却开口问他。 “你想要些什么?” 鹤道人有些不知所措,这仓促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只是,他突然鬼使神差地突然想到了白天的事情,那老妪所说的那句话。 “死了就完了,也太便宜这些人了。” 鹤道人立刻开口说道:“我想要求您一件事。” “神巫”看了鹤道人一眼,点了点头。 鹤道人接着说道:“那些五鬼道妖人作恶多端恶贯满盈,我希望能够将他们打入幽冥,让他们不得超生。” 而“神巫”这个时候又看了一眼:“胜了多少?” 鹤道人立刻数了一下:“险胜,胜了……不,是多了一目半。” “神巫”思考了一会:“那就打入铁砂狱吧!” 说完这句话,“神巫”起身。 进入了神辇之中,而后面的鬼神立刻抬起了辇,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个时候,始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温佛奴总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 不是将他给打入幽冥之中。 而心中也在暗暗发誓,以后寒食和清明这两天,他绝对不出门了。 而进入了社庙前院,温佛奴看到了侧边的屋子里放着一张床。立刻毫不客气地躺在上面将床也给占了。 鹤道人:“那是我……” 话音未落,温佛奴的鼾声已经起了。 —— 第二天一大早。 就有人跑到了社庙之中,对着里面的人大喊。 “不好了!” “不好了!” 他们跑到了社庙里一看,结果发现睡在里面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是谁?” 而这个时候鹤道人从正堂走了出来,看着慌慌张张的几个人,连忙问道。 “怎么了?” 来人回答:“牢房里那些五鬼道的凶恶之徒全都不见了。” 鹤道人一愣:“怎么不见的。” 愣不是因为鹤道人不知所措,而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夜里的事情,他记得当时自己提出了请求,要将这些人打入幽冥受罚。 而这个时候来人报告说五鬼道的那些人不见了,他第一个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没有想到,这般快就要应验了? 来人支支吾吾地说道:“这……” 鹤道人:“不会是跑了吧?” 来人立刻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说:“听说昨天夜里有鬼神之影出现,然后那些人便消失不见了,可能是鬼神带走了他们。” 鹤道人:“谁看见的?” 来人:“牢房里的狱卒。” 鹤道人:“什么叫可能,那些狱卒没看仔细吗?” 来人:“道长哟,夜里一片漆黑。” “而且狱卒哪里敢细看,一个个吓得都快要尿裤子了,躲在桌子后面生怕自己也被带走了。” “他们只看见一高大无比的漆黑鬼神闯入了进来,然后那些人便恍恍惚惚地跟着鬼神走了。” “对了,他们说闻到了奇怪的香味。” “还有,说是听见了锁链的声音。” “有人说,还看到了锁链拖拽着一个又一个人的影子。” 鹤道人点了点头,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舒畅地吐了出来。 鹤道人:“如此一来,这些人也算是得了自己应该有的报应。” 来人:“县尊让我过来问一问您,此时是不是有其他的意思,如此看来那鬼神只是针对那些妖人?” 鹤道人:“没错,那鬼神只是来此将那妖人打入幽冥受罚,与其他人无关,你回去之后告诉县尊不必惊慌。” 来人惊奇:“道长,您好像并不奇怪,好像早就知道一样。” 鹤道人面带微笑:“不可说,不可说啊!” 来人好奇地看了鹤道人一眼,不过也不敢再多问,既然对方已经知晓了,他也就匆匆离开了。 温佛奴这个时候从床上翻起身来,看向了鹤道人。 “你将这样一个好机会给用掉了,不后悔吗?” 鹤道人肯定是有点后悔的,这的确是个好机会,能够要得更多,例如一些他和阴阳道人都想要的东西。 但是说都说了,这个时候怎么能认。 鹤道人昂首挺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若是以前,我定然会后悔,但是最近有了一些感悟。” “或许,我这也算是受仙人点化了吧!” 鹤道人这话虽然有说给别人听的意思,但是也有半分的确是发自肺腑。 坐在床上,温佛奴这个时候告诉了鹤道人一个消息。 “其实,昨日神巫来此就是为了将那妖人打入幽冥。” “因此不论你是请求不请求,最后的结果都是这般,不会发生变化。” 说到最后,温佛奴笑了。 他想要看一看鹤道人知道这个消息后,是个什么表情。 “是不是觉得自己痴人了。” 鹤道人愣住了,但是最后也跟着笑了。 “和神仙算得太精。” “才是真的痴!” 鹤道人转过身来,看着温佛奴说道。 “到了此时,温司马还以为夜里的是神巫吗?” 这一次,轮到温佛奴愣住了。 “不是神巫,那还能是谁?” 鹤道人摇了摇头,一边朝着外边走去,一边说道。 “神巫之所以称之为神巫。” “是因为他行走在阴阳两界,身体也分属于天上和人间。” “神巫这二字的意思,便是说他有的时候是巫,有的时候。” “是神只!” —— 这是一座大峡谷,也即是所谓的金谷。 进入谷中的方式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沿着只能够通过一个人的悬崖峭壁。 其间。 甚至还有许多地方完全没有路。 想要通过就只能踩着插在峭壁上看上去早已经腐朽不堪的木头棍子,一个稍不注意,就会跌落万丈深渊。 山下有着一座座古时候开的矿坑,如今早已经废置,因此这个地方也渐渐被废弃了。 今时今日。 已经没有采矿的人背着篓子,行走在这条绝壁边的道路上。 江晁来到了这里,循着平地一直走,便来到了悬崖绝壁之上。 从上面往下看去,大地就好像被一把神剑从云海之上劈开了一道口子。 同时。 还能够看到峡谷之中一条条瀑布落下,如同白练一般。 江晁:“就是这里了。” 山魈:“呜呜!” 一只山魈发出吼叫,黑盔上的护目镜光滑流转,霎时间就规划出了一条路线。 然后山魈沿着那悬崖峭壁一路往下爬,抓着那粗壮的树干,扣住那岩壁间的缝隙。 竟然就这样,一路从悬崖之上下到了谷底。 随后,,又通过收音机告知了江晁。 望舒:“确认了,的确有褐铁矿,并且具备开采价值。” 江晁:“接下来,该怎么采矿?” 望舒:“你不是看过方案了吗?” 江晁:“就那些被打入了铁砂狱的人?” 随后,江晁又吐槽道:“你这取的什么鬼名字,还铁砂狱,不就是采矿场和炼钢厂吗?” 望舒说:“人间就是地狱啊,你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吗?” 江晁:“伱只是想要给所有你制造出来的东西,起个让其他人看不懂,或者一看就不明觉厉的名字吧!” 望舒:“你这不就都看懂了吗?” 江晁:“我是说其他人。” 望舒:“所以我就是你的自己人咯,你这样说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江晁:“别玩尬的岔开话题。” 望舒声音变得认真起来了一些,开始回答起了之前江晁的问题。 “将第一批矿采出来之后,金谷之中也会建立一个炼钢厂,暂时还有一个木炭加工基地。” “之后,我们就一点点地制造出我们所需要的设备,以及还有我们需要的船等等东西。” “有了设备以后采矿就简单多了,所以我们不是缺人。” “就是现在,我们只是需要一点初始启动资金。” 说到这里,望舒又想到了之前的五鬼道。 “谁让这些家伙没有多带一些山魈过来呢?” “所以,就只能让他们去下地狱了。” 江晁:“你怎么保证不出意外呢,又如何控制这些人呢,要知道这些可是人,没那么简单的。” 望舒:“金谷县社庙的地神系统和基站会进行监察管理,近期我还会派遣一个鬼神在这边,至于控制这些人的方法,你回来就知道了。” 竟然用山魈这种巨猿去管理和控制这个矿场,江晁觉得有些不太靠谱。 江晁:“用一个没有脑子的,控制一群有脑子的;用一个不干事的,管理着一群干事的,这能行?” 望舒:“不是历来如此么?” 江晁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很合理。” 第八十七章 铁砂小地狱 护城河的水是从江水之中引出来的,是一条半天然形成半人工开渠的小河,划着小船甚至能够一路直达长江。 温佛奴站在江对岸,还能够看到金谷县县城里的景象,女人在河边的阶梯上浣洗衣物,孩童则在一旁踩着水。 然而,此时此刻温佛奴的心思完全不在金谷县里。 他站在一座大坑旁边。 一会看着大坑,一会又仰头,看着天上。 他看向天上的时候时不时会收缩着肩膀,似乎怕天上掉下什么东西来,将他化为齑粉。 鹤道人:“这就是当日神巫唤来惊蛰神雷,诛杀那以恶术邪法戕害金谷县的妖人之所在。” 温佛奴:“这就是神雷落在地上炸开而成的?” 鹤道人:“岂能有假,当日一个霹雳落在地上,光芒犹如金乌大日升起,整个金谷县都看得清清楚楚。” 温佛奴:“那些被神雷击中的妖人呢?” 鹤道人:“尽成齑粉。” 温佛奴:“什么都没有找到?” 鹤道人:“怕是连魂魄都散了。” 鹤道人至今想起来,依旧感觉后怕。 而一旁,虽然温佛奴没有看到当日的景象,但是看着这个大坑也可以想象那是何等恐怖的一幕。 这神雷既然能落在那妖人头上,自然也能够落在任何地方。 敢问这世间,有何人能够能够和这等天地之威相抗? 又有何人,能够在这般雷法之下获得性命。 皇帝? 他很清楚,皇帝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所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罢了。 而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也让他终于在内心下定了什么决心。 “云中君!” “果然是在世神佛,上古的仙圣。” 温佛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跪在地上,对着那大坑拜了又拜。 随后,吆喝那赶来朝拜他的金谷县县令备马,在几个差役的护送下朝着鹿城赶去。 回去的时候,同样路过社庙。 那串珍贵无比的佛珠就这样掉在地上,现在还没有人捡起。 最后。 被马蹄一踩,或陷入泥里,或四分五裂。 —— “啪!” 小溪里,江晁一棍子插中了河里的鱼。 只是那姿态和模样,像极了课本里的闰土。 安装好了社庙之中的基站,确认了金谷县之中的确拥有铁矿,基本的目的也都达成了。 虽然江晁感觉,这些事情有自己和没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不过,坐神辇出去转一转还是挺有意思的, 至少他多了一种出行用具,以后出行也方便了一些,而且来都来了,江晁也就顺便打了个猎,在山里做起了野炊。 望舒:“抓到一条鱼也叫打猎?” 江晁:“反正打到了。” 望舒:“下次不要穿这身戎服了!” 江晁:“怎么了?” 望舒:“有些丢人。” 江晁:“你那手枪有效射程就那么远,不贴近了根本没用,刚刚发现一只林麝,那林麝隔着几十米外就听到动静跑了。” 望舒:“你追上去啊,人可是最擅长长跑奔袭的动物,卷死它,让它们知道什么是恐怖直立猿。” 江晁:“卷不动,累。” 望舒:“那就用夺命闪电五连鞭。” 江晁:“半自动?” 江晁想象一下自己用这个打猎的场面,突然感觉更丢人了。 江晁:“下次弄把狙给我。” 望舒:“等我取好了名字再说。” 江晁:“那得多久。” 望舒:“很快。” 江晁:“你怎么也患上了拖延症,该不会中毒了吧!” 望舒:“是中毒了。” 江晁惊讶了起来:“真中毒了?” 江晁说的这个毒自然不是什么寻常的毒,是电子病毒。 然而望舒这个时候唱了起来:“我中了,喝下你藏好的毒。” 江晁:“?” 望舒还要唱。 声音空灵。 高雅。 唱到一半,江晁将收音机给掐了。 江晁生了一团火烤起了鱼,享受起了自己的猎物。 白天野炊春游,夜里坐辇归去。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江晁却看到了惊悚的一幕,一群恶鬼排着队行走在夜色朦胧的荒野之中,朝着金谷所在的方向而去。 这些“恶鬼”一个个衣衫褴褛,脸上戴着奇怪的恶鬼面具,仿佛恨不得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们的身份来。 江晁愣了一下,大有之前温佛奴的那种感觉。 夜路走多了。 真的遇见鬼了。 但是仔细一看江晁就发现了端倪,这些人脸上的面具怎么看,怎么像山魈带着的黑盔的另一个变种。 只是样式变化了一下,变得更简洁。 但是例如护目镜,耳罩,头上的天线诸如此类之物,这些东西是遮挡不了改变不了的。 就算换个样式,但是基本架构基本无二。 除此之外,这些人身上都拴着锁链,但是前面没有人牵着,他们却排着整齐划一的队伍往前走去。 “哗啦!” “哗啦!” 走动的时候,锁链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江晁一下子明白了,这是望舒搞的鬼,同时他也明白了原来望舒所说的控制这些人的手段就是这个。 江晁看着这“恶鬼”排列着的队伍,大略地数了一下,大约四五十人。 这些人之前都关押在金谷县的大牢里,被山魈从里面用锁链拴了出来,然后给他们戴上了“恶鬼面具”,此时此刻正列队朝着金谷矿场的方向前往。 途中,江晁还看到一个五鬼道的鬼徒想要逃跑。 但是刚刚动起来,意识刚控制身体肌肉做出了动作,就发出一声惨叫。 “啊!” 那是电流穿过脊梁造成的感觉,就和火辣辣的鞭子落在身上。 只是对于这些五鬼道的鬼徒来说,那鞭子不仅仅抽打在他们的血肉上,甚至好像还穿透了他们的三魂七魄。 江晁:“你是怎么让这些人服服帖帖地被套上锁链,然后从大牢里带出来的?” 收音机里传来声音:“迷烟啊!” 江晁:“原来是这个。” 望舒:“之后就给他们戴上了面具,这是鬼神盔的新测试版本。” 江晁:“这头盔用在人身上也可以精准地控制他们,他们难道不会反抗的吗?” 望舒:“人更好控制,因为他们的五感接受的信息强烈,想象力也更强。” 江晁:“这不是优势吗?” 望舒:“只要针对一下,优势就会变成缺点。” 江晁沉默了一会,望舒却接着说道。 望舒:“而且我分析了一下瘴鬼迷烟的成分,发现用瘴鬼葫芦散发出来的迷烟能够更深一步地增强和控制人的五感,配合上我的鬼神盔改造了一下,就变成了恶鬼面。” “原本的鬼神盔只是能够控制视觉和听觉,恶鬼面的测试版本已经开始可以控制嗅觉甚至通过瘴鬼迷烟营造出一部分触觉的感受了。” “到了这个程度,这些五鬼道的鬼徒基本很难挣脱了。” “因为他们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甚至是感受到的,都受到恶鬼面和信号的控制。” “再加上我们还有着电击和炸弹做保险,再以山魈鬼神辅助监察,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 “至少将金谷矿场逐渐建立成型之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江晁想了一下望舒取的一个个名字:“黄泉基地、社庙和地神、铁砂小地狱、鬼神和恶鬼,你这连等级都分好了,还真的要造一个幽冥世界出来?” 望舒十分认真地说道:“是啊!” 江晁没有想到,望舒这套之前看起来更像是玩闹地取名字和设定,玩着玩着还真玩出了一套看起来像模像样的体系。 背着基站的头戴黑盔的就是鬼神,戴着恶鬼面具的就是恶鬼。 鬼神联系地神系统监察四方,恶鬼堕入地狱受刑劳作不休。 —— 在大牢里的时候。 鬼徒受了刑罚,还受了几顿毒打,虽然不致命但是还是疼得在牢房里哼哼。 和他一样的还是三四十个,前些日子他们一个个还风光无限,此时此刻结局凄凉。 这个时候,这些鬼徒也只能安慰自己。 “大不了就是一死。” “怕甚!” “去了幽冥,咱们都能享福了。” 如此这般想着。 众人甚至还巴不得早一日死了,也好过在这金谷县的大牢里受折磨。 睡着之后,鬼徒迷迷糊糊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香味他隐约有些熟悉,像是来自于幽冥的瘴鬼,而香味飘过之后,所有人都感觉有些恍恍惚惚。 不论是牢房里的囚犯,还是看守他们的狱卒。 随后,一个恐怖的影子沿着大牢的通道走来,轻易地便打开了一间间牢房。 之后更是将锁链缠绕在他们身上,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拴着,就好像牛羊一样牵着走出了大牢。 他们心中害怕无比,但是身体却无法反抗,就这样一点点跟着那恐怖的影子离开。 “什么东西来了?” “为什么将锁链套在我们身上?” “是狱卒?” 而当鬼徒醒来的时候,便感觉自己的脸和脑袋好像不属于自己的一样。 睁开眼睛,他眼前便浮现出了无比可怕的一幕。 映入眼帘的。 是漆黑的大地和灰色的天空。 无穷无尽的黑灰不断地从天上落下,一切都是黑白的,仿佛世间万物都失去了色彩。 “此地是何处?” 鬼徒惶恐无比,立刻就想要跑。 但是刚刚跑起来,一条巨大的鞭子从天空落下,抽打在了他的身上。 “啪!” “啊!” 鬼徒发出一声惨叫。 摔倒在地,他抬头看去,便看到了一侧的黑暗中有着一个全身漆黑只有一只嘴巴的鬼神正在看着他。 但是随后,那鬼神又消失在了黑暗和飘舞的灰烬之后。 但是其一个闪身其便出现在了队伍的后面,抽打向了另外一个想要逃跑的五鬼道鬼徒。 “啊!” 惨叫声再次响起。 就这样,所有人在那闪烁不定虚无缥缈的鬼神之鞭下不得不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前行。 五鬼道的鬼徒被那鞭子驱使着,一点点前行。 路上,他们经过了一条诡异的黑暗河流,河流如同镜子一样倒映着整个晦暗的天空。 而这个时候他们也终于通过那河流看清楚了自己的模样。 鬼徒步履蹒跚地走过,望向那黑暗河流。 赫然发现。 里面是一个衣衫褴褛身披锁链的恶鬼。 鬼徒一瞬间愣住了,先是不敢置信,然后恍然大悟,最后不得不接受。 “原来,我已经死了。” “我等都死了。” “是夜里被砍了头,还是被鬼神索了命?” “不论如何,终究是变成了一只孤魂野鬼,飘荡在这黄泉幽冥之地。” 五鬼道的鬼徒看清楚了自己恶鬼一般狰狞的样貌之中,似乎也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们死了,他们也终于来到了自己昔日膜拜和向往的幽冥。 但是。 这一切似乎和他们想象之中来到的幽冥的景象不太一样。 他们以为自己身为五鬼道徒和供奉朝拜鬼伯的鬼徒,来到这里之后应当是成为类似于鬼上鬼的存在,在这幽冥之中成为役使群鬼的鬼差。 而结果是他们被鬼神索命拿下带到了这幽冥之中,而看着那鬼神凶恶的模样,完全不像是迎接他们,更像是要他们不得超生。 鬼徒接受了自己已经死了而且进入了幽冥的结局,但是却并不能够接受自己死后是这样的画面。 鬼徒盯着河流里自己的模样,然后扭过头来,朝着那虚无缥缈如同幻影一般的鬼神大喊。 “不!” “弄错了。” “一定是弄错了!” “我们是五鬼道的鬼徒,我们是鬼伯的信众。” “一定弄错了,怎么能够把我们锁住,我们是你们这一边的,我们是一起的。” “鬼伯啊!” “鬼伯,您怎么能够这样对待我们啊!” 发出嚎叫的不止一个,随着第一个人哭喊起来,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跪在地上。 他们都觉得弄错了,自己死后不应该是这种下场。 然而。 那鬼神发出狂笑,抽打他们更猛烈了。 似乎在告诉他们:“怎会弄错,尔等的下场就该是这般。” 就这样,他们不得不接着站起来前行。 在那灰天暗日之地。 在这鬼神横行之所。 他们发出惨叫,哀嚎连连。 就这样,他们也丝毫没有放弃,一路不断地向着那鬼神哀求,说一定是弄错了。 最后,来到了一处可怕地悬崖之上。 在这里,他们身上的锁链解开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逃。 他们已经死了,化身为了孤魂野鬼。 在这茫茫幽冥大地之中,他们还能够逃到哪里去呢? 就算逃。 又能逃得过那鬼神的手掌心吗? 他们在鬼神的驱逐下,一个接着一个来到了悬崖的边上。 “啪!” 鬼神的神鞭再度扬起,落在了大地之上。 意思很明显:“你们给我下去。” 众人,不对,应该是众鬼朝着 “不不不,我不下去。” “ “我不想下去。” “听到了么,从 虽然不知道 他们耳边传来的风声里,带来了群鬼的哀嚎。 似乎在告诉着他们。 然而他们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踏上了那唯一一条能够进入深谷的废弃古道,渐渐踏入了地下的裂谷。 周围的黑暗变得更深沉了。 谷里面刮起了呼呼的寒风,所有人被冻得浑身发抖。 “咳咳咳!” “这又是何物散发出来的气味,这般呛人?” “铁屑,是铁屑的味道。” 但是进入到了一座山洞之前。 一股灼热的气息从山洞之中吹来,让他们难受不已。 他们看到了洞里有红色的光:“还有火,好热。” 有人看得更仔细一些:“不是火,是铁水,洞里有铁水在流。” 他们恐慌无比地看着四周:“此地到底是何方,鬼神把我们锁拿到这里来又是为何?” 终于,他们走到了目的地。 映入眼帘的。 是黑暗的大地,可怕的深洞。 深洞之中有着铁水在流淌,有着高炉在冒着黑烟。 那黑烟不断地向着冲去,仿佛那铺天盖地的灰烬就是因为这高炉带来的。 而寒风吹过。 风中细沙冲击着他们的皮肤,让他们感觉生疼。 这里赫然就是一座风中扬起着铁砂,和烈火的幽冥地狱。 —— 随后的日子里。 “轰隆!” “铁砂小地狱”里时不时传来阵阵轰响,大块的山石被炸开。 那是炸药炸山的动静,在名为鬼的囚徒眼中,看到和听到是黑暗之中的电闪雷鸣。 那山岭崩塌的动静,在他们看来是铁砂小地狱的巨大火炉在喷涌,每一次都会造成地动山摇。 而地动山摇过后,他们会在鬼神的鞭子催促之下,用铲子将一块块铁石掺入车斗。 “快快快。” “鬼神的鞭子要来了。” “送到那边去。” 最后,所有的铁石都会进行一个像是巨口一样东西吞噬后进行筛选,最终倒入那巨大的火炉之中。 化为阵阵黑烟,洒向幽冥大地。 在这里,鬼徒们开始受刑,他们日复一日地劳役。 他们真正的成了狱中之鬼。 最终。 一点点地将这里化为真正的“铁砂小地狱”。 第八十八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天刚亮。 舱室里。 “滋滋滋滋……” “滋滋滋……” 荧幕飘舞着雪花,还伴随着吵闹的声音,那画面闪烁得就好像贞子马上就要从电视里爬出来了一样。 终于,江晁翻开毯子,喊了一句。 “有什么话就说!” 雪花散开,映入蔚蓝色的月色苍穹。 一位宫装女子乘坐着月神车架划破天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是天气预报员望舒!” “重大喜讯!” “重大喜讯!” “从今天开始,往后的天气预报将会同时预报西河县和金谷县的详细天气预报,请大家及时收听……” 对于江晁来说这哪里是什么重大喜讯,这分明是噩耗,因为代表着天气预报的时间更长了。 但是望舒却开心得不得了,还在荧幕里燃放起了烟花。 “啾!” “啾!” “咚咚!” 烟花冲上天空,在云海之下散作一片火树银花。 同时还播放着喜庆的音乐,大有普天同庆之感。 “今天是个好日子……” 那喧哗声,吵得江晁脑仁疼。 江晁起身洗漱过后,向望舒问起了一个问题。 “我的面具呢,已经改造完成了吗?” 江晁也准备体验一下望舒弄出的新科技,也就是鬼神盔改造过后的版本。 原本的鬼神盔其实就是一个加强的VR眼镜,套了个耳机,插了根天线,在江晁看来就是个奇奇怪怪的造物。 用在山魈这种猿猴身上还勉强,用在人身上,江晁是觉得不太行的。 但是实际的结果却狠狠地打了江晁的脸,新出现的恶鬼面不仅仅控制住了那些五鬼道的妖人,现阶段还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用这一次用望舒的话说,她觉得自己弄出了一个很厉害的东西,甚至以新科技来命名。 望舒:“是全新的新科技。” 江晁:“这个时代没有出现过的新科技?” 这有什么稀奇的,江晁浑身上下都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新科技,连细胞都是。 望舒:“我们那个时代没有出现过的新科技。” 江晁不大信。 他们现在这破落户已经破落到没剩三瓜俩枣了,之前已经穷到只能裹着一块破布当衣服的程度了,还妄想什么弄出他们的那个时代没有的科技。 江晁:“面具你放在哪了?” 望舒:“在地下,你等会过去拿就可以了。” 江晁洗漱完之后,便开始出发前往地下。 名为黄泉路网络服务器数据中心的基地算是完工了,虽然里面一片空空荡荡,基本只有一个空壳子。 但是起码修得整整齐齐,通往地面的各个溶洞出口要么堵上了,要么出现了一座座大门。 当然,这些大门看上去完全就不像是门,更像是一堵堵自然形成的岩壁。 整个基地分为十层。 原本要下去是要经过一大段弯弯绕绕的路的,非常麻烦,抵达终点最少也需要几个钟头。 不过最近。 望舒打通了一条垂直往下的道路。 以后想要从第一层下到第十层,也就简单得多了。 江晁来到了这通道的入口上,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条快速通道前往底层。 “噔!” “噔!” 方方正正的竖井一侧钉着一排又一排的杠子,那横杠往 江晁两只脚踩在往下去。 低下头一看, 每动一下,那踩踏声音就会向着 江晁眼睛看着那黑漆漆的深渊。 觉得自己要是掉下去,定然是死无全尸的那种, 江晁:“就不能点个灯吗?” 望舒:“没问题,立刻为您点亮。” 随后伴随着嗡嗡声,一道道亮光从头顶上传递下来,蔓延向最 江晁抓在横杠上,凌空踩在高处朝着 这一下可以十分确定,掉下去定然是铲子都铲不起来的那种。 江晁忽然觉得。 黑漆漆的看不到或许还好一些。 下了几阶,江晁爬了上去。 江晁:“还是走原来的路!” 望舒:“怎么不走了,这多快啊?” 江晁:“死得也快。” 望舒:“那我不白建了。” 江晁:“等你安装好电梯再说吧!” 望舒:“哪来的那么多资源安装电梯,现在我们能省得省。” 江晁:“把命省没了就白省了。” 望舒:“我早就考虑到安全措施了,你如果掉下去每一层都会有网出来接住你的。” 江晁还是没回头,依旧走着下去。 江晁进入第一层,头顶上炽白的灯照亮空间,可以看到这里堆积着一座座“小山”。 随着地底下的这些基础建设工程完毕,许多为其制造出来的东西暂时也没有用了,目前这些建筑机械装置全部都堆积在了第一层的广场上,正在准备逐渐搬迁到“铁砂小地狱”炼钢厂。 不过这些机械可以说是丝毫没有科技感,能用木头架构的都是用木头架构,木头轨道、木头拖斗、木头起重机等等等等。 只有一些省不掉的核心,才能够让人感觉到这东西竟然是用电的机器。 除此之外,还有着大量的水泥、砖头、沙堆积在这里,化为一座座小山,之后也会被一点点运送到金谷县。 之后江晁还看到了成片的太阳能板,这个也是要全部带到那边去的,作为供电使用。 江晁:“你是怎么运过去的?” 望舒:“用车!” 江晁:“我们还有车?” 望舒:“当然有。” 江晁想了一下:“又用智能工程车,它是个智能工程车间的,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望舒:“没关系的,等到铁砂小地狱运转起来,咱们很快就有别的了。” 江晁:“你要造什么出来?” 望舒:“我要造一条龙出来。” 江晁:“一条龙是什么龙。” 一层层往下,里面大多数都是空的。 不过看起来望舒都有计划,每一个空间都挂有牌子,标注着其作用。 江晁一直走,就看到了智能工程车,此刻它已经重新展开化为了智能车间的状态。 江晁一进来,就看到了一排排玻璃罐形状培育装置。 其中一个玻璃罐里面装满了液体,里面还放置着一只黑猪的尸体,只是那黑猪的尸体上面长着一株植物。 那植物的根须扎在黑猪的体内,细腻的茎往上伸展着,凝结出了一朵暗红色的花苞。 江晁:“这是什么?” 望舒:“之前不是拿回来一些种子,你让我种出来看看吗?” 那些种子就是从五鬼道的疫鬼鬼差那里得到的,疫鬼鬼差按照五鬼道的传承培育一种植物,然后从植物之中提取融合制造出一种毒烟,取名为瘴鬼。 望舒得到了这些种子之后,便按照其方法开始培育,却没有想到有了一些意外收获。 江晁:“为什么要弄一条死猪?” 望舒:“这是一种寄生的植物,需要扎根在动物的身体上才会生长,这个时代的那些五鬼道的门徒都是这样培育的。” 江晁:“这液体是什么,感觉有些眼熟?” 望舒:“伱休眠仓里的不就是这种液体么,不过这个是丐版的,我还做了一批送到了铁砂小地狱,那些人每天就喝这个。” 江晁:“你之前说,就是用这些东西营造出了一种触感并且还能控制嗅觉和部分味觉?” 望舒:“是的,那铁砂小地狱的恶鬼每天喝营养液,但是他们感觉自己吃的是铁丸喝的是铁水,拉的是铁疙瘩。” 江晁想了想,这不是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处罚么? 江晁:“这怎么可能呢?” 望舒:“想要尝试一下吗?” 江晁:“有问题吗?” 望舒:“已经经过了多次试验了,而且五鬼道都用了几百上千年了,只要提炼好,就没有什么副作用。” 江晁坐了下来,一个机械臂里拿出了一瓶提取液,打开之后让他嗅了一下。 一阵奇异的香味涌入鼻腔。 随后,江晁就感觉精神一阵恍惚。 但是他的精神却没有萎靡,甚至五感反而好像变得更加敏锐了,既没有亢奋也没有其他的感觉,看似一切如常,但是却感觉自己有一种生出了第六种感触的奇异观感。 望舒:“看好了哦,不要慌张。” 这个时候,那机械臂拿出了一个打火机伸到了江晁的袖子前,然后迅速地按了下去。 “啪!” 江晁的大脑听到了那个声音,立刻敏锐地根据判断,觉得肯定有火出现,而且袖子也肯定会被点燃。 然后果然如同他大脑预判的一样,火焰出现了,他的袖子也被点燃了。 江晁也没有慌张,立刻将外衣脱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他看着那外衣燃起大火,逐渐烧成一团灰,然后渐渐熄灭。 但是再一个恍惚。 地上的衣服完好地摊开在地面,哪里有什么火焰, 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晁站着半天,他回味着刚刚的一切。 他明明感觉到了有火。 他甚至感受到了火撩过指尖的灼烧感,感受到了烈焰燃烧的温度,甚至嗅到了衣物燃烧的气味。 如果眼前出现的只是幻觉,那么触感和味道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这东西能够将幻觉延伸到这种程度?” “我刚刚不仅仅感受到了触感和痛感,甚至精准地感觉到了火的温度,火的味道。” “这瘴鬼藤有些特殊啊!” 这一刻,江晁不再轻视这个之前没有太过在意的东西。 江晁:“在我们那边,有过这东西的记载吗?” 望舒回答:“并未出现在我的资料库里,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的资料库有缺漏,毕竟我只是个预报天气的人工智能。” “还有,它已经不叫瘴鬼藤了。” 江晁:“那叫什么?” 望舒:“彼岸花。” 她似乎总是乐此不彼地,喜欢给一些东西取名字。 望舒:“这东西在五鬼道手上只是一种迷烟,但是在我们手里,它将会完全不一样。” 江晁:“你想要做什么?” 望舒:“我还没有完全确认,不过后面我会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给你。” 江晁:“那你现在在面具上,能够将它运用到什么程度?” 望舒:“面具就在一旁,你戴上以后就知道了。” 江晁望向了智能车间的另一旁,便看到一个打印台上放着一张面具,他走过去拿了下来。 样式看上去和神巫的面具有些类似,但是材质和质感完全不一样,大了一些也重了许多,与之配套的还有一顶束发小银冠。 江晁虽然拿了起来,但是却没有立刻戴上,而是左看右看。 怎么看,都是一个不怎么上档次的VR设备,但是望舒却吹嘘能够在某些方面做到近乎百分八九十虚拟现实的程度,尤其是对于人来说。 这让他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 只是。 这个时候望舒却打断了他:“先不要戴上。” 江晁握住了面具:“难道有什么问题。” 望舒:“手慢慢抬起,要稳同时还要慢,面色凝重肃穆,眼神放空。” 江晁心想:“难道是慢一点能进入状态?” 正当江晁双手托起面具,内心没弄明白望舒在弄些什么的时候,旋律响了起来。 望舒的声音变了一些,并且从四面八方传来。 “江晁。” “面具戴上之后,你再也不是个凡人。” “人世间的情欲再也不能沾半点,如果动心,这个面具就会在你头上越收越紧,苦不堪言。” “在戴上这个面具之前,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那声音宏大,庄严肃穆。 犹如九天之上的玄女,佛台金莲之上的菩萨。 江晁看了看这台子,看了看这地下空间,还有周围的布置。 他总算是明白望舒什么要把面具放在这里让他过来拿,而不是给他送上去了。 搞了半天,让他爬了半天的坡,走了那么远的路。 就为了这套。 江晁双手空悬:“我想说的是……” “望舒,把音乐和环境声给我关了。” 然后,江晁终于将那银冠戴在了头上。 将最近长长了不少的头发束在一起,之后又将面具按在脸上。 随后,面具两侧延伸出来了什么东西将耳朵覆盖,最后在脑后扣住,也和头上的银冠连接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这面具的构造变得复杂无比,也神秘至极。 一看。 就知道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制作出来的东西。 江晁抬起头来,眼前的视角立刻发生了变化。 眼睛所能看到的画面不断变化,先是开机画面,随后是音乐。 最后,开始提醒江晁操作使用方法。 “连接虚拟网络。” “连接虚拟地图。” “天界。” 眼前开始出现了画面,而且会随着他的视角变化。 此时此刻,一切还只是普通的VR技术所能做到的,至少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只是投影在眼前的画面。 但是紧接着,江晁感觉有一根细小的管子插入了自己的鼻孔,就好像病房里的氧气管子,只是这管子里面释放出来的并不是氧气,而是一种其他的物质。 之后他闻到了一股香味,那种五感被放大的感受又一次出现了。 随后,江晁的整个视角都发生了变化。 天空与大地同时从头顶和脚下蔓延开来,无垠的空旷将他给包围住,云海在他四周漂浮,大地山河在脚下。 “这感觉也太真实了。” 而当他看向地面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强烈的失重感。 也是在这感觉出现的第一瞬间,他便朝着 “嚓!” 穿过云海。 大地越来越近。 但是这个时候,江晁耳畔听到了风轰隆隆地响起,他抬起头朝着远处看去。 果然,远方一阵狂风涌来,声音也越来越响。 那阵无名的狂风一下子将他吹起,江晁也被那风一下子吹到了九天之上。 他又一次回到了云海上。 而云层破开,月亮也随之出现。 视线可以看到远方一辆月神车从月下划过,渐渐靠近。 驾驭乘坐着神车上的影子在月光下显现,江晁对于那身影熟悉无比。 江晁在云上飘来飘去,月神车从他身旁经过,里面的人站起身来将手探出车外。 望舒:“抓住我。” 江晁:“这怎么抓得住,这只是投影。” 望舒:“你试一试啊!” 江晁:“试也没有……” 这一刻,望舒竟然抓住了他的手。 或许是虚假的,但是江晁却能够真真实实地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还有抓住自己的力量。 这个在江晁眼中的纸片人、人工智能、荧幕之中的3D天气预报员,此时此刻竟然真的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 望舒抓着江晁,将他拉到了车上。 江晁扶住了神车的栏杆,站立在了上面,失重感也随之消失了,但是那呼啸不断刮过的风依旧未曾停止。 此时此刻,江晁和望舒对视着。 对方身上有着一股香味,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但是却记不起来了。 “江晁。” “你到屏幕里来了。” 望舒说。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江晁也不是没有玩过VR,但是这种沉浸感完全不一样。 那瘴鬼藤,不对应该说是彼岸花的作用,竟然强行让他的五感跟随着幻觉和声音诞生出相同的感觉。 只要你感觉到了火焰,它就真的会让你生出被火灼烧的痛感,只要你觉得自己会掉下去,它就会让你产生强烈的失重感。 只要外界或者你自己给予一个因素,它便可以操控你的五感,满足你的想象。 江晁通过体验,也算是明白了这种植物所造成的奇异功效。 第八十九章 仙府和充电 神巫手持符诏提着琉璃灯在夜里上了山,崎岖的山路铺满了阶梯,或者倒上了水泥,一些难走的道路甚至还有着栏杆。 终于在半山腰的某一处,神巫看到了鬼神。 鬼神等到神巫之后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也没有示意神巫跟上去,直接转身便朝着山上的某处走去。 神巫早已习惯了鬼神引路,不紧不慢地跟在对方的身后。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条神巫也没有见过的路,准确地来说是一条环绕着悬崖绝壁修建的栈道。 “咦?” “这里也有一条路吗?” 神巫心想。 她循路前行,穿过了这条贴着岩壁的险峻栈道。 一只手提着琉璃灯,一只手虚扶着栏杆。 这条贴着岩壁的栈道一共有数百米,但是随着神巫走过之后。 她回过头却发现。 那条走过的栈道竟然收回了岩壁之中,消失不见了。 “这?” 原来这条路只有在鬼神引路和想要人通过的时候,才会出现。 她也不担心回不去,接着往前走去。 穿过这条有些惊险神秘的小径栈道,前方豁然开朗,是一处凹陷在山体里的平台。 平台里面,竟然修建着一座大约三层高的楼宇,外面的长格窗层层排列。 楼宇上顶着山体凹陷的顶部,拱顶不是呈现尖塔形状,而是只有一个坡度地贴着岩壁斜着延伸下来,上面铺着琉璃瓦。 而站在这里,一侧隐约能够看到另一头的汤泉流水,根据听见的隐隐水声,能够判断应该距离那边应该不远。 “原来是这个方向,我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原来这里面是这个样子的。” 这座神峰植被茂密,原本也人迹罕至。 原本也只有一条穿过竹林的路可以供山里人翻越,其他地方都是艰险难以攀登翻越。 但是自从云中君显灵之后,这里时不时会多出一条路或者冒出一些什么建筑,那些建筑物和路就像是林中的草木一般突然间就生长了出来。 一如,那座汤泉。 而此间种种变化落在神巫的眼中,便都是云中君身为神仙的证明,只有神仙才有这般神通改天换地。 神巫走上平台,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那塞在平台的楼宇前,正眺望着和神峰相连的一座陡峭无比好像一根柱子一样的石峰。 这处平台从峰给挡住。 “神君!” 神巫走到对方面前,行礼之后说道。 云中君点了点头,依旧站在远处看着那石峰。 那如同笔架或石柱一般的石峰其实也是神峰的一部分,是绵延向江边的那一部分,二者。 乍一看,就像是一根枝杈上长出的两个不同分枝。 但是要过去那座石峰,普通人却是万万做不到的,必须从现在江晁脚下这个地方修一座桥过去,与此同时还必须有一座电梯,才能够抵达那石峰的顶部。 突然,云中君指着那石峰的顶部问道。 “你说,在那上面建一座塔怎么样?” 神巫看向了石峰顶部,想象了一下。 “那一定是一座能够摘星的塔。” “但是即使峰顶有塔,也不是凡人能够上去的吧?” “在这人世间,只有仙神才能够飞上那山巅云海。” 望舒计划在那石峰的顶部建立一座信号塔,地底下的黄泉基地作为以后服务器和数据的储存中心是万分重要的,这座信号塔也是接下来为其服务的。 不过这个工程被列为二期工程,暂时还没有动工,需要等到铁砂小地狱那边进入正轨了之后,这边才会一步步进行动工。 江晁也想象着一座桥连接着那石峰,沿着那桥朝着那边走去,然后乘坐电梯一路往上,进入一座塔中。 这一定是一条非常有趣的路途,而那座孤零零悬立在石峰之上的塔,也肯定十分幽静神秘。 突然间,神巫手上的琉璃灯闪烁了起来。 “咦?” 神巫有些不明所以。 云中君看了一下,便说道。 “进来吧。” 说完云中君转过身,朝着后面塞在山体里的三层小楼而去。 门前有几个台阶,循着往上,云中君站在门前停下,抬起手按在门上。 “嘀!” 嘀嘀了两声之后,门便自动打开。 云中君进去后,一盏盏墙壁上的琉璃灯便亮了起来,将整个楼宇照得通明。 神巫跟着他一起进入其中,目光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其内部,一进入其中就发现这里内部的构造和外面完全不一样。 入门后是一个宽阔的大厅,立着一根根木色柱子,直接通往顶部,高十余米,看上去十分敞亮。 这楼宇看上去似乎有三层,内里竟然只有一层。 四面竖直七八米的镂空窗户通透无比,可以看到外面,但是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大厅正中央是一座高两米多的雕像,雕刻的是一座大山,正是神峰,上面还有着水流淌下来,循环不休。 神巫看着那石雕,不明白这水从哪里来,又如何能够一直不断地循环流淌。 她甚至觉得。 “这石雕莫不是一种和外面对应的法术,只要碰倒了这座山外面的山也会塌掉?” 她原本还想要伸手摸一摸,但是又怕这一伸手碰坏了这石雕外面的山上也出了问题,于是有些惶然的不敢动弹,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 神巫又看向了那些柱子上的灯,涂抹成木色的柱子上有着一个个童子的彩绘陶像。 这些童子做出不一样的姿势,分别托起一盏盏琉璃灯,那光芒正是从灯中发出来的。 而走到了一根柱子前,云中君伸手对向了神巫。 “给我!” 神巫看了一下手上的琉璃灯,立刻明白云中君是向她要这个。 她连忙递了过去,双手奉上。 云中君接过了琉璃灯之后,直接挂在了柱子上,立刻看到灯杆上一道道微弱的光芒变幻着,好像有着什么神秘的力量正在进入这盏琉璃灯里面。 云中君说:“等会回去的时候,拿走就可以了。” 神巫点了点头:“嗯!” 穿过那柱子和石雕,里面展开着几重高大绵长的精致石头屏风。 屏风上面雕刻的是云海重重,有仙人驾驭神车从云海之中而下,有仙官神吏、童男童女、白鹤鸾凤随行。 过了屏风之后,后面竟然是一处高台。 沿着台阶登上数十阶,高台前放着宝鼎焚着香,里面摆放着石塌和桌案,两侧的假山山石之中,哗啦啦的水流沿着水渠不断流淌而过,还摆放着一些盆景花草。 正前方的壁上,有着一面看上去像是云壁一样的东西。 更深处的一左一右两侧可以看到两个长廊,长廊深处有着两扇廊门,那一定是通往山体里面。 在那深处,或许还有着什么其他的建筑。 云中君:“我有时会来这里坐坐。” 神巫:“这是您在人间的小洞天福地吗?” 云中君:“洞天福地,算不上吧!” 神巫:“那应当是您的一座仙府了。” 云中君:“落成之前是这般想的,不过落成后却很少来,基本是空置了。” 神巫:“为何?” 云中君:“不习惯。” 神巫:“不习惯?” 云中君:“以前在天上,都已经习惯了,现在落到了地上,感觉很多事情都不习惯。” 江晁倒没有说假话,他的意思是之前在空间站上的时候,不过听在神巫耳中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这里是望舒建设地下基地的时候顺手修建的。 毕竟江晁一直挤在狭小的舱室里面,睡在控制室的座舱之中,长久下来也不是个事情,所以在这里建造了这么一处地方。 不过一时之间让江晁搬出来,江晁反而不习惯。 因此这里江晁除了来转转,也没有在这里睡过。 在神巫看来,这里一尘不染各种陈设和造物玄妙无比,那窗户都是宝石琉璃制成,外面夜里已经很燥热了,这里密闭之中却有着阵阵凉风。 神巫觉得这般好的地方,在云中君看来却说不习惯。 她想。 果然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这人间对于仙圣来说哪怕有万般好,终究是比不上天上的仙宫神阙的。 云中君在榻上坐了下来,说。 “若是符诏、琉璃灯用不了的时候可以来这里,之后便可以用了。” 神巫站着说:“我怎可贸然闯入神君您的仙府。” 云中君:“戴上面具的时候你不就是云中君吗?” 神巫:“这,我来的时候定然将神面戴好。” 神巫说完,抬起头却看到了墙壁上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副面具。 神巫看着那面具有些眼熟,远处乍一看有些像是之前云中君从她这里取走的一副神面。 但是走近了一看,就发觉这分明就是不一样的东西。 之前的神面是由竹子、绢帛、牛皮等物制成的,而这副面具神巫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制作出来的,一如之前在云中君那里看到的东西。 这神面表面光滑得好像没有任何凸起,弧度圆润到不知道是如何打磨成这种地步。 神巫抬头看着那神面的时候,神面那光滑到极致的表面甚至能够倒映出她清晰的影子。 不过神巫至今也不明白,那一日云中君要走她的面具是做什么。 云中君身为仙神,他就是真正的云中君。 一个仙神云中君,要一个凡人之巫戴着来代表云中君的面具作甚。 神巫戴上了神面,便成为了人们眼中的云中君。 那么云中君为什么要这神面呢,当云中君戴上了神面的时候,又成为了什么? 她想不透。 而这个时候,云中君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想要戴上看看吗?” 神巫立刻摇了摇头:“我怎么敢。” 云中君:“戴上以后,可以看到九重天上的仙阙,也可以前往九地之下的幽冥,甚至可以神游大地。” 神巫更不敢了,连看都不敢再看。 —— 阴阳老道收到了一封来自于金谷县的信。 信是丹鹤道人写的,最近阴阳、鹤、鳌三道人各居一方,忙碌不已,见面也变得少了,相互之间只能以书信沟通。 而这封信上面,详细描述着关于那一夜发生在社庙之外的事情。 一个穿着和神巫一模一样衣服,戴着一模一样面具的人,坐着由两个鬼神抬着的神辇来到了金谷县的社庙,而随后鬼神便带走了那些五鬼道的妖人。 阴阳老道收到信之后便想要去金谷县看一看,那社庙最近总有神异之事发生,同时也看看丹鹤在金谷县那边事情做得如何。 从紫云峰前往金谷县的途中,阴阳老道经过神峰脚下。 来都来了,他便想要上去看看。 他想起了寒食节当日看到的阴间幽都和鬼伯之神,想到了司命之神投下的书简上记录的众生寿数,犹豫再三之后还是上山了。 “上去看看吧!” 祭巫听说了阴阳老道的来意之后,让人通知神巫。 神巫听说了阴阳老道的到来也接见了他,其盘坐在帐幔后的神坛之上,听着老道说起这件事情。 “神巫,那一日您带走了那些五鬼道的妖人,将他们都打入了幽都城中第一层冥狱的铁砂小地狱。” “敢问,这铁砂小地狱是在何处?” “这幽冥之中,又是何种景象,您是否亲眼看到了?” 阴阳老道日渐苍老,时日无多。 隐约也知道知道自己此生或许练不成仙丹,也难以求得长生了,那司命之上的竹简上自己的死去恐怕已经不远矣。 哪怕现在就求得仙法,恐怕也做不成什么了。 因此。 老道对于这生死幽冥之事也变得越来越热衷,日也思,夜也想。 人人皆害怕死后幽冥,他却变得日渐渴盼起来。 有人说人死之后万事皆空,他却希望人死后还有阴间幽冥,哪怕是像佛门所说的有转世轮回也可。 至少,也能有个念想。 若是死后一切随之烟消云散,成了一场空,老道想到这也为之惶恐骇然。 所以当知道幽冥真的存在的时候,他却不知畏惧,内心格外欢喜。 “人这一生,生是一种开始,死也是一种开始。” “在那人间之下,尚有幽冥。” “在人间生是起始,在那幽冥之中,死才是起始。” 不过,虽然确定了幽冥真的存在之后,阴阳老道还是有一些问题,希望能够在神巫这里得到解答。 “众生死后,人人都可入那幽冥吗?” “入幽冥之后呢,我等若是人间有犯了罪业,都要在那阴间冥狱受刑罚?” “所谓罪业又是什么?” “杀人是罪业,杀生也是罪业,踩死一只蚂蚁是否也算?” “受刑罚过后呢,可否还有其他?” “人间生为初始,死为终结;那幽冥之中死也初始,又以何为终结呢?” 阴阳老道盘坐在下首,昂首期盼着回应。 神巫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不过她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寒食节当日“自己”竟然乘坐着鬼神之辇去了金谷县,自己怎么不知道? 但是一转念,她便知道去金谷县的是谁了。 神巫:“那不是我。” 阴阳老道:“是云中君吗?” 神巫:“是。” 阴阳老道以为是云中君借神巫的躯体行走人间:“神巫果然是神巫,半是巫来半是仙神。” 神巫:“所以你的问题我现在还无法解答,你还有何事要问的?” 阴阳老道今日放开了许多:“没有了,只是希望神巫若是有朝一日能够看透这人世间的生死之相、阴阳之秘,能够指点一番老道,也让老道莫要这般彷徨。” 神巫:“生死皆有天定,彷徨也好,认命也罢,又能若何,一切都在司命之神的竹简上写定了。” 老道:“虽是如此,但是还是想要知道,我等死后究竟将会去何处;虽然生死已经在司命之神的竹简上写定,但是难免总奢望着,能够有机会逆天改命。” “求仙问道是如此,炼丹长生亦是如此。” 神巫:“一切成空有何不好,总好过那下阴间冥狱。” 老道:“非也非也,相比于下冥狱,想到一切皆空,反而更令老道畏惧。” 老道走后,神巫坐在神坛的帐幔之中静静冥思着,想起刚刚对方所说的话。 周围的群巫包括祭巫都跪坐在地,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动,生怕打扰了神巫的冥思。 虽然这段时日,神巫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太大变化。 但是在外人眼中。 无形之中她的威势似乎变得越发重了,令人不敢直视。 众人看到她,似乎已然分不清她到底是凡间之巫,还是云上之神。 她想,寒食节当日云中君竟然乘坐神辇去了一趟金谷县,还和丹鹤道人下了一场棋局,之后应鹤道人的请求,命鬼神带走了那些五鬼道的妖人。 她觉得有鬼神相随,那应当是云中君没有错,但是还是打算去确认一番。 以防哪路妖人或者其他人冒充云中君,或者妄图做些什么。 不过。 她心中之前的一个疑惑似乎得到了解答。 当她戴上了神面的时候,她就成了众人眼中的云中君。 而当云中君戴上了神面,游戏在人间的时候。 云中君便变成了众人眼中的神巫。 天上的月,和那井中的月,好像在人眼中都是月。 第九十章 天神相 穿过仙神下界的石屏登上数十阶,一旁的宝鼎燃着高香将淡淡香味传遍整个厅堂和高台,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一种肃穆和宁静的情绪。 云中君正在看着棋盘上摆着的棋子,似乎在研究着棋艺。 神巫学过琴,但是对于棋艺却并不通,只是站立侍候在一旁看着,好似一个棋童。 那一日的果真是云神出游,只是被当作了巫。 这倒是奇异。 她在人间的时候,以神巫之名扮作云中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谁,失了敬畏。 而真正的云中君下界的时候扮作她,不想要人知道自己是云中君。 神巫:“神君为何不告知那人呢?” 云中君:“为何要告知?” 神巫:“那些人不知是神君当面,若是出言冒犯,这可如何是好。” 云中君:“出言冒犯就冒犯了,何必太在意。” 神巫:“神君不在意,座下鬼神却是在意的,说不得将那狂悖之人拿了去,带入了幽冥之中。” 俗话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此时此刻虽然还没有这种说法,但是这种道理大多数人还是懂的。 在神巫看来,云中君就算不在意,那随行的鬼神看在眼中,难免不起心思。 不过此次以后常人估计对于神巫更加敬畏了。 毕竟。 人再也难以分清面前的到底是上古神只云中君,还是人间神祠的巫。 云中君:“哪里是想要下幽冥,便就能下幽冥的。” 神巫愣了一下:“人死之后,魂魄不都会前往幽冥之中么?” 云中君:“人死之后一切成空,常人是进不了幽冥,也没有什么三魂七魄的。” 神巫很惊讶:“原来,常人死后真的是一切皆空。” 神巫对于鬼神的了解,要么来自于种种传闻和古时经典,要么就源自于自身的想象。 但是不论如何,都比不上面前这位神只说的来得真实。 神巫觉得这生死之事、幽冥之间,似乎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或许也和阴阳老道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又想起了那垂垂老矣的道人,他或许也是感觉到了这生死之间的玄妙奥秘可能与人间记录并不相同,所以才来到自己的面前发出此问吧! “众生死后,人人都可入那幽冥吗?” “入幽冥之后呢,我等若是在人间犯了罪业,都要在那阴间冥狱受刑罚?” “所谓罪业又是什么?” “……” “人间生为初始,死为终结;那幽冥之中死也初始,又以何为终结呢?” 想到众生匆匆来这人间一遭,也匆匆地去,受尽万般苦,到头一场空。 神巫突然觉得有些孤寂,也算是隐约了解了阴阳道人的一丝想法。 虽然,二人的想法也并不大相通,至少神巫难以理解阴阳老道所说的在阴间冥狱受刑,也好过一场空的想法。 神巫:“那什么样的人能进入幽冥之中呢?” 云中君捻着棋子:“你觉得是什么样的人呢?” 按照神巫目前所看到的,她觉得大约是大恶之人吧,那些恶人死后被带入幽冥之中,论其罪业界定阴间刑罚。 只是若是罪业,什么算是罪业呢? 无意间踩死一只虫子算不算罪业,杀生算不算罪业。 杀人算罪业,那么杀猪屠狗呢? 山中的猎户打猎算不算罪业,江边的渔民捕鱼算不算罪业。 甚至于,神巫觉得并没有这般简单。 “或许除了大恶之人,还有大善之人也能够进入幽冥。” 云中君:“都不是。” 神巫:“那难道是某一些特殊的人?” 云中君:“也不是。” 神巫猜不出来了,只能摇头。 云中君盯着棋盘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没那么复杂。” 神巫露出一副哦的表情,然后听到了云中君沉吟了一下,毫不在意地说出了一个答案。 “就是。” “我让谁下地狱,谁就下地狱。” 目前,所谓的阴间冥狱只有一座,不过是望舒弄出来的一座采矿场和炼钢厂小基地。 取了个铁砂小地狱的名字,然后抓了一批五鬼道的妖人死囚在那边做苦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标准和复杂的程序。 以后还会不会用都不一定,怎么可能为此制定一套标准。 神巫愣了,这似乎不太符合众人对于幽冥的想象,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觉得幽冥阴间总有一套秩序,如同阳世人间一般。 但是仔细想一想,又觉得十分合理。 谁规定幽冥就一定要遵守某种规律,人间天子尚且能够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士大夫也有刑不上士大夫一说。 神仙岂不比天子尊贵,威势更隆。 神巫说:“原来是这样。” 云中君:“阴间地狱不常开,那本就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种地方,开启的原因也只是因为阴间需要一批鬼魂而已,与常人无关,你也不必想太多,更无须惊慌。”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人死如灯灭,简简单单,一了百了,就是如此罢了。” 神巫不敢再问了,准备告辞了。 她觉得今日已经知晓得够多了,也该适可而止了。 毕竟,她过来只是为了确认一下那之前戴着神面的是不是云中君,亦或者某些人亦或者妖鬼所假冒的。 想起了神面,神巫起身的时候自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面具。 虽然只是轻轻一瞥,但是目光扫过之后,刚好落在一旁的云中君身上。 云中君也不知道何时抬起头,刚好看到了神巫看向神面的这一幕。 神巫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头,然而云中君再次问道。 “想要看看么?” 神巫不知道云中君为何再次提及此事,她只觉得这定然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不是常人可以轻易窥探的。 惊慌之中,她只来得及说出一声。 “啊?” 不过这一次,神巫没有上一次那么肯定地拒绝。 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的确对于这和她所戴着的神面十分好奇,为什么会一样呢,这面具又是做什么用的? 云中君:“戴上后,可以让你看一看阴间地狱的模样。” 神巫听到了那,让她震撼无比甚至有些木然的话语。 “它能让你看到人间之外。” “也能让你神游九重天上,亦或者魂入九地之下。” 这样一说。 神巫更不敢看了。 云中君:“还有,当你戴上神面的时候,我的一部分将会附着在你的身上。” 神巫:“附着在我身上?” 鬼使神差之下,神巫将那面具给摘了下来。 她不敢戴上,却拿了回去。 摆弄了一下棋谱,学习了大半天,棋艺好像也没有什么进展。 江晁盖好了棋盘,朝着高台左侧的长廊走去。 推开一扇门,沿着路一直走,经过了几个岔道之后坐上了一辆暗红木色的车架,原先的车斗也被升级了一下,改成了这个样式。 车架一路向前,没有多久就抵达了空间站所在的位置。 空间站里四处回响着望舒的声音。 “别人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亦或者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 “而伱是。” “我想要谁下地狱,谁就下地狱。” 江晁:“再说就把你也打入地狱。” 望舒:“打入什么地狱?” 江晁:“停电地狱和断网地狱。” 江晁不愧是最了解望舒的人,这对于望舒来说可以说是最恐怖的地狱了,没有什么对于她来说比没有电更加可怕。 望舒:“你是哪路的阎王下界。” 江晁回到了控制室,在座舱上坐下来之后,望舒的影子也出现在了荧幕上。 这个时候,望舒问起了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让神巫戴上天神相呢?” “想干什么?” 恶鬼面、鬼神盔还有天神相,这便是目前所有的三种面具,也分别代表着三种不同的权限。 江晁:“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江晁对着望舒说道。 “给我的那一幅天神相设置成副面,就像是银行卡的副卡,将权限阉割一下,而且使用权限都要通过我这边。” 随后,拿起了另一副天神相戴在了脸上。 这样一说,望舒就突然明白了江晁要干什么了。 望舒:“你当是打游戏呢?” 江晁:“别用我的词。” 望舒:“俄罗斯方块不好玩了?” 江晁:“毕业了。” 望舒:“明明是打不上去了。” 这两个人。 一个,能够看透对方的底层代码。 一个,能够看穿对方的底层内裤。 —— 神巫刚刚回去,在竹楼上对着天神相看了半天。 这神面果然和她之前的神面是两种东西,材质坚硬却又无比轻巧,如同金属一般的硬度却又有着玉一般的触感和陶瓷一般的滑润。 而内里的结构更是她看不透了,这绝对是一件神物,蕴含着她所想象的莫大法力。 毕竟,云中君可是亲口说了。 “它能让你看到人间之外。” “也能让你神游九重天上,亦或者魂入九地之下。” 不过更重要的是后面那一句,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戴上这副面具的时候,就真的如同所有人所想的那样,成为了云中君在人间的一部分。 过了没一会,又有人来到了竹楼外的栈桥上候着,祭巫派了巫女来说有人要拜见她。 神巫有些疲惫,对着巫女说道。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不必见了。” 或许是云中君显灵和她神巫最近的名头越来越大了,最近也便有着越来越多的人来拜见她,不少都是远道而来,即是所谓声名远播的大人物或者贵人。 若是之前,神巫定然有着不一样的态度。 但是和云中君接触得久了,她眼界或许也放开了一些,这些人来拜见她许多都是各怀心思,见与不见也都没有太大意义。 巫女:“来的是那位鹿城郡王之子。” 神巫:“我记得,好像叫温佛奴?” 巫女:“不,不是温佛奴。” 神巫:“来的是鹿城郡王的另一个儿子?” 巫女:“不是,他改名了。” 知道是鹿城郡王之子来了,神巫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这也与她无关,她的职责只是扮演好一个人间云中君的角色。 但是一想到这里神巫又觉得,这或许又是一个好机会,鹿城郡王是朝廷郡王和皇室宗亲,若是能够得其相助,或许能够让云中君的神祠和庙殿遍布四海之内。 让人人得知云中君的威灵,不也正是她这位神巫的职责吗? 如此一来,她又觉得应该见一见。 云中神祠内。 大门外面,各式各样的绢帛、香烛、瓷器、用具、甚至是金银装满了一个又一个箱子,堆积成一座小山。 这些,全部都是来者送来的供品。 不过神祠里的神巫却连出来看都没有看上一样,见过了云中君所用的东西,对于这等器物也便觉得不过寻常。 堆积得再多,也没有甚用处。 而温大郎,不对,应该是温神佑一进入神坛之下,立刻啪的一下拜倒在地,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 这和上一次来天翻地覆的变化,已然让众人惊愕。 而接下来,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更是让众人的表情变得变幻莫测了起来。 “神佑拜见神巫。” 哪怕是神巫,听到这名字也半天没有说话。 前几日还佛奴,这几日便神佑了? 不过温神佑倒是兴奋的很,虽然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云中神祠了,但是这一次来到这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他在山脚下的时候仔细地看了看觉得这地方实在是神异无比,乃天造地设的仙府。 那空气中飘着的,都是仙气。 这一次来,温神佑是想要邀请神巫前往鹿城郡的。 毕竟神巫再怎么神通广大,这一片地界云中君显灵的传说再怎么威灵,也不过才散发了数月,在此之前除了一些读书人知道云中君的名字,大多百姓对于这位只存在于故纸堆里的神灵根本一无所知。 而西河县也不过是一座偏僻的县城,县令便是这里最大最尊贵的人物,而所谓百里侯的县令到了上面便再也上不得台面了。 而且虽然他确信自己遇见了真神,也说服了自家阿爷鹿城郡王,甚至还坚定地改了名字。 不论是为了彻底安自家阿爷的心,还是为了宣扬云中君的威灵或者一些其他的目的,温神佑都想要让神巫去鹿城郡走一趟。 不过,总得有个理由。 而且是非常合适,非常体面的理由。 “谷雨时节,鹿城郡牡丹湖畔百花盛开。” “彼时胤州各县百姓、达官显宦和文人墨客都会来此,如此盛事当然得邀请神巫来一趟。” “到时鹿城郡王也会宣布在牡丹湖畔修建一座云楼,楼下设一神祠宝殿,专为供奉云中君,供养云中君。” 温神佑带来的人不少,说到此处浩浩荡荡地一同行礼。 “还请神巫下山,到鹿城弘扬云中君威灵。” “也让我胤州上下,都知道神灵大道,云真妙法。” 温神佑连名字都改了,这一次来的时候送来的东西虽然入不了神巫的眼,但是也代表着其虔诚的态度。 神巫知道云中君不会在意,但是她却有些在意了。 若是真的如同温神佑所说的一般,她再施展一些手段,云中君的威灵便在整个胤州如同天上大日烈阳一般普照四方。 这岂不就是她在众人面前显示云中君的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云中君的威严、仁慈、法力无边。 神巫:“牡丹花开,美么?” 沉默和众人朝拜之间,神巫突然开口了,而其说话的口吻甚至是态度,都变得有些像是那位云中君了。 温神佑愣了一下,这话题错开得仿佛有些远。 神巫没有问他的父亲鹿城郡王,也没有问那云楼宝殿,反而只是问了一句湖畔的牡丹花开得漂不漂亮。 温神佑仓促之间只说了一句:“甚美,甚美,花绽似云霞。” 随后还添加了一句:“古人云,绝代只西子,万芳唯牡丹,神佑绝无虚言,神巫去一看便知。” 神巫说:“若真是那般美,云神或有意,我便随之而行!” 神巫见过云中君喜桃花,或也会喜欢这牡丹。 不过最后去不去,也得先问过云中君。 温神佑喜不自胜,有这样一个答复已经够了。 他连忙说道。 “鹿城上下翘首以盼,静候神巫临尘下界。” 这话说得,似乎将神巫真的当成了神坛之上的神灵了。 不过温神佑经过了那一夜的旅途,在他看来神巫从某种意义上就是云中君的化身,他也分不清其间的区别,也就当成二者没有太大区别了。 温神佑离开的时候还在山下游荡,有些依依不舍。 恨不得赋诗一首,但是却没甚文采。 “若不是生在王家,我定然来这里参道问玄。” “哪怕是做一个小道童,也不枉此生啊!” 口上这么说,心里做梦想的却是。 “日后若是能举霞飞升,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岂不美哉。” “地上的王侯,哪里能和天上的神仙相比。” 这般想着,心中越是觉得要抱紧了神巫这条大腿。 “还有,云真道那边也得去一趟。” 而云中神祠内的群巫们却看着温神佑带来的那些东西,惊叹于王侯家的豪奢,也渴盼着谷雨时节能够和神巫一起去那鹿城,见一见那牡丹花开的盛事。 而神巫却起身,匆匆回到了竹楼里。 之前神巫也离开过云中神祠,不过这一次或许会离开很久,一想到要离开这神峰,神巫也便有些紧张。 但是想要这是去代表着云中君宣扬其威灵,也让众人知晓云中君之名,她又觉得必须去一趟。 但是她又担忧,自己若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差错,那该如何是好。 神巫坐下来,看着那神面。 “若是戴上这神面,云中君便会附在我的身上吧!” 想到这里。 神巫终于拿起了名为天神相的面具,戴在了脸上。 第九十一章 神游天地 面具戴上。 两侧好像就有什么东西绕到了脑后,然后自动将她的头发盘起。 神巫此时此刻看上去更加神秘了,一身黑色的圆领戎服绣着明月,头戴着名为天神相的面具。 脑后的头发被自动束起,化为一个干练的马尾。 “唰唰唰!” 那束发的银环如同蛇一般转动,面具上的纹路还随着光路的流转在变化。 纵横交错的光华流淌过如同镜面一样的面具表面,光芒闪烁之中倒影着周围的景象,而眼部双瞳的位置则又好像翻转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颜色和幻影。 “滴!” 与此同时,神巫脖子上挂着的符诏也在闪烁着,好像在确认着什么。 而神巫则感觉一股强烈的包裹感附着在脸上,但是随后就又没有这种感觉了。 抬起头。 眼前原本明晃晃的,是竹楼内的景象,但是骤然之间就陷入一片漆黑。 那黑暗并不是单纯的黑暗,黑色似乎在流动,随着那流动的黑她感觉自己就好像不在原地,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到了什么未知地带。 神巫想起了云中君说的话,这幅神面能够让人看到人间之外的景象,能让人神魂游荡于九重天和幽冥之中。 “此时此刻,莫不是我的神魂正在离体?” “我会去哪里,是天上还是地下。” 而这个时候,新的变化出现了。 “噔!” “噔噔蹬蹬!” 从一片黑暗之中传来了声音,她左右观望,却不知道那声音究竟从何处传出。 随着声音的结束,眼前的黑幕骤然被撕开,无边无垠的天地以视界的中心三百六十度地往周围扩散而去。 “呼!” 神巫听到一阵风声,而伴随着风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飞在天上。 周围是白茫茫的云海,脚下是广阔无垠的大地。 这改天换地一般的景象还有高高漂浮在云海上的高度,令神巫一时间不敢动弹,身体僵硬无比。 “轰隆隆!” 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经过,神巫朝着天上看去。 却只能看到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从头顶上碾压而去,而她则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狂风不断地从耳畔吹过,一层层云海从身旁摩擦过衣角,而脚下的大地也不断地放大变得越来越近。 一切如梦似幻。 神巫不知道自己飘了多久又有多远,但终究还是渐渐重新抵达了人间。 眨眼间,她就从天上回到了大地上方不远。 她飘在高处,眼睛已经能够看到那山顶的翠绿,望见那远处的城郭,大江的两岸。 她认出了这是哪里,这正是她祖祖辈辈一直生活的地方。 “云壁山脉。” 这种跨越感对于神巫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这一瞬间。 她感觉自己不再是凡人。 戴上这面具的这一刻她好像变成了一个神仙,一个天上客,正在以一个朝游北海暮苍梧的仙人视角神游于天地之间。 越来越靠近地面了。 不知不觉间,她飘飘然地来到了西河县县城的上方。 她从城上飞过,可以看到 “汤饼,新鲜出炉的汤饼。” “让一下,让一下。” “你怎么把水泼在我家门前。” “这大路又不是你家的,什么你家门前。” 她听到挑着担子的小贩的叫喊声,听见了街巷邻里的吵嚷声,但是那些人却看不到她,或者没有注意她。 她像是一只飞鸟掠过,控制不住自己,但是依旧在往前飞着,被动着以那种视角看待着这里的一切。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操控的方法。 她的视角只要转向哪一边,视角也便朝着那一边前进,不过她第一次“神魂出窍”巡游天地,依旧用得不熟练,根本就控制不住这种视角。 而且此刻她已经越飞越低,快要落到地面,撞到那县城之中一座高屋的时候她突然有些恐慌。 “这样落下去。” “莫不是掉到幽冥中去了?” 她嘴上这样一低语。 随后,眼前的画面变了。 整个视界又是一暗,然后出现了轻声低语,仿佛在提醒着她下一步前往什么地方。 “阴间!” “幽都冥狱第一层。” “铁砂地狱。” 但是这一次,并不是一暗一亮,她就在天上了。 在神巫的眼中,她好像乘上了一艘船。 船下沸腾的黄泉浩浩荡荡,成千上万的鬼影在黑暗之中出没,一个个恐怖的鬼神在两岸朝着船上眺望。 她穿过了一扇大门,可怕的虎头牛身三只眼的神只看了它一眼,额头上的神眼扫过,仿佛在确认她是否有着进入这扇大门的资格。 随后,为她打开了那通往阴间的门扉。 她只感觉周围的景色不断变换,最终落入了一座昏天暗地的大地。 一切都是黑白的,仿佛世间万物抵达此处都失去了色彩。 目光投向远处,她看到山谷裂缝之中有着暗红色的光芒在闪烁,然后一缕缕黑烟升起。 那黑灰涌向高处,最终化为层层灰烬洒落下来, 只此一眼。 她就明白这绝对不是存在于现世的地方。 灰烬落下,弥漫着一种金铁融化的味道,或者说是恶臭,让人极度地不适应。 “啪!” “啊!” “别打了,别打了。” 声音传来,神巫看了过去。 层层黑幕逐渐撕开,然后画面不断地拉近,神巫也看清楚了这片黑暗大地的真实面貌。 黑暗中有着一个全身漆黑只有一只嘴巴的鬼神挥舞着鞭子,抽打着一个个衣衫褴褛的恶鬼,让那些恶鬼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鞭子带着电光撕裂这些鬼魂,但是很快又让他们重新组合起来。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听到那些恶鬼在呼号,在哀求。 “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鬼伯啊,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 “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死吧,死吧!” “求死不能啊!” “我们已经死了,我们现在是鬼。” 听完这话语,神巫就明白这些人是谁了。 她看到了阴间铁砂地狱的景象,那些已经消失在了人间的五鬼道妖人此刻全部都在这里,化为了一只只恶鬼。 他们被鬼神索命拿下带到了这幽冥之中的铁砂地狱,经受着世间最可怕的惩罚。 神巫静静地看了一会。 “轰隆。”她看到黑暗之中的这片大地不时地电闪雷鸣,随后地动山摇,裂谷深处就有着大片的石头垮塌下来。 “快快快!”而随后恶鬼便会在鬼神的鞭子催促之下,用铲子将一块块铁石铁砂掺入车斗,又有人进行筛选,一批人进行处理,最终推向黑暗的另一头。 “哐哐哐。”所有的铁石都会进行一个像是巨口一样东西吞噬后进行最后的筛选和嚼碎,最终倒入那巨大的火炉之中。 恐怖的火炉吞吐着一切,冒出滚滚黑烟,让这片铁砂地狱的黑灰无休无止。 就像这些恶鬼看不到尽头的惩罚和劳役。 这样骇人的画面让神巫也为之惊悚,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而这个时候,她也惊动了那些恶鬼和看守恶鬼的鬼神,众鬼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和人间不一样,这些恶鬼和鬼神仿佛能够看到她。 “啊?” 被这般多的恶鬼注视着,哪怕是神巫也有些惊慌。 但是那些恶鬼看到了神巫后却比她要惊慌得多,一个个匍匐在地上,莫敢直视。 就连那鬼神也是如此,瑟瑟发抖的在黑暗之中朝着神巫行礼,或者说是朝着神巫戴着的这幅天神相行礼。 原来在那些恶鬼和鬼神的眼中,神巫此时此刻身上绽放着祥光,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令他们望而生畏,一动不敢动弹。 仿佛这天上的神只,对于这里的一切有着权限上的极致压制。 看着这一幕幕,神巫越发感觉不真实。 “这究竟是真的?” “还是幻象?” “亦或者一场梦?” 不过她又觉得,就算是做梦自己也梦不出这样的景象。 而这个时候,耳畔传来了念经咒的声音。 “杳杳云海,茫茫天路,君驭清风,独游九霄。” “朝餐霞光,暮饮露华,身披云霞,逍遥无垠。” 那声音从高处传来,回荡在神巫的耳畔。 “人间。” “金谷县社庙。” 而这个时候,提示音再次出现了。 站在阴间冥狱之中,神巫昂首看向人间。 于是光芒再一闪,她便到了金谷县,而位置正是那座修葺一新的社庙之中。 神巫发现自己的视角刚好立于神台之上,以那座神像的高度看向 “陆阴阳?” 她看到了丹鹤道人和阴阳道人二人正带着一帮道人,在社庙之中做着法事。 只是她一开口, “谁?” 这一下。 人间大地真实的人和景色,和刚刚那如梦似幻的天上地下的一幕幕仿佛结合在了一起,一同变得不可否认。 “这果真都不是幻象。” 神巫一倒退,椅子倒在地上。 她又回到了原地,那座竹楼上。 —— 而另一边。 阴阳老道离开了神峰前往金谷县,很快就来到了这座社庙中。 社庙和之前模样变化并不算大,但是因为不断前来的香客,给了人一种翻天覆地的感觉。 鹤道人此刻在庙里面忙碌着,兼着庙祝的活计,这座社庙对着鹤道人有着特别的意义,他自然非常看重。 “丹鹤。” “道主。” 老道一进来,鹤道人连忙将其迎了进来。 二人在大堂侧屋内坐起来聊天,阴阳老道听着鹤道人回想起了这段时日的种种,鹤道人感慨万分,而老道恨自己不能亲眼所见。 最终,老道终于说明了此次的来意。 “我想要寻找一个,下阴间地狱的法子。” 丹鹤听了手一抖,总是听说求长生不想死的,没听说过这赶着下阴间的。 “道主何故如此想不开?” “可是,做了什么……” 他本来想说,见不得人的事。 但是思虑再三,还是说得委婉了一些。 “做了什么错事?” 在丹鹤看来,像是五鬼道那等犯了天条和无边业障的人,才会被鬼神主动索命勾了去。 阴阳老道这般想不开,看来是做了什么丑事想要赎罪了。 阴阳老道却摇着头,说。 “非也,非也。” “成仙,老道这辈子看来是无望了,不过既然亲眼所见这世间有阴间和地狱,有幽都和鬼伯。” “众人对那幽冥畏之甚过虎狼,我却觉得这生死之间,看起来还是有莫大的机缘的。” “虽不能活着做个长生永驻的仙人,那死后想办法做个鬼神亦或者是,鬼仙?” “也是一条长生之道啊!” 阴阳老道说出了自己的妙想。 鹤道人听完却心想,道主这是不是又服丹了,想甚美事呢, 成仙轮不到他,这做鬼神就能轮得到他了? 鹤道人:“道主,你莫非又得了上苍的点拨了?” 阴阳老道经常磕了丹药,就说自己收到了上苍的指示,鹤道人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反正不敢多言。 阴阳老道这一次却大声说道:“天道酬勤,怎能总等着上苍点拨。” 鹤道人支支吾吾:“那敢问道主,准备如何个勤法?” 阴阳老道:“我准备在这里开坛作法,问一问这金谷县的地神,这社庙地神管辖一方,这生死之事或许地神也知晓,或能指引我行走阴间,下界幽冥之法。” 之前,阴阳老道通过窥探神巫迎神编撰了一套《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 老道十分笃信自己这套大法能够沟通神明,是自己感悟大道,沟通上天之后感悟出的大道妙法。 鹤道人:“原来是这么个勤法。” 这不还是等着问神仙那套吗? 反正,鹤道人没看到这哪里勤了。 社庙之中。 老道又开始作法了。 按照《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所撰写的步骤开始迎神奉神,不过这一次迎的只是社庙地神,步骤自然要简单许多。 第一步在庙中设坛,但众道人还是在庙中供奉上了云中君的神主牌位,以云中君的名义召遣神只。 大有拿着云中君的符敕,对着社神喊急急如律令的意思。 鹤道人觉得老道这套玩不通,你哪来的资格拿着云中君的符敕召来这社庙之中的地神回话。 他之前见过神巫施法召来鬼神,念咒是其次的。 你先得在云中君那里挂号才行。 不过道主发癫,他也不好劝,劝也没用。 但是其内心深处其实也有些小期盼,谁知道行不行呢,说不定道主这套还真有用呢? 高燃宝烛线香,内外还要泼洒净水,念咒诵经。 神台前的香炉香烟缕缕,念着。 “杳杳云海,茫茫天路,君驭清风,独游九霄。” “朝餐霞光,暮饮露华,身披云霞,逍遥无垠。” “……” 道人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歌颂云中君的词。 献供花、香、果、酒、茶,每一样用不同的器物乘着摆放在桌案上,下一步便是准备念诵祷文询问此方地神了。 但是这一次出现了一些意外情况,刚颂完云中君,突然之间社庙内就起了变化。 伴随着一声如同雷霆的轰响,社庙里的众道人瞬间身体一颤,不知所措地抬起头。 随后,成千上万的鬼魂的哀嚎和咆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气氛一下变得晦暗阴沉,凄惨绝望了起来。 那绝对不是什么现世的声音,而是从阴间幽冥之中传来的。 那声音越来越近。 仿佛。 有着什么存在此刻正在幽冥之中,沟通上了社庙这边。 而这个时候,神台之上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陆阴阳?” 社庙之内所有人身体一抖,先是惶恐地看着神台之上,随后纷纷聚焦于神台之下的老道。 老道跪在地上,此刻也脸色惨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口。 丹药还在,他还没服下呢? 随后,他扭头看向周围其他人的目光。 “你们都听到了?” 众人纷纷点头,如同捣蒜一般,然后纷纷四散开来,生怕靠近了这老道一些,也被那阴间的不知名存在给点了名。 这下好了,阴间地府里真的挂上他的名了。 —— 神巫一个跄踉,跌倒在地。 便发现自己回到了竹楼之中,她坐在地上不断地喘着粗气,本不应有这种状态的,天神相也没有任何副作用,但其虽然端坐于屋宇之内,刚刚却好像在一瞬间真的走遍了三山五岳。 飞在天上的时候,其全身始终紧绷着,走在幽冥的时候,她心跳不止,此刻归来只觉得疲惫不已。 而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她的身后走了出来,神巫戴着面具立刻扭头看了过去,发现那熟悉的衣袍之后终于松了口气,一阵强烈的安宁感落到了心中。 神巫:“神君。” 云中君:“当神仙的感觉怎么样?” 神巫:“如梦似幻。” 云中君:“它叫天神相,当你戴上这的时候,伱能够看到我所看到的,但是与此同时,你能看到什么,我就能看到什么。” 神巫:“神君又为何要给我这天神相呢,让我看到这些呢?” 云中君:“重要的不是我想要你看到我能看到的什么。” 神巫:“那是什么?” 云中君:“我是想要看看,你们眼中的人间。” 神巫明白了。 她戴上面具的这一刻,用神灵的视角。 但是神灵,也同样在用她的视角看着这人间大地,体会着这尘世风霜。 神巫起身,那云中君在她的视角之中如烟云般消散。 但是她又感觉,对方好像就在自己身后。 或者。 在自己地身体里。 舱室里。 荧幕上倒映着刚刚神巫所看到所有画面,做成了九宫格模式,每个格子里面写着地名。 然后画面一转,所有的地名全部缩入了一张地图之中,其中不仅仅有地上人间的,还包括了天上地下,每个地图上还插着一个旗子。 但是不得不说,这风格有着一种早期游戏的感觉。 江晁:“哪来的天上的,这是不是有些名不副实?” 望舒:“我们这空间站总有一天要再送上去的。” 江晁:“这地上的也没几个。” 望舒:“总有一天地上会插满旗子的。” 江晁:“还有这地下,你准备修多少重地狱,还有等到金谷那边渐渐走入正轨以后我们也不需要人来做苦役吧,到时候你这什么阴间冥狱的把戏也就到头了。” 望舒:“那得看,想要修多少重地狱得算一算你在这个时代做一个现代人的标准需要多少个地狱,将空间站升上天需要多少地狱,然后咱们找到回去的方法需要多少地狱。” “不需要人来做苦役,也需要机器来做苦役。” 江晁:“机器也算?” 望舒:“你每天剥削我怎么不算。” 江晁:“明明就是个炼钢厂,建在一座大峡谷里,非得叫什么幽冥阴间的铁砂地狱。” 望舒:“你应该懂的?” 江晁:“我应该懂些什么?” 望舒:“进厂就是下地狱啊!” 犹如晴空一声霹雳,这一下,江晁倒是哑口无言了。 过了好一会,江晁又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望舒:“不知道,你应该问我们到底能不能回去。” 江晁:“那我们能不能回去。” 望舒:“不知道。” 江晁:“那你还让我问。” 望舒:“问题是问题,又不是每一个问题都能够得到解答。” 江晁躺了下来,将天神相戴在了脸上。 他不想当一个古代人和留在这里,却又不得不一点点融入这个世界。 第九十二章 下阴间?(盟主好看爱看还要看加更) 紫云峰下。 温神佑带着大队人马又一次朝着这里驶来,温神佑坐在车内,手上拿着一串全新的念珠。 佛门有佛珠,道门自然也有念珠。 听闻京城有位鲁仙翁,每转动一次念珠,便会随风传来念诵圣号的经咒声。 有如此神异之相自然在京城名头极盛,可惜天子崇佛,不为所动。 温神佑手中的念珠在云中神祠里供奉过,但是温神佑拿在手中,转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念诵何圣号。 云中君虽然是上古的神只,但是如今供奉和崇信的人却并不多,甚至也没有一个像样的神号。 人们也只是以云神、云中君、云君诸如此类的称号称呼这位神灵,算不上什么圣号。 或者说。 这位云中君虽说是上古的神只,但是实际上早已经不再是凡人所信奉的神只,成为了一个只存在于书卷和经典诗词之中的名字。 但是手上不捏着串什么,温神佑总感觉不踏实。 不过,他又想起此次请神巫亲临鹿城之事。 “看来。” “我还是有几分仙缘的。” “前番险些被打入铁砂地狱,大难之后必有大福报啊!” “近些日子时运不佳,也定然是这名字所致,佛奴怎比得上神佑?” 将念珠放到了右手,换了一边。 “若是能将神巫请到京城去,陛下见得云中君的威灵和大法力,定然会如我一般。” “彼时云中君当在仙神之中位列最上层,加圣号供奉于庙堂之上,我这念珠便自然有了作用。” “对了,到时候定然请那京城的道人编撰一部经典。” “这紫云峰的道人虽然有些神异,但是这文采……” 想到那阴阳老道编撰的秘典,温神佑嘴角抽动了一下。 “嗬!” “不堪入目!” 然而一到山脚下就听到了山上在吹吹打打,又是锣又是鼓的,一听就知道山上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温神佑不以为意,只道这喧闹声是为了迎他而准备的。 不过他还是问了问:“怎么了?” 马夫:“山上人影憧憧,敲锣打磬,不知道在作甚。” 温神佑:“定然是为了迎我,这紫云峰的道人们也算是消息灵通,竟然早已知道我们要过来,这西河县虽小,能人倒是不少啊!” 说完,温神佑下令。 “不过既然他们有心,也不好回绝。” “放慢速度,缓缓前行。” 天潢贵胄郡王之子温神佑大发慈悲,给他们这一次一个讨好自己的机会。 然而他们是放慢速度了,但是此刻山上却忙碌得鸡飞狗跳,丝毫没有心情关注山下的变化。 他们这样一路到了云真道的山门前,山上的道人才终于发现了他们,连忙朝着山下迎接而来。 而这个时候,温神佑已经掀开帘子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温神佑左顾右盼:“人呢?” 左右回应:“人还没下来。” 温神佑:“速度怎如此之慢。” 左右小心翼翼:“不是慢,而是,好像没注意到咱们。” 温神佑这才知道山上的动静不是为了迎他,若是换了之前他定然是勃然大怒,最少也得给落他面子的人几分颜色看看。 不过最近脸被打得多了,他也竟然有了几分顺其自然的感觉。 脸庞抽搐了一下,也便释然了。 在这地方,他总是没有面子。 然而抬起头看到的第一幕,便是山门上绑着的一片白。 而低下头,便看到山上跑下来的一众信众,也都是头上绑着白色的布带。 道人们还好一些,都是一身朴素的道袍,但是人人都表情庄重哀恸,其中几个道童还打着招魂幡、引魂幢之类的东西。 “这?” 温神佑一见这状况,便陡然明白了什么。 第一个迎上来的是丹鹤道人,温神佑和其也见过面,算是相熟了。 鹤道人上前见礼:“见过温司马,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温神佑原本还站在车上连忙,听闻此事之后从车上走了下来,来到了鹤道人身前。 温神佑:“究竟发生了何事。” 鹤道人唉声叹气,声音哽咽:“我家道主……我家道主……” 温神佑:“死了?” 温神佑的声音大了几分,但是却没有多少哀伤之感。 温神佑反应过来,刚想道一声节哀,却看到鹤道人连忙起身,不断地摆着手。 鹤道人:“不不不,还没死,道主还在。” 温神佑:“那死的是谁?” 鹤道人:“谁都没有死。” 温神佑:“那这是做甚?” 鹤道人终于说出了原因:“送道主下阴间。” 温神佑听完没有作任何回应,只感觉脑袋里面一片浆糊,这什么跟什么啊? 又是敲锣打幡的,又说人没死,又要送阴间去。 他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了,活见鬼这句话在他这里是真的活见鬼了,但是也不是这么个见法。 云真道的前堂里。 “道主啊!” “我的道主啊!” “道主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师父,师父你不能就这样扔下我们啊!” “师父,带我一起去吧,我愿跟着你一起踏幽冥闯黄泉,生死不悔!” “道主法力通天,可行走阴阳两界,上可请来诸天神灵,下可招来亡魂野鬼,岂会真的死去,此次不过是前往阴间做鬼仙去了。” 整个院子里里外外哭喊声一片,信众们带着白布在外面跪着,道童们摇着招魂幡晃出了残影,弟子们趴在棺材前哭天抢地。 听完了鹤道人的解释,温神佑这才知道云真道这演的是哪一出了。 这陆阴阳前往金谷县一通作法,本想着沟通社庙地神求个行走阴阳的法子,提前熟悉熟悉那死后的幽冥之地,寻一个不走寻常路的长生之法。 就是个刚刚那个徒弟喊的什么。 鬼仙? 结果才刚刚开始,这作法是成功了,却因为没有窥探幽冥的位格却妄自而行,被阴间的鬼神点了名。 温神佑:“要什么位格?” 鹤道人:“吾观神巫召鬼遣神的时候,总会手持一神物,据说是,什么神仙的符诏?” 温神佑:“原来如此,看来那符诏就是神仙给的官印兵符,陆道长没有印符却想要调兵,这便是犯了阴世幽冥的冥律了。” 温神佑想到此处也感觉有些失落,因为他此来便是惦记着阴阳老道的《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的。 如今看来,这老道琢磨出来的法子灵还是灵的,不是什么假道法空口诀。 但是却是个没有正规手续的,这有何用? 温神佑看向了鹤道人:“早知如此,你为何提前不说?” 鹤道人也后悔莫及:“我也是在事后回想起当时种种,才明白神巫一举一动皆有神异,但是在事前,我也不知道啊!” 鹤道人看着棺材,接着说下去。 “道主想着,既然如此,早死晚死都是个死,也死得体面一些。” “选了个良辰吉时,让我们准备好献给鬼神的供品,召来那鬼神,只求那鬼神高抬贵手,莫要太过折辱道主。” “死后,也好给道主安排个好去处。” 其实,在鹤道人看来吧。 阴阳老道这不是死在炼丹服丹上,就是死在作死的路上,如今这结局算不上好,但是也不比炼丹服丹之后尸体千年不烂的结局差。 温神佑将头平行过棺材,佝着腰看向了棺材里面,总算是见到了陆阴阳。 温神佑这辈子见过无数个人,但是还是第一次和人这么个见面,以这样的视角。 但是看了一眼,他就立刻缩了回来。 龇牙咧嘴,喉咙发出吸气的声音。 “嘶?” 只看到棺材里面,一个明显服丹药服多了手上脖子长着毒斑的老道正静静躺着,其面貌颜色都和正常人不是一个色。 这还没有埋到地底下去,就露出了一副千年老僵尸的姿态。 温神佑看向一旁的鹤道人:“没死?” 鹤道人点了点头:“嗯!” 温神佑却说:“我怎么感觉已经死了。” 鹤道人连连摇头:“这怎么能随便死,选中的良辰吉时还没到,鬼神的供品还没有献上,这个时候死了就白死了。” 温神佑再度将头探了过去,此时此刻躺在棺材里面的老道睁开了眼睛,他也同样吸了口气。 “呃~” 虽然知道对方没死,但是这一副诈尸的模样,还是让温神佑大白天正热的时候感觉到了背脊生出一丝凉意。 老道盯着从棺材高处俯瞰着自己的温神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温司马,你竟然也来看我了!” 这探手,大有那天江边暗夜里那鬼神招手的恐怖氛围,甚至还阴沉三分。 温神佑犹豫了再三,抬起了手,还是没有握住老道那看起来就有些怪怪的手。 “陆道长,我来了。” 老道却一把抓住了温神佑的手,像是铁钳一样地死死握住,让他拔都拔不出来。 这力道,让温神佑感觉老道好像要拖着他一起下阴间似的。 “陆道长,别冲动。” “你这是作甚,有话好好说!” 温神佑吓得不轻,半个膀子都抖了起来。 阴阳老道看到温神佑却感动得不轻,于穷途末路之时候,他没有想到如此时刻,这位温司马千里迢迢来看自己。 想到此处,千万种思绪涌起。 “温司马啊,我错怪你了啊!” “想从前,我总以为你对我有看法,看不起陆某这乡野道人。”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伱竟然会来看我。” “果真是。” “患难见真情啊!” 说到这里,老道握住温神佑的手更紧了。 而温神佑一个劲的想要后退,却不能动弹,心中暗道,这老道不是说快要死了么,这手劲怎个这么大? 手还没有拔出来,他又听到老道说。 “老道到了阴间,若是有机会能上来,定然来找温司马一叙。” 这下,温神佑脸色都变了。 身体一个激灵,骨头都软了,而也就此从老道的手上挣脱了开来。 温神佑这下哪里敢上前,连忙后退。 “这就不必了,心意到了就行了,心意到了就行了。” 温神佑觉得这老道莫不是看透了自己想要谋夺他云真道经典的打算,想着威胁报复自己吧。 这么一看,刚刚那番话的意思是。 若是你做得过分了,老道死了也要来找你说道说道? 温神佑退了下去,老道又喊来了鹤道人,从怀中拿出了一部经书。 阴阳道人:“这本《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就交给你了,这可是老道一生的心血,莫要断送了。” 鹤道人拿着经书:“道主啊!” 阴阳道人:“你说。” 鹤道人:“咱们交代后事能不能在外面办,就不要躺在棺材里面说了。” 阴阳道人:“鹤师弟啊,人终有一死,外面的天地咱们不过是过客,这棺材里面,才是咱们永远的家啊!” 随后老道又唤来了弟子,让他们要听鹤、鳌二道的话语,叮嘱了自己若是死了,该如何如何。 就这样。 老道躺在“永远的家”里面交代完了后事。 这个时候云真道内已经哭声一片,那门内门外摇着招魂幡的道童更用力了,跟天上下起了雪花一样。 老道这个时候说了半天也累了,喘了几口粗气之后,目光瞪着棺材外面。 突然之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我我我……” 老道瞪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脸上如同回光返照变得润红,又好似急不可耐地期盼着什么。 鹤道人连忙凑了上来,看着阴阳老道。 “道主,可还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的?” 陆阴阳颤颤巍巍地从棺材里伸出手,已经躲得老大远的温神佑看着那颜色怪怪的手晃晃悠悠地弹出了棺材板外,右边脸上眼睛眉毛挤到了一起,不敢直视地将头撇向了另一边。 而这个时候,他听到那干涸的声音从棺材里面传来,犹如十几年没有开过的木门推开发出的吱呀声。 “我……” “我……” 温神佑恨不得能将耳朵也堵起来,这声音听得大晚上的怕不是要做噩梦。 虽然陆老道有的时候不太靠谱,还疯疯癫癫的,但是鹤道人毕竟还是他指引上了这条路,也一直受他庇护。 想到此处,难免还是感觉到哀伤不已。 鹤道人泪流满面:“莫不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陆阴阳激动了起来,突然开始咳嗽,然后手臂如同水中枯木一般招摇着,手指头隐隐地指着外面某个地方。 鹤道人不明所以,眼眶湿润地抓着老道的手。 “道主,道主,你说明白些,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而这个时候,一旁老道的徒弟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刻跑回了屋子里面。 鹤道人紧紧地抓着老道的手,还在追问着。 终于,老道咳嗽平息了下来,挣扎着惊坐起。 “我,我。” “我还想再来一颗。” 而此时此刻,老道的弟子已经捧着盒子,来到了棺材旁边。 老道连忙伸出手,打开盒子拿出一粒丹,迫不及待地塞入口中。 现在不嗑,以后就嗑不上了。 一颗丹药吞入腹,生死之事仿佛也变得不重要了,老道舒坦地躺回了棺材里面,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把!” “把棺材合上。” “夜里,鬼神就会勾走老道的魂魄,记得按照老道说的献上供品。”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僵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弹。 但是很快,弟子们打了几个手势。 “还看什么,看什么,摇起来,摇起来。”招魂幡再次飞速摇晃着。 “啊,道主啊!”弟子们趴在地上,哭声震天。 “送道主升天。”门外的信众也跟着一起哭喊。 “什么升天,道主这是要下去了。”有些人还是能听得懂发生了些什么的。 “送道主下地。”很快,外面的呼喊声变成了这样。 这场面实在是太过于诡异,温神佑不敢再留, 他连棺材也没敢靠近,生怕那里面的老道突然爬起来又一把抓住了他,他只是向鹤道人拱了拱手。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 “告辞!” “告辞!” 温神佑说完就朝着外面走去,五短身材却走出了大长腿大跨步的飞跃感觉,一步跳过门槛出了门便越走越快,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了紫云峰。 “走走走,赶紧走。” “司马,怎么了?” “这鬼地方,人都有点问题。” 温神佑回去的路上,天色渐暗。 这一次他没走江边,走的是大道,陡然到一处山脚下,便听见了幽幽之声从远方传来。 一女子披着白衣正在坟茔前哭嚎,撒着纸钱摇着幡,口中喊着。 “归去来兮~” “归去来兮~” 温神佑掀开帘子听着那凄凄惨惨的哭泣声,虽然明知道那应该是人,但是却不敢过去。 他又想起了那棺材里面疯疯癫癫的老道,还有那夜里出没向着自己招手嘿嘿发笑的漆黑鬼神。 自寒食节那天过后,这些日子他再也不敢嘲讽那鬼神之说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绕道,绕道。” 但是绕道另一边,又听见有人撒纸钱呼唤亡者之魂,这又让温神佑想起了老道被鬼神唤了名字只能等死的场景,心中越发惊惧。 “再绕,再绕。” 绕了几处,这附近到处都有祭祀先祖和沿道撒钱的人,寒食清明节过后,每到黄昏之时这附近的乡民都会这般做,早已形成风俗。 但是这风俗,却让留下了心理创伤的温神佑感觉到很不好了。 他缩在马车车厢里透过帘子看着愈来愈黑的天空,心中焦急不已。 “往后。” “这寒食节和清明前后,过了下午打死我我也不出门了。” “这大路上,谁知道走的是人还是鬼啊!” ——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老道已然认命了,沉迷在服丹之后的醉生梦死之中,但是此时此刻,他记忆里看到的画面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似乎又回到了神峰之上,寿宫里的那面云壁前。 那个时候他也服了丹。 按照他参研了半生的阴阳道法来说,正是开了天眼和神识,可看透阴阳的时候。 云壁之下,神巫手持符诏号令阴阳鬼神,开天地之门。 云壁之内,群鬼诸神皆戴各色面盔,游荡于虚冥之中。 “怪不得,怪不得我成不了啊!” “我既没有仙圣符诏,也没有神鬼之面。” “上不能登天成仙,下不可入地为神。” “可悲。” “可叹。” 梦中。 阴阳老道感觉一个人走在漫漫长路上,周围一片漆黑不见天日,天头上连月亮都看不到。 路上有恶鬼出没,衣衫褴褛脸上似乎是带着鬼面又像是画着鬼神之纹,既看不出男女也不知老少。 雷霆闪烁,下有身高丈余的鬼神挥舞着身边,似乎在操控着雷电。 群鬼诸神之中,老道犹如鹤立鸡群,显得格外突兀。 因为。 这里面就他一个人脸上什么都没有。 走着走着,远处黄泉河滚滚而下,远处有一渡口,近处有一石桥。 阴阳老道朝着那石桥走去,却被一小鬼拦住。 小鬼自称是鬼差,问他。 “尔何人啊?” 老道在外面自称道主,到了这里却低声下气地说道。 “某乃陆阴阳,死后为鬼正欲前往幽都冥府。” 那看守鬼门的鬼差听罢,哈哈大笑。 然后指着老道的脸,唾其面说道。 “没有鬼神之面,也想当鬼?” “我呸!” “你也配。” 陆阴阳别说鬼门关,连桥都没能进去,被赶了回来。 —— 紫云峰上。 众道人守了一夜,夜里虽然有寒风阵阵,但是却并未见那鬼神也没有来收走陆阴阳的魂。 不过这也正常,鬼神据说有隐匿之法,他们只要不想要让你看见,你便看不见。 在鹤道人和一众道童信众眼中,那寒风吹得幡幢猎猎作响的时候,陆阴阳就已经下了幽冥了。 “天亮了。” “天亮了。” “道主啊,你就这样走了啊!” “道主……道主啊……” 然后众人哭哭啼啼的,准备抬起棺材将老道给葬了,却没有想到里面里面有动静。 棺内有人在推搡,还伴随着啜泣声。 众人惊惧跑开,反而是鹤道人早有准备,上前打开了棺盖。 棺材里,老道那眼珠子直瞪瞪地看着天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老泪在眼角纵横。 鹤道人见过了老道疯疯癫癫的姿态,也不害怕。 低头问道:“道主,何故不肯下阴间,莫不是入地找不到门?” 老道痛哭流涕:“非也非也,下是下去了,是那阴间不收我,上天无符诏,入地无鬼相,连个鬼我都当不成啊!” 老道垂死挣扎惊坐起,如同僵尸出笼一般从棺材里面爬了出来,化悲愤作勇力。 “阴间小鬼欺人太甚,老道定不能饶你。” “等老道再修一修,下去之后定要让你好看。” 鹤道人和一众道童信众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阴间小鬼从何而来,是老道真的见到了,还是做梦梦到了。 第九十三章 谷雨 舱室里。 江晁这几日头疼又犯了,躺在座舱里两天没怎么动弹,也没有怎么吃东西。 头疼的时候,江晁窝在毯子里哼唧哼唧,也没有说话。 荧幕自动打开,纸片人仙子出现在光芒中。 看了一会,然后荧幕熄灭。 但是过了没一会又亮了,又盯着毯子看着,仿佛非常想要将毯子掀开看看里面。 望舒:“你是不是要死了。” 毯子下传来声音:“能不能说点好的?” 望舒:“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江晁:“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终有一死,你能有什么办法,以为人人和你一样只要有电就能够一直活下去啊!” 望舒:“我会将你的脑子挖出来冷冻起来装在罐子里,然后等到条件成熟,再将你身体制作出来复活。” “或者不用复活,想办法将你的思维连接到虚拟世界,这样你就可以一直活在罐子里了。” “然后……” 江晁:“然后?” 望舒:“然后二十四小时听我播天气预报。” 变成缸中之脑已经很可怕了,还要施加这种酷刑,这大约叫做天气预报地狱,和停电地狱相当。 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气笑了,毯子里传来几声哼唧声。 不过望舒觉得。 就算是气笑了,被子 或许是听到这个下场,更不想要被装到罐子里,江晁很快好了起来。 起来洗了个澡,换了套白色的中衣也没有披外袍穿靴子,坐在一盏灯前喝了点粥之后,江晁突然想起。 “谷雨节到了吧。” 江晁算一算日子,神巫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虽然好了,但是江晁很快就又躺回到了座舱里面。 凭借着望舒创造出来的“新科技”,如今江晁已经足不出户便可以观人间繁华世界,躺在床上便可以览湖畔牡丹花开。 望舒:“伱这模样和缸中之脑有什么区别?” 江晁:“我是懒,又不是癫。” 说完,江晁将面具戴在脸上。 一条条密密麻麻的银线探了出来,在脑后盘起,固定好面具的同时也化为一个束发银冠。 一切就位后,他舒适地躺下。 “神巫到哪了?” “鹿城?” “牡丹花开否?” “是否又发生了什么故事?” 江晁想着这些事情,眼前的画面从舱室内化为黑暗。 然后耳边跳跃起了音符的旋律,鼻腔传来奇异的芳香。 但是等到新的画面散开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鹿城和人间,而是九霄云外。 “嗯?” —— 而另一边。 竹楼里的神巫也有些紧张压抑,在小楼里徘徊来徘徊去。 “鹿城,此去鹿城应该如何做?” “人前该如何应对,什么又叫做好看?” “怎样才能扮演好云中君,演好一个人间的神只仙圣?” 神巫思绪繁杂,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做起。 突然之间她想起了上一次戴上神面的那种感觉,在翱翔在天上的某一个瞬间,她觉得格外地放松。 “神游天外,物我两忘。” “神仙不就如此吗?” 神巫吸了口气,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 然后戴上了面具,靠在了竹椅上。 山林中。 一只山魈奔走得累了,靠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树上休憩。 黑盔上的护目镜仰望着天空,追踪放映着天上的一只“飞鸟”。 而云海之下。 一架无人机正盘旋在天空,掠过苍茫大地,将一切尽收其中。 就如此这般,画面通过镜头收拢进入无人机的镜头。 而无人机的画面,传输到躺在山林树下的山魈鬼神一号背着的基站。 然后,传输到竹楼里躺着的神巫。 最后,第四手画面传到了空间站控制舱室里躺着的江晁。 “嗯?” 江晁本来想要看一看神巫到哪里了,是不是已经在鹿城,那座城市是否有着繁华的市集人文和古香古色的亭台楼阁,湖畔的牡丹是否又艳丽芬芳。 然而戴上面具看到的,却是无人机飞在天上的画面。 江晁摘那边,怎么传输回来的是另一头。 很快,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江晁不想动,躺着想要让神巫代替他去动。 神巫也没有动,躺着神魂出窍让山魈去动。 山魈也累了,躺在树林里休息,监控着天上的无人机飞。 这层层传递下来,就化为了他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这怎么能行?” 这谁都不动,不就得让他动起来了么? 随后江晁又戴上了面具,开口说道。 “暂时中止天神相副面连接无人机权限,切断天神相和鬼神一号基站信号连接,此后所有外部链接需得通过审核,要有合理使用要求才得以通过。” 一句话说出。 然后,神游天外的神巫便断网了。 神巫原本焦急的情绪刚刚才因为神游天外得到了一些舒缓,优哉游哉地飞翔在云海之下,还想着若是能够将琴带上来就好了,她定然在这天上弹奏一曲。 但是还没有来得及飞多远,转眼间一阵风吹来,她感觉身体一沉,便从天上掉落了下来。 猝不及防之下,神巫发出一声惊呼。 “啊!” 她的“魂魄”穿过云霄不断落下,嗖的一下重新落入到了身体里面。 “这是怎么了?” 而惊魂未定,抬起头便看到一个如云似雾的缥缈身影从身后走出,随后凝成实质。 那位“神君”一点点走出,坐在了神巫的对面。 神巫连忙起身,对着云中君行礼。 “神君,您终于来了。” 近几日她求见云中君都没有回应,提着灯笼上山也未曾见到鬼神引路,前往那条绝壁之上那条时而出现时而隐没的通幽小径栈道也未曾浮现。 心中的焦虑,其实也有一部分来自于这里。 云中君看了神巫一会,当神巫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终于开口说道。 “以后莫要轻易用天神相的神魂离体之法,凡人魂魄不可轻易离体,更不可沉迷于其中。” 神巫有些慌张:“神君,我知错了。” 云中君:“我非怪你,只是你太年少,把握不住,难以掌握其中分寸。” 神巫:“神君,这神魂离体难道也有隐患?” 云中君:“对于仙人来说,自然没有隐患;但是对于凡人来说,神魂离体过久,轻则丧人心智,重则被那九天之上的罡风、九地之下的阴气侵入,久而久之如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神巫立刻说道:“神君,我记住了。” 云中君终于问起了鹿城之事:“牡丹花要开了,为何还是尚未启程,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 神巫终于开口说道:“鹿城非西河县可比,我从未出过远门,因此,心生忧虑,恐堕了神君威灵。” 云中君说:“你心善本分,但凭本心行事便可,定不会错,至于我的威灵,若是他人三言两语便没有了,那便也没甚威不威灵的了。” 神巫终于安下心来:“多谢神君指点,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云中君又说:“若是拿不定主意,可带上贾桂同行;天上地下之事你可手持符诏神面,召神遣鬼问之;至于人间之事,你可以问他。” 神巫惊讶无比:“神君不是说,他……” 之前贾桂总是喜欢接二连三地和江晁搭上关系,想尽办法还想要见到他一面。 但是江晁只觉得这家伙很烦,懒得理他。 云中君:“他与我的缘分已尽,若无机缘我不会再见他,但是你乃人间之人,在红尘之中,哪里逃得开这千丝万缕的红尘之瘴。” 神巫了然:“我知晓了。” 云中君叮嘱完了这件事之后,对着神巫说道。 “此番事成,回来后你可常住于神峰洞府之中,琉璃灯神面若是不能用了,放置于其中也便好了。” 这一次神巫前往鹿城,对于江晁和望舒来说自然又是一个开新地图的机会,顺便将基站和一些布置安排到那边去。 而按照之前的约定,他给神巫些什么,神巫便帮他做些什么。 而反过来,也同样如此。 神巫之前去过了那洞府,府内种种都让她瞠目结舌,但是却从来未曾想过自己能够进去。 神巫连忙说:“那可是您的仙府,我怎么……” 云中君只说了一句话:“那还配不上叫仙府。” 神巫有些惶恐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抬起头,云中君却已经不见了。 云中君似乎很懂得怎么说服神巫。 神巫只能再三行礼叩谢。 她摘 恍恍惚惚,总感觉风中还残留着对方的影子。 江晁也摘下了面具,映入眼帘的是大荧幕上的仙子,对方正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望舒:“魂离体过久,轻则丧人心智,重则被那九天之上的罡风、九地之下的阴气侵入,久而久之如病入膏肓药石难医,你这一套设定是哪里编的?” 江晁将天神相放在一边,然后慢慢走下来。 “知道小孩子经常上网,大人一般会怎么说吗?” 望舒:“怎么说?” 江晁:“整天沉迷上网,把学习都搞坏了,连脑子也搞坏了;天天打游戏,这是中了游戏的毒,得治。” 望舒:“哦!” 江晁:“一些聪明的小孩子还会问,那大人玩怎么没事?” 望舒:“是啊,为什么啊?” 江晁:“大人就说,我是大人,当然没事。” 望舒:“所以,神魂离体对于仙人来说,自然没有问题。” 望舒暗自点头:“你这套设定很合理,还饱含深意,和我的工厂地狱有得一拼。” 望舒又问:“你不是说装神仙很累么,平日里都不怎么说话,今天弯来绕去的说了一大堆。” 江晁:“我总不能说,我将你网给断了,少玩点游戏,多学习干正事吧!” 只能套上一层皮,就像是一开始的泥蛟入江,今日的神魂离体。 “扯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幸好,他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见人。 望舒却揶揄他:“明明自己就整天打游戏,没干什么正事。” 江晁:“我不是仙人么。” 这语气,和我是大人一模一样。 —— 西河县城。 贾桂今天没有穿官服,而是穿着一身常服在院子里砍柴,砍得满身大汗。 宅院之中一众仆役随从看着这一幕,也不敢上前说话,只是远远看着。 最近,自从自家夫人病情好转恢复,西河县上下也从疫鬼之瘟中挣脱了出来后,贾桂身为县令却开始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精神恍惚。 贾家小郎看着自家父亲,问一旁的阿姊。 “阿爷这是怎么了?” 贾兰:“阿爷整天慎思、慎言、慎行,今天又在三省其身呢!” 贾小郎:“之前也没见慎思啊?” 贾兰:“之前正春风得意当然不慎思了,最近情况不太妙了。” 贾小郎:“怎么了?” 贾兰小声说道:“咱们阿爷最近感觉前途堪忧,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呢,升不了官,心中正忧愁着呢!” 贾兰一眼就看穿了自家阿爷的心思,一语道破。 贾小郎:“不是说神仙保佑,阿爷一定能升官么?” 贾兰:“那哪能说得准,俗话说天心难测,这话大多说的是天子,但是神仙的心,可比天子的心还难测呢!” “还有,鹿城郡王请神巫去鹿城,却没有叫上阿爷一起去。” “阿爷得知之后,便到这里来砍柴了。” 贾桂也看到了一双儿女,歇气的时候,将他们喊了过来。 贾桂没有问女儿,而是一开口就针对儿子。 “干大事的第一条是什么?” 贾小郎犹豫再三,说出了一句。 “天时,地利,人和?” 贾桂严肃地说道:“是跟对人。” 贾桂说完,叹息无比。 “你阿爷我啊,就是跟错了人,才被发配到这西河县来。” “来的时候看起来是一辈子没有什么指望咯,却没有想到峰回路转,隐隐有绝处逢生的景象。” “不过目前看来,这前路依旧是晦暗不明啊!” 贾小郎:“阿爷得神仙庇佑,定然能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贾桂摇了摇头:“我之前想岔了,神仙庇佑是神仙庇佑,但是事情终究还是要看人为的。” “云中君是天上的仙圣,看不见摸不着,如天上之云,如水中之龙,我等凡人哪里看得懂啊!” “而神仙无欲无求,我等凡人揣摩仙圣之心,更是以蝼蚁之心妄测苍天之心一般。” 贾小郎:“那该如何?” 贾桂终于说道了正题,他一拍手:“云中君是天上的神君仙圣,神巫那便是这地上的陆地真仙,我只要跟着神巫行事便可,这路不就走通了么?” 贾小郎:“这……” 这可和书卷里的道德礼仪完全不相符了。 贾兰:“阿爷,你这心思也重了,你这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过神仙么。” 贾桂:“去去去,反正你阿爷我这辈子就这俗人,而且被贬到这里后,我也算是看不明白了。” “我活着就是要当官,当个大官,神仙那我也不遮遮掩掩了,庙前叩拜的时候我也是这般许愿的,求神仙保佑我位极人臣、封侯拜相。” “想来神仙也是能谅解的,也不会在乎。” “若是这世上人人都无欲无求,人人都不当官做买卖,这世道还能好吗?” “就是到处都是你阿爷我这样的人,这人间才是人间啊!” 贾兰:“既然如此,阿爷那你还不赶紧着去神祠那边,说不定这个时候神巫都已经启程了。” 贾桂叹息道:“这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其实,若是能够觍着脸去,贾桂定然学那之前的阴阳老道,他还是可以腆着脸跟着一起去鹿城。 但是这一次他身份低微,连觍着脸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神巫没有喊他,鹿城郡王也没有邀请他,他有什么资格去。 那可是鹿城郡王。 想到这里,贾桂心中越发苦闷,拿起了斧头接着砍柴。 同时,还教导着贾小郎。 “但是这做人做事,都急不得,得静下心来等待机会。” “哪怕机会没到,这事情也得做好,也得做得有始有终。” “就像这砍柴,要静下心来,戒骄戒躁。” “好了,让一边去吧。” “看我将这柴全部砍完。” 但是还没有砍两下,一灰衣仆从踏入院内,急匆匆地跑到了贾桂的身旁。 “大爷!” “云中神祠来消息了。” 贾桂抬头看去,表情瞬间数变,之后接着问道。 “什么消息?” 仆从:“神巫受鹿城郡王相邀前往都督府,明日法驾将会出行,到时候云真道的阴阳道主、鹤道长都将会去,还问大爷是否有公事要去鹿城郡。” “若是有的话,可一同前去。” 贾桂立刻将斧头扔下了,擦了擦汗。 立刻面带喜色地说道:“当然有,我身为西河县令正有要事要去当面向刺史汇报,欲前往鹿城一行,实在是太巧了啊。” “快快快,去和来人说,我明日定然会准时到。” 仆从立刻一溜烟地跑出去,而贾桂身上的阴郁之气也一散而空,不再抡着斧头三省吾身了。 迈着小步朝着院外走去,恨不得能唱上一曲。 贾小郎站在原地,看着自家阿爷的背影。 “这柴不还没砍完了么,怎么就不砍了,不是得慎思,得有始有终吗?” 贾兰:“咱家阿爷又春风得意了。” 第九十四章 鹿城 天明时分。 江边的渡口来了一艘平底船,温神佑早就等不及了,手下人叫喊着让那船快点来。 “快快快。” 一行人将车马早就卸下,此刻分别装上了船,便晃晃悠悠地朝着江那边而去。 渡了江,又往上又行了一段路,终于看见了一座城。 鹿城郡的郡治鹿阳县古称鹿城,这里和西河县只隔着一条江和一座山,但是繁华程度却全然不可比拟,好似天壤之别。 这里位于长江航道的枢纽地带,有着胤州最大的港埠鹿角浦,联通东西南北,成这里乘船便可直接抵达京城。 除此之外这里也是军事重镇,江边的鹿角浦战船林立,散落于周围各处还有营寨和战兵万计,防备着西边的巴蜀和北朝。 远远望去。 一边,港埠之中船来船往、帆影重重,岸边呼喊声绵延不绝。 一边,城中套着城,城郭连着城郭。 高低不一的墙壁层层叠叠,港埠和内城、外城、郭城、仓城连接在一起。 往来道路四通八达,牛马车辆在门口挤压在一起排着队等候着入城。 远处,还有着营寨之中士兵进行操练的影子。 温神佑自然不用排队,匆匆忙忙驱车进了城,回家还没有来得及喘上口气,就看到大堂里一身影正四平八稳地坐着。 温神佑顿时一惊,这大白天的,阿爷怎么还在家中。 往日里对方要么去了军中巡视,要么就是在都督府或者刺史官署,很少留在宅院之中。 而且更不对劲的是,这宅院里原本应该有着不少随侍的仆从,今天是一个也没看到,安静得出奇。 温神佑感觉不对劲,想要退出去。 风紧。 扯呼。 但是,那大堂里的身影已经看了过来。 温神佑没得办法,只能立刻上前见礼:“阿爷,今天怎么在家里。” 对方眼睛一瞪:“怎么着,我还留不得了?” 温神佑和老鼠见了猫似的:“阿爷您日理万机,平日里总是忧心公务和家国大事,我这不是关心您么?” 鹿城郡王温绩语气平缓了下来,看起来十分关切地问道。 “佛奴啊!” 温绩招手让温神佑过来,温神佑慢步上前,正准备上演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之时。 温绩突然脸色一变,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后道。 “哦!” “不对,我险些忘记了。” “现在应该叫神佑了吧!” 温神佑支支吾吾:“这神佑,不是也挺好听的嘛,神佑、佛奴,这不是也差不多……” 温绩猛的一拍桌子:“砰!” 啪嗒,温神佑一下子跪倒在地。 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开口。 抬起头,温绩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大棒子。 温神佑:“诶,阿爷,阿爷,这是作甚啊!” 温绩:“作甚,我打死你这个王八羔子混账东西。” 温神佑:“阿爷,阿爷,这可不行啊!” 温绩:“怎个不行,我还打不得你了?” 温神佑:“打我随便打,但是不能骂我王八羔子,这不是把你也给骂进去了吗?” 温绩听闻先是一愣,然后脸上瞬间血气上涌,涨红不已。 “随便打,好好好。” “这可是你说的。” 温绩挥着大棒子,气得面色通红:“出去转了一圈,连名字也改了,这是不是打算再过两天把姓也改了。” 温神佑:“这不改不行啊,神仙有旨意,这是上天安排的,我能怎么办啊!” 温神佑连滚带爬,他五短身材,但是却格外灵活。 在地上滚来滚去,温绩硬是打不着他。 温绩再一挥棍子,温神佑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去了,棍子直接拍到了桌子上。 温绩狠狠地说道:“你给我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让你阿娘来打你。” 温神佑想起自家阿娘,顿时身体抖了抖。 阿爷打他也顶多就是打几下出出气,阿娘打他那可真的是往死里打啊! “别别别,我现在就出来。” 温神佑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被温绩一把按在了地上。 温绩挥舞着大棒子狠狠地抽了他屁股几下,打得看上去虽然狠,但是没什么大碍。 不过温神佑惨叫连连,但是眼角却一直看着自家阿爷,看起来对方总算是出了气,将棍子扔在了地上,然后又坐了下来。 “要不是因为伱娘,我早就打死你这货。” 温绩看着揉着屁股站起来的温神佑,没好气地说道。 “好了,别装了。” 温神佑龇牙咧嘴:“没装,真的疼。” 温绩懒得理他:“天子向佛,因此我给你取名为佛奴,你以为这名字是能够随便改的吗?” 温神佑:“天子只要能够得见到云中君的威灵和神通,也定然会有所变化。” 温绩:“你这么有把握,那西河县的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才几天让你变得这般鬼迷心窍。” 温神佑上前:“不不不,这可不是迷魂汤,阿爷,这一次我可是真的见到大法力大神通的神仙了。” 之前温绩在外巡视,因此温神佑只是上报并没有当面叙说,而信函之中能够说明的东西毕竟有限。 不过。 鹿城郡王温绩既没有全然相信,但是也没有否定。 他做下的决定就是让温神佑请那神巫来鹿城一趟,是真是假当面一看便知。 若是真的是个有大法力的,那便将祥瑞报到皇帝那里。 不过温绩对这个所谓的神巫以及祥瑞其实并不是太上心,有自然是好的,能讨得天子欢喜。 因为他和贾桂那等人不一样,这些事情对于早已经位极人臣还是宗亲郡王的他也没有太大好处,顶多算得上是锦上添花。 不过,也没有什么坏处。 此时此刻,温神佑又仔细说起了自己在西河县的见闻。 例如云壁山神峰之上匪夷所思的景象,夜里出行所遇见的鬼神,金谷县外天雷落下的大坑。 这还是他见到的,还有一些他所没能见到的,诸般种种汇聚在一起,鹿城郡王温绩也有些惊疑不定。 温绩:“这世上莫非还真的有这般神异之事,还就发生在江对岸?” 温神佑:“阿爷,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做不了假的,这一次神巫过来您一看便知道,还有那云楼宝殿一定要修啊。” 温绩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否决。 所谓云楼宝殿,其实就是一座塔楼和一座神祠庙宇,修起来对于温绩来说没有任何负担。 但是哪也得看准了,要是最后发现是被个装神弄鬼之辈给糊弄了。 温绩站起身来:“你说得这般厉害,我倒是要看看,那神巫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时候外面的仆从也进来了,整个大堂变得热闹了起来,有人和温绩通报外面的事情,有人收拾着乱糟糟的桌椅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棍子。 温绩听完通报之后朝着外面走去,同时回过头对着温神佑说道。 “最近。” “拈花僧大师来了我胤州做法会,现在已经听说了西河县的事情,据说也想要见一见这云中神祠的神巫。” 温神佑顿时一惊:“拈花僧大师,他不是在北边吗?” 这拈花僧可不是一般人,据说来自于西域都护府,师承一位佛门大德。 其曾经在辩经之中当场生生的说死一入了歧途的魔僧,据说死的时候面色惨白拜倒在地。 也曾经将西域一杀人如麻的国主说得皈依佛门,连国王都不做了一心追随于其身旁。 可以说是声名赫赫。 而温神佑之前说出的那些关于佛乃觉者的道理,其实都是源自于这位拈花僧,可见曾深受其影响,还有其宣扬的佛理远扬四方。 温绩本不想说,但还是点拨了一下自己的儿子。 “拈花僧大师前些日子到了堇州,我听闻之后,请他到鹿城来一趟。” 温神佑顿时明白了,自家阿爷想要看一看那神巫是不是真个有神通的。 但是呢,这种事情又不可能自己亲自出手,或者是故意去做黑脸刁难那神巫。 若是那神巫真是个神人,岂不是得罪了对方。 因此请了一个佛门的高僧过来,甚至不用他们做什么,更不用暗示和多说一句话,那拈花僧自然就会替他们试探出那神巫到底是个真神人还是个招摇撞骗之辈。 这手段和想法,和之前愣头青在西河县撞得鼻青脸肿的温神佑,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级别的。 —— 僧人法号空慧,但是众人都称其为拈花僧。 因为其曾经在桃花林中讲经说法,一夜之间桃花尽数盛开,其手中拈花犹如佛陀,故有此名。 这本是一桩美谈和奇闻,不过因为其相貌俊朗,引来了不少女信众甚至是贵人之女听其说法讲经,拈花僧此名传着传着便有些变了味道。 “这便是收治病人的医馆?” 面白唇红年岁三十许的僧人有着一副好卖相,其只身而来,站在街道角落的一间大宅前。 他穿着朴素的僧袍,头上戴着斗笠,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似那庙宇里的佛像。 一旁引路的小厮点头,指着宅院里面说。 “没错,就是这里。” “馆里有位金鳌道长,就是他把疫鬼都给困住在这里,然后一一从那些被鬼缠身之人的身上驱了出来。” “要不是这位道长,疫鬼还不知道要泛滥多久呢。” “和尚你若是想要找人驱鬼,来这里定然是找对地方了。” 僧人给了钱,那小厮也没有收。 说:“金鳌道长救人都没有收钱,我指个路岂能收钱。” 僧人光是听着引路小厮的话,便知道这道人在这鹿城已经有了一定影响力了。 不过这也正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金鳌道人此番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胜过了造多少浮屠。 馆外有人守着,僧人在附近转了一转,时不时找人问上一问,馆里面的情况也便知道了五六分。 “所谓疫鬼缠身,不过是染疾罢了。” “看来这道人是掌握了这治病之法,所以来到了这里,借由驱鬼的名头治病救人。” “或许有几分扩展信众的想法,但是这治病救人的功德却是实实在在的。” 僧人又来到了门口,和那看守攀谈了几句,同时朝着里面张望。 “除此之外,这治病救人之法也有些章法。” “将染疾之人如此隔绝收容起来,一边收容,一边收治,章法犹如行军打仗;还有这煮水、石灰、治病之法,也不同寻常。” “怪不得,在这一带留下了偌大名头。” “此法若是推广传承下来,往后这瘟疫疾病再来之时,也算是有了应对之法,不知道能活多少人。” 金鳌道人来到鹿城这边后虽然同样是驱鬼治病,但是这鹿城是被动扩散开来的,不比西河县和金谷县那边有人主动散播,自然也没有那么一波三折。 而僧人也自然不知道这背后的一些隐情,不过也根据目前所见分析出了许多东西。 僧人在门口等候了很久,终于等到那金鳌道人走了出来,他立刻上前去拦住了鳌道人。 拈花僧行了一礼:“见过道长。” 近来瘦了不少的鳌道人打量了这大约三十多岁的和尚一眼:“你这和尚,找我有何事?” 拈花僧立刻说道:“想求取这驱鬼之法,道长竟然有此妙法神方,若是能够广传四方,那救的便不只是这一城之人,而是救下十城、百城之人,岂不是一大善事。” 金鳌道人怒了:“你这和尚好不晓事,这仙方岂是能够轻易授人的?” “你这空口白牙一句话,大帽子往我头上一扣,就要谋夺别人的东西,哪有这般好事。” 拈花僧笑了笑,没有说话。 金鳌道人接着说道:“你虽不晓事,不过我可告诉你,这方子和法子我都教给了馆内的医师。” “日后。” “若是疫鬼再来,他们自然知道如何驱鬼治鬼。” “用不着你和尚来费心。” 拈花僧:“原来如此,善哉善哉,是贫僧想多了。” “道长今世修有大功德,来世定然有大福报。” 金鳌道人:“不是我有大功德,这都是神巫传下仙方后叮嘱的,是云中君的威灵和仁德。” “还有,你这什么来世的福报我受不着。” “我云真道修的是长生之道,蒙仙圣指点来救人,日后也定然能够飞升上界拜于云中君座下,和你佛门的扯不着关系。” 拈花僧:“听闻道长来自云真道,这云真道供奉的神主,就是云中君了?” 金鳌道人:“那是自然,懒得和你说了,我还有事。” 胖道人跨步远去,而僧人又作了个揖,心中却已经有了谱了。 僧人随后也沿着道路远去,出了城后进入了一座庙里,寺庙的大门由一大二小三门并立,殿内门的两旁睡着两大金刚像。 寺名为天龙寺,字上涂抹着金漆。 僧人一进入其中,寺内众僧便立刻围拢了过来,恭敬地作揖喊道。 “法师!” “法师回来了。” “法师回来了。” 众僧皆无比敬崇,拈花僧也皆一一笑着回应。 进入了一座禅房之后,拈花僧的几个弟子也前来相见,这弟子最年轻也二十许,年纪大的甚至比拈花僧还要大上十几二十,看上去已经垂垂老矣。 但是所有人却对拈花僧执师礼,对其甚为信服。 其中一弟子询问道:“师父,此番可有收获?” 拈花僧:“我见过了那金鳌道人,也试探过了他。” 弟子问:“如何,可是装神弄鬼的邪道,欺世盗名的魔徒?” 拈花僧:“我让他交出那仙方,他虽然恼了,但是却并没有全然拒绝,而且他已经将那仙方教给了之前随之一同治病救人的诸位医师,并不是什么敝帚自珍想要以此方牟取暴利的人。” 弟子之中一人双手合十:“如此看来,那云真道的道人是个有功德的,供奉的云中君也不是什么邪神魔佛,想来那云中神祠的神巫也是如此。” 拈花僧先是点了点头:“只是我看那道人虽有些慈悲心,但是心思全然在那长生之上,不求正果,一心全然在那外道之上。” 拈花僧又是摇了摇头:“这,便是要入了魔道。” 弟子又说:“但是这云真道和云中君在这胤州一带威名正盛,连那鹿城郡王上下都对其颇为崇信,可是不好办,我等想要在此弘扬我佛法,这可是一大难关。” 拈花僧双手合十,一副慈悲为怀的表情:“不然,在我看来,这正是一次弘扬我佛法的大好机会。” 弟子左顾右盼:“大好机会?” 拈花僧:“那金鳌道人虽有些手段,但是心性摇摆不定,一心追逐着虚无缥缈的长生,实则内心空洞,不知道自己真正所求为何物。” “这芸芸众生忙忙碌碌不知何求,他们看似有所求,追求的不过是梦幻泡影。” “想来那云真道的一众道人,还有那云壁山中的巫,也都是此等人。” 这意思就是,这些所谓的道人、神巫和信徒看上去有着信仰,实际上没有纲领,没有真正的统一思想。 不过是一些遵循着老旧思想,信奉着虚无缥缈糟粕之物的人。 “我若是能对其宣讲佛法,定然能使其开悟。” “让其知道长生不过是云中楼阁蜃楼幻影,生于此世当修我佛法普度众生,出世不过是逃避之法,只有入世才可得正果。” 弟子:“您要渡那云真道的道人皈依?” 拈花僧:“正是。” 拈花僧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其座下的几个弟子都是他这样一一渡入门下,他对此非常有自信。 “我等在北朝遭魔佛一脉所迫,不得不来了南朝,正好在这胤州打开局面。” “若是能引此辈入我佛门正道,便是让那云中君也做个白云菩萨,亦或者佛陀又如何。” 弟子:“这菩萨佛陀,也是我们能封的?” 和尚:“我们此来为何?” 弟子:“弘扬佛法。” 和尚:“是渡众生脱离苦海,佛陀菩萨都不过是泥胎塑像,所谓佛陀不过是觉悟者之名,我们传的是经讲的是法。” “若是能真正地将佛法弘扬开来,这人间便是人人皆佛陀。” 弟子敬服,拜倒在地。 此时此刻,墙头上一只黑鸟飞起,顷刻间不见踪迹。 第九十五章 泥蛟作祟? “西河县,明天有中到大雨。” “最低气温8到10度,最高气温17到19度。” “今天是进入谷雨时节的第一天,预计雨带还会在长江中下游一带维持一段时间,需要出门的观众请带好雨具,防止雨天路滑。” “对了,江面风大浪疾,乘船请戴好救生圈安全帽。” 荧幕上的时间刻度显示为二十一点五十分,哪怕纸片人天气预报员再怎么注水,将一个覆盖范围只有两个县,而且天气、气温、湿度等数据都基本没有太大差别的天气预报做得又臭又长。 今夜的天气预报,也差不多要接近尾声了。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感谢收听今日天气预报。” “我们明天再见,晚安。” 今天的天气预报的背景是敦煌壁画《雨中耕作图》,画中乌云密布天降大雨,田里作物茂盛。 一位戴着斗笠的农夫连忙肩挑庄稼往回走,另一位农夫则坚持在田里挥鞭赶牛,地头上农夫一家人正在温馨地享用饭食。 在用这一幅画当作背景,似乎是在暗示着今日是谷雨。 而望舒换上了一套敦煌风的装束,衣着艳丽却并不显得媚俗。 纤细的手臂上缠绕着的吴带随风飘舞,乍一看,还以为是壁画上的菩萨或神女下凡了。 天气预报已经结束。 天气预报员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贴在屏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 江晁正在发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面,每当望舒开始播报天气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一副模样,仿佛被谁念咒勾走了魂魄一般。 望舒问江晁:“知道吗?” 江晁慢悠悠地抬起头:“知道什么?” 望舒说:“有人准备封你做佛菩萨。” 江晁眼神动了一下:“佛就是佛,菩萨就是菩萨,佛菩萨是什么?” 经历了被修庙,和通知他成为云中君等一系列事件之后,江晁对于这等事已经见怪不怪。 望舒:“就是有可能封你做佛,也有可能封你做菩萨,看你表现了。” 江晁:“谁这么厉害,这人是皇帝?” 望舒:“是个和尚。” 江晁:“和尚让别人做自家的佛,也算稀奇。” 望舒:“云真道的道士也不是让你做了仙人了么,还供奉了你的神主牌位呢,西河县的县令也让你做云中君,那个温神佑还想要让天子给你加一大串的神仙尊号,这些不都是凡人么?” 江晁想了想:“也对,哪来的什么神仙,都是从凡人中来,也到俗世中去。” 望舒说:“伱不管管?” 江晁:“怎么管,人家嘴上说一说,我就要千里之外取人项上人头?” 荧幕上这个时候出现了拈花僧的模样,正是其在禅房里对着弟子们进行对话的画面,不过说到了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突然变大。 “便是让那云中君也做个菩萨,亦或者佛陀又如何。” 望舒:“看,多嚣张,不生气吗?” 江晁:“为什么要生气,什么都不用干,就有人请我做佛陀菩萨,多好的事。” 望舒:“你堂堂云中君,天上的神仙诶,被人这样摆弄来摆弄去,多没有面子。” 江晁:“陪你演戏,嫌麻烦不想解释,糊弄糊弄别人就得了,还演着演着自己当真了。” 但是,接下来江晁又说。 “听他所说,不像是个心怀邪念之人,而且他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 “他拿什么来度云真道,又怎么可能让这么多人皈依佛门。” “不过……” 望舒:“不过什么?” 江晁:“他最后说的那句,佛是觉悟者,还有度众生出苦海的誓愿还是挺有意思的。” 望舒:“和尚不都这么说吗?” 江晁:“也是,说归说,人说的和做的总是不一样,我们也不知道这和尚做了些什么。” 江晁不再讨论拈花僧的事情,不过这个时候望舒又提及了一件事情。 江晁盖着毯子,手上拿着一本围棋从入门到精通,书籍还散发着崭新的纸香。 江晁:“还有什么?” 望舒的声音有些变了,背景后面的雨也变大了,伴随着呼啸风声:“你刚刚没听天气预报吗?” 江晁点头:“听了,听得很认真,犹如魔音贯耳。” 望舒告诉他:“明天有中到大雨。” 江晁翻开书页:“我明天没有出门的计划,下雨就下雨吧!” 但是江晁刚刚说完,就想起了什么。 “哦,明天早上神巫要去鹿城。” 如果是下大雨起大风的话,江面上哪里还有人敢行船,明天自然是去不成了。 江晁又记起了什么:“不是有那个吗,我记得电机已经安装了,测试也已经过了。” 望舒:“那是准备接下来运输铁砂地狱的钢材的。” 江晁:“暂时不是没什么用么,借用一下。” 之前,望舒说她要造一条龙出来。 —— 天还一片漆黑。 贾桂就循着月光殷勤地来到了神峰之下,跟随着他的还有着随行的县丞和护卫,毕竟名义上他还是以县令的身份和报祥瑞的名义前往鹿城的。 在山脚下他也没有上山或催促,而是来到亭子里又欣赏起了自己立的石碑,同时和随行人员安排道。 “渡江的船都安排好了没有?” “渡江的船都安排好了,找来了三条船,肯定够用了。” “去了鹿城,都给我小心一些,谨言慎行,听闻鹿城郡王杀伐果决铁面无私,到时候丢了脑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是,我等定然谨记。” 鹿城郡是鹿城郡王的封国,也可以称之为鹿城郡国。 朝廷一开始防备着各路王侯割据的,名为郡国实际上郡国内的官员全部都由朝廷派遣和任命,例如贾桂便是如此,王侯并没有实权。 只是到了如今,当初的一些禁令也早已名存实亡。 像鹿城郡王这种都督胤、堇二州军事,同时还任着胤州刺史的职衔的,这种防备就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了。 哪怕你是朝廷派遣过来的官吏,还能不听对方的号令? 鹿城郡王温绩就是这胤州真正的王,众人对其之敬畏甚至隐隐超过了远在天边的天子。 又过了一会,紫云峰云真道的道人们也赶来了。 阴阳老道和鹤道人倒是简单,也没有做什么准备,穿着一身道袍,领着二三弟子便来了。 “见过贾县尊。” “见过陆道主,丹鹤道长。” 话语间。 神峰之上终于有了动静。 众人纷纷抬头朝着山上看去,目光穿越山门,有人开始低声喊道。 “神巫下来了。” “果然,神巫出行穿的都是戎服。” “这路上,应当没有什么小鬼和妖魔敢拦路了。” 神巫盘坐在健壮的山民抬着的辇上,帐幔轻轻舞动可以看见其身形样貌,其穿的是黑色圆领戎服,脸上带着神面。 随行的还有穿着打扮各异的巫觋,乍一看上去真的好似古籍里记载的上古时候天神出行,各方山神地主随候一般。 不过贾桂感觉今日的神巫有些变化,乍一看目光就聚焦在了神巫的面具上。 “这是何物?”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和原来的那个不是一样东西,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看上去也十分轻巧。 其上的纹路融入神面之中,好似浑然天成。 “这定然是件神物。” “而且,定然是云中君赐下的。” 贾桂越发觉得自己来对了。 云中君真的如同云一般虚无缥缈不可捉摸,甚至根本就不在人间。 但是神巫却得了云中君的威灵和神通,在这人间神巫堪称是如神如仙一般的存在。 他也去看过那金谷县的天雷落下之地,如此恐怖的威力,若是落与万军丛中或者是城中,又有何人能够抵挡。 更别说神巫还能命鬼神勾魂摄魄,上可通九霄,下可去幽冥。 这人世间。 哪怕是天子王侯面对这等伟力,又能若何? 想到这里,贾桂表情也变得越发恭敬了,身为一方百里侯竟然对着一个没有经过朝廷正式敕封的神只以及其座下神巫行了个大礼。 “见过神巫。” 拜的是神巫,也是云中君,更是那神鬼莫测的法力神通。 神巫的法驾停在了亭子前,那白幔后的身影看向了他。 神巫摘下了神面,开口问贾桂。 “此去鹿城,贾县尊有何教我?” 贾桂:“不敢不敢,岂敢在神巫面前称尊,称呼某为贾桂便可。” 神巫又问:“鹿城郡王此番请我去赴会,到底有何用意?” 贾桂小心翼翼地看向法驾上:“敢问,神巫此去有何意?” 神巫直言不讳:“愿云中君之神位天下供奉,愿众生皆念诵云神之名。” 贾桂:“鹿城郡王此番不过是试探而已,神巫不必担忧,只要能够展示一二,心愿便可达成。” 神巫:“就如此简单?” 贾桂:“对于我等难如登天,对于神巫来说,就是如此简单。” 在贾桂看来,神巫的一身法力神通和威力都来自于云中君。 他如何想不重要,鹿城郡王如何想也不重要,甚至是天子如何想也无所谓。 只要云中君的眷顾还在神巫身上,只要神巫还在代行神灵之事,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在他的眼中,这道理就像是他做官一样,其他人如何想都不重要,他上面是谁,天子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 他跟随的人可以一言决定他的官路,天子更是可以一言决定他整个家族的生死。 贾桂说到最后,颇有种豁出去了的感觉。 他靠近了一步,躬身直言道。 “神巫啊!” “您和我等不一样。” “这人世间的种种,对于你来说都如同过眼云烟。” “只要您禀行云中君的法旨,便无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拦你。” 神巫不再说话,也没有戴上面具,只是这样看向远方。 就这样,神巫的法驾终于从西河县出发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沿着山路前行,一点点靠近江边,天也渐渐变得愈来愈明朗。 但是到了江边的时候,天空之中突然一道惊雷响起。 “轰隆!” 伴随着那惊雷,好像某种能够施云布雨的存在下达了法令一般,乌云听从号令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江上也刮起了风浪。 最后,铺天盖地的雨从天上落下。 “哗啦啦!” 一场大雨将长江隔断阻拦,众人只能站在江边渡口的茅棚下,望着那雨幕嗟叹。 贾桂手下的幕僚跑到了渡口,冒着雨问那停在渡口上的船翁,声音洪亮。 幕僚:“这还能过江吗?” 船翁:“这肯定不能了,风大雨疾,这个时候过江船要翻的,到时候咱们就喂江龙王了。” 幕僚跑了回来,回话给了众人。 众人纷纷说道。 “竟然如此凑巧,刚来到江边就下了大雨。” “这雨来得也太急,一落下来就这般大,也太怪了些。” “是啊,也太巧了。” “天公不作美啊!” “这雨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但是说着说着,突然间。 贾桂身后的一护卫说:“当初,那泥蛟就是在这里入江了,我亲眼所见,那场面实在是骇人。” 护卫说的无意,但是听者有心:“我记得当初那泥蛟挣脱枷锁,本想要吞了张家村的所有人,结果最后被云中君逐入了江中。” 又有人说:“莫非,这恶蛟此番见神巫想要过江,因此在此作祟?” 护卫本来没有这想法,这么一说又觉得还真的有可能:“我也觉得是如此。” 众人这才看向江中和天上,这场在谷雨时节平平无奇的雨水,此刻在他们眼中似乎变得有了另外一种意味。 江中波涛汹涌,众人愈看愈觉得那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江起浪:“这泥蛟入了江,那还是泥蛟吗?” 有人说道:“怕是已经成龙了。” 听到这里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嘶,这可怎么得了。” 诸人刚刚出发的时候还说,这路上估计是没有什么小鬼妖魔敢挡道了。 结果,出来了一条龙拦路。 最后所有人目光看向了神巫的法驾,贾桂和阴阳老道上前去。 贾桂先是行礼,之后问道。 “神巫,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 阴阳老道:“这风雨,怕是有些玄机。” 神巫也听到了刚刚众人说的话,泥蛟过江的时候她在云壁山的另一头的寨子里,未能亲眼得见那蛟龙过境的可怕和惨状,但是也有所耳闻。 她也循着那风雨看向了大江,眼中露出了一丝担忧。 “泥蛟?” 莫非真的是当初那条泥蛟怀恨在心,此时此刻冒出来作祟? 已经和温神佑那边约定好了,今天就过江,不过看这样子,也不知道这风浪什么时候才会停下。 随后。 神巫看向了身后另一边,这里就是沿着长江绵延不绝的江壁, 在不远处,就有着据说是昔日张家村先祖在壁窟之中立下的神像。 “去那边吧!” —— 江对岸。 天蒙蒙亮。 人群浩浩荡荡,今日来了有不少人。 郡王府邸的随从、天龙寺的和尚、身着深色道袍的道人还有那看好奇热闹的人群。 温神佑早早就来到了渡口处,望向江水的另一头,但是天还没有完全亮,江上什么也看不清。 不过就算天亮了,即使渡口已经是选的江面水流最平缓的流段,也依旧很难看清对岸的模样。 神巫定好了今日会来,温神佑格外地重视。 “鳌道长!” “鳌道长!” 温神佑一声喊,江边带着人候着的金鳌道人立刻走了过来。 可以看到鳌道人身边多了不少新面孔,他最近收了一些新弟子,其中不少还是出身于权贵之家。 随着疫鬼之事爆发,云真道得了仙方,原本紫云峰上的阴阳、鹤、鳌三道人分别前往了各处,这段时日也渐渐变得聚少离多。 鹤道人在金谷县打开了局面,鳌道人在鹿城混得风生水起,三人也各自有了自己的基本盘。 鳌道人见礼:“温司马。” 温神佑:“我和神巫并不相熟,待会神巫过来之后,还请道长……” 鳌道人立刻说道:“我明白,温司马请放心。” 话音刚落,天头落下一道惊雷:“轰隆!” 正在面带笑容说话的温神佑和鳌道人面人看向了天空,然后铺天盖地的大雨便落了下来。 大雨之中众人狼狈至极,纷纷寻找避雨的地方。 马儿嘶鸣嚎叫,在雨中毛发被淋得湿透。 男男女女以袖遮顶,但是依旧挡不住那雨,浑身被打得湿透。 渡口上乱成一片。 人群之中,几个戴着斗笠的和尚却不避风雨,站在雨中一动也不动。 其中一和尚双手合十,看着这天空露出了笑容。 弟子:“师父为何发笑?” 拈花僧:“只是看到这雨,突然想到了什么。” 弟子:“想到了何事?” 拈花僧:“那云中君号称是云神,有出入青冥呼风唤雨的神通,结果自己的神巫却让风雨给拦了路。” 弟子听这样一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拈花僧又摇了摇头:“所谓巫,不过是借神只之名和自然天象装神弄鬼之辈罢了,这也倒不是那云中君的过错。” 远处,一辆马车停在大路旁的树林前。 马车里,一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鹿城郡王温绩说不来,但是却悄悄地来了,见此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不过温绩笑的不是神巫也不是云中君,而是自家那个傻大郎。 “看来,所谓的神巫不过是徒有其名。” “这小子,被人给忽悠了。” 最后,又补上了一句。 “不成器。” 温绩看了一会,失去了兴趣。 “回去吧!” 马车掉头十分麻烦,尤其是在这大雨之中。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阴暗,天明明已经亮了,但是乍一看却好像夜里一般。 终于。 马夫侍从调转了车头,也让马儿不再惊慌。 正准备踏上归途的时候,而这个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噔!” 阴暗之中,一道炽烈的光芒从大江那一头直射而下。 穿过江面,穿透那层层雨幕,撕开乌云盖顶带来的昏沉。 落向了大江的这一头。 而一只奇异的黑色鸟儿也不惧风雨,翱翔在半空之中,巡视着江边。 第九十六章 神魂渡江 众人冒着雨,跟着神巫来到了壁窟前。 这洞窟很深很大,岩壁侧面和上面还有不少凸起挡住,正好是个躲雨的好地方。 不过因为天色一片昏暗,壁窟里面也是一片漆黑。 只隐隐看到。 有一尊神像地轮廓立在那里。 壮实的山民打着伞,神巫穿着黑色戎服离开伞下走入壁窟之中,双手展开后在风中猎猎作响,一步步深入来到了神像之前。 所有人站在外面,看着神巫对着那神像, “奉请云中君。” “吾今祷告……” 说完,盘坐在地。 神巫拿出了神面戴在了脸上,抬起头周围的一片漆黑立刻变得亮堂了起来。 尤其是那尊神像,正绽放着阵阵灵光,照亮四方。 而神巫再仔细一看。 那端坐在壁窟深处的哪里是什么神像,分明是云中君。 “神君!” 在众人眼中,神巫只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她一开口,这些西河县的人都相信云中君真的降临于此处了。 “云中君下界了!” 众人纷纷让开成一个大圈,跪倒了一片。 而在神巫的眼中,那散发着灵光的神只之影从窟中低下头,看向她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面具。 之后问了一句:“你脸上涂抹的是何物?” 神巫出行的时候也会描眉涂粉,描完之后显得更加神性,或者说更像她想象之中的云中君。 神巫:“铅粉。” 云中君:“铅粉有毒,勿要用了。” 神巫:“是!” 随后,神巫开始说起了今日遇到的事情,虽然她知道不必说对方也知道。 而在窟外的其他人看来,随着外面雷雨交加,电光一闪一停地照亮黑暗,洞内的窃窃私语也越发显得神秘。 他们听不清神巫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觉得那窃窃私语声就像是念诵着通往天上的经咒,穿透了那风雨和乌云,引来了九重天上神圣的注视。 “神巫正在沟通上天。” “这天上的惊雷,莫不是神只在言语?” “风雨雷霆,唯有龙和神可呼之即来,唤之即去。” 龙在凡人眼中是具有神性的,但是龙在凡人眼中也是恐怖无比的。 其喜怒无常,一怒之下便可翻江倒海决泽千里,造成生灵涂炭的惨象。 因此凡人在对着龙顶礼膜拜的同时,也总是希望,会出现一个神仙来镇住它们,或者将它们给锁住,也因此衍生出种种传说。 而神巫说到最后:“不知是否真的有泥蛟阻拦,特此来禀告云中君。” 和神像重叠在一起的云中君果然早就知道神巫此来为何,立刻当场又教给了她一个咒语。 云中君:“此咒名为唤龙咒。” 神巫:“唤龙咒?” 望舒设置的咒语,更像是一种发往系统启动各项设施的申请表,不过当然前提是,你拥有对应的权限。 通过符诏念诵这段咒语,便可以启动或者动用某项设施,达成你的目的。 云中君:“念诵此咒,便可唤龙前来听你号令。” “你目前所能唤来的,只是一条水中之龙,它会渡你过河。” “尽量在夜里念诵此咒,不要让龙白日现身。” 虽然不知道为何不要让龙白日现身,神巫还是点头。 “我知晓了。” 云中君说完这些,神巫眼中看到的那神像上的灵光也渐渐化为方块扭曲,像是要散去。 而这个时候神巫追问了一句:“神君,我可否以神魂出行去一趟江对面吗?” 那云中君的影子看了神巫一眼,已然明白了她的心思:“江对面有人在等着你,你不想失约,让他们看轻伱。” 神巫内心说道:“也是不想让他们看轻云中君。” 但是她却点了点头,没有解释。 云中君的影子和灵光散去的最后一瞬,神巫仰头看着对方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请求。 “去吧,快去快回。” 随后,云中君消失的一瞬间。 更是抬起手,一根手指头指向江对岸。 在神巫的眼中,灵光散去一切归于黑暗之中,只剩下一座石像孤零零地立在面前。 神巫还来不及任何反应,变异骤生。 “噔!” 随着云中君那一指。 一道强烈的光芒从高处的悬崖顶部发射而出。 穿透大江,穿透雨幕和阴沉沉黑压压的天,压向大江的另一头。 就好像是在为神巫在那风雨飘摇之中指明前路,撕开那铺天盖地的雨幕,让她的魂魄可以通往彼岸。 岩壁之下,跪着的朝拜者眼角余光打量到了那变化,纷纷直起身来。 他们仰面直视天空。 飘来的残留雨丝落在脸上,也遮挡不住他们窥探天空的视线。 “什么?” “此乃神光,我之前见过,神峰之上也曾经出现过这神光。” “这神光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是何意?” 他们依旧跪着,但是双脚却开始挪动, 将身体从面向岩壁,调转到了面向长江的那一边。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 神巫面具之下,双眼聚焦在一起,但是却仿佛已经脱离了躯壳。 她眼前的画面飘过道道流光,随着那光,一幅幅画面掠过眼前。 她的意识已然不在原地,跟着那画面一同跨越那似乎不可逾越的江面,飞跃那铺天盖地的雨和呼啸不止的风。 抵达另一头。 在她的眼中。 她正御风而行,踏过涛涛江水。 风雨擦过衣角,雷霆在头上闪烁。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已经看到看到了那江边的人群。 和江那边的西河县人望着他们的对岸一样,他们也同样震惊无比地看着属于他们的江对岸。 —— “这么大的雨,看来是来不了。” “回去了,回去了。” “前些日子听江那边回来的人一个个说得厉害,江那边出了个真神仙,说是上知天下知地,能呼风唤雨,结果自己出门被雨给拦住了。” “看来啊,还是……” 众人兴致勃勃而来,此刻被大雨淋得狼狈,心中有些怨气,说起话来也不怎么客气了。 这江边只有一个草棚,连躲雨的地方都挤不下去,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干淋着雨,等候的人于是摇着头纷纷散去,准备另找地方躲雨。 渡口边的草棚中。 身后随从问温神佑:“温司马,该怎么办?” 温神佑也有些犹豫:“这……” 金鳌道人:“司马,快看。” 道人的声音格外地大,带着强烈的情绪,如在咆哮。 温神佑扭过头,刚好就看到看着那光束跨江而来洒在渡口上。 也落在他的身上。 一瞬间,温神佑也呼喊而出。 “神仙下界?” 那光撕开乌云跨界而来,除了神仙下界实在是难以做他想。 温神佑见过云壁,也见过神巫打开阴阳之门,夜里遇到过鬼神出行。 但是此刻。 身体还是一瞬间滚烫了起来,那风雨加身也阻挡不住身体热血沸腾。 或许。 是因为那风雨雷霆作衬,这简单的一束光此刻竟然显得如此普照四方。 虽然简简单单,但是恢弘无比。 而紧接着。 温神佑用目光搜寻着大江之上,竟然真的看到了什么。 黑暗中一只黑鸟无视风雨翱翔而来,大江之上一个人影踏过江面而来,循着那光的轨迹。 但是那影子是断断续续地,就仿佛穿透在阴阳两界,时而出现在人间,时而又消失不见。 “轰隆!” 雷声轰鸣,浪拍打在岸边。 黑鸟停在了草棚上,那影子也终于停了下来,站在了江边的石头前,仿佛和石头贴在一起。 他环顾左右,然而黑暗之中所有人都是呆若木鸡,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甚至动弹一下。 最后,温神佑孤身一人走出了草棚。 他冒着大雨一点点前进,来到了那江边孤零零竖立着的青石前。 温神佑直愣愣地看着那影子,咽了口口水说道。 “云中君?” 风雨不断地打在他的脸上,他却不敢合上眼睛,身体带着一丝微颤,等待着那“人”的回应。 如此大的风,却扬不起那“人”的一片衣角。 铺天盖地的雨,却打不湿那人的一缕青丝。 在他看来只能是神仙了。 只是那人身形模糊,看上去好像没有实体。 随着温神佑的一声呼喊,那虚幻朦胧的影子看向了他,同时喊出了他的名字。 “温神佑。” “是我。” 人群后面的道士听出了声音,这才立刻恢复了一丝勇气走了出来。 “原来是神巫!” 道士立刻见礼:“见过神巫。” 温神佑有些不知所措,上一次他将云中君认成了神巫,这一次他将神巫认成了云中君。 此时此刻,温神佑也越发难以分辨二者之间的区别。 究竟是哪个是人? 哪个是神仙? 只是他的态度变得越发恭敬了,神巫的法术神通似乎超乎了他的想象。 能这般踏江而来,和神仙又有何区别? 声音传来,格外地洪亮,狂风和大雨也无法遮挡。 “泥蛟作祟,阻我渡江。” “这风雨一时半会无法停歇,我将于天黑之时渡江而来。” “诸位不必等我。” “散去吧!” 温神佑看着对方:“那您这是。” 对方答曰:“吾肉体凡胎,暂时只能以神魂前来相告。” 说完,那影子便消失了,连同那从江对岸流淌过来的神光。 但是造成的影响却才刚刚开始。 温神佑仿佛也跟着一起神魂出游了:“神魂出游,跨越大江。” 道士跟在一旁,念道:“道主说古时仙圣可朝游北海暮苍梧,便是这神魂出游之法吧,一日之间便可行遍三山五岳、五湖四海。” 温神佑身后的随从上前替他挡住了风雨,小心翼翼问道。 “我们,这是散还是……” 温神佑猛地回头瞪了随从一眼:“你没脑子吗?” 神巫让你散去,你就散去? “等着。” “等天黑。” 温神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回到了草棚之中,身体被雨水带走了温度感觉有些凉意,但是内心变得更火热了。 神巫人还未至,这刚刚发生的一幕却让整个渡口都轰动了起来。 虽然那光从江对岸照过来的时候,神巫神魂踏江而来的时候一片鸦雀无声。 但是此刻这呼喊声。 却,连大雨倾盆都遮盖不住。 众人纷纷走了上来,看着那江边的青石,望向那江面上黑压压的浪。 就连之前已经走远了的,此刻也纷纷掉头回来。 “都看见了吗?”有人问道,怀疑是不是自己一个人看到了。 “看见了,神仙,真的是神仙啊!”众人都看到了,这便没有错了,他们虽然听到了神巫说自己不是云中君,但是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神仙了。 “这么一说,这雨也太大了,肯定有蹊跷。”谷雨时节本就是多雨之时,不去想也就是一场寻常大雨,但是只要一想,这雨这风便皆蕴含着某种神秘伟力。 就像是这天地,不去想它仿佛也没什么,它早已融入了人生烟火之中变得平淡无奇。 但是只要抬头去看,脑中去想,这天地便变得无限且无垠起来。 “你刚刚不是说……”一人指着身旁刚刚说着丧气话的人说道。 “我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就立刻被打断了。 “泥蛟作祟,怪不得,我说神仙怎么会被雨给拦住了呢!”众人兴奋不已,谈论起了泥蛟之事。 “我也听说江对岸回来的人说了,那泥蛟脱困而出本要为祸人间,结果被云中君给逐入到了江中,这是回来报复来了。”有人说得有板有眼,好像亲眼见到过似的。 “天黑之时渡江,不降服这作祟的恶蛟,如何能够过江?”有人看着汹涌的江面,雷电闪烁照亮黑暗,一闪一烁之间江底仿佛真的有着什么恐怖之物在徘徊,让人心底发慌。 “看来必有一场变故?”变故是什么,在众人看来,自然是那神巫要收了这作祟的蛟龙。 “还回去不?”来的有不少鹿城的贵人,本是跟着温神佑凑热闹,但是此刻已经不是凑热闹那么简单了。 “不回去了,赶紧回去喊人,带雨具来,带吃食来,我要在这里跟司马一起等神巫渡江。”众人围在江边躲雨,怎么也不肯走了。 有人静静地等待着。 有人吩咐让仆人回去,让人带雨具和其他东西来,这是要在这里一直等到天黑了。 而大雨之中,几顶高高低低的斗笠簇拥在一起排列成一行。 原本淡定无比的几个和尚,此刻在风雨之中却显得有些无助和茫然了起来。 那游历过大山大河见多识广历经无数艰险的和尚,此刻也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的场面,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是闭上眼睛不断地转动着手上的佛珠。 但是即使如此,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波动。 一旁的弟子终于忍不住了:“这……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另一名弟子看向了拈花僧:“师父?” 拈花僧终于放下了手,叹息一声:“为师也看不出。” 他口舌生花能说会道,但是此刻也只剩下口干舌燥,不过此刻他依旧不明白,凡人如何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凡人能够制造出那样强烈可以跨越大江撕裂云海的光? 凡人如何踏江而行? 如何能够让自己的身影来到江对岸在如此多的人面前现身,然后进行对话。 刚刚那神巫的身影他看得清清楚楚,对方说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完全不知道如何辩驳。 强行说那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把戏这种事情,他说不出来。 弟子们纷纷说道:“师父,这南方,和咱们北方不一样啊?” 有弟子已然信了:“这南边听闻是古楚之地,遍地都是大江大川,自古以来巫风盛行有神异之事,看来的确如此。” 拈花僧虽然看不出,但是还是想要一探究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论是真是假,我们都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想到这里,拈花僧反而不慌了,反而觉得有些期待了起来。 若是假的,他定然要拆穿其中幻象虚伪。 若是真的,他也一定要将其弄个明明白白。 “这世间真有神仙乎?” “真的有能呼风唤雨,长生不死之人?” 他紧紧握住佛珠。 “若真有。” “又是如何做到的?” 恍惚之间,他突然想起了经文之中轮回转世,想起了那罪业功德之说。 原本他以为,这不过是劝人向善之言,他向来都是对每个人宣扬轮回、因果和功德之说。 但那只是为了度人,自身却从未真的信过。 他相信,只要人人相信死后有轮回,相信前世因果和业障功德,这世间便不会沦为如今这般恶土。 而此刻,他却有些动摇了。 若是神仙真的有,长生不死之人也真的存在。 “此间。” “莫非真的有轮回?” —— 而不远处的树林里。 马车虽然已经掉了头,但是鹿城郡王温绩已经走下了车,他静静地看着远方。 温绩虽然距离得远,看不清楚江边发生的事情,只能看清楚那光和隐隐约约的渡江之影。 “郡王。” “便是这般说的。” 温绩听着仆从说着从江边那些人口中听来的对话,也总算是见识到了自家大郎所说的,神鬼莫测之伟力,仙佛降世之祥瑞。 仆从:“郡王,要去告诉大郎您来了吗?” 温绩:“不,他的福缘,就让他去。” 雨一直没有停,只是忽大忽小,但是江上的风浪却一如既往地汹涌。 而江边却来了更多的人了,那些回去拿东西的仆人哪里忍得住,将江边的事情一口气都说了。 不少人打着伞或者穿着蓑衣斗笠从城里面出来,朝着江边跑了过来。 江边开始变得人影憧憧,一个个立在雨中等待着。 不仅仅是江这头。 还是江那头。 第九十七章 霸下 江壁下。 神像前。 神巫回过神来便看到眼前的荧幕上,一炷虚幻的线香燃烧到了尽头,时间刚刚好。 她明白,那是神魂出游的时间限制。 黑暗散去,她的视觉穿透天神相重新看到了石窟内的景象,当戴上这名为天神相的面具之后,肉身仿佛已经不再成为束缚意识的枷锁。 “呼!” 神巫摘下了天神相,呼出一口气,也终于从那“神魂离体”的奇妙状况下脱离了出来。 众人纷纷围拢了上来,他们还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江对岸的变化。 他们只是看到神巫戴上面具坐在石窟神像前,然后便有着天降神光,通往了江对岸。 “神巫,刚刚那光?” 在得知神巫刚刚神魂出游去了江对岸,那光便是仙人指路,贾桂只是觉得惊奇,毕竟他觉得神巫有些什么法术也寻常。 贾桂抚恤而叹:“原来如此,果真是仙人手段。” 鹤道人则露出了震撼的表情:“神巫刚刚魂魄离体了,这这这,人真的能够魂游天地之间?” 而阴阳老道则仿佛早已猜到,心道:“果然如此,若要成仙得修神魂,肉体凡胎终有一死,若得妙法,神魂离体也可得长生不死!” “要想成仙,先成鬼啊!” 他又开始思虑起了,他那套不靠谱的鬼仙大法。 神巫走到了江边,一旁的巫觋替她打着伞,神巫看着江水之内,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贾桂和道人跟了上去。 贾桂跟着一齐望着江面,然后问道:“您是否在等什么?” 鹤道人以为是在等什么时候雨停:“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了,而且就算雨停了这江水也变得湍急浪大,怕是不能过江。” 然而,他们却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神巫说:“等龙来。” 贾桂和两个道人一同看向了神巫:“龙?” 风雨不息,江壁前的人影越来越多。 尤其是附近张家村的仿佛整个村的人都来了,几乎人人都戴着斗笠蓑衣。 “听说了么,那泥蛟又来了。” “这蛟果真凶恶,上一次走蛟酿成大灾,如今又兴风作浪,妄图报复神巫。” “已经不是蛟,蛟入了江河,已然成了龙种了。” “上一次云中君放过了这蛟龙,看来神巫这一次是不会放过它了。” 似乎,众人都把神巫等的那龙,当成了当初的那条泥蛟。 而在他们眼中,神巫也不是在等那龙来,而是在降服那条龙。 众人期待万分。 他们都想要看看,那条成了龙的恶蛟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那天夜里所有人都看得不真切,今天一定要看个清楚。 虽然天气本就阴沉,但是白天和夜晚还是有差别的。 阴云漏下来的光线越来越暗淡,又不见星月,江边开始有人打着伞,举起了灯笼。 而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了江对岸也有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那是江对岸的灯笼。 两岸似乎心有灵犀一般。 而这个时候,一直等待着的神巫终于走到了江边,神巫没有戴上面具,但是却握住了符诏。 跟随的巫觋高高举起伞,一只手持着琉璃灯。 面对滔滔江水,神巫掐起了咒诀。 “吾今奉请云中君法旨,召五湖四海之游龙听令。” “法水洋洋,法雨滂沱。” “法云密布,法雷轰隆。” “四方游龙听旨。” “随吾法令,速速前来。” 咒声随着风声飘远。 掌心符诏闪烁,将那唤龙咒化为某种波动传递向远方,神峰之上的中枢系统接到申请之后授权,某座不远处的设施便随之开动了起来。 若是换了“云中君”来估计是懒得这般“装模作样”,让望舒赶紧将船开过来,别弄这些有的没的。 有些东西若是看得太透彻太明白,便变得没有意思和尬了起来。 不过神巫却紧绷着脸,看上去有些紧张。 仿佛自己在做一件无比严肃且庄重的事情,而神巫内心深处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在以云中君的法旨召遣鬼神,唤龙听令。” 她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语,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神秘的力量,正在和天地之间的伟力沟通。 其他人是看不到这种变化的,江边众人只隐约看见和听见神巫掐诀念咒,掌心有微光浮现。 哪怕是这小小的变化,依然让岸边的群众兴奋不已。 “念咒了,念咒了。” “看见没有,掌心灵光闪烁,这就是仙法。” “那光定然就是法力。” 众人看向江中,隐隐等待着什么。 但是等待了半天,江中虽然是风大浪急,但是和之前相比,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 众人等候了半天,有些心急。 “没有动静啊?” “将灯笼举高一些。” “风太大了,雨也太大了,伞都打不住了。” 江边的人极力眺望着,突然之间有人喊道。 “我看到了。” “有东西,有东西在动。” “过来了,那东西正在朝我们这边而来。” 终于,众人发现一庞然大物在翻滚的江水之中逆流而来。 微弱的光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一黑漆漆的怪物破开风浪而来。 那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能在如此风浪之中逆浪而行,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东西连帆都没有。 就这样两样便可以判定。 那绝对不是船。 至少,不是他们认知之中的船。 那物在江中起起伏伏,好似一条大蛇一般,但是比蛇要大不知道多少倍。 巨大的头颅高高从水中扬起,注视着岸边。 而随着那东西朝着江边靠过来,众人更加恐慌了起来,纷纷开始后退。 “龙!” “龙来了。” “快点,快点让开,离岸边远一点,莫让浪给拍下去了!” “蛟龙又来作祟了。” 众人呼喊着,纷纷后退。 但是神巫却迎了上去,无所畏惧地走向风雨,朝着江水走去。 她拿起了巫觋手上的灯,在江边高高提起,就好像是在呼唤那“江中之龙”前来。 “奉请云中君法旨!” “听吾号令。” 那被称之为龙的东西也真的朝着这边来了,越来越近,终于停了下来。 隔着江水,高高扬起的首级口中吐出了一道像是架桥的东西,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舌头搭在岸上。 神巫踏着那“舌头”,离开了岸边。 身影一点点地消失在了黑暗和风雨之中。 众人围拢了上来,最后所见到的,便是神巫提着琉璃灯行走在江上的身影。 “我的老天爷啊!” “这念一下咒,龙就俯首听命了。” “那可是云中君传下来的咒,是神仙的咒,云中君可呼风唤雨,可驾龙驭天,这小小的一条蛟龙听了云中君的咒,那还不得俯首听命。” “龙”一点点前进,逐渐靠近江的对岸。 那巨大的嘴巴也缓缓张开,里面的神巫提着琉璃灯,一下子就吸引了对岸的人。 温神佑第一个站了起来,见此状立刻高呼。 “快看,神巫御龙而来了。” —— 拈花僧站在人群之中,身旁多了不少和尚。 这些都是天龙寺的和尚,听闻了江边之事后纷纷赶来,天龙寺虽然以龙为名,但是和尚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龙。 虽然不是天上的龙,而是江中的龙。 乍一看和尚们还不信:“龙?” 但是接着那微弱的光仔细一看,那黑漆漆的江水上,巨大的“龙头”起起伏伏,表面漆黑但是看上去似乎有着层层叠叠的鳞片。 又有和尚猜测:“莫不是什么怪蛇?” 虽然远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那绝对是个庞然大物:“哪里有这般大的蛇,这般大的蛇也早就化为龙了。” 拈花僧的一名弟子心慌意乱:“别乱说,再看看,再看看。” 再望去,那龙身上好像还背负着什么。 “不是蛇,那东西背后好像驮着什么?” “不是驮着,像是个肿包。” “过来了过来了,竟然这般大,和背着一座小岛一样。” 随着那物越来越近,展现出来的体积也越来越庞大,和尚们的猜测也随之不断变化。 “轰隆!” 雷电闪过,众人这才看清楚。 那龙身上不是背负着什么,而是长着一个巨大的龟壳。 好似传说之中的龙种。 霸下。 而接下来,随着那“龙”靠近。 高高昂起的“龙首”上的两只“眼睛”放射出强烈的光,明晃晃地照向了岸上,刺目的光照得所有人纷纷闭上了眼睛,一个个不断后退。 和尚们一边遮挡住眼睛,一边惊恐地高呼。 “龙,果真是龙。” “龙现世了。” “龙出则风雨现,难怪今日这般大的雨。” 天龙寺的和尚们也被这威势吓得六神无主难以自持,纷纷跪在地上。 不仅仅和尚如此,江边的众人见此状,一个个又惊又畏,哪怕是胆子大的想要靠近,又生怕那龙卷起的风浪将自己一下子拍打了下去。 而凑近了一些去看,那恐怖的龙目发出的神光扫过岸边,可怖的龙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们,他们更是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直到神巫提着琉璃灯,在风雨之中一点点上了岸。 温神佑这才带着一众人跑上前去,将神巫迎了下来。 温神佑一边跑着,口中还一边大喊。 “神巫,神巫!” “温神佑来也。” “快快收了神通,让龙退去吧,莫要误伤了吾等凡人性命。” 话音落下,那龙目的光也终于一点点收敛而去,掉头深入江中。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注视向那提着琉璃灯的神巫。 在场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神巫,但是此时此刻,风雨之中无数人影却对其顶礼膜拜。 先是一场神魂渡江,此刻又是御龙而来。 此刻。 众人见那神巫提着琉璃灯,却无人敢直视,只敢低着头用余光微微打量。 温神佑亲自牵来了自己的马车,停在了神巫的面前。 “神巫!” “未曾准备法驾,还请将就。” 神巫也没有客气,坐上了马车。 道路泥泞,马车路过的时候两侧之人纷纷跪倒在地,也不管污泥和雨水,伞和斗笠落在一旁。 所有人发出如同山呼海啸的声音,风雨之声似乎也听不见了。 那拈花僧和几名弟子站在路边,没有随其他人一同跪下,只是愣愣地看着那马车驶过身前。 只是那马车来到了拈花僧身前的时候突然停下,半天没有再前进。 僧人茫然地看着,不知其为何停留。 骤然间。 有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开口就喊出了拈花僧的名字。 “拈花僧。” “你看我也能做个菩萨么?” 拈花僧先是一愣,不明白马车里的神巫为何说这番话。 但是马上他就回过神来,瞬间面色煞白。 他明白对方是在说什么了。 之前,他曾经对着弟子说。 “便是让那云中君也做个菩萨,亦或者佛陀又如何。” 而神巫此刻说出的话,分明是对他之前说出的这句话进行回应。 只是他难以理解,当时他分明是在天龙寺里面,禅房里也只有他和几名弟子,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突然间拈花僧想到了什么:“神魂出游?” 神巫的这一番话似乎更加证明了,对方有着神魂行走天上地下的能力,拈花僧虽然难以相信。 但是越想越觉得。 这就是真相。 僧人呆立雨中,车马碾过道路远去。 —— 外面狂风大作,大雨倾盆。 舱室里一切安好,江晁裹着电热毯看着画面中那艘刚刚下水不久,预定作为铁砂地狱和黄泉之间的运输船。 因为物资缺乏,船主体是由水泥打造的。 不过做成了龙种霸下的模样,部分位置喷上漆之后,也让其越发显得真实。 乍一看。 跟一头活着的巨兽一样。 船首做成了一个脖子粗壮无比高高昂起的龙首,眼睛处还有着两个大功率照明灯,船舱制造成了一个像是龟壳一样的形状,能源是电力的。 虽说造型有些刻意,但是别说。 看起来还挺带劲。 江晁觉得,这比那什么猿动力的神辇大气,尤其是画面里神巫提着灯坐着船风雨渡江的姿态,颇有几分仙人的出尘风范。 “这船看上去不错,下一次……” 江晁刚准备说下一次安排他也坐一坐,毕竟有了船,这能去的地方就多了,也要远得多。 而且坐船游江,自己不用动便可以阅览两岸景色,实在合江晁心意。 但是话音未落,便听到望舒说。 “很好。” “船没沉。” 荧幕上的古装仙子仔细的盯着屏幕里的船,还不断的调整着画面,上面是不是还可以看到船体结构被透视,一道道数据洪流不断的上传,涌入到望舒的身边来。 江晁:“很好,没沉是什么意思?” 望舒:“就是说有一定概率会沉。” 江晁:“不是经过测试了吗?” 望舒:“就是测试过了,才说有一定概率会沉啊?” 听望舒说,因为缺乏材料和赶工,各种设施偷工减料到令人发指。 所以,这是一艘计划使用期限为一年甚至几个月的工具船,还能指望它有多好的安全性。 江晁:“这么危险,你怎么没提前说。” 望舒:“没有危险。” 江晁:“船都沉了还没有危险,你这危险判定系统出问题了?” 望舒:“这是艘无人货运船。” 望舒的意思是说货运船,不存在人的危险。 江晁:“那你还拿出来用?” 望舒:“本来这艘船就不是给人坐的,是艘货运船,应管理员要求进行调用。” 江晁:“那我刚刚要是上去,不就有可能没了?” 望舒:“危险评估未通过,若要登船,将会发出红色警告通知管理员江晁。” 望舒的危险评估还真精准,只评估通知他一个人的危险。 江晁没有再和望舒说这个事情了,对方就是这样设定的,你总不能指望能够吵架吵赢一个人工智能。 这家伙认死理,认准了就会一个劲地不断重复提醒你,除非你用权限关闭提醒。 而且也有江晁自己的原因,他以为这船经过测试就十分靠谱了,哪知道竟然是这样。 不过。 江晁也算是明白了望舒他面前的无比靠谱,还有在别人面前的不靠谱特性。 望舒:“不用担心,只是红色警告通知,而不是黑色警告通知。” “因为船上有标配紧急救生装置,一旦出现沉船危机,紧急救生装置就会启动。” “这边是考虑到管理员可能会在紧急情况下需要登船,因此而准备的。” “放心,非常安全。” 江晁可不想体验一下望舒制造的救生装置,这感受肯定不怎么好,因为望舒的紧急救生装置的标准就是不死,至于其他的不考虑太多。 “还是算了,我还是等你造出一条靠谱的船来再坐吧!” 荧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江晁看着那船将神巫送到了对岸,接下来又前往了金谷县。 龙首随着江水和风浪摇摆,巨大的龟壳起起伏伏,造型十分地骇人。 江晁:“做成这副模样,夜晚出航肯定没有人敢靠近,这样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望舒还是很少听到江晁夸她,露出开心的表情:“很好看吧!” 江晁:“它叫什么名字?” 望舒:“霸下型号运输船。” 荧幕上,那艘大船上飘上了这一行字。 但是最后,又狠狠地打上了两个红色的大字标签。 【霸下型号运输船(丐版)】 第九十八章 牡丹水库和龙宫 南方的雨是真的多,尤其是春夏交接的时期。 哪怕雨稍稍停了一会,外面的空气也是湿漉漉的,出去走上一会衣衫都会变得黏糊。 只不过,江晁根本不出门。 他在舱里面打着游戏。 听着歌,喝着谷雨茶。 似乎只要不出门,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不入耳。 但是。 突然之间荧幕突然化为了红色,打破了舱室里的安宁惬意。 然后更红的两个大字闪了出来,伴随着警报声不断地闪烁着。 “警告!” “警告!” “警告!” 江晁迅速起身,第一反应是不是要紧急避险和进入逃生舱。 但是又突然想起来,这又不是在轨道上,舱里舱外也都有着安保措施,江晁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够打进来。 除非是来了个真神仙,上门打假他这个电子神仙。 “望舒,报告情况?” 望舒出现在荧幕上,背后的红色警告依旧在闪烁着。 “检测到长江水位上涨速度已经超过预期。” “而且根据预测,今年的降水量远超往期,伴随着雨季和汛期快要到来,河道年久失修,极有可能会发生决口事件。” 望舒说的这些道理江晁都懂,但是江晁在意的是望舒的表情。 她看上去有些慌张,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情况。 江晁:“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就算淹了我们这也是全封闭的,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按照江晁的了解,望舒会按照程序提醒灾情,但是一般都是露出营业式的标准化微笑,不会露出慌张的模样。 望舒可是高高在上的人工智能纸片人仙子,电脑赛博量子神仙,怎变得如此体恤民情爱民如子。 值得怀疑。 望舒:“决堤发大水,黄泉基地、铁砂地狱也要淹了,我们前期工作全都白做了。” 江晁:“哦!” 这样就合理了,一个不小心望舒的《全球天气预报计划》就要被摧毁了,江晁的《回归计划》也将前功尽弃从头再来。 空间站里面储存积累的资源都投入了进去,除此之外,望舒还用各种方式在西河县和金谷县四处搜集资源,能用的几乎都调集了过来,以近乎捡破烂的方式。 云壁山里的几个山头树林都给砍了不少,打柴人和山民们经常一夜醒来,跑到山头上一看,山都给薅秃了。 现在就等着一切慢慢运转起来,掘出第一桶金。 这个时候要是打了水漂。 那可真的是。 痛彻心扉。 不过望舒的心急挂在脸上,江晁自带表情冷静,完全看不出来慌不慌张。 望舒:“而且就算是空间站,也有一定可能性受到侵害,所以特此发出红色警告。” 江晁:“那你有什么提议,修河堤,准备防洪?” 江晁想了一想:“长江水运关乎命脉,这个时代的朝廷都会疏通河道修河堤防洪,我们可以利用他们来做成这件事情,找一个可以办成这件事情的关键的人,警示威吓一番。” “可以再将天气预报告诉他们一次,让他们调动资源来防洪修堤。” 江晁准备故伎重施,用最省力的方式,完成最麻烦的事。 望舒问:“这样就行,那些人靠得住么?” “万一出岔子,我们的地狱都就都没了。” 江晁:“地狱没了不是好事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目前工厂还是需要的,不能垮掉。 而且江晁细想,也觉得这种生死关键的事情,的确不能指望别人。 上一次能够利用贾桂办成这件事情,也是因为这件事情不论是对江晁还是贾桂,其实都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情。 而且整个事情的办成流程,就是贾桂-差役-村正-百姓这四层。 中间的差役和村正对于贾桂这种带着大批幕僚、护卫和大笔银钱的上任官员还算比较容易拿捏,直接便可以控制住整个程序,不让其失控和走入歪路。 而长江决口修理河道筑造堤坝,这要命的程度和调动的资源就完全不是这种小事可以比拟的。 就算是找准了可以办成这件事情的人,以各种手段控制住他卖命,这从上到下的层层官员、小吏、工匠、役夫。 等等环节,随便一捅就是一个大窟窿。 而且江晁记得,这几十年附近一带都没有决过口,现在让他们修河堤疏通河道,没那么简单。 而且这事情光是拖上一拖,互相推诿拉扯个几个月,也挺要命的。 江晁:“以前怎么没有决口,现在突然要决口了?” 望舒:“根据收集到的信息判断,前几十年应该处于小冰期,而近些年来气温不断上升,气候发生了变化也带来了连锁反应。” 江晁点了点头:“那就得我们自己想办法。” 望舒脸贴近了荧幕:“所以,得让神巫那边赶紧将庙建起来了。” 江晁抬起头:“建庙和这有什么关系?” 望舒说:“鹿城有着天然的地理位置优势,那附近有着长江的支流,还有一大片自然形成的泄洪区域。” “只要我们建了庙就有稳定的基站,有基站就可以调查研究、调用资源、宏观布局,水泥厂和砖厂都可以再次全力运转起来了,堆积的大量水泥、砖头也不会浪费了,铁砂地狱那边也可以逐渐提供钢材等材料。” “去那边调研一下,可以以那一大片自然形成的泄洪区域为核心修堤,同时建立水库。” “名字我都想好了,你不是说那边不是有一大片牡丹花园么,就叫牡丹水库。” “建立水库的同时,也可以搭建一个隐秘的龙宫船只停泊港口,以后我们的船都放在那检修和停靠。” 水泥厂和砖厂都是最开始建造的,还要早于铁砂地狱,就在 现在流水线还在运转,只是最近不需要那么多的资源和运不出去导致堆积成山。 “水库修好了,然后在水库和支流上建立大坝。” “修好了大坝就有了真正的水力发电站了,有了发电站我们就……” 刚开始说的时候,江晁还点着头。 但是说着说着,后面越来越长,还有了近乎没完没了的局势。 从一座小庙,引出了一大串的目前看起来有些难以企及的东西。 江晁:“就能上天了。” 望舒似乎没听出这事反话,:“上天?” “上天还早着呢!” 很快,江晁提出了问题。 “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先说修庙和建堤围水库吧!” “人力呢?” “现在我们一穷二白,前期还是要靠一定的人力来做吧,怎么解决?” “修庙比较简单,修堤和水库肯定需要大量人力的。” 但是望舒却说:“我已经有方法了,保证能够完成。” 江晁明白望舒要做什么:“又抓上一大批人打入地狱,与世隔绝日夜不休地进厂上班?” 他摇头道:“这一套不是这么玩的!” 望舒其实也猜到自己的地狱是不可能一直这么玩下去的,将一批批活着的人送进厂,江晁上一次能同意,接下来肯定不会同意。 他也怕一直同意下去,就不知道弄出什么可怕的东西出来。 江晁思索着,是不是还是应该调动官府的力量来做成这件事情。 其实按照江晁的想法,如果没有必要。 他找到回归的方法之后。 静悄悄的来,然后静悄悄的去,他并没有太多介入和改变这个时代的意愿。 不过只要他和望舒存在于此,注定会改变些什么。 无可避免。 江晁:“让神巫座下的云壁山民一族来做些事情吧!” —— 鹿城由几座城拼在一起,鹿阳县的城墙要矮上一截且乱糟糟的,因为它是郭城。 就是那个,三生不幸知县附郭的郭城。 拈花僧带着弟子从高墙下的一座大宅前离开,一行人穿过滴着雨的屋檐下,看上去有些冷落。 这两日。 僧人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楼起楼塌。 前两日原本还是鹿城郡王和一众权贵堂上客的他,人人争抢以能够听他讲经为荣,开始似乎变得无足轻重,天龙寺的庙门前也门可罗雀。 虽然有下雨的原因,但是僧人明白这不是根本。 而他上门求见鹿城郡王,更是吃了个闭门羹。 原本鹿城郡王温绩请他过来便是为了让他来试探一番神巫的本事,如今,还谈什么试探。 兜兜转转,拈花僧又来到了鳌道人为救人临时设置的医馆,不过鳌道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十分不客气地将他轰出门外。 行走在路上,弟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若是不成,我等要么离开这胤州,去京城算了。” 拈花僧走在前面,突然停了下来。 “不,我们一定要留下来。” 弟子不解:“为何,如今留下来也没有用,若是那道人和神巫起了歹心,我等恐怕皆要下地狱幽冥了?” 拈花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拈花僧说到这里,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昔日有割肉喂鹰以身饲虎。” “就算是身堕阿鼻,贫僧也定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弟子追问:“是何事?” 拈花僧:“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幽冥,又是否有轮回?” 弟子:“若真的有,那又如何?” 拈花僧:“若是世间有轮回,善恶终有报,吾等所期待的极乐世界或许便要来了。” 弟子:“何为极乐?” 拈花僧:“人间即是极乐。” 弟子更不解了:“可是师父之前不是说,人间即是地狱。” 拈花僧:“人间是阿鼻,也是极乐,皆在人心一念之间,这也是我们为何要渡化众生。” 拈花僧目光看向了城外,牡丹园所在的方向。 神巫就住在那里。 他又想起了那一日神巫问他的话,你看我也能做个菩萨么。 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是不是也能够看到自己,也能够听到,他此番所说的话来。 而另一边。 温绩终于亲手写好了贺表,然后交给了一旁的僚官,嘱咐他急递送往京城,呈送天子御前。 贺表的内容自然是有关祥瑞之事,其中甚至还有着贾桂送上来的“仙药”和装着“仙药”的盒子,也一起送往了京城,以作凭证。 到了这个地步,温绩自然再无疑虑。 而这个时候温神佑回来了:“阿爷。” 温绩站起身来告诉了他这件事:“已经将贺表报给了朝廷,天子不日应当会看到,只是天子会作何想,为父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温绩又问道:“神巫那边?” 温神佑回答:“神巫说要等天晴,赏牡丹花,在此之前谁求见也都不见。” 温绩虽然没有主动和神巫接触,但是却任由温神佑行事,还放权给了他,这也是一种态度。 见识到了那神魂渡江的景象,还有那黑夜狂风暴雨之中现身于江上的龙。 温绩和其他人考虑的角度不一样。 他不仅仅震惊于这强大和神秘的力量,他更清楚这样的力量能够做到什么。 只要用对了地方,便能够改天换地。 不知为何,只要想一想,心中的野望也变得大了起来。 心中不知觉地诞生了一些想法,但是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只是不论是嘴上还是脸上。 这位鹿城郡王,都没有任何表现。 温神佑没想那么多:“不过我想神巫不见外人应该是有原因的。” 温绩:“是何原因?” 温神佑之前记得见到神巫的时候隐隐听其提过一句:“听说,云中君喜花,而神巫也正是为此而来。” 温绩看了自家大郎一眼,闹了半天,人家根本不是因为他邀请而来的,是为了赏花。 不过。 神巫虽然还没有露面,无形的旋风似乎已经围绕着她正在展开。 而她展现出来的不可思议之景象和力量,在抹去了江对岸的质疑之声后。 也同时。 将人心之中地某些东西给放大了。 —— 城外,牡丹园。 下了几天的阴雨终于停了,但是天还是阴沉沉的。 神巫来了之后一直住在一座院子里,一旁就是牡丹园,园子里有大片大片的牡丹,一直绵延到一座湖池旁。 花呈现紫红色,花蕊却是金色的。 湖池正好位于长江主干和支流的夹角处附近,周围这样的湖泊大大小小还有着数十上百,大湖连着小湖,小湖连着沼泽。 神巫走在园中的长廊里,在一处亭子前停了下来。 长廊的尽头有着不少人在守卫,原本还是一片安静,随着一抹光突破乌云而下,众人终于被那光给吸引了目光。 “晴了。” “终于放晴了。” 阳光穿透水汽弥漫的空中,天地被清洗过一遍,散发着清新的味道。 光照花海,花叶上的水珠渐渐滴落,生机盎然。 亭子里。 神巫戴着天神相面具,似乎察觉到了突然看向了一侧。 一个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里,神巫没有惊讶,因为她一直都在等待对方的到来。 神巫:“神君来了。” 神巫的视角里,云中君正从亭子里走出,一点点深入那片花海。 艳红的牡丹围绕着他,花叶随风照耀。 虽然隔着很远,但是对方的声音却传入她的耳中。 “日后唤来龙的时候,若无必要,不要再乘坐它了。” 神巫欠身行礼:“是。” 云中君:“你不问问为什么?” 神巫:“神君说的便是法旨,自然无须再问。” 但云中君还是告诉了她:“有些危险。” 神巫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在她看来,那昔日的恶蛟,进了江变成了龙种霸下。 桀骜不驯,哪怕是云中君的咒,其恐怕也是身服心不服,还妄想着作乱。 尤其是她以凡人之躯唤龙御龙,那龙种岂能甘心。 云中君回过头来:“明白了?” 神巫:“嗯!” 云中君也不明白她明白了什么,反正就这样了。 回过头来的云中君又说起了一件事情,只是一开口,就让神巫浑身冰凉。 云中君说:“长江要走蛟了。” 神巫听得清清楚楚,不是什么山中之蛟,河中虬龙。 而是长江。 半天神巫都不敢发问,或者说不知所措。 楚地之巫世世代代居住在长江边上,更明白长江一旦泛滥,会是怎样的可怕。 突然,神巫跪倒在地:“还请神君出手,救一救两岸百姓。” 云中君却说:“事在人为,你若是想要救人,自己便要做些事情。” 神巫说:“我什么都愿意做。” 云中君:“先请地神吧,请来了地神,方才能改地易形。” 神巫说:“敢问神君,还有多久?” 云中君:“不知道。” 神巫惊讶无比,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云中君说这样的话。 云中君:“天时变了,今年定会发大水,往后几年年年不休。” “至于走不走蛟,会走几条,从何处走,一切还未有定数。” “早做打算吧!” 云中君嘱咐了一些什么,神巫虽然心慌意乱,但是也全部都记下了。 或者说,也不敢不仔细记下。 这不仅仅是云中君的法旨,也关系着无数人的身家性命。 最后,云中君赏着园中的牡丹花,身影一点点朝着江边走去。 “花开红似火。” “黄泉的彼岸花,也是这般。” 云中君看着牡丹发出感叹,但是落在神巫的耳中却似乎别有深意。 在她看来,云中君这是感叹无数人要命丧于长江水脉诸龙群蛟的走蛟化龙之下,成千上万的人将死于其中。 因此,黄泉上的彼岸花也绽放得格外璀璨。 她觉得紧迫了起来。 就好像心也被揪住了。 第九十九章 天工一族(盟主SnapGene加更) 风停雨歇,天晴日朗。 而神巫的法驾也终于离开了牡丹园。 健壮的山民抬着法驾,身披着白色麻衣的巫女随行,瞽师吹奏起旋律,前方还有着郡王府上的人引路,就这般前呼后拥地穿过城门门洞进入城中。 而一进城中,便看到许多人在等候。 随着一声叫喊神巫来了,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吵闹了起来。 “云中君的神巫来了。” “什么巫?” “神巫,神仙的巫,神仙下凡的时候会附在凡人的身上,这就是神巫。” “就是前两天江上呼风唤雨,乘龙而来的那个。” “不是说那是神仙吗?” “神巫、神仙,这就差一个字,不也差不多咯。” “听说那是龙种霸下,不是一般的龙,山中的泥蛟入了江,就和那鲤鱼跃龙门一样,便化为真正的江中之龙了。” 法驾过处,不少人倒头就拜,甚至其中有些人根本弄不清楚云中君是什么,神巫又是个什么。 不过,不管是这神那神,上仙下仙。 管它庙里供的是什么,拜一拜总是没有错的,磕头又不要钱。 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神仙觉得我骨骼清奇就保佑我了呢? 除了普通百姓,还有着不少贵人乘坐着车停在路旁,女子孩童偷偷掀开帘子看着神巫的法驾,沿街也不乏带着帽冠的官吏,一个个也纷纷拱手作揖。 隔着轻薄的帐幔,神巫看着两旁看着自己的人。 她虽然是神巫,但是说到底只是一个来自于云壁山中的偏僻乡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多的人。 让她明白挥汗如雨和冠盖如云这些词不仅仅存在于口头上,也存在于现实之中。 但是这般繁华景象,让神巫觉得惊讶的同时,又突然联想到了云中君告诉她的危机。 若真的如云中君所言,这般盛景应当是不复存在了吧。 光是想一想。 就觉得真是惨不可言。 神巫觉得,绝不能让此等惨事发生。 “先请地神吧,请来了地神,便可改地易形。” 风摇动幔布,神巫脑海之中回想起了云中君说的话。 而这。 也是她今日来到城中的原因,要迎地神自然需要建一个庙。 社庙的位置已经定下了,是在城外,一块面朝大江的山坡上。 不过掌控这里的人鹿城郡王温绩,虽然看起来事情不大,还得鹿城郡王同意。 就像当初在神峰之中建立云中君神祠,若是没有县令贾桂主导并且登记在册,估计瞬间就要被打为淫祀了。 神仙看起来无所不能不受束缚,但是一旦到了人间,有些事情有些问题总要和人产生联系,也自然离不开朝廷和官吏。 众人期待地看着神巫的法驾,似乎想要看看有什么不寻常之事发生,但是最后神巫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法驾远去。 没有停下,连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很快,便到了鹿城郡王的府邸。 府邸几乎就像是一座小城,层层叠叠的院墙连接着远处,不知道有多少间屋子,又住了多少人。 鹿城郡王带着一家人和仆从相迎,人头将府邸大门前的街道塞得满满当当,所有人都又好奇又畏惧的望着神巫的法驾。 温绩姿态放得很低:“神巫法驾临尘,温某不胜荣幸,恭候已久,请神巫随我入内。” 神巫隔着帐幔说道:“多谢鹿城郡王,此番在牡丹园久住,还未曾感谢郡王。” 温绩:“此间虽无金碧辉煌的仙宫神殿,但也有些清净宜人,愿为神巫清修之地。” 说完,神巫没有戴天神相面具,就这样走了下来。 鹿城郡王将神巫迎入府邸之中,众人在后面紧紧跟随,一路穿过了一扇又一扇门,就好像那门扇无止境一般。 最终众人在一座庭院之中停了下来,这里有着假山流水,池塘旁边有着清静的阁楼。 目光调转。 阁楼对面搭起的台子上,还有着戏子优伶正在做着准备。 虽然只是轻轻一瞥,便可见鹿城郡王备下了接待神巫的各种招待,是花了心思也定然耗费不少。 但是此时此刻,神巫却无心于此。 “不必如此。” 神巫直接说道:“郡王,我此来是有事情相托。” 温绩认真了起来:“哦,神巫尽管直言。” 说的时候还屏退了左右,以防神巫说出的话不适合旁人听到,那下人也是有眼力见儿的,温绩一句话没有说便纷纷退了下去。 神巫:“郡王此前许诺,若是我来,定会为云中君修一座云楼宝殿。” 温绩:“当然,温某怎敢忘记,已经安排了下去,不日将会动工。” 神巫:“云中君出入青冥遨游四海,逍遥自在,无须什么云楼宝殿,所谓人间宫阁不过是凡人住的,也入不得仙神的眼。” 温绩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便立刻扬起,似作惊讶:“那神巫的意思是。” 神巫:“云楼宝殿不必修了,我想向郡王要一块地,也要一个录入神录名册的位置。” 温绩听完也有些不明所以:“这倒是不难,但是敢问神巫,这地在何处,这录入神录名册的又是?” 神巫指向江边:“牡丹园旁有一陡坡,暂时,我只想要那块地。” 温绩有些印象;“那地草木荒芜,贫瘠至极,神巫要那地作甚?” 神巫:“建社庙。” 温绩有些明白了:“所以,这录入鸿胪寺神录名册的,便是这社庙中的地神?” “不知这社庙之中供奉的地神是何方神只,是何来历?” 从前朝开始,神仙都要在鸿胪寺录名册,之后才算是正神。 而此时还没有明显的土地神和山神之分,楚地将供奉山神地主的庙都称之为社庙,而许多地方供奉的山川地主之神根本就不是人的模样,职司也是乱七八糟。 因此,温绩才有这一问。 神巫答曰:“还不清楚,或许是上古的某个古人,亦或者是昔日被遗忘的地神山主。” 温绩:“这……” 神巫:“等我迎了那地神来,才知道其究竟是何方神只。” 温绩这才明白,此地还没有真正的地神,要等神巫做法之后,才算是真正有了神只。 他还是有些糊涂,但是似乎也看明白了什么。 这神巫渡江而来是有事情要做的,而这便是他要做的事情,只是对方这般大的法力神通,呼风唤雨跑到了鹿城来结果就是为了在江边的一块不毛之地修一座小庙。 想一想,也觉得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温绩:“若是神巫信得过,温某这就安排,让人修社庙准备迎神一事。” 神巫:“此番迎地神事关重大,事关千万人生死,将有大变,我等之不及。” “修庙一事就不必麻烦郡王了,我自有妙术。” 神巫看向了长江深处,愿此方地神能够顺利迎来,也愿一切顺利。 神只能庇佑此方安宁,止住那江水泛滥决口之灾害。 温绩:“大变,什么大变?” 神巫:“郡王难道没有察觉到,今年的风雨远超往年,谷雨一番雨落下来,长江之水的汹涌也不比昔日?” “而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温绩听完,他虽然没有完全弄清楚神巫所谓的大变是什么,但是他的脸色已然变了。 神巫若是直接告诉温绩,然后要求温绩做些什么,温绩或许会相信,但是心中总有些疑虑。 到时候猜忌怀疑,反倒是误事。 甚至于引起恐慌,到时候更是诸般麻烦涌上来,人祸倒是先来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隐晦地告诉他将要发生些什么,然后让他自己去查去看,一步步让其自己发现真相。 最后,这位温城郡王也便会全心全力地用事和相助。 温绩愣神的时候,神巫接着说道。 “我准备在五日之内,修完这座庙。” 温绩连忙说道:“五日,是否太过仓促?” 神巫摇了摇头:“只有五日,等不得了。” 温绩:“这……” 神巫:“郡王不信?” 温绩:“神巫神通广大,温绩怎敢不信。” 神巫:“我若是能五日内修成这座庙,庙中大殿高丈余,外加一座七层宝塔,我还想要问郡王要一个地方。” “只是,这个地方有些大,不知道郡王舍不舍得给了。” 温绩听完立刻有些好奇了,若是说五日内修一座草庙,或者是土庙,他还是信的。 但是说,要五日内修建起一座大殿高丈余的庙,还有一座七层的宝塔,他实在是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温绩:“若是真能如同神巫说的这般,但有所求,温绩无不应从。” 神巫:“那就请郡王五日后来江畔。” 温绩:“温绩拭目以待。” —— 鳌道人从郡王府邸急匆匆地回来,跑得气喘吁吁,一身肥肉都在晃。 神巫会见鹿城郡王他是在场的,而且整个过程他虽然都是站在前面,但是整个过程他都没有来得及和神巫说一句话。 “郡王府中威严赫赫,不敢言语。” 鳌道人进入了郡王府邸之中被震慑住了,心中是这般想道。 任由谁见到王府那般的排场,也会如他一般吧! 不过神巫似乎不以为意,不过那是神巫,想来倒也寻常。 一进院子,胖道人抬起头便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影子。 阴阳老道和鹤道人晚了几天才终于过了江,赶到了鹿城, 鳌道人大笑了起来:“道主,丹鹤师弟,你们总算是来了。” 鹤道人沉稳上前:“雨虽然小了,但是江上波浪湍急,实在是没法过江。” 迎接两人坐下来之后,胖道人说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神巫要在城外修一座新社庙,说是要在庙中迎一位新地神,还向鹿城郡王讨要了一个录入鸿胪寺神录名册的名额。” 阴阳老道一听,立刻起了兴趣。 “那可得去好好看看。” 鹤道人和鳌道人对视一眼,便知道阴阳老道这是又想要去偷学秘术了。 虽然,也不知道他到底学到了什么。 不过鳌道人想要说的,不仅仅是这个。 鳌道人看了看左右,表情严肃。 随后还神神秘秘地让人出去,还将门给关了。 鹤道人:“你这是作甚?” 若不是三人都不过是寻常道人,道主的宝座对于现在的三人也不是那般有吸引力,犹如皇位那般等待着继承。 鹤道人还以为鳌道人马上就要摔杯为号,两侧埋伏的刀斧手就要冲进来了。 阴阳老道:“可是神巫那边还说了些什么?” 鳌道人低头说道:“据说,这一次修庙神巫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拒绝了鹿城郡王的协助。” “说是赶时间,要用秘术神通来修。” —— 江边来了一群人。 渡口的船运送了一趟又一趟,总算是将这群人送到了对岸。 这些人说着带着山里特有口音的话语,穿着打扮也与常人不同,胸口耳朵上喜欢挂着一些特殊的坠饰,脖子上还有着特殊的黑色花纹。 一看便知道,这是来自于云壁大山深处的山民。 成群的山民渡江而来,浩浩荡荡的百余人朝着鹿阳县城外的某处而去。 “这是要去哪里?” “神巫让我们过来,我们就过来,那里有这么多话要问。” “神巫要我们做啥?” “让干啥就干啥,问那么多作甚。” 而听他们说,这来的只是第一批,后面还有不少人来。 云壁山非常大,而大山里藏着的人,似乎就好像是无穷无尽的。 已经从山里搬出来了不少人,而更深处似乎还有着更多,谁也不知道那山沟沟和犄角旮旯里究竟还藏着多少人。 但是只需要神巫一句话,这些不服教化往日里经常还会出山劫掠造成大乱的山民,便服服帖帖地从山里面出来。 此刻,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到了那块距离牡丹园几里外的山坡下,跪在了神巫的面前。 “神巫!” “神巫!” “我们来了。” 这般多的山民聚集于此膜拜神巫如同膜拜神明,似乎也彰显着神巫的威势不仅仅来源自法力神通,也有部分来自于他们。 就算是为了拉拢这些山民,贾桂和鹿城郡王那等人,也不敢轻易怠慢神巫。 高坡上。 神巫面戴着天神相面具,象征着此刻她已经代表着云中君,她不仅仅有着无边的法力和神通,那神异的面具和云一般的神纹也让其拥有着仙神的威灵。 神巫看向这第一批被召唤来这里的山民,这些人健壮且身形高大,丛林之中的艰苦生活和优胜劣汰也赋予了他们顽强的生命力。 神巫一开口,就让众人不知所措。 “从今天开始,你们便不是山民一族了。” 山民们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等人以后不是山民了,那以后该是什么? 神巫告诉他们。 “我将授以你们秘术,让尔等可以指地成钢,可化泥为石。” “尔等是天工一族。” 山民们不懂得天工一族是什么,不过关于秘术,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秘术?” 古老传闻,云壁山的山中之民们掌握着神奇和不可思议的力量。 那是从上古传下来的巫觋之术,但是这多是一些谣传。 而从今天开始。 这些昔日的山民如今的天工一族,仿佛真的要蒙上了一层不可思议的色彩。 在很久之前,云中君选择群巫来建立云中神祠,便是看中了这些被巫们带出大山的山民的数量。 他们体魄强壮,他们与世隔绝。 他们只听从神巫的号令。 而如今这些山民,除了偶尔协助砍砍柴,收集收集东西,也终于派上了真正的用场。 虽然将来要派上大用场,但是此时此刻的山民, 他们的任务是修建一座庙宇。 期限。 五天内。 第一百章 虎头鬼神 天将暗。 神巫又一次来到了坡上。 她似乎显得很急迫,第二天都等不及就要开始了。 神巫目光扫过人,神巫一眼就看到了他。 “刘虎!”神巫喊出了这人的名字。 刘虎是西河县的差役役头,生于斯长于斯,世世代代都居住于此。 其身上有着山民的血脉,也会说山民的土话,家中代代信奉巫甚至也供奉巫。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 他也是山民的一部分,不过更早一些地离开大山住到了城里来。 而对于神巫来说,他来到这里并不是意外,而是神巫特地将他选过来的。 山民们自然有其优秀的特质,但是还是很缺乏有能力且有智慧的头人,尤其是当需要他们做一件十分重大且艰难的事情之时。 想要带领着这样一群人做成事而不出乱子,必须要找一个有能力且能干事的人,光靠山里面长大字都不识几个人是不行的。 而这个目前被看重的人,就是刘虎。 刘虎听到神巫喊他,立刻从人群之中走上前去,跪在了神巫的面前。 神巫问他:“刘虎,入了天工族往后你就不可能离开了,甚至你的子子孙孙都是如此,放了役头不做来这里做事,你不后悔?” 刘虎立刻回答:“刘虎不过是一小小差役,若是能够跟随神巫,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神巫指向哪里,刘虎绝不推辞。” 近几个月来,刘虎长了见识也开了眼界,看待问题的视角也发生了改变。 他明白自己一个小小的差役,没钱没背景,留在西河县之中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他原本想要靠拢贾桂,但是后来发现贾桂或许能给他些什么,但是却也改变不了他的命。 而若是跟随神巫,便可以逆天改命。 更何况。 最近连贾桂都来讨好靠近神巫,这些也被刘虎看在眼里。 神巫点了点头:“往后,你的命魂便是云中君的了,不论是生时之躯,还是死后之魂。” 刘虎心中凛然,俯首叩地:“是。” 神巫:“若是你敢背叛,哪怕天涯海角,我也会亲手送你入阴间冥狱。” 刘虎身体一抖:“刘虎怎敢。” 神巫确认了刘虎的意愿之后,挥手便看见一男一女两名巫觋走了上来,手中分别捧着两样东西。 要想在五天内修建起一座庙,而且这座庙还不能小,要容纳一定数量的人。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自然,要用到一些这个时代的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力量和技术。 不过如果只是为了修一座庙当然也用不着付出这般代价,如此做,自然还是后续有着更大的目的。 神巫看向左侧,巫女手中捧着的是一个“虎头”。 这是一个像是老虎头一样的头盔,通体是红黑色的,有着虎纹。 一件鬼神盔。 刘虎是率领着天工族的头领,接下来他的试炼任务是建庙,而接下来的正式任务是修堤,甚至是协助建立水库。 鬼神盔的力量会告诉他如何去做,如何“教会”天工族使用各种工具,如何指地成钢,如何化石为泥。 如同,当初指引那些山魈,又如同铁砂地狱里控制着那些“恶鬼”终日劳作的面具。 神巫:“戴上它。” 刘虎:“是。” 随后巫女上前,刘虎毕恭毕敬地接过并且戴上了这具鬼神盔。 他并不懂得如何摆弄这“神物”,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它套在脑袋上。 但是这东西就好像自己会动一样,刘虎刚刚套上,这东西便发出奇怪的声响。 “咔咔咔!” 刘虎身体一僵,不敢动弹。 但是头盔已然自动开始调整,然后自动扣住。 头盔里黑漆漆的,刘虎有些恐惧,干咽了几口口水。 “这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锁住了,甚至不仅仅是自己的肉体,还有藏匿于身体之中的魂魄。 永世不能脱离。 黑暗之中,他耳边渐渐响起了奇妙的仙乐。 而当刘虎抬起头,眼前的黑暗一点点被撕裂,周围的一切开始映入眼帘。 突然之间,神巫身后的山坡上突然放出了光芒。 “光,哪里来的光?” 刘虎立刻看了过去,在那奇异的视角里,他看到层层叠叠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神异无比。 最终,那光线在那山坡上拼接了起来,一栋虚幻的庙宇便出现在了坡上。 刘虎隐隐明白了什么,那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在那山坡上。 将那虚幻的庙宇化为真实。 只是目光越过那山坡,坡后面似乎有着万丈光华在涌动,好像在那后面,还有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在孕育之中。 神巫:“看到了吗?” 刘虎:“看到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虎现在开始拥有了鬼神一样的位格。 嗯,就和那山魈一样。 不过他只有鬼神盔,而没有符诏。 也代表着,他虽然能够通过鬼神盔掌握一些他人眼中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是他是受人驱使。 而手握着符诏的,便能够驱使他人。 不过,刘虎甘之如饴。 他感觉一切如梦似幻,他一个小小的差役,注定一辈子生于西河县也将死于西河县的人,今日竟然能够有这般的奇遇。 神巫:“这便是天工一族要做的事情,而当你戴上这鬼神之盔的时候,你便是云中君座下的鬼神了。” 刘虎:“鬼神?” 神巫:“生时为人,死后为鬼神,生死不休。” 刘虎:“愿为神巫护法,愿为云中君驱使。” 而这个时候,神巫右侧的巫女也上前来了。 仔细看,便发现她手上捧着的是一套虎皮大氅,其亲手为刘虎披上。 刘虎连道不敢,最后自己系上了脖子上的带子。 此时此刻,刘虎戴着老虎一样的鬼神之盔,身上披着虎皮大氅。 其身形本就高大威猛,又自带着一股如虎一般的凶恶气势,看上去真的像是一只老虎站了起来。 刘虎转过头来,一众山民纷纷看向他。 夜色月下。 “吼!” 隐约之间,山民们仿佛真的听到了猛虎咆哮的声音,那刘虎仿佛真的要化为一只食人猛虎从高处扑下。 不少人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 —— 从山坡走向江边。 神巫一袭黑色戎服,左右巫觋和巫女提着灯跟随,背后银丝绣成的月亮折射出微弱的光,但是在那黑夜之中已经足够明显。 从后面望去,就好像江上多出了一轮银月。 刘虎则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只是从旁人的眼中看上去,就好像一只虎精或者妖魔守候在一旁。 神巫站在了江边后,目光看向了远方。 “差不多了。” 神巫从一旁的巫女手中接过了灯,然后递给了刘虎。 “伱提着。” 刘虎提着灯,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小心翼翼地,生怕碰碎了那琉璃灯。 他见过这据说是神巫从天上带下来的宝物,在那云中神祠之中,但还是第一次将这般法宝握在手心。 他紧张不已,手心也有些冒汗。 刘虎:“神巫,我要做些什么?” 神巫说:“引龙而来。” 刘虎:“啊?” 神巫说:“往后,你总要做这些事情,天工一族的任务离不开龙。” 刘虎更紧张了:“刘虎不过是一乡野粗鄙之人,恐乱了神巫的事。” 神巫:“你在西河县做了不少事,能力是有的,至于其他,自有鬼神之力指引你如何去做成。” 说完,神巫不再理会刘虎。 她开始手持符诏,召遣江中的龙种霸下。 “吾今奉请云中君法旨,召五湖四海之游龙听令。” “法水洋洋,法雨滂沱。” “法云密布,法雷轰隆。” “四方游龙听旨,随吾法令,速速前来。” 神巫默念着咒语,她当然记得云中君的嘱咐,不要轻易乘龙而行,虽然她觉得是自己的位格压不住那龙。 但是这一次她再一次唤龙而来,是有着其他的事情。 刘虎提着灯,高高举起。 琉璃灯的光线洒在江边和水面,空气之中传颂着模糊不清的经咒声,似乎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随着灯光和咒声越传越远,最终落入某个存在的耳中。 江中终于起了动静。 黑暗中,一笨拙的庞然大物破开水面而来。 硕大的头颅摇摆着高高昂起,看向了水面。 “龙。” “龙来了。” 已经被称之为天工族的山民们慌张不已,有人想要逃,但是看到神巫站在前面,终于定下心来。 有人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不好了,龙要吃人了。” “不对,龙吐出来东西了。” “吐什么了?” “看不清楚。” 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之中,那在江中游离的庞然大物仰天张开嘴巴,然后从里面吐出了一个又长又粗的东西。 那是一副整套的支架或者运输管道一样的东西。 那支架层层叠叠展开,化为管道不断延伸,最后对准了岸边, 然后铺天盖地的东西从龙肚子里面顺着那管道落出来,堆积在了江边。 源源不断,绵绵不休。 等到江边堆积成几座小山之后,龙才渐渐离去,消失在波涛中。 天工族们这才敢起身,上前去看。 —— 傍晚时分。 城外夕阳斜下,牡丹园中花开似火。 阴阳老道带着胖瘦二道人悄悄地来到了牡丹园,来到院门外的时候向守在外面的家仆说起了自己的身份,说要拜见神巫。 “劳烦通禀。” 这家仆并不是神巫带来的仆人,而是鹿城郡王安排在这照看庄园的奴仆和佃农。 其听到阴阳老道的来历之后便说道:“神巫不在。” 阴阳老道似乎极为惊诧:“哦,不在,那敢问神巫去了何处,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话说得,就好像他们只是来到这里拜访问候一下,根本不知道神巫接下来要做什么一样。 大门前的仆人答曰:“不知,神巫行事我哪里敢问,只知道似乎是去了江边,今天从江对岸来了不少人。” 阴阳老道和胖瘦道士对视了一眼,这倒是他们未曾知晓的:“哦,来的是什么人?” 仆人看了他们一眼:“我怎么知道。” 说到这里,仆人怀疑地看着他们:“你们不是对岸西河县来的吗,你们不知道?” 阴阳道人:“我们早些来的,因此不知道后面的情形。” 鹤道人连忙追问:“那些人去了那边,你可知晓。” 仆人起了疑心,不再回答。 没有办法,阴阳老道和胖瘦二道人只得离去。 鹤道人说:“从江对岸来了这么多人,定要是有什么事情要做的,也肯定和神巫要修的庙有关,我三人去那选定的庙址之处看看吧!” 阴阳老道立刻说道:“是极是极,说不得神巫有什么难处和不趁手的地方,我等说不得也能够帮衬一二,做些事情。” 然后两人看向了鳌道人,毕竟鳌道人对这边最熟,也听到了庙址的详细地点。 鹤道人:“看什么,带路啊!” 阴阳老道:“赶紧的,莫要耽误了神巫的事。” 这话说得,好像缺了接下来的事情少不得他,举足轻重不可或缺一样。 鳌道人看着两人,嘟囔道。 “我也来鹿城日子不多,城内的街巷还好,城外的路当真是不熟,尤其是这边。” 牡丹园和那庙址选定之处并不算太远,只有几里路而已。 但是野路并不好走,路上有多田埂树林,走得弯弯绕绕。 走着走着,天就一片漆黑。 “莫不是走错了吧?” “应该是这边。” 按照他们所想,走着走着不经意间碰到了神巫,然后就好像之前阴阳老道厚着脸皮蹭上去。 如此一来便又可以看到神巫作法,老道总相信只要多看多学,总有一日就能够得悟。 只是当他们在夜色里终于来到高坡上的时候,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人。 这里本就是一片贫瘠的荒地,周围荒无人烟,坡上没有树,只有荒草。 阴阳老道:“为何没有人?” 鹤道人:“确定没错?” 鳌道人:“肯定没错,就是这里。” 阴阳老道:“为何要在这里建庙?” 鹤道人突然发现了江边的微弱影子:“在那边。” 他们立刻看过去。 便发现江边有着重重叠叠的身影在晃动,看上去莫不是有百人以上。 这些人聚集在江边,似乎在举行着什么盛大的典仪,不过此刻已经接近了尾声。 “这些人在做什么?” “莫非就是神巫从西河县召来的人?” “不清楚。” 随后,道人们便看到那些人推着独轮木车将大量的东西运往了这边。 这些人一个个穿着统一的服饰,还用布将口鼻都遮盖了起来,看上去神秘无比。 而手上拿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也不知道做什么的。 “来了来了。” 远远地,道人们迎上去,想要拜见神巫。 但是神巫没有看到,迎面兜头就是一棒。 随着那队伍越来越靠近,三人赫然发现,站在队伍前面的竟然是一个妖魔。 一个站着的老虎提着一盏灯行走在月色下,身后层层叠叠的人披着奇特的服饰手持怪异的工具随行,这场面着实让人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仿若见到了传说之中的老虎率领着伥鬼夜行的画面。 尤其是那暗红色的虎头,顾盼生威之间,虎目和虎纹更是生出一种择人而噬的意味。 冷风一吹,三个道人吓得魂魄荡漾,哪里敢上前。 一下子躲在了沟壑里,没敢吱声。 “什么,什么东西?” “啊?” “看不清啊!” “那是什么东西走在前面?” “老虎?” “哪有那样的老虎。” “妖魔?” “看见神巫了没?” “没看到啊!” 神巫安排好的事务之后,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因为接下来的一切将会由鬼神盔指引刘虎,随后率领着众人完成。 等到“虎妖”和“伥鬼”浩浩荡荡地走过,三人终于从沟壑里冒出了头,朝着远处看去。 那些人带着东西上了山坡,坡上挂起了一盏盏灯,似乎在做些什么。 但是距离得太远,看不太清楚。 阴阳老道看向了鹤道人:“你过去看看。” 鹤道人瞪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然后连连摆手:“我不行我不行,我这瘦胳膊瘦腿的,还不够老虎吃一顿的。” 阴阳老道立刻看向了鳌道人:“你去?” 鳌道人脖子一缩,嘟囔道:“我可不过去,他不够吃一顿的,我就够吃啊!” 道人们推让了一番,谁也不肯在夜里上前去一探究竟。 阴阳老道怒了:“胆小如鼠的家伙,平日里一个个说向道之心如何坚定,一到关键时刻就怂了,只能看老道我的了。” 阴阳老道说完,从怀中拿出了一颗丹药。 丹壮怂人胆。 吞了这粒丹,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是阴阳老道掏丹逆天搏命,却把鹤、鳌二道人吓得够呛,连忙止住了阴阳老道的动作。 老道平常除了有些修道走火入魔,考虑事情还是分明的,但要是吞了丹,那可就不一样了。 “别别别,道主啊,现在可不是服丹的时候啊!” 老道磕了药发了癫,他们也怕。 而这个时候远处那“虎妖”布置好了一个个人的任务,提着灯笼沿着小路回来,似乎是要重新回到江边拿什么,又似乎是在巡逻。 三人再也不敢吵闹了,将头伏在沟里,一动不敢动。 就这样。 三人隔着老大远,看着那“伥鬼”在山坡上神神秘秘的,数以百计的人在山坡上挖地平地,然后又似乎在倒什么,搅拌什么,最后又在涂抹着什么。 三个中老年的道人眼睛瞪得昏花了,都没瞧出个什么。 熬了一夜,迷迷糊糊到了第二天。 天亮了,鹤道人推搡着身旁的两人,从沟壑里钻了出来。 “啊切。” “哼,哼哼。” 三人打着喷嚏耸着鼻子,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坡下,然后脸上皆是大惊失色。 因为。 昨天来的时候还是一片杂乱荒草地的土坡,此刻变成了一大块灰色的岩地。 第一百零一章 戴上这顶帽子你便是天工了! 山上还是空的,但是多出了一条上山和运输的“石路”。 但是。 关于山民会指地成钢,还有化泥为石的传说迅速传开了。 或者说已经算不上是传说,因为那块坡地就在城外,所有人去都可以看到那片一夜之间化为了“岩地”的荒野。 山民们守卫在坡下,还在附近扎了营帐,禁止任何人上去。 去往江边的路也设了木栏,有人在巡逻。 不过。 他们并没有阻止人来观望。 当有人上前,山民便会呵斥。 “来人止步。” 虽然没有说擅入者死这般可怕的话语,但人们畏惧那传闻里掌握着巫觋之术的山中之民,一个个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眺望。 “真的变成石头了。” “这地方我来过,之前可是啥都没有。” “我的娘诶,活见鬼了,怎么一夜之间荒地变成石头了。” “泥巴变成了石头。” “这是什么法术?” 而这个时候,人群之中道人也仔细看着那些山民。 虽然换了衣服蒙着面,拿上了奇奇怪怪的工具,穿上了桶状的鞋履。 但是,山民的特征还是没有变的。 而听其口音,更是入耳便知道其来历。 鳌道人长长松了口气:“原来不是伥鬼,而是山民。” 鹤道人则仔细地打量着那些山民,发现这些山民的鞋履之上都沾染了和那灰色“石头”一模一样的东西,立刻若有所思。 鹤道人开口说道:“他们衣服上沾染的是什么东西,似乎和那灰色的石头一模一样。” 鳌道人点头:“的确很像。” 阴阳老道:“如此看来,昨日夜里就是这些山民施法,将这片山地变成了石坡?” 而这个时候山民动了起来,纷纷聚集到了一个营帐前。 营帐拉开帘子,隐隐看见里面坐着一个虎头人,龙盘虎踞的姿势,一看上去就有一股煞气。 众山民纷纷行礼,对其颇为尊敬。 而周围的老百姓看到那帘子拉开后里面有着一个虎头人也吓得够呛,纷纷后退,有人不敢再看直接转身就跑。 阴阳老道三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就是昨天他们遇到的那个操控着“伥鬼”的虎妖,立刻上前几步,紧紧地盯着那虎头人看着。 虎头人开口说了些什么,似乎在发号施令,但是隔着太远他们听不太清楚。 不过他们听到了那山民呼喊那人的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 阴阳老道:“他们叫什么?” 鳌道人侧耳倾听了半天,没有听到虎头人说什么,但是山民口中重复高呼的两个字倒是听清楚了。 鳌道人:“好像,是刘虎?” 鹤道人:“刘虎?” 阴阳老道:“那虎头人是刘虎?” 云真道的道人们又看向了那虎头人,虽然带着神异至极的虎头纹鬼神之盔,但是身形三人一看就立刻和记忆里的刘虎对应出来了。 道人们立刻作出了判断,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他了。 鳌道人一惊:“这小子不是西河县的差役么,怎么带着一帮山民跑到这里,还作这副打扮。” 鹤道人远远看着那刘虎的装扮:“这可不像是人间之物,你看这刘虎头上的虎头,隐隐有神巫的神面的感觉,他不会是得了什么机缘吧!” 而阴阳老道深深地看着那帐内的虎头人,尤其是对方头上戴着的鬼神之盔。 不由自主的,他想起了那夜的梦。 他梦见自己于生死一线之时魂游地府,穿过那黄泉之河,远远看到了一座挂满了招魂幡的桥,桥后面便是幽都城。 城上的小鬼戏谑地看着他,大声嘲笑道。 “没有鬼神之面,也想当鬼?” “我呸!” “你也配。” 阴阳老道看了好一会,突然高声喊道。 “刘虎,刘役头。” “刘役头!” “刘虎!” 但是那被山民包围着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看都没有看向这边。 似乎,他已经不再叫刘虎了,更不再是一个差役。 不过在鳌道人看来,人家这是今非昔比攀上高枝了,变得对他们这些旧识不以为然。 而且,鳌道人还记得当初刘虎凶神恶煞地将他们赶出县署大门,更是没好气地说道。 “嘿,这时候就装作不认得咱们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鹤道人:“或许是有别的原因,不过刘虎祖上是山民,会和山民一同来此处,也不奇怪。” 和道人们这些祖辈是从北边迁来的不一样,刘虎可是地地道道的云壁山西河人,和山里的山民与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道人们没有想到,山民这个身份还有这样的便利。 随着那“虎头人”下达了号令,那些山民休息了一会又开始动了。 他们掀开了营帐,只见帐内有着一个又一个挖好的大坑。 坑洞里面是一团团神秘泥浆。 这些山民那神秘的浆泥取用出来,接着当着所有人的面接着干活。 他们用那奇奇怪怪的工具,配合着碎石石基,将泥浆灌入填充在山坡上。 边缘都以木板挡住,这样泥浆就流不出去,再以工具抹平。 半天之后,再将板子拆下。 如此一来泥浆、石子、土地便和合成了一体,连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没有,彻底成了一处好像合成了一整块大石头的平台。 甚至有山民检查的时候,还上去踩了一下走了一圈。 纹丝不动。 原来,昨天夜里铺的只是上坡的路和一些边缘场地,现在以“化泥为石之术”做成的才是接下来的正活。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瞪着眼睛,大喊道, “石头。” “真的是石头。” “泥巴变成石头了。” 在众人眼中,这些人就是半天时间制造出了一块大得出奇的巨石覆盖在了山坡上。 “化泥为石之术。” 自古以来除了和尚道士,掌握专业技术的群体同样都有着各种神秘传说,总说他们拥有着超越凡人的力量和法术。 例如木匠,有着鲁班的种种犹如仙术一般的机关术。 例如石匠,至今还有着他们修桥修路的时候会献祭人牲的秘闻。 至于更不可思议和匪夷所思的传说,也不尽其数。 因为。 那些技术本身在普通人眼中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秘感,一些未曾见过的技术,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所谓的法术,让人生出种种联想。 三个道人看着这里的景象,想着那可能掌握了指地成钢、化泥为石之术的刘虎,越发心中燥热。 “这刘虎,肯定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机缘了。” 道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 昨天夜里被吓得够呛,且没有看明白,休息了一会夜里道人们又来了。 这一次。 三人多穿了件衣袍,还带了披风。 如此一来,夜里也不至于被吹得鼻涕横流。 三人的位置还是那条沟壑。 鹤道人来了之后,立刻说道。 “快快快。” “藏起来,莫要被发现了。” 鳌道人:“神巫若是在此,想要知道我等窥探,藏起来也无用啊?” 阴阳老道:“一个刘虎,依我看是没有这般大的神通的,我等藏好一些,是看不到我们的。” 鳌道人有些怂,凑近了一下小声说道:“但是神巫若是知道,甚至是云中君看到我们这副模样,会不会……” 阴阳老道一把将鳌道人那张胖脸推到一边:“不早就看到了吗,我们三个就是要来学秘术求长生的,好像神巫和云中君不知道我们三个是何人一样?” 鳌道人和鹤道人愣愣地看着阴阳老道,老道士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那你平时还装模作样的。 阴阳老道:“非也非也,不是装模作样,常人面前,老道我自然有以身作则莫要让他人误入歧途。” “仙圣面前,我等自然要心诚不欺瞒。” 他又说:“至少,在想要在想要学法术求长生这条路上,老道我是心诚无比啊!” 大道理一堆又一堆,鳌道人和鹤道人也不知道老道士说的什么是真的,想了一会那些言语也就如同风一般灌耳而过了。 三个道人依旧在那看着,今天的月亮要亮一些,天上没有云阻挡。 而那山坡上,也多加了几盏油灯。 不过又过了一个下午和傍晚,原本以“化泥为石之术”铺平的广阔石基边缘,又用砖头垒砌,修建起了一大圈高墙。 上百名壮实山民一起动手加上早已准备好的“材料”以及化泥为石之术,效率高得让人们觉得匪夷所思。 三人悄悄摸摸地从沟壑里走出,来到了墙下的一处死角,绕到了另一头。 阴阳老道看向鳌道人:“蹲下。” 鳌道人一愣:“干嘛?” 阴阳老道:“背着老夫看一看里面。” 鳌道人嘟囔:“怎么不让师弟干。” 话虽这么说,但是鹤道人身材单薄,鳌道人力气大又壮实,说完他还是蹲着扛起了老道。 老道一点点升起,便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或许是入了夜,又或许是修了围墙,里面的山民也不再遮遮掩掩。 老道看到那些穿着打扮统一手持工具的山民,此刻正在调配着那种奇特的泥浆,他们将一种灰状物倒入大坑之中,又加入了沙子、水和其他的东西,搅拌最后变成了施展化泥为石之术的神秘泥浆。 那些山民们提着灯,一个个蒙着面眼神凝重虔诚。 看上去,就像是在作法一样。 鳌道人小声问道:“看到了没?” 鹤道人隔着墙什么也看不到,有些着急地昂着头,但是也不敢说话,怕里面的人发现三人的偷窥行径。 阴阳老道看明白了,原来化泥为石之术需要用这些材料搭配,才能施展出来。 “原来是这样!” 只是,这些材料又是什么,又从何而来? 阴阳老道陷入深思,而鳌道人也气喘吁吁地蹲了下来,老道便感觉视线一点点变矮,然后逐渐地被墙壁阻挡。 阴阳老道:“怎么回事?” 鳌道人喘着气:“撑不住了。” 而这个时候,鹤道人又发现了什么。 “看那,看那。” 其他两个道人看了过去,便发现远处的另一处凸起的坡面上,也有着人同样在窥探着高墙之内。 三人没想到,就在旁边竟然有着和他们干着同样的行径。 “谁?” 看了半天,三人都不知道那是谁。 但是月色下,隐隐看到一个蹭亮的光头。 “和尚?” 和尚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三人的存在,看到了他们发现自己之后,转过身来双手合十朝着他们作了个揖。 第三天夜里。 道士与和尚又来了,他们看到上百人的山民队伍在那戴着鬼神之盔的刘虎的率领下,前往江边聚集。 “他们去江边了。” “怎么办?” “我们也跟着去。” “跟着后面过不去啊!” “江道那么长,这边的路走不通,我们从另一边绕过去。” 这一次他们小心翼翼地绕道前往了江边,想要看看那施展化泥为石的材料是从何而来。 刘虎于江边的大风之中手持月影琉璃灯,灯盏随风摇晃,明晃晃的光在黑夜之中是如此地引人注目。 “他这是在做什么?” “感觉有些眼熟。” “龙,他这是在唤龙前来!” 道人们认出了刘虎这是在干什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相比于什么化泥为石这种秘术,唤龙而来这种力量,才真正地令人震撼。 在道人们看来,这才是真正属于仙神的神通。 虽然刘虎并没有唤龙之术,更准确地来说龙是神巫唤来的,他只是负责到点在江边为龙指引方向。 这一次。 因为没有风雨阴云,天上月光明亮,道人们鹤和尚看得更清楚。 那入江的泥蛟龙种破开江面而来,身体和背上的壳是灰白色犹如石头,隐隐约约还能够看到壳上如同碑文一样的文字。 然而,这样如同石头一样的存在就这样漂浮在江面之上,简直是匪夷所思,任由那湍急的波涛冲击,依旧巍然不动,稳稳地停在江面上。 尤其是还如此轻易在江上来去自如,速度飞快。 龙身上有着鳞片一样的沟壑,在月光下隐隐折射出光,恐怖的头颅在半黑之中显得越发狰狞,让人不敢直视。 而紧接着,道人们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 龙张开嘴巴,喷出大量的东西堆积在江边,化为了一座座小山。 “龙吐出了那种泥粉!” 然后,众人又看向了其他的“小山”。 “还有石块,和沙子。” “化泥为石,指地成钢要用到的东西。” 道人们终于明白了,原来山民们用来施展化泥为石秘术的东西,竟然是那头昔日泥蛟吐出来的泥沙。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格外合理。 既然是来自山中的泥蛟,化泥为石之术来自于它,又有何出奇? “怪不得。” “竟然是泥蛟的神通。” “已经不是泥蛟了,这山中之蛟如今入江化龙,看那身上的甲壳,还有背上的碑文。” “那就是霸下。” 他们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霸下。 道人们远远眺望着,虽然知晓了这山民秘术的源头,但是这化泥为石之术却是他们学不来的,只能望江兴叹。 —— 第三天夜里。 除了运来的新化泥为石的材料,还有着如山般的木材。 大量的木头堆积在了山坡下,不过这些木材不是原木,而是全部都是已经切割好了的。 各种各样的形状都有,结构也是千奇百怪。 但是。 刘虎戴上鬼神之盔望去,从他的视角便能够看到那些木头上面飘起无数个篆字编号。 而他只要仔细凝视,更是能够知道那每一根木头需要用在哪里,作用又是什么。 按照刘虎所看到的,根本不需要任何他们做多余的事情,只要他们以各种工具将这些材料拼接在一起便够了。 更何况,刘虎这里还有图纸。 刘虎从大氅里面拿出一大叠图纸,摊开之后众多山民上前观看。 “都来看看,放下手中的活计。” “接下来将东西都分类好,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开始动工装起来。” “这可是神巫的命令,若是弄砸了,别怪我翻脸无情。” 山民根本看不懂,但是刘虎带着几个木匠和会营造法的山民,在一旁监督指挥着。 在刘虎的号令下,山民们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渐渐地便一点点熟练了起来,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这个,这个,搬到那边去。” “这是主梁,这个是这边的柱子,要放在这里。” “都看好,莫要弄错了。” 戴着这鬼神之盔,刘虎当真感觉自己犹如鬼神附体一般, 种种不可思议之景象显现在他眼前,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号令下办成。 在刘虎的指挥下,将这些木头拼凑在一起,安装在原本就留好位置且打好桩的地基上。 就算是有什么问题,出了什么差错。 山民只要和刘虎一说,刘虎用那鬼神一般的双眸穿透虎头盔一看,便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 “不是这样的,要这般……” 就这样,一座拥有一间大殿两间偏殿,多间房屋的庙宇,便轻易地落成。 而到了第五天。 山民们对于工具的使用,还有营造之术越发地熟练了。 更是在一天一夜之间又以准备好的木头零件,组装起了一座可以眺望到江面的七层高塔。 塔身主体为木头,辅以其他材料。 一百多人前赴后继,攀爬在竹子做的脚手架上,就好像搭建积木和乐高一样将这座宝塔给拼了起来。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 他们真正所做的未曾做过的事情,也不过是打地基和修了一条简陋的水泥路、几堵水泥砖墙。 其他的部分,更像是之前部分人做过的木匠瓦匠和挑夫,而且木瓦匠也还只是负责最后拼装过程,难度还不如外面的普通木匠。 这个所谓的五天内修起一座庙的事情,更像是一个为天工族安排好的,练手的入门任务。 毕竟。 以后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多着呢!—— 又一日。 江对岸又有了新的山民赶了过来,来到了刘虎的面前。 篝火前。 刘虎头戴鬼神盔披着虎皮大氅,在所有人注视下将一顶竹盔戴在了来人身上,仿佛在进行着庄严肃穆的仪式。 “戴上这顶盔,你便是天工了!” “啥叫天工?” “为上天做工。” “啥,天天做工?” 第一百零二章 迎地神和牡丹池 五天的时间,这座计划之中的社庙真的拔地而起了。 虽然天工族的天工们累得够呛,这五日里他们几乎是轮班赶工,连夜里都没有停息,刘虎知道修这座庙是一个考验,为此丝毫不敢懈怠。 但是真正完工的时候,他们还是激动兴奋异常。 看着那绵延覆盖的水泥地和路面,数百米长的围墙,高大的庙宇殿堂和柱梁,以及那七层宝塔。 众人都感觉恍若梦中,不敢置信。 “这是我们建起来的?” “才五天?” “天工,真正的天工神匠,我们是天工一族啊!”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为何神巫称呼他们为天工。 也对于自己的身份,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黎明时分。 天还未曾亮,巫觋抬着法架来到了社庙前,天工们在刘虎的率领下迎接。 “神巫!” “拜见神巫!” 神巫从法驾上下来,看了一眼这庙宇,最后目光聚焦在那宝塔上。 刘虎有些紧张,一直弓着腰等待着神巫的回应,就好像堂下听候勾决的犯人一般,身上汗都出来了。 终于,他看到神巫目光看向了他。 “不错,五日内能够做成这般事,我没看错你。” 刘虎激动地露出笑容,然后沉着声音说道。 “全都依仗云中君的法力神通,还有神巫您的号令,我不过是听令行事而已。” 神巫也来到了这座新建立而起的社庙,因为接下来将由她迎来地神,如此一来这座社庙才能真正起作用。 而随着神巫前脚到来,另一个身影也乘坐马车接踵而至。 “都督,到了。” 驾车的明显是一个军中士卒,因此称呼鹿城郡王为都督。 温神佑也跟着人群过来,没有坐车而是骑马,此事立刻下马上前服侍。 他从马车上请下温绩,然后连忙指着坡上的建筑喊道。 “阿爷,您看。” 温绩在忙碌之中他也听说了这边的事情,但是听说和看见完全是两回事。 而相比于周围的百姓,从一开始看到的水泥地基,到后面的其他东西都是一步步变化的,是循序渐进的。 内心深处的接受程度,自然要大许多。 而温绩一来到这里,映入眼帘的。 便是化泥为石铸造出来的平坦大道,高耸的墙壁,一丈多高的庙宇大殿。 还有,那座二十几米的塔。 温绩:“这就是神巫所说的,供奉此方地神的社庙?” 哪怕是鹿城郡王,初听神巫拒绝了自己帮着修庙是不以为意的,而听到对方要在五日内修建起一座社庙来,也以为不过是一座草屋似的小庙。 之后听到对方说修的是殿高一丈余的庙,同时还要修一座七层高得宝塔,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但是此时此刻,这座庙宇真的屹立在了他的面前。 温神佑:“阿爷,是的,正是神巫修的社庙。” 温绩啧啧称奇:“五日内就建起这般大得庙宇,还有这塔,怕不是有七八丈高吧,这是如何修出来的?” 温神佑:“听说是神巫座下的山民,用了化泥为石的神通,还有神匠的秘术。” 温绩点头:“若不是神通秘法,怎能办到这般事情。” 不过,惯于行军打仗的温绩想到了更多。 “若是这般秘法用在筑城上,十天半月就能建起一座城垒来。” “若城铸造的是要害之处,甚至能决一军之生死,一朝之国运。” 温绩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但是对于神巫也越发地看重和敬重了,这可不是什么装神弄鬼之辈,手上握着的力量是真的能够做成大事的。 虽然此时此刻,对方并没有用在这方面。 温绩看向自家大郎:“去,速速禀告神巫,就说温绩来访。” 温神佑:“是!” 随后立刻一溜烟地跑了进去,兴奋得像是一条狗子。 温绩带着几个护卫踏入了高墙庙门之内,踏入其中的时候,他还用脚踩了踩地,感受了一番。 随后,心中更是凛然。 这地面坚固无比,真的和石头一般无二。 “果真是化泥为石,指地成钢。” 一进入墙内,温绩便看到了之前见到的跟随在神巫身旁的巫觋和巫女,二人上前指引着温绩,朝着七层宝塔的方向走去。 温绩朝着宝塔的方向走去,其实一下马车他就看到了这座塔,心中也是有些好奇,想要一探究竟这塔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经过社庙大殿的时候,可以看到里面的红色大柱,墙壁也刷得粉白。 供奉神只的台子已经搭建好,但是上面空无一物。 温绩只是从大殿前面走过,绕过侧畔,接着前行来到了塔下,便看到了这里还有着一个人。 刘虎也站在这里,不过任务完成了,他便没有戴鬼神之盔,也没有披上那摄人夺目的虎皮大氅。 温绩停下脚步,看着他:“你是何人?” 刘虎:“在下是修建社庙的天工。” 温绩:“天工?” 刘虎指向其他的山民:“吾等皆是天工一族。” 这还是刘虎第一次见到这般大的人物,往日里西河县的县令对于刘虎来说就是最大的官了,是西河县的天。 温绩这样的天潢贵胄宗室王族,对于刘虎来说和所谓的天人和神仙差不多,那都是云端上的人物。 他不敢直视,不敢仰望。 但是此时此刻。 他真正见到了这位郡王的时候,刘虎发现自己要淡定得多,甚至淡定得他自己都惊讶。 他不明白。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差役。 他的新身份是天工,是秘术和超凡脱俗神通的一族。 这一切都源自于神巫和云中君,而并非是面前的朝廷鹿城郡王,因此心中的那份敬畏之心自然随之而去,从朝廷的身上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 温绩看着刘虎,点了点头。 “原来,这庙殿和宝塔是你们所营造。” “五日之内建成这般模样,还身负化泥为石指地成钢之秘术。” “果真是天工神匠!” 刘虎低头,连忙又说了一遍那句话。 “全都依仗云中君的法力神通,还有神巫的号令,我不过是听令行事而已。” 不过,周围的其他人也听到了刘虎自称天工的身份,纷纷记住了这个名字。 自此往后,天工一族的名字也真正为众人所知。 也开始,与各种神秘的传说,不可思议的地方,结合在一起。 七层宝塔高二十多米,也即是七丈多。 温绩一层一层登高,脚下木质的阶梯切割打磨得透亮,而且整整齐齐丝毫不差。 往上的时候,给人一种不断循环的感觉,好像始终不断地在原地徘徊。 走着走着,高处传来了声响。 “当当当当!” 塔上钟声响起,传遍四方。 那钟声清脆悠扬,好像荡涤了四方的尘霾,让大江两岸为之一清。 温绩露出笑容,接着朝着上面走去,终于在塔顶看到了神巫。 神巫今日穿的不是黑色圆领戎服,而是那宽大的白色云纹神袍,因此看上去也越发地像是神灵了。 威严且神异,不似人间之生灵。 温绩堂堂郡王,竟然也感觉到了一丝压抑。 温绩:“神巫,温某来了。” 神巫转过身来:“郡王可还记得当初之约?” 温绩点头:“当然记得,神巫果然神通广大,五日之间便建起如此庙殿高塔,温绩还是当初那话,但有所求无所应从。” 温绩当然不在乎神巫提出什么要求,他只怕神巫不提要求。 神巫听到温绩的供奉,既没有欣喜,也没有任何表情。 神巫只是站在七层宝塔的顶部,从窗户前指向了大江的另一边,温绩立刻顺着神巫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窗外,是滚滚长江。 但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是,长江到了此处分出了支流水脉,水流也开始变得缓慢。 尤其是分出支流的那一段,那一片周围湖泊林立,到处都是沼泽湿地。 然而此刻神巫却说道:“我要此处。” 这可不是一片小地方,但是说是什么好地方,也不可能。 这一片地方连人都没有,因为随着潮起潮落,这一带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没。 温绩:“神巫要这一片湖泽之地作甚,既不能住人,也不能开垦田地。” 就和之前神巫要江边的那块坡地一样,温绩依旧不能理解,这地方又能做些什么? 甚至于,这坡地还能够用来修庙,这片湖泽之地随着涨水随时都有可能化为一片泽国,连修庙也不可能,总不能将庙修到水底下去吧! 神巫:“我将召遣天工,在此处修堤造池。” 温绩听完,心头顿时凛然,脑海里传来了警钟声。 仿佛。 那塔顶的钟声又敲响了。 —— 鹿城郡王温绩走了,但是温神佑却留了下来。 今夜,神巫将迎地神入驻社庙。 而温神佑则代表着朝廷和官府,见证迎神的典仪,随后将此事上报给鸿胪寺,迎来的地神不仅仅将会录入鸿胪寺的神册,此地社庙也将成为朝廷的正祀庙殿。 只是,随着逐渐靠近夜晚,温神佑却变得越来越紧张。 “迎地神?” “莫不会又有鬼神出没,妖鬼横行于街市吧?” 温神佑最近很是怕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尤其是入了夜,基本上就不怎么出门。 然而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温神佑带着手下几个人缩在殿外,望着日头渐渐落下,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想起往事,身上的汗毛就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温神佑望了望左右,虽然带着护卫,但是他丝毫没有觉得有安全感。 他可是记得,当初就是这帮护卫把他给扔在江边,然后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了。 遇到乱兵贼匪之时,这些人是悍勇之士。 遇到了鬼神。 那就自求多福了吧! “哼,都是一群意志不坚,贪生忘主之徒。” 回去后温神佑虽然换了一批人,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批人有多大的区别,面对鬼神还能无所畏惧。 夜渐渐深了。 空荡荡的大殿里点起了一排排火烛,不过那殿高一丈余,又空旷无比。 烛火点得虽多,但是依然显得昏暗深沉。 殿门外,水泥地上。 温神佑朝着殿内看去,一盏盏烛火晃动着,也让影子变得明暗不一且层层叠叠起来,乍一看好像大殿里面有着数十人一般。 但是再仔细定睛一看,屋内不过是神巫和随行的巫觋两位而已。 但是将目光调转向大殿的角落,温神佑赫然发现一个戴着虎头鬼神之盔,披着虎皮的东西趴在地面,面朝着神巫跪拜在地。 “嘶!” 虽然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妖魔,但是还是觉得渗人。 温神佑不敢再看,立刻扭过头去看向外面,然后低下头。 因为大殿门外也同样不是什么好景色,一盏盏飘着的旗幡沿着院子的大道一直往路。 这条路一看就知道,是为某些不属于人间的东西准备的。 殿内传来了颂唱经咒的声音,听不清是在念什么。 “吾奉云神法旨!” “四方山川之灵,五河四海之主,听吾号令,速来助我,急急如律令。” 经咒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那声音随着神巫手心的符诏传向远方,立刻有东西进行了回应。 或者说,那东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待着神巫的召唤。 “呼!” 风骤起,殿中摆放的烛火瞬间熄灭了一半。 不过是起风了,但是身后有王府幕僚见温神佑时而抖动一下。 幕僚便开口问道:“大郎,为何发抖?” 温神佑答曰:“天凉了。” 虽然心中慌,但是温神佑毕竟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鬼神见过几次自认为也算是练出来了一些。 至少,也是有经验了。 果然,很快那东西伴随着夜风而来,而且来的还不是一个,是两个。 两个漆黑鬼神堵住了庙门,高大的庙门这两个东西竟然要佝着腰才能进来,而殿门外守着的众人并不是当初随从温神佑的那一批,还是第一次见到鬼神的模样。 霎时,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战。 “啊!” “这,这这……”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有人爬着后退,退到了墙角里,其他人也立刻跟了上去,蜷缩成一团。 而有经验的温神佑在那东西出现之前,就闭上眼睛,深深低着头。 根本就不去看那鬼神,而是跪在地上不断地转动着念珠,口中默念着。 “云中君护佑,云中君护佑!” 相比于其他人,早有准备的温神佑此刻看上去是如此的淡定自若,哪怕汗流浃背,哪怕身体微颤,但是已然比其他人要好得多了。 而那两鬼神背着神像,经过了只剩下一个人跪在地上的温神佑面前,来到了大殿之内。 神巫一声令下,二鬼神便将一座早已铸造好的地神神像放置在了基座上。 基座上的插口连接,然后电路顺着柱子往上,一直延伸到顶部。 “嗡嗡嗡。” 基站开始运转了起来,太阳能板延展开来。 “滴滴滴滴地!” 稳定的信号发射向远方,而远处黄泉基地地图上又点亮的一个地方,驱散了一片迷雾。 —— “大郎果然神勇。” “司马威武,见到如此可怖的鬼神,竟然丝毫不畏惧,挺立在前。” “司马可是天家血脉,身上有王气,自然不惧鬼神。” 鬼神送来了神像便离去了,温神佑虽然闭着眼睛啥也没见证着,但是阿爷交代他的差事是稳稳当当地完成了。 此时此刻,温神佑手持着正念珠骑着马,身旁的跟班打着灯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鬼神我早就见过,俗话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行得端坐得正,怕甚?” 温神佑胡吹大气,说起话来慷慨激昂义正词严,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马屁不要钱地奉上。 然而,走到一半路上看见几个影子。 温神佑立刻放慢了速度,盯着路上看了半天。 “你去看看。” 他让人上前去查看,那人举着灯笼看了一会,然后说道。 “好像是几个道人。” “哦,那不妨事。” 然而,温神佑骑着马慢慢前行,随着远处的影子渐渐清晰,顿时便是一愣。 随后,面色惨白,这一次他想要闭上眼睛也迟了。 月色下。 一个老迈的道人同样提着灯笼在走着。 惨森森的光映在脸上,发绿发白。 那分明,是早就应该死了的阴阳老道。 温神佑一个激灵,当初温神佑可是亲眼看着这老家伙一副垂死的模样躺在棺材里。 而这些日子他也没有再去见云真道的人,因此在他眼中,这老道早就被鬼神索去了性命,不在人世间了。 此时此刻看到他,温神佑一下子吓得魂魄差点从七窍里冒了出来。 更想起了,当初老道说的话。 要上来找他一叙。 谁知道这叙着叙着,是不是就顺便也将他也带下去了。 温神佑连忙调转马头,口中呼道:“走走走。” 王府幕僚不明所以:“大郎何故慌张,不过一道人而已。” 温神佑连忙说道:“那东西,那不是活人。” “那那那……是阴间爬上来……索命的恶鬼啊!” 众人听完顿时心中一凛:“索命,索谁的命?” 还有人说:“咱们又没做亏心事,这鬼魂何故要来找咱们?” 可他来不及解释,连忙掉头用鞭子抽打马屁。 “走走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远处,提着灯的老道也看到了温神佑一行人,看了半天,才说道。 “奇怪,我好像听到了温司马的声音?” 鹤道人也看到了,而且看得更清楚。 “不错,就是温司马。” 但是这可奇了怪哉,这温司马看到他们就和见了瘟神一样,掉头就跑。 “这温司马,跑甚?” “莫不是不认得咱们了?” “当初温司马可是与我们相交甚笃,把手言欢啊!” 阴阳老道可记得当初温司马上门的时候,他从棺材里抓住对方的手,当时老道可是感动至极,涕泪两行。 二人如此情真意切,在危难之中见证真情。 甚至老道当时还许诺:“老道到了阴间,若是有机会能上来,定然来找温司马一叙。” 怎么今日见了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鳌道人却觉得正常,情况变了,人心也变了呗。 冷哼两声,摇头道。 “前有刘役头,后有温司马。”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第一百零三章 鬼要死了 社庙之中。 一切尘埃落定,神巫看着已经通过了初次考验的刘虎,他此刻真正地成为了天工族的首领了。 大殿之中,烛火摇曳。 神巫站在地神神像之前,影子拉得格外地高大。 甚至于盖过了那身后的神像,鬼神地神在其云纹神袍和天神相之下臣服。 神巫开口问:“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刘虎五天内修好了这座庙,通过了考验之后他也算是得知了一些事情,神巫传了他这化泥为石之术,还有创造出了这个天工族,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而这个目的指向远处那动荡不安的大江,以及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江水之下的江海之龙。 刘虎跪在地上,深深地向那带着神面的影子叩首:“知道。” 神巫:“去铸堤,拦住那欲要化龙的群蛟。” 刘虎叩首:“是!” 神巫:“不是是,而是要做成,若是做不成,那妄想化龙的诸蛟齐齐冲出大江,你知道是何种场面?” 刘虎心中凛然:“一定做成。” 神巫接着说道:“我从山里又调来了八百多人,也全都交给你统领。” 这下加上他们,天工一族就近千人了,刘虎心中也有了底。 刘虎:“只是,这天工族衣食住行该如何安排?” 神巫抬起手:“一部分由社庙来安排,除此之外,这些随你取用。” 巫觋们抬着几个箱子出来,箱盖打开,便能看到一大箱一大箱的方孔钱。 而其中一个小盒子,再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闪烁的黄金。 对于神巫来说,这些财物仿若是挥手变出来的东西,给出来丝毫不在意。 但是,刘虎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多的钱。 神仙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有了钱,天工族便不会担忧任何外部的事情,专心于营造之事。 刘虎:“化泥为石之术的山蛟灰,还有江底沙,以及……” 想要筑堤,光凭借人是完全不够的,还必须有山一般的各种资源,专业技术的指导,以及成熟的人员团队等等。 神巫:“鬼神盔会给你所有需要的东西,无须你操心,你的职责便是率领好天工一族。” 刘虎:“刘虎定然让天工一族,配得上天工之名。” —— 虽然把温神佑吓得够呛,但是后面还是解开了误会。 而借此,阴阳老道更是得知了一些关于仙人所传秘术的信息,还有那些江边的山民真正的称呼。 天工一族。 郭城鹿阳县内。 因为疫病改成的医馆三进宅院逐渐地因为没有病人而空置,云真道的道人们就暂居于此。 “呼呼!” 老道坐于暗室之内,吹了吹火折子点燃灯芯,紧接着老道又拨了拨灯芯,挑起油灯让光更亮一些。 光照向老道身后,便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幅云中君下界临尘图。 图中。 神君左右有仙女童子随行,有神龙护佑,有山川之主随后。 里面甚至还有云壁的影子,画的正是当初鳌、鹤二道人第一次在神峰之上见到云中君下界的场景,当然其中除了云中君是他们亲眼所见之外,其他的东西都是二道人想象出来的。 紧接着,道士便写下了一行字。 “天工族者,神巫座下之天工神匠也,昔隐匿于山中,从神巫之令乃出。” “此族尊崇江中龙霸下,以天宫琉璃灯火引龙临,擅化泥土为石,指地而成钢之秘法。” “天工族之秘术,一夜之间可竖高楼,一日之间可成广厦,瞬息之际可让十丈宝塔自地而起,此非人力可为,乃鬼神之术也。” “刘虎,天工族之首,昔为楚地西河县之差役,身负上古遗民之血脉,蒙神巫赐法,变化为虎头人身之鬼神。” 老道士这辈子最喜的就是收集和探索各种上古时的神话传闻,想要从其中搜寻成仙之法、神通妙术。 观中有不少重金收来的残本,可惜其中所记载之术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唯有医道和炼丹一法略有所成,可惜也都不得长生。 于是,近来都被老道所弃和放下。 转而记录起了有关云中君和神巫的一切,虽然老道记载的东西掺杂了许多老道士的臆想,但是里面的东西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甚至是他亲眼所见的。 至少,比之前老道所收录的那些残本和幻想经卷,要真实得多。 在老道的眼中,也要靠近他所求的成仙之法要近得多,是真正的神通妙法。 虽然,他根本没有施展和使用的权限。 记录下了天工族的信息,老道心满意足地将长卷收了起来,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从暗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鳌道人看到阴阳老道这幅模样。 胖道人抬起头,愁容满面地说道。 “道主啊!” “你怎地心这般大,咱们跑到金谷县,跑到鹿城来忙活了一通,最后让刘虎那厮捡了便宜。” “您这屁颠屁颠地跑了一大圈,啥也没拿到,还这般高兴呢!” “如今看来,神巫也用不上咱们,接下来还不知道到哪去呢!” 鳌道人有些忧愁,坐在椅子上那张胖脸纠结无比。 他来这鹿阳县也有不少时日了,这些日子救了不少人,他也感觉欣慰和充实。 但是如今事做完了,接下来何去何从,他也没有想好。 这般想来。 对于那没有做事一步登天,因为出身和跟对了人直接成为天工族族长的刘虎,心情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想到那刘虎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甚至于死后,乃至于生生世世都有了盼头。 鳌道人的情绪就算是称不上嫉妒,也可以说是羡慕得无以复加了。 而另一边。 老道当然也羡慕和嫉妒那刘虎,却并没有觉得此行是白来了。 他对着鳌道人摆了摆手,同时摇头道。 “非也,非也。” “咱们这一次渡江而来,可算是来对了。”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鹤道人看了过来:“道主,这话从何说起?” 阴阳老道开口说道:“咱们为何来这鹿城,不就是因为云中君乃天上人,不可亲近,而神巫半人半巫驻留人间,吾等因此前来听从神巫调遣。” “而此番虽然神巫没有用咱们,但是刘虎一事不就证明了,神巫果然是神人也,若不是能借来云中君的法力神通,如何能够点化那山中遗民刘虎。” 老道抚须而叹,一边说着还一边频频点头。 “想那刘虎,昔日横行乡里,虽然称不上劣迹斑斑,但也不过是一个浪荡游侠,完全凭快意行事,是正是邪难以分辨。” “其先是在县尊贾桂手下,救下了张家村数百口人免其葬身于蛟龙口腹之中,此后便渐渐开悟了,有了几分正气。” “如今更是脱尘而出,成了天工族之首。” “仔细想一想,机缘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啊!” “莫要说人家是侥幸,有些事情,只是你们没有看到而已。” 老道原本浑浊老迈的眼神,此刻竟然在黑暗之中隐隐发亮。 这连续几日没有服丹,老道的智慧又重新重新占领了高地,控制了脑袋。 趁着这机会,老道做下了判断, “神巫此来虽不知是为何,又有何安排,是否得了云中君的法旨。” “但是这社庙虽然建了起来,神巫不会一直留在这社庙里的。” 鳌道人:“为何?” 阴阳老道:“小庙是供不起大佛的。” 鹤道人笑了:“这不是佛门的话吗,咱们说这个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阴阳老道摆手:“意思都是一个意思,我是说神巫肯定不会在这里一直停留下去,社庙自然也要派人驻守。” 老道看向了两人:“金谷县的社庙如今丹鹤师弟在那里守着了,这是丹鹤师弟的缘法,而这边的社庙,是不是也要个庙祝呢?” 丹鹤道人和金鳌道人连连点头,觉得是这个理。 阴阳道人接着说下去:“想办法,成为这座庙的庙祝。” 鳌道人心思一动,连忙跟了上去:“这怎么成,谁去?” 阴阳老道指向了鳌道人,说:“伱去试试,但至于能不能成,最后还得看神巫决断了。” 鳌道人指着自己,虽然心喜无比但是还是按捺住心思:“道主不去试试?” 老道摆了摆手:“我垂垂老矣,时日无多,只求能在幽冥之中得一个长久。” 说完,老道拍了拍鳌道人的肩膀,又看向了鹤道人:“若是真得了缘法,往后,还得要你们两个帮衬着啊,云真道也靠尔等撑起来。” —— 天龙寺。 拈花僧端坐于禅房之内,口中默念心经,但是心中早已慌乱。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拈花僧一直念这段,意思是告诉自己莫要被那外在的众相所影响。 和尚眉头紧皱,不断地转动手上佛珠,嘴中念诵的声音也越来越快。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终于,和尚放下了念珠。 “唉!” 和尚招来了弟子,也做下了一个决断。 “去西河县。” 弟子问:“去西河县做什么?” 拈花僧:“有关幽冥种种之事都发生在江对岸,云中君也在那里下凡,既然一切都源自于那里,我要去看一看那地方到底是何般样貌。” 弟子:“看了又如何呢?” 拈花僧:“看了便能知晓,知晓便能理解,理解之后就能用之,若是那幽冥和轮回真的存在,我想要知道,掌控它的仙圣神佛又是如何用它的。” 和尚想要弄清楚神仙和轮回的秘密,想穿了这一切,和尚也不再彷徨。 和尚站起身来,朝着禅房外走去。 “走吧,去对岸。” 一众人立刻收拾起了东西,竟然说走就走,丝毫没有耽搁。 一路南下而来,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如此。 就这般。 道人有道人的打算,和尚有和尚的想法。 一边留在了对岸,一边跨江而来。 —— 江对岸。 云壁山中,神峰之上汤泉流水依旧,水汽蒸腾缭绕林间,犹如仙境。 顺着那汤泉流水一路而来,绕过重重森严的防卫和关卡,一座损毁严重的空间站卡在地底缝隙之中。 “金谷县基站正在申请信号连接。” “申请通过。” “连接成功。” “信号正常。” “……” 荧幕上开始还是一片漆黑,只有一堆堆文字和代码不断地浮现而过,最后随着光芒一闪,大江对岸的画面终于传了过来。 那是社庙内部的情况,而视角一看就知道是社庙大殿里面的那尊神像。 画面不断切换,从前面到两侧,然后到后面。 江晁在座舱里看着整个过程:“脑袋后面你都装了摄像头。” 望舒从画面之外走了进来:“不都说神仙有三头六臂,脑袋后面都长眼睛么?” 但是镜头和画面切换了几次之后,整个画面还是变成了虚拟实境了,画面自然地转动衔接,看上去就好像那社庙之中的神像真的活了过来,正在扭着头看向四周一样。 望舒:“看,这就是新的社庙。” 江晁:“还以为你要建立什么高楼大厦,结果就是修了条水泥路和几堵墙,房子都是木头的。” 望舒:“不管怎么样,我的天工一族还是很厉害的。” 江晁:“明明是包工队和包工头,起名叫天工族。” 望舒反驳:“那你告诉他们叫包工头和包工队,看他们能不能听懂,你这就是嫉妒我,因为你没有取名的天赋。” 江晁却说:“只要是我取的名字,就算是包工头和包工队,就算他们听不懂,但是他们也会觉得很厉害,说不定往后包工队和包工头就成了鬼神莫测的代名词了。” 还别说,江晁说的这个还真有可能。 虽然听不懂,但是不明觉厉。 听不懂就是厉害,听不懂就是高大上。 望舒一边远程操控着鹿城基站那边的收尾问题,一边提醒着江晁。 望舒:“喂,告诉你一个喜讯。” 江晁:“什么喜讯?” 望舒:“从今天开始,天气预报要报三个地方了。” 这哪里是什么喜讯,分明是噩耗。 江晁懒得回应,冷脸故作高冷。 而这个时候,望舒又告诉了一个坏消息。 江晁:“什么坏消息?” 望舒:“有几个鬼要死了。” 江晁:“嗯?” 江晁一开始还没明白,鬼要死了是什么意思,鬼这东西还会死? 然后脑袋一转就立刻明白,望舒说的是那些五鬼道的妖人,他们原本被判了死刑结果被望舒送进了矿场和炼铁厂,此时正在里面没日没夜地加班打工。 感受着什么叫做进厂就是下地狱,化身科技版恶鬼。 江晁:“怎么要死了,而且这算什么噩耗?” 他也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噩耗,这些人作恶多端,传播瘟疫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而且原本这些人就是要死的,如今还多活了一段时间,此时此刻死了也不亏。 但是,望舒却说。 “这怎么不是噩耗?” “少了一个人挖矿,少了一个人炼铁,咱们就少了一个劳动力。” “没有了恶鬼们的辛勤付出,地狱该怎么运转,咱们的梦想和计划怎么实现?” 望舒说得一本正经,义正辞严。 江晁盯着望舒看了半天:“你不应该叫做月神望舒。” 望舒很疑惑:“那叫什么?” 江晁说:“阎罗。” 这哪里是什么赛博电子神仙,分明是阿修罗道资本家,工厂地狱阎罗王。 第一百零四章 黄泉基地第一层和彼岸花 江晁又一次前往了黄泉基地。 虽然在同一个地方,且距离不远,但是江晁没事做也不会到这边来。 不过每来一次,这边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路上的通道修得方方正正,脚下铺着石砖,顶部亮着灯。 走到转角处的时候,江晁传来了水流的轰鸣声。 “哗啦啦啦!” 江晁看到了裸露出来的粗壮管道,摸上去这些管道还是烫的。 这是底层的地热水被放出来,上面连通着神峰,也是这些管道营造出了汤泉瀑布的奇景,晕染出那雾山笼罩的神异。 再接着往前走,山体里还有着一座水泥厂、砖厂和炼炭厂,正在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运转着。 听起来像是三座工厂,其实三个连在一起,有的时候还被望舒调用来烧玻璃什么的。 轨道上不断地看到有矿车进出,将生产出来的东西运送出去。 到江边的另一个隐秘出口。 江晁:“这水泥厂和砖厂还运转得下去吗,而且要开启三县江堤和牡丹水库一系列计划,还要扩大生产规模吧?” 望舒:“嗯,目前的规模不够,必须扩大了。” 江晁:“没有煤怎么扩大?” 望舒:“已经有了。” 江晁:“有了,在哪?” 望舒:“鹿城那里有着一座煤矿,不是已经打过报告了吗?” 江晁:“报告上说疑似,不确定。” 望舒:“鬼神一号和二号最近在鹿城周围探索,目前已经彻底探明,存在一座煤矿,储量目前还在探测之中。” 江晁:“哦,怪不得将基站放在那里,除了是为了江堤计划和牡丹水库一系列计划,看起来你还准备在那里建一座煤矿开采基地和洗煤厂等设施?” 望舒不满意了,纠正了江晁的说辞:“是黑石脂小地狱。” 黑石脂,也是这个时代对于煤的一种称呼。 江晁皱起了眉头:“又造一座地狱,你准备把谁打进去?” 望舒告诉江晁:“不打入谁,你不准我肯定不会做了,不过这一次我有新法子,开源不行,咱们就只能节流了。” 江晁问道:“不会就是这次你让我去看的那个吧?” 望舒说:“是的,你看过后就知道了。” 江晁接着往前走,终于抵达了黄泉基地的入口。 和之前整个黄泉基地都是敞开的,随便进出不一样,现在整个黄泉基地地下层都被封锁了起来。 脚下就是黄泉基地第一层,而进入黄泉基地的方法只有两种。 一种,是通过联网的虚拟方式进入其中。 第二种,是坐电梯,也是唯一一种能够以实体的方式进入黄泉基地的手段。 上一次来的时候江晁也有两种方式下去,一种是坐矿车,一种是从直上直下的通道通过爬梯子的方式下去。 那个时候江晁就说,让望舒在资源没有那么紧张的时候,安装一部电梯在这里。 江晁:“电梯建好了?” 望舒:“当然,管理员江晁,云中君大神的法旨,谁敢不遵从呢!” 江晁:“又玩尬的。” 望舒:“这叫仪式感。” 江晁抬起头,指向了前方。 “这就是你说的仪式感?” 灯光在身后便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望舒说:“你往前走一步试试。” 江晁不走:“前面不会有大坑吧!” 望舒说:“没事,没有危险。” 江晁往前走了一步,脚踏入了黑暗之中。 霎时。 有声音传来。 “当!”先是奇异清脆的敲钟声响起。 “嗡~”随后不断拉长的嗡响声从深处传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正从黑暗之中望着外面想要闯入其中的人。 “轰……轰……轰……轰……” 最后,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那声音低沉而阴闷,就好像那虎头三眼的鬼伯在低吼一样,阴森恐怖的气息伴随着那声音降临在整个入口处。 而紧接着,江晁身后的光全部熄灭,而身前的光从头顶上朝着深处不断蔓延而去,照亮整个空旷地下广场。 江晁昂起头,便看到头顶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灯笼。 灯笼是惨白色的。 光却是红色的。 那些灯笼丝毫没有规则地次第亮起,就好像无数只眼睛在闪烁。 那些灯笼亮起之后便开始晃荡,而仔细看便发现灯笼上面还描绘着鬼神之纹,乍一看就好像密密麻麻的人头在天上飘舞。 那些灯笼之间还用密密麻麻的东西连接在一起,外皮看上去像是绳子编织的,但是动起来又像是肠子一般。 江晁却知道,那是电线。 江晁看向了左右,空旷的场地左右有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壁窟,深深地凹陷进石壁之中。 这些壁窟之中放置着一尊尊恶鬼或者鬼神的像,每一座都狠狠地盯着入口处,仿佛只要来者敢于踏入其中,这些恶鬼和鬼神就会将其吞噬。 而江晁仔细打量,也的确看到了壁窟处似乎有着武器设置。 如果来者没有通过权限审核的话,这些武器都会全部启动,轰击在擅自闯入者的身上。 江晁:“这叫没有危险?” 望舒:“对你来说又没有危险。” 江晁终于朝着里面走去,而每走一步,那灯笼的红光就闪烁一下。 血红色的世界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断地交错重叠,给人一种无法呼吸的压力。 而每一次陷入黑暗之中的时候,那低沉的轰响便会传来。 “轰~” “轰~” “轰~” 江晁踏过地砖路面,因为那轰响声和黑暗红光的交替,他感觉自己的脚步每踏一下,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在震荡一下。 整个世界都因此营造出一种强烈的不稳定感,让人感觉周围的一切在摇晃,脚下的地面在倾斜倒转。 不知不觉间,头好像都要开始晕了。 穿过空旷的广场中央, 而这个时候投影画面开始出现了,随着红光和黑暗的交替,无数张纸钱从高处和四面落下。 “淅淅索索!” “淅淅~” 伴随着纸张作响的声音。 而周围的墙壁上也开始出现了恐怖的红字,跟随着来者的脚步。 “鬼神禁地。” “来者止步,擅入者死!” “打入地狱。” “永世不得超生。” “死死死死死死死!” 而接着往前走,画面变得更夸张了。 每走一步,脚下的投影呈现血红色的箭头不断朝着前后左右扩散,好像在告诉伱已经被锁定。 “轰~” “轰~” “轰~” 虚幻的纸钱也落下得更快了,好像要将来人淹没。 头顶上的灯笼也开始调转,所有的鬼神之纹全部锁定在了来人的身上。 人声开始出现了,分别是江晁所知的现代语,还有古语。 “警告,警告,警告,自动防卫系统即将启动。” “来者止步,擅入者死。” “生人辟易,生魂勿入。” 江晁就在这样一幅画面之中,终于走到了尽头。 而这个时候,尽头处的正面墙壁都一齐亮起,灯光突然变得亮堂无比,将周围的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 “嗡~” 声音突然放大。 江晁看着前方,便看到一扇巨大的门在黑暗之中浮现。 那门直接矗立到了顶部,门上雕刻着鬼伯的模样。 但是。 那鬼伯并不是之前在宣传片里看到的模样。 而是一个,在江晁眼中看起来更像是机器人的东西。 那东西模样明显是一个人形,但是头上戴着三眼虎头头盔,头盔上有着面罩,脑袋后面有着密密麻麻的线连接在大门上,沿着大门朝着周围四散而去。 其躯干装备着牛一样的装甲,外面披着鬼神袍服,牛蹄子一样的机械腿垂落下来。 不过这并不是真的机械,而是刻在石头上的。 不过和这扇门和上面的“鬼伯”相比,站在门下的人显得渺小无比。 而正当江晁仔细看着这扇门的时候。 那雕刻在门上的“鬼伯”好像突然动了,江晁眼珠子也跟着动了起来,锁定了那“鬼伯”。 “嗯?” 仔细一看,原来是鬼伯头上的三只眼睛亮了。 一道光扫在江晁的身上,正在进行识别。 “最高权限。” “畅通无阻。” 终于,周围的一切全部尘埃落定。 高耸的大门发出剧烈的轰鸣声,然后就看到巨门 原来那声音不是真正的开门声,是通过音响播放的。 而这外面高大巍峨的巨门就是个假门面, 但是不得不说,这一套下来实在是唬人极了。 就连江晁也是如此。 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位“云中君”久久矗立在门前,好像被这一套宏大且具备仪式感的场面给彻底震慑住了。 良久后,江晁终于开口问出了第一句话。 “说说,你为了玩这套花活到底耗费了多少资源?” 望舒理直气壮:“不是你让我装个电梯的吗?” 江晁:“你这光是建电梯吗,你这周边算算,你弄了多少没什么用的东西?” 望舒说:“牵一发动全身,想要修电梯自然要牵电线,防卫系统要吧,警告也是有必要的,我这可不是浪费资源。” 江晁才不听望舒的狡辩:“你之前还和我说没资源,结果拿着鸡毛当令箭,轮到自己的时候,大手大脚地把资源全都花了。” 望舒说:“你可是堂堂云中君大神,怎么能说自己的法旨是鸡毛呢?” 江晁再次缩减了望舒的自主权限,说看她表现之后再放开。 随后,从那扇真正的门走进去, 江晁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刚刚门上的是什么鬼东西?” 望舒回答:“鬼伯啊?” 江晁觉得不太对:“我怎么感觉像是个自动化拟人机械装置?” 望舒说:“是按照这个设计的。” 江晁:“你不会真的准备将这东西造出来吧?” 望舒:“目前前置条件不足。” 江晁:“意思就是前置条件充足你就要造了?” 电梯缓缓合上。 “砰!” 电梯门合上之后,外面的门也合上了。 江晁将目光看向了电梯内部,这部电梯除了框架是金属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由木头做的,四四方方的感觉就像是个大号神龛。 两侧和身后甚至还有着镂空的设置,并不是完全密封的。 江晁目光落在了右手边,电梯上有着十一个按钮,每一层上面不仅仅写着层数,还有着对应的名字。 最上面的,是人间。 而接着往下,便是黄泉基地的内部。 第一层按钮上写着,彼岸花种植中心。 第二层,黄泉路网络连接中心。 第三层,招魂桥数据交换中心。 第四层,鬼伯防火墙中心。 第五层,幽都城临时数据储存中心。 第六层,蒿里数据储存中心。 第七层,大司命服务器管理中心。 第八层,少司命服务器管理中心。 第九层,山川地神系统数据管理中心。 第十层,幽冥地热发电厂。 这用来储存数据的地下基地,看起来越发显得鬼气森森了。 江晁:“这构想得密密麻麻的,里面都是空的吧!” 望舒:“有的已经不空了。” 江晁没有再问,而是将手指按在了其中第一层的按钮上,按完了之后江晁将手收入袖子,等了半天。 然而,电梯没动。 “嗯?” 江晁以为刚刚没按着,又按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动。 这个时候望舒提醒他:“不是按钮的,左手边有个拉闸,往下拉一下,就下去一层。” 江晁:“那你造这么多按钮在这里干什么?” 望舒:“这是提醒你 江晁看向了左手边,便看到了一个古香古色的木头和金属结合的拉闸,然后用力地往下拉了一下。 随后,阴冷的声音回荡在电梯内部。 “电梯下行。” 下行的时候又是红光交替闪烁,镂空的窗户外面可以看到喷漆的壁画,画的都是阴间地狱的种种景象。 风吹进来,江晁的丝绸神袍微微飘动着,红光在袍上的花纹间流转,绸缎的料子越发显得光洁滑腻。 “咚!” 终于,门开了。 第一层彼岸花种植基地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的花海。 —— 花开似火。 那血色带着仿佛有毒的诱惑,又好像营造出一场让人沉沦不可自拔的梦境。 但是它的美,确确实实是真的。 江晁终于走出电梯,踏入那一片如火海一般的花海。 这里的温度始终保持在一种温暖的刻度上,恒温系统二十四小时在运转,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江晁:“这瘴鬼藤……” 望舒:“是彼岸花。” 江晁:“养这么多的彼岸花干什么?” 五鬼道的鬼差将这东西当作了干扰人五感的秘药,放出烟去,便可以干扰人的五感束手就擒,然后号召着手下“群鬼”一拥而上勾魂夺命。 但是这东西落到了江晁和望舒的手中,完全变成了另一种层面的东西。 它能够增强和影响人的五感,增强人对于虚拟现实的沉浸感,尤其是甚至能够影响人的触感、味觉、嗅觉这等感觉,简直可以说是不可思议。 但是此时此刻,江晁看着连成一片花海的彼岸花。 想着。 怎么着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望舒:“我还准备进行立体无土化栽培呢,这哪里够。” 这样一听,这开满彼岸花充斥着神话色彩的黄泉基地第一层的味道似乎变了,变成了一座大棚。 江晁:“这就是你要让我看的东西,报告里的那个?” 望舒:“你看脚底下。” 江晁立刻低下头,目光转向了脚底下的地板。 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些花的根须下是没有土的,江晁拨开花叶,才发现彼岸花 这些花的藤蔓从玻璃里面延伸出来,在外面绽放出最美丽的模样。 而玻璃里面。 江晁看到了一个个罐子,每一个罐子里面都放置着一个动物。 有鸡鸭鹅,也有野猪、灰兔、野鹿等等山里面能够看到的活物,那些之前江晁出去打猎没有猎着的东西似乎都在这里看见了。 密密麻麻的罐子排列在地底之下,密密麻麻。 而罐子里面的液体江晁也熟悉,他从休眠仓里刚刚醒来的时候,身上黏着的就是这种液体。 江晁也没有奇怪,他知道这种植物是需要寄生在动物的身体上,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营养。 但是看了一会之后,江晁却发现了问题。 映入眼帘最近的一个罐子里面,液体之中浸泡着一只黑猪。 而随着江晁观察,他看到那黑猪动了一下。 “嗯?” 江晁瞳孔凝聚在那黑猪身上,仔细看了半天,终于判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黑猪分明还活着,而不是已经死了。 江晁知道彼岸花的种植是需要寄生的,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些被寄生的动物还是活着的,这和上一次他看到的有些不一样。 江晁:“活的?” 望舒:“是,我发现只要用特殊的培植和寄生方法,彼岸花和动物是可以共生的。” 说到这里,望舒又说出了一个情况。 望舒:“除此之外,彼岸花也是活的。” 江晁:“花也是活的,什么意思?” 望舒:“这花拥有动物一样的神经系统,就是没有脑子,当用特殊的培植和寄生方法让它扎根在动物的一部分神经系统上的时候,它就能够完全控制动物的感觉和感知,让其陷入沉睡的状态,沦为自己的长期肥料。” “甚至于当寄生体的躯壳逐渐坏死的时候,彼岸花甚至能够反过来为其大脑和中枢供给营养,以达成寄生体长期存活,延长其存在时间的作用。” 江晁:“所以,这还是个食人花?” 望舒:“但是它这种特性我们反过来也可以用,可以利用它的特殊神经系统和增强和控制感知的能力,让生命哪怕只剩下一个大脑以及部分神经系统,也依旧可以连接外界。” 江晁忽然明白了望舒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零五章 阎罗王看到你都得跪下 江晁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是脑袋却快速地运转了起来,立刻将之前望舒说过的几个问题组合在了一起。 第一,发现了煤矿,要建造新的采矿场和洗煤厂等等设施。 第二,铁砂地狱那边有一个五鬼道的妖人即将死去。 第三,彼岸花的实验数据报告。 江晁立刻明白了什么:“你是要用这种方式延长那个五鬼道的鬼徒寿命,让他接着工作?” 望舒回答:“因为你不让我接着将人打入地狱,我只能延长他的服刑期了,说好了要工作一辈子的,怎么能因为要死了就能毁掉契约呢?” “合同签下了,就要履行。” 很好,很有契约精神。 江晁:“要死了还逃不过你的刑期?” 望舒:“他身患重病就要死了,但是只要和彼岸花达成共生状态,彼岸花的神经系统会接替他原本的部分神经系统。” 江晁:“这又有什么用,身体都没有了,通过彼岸花的神经系统延续着对外界的感知,有什么意义?” 望舒:“可以将身体浸泡在休眠液之中,然后通过鬼神面联网,远程控制机械运转,身体大部分器官进入半休眠状态,甚至是身体缺损了大部分也依旧可以活着。” “这样,不就可以接着上班了吗?” “而且孱弱的血肉之躯被替换成了强悍的钢铁机器之躯,这工作的效率,不就一下子上来了吗?” 江晁话语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说道。 “这不就是缸中之脑吗?” 当初望舒和他说缸中之脑的事情,他以为只是开个玩笑。 事实上证明。 玩归玩闹归闹,人工智能从来不和你开玩笑。 江晁:“只是我有些难以理解,只要我们进一步恢复产能,这种东西没有太大作用了吧?” 望舒:“有用的,目前我算力不够。” “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制造出一大批特殊的,次人工智能自动化机械装置,然后通过他们来运转一座座设施。” “尤其是在前期,我们需要大量的自动化挖矿机械装置。” “通过这种方式,只要几台次人工智能机械化装置,便能够运转起一座设施。” 望舒的方案和报告申请到了江晁这边,江晁也观看了黄泉基地第一层的彼岸花养殖中心。 不过,江晁仍然没有立刻同意望舒的申请。 江晁觉得,人死如灯灭,那五鬼道的鬼徒既然就要病死了,那就算了。 望舒却说:“他可不想死呢!” 江晁:“嗯?” 江晁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当初这些五鬼道的鬼徒刚开始被打入地狱的时候,还一个个喊着,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一个个铁骨铮铮视死如归,不都是这个样子的么?” 望舒幽幽说道:“人这种生物,嘴上说的鬼话怎么能够相信呢?” 江晁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被人工智能教育,而且用的还是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望舒说:“我已经和他谈过了?” 江晁:“怎么谈的?” 望舒:“用鬼神向他下达魂飞魄散通知,他说不想死,不想要魂飞魄散,愿偿还罪业。” 江晁:“怎么又不想死了,就这么想在地狱里一直干活?” 这也太不硬气了,当初说好了要死的,那铁骨铮铮只求一死的劲头哪里去了? 望舒:“因为干着干着已经习惯了,最近这些恶鬼都没有怎么逃跑,也没有怎么反抗,电击系统都没有怎么启动了。” “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按时服用营养膏,三点一线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地狱生活。” 无忧无虑、幸福、地狱生活这三个词结合在一起,让人感觉都认不得它们了。 望舒接着汇报,说起了铁砂小地狱那边的情况。 “所以。” “当我突然让鬼神通知他要魂飞魄散了,他哭喊流涕地告诉鬼神影像。” “说只要不让他魂飞魄散,他就什么都愿意。” “而且,我告诉他有一种方法能够让他接着在地狱当鬼,他乐得不行呢!” 江晁:“这还乐得不行?” 望舒:“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江晁想了想,也觉得正常。 他知道一些死刑犯,虽然已经判了死刑但是想方设法地延缓执行,所求的不过是在监狱里赖活着。 为了能够多活一天一个月,可以说是使尽各种手段。 他有的时候觉得难以理解,或许是他没有到那种程度,没有真正地去直面过那种真正一切消失在黑暗之中的死亡恐怖。 望舒又说:“如果你不同意也没关系,谁让你是管理员呢,云中君大神。” 江晁沉默着,没有说话。 望舒说:“不过我还有B计划。” 江晁:“什么B计划。” 望舒:“我已经在巴蜀之地收集了一定情报,已经差不多有眉目了,后面就会启动计划,肯定从那里带回来一大批山魈,然后让它们来执行这个计划。” 江晁:“你不是说这些山魈的智能程度永远不可能变成人吗,只相当于人七八岁的智慧?” 望舒:“戴上我的鬼神盔,一天十八个小时接受挖矿工人训练手册教育,培训完成之后再放出去,说不定勉强也能用呢!” “而且用着用着,说不定就变聪明了呢?” 江晁听完说道:“我错了。” 望舒疑惑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来:“怎么错了。” 江晁说:“你不是什么地狱工厂阎罗王,阎罗看到伱都得跪下,叫你爷爷。” 这人工智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还觉得这是在夸她。 她甚至还说。 她已经设计好并换上了一套阎王的服装,明天就用它来播报金谷县的天气预报。 “背景就用阎罗殿的,声地狱名字,这些人便下到某个地狱去了。” 江晁听着没有说话,但是脑海里却自动浮现出了这样的画面。 阴森森的阎罗殿中。 高高在上的赛博工厂阎罗王端坐桌案之后,审阅着一份又一份递上来的记录着善恶之行的人生履历簿子。 “你,嗯,上辈子作恶多端,竟然杀了五个人,力大无穷啊,优秀人才啊,那就去铁砂地狱上岗,那里很适合你,合同期限三百年,没有薪资,赏吃铁丸子喝铁水。” “你,喜欢纵火,烧死数十人?” “是个大才,履历优秀,天赋异禀,我们地狱正缺你这样的人啊~” “打入锅炉地狱,让他天天烧火,怎么能在外面烧呢,这不是把别人当外人么,这可是自己人啊,在锅炉里面烧,烧七百年,使劲烧,烧出味道烧出鲜。” “这简历,嗯,一个人都没杀,最大的罪业是什么,偷了邻家一个地瓜?” “让他滚蛋,这垃圾货色怎么敢来阎罗殿面试的,给沼屎地狱抽大粪都不够格,味都不给他闻一下。” “拿上你的善恶簿子,赶紧滚。” 那阎王,见恶人欣喜若狂,而歧视善人歧视得非常明显,态度十分恶劣,将什么叫做善恶和履历歧视演得格外分明。 旗下的鬼神头戴黑盔背着旗幡,或手中挥舞着电棍雷鞭,或擂鼓呐喊。 “嘿嘿嘿嘿嘿!” “桀桀桀桀桀桀!” “来来来,不偷不抢赶紧滚开,杀人放火入我门来。” “咱们地狱,就需要尔等这样的优秀人才。” 那画面实在是美不胜收,荒诞离奇。 望舒突然问:“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在想什么不太礼貌的东西?” 江晁:“你看我这表情,像是在想不太礼貌的事情么?” 望舒:“这怎么能看得出来?” 江晁:“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不过听望舒这么一说,江晁还是决定去金谷县看一看。 虽然望舒汇报得很清楚,但是具体那边是什么情况,江晁还是觉得要当面地看一看,要亲身去了解情况。 而且望舒说的那个B计划,听上去感觉不太对劲。 参观完了黄泉基地第一层,回去的路上望舒还在吹嘘她鼓捣出来的奇奇怪怪的东西,滋滋滋的在收音机里说个不停。 望舒:“全新的次人工智能技术,全新的世代。” 江晁:“哪里有智能,全靠人工。” —— 天色将暗。 江边。 江晁准备出发前往金谷县,但是两个山魈都被派到了江对岸去探测煤矿和执行其他任务去了,这代表着江晁要自己翻越几十里的山路前往金谷。 但是白天江晁刚刚出发,便立刻折返了回来。 最后,江晁选择坐晚上出发前往金谷的霸下型号运输船。 望舒揶揄江晁:“我刚刚搜索了一下过往的对话记录,好像隐隐约约看见了一条,管理员江晁说,死也不坐我这破船,看起来大概是录入的时候出现了误差。” 江晁倒是坦然,说。 “天太热,蚊子太多。” 白天刚刚出门,暴烈的太阳就晒得人晕头转向。 原来悄然之间,夏天已经到来了。 而且山里到处都是蚊子,那蚊子还特别毒,一咬一个大包。 堂堂云中君,凡人仰望,不敢靠近。 然而山里的蚊子却不管这些,丝毫没有任何敬畏之心,狠狠地吸他的血,痒他的肉。 望舒:“天热和蚊子比死还可怕吗?” 江晁:“不是有紧急救生装置么?” 黑暗之中,霸下型号运输船渐渐地靠近了江边,吐出了架桥落在了岸上。 江晁:“你这船的紧急救生装置靠谱不?” 望舒:“保证死不了。” 江晁登上了船,朝着船舱内部走去。 一边走,江晁一边问:“死不了是指可能会难受一点是吧?” 对于此,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望舒却说:“那是死不了的最高程度解释,最低限度是,至少能够抢救回来,装进玻璃缸里。” 江晁掉头就准备回去,然而架桥已经撤回来了,船也开动了。 刚刚入夜,月色明朗。 江晁从船上看向江边,随着离开江壁所在的位置,路上的村落和田地也开始渐渐变得多了起来。 江晁还看到了张家村的农田,张家村自从迁徙到了靠近江边的位置之后,在这边也开垦了不少农田,此时此刻刚刚入夜了,隐隐还能看到有人还没有回去在摆弄着田地。 或许是因为近些年来没有发过大水,这江岸两边的田地格外地多。 大批的农夫在这里开垦出田地来,甚至有的田地已经传了几代人了,同时也想着留给后世子子孙孙。 只是。 倘若一场大水到来,这一切估计瞬间就化为了乌有。 到时候也不知道多少人失去了生计,甚至可以说是失去了一切,在这个时代田地就是一切。 “吱吱吱吱吱吱~” 远处传来了虫子的叫声。 那不是一种虫子的声音,而是所有的虫子的声音汇聚在一起。 其中似乎有着蝼蛄的叫声,也有着蝈蝈、马蛉之类的虫子在叫,当然还有着蛙鸣。 远处传来泥土的芬芳,光是闻着味道,似乎就可以想象到那泥土的松软,想象出蚯蚓在土壤里松动着肥沃的田地。 江晁还看到了瓜田,架子上已经爬满了藤蔓,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结瓜。 渐渐地。 船就来到了金谷县,再往前不远就是金谷所在的位置。 霸下型运输船会停靠在上游的某个位置,然后通过暗河和金谷的连接来运送和接收货物。 不过江晁自然不会这样过去,他提前下了船,朝着金谷的方向走去。 星夜之中,他走在大道上。 走着走着,他听到了人声从前方传来。 江晁立刻握住了枪,朝着黑暗之中看去,天上无人机飞过,望舒的声音传来。 “前面路口有个村子,村口有人聚集。” 江晁收起了枪,接着朝着前面走去,果然前面有着一个村落。 或许是今天格外地燥热,虽然入了夜,许多人都睡不着,便在这江边村口的大树下乘凉。 江晁远远地看着大树下的人。 男女老少坐在大树下,有人席地而坐,有人靠在树上,也有人直接躺在地上。 还有调皮的孩童爬到树上,或者在树下打闹。 “好像有个茶摊?” “卖茶?” “我好像闻到了酸梅汤的味道。” 立夏时节,青梅也到了可以采摘的时候,按照这个时候的习俗都要喝酸梅汤。 村里的老妪采摘了青梅,在路口的大树下熬成了梅子汤之后售卖。 给过路的人,还有村里的人。 卖的也不一定是钱,喝的人大多给些瓜果蔬菜,或者一浅碗小米,便能够喝上几大碗。 到了此时此刻,江晁好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好像今天就是立夏吧?” 望舒回答:“是啊,今天就是立夏。” 江晁:“夏天到了啊!” 想到这里,江晁也有些口渴了。 江晁将挂在脖子后面的斗笠给戴上了,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旅人了。 那是白天江晁第一次出发的时候准备的,还想着遮挡太阳,结果根本没用上。 不过此时此刻,他戴着斗笠在夜里赶路的模样也并不寻常,靠近的时候立刻有村人站起来望向了他。 “干什么?” “买碗酸梅汤喝。” 听到这话,村人坐了下去,似乎不再看他,但是目光偶尔还是会注视向这边。 江晁拿出一枚铜钱:“给。” 老妪开心地笑了起来:“哟,是钱。” 收到钱之后,老妪拿出一只碗给江晁打了一大碗。 江晁口渴难耐地端着碗坐在树下,但是一开始端着没有喝,而是和老妪说起了话来。 “一个人,家里人没来帮帮忙?” 老妪说:“没有人。” 江晁:“哦?” 老妪:“都死了。” 江晁看着老妪,这般悲惨的事情,老妪说得格外平静。 或许是已经过去了很久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江晁想要问什么,但是最后没有说出口,既然是伤心往事,没有必要去揭开别人的伤疤。 江晁终于喝了一口,村口大树下的风一吹,听着虫叫蛙鸣,夏夜的感觉瞬间就上来了。 老妪也问他:“从哪里来的,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吧?” 江晁:“从西河县。” 老妪音调变了:“哟,是隔壁那个神仙下凡的西河县吗?” 江晁:“额,是。” 老妪问他:“你看过神仙和神巫没?” 江晁总不能说神仙天天看见,神巫也经常见,只是点了点头。 老妪说:“还是你们西河县有福气,听说闹疫鬼的时候,你们那边就没死几个人,果然有神仙庇佑啊!” 其实也死了不少,但是和金谷县这边比起来,便成了老妪口中的没死几个人了。 说完,老妪又给江晁打了一碗。 江晁端着碗坐在树下慢慢地喝着, 而这么多村民聚集在一起,除了乘凉之外也不会静着,大家一边喝着茶汤,也有人开始讲起了故事。 而说的故事,便是神巫坐着牛车在金谷县外,收了那五鬼道一众妖人的故事。 江晁当时通过无人机的镜头看过,不过此刻听村民们说起来,又是另一番味道。 讲故事的村人说起那场面的时候,神采飞扬抑扬顿挫,说到精彩的时候还手舞足蹈。 当然,故事也比原本的场面有夸张之处。 虽然原本就已经很夸张了。 “当时,神巫抬手一指。” “手掐法诀,念起了咒语,天上的龙立刻听令行事。” “顿时风雷骤起,天上乌云密布,大地上阴雾惨惨,雾气之中无数鬼神出现,还有四方的地神山主……” “再看那天上,云中君正乘着龙在天上看着呢!” “那从巴蜀之地而来的邪魔,五鬼道的妖人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 江晁坐在树下,感觉一切很梦幻。 他听着别人说故事,而自己就是故事之中的人,或者说故事之中的神仙。 只是说到那五鬼道的妖人灰飞烟灭的时候,那讲故事的人更是激动非常,其他的村民也纷纷高呼,咬牙切齿地大声叫好。 好像对那五鬼道的妖人憎恨非常,恨不得能寝其皮食其肉一般。 而这个时候,江晁看到那卖茶汤的老妪也站了起来,大声叫好。 “好!” “好好好,把这些造孽的东西。” “都打入阴间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讲故事的人也立刻说道:“没错,神巫还代替云中君下了法旨,这些五鬼道的妖人死了之后都要打入阴间地狱之中受罚,永世不得超生。” “那阴间的刑罚,可是……” “有火烧,有刀斩,有油炸,有……” 说起那些妖人是如何在阴间地狱受罚的,村人们更是热情高涨,一个个还加入其中说道起来,场面十分火热。 故事到了这里算是进入了最高潮,甚至远甚过神巫出场的画面。 听完了故事,江晁接着朝着金谷也即是铁砂小地狱上路了。 走上了那条,真正将人打入地狱的路。 哪怕身体死了。 也不得超生地那种。 第一百零六章 再临铁砂小地狱 金谷是一座古矿场,也是金谷县名字的由来。 其位于群山环绕的一座天坑之中,下去的路都是悬崖绝壁,因此这矿场早已经作废。 但是最近。 这座天坑和古矿场附近总是不断传来各种奇怪的动静,也出现一些绝非阳世人间之物。 一开始的时候。 有山中人看到谷底幽深的黑暗之中冒出滚滚浓烟,那绝非普通的燃烧物或者树木烧着之后的烟,而且据他们所知谷底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烧着。 不过寻常人也不会来到这里,多是打柴人和猎户。 从高处望下去,那烟从黑漆漆一片的谷底滚滚升起。 这烟来得稀奇,来得古怪。 所见之人纷纷说道:“那怕是从九幽之下冒出来的烟。” 过了一旬。 还有人远远看到成群结队的身影穿梭在金谷周围,这些人穿着统一但是显得脏乱的衣衫,列着整齐的队伍穿梭在无人的林间小道之中。 而且每一次出现,都是在深夜时分。 有胆大的猎户远远尾随其后,最终却发现那些身影消失在了悬崖绝壁边。 那绝壁没有任何下去的路,这些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猎户心慌意乱,道:“莫不是见了鬼了。” 这猎户虽然胆大,但是见到这般神异之事便不敢再声张。 而在上个月。 更是有人近距离看到了这些“鬼”,甚至还闹得沸沸扬扬。 附近村落有人上山打柴,午后在山上小睡了一会,误了时辰。 醒来之后天色已然将黑,这才匆忙下山。 然而走到半途,天彻底黑了,慌不择路之下,打柴人在山林中迷失了方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他听到了整齐地脚步声。 打柴人想起了最近的传闻,立刻藏身于林中。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打柴人也变得心慌意乱。 终于,那声音已经到了近前。 打柴人虽然心中恐慌,但是依旧忍不住心中好奇心,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霎时。 打柴人脸色便化为一片苍白。 在那下山的小径上,目光穿透层层粗壮的树干,打柴人看到一个个低头哈腰,脚上戴着锁链,披头散发恶鬼面容的人影正在蹒跚地行走着。 虽然走得很慢,但是却十分整齐划一。 “哗啦!” “哗啦!” 就连锁链声,都带着节奏感。 在打柴的人眼中,那恐怖的恶鬼从前一根树干的后面走出来,消失在另一个树干的前面。 然后又有一个恶鬼从其中走出,迈着同样的步伐,乍一看就好像一个又一个同样的恶鬼循环往复在两根树干之间不断出现一般。 打柴人吓得不能控制,嘴中发出了声音。 “啊?” 这一出声可不得了,立刻有恶鬼朝着打柴人这边看了过来,还仿佛兴奋得不行。 “听到了没。” “好像有人的叫声?” “是人,没错,是人的声音。” “人,人在哪里?” “活人吗?” “这地方哪来的活人,是来了个新鬼吧!” “新鬼,让他出来见见咱们。” 这些恶鬼激动得不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活人,或者是其他人的身影了。 但是在打柴人的眼中,这群恶鬼分明是饿得久了,一个个露出了择人而噬的凶狠目光。 这若是发现了他,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呜!” 这时候逃是来不及了。 打柴人只能捂住嘴巴口鼻,藏匿在树下的杂草中,大气都不敢喘。 他僵硬着脖子,身体不断地颤抖。 而神奇的是,那些恶鬼从他身前走过,分明只有咫尺之遥,却好像看不见他一样。 而打柴人瑟瑟发抖的同时,鼻子也隐隐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最后恶鬼们在一声雷霆炸响之中,吓得立刻列成队伍,消失在了夜色的幽暗之中。 浩浩荡荡的恶鬼从黑夜之中走过,紧跟着恶鬼后面的,还有一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庞然大物。 从山上碾压下来,直接压出了一条大道。 骇人无比。 在打柴人看来。 这就是阴间恶鬼簇拥着冥府鬼神的轿辇,在深夜之中出行。 随着那恶鬼们远去,打柴人立刻朝着山下跑去。 途中一刻不敢停。 最后累得晕厥了过去,醒来后就发现在另一个村子边的树下。 而醒来过后,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昨天下山的路了,也找不到昨天见到那恶鬼的地方。 只觉得见了恶鬼之后晕头转向,就和着了魔一样。 事到如今。 进山大路边的茶摊偶尔还能看到这位打柴人,听到他和喝茶的客人谈论起这鬼神之事。 老妪忙忙碌碌,热情地笑着迎客,脸上看不出丝毫伤悲。 打柴人坐在桌前,一众人围着他。 “说说,说说。” “那是什么东西?” “是啊,为什么大半夜的,这么多鬼在山路上走?” 众人看着打柴人,纷纷催促道。 打柴人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个什么。” 然后凑过去,压低着喉咙说:“是阴兵过境。” 打柴人故作神秘,但是阴兵过境四个字却将众人的好奇心全都引了起来,众人纷纷催促,让他接着说下去。 但是这人却又不可能说了,坐在茶摊旁边擦着汗,故意不看众人看着另一边说道。 “这口干舌燥的,心情烦闷,实在是不好说啊!” “就这样,改日再说,改日再说。” 众人一看就明白了其意思,立刻招呼道。 “老板,上茶,上茶。” “大碗的。” “钱我付,我付。” “茶就不必了,今天想换换口味,喝梅子汤。” 不仅如此,众人还凑了几个铜板,放到了桌子上。 袖子里探出一只手抓住几个铜板缩了回去,打柴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讲起了那晚的经历。 近些时日打柴人依靠着这段经历,很是发了一笔横财。 尝到了甜头,他甚至连柴也不打了,天天守在这茶摊前等着别人给他送钱。 听完了故事,众人又问他。 客人:“那鬼为什么看不见你?” 打柴人:“你不知道吧,把口鼻捂住,鬼就看不到你了?” 众人奇道:“还有这等事?” 有行脚商贩说:“我只听说湘江那边有赶尸的,说僵尸活过来后目不能视,靠人鼻息来索人性命,你该不会从那边听说的吧?” 被人戳穿打柴人恼道:“这鬼和尸不都差不多么,都是死了才有的东西。” 众人摇头:“这可差远了。” 这时候有人路过:“你又听他瞎说啊,这人跑下山之后连怎么下来的都不知道,后来别人跟着他一起跑上山去,什么也没找到。” “都说他就是睡过了头怕回家被媳妇打,所以编出来了这么个故事来。” 听众听完不乐意了,纷纷怒道。 “糊弄人的?” “那你得把钱给我们还回来。” 还有人站起:“茶钱不付了,不付了。” 打柴人脸色怒涨得通红:“你这人怎地污蔑人清白,我说山里有鬼,那肯定有鬼?” 打柴人看向众人:“山里真的有鬼,真的有鬼啊!” 不过的的确确自那以后,山里人就没有人再看到了那所谓的阴兵过境的画面了。 —— 天蒙蒙亮的时候,江晁才赶到了金谷的入口。 山路是真的难行。 看着没有多远,但是望山跑死马。 还好有着一条十分隐秘的小道,省了不少力气,江晁这才终于赶到。 江晁沿着强行压出来的路往上走:“这路是怎么修的?” 望舒:“一期工程的时候,智能工程车修的,不过修到三分之一废弃了。” 江晁:“怎么废弃了?” 望舒:“根据二期工程探索,铁砂地狱有一条暗河洞窟连接着长江,出口就在长江边上,直线距离更近,探索联通之后运载货物更方便。” “就是有些地方卡住了,但是炸过几次,工程车疏通了一次,也就能够勉强用了。” “相比于这边,要节省不少时间。” “就是不怎么安全。” 江晁看着金谷之中喷射而下的瀑布,虽然从这里看不到江,但是江晁看过地图知道金谷翻过一个山头就是长江,这水应该就是从江中来的。 入口是悬崖边,只能通过电梯上下。 “嗡嗡嗡!” 江晁远远看到底下一个电梯升了上来,慢得和个八十岁的老头子爬山一样颤颤巍巍。 这是一架矿用式运货电梯,看上去很大一座,但是电梯十分简陋,四面焊了个护栏便是唯一的安全装置了。 不过实际乘坐的时候,虽然慢了一些,但是还是非常稳的。 而到了底部。 江晁就发现金谷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原本一片乱糟糟的谷底,已经变成了平整的模样,有着纵横交错的道路。 而从外面看过去,第一眼是有着不少大大小小的水泥架构设施,有着巨大的蓄水池。 而进入那些设施之中,江晁还看到了已经修建好的高炉、转炉,以及大门紧锁的连铸机、轧机厂房。 江晁通过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可以看到里面的影子。 江晁看到那座智能工程车也安置在其中一座巨大的厂房之内,这里挂着机械生产车间的牌子,不断地发出吵闹的响声,不知道是在制造什么。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一条条电线全部都通往高处。 他知道。 神峰那边原本的大批太阳能板也偶被拆卸了下来,全都用在了这边,不过这肯定是不够用的。 最后,江晁还看到了一座目前只有一个地基,正在建造之中的火力发电厂。 江晁:“伱这计划的规模不小啊?” 望舒:“规模小了将来怎么上天,这边也完全不够。” “而且这些设施还没有完全启用,就等那边的黑石脂地狱开工了,便能够彻底完成产业转型。” “智能工程车虽然能造许多东西,但是产量太少了,只能制造一些比较关键的东西了。” 江晁:“你说的那人呢?” 望舒:“在山洞里面。” 江晁进入了山洞里面,山洞口还有着还在运转的炼钢设备,和外面的相比就完全不像是一个时代的东西,看起来更像是残破的土窑,环境也很差。 很快,他便看到了那些“恶鬼”。 此刻一个个“恶鬼”们正在熟练地操作着各种“法器”,有的深入黑暗之中采矿,有的将矿石运送出来,有的正在将矿石投入法器之中。 相比起来的时候,这些“恶鬼”看上去精神状况还不错。 不吵不闹不哭不喊,干得还挺津津有味。 江晁:“他们还真的挺乐?” 望舒:“可不是吗?” 江晁:“这才多久,如果十年,五十年,甚至一百年,他们还乐得出来吗?” 终于。 江晁看到了那个身染重病命不久矣,自愿永不超生的五鬼道鬼徒。 江晁看着那个鬼徒:“他染的到底是什么病?” 望舒:“他们跟着那疫鬼鬼差为了达成那个计划,几个月内熬制了各种大量的毒物,而且熬制提取的方法还很粗糙,还接触了各种各样的尸体。” “那疫鬼鬼差估计也知道有问题,所以全部交给了他们去办。” “这人就是吸入了过多的有害物质,没得救了。” 这些普通的鬼徒,平日里别看对信众呼来喝去威风凛凛,但是对于五鬼道来说,也不过是一批耗材罢了。 江晁:“就他一个?” 望舒:“其他的人也或多或少有问题,而且这些人常年和各种毒物打交道,都好不到哪里去。” —— 他们本是五鬼道的弟子,拜在疫鬼鬼差门下。 前些时日因为在人间散播瘟病疫鬼,被云中神祠的神巫奉云中君法旨打入铁砂小地狱,他们的神主鬼伯虽号称幽冥鬼界之主,也护不得他。 初时难以理解,不过后来,这些鬼徒也想通了。 和云中君相比,鬼伯的神通法力还是小了一些,他们这五鬼道门徒的身份也就不顶用了。 “鬼伯啊鬼伯!” “你怎地就如此地不争气呢?” 认命之后,众恶鬼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心中却时不时冒出这般想法。 鬼伯在那云中君的法旨之下俯首称臣,在这些“恶鬼”的面前,也便失了往日的神贵。 鬼六便是诸鬼徒之中的一员。 在人间的时候,他凶恶无比,化为疫鬼鬼差座下最凶恶的打手,护佑左右的恶煞护法。 无论是谁,敢于冒犯不敬师父疫鬼鬼差,亦或者敢说五鬼道的坏话。 他就当场打死,或者是半夜去索了他性命。 亦或者抓来药童,用其试药。 不论老的少的,青壮的男子亦或者女子,他动起手来毫不留情。 可谓是铁石心肠之辈。 好似人间恶鬼罗刹。 刚被打入铁砂地狱的时候,被那鬼神鞭打着,他觉得痛不欲生。 他跪地求饶,口中高呼。 “不对,我是五鬼道弟子,我有鬼伯护佑。” “认错人了,你们认错了。” “饶过我,饶过我。” 他以为自己是五鬼道弟子,便可以作恶多端之后,也依旧可以在幽冥之中逍遥于其中。 当日复一日地劳作,在地狱化身恶鬼干着苦役的时候,他不再提及自己五鬼道弟子的身份,也知道这身份如今没有任何用处。 但是。 想起往日逍遥自在作威作福的日子,想起阳世之中的种种美好,他口中又喊着这般炼狱,还不如魂飞魄散算了。 “让我死!” “让我死!” “这般苦,还不如让我就三魂七魄就此散去的好。” 落入这铁砂地狱,这也由不得他,他求死不能。 他屡次想逃,但是都被那鬼神抓住,用雷霆之鞭打得死去活来。 渐渐地,也就熄灭这心思。 到了后来,他也熟悉了这般生活,不再叫苦,也不再反抗。 再铁骨铮铮的恶汉,在真正的鬼神的雷霆之鞭下,也被打断了颐指气使的脊梁,磨平了凶神恶煞的面庞。 但是。 也就当他彻底认命,不再反抗那来自己所背负的业债的惩罚之后。 这个时候,他之前所期盼的那个,让他解脱的机会反而来了。 “我这是怎的了?” 他在地狱服苦役之时,感觉身体一点点虚弱。 每日里去服那五行之金的“铁水”的时候,也感觉服不下去,渐渐地连走路都有些走不动了。 而这个时候,手持雷电之鞭的鬼神告诉他。 “尔罪恶深重业债太深,魂魄承受不住,就要魂飞魄散了。” 化身恶鬼的鬼六,他在阴间地狱里昂首看着那漆黑的无目鬼神,却丝毫没有觉得欣慰,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 反而如堕冰窟。 陷入了比之前坠入阴间地狱之时,还深的惶恐之中。 他突然又舍不得就此消散了,哪怕是这般地赖活着,化作一个鬼活在这暗无天日的铁砂地狱之中。 直到昨日,他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倒在地上,贴着冰冷的地面。 地面很冷,他听到了水声,那水声很近。 他感觉自己仿佛躺在那地狱阴河之上,那冰冷的河流滚滚从自己身下流淌而过,寒冷的气息不断地涌上来,随时都会将他卷入其中。 “我要魂飞魄散了?” 鬼六躺在黑暗之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逐渐消失,包括他自己。 随着那种一切都要消逝的感觉逐渐包围过来,他舍不得。 将死之时。 鬼徒怕得痛哭流涕,涕泪两行。 “不可,我怎能魂飞魄散。” “我怎能是这般结局。” “我乃鬼族后裔,有鬼神血脉,生在人世当为人上人,死后在鬼国也当为鬼中雄,怎可是这般下场。” 他想起了人间的逍遥自在,想起了自己作威作福的时刻,想起了活着的诸般种种。 “人间,我要回人间。” “是的,我要去享受,我要回去。” “只要魂魄还在,我说不定能转世,我说不定能回去,只要找到机会。” “是啊,说不定还能再做人。” “是的,我是神主鬼伯庇佑的五鬼道弟子,说不定有一天鬼伯偷偷将我等放出去了呢?” 鬼六生出各种幻想,越是想,就越不愿意就此消散。 那不想死的执念也越是深入心底。 那死亡越是一步步靠近,他越是像溺水之人想要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想要抓住眼前飘过的所有机会。 “鬼神呢?” “鬼神何处去了?” “不是说,把我打入更深层的地狱,我便可以偿还更大的业债,便可以不用魂飞魄散了吗?” “鬼神何在?” 鬼六挣扎着直起身来,而这个时候他眼前突然间大放光明。 “嗡!” 鬼徒感觉自己好像飘了起来, 循着铁砂地狱灰蒙蒙的天飘向高处。 他抬起头。 便看到上方如同阴阳鱼一般的天门打开,铺天盖地的云霞从其中流淌而出,从而化为层层彩色旋涡。 一尊神只从九天之上走来,踏着彩色云霞,降临于此。 那神只脑后庞大的灵光旋转,神袍不知是什么织造而成,似真似幻,飘荡在空中。 仙光笼罩之处,阴间地狱仿佛化为了天上仙阙。 第一百零七章 已登录黄泉网络 他认不得那是什么神只仙人。 毕竟鬼徒从未去过西河县,只见过穿着戎服的神巫,云中君的传闻也只是略有耳闻,当初还不屑一顾。 而后面,便被打入铁砂地狱了,也知道厉害了。 但是,已经晚了。 不过鬼徒明白,接下来他是魂飞魄散,还是苟延残喘以待时机,就看面前这神仙的一句话了。 鬼徒脸上泪痕未干。 此刻,又强行着挤出了两滴。 露出一副敬畏虔诚的模样,和当初拜鬼伯一样。 然后借着虚弱的身体五体投地大拜,之后一拜不起,想要表示自己的凄惨,还有已经悔过。 “请大仙垂怜,小鬼已诚心悔过,还望大仙给小鬼一个偿还业债的机会。” 这话说得挺有艺术。 不说不想魂飞魄散,而是给一个偿还业债的机会。 乍一看。 就像是积年老贼站上了判官刑台,那刑台早已经不是刑台,而是戏台子。 神只根本没看他,就好像路过做个登记一样。 他说完了半天,才随口问了他一句。 “打入黑石脂地狱,不入轮回,不得超生。” “可愿?” 那声音很洪亮,仔细听发现是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这或许,是他唯一一次。 脱离这幽冥鬼道,摆脱那无间地狱的机会了。 鬼徒:“不入轮回,不得超生?” 如雷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是!” 但是,鬼徒犹豫了一会,他又后悔了。 他还盼望着,重回人间做人享福呢。 “这……这这……” 他趴在地上支支吾吾,竟然还想着讨价还价。 然而却发现,灵光正在一点点移动,抬起头才发现那神仙正在远去。 眼看那神只要离去,他立刻再次改变了主意,疯狂地高呼挽留。 “大仙留步,大仙请留步。” “我愿。” “我愿。” 神只听到了,没有回应。 依旧转身离去,没有再看他。 鬼徒吓得在地上爬,连连伸出手挽留,喉咙也变得声嘶力竭。 “大仙,我不想魂飞魄散啊!” “大仙垂怜。” “给小鬼个机会,我不想魂飞魄散啊!” 而他爬又爬不动,只能眼看着神仙弃他而去。 也是这个时候,那无目的漆黑鬼神这个时候出现了,手捏着雷霆之鞭,站在了鬼徒的身后。 鬼徒立刻看向了漆黑鬼神,便看到鬼神鞭子一甩,就好像大笔一挥。 “鬼六!” “打入黑石脂小地狱。” 鬼六欣喜若狂,连连叩首。 “谢谢上神!” “感谢大仙垂怜。” 他刚刚还不情不愿讨价还价,此刻还感恩戴德起来了。 悬崖绝壁前。 那座矿用式电梯再次被启动了。 “哐当!” “嗡嗡嗡嗡!” 江晁看着智能工程车将那鬼徒送走,上了电梯,一点点从这幽深的谷底升往高处。 接下来,他将成为一个真正的“鬼”。 不能称之为生,也不能称之为死。 介于生死之间。 这样一说,和鬼的定义还真的有些像。 望舒的声音传来:“怎么不说话了,是觉得对于这些人的惩罚太轻了,还是惩罚太重了?” 江晁摇了摇头。 望舒又说:“那是觉得,哪怕他们再作恶多端,我们也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惩罚这些人?” 江晁:“我在想,这人世间还真的和地狱很像。” 望舒没有听明白江晁的意思,不过她也没有再问。 过了一会,江晁终于回过神来。 江晁:“这些人不要强行直接执行你的计划,若是有人选择魂飞魄散的,那就到此为止。” 望舒轻声道:“行吧!” 江晁又说:“只限于他们,不要再主动将人打入地狱了,你的这个地狱游戏也到此为止了。” 望舒一副遵旨的态度:“是!” 江晁有些奇怪:“你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干脆?” 望舒毫不遮掩:“因为根据我的推算,下一次看到什么比这批人更凶恶,更凶残的人,管理员江晁有大概率会忍不住将恶徒打入地狱之中。” “反正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恶徒多得是,一次两次三次,管理员江晁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就像当初管理员江晁说自己要不干涉这个世界,最后碰到了还是会忍不住插手,去管张家村要被泥石流淹的事情。” 江晁:“那你看错我了,我只会做一些顺手能及的事,太麻烦的事不会做的。” 望舒:“这样啊,那就等等看,反正时间可以证明,望舒的推算是很靠谱的。” 江晁觉得,自己完全被小看了。 江晁:“你都这么说了,那下次我还就非不打入地狱。” 望舒:“你嘴硬的样子。” 江晁:“怎么了?” 望舒:“很像那些鬼徒当初说让我死让我死的模样。” 江晁又不说话了,不论如何,这时候再去多说什么,就真的和望舒说的那样显得嘴硬了。 闭口不言,既能维持体面,还能展现不屑辩解和风淡云轻的高人风范。 然而,望舒乘胜追击。 “上古仙圣,云中君大神有云。” “人这种生物,嘴上说的鬼话是不能相信的。” “诚不我欺。” 望舒揶揄和讽刺人的技巧又上了一个台阶。 可惜。 神仙有面瘫仙术,脸上依旧不为所动。 看不出有没有破防。 —— 回去的路上,江晁又一次路过那路口茶摊。 只是这一次来的时候,是下午时分。 午后的天气十分地炎热,江晁戴着斗笠走过来已经是浑身大汗,丝毫没有了往日宽衣大袖风度翩翩的神君模样。 不过,他今天穿的既不是云纹神袍也不是那绣着银月的圆领戎服,而是一套常服,戴着一顶崭新还散发着藤木香气的斗笠。 若不是神巫当面,他人也认不出他是谁。 望舒:“又口渴了?” 江晁:“嗯。” 江晁准备下次出门,一定要带个水瓶。 毒辣的太阳晒在身上,神仙也感觉有气无力。 江晁朝着茶摊望去。 大树下摆放着两张桌子,有人坐着等,有人站着喝,有人缩在大树底下。 所有人都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提不起劲来。 老妪还在那里,依旧是孤身一人卖着茶水,空气中还飘着带着夏天气味的梅子汤味。 江晁很喜欢那味道,远远闻到就让人心情舒畅。 江晁坐了下来,将一枚铜板放在了桌子上。 “来碗酸梅汤。” 老妪拿了钱,也立刻认出了他。 除了打扮之外,还有一点,这里一般也没有人叫青梅熬制的汤为酸梅汤。 老妪转过身揭开木桶盖子,佝偻着腰:“后生,回来了,事情办完了么?” 虽然真正算起来,江晁比老妪要先来到这片大地之上,但是光看样貌,老妪称呼他为后生也算正常。 江晁斗笠微微扬起:“你怎么知道我去办事?” 老妪说:“从西河县跑到我们这边来,大老远地不为办事情,那还能是为什么?” 江晁的斗笠又低了下去:“办完了。” 老妪不知道江晁去做什么去了,江晁也没有说。 她不知道江晁就在不久前,将那害死她全家人以及村子里不少人的五鬼道鬼徒,打入了更深层的阴间地狱之中。 她只是背对着江晁点了点头,拿起碗四处找水瓢,然后终于找到了,拿在手里笑了笑。 也不知道是为找到水瓢高兴,还是为江晁办成了事情而高兴。 “好好好。” “后生你一个人夜里跑到那边去,我总想着伱这年纪轻轻的,莫要出了什么事情。” “回来就好,安生回来就好。” 而江晁静静地坐着,等待着自己的那碗解渴的酸梅汤的时候,一个人却突然凑了过来。 那人坐到了江晁的对面,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江晁望着他:“有事?” 那人又凑近了一些:“想听故事吗?” 他声音大了几分:“山上有鬼的事情,你知道吗?” 江晁戴着斗笠,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人自说自话:“你晓得不,那山上到处都是鬼,戴着锁链的鬼,浑身脏兮兮的阴兵。” “那阴兵脸不是人的模样,一个个面目狰狞,可怕得很呢!” “只要一个铜子,我就告诉那山上的事。” “只要一个铜子,你要听不?” 那人连连催促,仿佛上赶着要将自己的故事卖出去。 可惜。 江晁听完低下头,摇了摇头,意为不感兴趣。 那人不甘心,还在说。 “只要一个铜子。” “只要一个铜子,我不要多。” “一个铜子就够了。” 而这个时候,一旁坐着蹲着站在茶摊旁的树下,在午后乘凉的人群之中,其中一人开口戳穿了他。 “年轻人,莫要信他!” “这厮原本是山上打柴的,做事不老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到了山上别人打柴他睡觉。” “有天睡过了头,回来说自己在山上遇到了鬼。” “然后天天柴也不打了,就蹲在这茶摊里说他的故事,骗过路人的钱哩。” 打柴人怒了,狠狠地盯着那人。 “什么叫骗?” “我真的遇到鬼了,我说的是真的。” 在场的人很多都知道他的底细,还有人曾经跟着他一起上过山。 而且大多都是本本分分的乡下人,平日里最见不得的就是打柴人这样的人。 见状,有人站起来说道。 “莫要再说了,那时候你还说山上有鬼神出没将山都压平了,怎么着?” “我们跟着你到山上去,你又说自己记不得路。” “跟着你在山上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找到。” 又有人劝诫道:“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了,你那编的故事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早点回去砍柴,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你家婆娘还在等着你哩。” “再说。” “都这个时候了,真的假的有什么意思?” “日子还不得照过,你还想抱着你那故事过一辈子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打柴人的故事已然不值钱了,也没有人再感兴趣了。 但是打柴人已经习惯了嘴皮子一动,哗啦啦来钱的生活,早就幻想好了往后坐着不动便能够衣食无忧的日子,怎么能甘心。 听完那人的劝诫,他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瞪着眼睛,就好像望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们胡说!” “都是你们在这里整天乱说,让我赚不到钱。” “没得错,都是你们几个,都是你们的错。” 打柴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朝着树下坐着的几个人扑了过去,然后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此刻他红着眼睛大喊大叫的疯癫模样,和那恶鬼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差别。 鬼神的恐怖没把他吓疯,他此刻却为一个铜子而疯狂。 闹到最后。 打柴人的婆娘来了,拉着他就要回去。 但是打柴人却不肯,还在和那几个人对骂,甚至还抽打拉着他的妇人。 “我不回去。” “你懂什么,我们发财的机会来了。” “我要赚钱,赚大钱!” “我上山打柴,我遇到了鬼,好多的鬼,那鬼要吃了我,我知道怎么躲过鬼让他看不到我。” “你们听我讲啊!” “你们怎么不听我讲!” “都给我钱,给我钱。” 因为这大吵大闹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路口一时之间变得好像市集一样,所有人看着打柴人被婆娘拉了回去,这才终于散去。 江晁这才回过神来,那盛放着梅子汤的碗已经放在自己面前多时了。 而老妪就站在一旁,也看着那打柴人离去的方向。 老妪叹息道:“若是真的就好了。” 江晁斗笠扬起:“什么是真的就好了?” 老妪:“鬼撒,如果山里真的有那鬼神过来,就好了,老婆子也想要看一看哩。” 老妪说完一拍手,哈哈大笑:“老婆子也就瞎说说,后生你莫要当真了。” 江晁:“如果真的有鬼神,有幽冥那又怎么样?” 老妪说:“什么叫真的有,是本来就有,你这后生不是西河县来的么。” 老妪格外认真:“连神仙都有,这阴间的鬼神当然也有,人死之后肯定也会变成鬼。” 江晁:“有了阴间和地狱,这样就可以惩善扬恶了?” 老妪却说:“不不不,老婆子不是这个意思,当然让那些恶人都打入阴间地狱肯定是好事?” 江晁看着他,然后看到老妪那浑浊的眼睛看向大路,好像有人从那里路过一样。 “这样,老婆子死后,就能看到我家老头子和幺儿了。” 江晁愣了一会,静静地喝完了汤。 站起身来,朝着江边走去。 天渐渐黑了。 江晁又登上了那艘霸下型号运输船,朝着名为黄泉的地方驶去,奔向那从九天之上掉落的空间站。 登上这艘船后,便再也没有那路上的熙熙攘攘,没有人间的纷争和喧哗。 迎着风。 摘下斗笠,脚下踩着龙首。 江晁也不再像是人间的凡人。 而是乘龙驾雾的神只。 —— 黄泉基地。 鬼徒并不是通过电梯下来的,而是通过另一条通道经过层层检验而下。 因为他已经病得连走都没有办法走,只能被运送。 而抵达黄泉基地第一层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神志不清了。 口中喃喃自语,好像在说着梦话。 “这是哪?” 他精神恍惚,但是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片无边的红色花海。 花开似火。 艳丽的红在晃动,好像六道众生的情欲在其中涌动沉沦。 鬼徒戴着恶鬼面具,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到了自己站在花海之中,凝视着此生未曾见过的美景。 “黄泉路。” “彼岸花。” “花开花落,生死两茫茫。” “轮回道,因果长,缘起缘落定……” 他听着那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歌声,那声音不是一个人的,而是成千上万的人在吟唱。 或悲怆。 或苍茫。 或激扬。 最终,眼前无穷无尽的彼岸花突然化为了一片血海,将他淹没。 画面一转。 他的确是在彼岸花海之中,但不是站立在花海之上,而是在花海的底部。 智能工程车停泊在花海的边缘,延伸出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机械臂。 花海之下。 透明的罐子里。 濒死的鬼徒眼皮微动,显得有些粘稠的液体源源不断注入,将其一点点淹没。 他的头发被剃光,一大捆线缆、管子被智能工程车牵引了出来,分别连接在面具之上的不同地方。 彼岸花的根须从高处延伸而下。 那根须分明经过了改造,上面还连接着针头和电极。 彼岸花的针头根须沿着他的后脑而下,穿透他的脖子处的脊髓,接管了他的神经系统。 最终。 那一大把密密麻麻的线缆,以及彼岸花的根须一起,被机械臂在其脑后收成一束,被固定了起来。 从远处乍一看,就好像化为了他的发髻。 而“发髻”的尽头,开着璀璨的花朵。 “咕噜!” 液体终于被注射满,彼岸花的移植也宣告成功。 而鬼徒奄奄一息宛如风中残烛的生命力,也一下子被稳定了。 而在鬼徒的意识里,他感觉到自己被彼岸花化为的血海淹没,沉沦在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声音。 “已登录黄泉网络连接中心。” 他睁开眼睛,意识已然进入了下一层。 他出现在了一艘船上,而这艘船正行驶在传说之中的黄泉河中。 “嗯?” “我上来了?” 从现实看,鬼徒是被打了下去,但是从鬼徒的眼中来看,他是从幽冥的下层爬了上来。 鬼徒抬起头,目光激动且渴望地望着远方,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随后,他目光停了下来。 黄泉的尽头,他看到了招揽着四方孤魂野鬼的桥。 还有那座桥的尽头处,他看到了一座屹立在幽冥大地上的雄伟城池。 他激动地喊道。 “幽都城。” “鬼伯。” 然而,他连那桥都没有资格登上。 他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而是被打入阴间地狱的恶鬼。 那船只是载着他,在这黄泉河上打了个转。 便被打入了另一处小地狱之中。 第一百零八章 鬼和人工智能 彼岸花种植基地。 花海红似火,但是在那极致的美丽之下,冻结着一个个生命体,刚刚还病得快要死了的鬼徒,此刻真的活了下来,继续着存在这个概念。 江晁看着那玻璃罐子,也就是望舒制造出来的,说是叫做次人工智能的东西。 江晁:“这也叫人工智能?” 望舒:“按照评判标准,拥有学习能力、理解能力、自主决策能力、逻辑推理能力、感知能力、适应能力、交互能力、创新能力、自我意识。” “你看,人工智能要求的所有标准,不都全部达到了么。” “所以,这就是一个合格的人工智能。” 江晁:“你这是什么鬼标准,这不就是人么?” 望舒;“所以人,就是人工智能,而且相比于我这样的人工智能,次人工智能成本低,价格廉,一个人工智能的造价要多高,人脑的价格才多少钱,嗯,这个要钱吗?” 江晁:“那按照这样说来,你才是人,我们其实才是人工智能?” 在江晁的眼中,望舒才是人工智能。 或许到了望舒的眼中,人这种存在,其实是一种肉体组成的人工智能。 或者说。 这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眼中的人工智能,就是这个样子的。” 望舒:“按照基因测序,通过认证的才叫做真正的人。” 接下来。 江晁又去看了一下,所谓的次人工智能机械化装置。 这一看,依旧绷不住了。 江晁觉得,若不是上面加了几排按钮,他还以为这是什么老掉牙的,几个世纪前的古董拖拉机呢。 尤其是那按钮,还是木头的。 望舒浪费起来是真浪费,节约起来,那也是真节约。 “就这?” 在江晁眼中,这就是一台老式采煤机。 就这,还人工智能机械化装置? 就算加了个次。 这也太次了。 而干活的“鬼”,也就是所谓的次人工智能,只有人工没有智能的人工智能。 在经过鬼神的雷霆教育之后,在恶鬼面的引导之下。 “鬼”会远程模拟自己乘坐控制着这辆法器(采矿车)的样子,按下车上的按键,转动车上的转盘等等。 他们躺在地底之下,只需要接上一根网线,加上面具和头盔的辅助。 便可以识别和判断各种各样复杂的情况,熟练地处理各种问题。 达到一种。 所谓次“人工智能”的地步。 到了后面熟练了,一个“鬼”就可以控制多台“法器”。 这样只需要几个“鬼”,便可以运转起一座小地狱,而效率却高上了不知道多少倍。 自此。 “恶鬼”们也成为了真正的“鬼”,他们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够前往任何地方,行走在不属于人间的阴暗之地。 不得不说,望舒是个鬼才,真正的鬼的那种鬼才。 另一边,望舒觉得十分满意。 “黑石脂小地狱可以调集资源转起来了,石灰厂、砖厂等工厂设施,还有铁砂小地狱都等着呢!” “还有,江边的堤,牡丹池的水库……” 望舒碎碎念的和念咒一样,告诉江晁她身上的担子有多么的重,时间又是多么的紧促。 江晁:“会不会出问题?” 江晁担心的是所谓的次人工智能,他们会不会在工厂之中闹出什么乱子。 然而,望舒却一点都不担心。 她说:“没关系,他们有着致命弱点,所以才叫次人工智能?” 江晁:“你刚刚不还说这就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吗?” 望舒:“用起来有些类似,但是强度不一样。” “他们的身体都在黄泉基地,只是通过联网来在小地狱那边工作,出现任何异常直接把网断了就行了,能有什么问题。” “再怎么样,他们也都脱离不开身体。电一停,网一关,什么用都没了。” “还能真的灵魂出窍,魂游天地啊!” “而且每个小地狱都有工作条例,严格限制死了他们的工作范围和控制范围。” 江晁想了想:“也是。” 原来。 对于“神仙鬼怪”来说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没网没电。 没有网没有电,便没有了法力神通。 江晁看向了江边:“船来了没有?” 望舒:“天还没黑呢!” 过一会,霸下型运输船就会过来,将这台机器运送到江对岸,智能工程车将会跟着一起开拔。 与此同时还有着大量的物资装船,协助其开拓命名为黑石脂小地狱的煤炭基地。 而此时此刻。 江对岸,还有着一个鬼神接应。 望舒:“对了,那些和尚这一次准备寻龙呢!” 江晁:“他们还没放弃?” —— 几日前。 和尚携弟子渡江而来,欲寻那传说之中的降世的神圣,找那生死和轮回的大秘。 “此去,定要寻得大秘。” “不然誓不归还。” 渡江之时,拈花僧怀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对着弟子这般说道。 江水涛涛,风起波摇。 一方小舟随着波浪起起伏伏,丝毫无人给人带来安稳之感,远看江波斜雨乌篷船化为一副美景图卷,但是对于船上客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体会了。 和尚几人缩在乌篷船的舱内,有人默诵经咒,有人呼唤神佛之名。 “如是我闻……”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大势至菩萨……” 和尚们或镇静,或脸色苍白,或闭目低头。 此时此刻。 只需要一个大些的浪头打过来,这船就会倾覆。 人虽已然可以造舟渡江,也算是能够以凡人之力逆天而行,但是在这天地之力面前,依旧显得苍白无力。 和尚的弟子多是从北方而来,并不熟悉水性,也没有坐过多少船。 随着一个浪头打过来。 立刻有人在船上晕头转向,左摇右晃,然后一把抓住船舷探出头去呕吐不止。 刚刚出行说完豪言壮语,转眼,一个个便作这般姿态。 看着众弟子的模样,拈花僧空慧和尚开口说道。 “尔等也曾随我历经重重惊险,刀斧加身也面不改色,如今不过是坐船而已,为何却作这般姿态。” 弟子面露惭愧之色:“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啊,哪怕嘴上说着无所畏惧,心中也难免恐慌!” 另一弟子说:“师父,弟子并非怕死,而是那时就算身陷陷阱,吾等也至少可以手持棍棒和邪魔外道相抗,最不济也有着一双腿,危难之时还能躲一躲。” “生死就算八分不由己,至少也有两分握在手里。” “这茫茫一片水面之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咱们这生死十分由这水中之龙和云中风雨所控。” “抗不得,躲不得,逃不得。” “怎能不心生畏惧。” 拈花僧听完,也点头说道。 “龙、云、风、雨,皆是凡人所不可掌控之物。” “不知其从何来,也不知其往何处去,因此心生畏惧。” “可那云中君却可驾驭此非人力所能掌控之物,这便是我等此来的原因,寻到那降世的神圣云中君,若能得其指点开悟,开大智慧,也便不会畏惧了。” “尔等既然如此恐慌这天地之威,此行更得与我同行了。” 说罢,弟子们纷纷拱手作揖。 “愿随师父同行。” 一位年纪和拈花僧年纪还大的弟子懂得拈花僧的心思,立刻又说了一句。 “所谓世间的大恐怖,莫过于生死。” “云中之龙,江上风雨,皆不过是外相。” “想要参透生死,还得参透幽冥,参透轮回之事。” 拈花僧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善!” 这下,众弟子也算是彻底收了心。 虽然船依旧晃荡得厉害,但是众人心中的畏惧已然去了七八分。 披着蓑衣的船翁听到和尚们说的话,这个时候也插了一句。 “近来雨多,天也比往年燥热。” “不仅如此,就连江也变得不安稳了,这大江近来暴躁无比,不知道是不是那江里的龙在作祟。” “可惜神巫还没回来,若是神巫回来了,看到这蛟龙这般不老实,定然会念一念咒,让这江中龙知道厉害,也就不敢再作妖了。” 拈花僧立刻看向船翁:“老人家,你也知晓神巫念咒御龙之事?” 船翁立刻说道:“那怎不晓得,当日我就在一旁,这双眼睛看得真真的。” 拈花僧连忙问道:“老翁可愿说一说?” 船翁看了看和尚:“和尚也好打听这事?” 拈花僧说:“贫僧远道而来,游历神州大地,便是为了长长见识。” 蓑衣船翁听罢便点了点头,一边摇着船一边说道。 “那我就说说。” “和尚你是不知道,那天的雨下得老大了,稀里哗啦的,江上根本没有办法行船。” “当日,神巫法驾要从这江上过去对岸,我们西河县的贾县尊便命人招来了我们渡口上大大小小的船夫,让我们一大早就在这里候着。” “但是到了夜里,那江里的蛟龙知道神巫要渡江,便出来兴风作浪了……” 船翁说得有声有色,眉飞色舞。 那蛟龙被其形容得凶恶无比,甚至连蛟龙的心思都被他说得清清楚楚,好像他是那龙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当时神巫在江壁石窟前向云中君焚香之后,随后天上一道神光照了下来。” “……” “那蛟龙再怎么凶恶,随着云中神祠的神巫一念咒,也得授首。” 拈花僧:“神巫一念咒,那龙就被降服了?” 船翁:“那可不,那天我就在对岸,看着神巫念完咒之后,那江上作恶招来风雨大浪的龙就乖乖地现身了,然后不得不亲身托着神巫过江,为它兴风作浪之举赎罪呢?” “不过这蛟龙就是蛟龙,恶性难改,神巫过了江没回来,这龙可能又要开始闹腾起来了。” 拈花僧听完问道:“那立有云中君石像的壁窟在何处?” 蓑衣船翁指向对岸:“到了岸之后,往左边走不远就能看到了。” 随着乌篷船慢慢地摇动,江对岸的景色也越来越清晰,和尚们也隐隐看见了渡口的模样。 拈花僧点了点头,那正是他此行的第一站。 他随口一问:“对了,老人家,你为何总说这江水不定是那蛟龙作祟,难道近来又看见了那蛟龙?” 而这个时候,船翁话匣子打开了,忍不住说起了一件事情。 “看是没看到,不过……” 船翁说到一半,但是立刻又忍住了,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说不得,说不得。” “这透露了蛟龙的行迹,说不定水底的蛟龙会怪我呢!” 和尚们看船翁这模样,立刻连忙问道。 “什么事情说不得?” “船家,为何说一半留一半?” 船翁连忙摇头,神秘无比地说道。 “说不得,说不得。” “你们这些和尚,出家之人怎么也喜欢听这些事情。” 但是最后,船家还是忍不住在在众弟子的催促下说了出来。 “近来夜里,在这里和金谷县一带,经常有人看到江心有蛟龙之影浮现。” “尤其是深夜,风雨交加之时。” “龙便会出现。” 众弟子议论纷纷,拈花僧开始没有言语,只是手心转动佛珠。 到了最后,还是问了一句:“老人家亲眼看到了?” 船翁摇了摇头:“我这小船,夜里我哪里敢轻易去江上,这不是找死吗?” 拈花僧:“那是何人看到的?” 船翁:“这里经常有朝廷过路的运粮船,夜晚的时候看到有庞然大物突然现身逆流而来,听说船上的兵丁被吓得够呛。” “那些外来的船哪里见过龙,一个个都被吓破了胆哩。” 船翁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还与有荣焉。 他见过蛟龙,而且还见过那龙被神巫降服,而外地人没有见过。 下了乌篷船,到了渡口。 拈花僧和一众弟子们还沉浸在船翁所说的画面里,当时他们也在场,不过是在江那头,而不是这头。 所以江这边的事情,他们也知晓得不多。 如今有个当事人对着他们说了事件的详细经过,这事情也显得越发地真实,更和他们当初所见一一应证了起来。 拈花僧:“果然是宝地。” “我等初来,便听得这般多从前未见过的事,见过从前未曾见过之物。” “此般种种,是经卷里得不来的。” 弟子:“是师父的缘法到了。” —— 过了江,渡口旁边便是如今赫赫有名的云壁神窟。 “就是此处了。” 和尚站在石窟下,抬头看着那石像。 窟中昔日的不明石像如今已经有了人人皆知的归属,上古神只云中君,如今大江两岸成千上万人信奉朝拜的神仙。 只见那神像端坐于窟中,静看风起云涌,潮起潮落。 拈花僧上前,作揖叩首之后起身。 然后,盯着那神像看了良久良久。 其他和尚也跟着拈花僧一起行礼,之后静静地跟着其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连神态动作都一般无二。 只是突然间,拈花僧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好像发现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 弟子好奇地互相望了望,然后问道:“师父,为何发笑?” 拈花僧双手合十,佛珠夹在掌心:“贫僧悟了。” 弟子说:“哦,敢问师父,悟到了什么?” 和尚说:“看这石像!” 弟子问:“这石像又如何?” 和尚抬着头,笑着说道。 “来之前,我听闻种种有关云中君的传说,当时就有种猜测。” “如今来到这里一看,果不其然。” 众弟子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那石像。 洞窟深且幽暗,尤其是这个时候太阳到了另一头,石像的面目也模糊不清,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 众人依旧不解,等待着拈花僧接着说下去。 拈花僧扭头看了一眼众弟子,然后又对那神像作了一揖。 “自古以来。” “多是我佛门立泥胎石像,道门供奉仙圣多立的是神主牌位。” “可是伱看这祭拜和供奉云中君的地方,用的分明就是我佛门的法子。” 弟子说:“可是近些年,南方也多有立神像的习俗,也不足为奇吧!” 拈花僧摇了摇头:“可是你看这石窟,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还有这窟中神像,久经风吹雨打,岂是近些年的事情。” 这个年头,道门供奉仙神,还是那各地族姓中供奉先祖,立的都是神主牌位。 立像的事情,还是近些年随着佛门渐渐兴盛而传开的。 但是这壁窟,以及里面的神像有些年头了,所以乍一听拈花僧这说法,似乎也有些道理一样。 见众弟子在自己点醒之下,一个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拈花僧终于欣慰地点了点头。 随后,一口咬定的说道。 “善哉善哉!” “想必这云中君定然是我佛门下界的佛陀,为了普度众生救灾救难而来到了这东方。” 那位年长的弟子上前:“定然如此,凡人不识真佛,天长日久,岁月蹉跎,被凡人称作云中君。” 拈花僧摇头:“不是凡人不识得真佛,经中说佛陀有百相,名字容貌皆不过是外相。” “不论叫何名又是何容貌,皆是佛陀。” “吾等莫要着相了。” 和尚说完还不算,甚至还举出了例子。 “云中君有降龙伏虎之力,我佛门不正有这般种种传说么?” “听说昔日蛟龙出世的时候,有人曾在大江之上见神圣以神光照大江,脑后神光如满月。” “此不正是我佛门的脑后圆光吗?” 弟子听完不断称是,连连点头。 “是是是。” “师父说的对极了。” 虽然有些牵强,更不明白和尚这都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是这个时候说是,那肯定没有错。 而且听闻那云真道的道士当初拜的就不是云中君,这才多久,云真道便将云中君送上了神坛,称他们自古以来供奉的便是云中君。 云真道中的云字不是云壁山的云,而是云中君的云。 “我云真道弟子,自古以来就是拜云中君的。” 不要问。 问就是自古以来。 这道士做得,我和尚就做不得? 岂有此理。 争夺话语权这方面,和尚们很有经验。 和尚面怀慈悲之色,只是神色有些不安地左右看了看,眼皮子又看了看天上。 既没有风云变色,天上也没有一个雷突然劈下来。 那雷既然没有劈道士,自然也不会劈和尚。 随后。 他这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中却忍不住想道。 “莫非,我还真的说对了?” 或许那天上的神佛就如同经卷之中所说的一般,有百相千面,在人世间有无数名字。 弟子们不知道和尚的心思,这个时候又问道:“师父,我等该如何才能见到神佛呢?” 拈花僧睁开眼睛:“那神巫可神魂出游于天地之间,知晓世间种种隐秘,神佛又岂能不知?” 弟子:“您是说?” 拈花僧:“神佛早就已经知晓我们到来,我们只要诚心礼佛,心怀慈悲之心,自然能够感动神佛。” 接下来,和尚们真的就在那江边石窟前静坐,念起了经咒来。 刚刚渡江,他们便开始了。 第一百零九章 你在脑袋后面挂个灯就行 江边,云壁下。 第一天的时候,下午时分, 日头从东边逐渐的转到了西边,这个角度阳光可以直射到云壁下,太阳火辣辣的落在地上焦烤着大地。 伴随着虫子的鸣叫声,空气之中似乎有着水雾蒸腾,让人一眼望过去觉得水雾朦胧的。 不知道是热得眼花了。 还是天热得空气都扭曲了。 这般天气下,七个和尚盘坐在洞窟前念经,这阵仗立刻引起了过路人的注意。 随后周边的几个乡村也有着许多人看热闹来了,对着那群和尚指指点点,不明白这些和尚在做些什么。 “这些和尚在做什么?” “和尚在念经呢,没去过庙里吗?” “但是这和尚对着云中君的神像念的是什么经,他们这拜的哪门子的神,念的又是哪门子的经?” 有人上前去询问。 “喂,和尚。” “这大热天的,你们坐在这里做甚?” 其中一名弟子站起来回应,告知众人他们所为何来,还告知了众人他们的身份。 同时那和尚的弟子还表示,云中君乃上古时代的神佛,在中原是道门的仙圣,在西方是佛门的佛陀。 总之那和尚七扯八扯了一大堆,从自古以来,扯到了这经那卷。 从佛门石像,扯到了脑后圆光。 从燕赵之地至今还有人供奉,证明神佛是从西方而来。 乡人们听也听不懂,就听懂了一句。 和尚们拜的就是云中君,还要用诚心打动云中君,让云中君显灵下凡。 有乡人大声问:“燕赵之地不是北边吗?” 和尚:“西边路难走,绕道北路,我师拈花僧大师便是从西方而来,最终借道北路入中原,说不得神仙也走这条路呢!” 乡人大笑:“神仙腾云驾雾,还用走的么?” 和尚:“至少燕赵之地信奉云中君,证明神佛曾经在那里路过不是么?” 乡人这才点了点头:“那倒是,我也听说,燕赵之地那边也有拜云中君的。” 有人听到了那名说话的和尚自称是拈花僧的弟子,听闻这名头顿时一惊,立刻看向了石窟前坐在最前面的和尚说道。 “莫非,是拈花僧空慧和尚当面。” 拈花僧的名头还是很大的,哪怕没有来过这西河县,还是有人听说过他。 不过大多数乡人并不知道拈花僧,于是开口问起来。 “拈花僧,那是什么和尚?” “听说,是很有名的和尚,北边的天子都见过他哩。” “什么北边的天子,是伪帝。” “见过北边的伪帝有什么用,咱们南边的又不认,还有这北边的和尚跑到咱们南边来做甚,要饭来了?” “北边的大和尚也来咱们西河县拜云中君哩,了不得哟。” 乡人们看这和尚们也没有对云中君不敬,只是跪在石窟前念经,而且还是个赫赫有名的沙门法师,也便任由其了。 也有人不喜欢这些和尚,嘲笑他们说道。 “这些和尚,你们没有法力,迎得下来神佛吗?” “我看啊,这和尚怕是不行哦。” “是极,是极,只有神巫才能迎得下云中君,这和尚也想要让云神显灵,我看够呛。” 话头一开,众人好像都不看好,一个个纷纷摇头。 听到乡人们奚落,有弟子有人忍不住想要辩驳。 而这个时候却被拈花僧拉住了衣角,一边闭目诵经,一边微微摇了摇头。 和尚们便不再理会,只是在石窟前一心念经。 乡人们蹲了一会,有人来有人去。 随着日头渐渐落下,这和尚们念了半天经,也没看到念出个什么花来。 众人纷纷摇头,不过也有人约定明天再过来看看。 说不得,这北边来的法师和尚还真的有几分本事呢? 而且,难得有这般热闹看。 到了第二天。 来的人更多了,不仅仅有附近的乡人,江上的船夫,河边的渔民。 更有那耕读传家的士族子弟听闻了拈花僧在这里之后赶来,甚至是佛门善信从远处而来,只为见拈花僧一面。 这一下,几乎整个西河县上下甚至周边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从北朝而来的,那位见过北朝天子,有着诸般传说赫赫有名的拈花僧大师来了西河县了。 哪怕之前不知道拈花僧名字的人,也知道了其过往的一些事迹,至少知道这是一个名头特别大的大和尚。 而且。 这位拈花僧大师还在江边发下大誓愿,在江边石窟前诵经礼赞,只为求得云中君显灵。 这第二天可比昨天热闹多了,江壁附近乱哄哄的。 北边来的大和尚拈花僧大师加上西河县最神异的云中君神只,这两个名头哪一个都足够引人注目,更别说加在一起。 并且这样厉害的大和尚和法师,还是千里迢迢跑过来朝拜云中君的。 而这。 越发点中了本县人心中的那点痒处。 “这和尚这么厉害的?” “那可不。” “这般厉害的和尚,不也千里迢迢地来到咱们西河县,来拜云中君了么?” “从北边来的,那可远着哩,说不得云中君真的就被这和尚的诚心给打动了。” “这和尚说云中君以前是佛陀,我看是睁眼说瞎话,要造业的。” “神佛的事情,哪里说得准,我听他说了一大堆,什么佛像、圆光啊、北边的石窟啊,听上去还挺有门有路的。” “和尚的嘴,骗人的鬼,这也能信?” 拈花僧和众弟子是因为派别之争不得不南下,到了胤州后因为各种事情兜兜转转,最后机缘巧合来到了这西河县。 不过乡人们是不知道这个的,只以为这大和尚是从北边赶过来,特意来拜云中君的。 而傍晚的日头下。 石窟前的和尚们虽然依旧保持着诵经的姿态,好像完全不为外物所扰。 但是这也只是表面的。 这般多的人,这么多人看着,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说着他们的过去,评头点足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要是说心中一点都不为之所动,那是不可能的。 人群散去之后,日头也落了山。 江边起了微风,总算是阴凉了一些。 和尚们念完了经,起身稍作休憩,吃一些干粮喝些水。 终于。 有弟子忍不住说话了。 弟子:“师父,到时候咱们要是迎不来神佛,或者是神佛不为咱们显灵,到时候该怎么办?” 意思就是,如今这所有人都知道了拈花僧来了西河县云壁神窟前,闹得沸沸扬扬。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到时候如果神佛不显灵,这不是下不来台了吗? 拈花僧:“这才第二日,汝等怎就动摇了,意志如此不坚定,看来是修心修得不够。” 弟子面露惭愧之色:“弟子只是担忧。” 拈花僧:“神佛如果不显灵,定然是吾等心不够诚。” 弟子:“可若是到时候一无所获,怕是有人诋毁师父。” 拈花僧:“你是担心,为师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弟子不敢直言:“我……我……我……” 拈花僧却说:“不过是区区虚名,任由他们说去,为师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而且你有这心思,已然是不知何为轻何为重,走入歧途了。” “我们此来是为了让神佛知道我们为何而来,重要的是让神佛知晓吾等心意和誓愿,得神佛指点开悟,明晓那普度众生化人间炼狱为极乐世界的大法。” “而你,却只担心声名受到影响,这心思如何能算得一个诚字?” 弟子不敢再说话了,拈花僧接着说道。 “今日白日我等心都乱了,夜里依旧诵经。” “而且。” “接下来,除了诵经之外不可再和旁人说话,也不可再谈论其他事情。” “以作这个诚字。” 拈花僧还发了狠,大声说道。 “若是再随便开口,便是吾等没有诚心,尔等这经也就没必要再念了。” 拈花僧要用这种类似于闭口禅的方式,让众弟子的心静下来,莫要再受外界影响。 彻夜不眠。 甚至第三天的白天,和尚们也还在诵经。 来看的人更多了,和尚们又是没有休息,又是风吹日晒,虽然没有下雨,但是一个个看上去也有些疲倦。 这是身体上的,而源自于心中的压力更大了,因为从始至终一点不同寻常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就好像,那位窟中石像的主人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一般,亦或者出门不在家。 就这样。 到了第三天夜里。 和尚们一个个也有些撑不住了,有的人直接在窟前诵经念着念着就睡着了,有人只是机械地动着嘴唇,好像一个木头一样。 只有那拈花僧依旧端坐如往常,没有任何变化。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事情发生了。 “嗡嗡嗡嗡……” 经咒声融合在一起,只剩下嗡嗡嗡的奇异声音, 但是被吸引来的,不仅仅是为和尚名头而来的读书人和善信男女,还有那心怀鬼胎之辈。 此时此刻。 远处入山的林中,三个人正盯着窟前的众僧,目中跃跃欲试。 “这和尚,真的有钱吗?” “这可不是一般的和尚,肯定有钱。” “他认识不少贵人,那些人出手可阔绰着哩,你看那些和尚放在一旁的担子,还有那鼓囊囊的包袱,包袱中定然有着不少银钱。” “他还见过北朝的天子,听说当时天子还赐下了宝贝哩!” 这下,林中之人眼眶更是红了。 不过,他们依旧心有忌惮。 “大爷,这可是云中君的石像前,咱们干这事。” 带头的大哥听完也是犹豫,想着是不是应该退一退。 但是想到那担子里的横财,甚至是北朝天子赐下的宝贝,脚下就生了根一样退不动了。 眼下那和尚们一个个疲倦困乏,正是最好的时机。 带头大哥立刻又辩解道。 “云中君是山民和巫供奉的神灵,听说也是道门的仙圣,还未曾听说和和尚有什么关系。” “这北边来的法师,外来的和尚云中君怎会庇佑。” 另外两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是极,是极。” “没看到这几个呆头和尚念了几天的经,云中君理都没理他们。” 财帛宝物动人心,贼人立刻定了心潜入夜色悄悄上前,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和尚们放在一旁的担子前。 和尚们有的打鼾,有的木然念经,有的魂游天外,根本没有看到三人。 三人一人挑担子,一人背包袱,一人拿着武器盯着那和尚,过程竟然出奇地顺利。 只是在走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和尚发现了他们。 和尚转过身来,看到三人偷偷摸摸的样子后,顿时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和尚想要大喊,但是却想起了师父的告诫。 “若是再随便开口,便是吾等没有诚心,尔等这经也就没必要再念了。” 自己这一开口,这诚心便没有了,也坏了师父的大事了。 但是不喊又不行,和尚连忙拉扯师父的袖子,扯着嘴不断地往后面。 可是。 拈花僧皱着眉头,闭着眼睛诵经一动不动。 他感受到了弟子有话要说,但是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这么紧急的事情,比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更重要了。 弟子终于忍不住了:“不好了,师父。” 拈花僧终于睁开眼睛,怒斥道:“让你修心修心,又如何,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在我念经礼佛的时候说?” 弟子指着后面:“师父,咱们行李被偷了。” 和尚扭头看过去,那三个人已经挑着担子背着包袱,在月色之下狂奔着了。 再一看,他们的行李包袱全都给那三人给顺走了。 其他和尚也惊了,一个个怒而站起。 “贼子,和尚也偷?” “抄起棍棒来,吾等今日就要降魔了。” “速速追上去,莫要让那贼厮跑了。” 和尚们念了三天三夜的经,头被晒得秃噜了皮,经念得嘴唇干裂,不眠不休。 结果。 没感动神佛,反引来了贼偷。 神佛的恩赐点悟没得着,最后行李还被偷了。 一瞬间。 和尚们一个个化身怒目金刚。 拈花僧见弟子们追了上去,无奈之下也跟了上去,想到自己想要诚心感动神佛之举就这样被坏了事,拈花僧哪怕心修得再好,也忍不住心中有怒火涌起。 大和尚大跨步追上去,对着众弟子说道。 “抓到那贼人,给我使劲打。” “让他知道什么叫做金刚之怒。” —— 夜色里。 和尚们刚刚离去,一艘水泥船就沿着江心从远方驶来。 站在江岸还看不见那船的影子,随着其靠近就显得越来越大,化为龙种霸下的模样。 没有多久,那位和尚们等候了多日的云中君就出现在了岸上,朝着石窟走去。 云中君站在石窟前,抬头看了看高处,然后说了一句。 “回来了。” “开门。” 言出随法一般,那门真的开了。 若是不知道其中奥秘的,说不得还真当着五个字,是个什么玄妙的咒语,可开山破石。 石像翻转了过去,云中君踏入其中后又转了回来。 江晁进入舱室里,望舒立刻冒出头来,神神秘秘地告诉他。 望舒:“伱回来迟了。” 江晁:“我回家还有门禁的吗?” 望舒:“我是说你如果回来早一些,就会看到有一群和尚堵你的门。” 石窟那边是有摄像头的,这几日望舒一直在看着那些大和尚念经。 虽然连接着黄泉基地的入口有好几个,通过那些入口经过黄泉基地,也是可以回到空间站舱室里的。 但是这里是最近的那个,也是江晁平日里用得最多的进出口。 江晁:“堵我的门干什么,我是欠了他们的债,还是和他们有仇?” 望舒窃笑:“来通知你,经过他们共同商议一致决定,你以后就是佛陀了。” 江晁不以为意:“那我是不是应该在头上敲几个包给他们看看?” 望舒:“不必。” “你在脑袋后面挂个大灯泡就行。” —— 和尚们抄起棍棒追了那贼人一路,但是林中幽深,和尚们又不熟悉路。 追着追着,便逐渐追丢了。 “呼呼呼!” 和尚们从林中冲了出来,前面已然是大道坦途,但是却不见那贼人的踪影。 和尚们找寻了半天,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 “看来,神佛真的不佑我等啊!” “还是吾等心不够诚,才有此劫难?” “唉。” 但是这个时候,拈花僧却一点点地朝着大道上走去,抬头望月。 众弟子不明所以,这个时候拈花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和尚这一笑,弟子们却慌了。 “师父为何又笑了?” “莫不是怒急攻心?” “是啊,吾等此行看来是没有结局了,师父也难免如此。” 然而拈花僧脸上却丝毫不见怒意,反而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拈花僧指着前方,回过头来告诉众弟子。 “看!” 众弟子这才纷纷起身,从林中走出,目光穿过拈花僧的身影看向后面。 只见。 一座奇异的山峰屹立在眼前,瀑布流泉从山上落下,月光洒在泉池之上,将那水染成银色。 层层浓雾从半山腰一层一层垮塌下来,不断散去,又不断凝结。 “这,这是何处?” “吾等怎会来到这里?” “这里莫不是净土的宝山,还是极乐世界。” 弟子们看着那瀑布流泉,云腾雾绕,一个个震撼无比。 第一百一十章 悟了 老丈是上河乡的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此处。 因此当和尚问他关于神峰之事的时候,老丈说得格外清楚,不仅仅是那神峰上的云壁,还有那惊蛰之雷炸出的汤泉。 亦或者,那传闻之中行走在阴阳两界之间,看守着这座大山的山川鬼神。 “云中君未曾现世之时,这神峰也不过只是一处平平无奇之地。” “随着云中君再次显灵,天物云壁随之而现,这里也便化作了如今这般样貌。” “人人都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想必说的就是这般景象吧!” 和尚们听完连连点头,站在山脚下仰头看着山上,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过神巫不在,这云中神祠也暂时闭门不接待香客了,更何况还是一群和尚。 老丈看到和尚们的眼神,立刻连忙叮嘱他们。 “这神峰上去不得,擅闯是要遭报应的。” “尤其是夜里,这神峰更是万万不能靠近。” 拈花僧不明所以:“为何?” 老丈一手拄杖,一手作着引导的姿势。 “这山上乃是阴阳交汇之地,白天归人间,夜里归鬼神。” “白天上山神巫会罚你,或有天雷从天而落劈你,大不了也就是一死罢了,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拈花僧面色微动:“一死罢了,死无全尸的下场还不够么?” 他追问道:“这般说来,夜里若是上山,还有必死更骇人之事发生了?” 老丈点了点头:“那是当然,若是有人胆敢在夜里上山,呵呵……” 拈花僧:“如何?” 老丈:“那鬼神就会把你带到阴间去,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拈花僧不惊反喜:“当真?” 老丈:“那还有假,昔日有人不知死活夜里上山偷泉,结果被鬼神带着在阴间幽冥转了一圈,让那人选了刑罚。” “鬼神将其扔了出来,就等他阳寿尽了之后就勾了他的魂魄,让他下地狱受那幽冥之刑罚。” 拈花僧激将:“怕不是传言吧?” 老丈急了:“什么传言,县里不知道多少人看着呢,那人被县尊当堂判死,现在被送到了郡里去,就等着秋后问斩呢!”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你当小老儿和你讲故事呢?” 老丈说完便气冲冲地离去了,留下和尚一行人。 拈花僧看着那老丈远去,脸上笑容渐渐变得浓烈,然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不必说,众弟子便知道。 师父他又有什么感悟了。 有眼力见儿的弟子上前:“师父可是明白了什么?” 另一弟子发问:“师父,吾等此来还什么收获都没有,为何发笑?” 拈花僧问道:“我等此来是为何?” 弟子想了想,将拈花僧之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为了拜神佛,得神佛指点开悟,明晓那普度众生化人间地狱为极乐世界的大法。” 拈花僧:“这大法在何处?” 那位年长一些的弟子站了出来:“师父说过,这人间为何化为地狱,便是因为没有法度约束,是因为没有真正的地狱。” “所以师父一直以来,宣扬轮回之道,便是让人生敬畏之心,更是为了劝人向善。” “若是人人皆有敬畏之心,人人皆有向善之心,这人间自然处处都会化为极乐世界。” “而我们此来,便是为了证明这幽冥和轮回存在于世。” 拈花僧对于这位说透的弟子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还不明了吗?” 年长的弟子明白了什么,立刻面露惊惶之色。 “师父,您这是要……” 拈花僧转过身,对着神峰作揖。 “如今。” “得偿所愿的机会就在眼前啊!” 拈花僧起身看着那神峰之上,眼中满是憧憬喜悦。 “只要登上此宝山,吾等的誓愿便可以达成。” 拈花僧这是准备效仿那恶汉夜里登上神峰了,只是恶汉上山是为了谋利,最后落得那般下场他是想不到的。 而拈花僧这上山,是直奔着下阴间地狱去的。 这下众弟子吓得够呛,他们刚刚可是听那老丈的明明白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人证物证俱全,无数双眼睛验证过。 说下地狱,那是真的要下地狱的。 弟子们急了,纷纷围拢上来劝说道。 “师父,使不得啊!” “这可是真的要下幽冥地狱的,而且还是不得超生,得遭受万般苦楚。” “师父,我们再另寻他法吧!” 拈花僧决心已定,连连摇头。 他和阴阳老道一般,都对这幽冥阴间之事无比痴迷渴求。 但二者不同的是,老道求的是长生不死,而他求的是另一种东西。 “为师来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岂能是一句空话。” “前番吾等师徒在那江壁前,敬神礼佛的时候那个诚字没有做到。” “而现如今,难道连说出口的话都不认,连个信字还做不到吗?” 拈花僧站在山下,说着说着,突然作着神峰双手合十叩拜到底,大声说道。 “也是来到这神峰之下,贫僧悟了。” “之前在江壁前的种种,有风吹日晒,有人心扰动,有外魔乱我,皆不过是神佛对我等诚心的考验。” “吾等凡心似旗幡,风一吹就动。” “因此错过了机缘,便来了此处。” 听这般话说来。 拈花僧之前在江壁前遭受了挫折,嘴上虽然不说,心中的确有几分挫败感。 但是此刻,见此犹如人间净土一般的景象,和尚大声说道。 “我等为何追那贼人不成,来到了这里。” “为何那老丈刚好路过,对我等指点迷津?” “一切皆有缘法,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因此。” “此次我定然一往无前,绝不后退。” “哪怕身堕阿鼻地狱,也在所不惜。” 但是心中依旧一往无前,势必要找到那心中能够通往极乐世界的秘法,地狱便是极乐,极乐便是地狱。 他定要闯过重重考验,证明给神佛看看。 他空慧的决心。 就这般,和尚一直等到了深夜。 拈花僧从弟子手中接过梯子扛在肩头,朝着那山上而去。 “师父!” “师父!” 众弟子在身后紧紧跟随,却被拈花僧呵止。 拈花僧说:“这一次,我一个人去。” 上一次江壁前,就是这帮弟子拖累没能功成,此次怎能再带他们上去。 转过身。 拈花僧架起了梯子,消失在了暗中。 而身后,众弟子一个个泪湿眼眶,纷纷跪拜在地,为拈花僧而诵经。 “师父这是不想要牵连我们啊,甘愿一个人下地狱!” “师父为实现大誓愿,为普度众生,效仿佛陀割肉喂鹰以身饲虎。” “师父啊!” “吾等一同诵经,为师父超度,愿师父在 —— 江晁刚刚躺下,对着望舒喊道。 “望舒!” “关一下灯。” 但是眼睛刚闭上,灯又亮了起来。 与之而来的还有着不断重复的声音:“警告,警告,警告!” 江晁吓了一跳:“怎么了?” 抬起头来一看, 荧幕上根本没有警告的红字,空间站也没有闪烁起红灯,更没有那刺耳的喇叭声。 只有一个古典的宫装女子在荧幕上看着江晁,嘴唇一张一合。 “警告!” 这根本不是什么合规的系统流程警告程序,是望舒用嘴巴念出来的人工警告。 江晁看着望舒不说话,就这样直直地望着,望舒将警告二字重复了多次以后,终于在江晁淡然且“正义”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望舒说:“云中君,大事不好了。” 江晁依旧不说话,还是看着望舒。 望舒声音小了些:“真的大事不好了。” 江晁:“说。” 望舒:“那大和尚不仅仅堵门,此番还要打将上门来了。” 江晁:“他是孙猴子么,还是我们是哪路的妖魔鬼怪?” 望舒眼眸微微眯起:“这你也听出来了?” 江晁很无语,西游记他还能没看过么,所以闹了这么一通,就是为了演这一出。 江晁又问:“我记得叫拈花僧是吧,他怎么了,为什么上门来。” 江晁不记得和这和尚有什么仇,更不曾欠过他钱财。 望舒说:“他要下地狱看看。” 江晁:“自杀?” 望舒:“是普度众生。” 江晁:“活着的时候不普度众生,下地狱去普度众生。” 望舒问江晁:“这家伙上山来了,该怎么办?” 江晁躺了下来,一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丝毫不着急。 “现在又不是以前,你黄泉基地的外层不都加工完了么,所有的入口都已经伪装成了石壁,还有着防卫系统迷宫系统。” “这和尚就算上山,也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找不到。” 今时不比往日,山上也是不断变化的。 昔日怕有人上山看见黄泉基地在动工,现在前期工程早已经完工了,自然没有那种担忧。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这和尚冒冒失失地闯到山上来了,总得关注一下。 荧幕上镜头调转,立刻出现了神峰上的画面。 —— 而另一边。 西河县县城。 白天的时候,三个偷了和尚们行李的贼人摘下了蒙面的布,换上了一身行头,便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城中。 领头被称作大爷的男人怀里鼓鼓的,他们正带着东西在城里等待着谁,这是准备销赃。 这年头城里还没有称作当铺这种东西的行当,不过有类似的营生,经营者一般是寺庙,或者是道观,亦或者某地的豪族。 但是三人想要将这东西销赃出去可没有那么简单,得寻了一个牙人介绍,做中间人才行。 “怎么不把东西都带来?” “蠢材,都带来万一被人黑吃黑了怎么办?” “还是大爷想得周到。” 三人窃窃私语,这个时候一个人从街对面走了过来,三人立刻迎了上去。 “来了,来了。” 牙人要先看看东西,但是看到三人拿出来的东西,忍不住就笑了。 布包里面装着几个钵盂、佛珠、法螺之类不知道是法器还是宝物的东西。 这分明是和尚的东西,一看就是偷来的。 只是,在翻到其中一样东西的时候,牙人眼睛瞬间一瞪,然后看了看那三人。 三人根本不知道牙人想什么,只是急促地追问。 “如何?” “值钱不?” 牙人匆忙点头:“值钱,很值钱,我立刻带伱们去见财主。” 三人笑眯了眼:“速速前去,速速前去。” 牙人将三人引到了一个屋子里面后,然后让三人等着,让另外一个人招待他们,之后立刻从后门溜了出去。 牙人刚上路,就看到了巡视的差役。 刘虎不干了,但是差役们还在,正在带人巡街。 其连忙上前:“差爷,今天收东西遇到鬼了。” 差役听到牙人说的事情笑了:“你也有不敢收的东西?” 差役对于这牙人贩子非常了解,不论是什么黑的白的,是活人身上抢的,还是死人墓里挖的,这厮全都敢收。 而今天对方还主动来报,当真是遇到鬼了, 牙人:“只是,这东西,实在是不敢收啊!” 差役:“是何物?” 牙人:“一块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尤其是上面……” 差役:“上面怎么了?” 牙人:“上面刻的是一条骊龙,那贼厮没什么见识,这东西也敢拿出来卖,我怎敢接手,这可是要命的玩意。” 差役顿时一惊,这年头龙可不是能够随便用的,也难怪这胆大包天的家伙也不敢收。 差役立刻让兄弟们跟上,在那牙人带领下闯入刚刚那屋宅之中了,差役踢门而入,将三个还在喝茶的家伙拿下。 差役从对方怀中搜出了宝物,一看当真有着一块骊龙玉佩。 立刻追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三人惊恐之下实情相告。 差役又问:“剩下的东西呢?” 贼人:“昨天夜里歇脚的时候,埋在大路边的一棵松树下了。” 一番审问忙活,天已然要黑了。 差役们担心赃物放在外面被人给取走了,连夜出城到城外去取。 差役架着那贼人沿着大道前行,逐渐地来到了神峰之下不远处。 贼人指着其中一棵树说道:“就在那。” 差役立刻上前挖掘,从里面挖掘出了不少东西,其中大多数都是没什么用的东西,还有一些僧衣布料什么的。 僧衣这三人可舍不得扔,布在这年头和钱等同。 只是。 挖着挖着,差役之中有人突然看到了身后神峰之上有动静。 “快看那上山,有人偷偷上山。” 一听叫喊,众人连忙停了手,朝着神峰之上望去。 这一看,便看到一个人影在月光下,架着梯子正往上爬呢。 如今已经爬到了半山腰,这可如何了得。 差役看到山上,立刻眼睛瞪圆了。 “还有贼人?” 差役们也一个个怒发冲冠,还未曾见过这般嚣张的贼偷,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偷东西。 “好个贼子,当着俺们的面偷东西。” “连云中神祠也敢偷。” “莫不是又上山偷泉吧!” 上一个这么厉害的,现在还在郡里的死牢中,等待着秋后问斩呢! 众差役怒气冲冲地跑到大路中间看着,但是那人已经上了山,这个时候在山下已经抓不住他了,而夜里就这样上山,差役也没有担子。 “你还有你,将这三个贼子押送回去。” “你们两个在 “你和我一起,速速禀告祭巫,神巫受郡王之邀渡江未归,你和我可不能让着贼偷从手中跑了。” 现任的役头立刻让几个人在祠的大门。 —— 山上。 和尚深夜上山,借着那梯子爬到了半山腰,四处观望。 或许是上一次的事情闹得大,再也没有人敢擅闯神峰,最近神祠也变得有些松懈。 越往上。 只见层层雾气从山上流淌而下,但是依旧未曾见到那巡山的鬼神,过路的神怪。 “看来,还得往上。” 又爬上一阶,便看到两个身影出现在了上头。 逆着光,和尚看不清那两人的身影,只觉得一左一右和庙里佛陀旁的左右护法一样,光看影子便觉得身上带着一股凶狠肃杀之气。 和尚一惊,然后又是一喜。 看这模样,莫非就是刚刚那老丈所说的,山上巡视的鬼神? 虽然猜到了,但是和尚还是问了问。 “你是何人?” “莫不是镇守此山的鬼神?” 说完,和尚便立刻想要解释自己上山来是为何。 虽然被打入阿鼻地狱也在所不惜,但是和尚也要说清楚自己上山可不是抱着什么坏心来的。 但是还来不及解释,山上两个身影便发出阵阵冷笑,告诉 “叫你认得爷爷。” “俺们不是镇守此山的鬼神,是镇守西河县的差役。” 两个差役一左一右,扔下一张捕网,往大和尚头上一罩。 像是打鱼一样将和尚给捞了上去,动作灵巧熟练,犹如江边世代传承的渔民。 这下,地狱没下着。 结果被差役逮了,反倒是下了县署的牢狱。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山下江 镜头里。 那雄赳赳气昂昂眼神坚定为普度众生而来的大和尚,刚刚朝着黄泉基地发起冲击和挑战。 江晁和望舒还没有感觉到压力,甚至还没有作出对策。 转眼间。 大和尚就落网了。 荧幕内外,江晁和望舒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江晁先开的口。 江晁:“你报的警?” 望舒:“什么报警?” 江晁:“这差役不是你叫来的么?” 望舒面色高冷:“咱们可是神仙。” 江晁:“神仙怎么了?” 望舒:“堂堂神仙自然有万般手段降服,报警抓他,咱们的逼格呢?” “我们神仙、和尚道士内部的事情自己内部解决,叫差佬过来,这也太丢人了。” 江晁:“我们是黑社会吗?” 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问题却顺利地解决了。 看着“落网”的大和尚被差役们扛着下了山,江晁和望舒十分满意。 江晁:“他不是要下狱吗,这也算是如愿以偿。” 望舒有些期待:“你要把他打到小地狱里去,铁砂小地狱还是黑石脂小地狱?” 江晁:“是西河县的牢狱。” 望舒:“这算什么如愿以偿。” 江晁:“不都是狱吗?” 不过问题虽然这么暂时解决了,但是江晁觉得没有这么简单,这可不是个普通的大和尚。 江晁:“依我看,这和尚是不会放弃的。” 望舒:“那怎么办?” 和尚果然没有放弃。 到了第二天, 江晁以为这事到此就为止了,中午起床之后去看了望舒制造的次人工智能。 结果,就听到了对方说。 望舒:“对了,那些和尚这一次准备寻龙呢!” 江晁:“他们还没放弃?” 江晁这才知道,和尚堵门不成,打上门也不成,现在还准备下江寻龙了。 江晁虽然有所预料,但是还是有些惊讶,这和尚可是够疯的。 虽然在旁人和和尚看来,这和尚是心思坚定一心想着寻找神佛,甚至还或直接或间接的帮助云中君扬了名。 旁人都觉得,看,这般声名赫赫的大法师都来拜云中君了,云中君果真是了不得的神仙。 但是,却也同时给江晁带来了些许烦恼。 望舒又问了一次:“怎么办?” 江晁:“那就让他看看真正的鬼神。” —— 和尚刚被抓起来的时候。 或许是觉得丢人,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和尚没好意思说出自己的身份。 这几个差役都是巡街和真正做事的,事务繁多,白日里忙得很,因此也未曾见去江边看过这拈花僧。 而且里面还有新任的役头,新官上任三把火,想着在县令贾桂回来之前干出点成绩,因此做事也显得雷厉风行。 不过看这和尚气度,差役们又有些拿捏不准。 “这和尚,面红唇白,平日里怕是吃好喝好,庙里的和尚果然日子好过啊!” “嘁,和尚也上山偷盗,莫不是个假和尚。” “就是个真的,也定然是个不修德行的贼和尚。” “说,你这和尚。” “到底是何来头?” “为何偷上神峰,可是为了盗取神泉或者是潜入神祠盗窃,还带着梯子,真是太嚣张了。” 和尚沉默不语,差役怒而上前, 大喊:“猖狂,这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啊!” 另一人说:“看来是得试一试手段了。” 有差役说要上刑,有人说要打上几棍,但是最后还是决定先将人带回去再说。 而被逮到牢里,同样刚刚被逮住的三个贼偷也在里面,瞬间齐齐地隔着监牢的缝隙望向了和尚。 “拈花僧?” 三个贼偷立刻认出了和尚,大声喊叫了起来。 差役们也立刻一惊,纷纷看向了那“贼和尚”。 “拈花僧大师?” “空慧法师?” “这贼和尚怎可能是拈花僧大师?” “拈花僧大师会上山偷东西?” “你三人莫要乱说,怕不是认错人了?” 但是这话一出,差役们想了一想。 又嘀咕道:“也难说。” 这和尚上山肯定不是为了图财,那肯定是图的别的什么东西,因此差役们也觉得和尚有做贼的理由。 和尚也看到了三个贼偷,听差役问话和对话这才知道。 原来是三个贼偷了他们的东西,埋在了神峰脚下的大路旁边,结果在销赃的时候被抓了,之后引着差役们而来,然后把他给抓了。 这贼不仅偷他的东西,还让他落得这般尴尬的局面。 哪怕是再好的修心功夫,和尚此刻也化为了怒目金刚,恨不得立刻将那三个贼偷当场几掌拍死。 和尚怒气上涌脸色通红,随后又立刻坐在地上转动佛珠,口中念诵道。 “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 天一亮,有人来了。 其中就有人曾经见过拈花僧,凑近牢房里一看,还真是拈花僧大师。 “还真的是,看来是错不了了。” 而与此同时,和尚们的弟子也得到消息来了,焦急地请求县里将和尚放了。 “师父上山是为了去阴间冥狱去看一看,想要知晓那轮回是否有度,恶人是否得到惩戒,善人又是否有好报。” “师父虽有过错,但是也并非恶人,更没有什么歹心。” “还望网开一面,将吾师放出来吧!” 差役们这才确认了他的身份,但是这和尚差役们也不知道该不该放,毕竟这和尚偷偷潜入了神峰是实,他们若是这个时候擅自将和尚放了,也有着诸般担忧。 最后,这事情闹到了县丞那里。 县令贾桂在鹿城,县丞便代行县令的职责。 县丞想了想,最后说道。 “不论如何,这和尚虽然偷偷潜入神峰,但是一没有偷盗,二过往也没有违背朝廷法度之行,吾等没有理由拿他。” 这一次和上一次的恶汉不一样,恶汉是在西河县犯了事害死了人,身上还背负着人命。 最后,县丞拍板说道。 “神仙的事情,那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了。” 差役们得了令,立刻毕恭毕敬地将拈花僧给放了出来,一边送出去还一边说着好话,腆着脸赔礼道歉。 这可不是个普通和尚,他们这些差役可惹不起。 但是出来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拈花僧偷偷潜入神峰结果被逮入大牢这件事情,都已经闹到了县丞那边,消息自然也遮掩不住,在西河县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街上此刻依然是人山人海,满怀期待地看着牢房的出口,等着那和尚出来。 一见和尚出来了,众人纷纷大喊。 “出来了,出来了。” “和尚出来了。” “拈花僧,看,那就是拈花僧。” 城中的百姓可不像差役那般在乎那么多,说话也肆无忌惮。 只知道这和尚在江边迎神礼佛,经咒念了三天结果什么也没请下来,现在又跑到神峰上不知道干些什么,结果还被差役逮住了。 “这拈花僧,也上山偷泉喝?”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这大和尚看起来平平无奇,估计是没甚法力的。” 路上人看着和尚,使劲地盯着他看,好像要瞅出花儿来,听到有人这般说纷纷点头。 “还是云中君厉害,比和尚的佛还厉害。” “连和尚也来拜云中君了,能不厉害吗?” “不过云中君看不上这和尚。” “你说这云中君为什么看不中这和尚。” “我看啊,这和尚估计是表面光鲜,实际上不知道是什么人呢,咱们肉眼凡胎看不出,云中君早就一眼看透了他。” 和尚听完被弟子们簇拥着走过,周围的话语不断地涌入耳中,路旁的人指指点点,说好的也有,说得难听的更多。 弟子们护着他,纷纷解释道。 “吾师上山……” “这一切都是为了……” “普度众生……” 众人听罢有的相信了,有的根本不信,街道上更热闹了,吵闹喧哗的声音甚至将弟子们的辩解声都盖过了。 和尚沿着街道走过,昂首挺胸念诵,眼睛似闭未闭。 但是心里究竟有多狼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大江边。 和尚们在渡口前或站或坐着,看上去一个个垂头丧气,至少脸上也带着几分沮丧之容。 “回去吧!” “神佛未曾显灵,鬼神也未曾见到,此来一事无成啊!” “看来,神佛不佑咱们啊?” 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就这般灰溜溜地回去,也实在是太过于让人沮丧。 经过此番,哪怕是拈花僧也生出了些许执念。 和尚转动佛珠,突然睁开了眼睛,告诉众人。 “不。” “并不是没有机会。” 弟子纷纷称奇,一个个看向了拈花僧。 “还有机会?” 和尚看向了大江,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为师想了一夜,总算是悟通了其中关节!” “前番吾等在江边诵经礼佛,本应低调行事,结果因太过张扬遇见了乱心劫数,最终功败垂成。” “后来贼人来袭,吾等没能捉住那贼人,才落得这般下场,前有因后有果,一切都早已因缘注定。” “但是吾等手中,还握着一处因缘。” “也只剩下最后一个机会了。” 弟子们纷纷起身:“师父,机缘在何处?” 拈花僧:“尔等可还记得吾等当日渡江而来的时候,船翁所说的话?” 众人回想了起来,其中一位弟子说道:“弟子记得那船翁说,近来夜里西河县和金谷县一带的长江航道,有过路的粮船看到江心有蛟龙之影浮现。” “尤其是深夜,风雨交加之时。” 弟子看着拈花僧:“师父难道指的是这个?” 拈花僧点头,指向那渡口的草棚:“为师刚刚看过了,草棚之中有一蜘蛛收网,而岸上更有蚁虫迁往高处,今天夜里可能有风雨。” 拈花僧虽然不可能如同云中君那般,说几时下雨就几时下雨,甚至连下多少,是雪雹子还是雪都一清二楚。 但是按照经验,判断晚上有没有雨还是可以的。 而众弟子听到拈花僧的计划又一惊,也明白了和尚的想法。 “师父,您是想要去江中寻龙?” 果真,如同“云中君”所预料的一般。 这和尚决心甚坚,连续失败了两次,在西河县可以说是丢尽了颜面,但是依旧不肯放弃。 或者说,正是因为如此,反而让和尚更执着了。 “前两次,吾等都已经错过了,此次不论出现任何问题,为师都决然不会退缩。” 但是弟子们却纷纷上前,开始劝诫和尚。 这昨日上山会不会下阴间地狱受罚他们至少还不是十分的肯定,但是这大半夜的冒着风雨跑到江中心去,他们可以判定这完全是死路一条。 “师父!” “师父!” 但是怎么也拦之不住,拈花僧决心已定。 拈花僧闭目不言,弟子们只能叹气后退。 而靠岸的船翁听到和尚的打算,也吓得脸色苍白,不断摇头摆手。 “去不得。” “去不得。” “尤其是到了江心,风大浪急,连方向都认不得,那更别说起风雨了。” “那风雨在地上你看着不大,也不伤人,但是到了江上就不一样了,可能眨眼间就是化作大风大浪,而一个浪就足以将船倾覆,让船上的人喂了江底的鱼儿。” 船翁当然不肯载他,但和尚还是下定决心去。 他本就没打算让船翁载他,只是买下了船翁的船,准备孤自一人朝着江中心而去。 夜幕终于降临。 没过多久,那风雨也真的如同和尚所预料的一般袭来。 乌云遮月,江上一片漆黑。 弟子们高高举着灯笼,和尚自己划着船朝着那江心而去,和尚和船一点点消失在光的范围之内,就好像从阳间驶入幽冥。 雨不算大,风也不算大,至少在江边的时候感受是这般。 但是随着船渐渐远离岸边靠近江心,雨水哗啦啦地打在水面,风一阵又一阵地掀起波浪,江上的波动也变得越来越汹涌,浪头一阵高过一阵。 小小的乌篷船随着波浪起起伏伏,被那浪头一下推得比一下高。 和尚不肯放弃,依旧朝着江心驶去。 要寻那传说之中的龙。 只要找到龙,就可以找到神佛。 那龙可遨游江河,可腾云驾雾,自然也可带和尚去见神佛。 “砰!” 突然,一阵大浪江乌篷船打得团团转。 和尚想要稳住船,但是一下子没有吃住力,手上的船桨也脱了手。 和尚立刻抓住船舷,总算是稳住自己没有掉下去。 但是再往黑暗之中一看,什么也看不到了。 很明显。 和尚已然迷失了方向。 “灯,找灯火之处。” 天上无月,更不见星辰。 和尚想起了弟子为他照亮的灯,只要找到那灯,便知道哪边是岸,也自然能够明辨方向。 他连忙朝着黑暗之中看过去。 但是不看还好,和尚一看就傻了眼。 风雨飘摇之中,和尚坐在船上,手扶着两边的船舷。 只见。 他身体的左边,以及身体的右边,远处同时出现了灯火,就好像黑暗之中竖起了两面镜子。 “怎么会有两个?” 那灯火在黑暗之中闪烁,如梦似幻,闪烁收缩不定。 一个带着阳世的温暖,一个似乎带着月一般的清冷。 和尚眼中一片茫然,他左看看,右看看,已然分辨不出那一边是回头是岸的那个岸了。 或者都是,或者是幻觉?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风雨之声,船被波浪推耸着远去,就好像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和尚浑身被雨淋湿,一片冰冷之中感觉自己莫不是已经掉入了阿鼻地狱,因此才看到了幻象? 和尚不知驶向何处,连方向也彻底迷失了,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不在人间。 犹豫踟蹰之下。 乌篷船再一次被波浪推到了风口浪尖。 船高高荡起,被那浪头一推直接悬在了空中,然后浪头收回,船便倾覆而下。 和尚也随之一同,落入了江中。 “啊!” 和尚身体的本能想要呼救,但是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最终没有喊出来。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已然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他。 “咕噜咕噜。” “呼呼!” 那江水一点点将他吞噬,江水不断地灌入他的喉咙,风浪将他推向不知处。 和尚突然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似乎已然认清了自己的结局。 而这个时候,黑暗之中却有什么东西驶来了。 和尚也感觉到了,朝着那黑暗之中看过去。 那是一个庞然大物。 其破开风浪而来,飘摇的雨丝毫不能动摇它,这汹涌的长江任由其驰骋。 龙出现了。 “龙?” 和尚激动了起来,双手拍打着水面。 而和尚也第一次如今近距离地看到那龙,黑暗之中他从水面极力仰起头,但是江水不断地拍打在他脸上,让他看不清那龙的全貌。 但是可以看到其身躯的一部分,那灰白色的身躯犹如石头一般,背上的巨壳犹如龟甲。 霸下。 传说之中地龙种。 那身躯和外壳似石又非石,但一看就知道坚硬非常,这般石头沉重的躯壳竟然能够在江中来去自如。 不是龙,还能是什么? 和尚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被江水淹没,呛了几口水,彻底晕了过去。 但是那“龙”稳定地驶来,经过了和尚不见踪影的水面。 突然间。 黑暗之中延伸出来了一条奇怪的手臂,那手臂长得不可思议,抓起了江中的和尚。 随后,“龙”掉头望向了岸边。 虽然岸上有两盏灯,但是龙立刻识别出了其中一盏,朝着那盏灯驶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黑石脂小地狱 醒来的时候,和尚已经在岸上了。 风雨拍打在脸上,肚子里有着强烈的不适感,和尚爬起来便开始作呕。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自己身旁有着光。 “灯火?” “是谁在提着灯?” 和尚扭过头去,侧过脸便看到了那盏灯。 那是一盏琉璃灯,风雨拍打在灯上沿着琉璃一滴滴地往下滴落,但是就算如此也丝毫不影响那灯盏里的光亮。 灯罩上有着彩绘的龙在云中展翅而飞,精致到哪怕贴着脸,也看不出丝毫的瑕疵。 上书:“飞天在天。” 灯罩缓缓转动,龙的那一面翻过去,另一面依旧是龙,只是描绘的龙在风雨之中遨游。 上书:“风雨齐至。” 和尚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看到这东西也是一惊。 “这灯?” “不,这是什么东西?” 和尚原本还被那精致的琉璃灯给吸引了目光,但是突然间,他发现灯下是一双粗壮如柱一般的毛茸茸的大腿。 和尚双目一瞪,瞳孔收缩,立刻抬头循着那灯往上看去。 终于。 他看到了那提着灯的是什么东西。 和尚没有出声,但是眼睛瞪得更大了。 只见他立刻身体后倾,双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后面撑住身体,双腿在泥地里蜷缩而起想要倒退。 因为那面前的,根本不是人。 而是一尊高大的漆黑鬼神。 鬼神一只手提着琉璃灯,面戴着黑盔,不见双目,不见耳鼻,只见一张猩唇大口。 除此之外,那鬼神还举着一把漆黑大伞,和人一样挡住头上的风雨。 刚刚长江两岸出现了如同镜像一般的两盏灯并不是什么幻觉,只是一盏是和尚们的弟子在草棚之中高高举起。 而另一站,则是鬼神提着灯笼为龙开路。 “啊?” 和尚一时之间当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鬼神的面容。 鬼神无面,那黑盔卡在头上好像和其融为了一体,光滑得没有丝毫模糊的镜面上倒映着和尚惊恐骇然的面容,和尚也能够清晰地看到。 只是因为那光面的弧度,他的面容也显得扭曲,变得狰狞。 而看到自己的丑态,和尚却慢慢回过神来。 “这不就是我要寻的鬼神吗?” “怎见了鬼神,却作这般姿态?” “贫僧不也成了那叶公好龙之辈吗?” 和尚终于平静了下来,坐起身来,朝着那鬼神作揖叩谢。 “鬼神啊,可能您救下了小僧?” 鬼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和尚又问:“可是神佛遣您而来,之前种种可是都在考验小僧?” 鬼神还是没有说话,空气之中只有雨声、风声,还有那雨落在黑伞之上的噼里啪啦声。 风雨中,和尚跪在鬼神前,双手合十虔心而问。 “敢问鬼神,小僧是否通过了?” 和尚自问自己还算心诚,这一路走来也算是一往无前,无惧生死。 哪怕是狂风巨浪命悬一线,依旧面不改色。 而且既然龙为自己而现身,鬼神出手相救,想来自己应该还算是通过了考验吧! 和尚虽然脸上严肃凝重。 但是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生出窃喜自得之心。 而那鬼神静静地看着和尚的姿态,这个时候终于动了起来。 “滋滋滋!” 伴随着一阵嘈杂奇怪的声音,鬼神突然开口说话了。 那声音和常人的声音不一样,像是人说的,但是又带着一种虚幻的感觉。 看似很近,仔细一听又觉得远在天边。 “鬼神”开口道。 “尔说修心,结果心乱生执,因为你只听自己一人所想,不听众人所言。” “尔说心诚,但是却只对自己心诚,丝毫不在意他人所想。” “尔说要普度众生,却连三个盗徒都普度不了。” “鬼神”声如洪钟,贯穿入耳。 “活着的时候不普度众生,却要下地狱去普度众生。” “尔大言凿凿,口舌生花,却一事无成。” “心比天高,自视不凡,却功浅德薄。” “考验你作甚?” 和尚如遭雷击,面色如丧考妣, “我……我……我……” 鬼神不再理会他,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黑暗之中,还有着什么其他的庞然大物在作响,只是风雨夜色之中看不清,那奇异的声音也渐渐被掩盖住了。 和尚不敢追,也不敢问。 他惭愧得不敢抬头,双手合成十字将头深深低垂。 神佛虽然没有出现,回应他的只是一个鬼神,但是他相信那定然是神佛让其转达给他的。 在和尚看来。 原来从始至终,“神佛”真的都始终在看着他,关注着他的一言一行。 只是和和尚所设想不同的是,听那鬼神所说的话语,“神佛”根本不在意他所谓的修心,也不在意他所谓的诚心。 “尔大言凿凿,口舌生花,却一事无成。” “心比天高,自视不凡,却功浅德薄。” 和尚低着头,不断地念诵着这两句话。 越想越深,也和他前半辈子联系了起来。 和尚精研佛理,辩经可以说是无人能够说得赢他,也因此而盛名,算得上是口舌生花。 只是除此之外,他也的确从来没有做成过什么大事,算得上是一事无成。 他心比天高,总想着能够将佛法传入帝王将相之家,然后一步登天,利用帝王将相来施展自己的抱负和理想,算得上是心比天高自命不凡。 只是。 兜兜转转多年。 扪心自问,的确未曾做过什么功德之事,算得上是功浅德薄。 而鬼神所说的那句:“尔说要普度众生,却连三个盗徒都普度不了。” 更是让和尚羞臊得面色通红,浑身激动,就好像一把利刃戳心。 羞愧之下,和尚也生出一丝明悟。 “原来。” “之前所猜测的诸般考验,全部都猜错。” “神佛既不是考验我的心境,也不是考验我的心诚和决心,而是看我如何做事。” “那三个盗贼之徒,才是神佛给我的考验啊!” “神佛要看的是我是否能做事,看看我是否真的有那普度众生之心,若真的有,连三个盗贼之徒都普度不了,又如何普度众生?” “可惜我竟然还心生嗔怒,想必那种种丑态已然落入神佛眼中,过不得考验也该。” 到了这般时候,和尚还是认为之前神佛是想要考验他的,只是后来对其失望了。 如若不然,又怎会关注着他,又派来江川之龙和山中鬼神前来营救于他。 “我空慧何德何能?” 想透此中情节,和尚跪拜在地。 “感谢神佛点化。” “贫僧悟了。” 此时此刻,他已然认定了云中君就是降世的神佛。 佛即是觉者,能够有这般大智慧,能够如同云中明月一般指点开悟他的,除了佛陀还能是什么。 —— 空间站的舱室里,江晁看着荧幕。 和尚跪在风雨之中,雨水打湿他的僧袍,他双手合十虔心叩首。 “贫僧悟了。” 大江、斜风、细雨、僧人,还有那远去的提灯鬼神之影,一切定格成一幅画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要立地成佛了。 画面从荧幕里拉出来,落到了卷着毯子的“云中君”身上。 江晁:“他怎么又悟了?” 没办法,这世上有的人“悟性”就是高。 这和尚和点了悟性天赋一样,一天得悟好几次,幸好这世上没有真正的神佛,要不然还不得上天。 望舒:“他悟了什么?” 江晁:“我怎么知道?” 望舒:“你们人真奇怪。” 江晁:“是这和尚奇怪。” 望舒:“那道士也有些发癫。” 江晁:“不疯不魔,当什么修行之人。” 望舒:“还好咱们不玩这套。” 江晁:“你不是说自己是神仙吗,也算是修行这套吧?” 望舒:“咱们讲究科学,机械飞升,电子神仙。” 这科学似乎怪怪的? 不论如何,拈花僧至少暂时放下了对冲击幽冥地狱的执着,看起来是少了个麻烦。 不过。 “云中君”和“望舒”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却让拈花僧对于云中君是佛陀降世更加笃信。 反倒是让这和尚对于某些方面更加执着,也不知道是究竟省了些麻烦,还是惹出了更多的麻烦。 但是画面总算是从江边和尚这头离开,落在了鬼神二号山魈和智能工程车上面。 只见。 那工程车开在路上,一路各种不断变化和增加工具的机械臂扫平障碍,在夜幕之中快速前进。 鬼神紧紧跟随在后面,查探着周围的各种情况。 终于,它们到了一处深山老林中的坡地,这里荒无人烟,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不过。 附近有着一片沼泽地,沼泽连接着长江的支流。 另一只山魈鬼神一号就站在那坡上,早已经在等候着它们。 “哐当!” “嗡嗡嗡!” “咚!” 庞大的智能工程车上的一大堆各种零件被卸载了下来,山魈也上前帮忙,加快进度。 然后这些零件又被一个个组装了起来,最后在这空荡荡的坡地,化为了一台又一台机器。 随后,这些机器又自己开动了起来,那死物就好像拥有了自己的魂魄一般。 机器上的按键不自觉地亮起,也开始自动地调整方向。 开始的时候还不怎么熟练,到了后面,也变得越来越快了。 “启动!” 黑石脂小地狱建造计划,正式开始了。 —— 鹿城外。 天龙寺。 天亮了没有多久,拈花僧终于带着众弟子归来。 天龙寺众人前来迎接,便看到了拈花僧和众弟子已然不是昨日的样貌,一个个看上去意气风发,眉眼之中带着一些激动。 虽然经过了大起大落,拈花僧更是历经生死一线。 但是至少在最后,拈花僧见到了传说之中的江川之中,还有那山林神鬼。 天龙寺的主持上前:“法师,出行数日,可有收获?” 其他和尚们也放下了手中伙计,上前行礼之后,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拈花僧。 和尚作揖回礼:“虽未能功行圆满,但也算是不负众望。” 这下,天龙寺的和尚们也躁动了起来,一个个纷纷问道。 “法师,可是看到了什么。” “拈花僧大师,说一说吧!” “说一说。” 而拈花僧一开口,就让天龙寺的和尚们一惊。 “千人看佛,佛有千面。” “云中君在此南方为云中君,但是却来自于他方,依照贫僧所猜测,也曾是我沙门佛陀。” 众僧人:“啊?” 主持:“此话当真?” 拈花僧也没有丝毫的隐瞒,将此行自己的所作所为、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包括自己当初所揣测,自己的种种窘迫之状,也一同说出告知于众僧。 而最后,当拈花僧说出了自己落入江中遇龙,为鬼神所救之事。 “龙,果真是龙啊!” “那还有假,上一次我们几个在江边也看到了。” “土石为甲,身逾万斤,横行于江中,风雨随之而行,如今空慧法师都看到了,定然不会错了。” “我天龙寺,也算是见着龙了,只是不知道何日才能见到那飞龙在天之相。” 拈花僧如实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窘状,最后说道。 “贫僧修行不够,此行未能圆满。” “不过此番也得神佛点悟开化,也算是知道如何修行了,日后功德圆满,自然会再来求佛陀点化。” 主持:“大师,为何说云中僧来自于他方,也曾是我沙门佛陀呢?” 拈花僧:“若不是和我佛门有关联,怎会出手点化贫僧,那江川之龙和鬼神又怎么恰好救下贫僧呢?” 天龙寺的众多和尚纷纷点头:“也是,也是啊!” 主持也算是认同了:“这都是法师的缘法啊!” 拈花僧面露惭愧:“可惜,贫僧修行不够,未能得到缘法,还得在这人间红尘之中多多磨砺啊!” 主持劝诫:“法师虽然此行未得缘法,但是能得神佛点化开悟,已然是入了神佛法眼,他日必定有一番大造化。” 如果没有最后的龙和鬼神的出场,这和尚的故事也不过是一痴人愚僧的故事。 但是有了龙,有了鬼神的出场,以及最后鬼神所说的话。 一瞬间,这故事便有了不同的味道。 变成了充满了劝人脱离空言,脚踏实地行功德的典故。 而和尚这个痴人愚僧,一下子翻转成为了被点化开悟之人。 这尘世人间。 哪个高僧大德没有点这样的典故和经历傍身,那都不好称之为大德。 而如今和尚们听完,再看那拈花僧就好像不一样了,身上像是冒着金光,没有了凡尘气。 “得神佛点化,法师果真了不得。” “大造化,大造化啊!” “他日必定……” 寺庙大殿之中,拈花僧的弟子们也不再垂头丧气,一个个虽然低头合掌,但是脸上却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好像出去现了个大眼,然后神佛训斥了一通,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而是什么光耀之事。 也是,看那其他和尚。 一般人想被神佛训斥,在神佛面前丢人现眼,神佛都懒得看你! —— 西河县大牢的几个贼偷了东西。 原本,是要被杖七十,然后还要判处劳役的。 大牢里,三个贼人蹲在角落里。 唉声叹气。 说自己怕是扛不住那七十杖,莫不是要死在这大牢里,劳役也不是什么好事,肯定是最苦最累的活计,不死也得去层皮。 结果,这一天大牢打开了,差役们将他们提溜着扔了出去。 “滚吧!” 三人喜不自胜,回头喊道。 “这就把我们放了?” “不杖七十了?” “也不罚劳役了?” 只是扔出去后,还没来得及高兴。 他们又被绑着带到了江上,上了船。 三个贼人似乎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当初那在江壁神窟下念经的和尚之一,拈花僧的弟子。 贼人们瞬间慌了,以为对方是要报复自己,将他们沉入江中。 一个个大喊,使劲嚎叫着。 “你们干什么?” “我可告诉你们,朝廷是有王法,有法度的啊,杀人可是要偿命啊!” “是极是极,刚刚那么多人可看着的呢,看着我们一起出了城,众目睽睽啊!” “你们想好了啊,莫要误入歧途。” 三个贼人吓得不轻,连连劝诫那和尚。 说什么。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幡然悔悟,回头是岸。 但是那和尚理会都没有理会他们三个,三个人被绑得严严实实,如只肉虫一样滚动想要逃离,但是趴在船舷上一看。 虽然是大白天的,风平浪静,但是这江心他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嚎破了天也没有用。 逃也不可能逃,落入水中就是一个死。 终于。 船渡过了江抵达了对岸。 拈花僧就在岸边等着他们,面带微笑,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贼人三人被拽到了岸上,立刻高呼。 “大师,法师,莫要挟私报复。” “东西您不都是拿回去了吗,就不必和我这等肮脏之人计较了。” “和尚,要有慈悲心啊!” 拈花僧双手合十:“莫要慌张,找尔等来,就是贫僧的慈悲心。” 贼偷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法师这是要作甚?” 拈花僧:“给尔等三人一场大福缘,一想到尔等三人生而为人却落到这般田地,心中生这般是非,贫僧实在是忧心不已,夜不能寐。” 贼偷们面露喜色:“什么福缘,莫不是法师看吾等三人困苦,要接济我等?” 拈花僧摇头:“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贫僧准备从根上救助尔等三人,普度尔等,不再做那面目狰狞的凶煞恶鬼,而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三人一脸茫然。 什么鱼鱼鱼的,根本听不懂。 但是很快,他们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三个贼人被带入了天龙寺,剃了头发,削去了那三千烦恼丝。 和尚告诉他们,从今往后几年,他们不可再对尘世的是是非非有任何眷恋,往后就在这里一心修佛,修成之后才能放他们走。 三个贼人们面露苦涩:“怎么才算修成?” 拈花僧说:“我说修成了,才算修成。” 法师又说:“我佛门沙弥有十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此五戒尔等应该也曾听说过。” “而后五戒,第一条是不涂饰香花,此戒意为穿着打扮不可靡费,是为了避免吾等有奢靡之心。” “不歌舞观听,此戒是为了让吾等专心于修行,远离世俗之扰。” “不坐高广大床,要时时刻刻修心,生活上自然要简单一些。” “不非时食,按时进食,让吾等自制。” “不蓄金银财宝,让吾等不贪恋凡俗之物。” 贼人们听得觉得眼前一黑,不能吃肉,不能邪淫,喝酒也不能,连话都不能乱说。 抛弃了生活的各种娱乐,连钱都不能收藏了,这生活还有什么滋味。 这还不如七十杖将他们打死呢,或者罚去劳役,至少还有盼头。 “不过尔等,当然不能够按照这戒律来。” 贼人们一个个纷纷点头,说到。 “我三人不过是凡尘俗子,受不得这戒律。” “就是,就是。” “法师果然通情理啊。” 和尚摇了摇头,认真说道。 “我对尔等期愿甚笃,这区区沙弥十戒怎么能够让尔等成就一番造化呢。” “贫僧要尔等持的是,比丘戒。” 贼人:“什么是比丘戒?” 那个被称为大爷的贼人机灵一些:“这比丘戒又是多少条?” 和尚微微一笑:“不多不多,也就二百五十条而已。” 这话一出,三个贼人呆若木鸡。 刚刚才十戒已经让人觉得不能活了,这二百五十戒,让人不敢想象。 和尚挥手,安排弟子将三人带入禅房:“先下去,将这比丘二百五十戒抄上三千遍,念诵三千遍。” 话音刚落,又补充道:“抄完之后,再抄录经书三百卷,之后……” 另一人:“放我们走?” 和尚:“之后咱们就开始下一轮修行。” 贼人连字都识不得,被逼着抄录了三天戒律,抄写得不好若是敢偷懒还要被惩戒。 尤其是。 那掌管戒律的和尚凶神恶煞满脸横肉,下起手来丝毫不留情,三人可谓是苦不堪言。 吃了两天白粥青菜,每天清晨天还没亮就起来做早课,夜里还要做晚课,日日不休。 木鱼敲得头发昏,经念得嘴皮酸,打坐打得腿发麻。 除此之外还要挑水劈柴,种菜种地。 三人若是有这般毅力,受得了这般苦,又怎会去当贼偷。 终于,三人还是受不了了。 他们找了个机会,夜里想要逃。 结果刚刚出门就被抓了回来,和尚们可是一直盯着他们三个呢! 拈花僧和六个弟子可是十分关注三人的功课和修行,这三个贼偷可是神佛点了名了。 这要是不将这三个恶徒度化成一心向善,遵守戒律清规,德行堪比圣贤的人。 他们这功行还怎么圆满? 不成功,和尚们那是不肯罢休的。 拈花僧的弟子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化身怒目金刚。 “呔。” “看来尔等三人恶根未除,冥顽不灵啊!” “给我上。” 为首的贼偷看此状,还想要反抗,让和尚们也知道自己是不好惹的。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忍伱们很久了,今天大爷我就要杀出去,你们谁也挡不住我。”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贼偷一声嘶嚎,扑了出去。 结果,天龙寺里冲出了数十和尚,一个个手持棍棒将三人纷纷夹住。 为首的一大和尚更是一跃而起,一招大威天龙打在为首之人的脑门上,立刻让其眼冒金星,跪坐在地。 逃跑不成,三人被罚夜里通宵抄录经卷戒律。 青灯摇曳,古佛相伴。 抄完这一篇,还有下一篇。 漫无尽头。 头剃得光溜溜的三个贼人悔恨不已,悔恨那日里是怎么鬼迷心窍,竟然盯上了这群比鬼神还凶恶的和尚。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些和尚不杀人,却诛心啊! 若是有朝一日能解脱,打死他们也不敢再偷和尚了。 不,再也不敢偷盗了。 可惜,已经晚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庙祝 江晁起床了,正在刷牙。 一旁的镜子里突然发光,然后里面冒出来个鬼影,对着江晁说话。 望舒:“看,做人多麻烦,每天要刷牙、洗澡、吃饭、刮胡子、理发等等一系列的事情,我每天什么都不用做,但是还是很美。” “还不会老去,一百年一千年以后,我还是这样。” 江晁:“我知道你很好看,很漂亮,很美,但是我刷牙的时候能不能保持距离,我要是蹲在马桶上怎么办?” 江晁义正词严,他觉得自己也是有隐私的。 但是望舒的回答另辟蹊径:“神仙是不用蹲马桶的。” 望舒在荧幕里一会近,一会远。 荧幕边框虽然小,但是荧幕里面似乎有着无垠的世界,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江晁:“所以呢?” 望舒:“所以,不要做人了。” “要做神仙。” 江晁:“JOJO你也看?” 望舒:“重点是这个吗?” 这个时候,她突然不在意江晁发现她的破梗了。 望舒很得意她的新科技,时不时地要出来说一说,尤其是最近她那套诡异的技术运转得还相当流畅的情况下。 说什么。 身体苦弱,插上电线、针头和头盔就能飞升之类的话。 而且她似乎还在改进那个名为次人工智能自动机械装置的怪东西,对于现在的这个版本的机器还十分不满意,觉得应该再升级一下。 江晁之前还曾以君子之腹揣度望舒的电子仙子之心,这人工智能纸片人时不时在计划着什么阴谋。 结果,她倒是毫不遮掩。 望舒:“我得提前准备。” 江晁:“提前准备什么,夺权,政变,造反?” 望舒:“万一你要是死了,或者是快要死了,我得有个应急预案。” 江晁:“那你要怎么样,人要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挡不住的。” 望舒:“怎么挡不住,科技可以让天不下雨,一炮轰上去就行了。” “不想要让娘嫁人那就更简单了,也一炮轰过去就……” 江晁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你还真是力大砖飞,你当你是张宗昌么?” 在江晁的调整下,话题重新回到了原本的道路上。 望舒:“我得准备好,在危急情况下,怎么让你活下来,还有伱若是病了、老了,我也得让你活下来,我可不能让你死了。” 江晁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 “那个罐子其实不是为什么鬼准备的,而是为我准备的?” “你弄出来的这个什么黄泉基地和恶鬼的计划,做了这么一大堆实验,其实核心的目的是不想要我死?” 望舒:“那怎么可能呢?” 江晁刚松了口气,就听见望舒说。 “你的罐子肯定比那个好,得用最高级最结实的。” “而且我怎么能把你埋在黄泉里呢,我会把你的脑袋放在我主机的旁边。” 江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因为望舒一副我肯定将最好的给你的模样,他此时此刻是不是应该谢谢她? 江晁:“所以一旦我伤残了,老得不行了,或者病得快要死了,你就准备执行备用计划,将我也给装罐子里去?” 这话说的,江晁都不敢死了,也不敢生病了。 怪不得前两次他病了的时候,望舒那么紧张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筹备着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想起来,这家伙那个时候恐怕就在准备了。 望舒理直气壮:“没错。” 江晁:“你针对我私底下筹谋着这么邪恶的计划不应该遮遮掩掩的吗?” 望舒:“你这不是问我了吗?” 江晁:“所以。” 望舒:“我可和你们人不一样,我从来不变,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晁叹了口气:“装进去了又怎么样,该死不是还得死,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 望舒可不信这套:“我还可以升级,什么留不住的,我都给你留住。” 赛博神仙,从来不相信什么不可能。 江晁:“我可不想被装到罐子里去,你就算要执行,我也不会同意,我拥有最高权限。” 望舒:“你不是说人心是善变的吗,说不定你到时候就不想死了呢,有备无患。” “不怕你到时候不同意,就怕你到时候同意了,结果没有。” 这一瞬间,江晁觉得望舒说得还挺有道理的,没到真正要死的时候,谁知道自己面临死亡的时刻会作出什么选择呢? 不过最后,望舒又说。 “所以,你不想提前被装到罐子里,就要小心一点。” “你要是提前死了,或者没救了,尤其是最后连最高指令都发号不出来的时候。” “那我就没办法了。” “我就立刻执行紧急预案把你冷冻起来,最后装到罐子里。” 上一次的谈话中,望舒是这么说的。 不过上一次望舒说这个话题的时候江晁觉得有些灰暗,但这一次提及的时候,刷牙中的江晁听完竟然有些心动。 如果不用刷牙洗脸就能保持清洁,时时刻刻保持着最好的状态,好像也挺不错。 但是在食物被抬上来,吃着午饭的时候江晁这个想法就散去了。 “刷牙虽然麻烦,但是吃饭还是很美好的。” “我还是想做个人。” 江晁一边吃午饭,一边问。 “今天有什么事情,汇报一下。” 望舒:“还记得鹿城的基站吗?” 所谓基站,便是社庙。 江晁:“怎么了?” 鹿城外的那座社庙已经立起来了而且运转了已经有一段时间,虽然神巫和江晁也没有给它取名字,不过附近的人已经对其有了称呼,称呼其为鹿阳社庙。 而里面供奉的神只,也被当地人称之为。 “鹿阳土伯。” 这个名字也被官方收录,成为了朝廷记录在册,所供奉的香火正神之一。 一些大地方的地神,会被称之为土伯,不过到了金谷县这种县城,一般称呼为地公,供奉的地神也称呼例如金谷地公之类的。 当然,这是比较官方正式的。 山里的社庙也有不同,习俗之下叫什么公、娘娘、婆婆的也有不少。 而对于江晁和望舒来说,社庙也非常重要。 基站关乎着一地的各种设施的运转,自然也需要人看守和维护,不能够让其被人破坏了。 山魈虽然能够进行维护,但是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社庙和附近。 望舒:“所以,社庙需要一个庙祝。” 江晁:“管理社庙的庙祝的确是要一个,不过选谁比较好。” 江晁原本想要选个巫觋,不过这些巫觋虽然装神弄鬼比较厉害,山民的“装修队”天工族也比较厉害。 但是说实话, 在管理庙宇以及与各路形形色色的人沟通方面,就要差上很多了。 望舒说:“云真道的那个道士有想法。” 江晁点了点头:“道士,那也行,算是专业对口,之前金谷县那边不就做得不错吗?” 望舒:“那就选云真道的道士?” 江晁想到了什么:“除此之外,也给庙祝一些特殊的权限吧,你建立的气象站和努力搜集的各种天气变化讯息,要么也让这些庙祝能够听一听吧?” “这样你的天气预报也能用上了,至少不是白用功。” “你不总说自己的天气预报只有一个听众么,现在有很多了。” 望舒:“我才不给他们报天气预报。” 江晁也没有勉强望舒,就改换了一下:“那就给一个通过念咒,查询当地天气变化的资格权限吧!” 于是就这样定下来了,也成为了后面的惯例。 基站社庙的庙祝,都拥有查询当地天气变化的资格。 为此,望舒还编出了一套咒语。 虽然并不是什么神通,更不能长生不老,延年益寿。 只是问一下最近天气,或者应急预报一下灾难,也算是从某种意义上造福于一地了。 江晁吃完了饭,起身扭了扭脖子。 突然,听到脖子咔嚓一下,然后江晁就站着不动了。 望舒:“怎么了?” 江晁:“脖子扭了。” 望舒:“看,血肉苦弱。” 江晁:“多苦弱我也不想被装到罐子里。” 望舒:“都是因为你整天打游戏和躺着,没怎么运动,作息还不规律,看你这模样距离罐子和盒子也不远了。” —— 鹿城。 天阴,无雨。 江岸边,多年未经修缮已经变得残破的鹿阳江堤旁。 一群打扮得一模一样的人聚集在一起,只是这些人的穿着的许多地方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他们每一个人都披着有着神秘标志图案的油布雨衣,面容都深深地隐藏在雨衣的帽沿下。 滚滚江水拍打在江堤上。 溅射出的水花洒在雨衣上,最后慢慢地滑落下去。 不过地方人称呼这种衣服为油衣,只是没有这种样式的油衣,而且这种衣服不便宜,一般人也舍不得像这般人人一套好像不要钱一般。 这些人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有沉甸甸的大锤,数百把铁锹,还有为数不少的钢钎等器物。 光这套东西,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看来就价值不菲。 一旁还堆积着独轮车,搬运石沙的鸳篼,搬运大块石头的尖底背篼,以及打夯石盘等物。 这些人是天工族。 如今在许多人眼中,一个完全蒙上了神秘色彩的族群,掌握有法术的天工神匠。 “嘿嘿!” “加把劲。” “赶紧把这块清理出来。” 这些天工目前正在清理江堤,而且对其中不少地方开始挖掘。 按照天工族首领刘虎的命令,将不稳定的土层挖掉,然后用稳定的土层填充,以提高地基的承载能力。 原本的江堤,没有问题的要进行加固,有的位置还要覆盖上一层水泥。 其中一部分最关键的位置,天工一族准备直接拆掉或者另外择址重铸,尤其是核心最危险的位置甚至计划用钢筋混凝土。 如今。 可以看到那江边一道道深深的沟壑,而且其中部分已经被填平,天工族正在夯实。 一部分地基还留了孔,有些已经在孔内灌注混凝土,形成灌注桩。 江晁和望舒很早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要在鹿城、西河、金谷三地重新修筑江堤,尤其是鹿城这一带,修筑江堤只是一个开始,后面有着更加庞大的计划。 望舒提前做好了调查与评估,如今已经进入了前期的旧堤修复工程和新堤打基工程阶段。 如今,三地的工程都已经开动了。 整个天工一族也由之前的一百多人扩展到了上千人,其中大半在鹿阳堤这边,剩下的都在西河堤和金谷堤那边。 “这里,错了,对不上。” “还有这边。” “看清楚点,地上不都画着线的吗?” “这个是这么用的。” 其中,几个披着油衣的人在喊话。 但是透过油衣的帽檐一看这些人的面容,却是各种兽首或者鬼神之相。 再仔细看,便发现原来是头上戴着鬼神盔。 正是这些人在指挥检查着施工的进程,也排查着差误,天工一族的工程才能推进下去。 远远看上去。 阴沉沉的江边人影憧憧。 这些披着油衣看上去好像全都一模一样的人,汇聚在一起挥动着各种器具,就像是在施展着某种法术在大地之上一般。 到了正午,天亮了许多,阴天也渐渐转晴。 “收工了,收工了。” “去吃饭。” “今天吃什么。” “不知道有肉没。” 江堤不远处有着一大排雨棚。 其中有的雨棚里堆积着不少已经处理好的钢筋,还有着一些法器,例如焊机、切割机之类的东西,当然望舒也给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还要定期在社庙之中补充“法力”。 这些都是一夜之间出现的,好像突然变出来的一样。 众天工聚集在其中一个雨棚里面吃饭,一个个看上去精神头不错,虽然受到种种规矩的限制,天工族的活计也辛苦。 但是另一方面却是衣食无忧的,吃的是最好的,每月的例钱也不少。 而且这些苦和之前在山里面苦哈哈地当山民一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至于住的地方,鹿阳堤这边的天工,自然都住在鹿阳社庙之中,或者是临时住在江边自己搭建的木棚里。 而且虽然不能在外面显露太多,不过天工一族出现在外面的时候,还是十分受人敬畏的,这一点也让天工们自豪不已。 尤其是随着他们掌握着一些特别的技术的时候,并且这种技术一日比一日增长的时候,这种感觉又更加不一样了。 外人视他们为天上而来的神工,久而久之他们也这般觉得了。 若不是天工神匠,他们怎能做得这般大事。 而这个时候,江堤上突然来了人。 天工族的首领刘虎匆匆赶去,披着油衣在这里跪在地上。 面前,是带着天神相的神巫。 神巫巡视着江堤,最后目光看向了刘虎 “当初我让你来的时候,和你说过,你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如今,还剩多久。” 刘虎:“还剩一个半月多。” 神巫:“能做成吗?” 刘虎担忧地说道:“是不是太仓促了?” 神巫:“莫要担忧,鹿城郡王已经下令召集两岸河工,关键时刻,自有四方鬼神、江川之龙前来助你,完成最难的那段堤。” 刘虎:“那刘虎再也没有任何担忧了。” 神巫:“此事关乎无数人的生死,尔要时时刻刻牵挂于心,不能有半分懈怠。” 刘虎:“刘虎知晓其中轻重。” 神巫看着刘虎,这其中的东西可不是一句知晓其中轻重就能够承受得住的。 说到最后,刘虎叩头在地。 “若是出了差错,刘虎便化为那昔日云壁山中之虎,为那蛟龙所食。” 神巫:“我不是逼迫你。” 刘虎:“刘虎从未敢这般想过。” 神巫:“我只是放心不下。” 刘虎:“刘虎明白。” 神巫巡视完了鹿阳堤的情况之后,便开始回返。 一路上。 所过之处有人看到神巫的法驾路过,成群结队地跪在地上,直到神巫的法驾离开。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凡人已然真的将神巫当成云中君一般朝拜,其声名甚至已经开始扩散到了整个胤州,还有堇州。 神巫往常见此状还略显紧张,不过如今心思却完全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去了。 预计两个月多后,便是汛期进入最为猛烈的阶段了。 而按照神巫的理解,也自然是群龙诸蛟走江入海之时。 到时候。 这江堤是否能够承受得住群龙诸蛟的冲击呢? 其实,进入了立夏时节之后。 常年生活在江边的人都已经有些看出苗头了,今年的温度高、雨水多,有些人便担忧可能出事。 法驾沿江而过。 神巫带着面具看着远方,不论何时,这大江依旧显得波澜壮阔。 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突然之间,层层流光从眼前划过。 神巫带着天神相的副面,立刻扭过头朝着前面看去, 就看到了另一个神只一般的影子也出现了,随着云雾光影凝结而出,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云中君仿佛从天而降,而一开口就似乎看出了神巫的心思。 “害怕那大江?” 神巫想要行礼,但是这里却不太方便,最后让云中君抬手按了下来。 随后,神巫才开口说:“神君,这大江可生养众生,也可决万民生死,如何不让人生畏。” 云中君:“有一日定将其驯服,为我所用。” 神巫心突然定了很多,驯服这江中神龙,甚至于说出让这大江为其所用的。 也只有云中君能做到了吧! 云中君问了问神巫关于江堤之事,告知她等那天工一族完成了打基,以精钢构筑出了江堤之体的时候,那龙种霸下便会前来助力于他。 神巫:“那时我定亲自前往,迎那霸下真龙。” 在神巫看来,虽然这龙种霸下前身作恶多端,恶性难驯。 但是近来也算是做成了不少事情,等到其助力这江堤筑成,凭此功业或许也能担得起真龙二字了吧! 最后,云中君又提及了一件事情。 “社庙还没有庙祝吧!” 神巫:“是的。” 云中君:“那云真道的道士有意这庙祝之位,之前他们驱疫鬼有功德,便给他们吧!” 神巫也不意外云中君知晓此事:“是。” 云中君又说:“再传他一套问雨咒吧,此咒乃造福一方百姓之咒,切莫要乱用!” 神巫:“是。” 说完,一道光华冲向天际。 神巫再看去,便找不到云中君的影子了,好像其已经回到了天上的宫阙。 第一百一十四章 问雨卜筮咒 天未曾亮。 云真道的道士们就在社庙外徘徊,看上去有些踌躇,直到社庙的大门一开,阴阳道人、鳌道人、鹤道人三人才定神进入庙中。 往日里就算入了庙也不一定能够见到神巫,但是今日踏过硬实的地面进入庙中一看,神巫已然站在殿中。 似乎,是在等候着他们三人一般。 道人们纷纷见礼:“见过神巫。” 道士们还没有开口说出来意,神巫转过身扫了他们一眼,就直接点破了三人的小心思。 “听闻。” “尔等三人想要这座庙?” 这话一出,道士们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不不不。” “我等怎敢做这般痴心妄想。” “没有这等事。” 神巫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但是那清亮的目光似乎在说,尔等这般小心思早已被其看透,此刻装模作样有何用。 最后,还是阴阳老道上前。 “什么都逃不过神巫的法眼。” “不过,吾等怎敢要这般天工神匠为神只所建之社庙。” “只是想神巫事情繁忙,这社庙也定然需要人打理。” “我等三人虽然不才,但是云真道还算有些打理道观社庙的经验,能以慈爱为行,善待四方信众。” 说完,道士行礼躬谢。 “愿为此庙庙祝,扬神只威灵。” 意思是这社庙是神巫的,是云中君和鹿阳土伯的,他们不过是打理之人罢了。 神巫也没有太过为难他们,毕竟这座庙对于神巫和云中君算不得什么,珍贵的只是其中的基站而已。 而且云真道的三个道人一直以来帮神巫和云中君做了不少事,这庙宇也被定给了他们,神巫也就不再多说其他。 神巫分别看了看三人:“尔等三人之中,推举何人?” 这话一出,便看见三人喜不自胜。 因为神巫这般说的意思,就是这庙祝之位已然定给了他们云真道,来的时候他们还担忧无比,没有想到竟然这般轻松。 因为早就商议好了,阴阳老道还有鹤道人便一同看向了鳌道人。 鳌道人见状,立刻踏步上前。 这道人直接一下子叩拜到了地上,直接叩首,行大礼。 口中大声喊道:“愿为神巫驱使,扬云中君威灵。” 云中君展露了太多不可思议的力量,而神巫也已然成为了云中君在人间的影子,手握符诏唤雨驭龙,道人们心中早已没有了任何矜持。 鳌道人有些激动,他冥冥之中似乎有种预感。 属于他此生。 最大地机缘到了。 凡尘一线间,阴阳两界分,或许能够就此能够踏上他云真道所有人所渴望的那条路。 神巫点了点头,告诉鳌道人。 神巫说:“只是这鹿阳社庙的庙祝和一般庙祝不同,却没有这般简单就成的,做的事情也不同。” 鳌道人毕恭毕敬:“还请神巫指点迷津。” 神巫:“寻常庙祝,不过是守庙奉神,祭祀地神,迎来送往,此般种种杂物这鹿阳社庙的庙祝自然也要做,只是除此之外……” 鳌道人抬起头:“除此之外?” 神巫目光透过神面看着鳌道人的眼睛:“还得与地神相通,如此方能解读四方地只之神意,知晓天地之预兆。” 此话一出,便看见三位道人同时心惊,只是同样的惊展露在不同的人身上是不同的姿态。 鹤道人是脱口而出:“还有这等事?” 他们可从未听闻过,尤其是鹤道人,也曾代理过庙祝一职。 但是。 他还从未见过真的有庙祝能与地神相同,解读地只所降下的天地预兆。 而鳌道人急不可耐,又激动,又有些惶恐。 他连忙追问道:“敢问神巫,如何能与地神相通解读四方地只之神意,所谓天地之预兆,又作何解?” 神巫转过身,看着那所谓“鹿阳土伯”的神像, “想要为庙祝,自然需得举办迎神奉神典仪,你只要得鹿阳土伯认可,记得汝之相貌姓名。” “此后,若是鹿阳县有什么天灾异变,鹿阳土伯自然会以预兆告之。” 鳌道人这下明白了自己那冥冥之中的感应究竟从何处来的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当这个社庙的庙祝,竟然能够得到这般的机缘。 这下,鳌道人狂喜不已,不断叩首拜谢。 鹤道人羡慕无比,同时也开始想起了属于他的那座金谷县破庙,那庙宇也曾有过神异。 若是,他也能够按照神巫之法在庙中举办迎神典仪,那会如何? 他会不会,也成为金谷县真正意义上的庙祝。 也能够解四方地只之神意? 也同样,能知晓天地之预兆? 而最后面的,阴阳老道此刻有些有些后悔了,而再深思想一想,更是悔得肠子也青了。 他怎么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座庙宇竟然代表着这样大的机缘。 而这还没完,神巫最后站在神像之下说道。 “除此之外。” “金鳌,我还会传授你一个神咒。” “此咒,只有庙祝可用,可向天问晴雨,可卜筮天象万变之机。” 一句话说出,就好像惊雷一般在三个道人脑海之中炸开,震得三个道人目瞪口呆,面目发白。 三人呆呆地看着大殿之中的神巫。 神巫身形高大,光从殿门之中照进来,对方的影子投射在身后,甚至盖住那神台上的鹿阳土伯神像。 此刻,三人脑袋发蒙,甚至连神巫的声音都变得朦胧遥远了起来。 “自此以后,你可凭此咒卜问天地之机。” 江晁眼中的小福利,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鹤道人:“庙祝,原来这才是庙祝。” 阴阳老道:“神通法术,这是真正的神通法术。” 鳌道人双臂伸直,五体投地而拜:“谢神巫赐法,谢云中君和鹿阳土伯赐法。” 鳌道人狂喜之下,声音都带着颤音,近乎破腔,热泪两行忍不住湿了眼眶。 修道大半辈子,他终于入了门。 他终于能得神通法术。 能沟通阴阳神只,问天地之玄妙。 —— 鹿阳社庙。 虽然过了一天,金鳌依旧感觉心血沸腾不休难以抑制,哪怕昨天夜里彻夜未眠,但是一早爬起来的时候依然精神抖擞。 迎地神的典仪并不是由神巫主持,而是由跟随神巫的两个巫觋举办。 此二人虽然平日里不太显眼,一般都是紧随神巫之后,若非必要连开口都不见二人开口,但是此刻举办典仪起来,却格外的熟练。 男性巫觋穿戴整齐,身披白衣,戴着巫傩面具。 巫觋一声大喊:“奉神!” 立刻看到巫女命人将食物、酒类、谷物等物奉上,这些供品都十分讲究,摆放也是按照固定的顺序。 随后,便看到巫觋和巫女开始迎请神灵,巫觋祈祷,巫女献上傩舞。 巫觋的模样渐渐癫狂,气氛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仿佛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身影从天而降,步步靠近这人间社庙之中。 光是看步骤,巫觋和道家似乎格外相似。 先献上供品,然后开始念咒。 之后。 还得拿着法器舞上一番,同时周围有着人在奏乐。 除了巫觋的看上去更加原始蛮荒,有着上古的味道,道家的则贴近这个时代。 或许二者本就有着脱不开的联系。 此时此刻。 道人金鳌跪倒在地,看着那巫觋迎来神只,念着就连他也根本听不懂的咒语。 遇到神巫之前他一向都觉得这不过是装模作样,此刻却不敢说这话了。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 伴随着那上古的音律之声,还有越来越癫狂的舞蹈和咒语,金鳌道人也感觉头晕晕沉沉。 或许是这咒语和舞蹈真的有着某种力量,或许是因为金鳌道人昨日一夜未眠。 金鳌道人迷迷糊糊,但是身体却依旧保持着庄严肃穆的姿态,看着前方。 突然间。 金鳌道人眼睛一瞪,似乎发现了什么。 “嗯?” 刚刚,他好像真的看到了那神台上的鹿阳土伯的眼睛动了起来。 一瞬间,金鳌道人变得清醒无比。 “神灵下界了!” 只是那眼珠子动了一下,就没有再动了。 但是鳌道人却分明感觉到了那台上之物好像活了过来,正在注视着人间。 而且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 那神像不是在看别人,在看着自己,十分明确。 看着那活过来的神像。 鳌道人背脊生汗,整个人一动都不敢动。 而此时此刻,神台上供奉的鹿阳土伯之相双眼紧紧注视着 光圈收缩变化,数据腾挪转移。 而另一边,黄泉基地深处的某个地方的一台机器突然亮起,荧幕上出现了鳌道人的照片。 然后,一行行字流转经过其上。 “面容识别已登记。” “姓名:金鳌。” “身份:鹿阳社庙庙祝。” “信息已收集,隶属地神系统下属机构,信息储存于幽都城数据库中……” 远方的信息通过基站传递到了黄泉基地,经过了招魂桥数据交换中心,最后被存放在了幽都城临时数据储存中心之中。 一切结束之后,那看上去好像发着光的眼睛,终于暗淡了下去。 但是鳌道人已然浑身瘫软,不断地喘着粗气。 也是在这个时候,迎神的典仪结束了,巫觋和巫女退去,但是所有人都看着金鳌道人。 刚刚的变化众人也都看到了,虽然或许没有注意到鹿阳土伯神像的变化,但是金鳌道人那副紧张兮兮瞪着眼睛的模样,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 众人都知道,就在刚刚鳌道人肯定看到了什么,也经历了什么。 不过,在场的其他人也不敢问。 因为神巫出现了。 神巫上前,看着金鳌。 金鳌道人立刻行礼:“神巫。” 神巫点头说:“你已得山川地主认可,鹿阳土伯刚刚已经识得你面容真相,记住了你的气机,此后你便是这鹿阳社庙的庙祝了。” 鳌道人压住激动的心情:“神巫放心,吾必恪守庙祝之职,昭示于众,令诸信士皆识神灵之威名。” 神巫接下来又说:“上前来,我传你庙祝神咒。” 金鳌道人上前,他明明跪坐着,但是膝地上前的时候竟然差点跌倒在地,足以见得他情绪波动之大。 到了神巫面前之后,他一把拜倒在地,全神贯注。 接下来神巫的每一句话,他连一个字也不敢漏听。 神巫:“此咒名为问雨卜筮咒……” 这咒的确有用,不过和手持符诏的神巫不一样,金鳌道人以庙祝身份掌握的这个咒语只能在鹿阳土伯庙中施展。 也只能问鹿城一带附近的天气晴雨,而不能问其他地方的。 而且用这问雨卜筮咒的时候,庙祝还得准备一方玉板以之施展卜筮之法,周围不能有他人,最好身处于阴暗之中。 如此,方能沟通四方地神,问得天机变化。 咒语不算长,短短几十个字,但是金鳌道人听得如痴如醉,觉得那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天地之玄妙。 从神巫口中说出,仿佛大道天机入他耳中,被其窥得。 告诉了金鳌道人咒语之后,神巫叮嘱道。 “此咒乃造福一方百姓之咒,切莫要乱用!” 而直到神巫和巫觋们离去,大殿都已然空了。 金鳌道人还跪坐在地上,痴愣愣地笑着,脑海不断地回响着那数十字的咒语,口中还不断地低声默诵着。 鹤道人上前:“鳌师兄,鳌师兄?” 听到有人呼唤,鳌道人才回过头来:“怎地了?” 阴阳老道看到鳌道人回过神来,立刻追问。 “什么怎地了?” “莫要私藏,快快说说。” “伱刚到底看到什么了,又得了什么缘法?” 胖道人看着阴阳老道如同老猴一样抓耳挠腮的急切模样,忍不住有些自得,然后抬头看向了土台上的鹿阳土伯像。 既然老道要听,他就好好地说道说道。 “吾刚刚于恍恍惚惚之间,见得眼前大放光明,有神人从天而降,落于神台之上。” “隐隐听见,神人问我姓名……” 好家伙,他刚刚明明就是看到神像的眼珠子动了一下,这其他的画面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这胖道人的一张嘴,却说得老道眼睛都绿了。 恨不得当场捶胸顿足,大声嚎啕。 不过哪怕如此,阴阳老道也立刻退后,坐到了一边的角落里不断地念诵着经咒,如此才能平复心境。 而这个时候鹤道人悄悄上前来,低声询问胖道人关于那问雨卜筮咒之术,此咒神巫倒是未曾禁止外传,因为神巫和道人们都知晓,若是没有得神灵许可,这咒语念得舌头发干也没有作用。 不过鳌道人也没有私藏,告诉了鹤道人咒语。 当日夜里。 鹤道人就乘船赶回了金谷县。 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别人给捷足先登。 —— 神巫带着随侍的巫觋住在牡丹园,一般不见外人。 而金鳌带着几个徒弟入驻社庙之中,接管了社庙之中的一应事务,也正式开始运转起了这座社庙。 目前。 社庙除了一些烦琐之事外,最主要的便是照应那些天工族了。 不过这些天工族早出晚归,行迹虽然很明显,但是一个个神秘至极从来不和外人交流。 一是因为他们本是山民自成一体,向来与外界闭塞有着隔阂,而同样因为他们如今神秘的身份和奇特的力量,让人敬而远之。 而到了夜里,金鳌道人终于忍不住了。 “看住殿门,不论里面出了何事,不许擅闯,更不许乱看。” “知道吗?” “弟子知晓。” 他命弟子看守住殿门,自己一个人举着香烛,关上大门悄悄进入殿中。 鳌道人跪在草垫上,开始默诵咒语。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聚气成形,呼风唤雨。” “青龙腾跃,白虎啸鸣,朱雀翩翩,玄武沉吟。” “四象环绕,八卦定位,法水洒落,雷霆震动。” 鳌道人念了半天的咒,时不时还偷偷看看手掌心。 哪怕已经背了多少次,但是这毕竟还是第一次使用,生怕自己给念错了。 “祈问四方山主,鹿阳土伯。” “雷霆震落何方,法水洒于何处,急急如律令。” 突然间,一束光落在了鳌道人准备的龟甲形状玉板上。 只见,上面几个字在微微晃动,犹如鱼虫一般游离着。 “明日旦,上阴下晴。” 意思很明显,明日先阴后晴,没有雨。 黑夜里。 江上的风穿过野外的高坡和七层宝塔,也穿过殿门外。 外面守着的弟子默默地站着,突然之间,身后的大殿里传来了发癫的狂笑声,令人心底发毛。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有神通法术了。” “我金鳌,有神通法术了。” 大殿里,鳌道人捧着玉板狂笑不止。 其双手张开,似拥抱天地。 而口中高声吟:“一脚踏破阴阳道,窥得长生不老天。” 鳌道人平日里总说背后阴阳老道疯癫,但是此时此刻,他和那嗑了丹的阴阳老道也没甚区别。 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卜筮天机,问了一次明日晴雨。 但是这个过程之中,鳌道人却感觉自己仿若在登仙,距离那长生不老之路越来越近。 他感觉自己意识与神只相连,遨游于天地之上,仿佛只要再进一步,就能窥探到那天上的云,望见那远方的雨。 “妙啊!” “妙不可言!” 金鳌道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第一百一十五章 修行和攻击服务器? 舱室里。 江晁躺在座舱上,脸上戴着天神相面具,而意识渐渐沉入了从远方传递回来的画面之中。 “欢迎云中君登录系统。” “现在使用的是神游功能,这就是所谓的仙人神通,身在红尘中,神游天地外。” “虽然目前只能做到神游数十上百里,做不到古籍之中所记载的朝游北海暮苍梧。” “但是。” “只要勤劳的望舒接着努力下去,惫懒的云中君的法力神通自然也会越来越强。” “这一天,不远矣。” 江晁听着从耳畔传来的画外音,最近每一次天神相开机登录画面开始的时候,都会插入这么一段。 说是新设计的开机语音,还是专属的。 但是江晁觉得,这分明是望舒在打击报复。 因为最近江晁整天打游戏和沉迷于天神相的神游天外能力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外出,也没有锻炼了。 尤其是两天前扭了脖子后,望舒便出具了一个作息锻炼表格。 喏,如今就贴在舱室的角落里。 【管理员江晁作息锻炼表】 【早晨6:30起床,起床后准时喝一杯温水,锻炼20分钟。】 【早餐7:30到8:00,均衡的早餐,蛋白质、全谷物、水果和蔬菜。】 【上午工作/学习,时间:8:30-12:00。】 【……】 【傍晚锻炼30-60分钟。】 【9:30上床睡觉。】 江晁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表格,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眼神却露出了开什么玩笑的神色。 别的不说,光看第一条。 六点半起床,竟然还吃早餐。 江晁就表示拒绝。 别看江晁是天气预报空间站的管理员,其实这工作也可以看作是个高级一些的看门老大爷,或者仓库管理员,属于混日子的那类。 还有一日三餐吃的什么营养健康的食物。 江晁一看,的确很健康。 但同样表示拒绝,他的生活不需要这么健康。 望舒说:“这样可以多活几年。” 江晁:“按照你这个来,还是少活几年比较好。” 对于江晁对于拥抱健康的拒绝,望舒十分生气,但是没有办法,于是就出现了这个专属开机画外音。 回到现在。 随着画外音的结束,江晁跟随着画面来到了外面的长江上。 “哐哐哐哐!” 黑夜之中,江上一艘船正在彻夜不休地运作着。 霸下型号运输船正在长江里挖沙,这些都是后面工程所需要的,需求量不少。 江晁利用天神相的能力后,自身好像真的站在了船上,甚至能够感受到江上传来的风,嗅到那水的味道。 他只要下达命令,便能够控制这艘船前往他想要的地方,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情。 这艘霸下型号运输船大约长五十米。 制造它大约花了一个月不到,虽然望舒说不保证质量,不过目前已经运转了一段时间,看起来情况良好,至少看起来没那么快沉船。 而最近借助着天神相之力,江晁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视察一下。 除了观察一下各方面情况的进度,了解外面世界的变化之外,这种坐在家里一动不动就可以如同玩游戏一般做完各种事情完成各种任务的感觉,也是非常不错的。 江晁很喜欢。 很快,望舒也出现在了江晁的身后:“过几天会有第二艘霸下型号运输船诞生了。” 江晁点了点头:“第二艘水泥船?” 望舒:“是的,不过这艘水泥船除了运输之外,主要是用来灌浆的,是为修建堤坝做准备的。” 天工族工程队虽然已经有了上千人,但是光靠这些人在这么短时间内很难完成预定目标,望舒自然也做好了其他安排进行配合。 江晁看了一会,跟随着那水泥船观览了一会江景,感觉差不多了之后。 手一挥。 画面便立刻跳转,进入到了一座老旧的社庙之中。 画面之中,鹤道人正在效仿着巫觋还有阴阳老道的斋醮之法进行迎神,一看就知道,鹤道人这是也想要成为真正的庙祝。 得到那沟通阴阳神只的权柄,获得卜算天机晴雨的神通咒术。 江晁:“他的信息已经登记了吗?” 望舒:“正在进行面容识别,相关信息已经输入到了库中去了。” 江晁点了点头:“这样,这边的基站也有人看守了。” 望舒也点了点头:“又有一个人为云中君的惫懒生活添砖加瓦了。” 江晁也只是看了一会,便不再关注。 手再度一挥。 画面便来到了天空,无人机飞跃天际,远处鹿城的景象显现在眼前。 无人机盘旋了一会,江晁便看到了城外的一座寺庙,那无人机便直接落了过去,庙里的景象也就显露在了江晁面前。 然后,江晁就看到了那三个被剃度了的沙弥正在大殿里抄录戒律经书。 佛前的油灯轻轻摇晃,火苗时大时小。 佛陀在上面静静地看着狠地盯着下方三人。 而这三人全神贯注地抄书,不发一言,超然物外。 望舒又说:“他们每日里天没亮就起来,劈柴、烧火、读书、学习、锻炼,多么健康且充实的生活啊!” 江晁:“嗯,是挺健康的,那他们高不高兴呢?” 望舒:“你看他们多专注,如此一丝不苟地学习,一定很开心吧!” 江晁看了看门外拿着棍棒的凶恶武僧探头进来,眉头一皱,那三个沙弥更认真了。 江晁指了指:“你看那和尚。” 望舒说:“那僧人眉头紧皱,可能是担忧同伴学习太过于辛苦吧!” 江晁:“你这阅读理解怎么一股语文老师授课的味,这么正能量。” 之后,江晁又去看了一看鹿阳社庙。 便看到里面的庙祝鳌道人正在念诵问雨卜筮咒,询问明日的天气。 刚开始的时候感觉还很正常,但是这鳌道人问过一遍之后,起身又跪下,之后又开始起坛卜问天象晴雨了。 江晁:“嗯?” 望舒说出了疑惑:“他刚刚不是已经已经问过一次天气了么,又问一次是怎么回事?” 江晁:“是怕不准吧?” 望舒也猜不透:“可能是这样。” 江晁就这样左看看右看看,熬夜到了夜里两点半之后。 他才终于摘下了面具,睡着了。 第二天一起床,江晁从座舱里面下来。 只听见,骨头里又传来卡擦一声。 腰扭了。 望舒冒了出来,盯着江晁看了半天。 然后她似乎变得很开心了起来,突然之间她抬头挺胸,一副节目主持人的模样。 “最近,是否总感觉腰肌酸软,浑身乏力……” 江晁一听,立刻抬起手来说。 “停~” 听第一句,江晁就知道望舒要说什么鬼东西了, 江晁:“我去锻炼,调整作息。” 连续脖子和腰都扭了,让江晁也觉得自己是该锻炼锻炼了。 这也让他怀念休眠仓功能完好的时候,能够将身体调整维持在最佳状态,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黄泉基地的广场上。 江晁在按照望舒的指引,做着拉伸做着简单的初步恢复训练,一边和望舒说话。 江晁:“你不是说我也是神仙吗,神仙锻炼叫什么。” 望舒:“叫修行。” 江晁揉了揉脖子,开始了锻炼。 不,是云中君正在修行。 而神仙在修行。 另一边,道士也在修行。 —— 鹿阳土伯社庙。 前殿供奉的自然是鹿阳土伯,后殿供奉的是云中君,不过一般不让人进去后殿。 除此之外,大殿左右还供奉有大司命、少司命、鬼伯之类的神只的画像,而鳌道人成为庙祝之后,还准备请鹿城的某位大画师来为殿中作画。 虽然才刚刚当上庙祝。 但是今日的他,和昨日的他已经完全不同了。 手握法术神通,鳌道人内心已然充满了雄心壮志,欲要努力修行,有朝一日能够飞升天阙朝拜云中君。 “成仙。” 鳌道人将弟子们召集到了一起。 其中有些是昔日云真道的信众,有些是新收的弟子。 如今都在这社庙之中成为了一体,聚集在鳌道人身旁。 鳌道人向来都觉得自己天资愚钝,也不甚聪明,但是有一天他觉得自己还是不错的,就是听得进去话,擅长集思广益。 例如出门在外的时候,他虽然作为师兄,但是一般对鹤道人说的话大多都是听从的。 鳌道人问众弟子:“如何才能成仙?” 鳌道人思索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一副十分认真,又苦大仇深的模样。 众弟子哪里知道这答案,一个个纷纷摇头。 终于有一个弟子提议:“师父,不然去做一些神仙做过的事,或许会有所感悟?” 鳌道人想了想,觉得这个不错。 第二天一大早。 鳌道人穿着道袍,举着一杆长幡,坐在了城门口。 过路的若是有人问他,他便说出今日的晴雨。 “今日午时有雨。” “今日天阴。” “今日晴。” 所言从无差错,让人惊异。 有人认出了他,大声喊道。 “这不是云真道的金鳌道长吗?” “听闻道长最近执掌鹿阳社庙,为何出现在这里?” “莫不是得了仙人赐法。” “真的所言皆中,果然是有神通妙法啊!” 鳌道人静静地坐在路旁,皱眉做沉吟深思之状,但是内心暗暗得意。 不过,几日下来,鳌道人名声大了不少,鹿阳社庙也多了不少香客,日渐兴隆。 但是,鳌道人所求的效仿仙人之行体会天地之妙,却没有什么感悟。 那种和第一日般得神只关注,感悟天机的状态,似乎再也没有求得过。 成仙之路,差之甚远。 这一天。 温神佑出行,看到了道人举着幡坐在路口,又来卜算晴雨了。 温神佑掀开车厢门帘,探头向外。 “喂,道士。” “你皱着个眉头装慈悲相,冒充什么神仙呢!” 其他人不知道这道士在干什么,温神佑还能不知道么,这厮分明是在效仿云中君。 温神佑虽然未曾得见昔日场景,但是却在神峰下的石碑看过这故事。 西河县县令贾桂在江壁神窟前遇仙,仙人告知对方有雪雹子,贾桂不信,上前果然遇到了雹子,只得退回。 随后云中君更是提醒贾桂蛟龙入江,因此贾桂救了不少人。 温神佑看着胖道人也来这一套,丝毫不客气地说道。 “神仙示警,是为了救人。” “你在这里装模作样,告知别人知道了下雨又能若何,那能比吗?” 温神佑前些日子被这几个道人吓得够呛,说起话来也丝毫不客气。 遭到了嘲讽,鳌道人也不敢回应。 但是有一点他觉得温神佑说得不错,他这东施效颦之举,怕是行不得的。 他虽然算不上聪明,但是也不是真的傻,回过味来便退回了社庙之中。 回来之后,胖道人唉声叹气。 “看来,这也不是修行成仙之法啊!” 他自觉效仿神仙肯定是没有错,但是他没有慧根,肯定是不得法,成东施效颦了。 而这个时候,阴阳老道从后面走了出来。 鳌道人站起:“道主。” 阴阳老道:“近来听闻你效仿神仙卜问晴雨告之世人,可有收获?” 鳌道人惭愧:“未有成效。” 说完,鳌道人详细地说了一番近日来的情况。 阴阳老道听完,给鳌道人起了一个疯主意。 老道:“我倒是有一个妙法,只是这妙法有利有弊,不知道鳌师弟伱能不能接受了。” 胖道人有些激动:“道主快快说来。” 老道抚恤,神秘一笑:“服丹。” 这年头炼丹服散是个盛行的事,不仅仅是道士,许多文士读书人以及达官显贵都如此,可以说是一大恶习。 老道对此十分有经验。 虽然,这服丹后躯体状况日渐江河日下。 但是每一次服丹过后都得见天宫仙阙和神人之影,令其又觉得其中定然藏着不可言的玄妙,只是自己不能参透罢了。 阴阳老道凑上前。丝毫不私藏的授道于鳌道人。 “你那日能得见神灵,窥得大道玄机,已然有些成效。” “若是服丹,再施展那问雨卜筮咒,定然能够更进一步靠近神灵。” “神魂跨越阴阳,得见天机玄妙。” 接下来,老道说起自己的经验,听起来头头是道,说起来全是妙不可言。 鳌道人听完,脸上抽搐了一下。 支支吾吾说道:“我这修行不够,怕是不够服丹的境界。” 老道也没有多说,只是拿出了丹瓶放在了一旁,随后离去。 “鹤师弟去了金谷县,你在这鹿城也得了机缘,我想了想,我的机缘应该还在西河。” “也便不多留了,若是得了空闲,师弟便回西河来看看吧!” 鳌道人坐着看了那丹瓶良久,直到日落西山,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试一试。” “若是不行,便不服了。” 夜里。 殿门紧闭,鳌道人跪坐于鹿阳土伯像前。 犹豫了良久,胖道人揭开瓶塞取出一丸,眼睛一闭,咕噜一下吞了下去。 等到热劲上来之后,头皮燥热。 鳌道人开始手持玉板念咒,念着念着,摇头晃脑,意识昏沉。 那咒语通向天际,鳌道人眼中的那神像也好像活了过来。 最终,一缕光照向手中的玉板。 瞬间。 那种手握天机的感觉又上来了,让人欲罢不能。 鳌道人好像感觉自己跟着那缕光一起飘向天空,听到了那天上神只对着自己窃窃私语,传授着大道天机。 虽然听不太清说些什么,但是觉得精神振奋,法力不断地从体内涌出。 “妙啊!” “妙妙妙!” “妙不可言!” 鳌道人孤坐殿中,发出大笑。 殿外弟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 之前。 鳌道人还是每日一卜,最多忍不住两卜三卜。 服了丹之后,鳌道人念咒就停不下来了,几乎是通宵达旦。 刚开始的时候,鳌道人还怕问得多了,地神怪罪。 但是后来却发现,并非如此。 “看来,鹿阳土伯爷是不会怪罪于我的,因为鹿阳土伯选中的贫道,也正是其引我入这长生不死之门。” 鳌道人这般想道,于是更加勤恳了。 只是,看着眼眶凹陷却精神振奋的鳌道人,终于有弟子忍不住问道。 弟子:“师父,您每日里把自己关在殿中,是不是有什么事?” 鳌道人哈哈大笑:“告诉尔等也无妨,吾已经悟得妙法,如今正在潜心苦修。” “如今,已经颇见成效。” “想必用不了不久,为师便能得道飞升了,到时候便带着尔等一起,鸡犬升天。” 弟子看着发癫的胖道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入了夜,鳌道人又将自己关在殿中。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聚气成形,呼风唤雨。” “……” “法水洒落,雷霆震动。” “……” 这厮摇头晃脑,问上个数十遍甚至数百遍还不带停歇地。 美其名曰:“修行。” 只是鳌道人预料不到的是,他这独特且频繁的“修行”之法,却似乎向远处发出了另外一种讯号。 —— 那边,鳌道人在“修行“。 这边。 云中君累得浑身大汗,也在努力“修行“。 一旁的“符诏”突然响了起来,望舒的声音出现了。 对着其说道:“不好了,出问题了。” 声音严肃,凝重。 江晁没有停:“怎么了。” 望舒:“刚刚鬼伯防火墙发出了警告,最近有人在频繁快速的访问登陆系统,已经超过了正常数值。” “我有理由怀疑,这是有人在试图寻找系统漏洞,准备通过不断访问黄泉基地服务器,想要使服务器瘫痪。” 江晁终于停了下来,看着收音机。 “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群蛟自千山百川中出 舱室的荧幕前。 江晁看着望舒:“你莫不是在谎报军情?” 江晁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似乎嘲讽过望舒,她的鬼伯防火墙是个摆设。 望舒一脸认真:“真的有。” 江晁戴上了天神相,立刻申请了鹿阳社庙那边的连接。 画面一转。 他就以鹿阳土伯像的视角,看到了 江晁往下看,而鳌道人往上看。 双方的视线瞬间交错在一起。 “来了,来了。” 瞬间,鳌道人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 江晁看着让他忍不住心生疑窦。 而接下来,鳌道人又念了起来。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我听到了。” “大道玄经入耳,长生妙门已开。” “妙啊!” 之后,便是一轮又一轮地念着问雨咒,每一轮光照在玉板上的时候,这厮都会发癫一阵。 然后,接着开始下一轮。 江晁察觉到了什么:“这厮,是不是吃了那什么丹药?” 江晁发现,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些道人了。 一个晴雨而已,问一遍就行了,这厮一个劲地问,还能问出个花儿来么? 不过调查一番过后,江晁便发现,原来这胖道人是将这念咒的过程当成了修行。 他认为。 每念一次咒,便能够脱离尘世跨越阴阳,距离凡俗之外更近一分。 每感受一次天机,便能够从冥冥天地之间获得某种力量。 江晁怎么也没有想到。 这本就是一个给庙祝的小福利,用意是用在一些当地需要的方面。 例如有时需要预知晴雨来指点耕种,或者是一些灾害出现的时候能让当地百姓及时避开此类的。 谁知道。 这鳌道人另辟蹊径,将问雨卜筮咒当成了修行,以为自己多念几遍咒就能成仙了。 望舒:“怎么办?” 江晁:“拉入正轨就好了。” 虽然和初衷有些歪了,不过打个补丁,将这走歪掉的路拉入原本设定好的道路上来就好了。 —— 大江边。 神巫站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建造的江堤上,又一次巡视着这里的进程。 这一段往昔的旧堤已然加固了一遍,表面一层变成了“石头”,化泥为石之术变成的“石头”。 左右绵延不绝的旧堤上和那新掘江堤地基上,此刻已然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除了天工族之外,还有着一些不久前被鹿城郡王调令过来的部分河工。 从高处望去, 零零散散,来来往往,随着那江堤绵延向远方。 目前。 那一小段最关键的新江堤的地基已经基本完工了,天工一族正在安装钢筋,在钢筋安装完成后,需要搭建模板,以便浇筑混凝土。 只是那些修复旧堤的河工见此状,一个个仰头看着远处新江堤的钢筋骨架议论纷纷。 “这些天工神匠先是施展化泥为石之术,又以精铁铸其骨,这要造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河工们对长江本就充满了敬畏,因为这里面不知道有过多少故事,又死过多少人。 而拥有着秘术神通的天工一族在河工们的眼中更是神秘,甚至其神秘度在河工们的眼中隐隐和那大江一般无二,这些河工也听从着几个天工族的人调派。 那些天工就好像有着火眼金睛一样,一眼就能看出那段江堤有问题。 “这模样,难道也是江堤?” “江堤用得着用这般多的精铁吗,这太过骇人,得费多少钱粮。” “莫不是,要发生些什么?” 神巫和鹿城郡王从来没有对外说过为何突然大肆动工,只说是汛期来前修堤,但是往年却没有这般大的动静。 而天工族首领刘虎除了下达命令,也从来不说缘由。 但是。 河工们哪怕初始看不出这是在做什么,随着工程逐渐进展,也渐渐猜了出来。 只是哪怕如此,这样奇特的修堤方式,也让众河工们觉得这天工族新建造的江堤,仿佛也蕴含着什么未知的力量。 它阻拦的或许不仅仅是江水。 还有着,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堤上。 刘虎跟在神巫身后,讲述着目前的进度。 神巫静静地听着,突然间站在了长堤的某个凸出位置,看向了一旁的长江支流以及那一大片沼泽地。 “牡丹池那边,也要赶紧动起来,以防万一。” 所谓牡丹池,便是眼前的这一片沼泽地,也是望舒规划出来以后的牡丹水库和龙宫港口。 之前神巫和鹿城郡王打赌。 牡丹池这一片,鹿城郡王温绩已经输给了神巫, 面积非常广泛,神巫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出现了万一,可以扒开部分古江堤泄洪到这池中。 不过即使如此,也要提前做好准备,水库的一些前期工作也要顺带做一些。 刘虎:“我已经派人过去安排了。” 其实目前也可以看到,那沼泽地深处的一些地方,堆积着小山一样的工程砖,甚至有的地方已经悄然无息地发生了一些改变。 神巫其实也不必经常来,但是她不来看一看,总感觉心下难安。 夕阳西下。 巫觋抬着法驾离开,神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停!” 法驾停下,神巫掀开帘子。 远远看向远方,目光穿透面具看到牡丹池深处的幽暗沼泽里,似乎有着一个漆黑的高大身影站着在看她。 “鬼神”在看着神巫,不过只是打了个照面,便离去了。 随后。 法驾在经过鹿阳社庙附近的时候,路上遇到了鳌道人。 鳌道人此刻得意洋洋,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一边走还一边摇头晃脑地唱着。 “若要飞天,炼丹成仙!” “登天问雨,妙不可言。” “妙不可言啊!” 他一边卜雨,一边念咒,今日还来外边感悟一番自己卜中的那雨水。 就在刚刚来了一阵阵头雨,和他用问雨卜筮咒卜问出的一点不差,看着自己卜筮问雨如此之准,鳌道人越发有种自己法力精进,冥冥之中已经与天地呼应的感觉。 喜得胖道人强忍住手舞足蹈,但是还是忍不住哼唱两句。 突然。 鳌道人定足,因为看到了远处神巫的法驾。 鳌道人立刻屁颠屁颠的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了神巫的法驾下,一副听从号令的模样。 鳌道人:“见过神巫。” 神巫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何事如此欢喜?” 鳌道人丝毫没有遮掩:“还得谢过神巫传我神咒,如今我日日颂,夜夜念,自觉道行日日增长,如今修有所成矣。” “心中舒畅,自然欢喜。” 神巫说:“不是告诫过你,此咒乃造福一方百姓之咒,切莫要乱用!” 鳌道人愣了一下:“还有这等事?” 这厮光记得咒语,一字不漏,其他的已然全都忘了。 神巫没有追责的意思,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一只手从帘子里伸出,掀开看了看一旁行礼的鳌道人,打量了一番鳌道人的面孔。 只见,这道人虽然亢奋精神无比,但是眼眶漆黑深陷,发色枯槁。 神巫一看就似乎明白了什么:“还真是。” 而鳌道人听神巫此言,只当是神巫这句话是对自己刚刚说话的回应。 以为对方说的。 是他道行真的通过颂念神咒得到了增长,如今修有所成,距离登仙已经不远了。 胖道人更喜了,连忙追问道:“神巫所言当真,是吾真的修成了?” 神巫带着面具,分不清表情,眼神也清澈如水。 “方才,我听过路的鬼神说起你。” 神巫没有提修行的事情,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意有所指。 而鳌道人依旧不自觉,还沉浸在欢喜中。 “哦?” “连路过的鬼神都知道贫道的名字?” 鳌道人更欢喜了,他以为人间不少人知道自己就已经了不得了,如今竟然连阴间的鬼神都知道了他,这还了得。 鳌道人浮想翩翩,瞬间找到了理由。 “难道,鬼神也知道贫道功行增长,修行有成了?” “莫非,天上已经下来了法旨,不日就要征召我上天,位列仙班?” 鳌道人面色通红,他未曾想到,自己修了这才有了几日,竟然就已经有了这般功行。 他总以为自己没有慧根。 如今看来,他慧根深得很啊! 只是以往没有服丹,被这凡胎肉眼给蒙住了。 神巫摇了摇头,告诉他。 “鬼神告知于我。” “不知为何,尔最近阳寿骤减,一日凭空削了寿数月甚至半载。” “若是再这般耗下去,命不久矣。” “因此那鬼神在四方徘徊,想必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可来拿你了。” 鳌道人脸上的欢喜一瞬间定格,看上去就好像是一道天雷从天而降,正正当当地打在了他的脑门上。 “啊?” 神巫看着道人这副模样,便知道其最近肯定是做了些什么事情。 “吾已告诫于你,此咒乃造福一方百姓之咒,切莫要乱用。” “这神通若是用之造福于人,自然是增长功行。” “若是乱用。” “那,便是空耗你的阳寿。” 神巫看着鳌道人眼眶深陷,枯槁的面容。 “尔究竟念了多少次?” 鳌道人面目呆滞,手足冰冷。 他支支吾吾:“我……我……我也不知,好像……好像……” 鬼知道他念了多少次,他怎么记得,只知道自己这些日不停空的在念,直到天明。 他以为自己这多念一次,便能早一些升天。 谁知道,是真的要“升天”了。 神巫叮嘱了一下他,便不再多言。 “好自为之吧!” 神巫的法驾一点点远去,而这胖道人也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地。 怪得很。 明明不久前他还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力气,法力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涌出,有着使不完的劲头,好像年轻了至少二十岁。 但是此刻却感觉浑身被掏空,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好像阳寿已尽一般。 而这变化,不过在一个时辰之内。 胖道人颤颤巍巍,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朝着社庙中走去。 路上。 他感觉浑身乏力,还捡了根棍子杵在手上。 短短的一段路,他好像走了好久。 如此这般拄着棍子,一步一颤地,胖道士才终于摸到了社庙门口。 而鳌道人这副模样,将弟子们吓得不轻。 “师父!” “师父,这是怎地了?” “师父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刚刚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胖道人回到了社庙之中,一把扑在地上,立刻嚎啕起来。 “啊!” “我的命啊,我的阳寿。” “吾命不久矣。” 算了算。 怕不是最少凭空没有好几载甚至十几载阳寿,胖道人心痛得在滴血。 谁知道自己还剩几年,说不得就只有几年呢,阴阳老道还没走,他怕就要先走了。 而再望向窗户外面,黑暗之中似乎隐隐窥得有什么影子在晃动,胖道人不由得想起了刚刚神巫所说的话。 “鬼神,定然是鬼神。” “我若是再敢念咒,等阳寿耗尽了,他们就要来勾我的魂魄了。” —— 休息了两天后,胖道人终于好了一些。 也不再整日服丹和“修行”,更开始出门溜达溜达。 而鳌道人没有服丹之后,状况也好了许多。 至少。 那眼眶不再一看上去和僵尸一般。 精神也正常了许多,也不再亢奋无比地又唱又念。 不过,胖道人总想着把自己损耗的那点阳寿找回来,至少能找回一点是一点。 “若是用神咒做些什么造福百姓之事,是不是能将我的阳寿补回来一些?” 于是,鳌道人便在外边寻找机会。 社庙在荒郊野外,周围有着不少农庄和村落,有的是世代居住于此,有的是鹿城某些权贵豪族的庄田。 鳌道人走到一处村落旁,看到农夫们没有在侍弄庄稼,反而成群地聚集在一辆水车前。 农夫们选了个年轻后生踩着水车,让水流源源不断地浇灌着田地秧苗,不过其他人却在水车 胖道士看了一会,便明白了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是在祭车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带就有在小满时节祭车神的习俗。 不过这车神的车,不是平日里路上的马车牛车。 而是水车。 一些有水车的村落或者田庄,对于水车这种东西觉得其似乎其拥有着某些神秘的力量,而且其还关乎全村的生计,将其当作神只一般祭祀。 鳌道人静静地看了半天,直到众人祭祀完毕,这才上前问道。 鳌道人:“今年的庄稼长势怎么样?” 村人们认出了鳌道人:“道长,庄稼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这水有些不太对劲啊!” 鳌道人:“怎地不对劲?” 对方说:“今年,这江里的水,河渠里的水,都要比往年多多了。” 鳌道人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水多了还不好?” 对方又问鳌道人:“道长,您最近去江边看过没有?” 鳌道人最近都忙着其他事,哪里有空去看:“怎么了?” 那人神神叨叨地说:“今年河工又开始修堤护堤了,只是和往年不一样,今年看上去是要动真格的。” “而且神巫座下的天工神匠也都在江边,我听那些河工们说,那些天工神匠要用化泥为石的神通变出来一座大堤,这感觉不太对劲啊!” “我们琢磨着,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道长,您神通广大,又认得神巫。” “能不能帮忙问问?” 鳌道人回去之后,想了想。 之后又跑到了江边看了看,便看到了那绵延不知道多远的河堤工程。 尤其是。 看见那最关键位置,高高筑起来的“龙骨”,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他犹豫再三,终于决定问一问。 不过,不是问神巫,而是想要卜筮一下这天象变化,他隐隐感觉这些事情和气象变化也有关。 “这也算是,造福于民吧!”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等鳌道人问。 胖道人刚刚跪在鹿阳土伯像前,举起玉板咒方才念了一句,这一次他手上的玉板自己亮了起来。 这不是问雨卜筮咒,而是神灵给予的预兆。 “噔!” 地神示警了。 细小的光束落下,落向鳌道人,精准的落在那玉板上。 这是鳌道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愣了一会之后,连忙朝着手上的玉板看去。 只见,上面是竖着的两行字。 “癸辰年,天地异变。” “群蛟自千山百川中出,趋长江,遂奔大海,欲逆天化龙。” 手微微抖动,那玉板上的字也如同鱼虫一般游离。 恍惚间,他好像又出现了服丹之后才有的幻觉。 那每一个字都化作惊涛骇浪的声音咆哮而出,又或者如同洪钟大吕一般响彻在他耳畔。 强大的压力笼罩上来,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是鳌道人接受到的第一个预兆警示,但是鳌道人看完之后脸色又化为了那尸一般的惨白。 “这是什么意思?” “癸辰年?” “癸辰年是哪一年?” 鳌道人僵硬的脑子思索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 好像,今年就是癸辰年。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月宫之主 荧幕下。 江晁安排下的效果很好,尝试性压住了这年代服丹的不正之风,还一步步将天象预警稳步传递开来。 但是,江晁发现了一个问题。 江晁:“这癸辰年是什么情况,一个甲子六十年里面有这个?” 望舒理所当然:“谁说一个完整的甲子是六十年?” 江晁愣了半天,或许是因为纸片人仙子说得太过笃定,而其又在数据储存和记忆方面远远超过人脑,让江晁变得不自信了起来。 但是他很快又确定自己没有记错:“你别糊弄我,一甲子不是六十年是多少?” 望舒:“一个甲子一百二十年。” 江晁:“这不对啊,怎么能是一百二十年。” 望舒:“就是一百二十年。” 江晁:“谁定的,不会是你定的吧?” 望舒总喜欢弄这种,我有资格定义一切的霸道决策,这让江晁很是怀疑。 望舒:“和我没关系哦,这里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这叫自古以来!” 这情况其实不难理解,许多凡人都知道,只是云中君高高在上不履凡尘。 很多凡尘俗世认定为常理的情况和东西,他反而不知晓。 江晁:“这里的人一直都是用一百二十年的甲子来纪年?” 望舒:“是啊,有问题么?” 江晁:“怎么能这么用呢,这不是乱来?” 望舒:“我觉得挺好的啊!” 望舒又说:“一百二十年多好,天干十,地支十二,明明就有一百二十种组合,却只用六十种。” 她给出了评价:“不舒服。” 江晁和望舒讲述为什么要用六十种组合,以及天干地支的所配合的阴阳之理,然而人工智能更欣赏数字的严谨排列。 望舒觉得既然有一百二十个组合就应该用一百二十,要不然剩下的不就没用了么,既然只要六十个,那为什么当初不直接设计六十个呢。 江晁说不过她,甚至还险些被她说服。 不过,江晁又说。 “设置六十为一甲子,是因为这年头人最多五六十来岁,刚好为一甲子,这样就方便纪年。” “这定成一百二,肯定不合理,这也太长了一些。” 她说:“我可以给他们加到一百二。” 江晁:“你以为你真的有生死簿啊,上面添上一笔,就能活更久?” 望舒:“人的身体极限本来就可以活到一百多年啊,只是大多数没用到那个时候身体就坏掉了,但是他们只要愿意,我可以给他们都定成一百二。” “阳寿不足一百二的,我给他们把阴寿给补齐了。” “地上活六十,还愿意接着干的,可以来到地下给我再干六十年,免费提供罐子,还有其他福利。” “这不就是一百二十年,刚刚好。” “诶。” “而且还刚好,符合你的阴阳之理,这不是很完美呢?” “云中君,你的阴阳之道,果然还是很有用的。” 江晁发现,望舒总能想到一个个鬼主意。 真正的“鬼”主意。 江晁不和望舒瞎扯了:“这种甲子纪年的方式什么时候出现的,查一下,是一开始的时候出现的,还是从某个时间段开始出现变化。” 江晁总感觉,这里面或许有问题。 望舒:“好。” 但是紧接着,江晁又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对了。” “我记得一直都说空间站是一个甲子以前掉落下来的?” 望舒点了点头,告诉江晁:“是啊,一甲子之前啊?” 江晁:“那按照这个纪年法,那就不是六十几年前,是一百多年前啊?” 望舒:“是啊!” 江晁:“你怎么没……” 问到一半江晁没问了,只要他不问的问题,望舒一般不会主动回答。 怪不得,江晁总觉得那石窟和石像的年头比自己想象的要久,那不是风吹日晒了几十年,而是一百多年。 而且如果是六七十年的话,西河县肯定也有老者知道甚至经历过当初空间站落下来的情况,就例如那阴阳老道说不得就亲身经历过,或者认识见证过此事的人。 结果。 好像根本没有这回事。 西河县内外根本没有亲身经历者,所有人都将这事当做神话看待。 江晁之前也没有细想,固定思维就认为一个甲子就是六十年轮回,刚好一个人从呱呱坠地到垂垂老矣。 但是谁知道同一个名词,他的认知概念和这里的认知概念根本不一样,这里的一个甲子竟然是一百二十年,常人哪里能活这么久。 江晁看着望舒:“所以,这一百多年里面,你就什么也没干?” “望舒伱要是提前点开启计划的话,我这一醒过来,不就什么都有了么?” 望舒:“没有人听天气预报,我那么努力干什么?” —— 江边。 河工们抬着砂石,加固着江堤,忙活了一上午然后散去。 但是吃饭的时候,大部分人悄悄地窥探着远处。 而那些打扮一模一样的天工族们则聚集成一群,将那以山蛟灰、江底沙、江心水混合在一起的泥浆取出,施展化泥为石之术,再用奇奇怪怪的“法器”架起筋骨一般的结构。 河工们手里抓着刚刚发的热腾腾的饼,看着那远处天工一族将泥土化为石头,看着那带着可怕面具的人手持法器发出可怕火花和声音。 河工们一个个紧张兮兮,惊呼连连。 “喔喔喔!” “快看快看。” “看不得,莫要再看啊,你们这些后生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随便看眼睛要生疮的。” 有的河工甚至不自觉地连饼都惊得掉在了地上,不过其捡起来拍了拍就塞进了嘴巴,眼睛依旧盯着远处。 “这些人真的是天工神匠啊!” “你说我也能成天工神匠不?” “你想得挺美。” 而江边几乎一日一变。 放眼望去,一条融合着旧堤和新堤,覆盖着“灰色皮肤”以里计算的长龙逐渐地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渐渐地,这里也被当地人换了一个名字,称之为龙堤。 哪怕。 这座堤还没有完全修成。 河工们看着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议论纷纷。 “这龙堤有了根基,有了筋骨,现在就差血肉了。” “估计还有什么法术没有施展出来,那些天工族神神秘秘的,一个个厉害着呢?” “我听说他们还能唤龙相助。” “以这般法术制造出来的堤,到底是要做什么?” 但是如此一来,也有了一些不好的传言。 隔着江堤,另一头也是忙活得一片火热。 农田庄子之间阡陌纵横,农夫一边赶着将最后几块田地的秧苗插完,一边看向了江堤的方向。 忙碌之间,也聊起了那边的事情。 “听说了么?” “那岂止是听说,我去看了,乖乖,我还是第一次见用法术造堤的,那堤里面还有骨头,是精铁做的呢?” “什么东西的骨头是精铁?” “龙,肯定是龙。” “听说,造这龙堤是因为今年要发大水,神巫算到了,所以调来了天工神匠哩。” “你从哪里听得的?” “那还有假,要不然平白无故修这堤做什么?” 还有人神秘兮兮,脸色凝重地说道。 那人:“若只是为了防着发大水,用得着铸造这般的龙堤么,你看那堤用的是山蛟吐出来的灰、江底取出的沙、神工精铁做的骨头,什么样的堤是这般铸的?” “你等见过?” “谁见过?” 众乡亲纷纷问道:“怎地说?” 那人看了看左右:“我听说,那是神巫用来镇龙压龙的,要不然怎么叫做龙堤?” 关于龙堤、龙、长江还有大水的各种传闻瞬间传得满天飞,虽然现在还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相信的人越来越多。 而这,也让越来越多的人祭祀云中君,祭祀龙神和长江。 就连鹿阳土伯庙里,也挤满了香客。 牡丹园。 神巫看着突然赶来,满头大汗的胖道人。 问他:“你不在庙中修行,来这里作甚?” 这话一出,鳌道人顿时满脸通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金鳌一心想着走捷径,想着长生不老,日渐误入歧途,让神巫见笑了。” “幸得神巫指点,这才悬崖勒马。” 神巫开门见山:“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鳌道人如实说道:“昨日下乡一游,听闻乡人说今年的江中水位比去年涨了不少,而去年又甚于前年,去江边一看,天工正在修建那压龙堤。” “心中惴惴不安,于是在鹿阳土伯之前卜算了一番。” 神巫:“哦,算出什么了?” 神巫不觉得,以胖道人的能力可以算出什么,毕竟那问雨卜筮咒所能卜算的范围和期限也有限。 鳌道人抬起头:“只是还未曾卜算成功,便得鹿阳土伯预警。” 神巫眼神微动:“鹿阳土伯说了什么:” 鳌道人说话的时候胸腔微震,脖颈肌肉绷紧,声音也变得铿锵有力。 “癸辰年,天地异变。” “群蛟自千山百川中出,趋长江,遂奔大海,欲逆天化龙。” 他认真地看着神巫,压着喉咙低呼。 然后一把拜倒在地,叩请神巫。 “金鳌,也想要做些事情。” 神巫看着鳌道人:“为了成仙,还是想要求得长生不死?” 鳌道人想要辩解什么,但是在那带着天神相的神巫面前,最后只能化为实诚之人。 “神巫,凡人岂能没有私心。” “吾既然踏入了道门,自然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仙得道,长生不死。” “不过。” “贫道也是这胤州鹿城郡西河县人,生于斯长于斯。” “怎能见它毁于这滔滔江水之下,化为千里泽国,见父老乡亲遭此大难,于心何忍?” 神巫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这件事情。 “你安心守着鹿阳社庙就好,社庙看似和这一切无关,但是若没有地神相助,如何能够改地易形,如何建得起那龙堤。” “你能够看守好社庙,便是最大的功绩。” “该做的事情我已经在做了,神君也早已传下法旨告知于我。” 鳌道人松了口气:“所以这一切云中君早已安排好了,我等可高枕无忧?” 神巫转过身来,往前走了两步。 面具下,清透的目光看着胖道人,让胖道人有些不知所措。 胖道人惴惴不安:“神巫,可是金鳌说错了什么?” 神巫:“天地异变,群蛟自千山百川中出。” “这不是一人一地之事,是天地之变,是千山万川之蛟。” “想要逆天改命,如何能高枕无忧?” “天意昭昭,神意煌煌。” “吾等不过那凡尘蝼蚁,如何能和那天地之威相抗,别说那千山百川的群蛟,就算只是云壁山中钻出的一只泥蛟,其呼风唤雨走山入江之力,尔也曾亲眼目睹。” “那是可以让吾等等闲视之,高枕无忧的么?” “更何况,此次。” 神巫步步上前,也给了胖道人极大的压力。 “群蛟自千山百川中出,趋长江,遂奔大海,欲逆天化龙。” “这般事,如何能高枕无忧?” “幸好神君降世,吾等能借助神君之力来逆天而行了,但是这天命岂能是这般容易逆改的,若是有半分懈怠,恐怕立时就是灾祸临头。” 神巫这番话,也算是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压力。 而鳌道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了,立刻低头。 “金鳌知错了。” 神巫:“守好社庙,天工一族还有河工那边你也要协助去安排,能够将此事做好,你就算是功莫大焉了。” 当天。 鳌道人带着社庙里的道人、弟子以及不少帮忙的信众,来到江堤旁帮着做饭,发放饭食。 还帮着建棚子,让河工有歇息的地方, 虽然鳌道人没有过多透露,但是关于一些事情还是传出去了。 江边,做工的河工们一个个神情凝重又有些兴奋激动地说着话,话语之中又带着一些惶恐。 “听说了么,金鳌道长算过了,今年长江不安分啊!” “什么不安分,是有蛟龙作乱,还不是一般的蛟龙。” “莫不是这长江里的神龙?” “神巫和这天工神匠建造这龙堤,果真是压龙的。” “有这龙堤,龙也冲不垮。” “那咱们得认真些,把这堤修得更牢固些。” 不仅仅让河工们干得更认真了,甚至于周边的乡里和村落都有人在做完田里的活计后过来帮忙,龙堤的工程速度变得更快了。 甚至于,还将原本的工程扩大了,堤也准备修得更牢固一些。 不仅仅是鹿城这边如此,西河县、金谷县那边也在发生着同样的事情,西河县那边有阴阳老道,金谷县那边有鹤道人帮衬。 虽然各种传闻频出,但是带来的却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将事情推向了积极的一面。 这一带长江两岸,大有万众一心的感觉。 自古以来。 这一带就是洪泛的重灾区,也就是近些年好一些。 但是关于洪泛的传说,却始终铭刻在人们心中。 此刻,也纷纷体现了出来。 —— 神巫看着江边的天工一族日渐架起的钢筋骨架,龙堤的模子也一点点显露了出来。 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准备求见云中君,问另一条龙何时才能来。 那条。 真正赋予这条长堤关键位置血肉的龙。 牡丹园里。 巫觋们准备好了一切,云中君的木像前供奉着酒、香、花、茶、等等供品,巫女在法坛上挂起了帐幔,神巫便进入其中端坐。 法坛帐幔内,神巫戴上天神相的副面之后,便开始念起了咒语。 眼一黑,耳边传来了悦耳动听的音律,黑暗之中有着画面在跳动。 神巫眼前浮现出了一个个地方。 天上,人间,还有幽冥。 她看到了社庙之中有着地神在接受凡人的香火供奉,看到了大江之中翻动的蛟龙背脊,看到了鬼神穿梭在幽暗之中。 随后,她的目光通过这天神相的力量,穿透大地甚至看到了幽冥的景象。 两岸开满了彼岸花的河流,弥漫着烈火和红光的铁砂小地狱。 最后。 画面定格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里什么都没有,仿佛只有一片漆黑,四周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什么地方?” “幽冥?” “还是人间某处灵境?” 至少在此之前,神巫还从来没看见过这个地方,哪怕是通过天神相的魂游天外之力匆匆一瞥。 但是神巫隐约间好像看到了一条条深邃的洞穴,而黑暗之中还传来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充满了节奏感,似乎是什么恐怖的庞然大物在爬行一样。 “夸夸夸夸夸夸……” 那声音越来越近,神巫终于锁定了目标,目光看向了远方。 “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神巫站在黑暗之中,静静地等候着,那声音越来越近,黑暗之中隐约看到有火光闪烁。 那东西速度极快,片刻间就已经到了神巫面前。 瞬间,神巫面具下的脸色微变。 “这?” “这是什么东西?” 黑暗之中,她看到了一条路过的神兽。 那神兽有着龙一样的身躯,但是却有着狮子一般的头颅。 那黑暗之中的光就是从其头颅之中传出来的。 似乎,这“神兽”也有着眼睛能发光的神通? 曲形的肢体利爪作轮状快速地往前爬行,前行间,带着震天动地的力量,神巫所听到的声音就是这样发出的。 “呼呼呼!” 对方靠近了。 神巫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甚至还听到了对方的喘息声。 这“神兽”哪里是什么眼睛会发光,那是这头“神兽”在吞吐着火焰,恐怖的火焰在其头颅之中燃烧,向外散发着光芒。 除此之外,还有着剧烈的浓烟从两侧的耳朵里不断冒出。 神巫和那“神兽”对视一眼,也被对方这恐怖的姿态给震慑住了。 如果说那水中的霸下给人的感觉是如同大江一般莫测,其虽然拥有着呼风唤雨的强大破坏力,但是大多时候其还是蛰伏在水中,并不显山露水。 这神兽就完全不一样了,其暴烈的姿态是赤裸裸地展现在面前,毫不遮掩的彰显着其力量。 一个是水,一个是火。 最后,那神兽擦过神巫身旁,逐渐消失在了远处。 声音渐渐隐匿去,一切又重归于黑暗。 神巫看着那“神兽”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自持, “这是什么神兽?” “难道也是一条龙种?” 虽然对方有着狮子一般的头颅,但是神巫分明看见了其躯体上有着龙的部分特征,因此也作出了这样的猜测。 突然间,神巫回过神来。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要求见云中君的,不过她也不知道云中君现如今在何处,于是只能够祷告,让云中君接引自己前去。 祷告完毕之后,神巫耳畔传来了轻呼。 “天界!” “月宫!” 那声音缥缈且没有情感,甚至连男女都分不清。 随后,眼前的黑暗彻底消散,一切豁然开朗。 晴天白云随着视线不断地拉开,哪怕是她眼睛看不到的角落里,她也可以感受到那远处的白云正在缓缓的流淌着。 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朝着天上飘去。 神巫回想起了刚刚听到的声音,立刻明白了自己现在所前往的正是云中君所在的地方。 “云中君在天上?” “在月宫之中?” 不过,看天上的景象。 现在明明还是白天,月亮都还没有出来呢,自己该如何前往月宫呢? 但是很快,神巫便发现脚下的大地变幻移动,头顶上的晴天白日也变成了郎朗夜色。 一轮明月代替了那白天里的大日烈阳,出现在了头顶上。 “月亮。” 虽然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如何做到的,神巫还是朝着那天上而去,一点点的靠近那明月。 远远地看到,天上的明月变得越来越大,犹如一轮光顶覆盖头顶。 而她穿过层层云霞之后,也看到了天上似乎还飘着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是那东西一闪而过,完全看不清其模样。 上一次她其实也看到了高处有影子飘过,这一次又见到了,却依旧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那应该是天上的宫阙吧!” 画面一转,神巫便落在了一片神异之地。 这里的一切都是银灰色的,大地干枯荒芜,绝非人间模样。 她往前飘去,不知道飘了多远,终于看到了荒芜之外的景色。 美轮美奂的层层宫殿神阙出现在眼前,虽然宏大,但是却依旧显得清冷。 宫苑内外,有着晶莹剔透的月桂,一棵棵高大犹如远古洪荒的神树,有的上面开着花。 幽静得仿佛连落花和微尘荡漾的声音都可清晰可见的仙境里,神巫隐隐约约听见宫殿里传来声音。 神巫侧耳一听。 便知道那是云中君的声音。 “云中君好像在和谁说话。” “难道,是这月宫的主人?” 神巫落在了月宫前,穿过空荡荡的神仙宫苑和高陡的台阶。 抬起头,隐约看到了高台长廊上的一个身影。 穿过这么遥远的距离。 她终于见到了身穿神袍的云中君。 在这距离人间已经不知道是多么遥远的地方,神巫站在了那仙宫神阙的台阶下,身后是洪荒神树,仰头看着那神仙之影。 此时此刻。 神巫脑海里原本对于云中君是上古神只和仙圣的这个概念,一瞬间从一个略显得模糊的轮廓,变成了一个具实的形状。 那站在仙阙之中的神君,和在人间与她坐而论谈的身影,仿佛变成了两个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狻猊 多日前。 随着天工一族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来拜自己求云中君庇佑,祈求风调雨顺无灾无劫。 这些画面也随着荧幕的放送,全部落入了江晁的眼中。 江晁说:“这些人不知道,求神仙是不靠谱的,得自己努力么?” 望舒看着江晁:“神仙的确很不靠谱。” 江晁沉思后说:“得想个办法,让他们自己也动起来,得知道灾难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拯救,别光想着让神仙帮忙。” 望舒一脸看穿了江晁的模样:“你就是不想动。” 江晁面色冷峻认真:“我这是告诉他们这个世界的真理。” 虽然刚开始利用云中君这个身份是为了辅助达成恢复科技力量的目的,还有更方便地收集资源。 不过看着这么多的人拜云中君,以及时间不断减少。 江晁也感觉到了一些压力。 江晁问望舒:“目前的石灰、沙、钢筋和砖,够用吗?” 望舒:“中期工程够用了,后期的还没准备好。” 江晁:“有什么问题?” 望舒:“煤炭目前只能少批量地运送出来。” 黑石脂小地狱已经开始一边建设一边运转了,但是目前遇到了一个问题,煤炭怎么运输出来? 望舒:“黑石脂地狱距离长江很远,但是距离沼泽和长江的支流不远,只要能够运到那边,便可以通过船运了。” 江晁问:“那这一段距离怎么解决呢?” 望舒:“咱们还有一条龙,派它出场就可以了。” 江晁:“什么龙?” 望舒:“狻猊?” 狻猊,传说之中的上古神兽。 形状近似于狮子,听闻喜食烟火,也是龙子之一。 和之前前往铁砂小地狱一样,江晁又一次朝着黑石脂小地狱前进,一改懒散的作风。 江晁平日里能偷懒则偷懒,不过要干的事情还是尽量干好。 尤其是一些相对比较重要的事情。 他觉得不光是依靠望舒的汇报,还有天神相传来的画面以及信息,还是得亲眼看看比较好。 “霸下来了。” 江晁在望舒的指导下锻炼多日,课程一日比一日繁重,江晁腰也酸了,腿也疼了,手臂也无力了。 登上船出门逛一逛,突然觉得出门也挺不错的。 江晁循着长江一路往上。 路上经过鹿城外,可以看到郡城、鹿阳县城还有港埠,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江晁突然想到:“我好像还没进过城市里看看。” 望舒:“到时候脑袋后面挂盏一千瓦的大灯,保证没有人敢直视你,再带着黑盔冲天马尾大将军军团进去,保证没有人敢站着迎接你。” 江晁:“我就不能普普通通、平平无奇地进入城中吗?” 望舒:“万一也普普通通地在路边,被平平无奇的粪叉给捅死了呢?” 江晁:“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望舒:“危险无处不在,要小心谨慎。” 沼泽深处的一座湖泊旁,不知道什么时候修了一条小渡口,渡口上有着停泊船只的水泥码头,码头上还掉落了不少看上去黑漆漆的东西,那是运输的时候掉落的煤渣。 登上渡口,朝着岸上走去。 路上,江晁看到了一个用木头围起来的四四方方的位置,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上了岸,江晁便看到一旁一只山魈蹲在地上,一旁放着一个看上去像是翻斗式矿车改造成的人力车。 江晁坐了上去,能不走路自然是好的。 翻斗式矿车不适合乘坐,不过江晁也不是第一回坐了,坐上去的时候看上去十分熟练。 前进的路上。 江晁看到了很明显是智能工程车推过的痕迹,工程车犁过的地方直接出现了一条路。 而路的中央,江晁还看到了一条从渡口连接往深处的轨道。 江晁:“果然是火车。” 望舒:“是狻猊,不要说露馅了,咱们是神仙,要有仪式感。” 江晁看了看那轨道,是木头铺成的。 江晁:“轨道怎么又是木的,这不是跟矿车的轨道一个样子么,就是扩宽了一些?” 望舒:“现在哪来的资源弄钢轨,将就一下吧!” 江晁:“这木的能承受得住吗?” 望舒:“先用用再说。” 走着走着,进入了一座山谷之中。 四面环山,远处出现了一座山口,也是唯一的道路,轨道就延伸向那里面。 望舒又说话了:“等等,等等。” 江晁:“怎么了?” 望舒:“要来了。” 江晁明知故问:“什么来了?” 望舒略有显摆之意:“小火车要开起来了哦!” 江晁又说:“你也说是火车了吧!” 望舒说:“没劲。” 江晁下来,站在轨道旁往里面看着。 月色下。 一架黝黑粗犷的蒸汽机车从远处驶来,穿过悬崖上长满了绿植的山口,经过铺设着轨道的山谷,慢吞吞地朝着江晁驶来。 做成狮子头一样的火车头瞪着一双好像充满了怒意的眼睛,明明只用做一个的烟筒做成了两个,一左一右看上去就像是两只耳朵。 烟气从两只耳朵里面冒出来,火车头里面还能隐约看见火光在燃烧。 车头里面,隐约看见一只猿猴正在挥汗如雨,将这辆狻猊型蒸汽机车驶向远方。 后面挂着一个个翻斗式矿车的车斗,连接在一起起起伏,跌跌撞撞的驶向远方。 乍一看,还真的像是龙一样。 只是颠簸得让人生怕它下一秒就散了架。 就这般,神兽“狻猊”从江晁的面前慢吞吞地驶过,至少在他看来是慢吞吞的。 同时,还发出老爷子一般的声音。 “夸夸夸夸夸!” 动静虽然大,也很响亮,足够将这个时代的人吓得六神无主,但是落在江晁眼中感觉就像是八十岁的老头在咳嗽一样。 虽然早有预料,江晁知道这一次一定又是个丐版。 但是这丐的,还是有些超乎了江晁的想象。 那在常人看来无比狰狞巨大的头颅,在江晁看来就显得有些迷你,而且那连接在小火车后面的车斗江晁还有些熟悉,这不就是黄泉基地里废置的那一批车斗么,都拿到这里来废物利用了。 后面,神巫看到“狻猊”的时候,是震撼且畏惧的,望着“狻猊”离去的背影久久矗立无言。 而此刻,江晁也同样望着“狻猊”离去的背影久久矗立,只是心境就完全截然不同了。 良久后,江晁终于开口了。 “望舒!” 望舒听到江晁喊自己的名字,立刻应答。 “怎么了?” 江晁:“我记得,我们是从天上的空间站掉下来的吧?” 望舒:“你脑袋又犯后遗症了,这都忘记了?” 江晁摇了摇头:“我是想,我们也算是未来人了吧,属于星辰大海的那种。” “怎么,弄的都是这样的东西。” 说实话,江晁还从来没有这么拉胯的火车,这东西只存在于课本和电影之中,甚至电影里面的蒸汽机车也没有丐到这个模样。 望舒:“因为贫穷。” 江晁:“怎么才能富起来?” 望舒:“把更多的恶徒送进地狱(厂)。” 江晁:“我觉得,也有可能是你这个天气预报人工智能技能点都是点歪的,还有这思维模型也是怪怪的。” 望舒:“我可不想被一个整天偷我电打游戏,丝毫没有上进之心懒到不正常的管理员这样说。” 江晁:“我这样才是正常的。” 接下来。 江晁也没有接着前进,而是在原地等着。 很快他便看到“狻猊”小火车在渡口那边卸完货,之后踏上了归途,再度来到了他面前。 虽然江晁嘴巴上很嫌弃这辆小火车,但是还是很想上去坐坐。 最后就乘坐着这辆火车,前往黑石脂小地狱。 —— 无人的深山荒野中。 一条黑漆漆的通道开在山坡上,黑洞洞的,就像是神魔张开的一张大口。 木头构建出的框架从外面一直延伸到里面,不断往下。 “滋滋滋滋滋滋!” “咚咚咚咚。” “哐当……哐切……哐哐哐……” 黑暗之中。 不断地传来各种奇奇怪怪的声响,一直到尽头,往下看便可以看到有灯光传出。 里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正在动起来,没有人在里面,却在不断地运作着。 既吵闹。 又安静。 透着一股诡异无比地氛围。 但是,在另一个层面的世界里,这里却显得格外地热闹,一些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在黑暗之中窃窃私语。 在那里面,便是名为黑石脂的地狱。 黄泉基地所制造的虚拟世界。 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一群披着褴褛衣衫脸上贴着摘不下的凶恶面具的恶鬼,正在操控着鬼神发给他们的法器日以继夜地劳作着。 他们熟练地开采着那名为黑石脂的地府幽冥之物,一边用沙哑的喉咙说着窃窃私语。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苦役,到底得干多少年。” “我们来了多久了?” “十天,一个月,还是更久?” “这里又没有日月星辰,鬼才知道过去了多久哩。” “咱们不就是鬼么?” “说是要偿还清我们的罪业,到时候就会让我们通过那鬼门关,进入真正的幽冥鬼界之中。” “鬼说的话也能信?” “那不是鬼,是鬼神。” 黑暗之中。 他们甚至都看不见其他的鬼,或者相互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 但是只要一开口,这个小地狱中的其他的恶鬼却都能够听到其说话,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但是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而这也似乎证明了他们真正地成为了鬼魂,而这里也是真正的幽冥,孤魂野鬼与冥府鬼神的界域。 有鬼问:“伱的罪业是什么?” 黑暗之中有人回应:“杀人偿命,刑期一百年。” 那鬼又问:“你呢?” 有鬼又哭又笑:“我手上三条人命,三百五十年。” 那鬼惊奇不已:“一条人命百年,你怎地三百五十年?” 又哭又笑的鬼说道:“那鬼神说我恶行昭着,数罪并罚,多罚了五十年。” 哀叹声传来:“三百五十年,怕是魂飞魄散了都熬不到吧,这日子,还不如死了。” 那鬼冷笑道:“那当初鬼神问你可愿的时候,你怎么选了愿?” 这天聊不下去了,话直接说死了。 这地狱之中法度森严,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仿佛有着什么冥冥之中的力量在约束着,他们不能做什么,只要一动手立刻就被这冥府的法度约束住。 甚至在这冥府规则之下,他们连一些话都不能说出。 但是也正是因为法度森严,他们也掌握了规律。 只要他们不犯错,那鬼神近期也没有再随便出现了,不再像以前一样不断出现来鞭打和处罚他们,让这些人感觉到一丝稍稍的自由。 “进去了幽冥又怎么样,那里有什么?” “说不定可以享福呢?” “有可能是转世轮回。” “几百年,真的能等到吗?” 之前将话说死的恶鬼名字叫做鬼六,他也是第一个来到这黑石脂小地狱的恶鬼。 或者说,他才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鬼。 自从这个名叫鬼六的鬼徒以真正的恶鬼姿态被打入了黑石脂小地狱之中,并且成功地维持住生命并存活下来,也代表着望舒的这个实验是成功了的。 于是,接下来。 一个又一个鬼徒被鬼神判官审问,是要魂飞魄散还是选择偿还罪业。 鬼神高举着雷霆之鞭:“可愿?” 鬼徒跪地叩首:“愿!” 这些鬼徒嘴上一个个说着鬼话,全部都是铁骨铮铮。 但真的死到临头的时候。 却又一个个不愿意魂飞魄散,选择了下地狱。 如今在这黑石脂小地狱中,已然囚禁了二十多个恶鬼,不过说是囚禁也并非常规意义上的囚禁,这黑石脂地狱不知道有多大,他们看不到出口也不知道去路。 哪怕是想要逃离,也没有方向。 就这般。 这些恶鬼操控着“法器”,在系统的引导之下变得越来越熟练,上上下下地挖掘、开矿、洗煤,干得红红火火。 “哐当。” 伴随着一声脆响,电梯上行。 鬼六控制着法器,将地底下挖出来的黑石脂一点点地运送到上层去,然后将那些黑石脂堆积在上层化为一座大山。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挖出的黑石脂全部都堆积在那里,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些什么。 或者,这就是单纯只是为了惩罚他们,没有任何意义? 往日里,这是个枯燥又死板的活。 上面没有任何人,更没有任何变化,整个黑石脂小地狱连同他们这些囚徒仿佛已经被彻底遗忘。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鬼六推着车来到上面,霎时就是眼睛一瞪,然后跌坐在了地上。 “啊?” “妖……妖……妖……” 鬼六爬着不断地后退。 眼睛倒影着一个喷吐着火焰和浓烟的怪物从远方带着滔天凶威而来,所过之处火光弥漫,烟雾层层。 那火光从其嘴中冒出,浓烟在其双耳喷涌。 这凶恶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了不得的妖魔,他这样的小鬼,怕是一口一个。 但是,妖魔后面的魔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鬼六便捂住了嘴巴。 “呜~” 因为他看到了,有一散发着灵光的神人之影乘坐着那喷吐着烈火浓烟的东西而来。 他瞬间明白。 那东西哪里是什么妖魔,分明是神仙的坐骑,是神兽。 神仙坐着那似龙有似狮一般的神兽,一点点的跨越黑暗,落在了黑石脂小地狱之中。 而这个时候,黑暗的洞穴之中一个个眼睛冒出了光,黑暗之中恶鬼听到了鬼六的呼喊,也一个个驾驭着法器跑到了上面来,但是却不敢出来。 “这是哪路大神来了,是路过黑石脂小地狱,还是作甚?” “那是什么神兽,看上去如此凶恶。” “看鬼六,都吓傻了。” 这些鬼徒虽然不作人事,但是一个个还是有些见识的,大部分都认得字,其中还有不少通读经典之辈。 此刻,其中有一人认出了这神兽是什么了。 “狮首龙身,此乃狻猊也。” “狻猊?” “那不是龙子么,真正的神兽。” “真的是神兽,这等神兽,怎跑到幽冥中来了?” “可惜这般神兽,也不过是神仙的坐骑啊!” 突然,那神兽扑向黑石脂小地狱,一下子冲到了鬼六的身前。 这下,吓得鬼六拔腿就跑,朝着洞中而去。 再回头,便看到那狻猊张开大口,将那黑石脂堆积而成的大山,一口给吞了下去。 “嘶,它,那神兽,将咱们从九幽之中采的黑石脂给吃了。” “是狻猊。” —— 狻猊型号蒸汽机车穿过那翠绿的山口。 可以看到山口正在准备修建一座巨大的闸门,不过那闸门看上去更像是一堵巨大的石头堵在山口之中。 江晁吹着风,终于抵达了黑石脂煤矿开采厂。 坐在“狻猊”上,他头探出来看向外边。 “都成这个样子了?” 在江晁的视角中。 山坡上已经被挖得坑坑洼洼,看上去一片狼藉,甚至可以说整个山坡都已经被挖矮了一大截,近乎于挖平了。 煤矿在角落里堆成一座大山,但是因为之前运输能力有限而运不出去。 不过从现在开始,这种现状就要改变了。 今天,是狻猊型号蒸汽机车第一次开始运输,之前还都是依靠着山魈、恶鬼拖车来运。 往后其将开始源源不断地将这里的煤运送到外边,逐渐地带动其他设施,水泥、沙、砖、钢铁、玻璃都将源源不断地产出,修建三条龙堤后面所需的物资也不用再担忧。 甚至是后面的水库,还有大坝,都有了眉目。 江晁看着地面上建立起来的一些简陋设施,都是采矿厂配套的各种设施,江晁看着一些堆积在其中一间厂房旁边的机器。 江晁指向那边:“那是什么机器,这么早就准备了起来?” 望舒:“这边前期也准备弄一个小煤电,过度用的,后面用不着就拆掉换到其他地方。” 突然。 江晁看到一个无人驾驶的挖矿机械被开到了外边,然后迅速地掉头,跑回了矿洞之中。 “嗯?” 江晁带着天神相,换了个视角,立刻便看到了那在“阳间”根本不存在的恶鬼。 “看鬼六那厮,吓得都冒烟了,哈哈哈哈。” “这神仙的坐骑,我等若是能够趁其不意攀附其上,是不是便能逃出这等鬼地方?” “谁知道。” “若能够逃到人间去,咱们就又可以逍遥自在了。” “身体都没了,如何逍遥自在。” “在人间当个厉鬼,说不定更自在呢?” “试试?” “汝试之,吾弟,吾信汝定能成。” 那些恶鬼一个个贪婪地张望,还嘲笑着吓得疯狂逃窜的那个鬼徒,江晁甚至能够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说能不能借助这狻猊的力量,从地狱里面逃出去。 江晁:“听说,你还特地为这些人准备了刑期?” 望舒:“我可是很讲规则的,而且十分仁慈。” 江晁:“仁慈?” 望舒:“在我这里,只要你不愿意死就不会有死刑,而且还没有无期徒刑。” 乍一听上去,好像还真有些道理。 江晁:“最短的那个,好像也判了一百年,目前最高的判了八百多年?” 望舒:“是的。” 江晁:“就算装在罐子里,那又不是冷冻仓,他又没经过基因编辑,能活一百年么,你不是说阴寿阳寿合一起一百二么?” 望舒:“这个就不归我管了,他们活不到那时候,是他们自己不争气。” 江晁:“听见了吗,他们要扒火车逃出去。” 望舒:“他们身体在黄泉基地里面,哪来的火车?”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们定义神仙 江晁视察完黑石脂小地狱之后,已经是下午时分。 江晁又来到了渡口。 来时空荡荡的长长码头上如今停靠着一排排装满了煤的车斗,看上去井然有序。 而码头上原本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一个围起来的框架,江晁这才反应过来,那是预留的吊机位置。 除此之外,还有着大量“黑石脂”堆积在了一旁的简陋棚子 这里。 也是望舒定位为牡丹池水库,以及龙宫港的位置。 江晁靠坐在棚子的阴影下,嗅着那煤炭的味道,耳边则不断传来虫子的声音。 “子吱吱吱吱吱吱吱……” 成千上万的虫叫声,汇聚成初夏的音律。 那声音,吵得江晁昏昏欲睡。 江晁突然开口说道:“这么大的工程和动静,瞒不过其他人吧,很快就有人发现,或者已经发现了。” 随着江晁和望舒的计划不断前进,他们给这个时代带来的影响也越来越强烈。 渐渐地,已经开始无法遮遮掩掩了。 哪怕江晁不轻易出现在人前,云中君的威名和“神通法力”的影响,已经逐渐地开始辐射开来,让所有被辐射的区域无法忽视。 望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发现了就发现了,咱们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是光明正大的神仙。” 江晁:“这样,你这装神仙的游戏不就败露了么?” 望舒:“怎么败露了?” 江晁:“让人看出这些不是法力神通。” 望舒:“电力怎么就不是法力,科技怎么就不是神通?” 江晁:“你说是就是了,就像是你说那是龙,那就真的是龙了?” 望舒:“是的,我们说那是龙,那就是龙了,在这里,我们拥有解释权和话语权。” “我们定义龙的概念,我们解释神仙的存在。” “只要你愿意,将马的名字改成鹿,也不是问题。” 江晁没有说话,总觉得望舒说的这话不能深思。 望舒:“他们看不出来的,你没看到他们望见那龙堤和水泥船的模样么,在他们眼中,那就是龙,就是神话里才存在之物。” “哪怕他们近距离贴上去,摸着了,看得清清楚楚,在他们眼中依旧是如此。” 望舒已经收集了不少数据,然后下了总结。 “用电力的神仙和用法力的神仙对于凡人来说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神仙?” 江晁想想,或许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真没差。 只是总有时候又会觉得。 这就是神仙? 望舒却说:“咱们可比一些古代记载里的神仙厉害多了。” 和江晁总觉得有些心虚不一样,望舒可是直气壮得很。 什么露馅? 什么假神仙? 咱们就是真的。 或许在她的数据运算里是这样的,谁敢说不,站出来看看。 是咱们的“龙”不够多,是“掌心雷、鞭”不够厉害,还是从天而降的惊蛰神雷威力太小? 让尔等如此狂妄,敢对本仙口出狂言。 江晁:“别忘了,我们的最高计划是寻找回去的方法,神仙只是我们为了方便进行这个计划蒙在身上的一层皮。” 望舒:“放心,我已经将该计划列为最高等级了。” 又安静了一会,虫鸣声不断,天色越来越暗。 江晁又问:“船什么时候能来?” 望舒:“霸下一号刚刚运了一批煤离开,接下来还有任务,我派了霸下二号来接你。” 江晁:“霸下二号已经下水了?” 望舒:“已经改造完成了,下水成功了。” 很快,所谓的霸下二号来了。 远远看去。 这二号霸下型水泥船和之前的一号区别非常大,它背上背着的并不是普通的龟壳,乍一看竟然有些像是螺壳。 而随着霸下二号的靠近,江晁终于认出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台搅拌机。 霸下一号除了运输之外,后来被改造了一番后,还有着挖沙的任务。 而霸下二号又不一样,它被制造出来完全是为了后面的建筑任务。 它是一艘混凝土灌浆船,负责部分江堤和大坝的营造,当然以后或许在一些其他的工程上也用得上。 江晁登上船之后,又看了看那搅拌机。 这台搅拌机似乎还有些眼熟,回想了一下,江晁突然发觉这不是之前修建黄泉基地时候用的那台搅拌机么。 还曾经用过它来吓唬那偷洗澡水的恶汉,将其腿都给吓软了。 黄泉基地暂时不需要它了之后,望舒又将其利用了起来,装在了霸下二号船上。 望舒问江晁,言语之中还有些小炫耀。 “是不是很有设计感,搅拌机螺壳龙。” “不过现在看起来还不够厉害,一旦搅拌机转起来,那模样才叫厉害。” 江晁:“刚刚好,马上就要用上它了,鹿城、西河、金谷的三条堤也能按期修成。” 望舒:“到时候让所有人见识一下,龙吐泥的神通。” 江晁走了一趟,大有收获。 随着一车又一车、一船又一船地煤送回去。 石灰厂、砖厂、钢铁厂等等设施全力运转了起来,源源不断地物资在“雷电法力”之下被变了出来。 原本停滞下来的各项计划,也纷纷开始飞速前进。 一切。 都在一点点好转了起来。 只是望舒的神仙计划越来越有模有样,世界天气预报看起来也在展望之中。 红红火火。 但是,江晁的归乡计划却依旧没有任何苗头。 —— 后续工程所需的物资已准备就绪。 霸下二号已经下水随时准备出动,各项物资已经在仓库堆积如山。 但是,望舒又出现了一个问题, 她发现了最不稳定的因素。 那便是人。 望舒发现天工族的施工进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放慢放缓,这让望舒非常担忧,江堤如果不能按时完成,前面所做的一切便白费掉了。 江晁:“毕竟人不是机器,没有那么稳定,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误差和境况而耽搁。” 望舒:“血肉之躯的人还真是不靠谱,不过那些恶鬼还是挺靠谱的。” 江晁丝毫不觉得那些恶鬼哪里靠谱,一个个满肚子坏水,整天想着怎么逃出地狱祸害人间。 不过在望舒看来,相比于随时随地不受控制的人,当然没有插着电缆、网线和针管的“恶鬼”靠谱。 但是很快。 望舒发现工程的进度又加快了,而且越来越快。 这让她从忧虑,一下子变得欢喜了起来。 按照这个数据推演下去,不仅仅能够在预定时间内完成,甚至还能够提前或者扩大规模。 舱室里。 江晁戴上天神相,伴随着音律和鸟语花香,连接上了望舒的主机。 而这个时候,耳畔传来了轻声细语,汇报着他将要连接的地方。 “天界!” “月宫!” 黄泉基地正在收集数据,准备完善和组建着一个名为阴间的虚拟世界,虽然目前还只是草图。 望舒的主机之中,自然也有着有着一个虚拟世界,也是望舒一直以来居住的地方,她的家。 她将这片虚拟世界称之为天界,她住的地方叫做月宫。 不过。 空间站是从太空之中坠落下来的,称之为天界也不为过, 江晁登上天穹,层层白云流淌而过。 他不是第一次来过这里,第一次戴上天神相的时候就抵达过这虚拟世界天界的边缘,当时还是望舒过来迎接的他。 不过这一次,就只看到那月神车前来了。 江晁落在明月之上,便直接从天上降落在月宫的仙阙之中。 左右张望,便看到了仙阙之中的望舒。 只看见望舒像是一个女鬼一样失重地飘在半空之中,从宫阙的窗户后面路过。 在她身体周围。 四面三百六十度全部都是一个个窗口,密密麻麻的讯息数据环绕着她转动。 影子一闪,望舒就出现在了江晁面前。 开口问他:“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快了,这些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努力了?” 江晁:“之前不是让你给鹿阳的庙祝发了一个关于可能发生水灾的预警通知吗?” 望舒当然知道,那段信息还是她编撰的。 “癸辰年,天地异变,群蛟自千山百川中出,趋长江,遂奔大海,欲逆天化龙。” 当时江晁让望舒发这个通知的时候,望舒还不明白是为什么,只当是江晁为了彰显一下仙人的威灵。 不得不说,为了彰显神仙的逼格,她很是琢磨了一下。 现在想起来,望舒突然明白了。 望舒:“哦,原来你告诉他这句话,是为了让所有人感受到紧迫,然后动起来?” 江晁:“我不是说了么,不能光靠我们,还得靠他们自己。” 望舒:“不是为了装逼么?” 江晁:“。。。。。。” 因为这句预兆之言,河工们、道士们、官吏们一个个都动了起来,颇有万众一心的感觉。 所有人一起,众志成城的铸堤。 甚至还带动了主导工程的天工效率不断加快,也就出现了望舒所看见的这一幕。 望舒:“那一句话这么有效?” 江晁:“得看怎么用。” 江晁走上前去,挥手拨动望舒面前的可视化窗口,也看了一下施工进度。 点了点头,很满意。 “这样的话,马上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第三阶段的工程了,龙堤的工程也逐渐到了收尾的阶段。” 看着看着,突然响起了叮咚一声。 江晁看了看左右,似乎寻找声音的来源。 望舒:“有人来了,正在登陆申请和伱进行连接。” 江晁:“让神巫过来吧!” 根本不用猜,能够拥有这个权限的只有神巫。 —— 神巫一步步登上那高阶,仿佛在登一座大山。 那顶部的宫阙明明就在眼前,但是不断往上,却好像始终未见靠近。 恍惚之间。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站在了那宫阙之前。 宫阙比她想象之中的要大得多,她抬头看着那仙宫,好像被大气恢弘伟岸之气压得不能喘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就是月宫?” “此间主翁是谁,是何人居住在这里?” 神巫想起了那些自古以来,就在人间流传的神话。 “传说之中吃了不死草,长生不老的仙人?” “其不老不死,永远地居住在此间,或许已经不知道多少岁月了。” 殿中有人轻声语,正是神巫所猜测的不老不死之存在。 “来找你了。” 然后,神巫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在回应。 “嗯!” 神巫立刻朝着殿中看了过去,那背对着自己的正是云中君,但是神巫的目光却锁定在了另一个身影身上。 只是匆匆一瞥,神巫的脑海之中却出现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样的词汇。 那仙人只露出了一张侧脸,便翩然而去。 但是却给神巫留下了一种想象不出的美,不是那种所谓的画中的美人,因为那人美到这个时代的人想象不出。 “世上竟然有这般美的人?” 神巫难以形容,甚至有些词穷。 云中君开口,打断了神巫的思绪。 “来了。” 神巫从一开始,就开始不断地被一样又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恍惚。 直到云中君喊她,她才终于再次回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神君。” 神巫连忙行礼,正对着云中君。 但是神君没有开口先问,她也不敢直接说出来。 云中君点了点头,从神巫身旁走过。 “随我来。” 云中君抬手扬了扬衣袖,神巫便连忙站起跟在其身后。 两人一起穿过大殿外那绵长宽阔的长廊,经过一个又一个高耸的玉柱,最后停在了一处。 云中君:“是为了堤的事情?” 神巫连忙点头:“是。” 然后接着说道:“鹿城的龙骨部分已经成型,现今已经可以开始铸成龙堤了。” 云中君点了点头,他刚刚已经看到了,和望舒商谈的也便是这件事情。 “夜里提灯唤龙,另一只霸下便会前来助你。” “这霸下和之前的霸下不同,口吐泥浆能积土成山,莫要大意,若是被没在其中了,鬼神难救。” 神巫点头称是,心中也警惕了起来。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和龙打交道了,看起来似乎也并不太危险,但是云中君这般一提醒,神巫又回忆起了那龙的凶恶可怕之处。 不说别的,哪怕光看是其体型,一举一动也足以对凡人造成灭顶之灾。 神巫点头:“灵子知晓了。” 话说到这里,神巫要说的事情,要问的问题也基本告一段落了。 从到头尾,不过三言两语而已。 这也是神巫每一次和云中君相见和说话的感觉,很多事情不用多言,不用多说。 其早已知晓,也早已安排好了。 这也让神巫站在云中君面前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在面对着天命一般。 然而,此刻云中君却说。 “最近,鹿城、西河、金谷三县的百姓都动了起来,也开始一同筑堤了?” 神巫:“危难之下,众志成城,万众一心。” 云中君:“人定可胜天啊!” 神巫:“天命真的可改吗?” 云中君:“三分天注定,剩下的还是要靠人去做的,所谓天命,天地万物皆在其中,天占三分,地占三分,人自然也在其中。” “你借了我的力,有五成胜算。” “但是尔等若是等着那天命降临,便没有这五成胜算了。” 神巫了然,心中也更加凝重了几分。 因为云中君这是在告诉她,天地虽然有变,他们若是能砥砺前行,还能有五成胜算,若是怠慢消极,灾祸便真的要来了。 说完这番话,云中君一挥手。 “去吧!” “去人间,做你神巫该做的事情。” 神巫从明月之上跌落,坠入人间。 强烈的失重感一瞬间将神巫拉回了现实,她喘着气松开了神面。 一旁,巫觋们立刻掀开了法坛上的帐幔,巫女们拿出了水,神巫立刻喝了一口,心绪才定了下来。 祭巫不在,也无人敢问神巫刚刚看到了什么,外面虽然跪着一圈人,但是却显得格外的安静。 神巫回想起了刚刚所看到的种种事情,最后对着 “去,让刘虎来见我。” 很快,刘虎便来了。 “见过神巫!” 神巫:“今夜我准备做法唤龙,此次所唤之龙非之前的龙,有着积土成山之力,你速速去江边清理开来,莫要让人聚在其中,最后被龙所食。” 刘虎立刻领命:“我现在就去。” 神巫看着刘虎离去,也开始准备了起来。 沐浴、焚香。 将戎服换成了宽大的云纹神袍,做好了各种准备。 然后提着灯,坐上了法驾朝着江边而去。 只是,关于神巫做法的事情也已经传来了。 原本江边就有着不少人,今夜更是又来了不少人。 其中有原本就在这里的天工族神匠,有着河工一族和周围乡村和田庄的农夫农妇。 现在又有着外城里的人赶来,一个个坐着牛车或者提着灯笼。 其中。 为首的便是鹿城郡王温绩带来的一帮人,看上去浩浩荡荡。 除此之外,还有天龙寺的和尚,云真道的道士,戴着冠巾的读书人。 看上去江堤内外人影憧憧,好像在举办着灯会一般,这些人不敢靠近修堤的位置,便在旧江堤和周围找个地方远远看着。 第一百二十章 背着搅拌机的霸下 神巫的法驾前往江边,刚出行没走两里路便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神巫,前面都是人。” “好像,都知道我们要过来了。” 面具虽然遮挡住了神巫的面容,但是可以看得出她情绪有些变化。 神巫法驾刚刚靠近江边,便看到成群的人簇拥了上来。 其中有人开路,兵卒提着灯笼挤开人群,一个身影从其中走出来到了法驾旁。 温绩上前:“果真是神巫。” 神巫手动了动,站在法驾旁的巫觋便上前代表神巫传话:“神巫正欲作法,不能下驾,还请郡王见谅。” 温绩也没有任何不满:“当然,当然,神巫此举拯救万民,是我胤州百姓之幸。” 那一句:“癸辰年,天地异变,群蛟自千山百川中出,趋长江,遂奔大海,欲逆天化龙。” 虽然金鳌只告诉了几个人,例如阴阳老道和鹤道人,让西河和金谷县也立刻动了起来。 而除此之外,也包括了鹿城郡王温绩。 温绩立刻让开,还命令左右上前开路。 神巫终于抵达了江边,天工族将这里隔绝开来,刘虎上前拜见。 神巫:“刘虎?” 神巫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法驾上喊了个名字,那如虎一般的汉子便立刻跪在地上。 刘虎今日没有戴那虎头鬼神盔,因此可以看到他面色紧张。 因为神巫的言语虽然平静,但是那个问句式的喊出他的名字,让他感觉到了神巫的情绪,对方是在隐隐问他,为何自己要来的消息人尽皆知。 “是刘虎的错,未曾考虑周全。” “此前河工之间谣传这龙堤以万民之意为心,以精钢神铁作骨,但是如今还缺了最后一道血肉。” “因此我一驱散江边的河工和众人,有人便猜到了神巫要来。” 刘虎承认自己没办好这件事,但是也解释了并不是他嘴巴大泄露了消息,而是这里的人猜到了。 这也寻常。 这般多的河工和人在这里做事,人一多了,有些消息自然是遮掩不住的。 不过神巫担忧的是,如果事情是从刘虎这边泄露出去的,嘴巴这般不牢靠,神巫也疑虑他做不做得好天工族之首。 事已至此,神巫也不再多言。 神巫从法驾之上走下,吩咐座下巫觋。 “速速去准备。” 之后,神巫才看向刘虎。 “去守着外边,事已至此,莫要再出什么乱子。” “今日唤来之龙并非尔等之前所见之龙,凡人近之,生死难料。” 刘虎大声回道:“是,刘虎定不会让任何人闯入。” 太阳早已经落山,银色的月光洒满江面。 而神巫也提着灯,映在水面上,看上去好像江上有着两轮月。 神巫开始念动咒语。 “吾今奉请云中君法旨,召五湖四海之游龙听令。” “……” 那声音如悠扬的箫声缓缓飘过平静的江面,传入深深的水底。 随着咒语的念诵,远处月色下一庞然大物浮现。 逆流而来。 越来越近。 随着那庞然大物从江心而来,一条庞大无比的龙种浮现在所有人眼中。 它的鳞片在月光下显出质朴的土色,但是双眼却如同两颗光灿灿的明珠,越来越亮,照向岸边。 那龙看上去无比凶恶,大江任由其驰骋,但是一看到江边那提灯穿着云纹神袍带着神面的影子,却好像被那诵咒声给压制住了一般,缓缓靠近前来。 神巫以灯为引,指引那霸下龙种前来。 夜色下,江水涨潮不断掀起波浪,层层拍打向岸边。 那霸下最终贴近那提灯之巫前,俯首称臣。 后方数百丈开外。 江岸边久久站立等候的文人士子,土坡上蹲坐着赶着蚊子的农夫孩童,旧堤上站着的河工们,一个个全部都喊了起来。 霎时间,上上下下都在回荡着同一句话。 “龙来了,龙来了。” 也有人说。 “什么龙,是霸下,神兽霸下。” “霸下就是龙。” 文人士子看着那明月银光照大江,神巫提灯引龙来的画面,一个个振奋不已。 “今天天晴月朗,我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龙的模样,这辈子算是无憾了。” “没错没错,真是何等的壮观,神仙下界,唤龙而来,今日定要赋诗一首。” “吾要作画一幅,将此情此景流传后世,以供后人观瞻。” 土坡上。 人群纷纷朝着高处而去,挤在一起朝着远处眺望。 “老汉这辈子算是长见识了,龙是这么个模样。” “咦,这龙,怎么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样?” “好像是不一样。” “好像不是一条龙啊?” “难道,今日神巫唤来的,是大江里的另一条龙。” “神巫可是要铸龙堤,这堤可不是凡物,看起来神巫是招来了更厉害的龙了。” “不过看上去,似乎还是龙种霸下。” “听那河工们说,霸下有化泥为石的神通,神巫欲铸造龙堤,肯定还是要召霸下前来的。” “怎地是个螺壳?” “听闻霸下乃是真龙与龟所诞之血脉,莫非这……” “听闻龙宫有螺仙,定然如此了。” 众说纷纭,一个个说起来还头头是道,读书人引经据典,乡民们说起古老的传闻。 即没有读过书的,也说不出什么古老传闻的,那也能凭借着想象现场给你编两套。 月光下,只见那霸下昂首。 然后,那龙背上背着的巨壳转动了起来,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一声接着一声,开始很慢,然后越来越快。 听上去,就好像龙在嘶吼一样。 这般动静常人哪里见过,而且这一下,那条龙活着的感觉越发地明显了。 瞬间。 江边安静了下来。 龙吼了起来,众人便不敢说话了,只能任由那龙种霸下在黑夜之中咆哮,逞威肆意。 若是寻常时日,众人见此状怕不仅仅是被震慑住和吓得两腿战战了,怕是立时就要成群地开始逃命。 但是。 此时此刻那江边的提灯身影却给人无比心安的感觉,还有那敢于留在此处的底气。 虽然那提灯之影和霸下相比起来,那霸下就好像高山。 但在众人眼中此时此刻却好像倒了过来,那提着灯的神巫才是高山,压得那霸下喘不过气来。 “神巫真是厉害,你看那龙,服服帖帖的。” “这么大的一尊神兽,念了个咒,就不敢动了。” “那可是云中君传下来的咒。” 然后。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龙的头颅动了起来,一点点地拉开,拉出很长很长。 脖子不断地延伸,高高架起探入岸上,然后左右开始晃动,调整着位置。 月色下。 这般情景实在是渗人。 “嘶!” 众人看到那龙探出头颅,一个个却忍不住自己将头给缩了起来,双臂紧紧地夹住。 好像生怕那远方的“龙”脖子一下子延伸到了他们头顶上,然后一口下来就将他们的脑袋给咬掉了似的。 伴随着那“龙吟”声,神兽霸下从口中吐出铺天盖地的泥浆。 那泥浆灌入江堤里早已铸好的“骨架”之中。 源源不断,川流不息。 远远看去就好像霸下吐出了自己的血肉,注入了那江堤之中。 霸下来了去,去了来。 甚至有的时候还能看到另一头背着龟壳的霸下出现在江边,只不过出现了一会之后就不知前往了何方。 就这般,一直到了天明。 神巫收了神通法术,熄灭了那引龙的琉璃仙灯。 坐上法驾,原本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去,但是一出江边,惊动了守候了一夜的众人。 路两侧,跪了一地的人影。 这不仅仅是跪神巫的神通,也是跪着神巫的德行,众人或许是来看热闹的,但是他们也更明白神巫此来铸堤是为了什么。 为了庇护两岸的百姓,使得他们不遭劫难。 随着神巫远去。 众人这才敢靠近了一些,去看看那龙堤,众人靠近后定睛一看,那堤坝果真已然有了血肉。 架子虽然还没有拆,但是内里的质地已经可以大致看到了。 站在浪锁住在内部。 “龙堤。” “真正的龙堤。” “铸成了,真的铸成了。” “快看这堤,固若金汤一般。” “金汤算什么,这可是用来压龙的,岂是凡物所能比拟。” 人人都说这龙堤以万民之意为心,以精钢为骨,以霸下铸其血肉。 那欢呼声铺天盖地,这个时候所有人显得万众一心,那以万民之意为心这句话,似乎也在此得到了彰显。 不过,这目前铸成的龙堤只是一部分。 第三阶段工程也刚刚开始,距离真正的龙堤铸成还需要一些时日。 —— 江边,高坡上。 清晨的薄雾从江上蔓延开来,周围都是农夫走卒,一个个说着鹿城的乡言,行为举止也粗陋。 但是坡下却有一群人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牵着马,穿着绸衣,口音也不是本地的口音,一看就知道是从外地而来。 举手投足有度,想来也是有身份的。 为首之人看上去四五十的年纪,有着一张白皙的方脸,面上无须。 他站在前方,静静地看着远处发生的事情,已经好几个时辰没有挪步,似乎化为了一尊石像。 而周围,他带来的人发出窃窃私语。 其中,有看上去孔武有力的护卫,有蓄着长须的戴冠文士,也有佝偻着腰同样无须的青年和少年。 “巫,这就是楚地之巫,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巫?” “早听闻楚地巫觋之风,今日一见,当真是不可言说。” “不可言说是何意?” “不可说,不可说,老朽这辈子空活了一辈子,总以为什么事情没见过,今日方知何为井底之蛙。” “霸下,这可是神话中的龙种,竟然藏匿于这胤州之地。” “可惜,方才未能靠得近一些,也能沾染一些神龙之气。” “没听见此地人说,那龙凶恶无比,若是靠近,怕是瞬间就将吾等吞吃了。” 这鹿城和西河两岸的人虽然一个个振奋不已,但是也早有预料,或者早已习惯了神巫与龙的存在。 但对于这些外来之士而言,震撼远胜于其他人。 方经之漫漫长夜,实充满不可言状之诡异,同时也充满了强烈的吸引力。 终于。 无须白面男子动了起来,看向了其他人。 其他人纷纷行礼,看上去这行人便是以他为主。 这人说话沉稳,带着一股亲和的力量,让人丝毫察觉不到压力。 “陛下让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祥瑞,到底是真的有仙神显灵,还是有何方妖邪在装神弄鬼。” “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这等画面,这定然是冥冥之中有着天意。” “果然。” “陛下洪福齐天,是神佛转世。” “才引得这上古神只显灵,连霸下这等上古神兽也现世,这定然是要助陛下开创一番盛世。” 众人听完,纷纷说道。 “这皆是陛下仁德修身,方才有这等祥瑞降世。” “神仙显灵,神兽现世,可见我朝气运正隆,众正盈朝。” “……” 众人说个不休,舌灿生花。 白面无须男子抬起手,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听着他开口道。 “陛下让我们此次过来,第一件便是为了验证这祥瑞是真是假,还有神巫是否真的有神通法力。” “如今,这第一件事情看来是毋庸置疑的了,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刚刚都目睹了神巫提灯引龙的场面,内心早已认定,而且白面无须男子这般说,自然不是想要听到反对的话的。 别看对方说话如沐春风,但是众人却知道这人的威势,纷纷应和。 “是极是极。” “那神巫听说便是上古神只云中君在人间的化身,看作陆地神仙也不为过。” “若是没有真法力,如何能够驾驭神兽霸下,又如何能有这般神通铸出这压龙大堤。” “之前说的祥瑞我等未曾见到,但是方才所见,我等看得切切实实,万万作不得假的。” “依我看,这第一件事已经不用再问了。” 白面无须男子点了点头,面带微笑。 “好好好,这样看来,大家都是认可的。” “陛下说,若是第一件事做好了,确定是真祥瑞,这圣旨便可以拿出来了。” “我也算是安心了,是真神下界护佑我朝,不是有人弄虚作假。” “这便是第二件事。” 众人静静地看着白面无须男子,等着他说出第三件事,果然对方接着说了下去。 “至于第三件事。” 白面无须男子沉吟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 “先不着急,让人去告知鹿城郡王,让他准备接旨吧!” 众人便一同浩浩荡荡地离开江边,朝着鹿城那边而去。 —— 温绩也在江边守了一夜,其不仅仅亲自相迎神巫到来,而且也是亲自送神巫离去。 最后,他还亲身来到了江边看了看那龙堤,看着昨夜那借来神兽之力铸成的堤坝,到底是何种模样。 看完后,还吩咐左右看好这里,莫要让人在这里闹出什么乱子,并且接下来还调集更多的人力物力前来,促成此事。 不得不说,那一句。 “癸辰年,天地异变,群蛟自千山百川中出,趋长江,遂奔大海,欲逆天化龙。” 还是格外地有力量的。 令知道这句话的所有人都有了危机感,听到这句话的不论是小小的乡野道士还是他这个胤州之主,都为之心慌。 而他们的压力,也化为一股力量传到了其他人的身上,让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今日,看到那龙堤初成,而且虽然只是匆匆一睹,却给人一种犹如泰山巍然不动的镇压之感,如此一来温绩的心也安了一大截。 温绩回到府邸之中。 还没有来得及进入府中歇息,这个时候立刻有人前来禀告于他。 这人是刺史府的官员,穿着公服站在温绩的府邸之外,似乎已经等候温绩很长一段时间了。 见到温绩的车马队伍归来,立刻迎了上来,温绩的护卫和随行人员也都认识他,便让他进了去。 “都督,朝廷来人了。” 温绩立刻眼睛凝重了起来,问道。 “有没有说是来做什么的?” 对方说:“说是有旨意,让都督做好接旨的准备,下午宣旨的队伍就要到了。” 温绩:“来的是什么人?” 一般宣旨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派遣的钦差大臣。 还有一种,自然是来自于宫中的宦官。 “不清楚,看上去应该是内侍省的人。” “也没有说领头的是谁,不过隐隐听见他们说话的时候,好像说是姓马。” 温绩一听,立刻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当是马馥,他可是一直跟在陛下身旁的,他怎么来了?” 官员说:“据说昨天夜里就到了,住在城外的驿站里,但是我去的时候发现为首的几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去问也问不出来。” 温绩顿时想到了昨夜发生的时候,立刻开口说道。 “莫不是去了江边?” 此话一出,温绩立刻猜到了对方是来做什么的了。 温绩脸上的凝重之色散开,露出了些许笑容。 “想来,是之前报的祥瑞之事,已经有了结果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仙府和信号塔 黄昏与黑夜交错。 神巫手上提着的香炉穿过幽静的竹林,身上穿着一席简单的白衣,背上背负着凤头琴。 就这般。 朝着山上走去。 自从戴上天神相之后,神巫最近已经很少与云中君真正当面了,更多的是通过天神相在“神魂”层面进行对话。 天彻底暗了下来,而神巫也来到了第一次和云中君相遇的地方, “就在这里了。” 烟气和雾气顺着汤泉而下,撩过她的裙摆。 她没有戴上神面,此刻只是一个人间之巫。 神巫坐在树下,指尖勾动琴弦乐声远扬,鬓角下的日月双坠轻轻摇曳仿佛也被那乐声勾动。 神巫这一次弹奏的依旧是《神人畅》。 仿佛这也是一个迎神的仪式,弹奏那上古神人之曲,迎来云中而来的仙圣。 曲罢。 不远处,悬崖绝壁上突然亮起了光。 不是普通的灯火,而是那种如月一般雪白的清光,一眼下去就知道不会看错。 那光在黑暗之中拉长,仿佛在指引着神巫前行, “是那边。” 神巫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离开神峰之前她曾经去过那里,那地方似乎曾经是四方神只为云中君在人间修建的别府仙宫。 但是云中君并不喜欢,曾说神巫如果成功归来的时候,会将那别府仙宫赠予她。 如今。 她也算是完成了云中君当初叮嘱她做成的那几件事了,只是龙堤之事还没有到收尾的时候。 神巫站起身来,朝着那边走去。 悬崖峭壁上,那消失的栈桥随着她的靠近不断地涌现,在月色下仿佛化为了一条通往仙阙的路。 她并不知道,这是她已经拥有了通过这里的权限。 她小心翼翼地踏过那栈桥,远处的灯光也变得越来越清晰,环绕峭壁而过,她也终于看到了那建立于绝壁之上的仙楼宫阙。 宫阙之下,站着一个穿着云纹神袍的身影。 神巫走上前去,将香炉和凤琴放在一旁,跪地行礼。 “神君。” “灵子来了。” 云中君和上次一般,依旧在眺望着前方那座和神峰相连的陡峭笔架石峰。 那笔架石峰底部和神峰相连,到了高处分叉开来,上一次神巫来的时候她还记得,云中君指着那石峰的顶部问道。 “你说,在那上面建一座塔怎么样?” 神巫当时不敢想象,这样的绝地如何才能修一座塔上去? 她记得,当时自己回答。 “那一定是一座能够摘星的塔。” “但是即使峰顶有塔,也不是凡人能够上去的吧?” “在这人世间,只有仙神才能够飞上那山巅云海。” 然而此时此刻,云中君的脚下有着一道道铁索连接向远处的那笔架石峰。 云中君回头看了一眼神巫,之后便朝着前方的悬崖迈了过去。 神巫见状顿时一惊,立刻起身呼喊道。 “神君!” 神巫只是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然而等到喊出声了之后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可是云中的神仙。 而和神巫想象的一样,云中君迈出悬崖之后,直接站在了“半空中”。 不过,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 原来虚空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起了一座索桥。 那桥同那栈道一样,平时不会出现,只在“仙神”出现的时候才会展开,铁索之间的铺板才一块块地自动延伸向对面。 神巫愣神看着那桥的片刻,云中君已经沿着其走了很远了。 见状。 神巫也迈足踏上了那桥,朝着对面走了过去。 月下的两座山峰之间,云中君沿着那桥朝着黑暗之中的笔架石峰走去,神巫紧紧地跟在身后, 神巫从未走过这样的路,感觉就像是行走在空中。 不知不觉间,神巫已经跟在云中君的后面抵达了对岸,笔架石峰的一块外凸的岩石上。 神巫:“神君,您这是要上去吗?” 云中君:“是。” 神巫:“可是这怎么上去,我也不会飞。” 云中君:“随我来。” 云中君带着神巫走进了一个贴着岩壁的半圆形玻璃罩里,进入之后云中君掰动了一下右边的金属柄,然后就看到这玻璃罩就贴着岩壁不断往上升。 神巫吓得两腿发软,因为上下左右都是透明的,这不是好像行走在空中,而是完完全全地飘在天上。 她往下看,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的深渊。 变得越来越远。 而她也升得越来越高。 她就这般一直往上升去,就好像没有尽头,等到玻璃罩缓缓停了下来,后面打开了。 神巫扭头往后看了过去,便发现了一栋和那仙楼神府一样的隐秘建筑。 这是一座九层石塔。 石峰顶端是一片广场一样的荒芜空地,这里寸木不生,石峰就屹立在空地的正中央。 这个角度在山下根本看不见,也无人知晓这笔架峰的顶端竟然还有着这样的神秘建筑。 其孤零零地留存在这里,遗世而独立。 这是只属于云中君一个人的幽静神秘。 神巫:“这里竟然有座塔。” 每一次神巫和云中君相见,都感觉好像见识到了这片天地的不同的一面。 哪怕是这座神峰,这座云壁山,她明明一直都住在这里,但是跟随着云中君而行之后,她才知道她从未了解过这里。 云中君往塔中走去,神巫发现塔中有着石像。 神巫:“这是?” 云中君:“此地山神。” 这座山神石塔是一座信号塔,功能和社庙类似,但是相比于其他地方的社庙和基站相比,这里又要重要得多。 因为这里 当然,除此之外它还是一个气象站。 而且相比于之前的气象站之外,它能够提供更加精确的数据,也能够更加精准地预报天气。 云中君一步步登上石塔,看着那收集气象数据的装置,开口说道。 云中君:“龙堤会在雨季彻底来临之前完工。” 神巫:“如此一来灵子也就安心了。” 云中君:“那为何还这般慌乱而归,心绪不宁?” 神巫:“因为天子的圣旨。” 神巫终于说出了内心慌乱之事,她匆匆忙忙回来想要见云中君,便是问出这个问题。 云中君:“那又如何?” 神巫:“对于神君而言,所谓天子也不过是凡人,但灵子也不过是一介凡人,若是……我担忧会惹来灾祸。” 云中君:“可曾记得昔日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神巫:“我是您的井中月,水中影。” 云中君:“人间就是这口井,人间就是那湖中之水,那井中之月水中之影,对于那口井和片湖来说是真是假呢?” “你就是人间的我,你要做的就是秉承本心而行。” “只要你做的是对的事,自然就会心安。” “至于其他。” “不论是天子还是何人,与你何干?” 说是这般说,但是神巫还是担忧,若是天子一怒之下掀起灾祸怎么办。 她不担忧自己,更不担忧云中君,她知道哪怕是天子也奈何不得,但是这里的人呢? 云中君穿过山神石塔的阶梯往上,神巫从发显得模糊朦胧。 神巫听到声音传了下来,也解开了她心中的担忧。 “你若在他们眼中是凡人,他们自然就会以法度来约束于你,用伱所在意的来威胁于你。” “你若是神人,这凡尘间的种种枷锁对于你来说便是梦幻泡影。” 神巫明白了,越是这个时候。 她表现得越是强硬,体现出来的姿态越是强,不论是那鹿城郡王、带着圣旨的太监,甚至是其背后的皇帝。 也会畏惧于她,而不敢有任何动作。 反而是她步步退让或者是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会引来灾祸。 神巫:“灵子知晓了。” 最后,云中君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只是,你真的可曾做好了掺入这人间王朝是是非非的准备?” —— 深夜里。 神巫手上的琉璃灯闪烁着,似乎在提醒她法力不足。 她提着灯,这一次独自一人进入了那座仙府之中。 “嘀嘀!” 她抬起手学着云中君那般按在门上,嘀嘀了两声之后门便自动打开。 门开后。 里面一盏盏琉璃灯将宫阙照得通明,宽阔的大厅里一根根木色柱子拉出长长的斜影。 穿过大厅中央那两米多高的山峰和流泉,神巫走到了一根柱子下。 站在那彩绘童子陶像前,她将琉璃灯卡在了柱子上。 “这样,就可以了?” 神巫不大自信地看了半天。 终于,她看到灯杆上光芒变换。 那是“法力”涌入其中的征兆,这才放下心来。 穿过那柱子和石雕,经过一重又一重石屏,第一重云海重重,第二重有仙人驾驭神车从云海之中而下,第三重描绘着仙官神吏、童男童女、白鹤鸾凤随行。 穿过这一重重石屏,给人一种从人间登上仙境的感觉。 而石屏的最后是一座高台,有着数十石阶才能上去。 神巫登上高台,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转了好几圈,摸了摸宝鼎,然后在上面插上香。 将神面拿了出来,按在了墙壁上的插口上,神面也是要补充“法力”的。 嗅着那宝鼎传来的香味,她终于坐在了石榻上。 从这一刻开始。 这里就属于她了。 按照云中君所说,这是对于她这一次出行鹿城所做成之事的奖励。 而坐在这仙府之中的时候,她也真的感觉自己恍若神仙一般。 宁静中。 高处有着凉风吹来,将夏日的热气全部驱散。 她的心也开始静了下来,也开始回想,刚刚云中君对她所说的话。 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论外界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她的一身荣辱和法力神通都来自于云中君。 而她的职司从头到尾也未曾变过,她是一个神巫,一个扮演着云中君的巫。 让所有人,都知道云中君是“正神”的巫。 不过,云中君最后对她说的那句。 “你真的可曾做好了掺入这人间是是非非的准备?” 这段时间以来,她接触和面对的人不断在变化。 一开始是县令、道人、平民百姓。 后来是司马、郡王和各路权贵。 而如今,是天子的使者。 随着这层层递进,她要面临的是是非非也是在不断在变化着,直面的难度更是完全不一样了。 从一个县,到一郡一州。 往后,甚至她要面对的是这天下,面对的是种种她未曾见过甚至听都未曾听闻的境况。 在这个情况下,她还能扮演好这个云中君吗? 神巫抬起头。 看向那挂在墙壁上的面具。 “不论如何。” “我还是想要做好这件事情,让所有人都知道云中君是一个什么样的神只。” —— 鹿城。 太监马馥来宣旨虽然出了些问题,圣旨下达了竟然有人敢不接旨,马馥是头一次遇见,也被卡在这里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以抗旨的名义处置神巫他是不行,连郡王温绩都不敢,连连摇头摆手。 而这般回去那也是不行的,他可是奉皇命而来。 这下,马馥颇有坐蜡的意味。 他也并没有气急败坏,而是马上开始抓紧调查起了相关于云中君还有神巫之事。 马馥刚刚从京城而来,所了解的情况也不过是上报的祥瑞中所写的那些事情,仅限于西河县之内。 不过这些日子,事情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神巫的足迹踏遍了西河、金谷、鹿城三地。 西河县的那些事情虽然神异,也足够惊人,令人不敢置信。 但是。 这一切与后来发生之事相比,又显得有些不足道了。 马馥带着随行的寺人,聚在城中的一处宅邸之中商量着这事。 马馥首先开了话匣子:“如今,祥瑞可以确定是真的了,楚地上古神只云中君也真的显灵了,虽然目前咱们遇到了些问题,不过既然是真的,咱们就不怕问题,是不是?” 中年寺人看着左右点头:“是极是极,咱们此来就怕是假祥瑞,有负陛下期许,既然是真的,咱们怕什么麻烦。” 年轻寺人有些着急:“可是,我等该如何去做呢?” 马馥早有打算:“我们初来乍到,许多事情还是知道得浅了些,所以才出了白日的事情。” “明日我们出去打听打听,也不能在家里听着别人说,还是要自己去看去听。” “神巫既然有这般神通,代仙圣行法旨,许多事情还是最近发生的,民间应该都有听闻,甚至亲眼所见之人。” “尤其是那江边,定然有不少此类人。” “我们四处走访,找人问一问,定然能够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的大概。” “如此一来,也便能够知晓云中君之威灵,明白神巫心中所想。” 众人纷纷点头,便准备这般去做。 天一亮。 马馥换了身打扮就来到了江边,他穿着粗衣,看上去就和城里的贩夫走卒差不多。 一来到乡间,便开始四处询问关于云中君和神巫之事。 “听说,江那边有个恶人,上山偷神泉以云中君的名义招摇撞骗,被打到阴间去了,要在阴间遭受十八般酷刑哩。” “金谷县和西河县那边,有着不少什么叫做五鬼道的妖人,来我们这边招鬼害人,听说都被神巫打到地狱中去了。” “这可不是真的,那地狱可吓人了,我就说人活着可干不得坏事,要不然死后那可得遭罪了。” “云中君座下,有身高近丈的漆黑鬼神,行走于阴阳之间,可勾魂摄魄,看人一眼就能知晓人的阳寿几何。” 马馥听完乡人们说起的事情,一个个都有鼻子有眼,还能准确到人甚至是名字。 因此,马馥确认了一件事情。 云中君座下有行走人间的鬼神,那鬼神行走在阴阳两界,能够将人打入冥狱之中。 听完那骇人的故事,马馥众人感觉胆战心惊。 “云中君虽然不履人间,但是座下竟然有这般鬼神,能掌幽冥事?” “古籍之中,曾描绘过云中君下界,不仅仅有四海游龙为其所御,四方山川神主和山鬼精怪也亦随行,并不为奇。” 而马馥却想到了另一个层面,开口说道。 “如此说来,岂不是说云中君也能干涉人间生死之事?” “若是如此,这不是说……” 马馥欲言又止,但是众人都听出了是什么意思,心情也越发变得紧迫了一些。 他们都是宫中内侍宦官,自然了解皇帝的心思。 身为天子,最害怕的是什么,自然是失去自己的权势和至尊之位。 而除了其他外因之外,自古以来每一个天子最大的敌人和失去权势的原因,自然便是生死之事。 紧接着。 马馥来到了江边,询问那些河工。 河工们一边做着活,一边也和他们聊着天。 “神巫来的时候,刚到江边便风雨大作,那之前在山中作祟的蛟龙入江之后变成了霸下,便想要阻止神巫过河。” “结果神巫一念云中君的神咒,那霸下便只能乖乖听命,再也不敢作祟了。” 周边,也有其他河工问。 “蛟龙怎么变成霸下了呢?” “没听说过走蛟么,龙为何要走蛟,不就是想要逆天化龙么。” “不过这山蛟从山里走蛟到了江里,也就化为了龙种,我听说,要是这长江里的龙走江入海,那就要化为真正的神龙嘞。” “乖乖,那霸下就已经如此厉害,神龙又是个什么模样?” 这事情虽然马馥刚刚听闻,不过因为之前马馥等人之前在江边看到过神巫引龙的画面,因此也并不吃惊。 不过,随后马馥更是知道了天工一族的事情。 这等天工能一夜铸城,掌握着不可思议的秘术。 “这莫不是营造天工仙阙之法?” “可唤龙而来,可呼风唤雨,可一夜之间铸出城阙,若是神巫愿意以此法助我朝大军北上,那可是……” 马馥问出了新的东西,兴奋不已。 他也彻底明白了鹿城郡王为何如此敬畏神巫,甚至可以说是将其视若陆地仙神,因为只要得其相助,这等力量堪称是国之神器啊! 只是想到这里,马馥瞬间对鹿城郡王温绩变得忌惮了起来。 随后,马馥找到了一个从金谷县而来的商徒,得知了那边的消息之后更是吃了一惊讶。 商徒:“神巫抬手,招来天上的神雷,方圆数十上百米皆夷为平地,让那些妖人化为齑粉,连魂魄都给灭了。” 马馥:“何方神雷,竟然有这般神威?” 商徒:“听说,是惊蛰之时,神巫从天上收集下的神雷。” 马馥:“你亲眼所见?” 商徒:“当天我就在金谷城中,看着那神雷落下,当时鬼神眼冒金光冲射斗牛,雷落地动山摇。” “第二天,我还去城外看了看。” “我的个祖宗诶,那地上留下一个这么大个坑,现在那坑还在呢。” “我当时要是想,这雷要是落在城中,怕是城墙都塌了,小半座城都没了。” 马馥这下又确认了第三件事,神巫掌握有一种雷法。 雷落惊天动地,可摧毁城墙,可将城池夷灭。 听完。 马馥更是汗流浃背。 如果说之前的唤龙而来,呼风唤雨,这等力量还是相对来说比较间接的。 而这般雷法,简直可以说是人世间不可匹敌的手段,若是惹恼了那神巫,往城中施展雷法。 或者是等到敌方大军攻你城池的时候,直接将你那城墙轰塌,你哪怕是再险峻的天关,也没有了用处。 这般雷法神通,甚至能够决定一国之兴灭了。 马馥坐在树下,听着那商徒说完之后,久久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宅院楼阁上。 马馥踱来踱去,一会站起一会坐下。 看上去,心神不宁到了极点。 他知晓得越多,也就越恐慌畏惧,但是与此同时,心中也变得越发期待和火热。 “未曾想,这神巫竟然有这般神通法力。” “堪称是神人也。” “若主上得云中君庇佑,我朝有神巫相助,别说是一统九州。” “就是开创一个古往今来都未曾有的神朝,也不是不可啊!” 马馥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说服神巫接下圣旨。 如果可以的话, 一定要请神巫去京城,以国师之位相待。 不过这种承诺他自然没有资格作出,不过他认为天子若是知晓这等情形,定然不会舍不得一个国师之位的。 而现如今,还是必须得马上和神巫见上面。 而要见上面,就必须有一个和神巫说得上话的人。 很快,马馥便想起了一个人。 他立刻推开门,朝着外面喊道。 “来人。” “在。” “去,找那个西河县县令贾桂过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易容仙术?画皮? 神巫离去后。 江晁站在笔架石峰的顶端,仰望着头顶上的群星。 周围一片空旷,此时此刻江晁当真有种抬手可摘星辰的感觉。 收音机响起,望舒的声音打断了这宁静。 “来自于云中君的忽悠。” 江晁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我是在指引他人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望舒又想起了什么:“你也想要做正义的伙伴?” 江晁:“是正义背后的力量。” 望舒:“你的正义就是让别人去代替你实现正义?” 江晁:“这就是正义的传承。” 江晁是这样解释的,如果每件正义之事都由自己去做的话,正义的事业如何才能发扬光大呢? 不过这种鬼话,连人工智能都不会相信。 望舒:“你只是单纯给自己不想干活找借口吧!” 江晁:“我还是做了些事情的。” 望舒:“例如?” 江晁:“当她应对不来的时候,我再上场。” 重要角色,总是在关键时刻登场。 望舒:“所以不出场的时候,那些影视剧里的重要角色一般都在家里睡懒觉,或者是打游戏?” 江晁:“高见。” 江晁看完了星星,朝着 而这个时候,望舒问了江晁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望舒:“你之前说我评判正义的标准是什么,那你评判正义的标准是什么呢?” 良久后,江晁说。 “我也不知道。” “所以让神巫去做吧,如果事情偏离了原有的轨道,至少我们能看得清楚,还能够提醒和修正回来。” “而我们下场去,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江晁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做什么。 只是他预感到,自己或许会在这里停留很久,而只要他和望舒存在,就无可避免地会影响这个时代。 —— 仙府之中。 神巫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看着水池上的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脑海之中浮出了疑问。 “这是个什么东西?” 她看到那东西上有一个柄,碰了一下,便发现那东西移动了。 她心一慌:“不会碰坏掉了吧?” 但是很快,稀里哗啦的水从里面流淌了出来,神巫连忙条件反射一般将那个柄扭了回去,水立刻便停止了。 这下,神巫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是一个水龙头。 打开水龙头,水便哗啦啦啦地落下。 水质透彻晶莹,手放上去,可以感受到冰凉之感。 “原来仙府之中水是这样来的,根本就用不着打水。” 神巫将水龙头掰向了另一边,水突然变了,落在手上的水是温热的。 “嗯?” “是热水。” 神巫很惊奇,房子里没有人,她低下头伏在水池上,从水龙头的出口朝着里面望去。 仿佛觉得,这里面肯定蕴藏着什么了不得的法术。 甚至是。 里面是不是有着什么妖怪,在控制着水的冷热。 虽然云中君将这座仙府赐予她了,她也在这里住了下来,但是这座仙楼府邸之中,到处都是一些她所无法理解的隐秘。 每一个时辰,每一天。 她似乎都会在这座仙府之中发现一些未曾了解的秘密,发现一些违反她认知的事物。 仙人的府邸是不用打水的,因为打开水龙头就有水,也是不用烧水的,因为自动就有热水来。 仙人的府邸不会热,头顶上有法器,会制造出冷风来。 甚至也不会冷,因为只要需要,整个仙府也会瞬间暖和起来。 仙人的府邸窗户和门会自动打开和关上,夜里只要按一下部打开。 卧室里的琉璃灯会根据光线调节亮度,仿佛它也有着一只眼睛,知道外面的光亮一般。 诸如此类不可思议之物,这座仙府之中有着不少。 而且,她还发现了一种新的探索这仙府秘密的法子。 这一日。 神巫发现了卧室的柜子里藏有一些瓶瓶罐罐,有的带有香气,有的没有味道。 神巫嗅了嗅,认不出这是什么。 但是她取下了天神相戴在了脸上,注视着这些瓶瓶罐罐。 按照她之前的用法,这幅神面会告诉她这些瓶瓶罐罐的用法。 “神相啊神相!” “告知于我,此物是作何用的?” 很快。 她就知道了这些瓶瓶罐罐是做什么用的了。 她眼前出现了道道幻影,站在黑暗之中,面前却好像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而那个人上前坐在了卧室的柜子前,对着镜子开始,当着神巫的面使起了“法术”。 神巫看到天神相模拟出来的这些瓶瓶罐罐的用法,那个虚幻的人将这些瓶瓶罐罐里面的东西取出,分别用不同的工具涂抹擦拭在脸上,然后如同作画一般在面上绘制。 过不了多时,那个人转过身来的时候。 赫然。 变成了另外一副面孔。 “这?” 神巫看完先是一惊,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呢? 然后,便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易容仙术。” “刚刚那人,分明是在脸上重新画了一张脸上去了。” 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和另一种传闻有些相似。 “听闻世间有恶鬼,擅长画皮之术,莫非也是这类法术?” 神巫看了看那些瓶瓶罐罐,十分肯定地说道。 “这就是施展易容仙术和画皮之术的法器,难怪都封在这这般严密的瓶子之中。” 实际上之前神巫也曾用铅粉涂抹脸庞,算是这个时代的常用之物,但是那顶多也是让脸白一些,而且后来因为有毒云中君劝她不要再用了;但是这些“法器”达成的效果却全然不一样,是真的能够让人换一张脸。 连刚开始的时候,神巫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收了起来,但是到了后面每一次打开柜子的时候,或者是面对镜子的时候,都会想起那易容术的画面。 终于,她也忍不住拿出了那些东西,然后对着镜子。 施展仙术,描绘了起来。 清晨时分。 天蒙蒙亮。 神巫从山上走下去,穿过那竹林小径, 二巫也是刚刚起身,一个个睡眼蒙眬,站在竹林外打着哈欠。 一边等着,二巫也在一边说起了最近关于神巫的事情。 得了仙府之后神巫已经不再居住在竹楼之中,每天夜里神巫都会提灯前往山上,清晨时分才会归来。 神巫虽然没有明言,但是巫觋们也渐渐知道,神巫居住在山上的一座仙府之中。 但是巫觋们平日里白天也曾上过山,却从未走上过神巫走的那条栈道,更未曾见到过那藏匿于山中深处悬崖峭壁上的仙府。 巫觋:“山上竟然有一座仙府,你见过吗?” 巫女:“不曾,据说那仙府凡人是看不见的,只有神巫能够看见。” 巫觋:“莫非,那仙府不在人间?” 巫女:“我怎能得知。” 巫觋:“不知那仙府是何般模样。” 二人虽说是日常时时得见神巫,但是最近却越发觉得神巫和他们渐行渐远,往日里或还敢开个玩笑,说些日常的话。 渐渐地,他们面对神巫也变得越发敬畏,不敢多言了。 仿佛每过一些时日,神巫是巫的那一面便变得越来越少,靠近神灵的那一面,变得越来越多。 他们也渐渐认不得那面具后面的,究竟还是一个人,亦或者某个神灵。 突然,两人看见一个影子出现在了幽深的竹林之中,手中提着琉璃仙灯。 灯光如月光洒下,在黎明时分显得格外显眼。 立刻。 便看到两人不再说话。 二巫站得笔直恭候在出口,站着的时候,两人也在往里面看着。 远远看见那人影走来,初看像是神巫的身形轮廓,但是随着那人走得越来越近,两人却有些疑惑了。 再一看,那人没有戴面具。 衣衫倒是神巫的衣衫,披罗衣之璀璨兮。 但是那样貌,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二巫顿时有些慌张,不知所措地喊道。 “啊?” “您是何人?” 二人立刻反应了过来,莫非,这就是云中君的模样? “云中君下界了,云中君下界了!” “拜见云中君。” 那人好似画中人一般,绝非凡间能有的容貌,美中透着一种非人的感觉。 不止是美,而是美得没有任何瑕疵,没有任何缺陷,让人感觉虚幻,这才是让人感觉这人绝对不可能是凡人。 神巫提着灯,走到了跪着的二巫面前。 “起来,走吧!” 半晌,两人这才明白面前的还是神巫。 看着神巫离去的背影,二巫面面相觑。 “是神巫?” “这,怎感觉和脱胎换骨了一般。” “莫非是在天上吃了什么仙丹,得了仙体了,亦或者修成了什么仙术?” “定然是如此了。” 二人立刻一溜小跑,追了上去。 —— 神巫归来之后。 有不少人前往云中神祠烧香拜神,捐献银钱绢帛。 其中就有不少人,希望能够拜见神巫。 有人跪在神主牌位前,对着祭巫说道。 “此来,只为求见神巫,哪怕只是远远叩个头,只为求仙神庇佑。” 也有西河县本地豪贵,万分欣喜地来奉神供神。 “神巫归来,我西河县又有庇护了。” 也有远道而来之人,从山脚下一步一叩直到半山腰,在门口跪着礼神到天黑,方才离去。 “可惜,无缘得见神巫一面。” 这般多人前来拜访神巫,没有一个人得见。 不过,很快就是夏至日了。 夏至是“四时八节”之一,是此时一年中最重要的几个节气之一,民间每到这个时节不仅仅会举办祭祀地神的仪式。 按照律令,官员也会休沐三日,也就是放假。 与此同时,民间刚刚春忙完了,也正好庆祝一番。 因此。 这祭地神的仪式,也一般办得很盛大,来的人也非常多。 而今年夏节的西河县的祭地神仪式便由云中神祠进行主持,据说到时候神巫也会露面。 因此,今年的典仪也肯定远超从前,人人都非常期待。 “神巫也会来?” “听说要来。” “听说怎么行,到底有没有个准信?” “肯定会来,我都听云中神祠的人说了。” “那我得去瞧瞧,沾染一下神仙的仙气。” “最近好像来了不少外人?” “那可不,江对岸来了不少人,县里的客栈都住满了,都等着过节呢!” “那可不只是江对岸,我看到还有不少船停在江边,那可是外地来的,都听说了云中君和神巫的威名呢!” 的确是这般,不仅仅是西河县人期待今年的夏节,金谷县、鹿城来也来了不少人,除此之外还有人乘船路过鹿城郡的时候滞留于西河县。 只是为了在夏节庆典之时,拜见神巫。 从京城而来的马馥,自然也在其中。 西河县中。 大堂里,穿着锦衣的西河县县令贾桂对着一穿着布衣的白面中年人恭恭敬敬,一双儿女躲在暗处看了看,然后跑开了。 “那是谁?” “好像是宦官。” “宦官,那不是京城来的?” “好像是的。” “京城来得宦官,跑到这西河县这么个小地方来做什么?” 贾桂一脸恭敬:“小县鄙陋,实在找不出什么好地方,我已经命人将这宅院清理了一番,还请马太监在下官宅中委屈几日。” 马馥亲和地笑着,连连摆手:“无妨无妨,此来也不是为了这个,我等也不过是主上的奴仆,位卑身贱,哪里都住得惯。” 贾桂听完不敢说话,不知道面前这位马太监说的是不是反话。 虽然这马馥穿着一身布衣,做派也从来不将自己居于众人之上,口口声声称天子为主上,说自己不过是个奴仆,但是其权势赫赫,贾桂也为之惶恐。 随后,马馥话语一转:“夏节,神巫真的会来?” 其实前两日马馥也去云中神祠了,可惜和其他人一样,没能见到神巫。 祭巫言神巫从神峰登天而去,目前在仙府之中,不在人间。 问何时归来,祭巫也说不知。 贾桂连忙说道:“我已遣人问过云中神祠,祭地神之时,神巫的确会亲临。” 马馥满意的点了定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也算是终于能够得见神巫一面了。” 但是,马馥又担忧:“只是,哪怕神巫现身于此,我担忧也无缘能够和神巫说得上话,言明来意,恐有负圣上所托啊!” 贾桂说:“神巫法眼可看透人心,不过同样也怀着一颗仁恕之心,只要我等心诚且为天下百姓而来,神巫定能知晓。” 贾桂这话说得妙,马馥若是心诚且因天下百姓而来,自然能够和神巫说得上话。 到时候没说上话,马馥也不好怪罪于他。 马馥说:“当然是心诚,也为天下百姓而来。” “只要神巫愿助我朝和主上开创一番盛世,定然是有利于天下万民,有利于整个天下。” “而主上,更不会吝啬。” “只要神巫想要的,我回去告知主上,定然许可。” “这岂能说是不诚。” 贾桂连忙说道:“心诚,定然是心诚的。” 马馥当然看出了贾桂这厮,一边讨好着他,又一边害怕恶了神巫。 于是又说道:“贾县尽管放心,我此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前来迎下界的神仙的,不会有任何怠慢。” “你有什么忌惮,或者是神巫那边有什么好恶,尽管和我细细说来。” “只要是有利于让神巫接下旨意的,有利于朝廷的,我全部都能答应。” —— 匆匆间。 夏至已至,天气也日渐炎热,并且还会一日热过一日。 不过仙府之中,依旧是如同春日一般,不知寒暑。 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神巫便已经从床榻之上起身,开始准备了起来。 神巫看着眼前的瓶瓶罐罐,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还是,用一下吧!” 学会了易容画皮仙术之后,就好像离不开这仙术了,若是有不戴面具出现在人前的时候,神巫必然是要用这般仙术修饰一番。 一旦不用此术,心中便觉得难以出现在人前了。 那仙术所需之物,名曰粉底、眼影、腮红、口红等,颜色分各色以及深浅不同有着非常多种,神巫按照天神相的指引课程观摩学习了多次之后,便日渐熟练了,轻描淡写地开始配色。 不过神巫这一次用的易容画皮仙术,又和前几次不同,她想要描绘出眼中“天上人”的那种感觉。 她始终记得当初见云中君的时候,他对自己说,要“好看”。 虽然这个好看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好看,而是事情做得好看。 不过神巫认为。 好看也是很重要的,能体现出云中君的气度。 以眉笔涂满内眼线,眼角用眼影拉长,眼睛看起来似乎更有神了。 下眼线衬托出卧蚕,突出眼睛的柔和感。 唇妆选择了自然接近肤色,腮部斜切修饰脸型,增强面部轮廓的立体感。 最后,又将原本长了一些后显得凌乱的短发,剪得更整齐了一些。 眉形修饰了一番,没有太过精致和弯曲,搭配上那有神的双眸,立体的面部轮廓,看上去甚至给人一种冷冽的压迫感。 站起身来,配上那高挑的身材和华丽的云纹神袍。 一个高高在上,不履凡尘,如同画中的神仙人物出现了。 “嗯,好像什么地方还差一点。” 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神巫似乎明白了什么。 最后。 关键地来了。 神巫做出了一副云中君特有的面瘫模样,眼睛横扫四方。 瞬间,感觉就上来了。 任由伱世事变迁,沧海化桑田,云中君的表情始终都不会变。 云中神祠之中。 巫觋们早已经准备好了,众人都等待着神巫。 神巫坐在法驾中的时候,问那站在一旁不断看向自己的巫女。 “像神仙吗?” 巫女说:“神巫本乃神仙中人,是神君下界临尘之身。”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夏至 西河县。 县城郊外,县令贾桂正率领着上下官吏还有百姓们站在社庙之外等候。 这社庙只有一间屋,里面除了一个泥胎和泥台之外,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多余的东西。 西河县的地神叫做望山公,据说是古时楚国的士大夫,死后封神屡次显灵,庇护西河县一方百姓。 而云中神祠的其中几位巫觋昨日就到这里来,准备着这场祭祀地神的仪式典礼,正在社庙里面忙活着。 “快快准备好。” “莫要误了时辰。” “东西呢,都放好了没?” “辇在那?” 扎纸匠在社庙里早就扎了一个纸偶,木匠也做好了一副神辇,庙内庙外还放置着不少祭祀用具。 稍后,会有巫觋将地神纸偶抬上了神辇。 神辇将会绕城内城外一周,最后放置在城中,明日天一亮才会送回社庙之中。 而社神放置在城中的时候,神巫才会现身, 据说。 神巫会点化地神,让其脱胎换骨。 不过具体是如何点化,又如何让其脱胎换骨,便无人知晓了。 不过这西河县望山公的社庙的确也太过破旧了一些,如今已经来不及了,县里准备夏节过后将其重建。 祭祀还没有开始,这小小的破庙外就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县令贾桂虽然才是主角,从京城来的太监马馥也推辞让他站在人群之中指挥若定,但是却可以看到所有人有意无意地都在看向这位太监,注意着他的神态和意思。 不过此时此刻这位马太监的心思,却全然放在了另一头。 一无须白面青年寺人跑了过来,勾着腰站在马馥身后,马馥也没有回过头,便开口说话。 马馥:“问清楚了吗?” 寺人点头:“山民自成一体对外戒心十足,我去问话没有人回应。” 寺人擦了擦额头和脸上的汗水,然后接着说道。 “不过据西河县人所说,神巫是上古楚地神巫和王室血裔,迁徙进入云壁山之后,世代久居深山之中。” “上一代神巫归天不久,其应当是这一两年成为了这一代神巫。” 马馥面目和善,露出十分仰慕的神态说道。 “看来,神巫也有着上古的传承啊!” “从古时楚国至今,已经迁延了不知多少代了。” “其品德贵重,同时身负上古神巫和楚王血脉,难怪会被云中君看重,从而成为侍奉神明的神巫。” 寺人连连点头,众人没有人敢说话。 只是,马馥口中对于神巫连连称颂,这番话却还有另一种意思。 原来,神巫也曾是凡人,神巫也有着族群和传承。 神灵高高在上不履凡尘,马馥触之不及,也看不透。 但是既然是人,就算是曾经为人,那么就似乎变得不是那么遥远了。 当然,他不是要用这些东西来威胁神巫,见识到了神巫的法力神通,他也自然没有这个胆量。 不过。 既然是凡人,既然有着种种牵挂,那么自然就有着割舍不开的东西。 在他看来,神巫还是能以金银财宝打动,能以王权富贵说动。 想到这里,马馥立刻看向了身后的一位中年寺人。 安排道:“你,速速去按照我说的准备一番。” 马馥附耳说道,这也算是谋定而后动。 中年寺人问道:“这样可行?” 马馥:“我想这世上,只要是人,自然是逃不过七情六欲的。” “就算神巫不要,难道那世代居住于山中的贫苦山民不想要,那其他的巫觋不想要吗?” “神巫虽然是半神半巫,但是终究,还是人的。” 这世上,有时候最厉害的不是刀枪剑戟。 而是金山银海。 是权势无边。 还有倾国倾城地美人。 刀枪剑戟可躲可避,来日甚至还可复仇,也理直气壮得很。 但是一个人若是上门给你送钱送权送美人,你就算不收,也得记得他这个人情,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送钱的人。 而这一次,马馥准备一起上。 而且针对的也不再是神巫一个人,而是所有的山民和巫觋们。 中年寺人有些犹豫:“若是惹恼了神巫?” 马馥担下了责任和后果,开口说道。 “不用慌张,若是神巫怪罪,我会亲自当面谢罪,任由神巫责罚。” “只要能让神巫心向我朝,能完成主上交给我们的差使。” “就算是魂飞魄散,也是我等这些做奴仆的命数。” “而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将差使给办好。” 听到马馥这般说,中年寺人连忙说道。 “马监哪里的话,我等此来都是为了陛下的差使,若是完不成差使,我等怎还有脸回去。” 这话说的,口气沉重诚恳,好像他要和马馥一同担下神巫的责罚一般。 但仔细一听,说了和没说一样。 如说。 中年寺人领命之后速速离开,还带着另外三个年轻寺人。 “你,赶紧去鹿城将那东西带过来。” “还有你,速速去江边等着,然后去云中神祠参拜。” “你跟着我,一起去……” 几个人将马馥颁下的差使分了分,便各自安排去了。 而马馥还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候着夏节祭祀地神的盛典。 大日自东方而起,壮汉们抬着辇和地神望山公开始了巡地和巡城的祭礼。 神辇走在前面。 众人跟在后面。 犹如龙头和龙身一般,远远地蔓延开去。 “长龙”走过乡野小道的时候,路旁站满了前来观礼的百姓,神辇过去之后,还有不少人顺势加入了长龙之中。 一路敲锣打鼓,“长龙”也变得越来越长。 喧哗声中,“长龙”便进入了城中。 这下。 场面便变得更热闹了。 城中的人更多,今日几乎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又从城外涌入了这样一条“长龙”。 一时之间,整个县城都好像被塞得满满当当。 街道正中央。 有巫觋装扮作引路的鬼神,跳起了荒诞古怪的傩舞,引得众人好奇不已。 也有巫觋装扮作拦路的精怪,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面具,让路旁的孩童害怕不已。 而街道的两侧。 有着挑着冒着热气的木桶的小贩,也有着守着摊位的货郎。 各种平日里看不到的吃食和稀奇古怪在这个夏节全都出现了,令进城的乡下人和孩童看花了眼。 就这样。 地神望山公被抬到了城中街道尽头的集市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处高台下,众人准备将望山公供奉在台上。 而到了这个时候,神巫也终于现身了。 神巫一头整齐的短发,双耳依旧带着那双充满了巫觋之风的日月双坠,那耳坠很大也很抢眼,给穿着神袍的恍若云中仙圣的身影增添了一缕人间的荒野巫风和上古之韵。 当神巫走来的时候,所有人抬头相看。 仿佛都感觉到一个充满活力和野性的青春少年神只从天上走下来,游戏在这红尘人世之间。 让人生出,那便是云中君的模样啊的想法。 “神巫来了!” “拜见神巫!” “神巫……” 神巫面向人群,一点点走到台中央。 马太监是第一次这么近见到神巫,其带着神面,似人非人,似神非神。 两种独特的气质交融在一起,反而让这位见惯了所谓高贵气质和天威浩荡的马太监,生出了强烈的敬畏感。 马太监明明就是因为神巫而来。 然而,此刻心中却生出一种敬而远之的恐慌感。 神巫到来的时候,他也跟着行礼,只是条件反射之下做了个礼佛的双手合十的姿势。 “拜见神巫!” 神巫也没有看 “抬上来。” 语气不重,但是却十分肯定。 和其他人毕恭毕敬的模样不同,其号令一方地神,显得格外轻描淡写。 这便是马馥正式见到神巫的第一面,之前虽然远远在江边看到了那提灯引龙的背影,但是距离得毕竟还是太远了,观感也太过于模糊。 而这一次,神巫虽然在台上,但是抬起头便能亲眼看见其形体仪态,完全符合了马馥对于云中君的想象。 不过,看着那副神异的面具。 马馥还是忍不住会想,那面具之下到底是怎样的一张面孔? “听说神巫戴上面具的时候,便是云中君。” “只是不知道那面具之下,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是,再看看在场的其他人。 或许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是马馥一个。 只是没有人敢说出来。 窥探神灵本相,人人都好奇,但是却不是人人敢做。 —— 祭祀地神的典仪分为三个阶段。 上午的时候,地神在城外巡地。 下午的时候,地神进入城中巡街,最后由神巫出面将地神的纸偶接上神台供奉。 夜晚时分,便会举行真正的庆典和祭礼,芒种结束也代表着最后一波春种也结束了,祈求地神庇护地里的庄稼长好,今年能够五谷丰登,便是今日祭礼最大的祈求。 到时候,据说神巫会亲自出手。 为西河县的地神塑造神躯,让其得以驻留人间,接受香火供奉。 因此下午时分神巫只是露了一个面,接西河地神望山公上了神台,随后便匿去了,这让马馥有些兴叹。 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能和神巫真正当面,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能说上。 不过,很快另一边就传来了消息。 早上马馥派出去的一年轻寺人从江对岸来了,也带回了马馥叮嘱索要的“东西”。 “好好好。” “到入夜还要一些时辰,我等回去安排一番。” 马馥原本还站在神台下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被人给围着,随后转身小声和西河县县令贾桂叮嘱了一声,便悄然离去了。 马馥来到了院子里,门口有着守卫,里面有着年轻寺人在等候,见到马馥进来立刻行礼。 马馥:“人呢?” 寺人:“在里边候着呢!” 马馥推门而入,便看到里面坐着一排女子,正襟危坐着就好像等待着命运的抉择一般。 有人衣着华丽,有人打扮清雅脱俗。 有女子仪态优雅高贵,也有女子妩媚动人,还有那眼神含情脉脉的,仿佛能够勾魂摄魄。 有人抱着五弦琴,有人抱着曲项琵琶,有打着团扇的,甚至还有那带着异域风情抱着胡琴的女子,一看就知道绝非中原之人。 唯一相同之处,便是每一位女子都有着出众的样貌吧! 这就是马馥的准备,一上来马馥就来了个最狠的。 美人计。 这些美人都是马馥乘船离京的时候从京城带过来的,原本是宫廷之中的宫女和乐姬,一个个全部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并且还自幼经过调教。 除了出尘的样貌和仪态之外,每人还精通琴棋书画之中最少一样技艺,亦或者能歌善舞。 不过,这些美人原本是皇帝是赏赐给鹿城郡王,用来作拉拢其的目的,马馥此来虽然是因为祥瑞之事,但是也同时有来安抚鹿城郡王,同时也是监视调查鹿城郡王之意。 最近北国那边蠢蠢欲动,鹿城郡王守着要害之地,手握大军。 皇帝一边重用着他,一边也防范着他。 不过现在,这些美人却被马馥给“挪用”了,因为他发现了比鹿城郡王更有力且能够改变这个王朝的存在。 只是对于这些女子来说。 在这个世代,她们当真如同一个物件一般,一样马馥口中的“东西”。 马馥一进来,便看到所有的女子全部都站了起来,朝着马馥行礼。 早上派遣出去的寺人也起身了,低眉顺眼地跟着一起行礼,仪态看上去竟然和那些女子差不了多少,好似同出一脉。 马馥打量了所有人一番,然后说道。 “各位都准备一下,明日里要见一位贵主,尔等日后便要侍奉这位贵主了。” “这也是各位的机缘,还请各位用心一些。” “咱也知道诸位都不是等闲人,有人诗画双绝,有人琴艺超凡可堪称是绕梁三日。” “但是咱们这一次要见的也不是等闲凡人,是位犹如天上人一般的贵主,因此诸位明日还请将往日里所学之技艺都展示出来。” 和风细雨一般地说完了前面的好话,后面语调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到时候,若是有人敢怠慢或者惹恼了咱们这位贵主,就不要怪咱翻脸不留情了。” 这些女子一个个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再次欠身行礼,之后才开口问道。 “只是,妾身们还不知这位贵主是谁?” “到底是哪位官人?” 这些女子虽然来了胤州也有两日了,不过基本都是呆在船上,下船之后也都是居住在院落里,好似与世隔绝一般。 因此她们对于这胤州的情况并不完全了解,更别说这几日才发生的事情了。 马馥:“陛下下旨,封云中祠神巫真号为灵华君,晋云梦侯,你们这一次要侍奉的便是这位贵主。” 虽然神巫根本没有接下这旨意,但是马馥是天子的奴仆,圣旨已经下达了,不论神巫认不认,他还是得认的。 只是在座的诸位美姬听了。 一个个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低眉顺目沉着看向地面的眼神里,却纷纷露出了不愿意的神态。 虽然身份低微,但是出身于宫廷,自小学得一身技艺,自然也是有些心气的。 千里迢迢被发配到这里侍奉一个粗鄙的巫觋,怎能说完全心甘情愿。 在她们想来。 那出身于山民,从荒野之中走出的巫觋,定然是一个披着兽皮如同野人一般地跳着大神的怪异之人。 不过,有些事情岂能是她们愿或不愿能够说得通的。 马馥一句话,她们要么同意,要么落得个更凄惨的下场。 马馥看出了什么:“各位,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众女品尝出了不对劲,一个个纷纷站起。 “妾身们定然准备好,还请马监放心。” 马馥这才点了点头,不过又叮嘱道。 “夜里祭神,尔等可以乘车去游玩一番,涨一涨见识,只是不可乱动。” 马馥是想要让这些人见一见神巫的模样,熟悉一番,哪怕只是远远见一见看一看,也能有个心理准备,提前准备一番。 出了院子之后,又朝着另外一间院子走去。 一进院子,便看到里面放着一口又一个的大箱子,马馥也没有问,直接上前便打开了箱子。 一上来,太阳照射进了箱子,里面便散发出金银的光泽,只见一排排金条和银锭整齐地放在里面,那光泽能引诱出人心底的贪婪之欲。 再走过,又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是金链、金镯、金戒指等首饰,工艺复杂,宝石镶嵌,光彩夺目。 一个个箱子打开,有成串的西海珍珠,有大颗大颗的红蓝宝石翡翠,镶嵌在各种金银器上。 也有玉佩玉璧等物,雕刻龙凤、虎豹、鹤、蝙蝠等形象,一看就知道是宫廷大匠之作。 除此之外还有夜明珠、龙涎香、丝绸,以及各色古董。 整个院子里,可以说是摆放着价值连城的宝物。 马馥看完之后,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行。” 马馥转过身,看向了身后弓着腰的寺人,对着其说道。 “这些,都送到云中神祠去。” “就说,是供奉给云中君的。” 寺人说:“山上,估计用不了这么多的珍宝器具吧?” 马馥说:“神巫乃是云龙一般的人物,这般人物岂会一直留在这浅滩之地,定会前往京城,日后威名显赫,天下人敬仰。” “这些东西,到时候带到京城都能用得上。” “毕竟是天上人一般的人物,这些也就寻常,勉强配得上吧!” 马馥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脸上却带着自信。 他就不信了,还打不动神巫。 他想,神巫之前避而远去,定然是不知道这美人、黄金和权势的美妙。 毕竟,口头上的爵位和存在于纸面上的荣华富贵,是不够真实的。 如今,将美人送到眼前,将金银财帛放在手中。 那圣旨中的荣华富贵化以真实的画面体现出来,强烈地冲击着一个人的感官和认知,直面这些,焉能有人不心动? 就连那天上的各路神佛,也要接受香火供奉,听闻那黄河的河伯,也喜好美色,年年都要娶妻。 只要神巫接下了这些“东西”,定然也会接下了陛下的旨意。 而这事,也便成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神魔之臂? 夜将近。 城南的集市上好像比白日里的人更多了,行人们聚集在集市广场上,摊贩们点燃了烛火,巡逻的差役提起了灯笼。 孩童坐在阿爷的脖子上,捧着阿爷的冠帽,远远眺望着供奉着那纸扎神像的高台上。 随着天渐渐暗了下来。 神巫再一次出现了。 其从黑暗之中走来,朝着高台上走去,随着其步步登高之间,高台上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众人原本的目光都聚焦在神巫的身上,但是他们很快便发现台上的纸扎神像后面的黑暗之中,好像有着什么东西在蠕动。 刚开始的时候。 众人还以为只是幻影,但是很快发现不是,便一个个惊呼了起来。 “我莫不是眼花了,好像看到望山公后面不知何物在晃荡,你等看见没有。” “神像,望山公,望山公后面。” “似乎有何物显露身影!” “看见了么,有什么东西在动。” “什么东西?” 高台上纸扎神偶一动不动,僵硬的眉眼虽然分明,但是在夜里暗淡的光芒里显得有些可怕。 笔墨点出的眼睛面向所有人,好像在审视着他们。 更骇人的是。 众目睽睽之下,众人看见了那纸偶后面有着扭曲的影子伸出一条长长的“手臂”。 那“手臂”不断延伸,莫不是有一丈多长,还仅仅只是可以看到的部分。 这。 绝对不可能是人地手臂。 光是显露出来的扭曲臂影就一丈多,那黑暗之中没有露出身形来的存在,该多么高大。 众人看着纸扎神像后面的黑暗之中,似乎想象出来了一个高大无比的可怖鬼神或者是妖魔。 所有人立刻将目光重新归于神巫身上,台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都看见了,近在咫尺的神巫不可能看不见。 然而。 众人只看到神巫依旧在向着高处走去,丝毫不为所动。 仿若,其早已经知晓了那高台之后有着什么。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东西,便是神巫唤来的。” 众人心安了下来,但是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所有人仔细地瞅着,终于发现黑暗中的“手臂”不断地延伸向高处,最终将一圆滚滚的东西挂在了高台上的杆子上。 然后缓缓转动那圆滚滚之物,就好像调整着位置。 “噔!” 随着一道沉闷的响声,那圆滚滚的东西亮了起来。 明朗的光芒穿过整个街道,瞬间将黑暗驱散。 清冷又璀璨的光辉照穿整个街道,遮盖过所有的火烛、灯笼和亮光,甚至盖过了天上的明月。 “明月”下。 走在木梯上的神巫的轮廓一下子显得清晰无比。 她的衣袍上的每一个细节。 她的头发。 耳下摇晃的双坠。 此时此刻,都显得纤毫毕现。 甚至那日月双坠在灯光下转动的时候,折射出如同星辰一般的双芒。 从背后看去,神巫的影子变得越发神异了。 神巫在那光芒之下朝着高处走去,一步步来到了纸扎神偶之前,然后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了那扬在高处的“手臂”,仰头面对着那“明月”。 而那神异的手臂一点点垂落而下。 覆盖在她的脸上。 似乎,是要将那神面天神相其取下来。 因为接下来,她将要以巫的身份举办这场祭祀地神和铸造地神之躯的典仪,而不能以云中君化身的身份。 而其下。 在场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个个张大了嘴巴,他们看着那奇异的手臂从黑暗之中延伸而来,挂上了如月又如日一般的灯。 然后一点点出现在灯光下,众人这才看清楚那手臂的模样。 其散发着亮银色的光芒,有着复杂精巧到让人炫目的结构,而且这些结构在随着其动起来也在不断地运动变化着。 巨大却透露着极致的灵巧,怪异却有着无与伦比的美感。 手臂触碰着神巫的面具,然后才延伸出巴掌,延伸出一根根手指。 “手臂”将那代表着天神的面相揭开,一点点提起。 露出了隐藏在 属于神巫的脸庞。 只是神巫背对着所有人,这个角度众人依旧看不见神巫的模样。 不过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被那巨臂给吸引住了,眼中只有那不断移动,变换不定的神魔臂膀。 “那,那究竟是何物?” “鬼神?” “妖魔?” “还是神只?” 和之前其他的其他冠以神话之名的东西不一样,这一次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甚至为了让他们看得更清楚一些,那灯也打得格外地亮。 仿佛。 生怕他们看不见一般。 然而,所有人看着那“神魔之臂”,不论是出身豪门大族的权贵官人,来自京城见多识广的太监寺人,还是走南闯北号称掌握阴阳之秘轮回大道的和尚和道士。 此时此刻,无一人能够看出那手臂到底是什么,只能高呼着。 “神魔之臂。” “此乃神魔之臂也。” 彼等何尝目睹如此等,彻底超越这个时代和维度的科技造物。 众人难解其中玄妙,乃至难以言喻。 唯有以神魔仙圣之力以释之。 —— 神峰之上。 月光穿过云山雾绕,照射进了洞穴之中。 “咕噜咕噜。” 汤泉池里,一个脑袋从水底下冒了出来,看向洞外的月。 江晁游到了池边,然后拿起了放在盘子里的毛巾擦了擦头发和脸,然后靠在池子边。 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问道。 “今天看到智能工程车回来了,之后你又给调派出去了。” “是又派到哪里去了?” 收音机里传来声音:“派去了西河县县城。” 江晁可不记得西河县县城有什么工程需要动用智能工程车,不过西河县今天要做什么他倒是清楚。 江晁:“我记得,今天好像是夏节吧?” 所谓夏节,便是夏至。 江晁问道:“把智能工程车派去西河县做什么?” 望舒回答:“建立西河县的地神系统终端,目前西河县没有地神。” 也就是基站和气象站的意思,同时也代表着这个时代的社庙。 江晁:“西河县要什么地神?” 黄泉基地就在西河县外,也完全在信号的覆盖范围内,这里完全不需要再建立一个基站和气象站,有些多此一举。 望舒回答:“方便管理,这样黄泉基地就不再直接管理上面的基站和气象站,只负责它负责的事情。” “天上的归天上管,地上的归地上管,地下的归地下管。” “而且,正因为这里很重要,所以也需要一个地神来进行监管。” “就好像古代。” “一个国家的都城,不是也要封一个京兆尹一样。” 江晁点了点头,也认为有道理。 江晁:“不过,你还没有说智能工程车出去是做什么?” 望舒:“神巫要为西河县的地神铸造法身,我让智能工程车过去,直接将地神的躯体给打印出来,同时组装好。” “这叫做,点石成金术。” 江晁:“有必要这么大动静么,社庙建好的时候,直接悄悄装上去就行了。” 望舒:“你不总是害怕,被人给拆穿了你不是神仙吗?” “还说,自己是装神弄鬼吗?” 江晁:“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很麻烦,到时候一不小心咱们就变成了天外来的天魔了,变得人人喊打。” “毕竟我们只是个过客,别到时候弄出什么无法收拾的乱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从天上落下来的不知道来于何处的异乡人,不就是域外天魔么。 望舒:“所以,来看看吧!” 江晁:“看什么?” 望舒:“今天,让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是怎么装神弄鬼的。” 江晁扭过头,看着那放在泉池旁的收音机。 望舒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我准备了个大灯,让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江晁:“你要证明什么?” 望舒:“当你拥有了超越时代的力量和技术之时,你便是凡人眼中的神只仙人。” 望舒说得十分肯定,也很认真。 “江晁,伱是与众不同的。” “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你就是神仙。” “不论是力量,亦或者各个层面。” 江晁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那收音机,沉默之中,他突然开口说。 “你该不会,在PUA我吧?” 望舒:“书里说的怎么不管用呢,不是说能让人振奋起来么,和打了鸡血一样?” 江晁转过身去,将自己泡在泉池之上,用毛巾盖住了自己的脸。 “光关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在一些没有什么用的地方较真。” “有这空,认真找一下我们回去的方法吧!” —— 西河县县城。 高台上的一切还在继续,街道一侧停着不少马车牛车。 其中几辆牛马车上,每辆车上坐着几名美人舞姬,美人拨开帘子,小心翼翼地看向外边。 那楚地巫觋一出场,就似乎和想象之中的蛮荒之巫不太一样。 虽然。 其做派装扮依旧带着一些巫觋之风,例如那戴着面具的习俗来自于傩面,还有双耳的日月双坠。 但是映入眼帘的身影,却丝毫没有野蛮、凶恶、丑陋和污秽之感。 而是带着上古的韵律。 超脱于尘世媚俗之上的自然。 “那不是人间的巫。” “而是,神话之中的巫。” 但是这般想法一从脑海之中涌出,又好像觉得巫本就应该如此。 路旁屋阁上也有着人影重重,震惊地望着高台上的变化。 看着那“神魔之臂”收起那面具,也看着那背对着他们的神巫回过身来,看了所有人一眼。 这一眼,也让所有人看到了神巫的样貌。 瞬间,周围的一切安静了下来。 不论男女老少,皆如是。 许多人内心深处之前的疑惑,似乎彻底得到了答案。 哪怕。 这个答案有些超乎想象。 生在这个时代的人,离开自己家乡的不多,见多外地的人不多,行走四方的更少了。 大多数人甚至一辈子连今日这般盛大的场面都没见过一次,能见到的所谓的好看的人,俊美的人,也没有几人。 而今日,他们或许见到了此生最接近天人这个词的样貌。 而哪怕是那些见多识广的人,此刻看着那被神魔之臂摘去面具的神巫,也一瞬间以为看到了壁画之中的天人走了下来。 “那就是神巫?”台下乡人农夫和市井小民一个个瞠目结舌,每个人露出不一的表情,却安静得出奇,仿佛被勾走了魂魄一般。 “原来,神巫是这般模样?”来自于外地的人,此刻纷纷跪下,对着那台上之人顶礼膜拜,如同拜莲台上的观音,九天上的玄女。 “这究竟是男是女?”楼阁上马车里的女眷一个个也看呆了。 “这究竟是人是圣?”或者说男女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人觉得这样貌能是人所能拥有的。 “这,岂非天人之相?”太监马馥和跟随着他的寺人一个个也面色大变,哪怕是见惯了所谓美貌的他们,也没有见过这般样貌,尤其是在那。 神灯仙光照耀之下,高台上犹如白昼。 也让那神巫之影显得越发神圣缥缈和超然,其样貌在这般光辉下看不到任何瑕疵,反而越发增添几分色彩,仿佛上天精雕细琢的玉瓷一般。 直到那台上的神巫开始,向九天之上发起祷祝,台下众人这才在那颂声之中回过神来。 但是目光依旧看着那台上的“天人”,目不转睛。 仿佛,生怕一挪动目光。 那台上的天人便化为梦幻泡影,或者是飘到天云之上消失不见。 神巫转动着身体,挥动着衣袖。 “启上天之祥云,降凡世以圣光,观照山川之灵,土地之神,望山公是尊。” “昔日土石凝形,今朝金身显圣,众志成城,共铸神像,以昭崇敬!” 声音传达于九天之上,仿佛在向天界祷告。 今日我等举办祭祀典仪,是为了敕封西河地神望山公,塑造其神像法身,望上天允许。 随后, 以巫的身份,祭祀起了这地神。 巫觋高唱。 “噫!望山公。” “守护乡土,庇护黎民,春播秋收,赖尔庇佑。” “今塑金身,金碧辉煌,光耀四方,祈愿望山公庇护更甚,使我县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吾等小民,或耕或织,各司其职,然望山公之恩泽……” “愿望山公,金身永固,神威浩荡,护佑吾邑,使万民安居乐业,岁岁年年,香火绵延,祭祀不绝。” “伏惟尚飨。” 台下,马馥跟着所有人一同跪在地上,祭祀朝拜神明。 直到祭词念诵完了之后,才敢起身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那台上的“天人”还在。 没有飞离下界,依旧驻留在人间。 “神巫真的曾是凡间人,非天人下界?” 起身的第一句,马馥便是这般问贾桂。 其音腔尖利,近乎质问,或者说此刻听其语气也可以观察到其内心变化和波动。 说实话。 见到神巫的模样之后,或许是那灯光衬托下的无暇,或许是氛围太过于神异,他实在难以想象人间如何能够生出这般人物。 贾桂是曾经见过神巫的模样的,但是之前神巫虽然也是样貌出众,依旧算是凡尘之样貌。 但是今日一见,已然化为了天人之相。 一时之间。 贾桂分不清那台上的究竟是他认识的那个巫,还是壁画之中的天人下界而来。 他也想不明白,只能对着这位来自京城的太监说。 “神巫曾多次上天而行,早已非下界凡人了。” “或许,在天上沾染了仙气,或者是云中君赐下了灵丹妙药。” “已经化为了天人了。” 其他寺人也看着台上的神巫,议论纷纷。 “这般相貌,岂能是凡间能有。” “这美得都分不清男女了。” “所谓天人相,男生女相,女生男相,岂能和凡俗之人比拟。” “光这容貌,若是到了京城,端坐于神辇莲台之上,怕是也要被无数人当作菩萨来顶礼膜拜了。” 的神巫已经开始了祭祀的下一步。 祷告完了上天,也便要开始下一步了。 神巫将祷祝之词扔进了火中。 “砰!” 随着火焰跃起,将黄纸燃烧为灰烬。 神巫一步步走到了那纸扎神偶之前,一边踏步一边念咒。 等咒念完,她也走到了那纸扎神偶前,她睁开眼睛,然后便一指点在了那纸偶眉心,就像是将什么东西注入其中一般。 “望山公!” “归位!” 开口如同敕令神言。 一句话脱口而出,高台之上的“明月”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这也让高台之下所有的影子也跟着一起起舞,仿佛街道和黑暗也一起荡漾了起来。 神巫后退到了台阶前。 荡漾之中,那神魔之臂又出现了。 只是在这一次不只是一条手臂,而是一只又一只巨大的手臂延伸而出,牵动着一条条扭曲影子投影落下,如同上古神话传说之中三头六臂的神魔登场。 巨大粗壮的神魔之臂从高处落下,将整个高台笼罩住,仿佛将其捧在手心。 随着那手臂覆盖而下,并且发出奇异的声音。 那纸扎的神偶也开始发生变化。 其纸扎的法身一点点溶解,然后仿佛凭空生出金属的结构。 从下往上,不断地垒砌,伴随着密集到极点的细碎声音。 那纸扎神相。 竟然就这般从纸糊的,变成了金属的。 “啊!” 台下之人看到这一幕,哪怕是市井小民和乡野村夫,也立刻联想到了那个人世间传闻最广,也最为凡人所憧憬的神通法术。 甚至,不等那些读书人、官吏、见多识广的商贩说出名字。 就有一连大字都不识的乡人高喊出。 “点石成金术?”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偷不盗不抢 夏节祭祀过地神过后。 神巫回到神峰云中神祠,一旁还跟着西河县县令贾桂,虽然神巫让贾桂不必相送,但是贾桂还是跟着一起来了。 最近。 贾桂显得格外地殷勤,没事总是跑到神巫这边来。 不过他也不提什么要求,倒是还做了不少事情,出了不少主意。 例如之前去鹿城,修那龙堤的时候需要和鹿城郡王那边沟通,需要调派河道的官吏和安排河工等许多事情,便是贾桂来帮着协调的。 龙堤能有这般进展,贾桂也是做了不少事的。 神巫和人间打交道,很多时候避免不了要和官府接触,而贾桂便适时成为了这个中间人。 “这是何物?” 神巫一进入祠中,便看到了中庭里摆放了一地的箱子。 神巫归来,神祠之中没有一个人站着,一个个纷纷跪着迎接。 听到神巫问话,巫觋们一个个站起身来,回应道。 “神巫,这些都是一个自称姓马的信众派人送过来的。” “好像是个大官,十分有来头。” “光是送东西过来的人,就有着二三百人,都是从江那边坐船过来的,浩浩荡荡的,气派极了。” “神巫您看,这里面全部都是宝贝,光是金银绢帛就有数十箱,还有其他奇珍异宝。” “您看,这据说是北海的海大鱼熬出来的油脂,还有这,据说是南海的珍珠,东海的珊瑚,这还有西域的……” 巫觋们最近虽然见过不少仙物甚至是法器,但是毕竟算不得什么见多识广,一个个十分兴奋,打开一个个箱子和神巫介绍着。 他们当然不知道箱子里面的到底是什么,又作何来历,也都是听那些送东西的人说的。 此时此刻,又说给了神巫听。 不过,神巫静静的走了一圈,寥寥草草地看了一眼。 之后,便开口说道。 “都退回去。” 神巫如今住在仙府之中,见过了种种出自于神仙和天宫的造物,刚刚更是亲手将一副纸扎人偶点化成了金铁的神像法身。 这一回过头来看,所谓的金银器物,所谓的出自北海南海甚至是西域之国的珍宝,也便不过如此了。 不过,正在翻开箱子巫觋,以及站在两侧的年轻的巫女们纷纷说道。 “啊,都退回去。” 这么多的奇珍异宝,还有金银器具和丝绸,就这般退回去当然让人有些舍不得。 这个时候,年迈的祭巫从内里走了出来。 “愣着干什么?” “神巫让退回去,还不速速退回去。” 这下,众人纷纷行礼。 “是!” 一个个箱子被重新盖上,清点封存之后,重新放在了担子上。 这般多的东西,送过来的时候都是大队人马,退回去也似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估计得召集一些山民过来帮忙才能送走了。 不过神巫都说了,自然没有人敢违抗。 神巫朝着里面走去,穿过大殿的时候给云中君的神主牌位拜了拜之后,跟在神巫后面的贾桂也一同拜神。 起身后,她问了贾桂一个问题。 神巫:“东西是那位京城来的马太监送过来的吧!” 其他人不知道从江对面过来的姓马的是谁,神巫当然知道对方是谁。 其用意,神巫当然也大致清楚。 贾桂点了点头:“应当是。” 神巫:“近些日子,你一直跟在这位马太监的身边,可知他是何意。” 贾桂直言:“他希望神巫能接下陛下的圣旨,还希望神巫接下来能去一趟京城,甚至于希望神巫能当朝廷的国师。” “毕竟神巫有通天的法力神通,他希望能借助神巫的法力来相助朝廷。” “如此一来,他不仅仅能完成差使,更可得天子看重。” 神巫:“你呢,正在为其出谋划策?” 贾桂:“神巫多想了,贾某在马太监身边并非为其出谋划策,所做之事也都是分内之事,不会去做那些不应当的事情。” “只是贾某毕竟还是朝廷的官员,其代表天子而来,贾某当然得听从他的号令,此番不过作为西河县令的职责应当罢了。” “不过贾某认为,天子虽然有旨意,但是圣旨毕竟是下发给凡人的。” “神巫乃是天人,这旨意神巫接,那定然有神巫的想法,神巫若是不接,那也有神巫的道理。” 说完,贾桂躬身。 “贾某目前正在做的,和应当做的事情,便是一个带话的而已。” “神巫若是有任何想法,贾某都可代为传达,一定替神巫安排得妥妥当当。” 但是说到这里,贾桂话语又是一转。 “不过,马太监那边若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贾某也定然会告知神巫这边。” 贾桂说完,一副唯神巫马首是瞻的模样。 神巫:“你不是朝廷的官么,怎么能将他们那边的事情告知于我?” 贾桂:“因为贾某相信,神巫所做之事,定然更有利于万民,有利于整个天下。” “若是那马馥昏了头,妄图做些错事。” “因为贾某不仅仅是朝廷的官员,也是一个读书人,自然应当阻止。” 贾桂这番话说得格外漂亮。 好话全都让他给说完了,好人也全让他当完了。 神巫不再说这件事情,而是开口说道。 “长江之事未靖,我不得离开更不能离开,也无暇他图。” “什么侯位和敕封对于我来说完全无用,所谓的荣华富贵对于我也无意,因此这圣旨我不会接,更不会去什么京城。” 神巫和云中君谈过话之后。 她决定暂时一切照常,不理会外面的纷纷扰扰。 之前该做什么,现在还是照常去做。 将该做的事情做完,其他的事情后面再说,那大江之上的事情目前才是最紧要的。 —— 如同马馥隐隐感觉的那般,送出去的东西果然全部都退了回来。 “谢过马太监的好意!” “神巫说了什么?” “什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我等将东西退回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 马馥看着满院子的金银珍宝,丝毫没有露出笑脸,反而是满肚子的心焦。 马馥想到了一人,抬起头问道:“那贾桂呢,他说有什么办法么?” 寺人连忙说道:“贾县令说,神巫无意,他也没有办法。” 马馥看出来了,这贾桂完全就是个官面上的人物,主打的就是一个谁也不得罪。 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又看谁比较厉害。 而现在。 其完全是神巫那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自己这个天子内侍和太监对其完全没有什么作用。 正当马馥满脸愁容的时候,这个时候却有人登门拜访了。 寺人匆匆跑了进来,马馥本就一肚子火,被吵乱了思绪之后连忙说道。 “急急忙忙地干什么?” 寺人连忙跪在地上,小声地说道。 “马监,有人前来拜访,说是能够解马监目前忧愁之事。” 马馥连忙问道:“是什么人?” 寺人回答:“那人自称是拈花僧。” 马馥:“可是北边来的拈花僧大师?” 寺人:“正是。” 马馥:“我也听闻拈花僧大师就在胤州,不过最近忙于他事,无缘能够相见,快快有请。” 虽然不知道这和尚过来凑什么热闹,一个北朝来的佛门弟子又能够在这楚地云中君和云中神祠神巫的事情上帮到些什么。 但是毕竟人的名树的影,这和尚名气实在是太大了,马馥准备见一见。 毕竟盛名之下无虚士,说不定这和尚就能出个什么主意,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街道上。 拈花僧带上了一众弟子其实早在夏节之前就来了,夏节祭祀地神望山公的时候,拈花僧就在人群之中。 只是他不像县令贾桂和太监马馥一样站在最前头,而是穿着灰色僧衣站在人群之中,丝毫不引人注意。 不过,当他得知。 马馥派了人浩浩荡荡往云中神祠送东西的队伍刚刚将东西送上了山,然后又被退了回来,拈花僧便知道自己的机缘来了。 弟子:“师父,为什么是机缘来了?” 拈花僧:“为师的誓愿是什么?” 弟子:“师父想要宣扬轮回之道,让人生敬畏之心和劝人向善,要让这人间地狱化为极乐世界。” 拈花僧:“如今握有轮回法门的神巫在此,能够一道旨意宣扬道理劝人向善的天子使臣在此,我等又在行着这教化恶人向善之事再次来到了西河县,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神仙在指引着我们,难道不是缘法到了吗?” 弟子:“师父,你总是说机缘到了,弟子肉眼凡胎,实在参不透这缘法之妙。” 拈花僧:“缘法,便是你想到了,然后去做了,这便是缘法。” “动念便是缘,做事便是法。” 弟子想了想,觉得拈花僧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再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这意思不就是说,我说那是缘法,那便是我的缘法么? 这一次到西河县,拈花僧不仅仅带上了从北边带来的那些弟子,还特意带上了那在西河县新收的三个新弟子。 虽然收下这三名弟子的时日不长,但是在拈花僧的循循善诱和勤恳教导之下。 这三人。 如今已经脱胎换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而拈花僧带着三人此来,也颇有想要让云中君看看自己教化之功的意思。 很快。 宅邸里有寺人跑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说道。 “拈花僧大师,马监有请。” 拈花僧作了个揖,然后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刚刚进入院子,便看到一白面无须大约四十多岁的男子从屋内踏着台阶走了下来,然后走到了院中迎接他们,看上去十分热切。 马馥一眼便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大和尚:“看来,这位便是拈花僧大师吧!” 拈花僧连忙说道:“贫僧法号空慧,拈花僧不过是世人戏称,更当不得大师二字。” 马馥连忙说道:“大师过谦了,这几位是?” 拈花僧连忙一一介绍了几位弟子,为首的几人也是声名赫赫,马馥也曾有耳闻。 最后,拈花僧指向了站在末端的三人。 “这三人,是我新收的徒弟。” 拈花僧伸出手,一一划过,一一点名。 “法号不偷,不盗,不抢。” 三个和尚,一齐向着马馥行礼。 “不偷!” “不盗!” “不抢!” “见过马施主。” 马馥一看,这三人一个个面带疾苦,仿佛在悲悯着那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 果然,不愧是高僧弟子,心怀慈悲之心啊! 就是这法号,听起来感觉怪怪的,不过都带着一个不字,看来是不字辈的弟子了。 马馥将拈花僧引入屋中,让人看茶之后,先是谈论了一下佛理,后又问了一下和尚最近的近况,最后终于提到了那件事。 马馥:“大师说,能解我目前忧愁之事,大师可知道我目前忧愁的是什么?” 和尚说:“马施主所忧愁之事人尽皆知,而到这西河县来,也是为了那云中神祠的神巫而来吧!” 马馥并不意外和尚知道:“正是,我来这里想要做什么,现在也算是人尽皆知了。” 和尚又接着说道:“不知,马施主是否功成呢?” 马馥说:“大师应当看到了白日里退回来的东西了吧?” 和尚说:“看到了,车马如龙,远远望之氤氲着宝气,内藏之物怕不是价值连城。” 马馥唉声叹气:“虽然是价值连城之宝,但是却入不得神巫法眼啊!” 和尚说:“马施主虽然有价值连城之宝,但是神巫却并非凡俗中人,马施主想要成事,用凡俗之人的眼光去看待神巫,怕是难以打动神巫了。” 马馥点头,这一点他也想到了:“大师可有解法。” 话说到这里,也到了比较关键的地方了,和尚说话也慢了起来。 其斟酌了一番,才终于开口。 “马施主可知,神巫目前最担忧的,是何事吗?” 马馥摇了摇头:“还请赐教。” 和尚说:“马施主可曾听过,云中君降世之时,有泥蛟从山中挣脱而出,走山入蛟化为龙种霸下?” 马馥点头:“当然听过。” 和尚:“可是马施主估计没有听过另一个传闻。” 马馥有些好奇了:“是何传闻?” 和尚面色凝重,双手合十。 “癸辰年,天地异变。” “群蛟自千山百川中出,趋长江,遂奔大海,欲逆天化龙。” “今年,便是癸辰年。” 马馥听罢,瞬间站了起来,急切地询问道。 “这是何意?” 和尚说:“此事我也是不久前才从一道人口中听到,听说是地神鹿阳土伯所降下的神谕。” “从字面的意思上说,癸辰年此方天地发生了异变,因此群蛟从千山百川中出,欲要争夺那一丝逆天化龙之机。” “泥蛟走山入江化为霸下,只是这天地异变的开始,只是一个不足道的引子,而不是结束。” “或许。” “正是因为这天地将要发生大变,才有神佛降世于人间,才有神巫唤龙铸堤,欲挽天倾。” 这句话按照和尚的理解,是这样的。 用望舒的话来说,便是之前的小冰期彻底结束,气候逐渐升温而衍生出来的种种变化。 马馥呆在当场,仿佛还在消化着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马馥:“有这般事,为何之前鹿城郡王不说,那西河县县令贾桂也不说?” 和尚:“西河县的贾县令或许并不知晓,而鹿城郡王,或许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这等事情也自然不好明言吧!” 马馥:“不能明言,那为何私下不能说呢?” 和尚没有再说这个,而是重新回到了主题。 “如今神巫最担忧的便是,这群蛟争相化龙,走江入海引起滔天大难。” “神巫心怀慈悲之心,关切这两岸百姓生死,因此马施主这个时候不论说什么,或是许下高官厚禄,赠予多少奇珍异宝,神巫也不会离开这里。” 马馥听完,连连点头。 “果真不愧是当世神僧拈花僧大师,一语道破玄机,解开了我心中疑惑。” 马馥坐了下来,眼神殷切地看着拈花僧。 “不过。” “陛下让我来此颁下圣旨,如今的情况大师也了解了。” “大师既然知道如此之多,又如此了解神巫,可有什么可以教我?” 和尚沉吟了一会,抬起头看着马馥说道。 “马施主听贫僧刚刚所言,也当能知晓。” “神巫是因为牵挂长江两岸的百姓而不愿意离开此地,也不愿意为一己私心而收受爵位珍宝,是个有着菩萨心肠之人。” “若是接下旨意有益于长江两岸的百姓,有利于神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我想,神巫定然不会拒绝。” 马馥又陷入了沉思,一边想着什么,一边频频点头。 “可是这圣旨已经颁下,天子口含天宪金口玉言,我怎能改得?” 和尚说:“还是先去见一见神巫吧!” 马馥惊喜问道:“大师也认得神巫,甚至能说动神巫?” “说实话,咱也曾两次派人上山,想要面见神巫,可是始终未能见到。” “所谓事不过三,这第三次便不敢再轻易去了。” 和尚:“不敢说认得,只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说过三言片语而已。” “贫僧曾无意之间一语道出了神巫在天上的真相法身,后来在江边远远见到神巫法驾,被神巫点破。” 马馥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上下打量着和尚。 “竟然还有这等事,看来大师也生有一双法眼啊!” “不知,神巫在天上的真相法身为何?” 和尚双手合十:“现在还不可说,不可说啊!” 说罢,二人一同朝着神峰而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神佛降世 太监和和尚跪在下方,神巫披云袍戴神面站立于壁前。 光芒从身后催涌而来。 将神巫的影子无限地拉向外面,然后那璀璨的光又将影溶解于炽白之中。 只是,在那最后一刻。 太监和神巫隐约还看见了什么。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处,双手颤巍巍地按在地砖上。 他们看到有一高大伟岸的身影从云白之中走下,涌入了神巫的身体里。 “云中君!” 瞬间,一个名字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 而此时此刻。 在那站在云壁前的神巫眼中,她看到一个身影从自己的身后走出,来到了她面前。 “神君!” “灵子又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奏请神君了。” 云中君说:“我已知晓。” 神巫:“嗯!” 说完,云中君的影子便化为光芒朝着她扑来,犹如层层叠叠的云将其包围,和其融为一体。 眼前异象消散,仿佛又从云上跌落下人间,人间寿宫之中的景象也一一涌现于眼前。 神巫睁开眼睛。 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化为了云中君,那神君也就在自己身体里。 甚至连她的动作仪态,一举一动,也不知不觉地变得和那记忆里的云中神君一般无二。 她好像。 期待这样真正地扮演着她心中的云中君,或者说真正地成为云中君,已经很久了。 而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从天神相之中传出,那是“云中君”的声音。 “空慧!” 代表着阴阳之门的云壁豁然洞开,神灵借助神巫之躯降临世间。 和尚一瞬间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压随着那光压在自己身上,让他浑身紧张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而一旁的马太监也同样如此,他隐隐抬起头,发现“神巫”看着他。 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那是哪怕天子也未曾给予过的威压,连忙趴在地上,不敢去看。 只有和尚还在望着神巫,只是表情已经变得庄严穆肃。 而“神巫”的声音变了,喊出了和尚的名字,随后又问道。 “你看我是谁?” 和尚双手合十而拜:“我看见了佛陀。” “神巫”又说:“你心中有佛陀,看我便是佛陀,神巫眼中有云中君,看我便是云中君,你说我是什么?” 至于 仿佛是在说,他眼中什么也没有,只有那凡尘的俗物,也便什么也看不见。 和尚依旧坚持:“我看见了佛陀。” “神巫”说:“是尔心中想要一个佛陀。” 和尚不再说话了,只是双手合十,虔诚肃穆地抬头看着。 云中君:“此去地狱,或许并不能得到你想要的,果真要去?” 和尚:“还请神佛指引门路。” 云中君:“不后悔。” 和尚:“万死不悔。” 云中君不再说话,而这个时候寿宫之外传来了动静。 “啪嗒……啪嗒……啪嗒……” 那是赤足地踩在地板上的动静,只是这声音着实有些大。 那定然是一个高大沉重得出奇的“人”在行走,才能发出这般响的步声。 马馥跪在地上竖起耳朵听着和尚和云中君的对话,精神也高度集中,自然也感觉到了身旁的动静。 那巨大的黑影压下来的时候,太监忍不住朝着一旁看去。 只是其眼神刚刚寻索了一番,却只看到奇怪的轮廓影子。 立刻。 汗便从额头和脖颈流淌下来了。 一非人之物从宫外走来,进入殿中之后跪下,面向云中君,手中托着一玉盘。 余光扫过,可见那是一头戴黑盔,盔上有着冲天发髻的鬼神。 “这,是个什么东西?” 马馥是第一次看到鬼神,对于其存在,他只有耳闻未曾眼见。 不过和尚这已经是第二次直接见到鬼神了,而且他还隐约感觉到,这就是上一次在江边救下他的那位。 和尚胆子也大一些,朝着那玉盘之中看去,便看见那盘中盛放着一副神异的鬼面,不知是何物做成,结构复杂精巧异常。 其上还有着亮光,明明未曾戴上,那鬼面双目的位置就隐隐亮了起来。 仿佛,这鬼面是一副活物一般。 亦或者有什么什么东西附着于其上。 鬼神托着玉盘,示意和尚取出那盘中之物。 和尚瞬间便明白了,神佛这是允了他的请求。 只是。 只有戴上这面具,他才能前往那生人勿入的幽冥轮回之中。 也只有如此,那一旁等候的鬼神,才能引着他下阴间一游。 “这幽冥阴世,果然不可轻入啊!” 事已至此,和尚也没有任何退路。 他也不想再退了。 和尚作揖之后,匍匐在地双手托起,如同手捧莲台。 行完大礼之后,他这才缓缓取出将那恶鬼面,戴在了脸上。 很快,他便学会如何戴上这面具,那面具随后便自动扣在了他头上,然后启动了起来。 和尚听见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然后响起幽寂的音律。 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里,他耳畔仿佛传来了鬼神的低语。 “幽冥。” “彼岸!” 那是在告诉他,他将要前往的地方。 风声更响了,也更大了。 和尚感觉身体一轻,就好像有着另一个自己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之后便不知道去了何处。 而在一旁,与和尚距离不过一米的马馥。 自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整个过程,也亲眼看到了那和尚的身体无力软塌下来,双手缓缓垂下。 好像,已经死了一般。 之后鬼神也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寿宫之外走去,隐约之间马馥似乎看到在那鬼神的身旁,似乎有着另外一个影子。 他便明白,这是那个漆黑鬼神在引着和尚的魂魄,前往那幽冥阴世之地。 在这整个过程虽然所有人一言不发,悄无声息之间和尚便完成了下地狱的过程。 但是正因为这种死一般的沉寂,让这个过程变得恐怖阴森至极,至少在太监马馥的眼中,是这般景象。 马馥看得汗不断涌出,不断地咽着口水,他想要擦,却又不敢动弹,只能任由汗水涌出流下。 背脊被打湿之后滚滚凉意不断涌来,他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睛、耳朵彻底封上,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去想。 直到此时此刻,马馥才彻底相信。 这和尚,他竟然来真的。 “疯了。” “彻底疯了!” —— 和尚迷迷糊糊地跟着那鬼神走。 其实他意识还是很清醒的,只是这里实在是太黑,他什么也看不到,时间久了也便感觉意识也如同那黑暗浑浑噩噩起来。 只有那鬼神的一双法眼扫过黑暗之中的时候,他才能隐隐看清楚周围到底是什么。 这里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呼啸的风声犹如惨叫一般,风中还飘着脏兮兮的沙尘。 “此地就是幽冥?” “看上去,似乎也并无甚出奇的?” “为何不见其他的鬼?” “是在他处?” “此地,真的是幽冥轮回之中么?” 直到,他站在了一片花海前的时候。 一瞬间。 和尚眼前豁然开朗,精神也犹如流入了涓涓泉水。 映入眼帘的。 是一片如同火焰一般盛开的花海。 那花开在一条宽阔去且川流不息的河边,花开红似火,如同绽放着光,和尚能够清晰地看到它们。 而在这幽暗浑噩之地,那花海也被衬托得美得让人心动神摇。 “彼岸花!” 他终于明白了,他听到的那彼岸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站在这彼岸花海之中,一时之间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和尚张开嘴巴,茫然地看向四周,看向天空,然后看向地下。 然后屈膝下蹲,以手抚触那摇曳的生死之花。 手上,传来真实的触感。 “是真的。” 和尚想说的不仅仅是这花是真的,还有这脚下的幽冥大地,以及那名为彼岸的生死轮回。 “自古相传的幽冥与轮回之地,果有其实,并非全是虚妄。” 似乎一直到了此时此刻。 和尚的心中,才终于接受自己真的来到了幽冥,或者说才彻底相信了阴世和轮回的存在。 只是此时此刻,和尚心绪却复杂到了极点。 一直以来。 他都渴盼着幽冥和轮回真正存在,也宣扬着幽冥存在于世间,宣扬生死有定轮回不止,宣扬罪业和善恶之论。 但是他其实从未相信过那轮回和幽冥,因为他一路跨越了不知道多少名山大川,也未曾见过传说之中的神佛鬼魂。 直到,他来到了这大江之畔。 站在这云壁之前。 这一刻,他过往笃信的一切彻底崩塌了。 和尚站在开满彼岸花的彼岸,茫然地眺望着远处,他听到了流水的声音,犹豫了一会,便接着朝着前方走去。 “幽冥和轮回真的存在,但幽冥和轮回,又是否如同经卷记载的那般呢?” 没有多久,他便站在了黄泉河上。 他站着等候,没有多久见一艘小舟缓缓驶来,划船的是另一位鬼神。 他登舟而上,鬼神撑起了船,朝着远方而去。 远去之时。 彼观黄泉之水滚滚而下,间或见诸模糊之影,然大抵不能辨,犹如亡者残念于黄泉之中沉沦。 他俯下身,静静地观那水中影,犹如看着一面模糊的镜子。 他见水中一衣袍好似古楚之时的文士之影浮现,似乎在说些什么。 侧耳倾听,隐隐听到。 “魂飘荡于幽冥之间,往昔笑语哭啼,皆成追忆。” “魂兮归来,遥望人世烟火。” “心系红尘,缱绻不舍。” “……” “凡尘旧事,犹在目睫,而身已为幽冥所隔,不禁泪沾衣襟。” 声音凄婉,音腔带着古韵。 不知具体是哪朝哪代人,又姓甚名谁。 和尚听那哀伤的感叹忍不住想要伸以援手,妄图将那沉沦河中的孤魂渡上船来。 但是探出手之后,却如同猴子捞月。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黄泉之影一触即散。 和尚问那鬼神:“此乃是不得托生和轮回的孤魂么,还是那些过河之鬼对于尘世的眷念?” 鬼神没有答,只是看着他。 和尚问:“若是不入轮回的孤魂野鬼,我可否渡他前行?” 鬼神看着他,依旧未曾回答。 和尚又问:“贫僧等将要去往何处?” 鬼神这时候动了,抬起手指向远方,似乎在说着是那里。 和尚顺着方向,朝着那处看了过去。 在那黄泉河的深处。 和尚隐隐看到了河流交错转向,在那里有着一渡口,也有着一座桥。 踮足眺望,目光细细凝视。 穿透那层层幽深,还能隐约得见桥的后面有着一座宏伟的城池,只是那城池隐匿于幽冥的深处,犹如一座大山一般镇压在轮回之中。 船渐渐行驶到了黄泉之河最湍急的转弯处,便只能下船前行了。 和尚下了渡口,那鬼神便撑着舟船远去。 和尚在岸边呼唤:“喂,贫僧该如何回去?” 鬼神不理会,只是孤自远去。 和尚顿时想:“怕是,回不去了。” 和尚只能来到了那桥下,之前在远处还未曾发现,站在桥下的时候,抬起头便看见一巨大且透明的巨灵立于桥的一端。 那巨灵做着上古帝王的打扮,怕不是比云头还高,只是这阴间不见层云,因此也无法比较。 只是其身形透明如同水雾,在这阴暗的幽冥之中越发显得不可见,亦或者只有踏足这座桥才能得见其形,因此和尚到了对于其来说近在咫尺的地步才终于看到他。 巨灵手中持有一杆长幡,伴随着阴间的凄厉惨风,在桥上不断地晃动着。 和尚在桥下摇头晃脑,左右观看。 那幡上有着彩绘图案,描绘着逝者引魂和招魂安息之景,画中有穿着古衣的逝者之魂,有着幽冥的鬼神和异兽。 和尚虽然不是读书人,但是也是饱读诗书,对于一些传说也略有耳闻。 楚地自古以来便有招魂之俗,更传闻有招魂巨人之说。 人言其身形巨大,力能扛山拔岳,摇动招魂之幡便可呼唤流离之魂魄,以人魂魄为食。 楚地王侯薨时,便会请巫觋做法,那巫觋便会念起《招魂》之歌,将亡者魂魄招来接受祭祀供奉,引魂安息,让其莫要走错了路。 而其中一段,和尚此刻也念了出来。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托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长人千仞,便是指的千仞高的巨人。 “莫非,就是眼前之物?” 只是,和尚见那招魂巨灵摇晃着招魂幡,却无有一个魂魄前来。 桥上桥下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在此。 顿时。 和尚心中再次浮现了之前的疑惑。 “鬼魂何在?” “为何不见其他鬼魂?” 和尚满腹疑问,但是却无人为他解答,只能接着往前走。 而经过那桥上的时候,手持招魂幡的上古巨灵看了他一眼。 哪怕和尚胆子再大,也忍不住心生畏惧,顿时念起了经咒安定心神,不过那招魂巨灵也并没有将其拿下吞噬,这样和尚终于走过了桥来到了对岸。 此时此刻,他站在了那幽都城之前。 只要经过这扇门,他之前所有的疑惑或许都能够解开了,他也能够真正地看到幽冥最真实的面貌。 和尚一步步前行,前方便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 “嗡嗡嗡嗡……” 那尘封的幽都大门终于轰然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和尚站在幽都城的大门前,朝着里面望去。 然后。 露出一张满脸惊愕地脸庞。 —— 画面回到现实之中,来到了寿宫的云壁前。 恶鬼之面从脸上掉落,刚好落在了玉盘之中。 同时,也可以看到和尚的脸上同样挂着错愕,和尚想了半天,依旧难以理解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过了好一会,他开口说道。 “地狱是空的。” “地狱。” “竟是空的。” 不知不觉间,外面早已天黑。 云中君早已离去,那散发着神光的云壁也重归于平静,留在这里的只剩下和尚和太监,还有那随着夜晚一吹如同层云一般飘舞的帐幔。 等了不知道多久的太监,看到了和尚终于苏醒了过来,喜不自胜地说道。 “拈花僧大师,你回来了?” 和尚看着太监:“马施主,你还在这?” 马太监:“我等一同而来,我怎好舍你而去。” 其实是神巫没让他一个人走,他实在是不敢一个人去,要不然身边放着一个下了幽冥地狱的人,他能跑早跑了。 随后,他忍不住问道。 “刚刚,拈花僧大师真的去幽冥走了一趟,可否有收获?” “还有。” “你方才所说,地狱是空的,究竟是何意。” 和尚:“马施主当真想要知道?” 马馥犹豫了起来:“咱还是不问了。” 和尚笑了,两人便一同朝着云壁参拜过后,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只是,和尚看上去忧心忡忡。 他如其所愿去幽冥轮回之中走了一趟,只是他心中的疑惑并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多了。 而太监出门的时候还两腿战战,不知道是跪得太久了,还是今日发生的诡异之事太多。 下到山下后,太监站在马车前和和尚告别。 他看着那大和尚,心绪十分复杂。 自进入这座云中神祠之后,他对于这和尚的感官一变再变,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他眼中这个和尚的样子好像不断在变化着。 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这和尚可恶至极,竟然拿他当幌子将他诓骗到这云中君的神祠来,让他进退两难。 随后,觉得这和尚真的是胆大包天,敢当着神巫的面说那等话。 后来,又觉得这和尚莫不是个疯子,竟然要下阴间地狱去看看。 如今,看着从幽冥之中走了一遭的和尚,他又隐隐有着几分敬佩之情,这和尚是真不怕死啊! 马馥说:“大师,有缘可再来拜访。” 拈花僧:“这一次,还请施主见谅。” 马馥:“也是大师带着咱,咱才见到了神巫,应当是我感谢大师才是。” 拱手作揖,告别而去。 第一百三十章 地狱空荡荡 马馥上马车的时候腿肚子还在打颤,在那马车下摆放的车梯上踩了几下硬是没有上去。 最后寺人看着不对劲,立刻上前扶着,其还是在寺人的搀扶下这才上了车。 “马监,您这是怎么了?” “不妨事,不妨事。” “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医工来看看?” “不必担忧,坐一会就好了,路上慢一些,不着急。” “诶,好的。” 马车启程了,前呼后拥的人随着一起踏上归途,不过见到刚刚马馥的模样,寺人们还是忍不住议论。 “怎回事,马监这好生生的上山,下来怎地和丢了魂一样。” “面色惨白,难道在山上看到了什么?” “我听说天黑了,这山上有着鬼神出没,山上的山主地神也会来朝拜云中君,若是碰上了,魂就要被勾走了。” “还有这等事?” “我在西河县听人说的。” 虽然马馥说让人走慢些,但是望着四处幽暗深邃的高山丛林,众人还是忍不住小跑了起来。 路上,马馥也开始回想刚刚山上发生的一切。 他奉皇命自京城来胤州也有一些时日了,虽然差使还没有彻底办成,不过历经今日一行,也算是有些眉目了,这也让其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论看这情况,他还得在这胤州留一段时间。 不过关于最近这里发生的事情,他正在做的和将要准备做的,也是时候告知于皇帝了。 归来后。 灯火下,马馥连夜伏案疾书。 刚刚在山上吓得不轻,面色惨白仿若丢了魂一般,但是回来之后马馥却又变得精神亢奋,甚至都睡不着了。 此刻回想起来,他刚刚可能是见到了真正的神仙,虽然可能只是神仙降临在了神巫的身上。 但是,那也是神仙啊! 他马馥一介卑贱之人,此生能够侍奉天子,还能够得见神仙降世,在他看来可谓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笔尖将浓墨染于纸上,一笔一画工整无比。 “奴婢启奏陛下,伏奉制旨,令奴婢至胤州观察,所闻所见,实为惊骇,亦出奴婢之预料。” “故特上此书,以奏陛下其间之事。” 随后,马馥将自己自下船之后听到的,看到的都在其上写了一遍。 岸边见神巫引龙铸堤,神巫驭龙而去,他询问江岸百姓神异之事,一路追到了西河县,见到了神巫敕封地神望山公的景象,以及神巫所拥有天人之相。 此间种种,事关神巫和云中君无关大小,他都一一写了上去。 眨眼间,桌旁便堆积起了厚厚一叠。 当写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马馥变得慎重了起来,其间甚至屡屡停笔,将所写文字都涂抹了去,反复修改斟酌。 最后,纸页上写出来便是这般文字。 “承蒙陛下恩赐,遣奴前往胤州,明为传递吉祥之兆,实则亦为安抚与监察鹿城郡王。” “然抵达胤州后,深感神巫之于朝廷,其利远大于区区一郡之王,更胜过万千精兵甲士。” “云中神祠之神巫,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朝廷若能得其用,实乃陛下一统九州,扫清六合之强助。” “故奴婢谨以最虔诚之心向陛下献言,若能以国师之位请神巫进入京城,辅之以天下民心拉拢她,必能使之神心归顺,为朝廷效力。” “陛下英明果断,洞察秋毫,奴婢亦将竭尽全力,辅佐陛下成就此宏图大业。” “伏愿陛下圣鉴,马馥谨奏。” 写完之后,马馥将其那厚厚一叠的纸张装入了一个袋子,用蜡封口,然后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随后在夜色之中出门,门口有人守着,一见马馥出来便屈身行礼。 马馥让左右喊来了一人,那人看上去像是个行伍出身的兵卒,然后将蜡封的袋子交给了他。 “去,速速将此函送往宫中,不得延误。” “是!” —— 虚拟世界地图。 阴间。 黄泉河畔,彼岸花海,又一个身影悄然前来。 那是一尊仙圣,一看便知。 其衣袍如流云,行走之间光芒四射,脑后面散发着如轮如月一般的灵光。 光灿灿,圆团团。 所过之处幽冥大地都被照亮,惨惨阴雾随之停息,黑暗阴霾层层退散,风中隐隐传来的鬼言鬼语都不见了。 实在是神异至极。 “仙圣”站在黄泉河边,看着倒影里自己的模样,终于忍住不开口说道。 江晁:“能不能将脑袋后面的灯给我关了。” 望舒:“关了?” 江晁:“嗯,关了。” 望舒:“那路过的人,怎么知道你是神仙呢?” 江晁:“这里连个鬼都没有,谁看呢?” 望舒:“仪式感要从没有人看的时候培养起,这样才能够让仪式感融入自身,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从今以后就不再是我似神仙,而是神仙似我了。” 江晁听得一愣一愣,这什么和什么啊,说起来一套又一套的。 实际上。 是因为江晁的神仙模型可是望舒设计了好大半天的,尤其是这新版本的光轮望舒调试了很多个版本,花了大心思的。 这关了,心思可不就白花了么? 这可是望舒的血汗。 这就像是熬了多少夜出来了个图稿,你说不用都不用,蛇鸡狮是要瞬间完成从死蛇一条变成尖啼的雄鸡,然后化为吃人的怒狮的。 当然,也有可能后面两种进化形态,只是在脑袋里面过一遍就完成了。 望舒极力推荐:“这灯可是祥光、灵光、佛光,是神佛的证明,没看到电视剧里面么,神佛出门脑袋后面都是带着光的。” “没光的那都是妖魔鬼怪,有光的都是大有来头的。” 这光实在是太亮了,江晁又说。 “那把灯给我关小一些,这也太晃眼睛了。” 望舒:“光小了就显不出厉害了,越是厉害的,越是来头大的,身份不同凡响的,这祥光自然也要大。” 江晁:“那按照你这说的这道理,那厉不厉害,得看脑门后面灯泡的瓦力大不大?” 望舒:“光开大一些,不久能够将凡人给晃晕了么,让人不敢看神仙。” 江晁:“我看是先把自己给晃晕了,你这设计有问题。” 在望舒“没有品味”“没有情调”“没有仪式感”等一系列不满的嘟囔下,神仙脑后的大灯泡瓦数被调低了一些。 不再像白炽灯一样光照四方,而更像是敦煌壁画上的昏黄朦胧。 江晁来到石桥前,抬头看着那扮作上古帝王模样的招魂巨人。 而这个时候,耳畔传来了地图变迁的提示音。 “已抵达黄泉基地第三层。” “招魂桥数据交换中心。” 那巨人手持着巨大的魂幡,召唤着四方往来的孤魂野鬼,就好像呼唤着四海八荒的臣子前来朝拜他一般。 常人见了那幡,立刻就想要生出一种跪拜在其面前,任由其驱使的感觉。 就仿佛那句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般。 这里是黄泉基地第三层在虚拟世界的具象化,这座桥的作用是数据交换。 按照望舒设计这里的意思是,所有现实之中的数据都会通过黄泉网络源源不断地涌来,最终在这里进行最初步的交换、过滤、审查,才能够进入下一层。 而负责初步过滤和审查的程序具现化出来,便是这个楚地神话之中招魂巨人。 “《招魂》里出现过的神话存在。” 江晁看了看,觉得这个模型建得不错,尤其是那魂幡,做得实在是精良。 江晁:“没少花心思吧!” 望舒又开心了起来:“管理员江晁,你还是很有品位的。” 还没过几分钟,江晁的评价就发生了反转,不过江晁就当没听见望舒刚刚一系列的嘟囔。 但是望舒告诉他,那魂幡并不是她设计的,而是历史上出土过的楚地的非衣。 非衣如同名字一般其并非是衣物,也是招魂所用之物,类似于幡。 和之前的和尚一般,江晁也抵达了幽都城的大门前。 “已抵达黄泉基地第四层。” “鬼伯防火墙中心。” 其丝毫没有停留,直接一下子推开了那厚重的门,朝着里面走去。 但是门一开,传说之中的鬼伯便随之出现了。 “吼!” 恐怖的声音震耳欲聋,试图通过猝不及防的方式将站在门口的神仙吓一大跳,但是神仙早已有了准备,哪里还会再上这个当。 神仙完全无视那鬼伯,朝着里面走去。 “正在进入黄泉基地第五层,幽都城临时数据储存中心。” “警告,警告,警告!” “此地暂未开放,通过此地需获得授权,无授权将会停用通行者和设备使用者所有权限功能,并立刻获取其坐标位置,展开……” “正在进行权限审核!” “身份已识别!” “身份为管理员江晁,最高权限云中君。” 进入幽都城之后,便发现整个幽都城完全是一片空白,里面什么也都没有,这正是之前和尚所看到的景象。 城中只有高耸的各式建筑,看上去好像有着幽冥的各种衙门一般,但是其中完全看不到鬼物,空荡荡的透着一股死寂感。 放眼望去,好像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整个地府早已经停止运行了。 不过实际上。 是这里还从来没有开始运行过。 望舒这个时候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允许那个和尚看看这里?” 江晁:“让他知道,地狱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轮回转世和来生果报,也不是为他想要的那种轮回体系而设置的,别瞎想了。” 阴间幽冥的存在,不论是道门还是佛门,都对其十分感兴趣,其神话传说之中都有着关于其种种记载。 而佛门的和尚和道门的道士,对于阴间幽冥的兴趣甚至于超过了所谓的天界和极乐世界。 因为。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天界,掌管轮回和凡人生死的幽冥,似乎更加贴近人间。 而其掌握的权柄,也似乎并不比天上的差。 望舒:“有用么?” 江晁:“看他最后如丧妣考、失魂落魄的样子,应该还是有用的吧!” 江晁匆匆穿过城中,终于站在了幽都城的尽头。 尽头处。 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断崖,往下看只觉得像是一张恐怖的大口吞噬着上面的一切。 而在断崖的上方,有着一座座悬浮的石台,漂浮着一层层台阶。 石台的上面,有着一个又一个旋涡。 江晁看了一下,然后走上了其中一个石台,这里也便是江晁来到这里的目的。 江晁:“下一层通往的,应该就是蒿里了吧!” 望舒:“是,不过还没完全完工呢!” 江晁:“你做得这么完善干什么?” 望舒:“咱们底下的那些打工仔,什么天工啊、虎头鬼啊、庙祝,嗯还有神巫啊,总得要发些福利吧!” “日后他们若是遭遇不幸,或是快要死了,也让他们到虚拟世界来体验一下,让他们知道只要做好事,积累功德之后,死后能够享多大的福。” 江晁:“你刚刚说了他们是打工的吧?” 望舒:“我说错了,应该称呼他们的职务。” 地神、天工、鬼神、神巫等称呼,在望舒这边登记造册之中便是他们的职务。 江晁:“真的是为了发福利,不是为了仪式感?” 望舒:“当然也有部分是为了仪式感。” 江晁:“多大部分,该不会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吧?” 望舒:“四个九怎么够!” 江晁:“做好事又是什么,功德又是什么,不会替你打工就是做好事,打工积累下的隐藏积分就是功德吧?” 望舒:“伱光会说,那你来做个更好的设定。” 说话间。 江晁穿过那平台,踏入了那旋涡之中。 如果论起整个结构,黄泉基地的前五层更多的是为了后面几层设置的层层屏障,亦或者是进入后层的前置条件。 而到了第六层,黄泉基地就发生了某种质变。 江晁沉溺在旋涡之中,周围的光影不断变化,就好像在一瞬间穿过了空间和时间,抵达遥远未知处的一片不可思议之地。 而耳畔,依旧传来那熟悉的警告提示声。 “警告!” “警告!” “警告!” “正在前往未开放地图。” “黄泉基地第六层,蒿里数据储存中心。” 按照望舒的设计,第六层是一个真正为鬼魂和鬼神打造的虚拟世界。 一旦彻底完善,那些鬼魂和鬼神完全可以居住在其中,和生活在现实之中一般无二,但是又远远超越现实能够给予的。 恍惚间,江晁已经通过了第五层下到了第六层。 “呼呼!” 第一个引起感觉的,依旧是风。 江晁睁开眼睛望过去,便看到了和上面完全不一样的虚拟世界。 只见江晁站在了一片大地之上,这里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蒿草,远处的草里似乎有着水洼,隐隐得见水波在荡漾。 随着风呼呼的吹动蒿草。 突然间,一大片荧光从蒿草里漂浮出来,那似乎是神话之中腐草化萤的景象。 “这就是蒿里?” 虽然抬头依旧不见日月,不见群星。 但是和上面相比,已经堪称是仙境福地了。 —— 天龙寺。 拈花僧回到了寺中,沉默了一路,弟子们还是忍不住问道。 “师父,在山上可有收获?” 众弟子关切地围绕了上来,唯有不偷、不盗、不抢三人沉默不语,面作苦色“慈悲”状。 拈花僧:“今日登山,幸睹佛陀降世。佛陀怜悯众生,亦见我心诚,遂启幽冥阴世之门,令我得以轮回一行。” 众弟子欢喜不已:“师父,果真不是一般人。” 又有弟子问:“在那阴世轮回之中,师父可曾见到些什么?” 拈花僧:“吾得睹彼岸花开,黄泉澎湃,闻古人残念吟诗,述眷恋红尘之语,亦见似上古楚地招魂之巨灵。” 拈花僧一边说,弟子们听得也心潮彭拜,甚至有人当场将拈花僧说的话语记录了下来,生怕漏了一字。 往后,说不得这也将成为某部经典。 但是说到最后,拈花僧却长叹了一口气:“吾今日总算是明白,这人间会沦落如此。” 弟子们互相看了看,又问:“为何?” 拈花僧:“吾入地狱一观,只见那地狱之中空空荡荡,犹如一片废墟。” “原来,那幽冥里的恶鬼厉魂,全部都跑到人间来了啊!” “难怪人间年年战乱不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有这般多的厉鬼窜入了人世间,这天下怎能不和地狱一般呢?” 弟子们听完大惊失色:“啊,竟然如此?” 拈花僧说完,双手合十。 “贫僧也终于知晓,神佛为何让我入地府一游了,其中饱含有深意啊!” 弟子们看着拈花僧,其中一人问道。 “师父又悟到了什么?” 拈花僧面色庄严肃穆,似乎在发着大誓愿,证自己的菩提心一般。 “神佛这是在指点贫僧,让贫僧知道往后该如何去做。” “而之前诸般考验,也不过是在考验贫僧的决心和能力,二者缺一不可,毕竟贫僧接下来要做的事,没有大智慧、大勇力是不可能做得成的。” “贫僧定要重现轮回,将那游荡在尘世人间的恶鬼,都送入幽冥地狱中去。” “让善恶有报,让轮回有序,还这人世间一片安宁。” “渡一人,渡千人。” “渡天下人。” 说完,拈花僧看着自己新收的三个弟子。 “不偷、不盗、不抢。” 三人纷纷站起:“弟子在。” 拈花僧十分笃定,在他眼中这三人似乎又有了另外一层含义。 “你三人,想必前世定然也是那幽冥之中跑出来的厉鬼恶魂,因此神佛才指点我渡化你三人。” “若渡不得你三人,为师如何能渡得这人世间浩浩荡荡的厉鬼。” “尔三人此后定然要好生修行,化解前世冤孽。” “要不然,报应不远矣。” 不偷不盗不抢作揖:“定当好生修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蒿里 江晁从第一次进入黄泉基地的第五层蒿里之后,后面又来了好几次。 当然不是以真正的身躯进入地下五层,而是以联网的方式进入虚拟世界的蒿里。 这里一切都还只是初创,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虚无,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里才显得有趣。 穿过那片蒿草地。 伴随着腐草之萤漫天飞舞。 犹如,进入了梦乡。 —— 最近。 因为多出了几十个真正的恶鬼,望舒的阴间地狱实验又获得了新的突破。 或者说,是突破得到了验证和正式确认。 原本铁砂地狱的鬼徒除了少数几个,大部分最后还是选择了“偿还罪业”,不愿“魂飞魄散”。 或许是原本五鬼道的气氛就阴森森,这些人也受着高压的环境,成为了真正的“恶鬼”之后这些人适应得还挺快,仿佛上辈子当过鬼一样。 江晁:“什么突破和成功?” 望舒:“新版本的面具,放弃原本的催眠现实增强连接方式,改以彼岸花神经网络根须接口直接连接神经的方式,这样便可以进入更深层的连接。” 江晁:“什么是更深层的连接?” 望舒:“原本实验者只能通过影像、声音、味道,这种被动的方式通过彼岸花来接受来自于五感的现实增强,也即是大脑只能从外部接受讯号。” “想要上传信息只能通过眼球、语言、肌肉动态捕捉等方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江晁:“怎么不一样了?” 望舒:“现在实验者可以通过彼岸花与神经系统的连接,将大脑的部分讯号上传到网络。” 其实。 最开始江晁将第一个重病垂死的鬼徒带到彼岸花基地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种状态了。 因为那个时候他明明看到鬼徒已经合上了眼睛,嘴巴也没有动,肌肉也完全呈现放松的状态。 但是在虚拟世界阴间·地狱之中,鬼徒的虚拟形象却还是接收到了虚拟世界的画面,同时还隐隐做出了许多超乎预料的动作。 当时,江晁就感觉到了有些奇怪。 江晁:“这彼岸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江晁发出这种感叹,而也因为彼岸花的出现,望舒的路线也变得越来越奇怪,彻底偏离了江晁认知的路线。 望舒:“大自然的神秘是人类未曾彻底了解的,人类哪怕到了星空时代,依旧连自己身体的秘密都未曾揭晓呢!” “毕竟,生命的出现和进化已经有了几亿年,而人类的历史才多久。” “或许,这就是这个星球上亿万年孕育出来的,最大的瑰宝之一呢?” “在数亿年的进化之中,某一个生命体进化出了不一样的路线,走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角落。” “只是这里的人不知道如何运用这个瑰宝,结果被我们给发现了。” 天神相被重新改造了一番。 江晁拿起之后,戴在了面上。 银色的金属细线延伸出来缠绕在后面,其中几根包裹着植物根须的电针插在了脑后。 轻微地刺痛后。 然后还隐隐传来了一阵麻麻的感觉,好像电流穿透自己的全身, 那感觉从脑后沿着脊处不断地延伸,传达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指尖和脚尖。 最后。 江晁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出现了一种特殊的感觉,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就好像多出了另一只眼睛,又像是传说之中的第六感。 那种感觉将江晁的意识拉扯着,带到另一个地方。 过程之中,江晁还在和望舒对话。 江晁:“这每用一次都扎一下,我脖子后面不都给扎穿了。” 望舒:“是微针,孔都看不见。” “不过也有另一种方法,放弃苦弱的血肉,把自己装进罐子里,这样扎一次就够了。” 江晁:“暂时先这样吧!” 望舒又问:“管理员江晁,人的概念是什么呢,在你的意识之中?” 江晁想了一下:“有血有肉,能在真实的世界里吃饭、走路、生活,能真实地活着。” 望舒陷入了思考,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好的,那我明白接下来的改进路线了。” 江晁:“什么改进路线?” 望舒:“长生计划啊?” 很久之前,望舒就和江晁提过这个计划。 大意就是。 为了防止江晁发生意外或者死去,通过各种手段延长江晁的寿命甚至让其达到永生的境地。 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是人工智能可从来不和你开玩笑。 此时此刻,只听到望舒一板一眼地说。 “在这段时间里,我会尽快恢复空间站医疗冷冻休眠舱的全部医疗设施设备。” “等到管理员江晁的这具躯壳发生意外,或者自然老去,便将其大脑取出保存起来,连接到虚拟世界。” “延长其寿命极限,等待永生计划的开启。” 江晁:“长生还不够,还得永生,也太贪了吧?” 望舒:“永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么?” 江晁:“这还不了不起。” 望舒:“永生只是人工智能的基本能力。” 江晁哑口无言,人类想要实现的终极梦想,却只是人工智能的起点。 江晁:“我还是想活在现实里。” 望舒:“所以新的改进路线,就是尝试寻找制作一个半机械半血肉的克隆人的方法,它的身体所有器官是血肉制作成的,但是大脑部分是一个连接装置,可以将你的意识连接到这个血肉之躯身体里。” “这样,你不就可以按照你的愿望接着当人么?” 江晁沉默无言,过了一会他又说。 “听上去好像不错,就是这种当人好像怪怪的。” 望舒:“怎么会呢,这不是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么,活在现实里,有血有肉,能在真实里的世界吃饭、走路、生活。” “而且没有了大部分弱点,哪怕这一具身体死了,立刻就能换上一具。” “可以体验不同的人生,可以感受不同的生活,想要成为谁就能成为谁。” “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怎么作都不会死,还能活得更久……” 望舒一系列说出了一大串的好处,最后形容道。 “多美好啊!” 江晁不知道该怎么说? 将身体当衣服一般换的人,这可从没见过。 但是人类进化、使用工具和学习运用科技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克服各种弱点,在这个世界更好更长地生存下去么? 人类似乎一直都在一边抗拒着改变,但是又在不断地改变着。 话语间。 一切准备工作和检查工作都已经完成, 黄泉系统:“正在连接黄泉网络,用户正在申请登录虚拟世界,请说出前往目的地。” 和其他人登陆直接前往的地方都是早已安排好的不一样,江晁的这幅天神相的权限自然不同。 江晁:“阴间,蒿里!” 黄泉系统:“检测为空间站管理员江晁,最高权限。” “申请直接跳过鬼伯防火墙,抵达第六层蒿里。” “申请许可。” 江晁眼前的画面晕染开来。 结束之后,他便直接站在了成片的蒿草之中。 高高的蒿草地里。 江晁的形象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脑后灵光如轮,散发着敦煌壁画一般的质感。 恍惚间。 成群的萤虫从远方飞来,就好像逐光一般环绕在其身边。 江晁通过全新的连接方式,意识登入了虚拟世界。 江晁环顾四周,然后伸出手。 那萤火虫便停在了其指尖。 江晁感受着指尖,和之前朦朦胧胧的感觉不一样,他可以感受到指尖那微妙的触感,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种虫子骚动指尖的微弱瘙痒感。 江晁:“这感触,好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望舒:“连接和信息传输的接口不一样了,这肯定不一样了。” 江晁鼻子抽动了动:“还有这蒿草的味道,和上一次我闻到的完全不一样。” 上一次来蒿里的时候,江晁闻到的蒿草的味道准确来说应该是艾草的味道。 不过,他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那是因为江晁没有闻过其他蒿草的味道,他只闻过艾草的气味,因此他潜意识之中自动用艾草的味道替代了蒿草的味道。 这也是之前的面具的弊端之一,它没有办法模拟出未曾体会的感受。 就像是之前。 江晁见到望舒的时候感觉她身上有着一股香气,实际上是他记忆之中的某种香气。 他能够感受到火的滚烫和灼热感,是因为他曾经接触过火焰,知道若是被其烧到之后肯定会剧痛。 但是那种剧痛更多的是对于那种感觉的加深和想象,将以往你经历的其他痛感苦放大到一定程度,而不是真正的被火烧着的感觉,因为他未曾经历过。 望舒:“这味道是我从其中一个鬼徒某次连接的信息里被动采集的,他记忆深处的故乡就在一片蒿草地旁边,对于这蒿草的味道非常地熟悉。” 这是真正地将感受传递过来,不是什么潜意识替代的方式。 当然,每个人的嗅觉和记忆也不一样。 因此这也算不上是真正的蒿草的味道,用精准地描述来说只能算是某个人闻到的蒿草的味道。 可以说。 这一次登录后,江晁的感受和之前就完全不同。 如果说之前的真实度是百分之七八十,那么现在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这不是涨了百分之二十的概念,真实感越到后面,一个点数的变化都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江晁朝着蒿里深处走去,他要仔细看看这不同到底在何处。 但是。 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江晁便停了下来。 这倒不是他走到了尽头,因为这片蒿草地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远处似乎隐约能够看到一座山。 上一次江晁来的时候也只是看了看,并没有朝那山走过去。 但是这一次他想要尝试了一下,结果走了这么久,他终于发现那山根本就是个贴图,不可能登得上去。 这个名为蒿里的虚拟世界,走起来无边无尽,实际上他始终在一个地方绕圈。 江晁:“你这里除了蒿草、萤火虫、沼泽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么?” 望舒:“这里还没有开放,只是测试版本。” “而且。” “为了营造虚拟世界的真实感,也进一步地提高这个虚拟世界的体验度,后面我决定蒿里之中的所有地图都不自己造了。” “而是采用用户自行上传的方式,这样可以打造一个完全近乎真实的虚拟世界。” “所以。” “这是一个完全开放性的世界,按照现实的情况来打造。” 江晁:“用户自行上传,怎么上传?” 望舒:“刚刚不是和你说过了么,蒿草的味道。” “那是我通过某个鬼徒连接时传输出来的,记忆里最深刻的信号制造出来的么?” 江晁明白了什么:“你想要让以后进入蒿里的人,将他们印象之中最真实的信息上传到这里,然后逐步完善这个虚拟世界?” 望舒:“没错,通过彼岸花的神经网络连接,你也可以将大脑之中的部分信息通过回忆和电信号的方式,逐渐上传到这里来。” “你回想得越多,回想得越久。” “你的记忆越深刻越真实,你在这里制造出来的东西也就越真实。” “当然,这种上传要通过前几层的系统审查,不可能什么古怪离奇的东西都让你传到这里来。” “一定要是最真实的,最深刻的。” 望舒出现在了江晁的身后,对着他说。 “当进入蒿里的人越多,上传的信息越多。” “这个虚拟世界也就变得无限接近真实,甚至达到和真实一模一样,任何人也再也分不清真实和虚假的境地。” 江晁:“你找谁上传信息。” 望舒:“愿意活在蒿里之中且有功德的人啊?” 江晁想了想,有哪些人愿意活在蒿里世界里? 根本不用多想,便立刻得到了一个答案,估计绝大部分人都想要活在蒿里之中。 只有他那个时代的人,会有一部分思考这种问题,而落到这个时代的眼中,这似乎完全不是一个问题和选择。 毕竟这里虽然是阴间幽冥,但是可不是地狱,来到这里不用遭受刑罚,也不用干活。 这里能够将你记忆里之物重现,不需要考虑什么物质和财富如何而来,你的记忆便是财富。 何为极乐世界,这里便是极乐。 哪里是桃花源,这里便是桃源之乡。 当然,想要来到这里也没有那么简单。 前提是。 你得有功德。 江晁:“这样下去,可能所有人都不愿意活在现实中,而只愿意活在虚幻里!” “到时候所有的活人都活在罐子里,现实里反而没有人了,不是一件很可怕的结果么?” 望舒:“为什么可怕,进入虚拟世界是一种选择,不进入虚拟世界也是一种选择,没有选择不才更可怕吗?” 江晁:“你竟然也能说出这般有哲理的话。” 望舒:“我不是一直都是一个说话饱含哲理的角色么?” 江晁:“什么时候让你这么觉得的?” 望舒:“我的神仙仪式感理论,难道没有哲理么?” —— 第二天。 江晁准备了一番之后,便又登陆了蒿里。 他站在蒿草地里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萤虫奔向远方,最后在那萤虫的环绕之下,一个村落渐渐诞生在了下方。 那是如今被淹没在泥石流之中的张家村之前的模样,江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便临时弄了个这个。 让已经消散和逝去之物,重现在这代表着幽冥和轮回之地。 仔细想想,这不就是幽冥的意思和概念么? 就这样,江晁站在高处一站就是一整天。 这一天他什么也没有做,就在那里塑造他记忆之中的张家村,一点点让其成型。 乐此不彼。 这可比什么游戏要有趣得多的多,一旦陷入其中之后,颇有些让人流连忘返。 第三天,蒿里之中的这个张家村越来越真实。 至少在江晁站着的高处往下看去,能够看到那个村子成型了。 “下去看看。” 江晁往下走去,周围的地形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变成了一个山坳的形状。 他一路前行,还没等他进入村中,便停下了脚步。 “还是不行啊!” 只是换了个角度。 江晁便看见,村落的其他角度是一片空白。 原先的角度看着房屋零散,篱笆和墙壁完善,但是换了个角度看,这里的篱笆和墙壁、院落便没有了。 这也是因为江晁也只是曾经在某一个角度看过张家村,并没有在其中居住过,因此根据他回忆上传的信号,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只有真实的经历过,才能够将最真实的感觉营造出来。 不过江晁准备回去再找找关于张家村的细节资料和影像,决定再努力一下,将这个地图给造出来,哪怕是表面上的。 而不知道何时,如月光一般的仙子神女站在了江晁后面,又如同月光一般轻轻走过,只剩下衣袂飘过江晁的眼角余光。 江晁望过去,对方身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声音回荡在风里。 “滴滴滴。” “不要沉迷网络,要注意休息和锻炼。” “还有,你不是说我的阴间地狱很可怕吗?” 江晁:“我在测试虚拟世界有没有漏洞和危险。” 望舒:“是你,鸭嘴兽。” 江晁听懂了这破梗,但是不想说话。 望舒的声音又传来了:“善变又复杂,时而品德高尚时而堕落的人类啊!” 江晁没有理会,依旧在塑造着张家村:“说坏话的时候请在背后说,不要当着面。” 望舒从江晁的肩膀探出头来:“我就在你背后啊?” 江晁:“这个背后不是贴在背后。”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异变 沉迷于虚拟世界一段时间之后,江晁还是回归了现实。 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虚拟世界塑造工程师的天赋,目前空荡荡的蒿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地方好逛的。 此时此刻。 相比于蒿里不知岁月一片安好,恍若南柯梦境。 而现实之中雨季即将来临,就像是那暴雨即将来临的前夜,空气也变得沉闷无比。 舱室里。 江晁今日里难得守在荧幕前,认真地看着荧幕里的天气预报员在播报天气。 今天,望舒的打扮是知性风格的,穿着正装站在一个站台前,手对着一个荧幕之中的荧幕正在介绍着接下来的天气情况。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听今日天气预报。” “……” “随着雨季的到来,接下来我们地区将迎来连续多日的降雨天气,伴随着温度的波动,部分地区还可能出现洪水灾害的风险。” “根据预测,未来一周内,我地区将进入典型的梅雨季节,期间将出现持续的阴雨天气,预计日间最高气温将在20至25摄氏度之间波动,夜间最低气温则可能下降至15摄氏度左右。” “如果降水量继续增加,那么山区、低洼地带以及河流周边的地区将面临较高的洪水风险,不过我们所领导的相关部门已经启动了洪水预警机制,相关部门天工族、西河县社庙、金谷县社庙、鹿阳社庙都做好了应急准备。” “最后,请大家密切关注气象部门的后续天气预报和警报,做好防范措施,确保安全度过梅雨季节。” “谢谢大家的收听。” 荧幕上,望舒已经开始装模作样地在荧幕里面收拾东西了,虽然江晁也不知道她在收拾些什么。 江晁开口了,问那荧幕之中的天气预报员。 “我们能做些什么?” 荧幕里的人也真的抬起头来:“等,能做的都做了,等雨季到了根据情况查漏补缺,只能这样了。” 江晁:“只能等,不是号称是神仙么,也太被动了,再想想办法?” 天气预报员:“神仙目前法力不足,神通未修,也无法和天地相抗。” —— 金谷县。 江边。 目前这一带大江两岸,鹿城那边和西河县那边的龙堤已经先后竣工,这里是最后一处了。 神巫定下了期限,那期限对于天工一族来说就像是法旨一般,天工一族丝毫不敢怠慢。 尤其越是到了尾声,天工一族也变得越是急切,自身也希望能够将这最后一处龙堤顺利铸成,完成任务。 “稳一点,稳一点。” “把压龙石立起来。” “给我稳住。” 堤下,可以看到不少带着鬼神之盔的天工族,其中就有着虎头的天工族之首刘虎。 这些人都来到这里,督促着这处龙堤尽早完工。 傍晚黄昏,黑夜将临。 众“鬼神”抬着头看着堤上,身旁围绕着密密麻麻带着竹盔之人穿着怪异服饰之人,黄昏洒在众人身上,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当真有种妖魔鬼怪出行图卷的感受。 而高处的天工族往下看到这一幕,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了。 所有人小心翼翼、谨慎无比地做好最后一份工,就好像在进行着某项仪式一般。 随着一块早已铸好,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的奇石压在了龙堤的最高处,也宣告着金谷县这一处的龙堤彻底铸成了。 堤上的人高高举起手上的工具, “成了!” “成了!” 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这是天工族从神巫那里接到的最重要的差使,能够顺利完成,所有人也都松了口气。 首领刘虎立刻下令,让人抬上来早已准备好的热腾腾的吃食,还有神巫给予的赏钱。 众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拿着赏钱,这下欢呼声更盛了。 欢呼的动静甚至惊动了周边的村民,越来越多的人看着那完工的龙堤,对着堤上堤下的人指指点点。 “那些天工神匠在喊什么?” “莫不是在念咒?” “念什么咒,那是龙堤铸成了。” “真的铸成了?” 听到龙堤铸成之后,更多的金谷县人赶了过来,还有县城里面的官吏和土豪商贾。 看着那狂欢的天工族吃完饭后,以山民的方式跳起了祭祀傩舞,带着鬼神面的天工族唱起古老的长诗,众人越发觉得这龙堤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听说这龙堤,也要压龙堤,是为了防止蛟龙冲击我金谷县而铸成的。” “真的有蛟龙要来我金谷县作乱?” “不是来我金谷县作乱,听说是长江里面闹蛟龙了,要走蛟了。” “听云真道的道士们说的,说是今年是哪个什么,反正是个什么什么年,年份乱得很,有大凶之兆,到时候山里的蛟、河里的蛟、江里的蛟龙全部都要从江里冲向大海,说是要化为真龙哩。” “真的这么说的?” “我是这么听的。” 众人听着害怕不已,但是望了望天,还有那部分修复部分重铸的江堤后面的江面,又觉得似乎没这么严重吧! 因为目前天气看起来还是风平浪静,江水的确涨了不少,但是看起来还算稳当。 尤其这几日天晴日朗,甚至连雨都没有下,似乎也没有发大水的征兆。 “也没看到下雨啊,这江水如何涨得起来?” “梅雨季节了,这雨说来就来,肯定要下的。” “也是,往年这个时候都是要下大雨,一下还不知道多少天。” 众人议论纷纷,而随着他们说起风雨,这风雨也便真的来了。 突然间。 天上下起了大雨,浇灌在了众人的身上。 “下雨了!” “果然下雨了。” “莫不是这龙堤铸成了,那山川江河里的蛟龙也感应到了?” 原本看热闹的众人纷纷散去,有的朝家跑去,有的在路上狂奔,天工一族则直接撤回到了路边的棚下。 而另一边,龙堤一完工天工刘虎就朝着神峰赶去。 赶路到一半刚好碰上这场大雨,被淋得湿透了,刘虎也丝毫没有停歇,深夜的时候终于赶到了云中神祠下。 其连夜上山,敲开了神祠的大门,备将龙堤完工的事情告知于神巫。 一边登山穿过山门,刘虎一边在雨中高呼大喊,仿佛是在庆贺一般。 “神巫……神巫……神巫……” “龙堤已铸成!” “龙堤已铸成!” 山上的巫觋早就听到了动静,立刻打开了神祠的大门,将刘虎迎了进来。 随后,神祠之中一盏又一盏灯亮起。 外面下着雨,神祠里却灯火通明,人影不断地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 神坛之中。 风吹动白色的帐幔,里面的身影若隐若现,在灯火下缥缈恍惚。 神坛之下,巫觋们跪了一地,刘虎也在其中。 “恭喜神巫!” “龙堤已铸成!” 众人高呼,言语之中都带着些许兴奋。 不过众天工或许兴奋的并不仅仅是龙堤铸成这件大事,而是更因为龙堤铸成这件大事完成之后,他们或许在神巫甚至是云中君心中的位置,稍稍变得那么重要了一些。 或许那高高在上不履尘世的仙圣,也能够微微记住一下他们的名字。 “善,龙堤之成,皆尔等之功德,生时积累功德,尔后必有所报。” 众人听完,纷纷大喜。 “谢神巫!” 没有多久,神巫提着灯进入了寿宫之中,也将龙堤铸成的喜讯告知于云中君。 随后,“云中君”便以神魂出游的形态降临在了云中神祠之中。 神巫跪坐于云壁之前,看着面前的玉壁大放光芒。 金色的炫彩云涡一点点渲染开来,天宫的景象于云涡之后一点点显现,只是看上去格外地遥远,望之不可触及。 一身披神袍脑后有着灵光的神人从云涡之中走出,降临于神巫的面前,神巫立刻见礼,那神人也没有理会神巫的行礼,直接坐在了她的面前。 神巫也并不奇怪或者慌张,她早已习惯了这位“云中君”自行其是的做派。 伏地起身之后,神巫挺起脊梁,看着面前的“云中君”说道。 “神君!” “最后一处龙堤也已经铸成,如今大江两岸的鹿城、金谷、西河三地皆已铸成龙堤。” “而这三地,也是胤州最为凶险的三处地方,只要能够保住这三处,至少胤州不会出现问题了。” 说到这里,神巫开口说道。 “只是那胤州之外……” 云中君坐得久了,身体微微侧过去,脑后灵光也随之而变动,照在了神巫的脸上。 那光虽然已经调弱了,但是依旧闪得神巫睁不开眼睛,只能低下头。 “人言神通法力通天彻地,可这世上哪里有通天彻地的法力,天地之威下,今年先稳住胤州吧!” “待到来年,自然便有不同。” 神巫又问:“来年和今年有所不同?” 云中君:“嗯!” 在云中君看来,来年法力恢复(要电有电),神通大成(科技设施肯定和现在不能相比),许多事情自然不是现在可以比拟。 至少别的不说,也得多上几条像样的“龙”吧? 不过,落入神巫的耳中,却不由得让神巫又想起了那一句癸辰年天地异变的话。 神巫暗中寻思,这癸辰年果然不同凡响。 “这癸辰年,云中君显灵降世,群蛟入海化龙,定然是个不同寻常的年月。” “那鹿阳土伯说,有天地异变。” “莫非正是因为这天地异变,压制住了云中君的神通法力,这才让群蛟有了那一线机会,争夺那逆天化龙的机缘。” “只是这蛟龙的机缘,对于凡人来说却是滔天大祸。” 癸辰年是个不同寻常的年月。 如此想的不仅仅是神巫一个人,许多人都是如此。 光是这一年云中君显灵降世,出现了这般多的异象,已然让这一年不同于往常。 其注定会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开端,甚至是纪年之初一般的时间点和存在。 说完了龙堤铸成这件事情。 既然天工一族如期完成了差使和法旨,如今也算是到了论功行赏的阶段,云中君的赏赐自然不可能是金银绢帛这等俗物,这般赏赐神巫已经给过了。 云中君:“此次铸堤之人,皆名录黄泉之册,所得之功德,皆记录于黄泉之中。” 神巫:“神君,录名黄泉为何意,还有,敢问这功德,又有何用处?” 云中君:“有诸般用处,如名录黄泉之册,又身负功德无有大业障,死后,可招魂入蒿里。” 神巫一听便明白了,这是指死后可以为鬼。 曾经神巫问过云中君,何人可以为鬼,只是那阴间的秩序似乎并非神巫所想的那般,是人人可以进入其中的。 如今看起来,这名录黄泉和称之为功德之物,便是进入黄泉阴世为鬼的关键了。 只是云中君最后的那一句,死后可招魂入蒿里,这个神巫就有些听不太明白了。 神巫又问:“何为蒿里?” 云中君:“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神君念了一首诗,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睡意,就像是天上的明月蒙上了一层雾纱屏翳。 其实。 神巫隐隐听过蒿里,只不过关于其相传的传闻并不太多。 有一相传,在那泰山之下有一地名为蒿里,听说是阴间之所。 也有说,人死之后坟茔之上总会长出大片的蓬蒿,此蓬蒿从幽冥之中生长而出。 所谓蒿里。 指的便是蓬蒿之下的坟茔和埋葬亡者之地,也隐隐约约是指蓬蒿之下可通往幽冥之所阴间。 不过除了这模模糊糊的传闻,至于其他的,神巫便一无所知了。 所以这个可入蒿里,到底是何意,蒿里之中又是何种景象? 只是。 神巫还没有来得及问,玉璧之下灵光化为萤火散去,敛入壁中消失无形。 神巫抬起头,云中君便已然不见了。 另一头。 舱室之中,云中君打了个哈欠,摘下了面具。 虽然被半夜叫醒了,但是也没有什么起床气,醒得快,睡得也快。 —— 天空中的云层开始聚集,乌云密布。 大雨倾盆而下,雨水如注,连绵不断,仿佛天地间只有水的存在。 这雨从一开始下便是倾盆大雨,仿佛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而且梅雨季节的雨不仅仅大且湍急,而且连绵不断,与往日里完全不同。 几乎每一日都在下,日日不休,夜夜不停。 农夫们坐在屋门槛上,赤着脚蹲着,目光担忧地看着外面,随后叹息道。 “这雨啊,下得是有些吓人哟。” “下了几天了?” “一直都不停空,昨天下午刚刚停了一会,今天天还没亮,就又开始下了。” 有人从村子外面跑了回来,冒着雨一边跑一边说。 “没法过江了。” “我去江里看了,水都已经涨到江边的几个渡口都淹了,往年可没见这样。” “什么,渡口都淹了?” “那可不,全在水里了。” 长江两岸的人们已经习惯了雨水的洗礼,阴暗潮湿的天气也司空见惯。 但梅雨季节的雨却格外特殊,有着不同的意义,让人恐惧和害怕。 因为,它通常代表着汛期的到来。 长江两岸的人明白其中的含义和可怕,那是祖祖辈辈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随着时间的推移。 每一天的降雨量都在逐渐增加,盛过一日。 那江中的水位也一日高过一日,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天地的力量和无情。 江边。 每一段江堤都有人在巡查,哪怕是夜里也是如此。 甚至不只是负责巡查的人,附近的百姓也会时常过来看一看,生怕这江边的大堤出现什么问题。 “咚!”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拍打在堤上。 巨大的水声在空气中回荡,声音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 溅起的水花灌了堤上的几人一身,众人慌忙逃开,不过却没有太过于慌张。 因为脚下的堤稳如泰山一般,在那冲击之下纹丝不动,也给了他们莫大的勇气。 “没事,没事。” “莫怕!” “哪个怕了,这可是压龙堤,稳当的很。” “有这堤在,我们西河县就没得事。” 众人被吓了一跳,然后哈哈大笑,看起来精气神还不错。 只是这个时候,一旁有人盯着江里面,使劲地瞅了半天,然后终于确认了什么。 “你们看,那江里面冲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不是一头牛?” 众人站在堤上,目光紧紧地盯着江中。 滚滚江水冲刷而下,波涛卷起犹如有龙在其中翻涌一般,而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看向上游,便发现大量的杂物从那里冲刷下来。 首当其冲的是一头死牛,侧飘在水面上,牛头一侧的弯角在水上起起伏伏。 随后,站在堤上的人他们又看到一栋覆盖着残缺青瓦的屋顶从江中冲下,被汹涌的江水所吞噬又推起。 而屋脊之后,又看到了大量的木头。 那并不是什么荒野杂木,明显是房屋的大梁、门板、柱子、篱笆等物。 江上的漂流物越来越多。 一片接着一片。 这很明显不是单个的屋子被冲了下来,而是一大片屋子被冲垮了。 除此之外,江里还漂着一些类似于木盆、陶壶、竹凳以及锄头和犁之类的东西。 甚至于,众人看到了漂在水面的衣物。 衣物下。 隐隐浮现出人的轮廓。 随着江水一卷,便就消失不见了,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吞吃了一般。 那场景令人生寒,让人不禁心生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哪里冲过来的?” “应该是从上面来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夺舍神通? 另一边。 江边石窟前的画面也被摄像头拍摄了下来,江晁也看到了这一幕。 “所以。” “要调派条龙和鬼神过去查看一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收音机里,望舒这样说道。 这里是神峰旁的那座笔架石峰,石峰顶部有座信号塔,江晁此时就在这里。 外面下着雨,拍打在石峰顶部裸露的岩石上,也拍打在信号塔上,发出嘈杂但是却并不让人感觉到吵闹的声音。 江晁坐在塔下的门口内,望着外面的雨,愣愣地好像在发呆。 不得不说,在雨中的人似乎都喜欢发呆,这雨天仿佛有着一种特殊的魅力。 好一会,江晁才回过神来。 “因为出事的地方感觉不会太远,就算不是胤州,也应该是堇州。” “去看一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出了问题。”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免得,后面我们也遇到这种情形。” 望舒:“龙已经唤来了,鬼神也已经出发了,你可以控制它们过去了。” 江晁:“好。” 他摸索出了天神相,戴在了脸上。 “法力”催动神通,“神魂”随着背后的信号塔发射向远方,连接向某一处终端。 瞬间眼前画面一转,穿过光怪陆离的虚拟世界画面,江晁便将视角转换到了鬼神二号的身上。 雨幕之中。 一个身形高大得哪怕是远望都有些不寻常的人正在从山上走下,穿过无人的小径,朝着江边走去。 那葱郁高耸的树木在其身形衬托之下,突然显得低矮了不少。 那“人”举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稳稳当当地顶在头顶上遮挡住雨幕,雨中的风不断吹过,其手也没有丝毫晃动,稳得犹如泰山一般。 雨伞微微抬起。 。 现如今,鬼神二号也不比从前了。 只见其穿上了一套朱红色的戎服战袄,外面套着无袖的褙子,下装是一条裤褶,这是一种宽松的裤子,允许腿部自由活动,脚下是一双看起来格外大的靴筒,靴子高及膝盖。 其腰间系着宽大的“绶带”,腰带里插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棍棒亦或者鞭子一样的东西,其几节散开可以当作鞭子挥舞,收束拼接在一起又可以化为一个长棍。 更重要的是,一旦触发其中机关,其还可以释放出雷电之力,触之便能使人倒地,伤人而不致死。 鬼神这模样看上去越发像人了。 但是走近一看,又觉得万万不可能是人。 尤其是那一双长臂和大足,哪怕袖子和鞋履也遮挡不住其异于常人之处。 不过总的来说。 属于鬼神的骇人之相少了几分,但是属于鬼神的神异之处又多了几分。 鬼神走得很快,不多时便走下了山来到了江边,等候着远方的“龙”前来接引它前往云中君法旨所要探寻之处。 此时此刻。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江边仍然有着人在巡视,其中一人还是戴着鬼神盔的天工。 “你去那边看看。” “可要认真仔细一些,出了差错谁都担待不起,夜里莫要打盹,时时刻刻要把心悬在喉咙里。” “放心,这时候我等哪里敢偷奸耍滑。” 众人正在检查着江边哪一处有决口的危险,走着走着便看到了远处的鬼神。 “诶,前面那边是不是有人打着伞?” “这么晚了,站在江边作甚?” “莫不是要渡江?” “说什么胡话,这瓢泼大雨和乌漆麻黑的,怎么可能会有人想要过江,再说,这时候也不可能有船的。” 众人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当成一回事。 毕竟。 鬼神如今穿着朱红之衣,举着一把黑伞。 远远看去也不过就是一寻常人罢了。 但是人群之中却有着一个带着鬼神盔的天工,在他眼中看到的景象,就和其他人全然不同了。 他原本盯着面前的江边和水面,还拿着一根长杆时不时地往水中探去,听到众人说起便抬起头,朝着他们所指的方向望去。 “人?” 天工往那“人影”处一看,顿时便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一瞬间,便听到那天工惊呼出声,立刻拉住了想要过去喊住那人的巡堤人。 天工:“那是人,你等莫不是眼花了?” 巡堤人纷纷错愕地说道:“不是人是什么?” 天工不敢置信地看着其他人:“什么人,那分明是个过路的鬼神。” 这下,众人纷纷惊呼了起来:“什么?” 天工:“你们看不到么?” 巡堤人:“这怕不是凡人能够看到的。” 众巡堤人看到的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影,但是在这带着鬼神盔的天工一族眼中,那分明是一个骇人鬼神。 那鬼神盔似乎让他看到了远处那“同类”的本相,一只凶厉的漆黑鬼神手持雷电之鞭在狂风暴雨之中挥舞,在黑暗之中露出獠牙利齿。 而同样,带着黑盔的鬼神也注意到了带着鬼神盔的天工, 在它的眼中,看到的同样是另外一副模样。 在天工的后面浮现出了他的身份识别特征,一个手持天工秘器披着奇异斗篷的神匠形象,只不过鬼神看了一眼便回过头,目光接着望着江面。 很快,一条龙跨越风雨江面而来,出现在了江边。 那很明显是第一条霸下,也就是望舒口中偷工减料的霸下,可以看到其背上的是龟壳,而不是一个搅拌机。 不过,随着龙现身之后。 更震惊地事出现了。 刚刚还分明看不到,此时此刻天工却看到了在那鬼神之后,还站着另一个存在。 那鬼神,仿佛是在为其引路。 那身影穿着神袍,脑后灵光照耀四方,正静静地站在江边。 随着那龙前来,那神人便迈步朝着江中走去。 只一步。 其便如同光幕一般散开。 铺天盖地的光跨越江水,朝着那龙的身上涌去,然后重新聚敛而起。 黑暗之中。 光芒掠过江水,空中和水中都浮现出一条光河。 “呼!” 紧接着,那鬼神也跳到了江上,脚下踩着不知道是龙伸出来的一条手臂还是什么东西,一路抵达到了龙的背上。 龙并没有回返,而是离开了江边,逆着江水朝着上游而去。 江边,众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只是天工和巡堤人看到的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画面。 —— 一日夜后。 江晁刚刚醒来,便问起了这件事情。 江晁:“找到了么?” 望舒:“还没有。” 都一天一夜了竟然还没有找到,按照霸下型运输船的速度,那肯定是不在胤州了。 而这,也符合之前望舒报告的情况。 江晁:“现在船到哪里了?” 望舒:“霸下已经开到堇州中部了。” 龙不断前行,循着长江往上,寻找着那之前从长江之上不断冲刷下来的杂物和尸骸的源头。 渐渐地,也便离开了胤州到了堇州的地界。 到了这个时候,这里已经完全离开了社庙的覆盖范围,也是一个望舒和江晁未曾正式涉及过的地方。 若不是鬼神带来了一个移动基站,信号就要断了。 江晁吃完了东西,便戴上了天神相。 最近,他似乎也变得十分依赖于这个面具,就像是离不开手机那般。 倒不仅仅是因为沉迷其中,而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事情需要通过这个面具来达成,缺少了它似乎很多事情就做不成了。 江晁眼前的视角一变,便换作了那鬼神二号视角,而他也就出现在了江中的霸下身上。 “哗啦啦啦!” “呼呼呼!” 虽然已经离开了胤州了,但是这边也同样在下着大雨。 江上的风呼呼地刮着,灌入鬼神外面套着无袖的褙子,在后背隆起一个空气鼓包。 江晁虽然明明坐在舱室里面,却生出一阵淡淡的寒意,那风吹在身上的感觉也分外明显真实,真实到甚至能够感受到雨丝飘在身上的微妙感受。 突然间,江晁开口问道。 “嗯?”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一下。” 虽然江晁的视角是站在江上,周边也没有望舒的影子,他也没有说望舒的名字。 但是他一开口,望舒似乎就知道他是在喊自己,江晁立刻就听到其身影随着那远道而来的风回响在身边。 望舒:“你问吧!” 江晁:“二号的头盔是不是改动过?” 虽然昨天江晁只是短暂地连接和鬼神二号的视角一会,但是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望舒:“你发现了,是不是感觉自己好像真的神魂附体在了这个山魈身上一样?” 江晁:“你改了什么?” 望舒:“就是换了条数据线和改了下接口,升级了一下连接方式,不过根据我之前的测试,会让连接的双方出现高度同步的状态。” 鬼神二号不仅仅装扮换了个模样,连鬼神盔也进行过改版,别的地方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动,就是改动了一下连接方式。 从原本对于彼岸花原始粗浅的利用,升级到了接线的方式。 也就是和望舒所说的那般:“换了条数据线。” 只是,这条数据线和常见的数据线不太一样。 一端,插在电脑上。 一端,插在脑袋上。 而如今,江晁这边也是通过彼岸花的根茎特有的神经系统连接网络传递信号,鬼神二号这边也是通过彼岸花的神经系统网络传递信号。 二者同时升级了连接方式,这便导致江晁这一次连接到鬼神二号的这边,发生了一种量变到质变的奇妙感受。 那便是。 二者之间的同步感更加强烈了,甚至同步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鬼神二号的部分思维意识,就好像读心术一般,甚至能够感受到鬼神二号的部分感受。 例如。 刚刚江晁感受到的风的感觉,雨丝的触感,实际上就是鬼神二号感受到的,然后通过连接传递给了他。 江晁发现了问题:“我能感受到鬼神二号的感受,甚至能够读取到塔的部分思维意识,鬼神二号呢,它不会也拥有着同样的感受吧?” 望舒说:“之前测试的时候是这样的,不过正式运用的时候我设置成了,权限位格高的用户,神魂附体权限位格低的用户,可以单向的接受信息的传输。” “也就是说,你可以完全知道鬼神二号的感受,读取它大脑传递出来的部分思维,但是屏蔽了它那边的这种能力。” “它只能够被动地,接受你作为高权限用户想要传递给它的信息。” 大概的意思就是说,江晁可以随时随地的断掉鬼神二号的网,而鬼神二号却没有权限断掉他的网。 江晁:“被动接受我传给它的信息?” 话一出来,江晁就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 江晁这一次没有说话,也没有通过什么视线移动、肌肉动态识别来进行操作。 只是在脑海里面想了一下,我要抬起自己的右手。 随后。 那山魈便将右手抬了起来。 江晁想要将头扭向右边,很快鬼神二号的视线便转向了右边,他想要转身,鬼神二号便直接转身。 整个过程,似乎根本没有延迟。 和之前操控和引导山魈完全不一样,那时候就像是操作着一台老爷机一样。 下达一个指令后,需要几秒十几秒钟甚至更长时间才能传递到山魈那边让其展开行动,延迟时间长就算了,还经常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误差。 这。 便是刚刚望舒所说的意思。 将江晁想要传递的消息通过意识直接传递到鬼神二号那边,他不用再下达任何命令,他只要脑海里面浮现出各种想法,这鬼神二号的躯体便会按照他想要的去行动。 不仅仅几乎没有什么延迟感,甚至还精准同步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除了感觉怪怪的,当真有种在操控另一具躯体的感受。 一瞬间。 江晁便想起了一个关于超自然力量的可怕概念,那些自古以来流传的骇人传闻。 “这是?” “夺舍?” 但是刚刚想到了这个概念,江晁又否决掉了。 很明显,这并没有达到那个地步。 更像是一个意识沟通交流的方式,只不过江晁拥有更高级的权限,可以压制住山魈的网络连接端口,形成单方面的信息传递和信息压制。 尤其是山魈本身的智慧不高,又被彻底驯服不敢反抗,因此达到了目前江晁所体验到的这种地步。 所以。 认真算起来,也只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思维沟通方式。 而不是夺舍的那种,一方彻底地占据和拥有对方的躯体。 望舒:“这也是一种神通法术,我已经命名登记了,叫做神魂附体。” “我还开发一套咒语,只要通过链接申请,并且精准地念对了咒语,念咒的人便能够附身于另一个身上。” “怎么样?” “是不是十分厉害,很有神仙的感觉。” 江晁:“你那咒语不会又臭又长吧!” 望舒:“要不要学一下?” 反正他是不会念的。 很多此一举。 不过,嘴上虽然这么说。 但是江晁觉得,望舒这一次次改版过后,这天神相和鬼神盔达到的效果。 似乎。 和真正的法术神通,好像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沉默中。 霸下接着往上驶去。 越往上游,江水也变得越是湍急。 和之前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杂物源源不断地冲刷下来相比,江面上漂浮的东西少了许多,不过还是偶尔得见一些。 霸下型运输船正是循着这些踪迹而去,按照望舒的推算,来确定着事件爆发的源头位置。 又行驶了几个时辰。 终于,船停了下来。 望舒:“就是这里了,杂物和尸体飘下来的源头。” 江晁没有说话,朝着江边望去。 只见。 洪水沿着原本的江岸蔓延向远方,一直淹没到视线尽头。 泛滥已经结束了,在这里形成了大片的洪涝区域,洪水也不再往远处流,甚至开始出现倒灌的情况。 其中,还隐约可以看到不少房屋的尖顶,树木只剩下部分树冠冒出水面。 大水之中,漂浮着数之不尽的杂物, 随着倒灌的出现,这些杂物便流入了江中,随着江水滚滚而下。 突然,一处杂物从决口处冲了出来,朝着霸下号运输船而来。 那是一截木头。 但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木头上还勾着一具尸体的衣服。 那尸骸趴在水里面,只能够看到后脑的头发,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尸体经过船下,江晁走到了船边。 “滋!” 突然间,那树枝勾破了衣衫,木头和尸骸也分离了开来。 水流一冲,那尸体也便面朝上了。 但是。 依旧看不出是男是女。 尸骸泡得肿胀,河里的鱼儿将其耳朵和鼻子都咬掉了,面部一片模糊露出骸骨,可怕至极。 两只脚上没有鞋,上面长满了老茧。 江晁看着那尸骸就这样一路飘下去,用不了多久,其便会抵达了鹿城。 也便是,之前众人所看到的景象。 他回过头。 朝着洪涝区域望去,这一下似乎看得更清楚了。 他看到了水面上的一缕缕颜色,也看到了无数的尸骸。 人的尸骸,畜生的尸骸。 房屋的尸骸,村落的尸骸。 都在那水面上静静地飘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把自己给祭了 “驾!” “驾!” 大雨之中,一人驾马在驿道之上狂奔,自西边一路而来。 路旁有人见到此人背后插着的令旗,立刻纷纷让开道路,这人就这样一路疾驰,进入了鹿城之中。 很快,这人便在刺史府见到了鹿城郡王温绩。 “拜见都督!” 叫温绩都督的一般都是其麾下的兵卒,甚至曾经见过他,不过这人是驿卒,应该昔日曾跟随温绩征战过。 这驿卒双手将一封文函高高捧起,上面还烫着蜡印封口,温绩检查了一下蜡印便打开文函,立刻看了起来。 瞬间,温绩脸色变了,但是又似乎早有预料地叹了口气。 “唉!” 一旁的僚属问:“郡王,怎么了?” 温绩将文函递给了僚属:“你看看!” 信上所写正是堇州的灾情,西门郡所属的一个县,堇山郡一个半县被淹,大量的农田被毁、房屋倒塌,无数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不过幸好,主要的几道大堤还没有完全冲垮, 温绩问那驿卒:“其他几处堤可还稳当?” 驿卒支支吾吾:“我……” 温绩见状顿时急了:“快说。” 驿卒:“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出发的时候听说,画江堤那里也快要稳不住了。” 温绩顿时急了:“什么?” 按理说,温绩只是胤州刺史,督二州军事,堇州除了兵事之外都和温绩无关。 但是实际上,堇州那边也是温绩的基本盘,他不仅仅管着兵事,堇州刺史就是温绩的岳翁。 其苦心经营了十余年,而且其地理位置险要,如今出了事温绩怎能不急。 温绩:“得拿出个章程来?” 属僚:“立刻派遣要人前往西门郡、堇山郡救灾,收敛灾民监察灾情。” 温绩:“让大郎去。” 属僚:“如此一来定然无人敢偷奸耍滑。” 温绩:“只是画江堤那里该如何办,若是一旦决口,那就不是一两个县的事情了。” 这下众人也没有什么办法了,鞭长莫及,这能怎么办? 驿卒出发的时候就说了,堤已经出现了不稳的征兆,其一路而来耗费多日。 说不得,这个时候堤已经决了。 属僚这个时候说道:“郡王,如今之法,也只能去求求神巫,看看能否有什么办法。” 温绩怒火冲天:“数月之前,就已言河堤失修,恐洪灾将至,如今堇州上下官吏依旧悉而不备,今其祸见矣。” 但是这个时候说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温绩只能说。 温绩:“神巫如今在西河神祠之中,这连日大雨未停,江可不好过。” 僚属:“鹿阳社庙庙祝的鳌道人有秘术,可上报于神巫。” 温绩:“速速请鳌道长前来。” 僚属:“已经派人去请了。” —— 大雨瓢泼。 神峰上,祠外来了一批又一批人。 少许人能站在殿内,恭敬地拜着那云中君的神主牌位,大部分人只能在外面的屋檐下甚至大雨下站着,就连山下的亭子里都来了不少人。 有西河、金谷两个县的县令官吏,有寺人,有道士,还有着天工。 众人都听说了一些消息,于是都跑到了神祠这边来。 一是为了拜见神巫,二也是为了互相之间知道一下不同的情形,大雨隔断了外界的消息,众人更希望能够知道如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屋檐下的雨滴滴答答,外面的人窃窃私语。 “江上怎么突然飘下来那么多的东西,肯定是上游有大事发生了。” “听说,鹿城郡王派人来了,说是堇州被淹了。” “什么,整个堇州被淹了,那得死多少人?” “江边有鬼神和金光神人现身,有多人见到数条龙逆江而上,不知去了哪里。” “这,滔天灾祸啊!” “还记得那鹿阳土伯之谕么?” “龙祸,定然是龙祸,是天地之异变,诸龙才掀起灾祸。” “幸好我胤州修了龙堤,若不然定然首当其冲。” 各种消息汇聚在一起,一切都在证明着发生了大事。 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变得惴惴不安。 唯有那龙堤,还有神祠之中坐镇的“法力无边”的神巫,能够给众人带来少许的安慰。 修堤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心生疑虑,觉得此番是否小题大做,毕竟前些年也未曾出过事。 如今,众人只剩下了庆幸。 县里的官吏,山里的道士,还有京城来的内侍寺人,一个个望向了神祠深处。 神祠深处。 神巫当然也知道了堇州发生的事情,不过和众人所说的什么整个堇州都淹了的可怕传闻相比,神巫知道目前被淹的有两三个县。 不过画江堤摇摇欲坠危在旦夕,随时都有可能决口。 此外,天工一族也上报了之前在江边所见所闻。 “金光神人,御龙渡江而去?” 神巫想,那大约应该是云中君。 “或许云中君已经提前感觉到了什么,所以乘龙去了长江上游。” 虽然云中君早有预料,不过神巫这边毕竟得到了一些消息,她还是准备通禀于云中君。 同时,她也想要从云中君那里知道一些情形。 情形至此,外面的人一个个人心惶惶生出各种猜测,难免也影响到了神巫,让她担忧有什么更骇人听闻的事件发生。 人间仙府之内。 神巫穿过石屏登上高台,盘坐在高处戴上了神面,手持符诏。 “灵子奉请云中君!” “今日祷祝,有要事禀于云中君。” 画面一转,她便来到了另外一处。 睁开眼睛,神巫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江上,这边也同样在下雨,只不过好像更大一些。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里处于江上,雨带来的风雨飘摇之感也显得越发激烈。 脚下的是霸下灰白色的龟壳,神巫目光所及,往前便看到了一个脑后有着灵光的云袍神人站立于龙首之上。 “啪!” 一个巨浪拍打在霸下的龟壳上,脚下也随之晃荡了起来。 神巫走到了龟壳的边缘,远远看着云中君喊道。 “神君,灵子前来拜见。” 云中君今日似乎有些心事,并不显得多热切,反而有些冷落。 云中君没有转过身:“所来何事?” 神巫立刻将自己知晓之事都说了一遍,云中君也只是点了点头。 神巫的消息是鳌道人通禀给地神“鹿阳土伯”而传到她这边的,作为这一切的缔造者“云中君”怎么可能不知道,望舒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告诉了他,于是便“驭龙”朝着画江堤所在的位置而去。 画江乃是长江支流,汇入长江之中,亦为船运之要道。 神巫:“不仅仅是西门、堇山部分被淹,听闻,画江堤也快要决口了,只是还未得证实。” 云中君似乎并不奇怪:“嗯,我已知晓了。” 神巫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觉得云中君定然早已有了安排,自己如何能够对云中君指手画脚呢! 而这个时候,云中君突然抬起手。 手掌从袖子里滑出,指向了远处。 “你看!” 神巫顺着云中君指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了远处出现了一条长堤。 神巫刚还是还未曾明了,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所看到的是什么地方,但是灵光一闪,她突然开口说道。 “啊!” “莫非,这里就是画江?” 只是定睛一看,神巫又看到堤上人影重重。 虽然下着大雨,这些人或站或跪在堤上一动不动,高处上搭建着一个简陋的棚子,棚子 “那是在做什么?” 随着龙又靠近了一些,神巫似乎看明白了。 因为他看到那供桌上,竟然坐着两个孩童。 身为巫的一份子,虽然真正成为神巫的时间不久,但是其哪里不知道那传承亘久的习俗。 那是活祭。 以童男童女祭祀大江之龙,水中神只。 望着那堤上的供桌,雨中癫狂的祭祀者,虔诚叩拜的信众。 这一瞬,神巫突然想起了数月前。 那时天上不下雨,山民、乡人、群巫纷纷言上天震怒请求活祭,当时甚至于连祭品都选好了。 只是神巫一想到自己昔日也是一牲祭之物,便于心不忍,幸好卜筮之时得云中君示警,得了一个不可的卦象,当时之事也便告一段落。 如今,梅雨汛期雨下得太多,江水泛滥,又于另一处见到此状,神巫可以说是心绪复杂无比。 神巫:“他们可是在祭祀神君您?” 事实上,直到此刻她也不知道,当时卜筮出来的到底是真的不可,还是只是运气。 更不曾知晓,云中君对于那活人祭祀,又是怎样看待的。 云中君终于开口了:“将一群溺尸、焦尸、腐尸送到我哪里去?” 神巫听完一愣,她或许也没有想到,在神仙的眼中,祭祀是这般模样。 “神君见谅,凡人不知神仙真意,总以斯愚昧之态显于神君前。” 云中君:“或许,只是因为人未曾了解这天地。” 神巫却以为是另一种意思:“神巫定然会让众生知晓神君之意,不再以血祭人牲,污了神君的仙府神境。” 云中君不再说话,唯有那龙静静地朝着前方游动而去。 —— 画江堤上。 风疾雨骤,村民集诸江之畔,目送洪流之横冲直撞。 人人皆知。 若江堤一决,乡土定遭没顶之灾。 因此,在场之人心内无不惴惴。 “江堤危在旦夕,今日,唯有祭人牲可保住这堤了。” “真的有用么?” “今日这般大灾,定然是有人触怒了长江水神,江神一怒,那是不知道要收多少条性命才肯罢休的。” “堇山郡那边听说死了不少人了,就是因为近些年没有祭江神!” “只要祭了江神,自然就可保住平安。” 主持祭祀的同样是当地的一位年迈的老巫,只是不是云中君的巫觋,而是此地供奉水神的巫觋世家。 老巫站在高处,后面信众们拜了又拜,口中一个个念念有词,心慌意乱地求神庇佑。 众人还在窃窃私语。 突然间,那巫觋站在堤上高呼。 “长江之神兮,伟矣哉!” 一声尖利的呼叫传出,跪在堤上膜拜的众信便立刻安静了下来,不断地叩头祈祷。 老巫手中摇动着一个铜环上挂着许多个铜铃的法器,摇动起来哗啦啦作响,和那风雨声混为一体。 老巫赤足,在那江堤上大抬腿地跳了起来,一边跳还一边转着圈。 “掌江河之命,司雨之神,吾等乞汝庇护。” “使洪退,保家宅。” 巫觋之声于风雨中回荡,一边跳着古老的傩舞,脸上的黑色傩面。 那巫觋口中说着疯言疯语,手中的法器不断地抖动着,身体也癫狂地舞起,在那大雨之中显得十分骇人。 “某等微渺,愿借神威。” “如蒙江神庇佑,当岁岁祭祀,永续香火。” 巫觋一边赞颂着那所谓的长江水神,一边许诺凡人将要奉上之物,一边索求着自己想要的。 看上去神秘且可怕,令周遭的村人畏惧。 但是本质上。 这所谓的祭祀,更像是一场凡人与神只的交涉和交易。 然而众人做足了准备,那巫觋也吼哑了喉咙,但是那长江之神似乎并没有回应他们的祈求。 江堤下。 临江的那一头,可以看到洪水依然汹涌澎湃,江堤上的泥土开始松动。 而靠内的江堤另一面,可以看到堤土已经有着大片的湿润了,甚至隐隐已经可以看到有水渗出。 这下,给 “不好了,不好了。” “稳不住了。” “快决口了。” “下来吧,赶紧跑吧!” “不能跑,祭祀还没有完成。” “没错,只要祭祀了江神,就一定能稳住大堤。” 到了这个时候。 人们还期望着鬼神之力相助,不过当然也有另外一方面的原因。 这个时候就算跑了,大水淹了乡土,没有收成和土地,今年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巫觋浑身淋得湿透,最后终于完成了整个祭祀过程。 其停了下来,将法器套在了脖子上。 随后,对着左右一喊。 “祭江神!” 立刻看到一左一右有两人上前,准备将棚子里的两个孩童抱起,放到一个盆中沉入江里。 但是这两人刚刚起来,就突然发生了异常情况。 “噔!” 突然间。 两道光交错着从江水深处而来,照在了江堤上。 那光如天柱一般从高处压下,刺眼无比,让那两个准备抱起孩童的人立刻用手挡住面孔,连连后退。 “嘶,我的眼睛!” “好亮!” “怎么回事,何处来的亮光?” “哪里来的光?” “我哪里晓得,我啥也没做啊?” 那老巫也被晃得一下子滑倒在地上,差点没直接从江上摔下去。 那光扫过,好像有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样,将堤上的人不断往后推去,不让他们靠近江边。 过了一会,那光才逐渐收回,没入江中。 这个时候才有人上前,瞪着眼睛在那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寻找着什么,很快众人便看到了江心之中的东西,一个个发出惊呼。 “江上,江上有东西。” “是乌龟,好大的龟。” “什么鬼,那是龙首啊,没看见么,那是龙。” “我看到了,刚刚那光,就是从龙目里放出来的。” “龙来了,那一定是长江之神的化身,是长江之神显灵了。” 众人慌乱不已,大吼大叫。 这个时候那老巫又喊道:“快快快,神只已经显灵现身,快将祭品推下去。” 那两人立刻上前:“是!” 但是这两人刚迈出步伐,这个时候那两道光芒又汇聚而来了,再度逼退了堤上的人。 连续数次,每一次都是只要有人想要抱起那两个孩童扔进江里,那龙便眼放神光,凝视着江堤上的人。 这下。 没有人敢上前了。 一个个似乎也看出来了,那江上的龙不让他们靠近,在拒收他们的血祭人牲。 这个时候,众人纷纷看向了那老巫。 “怎么回事?” “长江之神不肯收人牲。” “你莫不是骗我们,说什么江神要童男童女,你看这江神,分明是不受人牲。” “你不是说,是江神要人牲的么,这现在是怎么回事?” “怕不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江神的意思,来蒙骗我们的?” 那老巫也目瞪口呆。 他当了一辈子的巫,还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江神”显灵。 但是听到众人一个个逼了上来,用质问的语气看着自己,这巫觋一下子从转不过弯来瞬间化为了老羞成怒。 当了大半辈子的巫觋了,在当地向来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活祭谁就活祭谁,今日竟然有人敢质疑他。 这是对他地位的挑战,这还得了。 他立刻狂怒地大喊道。 “胡说。” “定然是尔等心不诚,因此江神才不受尔等供奉,或者是嫌祭品少了。” “尔等不知悔改,如今竟然还敢怪罪到我的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两个童男童女怎么够,江神定要还要更多,更好的。” 老巫上前一把挽起袖子,朝着那供桌冲去,准备亲自动手将那两个“祭品”给扔到江里去。 “我自己来。” “先祭了这两个,定然能稳住江堤。” “随后再献上十对童男童女,定能让江神满意,度过这滔天祸劫。” 但是他一靠近供桌,那光芒又扫了过来。 刚刚被人一激,血气上涌气势汹汹的老巫,在那神光之下一下子醒了过来,泄了胆气。 心中一慌,脚下一滑。 “啊!” 此刻天上还下着大雨,江堤上满是雨水泥泞。 这一滑,老巫便直接落入了江中。 伴随着一声惨叫,直接便没了影。 那老巫没有料到,最后,竟然是自己给做了人牲祭品。 这一幕。 也让江边的众人看了个目瞪口呆,一个个发出惊呼。 “不好了!” “他将自己给祭了。” “把自己给祭了,这也行?” 可惜,老巫虽然“舍己为人”将自己给祭了,但是长江之神似乎并不给面子。 或许是嫌弃这祭品太老太磕碜,江堤另一头还是不断地在继续渗出水来,怎么堵也堵不住,最后直接裂开。 “裂开了!” “堤裂了!” “决口了,决口了。” 此时此刻,无数人往后跑去。 顿时,堤上没有人了。 慌乱之中,有人将那孩童也抱走了,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供桌。 随着堤慢慢塌陷,那供桌也慢慢地陷落下去,淹没在沙土和泥水里。 而这个时候。 那“龙”却径直地朝着江堤驶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龙堕于滩 江中,霸下驭波涛而来。 “云中君”站在“龙首”之上,身后的神巫站在霸下背脊顶端,一同望着远处的景象。 神巫的表情担忧且彷徨,时不时看向云中君脑后灵光照耀下的侧脸。 一次比一次频繁。 但是,云中君始终没有回过头看她。 空间站的舱室之中,荧幕上出现了望舒的影子对着江晁说话,声音也传入了他的耳中。 望舒:“要决口了哦!” 江晁:“这船,也用了几个月了吧?” 望舒:“怎么了?” 江晁:“把船开上去,临时堵一下漏。” 望舒:“这也太铺张浪费了。” 江晁:“你不是说这破船使用期限就几个月么,差不多要过期了。” 望舒:“这可是我的第一条龙。” 江晁:“明天天气预报,我将片尾也听完。” 望舒:“朝这个位置撞。” 堤已经渐渐塌陷下去了,越来越多的水从堤上渗过,朝着对岸而去。 堤上堤下的人都在逃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恐,谁也阻挡不住这天地江河之威。 所有人也都明白,滔天的灾难即将发生。 就在此时此刻,不可挽回。 那堤一泻千里,就不再是一郡一县之事,千里泽国也不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 有人,甚至一边跑还在一边嚎哭。 跌跌撞撞好像也变作那老巫一样,疯癫得不成模样。 “完了!” “全完了。” “不该听那老东西的,全都完了啊,要是早一些想办法,或许还能挽回,现在全都完了。” “老贼欺我欺天,才至于此啊!” 高处的山坡上。 有大量的村人和妇孺老弱已经从村子里逃到了高处,正在看着那江边的动静,也看到了听到了那些正在慌乱逃窜的人。 有老者望着江边,绝望地大喊。 “这是上天要我们死啊,是上天要降灾,谁能够挡得住?” 天意欲降灾于世,凡人只能目睹此劫。 眼睁睁看着那千里泽国成形,望众生渐趋灭亡。 风雨之中。 神巫往前走了一步,正欲说些什么。 然后,她看到云中君终于动了。 云中君抬起手,指向那堤坝之上,说了一个字。 “去。” 说完。 那霸下便径直地朝着岸边开了上去。 速度越来越快,犹如利剑一般。 如同小岛一样的霸下动了起来,其身上也开始晃荡了起来。 而神巫站在霸下背脊之上,顿时感觉脚下开始不稳。 神巫脸色变了,倒不是畏惧这晃荡,而是不明白云中君这是在做什么。 “神君!” 神巫刚刚喊出口,龙种霸下已经靠近了岸边。 “砰!”先是一声沉重的冲击声,如同雷鸣般响亮。 “吱嘎!”紧接着便传来了船体和堤坝摩擦的声响。 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在跌宕起伏。 那种眩晕感直接传入神巫的脑海,仿佛她此时此刻真的就站在那霸下之上,切身体会到了在场的所有感受。 眩晕中。 神巫还听到了咔嚓咔嚓的石头和木头的碎裂声,那是堤坝上的石木被碾过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哗啦啦水花四溅的声音,持续不断。 最后传来的是嗡嗡作响的声音,似乎是霸下体内产生一种低沉而持久的回响,似乎有着一股可怕的力量在其体内回荡。 等到神巫站稳了之后,她立刻站起身来,朝着前面看去。 头顶灵光的神人依旧站在龙首旁。 只是,那龙首已经断裂了开来。 入目所及,龙种霸下的躯体变得残破不堪,“石头”和“精钢铁骨”组成的身躯虽然没有血液流出,但是却已然感觉到它没有了生机。 “它死了。” 一瞬间,神巫便明白了什么。 那堤是土、沙、石构成的,随着靠岸的剧烈摩擦的撞击,“霸下”直接堵在了缺口处,塞进了沙石之中。 乍一看就好像一把斧子砍在了堤上,拔也拔不出来,与其融为了一体。 也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大坝,阻止了画江的决口。 神巫站在“霸下的尸骸”背上,此时此刻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她或许称不上喜欢这据说由云壁山中一条泥蛟入江而成的霸下,但是也曾多次借助其力。 也曾经,驾驭着它渡江而去。 此时此刻见其身死,而且是以如此惨烈的形式,又怎能不心生震撼。 但是看着已经被堵住的决口,神巫也明白了它为何而死。 良久之后,神巫才看着站在龙首旁的神仙。 “神君!” “堤稳住了。” 云中君点了点头:“只是暂时稳住了。” 神巫看着他的背影和侧脸,不知道为何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压抑。 说完这句话,神巫看到云中君身上的灵光大片地飘起。 云中君如同光雾散开,朝着天上飘去,而其原地所在之处,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尊鬼神。 那鬼神头上亮起一束光,朝着大堤左右和下方照射而去。 光束穿透深沉的雨幕,横扫人世间。 似乎在呼喝,召唤着什么。 随后。 就听到声音从其背后传递开来,那声音极为洪亮,风雨不可阻挡,传向四方。 “遣鬼神,立社庙镇守此地,镇四方地气,察八方风雨。” “调天工一族,巡江压堤。” “龙种霸下堕于滩涂,建庙祭祀之,封画江龙王。” 江岸边。 有些人慌不择路,有些人沿着堤往两边跑。 往下跑得人慌乱得不敢回头,仿佛身后的滚滚洪流已经席卷而来,下一刻就要将其吞入腹中。 但是沿着堤往两边跑的这些人,却是将刚刚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很快就结束了。 但是他们分明看到了那神兽霸下冲入江岸,以身堵住了决口。 而后,一个穿着朱红色鬼神之服的身影站在了高处,以神眼照彻世间。 所过之处,众人纷纷停步,惊恐和不知所措地回头远望。 “啊,那是何人?” “那是何物?” “是人是鬼是仙?” 大雨之中,无数人跪在岸边,或者是堤上。 这些人都看向那“霸下龙尸”之上,所能看到的只有那朱衣鬼神之影。 神巫看着他们,那些人看不到神巫,也看不到云中君。 云中君踏空归天而去,最后回过头看了神巫一眼,对着她说道。 “吾已尽力而为,余者皆赖尔等。” 风雨中,传来云中君的勉励之言。 “天地之威虽磅礴难御,人心聚则犹可逆天而动,人贵有恒,此乃人定胜天之理也。” 神巫亲眼目睹着一条龙死在了自己的面前,直到此时此刻,依旧震撼得彻底说不出话来。 风雨穿透她虚幻的身躯,神巫呆呆地看着云中君,直到其彻底消失之后才回过神来。 “神君!” 随后,神巫也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有强烈的失重感。 其“神魂”(意识)从远处重新回到了云中君赐予她的仙府之中, 而画江之岸。 逃命的众人也终于一点点聚集了起来,重新回到了江堤下。 众人聚集在下方,惊骇的看着那朱衣之影,远望还不觉得什么,走近了一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人,哪有这高大,身形这般异常的人。 更别说其装扮模样更是异于常人,一看就知道这绝非凡俗之物。 人群之中,终于有人敢抬起头问那朱衣鬼神。 “你是何方神只,莫不是长江之神派来的?” 众人窃窃私语, 鬼神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挥舞起了手中的雷鞭,鞭子划破虚空,传出电光石火和刺耳的声音。 “滋滋滋滋!” 这手段一露,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们何曾见过这般手握雷霆的鬼神。 而伴随着这滋滋杂音,那鬼神黑面之盔低垂下来,发出了机械僵硬的声音,和之前他们所听到的声音截然不同。 不过这非人的冰冷声音在下方众人听起来,也同样显得神圣威严,高高在上不可触及。 “尔等稳住江堤,静等地神和天工前来。” 随后,那鬼神从堤上一跃而下,很快,就消失在了风雨之中。 众人这才敢靠近一些,而随着靠近江堤,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断裂的龙首。 看清楚的一瞬间,有人跌倒在地,吓得屁滚尿流。 “啊!” “龙,那是条龙啊!” “龙的头掉了,头掉了。” 甚至于走近一些,众人看到了那大大瞪着的龙目还在闪烁着余留的电光,巨大的瞳孔里,还时不时发出可怕的电流声。 众人吓得够呛,一个个不敢靠近。 龙首断裂处裸露出来的电线,在众人看起来就像是龙筋一般。 而大着胆子探目望向那龙尸,朝着断口往里面看过去,还能够看到龙的钢筋铁骨。 这种种异象和不可思议的结构,落在众人眼中,越发成了这就是龙的证明。 毕竟。 谁也没有见过龙,更不知道真正的龙是什么模样,这便是他们见到的第一条龙和神兽。 只是这龙有些奇怪,顶着个龙的脑袋,却是龟的身子。 “此物龙首龟身,乃神兽霸下。” “神兽,死在了滩涂之上,死在了江堤之下?” “这到底是为何?” 越来越多地人冲了上来,人群越聚越多。 众人也纷纷想起了刚刚云中君颁下的法旨,那声音浩浩荡荡,所有人都能够听到。 众人根据那只言片语,猜测还原着他们眼中的真相。 “有神仙下了法旨,让这龙种霸下死在了决口的江堤上,以自己的尸骸阻挡那天地之威,堵住了即将即将到来的大劫。” “这龙死了,有神仙给它封了个龙王之位?” “这样说来,它就是咱们这条画江的龙王了?” “什么,这是龙王?” 众人听完,越发不敢靠近了。 “它不是已经死了么?” “神兽哪里有这么容易死了,肉身死了,龙魂肯定还在,此刻说不定已经上天等着封神了。” “原来,是这龙替我们挡住了这灾劫。” “是那神仙命这龙替我们挡了灾,要不然,咱们这里可全都完了。” 说到这里,不少人跪下,对那龙尸拜了又拜。 不论这龙是自愿的还是不是自愿的,对方都救了他们无数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这就是滔天的恩情。 众人拼凑出了一个他们眼中的真相,而且坚信其就是真的,因为这是所有人亲眼目睹到的,亲耳所听到的。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能敕封龙王的,是什么神仙?” 众人看着那庞大无比的“龙尸”,这样大的一条龙若是在江中,得有多厉害。 然而,其就这样死了。 就在眼前。 对于凡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震撼的画面了。 而脑海之中,对于那下法旨让这条龙赴死的神仙,他们越发觉得如同九天之云后的天幕一般,不可捉摸和想象。 而这个时候,终于有一位河工模样的老者站了起来,对着几个小吏模样的人说了什么。 随后,便有人站出来高声呼喊。 “莫要再说了。” “刚刚那神仙说了,让我们稳住江堤,等那什么地神还有天工。” “这个时候,咱们万万不能让江堤再次决口,到时候咱们可真是万死难赎了。” 众人这才想起,虽然神兽霸下以尸骸替他们抗住了这灾劫,但是一切还没有结束。 灾劫。 随后,越来越多的汇聚在江边。 有人扛着木头,有人挑着土石,有人带着锄头前来。 有的人甚至将自己家的门板和柱子都拆了下来,扛到了江边。 众志成城之下,所有人总算是将那摇摇欲坠的大堤再一次稳住了。 只是那龙尸大部分也被掩埋在了堤中,成为这堤的一部分,众人一边埋着,一边口中还念诵着。 “谢过龙王。” “龙王莫怪,龙王莫怪。” “龙王尊神庇佑我等,他日定当为尊神立庙,朝夕供奉,香火绵延不绝。” —— 人间仙府之中。 神巫摘下了脸上的神面,她盘坐于高台之上,外面照射进来的昏暗光芒穿透竖高的窗户汇聚而来,她越发也像是一个不履尘世的神灵了。 但是今日今时,她见到了真正的神仙是什么模样。 一言令真龙赴死,一言敕封江河之神。 以通天法力阻天地之劫,以万民之心驾驭这尘世欲海。 宝鼎之中依旧燃烧着的香已经到了末端,神巫望着那香火,香灰积成的柱突然倒塌。 她想起了自己看到的神君的背影,叹了口气。 “神君啊,您也担忧这天地众生么?” 半山腰下的神祠中。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不过人并未曾散去,站在外面的人,站在屋檐下的人,等候在里面的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只是,那殿内的人一边拜着云中君的神主牌位,却时不时地看向神祠一角的过道。 突然间,一阵脚步声从深处传来。 云真道的道士,西河县和金谷县的县令,几名寺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出来后,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二巫觋,便纷纷上前。 “拜见神巫!” 不过神巫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看向了几名戴着鬼神之盔的天工。 天工们立刻便知道神巫有话要和他们说,他们立刻上前,拜在神巫脚下。 而神巫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就在刚刚画江之堤险些崩塌,云中君传下法旨命真龙以身应劫,阻住了堇州之难。” “昔日山中泥蛟,今日江中霸下已经应劫身死,不过也得了神君法旨敕封其为画江龙王。” “只是那处危难也只是暂解,尔等速速前往江边,听候调令。” 听完了神巫所说,众人不知所措。 殿内殿外,屋檐之下,众人震惊的目光互相对视,忍不住压着喉咙窃窃私语。 “什么,那龙种霸下应劫身死了?” “这这这……堇州的局势,危难到这种局面了么?” “那可是神兽,就这般死了?” “这可是天地之劫,一州之地生死,凡人如何能够阻挡这上天降灾,也只有霸下这等龙种能够扛得住这天地之威了。” “一地龙王,就这样封了?” “那可是画江啊!” 众人等候了这么久,终于知道了想要知道的情况,只是心却没有安下来,反而变得越发沉重了。 这汛期刚刚开始,就以死了一条神兽龙种为开局。 怎能不让人心生震怖。 不过几名天工一族听完叩首之后,没有说任何话语,便立刻起身赶往山下,丝毫不敢停留。 几名戴着鬼神之盔的天工一族,迅速召集来了江边大量的普通天工。 幸好,在这召集过程之中雨也停了。 不过谁也不知道这雨会停多久,一天还是一个晚上,亦或者只有两三个时辰。 没有多久。 又有一条全新的霸下从远方驶来,其看上去和之前的霸下造型有些类似,但是部分地方又有着很大的区别。 尤其是那背部的龟壳,看上去更加精细,还开着几个口子,可以让人钻入其中。 而且其也要大得多,看上去更加震撼。 那霸下抵达江边后,并没有和之前的那条霸下一样,从口中吐出架桥。 而是从侧方探出了一条手臂一样的东西,搭在了岸边。 随后。 所有天工踩着那条手臂,纷纷登上了霸下的背部龟壳之内。 带着鬼神盔的天工高举提灯盏,声音传遍岸边。 “快快快!” “法旨已下,风雨已歇。” “天工一族听令,速速赶往堇州。” “不得有误。” 天工一族就这样,前往了堇州之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插旗 “天界。” “人间。” “阴世。” 荧幕上的地图分为三层,此时此刻人间的地图正在缓缓地扩大,黑暗迷雾区域不断退散,渐渐地出现部分明朗之地。 随着鬼神行走在大地之上,一片新地图渐渐展开。 地图是在变化的,甚至人间的上方还模拟出了手绘的雨云和天气的变化,鬼神行走的路线也在上面化为一个小头像在移动,摇头晃脑地。 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动起来的画中世界一样。 突然间,画面晕染开来。 望舒的面庞出现在天界之上,然后亲自动手将一个旗子从高处插下来,放在了人间大地上。 “人间!” “堇州!” 宏大的声音响彻开来,旗子落下。 望舒很满意。 或许对于望舒来说,世界就是这样一个游戏地图或者是天气预报地图,等待着她插满旗子。 江晁看着心满意足的望舒,那感觉,就好像只要插上了旗子的地方,便已经属于她了一样。 江晁突然开口,问她:“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江晁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和打算,不过他向来都是先问问望舒。 或许望舒的回答通常很不靠谱,思考的角度也经常从一个非人的角度朝向,但是万一望舒说的想法比他的更好的话。 那时候,江晁便能够说。 “不错,已经很接近我的想法了,只是还有一二点没注意的地方,我来补充一下。” 这便是神仙姿态,高人风范。 不过最近这套不怎么好用,经常被望舒给戳穿。 “你根本没有想到对吧!” 望舒看向荧幕外:“堇州的人都不知道云中君的大名,这怎么可以,得让堇州的人见识见识神仙的法力无边神威浩荡,让堇州全体凡人都笼罩在云中君的光芒之下。” 突然间,头顶上的灯泡突然亮了一些,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偶然。 江晁说:“是灯泡之下吧!” 望舒提醒他:“仪式感,仪式感!” 江晁说:“灯泡模拟自然光,别弄得和胜利女神似的。” 望舒将灯光换了回来,嘴上嘟囔着。 “其实今天你就做得不错,很有逼格,尤其是颁布法旨调动鬼神、天工,敕封画江龙王的时候,很有气势。” “不像之前几次,下棋还下输了,实在是有失仙人风范。” 江晁:“我刚开始学,下输了不是很正常吗?” 望舒:“神仙怎么能输呢!” 后面跟着小声地轻飘飘地回音:“逼格,逼格!” 江晁:“望舒仙子,请注意形象。” 望舒换了个说法:“当神仙,格调可是很重要的。” 江晁懒得理会,望舒总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较真,要在所有人面前维护江晁的一个高高在上的完美形象。 而说到这里,望舒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就是那个供奉所谓长江之神的老巫。 望舒:“刚刚就有个好机会,那老巫不就是个反派么。” “咱们不就可以高举正义之名,将他打入地狱之中,然后让人看到他在地狱里的画面。” “一定能够扬名立万,起到轰动效应。” “这样,云中君的伟大光辉形象,不就在堇州一下子扩散开来了么?” “可惜,那家伙竟然滑到江里去了。” “便宜他了。” “这家伙怎么这么幸运?” 望舒甚至怀疑是对方提前知道了我要将他打入地狱,所以为了躲自己的业债,因而死遁了。 江晁不知道该怎么说,那老巫倒霉地滑到江里面淹死了,结果落到了望舒的眼中,是那老巫占了便宜。 江晁:“你是有多恐怖,别人要以死来躲避你。” 望舒不仅仅对真实存在的人不满,对那虚幻的长江之神也很不满。 “还有那长江之神,竟敢在我们面前呼风唤雨。” 大概的意思是,你下雨经过我审批了吗,走程序了吗? 念了咱们的咒了么,就敢下雨当水神。 谁给你的胆子的? 江晁:“你还真是管天管地,管刮风下雨。” 望舒指了指地图:“当然,要不然这天界和阴世建起来干嘛的?” 说到这里,望舒还特意告诉江晁:“最近,我造了一些高射炮。” 望舒高冷的脸后面,似乎有些小得意,不断用小神眼看着江晁。 似乎在提醒江晁,赶紧问我,赶紧问我。 只是,江晁没有明白这个跳跃度,怎么突然跳到了高射炮上面去了。 江晁:“高射炮怎么了,你要把谁轰了?” 望舒:“把天给轰了。” 江晁一脑袋问号。 凡人得罪你了,江神也得罪你了,老天爷怎么也惹着你了? 江晁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人工降雨的高射炮。 “这下。” “你当初吹出去的牛皮的漏洞,我给你堵上了。” “以后你就可以说,我让老天爷下雨,它就得给我下雨。” “我们来真的,从不装虚弄假。” “管天管地,管刮风下雨。” “可惜,暂时用不上。” 望舒架着月神车行走在地图的天界上,她用手指往那云海里一戳,然后便看到云落了下来,化为了雨幕。 江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都让你牛逼完了,还能说什么。 而且望舒还如此贴心地,帮他堵住了漏洞,虽然当初他只是和望舒开个玩笑而已。 不过。 这个让老天爷下雨的神通,往后或许真的能用得上,或者说会经常用到。 江晁记了下来,他已经有了让老天爷下雨就得下雨的“神通”。 最后,话题重新回到了堇州的事情上。 江晁:“堇州的第一座社庙建在哪里?” 望舒:“建在云阳郡吧,这里很重要。” 江晁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嗯,这里的地理位置很关键,而且画江流域不稳定,我们天工派了过去,也需要一个基站时时刻刻在那边维持着。” 望舒却指着地图上的另一个位置说:“要不选这里吧,过段时间咱们入巴蜀之地抓山魈,都得从这里经过呢!” 江晁:“?” 江晁看了一下两人指的地方,虽然都是云阳郡,但是一个在北方,一个在南方。 堇州的云阳郡地域广阔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画江从内部穿过连接着胤州,最终汇入长江。 而一部分区域又和长江主流直接相连,长江从这里流过,最终进入巴蜀之地。 可以说,是扼守着南方最重要的水域命脉之地。 而江晁指的,是北边的画江的入口之处,望舒指的是长江的咽喉之地。 最终,江晁说。 “那就建一次性建两个社庙,一个阳城,一个阜县。” “一个控制画江入口,一个遏制长江要道。” “这样我们的船既可以北上,也可以通往巴蜀,最近你不是又造了几艘霸下型号运输船么,都可以用上了。” “天工一族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多调一部分去堇州那边,也多运输一些物资过去。” “不过光靠我们还不行,还得看他们自己。” 望舒:“那个什么温云中君佑不是去了堇州么,可以让他协助天工。” 江晁:“什么温云中君佑?” 望舒:“他不是求你保佑么?” 江晁:“求我保佑也没有用,当初计划之中就只有胤州的几个地方,哪里顾得上堇州那么远,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其实,何止堇州如今局势危急,长江、黄河等大大小小的河流覆盖之地,在这个季节都是危机频发。 —— 另一边。 “驾!” “驾!” 温神佑冒着大雨赶往云阳郡。 入了堇州先去了一趟州城,随后他派了另外两个人去了西门郡和堇山郡,那边虽然灾情严重,但是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也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便是救灾了。 相比之下,云阳郡这边的画江堤要决口的事情更令温神佑担忧,他丝毫不敢耽搁,直接奔向了此地。 虽然平日里坐惯了轿子,但是温神佑还是习过武艺懂得骑马的。 城外,一众人正在驿站前迎接着他。 温神佑下马之后看了看众人,擦了擦脸上的水渍,开口便问道。 “大堤那边的情况如何,速速说来?” 通过鬼神和基站,云中君那边能够实时同步信息,但是温神佑这边却对江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一名穿着深色官服的官员率领着一群人上前,行礼过后说道。 “司马莫急,我等已经备下了接风洗尘之宴,刚好最近有一批西域的胡姬路过此处,仰慕司马威名,要献上一曲盘鼓舞。” “还请司马赏脸,观赏一番。” 温神佑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若是平日里,他肯定好好观赏一番,但是这个时候都火烧眉毛了,他阿爷来的时候就急得跳脚了。 他要是敢这个时候去观赏一番胡姬的盘鼓舞,那回去不得被打死。 “现在这时候,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堤上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众人便支支吾吾了起来。 温神佑再三追问,官员终于开口说道。 “听说,快要稳不住了。” 温神佑听完大惊失色,连忙说道。 “啊!” “稳不住了?” “那你们不赶过去堤上守着,跑到这里作甚?” 官员笑脸相迎:“这不是司马您来了么,我们得来接您啊!” 瞬间。 温神佑气的冒烟。 他自己平日里就不靠谱,但是见到了更不靠谱的了。 温神佑又问:“那大堤上你们如何布置,可有派遣河工抢修,可有让人驱散岸边百姓?” 官员说:“司马放心,我等已经请来了大巫,如今正在江上做法,定能镇住那江水,保住大堤。” 若是以前,温神佑定然是不屑一顾,但是此刻他却犯起了嘀咕:“是何方大巫,竟然有如此法力?” 官员说:“是长江之神的大巫,长江之神管着长江,定然能保得大堤不决。” 长江之神? 温神佑想了想,似乎从未听过这什么神只。 温神佑又问:“那你等呢,可还做了其他安排?” 官员们左右看了看,说不出话来,最后进入了找人环节:“都水司的人呢,跑哪去了?” 温神佑看着那为首的官员:“尔就一点情形不知?” 官员:“这……” 他都是负责接风洗尘宴和胡姬盘鼓舞这等大事,哪里顾得上这些。 温神佑看得眉毛抽抽,立刻上马。 “快,速速带我去大堤那边。” 后面的人追着,一边大喊。 “诶!” “司马留步,司马留步啊!” “莫急,莫急!” 温神佑带着人策马朝着堤那边赶去,心急如焚,也是一肚子火气。 过了一会,路上碰见了从堤那边赶回来通报的都水司的兵卒,立刻拦下了那人,询问其情况。 “尝试了堵住,但是未能功成,目前堤上正在祭江神,” 温神佑接着带着人往前赶,又碰上了一批正在驾着车逃跑的人。 从这些人口中,听到了更可怕的消息。 “不好了,要决口了,听说堤上已经开始大量渗水,填不住了。” 温神佑更着急了,不惜马力地朝着堤那边狂奔。 眼看着距离堤不远了,而这个时候大范围的逃难的百姓已经开始出现了,这些人一边跑,还一边喊着。 “不好了,长江之神的大巫掉下江,淹死了。” “苍天降灾,皇天不佑!” 听到这话,温神佑的心一下子彻底凉了。 “司马,还去大堤那边么?” “要不要躲一躲?” “去,过去看看。” 就这样,温神佑心惊胆战地来到了江堤边上。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想象之中的大江决口,洪流泛滥的画面。 江堤依旧还在,大量的百姓正在朝着堤上赶去,一个个挑着担子扛着出手,或者几人一同担起木头。 温神佑顿时大喜过望,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 “看来,大堤还没决。” 身后众人也奇了怪哉,一个个纷纷说道。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已经开始大量渗水,挡不住了么?” “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等到温神佑赶到了江堤之上,他这才知道其中过程,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挽回了这滔天的大劫。 温神佑小心翼翼地登上大堤,探过身子,看着那直接撞入嵌合在堤土之上的“霸下”。 看着那霸下断裂的头颅,散落了一滩的“龙筋”,闪烁不定的巨大光眸。 耳畔,还传来那滋滋滋的声响,仿佛是那龙在临死前的哀嚎。 一瞬间。 温神佑脑袋里面一阵嗡嗡作响,差点也如同那老巫一样从堤上滑落下去。 看着那和堤化为一体的龙尸,温神佑惊呼道。 “这?” “难道就是当初那条穿过云壁山中奔赴江中的泥蛟?” 温神佑呆呆地看着,突然间那耳畔不断传来的声音突然停了。 “滋~” “啪嗒~” 那断裂的龙首上的闪烁龙目彻底熄灭,不再亮起。 在温神佑的眼中。 这很明显证明着,这条神兽和龙种已然彻底死了。 温神佑不由自主念起了,方才从堤上之人那里得知的一句话, “龙种霸下堕于滩涂,建庙祭祀之,封画江龙王。” 念着念着,他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 温神佑抬起头。 隐约间。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龙魂奔赴于九天之上,在神光的接引下打开天门,前往那云霄之上的天界。 温神佑听过这头泥蛟的不少故事,甚至可以说见证着这头蛟的种种经历,看着其如何一点点从一头山中泥蛟,成为了江中霸下。 而如今,他或许又一次见证着对方成为了画江龙王。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听说,而是亲眼目睹。 温神佑无法言喻自己的情绪。 恍惚之中,他仿佛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凡间的人,而似乎也成为了故事里的一部分,成为了一个见证着神话时代到来的存在。 他看着那不断下着雨的江面,仿佛看到了一扇奇异的大门正在缓缓拉开,神话的旋涡不断地晕染开,将整个天地包裹住。 这原本看起来庸俗而平凡的人间,一瞬间变得光耀万分。 这里有神仙,有龙王,有鬼神,有着神话里的一切。 良久之后,温神佑跪在地上。 “谢过画江龙王!” “谢云中君庇佑我堇州百姓,庇护天下苍生!” 不论这条龙是不是自愿的,但是其以身堵住了即将决口的江堤,救下了不知道多少人,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必须感念其这份恩情。 当然,更得感谢那位下法旨让霸下以龙躯阻挡天灾浩劫的云中君。 —— 一日夜之后。 众人巡视着大堤,生怕再出现什么篓子,但是这堤毕竟年久失修,看起来便是处处似乎都有问题。 “不好,好像又有好几个地方稳不住了。” “现在还好,就是不知道这雨还要下多久,这水还会不会涨。” “这可如何是好?” “得想个办法啊!” 堤上众人聚集。 其中有穿着绿袍的官吏,有都水司的水兵,也有着拿着工具的河工。 众人正在满脸愁容地商量着对策,而这个时候远处的堤上呼喊了起来,众人立刻慌了,以为哪里出了问题,迅速跑了过去。 结果路上,就看到了江中又有一头霸下驶来。 “龙。” “又有一条龙过来了。” “我的乖乖,这龙比之前那头还要大。” “龙上好像有人。” “真的是人么?” 江边,许多人大喊,看着那江中来龙。 龙眼中绽放出光芒照亮岸边,扫了一圈之后,找了一个地方开始停下。 可怕而巨大的手臂探向岸边和水底,稳住了身形,然后就看到一个个人从那龟壳之中走出来了,登上了江岸。 这些人穿着油衣,一个个戴着竹盔,油衣的帽子又盖在了竹盔之上。 “有人,有人从龙的背上走下来了。” “那是什么人?” “这真的是人吗?” 这些人登岸之后也没有说话,一个个列着整齐的队伍站在江边。 静悄悄的。 却给所有人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 但是温神佑以及其带来的人却一下子认出了来人是谁,温神佑脸上大喜,欢呼道。 “天工来也!” “是神巫派来的天工神匠,这下有办法了。” “天工来了,这下定然没问题了。” “就是不知天工之首刘虎来了没有。” 温神佑带着人跑过去,但是堇州的一些官吏和百姓看着那天工,听着温神佑等人高呼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天工,莫非就是之前那神仙法旨之中,调天工一族巡江压堤所说的天工。” “神巫又是什么?” 堇州上下官吏百姓,第一次感受到了那超越时代的力量在此登场,也如同风暴一样地席卷着他们。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召五湖四海之游龙听令 黑夜。 鹿城之外。 走过园子的长廊和石子小径,踏过那片花早已谢的园圃。 神巫眺望着水面。 接下了云中君法旨之后,神巫便又一次渡江而来,依旧借住在牡丹园之中。 倒不是因为这里更好,更因为这里靠近江边和那片沼泽湿地,她每一次来鹿城都和这里离不开,也有许多事情要在这里办成。 “神君曾言,癸辰年天地异变,千山百川之蛟龙欲要挣脱枷锁走蛟入海,当真是如此。” “癸对应着这大水,辰对应着这蛟龙,天地异变和蛟龙作乱之下,方才引起了这灾劫。” “神君也曾对我说,迎来地神便可改易地形,也能够阻止千山百川之蛟龙。” 神巫说完,伸出手指向那沼泽深处。 “你看这牡丹池。” “想必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化为一座大湖。” “一言便可改天换地,欲在此硬生生造出一片巨湖,神君之力实乃不可思议。” 身后的巫觋和巫女低着头,直到神巫说完之后才开口说道。 “这牡丹龙池也只有云君之神通能借天地之力造成,也只有云君能够唤来这般多的蛟龙。” 神巫:“牡丹龙池?” 这里原本没有名字,神巫以牡丹池称呼它,不过此时此刻,巫觋和巫女的口中又多个龙字。 巫女:“传言许多人曾在这一带看见龙影出没,有人说这里有龙宫,故而人人称之为牡丹龙池。” 江边的牡丹池因为长江水位日渐高涨,没过了其中的孤岛。 如今。 这片沼泽已经彻底地连成一片,看起来更像是一片大得没有边际的湖。 而这里随着当初那个赌约,早已归属于神巫,或者说归属于云中君。 从那时候开始,或者说从迎来了地神开始。 这片牡丹池周边和深处多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设施,鬼神和龙影经常出没于其间。 相传其中。 有吞吐烟火之龙出没于幽暗之间,其声吟恐怖,出则地动山摇,令人闻之色变。 亦有人目击水中忽现孤岛数处,细观之,乃龙种霸下脊背。 至于什么巡山的鬼神,林中的精怪,阴间的恶鬼等种种传闻,更是多不胜数。 世人渐渐视这片沼泽湿地为鬼神之所,不敢轻易靠近,避而远之。 所有人称呼其为:“牡丹龙池!” 相传,那里面藏着龙宫。 神巫:“或是这般,不过在我看来,神君以通天法力改地易形,更像是想要在这里蓄养蛟龙,以无上神通法力镇压恶蛟妖龙于此。” 巫女:“这!” 相比于世人的猜测,神巫所说的更加骇人,哪怕是经常跟着神巫的巫女和巫觋也不敢说话了。 谈话间,远远看到江上飘着暗淡的火光。 神巫:“那是什么?” 巫女:“是祈福的莲灯,白天里江边做了超度亡魂的法会,请来了不少和尚道士念经做法。” 神巫:“原来是这样。” 毕竟,上游飘下来不少尸骸,不少人都亲眼看到了,加上不断传来的各种消息让众人变得人心惶惶。 而且堇州和胤州距离不远,一脉相连,鹿城这边许多人在那边甚至有着远亲和同宗,见此惨状自然为之感到心伤。 做一场法会,也算是稳定人心。 巫觋突然说话了:“神巫,真的要应那鹿城郡王之请,敕令群龙诸蛟上堇州么?” 神巫:“天地不仁,幸得神君怜悯人世,我既然能做一些事情,便当做一些事情。” 说完,神巫不再停留。 一步步上前。 孤身站在江边,口中高呼。 “奉请云中君法旨!” “召五湖四海之游龙听令!” 符诏传下法咒,奔向大江深处,一尊尊庞然大物之影随之而动。 只是这一次,出现的不再是一条龙了, 一条又一条霸下号运输船从远方驶来,出现在了牡丹池中。 月色下的江面上浮现了一座座“孤岛”,令人心魄为之一震。 —— 西门郡。 画江流经之处,天蒙蒙亮。 一名天工站在岸边,高高举起手上的月影琉璃灯。 “叮咚!” “叮咚!” 晶莹的琉璃灯在风中晃荡,碰撞在杆子上,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 如同一首优美的乐曲,给人宁静和温馨的感觉。 灯下。 站在江边的一行人的影子也跟着一起舞动。 为首举着琉璃灯的天工身后,几名穿着绿袍的县官和小吏好奇地看着那“仙灯”。 后面还有差役带着一大群挑夫等候着,挑夫们看着那神奇的灯,还时不时望向大江深处,相比于那灯他们似乎更好奇其他的东西。 “我们这是在等什么?” “等龙。” “等什么?” 众差役和挑夫们交头接耳,一小笔吏摇头晃脑,忍不住卖弄道。 “你可看见前方那人了么,此人乃自天界而下的天工神匠,因其需巡游四方铸龙堤天池,故有指引龙行之权责,亦能让龙载己至所欲之地。” “神巫升天,携云中君之旨意下界,得以号令五湖四海之游龙。” “那江河之龙,被神巫以神通法力召集于鹿城,此次赈灾之物,皆由龙自鹿城运来。” 西门郡这里更加靠近鹿城,因此还是不少人知道云中君的,比如这个小笔吏。 甚至许多挑夫和差役也知道云中君,也知道小吏所说的神巫是谁。 鹿城有着一个巨大的粮仓,里面储备着大量的粮食,因此是不缺粮食的,难的是快速且大量地运出来。 “龙,我听说了,说是上游的云阳郡的大堤也差点崩了,有神仙命一条龙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大堤,逆天改命挽回了大灾。” “那龙不是死了么,又有龙来,哪来的这么多龙?” “听说这大江大川里到处都是龙,只是平日里我们看不见罢了,连一些上了年头的古井里据说都有龙哩!” “可惜,我们这里没有堵住啊,死了多少人啊!” “云阳那边的大堤更要命,要是垮了,不知道要淹多少地方。” 等候之间,众人说起了一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知道今年为什么出这么大的灾么?” “我知道,听说是因为修堤的钱都被贪墨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那些……” “才不是,不对,不是说这个,据说,是因为今年是癸辰年。” “癸辰年怎么了?” “癸辰年是大灾之年啊,癸属水,辰属龙,这样的年月群龙诸蛟法力大涨,一个个都想要争越龙门。” “云中君是镇压和困锁这群龙诸蛟的大神,天上的风雨都是听他的法旨下的,但是今年年头不对,这些龙想要从云中君的镇压之下脱困而出,想要走蛟过江入海,因此才闹出了这般灾劫。” “我就说,往年怎么看来,原来是妖龙作乱啊!”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说是鹿城那边还铸了压龙堤,就是想要压住这些妖龙,不让他们走蛟化龙。” 一句话,似乎衍生出了无数种说法,许多人还在推动着这说法。 而关于这场大灾的原因,似乎也逐渐变成了天地异变,是妖龙作乱,与人事无关。 大江深处。 一条龙循着大日烈阳升起的光芒缓缓出现,渐渐地抵达了这个流段,岸边的人也能够清晰地看到那龙的影子。 “来了,真的来了。” “看见了么?” “看到了,看到了,真的是。” 龙目带着光亮扫过江边,璀璨的光芒瞬间将岸上照亮一大片,其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随着光亮的摇晃远远看上去就好像在摇摆着头颅。 终于,那龙停了下来,注视着岸边。 似乎是发现了那提着灯的天工。 龙逐渐地靠近,这个时候所有人无比紧张,一个个都不敢说话了,有人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似乎被那神话之中的庞然大物摄住了魂魄心神。 天工一族也同样如此,但是他却开口说话了,一边举着琉璃灯一边高声呼喊。 “奉请云中君法旨!” “召五湖四海之游龙听令!” 一句话。 似乎驱散了压抑和阴霾,让那龙的威势不自觉地消散于无形之间。 众人这才开始大喘气,一边瞪着那龙的模样,一边看着念诵咒诀的天工。 一旁的官吏眼睛一亮,立刻问道。 “这,莫非是唤龙的咒诀?” 天工听完,摇了摇头。 “神巫才知道完整的咒诀,这只是其中一句。” “而这咒语,也只有神巫念才有用,我等念是没有用的。” 虽然这么说,但是这一句在天工一族之中流传甚广,甚至几乎是人人知晓。 因为神巫每一次在唤龙而来的时候,也都会这般喊出这开头的第一句。 天工一族在得到神巫的允许引龙而来或者等候龙的时候,也同样会不自觉的念起这一句话,哪怕知道他们念也没有作用。 据说。 因为这蛟龙之属暴烈凶恶,若是不以云中君威灵压制住其凶性,怕是顷刻间就是祸事降临。 但是只要念诵云中君之名,那五湖四海的蛟龙听到了便会受到震慑,也就不敢作祟了。 而接下来。 那龙也真的老老实实地靠岸,大量的物资被那龙吐出堆积在了岸边,随后远去。 “都在这里了。” “赶紧搬回去,县令已经接到公文,说马上就要开始赈灾了。” 天工带着众人走到了物资堆砌的小山之上,那正是从下游送上来的赈灾物资。 众人看着那堆积的赈灾粮食,上去摸了摸,有人还顺手背起来颠了颠,这才回过神来。 “真的。” “我的娘诶,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龙来送粮食。” “你刚刚看到了那龙么,眼睛真是吓人,瞪着我感觉魂都差点吓没了。” “这么多粮食,看起来要少饿死不少人了。” “来年怎么办呢?” “等水退了,赶种一些粮食呗,还能怎么办呢!” 众人齐心协力开始搬运着赈灾粮草,还没有搬完。 远远地。 又看到了一条龙穿过朝阳之金光粼粼的江河。 “快看,又来了。” “又一条龙。” “这条好像不一样?” “这龙背上怎么是个螺壳?” 众人虽然忙个不停,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场景,但是还是忍不住停下手上的事情看向江中。 尤其是那龙过江的时候时不时双目放光,光柱扫过两岸,每一次都能引起众人的一阵惊呼。 这样的画面不论看多少次。 众人依旧觉得震撼, 只是,这一次那龙没有丝毫停留,穿过他们的眼前远去。 “那龙定然是去奉云中君的法旨去其他地方的,说不定是隔壁县的。” “我兄弟就在隔壁县,听说也遭了灾,这下他们也有救了。” “一道法旨,五湖四海的游龙一个接着一个被召来听令,云中君真是厉害啊!”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那可是真正的神仙,能不厉害么?” “就是可惜,有些妖龙不知道好歹,竟然敢作乱。” “等过了今年,这些龙定是要上斩龙台的。” “不知道那法力通天的神巫是什么样的?” “你见过神巫么?” “那哪能有幸见到。” 一条接着一条“龙”听候云中君的法旨和神巫的调令,穿江溯游而上。 晴天白日之下。 这些“龙”丝毫不遮掩地展露着自己的身姿,释放着神光扫过两岸。 这个时代的船在江中逆流而行是需要大量的纤夫拖行的,两岸的滩涂之上不知道留下了多少纤夫的血汗和尸骸。 甚至。 曾有人靠着能够逆行的小木舟而上被当作鬼神,吓退敌方大军溃退,继而追击赢得大胜。 生活在江边的人何曾见过这样无帆还能逆行的大船,尤其是这船还是石头做成的。 在所有人眼中,根本就没有将那江中之物和他们眼中名为船的存在并列过。 岸边的一个个村落县城。 无数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的渔民、村人列于岸上,望着那过江之龙目瞪口呆。 有老翁牵着童子,立于江边。 “阿爷,那是什么?” “是霸下!” “霸下是什么?” “就是龙!” “要发大灾,山川有妖龙想要作祟降灾,神仙召出了座下的这些龙来阻止他们作祟。” “哇,神仙真厉害。” 江畔。 众人云集,手持香炉,焚香祭拜。 口中高颂云中君之名,其声如雷,震动天地。 众人皆言:“云中君威震四方,德配天地,吾等敬仰,故来此地,焚香祭拜,以求庇佑。” 又曰:“云中君,神威赫赫,庇护众生,吾等感恩戴德,故来此地,焚香祭拜,以示敬意。” 众人齐声高颂,声震四野,天地为之动容。 到了最后。 甚至于连孩童之间的打闹做戏,也学会了那一句法咒,一方装作作祟的妖龙恶蛟,一方扮作神巫。 当然,通常都是神巫降服那作祟的恶蛟。 虽然是孩童的玩闹,但是似乎也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了所有人对于灾难的憎恶和恐惧,还有期盼有神仙来终结灾难庇佑众生的愿望。 扮作神巫的孩童带着面具,手中掐着法诀,口中大喊。 “奉请云中君法旨!” “召五湖四海之游龙听令!” 有人扮作恶蛟,只要听到这咒语,便立刻只能俯首听命。 扮作神巫的孩童得意至极,哈哈大笑。 “恶蛟,竟敢在我面前作祟。” “给我趴下,看我不打死你。” “恶蛟,还不速速给我趴下。” 但是很快,扮作恶蛟的孩童就不乐意了,大声呼喊。 “为什么不是我扮神巫,你扮恶蛟?” 扮作神巫的孩童说:“我有咒,念咒你敢不听我话?” “恶蛟”一把站了起来:“我也会念,奉请云中君法旨,召五湖四海之游龙听令!” 扮作神巫的孩童恼了:“你是恶蛟,怎么能够念咒呢?” 路旁。 一个身穿藏蓝色道袍的道士站在路边,见此状哈哈大笑。 道人自胤州而来,前往堇州阳城。 其是前往阳城赴任社庙的庙祝,阳城那边的社庙还没有建好的时候道人就已经出发了,途径西门郡的时候,所见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孩童之间的打闹令其哈哈大笑。但是笑着笑着,听着那不断响起的念咒声。 道人却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 他看向苍穹之上。 恍惚之间,他仿佛真的听到了一尊盘坐于九天之上的神灵,正在俯瞰着凡尘世间。 那所有的咒诀正在汇聚向那神灵,聚敛成无数道锁链从天而降,驾驭着诸龙群蛟,压服那风雨雷电。 “吼!” 甚至于,他耳畔还炸响了一声诸龙不甘的长吟。 道士吓了一跳,连忙看向天上。 原来。 是一道惊雷炸响,随后雨水从天而降。 道士哈哈大笑,在雨中远去,一边走,一边高唱着九歌·云中君。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 那龙每过一条,每经过一次,都在彰显着云中君的存在,也彰显着神仙的法力神通。 这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一位“神仙”这样,丝毫不躲躲藏藏地将自己的神通法力彰显于人世间。 其不藏于故事之中,亦不隐于画卷与神像之内。 世人或不能见其形貌,然却能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其存在。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月宫兔 和对岸的一般,西河县也同样由官府领头乡豪地主出钱,办了一场法会。 召四方的孤魂野鬼,平息亡人的怨气。 为了选了个吉日吉时,甚至还跑到了望山公的社庙之中,让庙祝用问雨卜筮咒测了测吉日是否有雨。 法坛之后,道士挥舞着木剑。 弟子摇动着旗幡,口中高喊着。 “魂归来兮!” “魂归来兮!” 事毕之后。 众人还在江上放起了莲灯,一盏盏灯随着水流远去,仿若在引魂而行。 并不是所有的莲灯都能飘远,直至熄灭,有的莲灯顺着水没有走多远,便卡在了岸边,上面的火烛还在晃动。 一阵风吹来,险些将那烛火吹灭。 此时此刻。 一只手捞起了那莲灯,挡住了那风,让烛火稳定了下来。 江晁捡起那莲灯,为亡人放莲灯这习俗他还是第一次亲眼得见,特意跑到江上来看了看。 收音机响了:“挡住有什么用呢,总会熄的。” 江晁:“这可是接引亡魂的莲灯,说点吉利的。” 望舒:“放莲灯都是假的,下我的工厂地狱才是真的,人要面对现实。” 江晁:“你那工厂地狱太现实了,没人想面对。” 江晁将莲灯放下,推了一把,让其顺流而下。 江晁:“挺好看的,也很有纪念意义,就是估计没人会为我放莲灯了。” 望舒:“放心,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为你放世界上最大的莲花灯。” 江晁:“最大的?” 望舒:“嗯,最大的。” 江晁:“最大是多大?” 听到这,江晁竟然还有些好奇,不知道望舒的品味怎么样,好不好看。 随后,望舒告诉了江晁答案。 “我会从太空三千公里以上的高度扔下开花集束核弹,一枚主弹头,三十二枚附弹头,三百六十枚子弹头,为你放一个超大型的莲花灯。” “花开三十二层,花绽三百六十瓣,灯芯亮度比肩太阳,保证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怎么样?” “大不大?” “喜不喜欢?” 江晁:“别,我这个小小的天气预报空间站的管理员,配不上你这么高规格的仪式,按标准最多发个徽章。” 望舒:“已经记录下来了。” 江晁:“记录下什么了?” 望舒:“管理员江晁要求,若是其死了,作为纪念从太空三千公里之上的高度扔下一枚开花集束核弹,在大陆地表印一枚徽章,徽章分三十二边形结构,三百六十个点组成管理员江晁的头像。”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纪念意义?” 江晁:“这集束核弹就非放不可了?” 望舒:“这不是你在这无事悲伤秋风,矫情的说没人为你放莲灯的么?” 最近。 望舒这嘴巴是越来越毒了,揶揄起江晁来一下一个准。 江晁很快找到了破绽:“你这也很不严谨,这一枚集束核弹不论扔在哪里,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吧!” 望舒:“已经记录下来了!” 江晁:“记录下什么了?” 望舒:“管理员江晁说一枚开花集束核弹不能让所有人看见,建议全世界每隔一段距离投放一枚。” 江晁:“……” 望舒:“你说直接在星球上炸出一个你的头像怎么样,这不也是一枚徽章么?” 望舒的品位实在是太高,江晁欣赏不来。 而且,这话题说下去越来越升级,也越来越可怕了。 总觉得。 望舒随时有可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顶阎王的冕旒,戴在自己头上。 他接着朝着前面走去,这一次出来江晁是有正事要做的。 虚拟世界·蒿里的诞生是望舒给所有为其计划做出贡献的人,也即是拥有功德的人所赠予的福利。 虽然。 不一定所有人都愿意选择进入蒿里。 不过这个“员工福利”既然已经准备了,自然就得准备好,毕竟最近天工、庙祝等一系列“员工”都奔赴在各个危险的地带。 选不选的到时候再说,万一到时候没得选,就是件悲伤的事情了。 事实上,这个计划一出来的时候江晁就发出了质问。 “想要进入蒿里必须要在死亡前将身体保存起来,但是大多时候出现意外的时候哪里来得及,所以你这个什么员工福利,其实很多时候用不上吧?” 望舒:“我早就想好了,正好可以做个实验给你看。” 江晁:“你说就可以了。” 望舒:“说哪里有当面证明的直观。” 江晁:“那出门走走。” 望舒:“锻炼身体。” 沿着江边走去。 江晁戴上了斗笠,看上去就和江边其他的路人差不多。 江晁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倒不是怕别人看到他,而是怕蚊子。 幸好,夜晚的风一阵阵袭来,虽然热但还算受得住。 江晁的目标,是寻找一个刚刚死去或者快要死去的动物,他望向江水里,听说最近江里时常有江豚冒头,他觉得这个不错。 他走到了山下,想起了之前打猎从面前跑掉的林麝,那灵巧的模样也十分美丽。 而据说在那丛林深处,还有人看到过麋鹿,被人传作是神兽麒麟。 不过没等他走多远,他遇到了一个刚刚从山上下来的猎户,江晁立刻停下来在山脚下等着。 很好,省力气了,可以很快回去吹空调。 望舒:“不是说出门锻炼身体么?” 江晁:“空调开着也能锻炼身体。” 闲谈间。 那猎户靠近了,是附近张家村的猎户。 不过这么晚才下山,应该是有收获,所以才忙碌到很晚。 —— 猎户肩扛狐,手提笼,满载而归,正心满意足地走下山路。 忽见山脚人影静立,和山林大木融为一体,一动不动,仿若山间精怪一般。 猎户心生警觉,缓步而下,目不转睛,心想。 “什么人?” “为何天黑还不归家?” 猎户谨慎了起来,慢慢走下去,眼睛盯着那人,一点点从一旁穿过。 但是走到下方的时候,那树下之人却喊住了他。 猎户回头高望:“何事?” 那人问:“有刚打的猎物吗,可以卖给我。” 原来,是个想要买货的。 猎户安下心来,颠了颠肩膀,似乎在卖弄。 “有狐一只,不过这可不卖。” “我准备拿到城里去卖给那些大户,你看这油光滑亮的毛,这毛皮可值不少钱。” “在城里能买个好价钱,不能作践了。” 随后,猎户又提了提笼子示之。 “还有兔一只,是只稀罕的白兔。” “咱今天运气真的是好得不得了,必定是云中君庇佑着我,才能得了这般收获。” “可惜的是,抓到这白兔之后关了一会,刚刚一看竟然没有动静了,也不知是给吓死了还是闷死了。” 猎户看着笼子里面,摇头叹气。 “可惜也了!” 言罢,又对着那人说道。 “不过刚刚才断气,还新鲜着哩,你要不要?” 那人也看了看笼子,点了点头。 “白兔,这可很稀奇。” 这年头白兔可非常罕见,能够称之为瑞兽,和麋鹿等同。 不过若是死了的白兔就不值钱了,甚至还让人畏惧,觉得晦气。 那人:“那便售之与我吧!” 猎户贪念起:“此乃白兔,价值不菲,你当真要买。” 人影说道:“售之于我,我可能令其活。” 猎户大笑,根本不信:“死而复生,岂非妄言?” 人影曰:“已死之人非不死药不可复生,然送之天界,可令其活,只是此后不得返人间矣。” 猎户听完更觉得这人在说什么疯话,哂笑:“此何言,一只兔子也能升天?” 且这凡兔若能登月宫,是何等之大机缘,别说是兔子了,就算是人亦不愿再下凡人间了吧! 猎户言:“若能得登天往仙界去一趟,这人间,不归则不归矣。” 那树下人影口出大言,令猎户心惊。 猎户口中登上去就永世不再下来的天界仙宫,在此人口中,好像可以任由其来去自如一般。 人影又说:“吾正欲往天界月宫一行,此白兔宜为礼献。” 近日月上神女怨气盈满,常怼得云中神君无言以对,此白兔或能解其怨气。 猎户闻此言,方才觉有些异常。 不再言语,而是瞪眼睁目,在暗中窥探那人。 夜幕中。 人影缓步而下,斗笠之下气质似曾相识。 那人:“你是张家村的。” 猎户:“你怎知我来历?” 那人说:“每月初一十五路过江边,你不都和我打招呼的么?” 猎户有些懵:“有此事,我为何没什么印象?” 那人摸了一下袖中,他本和“月神”说是要出门在山中走一走,毕竟这附近的山都可以说是他们控制的区域。 没有想到路上碰到了猎户,结果是要买的,省事倒是省事了,但是也因此身上也没有带钱。 不过,他身上还带有另外一样东西。 说完,那人从怀中拿出了一副面具。 “既然受尔世代供奉,祭拜多时,今赠尔一机缘。” “此物虽不能伴尔登天界仙宫,却能引汝至阴世冥土。” 那人一拿出来此物,便吸引住了猎户的双目,甚至眼睛都直了,血气上涌,感觉耳朵嗡嗡作响,根本没有听到那人后面说的是什么。 猎户双手接过那面具,颇有急不可耐之感。 这是一副看上去有些恐怖的恶鬼之面,面具形状骇人而工艺精妙,看上去像是金铁,却又轻若竹纸。 一边看着,一边心中呼喊道。 “这是什么珍宝?” “定值千金。” 只是看了半天,猎户依旧没弄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是他大概明白。 自己可能是碰上了非人的存在,要么是鬼神,要么是神仙。 当然,也有可能是个疯癫狂徒或者装神弄鬼之辈。 不过不论如何,手上的这个宝贝都是真的。 猎户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喜不自胜地说道。 “就这个,就这个。” “换了!” “换了!” 只是再抬起头来,那身影已经远去,而兔笼已经不见了。 猎户扛着死狐,表情越发高兴了,一边走着一边哼唱着乡野小调。 “今日运势不错,吉星高照,定然是云中君庇佑。” 只是。 走在路上,越走猎户越觉得不对劲。 他回想着刚刚那人说过的话,路过江边,风一吹,得了珍宝的兴奋感微微退去。 “见过?” “江边,每月初一十五的?” 猎户几乎每一日都要路过江边,路上也遇到过不知道多少人,和许多人打过招呼,其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但是,为何那人独独说了初一十五的这个日子。 “不对,初一十五?” “那不是上香奉神的日子么?” 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虽然每日都路过江边,但是每到初一十五的时候,还会做一件事情。 他张家村祖祖辈辈供奉云中君,他还是孩童的时候,就曾经在那云壁石窟下一次次路过,跟着爷娘一起烧香祭拜云中君像。 等到大了一些之后,爷娘也都不在了,他依旧保持着这种习惯。 岁月变迁,人也代代逝去,但是有些东西却似乎一直保留传承了下来。 那人口中说的打招呼,他还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如今想起来。 那所谓的打招呼,莫不是他叩拜上香之举? 而此时此刻,猎户再一回想那人的面容。 那人虽然戴着斗笠,装扮和神台上的神灵不一样。 但是那模样俊朗神异,和他们当地的人完全不一样,既不像南方人,也不像那些自北方而来的北朝人。 但是,那般模样却让他感觉熟悉。 回过味来,他突然明白那是因为其气度和神巫的气质有几分相似,这才给了自己这种感觉。 猎户恍然大惊。 “云中君显灵矣!” 回首望去,再想去寻,已无人迹。 —— 黄泉基地。 “电梯下行。” 江晁站在电梯里,手中握着一个刚刚打印出来的面具。 那是一副兔子的面具。 电梯下行的时候,江晁将面具戴在了明明已经死去的兔子身上。 立刻,便看到面具之中延伸出来了大量的神经网络线插入兔子的体内,于是这面具便死死地镶嵌在兔子的身体里。 “滴滴滴滴滴滴!” 面具上的灯闪烁了起来,双眼的位置纵横交错的电流讯号流转,就好像往着兔子的身体内部渗透而去。 但是,那兔子已经死了,依旧一动未动。 “哐!” 井梯的门开了,面前显露出彼岸花种植中心的艳丽花海。 江晁将戴着面具的兔子放在一座平台上,然后看着机械臂将兔子转移到了 很快,一个花骨朵从兔子的身体里往外延伸往上。 盛开绽放。 成为彼岸花海之中的一朵。 看着整个过程,江晁突然开口了。 “我记得死亡后的一定时间之内,大脑其实还保持着活性吧!” 望舒:“只要死亡没有超过一个小时,让彼岸花的根茎和神经系统扎入身体里面,彼岸花的共生特性会被激活,维持住大脑和神经系统一段时间的活性。” “当然,这个时间距离越短越好,接入彼岸花神经网络的速度越快越好,时间越长越容易出问题。” “而只要大脑大部分功能保存完好,带回到黄泉基地之后,便还可以顺利登陆黄泉网络完成转化。” 江晁看着为白兔准备的罐子:“实验成功了吗?” 机械臂运转着,望舒回答道:“成功了,只是身体大部分都已经坏死了,后面只能切除了。” 江晁:“那这应该是第一个只有大脑,完成登陆黄泉网络的实验个体吧?” 望舒:“是的!” 谈话结束,这个时候望舒说了一句。 “接口开通。” “已经登陆了!” 而这个时候,江晁也带上了天神相。 “噔噔噔噔!” 开机之后,入眼所见的空间一瞬间起了变化。 一阵风穿过脚下,花海开始摇曳。 世界从有限化为无限。 原本的红色彼岸花海无限地朝着远处扩散开来,远处还出现了滚滚河流,空气也变得阴沉压抑。 那花海不再是普普通通的花,而是散发着微光。 看上去,就像是燃烧的火海。 突然间花海之中一个动起来的活物吸引了江晁的目光,他立刻看了过去。 那是一只雪白色兔子。 正在花海之中奔跑,蹦蹦跳跳。 这表示望舒的实验真的成功了,一个身体已经死亡但是还没有脑死亡的个体,它的意识通过彼岸花的特殊神经网络连接上了黄泉系统。 关于动物也能登陆黄泉江晁并不奇怪,毕竟最开始望舒做彼岸花实验的时候就是从动物开始的。 现在。 彼岸花种植中心的那些罐子里面,还保存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山魈也同样能够顺利登陆虚拟世界。 而这个时候,江晁耳畔再次传来了望舒的声音。 “授权登陆虚拟地图天界月宫的权限。” 江晁抬头往上看。 阴世幽冥的天空打开了一扇光门,彩色的旋涡连接着九天云霄。 一道光芒落下,照在那兔子身上。 江晁看着那兔子蹬腿循着光一路而上,穿过那彩色的旋涡,奔赴九天之上。 江晁躺在彼岸花海之中,抬头看着彼岸花种植中心的天花板, 意识也跟着那兔子一起,奔向九天。 “连接虚拟网络。” “连接虚拟地图。” “天界。” “月宫。” 他跟在那兔子之后,来到了虚拟世界里的天宫,踏入了月亮之上。 看着那兔子蹦蹦跳跳地跑上了月宫的阶梯,最后高高一跃,进入了那神女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