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 第1章 楔子 烟蓝色蝉翼纱帷幛轻轻扬扬地垂下来,起伏飘渺,风飒飒地落下,起着少许的波绉,又平复如初。 雕刻精致的游舟,在平如镜面的湖上缓徐渐进,舟上却鼓乐喧闹,笙箫聒絮。一波波的欢歌笑语直击坐在另一间房的妙晴耳中。 她按捺住捣住自己的耳朵,那一波接着一波愈来愈喧哗的杂音却没法让她平静下来。 然而,夜深人静时分,这莺莺燕燕的声音却放大数倍,愈加地清晰。 她唿地冲到那间用以招待宾客的房间里去,连一旁的又柔也挡不住她。 弘力正酒至半酣,醉眼朦胧,他将酒杯凑到紧偎在怀中的花枝招展的名妓。那名妓白绫抹胸上绣着几枝折枝菊花,半眯着狭长的媚眼,秋波流转,抹得嫣红的嘴正凑到那杯沿。而弘力却将酒移开,洒在她香馥馥的冰肌上,引得她一阵娇嗔。 妙晴的脸色即刻变了,紧紧捺住她的嘴唇,她尖葱似的的指套深深地掐入她的手心。 “皇上。” 她尖细地叫道。却仍被这莺语燕声吞没。 弘历的脸终从名妓的脸上移开,瞥在她的身上。 “你快过来。”他竟不觉她已失色的脸。 在场的人都见到她犹如寒冰的脸,她竭力捺住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长臂一勾,将她揽入怀中。她跌坐在他的身畔。他将杯子举到她 的唇边。 她昂起脸,睥睨着他。蓦然间,她抬起手,将他手中的杯子扫在地上。杯子咕碌碌地滚落在地,居然没有打破,只是豁了一道口子。那酒液在地上淌出一条晶亮曲折的小溪。 “你够了没?”她凄厉地喊起来。 他的酒顿然醒了几分。他盯着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当着众人的面,一巴掌呼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她看到美酝佳肴上还余有一把剪子。想也未想,便捞在手上,搂过自己的一缕青丝,突地剪下来。 他的脸在妙晴的面前慢慢地变得狰狞扭曲,他的手在妙晴洁白如花瓣似的下颚稍加了力,她痛不可抑地低吟出来。 “你好大的胆子!”他怒不可遏地说。自从她进宫以来,他从未对她这么大声过。 “皇上。”妙晴的泪扑簌簌滚落下来,滴在他黄缎绣五彩云幅金龙袍上。她乱纷纷的发丝淅淅沥沥地落了一地,一地的墨般的黑色,怵目惊心。 他嫌厌地紧锁着眉,提起脚,踢在她的胁上。 “皇上,即使你不要听臣妾也要说……”她顾不得疼痛,匍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跌在他身畔,手伏在他闪着光泽的黄缎靴子上。 弘历从地上揪夺过她的衣领,几乎要将脸伏在她的面前,恨道: “你要是再敢多言一句,你信不信朕就此了结你。” 他狠命 地一掼。她撞到墙角,额角磕破了,溢出细密的血珠,她抬起手臂,徐徐地抚着自己的额。那玉葱似的手指竟沾染那猩红的血渍。 她喉间呜呜咽咽地叫着,却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来。 她看到弘历的胸前那密密地沾着她方才剪下的发丝。她知道她闯大祸了。 清朝最忌剪发。 但是她咽不下这口气。 “来人,派人将皇后遣送回宫。”他连睨都没有再睨她一眼。 “遣送。”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意味着被会打入冷宫。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她额角的血汩汩地流了下来,像蜿蜒曲折的小蛇,滴在她白皙清丽的脸上。 “皇上,臣妾知错了。”她的手指试图拽住弘历的袍角。弘力却鼻子里哼哼两下,转过身。那袍边只扫过她的手掌,站在离她几尺远的距离才停住了。 “来人,快点将她拖下去。”他盛怒之际,不禁朝一旁呆若木鸡的侍卫咆哮道。 她的褂子上缠缠绕饶着她方才剪下的青丝,她抬起手指看着那艳红的血迹。想到她十六岁光景嫁给他时,酡红的双腮在红盖头的覆盖下,她的手指局促不安地摆放在朝服的纹理上,想着她未曾见过面的四阿哥。 龙凤火烛煌煌地跃动,她一动不动地坐着,满心的期待又怯怯地等着她的丈夫进来。正待她昏昏欲睡时,她听 到门吱呀一声拖着长调拉开了,有个黑影轻手轻脚进来,一径走向她。却在她眼前轻轻地晃了一下晃,便无动静。 就在她低低嗟叹之时,她的眼前一下子变得高爽明亮起来。 她眼前的这个气宇轩昂,个子挺拔的年轻男子,幽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不由地垂下眼睑,脸上的胭脂弥温开来,一直漫延到耳根子。 她的下巴被他轻轻地勾了起来。她如蝶般黑翼的睫毛在刺刺地触在他的手掌,痒嗖嗖的拨动他的心弦。迫使她正视着他。 他五官分明,脸庞如刀刻般刚毅。他伸长了手臂,揽在她的肩膀,将她整个儿圈在怀中。她哆哆嗦嗦地又羞赧又娇怯地偎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来,我们来喝合卺酒。”他道,牙齿熠着光,很和气地朝她说道。 她徐徐地移步向前,他的手一直搁在她单薄的肩上,压着她的坎肩。她缩了缩脖子,将手放向桌上已斟满酒的杯子。 “来。”他欢快地叫着,并伸手勾住她的胳膊,将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扑鼻的香味袭面扑来。那酒味直钻入她的鼻孔,她几乎想打个喷嚏,但又紧紧憋住。她仰起脖子将那酒吞咽到肚中。呛鼻的气味,酒落入她的腹内,却麻麻的四下里氲氤开去似乎连四肢都酥软了。 他丢开 了那青瓷花杯子,豁啷啷地跌个粉碎。他将那薄薄的嘴唇凑到她的粉腮上来。陌生的浓烈的男人的气息,她往后缩了一缩身子。他的唇终于落了下来。像重击一般,她的身子娇软了。 他紧紧箍着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出许多只手跟脚,巴不得生在她身上才好。他的唇滑入她娇艳的双唇上。 “王爷。”她轻细的声音如沐春风。 “不要说话。”他俯在她耳边嘤咛,手疾迅地解开她的朝服。那艳丽的,厚重的衣裳像盔甲一般在她身上已经匝贴了一整天。她一瞬间解除了束缚,全身都松懈下来。她节节往后趔趄退去,他步步逼近。她身子一歪,倒在柔软的床上。他顺势地覆在她的身上。 枣红色的坠着碎碎穗子的帷幛,唿喇喇一阵风刮来,松开了拴着的铜钩子,纷纷扬扬地垂下来。 她猛地惊醒过来。原来她已经这里过了十四年。“我不要呆在这里,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她在心里呐喊着。她不属于这个朝代的人。她是苏妙晴,不是乌拉那拉。佳瑶。 “不要碰我。”她挣扎着,狂喊着,方才剪得参差不齐的青丝乱纷纷地拂在她的脸上,“我不乌拉那拉。佳瑶,我不是她。” “真是疯了。”弘历低吼一声,摆了摆手。 侍卫不顾她的挣扎嘶叫,将她带了下去。 第2章 渺茫的梦 “救我!救我啊。” 又见到那个女子了。她双膝抱腿屈身坐于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入自己的双膝中,看不清楚她的脸。只看到她黑油般的青丝上别着一枝镂空兰花珠钗。闪着光泽的珠坠一下一下刮着她膨松的鬓角。 她慢慢地屈膝站了起来,面目却模糊不清,只影影绰绰地看到大概的影子。她身上着象牙白梅花纹纱袍,袍脚擦着她的脚踝,她踽踽地走近了。 “救我!”凌厉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来。 那脸突地靠近,竟是苏妙晴自己的脸。 她汗涔涔地惊醒了。 从她记事起她就做了不少类似的梦。那个女子或坐或立,或笑或蹙。从未清楚地见过她的模样。今天居然将她的脸看得这样的明晰。 “这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像我。”她揩着额上的汗珠,惊出了一身汗。她再躺下去,却再也睡不着。借着月光微弱的光,她看到蹲在墙角一隅的行李袋。 天终于大亮。她背上行李袋,走出家门。今天她的老同学丽丽约了她去乡下的度假别墅里玩。 丽丽在车站等她,簇新的香槟色奔施车停在她的身后。丽丽家境颇丰,是她大学时的同学。车子上还多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那女人架着一副宽架墨镜,头发梳得光溜溜在脑后盘了个髻,露出白皙的额头,一身吉 卜赛女郎的装扮。 “这是林子梅。”丽丽如是介绍说。 苏妙晴向那女人伸出手去:“苏妙晴。” 林子梅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背上有一个梅花的纹身。 丽丽驱车前往她的度假别墅。 林子梅一路上话不多,只有苏妙晴跟丽丽聒絮不停。 开了大概二个小时的车,终于抵达了。这栋掩映在树荫下的西式别墅。 “哇,好漂亮哦。”苏妙晴一眨不眨地盯着这栋别墅。 “造好后一直没有来过呢。”丽丽从CHANL包内翻出那串锃亮的钥匙,走上木栅栏围簇的大门。 只有林子梅一声不吭,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洁。丽丽跟苏妙晴扶着蜿蜒的螺旋式阶梯走上二楼。二楼有三间房加一间洗手间。苏妙晴推开其中的一间,里面什么摆设也没有,只靠墙窗户上吊着一排轻金色丝绒帘子。帘子上坠着一排白色毛茸茸的小球,煞是可爱。窗帘半遮半掩,十分的昏暗。 “我们出去吧。”不知怎的,丽丽觉得这房间有森森的寒气。 “这间房真不错,晚上我就睡在这里吧。”林子梅不知何时已经除下眼镜。她眼梢细长,鼻子挺直,两腮瘦削,颇具古典美。 “这间房没有床,你怎么睡啊。”丽丽不解地问她。 “可以打地铺啊。”她 毫不在乎地说道。 到了晚上丽丽抱来被子与枕头,塞到她手上,朝她努了努嘴。 “呐是你说的,要睡这间的。如果怕了,可别来找我跟妙晴喔。” 她嗬嗬一笑,接过被子枕头,朝那间房走去。 走到门口对着她们俩说:“不如我们来玩笔仙吧。” “笔仙。”苏妙晴震了一震。她记的书上曾提过:笔仙,为魂鬼也。请笔仙,名义为招魂也,招魂者损阴德,死后受苦。 “晚上玩这个不大好吧。”妙晴素来胆小,连连摇头。 “玩玩又无妨。”丽丽最喜这些占卜诡秘的玩意。她马上兴致高涨地说道。 “ 你害怕了吗?”林子梅苍白如雪的脸凑到她耳边,口中呵出的热气轰轰地烫着她的耳垂。 “那好吧。”她迟疑了下。 “那上我房里来。”林子梅带头走了进去。她将屋内的窗帘全部都拉上,又叫丽丽给她找来几根蜡烛。两人又搬来原本放在客厅内的茶几。 那诡秘的气氛顿然充塞了整个房间。白色的蜡烛炎炎地燃着,吐着淡黄的大舌头立在茶几的四个角上。 林子梅拿出一张纸一枝笔,搁在茶几的中央。 “我跟妙晴先玩。”她笑着睄了一眼妙晴。眼底深不可测。 妙晴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与坐在另一端的林子梅交叉握住手。 “笔仙笔仙快快 来……来了画个圈……”林子梅手中念念有词。 然而两人手中的笔却安然不动。 风唿喇喇地刮来,把玻璃窗子吹得哗啦啦作响。 林子梅又继续重复那几句话。 她们手上的笔忽然动了一动。 妙晴惊恐地睁大双眼。 可是笔只微妙地颤动了一下,便又静止了。 风又刮得愈来愈猛烈了。 “我去关窗。”丽丽站起身来说道。 这时风又一阵袭来。散布在四个角落上的蜡烛,火舌头猛力地舐了几下便灭三只。 “啊。”丽丽一阵尖叫,“没事。”林子梅轻轻地说道。 这时夹在苏妙晴与林子梅手中的笔突然慢腾腾地转悠起来。 “它来了。”丽丽一时间忘记了恐惧。笔越转越快,它在纸上画了好几个圈。 “你是笔仙吗?如果是的话就画圈,不是的话就画叉。”林子梅道。 笔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很圆的圈。 苏妙晴觉得自己的心突突地跳着。 “请问你是哪个朝代的人。”林子梅又问道。在半明半灭的房间里,她的脸有一种奇异的恑异。 它在纸上写了个清字。字迹娟秀工整。 “那能问下我的前世吗?”苏妙量也好奇地问。 笔在白纸上划了好多个圈,又横七竖八地划了几道直线。最后写了一个“皇后”。 她讶然一笑,把这当作玩笑。 “你可 以现身吗?”冷不防林子梅问了这么个话题。 苏妙晴刚想止住她。 这时仅余下的一只蜡烛,也灭了。屋子陷入一片漆黑。 苏妙晴想尖叫,却像被人叩住了喉咙,哑哑的什么声音也叫不出来。 风唿地吹气,兜起那帘子,那一排的绒球突突地颤抖起来。 苏妙晴看到林子梅的身后,有一个纤细修长的背影。 那影子越拖越长,四只蜡烛又重而复燃起来,只是那昏黄的光神秘的,跟平日里有些异样。 苏妙晴待看清楚立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影,圈住了嘴,呜咽呜咽地叫着。 她着一件乳白色云纹绉纱袍,背对着她们,背上都是披散下来那海藻般的头发,直垂腰际。 她插在鬓角的镂空兰花珠钗,在她的脸颊下投**影。 她略侧过脸,开口说话了:“我是佳瑶。乌拉那拉,弘历之妻。” 弘历。苏妙晴一惊,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乾隆皇帝的第二位皇后。 那女子徐徐地转过身来。苏妙晴趔趄地往后退去,她扒着墙檐,连气也不敢吁一下。再定睛看林子梅与丽丽,不知什么时候她们俩就不见了。 她转过来,却低垂着眼皮。 “苏妙晴。”她的声音宛啭清脆。“我是你的前世啊。” 她疾迅地抬起头,映入她眼帘的脸居然是自己的脸。 苏妙晴一下子昏倒了。 第3章 回到大清 她的眼皮竟像吃了水一样湿重,抬不起来。好容易才拉开一条缝。当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四周的光线里,才发现自己栖身于一间杂物房。天窗里投下少许的光线,自己正躺在一堆干枯凋零的稻草堆上。屋子里飘洒着霉味。老鼠吱吱地叫着上蹿下蹿。她猛地一激灵,站了起来,却颇费了一番劲。她将手覆在自己的额上,却摸到一条绷带。 “我这是怎么了?”她暗暗沉思道。“我不是应该呆在别墅跟她们一起玩笔仙吗?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啊?” 她扶着自己酸胀的额角,扶在墙上,却唰唰地落下灰色的粉末来。她看到了木门,上面的窗棂用木板死死地钉住,错落交横地露着细小的缝隙。她将眼睛凑近一看,外面竟然有两个身穿古装的小厮。 “难道我在拍电视?”她心生疑窦,紧接着她拚命地擂起门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她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他。两个小厮纹丝不动,宛若石刻雕人一般。 她喊累了,肚子也饿了。只得蹲在墙角的一隅,屈腿坐下来。两手捧着自己的腮颊,对这一切百思不得其解。 她迷迷糊糊地睡去时,门被咚地被撞开了。窄小的屋里簇拥进一群人,穿着 各色各样奇异的服装。 “佳瑶,佳瑶,你醒醒啊。”有人猛力地摇撼着她的双肩。 她睁大眼眸,直视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这男人眉宇间英姿勃发,身材高大瘦削。 “王维,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道。王维是她的第二个男朋友,两人分开已经一年了。分手的原因是因为他有了新的女朋友,从此对她视而不见,连分手也没有提过便人间蒸发了。 “佳瑶,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是你的大哥子昊啊。”说着他伸手去抚她的额头。 “你别碰我。”她大叫一声,蜷缩起身子往后靠。 “佳瑶。”他不无讶异地唤着她的名字。他们兄妹俩素来是感情笃深。怎么她一撞墙了以后就会变了呢。 “我不是佳瑶。”她双手捣住自己的耳朵,泪水扑籁籁地往下掉。当初两人好了一年多,王维却突然之间来了封信说要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至此以后便沓无音迅。她痴痴地等了他半年,却从别人的耳中听到他跟她没分开的时候就有了一个相好的女朋友。现在见到他,怎能不心生怨懑。 “佳瑶,你怎么能对你大哥无礼呢。”接着便有人半蹲下身子,对她说。她抬睛一看,原来又是个古装妆扮的女人。 确切地说是个年纪稍长的女人,大概三四十光景,面瘦腮削,肤质白皙,倒也不失为清秀佳人。 她收了泪,怔怔地看着这个女人。 “我是你的额娘啊,你忘记了么?”那尔布夫人道,仔细地打量了她半宿,便微蹙眉头,“莫不是那一撞,把脑袋给撞坏了吧。怎么一醒来就一副木木呆呆的样子?” 那尔布震了一震,方才自己是不是太逼迫她了。她素来性格刚强。刚才执拗起来不要命地往柱子上一撞,结果就撞出个大口子昏了过去。 “佳瑶。”那尔布心中自有几分惶愧,语气也不由地缓和下来。“我是你阿玛,你的头还痛不痛啊?” “阿玛,额娘,那不是在清朝电视剧中才有的吗?”苏妙晴心生疑影。她涩滞地眨了眨眼睛。她到底是在哪里啊? “都是你不好,你那么逼女儿,结果一逼她就把自己撞成这样了……”那尔布夫人圈住嘴,嘤嘤地哭起来。 “我撞墙?”她手扶住自己的额角,觉得隐隐作疼。 “女儿可能是病得不轻,先带她回房吧,叫太医来瞧瞧。”那尔布一声叹息,便背着手踱步走了出去。 子昊刚一探出手来,她就像触电似的叫起来:“别碰我。” 那尔布夫人过来 挽住她的胳膊,回头对讪讪地不敢搭腔的子昊道:“你妹妹受了刺激,你还是先回去吧。” “妹妹”。苏妙晴在地上坐了半晌,腿一阵阵发麻。她揉搓着自己的小腿肚,一面睃视着他,一面又疑窦重重。 她被扶进了房里。花梨鼓腿抛牙大圆桌,花梨鼓墩,紫檀木红木梳妆台,桌上搁着缠枝纺饰花瓶,里面插着几枝栀子花。中间横亘着一紫檀山水屏风。 “来,往床上躺一下。”那尔布夫人将她扶到床上,将一床捻金银丝线滑丝朱红锦被盖在她身上,帮她细细地掖好被角,便笑眯眯地说道: “你这孩子,为什么脾气这么犟呢?你阿玛只不过数落了你几句,你也不必撞墙去吧。现在把脑袋撞出了个洞,不知会不会留下疤呢。”她伸过手指在苏妙晴的头上轻轻的抚触。 “额……娘。”苏妙晴开始明白现在在她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可能是真的。她叫额娘这个词还真拗口。“现在是不是清朝年间啊?” “清朝年间?”那尔本睁大了她明媚如水的眼眸,“现在是雍正年间了。”她轻轻地说道。 “雍正年?”苏妙晴大吃一惊。她是不是已经穿越到雍正朝代来了。她看到墙上悬挂着一幅山水画,落 款是佳瑶。乌拉那拉。 “佳瑶,这是你自己画的啊,不会不记的了吧。”那尔布夫人说道。 “我叫佳瑶。乌拉那拉。”苏妙晴想道,这个名字依稀很熟悉。她一拍自己的脑袋,却不料触到了自己的伤口,她不由得呲牙露嘴。我该不是那个嫁给乾隆皇帝的,历史上第二个皇后的乌拉那拉氏吧。 她掀开被褥,拿起靶镜,镜子里还是自己的脸,只是透着稚气,肌肤也宛如羊脂般光洁。“这是我自己的脸吗?”她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每日对着电脑,加上捱夜,早已面带暗黄,暗疮从生了。如今这张脸却像玉般凝洁无暇。 “看什么呢?看得这样的出神。”那尔布夫人踽踽走过来,倚在她身后。 “额娘,我今年多大了啊?”她昂起脸问道。 那尔布夫人脸微微一沉,甚是讶异:“佳瑶啊,你不要吓额娘啊,这一撞真把你脑子给撞坏了啊。如今你连自己的年岁都不记了啊。你十五岁啊,忘了么?” “十五岁!”苏妙晴吃了一吓,那不是她正在读初中的年纪。然而她却穿越到清朝来当皇后了。 “好了,你别多想了。我叫又柔来照顾你,你先回床上躺着。”那尔布夫人一面走,一面紧锁着眉走了出去。 第4章 陌生的环境 苏妙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想到自己怎么会来到清朝了。“我是佳瑶。乌拉那拉,弘历之妻。”她的脑子里闪过那个可怖女人的话。又想到她问到笔仙,我的前世是谁?笔仙在纸上写下“皇后”两字。“难道我回到自己的前世来了?”她寻思道,捺住嘴唇。 这时门吱呀一声拖着长腔地响了。她赶紧阖上眼皮,佯装假睡。 有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走到她床前,似乎端详着她。过了半晌,轻轻地从大铜勾子里将帷幛吊下来。 “水,水。”苏妙晴喉中一阵干涩。她不禁轻声吟道。 紧接着有人将她半扶起身子,将杯子凑到她干涸的唇边,她的唇浸入那温温的水中,便似久遇甘霖逢雨露,便咕碌碌地喝个干净。 她抬起眼睑,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娟秀的脸,扁长的脸,狭长的眼角,湿濡的红嘴。 “林子梅。”她一震,叫起来,“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又柔一脸愕然地望着她,卟通跪在地上:“小姐,我是你的贴身丫鬟又柔啊。” “又柔。”苏妙晴又一惊,今天她遇到太多让她瞠 目结舌的事了。遇到王维居然是她前世的大哥,而眼前这个又柔,居然是她刚认识不久的林子梅的前生。 “都放过我吧。好不好?”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不知怎的,那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小姐,你饿了吗?我已经吩咐厨房给你烧了几样小菜跟一碗清粥。太医等下马上就回来了。你先吃点好吗?”又柔低眉顺眼地说道。 “又柔,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撞墙啊?”苏妙晴心生一计。她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去撞墙?自己素来最怕痛了。 又柔眼眸一阵黯然。想到老爷的吩咐,如果小姐不记的此事,从此就不得再提。 “小姐,你真的忘了吗?”她抬起头道。这么重大的事情,小姐不可能一点也不记的啊。 “又柔,如果你还把我当作是你的小姐,那么你就坦白告诉我。否则我就把你赶出去。”她将手伏贴在光滑的被面上,弓起身子坐着。 “不……不要小姐,奴婢自打六岁跟着你,一直尽心尽力,奴婢如果被小姐逐出府,便颠沛流离,无家可归了。”说毕,她眼 睛微红。 “行了,行了。你就老实说吧。”本是一句玩笑话,却将她吓得大惊失色,看来古代的人还是比较敦厚老实的。 “奴婢……”她的声音又明显低下去了。 “说啊。”苏妙晴不由得抬高了声调。 “因为……老爷……不同意小姐与泽柏少爷的事……所以小姐一时想不开,与老爷起了争执,一气之下小姐就以头撞墙,说什么如果不同意她跟泽柏少爷的事,她就不想活了……”又柔结结巴巴地说,又偷偷地睨了她一眼,便又迅疾地将目光收回。 “泽柏少爷?”苏妙晴又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她翻身下床,光着脚在地上走,“以头撞墙。”想不到自己在前世还是个痴情耿烈的女子。 “就是徐家大少爷呀。他爹是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一的徐本大人啊。”又柔一时口快。 “徐泽柏,东阁大学士徐本的儿子。”苏妙晴在心里想道。想不到她的前世还挺煊赫的嘛。 “小姐,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又柔道。 “你别跪着了,起来吧。”她道。 又柔见她没有穿鞋,便将一 双红缎蝴蝶绣面的花盆底鞋替她穿上。 “小姐,以后你别跟老爷呕气了,其实老爷心里还是很疼你的。”又柔替她刷着黑油般的长发。 又打了热水注入到黄铜面盆里,替她盥洗。 见她默然不语,便又问道:“小姐真的什么都不记的了吗?” 苏妙晴点了点头。 又柔便叹息了一下。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音。又柔尖细地叫了一声:“谁啊?” “王太医来了。”来人禀告。 又柔连忙扶她上床,一切安顿好才将门打开。 苏妙晴透过半明不透的帷幛见到子昊也一并走了进来。她心里虽然清楚此子昊并非王维,但是一想到她今世子昊对她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又恨得咬牙。 又柔将帷幛撩起一半。苏妙晴半侧过脸,这是她第一次真实地看到历史上的老太医。王太医已是老态龙钟了的花甲老人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替他捧着药箱。 王太医替她把过脉,又仔细地检视了她头上的伤口。 “千金已无大碍,身体也很康健,只要每日是敷二至三次药,便可痊愈。”王太医对站在他身侧 的那尔布二老道。 那尔布夫人一脸焦急地说:“王太医,但是佳瑶她醒来了以后,就不记的以前的事了。是不是已损害了脑子啊?” 王太医一听,重而坐下,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她,又仔细地将望闻问切了一遍,才摇头道: “依老臣看来,种种迹象表明千金实无大碍,至于这一撞致使她失去记忆,也是有这种可能。因为千金这一撞颇为剧烈,故再观察几日再做定论吧。” 那尔布一脸的阴沉。他连连嗟叹着踱了出去,那尔布夫人让妙晴好好休息。一干喧杂的人都一一退到门口,屋子里即刻变得静悄悄的。 苏妙晴的眼皮也重了起来,阖上眼打算好好地睡上一觉。然而有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佳瑶,如果你还想见泽柏的话,我可以安排一下。” 苏妙晴猛地抬起眼皮,见是子昊,口气变得极不友善:“不必了。” 见她冷冷地一口回绝,子昊十分惊讶。 “其实泽柏也很想见你。他多次派人来打探你的消息。” 子昊低低地说。 苏妙晴将被子蒙上头,侧过身不去理会他。 第5章 花灯会 仍是那个阴森可怖的房间,四只白蜡烛炎炎地燃着,窗帘被飒飒的风兜翻起来,哗喇喇地作响。苏妙晴与坐在对面的林子梅互相擎着笔在白纸上滑着。 “笔仙,笔仙,快快来。”苏妙晴口中低低地念着,不经意地抬头,却发现坐在她面前的居然是佳瑶。 她眼睛灼灼地盯着她,嘴角微微掀起,荆衣陋衩,竟掩不住她的清丽。虽然两人长的一式一样,却各有千秋。她诡秘地扬起眉毛,那眼神想把她吞没进去。 苏妙晴略挣了一挣,却被她拽得更紧。 “笔仙,笔仙,快快来。”她斜乜着眼儿睃视着她。嘴里重复着这一句。 她惊恐起来,再也按捺不住,拚命地挣脱她。 “为什么要选择我?”她叫嚎起来。挣得汗流气喘。她这么单薄的身子,却力大无比。 “因为只有你能帮我。谁叫你是我的今世呢。”她双目含着挑畔,尔后她松开了手,神色幽沉地说道,“你知道,住在冷宫里,每天见到的只有宫女跟太监,没有会来探你,那些下人也看不起你。你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惨,只要住进冷宫里,皇上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苏妙晴一面听着一面悄悄地往后缩。蓦然间,佳瑶猛地伸出白森森的手,两手抓住 她的肩膀,尾指上的粉彩夔凤指套深深地渗入她的肉里。沥沥的血滴慢慢地漫溢出来…… “我不想过那种日子,那与世隔绝的日子,住进去就等于在等死!我不要!我不要!”她喃喃呐呐着…… 苏妙晴瞥然惊醒,遂觉得头痛目胀。她半坐起来,又柔从门外疾疾忙忙地跑起来。 “二小姐,你是不是作噩梦了?” “你走开。”苏妙晴屈腿往床里面躲。她怔怔地怒视着她,又柔是佳瑶的同党。如果不是林子梅极力说服她玩笔仙,她怎么又会穿越到清朝来。 又柔为她满斟了一杯水端到她面前:“二小姐,喝口水压压惊吧。” 她的手一甩,将那青花缠莲纹瓷杯豁啷啷地倾翻在地,一地的莹润的液体迂回如河,汩汩地流淌在地上,直蜿蜒到门首。 “二小姐。”又柔极为震惊,双膝跪在地上。 “林子梅,你少装蒜了。要是不你我怎么会来趟这个浑水。”她脸色铁青。 “二小姐。”她哀哀地叫了一声,一向脾气温雅的小姐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说着让她云里雾里的话。 “别叫我!我不属于你们这个朝代的人,我要回去。”她跳下床,连鞋也顾不得穿上便往外跑。 “二小姐。”幸得又柔眼疾手快挡在 门口。老爷已吩咐过不允许她外出。 “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要出去!”她紫遍了双腮,双手欲推搪她。又柔却像一堵铜墙铁壁似的,死死地守住门不让她出去。 “小姐,你不能出去啊。老爷已嘱咐过奴婢。” “你……”她面红劲赤,连日来因身虚已未曾完整地吃过一顿饭,浑身绵软。终因体力不支,喘吁吁地看着她。 “对不起,小姐。”又柔耳根子冉冉升起一点红,继而连粉腮上都涨得绯红,低着头嗫嚅着。 “佳瑶。”正在这时子昊三步两脚从外边听到动静便进来。“你大清早地起来就不要再为难又柔了。她从小随你一块儿长大,平素你待她极好,如今为什么要这么刁难她?” “我刁难她?”她不可置否地逼视着子昊,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是他除了面目身材跟王维相似以外,在别的方面王维不及他的千分之一。“以后别叫我佳瑶,我不是你妹妹!” “你怎么……”他讶异地抬起头,面上渐渐露出骇然的神色。“不要再胡闹了好不好?晚上有个花灯会,到时我带你出去转转。别整天闷在屋里,没有病也憋出病来。” 苏妙晴闻言,本想置之不理,但是转念一想与其没日没夜地关在房里,跟 他出去走走也好。 见她脸色放晴,又柔连忙笑逐颜开:“二小姐,一年一度的灯会机不可失啊。” 苏妙晴朝她瞪了一眼,她便畏缩地垂下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到了夜晚,子昊果然来接她。她头一次穿上湖兰色丝绸罩衣,下系月白娟纱金丝绣长裙,是又柔让她出去故意穿得暗淡些。她淡着脂粉,轻描蛾眉。在二十一世纪的她是个标准的宅女,出门从不涂脂抹粉。这样一妆扮下来倒也不难看。 “二小姐好漂亮啊。”又柔拍手赞道。 她不禁揽镜对着镜中的美人儿宛然一笑。年纪轻到底是个优势。吹弹可破的肌肤,怎么吃都不会胖的窈窕身材。她叫又柔双手捧着镜,对着镜,原地转了一圈,裙袂翩然,盈盈一握的柳腰。 “好啦。美得不得了。我们的二小姐可以出门了吗?”不知何时子昊已出现在门首。他扶着门枢往里一窥视,他的妹子虽然说撞得失去了记忆,但是这一项爱美的喜好还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走吧走吧。”她接过又柔递于她的白梅蝉翼纱手巾。虽说底下这花盆底的鞋还穿不太习惯,但是好歹一穿上令她不足一米六的个子往上蹿了蹿,跟比她高出快一个多头的子昊站在一起也凑和着 。 紫禁城的街上,张灯结彩,人影参差,不少人手持灯火,照亮如白昼。不少沿街的小贩出售各式各样奇异雅致的小玩意。 “你们在这等我下,我去会个朋友,去去就来。”子昊陪着她们走到半途中,唿地停下来对她们说。 妙晴兀自看着街上的花灯,漫不经心地应了他一声。 又柔道:“二小姐,我们要不也买一盏吧。” 她的眼睛睁得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盏花灯看。 苏妙晴略一寻思,实在对这纸糊的灯不甚兴趣。21世纪的花灯会早就是以高科技作为卖点。这种既不环保又不安全的灯早已被淘汰的无影无踪了。 “那买一个玩玩吧。”她让又柔挑了一盏蝴蝶灯擎在手中。那灯做的如此精巧,色彩斑斓,连蝴蝶翅膀上的纹路也细细地描绘出来,展翅欲飞的样子栩栩如生。把里面的蜡一点燃,蝴蝶通身便照得通亮,衬着那赤橙黄绿的翅膀,煞是好看。 她把弄了一会儿,便也来了兴致。 一群人跑过,带来一阵风,那火苗蹿上了纸糊的灯身,一眨眼功夫便熊熊地烧起来,不仅把灯给烧成了灰烬,连带着她的裙角也沾上了火星。 “二小姐。”又柔尖细着嗓子叫起来。 她唬了一跳,顿然花容失色。 第6章 他是谁 苏妙晴尖声疾呼,火星很快演变成火苗,火苗伸出它炽热的大舌头,凶猛地舔着她的裙子。有一个黑影电掣风驰般冲到她的面前,将手中的披风拼命地扑她裙上的火苗。忽然又瑟瑟落下一阵疾风急雨来,她裙上的火苗终于扑灭,人也成了落汤鸡。 “二小姐。”又柔忙将手上的月蓝色织锦斗篷盖在她身上,又拿自己的巾帕揩抹她脸上的雨珠。 她很是狼狈。裙角底下一大块已经烧没了。裙子也脏污不堪,脸上犹带着狼籍的泪痕,发髻蓬松,碎发黏湿地粘在腮颊上。 忽闻有人轻轻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在她的耳畔轻唤她的名字。 “佳瑶,你没事吧。” 她睄了一眼方才救她的人,原来是个男人。长的清朗俊目,身材英姿挺拔,五官深刻,看起来也温润尔雅。 “你是谁啊?”见一个陌生男人揽住自己,她忙一把推开他。 “他是徐泽柏啊。”子昊接口应着,将他们两人拉到一处屋檐下去避雨。 原来他就是徐泽柏。她这才睁眼细细地睥睨着他。见他一副骇异的表情凝视着自己,便羞赧地垂下眼睑。见他 又徐徐地向自己靠近,便昂起脸来,面上渐渐显出防备的神色。 “佳瑶,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他清俊的面上浮现出凄怆的表情。 苏妙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双手绞着她的手巾,紧紧捺住嘴唇。 他又探出手臂来,她警觉地往后退缩了一缩,他只是将她的斗篷往上提了一提,拢在她的颈项,便惨然不语。 “泽柏,我妹妹应该是暂时失忆了。你别灰心,她连我阿玛额娘都不认识了。”子昊百般宽慰他。 徐泽皙深深地瞅了她一眼,她慌乱地将脸撇开。 “我不是灰心,我是恨自己将她害得如此凄惨,如果不是我,佳瑶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他眼睛微红,连垂下头,不叫人看出他眼眶中的泪花。闪着光泽的黑缎子短靴踢着地上的沙砾,密密地硌着他的鞋子,同时也硌着他的心。 子昊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他凄楚地看了看他,两人相视无言。 本来一场热闹的花灯会因她的着火一事弄得兴趣索然,他们几个便决定先回去,路过一家客栈,子昊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便提议去小酌几杯。 “佳 瑶不会反对吧。”子昊回过身子对她说。 她见泽柏眼底的沉郁,不由得摇了摇头。 泽柏感激地朝她瞥了一眼,她将眼望向别处。 三人到楼上找了间包房坐下,子昊见又柔垂手侍立,便又叫她也一同坐下。她扭怩着不敢坐。 “没关系的,坐下吧。”子昊道。“今日都是自己人,不用拘泥。” 又柔缩着脖子,连连摆手:“这么做不合规矩,奴婢不敢。” “坐下吧。”苏妙晴也忍不住开口道。 又柔这才瑟瑟缩缩地坐了下来。 小二将酒端了上来,又柔又殷勤地为他们几个斟酒。 “小姐,你素来酒量都是极好的,今日这么高兴,要多喝点。” 苏妙晴见她脸色酡艳,暗下寻思道:“不知她哪只眼睛看出我高兴了。” 他们三人都举起杯子相碰,而苏妙晴却迟迟没有动手。 子昊轻触她有手肘,朝她递眼色。 苏妙晴舐舐嘴唇,流露出犹疑的神色。她是出了名的喝酒必醉,一杯二杯尚且可以应付。 “不愿喝的话,可以少喝一点。”泽柏看出了她的为难,体恤地说道。 她只得悻悻地端起酒杯。 一杯下肚,她觉得五脏六腑内拧结为一股热涌,从她的脚底突突地往头上涌出。顿时她面若艳李。 当第二杯举起来的时候,徐泽柏看出了端倪,忙用手掩住她的酒杯:“如果不想喝的话,千万不要勉强。” “今天我高兴。”她略已微醺了,却仍不自知,她腾地站起身来,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那呛人的味道,使得她眼泪也咳出了。不一会儿却有一种麻麻的感觉朝四肢氲氤开去,一瞬间四肢都酥软了。 子昊也发现了她的异样。佳瑶向来酒量惊人,怎么一发生了那种事后,顿时像换了个人似的撇开不说,连酒量都变了。 “别喝了,我们回去吧。”子昊忙拦下她手上的酒杯。 她嗬嗬地笑着,有一种别样的娇俏,歪着身子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出门口。 “走吧。”泽柏低呼一声,紧跟上去。 一干人从客栈走出来,泽柏与妙晴走在最前面,而子昊与又柔则跟在离他们丈来远的距离。 又柔想追上去替她披上斗篷,子昊止住她,示意将斗篷交由泽柏。 泽柏将还残余着她身上体温的斗篷轻轻地披在她 的身上。她感到略觉得寒冷的肩上忽然间变得暖和起来,她仰起小脸,斜着眼儿睃视着他:“谢谢你。” 泽柏多想拥她入怀,他们三人从小一块长大,她跟他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他们向来感情笃实,而皇上一则懿旨却打破了他们的美梦。在不久的将来她要嫁的人是当今的四阿哥弘历。她激烈地反抗,说什么也不同意她的婚事,为此那尔布大发雷霆将她囚禁起来。她伤心之余,便以死抵抗。一想到这,他的心内无比的凄楚。 他不由得顿住了脚步,离她几步之遥外,伸出了手想向昔日一样去抚摩她黑油般的乌丝,然而手快要伸到触碰到她的背脊上时,他又嗖地将手缩了回去。 正在这时,妙晴将头转向他,如同春日里明媚齐放的百花,娇滴滴地笑了。那宛然的一笑,脸上分不清是胭脂还是酒醉的红晕,红艳艳地一直衍生到鬓角。她挥着手中的白梅蝉翼纱手巾,上下飘落着,帕中隐含的清香幽幽地传来。 “佳瑶。”他喑哑地叫了她一声。 她没有回头。 子昊赶上他,只是凄凄地望了他一眼,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第7章 处处受到拘束 诘旦,她幽幽地醒来。手扶着酸痛的额角,头还微微地晕眩。 “二小姐,你醒来了啊。”又柔推门而入,顺手将捧着的热水注入到黄铜面盆里。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头怎么这么痛?”她道。 “小姐,昨天的事你一点也不记的了吗?”她睁大了清亮的双眸,唧唧咕咕地说,“昨天我们还瞧见了徐少爷,你忘记了吗?” 她眯细了眼睛瞧着她,脑子里一片昏沌。徐泽柏。喔,她想起来了,佳瑶的情人。 “小姐,昨天徐少爷见你一点也不记的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悲伤呢。”她将手巾浸入到盆内,搅干了在冉冉上升的热气中将手巾递给她。 “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以前我跟他的事了。”她无奈地说道。过了半晌,她顿了一顿又道。“但是又柔,我觉得我哥对你还不错喔。” 热气弥漫,看不清又柔的表情。 “小姐,你说哪儿去了。大少爷是少爷,又柔只是一个奴婢,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说呢。” 雾气消褪,只看到又柔绯红的脸。 “嗳哟,你这个人真是的。”她只说了一句,便兀自将手指插入那热腾腾的面盆中,直到水 将纤手淹没。 “小姐,其实徐少爷这个人不错的。”她趁机又说了一句。 “人嘛是还不错。”她腾出另一只手,湿漉漉地从水里抬起来,手掌拢着些水珠往别一只渗入水中的手洒着,她把玩着,将她的衣衫弄得湿濡也浑然不知。“但是我没什么感觉啊。” “小姐,你跟徐少爷还有大少爷,从小一起玩到大。你说对他没感情。这样的话被徐少爷听到了,他会很伤心的。” 她见此景,便急忙拿来一条干手巾将妙晴的手擦拭干净。 见她一言不发,又柔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已经指婚给四阿哥,那么你跟徐少爷也是没有结果的。”说着她的语气也低沉了,脸色也黯淡了。 “你说什么?”虽然早已知道佳瑶日后要嫁给弘历,但是没有想到来的这样快。 “小姐啊,你可是皇上下懿旨许配给四阿哥当侧福晋的。”说完这一句,又柔谨慎小心地窥伺她的脸色。四阿哥以往在小姐的耳里可是个忌讳的词。 “还有多久?”她问道。 “还有一年多吧。”见她眸光沉静,又柔不由地放下心来。 苏妙晴吁了口气,幸好时间尚算宽裕。她还 有时间慢慢想办法回到21世纪去。 正在这时,那尔布夫人走进房内。但是一向和蔼可亲的她此刻却绷紧了脸。 “夫人。”又柔向她福了福安。 她迟疑了下,也照又柔的样子福了个安。 “佳瑶,我听下人禀报,你昨儿晚上又跟着你大哥去外头胡闹了,还把裙子也烧着了。”那尔布夫人觑着眼瞅了瞅她。 “额娘我……”她嘴唇翕动了下,却想不出词来为自己辩解。 “你这孩子怎么尽瞎闹呢。万一被百姓认出来你是日后四阿哥的侧福晋,这件事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会怎么想呢。”那尔布夫人忧心忡忡地说。佳瑶素来性子极拗,从落地到如今十四年,从来没有让她省心过。 “额娘,皇上怎么可能发现呢。”她低声地咕噜了声。 “你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什么?”阿尔布夫人面带愠色地说。 “没……没什么。”见阿尔布夫人眉宇间已充满怒色。她不禁缩了缩颈项,不敢再多言一句。 “佳瑶,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由着性子任性呢。日后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溜到街上去惹事生非,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的声调凌厉威 严。 “是,额娘。”她应着,随即在心内思量着:原来阿尔布夫人平日看来也是斯斯文文,说起话来温言款语。假使发起脾气那也是相当的惊人的。 她想着,以为她训完了,便想坐下来。哪知屁股还没有挨到椅子,就听到阿尔布夫人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这件事与又柔也脱不了干系。主子犯了错,奴才应当要劝说主子……” 她话音刚落,又柔的脸变得煞白,忙噗通跪在地上,磕磕绊绊地说: “是,夫人,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看好主子。” 阿尔布夫人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那这次就轻罚你。来人,拖下去杖罚十下。” “仗罚。那不是要打板子。”苏妙晴想着,忙一叠连声地叫起来,“额娘,你都说了要轻罚,那就算了吧。” “算了。我们阿尔布府上没有算了这种事。如果你再为她多求情一句,就多打十下。”阿尔布夫人仰起秀气的脸盯着她,语气仍是那样的温婉。 她噤声,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又柔被拖出去。 她赶紧跑到后院子里。见一个小厮拖来一条长凳,三四个人将她按在那凳子上,那板子尺来厚,只一 下打在那身子上,便听到又柔啊地尖叫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 那凄楚的叫声不绝于耳。 “额娘。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惩罚又柔?”她见又柔被打得这样的凄惨,忍不住出声。虽然她对又柔的今生林子梅有成见,但是数数几日相处下来,她倒觉得又柔这人聪明伶俐,待她又极耐心。 “佳瑶,额娘已提醒过你,如果你再为她求情一句,我就多加十下板子。”阿尔布夫人面无表情地说。 见背后已没有又柔的哀叫声,她不禁侧过身去看她,却见她已昏迷在凳子上。暗白色琵琶襟上衣已血迹斑驳。 “别打了,别打了。”她奋力跑过去,伏在又柔的身上。那打板的小厮,一时之际没有收住,那板子就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她的身上。那一下,刻骨铭心,钻心的疼痛。她一时立将一稳,便跌倒在地。 “住手。”阿尔布夫人呵住了他们。 “扶小姐进房。”她说道,便走到苏妙晴面前来,“佳瑶,不要怪额娘狠心,额娘只是不想你日后嫁给四阿哥,被人指责没有家教。” “我不要嫁给四阿哥。”她哭泣不止,这一句话却只敢在心里说。 第8章 朦胧的情愫 又柔被打得起不了床,躺在床上直叫唤。苏妙晴去探她,只见她面朝下趴着,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子。 她带去了最好的金创药。又柔一见到她,双眼含泪,撑着要起来要行礼。她忙上前几步,未意她不必起来。 “又柔,这次是我不好,连累你挨打了。”她不由得惶愧地说。 又柔泪眼婆娑,半崛起身子,面色苍白地对她说道:“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是奴婢的错。” 她轻轻地抬手拂去她面上的泪痕,低声说道:“我带了最好的金创药来,替你涂上吧。” 又柔噙泪点了点头,将被褥掀开一半,露出烟罗紫上衣,捋上去,显出那白蚕似的半截身子,羊脂白玉碾成一般的肌肤上猩红色指来宽的伤痕遍布整个背脊,看上去触目惊心。她讶然地掩住嘴。 尔后将那黑油般的药膏敷在她的伤口上,她尽可能地放轻放慢涂抹的动作,仍使又柔嗳哟嗳哟地叫个不停。 待揩抹了一半时,只听见门外砰砰的敲门声。 “是我子昊。” 又柔连忙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再等下。”她回头朝门外喊道。 她将余下 的伤口都悉心地涂抹好以后。又柔又整顿好自己的衣裳才将门打开。 “听说又柔被打了。我带了金创药来。”他满是焦心地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她扁了扁嘴角。 他讪讪地将药搁在桌上,立在又柔的床前:“又柔,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拉着佳瑶出去,也不会害你挨打。” 又柔刚收下去的泪又要迸将出来,她连忙垂下眼睑道:“大少爷,是奴婢不好,怎么能怪你呢。” 见她的被子褪到胸下,子昊不由自主地上前将手摁在被子上,忽然意识到什么,又疾疾忙忙将手伸了回来。 又柔的脸飞红了,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末了子昊轻轻地对她说一句:“有空我再来看你。”便提起脚出去了,走到门首,又见到了妙晴,一拍脑袋叫道:“我差点忘了,泽柏还在后院门口等你呢。” “徐泽柏。”她听了,神色漠然。 见她踌蹰着不走,子昊便推颡了她一把。 “我不去。”她如是说,断然回绝。 “是泽柏想见你,我想方设计地安排你们见面的,你怎么能不去呢?”他面带狐疑地问道。 “上次 那灯会之事也是你安排的吧?”妙晴反诘他。 他舐了舐嘴唇,扇子抵着自己长着短短青髭的下颌。 “走吧。人家对你一往情深,你这样对待他,也太过份了吧。”他长叹一口气说道。 她只得被他牵到后院子里。后院子里有一道小木门,平常都是被锁死的,子昊不知从哪弄来一把钥匙,竟把门打开了。那门狭仄矮小,她屈腰才出得去。 走到门口,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人影。 泽柏听到动静,侧过身来,一见到她,不由得露齿笑起来。那一笑,将她心中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 他疾步走向她,她双手紧紧握着,局促不安地将鞋子轻轻地在地上点了一点。 “你们慢聊,我替你们去放哨。”子昊哈哈一笑,便踅了出去。 她站在郁葱葳蕤的大槐树下,扎眼的阳光投射到层层叠叠的叶子上,在她的脸颊镀上一层赤金色。她拿着手巾拢罩在她的眉前,眯起眼睛。她略侧着脸,那优美流畅的线条在他眼前乍现开来。 她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她仍然是那个她,她的音容相貌,一点也没有改变。可是为什么 她给他的感觉是这样的陌生,像有张膜将他们隔了开来。她似远非近,想近又远,想远又近。他看得惘然了。 “佳瑶。”他忘乎地伸出手欲想握住她的手。 她却将手背在身后,怯弱地看着他。 “泽柏……”她咸涩地说道,“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她总不能说她不是他这个时代的人吧。 “我知道。”他怆然地说道,“我们都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们了。我们的结局注定是分开的结局,但是……”他顿了一顿时,炽热地盯着她,“能不能在剩下的日子里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分彼此。” 她圈住了嘴,看到他眼中的深情。她从来不敢想像有一个男人如此贪婪地爱着她,虽然她并不是真正的佳瑶,但是她的心却慢慢地被他溶化了。 方才的晴空万里,眨眼间却下起滂沱的大雨来,他撑开一把黄绿桐伞,遮在她的头上,他不敢太靠近她,大半个身子露在雨中。 她朝他略微靠近了些,昂起脸道:“你进来些吧,都淋湿了。” 他微微一笑,仍将伞往她身上靠。雨点滴沥剥落地落在 伞上,激起大颗小颗的涟漪,像是谱出一首清美的曲子。 她朝前踽踽而行,他也跟紧她。她看到路面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淡白乳云纱对襟长褂,每踩过一个水洼,溅起水晶样的水珠,濡湿了她的褂子。她看着他,妩媚地一笑,撒开手,在雨中转了一个圈,翩翩起舞。她忆起她小的时候,喜欢在雨中奔跑,每当她妈给她换上一袭洁白整齐的连衣裙,她便冲入雨幕中肆意地撒欢。急得她妈在她身后直跺脚。想到她在二十一世纪的父母,她不由得煞住了脚步,伏下身抱住膝,面上渐渐出现了爽然若失的神情。 见她方才在雨中跳舞的情景,他饶有兴趣地一旁观看。她仿佛又回复了以往的活泼个性,但是她蓦然间顿住了步子,木然地蹲下身时,他百思不得其解。雨在这时止住了,他收了伞,伏下身子,对着她,连开口也未开,她却淌眼抹泪地偎进他的怀里,抽抽噎噎地说:“我想他们了。我想回去。” 虽然他不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是谁。但是她如今真真切切地在他的怀里,那久违的温热,他不禁揽得她更紧了。 第9章 北三所 这天,子昊带她去宫里。她这一大哥,桀骜不驯,生性不羁。娶过一夫人不幸去世了,此后也一直没有再娶。子昊在宫中与五阿哥弘昼交情甚笃。因此常常去宫中与弘昼攀谈。 弘昼。她听到这个名字。历史上着名的荒唐王爷,喜好办丧事,吃祭品,散漫自由,淡泊名利。有历史学家说他是佯装疯颠卖傻,以躲避几位阿哥间的王位之争。 见她一副略有寻思的样子,子昊道:“其实你又不是没有见过他。” 她横了他一眼:“我都不记的了。” 他看着她略微摇了摇头。 第一次来到这闻名于世的紫禁城,高大雄伟的暗赤红墙,巍峨耸立气势恢宏的飞檐宫殿。在藤萝掩映,百花齐放的御花园里,妙晴见到了五阿哥弘昼。五阿哥捋起袖子,露出半节黝黑的手臂,石桌上有一壶酒,加一碟落花生。他一面呷一口酒,一面将剥下的花生壳扔进那澄澈的鱼池里,好不自在。 “五阿哥。”子昊上前向他作揖。 她也赶紧生硬地作了个万福。来清朝这一月,她唯一学会的便是见人就行万福。 五阿哥稍圆的脸,一双眼 灼灼有神,向上微兜起的嘴角,似乎总是似笑非笑的。他朝她睄了一眼,清亮的眼眸宛如含着一汪泓泓的水。 “几个月不见佳瑶,果然又清秀了不少。” 她的脸微微一红,心里想道:“果然是荒唐王爷,说话没遮没拦的。” 五阿哥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从头至尾地端详了她一遍,看得她好不自在。 “我怎么觉得佳瑶有所不同了。” 她震了一震,脚下的花盆底鞋差点站不稳,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听说你在家里寻死寻活的,一不小心竟把头撞了一个窟窿。”他压低了嗓音,凑到她耳边说道。 她昂起脸,错愕地盯着他看,随即明白过来,便将眼死命地瞅子昊一眼。 “为的是不嫁给我四皇兄吗?”他撇着嘴笑道。“只怕你见到了他,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她羞赧了脸,低垂着眼皮,不敢言语。 “好啦,五阿哥,你就别逗佳瑶了。”子昊上前来打圆场。 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便又同时坐下来,说着内务府的事务。 她自觉乏趣,便一面搅着手巾,一面又在御花园兜兜转转起来。她站在 花圃中,伏下半截身子去抚摩那紫薇花的花骨朵。浅绛色和极淡的紫色融和在一起,煞是可爱。她去嗅那豪放的花萼,不觉香气芬馥,扑于鼻端。看着不禁探长了手臂,去摘那开得最盛的那朵。捧在手掌里,不禁喜笑颜开,对着池子里的倒影将那朵花捌在发髻之上,对着水中的自己顾盼自怜。 忽地水中又显出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吃了一吓,将身子侧过去。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眉梢眼底自有一份清高。此刻正炎炎地盯着她看。 “开的这样茂盛,被你这样摘去岂不是太可惜了些。” 见他衣饰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气度。 她本不想去理他,一径越过他往外走,却不料被攀援的枝桠掠过她的发髻将那紫薇花朵骨碌碌地滚到他的脚边。 他拾了起来,走向她,递还与她。 “鲜花配美人,也未尝不是一道风景。” 她未曾开言,却见背后一阵爽朗的笑声。 弘昼跟子昊朝这男子深深地作了一下揖,弘昼叫了一声:“四皇兄。” 她怔了一怔,没想到这个气度不凡的男人正是乾隆 皇帝。这才慌慌张张地跪下来,口里叫道:“四阿哥吉详。” “你叫什么名字?”弘历笑吟吟地问她。 她耳朵根升起一点红,那红晕直延伸到粉腮上,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佳瑶。 乌拉那拉。” 他听到这一名字,也震了一震。这是他将来要娶的侧福晋。他不禁又细细地打量着她。她清亮幽黑的双眸也朝他的脸上睨去。她是好奇未来的大清皇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你们慢聊,我先告辞了。”弘历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尔后扬长而去。 “我说的不错吧。你一见到四阿哥便会对他改观了。”不知何时弘昼悄悄地站在她身后,朝她低语道。 她回头朝他看了一眼,不可置否。她低头看着自己手心上那朵紫薇花,心里暗忖道:难道这个就是佳瑶未来要嫁的人? 他们俩向弘昼告辞,便穿过那长长的曲折走廊打算回去了。当他们经过一处房子时,子昊指着那处地方对她说:“看,那是北三所。” 北三所。她抬头朝他所指的地方看去,虽然也是暗赤红墙飞檐的房子,却似乎与别栋的房子有差别。飞檐 那雕刻着凸眼怒咤的龙团成一团,威严地瞪视着。那红色的外墙仿佛是铁笼的外围,把这里紧紧地箍起来,里面的人想出来,而站在外面的人却从不曾想起进去。那房子的外观也较似其他的破败陈旧。她遥遥地抬头望去,静悄悄地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几只黑压压的乌鸦喑哑着嗓子贴着屋顶低低地飞了过去。她走了过去,走到那门口,往里张觑进去,黑洞洞地深不见底。霍地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惊了她一跳。 “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子昊道。 她回头再张望了一下,这是佳瑶以后住的冷宫吗?光是站在外面就已经能感觉到里面的凄惨,在这里寒影孤灯一日捱着一日度过残生。这不是她想要的!想到这里她顿然脸色惨白手足皆寒。 只听到她喑哑地对子昊道:“我能不能不嫁给四阿哥?” 子昊见着她这副戚惨的模样,想到那日她也是这般神色与阿玛说,阿玛听后勃然大怒,尔后她就哭得声音也嘶哑了,便不假思索地一头撞在墙上。 他实在是不敢再想那日的情景,便急急地拉着她快步走出宫门外。 第10章 重玩笔仙 她回到府后,再也按捺不住,便吩咐又柔寻出几只蜡烛给她。 “小姐,你要蜡烛作什么?”又柔心中甚疑。 见她一脸的阴沉,也不敢再细问下去。 又柔将蜡烛给她。 她又回头道:“又柔,你晚上十二点来我房里。” “十二点?”又柔不解地问她。 “喔,也就是三更。”她道。 又柔轻轻地应了声。 到了三更天,微月半天,又柔抱着臂膀,感到身上寒嗖嗖的凉意。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妙晴的房里,见她房里黑洞洞的一丝光影都没有,便将手伏在那门上,轻轻一推,便咿呀一声开了。这门声在白天倒不觉得,但是在深夜里却聆听得这样的清晰。她心里突突地跳起来,只见听妙晴低低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只见她将蜡烛分别按在桌面的四个角上,将它炎炎地点着了。然而这昏红的光明,并没有让感觉到明亮,而是将这屋子的气氛烘托得愈加阴森可怖。光投射在妙晴的脸上,愈发显得她的神色惨白。她胸口前两束乌黑油亮的发丝,更衬得她整个人像纸一样的轻淡。 “又柔,你到我对面坐下来。”她的声音也 显得阴郁。 “我……”她朝妙晴的脸上瞥了一眼,由衷地感到后背梁上丝丝的寒气。 “现在不要说话。”她将嗓子捺得低低的,那眼角略微向上的眼睛朝又柔脸上看去。她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神色,宛若雾蒙蒙地罩了一层纱。 她哆哆嗦嗦地挨着凳子坐了下来。 妙晴知道在清朝没有原子笔之类的,只得将一只毛笔,蘸饱了墨水,揿在她的手上。在桌面上铺了一张宣纸。 “小姐,这是作什么?”她的心里起了罕异的感觉。 “笔仙。”只见她轻轻地蠕动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极快地吐出这两字。 “你……不是要玩扶乩吧。”又柔见状,惊咤地叫起来。 她从那桌子的那侧探长了半截身子凑到她耳畔:“小声点,你不是要叫得人尽皆知吧。” 又柔只听闻过扶乩这种事。扶乩来源于古代占卜问神术。人们有了疑难,就通过龟卜、蓍筮向神祈祷,请求神灵指示,预测吉凶,再根据神的指示去办事。 忽飒飒一阵阴风,将门上悬挂着的一顶半新半旧的珠子帘儿吹得聒喇作响。 又柔缩一缩脖颈,伛着身子往前凑:“小姐 ……我看这么晚的天……还是不要再玩了吧。” 妙晴听后朝她作揖:“我的好又柔,一会儿就结束了,没什么好怕的。” 她将手屑屑索索地伸过去跟妙晴一同擎住笔,那墨汁顺着笔尖,淅淅沥沥地往下掉,在宣纸上氤氲开来。 “笔仙,笔仙,请你快快来,如果来的话请在纸上画个圈。”妙晴口中念念有词,样子虔诚。 然而又柔却坐立不安,她不时地东张西望,却又不敢大幅度地张望,只是将眼珠左右两旁偷觑。稍有风吹草动,便手脚俱软。 蓦地那挂在墙上的画也疾迅地噼哩啪啦地撞击骤响。只听到妙晴的面上渐渐地显露欣悦的神色,低呼一声:“来了来了。” 她这一声“来了来了”就像是黑白无常下疾风骤雨的催命函一样,她不由地嗳呀一声松了手,将那墨沾了一手掌,沿着掌心往袖子里蜿蜒踽行。 “嗳……你……”她的脸顿然怆恻,沮丧地说,既而又拍拍又柔的手背,“没事的,只不过一阵风而已,用不着这样大惊小怪的,重来重来。”说毕,妙晴将笔又复而挜到她手中。风兜兜起她的发丝,在风中张 牙舞爪。 又柔见她这副碜人的样子,更是神情萧索,脸色惨淡,吃吃艾艾地说:“小姐,奴婢真的好害怕啊,能不能不玩了。”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她半是哀求半是胁迫她。 又柔无奈,只得按捺住卟卟乱跳的胸口。 “笔仙笔仙快快来。” 她叫了数遍,神情也愈来愈不耐烦。而擎在两人手上的笔仍巍然不动。 “笔仙,你是不是害怕不肯来见我?”她突然大声地道。 “小姐。”又柔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说话。 她话音未落,只听到遥遥地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由远渐近,仿佛盘旋在上面,分明听得出是女人的声音。凌厉尖细,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 “你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那声音一迭连声地喊起来,愈来愈微,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要回去,你放我回去。”她直起身子,将那笔丢开,笔咕碌碌地从桌上跌到地上去,一直滚到墙角才停下来,那一路曲折弯斜的墨痕划出一地的狼藉。循声望去,然而她什么都看不到。 四支蜡烛火舌往上蹿了一蹿便熄灭了,屋子里又沉入黑魉魉 的深夜之中。 又柔忽听闻一阵悉悉率率的抽噎声。 “小姐。”她胆战心惊地喊道。她摸摸索索地将琉璃灯重新取下灯罩,将灯芯点燃了。屋子里才又亮堂起来,却见妙晴木木然然地呆坐在床榻底下,脸上惨惨戚戚地落下泪来。 “小姐。”她悄悄地走向她,伏下身子,用手巾轻轻地揩去她腮上的泪珠。 “我回不去了,你方才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她昂起那满是泪水的脸,红润的嘴连带着**的下颚上也是一圈淡红。她死命地拽紧又柔的胳膊,拽得她生疼。 “小姐,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你在说什么?”又柔百思不得其解。 她顿时忘了收泪,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早些睡吧。”又柔温和地说道。 妙晴盯着又柔的脸,仿佛依稀看到林子梅那嘴角上扬的笑意。 “你出去,你们是一伙的。”她大声叫起来,急急地爬上 床榻,拉过蜀锦淞绣的被褥像蚕吐丝一般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小姐……”又柔哀哀地叫了一下,她不明白为什么小姐说是风就是雨的,脸色忽晴忽阴,便叹息了口气,退了下去。 第11章 又一个他 天尚未明,又柔便听到她房里的惊叫声。 她赶紧披上衣奔向妙晴房里。 一进门便见她躺在地上。 “小姐,小姐。”她赶紧扶起她,却见她双腮绯红,一摸额头,热得滚烫。 妙晴费劲地挣开眼皮,半阖未阖地促促地咳了几声。 又柔吃力地将她搀扶到床上,就疾疾忙忙跑出去请大夫了。 她躺在床上,似觉得那天眩地转,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嗓子眼像堵了一团火,煌煌地把她烤得火烫。她的额头发烫,四肢却冰冷。 她似睡非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什么姿势都不舒服。半醒半睡间,忽然有一双手温热地覆在她的手上。她下意识地抓住她,只觉得袖口上的大镶大滚的金银丝线直滚滚地刺入她的手心。那点点的刺痛倒缓解了她身上的不舒服,也使她清醒了几分。 “我要回去。”她低吟道,泪水从眼角淌下来。 阿尔布夫人目睹此景,沉吟道:“怎么大夫还没有来?小姐都病糊涂了。” “夫人,已经派人去请了。”又柔微屈起身子道。 阿尔布夫人斜倚在床前,掏出红绡手巾拭去她的泪水。 她昏昏沉沉中,泽柏走向她。 “你怎么来了?”她睁眼一睄,讶异地说道。 阿尔布两老本来对泽柏甚是和蔼,但是自从皇上的懿旨下来了以后,便极力反对他们亲近。今日不知他用什么伎俩才走进来的。 “我放不下心你。”他顺势坐了下来,将她露在被褥外的手轻轻地放进去。 他的手暖暖地贴在她的手背上。她的心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动。 “泽柏。”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然而叫了之后,却张了张嘴,过了良久,才说道“忘了我吧。” 他惊讶地抬起头,双眼幽沉,面带忧伤地看着她。 她从被褥底下将手伸出来,因为得病的缘故,那手上的肌肤竟也如雪般苍白。 “没有结果的。”她翻来覆去地说着这几句话,连面也挣红了。这一句是说与他听还是她自己,她也不知道。只是她的心里有着无垠的怆然。那怆然足以使她潸然泪下。她猛地吸一口气,那将眼泪吞回到肚里。 “我不管有没有结果。只要你一日未嫁,我们就一日在一起。”他霍地攥住她的手,将身子贴近她。 “你知不知道如果被人知道,那将是死罪。”她咬一咬牙地说道。 他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箍着她。 “我只要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你。只想珍惜我们剩下来 的时间,答应我好不好?” 她的身子偎倚在他的怀里,颤抖不定。她轻轻地揪着他衣上的绊扣。 “泽柏,这又是何苦呢?”她昂起小脸,看着他的下颔。 “佳瑶,你是我今生这辈子最珍惜的人。”他将她搂得更紧了。 她猛地一睁眼,却发现只是个梦而已。 那刺目的阳光从窗棂爬起来,煌煌地照在她的脸上。她觉得浑身无力,四肢绵软。 又柔眉梢眼底含着乏倦,见她醒来,不由地抬起袖子擦拭着额角的汗说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半崛起身子,声音却显得紧憋低弱。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小姐,你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大夫说你受了风寒。”又柔忙向她身上盖了一件织锦披风。 她撑起身子来,双足落在地面上,趿着脚寻着鞋子。 “小姐,你现在还很虚弱,日后以多注意身子。”她去摸她的额头,发觉已经不烫手了。“早上夫人已经来瞧过你了,见大夫说你烧退了,这才放心地去休息了。” “小姐,你饿了吧,夫人吩咐你一醒来,便扶你去前厅用膳。”又柔又道。 她心中顿生疑影,自己大病未愈,阿尔布夫人怎么会急急让 她去前厅用膳呢。 没容她多想,又柔便扶她到梳妆台上坐。她窥见着镜中的自己,因病了几日,脸腮消减了不少,更显得那眼珠子的清亮有神。又柔将粉往她的脸上密密地扑去,馥香宜人。她止住又柔的手,轻声说道:“别扑太多了,我自己来吧。”又柔寻出一件淡橙色镶白绸竹叶长褂子,交到她手上:“小姐,今天就穿这件吧,你肤色白穿浅黄的更衬你的肌肤。”她微微颔首。其实她心里并不在意穿什么衣裳,只是觉得人恹恹的。她将胭脂缸打开,往自己的腮上抹了少许胭脂。“小姐,你病还未好,脸色略显单薄,不如多揩点。”她稍稍加力往妙晴的脸上揩去。 “又柔,你老实说,今天是不是我们府上来客人了。”她愈想愈起疑。 又柔见瞒不过,便将原委说了:“小姐,今天府上来了一位贵客,待会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正说着,阿尔布夫人的贴身丫鬟细雪,在门首探进头来说道:“夫人有请二小姐前去门厅用膳。” “行了,马上就来。”又柔说着便往她的发髻上将一枝羊脂色茉莉小簪插上去。 她心里纳罕着,便走过曲折迂回的走廊来到了前厅。 她一见到 那围着桌端坐的人,便愕然地扶着门枢败顿足不前了。 阿尔布夫人却笑盈盈走上前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到弘历的身边。 “这是四阿哥。”她说到这时,顿了一顿,含笑地睨了她一眼,“四阿哥,这是小女佳瑶。” 弘历双目炯炯地看着她,徐徐地站起身来,不咸不淡地说道: “二小姐,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佳瑶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上次在御花园第一次见到他,便淡淡地微笑着,向他行了个万福:“四阿哥吉祥。” “不必拘礼,坐下吧。”他落落大方地说。 她拘谨地坐了下来。 整顿饭吃下来,席间只有阿尔布时不时地跟弘历攀谈朝中的**,而弘历始终从头至尾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佳肴虽然美味,但是她吃到嘴里却觉得木肤肤的,一点味道也没有。她心里巴巴的希翼快点结束。 “二小姐,没有胃口吗?”冷不防他说了一句。 “小女大病未愈,故胃口不佳。”阿尔布夫人替她补了一句。 “近来天气由热转寒,还是多加小心为好。”他说着,便将头转向她。“不知二小姐膳后可否陪我去府上参观一下?” “义不容辞,义不容辞。”阿尔布笑呵呵地先替她应了。 第12章 只在乎曾经拥有 这天,微风细细,白云浮浮。妙晴伏在窗台上,双手托着尖翘翘的下颚发呆。来清朝这几月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什么娱乐都没有。日子过得就快要蛀霉了。这时空中飞来一只洁白的信鸽呼扇着翅膀,咻地落在她的手上,见信鸽的脚上系着一圈纸,便好奇地抽出来一看。 “后院门口老槐树下候。泽柏上。” 她本想回绝,哪知手一松,那信鸽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她只得回屋,对着镜子理了理云鬓,将胭脂倒在手心里狠狠心一直抹到眼皮上,更显得那气色粉馥馥地动人。她蹑手蹑脚地躲开人,闪身从那后门出来,子昊早已将钥匙交与她了。 她遥遥地就看到树荫下立着英姿焕发的他,今天他身穿月白色箭衣,上面绣着无数寿字,头上带着一顶黑缎子瓜皮小帽。同样黑缎的矮靴,在地上轻轻地踢着。 她款款地走向他。待她走到他身边时,他还未曾发觉,少倾,他才发现了她,露出淡然的笑容来。她对他的印象极好,但是她跟他都很清楚,他们注定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她今天见他,原本是想跟他说清楚的,不愿他再在她身边浪费光阴。 然而他却伸出手,朝她的头上探过来。这次她却没有躲开,只是伏下眼皮看着他黑缎子的靴子。他只是轻轻地将坠落在她头顶的落叶摘去。 “我们去放划船好吗?”他低沉地说道,并拿眼专注地凝视着她。 她嘴唇微翕,却说不出婉拒的话。 他走在她的前面,她却落在他的后头,凝视着他挺拔瘦削的背影,心中甚恸。两人徒步走向湖面如镜的湖畔,他早已叫人备了一条木制的小舟泊在岸边。 她小心翼翼地牵起了褂边,以防被水溅到。而他拉长了胳膊,等着将她牵到舟上。她迟疑地捺了一下嘴唇,尔后将手伸过去,初次触碰到他的手,竟有一种奇异的痉挛。 上了船以后,他们分开两边坐了下来。他抄起桨,用力地划着水面,一划下去平静的水面便起了阵阵的涟漪。她见自己的座位底下还有一把白绢纸伞,薄如纸的伞面镶着一圈白边,上面细细地描绘出红绉绉的腊梅附在缠枝上,还有一句诗句题在上面:霜叶红于二月花。她撑开来,遮在自己的头上,嘴角带笑看着周遭的风景。微风细细,徐徐地吹过来,像一双大手轻柔地拂在脸上, 她微微阖着眼。 他偷眼悄悄地睥睨着她。 “佳瑶。” 他叫了她半晌,她才睁开眼来意识到他在叫她。 她咦一声。 他便说道:“你的额头的伤口好些了吧。” 她不禁将手按在那刘海底下,白皙的额头上经过治愈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要不是我,你也不用发生……”他面带愧色地说道。 她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其实……”他站起来,本想靠近她,却不料一时没有站稳,船便抖了几下。 她叫道:“小心。” 他一时扶不住,便将桨用力地插入水中,激起好大一团涟漪,直朝着她的面扑来。 她嗳呦一声,连闪也没得闪,便被兜头夹脸的沾了一身水。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连说道。 她却抿了抿嘴。 他正想道歉,却被她彻头彻腮地兜起了水往他身上撒去。 见他也浑身湿漉漉的,她不由地笑开了怀。 “好啊,你居然敢泼我。”他也不禁将滑桨丢开,从水中捞起一把水往她身上丢去。她尖叫起来,躲也躲不及,却仍咯咯地笑个不停。 他看着她,仿佛昔日那个她又回 来了。两人都湿淋淋地玩了一身的水,却消除了那道看不到的隔阂。 他慢慢地靠近她,她仍然笑着,白而细密的贝齿在阳光中熠熠生辉。他唿地捉住了她的双手,而她却安静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的手被水浸得发凉,却被他攥在手心里。 “佳瑶。”他揽上了她的肩,她的褂子被水浸湿紧紧地匝贴在身子上,勾勒出那动人的曲线。她微微地颤抖。他叫着她的名,将那嘴唇徐徐地贴上去。她竟阖上眼,轻启红润的小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舟却猛然震动起来,又将两人分开了。 她微微地喘着气,双腮绯红。他只得继续将桨划起来。 他将舟划到岸上,见她几绺发丝湿漉漉地垂在腮上,便将它一一捋上去。他的气息喷在她的面上,她不禁颤了一颤,脸色微红。 “我……该走了,出来了这么久……” “我送你回去吧。”他道,并掸掸身上的水珠儿,水珠扑籁籁往下掉。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她府的后门。 “我走了。”她垂下眼睑,低声说道。 他略一点头,背着手看着她进去。 她进去以后,又慢慢推上门,睁眼一睃他,见 他也在盯着自己,惶乱地掩上门走了。 又柔正在慌乱地找她,见她一身湿透地回来,不禁吓了一跳,忙把一条干净的巾帕捧来为她解散了发髻,细细地揩抹着。 “我的好小姐,你到底去了哪了?怎么把自己弄得湿透了才回来,仔细得了风寒。” 她不管不顾地坐在榻前,任身上的水将那褥子也沾湿了,脸上起着酡艳的红晕,拉着又柔的手问道:“又柔,你觉得徐少爷这人如何?” “你是说泽柏少爷?”又柔为她擦拭头发的动作也放慢了。唿地她睁大了眼睛叫起来,“小姐,你不会又和他……” “你说哪儿去了。我只是问问你而已。”她鼓起嘴。从她的手中拿过那条巾帕,自己将头发抖散开来。那润湿的青丝沾了水晶珠子样的水滴,瀑布似的铺了一背脊。 “小姐,徐少爷这人为人温润如玉,对你也不错。如果你嫁给他,也不失为一种福气呢。”她从紫檀木红木梳妆台拿起一块黄杨木篦子替她刷头发。 “可惜的是,你已经被指婚了。”她又兀自嗟叹道。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不知怎么的,她的脑子里闪过这么一句话。 第13章 诡异的啼声 这天妙晴经过子昊的房间,她来府里这么久从来没有进过他的房,朝他那雕花窗棂窥探进去,见正中放着紫檀木供台,供台上有一块牌位。 “进自己亲哥哥的房间,应该也不算妨碍吧。”她将手按在那门上。 “小姐,你不会是想进大少爷的房间吧。”又柔道。 “进一下自己哥哥的房间也没什么吧。”她径望里边而去。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而最显眼的便是那供台。她看着牌位上的几个大字。 “绿凝是大少爷的夫人。”又柔在她背后悄声说道,“少奶奶生孩子时难产死了,大少爷最疼爱她了,为此整整消沉了两年,此后夫人老爷一直催着让他再娶,他都不肯……” 妙晴紧捺住嘴唇,手指抚在那漆黑油亮的牌位上,心里暗忖道:“想不到他还挺深情的。” 而又柔又絮絮叨叨地接下去说道:“其实当初少奶奶嫁给少爷颇费了一番周折……” “又柔!”忽闻背后一阵叱斥。 又柔战战兢兢地顿住了口,她的手放在衣服的下摆上,不安地**着。 “谁让你擅自进入我的房间的?”他攒足向前,一径站在妙晴的面前。“以后我的房间谁也不许进来。” 他的脸 上寒意渗渗,绷着脸说道。 须臾,她听到地下传来的笃的笃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她道。 “你们通通给我出去。”他断然嗔道,将她们推掇出去。 “想不到他发火还挺可怕的。”她整顿了衣裳道。 “是啊,从来没有发现少爷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又柔也心有余悸地说。 “又柔,你说少奶奶生了一个孩子。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在府上见过这个孩子呢?” “这个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也死了。”又柔静默片刻,遂又踮起脚俯在她耳边低语,“但是府里的人都说晚上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呢。” 她听着,不禁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是不是老爷夫人都不喜欢她呢?”她随又问道。 “小姐你真是聪明啊。”又柔又唧唧咕咕地说道,“这些事你也是很清楚的啊,小姐难道那天一撞,真的把你撞得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了吗?” 她看着她,不知该如何答她。她不是失去了记忆,是这具躯壳里注入的是几百年以后的魂魄啊。 幸好又柔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奴婢方才不是说少奶奶嫁给少爷也颇费了一番周折吗?少奶奶的出身不是很好,所以夫人死都不愿意少爷把她娶 进门。但是少爷很坚持,再加上少奶奶也……”说到这,她不禁四下里偷觑地张望了下,又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少奶奶是有身子了才嫁过来的,但是夫人又一口咬定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少爷的。所以少奶奶嫁进来以后的日子也是很难捱的……” “那么后来呢?”两人不知不觉已经绕到花园来了,她一面问道,一面将目光放在那满池的荷花中。那荷花开得粲然,洁白的花瓣上,极浅极透的粉色只落在花尖上,像是镶了一圈边。如蒲扇一般的叶子随风轻轻摇曳。 “我想夫人对她的态度也可能导致少奶奶后来积郁成疾了吧。到少奶奶快要临盆的那个月,她几乎是足不出户。而且我听服侍她丫鬟说,不论刮风下雨大晴天,少奶奶的床都放下了帐子。门都是紧紧闭上的,连窗也不打开。”又柔道,一面不住地哀声叹气。 “那么少爷对这一切都没有异议吗?” “少爷向来是极爱护少奶奶的。只是他那一向忙于帮老爷处理朝中事务,脱不开身,也就无暇顾及少奶奶了。” “不知我嫂子人长的如何?” “少奶奶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奴才们私底下都讨论过,方圆百里也 找不出像她那么标致的美人了。而且性格柔婉,待人也极宽厚。” 妙晴手伏在那白玉石阑干上,望着这府上的飞檐屋顶,八角凉亭,心里隐隐觉得这府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到了夜晚,又柔替她打来了热水。她立在那面盆架前,伛下身,将水往自己的面上扑去。这时听到远处咕呱咕呱的声音似远非远地飘进来。 “小姐,你听又是这个婴儿的哭声。”又柔警觉地竖起耳朵,面上渐渐显出惊惧之色来。 她的面还湿辘辘的,将头转身半开的窗口,脸颊上的水珠骨碌碌地往下掉。仔细用耳闻那声,却愈来愈觉地那声音越来越逼近清淅。 “小姐。”又柔拽住她的胳膊,手心里都是黏湿的汗。 她的心内也不禁突突地跳起来。千真万确那声音越来越近了,简直就像隔在门口往里叫喊一般。她不由得壮起胆子往门外走去。 又柔诧异地捉住了她的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猛地将那门拉开。 又柔吓得用手掩住脸。 “喵呜。”原来是一只虎皮小猫蹲在门口,门唿地一打开,将那猫也唬了一惊,飞也似地逃走了。 “又柔。”她镇定下来,将袖子揩抹自己腮 颊上的水珠。“你的胆子是耗子做的吗?见到一只猫也怕。” 又柔放下手,讪讪地将手巾擦拭她的脸。 “小姐,这几天我到了夜里愈发觉得这婴儿的哭声清楚多了。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把胆子给吓细了。” 妙晴听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她盥漱完毕,将又柔打发走了以后,便换衣躺在床上。起先她觉得眼皮子沉重,不一会儿便睡熟了。到了下半夜里,她忽然又醒了来,觉得口干,便起身倒水。 “咕……呱……咕呱……”那奇异的声音夜静时分,聆听得十分的清楚。她倒水的手顿住了,那声音又一波波地传过来。她惊得将那粉彩茶梅杯豁啷啷地摔在地上,跌得粉碎。屋子里黑鸦鸦的一片,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明,她蹲在地上将那碎瓷片拾起来,那声音却嘎然而止。她用耳悉心地听着,门外死一片的寂静。她宽下心来。唿地那声又传来,还夹杂着的笃的笃的脚步声。她吃了一吓,刚拾在手上的瓷片锋利地在她的指尖拉了一道血口子。顿然那刺痛的感觉散布全身。再看那指尖热辣辣地钝痛起来,血淋淋漓漓地往外冒。但是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过了。 第14章 纠结 她胡乱地找了条巾帕将手扎起来。继而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小姐,小姐。”听着又柔心急如焚的喊叫声,她渐渐醒过来了。 天色已晶明。她将手抬起来,却感到一股寒彻入骨的痛楚。她嗳呦一声轻轻呻/吟出声来,将那手指举起来,却发现将略白的帕子已被血浸得半透,丝丝缕缕的猩红色血渍像盛开的红色牡丹。 又柔把药盒捧出来,替她解开巾帕。看到那深入见骨的伤痕吓了一大跳。 “又柔,昨晚上我听到了你说的那个婴儿的啼声。”她仰起那纤瘦的小脸说道。 又柔见状,忙将门闩上。 “小姐,在旁人面前你可不能这么说啊。”她压低了声,撮尖了嗓子说道,“夫人可是最忌讳提这件事的。” 妙晴噤声。任由又柔给她上药。那上药一敷在手上,她便咂着嘴嘶嘶作响。 这时子昊推门进来。他的神色一如以往的平静。 他见妙晴手上的伤痕,便怔了一怔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又柔方欲开口,而妙晴却止住她,朝她扫视一眼,清了清喉咙道: “没事,昨了个晚上 不小心将手给割破了。” 子昊见她并无大碍,遂又随口道: “今天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又柔苦起脸看着他:“少爷,夫人吩咐过不许小姐外出的。” “又柔,今天你就不必担心了。我已经向我额娘请示过了,说是五阿哥请我们进宫去。”他手抚着自己略长出青茬的下颚道。 妙晴遂又跟着他出来了。子昊往前走了几步,见她慢腾腾地尾随其后,不禁说道:“快走啊。泽柏还在等我们呢。” 妙晴恍然大悟,她顿时驻足停在原地。 “为什么还不走?”他木着脸问她。见她气鼓鼓的样子,想到前两天那件事,便赔着笑脸说道,“佳瑶是不是还在生我前几天发脾气的事?” 见她鼓着嘴,一言儿不发的样子,便朝她凑了一凑,笑着说:“大哥那日口气是严肃了点,但是你向来知道我不喜别人见我房的……” 她却打岔他的话:“我可不记的了。” “对对,我的好妹妹原谅哥这一次吧。你知道除了额娘阿玛,哥是最疼你的人了。”他腼着脸说道。 “你说今日你骗额娘带我出来一事 ,是不是泽柏托你把我约出来的?”她牵了牵衣角说道。 “泽柏可没说啊。但是你大哥我早就猜到你们俩的心事了。”他得意扬扬地说道。 听了他这么一说,妙晴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她如今对于泽柏已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见她抗着个脸,神色凄黯的样子,说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只管过好这余下来的快快乐乐的生活便是。烦心事就交给老天去想吧。” 她昂起脸,甜净的脸上眼神迷惘。 他们一起来到景山脚下。 在那山脚下有一座六角飞檐亭子。而泽柏就立在那亭中,将身子伏贴在那暗赤的木阑干,手上的扇骨低低地抵着下颔。 他们走近去了,他方才站了起来,面上隐隐透出笑意来。 “我将佳瑶交于你了。”子昊笑眯眯地道。“你们可不能在外面逗留得太久啊。”说罢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数日未见到他,他盯着她看,见她将目光侧过来,便将眼神移开,落在地面上,嘴角略带着微笑。 “我们上哪去?”过了良久,她开口道,而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红色。 “去上面看看好不好?”他款语温言地说道。 她吭了一声。他对着她微微一笑,便兀自地牵起她的手。 苏妙晴的心里突突地乱跳。虽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却是个极宅从未谈过恋爱的人。对男女感情之事极为迟钝。而今她却便一男人紧紧地攥着手,他的手心微微地沁出了汗,而身上影影绰绰地传出来的气息,使她羞赧了脸。 “你记不记的小的时候我们三人最喜欢去这座山上玩了。你虽是个女孩子,却极力顽皮,下水爬树一点也不输与我们。”他一面走着,一面不时回头对她说。那嘴角满载的怜爱不言而喻。 然而她却踌蹰地咬啮着唇。 “是不是累了?”见她默不作声,他便顿住了脚步。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路走来,山边的枝叶茂盛的枝桠不时伸到她的头顶上来,她一面又手挡着,一面环顾着这山。 他掏出手绢替她揩抹额头上的汗珠。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他眯缝着眼睛睨着她。他愈来愈靠近她,近得她似乎能听到他卟卟的心跳声。 “佳瑶。”他将她揽在怀里,手轻轻地 捋着她乌油般的发丝。“如果能够一直不分开,该有多好。” 每见她一面,他的爱就愈增一分。而她每见他多一次,愁意就平添几分。每一次相见便意味着分离的光阴愈来愈短了。 他双手托起她的腮颊,她垂下眼睑,那丝丝缕缕分明的黑翼在忽上忽下地扑棱着。他的唇落在她的睫毛上,忽然他喑哑地说了一句:“阿玛要我娶妻了。” 她讶异地从他的怀时半抽起身子来,嘴唇微微翕动着,那眼底就含着一丝丝凄楚。她觉得听了他这一句,心里略有点怆然。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不能成全他,也不能一直延挨着不让他娶妻生子啊。想到这,心里虽然万般不舍,但还是开口说道:“其实……你阿玛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他说道,眉宇间溢满着凄凉。 她舐了舐略生涩的嘴唇:“泽柏,我不是不难过……只是我们应该面对现实……” 他攫住她的手,嗟叹了气:“佳瑶你变得陌生了。旋即他顿了一顿说道,我们还是别去想这些事了,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15章 “世外桃源” 然而他却带着她不往山上跑,一径跑到山脚下,那里早已泊着一抬四人轿子。 第一次与他挨着这么近,并肩坐着。他虽然是极温润的一个人。但是对于和他这么呆在这么狭仄的空间里,她还是微微发颤。 他双手抚在自己的膝上。她悄悄地睃视一眼,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手掌也宽厚适度。她将自己的手悄悄地埋入手巾之中。 “我们去哪里呢?”她略侧过脸,眉长如鬓,嘴唇略微上翘。 他睨了她一眼,开口说道:“以前你还记不记得跟我提过你想要一间世外桃源的小屋,现在我帮你找到了。” “世外桃源?”她半面脸露出狐疑的神色,而另半面脸却现出欣欣然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他疾速地补上这一句,尔后两人相视一笑。他捉住她的纤手,温热而绵软,他将自己的手交叠地握入她的手掌中。 倚偎着他竟是这样的和熙,虽是相识不久,却好似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倘使乌拉那拉氏当初能够按自己的意愿嫁给一个自己欢喜的人,那么她 的下场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轿子一路颠簸,终于抵达他口中所说的世外桃源。她从轿中出来,映入她眼帘的一片无垠的山水。一条潺潺清溪横亘在脚下,层峦叠嶂的山头,一眼望不到边,那山水间的情境竟似画中一般描绘出来,而离他们不远处是一处木屋。 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入那木屋之中。木屋摆设简陋,虽是极小,却一应俱全。只是那正中央摆放着一架古筝。 她纤巧的手指按在那弦上,跳出几个不成调的音来。 “这是以前在这里养牛羊的人留下来的房子,本是属于我阿玛的祖业,我向阿玛要了来。”他绕到她身边说着这木屋的来缘。 她抿着嘴夷然一笑。 “弹首曲子吧,这古筝是我为你置的。你素来极喜欢弹奏。”他徐徐地说道。 她眱了一眼他,唯唯诺诺地坐了下来,将那手抚在那被抚摸的油光发亮的筝身上,忖了良久,才神情萧瑟地说:“我……我……” “如果你今日不愿意弹,就不要勉强了。”他的眼里不免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她赧然微笑,站起身来。 他们移步走向 门口,泽柏指着面前一圈由木栅栏围包起来的空地说道:“以后我们有空的时候可以来种种花,种种树,你不是最喜欢牡丹吗?我们日后一起种。” 她听着他描绘出来的蓝图,将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上。他这样用心地待她,明明知道只有分离,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待她。 她被风吹兜起来的发丝,拂在他的脸上,痒咝咝的。他低下头,两手捧住她粉白的腮颊,将唇贴了上去。她轻轻地阖上了眼,心竟似骤至的鼓擂个不停。 他的唇很柔软,从未有过一个男人像今日那样吻她。她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襟,他腰带上拴着的独玉青龙玉佩,突显的纹理凉浸浸地触着她手上的肌肤。缓缓地将手攀援在他的脖子上。他屈下身,一只手从她的胁下穿出来摁在她的背上,另一只手托在她的后脑勺上。她唿地清醒过来,将脸向一旁撇开。他讪讪地缩回了手,又恢复以往平静的表情。 “对不起。”他道,从屋里取来一只燕子风筝。“去放风筝好不好?” 她草草用手拢了拢略发毛的头发,双颊略微绯红,便含笑应诺了。 他将风筝交与她的手上,自己牵起线远远地向前跑着。 那奔跑的身影竟不似平日里稳重的他。他朝她笑着,居然隔了这么远还能模糊地看到他熠熠发亮的牙齿。 她不觉发了呆。 “快放手。”他的声音从远处那端传来。她犹疑地放了手,那燕子风筝便唿喇喇地飞上了天。那红黑相隔的尾巴在空中微微地摇撼着。他又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将那线放到她的手上。 他呼出来的气息喷在她白腻的颈项里。她缩了缩脖子,朝身后的他羞涩地一笑。风越刮越猛烈,他们的风筝也升到几乎看不到的高度了。 “好高。”她轻呼一声,“都看不到了。” 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夸赞,他不免流露出几分得意。 只听到啪嗒一声,她的手上只余下断残的线。 “怎么断了?”她懊丧地鼓起嘴。 “嗳。大概风筝去找它自己的梦想了。”他细看了一下说道。 这时天渐渐暗下来。她对他说道:“我该走了。” 他微微颔首,脸上有一种失落的神色。 她微偏着脸,深深地瞥了他一眼,而后踮起脚,主动地在他的右脸颊上亲 了一下。 他吃了一惊,略怔了一怔,待反应过来,一把攫住她,毫不犹疑地贴在她娇艳的嘴唇上。那一吻却演变成惊天动地。他忘情地吻着她,只是想霸着她不撒手,因为带着满腔的喜悦,带着即将要分离的痛楚,他怎么吻她也不够。他的手从她的褂底下溜了进去,伏贴在她如凝脂般的冰肌上,那手的寒冷虽使她单薄的身子颤了一颤,她阖上眼,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悄然无息地落了下来。她轻轻地阖上眼,蓦地感到周身一阵凉意,她的褂子从肩处滑落下去,柔柔弱弱地堆积在脚面上,只着一件绿绫抹胸的她,在他的怀里微微发颤。他一个横抱将她抱上床,伏贴在她的身上,她竟是筛糠似的微微地抖个不停。他的手第一次接触到她裸裎的身体。当他将手摁在那抹胸上时,一个念头闪过,竟生生地浇熄了他的一腔炽热。她疾迅地将自己深入一堆被褥中,那被子散发着太阳灸烤过的温暖的气息。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他后悔不迭地说,并利落地从地上拾起她的衣裳。 她抱着那堆衣裳,紧紧捺住嘴唇。 第16章 扰乱心绪 泽柏将她送到后院门口,子昊早早地就等候在那里,他们两人原本十指交握扣着手,而一见到他便疾疾忙忙地散了手。 子昊见了,便三步两脚走上前对他们说道:“你们这一逛竟去了老半天,害我站在门口喂蚊子。” 泽柏微微一笑道:“那我先走了。” 他一走,子昊便问她:“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她忙用手圈住脸,朝他横了一眼:“哪里红了。只怕是你的目光不好吧。”说罢她便一歪身子,从后院门口曲身进去。 子昊嘴一撇。 两人刚站稳,又柔已一路小跑地走了过来,喘吁吁地将两手撑在膝盖上:“大少爷,二小姐你们怎么才回来?夫人派人叫我到门口瞧了好几次看看你们有没有回来?” “什么事这样急。”说得子昊也跟着心焦起来。 “四阿哥来了,夫人叫你去见他。” 妙情的神情一下子僵然了,她怔了一怔。 “小姐,你的鬓角略有些乱了,待奴婢先回去给你整顿一下吧。”说毕她扶着妙晴往房里走去。 一阵西风,正从门圈子里瑟瑟刮来,风吹掀起她的荔枝红撒花软烟罗裙,兜兜地膨胀起来,她将手半掩住自己的脸,那月白的 袖子衬着她的脸,更显得楚楚动人。正坐在门内的弘历冷不防见她出现在门外,不禁略震了一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只是寥寥见过她数次,她的清冷淡然不知不觉吸引着他。他府上已有嫡福晋,侍妾数位,在他膝下承欢讨媚,却没有一个像她那样明知他的身份,却从不屈身想方设法讨他的欢心。 “佳瑶,四阿哥难得到府上,你陪他到府中走走吧。”阿尔布夫人道。 她心里犯了嘀咕,前几天刚陪他在后花园转悠过,怎么又让她奉陪。难道阿尔布府中的花园能比得上皇宫的御花园吗? 她细细地应了一声。 到了花园内,弘历往她面前凑了一凑:“佳瑶,今儿个面色略显疲惫,应该无大碍吧。” 她道了万福:“多谢四阿哥关心,佳瑶身子无恙。” 弘历见了她几次,总觉得她对他毕恭毕敬,但是始终维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 “其实佳瑶你不必对我这么拘谨……”他道。 而她神情自若,将视线撇向一旁的花圃:“佳瑶与四阿哥之间始终身份有别。” “难道你日后嫁于我,也对我这么疏离吗?”他再也沉不住气说道。 她的面上缓缓显出讶 异之色,脸上的胭脂晕一直褪到了耳后。 “佳瑶,恕我唐突,日后我们相处大可不必这么拘于我阿哥的身份,我也希望能同你保持你跟子昊那样轻松自在的关系。” 他道。 她默然应允。然而两人却无一言语。 “你平时喜欢骑马吗?”他忽而又道。 她似笑非笑地道:“佳瑶并不会。” 他震了一震:“我听你阿玛说你自小便是骑马高手……” 她怔了一怔,咬着牙哑口无言。她从小至大对任何运动都一窍不通,上学时年年不及格。但是她又怎么能说清原委呢。 他略带着点笑意:“佳瑶是在谦虚吧,改日我们要切磋下马术才行。” 她张了张口,垂下眼睑:“让四阿哥见笑了。”心里却忐忑不安。 “我听说佳瑶的绣花也不错,能否冒昧能绣一幅给我?”弘历道。 她咳了一声,心里暗想:这下可糟了。绣花这玩意她从不在行,让她绣副十字绣还勉强凑和。可是她想虽是这样想,却略微将头点了一点。 弘历看在眼里,却觉得她是应允的意思。他双手作揖:“那我先谢过佳瑶了。” 她突地仰起脸,睁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他。 “我先告辞了, 改日再来看望小姐。”说毕他便大步流星踅了出去。 见她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回到房里,双手捧着腮颊,闭口无言的模样。又柔甚是不解地上前问道:“小姐,你怎么见过四阿哥以后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又柔,那个四阿哥真是要把我折磨死了。”她洒开手,将脸偎在自己的胳膊上。“他过几日又说要跟我赛马,又说我绣一幅刺绣给他?” “小姐,这个有什么难的。这一向来不都是你最擅长的吗?”她不以为然地说。 “但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什么骑马,刺绣都不是我的强项。”她紧锁着双眉道。 “小姐,你这一撞可真厉害啊,不但把你所有的记忆都撞没了,连同你最拿手的也都一一帮你消褪了。”又柔瞪大了眼睛说道。 “是说啊。”她垮下脸道。“又柔,你会不会骑马?” 又柔摇了摇头,继而眼神清亮起来:“但是泽柏少爷他很会骑喔。连大少爷也比不过他呢。”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而说道:“那你可以不跟泽柏说我学马是为了跟四阿哥比赛喔。” 又柔疾忙点了点头。 至于刺绣的事,妙晴的心里早就计划好了 。 泽柏将她带到马厩。 “你素来骑马极好,唉都怪我,害你这么一来,连怎么骑马都忘了。”他带着几分赧愧说道。 “那你得好好教我才行。”她笑盈盈地道。 他牵了一匹马过来。 她脚踩住那马蹬,攀住肚带往上爬。 “上马以后,紧紧握住缰绳,最主要是不要惊慌,不要松手。”他在底下替她牵着马道。 他拉着马带她兜了几圈,她自觉乏味,便双腿夹紧马肚子。哪知马像接收到发布施令一般,脱缰而去,狂奔起来。 他惊得松了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佳瑶,佳瑶。”他躺在地上惊呼起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在马上颠簸。 她被马牵着一路狂奔,只是记得他一句不要松手。她狠命咬牙捱着,马牵着她蹿东蹿西,惊得她在马背一上一下的,快要跌下来,急得泪花四溅。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横截里蹿出个人影来,只见他死死地抓住缰绳,被惊吓的马才忽地仰起前蹄顿住了。 “没事吧。”见此景,他又疾忙骑上另一匹马赶上来。 她泪珠儿扑索索地坠下来,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 “没事的,没事的。”他紧揽着她,俯在她耳边低语道。 第17章 心事 妙晴一跌一翘地回房来。 又柔替她捋上裤角,赫然一片青紫色鱼跃在眼帘。 “小姐。”她不无婉惜地说,“骑马是不是很难啊。” “有点。不过比起微积分,化学物反应可简单多了。”她笑口可掬地说道。虽然为了学马着实吃了不少苦,但是能够天天见到泽柏,她的心里像舐了蜜一般甜津津的。 “小姐,什么是微积分啊……”又柔替她一面涂上金创药,一面听她嘴里古古怪怪说着这些词,不由得顿住了手,心中甚疑地问她。 “喔,没什么。”她自知失言,便胡乱地搪塞过去了。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风带了个人影进来。 “大哥,你进了我的房,能不能每次都先敲一下门才进来。”她定睛一瞥,却是子昊,忙将一旁的被褥拉过盖在赤着小腿肚的脚上。 “对不起,一时没注意。”子昊挠了挠头说道。 “明天五阿哥召见我们进宫。”他道。 “大哥,你又是讹上我了吧。”她屈腿捧着自己的腮颊说道。 “这几日见你整日忙碌我也没有同你说,五阿哥前几日大儿子永瑛因病去世了,心里不胜愁闷。才急着召见我们。” “现在是雍正几年?” 她从膝上抬起脸来问道。 “十年啊。” 那么再过二年弘历就要即位了。而弘历即位没有像他阿玛那样势必要经过一番浴血风雨才能夺得皇位。 “你问这些做什么。明天一早就跟我进宫。再怎么说五阿哥以前跟你的关系也匪浅。以前他时常说你是他的开心果,只是近来他对我说你变得腼腆了。” 她听了,哧地一声笑出声来。 “我就说嘛,你哪里会变得腼腆,只是不露声张罢了。”子昊一面笑道,一面又踅了出去。 “小姐,依我看以前那位五阿哥也对你有点意思呢。” “你可别瞎说了。”她将被子捋到一旁去,将那凉凉的药敷在那上面,顿时有一种火热的钝痛密密麻麻地氲氤开去。 见她痛苦地捂着腿,又柔便上前将她的裤脚往下扯了一扯说道: “你们仨以前常在一块玩耍,五阿哥很喜欢逗你,一直对你夸不绝口,而你就常常与他作对,但是五阿哥也不生气,就站在那里对着你笑……” 她打岔她的话:“又柔,你再胡说八道的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又柔将物件收拾来捧在怀里,扶着门框往里抿嘴一笑:“小姐,你害羞了。” 次日 清晨,天色略有点灰滢滢的,一层薄薄的晓雾像给天空拢了一层面纱,将这周围的景物裹在其中,淡淡的,浅浅的,若即若离,忽远忽近。 弘昼在寝宫里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他的面色灰白,而这一杯杯酒下肚,便益发显得苍白。 每次一见到他,便是见他喝酒。他豁达的外表下,妙晴能感到他彻骨的哀愁。他在宫里几十年如一日的装疯卖傻,实则想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亲人。生就在帝皇家,本就是一则不幸。旁人只是感慨他们的好命,殊不知这种命的底下却是时时刻刻担忧不知哪一日会因此而丢掉性命。 “五阿哥吉祥。”她向他道了万福。 弘昼抬起头来,那眼睛里竟是一片血红,他的额头呈现一个深刻的川字。然而他仍然语调平稳地说道: “不必拘礼,坐下陪我喝酒吧。” 多年来的压抑克制,已使他不能自在地流露出真性情,唯有将酒当作知己。 他命人将酒又奉上来,兀自给他们面前的空酒杯中满满地斟了一杯。 “五阿哥,你喝多了。”而她早已看出他的端倪,将手盖在他自己面前的酒杯上。 “我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他想挤 出一个洒脱的笑,然而呈现在面上的却是咸涩的神色,第一个孩子的夭折不能不能说是他一个沉重的打击。“你们快喝啊。”他叫着,径自将酒壶的盖子打开,往喉咙里咕噜咕噜地灌下去。 “永瑛才三岁不到,自他生下来就聪明非凡,半岁不到便会叫人,一岁多教他学识字,一教便会,过目不忘。三岁就知疼人,他额娘病了,他撒着脚丫子踮起脚给他额娘揩汗。我上完朝回来,他便往我身上拱,那一句甜糯稚气的‘阿玛’叫得本王心也醉了……”他的话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妙晴昂起头见墙上一副他绘的永瑛画像。画中的孩童一脸稚气,五官神似他,却显得异常的伶俐。 “人死不能复生,五阿哥要节哀顺变啊。”子昊从未见他这样的沮丧难过。 而妙晴却知他今日流露真情,绝不单单是为了永瑛早夭这么简单。他是借这事给自己多年来压制的心情一个宣泄。 而这时下人将一碟糕片端上来。 “来,佳瑶,这是你最爱吃的云片糕,尝尝。”他搛了一块糕放在她的碗里。 妙晴不拂她的好意,尽管她从未吃这种东西,将那糕放入嘴中,闻到一股香油 与桂花揉合的清香味。 “我记的以前你进宫来最喜欢吃宫中这种糕点了。”他眼神幽沉地看着她。“你这一点倒跟永瑛十分相似,永瑛也极爱吃云片糕,以前我总觉得这种糕太甜太糯,如今尝了一块倒觉得清香喷鼻,回味无穷。” 他随后站起身来,一只背着手,另一听提起那酒壶,一面在屋里踱步一面说道: “自小生在帝王家,却觉得快乐好似是一件奢侈之事,只想膝下承欢,却也觉得是一项十分艰难之事。” 说毕他仰起头,将壶中的酒喝个干净。 妙晴知道他的无可奈何,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却始终逃不开帝王子嗣给予他的沉重的枷锁。 “父皇的身体也愈来愈差了。”他念了这么一句,便没再说下去。他跟四阿哥弘历同一年出生,而弘历自小就处处显得比他聪明乖觉,出口成诵,提笔成章,处处将他比得低了一头,但是他从未因为而嫉妒生恨。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从来就不是他的梦想。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弘历是日后的立储之君,他由此而担心弘历会不会日后像他父皇那样对待他的兄弟。 她看着他,吃在嘴里的云片糕也变得索然无味。 第18章 梦魇之地 他们俩退了出来。而子昊忽然站住跟她说道:“不如我们从另一条路走吧。”她起先是不解,尔后明白过来,从这条路穿过去必定要经过北三所。 “不,有捷径不走,为何要绕远路?”她那汪汪的眼睛,眼皮上的褶子很深,便显得那眼睛愈发的生动,她乜斜着眼睛瞅过来,那眼神如一泓清泉,似媚非媚的。 她走得疾快,很快便来到北三所,那天空原是起着晓雾,竟到了晌午,太阳也没有出来过,极阴的天空,一片云也没有,却也没有下一滴雨。大概是老天爷还在酝酿感情罢。然而北三所无论是清晨,晌午,黄昏,深夜,总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或者有寥寥几个装束简陋的宫女抑式太监也是低着头,促促地走过。 她伫步立在门口,竟没像上次那样惊惶。 “我怎么样才能回去呢?”她心里暗暗寻思着。她想过好多办法,却无一帮她实现。真正的佳瑶让她穿越到这里,又怎么能让她轻而易举地回去呢。可是她不回去,势必要以乌拉那拉氏的身份呆下去,终有一天她会被弘历以疯疾之名打入冷宫 。她一个弱小女子,怎么能阻止历史的年轮不朝这个轨迹前进呢。既来之则安之。她的脑海闪过这么一句话。她真的能甘心吗? 北三所里唿地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她想到上次佳瑶被她召唤来的那个笑声,不由得贴紧了墙壁,脸色变得煞白。 “皇上,饶了我吧,我是无意的。”那笑声转化为带着哭腔的哀号声。接着有一个黑影横冲直撞地直往妙晴身上来,妙晴一时提防不住,便跌在地上,手掌按在那粗粝的地面上。 “饶了我吧,放出去,放我出去。”那女子已是头发灰白,眼睛嘴角都起了褶子,却仍然涂脂抹粉的,身上一件樱桃红流彩暗花云锦长褂,边角已磨损了大半。 一宫女疾疾忙忙跑上前,向他们两人道了万福,一面去扯那女子的袖子:“娘娘,进去吧,该吃饭了。” “不,我要等皇上来,皇上答应今晚会过来的。”那女人死灰一般的脸上竟羞涩地起了红晕。 宫女道:“娘娘,皇上快来了,奴婢带你进去梳妆打扮一下。” 那女人幽黯的眼睛顿时清亮起来,含着少女的纯 真,她一面将手拢在头上,一面跟着那宫女一径往里走:“对对,我要打扮得漂亮点,皇上肯定会更喜欢的。” “你怎么样了?”子昊将她扶起来。 她的神色已经僵然了,发觉自己的手掌处传来钻心的痛楚。她摊开手心,见已被蹭去一大块皮。但是她目睹方才这一切,竟使她想起自己若干年后的自己。 “她……她是谁?”她眼睛微红地说。 “具体是哪个妃嫔我也说不上来,据说是康熙帝时的一个妃子,因一句玩笑话而被打入冷宫,后来就变成这样了。” 一句玩笑话就断定了她的结局。她睁大眼睛,那泪珠儿便直滚滚地堕下来了。她想到以前上学时在历史书上读到的一个故事,就是说康熙帝年老的时候,跟一群妃嫔在钓鱼取乐。好不容易捉到一只鳖,却被那鳖脱钩子跑走了。一个妃子沮丧地说:“王八逃走了。”皇后在一边说:“可能是没有门牙了,所以咬不住钩子。”那妃子却看着康熙笑个不休。康熙登时勃然大怒,认为她别有用意。她一直以为这是个故事,想不到原来是真的。 “每次路过这里,你总是悲恸万分。你到底在感伤什么呢?看来这个地方真是个不详之地,我们还是速速离开吧。”子昊见状,忙拉起她离去。 她回到房,连衣裳也未脱便上床。又柔轻声地叫了她几声,她阖上眼装假寐,又柔便将被子盖在她身上掖好便走出去了。她吞声饮泣,看到绣架上那已完工了一半的清明上河图,不由得泪又扑索索下来。 而阿尔布夫人见她连晚膳也不用,便推门进来,见她脸上犹带着泪滴,便怔了一怔说道: “今日跟子昊进宫去,回来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了。”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抱住阿尔布夫人道:“额娘,我不想嫁给四阿哥。” 阿尔布夫人忙将手巾揩抹她腮上的泪珠,叹了一口气道:“你生在官宦之家,婚姻大事岂容自己挑选。况且四阿哥对你也不错,你对他冷冷淡淡,他对你倒是一腔炽热呢。” “额娘,要嫁给他,我宁愿去死。”她胡乱地拭了一把脸上的泪,将那胭脂也一并抹去,口脂也抹在了眼皮上。 阿尔布夫的脸色登时大变,她紫胀了面皮,唬道 :“你这孩子千万不可胡来。上次那一撞将自己撞得失去记忆,要是再这么来一下,我看你连小命也没有了。别的事额娘可以应诺你,但是这件事万万不可,皇上的懿旨已经下来了,我们不遵从,便是抗旨,这可是杀头诛九族的事。” “额娘,那我该怎么办呢?”她哭得哽噎难言,益发抱着她额娘不肯撒手。 “孩子,谁让你出生在我们这种身份的家中呢。你的婚姻大事由不你,也由不得我们当阿玛额娘的。你也可以反过来一想,宫中的阿哥们婚姻之事也一并是由皇上定夺,他们的权位比我们尊贵万分,不也是由不得自己作主。”阿尔布夫人细细地揩去她羽翼似的睫毛上的泪滴。 “早些歇息吧。不要多虑了。不论怎么说嫁与四阿哥也是一种福气。”阿尔布夫人将她扶下,便走到门枢旁,回头向她说道,并吩咐一旁侍立的又柔好生照看她。 原来知道自己的结局而又无力摆脱它也是一种凌迟的惩罚。她的心像千万只虫紧紧细密地咬啮着她的心,密密地痛楚,却又不如一刀下去来的那样痛快。 第19章 冰糖葫芦 “小姐,四阿哥在前厅等你,说是要跟你比试赛马。”又柔扒着门槅喘吁吁地说道。 自那次从宫中回来,她一直萎靡不振。 “跟他去说,本小姐今天不舒服就不奉陪了。”她双手捧着腮颊,鼓着嘴道。 “小姐,你就饶了奴婢吧。”又柔带着惊惶的神色说道。 她抬身挪步前行到门厅,一昂脸便看到正襟危坐的四阿哥弘历。 两人来到郊外,她手牵着马上的缰绳,一面走一面对弘历道: “四阿哥,小女子学艺不精,请不要见笑。” 弘历抿嘴笑了一笑,朝她晶莹如玉的容色上睄了一睄:“佳瑶你不必称本王为四阿哥,叫我弘历就行了。” 她手伏在马肚子上,只是含笑地瞥了他一眼。 “不知赢了以后,有何赏赐呢?” 她说毕,不无担忧地看了看自己的脚上的马靴。她才学了没几天,要想赢他无疑是难如上青天之事。只是不论怎样,她都要搏一搏。 “佳瑶想要什么?只管说罢。”他微微用脚尖点了一点,仍笑吟吟地看着她。 “我……”她微偏着脸,煌煌地瞅了他一眼,手抓得那缰绳更紧了。“我 想……” “只管说罢,只要本王办得到一定应允你。”弘历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怯怯的样子更显得娇媚动人。 “如果我赢了四阿哥,我请求四阿哥能恳请皇上解除这份婚约。”她唿地面色绯红,鼓足了勇气将她这句酝酿了许久的话说出口。 弘历听了,面色顿然大变,渐渐地显出骇然的神色来。他未曾想到她口中赏赐原来是想要这个。他一时之间五雷轰顶,脑子里一片昏沌。紧接着便面色紫涨,他扔掉了手上的鞭子,口气略凌厉地说道: “你是不是很讨厌本王?” 佳瑶将身子吊在那马缰上,在那马背上蹭来蹭去,马也不安地抖动着蹄子。 “不……是。”她声细若蚊蝇。她又怎能将她的心里话告诉他呢。 “那是为何?莫非你有意中人?”他良久地窥觑着她。那目光像是要渗入她的全身,她被他那刀刃一般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 “没……有。”她的声音愈加地细微了。 “那到底是为何?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从实说来。”他将手搁在她的肩上轻轻加力握了一握,随即便放开了。 她面色微红 ,嘴唇微翕,却默然不语。那马也益发得不耐烦起来。她抚着马的背,手上的雕花玉镯突显的花纹硌着马的皮肤。那马仰天一声长嘶,猛地将庞大的身躯摇撼了下。 “小心。”他赶紧护住她,将那缰绳紧握在手中。 她偎在他怀里,第一次与他这么近距离,他灼灼地盯着她,她霍地将他推开,惊魂未定地说:“谢谢你。” 然而他略一思量,却猛地勾起她的下巴:“我不知你为何这么不甘不愿地嫁与我。但是我有信心,终有一日你会接受我的。”一直以来他都是对自己充满着无比的自信,打他一落地,任何事物都唾手可得,只要他要,便有人双手奉上。而对于她,他头一次充满了挫败感。 说毕,他扬长而去。 留下她一人怔怔地呆在原地。 碧蓝的潇潇的天,刚下过雨。妙晴的手上捋着那一片还缀着鲜莹明洁的雨珠的翠叶,轻柔地抹去。 “你跟四阿哥已经说了?”泽柏伛身向前问她。 “是的。”青绸伞下的她,她拱下白腻的颈项,后颈项上有一颗小小的凸起的黑痣。 泽柏伸长了手臂抚在那颗黑痣上 ,奇异的突显的触觉。 “他不会同意的吧。”泽柏忐忑地问她。 “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她将头徐徐地抬起来,那晶莹如星的双眸望着他。 泽柏叹了一口气,捉住她的手,牵了牵她被雨水黏湿的裙袂。 “即使只有一分的希望,我们也要试一试。”她抱着胳膊紧紧偎在他的怀里。 “卖冰糖葫芦。”沿街走巷的小贩大声吆喝着。 她在他怀里崛起头来,望着那红润剔透的冰糖葫芦。 “想吃吗?我去买。”他放开她,从伞下钻出去。 她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 见他修长的身影,护着那糖葫芦,又唿地走到她面前。 “你小时候最喜欢了,你还记的吗?”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他厚薄适度的唇微微地掀起,连他的眉目间也充满着笑意。 她拿着那串冰糖葫芦,朝他莞尔一笑。 “小的时候只要我惹你生气了,给你一串冰糖葫芦你便破泣为笑。那个时候你一直都嚷嚷着说长大以后要嫁给我。我自己也一直都这么认为呢。”他说着笑意便凝结在嘴角,他眯细了眼睛将头略侧了一侧向外了望着。 她咬着糖葫芦那最外面一层的糖衣,红红的,半透明的,又薄又酥。她虽是极贪婪地吮着那层甜,而里面的山楂咬进嘴里,却甜得发涩。 他回过头来,探长了手,抚在她的脸上,那修长的指尖轻轻地在她光洁的脸上拂去那黏在嘴角的小小糖衣。 “你看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把自己吃成大花猫。”他不无爱怜地说道。想到前几日他阿玛已经将那他的八字与那姑娘的八字拿去合了。听说相当地般配。他额娘已经喜滋滋地准备帮他择吉日了。 “我是大花猫,那你是什么?”她娇嗔道,一迸将剩下的一颗山楂塞进他的嘴里,哽得他圆睁双目说不出话来。 不等他答言,她便笑道:“那你是大老鼠。” 他费劲将那颗山楂吞咽下肚才说道:“不论是白猫还是黑猫,会捉老鼠的就是好猫。那你就是捉住我的大花猫了。” “谁要捉你啊。”她垂下眼睑,羞得彻耳根通红。 “你不来捉我,可有人会把我捉去了。”他眉毛一纵,下意识地将她揽得更紧了。 “你敢。”她话一脱口,便将手圈住嘴巴,吃吃地笑起来。 第20章 定情信物 自从跟弘历禀明心迹以后,好一阵子妙晴没再见过他。这样一来,她倒更落得自在,省得为敷衍他而觉得局促不安。如今她与泽柏的感情愈来愈好,不用子昊从中想方设法,他们两人也私下里频频见面,只是每一见面就意味着相聚的光阴便缩短一次。 一日他们闲闲地走着,不知不觉逛到一个小寺庙里,廖廖地几个人。 “不如我们进去拜一下吧。”她跟着阿尔布夫人,也学会了拜拜这回事。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一套了?”泽柏夷然一笑。 “心诚自然灵。”她凝视了他一眼。两人便手挽着手进去了。 她出来后,泽柏问她:“你方才向菩萨许了什么愿?” 她头歪了歪,璨然一笑:“我不告诉你。” “我知道你肯定跟菩萨说想早点嫁给我,是不是?”他原是调侃地一说,怎知话一出口便觉得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不免听了觉得刺耳,且心里凄凄然的。 她先是恢复了平静,一扭头便看到解签处。 “不如去求下签吧。”她始终抱有一种侥幸的希望,觉得可能会有转机。 她将签筒捧在怀里,返身双膝跪在菩萨面前,虔诚地向菩 萨许愿,随即摇动那签筒。由始至终泽柏剪着手站在她的身后闭口无言。 当一枝签从那签筒里跌落在他脚边时,然而泽柏却拾了起来,将那枝签藏于身后。 “给我吧。”她摊出手。 而泽柏缓缓地昂起脸,怔怔地盯着她。慢慢地将手中握着那枝签抽出来。正要放在她的手心上时,他倏地又缩回手,一径将那枝签投回到她偎在怀中的签筒里。 “还是不要算了吧。”他骇然地说道。是自欺欺人也好还是希翼侥幸也好,有希望总是比没希望要好。怎么能由一枝签决定他们俩的命运呢? 她吃了一吓,直勾勾地朝他脸上瞅来。 “你说的也是。算了又怎么样呢?”她面色惨淡地笑着道,将那签筒放回原处。 已是新秋的天气,地上满眼是调零的落叶,浓郁的桂花香咈咈地扑鼻而来。枝桠上的叶子已褪化为金黄。她的心竟也随着这秋日的氛围而变得沉郁寡言起来。 见她斗篷的系带已经略松了。他便伫步停下细细地将那白皑皑的斗篷往上提了一提,一一系好。手指无意间触摸到她的脸,寒冷彻骨。如同她耳际坠着的白玉坠子,温润如冰。 他们相 偎着倚着阑干。他嗖地将一串红莹莹的链子戴在她的腕上。她极白如凝肌肤上衬着那圆头圆脑,煞是可爱的红玛瑙手链愈发显得的趣致。 他举起她的手腕,极认真地说:“你看像不像冰糖葫芦。” 那一串像抹了油似的的手镯,在阳光的投射下熠熠闪烁的,鲜妍润泽。 她将手攀到他的颈项间,而他也揽住她的一捻柳腰,两人额碰着额相视一笑。 忽闻背后传来一阵促促的咳声。她回头一瞅,这一瞅之下,却连脸也白了,惶乱地将方才缠在泽柏脖子上的手匆匆地拿下来。 泽柏这一看也唬了一跳。 “五阿哥吉祥。”一点红从妙晴耳根子后升起,继而又在脸上晕开来。 泽柏也常常作了下揖。 弘昼离他们不过几尺的距离,将他们方才这一幕尽收眼底。 初看见时,他也吓了一跳。对于佳瑶撞墙一事他总算恍然大悟。 因泽柏同在内务府做事,他跟弘昼虽然不曾相交,但是也属于数面之缘。 弘昼挥挥手,示意他们免礼,半个脸阴着,睁眼一睄他们两人,却一扭身地走了。 目视着他的背影,妙晴的心内突突地跳起来。泽柏将手按在她的肩 上,拍拍她的脸颊: “不用怕。我看五阿哥也不是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有我一力承担。” 她捺着红润润的嘴唇,下意识地搂紧了他。只是那眼神变得益发的幽暗。 过了几日她托子昊约了五阿哥出来。 她早早地候在那琉璃瓦六角亭里,那是坐落在景山脚下的一座亭。 遥遥地就看到弘昼摇着折扇,游哉游哉地踱过来。 她向弘昼伏身福了安。 弘昼将扇收拢起来,笼在手上,笑着问她: “今日急与见我,是为了那日的事吧。” 她不安地将手巾摆放在自己的膝上,手顺着那裙裥上的花卉图案一下一下地描着。 “你当日撞墙一事恐怕也是为了他吧。”弘昼收了笑,双眸炯炯地睃视着她。 撞墙一事她纵使有百张口也辩解不了。她又将手托在腮下,紧抵着下颌。 “你是不是唯恐我将此事告诉我皇兄知道?”他厚厚两道浓眉毛下,一双眼却生就凛然之气。 “五阿哥,你可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她匀净的脸上,颧骨红通通的,却笑得十分的蜜甜。 她这一句话可使他踌蹰地拧紧了眉头。他身畔虽是妻妾成群,但是有哪一个是他 自己选的并衷心爱过的呢?女人只是他用来暖床的工具。他从不跟她们交流他心里的一丝一缕的衷心话。 “爱一个人你可以为他赴汤蹈火。他一展颜你便会跟着高兴,他一蹙眉,你就会跟着沮丧……”她徜徉在自己的回忆里。 “你跟着他是不是有这种感觉?”他咬啮着牙问她。 他也曾偷偷地爱慕着她,虽然那种感觉称不上是爱,却是一种懵懂的喜欢。只是他将这份欣羡藏于心底,这种模糊不清的感情也足够使他回味无穷的了。当他第一次看到她跟另一个男人相倚相偎,他也曾心中有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件事告诉弘历。他深知弘历的脾性,也欣赏佳瑶这种敢爱敢恨的个性。 “是的,只有他才能给我感觉。而四阿哥……”她顿了顿,眉毛若蹙,神色也变得怆恻起来。“我虽然见过他几面,在他身上我却没有这样的情愫。” “但是你跟皇兄已经拟婚了。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如果一旦被人发觉,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伫目眱了一眼她,“不过我这里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向别人透露一字半句的。” 她感激涕零。 第21章 真正的她 月白色的帷幛唿唿地被风吹得紧兜起,一下子呈深凹一下子又剧凸。床杆子也哗喇喇作响。这一摇撼将床上的人儿惊醒了。妙晴微微地睁开眼,见一个衣服炫丽,披着长发的人坐在她的榻前。她腾地伛腿坐了来,将那苔绿羽缎被拢在胸前。 “你在这里过的好吗?”那女人略侧过脸,淡白的脸,微微向上翘起的嘴唇。 “是你。”她猛地拽紧她手,她的手死灰一样的白色,毫无温度,一握便透骨的寒心。 “你还想回去么?”真正的佳瑶将那微突的大眼睛直视过来,抹得红艳艳的嘴角一丝冷笑。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淡紫色洋装,头发微鬈。她将一把头发拢在胸前,那样子看起来十分的妩媚。 “我不想留在这里。”她手撑住膝盖,那搭在膝上的被褥直溜溜地滑了下去。 “你是真的不想留在这里吗?”佳瑶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加力地握了一握。“难道你舍得放下徐泽柏?” 她睁大了那黑眸,怙惙着说不出话来。 “苏妙晴。”她霍地抓住了她的手,盯着她手腕上殷红如血般的手链。“这是他送你的吧。”随即她垂下头俯在她的耳边低语道,声调宛 转,“如果没有我,徐泽柏怎么会喜欢你,而弘历又怎么会对你有好感呢。” “那你放我回去。”她闻到佳瑶身上的香气透骨,凝视着她浓抹艳抹的脸。 哪知她将嘴猛地往下一耸,勃然大怒:“你休想。”说罢便抬身欲走。 “别走,你别走啊。”妙晴拉住她的衣襟。她猛地一回头,将她腕上的红玛瑙链子狠命地的一扯,那链子上串着的玛瑙便滴滴嗒嗒地跌在地上……如果喷涌而出的鲜血一般。 她猛然惊醒,遂发现自己额颅上密密地一排汗珠。她抬起手,见红玛瑙链子还好端端地缚在自己的腕上。她随即吁了一口气。她下床走到院子里,阴风习习,淡月融融,忽觉手臂上一阵凉意,便将那翠纹织锦羽缎披风往上牵了一牵。这使得她的眼前浮现了当时徐泽柏也是这样温柔地含笑地往她拢披风的情景。她在院中的琉璃瓦亭子里呆了良久,这才有丝丝困意上来,她准备回房去盹睡了。忽听到一阵古怪的声音,轻细的,遥遥的,朦朦胧胧地传来。 她顿时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直竖起来,细细一阵风扑面而来,地上的草微微颤动,齐花摇曳着千娇百媚的身 姿左右摇摆。她手扶住那红釉柱子,不经意地一窥伺,却赫然见着那柱子上刻有“绿凝”二字。她吓得倒退几步,脸色惨白,手圈住嘴。 那声音愈来愈响亮,愈来愈清楚。她壮了壮胆子,循声寻去。这样深的夜,只有子昊的房里还亮着烛火。那声音好似从他房里传来一般。她悄声地走过去,那房里便一下子黯了。而那恍如婴儿般哭啼声还在持续着。 唿地有人大力从她背后拍她的肩膀。她愕然地回过头去,连那心也突突地剧跳起来。 “你想吓死人啊。”定睛一睨见是又柔。她揉着自己的胸脯子,伏下身子屈身撑着腰道。 又柔示意她不要出声,悄悄地带着她返回房内。 “小姐,这么晚的天你怎么还到处乱跑。”又柔手上提着一盏羊角灯,已经半昧半灭了。她将那灯罩拿开,复又戳了戳那灯芯,突地那灯烛的光又亮堂了起来,火苗一跃一跃地往上蹿着。 “我方才又听到那个声音了。”她将声音捺得低喑的,贴在她的耳边说道。 “不少人都说这婴儿的哭啼声是大少爷那孩子的魂灵还一直萦绕在府里,不肯离去。有时还能听到女人的抽泣声。” 又柔的眼神中也流露出惊惧的神色道。 “怎么我从来没有听大哥提起过他跟绿凝的事。”她睄了一眼又柔的眼说道。 “在府里绿凝是个忌讳,不仅夫人不允许提,而大少爷自从绿凝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说起过。” 又柔又絮絮地说下去。 “小姐,你还是早点睡吧。这大半夜地的说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也怪心悸的。”又柔将她扶上床,继而又把灯吹灭了。 她折腾了半夜,直到天快微明时才昏沉沉地睡着了。 忽迷糊中听到门咿呀一声,有个人影蹑手蹑脚地来到她的床前,轻轻地推了推她。 “嗯……别烦我。”她翻了个身,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佳瑶。”只听到尖锐的一个声音。 她一个激灵,是阿尔布夫人的声音。 “你快起来,四阿哥来看你了。” “四阿哥。”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喃喃呐呐地重复着,“四阿哥。”她睁大了清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尔布夫人。 随即眸子黯了下,嘴里应着。 弘历在后花园候着她。听到她跫然的足音,不禁回转身来。 见着她,将那嘴角微微掀起,流露出笑意: “我今日来是问你要一 样东西。” 见她不解地看着他。细看之下,他面皮倒生的白净,见人先三分笑。 “你忘了吗?”他反诘她。 她沉吟了一会,叫又柔将那幅绣好的画捧了出来。 他将那绣画展开来一看,微有讶意:“是清明上河图。” 她颔首。 “只是这绣画针法有点奇特。”他细看了半晌道。 她哧一下笑出来。这副画是她用十字绣出来的。 他将那绣画翻了个面,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符号,绣得倒也工整。 “这是什么?” “这是英文字母,就是SUPER MAN的意思。”她道。 “SUPER MAN?”他半信半疑地又将那几个字母翻来覆去地看。 “就是超人的意思。”她道。 “超人?” “就是非常厉害的意思。”她说着,忍俊不禁。 见她开怀大笑的意思,他不由地也跟着乐呵起来。 “不知你赏不赏脸跟我一起去爬山?”他道。 她抬起头见那天阴阴的,仿佛要下雨一般。 “关于你上次那个提议,我回去倒也认真考虑过。”他又说下去。“你不必急于回绝我,不妨先思量下。” “走吧。”不容她分说,他便扯了扯她的衣袖道。 第22章 山洞之事 走到半路已是天低云黯,半阴不晴的。 “我看快要下雨了吧。不如先回去吧。”她微蹙着眉。 “你放心,这雨下不大的,应该一会儿就停了。”他仍执意地说道。 她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走到半山腰,已经微微下起雨来。紧接着一阵雷鸣大作。她惊得一声尖叫。忽飒飒一阵疾雨,将两人从头至尾地浇了一遍。 “到这里来。”随着他来到了一个山洞。 不知他哪里弄来了火种,将枯树枝萧索的草乱堆起来,煌煌地燃起来。她双手抱着胳膊瑟瑟颤抖。 “没想到这雨下得真大。”他抬眼向外了望着,一面对她说,一面解开湿濡的袍子。 见她面色微红将脸撇向一边,他解释道:“我想脱下来烤一下衣服。你别见怪。” 她发丝一绺绺黏湿在粉白的腮颊上,不着胭脂,脸上却起了红晕。 他坐在她的对面,朝她的身上溜了一眼,见她身上的衣裳紧紧地匝贴在身上,曲线毕露。便将自己的袍子用树枝叉起来架着,将她跟他隔开来。 他脱掉外面罩着的袍子,只余下贴身的亵衣亵裤 。 他烤了良久,两人一语不发。终将那袍子烤干了,便收起来穿上,见她双手揽着自己的双肩,身上仍是那黏湿的衣裳。 “不如你也脱下来烤一下吧。” 她拒绝了他的好意。 他叹了一口气,将那袍子披在她的身上。 “那你呢?”她睁大了双眼问他。 “怕你受了风寒。我没事。”他仍坐回原处,嘴里呵着气。 烘烘的火照映着他的脸,而她实在是太冷了,身上的紧紧匝贴束缚着的衣裳极不舒服。她稍稍地挪移了一下。 他见状道:“佳瑶,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你含羞的样子很吸引我。但是上次听了你那番话,你知道我心里有什么感觉吗?就像被人泼了一桶凉水。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只是请你不要这么武断地下决定好吗?” 她垂下眼睑看着自己被雨沾湿的的鞋面。鞋面上一滴滴透明的雨渍,已经湮变得灰蒙蒙的,一个一个绿豆般大的小坑。 冷不防他已疾步在她身侧坐了下来。她不由地往旁挪了一挪。 “你是不是很 怕我?”他回头道。 她惶乱地摇了摇头。 “我总是找机会来接触你,而你呢?对于我你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你让我揣摩不透你的心思。”他嗟叹了一声道。 看着她微微发抖的样子,不免添了几分凄楚动人的意味。他不禁探长了手臂,揽在她的肩上。她吓了一跳,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随即往一旁又移了一移。 他又往她身边动了一动,将他们之间空隙堵得严密不透。她起身欲走,他猛地将她拽住,摁在那石壁上,那凸凹不平的石头她的背腾地撞击在上面。他一径将那嘴生生地贴在她已冻得发白的唇上。她双手推掇着他。他却一只手扶着她的头,另一手伏在她的腰上。她身上的袍子经她剧烈地摇晃,已经滑溜下来堆积在脚边了。她的唇冰到极点,连一点温度也没有。他却不管不顾,径自地吻着她。她愈是挣扎,他愈是紧箍着她。 唿地一个惊雷轰隆隆打下来,将这洞照得雪亮。顿了几秒,便是一连串的响雷接踵而至。急飙的雨点也如同石头一般兜头彻腮地砸下来,将这洞砸得轰轰 作响。她拚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她掩住脸,泪水扑索索地坠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窘得面皮涨红。 她口中还充塞着他的气息。她咬了咬牙,往洞门口跑去,不料他眼疾手快将她拉了回来。 “你想怎么样?”她暗暗的发恨道。 “外面雨下得这么大,还是我出去吧。”他见她脸上还揾着点泪痕,便头也不回地冲入雨帘中。 她蹲下身,将脸伏在那膝盖上。烘烘的火照着她惨白的脸,她就一动不动地蹲坐着,而雨不知什么时候止了。她的衣裳也差不多干了,便曲身拾起他的袍子,反折在手上,走出洞口。 天色已经放晴,她见他潜身于一棵大树下,冻得脸色苍白。她慢慢地蹭了过去,一语不发将那袍子递交到他手上。 他面上有几分愧色,却伸手不接道:“刚才的事能不能原谅我?”他贵为皇子,从未对一个女人说出歉意的话,而对于她,他却连想也没有想过,便脱口而出。比她出色的女人宫中大把有的是。而他却只对她一人是心甘情愿的。 “你穿上吧,仔细受了 风寒。”来到这里大半年,她也学会了文绉绉的说话。“你为什么方才还不走?” “我怕你在山上迷了路,所以我想等雨停了就带你下山。”她虽什么都不说,但是她腕上带着的那串红玛瑙手链却分外的怵目。以前见过她几次,她的手上都空空如也,近来见的这一次却凭空出现这么一条链子。他的心里起了奇异的感觉。他伸手将她手上的袍子拉了过来,一一穿上。 听了他这番话,她讶然抬头,细密洁白的贝齿露了出来。她分明想笑,却硬生生地将那笑意吞咽了下去。她掉头款款地走在他的前头。 下过雨的山上清新畅快,而弘历却沮丧地跟在她后面。她走的是那样的疾快,他不由得懊恼不已,为方才的莽撞行为后悔莫及。他本想借此机会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却被他这种举止反而渐行渐离了。 两人默默地走到府门前。 “我先告辞了。”他驻足地望向她。 她木着脸,面无血色。 大概她还在生他的气罢。他心中暗暗思量道。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一扭身便进了府。 第23章 心痛 转眼间又过数月,这一日清晨,又柔将窗格推开,忽而惊喜地朝她道: “小姐,外面的雪下得好大啊。” 她眼里流露出欣悦之色,马上爬起来伏在窗台上,向外了望着。 屋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铺天盖地的雪花齐齐地往下坠,像涂上一层油漆。光秃秃的树桠上已经结起晶莹如亮的冰棱子,被那雪压得变了身子。原本惨淡的冬天的色调消失了,乍现开来的是纯白的世界。 “好大的雪。”她将手伸出窗台,去接那雪片。 又柔忙将湖绿色织锦皮毛斗篷兜在她的身上。 她将斗篷往上耸了一耸,就要推门出去。忽然忆起什么,便又疾迅地盥漱完,将衣裳换上。 她端坐在梳妆台上,又柔刚往她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粉,她便急不可耐地催促她。 “我们的二小姐,又按捺不住了啊。”子昊笑嘻嘻地推门进来,他立在门楹旁,手扶着那门上雕刻的图案,身上披着一件八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衬得他英姿焕发。 “大哥。”她娇嗔一声。见又柔还在磨蹭,便兀自抓起胭脂往自己脸上涂抹。 “你瞧你一点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 没有。为了见心上人就心急火撩的。”他一面调侃她,一面便进来。 “你在说什么啊。”她瞪了他一眼,刷刷几下便涂完了。 “我是说泽柏在门外等着我们呢。瞧把你急的。”他揾了一揾脸。 “他也来了?”她不解地反诘他。而她不由得又抓起胭脂,瞧着镜中的自己。腮上好像涂的太红了点。她又轻轻地拭去,又重新抹过。直到颧骨上的胭脂抹得几乎看不出,但是又隐隐地带点红。她方才满意。 “我一说泽柏来了。你就又精心打扮了。”子昊讥诮地说道。 “大哥。”她抬身站起来,横了他一眼,羞赧地说道。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地闹着走到后院子里。刚挨近那道门,她便收起方才戏谑的笑脸,又恢复落落大方的样子推门出去。 她的玫瑰红蹙银繁绣旗装,领子边缀着一圈白狐毛,毛绒绒地蹭着她的下巴。未到他的跟前,她的脸便起了飞红。 泽柏身上围着一条灰棕色的狐狸围脖。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待她走到跟前,便支起伞撑在她的头上。 子昊微微一笑,剪着手朝另个方向走去。 她叫住他:“你不跟我 们一起吗?” 子昊笑着说:“你们成对结对看得我眼红。我也去找乐子去了。” 她方欲正说,泽柏便止住她:“别理他,我们走吧。” 她随着他来到了“世外桃源”。 一扇白板门,门上悬挂着厚重的毡帘,他一掀帘栊,她对着他抿嘴一笑,便屈腰进去。 屋子里又重新布置过了,藤纹条几上有一大宽口瘦腰青瓷花瓶中,插着一把桃红色的腊梅,朵朵含苞待放的花萼顺着那枝往上攀爬,开得正茂。 墙上挂着她一幅画像,伛身弯腰俯在牡丹丛中,衣袂飘扬,嘴角似笑若笑着。 “这是你画的?”妙晴定定地盯着那幅画。 他从背后揽住她,将下颌搁在她的肩上,交叠地按住她的手。她手上的红幽幽的玛瑙也一迸被他攥在手中。硬硬冷冷地抵着两人的手心。 “画的这么丑。”她笑着说,偎在他的身上。 “那我把它撕了吧。”他作势要去撕墙上的画。 她忙掇过他的手,半嗔道:“画虽丑,但是我还是很喜欢。” 他微偏过脸,将脸颊贴伏在她的腮上,他的面色却严峻起来。他的额娘已经选订了吉日,下个月他就 要成亲了。只是他不知如何向她开口。 “你会离开我么?”他嗅着她发丝间的茉莉香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回转身,望着他幽沉的双眸,她仰了仰白糯米似的下巴颏儿,面腮嫣红。 “你说呢?” 她心底也不清楚。离她跟弘历成亲的日子一天天缩短了。她一想到这,就如同万箭攒心。然而弘历自从那次以后,也鲜少出现了。她吃不准他现在的态度。 他在她粉腮上啄了一下,她羞涩地垂下眼皮。他从她的脸上一路吻到她雪腻的脖子,她被他下颌上短短的胡髭刺得笑起来。她朝向窗户外,惊叫起来:“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他也朝窗外睃了一眼。 雪犹如搓绵扯絮一般,地上已厚厚积起一层雪来。她推开门,门外寒风森森,站在她身后的泽柏忙将披风抖开,替她抵御风雪。 踩在那软绵绵的雪上,咯吱咯吱地作响。她除去身上的披风,弯腰抓起一把雪,搓成球状,回头砸在他的身上,他连避都来不及避,便沾了一身雪霜。 “好啊,你居然敢扔我。”他笑着,从地上搓了一个大雪球作势要抛向她。 她咯咯地 笑着,尖叫一声,慌忙地向前跑。 眼瞅着要追上他,她一个趔趄跌在地上,双膝卟通跪在地上。 他慌了神:“有没有摔疼了?” 她徐徐地转过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握在手中的雪朝他面上砸去。 他被砸得一脸的雪絮,那雪粘附在嘴角旁,他抬起袖子揩抹着。 “真狡猾,还敢设计我。” 她乐不可支,伸出手去抹他的脸。 他握住她冻得发紫的小手,揣在怀里揉搓着,怔怔地望着她。 “佳瑶。”他眼神幽黯了下道,“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她昂起小脸,见他神色有异,心里便起了不祥的感觉。 “我……下个月就要……”他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略顿了一顿道,“成亲了。” 她听了他这话,一时之刻没有缓过神来,她木然地看着他,终于明白过来。她僵硬地支起身来,原本湿重的雪絮黏伏在褂子上,一站起来,便扑索索往下滚落。她走得是那样的疾快,又因为是雪天,几乎是一步一滑地挪步前行。 “佳瑶。”他哀哀地叫了一声,而她没有回过头来。 她终于停住了,两手揿住胸口的衣领吁吁的喘。 第24章 撕心裂肺 他追上她,见她手伏在那木栅栏的尖角上,刺得她的心也一迸钝痛起来。 他离她还有几尺远的距离外顿住了脚步。他曲下腰,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他的心也顿时变得重甸甸空落落起来。他迟迟疑疑地走向她,遥遥地伸出了手臂,快要触到她的肩膀时,便倏地缩回了手。 雪下得更大了,嘶吼一般,风风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在她的手上,袖子捋上去一截,露出雪凝的手腕,红玛瑙珠子显得分外的刺眼。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尽管她早有准备,却还是哽噎地说不出话来。她以为她可以承受一切,却发现她比她想象中的脆弱。 他朝她凑近了一步,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扳正身子,迫她直视着自己,却发现她泪水链链。 他伸出手抹去她眼睑下的泪水,她却往后缩了一缩。他再进一步,她终不再挣扎,任凭他揩拭她的泪。她乱纷纷地堕下更多。 她凄怆地笑了,那个笑却使她的脸愈发的生动。 “我应该是笑着跟你祝福罢。” “不,佳瑶,你明知道我只喜欢你一个人的。”他骇然地说道。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不应该哭的,对不起,我只是忍不 住。”她放开按在那木栅栏上的手,手摊放在眼底下,上面起着方才摁过的尖角的凹痕。 她手掩住嘴,袖口镶着的细小的白毛衬托着她的脸,她的脸如雪般煞白。泪水直滚滚地从脸上坠下来,将那圈白毛浸得湿重。 “佳瑶,对不起,我千万般不愿意。但是我额娘以死相逼,我没有办法。”他眼睛微红,抓住她的双肩轻轻地摇颤着。 她胡乱地将那泪珠抹去,挤出一个笑容。虽然是极勉强,却笑得璨烂。 “我们的结局早已是注定好的了。你放心,我没事。” 她略一转侧,迈开步子朝前走着,她领口上的狐毛微微曳动,轻倩地掠过他的手,她身上的气息,渐渐地飘远了。 站在后院门口那棵已凋落的老槐树下,雪已经止了,经风一吹拂,屑屑索索地往下掉。两人一路无言,面色凝重,心情沉甸。 她背过脸,唿地转侧身,神色感伤对他说道:“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他震了一震,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一凑,想牵住她的手,然而她却一径地往门内走,他只扯住了她的衣袖。 “这样对你对我,还有她都好。”她哑哑地说道,眼睛睨了他一眼,随即将脸撇开。 “ 佳瑶,为什么要这样?”他低哑着声音,死死地盯着她的脸。 她冷着脸,看着方才他们来的时候留下的那一地的脚印,一大一小,错落有序。他们的世外桃源,他赠予她的红玛瑙手链,他按在她求签上的手,往事一幕幕地在她眼前浮现,她哭得更凶了。 “我不想与你分开。”他道。 她分明见着他眼中欲坠未坠的泪滴。 她轻轻地拂去他的手,紧紧捺住嘴唇,将那唇咬得死白。 “这一刻终将来临,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 “不,佳瑶。我们一直不也是好好的吗?”他将她一拽,她便倒在他的怀里。“无论怎么样改变,没有什么可以分开得了我们。” “这样的日子每过一天我们的忧伤便添一分,与其长痛不如短痛……”她好不容易收了泪,便又溢出来。 “我不管什么长痛还是短痛,我只知道失去你我会后悔的。”他抱着她不肯撒手。 “别再说了。”她猛一挣开他的怀抱,站在原地。 “佳瑶。”背后传来一阵怒斥。 两人愕然地转过身子看到阿尔布夫人面露愠怒的脸。 “额娘。”她肉颤心惊地怯怯地叫了一声。 “你怎么又跟他在一块了。我不是早就跟你说 过,不要再同他往来吗?你为什么不听呢?”阿尔布夫人脸也青了。 没等她应声,阿尔布夫人又上前几步,对着泽柏道:“我不是说过佳瑶有婚约在身吗?你还要害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上次为了你,她那致命的一撞已经使我们心力交悴,为什么你还要来找他?” 她一连串激昂的反问逼得他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离开她好吗?离得她远远的,这也是在帮你啊。如果你们俩的事被皇上知道,我们阿尔布家就要被毁了。而你,你想置身事外吗?这也是不可能的事。趁眼前还没败露,就断了吧。”她的声调还是那样的温和,一如既往,口气中却是让人抹不开脸的威严。 “我喜欢佳瑶。”他睄了一眼她,脱口而出。 “喜欢?”阿尔布夫人冷笑道,“就算你的喜欢比大海还要深还要多,那又能改变什么呢?”她陡然地收起温和的语气,冷冷地道。 他噤若寒蝉。他能改变什么呢?他思量着她这一句话。他能抗旨吗?能带着她私奔吗?即使佳瑶同意跟她走,那么他能鼓起勇气带她离开吗?他的家人呢?种种顾虑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心酸万般涌上心头。他堵噎地说不出话来 。 “泽柏,从小我看着你长大,你们三人同样的要好,我都清楚明白。但是现在摆在你们眼前的事实,也是不可逆转的呀。我听闻你就快要娶妻了。即使皇上没有给佳瑶拟婚,而你能忤逆你阿玛的意思吗?” 阿尔布夫人又灼灼地盯着看他。 “额娘,我们不要再说了。进去吧。”佳瑶哭着拉着她额娘的手。 “你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我说的话。”阿尔布夫人随后也跟着佳瑶进去了。 只余他一人还楞楞地呆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发怔。 “佳瑶,佳瑶。”他一迭连声地喊起来。他撕心裂肺地喊着,雪飘坠在他的身上,他一声一声地喊着。 那声音从墙头落进来,她在院内驻足站着,不禁也喃喃地喊了一声:“泽柏。” 他在门外喊一声,她也在门内跟着喊。 阿尔布夫人看着她摇了摇头,只是吩咐又柔看住她,便径自进房了。 他叫到喉咙嘶哑,青筋突现,却仍不停止。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仿佛这一喊便见她袅袅婷婷地在他身畔。她的一蹙一嗔,一笑一颦,都恍若昨昔。 她终于听不到他的声音,长久地站在院子里,籁籁泪下。 雪夹着风,唿唿地俯在耳边吹气…… 第25章 分开才是最好的 “佳瑶。”子昊一路喊了进来,他迈进门槛,见她一副恍惚不宁的样子,便俯在她耳边低语,“泽柏在后院门口等你呢。” 她震了一震,只不作声,寻思了半晌,毅然说道:“你让他回去吧。” “你是怎么了?这几天我就做琢磨着你们俩不对劲,他也是一副恹恹不振的样子,怎么问他都不出声。”他道。 “大少爷,你就别再问了。”在一旁的又柔也忍不住出声道。 子昊见状,忙捉住又柔盘问:“又柔,你自小伏侍小姐,你一定清楚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如你告诉我吧,省得我两边问来问去的折腾人。” 又柔眱一眼愀然不乐的她,低垂着眼皮道:“少爷,我也不知道……” “你……”他堵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跟泽柏分手了。”她恻然地横了他一眼,淡淡地说着,尽管极力掩盖语气中的悲伤,却依然汩汩地流露出来。 “分手。”他闻听此言大惊失色。“好端端的怎么说分就分了呢?” “大哥。”她渐渐神色改变,将两片薄唇捺得紧紧的。“早断晚断都 是一样的。不如趁此机会散了吧。” “佳瑶,你们明明彼此相爱,为什么要分开呢?”他一向不赞成棒打鸳鸯,他自己就深受其害。 “大哥。”她怆然地喊了一声,眼泪如豆子大掉了下来,“他下个月就要成亲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子昊惊得面带讶然。泽柏的确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这不能怪他……只是我早已指婚,我们的事只能算是一段回忆了。你跟他去说罢,让他自己保重,别再惦记着我们的事了。”她说毕,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微微发颤,哭得更凶了。 子昊怔怔地扫视了她几眼,尔后不则一声出去了。 他站在门口,提起一脚,飞在那白板门上,门不负重荷咿咿呀呀地作响。 “你下个月都要成婚了,还来找我妹妹做什么?”他揪夺住他深蓝色箭衣上竖起来的衣领。他一时没提防,便被他推掇在树干上。他手上的白玉扳指豁啷啷地滚落在地,碎成两瓣。 他窘得面皮紫涨。 “那是我阿玛决定的,不是我自己的意愿。”他讪讪地站起身来,难以抑制的苦楚 使他的脸涨得绯红。 “那也是铁铮铮的事实。”他松开手,立直身子,走了几步,回转身来对泽柏道,“这样也好。总是有情人不能眷属,长痛不如短痛。” 他一句长痛不如短痛直捣进他的心湖里。泽柏面上微有髭须,他上前几步,扯住子昊的胳膊,哀哀地恳求道:“让我再见她一面吧。” 子昊手一摔道:“你见她也没用啊。不是我不让你见,是她不肯见你。” 见他一副如丧魂魄的样子,他不禁起了恻隐之心:“不如我回去再去劝劝她吧。” “那劳烦你了。”说毕,他走了,脚步沉重,一如他的心情。 妙晴怏怏不乐地整日整日关在闺房里,又柔曾教她学绣花,她也表示得兴趣很盎然的样子,渐渐学有所长。她呆的房里,便是整天地绣花,只是一天连花的一瓣都绣不到。她拈着绣针,一坐便是一天。 又柔见她整日地发楞,茶饭不思,百般宽慰她。 日子一日延挨着一日过去,泽柏又来过好几次,而子昊每每唤她出去,她都一一回绝。这一天深夜里,夜的温度较之 白昼降至许多。而她仍在绣棚旁拈着针,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色的绣布,那上面的一对鸳鸯已经成形,再绣几针便可完工。在那灯光烛影里,羊角灯里那昏红的光明将屋子照耀得暗沉淡然。她绣一会便放在膝上顿了一顿。反复几次之后又柔劝她道: “小姐,已经打了三更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你先去睡吧。”她将又柔打发了以后,抬眼望了一眼窗外,浮云消褪,星星疏寥,月影半遮。她将灯芯往下戳了一戳,那火舌便焰腾腾地烧起来。 这时有只信鸽冲破那黑暮停在那窗台上。她拾起字条一看:“在门外,速见。泽柏。”她顿时心乱如麻,思量了良久,才将那字条团了一团,不去顾它。 她又绣了几针,将那副鸳鸯帕绣好之后便摊平在梨花圆桌上,草草地熄了灯,上了床。 而那只信鸽又一次从半敞开的窗扉飞了进来,不去理会,它就扑腾扑腾地翅膀执着的不肯离去。她只得无奈地从它拴着的脚链上将那字条抽了出来。 “明日是成亲之日,最后一次晤面,勿拒。 ” 万般辛酸齐齐涌上心头。她将那字条贴在胸口,阖上脸,珠泪纷纷地滚下腮边。 她霍地将那窗子关紧,遂上床掀过被子将自己没头没脑地盖起来。 过了良久,她又听到的笃的笃声。她半掩下被子,将头往窗子处张望过去。见那只信鸽伸着喙叩着窗户上横亘的雕木。踮着脚攀着窗沿走来走去。 泽柏在门口张望了许久。信鸽一次又一次地飞进去又飞出来,他忧喜半掺,喜的是信鸽脚上的字条不见了,正是说明她已看了。而忧的是他死命地盯着那紧紧阖上的门,期盼着它打开来,然而却毫无动静。他在地上踱来踱去,想到明日,正是他的大喜之日,娶的是一个他从未谋面的女人。听额娘说那个女子也是出身显赫,美貌不凡,性情柔和,识书答理,几乎世间最美好的词都用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而他却连这女子的闺名也记不得了。那个女人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活人而已。 他扶着那粗大的树干,粗粝的外表,他将指甲深深地抠去它的树皮。大块大块地剥落下来,将指甲掐得生疼。 第26章 新不如旧 他听到缓行细步的声音翩然而至。走了几步,便在他跟前立住了。他唿地转过身来,见是她,不由得一阵惊喜。 “佳瑶。”他欣喜地叫了一声,探长了手臂去勾她的手。她却悻悻地往旁边一闪,玉黄色洒银丝长裙极快地掠过他的脚面。那异样的轻微的瑟动他的心内微微地激起涟漪。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她舐了舐略干涸的嘴唇,微红的眼睛直视着他,“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你的眼里分明不舍,为什么还要狠心拒绝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但是只要你一日未嫁,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以前那些美好的日子你都忘了吗?”他凄然长叹,指头上半部分已涨得通红,他将手藏于身后。 她抖抖索索将方才绣好的那一方鸳鸯戏水的绣帕双手捧给他:“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他将那方手帕拿在手上检视,含着笑道:“你还是对我有感觉的是不是?” 她沉吟一刻:“我们毕竟从小一块长大。不论怎么样我都把你当作是我的大哥,同样我也希望你将来幸福。” “大哥。”他被这 突如其来的称呼震惊了一下,“我怎么成了你的大哥了呢?你真的只是把我当作是你的大哥吗?” “是。我只是把你当作的大哥而已,就跟子昊一样,你回去吧。”她一只手圈住嘴,幽黑的眸子里泪滴扑索索地坠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 “不可能的。”他将她拥入于怀,脸摩挲着她的腮颊。“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脸极寒着,而贴着她温热的泪水。 她在他怀里挣了一挣,他紧紧箍住她。他冻得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透骨的寒咬啮着她的心。 “我要走了。”她吸了一口气,眼望住天,试图将那泪收回去。 他一言不发却将她揽得更紧了,怕一松手她便会逃走了。他的吻落在她乌亮如云的发髻之上。第一次她主动地勾住他的脖颈,亲吻他长着疏疏微须的脸庞。数日不见,见着他这样的憔悴,她的心像被剜去了一大块。她的嘴紧紧覆在他弧度优美嘴上。 她身上香气芬馥,扑于鼻端。他忘情地回应她。那一吻悠长缱绻。她微微喘着气放开他,深深地睨了他一眼,转身步入门内。 他忙伸将出去,却只扫到 她的衣袖,他伫立在寒天里,垂下眼睑,见那手上留有余香的绣帕。泪再也止不住的像断了线的珠子潸然泪下。 泽柏不知何时才回来的,只依稀记的一回来就倒头睡觉,只是脑子里一直都嗡嗡的有无数声间杂其内。 他一身簇新的喜服被推入洞房内,将铙鼓喧闹也一迸关在门外。花梨鼓腿抛牙大圆桌上立着赤釉喜字鸳鸯龙风纹蜡烛台,竖着一对龙凤喜烛,腾腾地烧着。 有一盖着红喜帕的人静静地挨着喜床一动未动地坐着。 他的脸被那灯烛照耀得发赤,他露出白牙,拿起桌上的喜秤走向她。 “佳瑶。我们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他喃喃呐呐地说着,喜形于色溢于言表。 然而端坐着的新娘子微微地一摇晃。 他挑走红盖头,却猛然发现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脸! 他唿地被惊醒,这才发现天已蒙蒙亮了。他的手中还紧紧捏着那一方绣帕。他半伏起身子,看到悬挂着的那件喜服,不禁悲从中来。 他额娘走进来见他,还是僵然地坐在榻上,而身上却只着寻常的便服,不禁说道: “泽柏,怎么还不更 衣呢?” 他略带着青色的脸,一夜未睡的他眼睛底下起着黑色的阴影,他无精打采地坐着,面无表情。 “来人,还不将衣服给少爷换上。”见他无动于衷,徐夫人便吩咐下人。 小厮刚将喜服双手捧上,他便咬着牙,狠命地将它掼在地上,并用力踩了几下。 徐夫人脸色剧变,忙让人拦住他。 她一阵怒呵:“你发什么疯。” “我是疯了,谁要成这门亲事,娶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子,我做不到!”他平常的白净面皮涨成赤色。 “怕是你做不到的,是你娶的女子不是佳瑶吧。”徐夫人冷冷地道。徐家与阿尔布两家本是至交,如今为了他们俩的事,两家不相往来。 他吭哧吭哧地喘着气,漠然不作声。 “泽柏,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挂念佳瑶。你想想看我们徐家再显赫,地位再高,能高过皇上的儿子吗?你还是安安分分娶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安稳地过这一辈子难道不好吗?”徐夫人的眉眼间与泽柏相似,她示意让下人拾起这件喜服,她亲自动手为他穿上。 “木已成舟,回不了头了。”看着泽 柏焕然一新的样子,只是那微纵的眉,那灰暗的神色让他恹然得不像是新郎倌。 他昏昏沉沉地行完礼,招待完宾客,将自己噇得微醺,跌跌撞撞地推开他的新房。几乎是一迸跑到新娘子的跟前,然而手快要扯开那喜帕的那一霎那,他的手静止了。他犹疑了一下,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绪,阖上眼,将那喜帕扯下来。 方凌萱睁了睁细长的眼睛,眼虽是狭,却极有神。瓜子脸儿,倒生的甜净。她被那沉重的朝冠压得快喘不过气来。她第一次见到她的夫君,彬彬有礼,极薄的嘴唇轻轻地抿着,只是那神情有异,倒也生得仪表堂堂。 “你叫什么?”他看也不看她一言,只是冷漠地说了这么一句。 “方凌萱。”她嘴唇轻轻翕动。脸色不禁微微泛红。 然而他却径自在她面前解开喜服,松开腰带。她垂下头不敢去看他。 “我累了,先睡了。”他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便熄灭了灯,躺在到那雕镂褂络金铜床上,再也不发一言。 方凌萱瞧见桌上那两只滴酒未沾的酒杯,将狐疑的目光瞥向侧着身子假寐的他,在心里叹息了一下。 第26 筝弦拨动 桌子上摆着许多碟子:一条焖青鱼,一碟白切肉片,一大碗煨得稀烂的猪肉汤,以及一碗清粥。而她只是将调羹插入那粥中搅了几下,又少少地舀起一勺送入到嘴边,只抿了一抿便又放下。 “小姐,你多吃点吧。”又柔在一旁规劝道。自昨天是泽柏少爷成亲之日起,她就茶饭不思。不知将那些菜往返热了多少次,总是将旧的菜丢掉,又吩咐厨房新煮了出来,她也总是这样。 阿尔布家只有子昊参加了筵席,回来一句话也没同她提起过,为的是怕她伤心。她的心尽管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被深深地剜去,却有着死后余生的决绝。 “吃不下了,收走吧。”她恹恹地抬起身子,往那醉翁榻上躺下,随手拿起叠放在一旁边的《李清照全集》。 又柔叹了一口气,将肴馔一一端走,将门轻轻掩上。 她听到细细微微地一声“咿哑”声,她头也没抬起来道:“又柔,帮我倒杯水罢。” 紧接着一只手擎着那杯子探了过来。她继续翻着书页,过了半晌才伸手接了过来。她隐隐闻到一股气息,她讶然地昂起头来,顿时楞了一楞,将手上杯中的水泼洒了出来。 “小 心。”弘历低呼一声,随即手指覆在她溅了水的手背上,用指腹轻轻地抹去。 她缓过神来,忙疾速地一缩手。 “四阿哥吉祥。”她道了万福。 “佳瑶,我不是同你说过吗?叫我名字就行,不必那么刻意了。”他笑了一笑,顺手将她撂在榻上的书拿了起来,窗外一阵飒飒索索的风吹过,将那书吹得聒喇作响。 “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烟光薄,栖鸦归后,暮天闻角。断香残酒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她劈手从他的手中将那书揪过来,揣在怀里,面微带着点红道: “不许你再念下去了。” 他眯细了眼睛,停留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原来你这么忧郁,原是被这些词呀诗的感染的。” “四阿哥,请坐罢。”她兀自为他倒了杯水,热气氲氤,将杯子双手举到他跟前。 他将书卷了一卷拢在手上,另一只手去接那杯子,焰腾腾地烫着手心。那种隆冬里奇异的温暖。 “我是为了上次的事跟你道歉的……”他深深地望她的脸上瞅了一眼,她的脸上似红非红,淡淡的红衬得她雪白的脸,煞是好看,该涂了 胭脂罢。他心里想着。 她握着那珐琅彩鎏金紫砂壶的耳柄里的手,温温的壶身。她一手攥着那盖子,盖子上粘附着许多水滴,那水是极烫的,她嗳呦一声松开了手,那盖子骨碌碌滚落在地上,摔成两瓣。 “你的手怎么样了?”他猝然站起身,三步两脚走到她面前,一径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已湮红了一圈。她握着手,吃痛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这样不小心。”他温言说道,“药在哪里?” “不,我还是让又柔来给我涂药吧。”她微红着脸,垂下眼去,那丝丝缕缕的睫毛扑棱扑棱地在眼皮底下留**影。 “还是我来吧。”他轻声道,“给我个道歉的机会也不行吗?” 他寻出那药膏来,极浅的黄色凝固成一块,他捣出来抹了一块涂在她的手指上。凉凉的,顿时火辣辣的手指得到了缓解。 然而他涂抹完了还不肯撒手。 她怯怯地溜了他一眼,抽出手来。 他道:“你还坚持上次你那个决定吗?”说毕,他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黑缎软靴。一只手只管抹着另一只手上的擦得油亮的白玉洒金扳指,徐徐地推上推下。 她唇角微瑟,那笑意淌了一 脸:“你肯答应我么?” 弘历攸地抬起头来,正视着她,面上渐渐露出笑意:“你以为呢?”继而他面色大变,将那笑容收敛起来,“我不答应。” 她不急于答话,径自走向那窗台,遂启窗户,见户外那冻得调零萧索的枝桠,僵然地伸向空中。 天空澄净地一丝云也没有。她忆想那个北三所,那个疯了的女人,她的心里一禁震了一震。她该怎么办?她迷惘地问自己。 “为什么你不愿意嫁给我呢?”他往她面前凑了一凑,背着手站在她的身后。 一个芙蓉鸟笼悬在屋檐下,金丝雀在里面跳着脚饮水,不时发出嘀嘀咕咕的叫声。 “不想做笼中鸟。”她回过头来,碧清的妙目直视着他幽沉的眼眸。 “嫁给我怎么会变成笼中鸟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她嗟叹了一下,便转过来仍吃吃地望着那笼中鸟儿。 清晨起来,泽柏便觉得浑身酸痛,他半伏起身子,觉得喉间像堵着什么,小声地咳了一下,仍觉得喉咙很不舒服,那胸口也像被东西压伏着隐隐带痛。 方凌萱从门外进来,一见到他醒了,便面带微笑地疾步进来,从衣轩上将他的袍子拿下来递 给他。 他瞅了她一眼,昏沌的脑子里还没缓过神来。他又再细细瞅了她一眼,这才想到她是他新娶的夫人。他讪讪地将那衣服接过来,似乎上面还带着隐隐的馥香。 “泽柏。”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在白昼见他似乎比夜晚更显得清峻了些,只是那消瘦的脸上带着没精打彩的神色。 他疾迅地穿上衣,她立在他的面前,伸出那纤纤玉手去扣他袍上的盘扣。 “不用,我自己来吧。”他的手触到她温热的手背上的肌肤,像痉挛一般缩了回来。 “没关系的。”她已察觉到他这一点,不觉心内灰了一半,但是唇角仍挂住笑,温顺地道。 他只得由她。他的眼角瞟到了屋内一隅放置的古筝。 “这是你的筝?”他走到那古筝旁手触到那筝身上,轻轻地按动着细弦,发出一阵悠扬的韵律。 “是的。”她轻快地说道,款款地走过来,“自小就喜欢弹这个,于是我就叫人把它带来了。要不要我弹奏一曲?” 他怔怔地望着那筝出神,想到佳瑶以往也爱弹奏。他最喜见她弹古筝的样子。 “下次吧。”说罢他大抬步地走出门去。 方凌萱清亮的眸子不禁黯了一黯。 第27无言的烦恼 “额娘。” 阿尔布夫人罢了罢手。 子昊直起腰来,望着他的额娘。 阿尔布夫人直起眼,朝他的脸上瞥去。 “你年纪也不小了……”她缓缓地道,打茶盖打开,往里吮了一口。“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你的终身大事了。” 子昊的神色大变:“额娘,我早已娶过妻了。” “你的妻?”阿尔布鼻子里哼哼两声,两腮因过年老,而显得略有点松懈,“她已经过世三年了,你就算是守节也该守完了罢。” 子昊闭口不言。 阿尔布夫人又将嘴撮进那茶杯,喝了几口,又道: “我已经帮你物色好了,李太守幼女,芳龄十八……” 子昊听了前面一段,已脑子里嗡嗡作响,后面只看到阿尔布夫人嘴一张一合,几乎完全没有听进去。 好容易等她说完,子昊断然回绝。 “恕儿不孝,儿这一辈子只有绿凝一个妻。” 自从绿凝死后,阿尔布两老对于他的婚事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旁敲侧击,从未将此事摆上台面。而今她将这事一一道来,看来已是酝酿已久了。 “她只是一个死人。”阿尔布夫人原和蔼的脸顿 然凌厉。“难道你要为她守一辈子?” 自古以来只有女人为男人守节。如今她堂堂阿尔布儿子居然为了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女人守节,岂不是叫世人看尽笑话。 “她没死。”他高声喊声来,将那面皮挣得通红,“她没死。我不会再娶,我要等她,要等她回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双手扶在那紫檀扶手上,身子微微摇晃了几下,她的手指直戳到他的面上来。 “反正这门亲事我已跟李太守商议好了。到时你不娶也得娶!” “我不答应。假使你们再逼我,我就离家出走。”他心内不觉火起。 “你……”她哧哧地喘着气,圆睁着眼睛盯着他。“养你这么大,你却从来不听父母的话,每次我们将路铺好,只要求你按照我们的吩咐走下去,你却偏偏选一条不好走的路来走!你生来就是跟我们作对的,是不是?” “额娘。”他不觉将声调降下来,凄凄然地喊了一声,“我不是不听你们的话,只是……” “只是什么?”她咳了几声,声气便缓和了许多。 “你争口气罢。你年纪也不 小了,你妹妹过几个月也要嫁人了,你不要叫我们两老为你操心了好吗?” “我考虑一下。”他终慢慢地抬起头来道,抬起绵软的步子,魂丧魄失地走了出去。 “大哥。”她在走廊上叫住了他。 而他却面色惨白,如喝醉了酒一般,步履踉跄地继续向前走。 “大哥,你怎么了?”妙晴进府来这么久,从未见过子昊如今这般模样。 他却摔开她的手,低哑地吼了一声:“别跟着我。” 他一径往他自己的房内走去。 “小姐,我们还是走了罢。”又柔深谙他的脾性。 而妙晴却驻足在他的门前,将眼往那窗楹上瞥去,只见眼前白茫茫一片。她将耳朵贴伏在那门上,却什么动静也听不到。 “小姐。”又柔急起来,又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回头示意她噤声,拨下手上的钗子在纸糊的窗子上挖了一个小洞,将眼凑近一瞧,只了子昊跪在那灵牌前,将那灵牌偎在不里,眼角似乎犹带泪滴。 她想到那个诡异的哭声。 “进去吧。”方凌萱将一件斗篷披在他的身上。他坐在六角凉亭里,这几天大概是天气太寒了吧 。他的咳嗽加剧。 “我还是在这里多坐了会吧。”他眼神淡然地扫视过她的脸,尔后又漠然地凝眸注视着前方。 方凌萱略微颔首,便一歪身进去了。 良久,他昏昏沉沉地坐着,寒风一阵阵袭来,他却不觉冷。没有比呆在屋子里跟方凌萱同呆在一个空间里了更令人难受的了。方凌萱其实人并不坏,也很贤良,只是他的心早就被另一个填满了,再也安置不下她。他轻轻地咳起来,他老是觉得自己的喉间粘着一块痰,无论怎么用力也好,总是不尽的。 这时幽幽地传来一阵悦耳的韵律,手法娴熟,几乎是一气呵成。他不由得循声觅去,原来这乐声来自于他自己的房间。他轻轻地推门而手,见到方凌萱的双手在古筝上翩然起舞。 他本不想去惊扰她,然而他喉间叫一口痰堵噎到几乎要窒息,便猝然地咳起来。乐声嘎然而止,方凌萱走过来,拍拍他的背。他脸涨成紫色,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伏下身子,一手一面按摁住自己胀痛的胸口,另一个手圈住自己的嘴。 方凌萱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他感激地朝她瞥过一眼 ,即刻接过来捂在嘴上。 “我去叫人找大夫。”她说着,起身欲往外走。 “没事的。”他止住她,堵在喉间的那口气终于通畅了。他直起腰来,坐了下来。 方凌萱斟了一杯热茶,挜进他的手上。他喝了几口,干涸嘶哑的喉间也得到湿濡,他的声音又恢复以往的清亮。 “你的琴弹得真不错。”他微微一笑。 “让你见笑了罢。”她也顺势坐了下来,深深地朝他的脸上瞅去,略顿了一顿,她又道:“对了,我前几日找到一样东西,不知是不是你的。” 她伏身在床上的鸳鸯枕下找到一个物件,塞在他的手上。 他一见,便神色有异。 “谁让你碰我的东西的?” 他的声气严厉起来,不知不觉抬高了声量道。 她一怔,张了张嘴。 “以后不许再碰我的东西。”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她,便走出去了。 留下她一人怔怔地立在房内。 他走到蜿蜒的走廊上,觉得眼睛**,喉间嘶痛。他举起手上的那方绣帕,将它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自己的心内突突地跳着,他倚在那柱子上,阖上眼,嘴里微微地道:“佳瑶。” 第28 是真相还是? 天还未晶明,带着微寒的清冷,她朦朦胧胧中听到门有微微开阖的响声。紧接着有人牵了牵她被子的一角。她瞥然惊醒,却不睁开眼,怕见到那个真正的佳瑶。一定是她来了。她心里暗想着,把眼紧紧阖上。不想见到她。她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但是那人并不打算放弃,加力地压在被子上,并把手从被褥底下伸进去。 “救……”她咣地睁开眼皮子,刚想放声大叫,却被子昊圈住了嘴。 “别叫的这么大声。”子昊眉头一纵,并放开了手。 “大哥,你想吓死人啊。”她举眼一看是他,便放松下来。 “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抬起身来道,面色异常的凝重。 她略一踌蹰,并不起身。 “快啊。”他走了几步,又回转身子朝她道。 他带着她走上了一座山,只是天色还微明,周身带着寒意。两人深一步浅一步地上山了。幽僻的山头,雾蒙蒙的。他带着她来到一处坟茕,竖着一块碑,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爱妻绿凝之墓。 “绿凝,我带着佳瑶来看你了。”他牵 着她的手,将她引到碑前,指着那突显的坟堆哽咽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嫂子绿凝,以往在府中只有你同她最好。” 见她面色妩然,他眼珠子里裹着泪花,手扶着那粗糙的碑,另一只手五指插入那黏湿的黄土中。 她僵着身子向前,向着绿凝的坟磕了磕头。 阴森森地一阵风刮过,她微瑟地站起身来,两肘互抱着。 他抓起一把黄土仰天洒去,口中念道:“绿凝,你会回来的是不是?我会等着你,一直等到你回来为止。” “大哥,大嫂不是死了吗?”她忍不住低语了一句。 他两眼流烁着泪光,略侧一侧脸,喑哑地叫了一句:“她没死。”说毕,他转过身子,将污糟的手揿在她的肩上,留下一个黑手印子。 “当我回来的时候听额娘说她因为难产死了,说是来不及等我回来就把她安葬在这里。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有蹊跷。” 他揾了一揾脸上的泪珠,呜咽地说道:“我走的时候,她还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对我笑着说,子昊,你一定要尽快赶回来。你要亲眼见到我 们第一个孩子出世。那个时候我也答应她,我一办完事马上就回来。但是当我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就只看到她的灵位与坟茕。” “那个孩子呢?”她舐了舐嘴唇,将手抄在月白短袄的衣襟下面。 “孩子。”他寒着脸,眼梢略微下垂。“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也去世了。”他顿了一顿,将眼神瞥向她,流露出凄切的神色,“说是先天不足,还是个男孩子呢。”说到这里了,他顿住了口,将脸仰望着刚露出鱼肚白的天,灰灰的,浮云被风撕成棉絮一般。他还瞧过那孩子的面,孩子虽不曾睁过眼,那细长的眼尾,预示着像极了绿凝水伶伶的大眼。 “我将他与绿凝一直埋在这里,绿凝一个人住在这冷寞的地方怪可怜的。”他举起袖子之际,将身子转了过去,止不住纷纷抛下泪来。 “大哥。”她徐徐地走近他。 “不过我相信她并没有死,她只是暂时离开了我。”他腾的回过头来,将喉咙放的低低的,贴在她的耳根旁道,“我曾经扒过她的坟,却没有见着她的寒骨。你说 她是不是没有死?” 她两眼睁得溜圆,吮着下嘴唇,惊异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用害怕,你嫂子会回来的。”他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喃喃呐呐地说着,像噇得微醺的醉汉摇摇晃晃地走了。 她站在原地,直到天色渐渐亮堂了起来。这是子昊第一次亲口向她交待绿凝的事。 她坐在镜前梳理自己的发丝时,手肘上那闪耀光泽的红玛瑙手链硬冷地掠过额角。她顿住了手,另一只手抹住了这赤得触目的链子。只不过才过去数月,怎觉得像三年五载那般的漫长。他还好吗?她将手链褪下来,厚重的眼睑睫毛微微翕动,将手链摊放在手心里,那圆润莹洁的珠子似乎大出一圈来映衬着这白色的手掌。 “小姐,小姐。”又柔慌慌张张地揭帘子进来。 她一悚,手掌一颤,那玛瑙链子一径冲破手往地上跌去,叮呤当啷地纷纷往屋子的四角跑去,那断了线的玛瑙,像脱了缰的野马四处撒蹄跑去。 又柔缩住了口,呆楞地立在那里。 她白色面皮顿时燥红起来,忙伏下身去 捡。 “对不起,小姐。”又柔涨红着脸,也帮着她一同拾起来。 她将拾来的玛瑙放在一方素绫汗巾上。那齐齐整整数十颗圆头圆脑的珠子竟像泪珠,在白色的汗巾上晕开来。 “天意。”她闷恹恹地吐出这两字。 “小姐,奴婢帮你将它们串起来吧,保管跟原来的一模一样。”又柔道。 “不必了。再怎么恢复原样,都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了。”她顺手将那包玛瑙收进花梨木匣子里。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昂起脸问又柔。 又柔一拍自己的头,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呢。 “四阿哥,又来看你了。” 她半晌没有接话,将篦子一上一下地捋着乌油的长发。又柔替她簪上一枝绢花,良久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她不由得壮起胆又将方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行了,我知道了。”她复又将那只绢花取下,握在手心里,将它揉搓着,无奈那绢花质地精良,怎么样打压都不会变形。末了,她又将它簪回去。离她跟弘历成亲的日子愈来愈近了,她却还没有想到脱身的法子。 第29麻麻的钝痛 每次见他,他都呷一口茶,她从那门圈子里进去,他都将那茶盅放下,深深地眱了她一眼。她以往都被他这种眼色盯得发悚。这次也不例外。她轻轻地旋过身子,手仍抚在那棉帘上。 他抬起身来,向阿尔布两老作揖。阿尔布两老心领神会。而阿尔布夫人悄悄地向她递眼色。 他经过她的身边,替她半撩起那帘子,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推搡了一下,她不得不走出门外。 “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他轻轻的喃喃的说道,并举眼看了看她,他的眼睛向她横过来的时候,额头起了许多褶绉。 “喔。”她淡淡地应了声,想到自己来到这个朝代已经快一年了。她采下一朵素心腊梅,窝在手心里。 “佳瑶,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总是摸不透你,每次我见完你之后,见你冷漠的样子,我总是在想我要怎么才能捂热你的心。每次我都下决心不再来看你了,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地来了。” 他双手握住她的两只手,她手掌中的腊梅也一迸攥 在其中。 “过几天,我皇阿玛要我派兵去打仗了。这一去也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再见你。” 他缩回他的双手,略侧过脸去。 她将那手中的腊梅揉搓成汁,那淡黄的液汁将她的指头也濡湿了。 “你要去多久?” 她终是开口了。 他听了她这话,不觉喜溢于面。 “快的话只有一二月,慢的话就难说了。”他带笑道。 她扭绞着手巾,将那汁挨挨蹭蹭地抹在手巾上。 “你会等我回来吗?”他灼灼地注视着她,见她乌亮如云的发髻上的绢花松散地快要掉落下来,便抬臂伸向她。 她唇角微瑟,略缩一缩身子。 他只是将那绢花重新捌上。 “会的。”她低垂着头,那浓重的睫毛似要插入眼睛一般。 他含着微笑揽住了她。想到她以前说过那番笼中鸟的话,便将唇印在她的眼睑上。 “你是不是很怕做笼中之鸟?” “谁不怕呢。”她睫毛像轻而密的蛾翅忽烁不停。 “你放心,你嫁给我以后,我一定让你做个自由自在的鸟儿, 什么都依你。”他低下眼睑对着怀中的她说道,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素日里来一刻都不肯摘下的那条手链,今日却不见了。他的心头隐隐地一动。 她心中仍是不胜怅然,却双手拨弄着他粗大手指上的白玉扳指。 “你喜欢这个?”他一阵风似地将扳指抹下来,套在她的指尖。空荡荡的。她缩手不迭,急得将脸也挣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要不得。” 他捏住她的手,不让她脱下来。 “只要是我给你的,有什么是你要不得的。你就是我弘历的妻子,你什么都受的起。”他铮铮地说道。 “你放心罢,你嫁过来我不会亏待你的,虽是我家中还有一位福晋与几位侍妾,她们都是极恭顺和婉之人,不会与人起争峙,都是极好的人。”他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脊背上,像哄弄着小孩子一般。 她微嗽一声。弘历道:“别站在门外了,这里风大,进去了罢。” 说毕两人进门去了。 泽柏一听门外有人求见,听闻是阿尔布府上来的人。他满 心的喜悦出去接见她。在后院子里,他看到了初雪的身影,他三步两脚地走到她的面前,却四下里张望。 “你家小姐呢?” 初雪向他福了福安道:“小姐,只派我一人来。” 他一听闻,不由得喉咙一阵干涩,重重地咳了起来,将那脸挣得血红。 “徐少爷,你脸色不太好,要注意身体啊。”她见他两腮凹进去,更显得颧骨**,围着下巴长着密密的须髭。 “我没事的。”他一直俄挨着不找个大夫瞧瞧,总觉得自己吃几幅药便会痊愈。他自幼便喜读药书,凡有头痛脑热之疾都自己开方子抓药吃。“佳瑶,是不是有带信给我?” 初雪摇了摇头,却掏出一包东西塞在他的手上。 “这是小姐要我亲自交到你手上的。” 他抖抖索索地打开来一看,神色顿时大变。他伏下身子,忽然费劲地咳了一声嗽,觉得喉咙间还充斥着什么没有咳干净,便一再用力地咳起来,这一咳却引发了一连串。他的脸几乎要涨成猪肝色,连带着那连着腮 的脖颈也涨红了。 “徐少爷,你没事吧。”她伏下身子瞧着他的样子,愁忧地说道。 “没事,你走吧。”他嘶声答道。 待她走远了以后,他再仔细一觑那手巾上的玛瑙珠子。不知不觉两股热泪,从眼眶中直滚下来。他喉间一口痰不受控制地吐呕出来,喷在那手巾上。带着腥味的鲜血,溅着了那血样的玛瑙,星星点点的在手巾上开了花。 “佳瑶,为什么你这么狠心。”他一气之下,使尽全身的气力,将那包东西狠命地往地上一掼,滴嗒玳嗒的骨碌碌跌在地上。他所有的期盼,毅力,喜悦,自恃都在那一霎那瓦解了。 他慢慢地倒了下去,脑子里还尚残留着几分理智,他扶着朱红栅栏,那只有一排的朱红栅栏在他眼前演变为无数朱红栅栏,密密层层地将他包裹起来。他躺在黑鹅卵石铺就的地上,在他昏迷的那一刻,他看到地上的缝隙里还间夹着那朱色玛瑙,他伸长了手臂去抠,抠出其中的一颗窝在手心里,才放心地阖上了眼。 第30 他的病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围着方凌萱跟他的额娘。以及屋里的几个丫鬟来来往往穿梭着。见他醒来,方凌萱疾疾将搁在桌上的一碗盛着深姜色药汁的碗端到他的面前,那浓重的腥气,他有一种想作呕的感觉。他半崛起身子,一只手撑着那柔软的床,另一只手扶着碗,刚喝下几口,就觉得胸口憋闷,像是有人用双手紧紧扼住他的喉管,他急于想咳出来,竭尽全身的力气,又唿地坐直了身子,双手叉住喉,将脸憋得青紫。方凌萱见状,赶紧将碗端开,捶打他的背,磨折了半晌,他才将堵着的那口气咳通畅,却一口血喷在了方凌萱的衣襟上。 “泽柏啊。”徐夫人惊惶地尖叫起来,她抓着他的袖子,想到方才大夫的一番话,不由得悲从中来。 “怎么了?”方凌萱惊慌地问他,另取了一杯热水将他灌下。 “告诉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他拽住徐夫人的手。脸上病态的红晕褪去,演变成苍白。 徐夫人只呜咽不绝,被泪水哽住了 喉说不出话来。 方凌萱将那药碗重新送到他唇边,缓声细语地道:“先把药喝了吧。” “快告诉我。”他怒视着她,这是他第一次发火。 她凄凉地含着笑,漆黑的大眼珠里裹着泪光。 徐夫人索性红头胀脸地哭将起来。 泽柏平静了下来,恢复他素日的常态,双手捧过那碗,而却有水珠滴嗒滴嗒落在那碗里,激起浅浅的涟漪,与苦涩的汁化为一体。他惊异地抬起头来,发现方凌萱两泪交流。 “我是不是病的很重?”他一股作气将药喝个干净。 她举起手巾将他唇边漫溢出来的渍擦拭了一下,低声道:“大夫说你的肺出一点毛病,只要多加调理,并无大碍。”她尽可能的将他的病描绘的轻描淡写一些,就跟寻常的腹泻风寒无异。 “喔。”他只是将狐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放了一放,便低下眼梢,半托住身子慢慢地躺下去了。 “额娘,让泽柏好好休息下吧。”方凌萱对着徐夫人递了递眼色,柔声说道。 徐夫人略一颌 首,便抬起身来,临走前往他的脸上瞅了一瞅,那怆然的神情便又浮上来,她在心里嗟叹了一下,迈开那沉甸甸的步子往门口走去。 方凌萱挽着她的胳膊,尽可能地放轻了脚步,将门轻轻地带上。 走了几步,徐夫人的腿便绵软了。 “该如何是好?”她止不住嘶哑地低喊了一声,她想到大夫说的肺阴亏损,气阴两虚 。这不是俗称的“肺痨”吗?泽柏自幼体虚多病,年近渐长,才略强健了些,刚娶妻成家,便又得了这种病。她愁眉不展地握住方凌萱的手,凌萱的手寒冷如冰。 “额娘,我看好好调养,一切都会好的。”凌萱加力握紧了徐夫人的手,她酡红的面颊,那莹亮的眸子无不充满着信心。 徐泽柏卧在榻上,他依稀听闻她们之间的对话。徐夫人近来年老体弱,耳朵渐渐受到影响,说话的声音不免亮了些。她们虽未明说,他也知道自己的病情。想到这,他不禁又大声地咳起来。守在门口的丫鬟跑进来,他连连摆手, 未意她们退下。 他将身子弓起来,几乎要缩成一团,眼光留在他枕边的那一颗剔透的玛瑙。他伸出手去,竟发现他的手背也如纸一般发白,青筋隐隐地在那薄薄的一层皮下突显的,他两只手指夹住那颗珠子。 “你看像不像冰糖葫芦?”那天,他举着那串玛瑙手链递到她的眼皮底下。她两颗大黑眼核像涂了一层釉,又亮又黑,面溢欣喜。 她将手链套在她羊脂般的腕上,左右打量不休,继而昂脸含笑地望着他…… 他悲凄地阖上眼,晶莹样的泪滴从略上扬的眼角淌了下来,直蜿蜒到他枕着的手肘上,宛若一条清溪,汩汩地在眼眶里先迂回一下,然后才再流下来。 到了夜晚,方凌萱将他安顿好以后,才慢慢地熄了灯。他躺在床上听到一阵悉悉率率的响声,便侧过脸借着微弱的光看去,只看到她的黑压压的一个人影。 “我想……我这病要传染的,不如你……到书房睡去罢。明日我叫人替你腾出一间房来……”他磕磕绊绊地 说道。 她解盘扣的手停在那儿,她侧过身子,乌鸦鸦的黑夜中看不清她的脸。 “不,我不怕。”她的泪悄然无息地流下来,“我不怕传染,我是你的妻子……”她抽噎着,嗓子愈来愈低,“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是你这样……”他还未说完,被便她的手圈住了嘴巴。 她的身子紧紧贴着他,黑暗中仍看的到她眼中的光,那一点光明,炯炯的。他微弱地反驳道:“还是隔开睡比较好。” 她紧紧地搂住他,将她小巧的头颅压在他的身上,听到他胸腔里短促的气喘声。 “睡罢,别再说了。” 她移开她的头,将身子撇向另一边,低低地哑声喊了一句:“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听了她这么一说,眼神幽暗,伸手从背后吊住她的脖子,接着将那额角也抵在她的背脊上,嗅到她身上的味透过那薄薄的亵衣隐隐递出来。 “傻丫头。” 她一动不动的,只是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拍,悄悄地在眼凹里将那泪水抹去。 第31沉香火冷 她闲闲地在庭院里走着,心情竟似凋零落败的景物一般暗淡。想到又柔将那链子送还给他时,又柔告诉她泽柏看到那链子良久没有说出一句话,神情十分地难看,而且他神色看起来有异样,似乎病情还不轻。末了又柔还添了一句,让她去探一下泽柏。 她心里五味杂陈,正胡思乱想着,子昊却大喇喇地走过来,一言不发拽起她就往外走。 “大哥,你要带我上哪去啊?” 她被他拽得生疼,身子又被他拖着走。 “你闯的祸你自己心里清楚。”子昊的口气十分的生硬。 “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顿住了脚步,费力地一挣脱,握着胀红的手腕,鼓着嘴说道。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妹妹?”子昊面带愠怒之色。 她心里咯噔一下。 “泽柏病了,是因你而起,你现在跟我一起去看他。”他不由分说,又强攥起她的胳膊。 她的躯体不由自主跟着他走,脚下的花盆底鞋,蹒跚地立不稳。 “我不去。”她倏地喊起来,腼着粉白的小脸,唿地涨得红艳艳的。 “为什么?”子昊猛地顿 住步伐,她一个趔趄差点跌到他身上去,幸好他眼疾手快将她扶正了。 “他已成家了,我这么不明不白去看他,算什么呢?”她喘吁吁地说道。 子昊将那眼瞪得溜圆:“他病得几天都去不了内务府,且不说你跟他有过那层关系,我们自小一块长大,就是普通关系去瞧瞧他的病,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手抚住额角,脑子里轰隆地作响:“大哥,我们现在只有避嫌,我不能去看他。” “佳瑶。”他面红颈赤地说:“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呢?你还是为了他成亲那事不能释怀?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她把脸红了一阵,截住他的话:“你都说了事情已经过去,那我还去看他作什么?我不是大夫,即使我去了,我也医不了他啊。” “你去了,医不了他的病但是能治的了他的心。”他满脸乌黑地说道。 她见周遭的下人纷纷驻足看着他们,便将声音捺得低低的:“大哥,我不是不想去看他,我比谁都想他好,只是……” “佳瑶,有你这前半句话就足够了,你什 么也不必说了。你所担心的一切,大哥都帮你想好了,你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他牵起她的手,将她推推搡搡上了一顶四人轿子。 一路上她在轿中坐立不安,心内乱如麻。自从那一夜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泽柏,她作出将玛瑙链子还于他是不想再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拖泥带水。万一这件事被弘历知道,就正如五阿哥所说的那样后果不堪设想。只是现在她这样去,万一……她将头摇得纷纷,将这假设从脑子里抹去,如果他真的病的很严重,见他一面也好。她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想到那串冰糖葫芦,眼睛微红了。 一下轿,几乎连停顿都没有,子昊便一径拉住她往里边走去。她第一次来到徐府,仍由他电驰风掣般疾走,末了停在一扇雕花木门前。 “哥……”她低呼一声。 子昊便将手一举,门咿哑一声暗响着打开了。 方凌萱正喂着泽柏吃药,听闻有人没规没矩地撞进来,被惊了一跳。而泽柏见了撞进来的两人,竟连吞在口中的药也忘记咽下去,从嘴角慢慢地溢出来。方凌萱疾忙 地将它揩抹了去。 “泽柏。”子昊最先喊道。 而泽柏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方凌萱自觉心中怪异,她仔细地睄了一睄妙晴。只见她窄薄的小脸上,水伶伶的大眼,天生带着一股娇羞的憨态,微凹的一捻柳腰,只是那双腮微红,咻咻的喘息声。 她吮着下嘴唇,极快地朝他的脸上扫视了一下,怔了一怔,余光瞥到站在他身侧的方凌萱,只一睨,便低垂眼睑。 “只说你病了,我带佳瑶来见一见你。”还是子昊镇定自若地道,上前凑了一凑,手中仍牵着她。 泽柏离她近在咫尺的距离窥伺着她,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儿就在眼前,如果不是跟前这些人在,他早就一个箭步下床将她揽在怀中。然而他略一侧脸便看到方凌萱笑吟吟的面,便立即收回那灼热的眼神。 “没事的,只不过普通伤寒罢了,吃几幅药便没事了。”他的嗓子竟也不似往日清亮,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异样,小声地嗽了几下加以掩饰。 “你好好休息罢,身子要保重。”子昊轻轻地踢了踢她的脚,递了一番眼色给她。她便 温言说道,并将眼光长久地驻留在他的身上。他面瘦腮削,那原本白净面皮更胜以往几分,那惨淡的苍白,眼睛周围是略青的阴影。 泽柏握住拳头抵着死灰的嘴唇下咳了几声,声音就变得益发的沙哑。 “你们还好吗?” 其实他言下之意是想说你还好吗。因有方凌萱在一旁,他模糊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的目光也是瞥向别处。 但是方凌萱凭借着她女人的敏锐还是一眼瞧见出了。她当下当然不会说什么,就算是等他们走了之后她也不会向泽柏兴师问罪,她只是偷偷地将妙晴里里外外,从头至脚打量着。 “很好,不光是我,还有佳瑶。”子昊语无伦次地道。 “那就好,那就好。”他连说了几个好,便又咳起来,这一咳便愈发不可收拾,他大声地咳嗽声音将他们俩走的脚步声也掩盖住了。等他抬起头来,他们已经走远了。 走出来的时候,她噙着的泪再也憋不住地往下坠。 “唉,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变得这样了。”子昊不无感叹地说。 是因为她吗?她抬起头吃吃着望着这澄净的天空。 第32再相逢 她一个人悄悄地跑到“世外桃源”去了。山上的风很大,她将手臂横挡在脸上,白色的风帽吹拂得啪喇喇作响。她走着,遥遥地见到了木屋,她立住了,双手撑着膝盖,半崛起身子,粉白的脸被厉风吹得绯红。她抬起身子,朝它走去,立在那木门外,双手贴在那裂了缝的门板上,轻轻地一推,门便开了。仍是熟悉的场景,她一径走向挂着她画像的墙上,将那略泛黄卷边的画取了下来。画中的她还是那个她,而画这幅画的人已经病得恹恹一息了。她的手指拂在画像上她的脸上,脑海中映入的是他灰白薄弱的脸。那一句“你们好吗?”她知道他是说给她听的。他仍是用那样吃吃的眼神看着她。她的心突突的跳着,话却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她见到了他的妻,那样温顺和气的一个女人,始终内敛的笑着。而他们之间离得这样近,却不能再进一步,甚至连说一句话也受到了拘束。 她将目光直直的瞅着画上的人,看着右下角那个落款,濡湿的泪珠顷刻间沾满了眼眶。她的心里有多么的不舍 ,看到他今日的这番模样有多么的锥心,只是她自己清楚。她阖上眼,仍由泪珠纷纷扬扬地顺着眼角抛下来。 忽房门咿呀一响,她唿地侧过脸,等看清门口立着的那个人,才疾疾忙忙地低下眼皮将脸胡乱的揩擦去。 “佳瑶。”尽管已经虚弱得步履不稳,但泽柏仍扶着门框,倚着门欣喜地叫起来。 “你怎么来了?”她憋出一个笑容朝他晲去。 他徐徐地走进来,不接她这碴:“我真没想到,原来你没有忘记!”他走了几步,站在离她几尺远的地方又停下来了。 “我……”她唇角微掀,仍是挤着笑,那笑在腮上却显出怆然之意。“我上来看看。” “我每天都来这里看一看……”他尽管瘦得颧骨突显,双颊凹下,笑的样子仍然是那样好看。“不来看,我心里不踏实。”他垂下头,露出那一截瘦削的脖子。 他天天来一次,竟遇到了她,他原本空落落的心被填补了。他多想近一步,握住她的小手,亲吻她的额角,**着说些蜜语。但是不知怎的,他竟变得拘谨起来。 “这是我画 给你的画像?”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不由自主地将手上的画交于他。不经意地肌肤碰触,他的手竟也似这冷风一般寒瑟。 他没来得及将那画展开,便揉着自己的胸脯子曲腰伏下身子一连串地咳起来。她忙上前几步,扶住他,焦心地问道: “怎么了?你还好吧。” 他咳了良久,被那痰堵噎地说不上话来。她在屋子里四处张望,终发现一只青瓷花茶壶,揭开盖,却空空如也。 “不……用……了。”他简短地说了几个字,也不连贯。他灰白的脸上咳得兜头彻腮的酡红。 她替他揉搓了好一会儿胸口,他才平静下来。 “我现在真没用。”他朝她一面笑着,一面又微微咳了几声,并即刻捂住了嘴。 “你别这么说,你会好的,会好的。”她一连串说了几个好,扑籁籁珠泪乱洒,又不想被他看到,便假意背对着他,手摁着那掀了盖的空茶壶上。 “只要能再见到你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他默然了半晌,遂凄凄然地说道。他索索屑屑地伸出长臂握住她冰凉的指尖。 “是不是 这里太冷了?你的手才会这样的冷?” “不,我觉得这里挺暖的。”她极力地捺住自己的泪,尽力让自己的声气恢复笃定。 “佳瑶,你是在哭吗?”他仍听出她哽咽的声音。 “不,我哪有哭呢。我有什么好哭的呢?”她呜呜地啼泣着说,仍不肯面对着他。 他握着她的一只手,另一只将画摆在桌上。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明知见你一面已属不易,但是我总是想见完你以后又再见你一面。你说,我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呢?” 她举起袖子将眼窝里的泪拭尽,心中一搐,将手收回来。 “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她如是决绝地说道。每一次都说不要再见了,但是仍会见到。她顿了一顿,又回转身子,对上他黯淡的眼眸: “这一次我们不说再见了,应该是不再相见。” 他面色惨淡,心中顿然起了一种钝痛。 “让我最后一次送你。” 他咸涩不堪地说道,面上渐渐起了无奈。 临走时她没忘记抱起那卷画。 两人并肩走着,她才发现他瘦了许多,风一吹将他宽大的袍 子底下绵薄的身子印了出来。见她在打量他,他便露出羞涩的笑。 “我现在才懂得什么叫做第一最好不想见,如此便不可相恋。”他黑色靴子干净的出奇,他走在她的跟前几步时,她才发现他的靴子雪白的底。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不可相弃。”她幽幽地将这一句念出来。 他在前面顿住的脚步,她昂起脸望着他纤瘦的身影。他低哑地喊了一句:“我是不会与你相弃的。” 她登时腮边珠泪直滚滚地坠下来。她将手上的画攥得更紧了,风沙沙地刮来,她借画挡住了自己的颊,唯恐他看出自己的不舍。 隔了两条街才到她的府上,她却停下了脚步,而他也纷纷地止住了步子,眼神幽沉,剪着手。 “就到这里罢,我该进去了。” 她的脸上流露出凄惋的神色。 “那好吧。”他深深地睄了一眼她的脸,默默地说道。 她从他面前横走过,疾疾地走了几步,又悄然地回头张望他,他仍纹丝儿不动地站在原地,炯炯地盯着她,苍白的手衬着脸,伛着腰咳着。 她略一犹疑,毅然走了。 第33谜 远远的她看到一个身着甲胄的男人站在府门前徘徊。心里已猜到几分,便悄悄地将那泪抹干,把那画双手单握藏于身后,款款地走过去。 “小姐,你怎么才回来?”还未到门口,又柔便焦心地迎上来,俯在她的耳边低语,“四阿哥等了你好久了,又不肯进府里坐坐,天寒地冻地站在门口等着你呢。” 弘历见她走到面前,脸已冻得发青,但仍笑容满面地朝她凑了一凑,这才发现她面上犹带着泪痕,不禁心头震了一震。 “四阿哥吉详。”她福了福身,脸色雪白,是风吹冻出来的,又带着点泪渍,不免生出几分凄清委婉的风韵来。 “起来吧,我说几句话就走。”弘历急急地说道,双手扶起她,为了她已耽搁大半个时辰了,但是出征前不与她见上一面,总觉得心中不甚踏实。 “你方才上哪去了?”他脱口而出,他窥伺她身后画卷的一角,疑窦顿生。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惶乱,抬起手臂草草地笼了笼鬓角:“随便走了下而已。” 弘历举眼细细地一睄她,心中不甚滋味。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只要见到你,跟你说几句话我就很满足了。”他握住她的手。她一惊,下意识地缩了一缩 。她细微的眼光闪烁被他一一收在眼底。他佯装不知,轻轻地加力握了一握。 “好好保重,等我回来,到时可不要让我发现你有任何的闪失喔。”他抿着嘴笑道,忍不住伸出手指抚她的脸,她定眼一睃他,略微地往旁边一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又略一收回,他的手便只拂过她乌黑的发丝。他的脸上不免起着怆然的神色,嘴角的微笑也显得僵**些。他放开她,跨上马。 “四阿哥。”她脆生生地叫住他。 他心中甚喜地回过头来。 “你也要保重!”她羞怯地说道。 他对她起了疑影,但仍夷然微笑。尽管不知她有什么秘密瞒着他,但是心底还是对她不胜欢喜的。他挥了挥手,夹紧马肚子,扬鞭而去。 见他走远了,她才徐徐地回闺房中去。 又柔陪着她走在回廊上,她发现府中今日气氛有点异常。 “又柔,怎么我觉得今天府里有点怪怪的?” “小姐,你也发觉了啊。”又柔咭咭呱呱地说道。 “是不是有什么事?”她疑惑地问道。 “今天是绿凝夫人的生忌呢。”又柔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又左顾右盼了一会才说道。“每年这个时候少爷都会叫和尚来念经超度呢,老爷夫 人都拦不住。” 果然从子昊的房里传来嗯嗯唧唧的响声,房门虚掩着,青烟缭绕。 “小姐,少爷已经被拟定了婚事。” “你怎么知道的?” “夫人说的啊,还命令我们筹备婚事呢。” “大哥怎么会同意的?”她吮着下嘴唇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估计是老夫人逼的吧,少爷一直都不相信绿凝夫人去世了呢。” “绿凝,你会回来的是不是?我会等着你,一直等到你回来为止。”她回想起那天子昊对着天喊的那句话。她扒着窗棂往里瞧去,只见子昊跪在那灵位前面,看不清他的神态。 “又柔,你认为绿凝死了吗?”她低头问她。 又柔咬着手指头,溜圆了眼睛:“谁也没有真正瞧见少奶奶死的样子,只看到草席裹了一裹就抬出去了啊。” “那么当时谁在房间里啊?”她又问下去。 “是夫人跟接生婆啊,还有夫人的亲信细雪。夫人说生孩子不干净,不让我们这些未嫁过人的丫头进去。”又柔道。 见她一脸的疑影便又絮絮地说道:“小姐,我看你也别再瞎操心了,少奶奶都死了三年了,你那时还生了场大病,卧床不起呢。我看少爷疑心少奶奶没有死,是太怀念她的缘故。 等他新成了这门亲事,我看八成也忘得干干净净了吧。” “又柔,我们还是走吧。”她寻思了良久,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睡梦中只听到门啪啦啪啦地撞击声,一波重似一波。她的眼皮子沉重地抬不起来,嘴里无力地叫着:“又柔,又柔。”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响,却只是在这寂静的夜中微小的一点杂音罢了。门的响声没有停止,反而愈来愈聒噪了。她睁开眼,房内空无一人,悄悄地只剩这门的开阖声。她发了一会儿楞,懒得动弹,但是那门开阖之中带着清寒的风唿地往她这边呼呼吹气。 她再也忍不住,一股作气地跳下床,连鞋子都不趿,跑到门边,刚将那门闩插上。门之间的缝隙里就露出一张脸来。 她尖叫起来,松开了手,节节往后退去。 那张与她长的一模一样的脸! 真正的佳瑶耽耽地注视着她,脸色凄厉,现代的装扮,也不怕冷似的,穿着一件黑色吊带洋装,纤细的小腿踩着几寸高的黑色麋皮高跟鞋笃笃地走进来。 她抬起白腻光滑的手臂拢了一拢自己烫得卷曲的长发,继而粲然一笑。 “好久不见。”她的声气活泼轻快。 “为什么只有你能找到我?而我想见你的时候 却不能见到你?”妙晴睁大了眼眸,颤声说道。 佳瑶朝她一步一步地逼近,那婀娜的身姿被洋装勾勒出迷人的曲线,大抵是许久没有见过这副袒胸露背的穿着,妙晴将脸瞥向别处,不去看她处处泄露的白色肌肤。 她笑起来,那笑声令人寒毛悚然。 “也只有我才具有这种本事。要不是我,怎么能把你召唤来当我的替身呢。” 她收了笑,逼近妙晴。 “在阿尔布府上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你以为这个府里有好人吗?每一个人都有秘密,难以启齿的秘密。” 她的五官在她面前放大数倍,那精致的脸也显得狰狞起来。 “你是说绿凝的事?”妙晴摒住呼息问她。 她凝住在那里,只是睁大那描了浓重眼线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妙晴的脸看。 “不止是绿凝的事。”佳瑶咬着牙说道,那涂了猩红唇膏的嘴一张一合,露出白而细密的牙齿。 “绿凝到底死了吗?”她将她隐藏在心里的问题忍不住说出来。 她的双手还箍着一副蕾丝白手套,白色丝缎间杂着熠熠的光泽,洋装紧紧匝贴着曲线毕露的身体上。 她眼睛只管轮抹注视着自己的双手,交错地顺着手套上下徐徐地抹着,神色诡秘。 第34如果充耳不闻 “你如果知道了真相,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她猝然地收住了笑容,正声问她。 门仍没有关严,门圈子里的风飒飒然地落进来,在这样的气氛下,妙晴觉得浑身寒毛直竖。 “子昊在自欺欺人,阿尔布夫人也在自欺欺人,而弘历,徐泽柏都是被自己蒙蔽了双眼,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峥峥地说道。,尖细的嗓子刮得人生疼。 妙晴的喉间咕噜咕噜地叫着,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双手撑在那梳妆台前,一侧脸便瞧见镜中的两个人。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神色却迥然不同。她披头散发,风将她的绺绺发丝吹乱,她惊见镜中的自己像鬼一样迷离模糊,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头发凌乱,脸色苍白。 佳瑶霍地回过头来,镜中又照出她的脸,她的脸清晰地凑近镜子,将腮颊贴在她的肩上,血色的嘴唇,夸张的黑眼线,浓密的眉毛,而她又呈现出一副可怖的样子。 “别走。”她猛地一惊醒,才发现天已大亮,而自己又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小姐,小姐。”又柔喘吁吁地跑进来了。 “什么事?” 她捺着自己的胸口道。 “大少爷……大少爷不见了。”又柔拚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只有妙晴知道子昊到底去了哪里。 凛冽的冬的天气,刚下过雨的地面走上去滑溜溜的,每一步挪移都是那样的吃力。风擎着叶子瑟瑟地摇撼,杂乱的野草抄着人的裤腿,偶尔从裤筒子里钻进去,又像冰棱子那样硌得人的心也跟着凉起来。凋零的树将光秃的枝伸向半空中,连着那薄灰色的天际,粗粝的枝桠抵着她的头顶擦过去。 她看到子昊双膝跪在那破败的碑前,抽噎的声音不绝于耳。听闻背后的脚步声,他旋过身子,两手撑在膝上,眼睛里填满了泪水。 “你来干什么?”他抬起袖子掩着脸,冷冽的风将泪痕凝洁成冰渍,指尖触着脸,硬冷的碎屑。 “大哥。”她低哀地叫了一声,捱到他身边。“绿凝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听了她这话,面上渐渐显出诧异的神情:“谁说她死了?她没死,她没有死。”他一叠连声地吼起来,脖子上青筋揪起。 她嗟叹了一下:“走吧,整个府里的人都找你呢。” 他仍木着身子面对着碑 ,手紧紧地箍着,将面颊贴在那斗大的字上面,凹陷的凿刻的字粼粼地烙着他的脸,泪又将字打湿了。 “我不走,我要陪着她。” “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娶她,她怎么会这么快就离我而去了。是我害了她,是我啊。”他捶胸顿足。 “大哥,你别这样。”她从背后抱住他,他的身子在微微地颤动,听到他吁吁的喘气声。“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你也相信命么?”他裹着泪光的眼凝视着她。“难道都是命?受过诅咒的婚姻注定不能白头偕老吗?” 这是命吗?她暗暗地捺着嘴唇。如果那次她没有玩笔仙,真正的佳瑶又怎么会有机会把她掌控呢?那么现在的她还呆在21世纪,舒舒服服地工作完一天后,翘起脚啃西瓜看电视,开怀地大笑抑式大哭,都不用拘于框架内。她嫁与不嫁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而如今却是命运将无形的大手一步一步地将她推着前进,她能不服从吗?她如今的路只是被推着走,毫无还手的力气。 她头一次相信宿命的安排。她两只手攫住他的双臂不觉地滑了下来。见着这张 与王维似曾相识的脸,她不由地心中阵阵抽/搐。他的前世备受爱情的折磨,那么在今世对她的背叛,也显得不那么深刻了。她不知何时起也早已不再记恨于他。原来有时候做朋友比做情侣更来的袒然是有道理的。况且他们这一世身上留着同样的血。 “大哥,你真的要娶那个不相干的女人吗?”她问道。 他面色惨白地说道:“父母之命难违,我已经第一次逆了他们的意,不想再驳他们这一次了。”他将目光定定地望着这坟丘,“绿凝已经离去了,尽管我始终相信她不会丢下我。但是……希望是有,但是很微。如今的我只剩下空落落的一副活动人架子,娶谁对我来说,都何尝不是一样的。” 他说完这番话,面色变得清微淡远,他垂着手,将额角贴着碑。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他口中一直喃喃呐呐地将这几个字重复了几遍。 子昊的婚事到底操办起来了。阿尔布府内里里外外布置起来,这一次娶亲的规模却比他第一次要恢宏的多。那个太守之女的妆奁从早到晚由小厮抬着,由丫鬟端着绵绵不绝地送进府 里来,下人们的眼瞪得发直,擦桌整果之际还不忘交头接耳地议论,这家小姐架子好足。子昊不是头婚,居然也陪送这么多的嫁妆。府里的人都认为他是高攀了。 子昊这一天都是昏昏噩噩的,他犹如被丧失了魂魄,只是任由人摆布。等到拜堂的时候,他仍僵硬着脸。 “一拜天地。”他勉强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沌,眼里看到的是他们的笑容,耳根子里听到的是他们的笑声,而他自己眼红脑胀的,手脚无处安放。 锣鼓喧天,当新娘子行过礼以后,他还是木然地立着。 阿尔布夫人神色一变,嘴角的笑褪变为严厉。 “一拜天地。”叫的人又抬起了声量,高亢地叫起来。 他微微地前倾了身子一下。 锣鼓梆子才又铿铿锵锵地敲起来。 当“夫妻交拜”响起来的时候,新娘子因跪下去的幅度大了一点,而将红盖子翻到了鼻梁底下,露出她略黄的面色,口鼻尚算端正,看不清她的眼睛,也知道只不过中庸之色。 早上满含艳羡的目光里也就掺杂了其实也不怎么样的小小鄙夷。 锣鼓的声音锵锵的好似不如原先的响亮了。 第36章 新来的嫂子 李宛亦,子昊的新娶进门的妻子。她个性沉郁,平日时缄默少言,而且终日恹恹的。子昊将她与自己的卧室安插在另一间,而将原先与绿凝的房间作为书房。他整日呆在书房内,而李宛亦好似也没什么怨言。两人发乎情止乎礼,而李宛亦对待子昊也是淡淡的,对于子昊对她的不闻不问,她也从不插手过问。两人看起来不大似夫妻。 佳瑶第一次对她产生深刻印象是在一次用膳的时候。 桌上照例陈列着各色佳馔,而李宛亦向来胃口欠佳,只吃几口饭搛些可口的小菜便放箸不吃了。而这一次有个新来的丫头,年纪尚幼,将一碗热腾腾的汤端上来的时候,不小心将汤碗打翻了,她也受到牵连被溅了几颗滚烫的汁。小丫头吓得脸色煞白,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阿尔布夫人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发作,只是低声呵斥了几句。而李宛亦却和言缓语地让她不要害怕,以后小心便是了。而那个丫头不知是被自己的举止吓悚了还是犯傻了,衣袖又把放在桌子外沿的一盘菜给招翻了。这下众人都瞠目结舌地盯着她看。阿尔布夫人就算是好修养也禁不起她一而再,再而三的 犯错,当即命人将她拖下去以杖打二十下以示惩罚。 而李宛亦却为她求情:“额娘,这次就算了吧,她年轻尚轻不懂事。” 阿尔布夫人却道:“宛亦,这丫头刚进府不懂事,所以才要教训她让她长点记性,这么一点小事都干不好,日后出去了不是丢我们府里的脸。” 李宛亦虽生得不是倾国倾城之貌,却长的周正,面色自带一股正义之气。 “额娘,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次不如放过她吧。她这小身板怕是受不住那板子。” “如果这一次饶了她,若是下次再犯呢。宛亦,你刚进府还有许多事情不懂。这府内里外大小事务都是我一手操持,我自有分寸的。”阿尔布夫人略为不悦地说道,并横了她一眼。 当第一板子下去,那丫头的嚎叫声响起。当十板子打下去,小厮来通报,那丫头已经昏死过去。而阿尔布夫人却饶是没听见似的,面不改色地挥手让他下去,并不改变初衷。李宛亦却坐不住了,面无惧色,居然叫小厮停下板子。 阿尔布夫人在府内向来铁腕手段,一向我行我素,谁人敢逆她的意,被她新进门的媳妇当众示威,居然无视她,敢叫 人停下板子。她的脸色旋即变得十分的难看,但仍强捺住心头的怒火。 “额娘,不如就此罢手吧,你这样再打下去,她会受不住的。”李宛亦捺着嘴唇,将唇吮得失去血色。 “宛亦,你如今是不是觉得额娘很严苛。”阿尔布夫人正色道。 “我是觉得额娘太急于求进,手法未免过于苛刻了一些。”李宛亦面无惧色地说道。 “苛刻。”阿尔布夫人细细地嚼着这个词,恬静的面容上仍微笑着。尔后她大度地罢了罢手,命人止住杖罚。 这一顿饭吃的相当的不愉快,气氛也很僵持。 妙晴为李宛亦捏了一把汗。 李宛亦回房的途中妙晴叫住了她。 “佳瑶,你找我有事么?”她笑吟吟地问她。 “大嫂胆识过人。”妙晴凝望着她道。 “你是说方才那件事?”她露齿而笑,“其实我心里也很害怕。” “在我们府里没有人敢忤逆我额娘的意思,你是第一人。” “其实我也是由衷而发,但是那丫头个矮身弱的,要是这二十板子打下去,没命也去了半条了。” 她将手巾绞在手中:“其实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妙晴发现她的不小心捋起的半 截袖子露出的手肘上有两三个暗褐色的豆大小的伤疤,印在那黄皮上尤为显目。 “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也接碴道。 李宛亦抬起头来,两人相视一笑。 正在这时子昊走过来,面上难得露出笑容: “你们两人在说什么?” 妙晴睃了一眼李宛亦笑道:“属于我跟嫂子之间的秘密。大哥,你不会连女人的秘密都要打探吧。” 子昊带笑轻声咕哝了一声:“真拿你这丫头没办法。”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洋洋得意地说:“嗳,有人写信来了。”他又将身子往妙晴面前凑了一凑,“我想你是不愿意看的了。” 她的眼眸一亮:“是四阿哥写给我的?” “我想你是不会希罕的了。”子昊含着笑意溜了她一眼。 她的脸涨得绯红。 “不给就算了。”她气咻咻地转过身子方欲离去。 “好啦,拿去吧。”子昊将那信插在她的交抱的双臂之中。 她斜眼睨了他一眼,拿着那信一溜烟地走掉了。 没了妙晴夹在他们两人的中间,当只剩下子昊与李宛亦时,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僵硬。 子昊一打她过门以后,没跟她说过几句话,但是方才在用膳的那一件 事,令他开始觉得她好像有点特别。 还是李宛亦先朝他笑了一笑。 他抓抓头皮,只是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你知道在我们府里可不是随你由着性子来的。你是好意,但是有的时候可以不要用那么直接的方式……” 李宛亦噗嗤一声笑出来:“方才你妹妹也同我说过了,看来你们两兄妹还真是相似。” 他头朝后倚着柱子,观望着她。 “我阿玛额娘也老是说我性子直,容易吃亏。”她垂下眼梢,缩了一缩下颌,“你说这是缺点还是优点呢?” 她这一句话的语气近乎于天真。 他嗬嗬笑起来,语无伦次地说:“应该算是优点吧。不过……”他顿了一顿,将目光放在她的脸上,“有的时候太过于直白也就等于口不择言。” 她的神色又恢复到那种沉闷的状况。 “也许……是吧。”她头一次怔怔地打量他。这个称之为他的丈夫的男人。 “你的手还好吧。”他瞟到她的手背上,刚才被汤沾到的手皮上已经起了透明的水泡。 “涂点药就好了。”她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回去上药吧。”他微微一笑,仍倚着阑干。 她略一欠了欠身,便退了下去。 第36 疑心 弘历的信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无不是抒发对她的思念之情,末了底下那一句话引得她喜潮热涌。吾等下月择日凯旋归来。 她拿着信高兴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末了她才意识到自己为何这样的喜悦,不禁有点讪讪然了。她不由得问自己:怎么听到他要回来的消息就这么高兴呢。她落寞地从回廊上闲步下来,踩在突显的墨色的鹅卵石上。 她仰起长窄的小脸,吃吃地望着潇潇的碧天,那个荒落凋零的北三所。她揪着自己的衣襟,眼前又浮现出弘历含笑的脸。 这时阿尔布夫人途经过看到她,便唤了她的名。见她毫无反应,细雪也跟着大声喊了几声。她这才缓过神来,看到阿尔布夫人略带不悦的神色,忙怯怯地叫了一声额娘。阿尔布夫人虽然面善典雅,但与她相处久了便知是个禀性刚烈的人。 阿尔布夫人掇过她的手,将自己温热的手掌贴着她微凸起的手背上。 “佳瑶,你方才想得这么出神,在想什么呢?” 她悻悻然地说:“没想什么呀。” 阿尔布夫人抿嘴笑了一笑说道:“你这孩子老是古 古怪怪的,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过两三个月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你也似如今这般任性。” 她听了,面上渐渐出现了惆怅的神色。 “怎么了?”阿尔布夫人窥伺了她的神色,继而将面色略一下沉,“你可别对额娘说你不想嫁给四阿哥这种混帐话。” 她只得将嘴边的话又咽下肚子里,低声地咕哝了一声:“那还要我说什么呢。” 阿尔布睨了她一眼,轻轻地在她肩头一拍:“你跟我进来。” 她只得随阿尔布夫人进房去了。 阿尔布夫人的房间布置得很简洁,也没有花俏的装饰,这一点佳瑶还是跟她很相似的。她掏出一只黄梨木匣子,灿然然地在妙晴的眼皮底下赫赫乍现开来。 “来,挑个吧。这都是额娘多年来的珍藏,每一件都是宝贝呢。” 她往匣子里睄了睄眼,那里面横七竖八地堆着许多首饰,随便拿一件,连她这个门外汉都知道价值不菲。 “额娘,你对我真好。”她偎在阿尔布夫人的身上,拿起一只累丝嵌宝石金凤簪握在手上。“不如我选两件,一件就送给嫂子吧。” 阿 尔布听此,将脸黑了一黑:“你这丫头,额娘预备将来是全给你的,你还让你嫂子来沾你的便宜。” “额娘,大哥不是你的儿子,你送给嫂子不就等于送给他了么。”她一点也没有发觉阿尔布夫人的神色有异。 “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你要额娘多少件首饰额娘都不会心疼,要让我送给一个外人,我可不依。”阿尔布夫人略忿怒地说道。 她抬起头,一眼瞥见她额娘的脸色,却不敢再往下接碴了。 她拿着阿尔布夫人送她的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金簪一径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小姐,你手上的这只簪好漂亮呀。”又柔一见,便惊呼起来。 “呐,借你戴下。”她大方地将簪子挜进她的手上。 “不不,奴婢怎么敢呀。”她躲手不迭。 “是借你又不是送你,你怕什么。”她挨着凳坐了下来,双手托着粉腮。 又柔半晌才敢接过来,如获珍宝地对着镜子往自己的发鬏上戳进去。 “又柔,你跟了我几年了?” “奴婢跟了小姐快十年了吧,奴婢六岁进来的。” “你觉得额娘是不是从小对 我比较好啊。” “是啊,夫人对小姐比对大少爷要好多了。自小夫人对大少爷是很严厉的,但是对小姐却宠爱得多。大少爷要是跟小姐闹起来,夫人一定是责骂大少爷的。” 又柔揽着镜子左顾右盼。 “照理说子昊是独子,应该独爱他才是啊。为什么连一件首饰都不肯赠予嫂子呢。也许她真把李宛亦看作是外人也说不定。” 她一个人自艾自语地说。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又柔,额娘以前有没有送过东西给那个绿凝呢?” “当然没有啦。”又柔不假思索地答道,声气便细小了许多,“小姐,你大概是忘了吧,夫人可是出了名的……” “什么?”她直起脖子等着她说下去。 “没什么,是奴婢多嘴了。”又柔讪讪地笑着,将手上的簪子拔下来给她。 “你要是说给我听,我就把这簪子送给你。”她握着簪子的那柄尖说道。 “千万使不得啊,小姐。”又柔疾疾地摆手,又嘟囔了一声,“就算小姐你送给奴婢,奴婢也不敢带出门去啊。” “那你快说。”她略不耐烦地说道。 “夫人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呀。”又柔吞了口水又偷眼瞟她的神色,“再说她又不喜欢绿凝,怎么会送东西给她呢。” “那李宛亦呢?这个可是她千挑万选的媳妇,难道额娘也不中意吗?” “话是没错,但是上次少奶奶当面顶撞了夫人一事,夫人恐怕也难对她起好感呢。” “你的意思是说不论大少爷做什么事也不可能得到额娘的欢心是吗?” “其实奴婢也觉得夫人对大少爷那个态度真是……” “不像是亲生的对吗?”她脱口而出。 这一句话把又柔的脸堵噎地煞白:“奴婢可什么都没说啊。” “又柔,这是我们之间的私房话,我不会对外人说的,你这么害怕干什么。”她道。 “奴婢也形容不来那种夫人对大少爷的感觉。” “那老爷呢?” “老爷常年累用忙于处理朝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不过老爷还是蛮心疼大少爷的。”又柔道。 妙晴看的出来整个府里阿尔布夫人除了对她跟老爷比较和善之外,对子昊的态度真的是不怎么样。难道子昊不是她所生?她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第38章 归来 “小姐,你看谁来了。”晌午时分,又柔喘吁吁地跑进来,面上却露着笑意。 她正在练字,执着笔眱了一眼她,不在意地说道:“谁啊。” “哝。”又柔努了努嘴。 她又昂起脸往门外睄了睄,笑着说道: “又柔,你就别耍我了。” 她低下头专心地练她的字。 一双粗粝的大手擎住她的手,她讶然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弘历的脸。 他一身金银珠云龙纹盔甲,手持盔帽,盔顶上镶嵌着一颗大东珠,四周围又镶了一圈珍珠及红宝石。他的脸经风吹雨晒,变得极为黝黑,而眼神却灼灼的,令她不敢直视。 “你……回来了。”她的脸微红,嘴唇微瑟。 “你在写什么呢?”他刚回来连自己的府里都没去过,一径往她的府上跑来。他以为给她这样一个天大的惊喜,她会喜极而泣。而相反的是,眼前的她只是清亮的眼眸中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有过那么点惊诧之外,便恢复以往昔日娴静幽雅的神色。 她将忙从书案后面走出来,立在他的面前,用身子遮挡案上的纸,略羞涩地一笑:“不许你看。” “薄雾浓去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 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他横了她一眼,两只手攫住她的双手,从她的肩膀上探出头去张望她摊平放在案上的那张纸,一字一字,异常清晰地吟哦出来。 她挣了一挣,半恼怒地瞪着他,下半张脸已经红晕冉冉升起。 “这首词写得这样的幽怨,我记的好像是说丈夫离别,而妻子独自一人承受着独居之苦,又非常地挂念她的丈夫吧。”他说毕,带笑微掀嘴角地看着她。 她垂下头,露出颈项后面一块柔腻的肌肤。 “才不是呢。” 她既而抬起头,笑着否认。 他眼睛往下朝她的脸上睨去,他将一排手指在她的手上细细地抚着。 “我很想你。”他低低地说道,将她拥入怀里。这种感觉魂牵梦萦一直缭绕着他,在驻兵的那数个月里,他日夜思念着她。 她偎在他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胸膛,硬冷的盔甲一路硌着她,她没有挣扎,没有动弹,她将耳朵贴在他胸腔上,似乎听到他突突的心跳声。 她从他的怀里伸出脸,那淡白的小脸,尖窄的下颚,幽亮的漆黑的大眼睛。 他情不自禁低下眼睑,去亲吻她的唇,她的唇带着淡淡的馥香。 她圆 溜着眼睛,看着他的唇向她的脸上探来,她想逃走,却被他强有力的双手攫住了,她看到他脸上的皮肤纹理,他的唇很柔软。 过了半晌,她将头一撇,他也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她:“我来了有一会儿,也该走了。” 他将桌子上的盔帽抱在手上,朝她笑着挥了挥手就走了。 “小姐。”又柔又撩帘进来。“四阿哥走了?”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小姐,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啊。”又柔的心里起着疑窦,小姐跟泽柏少爷说断就断,如今又跟四阿哥来往的这么频繁。 她细细地叹了口气,手抚在那张纸上,风挟裹着细细的沙砾吹在腮颊上,指尖掠过未干的字上,沾起少许的墨色。 “你说我们人的命是不是注定好的,无论我们怎么样努力都不能左右他,是不是?” 又柔不解地盯着她:“奴婢想应该是的吧,人怎么能大过天呢。” 她听后默然不语。 泽柏仍是那样的咳嗽,每日照样要咳出一些血来,延请了多少名医都起不见效。而方凌萱伏侍得更加用心了,她嫁过来半年,却没料到她的丈夫会生这样严重的病,她千方百计寻的珍贵药材,一帖帖药服下去,却丝毫没有 起色。 这一日天尚未明,泽柏幽幽地醒来,一眼望见枕边的她,她睡得这样的酣,尽管如此才二八芳龄的她眉宇间却有着淡淡的乏倦,厚重的漆黑的眼睫毛下给略青的眼睑涂上了几分凄凉的颜色。这些天来为她的尽心尽力所感动着,她虽是名门千金,却任劳任怨。他咽喉深处唿地痒唆唆起来,他腾地掩住口,不让自己咳出来,知道自己这一咳会惊扰她。然而他的脸被紧憋得通红,胸口像压了一块重甸甸的石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飞身而起,走到屏风后面,猛地咳起来,黑夜中这一连串烈剧的嗽声无疑是更为明晰高亢。漆黑黑的夜里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他想他的脸一定苍白异常,他呼嗤呼嗤地喘着气,伛下身子,恨不得将双手掏进喉管里,他觉得自己快要腐烂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口角淌下带腥味的液体,他悄悄地抹去,终不再咳了,但是咽喉又干涸得很,他摸摸索索地扶着桌沿,却不料将搁在桌面上的瓷壶茶具碰得叮铃当啷地作响。 “你怎么起来了?”方凌萱还是醒了来,半崛起身子,从绿布帷幛中探出头来说道,尽管眼前黑沉沉的一片。她的手摁在方才他睡过的被 褥上,犹带着温热。 “我……咳咳……想喝点水,咳咳……你别起来。”他按着自己的胸口,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终于摸到茶壶了,但是一摸上去壶身已经冰凉的了,他知道他一喊凉,她便要起来张罗着帮他灌热水,这样冷的天这样暗的夜,他还是觉得不必打搅到她,于是颤巍巍地将壶子提起来,冲入到杯中,也不知水是否溢出来了。 “这会儿功夫水该凉了吧,我去厨房帮你冲壶热水来,你喝冷水不行的。”她说毕,发出悉率悉率的声响来。 “不必了,水还温热着呢。”他说罢将冰冷的杯子捏在手上,直起脖子咕哝咕哝地灌下去。几尽干裂的喉管因着这冷水缓解了痛楚,却引发他更为严重的咳声。 “别冻着了,快上/床来吧。”她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咳声,心如刀割。 他挨挨蹭蹭地摸上/床来,钻进被窝里,却不料是在她的被子里面了,贴着她滑腻的肌肤,他微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 她揽过他的脖子,将身子愈发地贴紧他:“你的手好冰,我们都已是夫妻了,你还说什么对不起呢。” 他直僵僵地侧躺着,却受到她的温暖,胸口也堵得不这么慌了。 第39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她坐在殷红如血的锦缎绣**单子上,双手交叠地摆放在自己的双膝上,她的眼前是似黑非黑的一片,因着桌上这龙凤喜烛煌煌地跳跃着,在她的红盖头上添了几分亮,她从红盖头底下只看到自己的脚上的鞋子,那玫瑰红鞋面上缀满珠片,刺绣着翩翩的蝴蝶,那跟比她平日里要穿的再高出一些。她稍稍地往上一提,沉甸甸的,方才她走进来的时候要是没有两个嬷嬷跟丫鬟搀扶着,非跌交不可。正胡思乱想着,门訇然一响。她忙正了正身子,一本正经地坐好,心也跟着揪起来了。 她等了半天没有动静,她悄悄地撩起半截红盖头,目光上视凝望着,却发现弘历坐在离她不远的凳子上嗬嗬笑着,她羞赧了脸,忙把盖头垂下来。 “佳瑶。”他的声音响起,略带着清亮。“盼这一日盼了很久了,终于了了心愿。”他一个人兀自絮絮叨叨地说着。 妙晴的心突突乱跳,又有几分期许,又带几分惶恐。 唿的她的胳膊一阵强有力的痉挛,好似电流通过。他抓住了她的手臂,隔着红盖头贴在她的腮颊上,略微地摩挲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他伸出一排手指在她的红盖头上划下她的轮廓 。 “你不把盖头揭开,让臣妾怎么说话呢?”她眯睫着眼睛带笑咕哝了一句。 弘历带着微醺的醉眼,灿然一笑:“对,对,本王怎么能忘了这么一桩重要的事呢。” 她的眼前顿然开阔雪亮起来,被朝冠压得几乎不得不低着头,也昂然抬起来,唇角流露出羞意的笑。 弘历笑吟吟地望着她的眼,手指拂过她半透明的白皙的脸。 “来,我们来喝合卺酒吧。”他抓住她的纤细的手指,走到桌前。 望着他线条英锐的侧影,妙晴吮着下嘴唇,垂下厚重的眼睑睫毛。 他倒斟满了酒的瓷杯递到她的手上,交握地穿过她的肘臂,带着含情脉脉的目光扫视着她,一饮而尽。 “为什么还不喝?”他柔声地说道,灼灼地盯着她。 她直了直脖子,他的箭袖摩蹭着她镶边绣满花卉的袖子,重重叠叠的。她从来没有喝过酒,即使在现代她也是一沾酒就倒的那种人。她略一蹙额,将酒灌下去,猛然被呛得连连咳起来,眼泪都迸出来了。 “想不到你身为满清的子民竟然滴酒不沾。”他含着讥诮又噙着怜爱地说道。 她抬起袖子去揩抹眼角的泪,袖子镶着的金银边又密密地刺绣着将她的眼角都揾 红了。 “臣妾本就不会饮酒,王爷还讥笑我。” 弘历放下酒杯,挨着床边坐了下来,取下头上的帽子。她见了疾忙接过来摆在柜子上,这间房她从来没有见过,几堂紫檀木家具挨挨挤挤地摆放着,还有一个紫檀木梳妆台。墙上挂着弘历自己写的一副书法作品。 “来,过来坐。”他朝她露出点白牙,面色沉静。 她怯怯地走过去,仍旧略带着点娇弱的笑。她走近他的身畔,他勾住她的手臂,她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坐着的底下是他的双腿。她不得不搂住他的脖子,防止自己滑落下来,隔着重重叠叠累赘的衣料,他咻咻的气息喷在她绯红的颧骨上,他将额角贴着她的眉心,她浑身香气袭人,连带着周遍的空气带着微甜的芳香。 “前几日,皇阿玛刚赐我和硕宝亲王,有一大堆的事在处理,无论是朝政还是府内之事……”他抬起头睨了她漆黑的杏仁眼,顿了一顿说道,“你会怪本王冷落了你吗?” 她一纳头,身子脱离了他的怀抱,笑着摇了摇头。 他抬起身来又兀自往杯中斟了一杯,咕冬咕冬地将它喝下去,酒精搀入咽喉深处,随即又冉冉上升一股热涌,朝四肢弥漫开来。 他 豁啷啷将手中的杯子一掷,抛在墙上,跌个粉碎。他一个箭步,将她半抬起身子,手摘掉她头上的朝冠,她黑臻臻的青丝像流畅的瀑布淌了下来,**映衬着她的明眸皓齿,他动手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裳,解下的动作裹起一阵风,将那燃得正旺的喜烛唿地熄灭了。 她想到出嫁前阿尔布夫人告诫她,千万要注意那对红烛不要让它灭了,否则会不吉利的。她想着,心唿地直往下沉去,不禁脱口而出:“王爷,蜡烛灭了。” “不要说话。”他咬啮着她的耳根子,痒梭梭的,她把脸伏在他的肩上,将碧清的秀目转向窗口,那低垂的璀璨的夜幕,毕毕烞烞的炮仗声奇响。 淡如水的月色从门隙里轻轻巧巧地走进来,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她攸地觉得浑身一轻,却不觉得冷,炽热的暖流贯穿她的身躯。他压伏在她赤露的身子上,他的唇轻柔而黏湿地匝贴在她的白腻光滑的脖子上…… “你还是从了吧。”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那一声空灵的声音从远处响彻过来。 她腾地睁开双眼,黑漆漆地看不见一条人影。 屋内腾地亮堂起来,亮得刺目。 她不由得半捂住自己的眼睛,从微张开的指 缝间看过去。真正的佳瑶端坐在她的梳妆台前,猩红的嘴唇,惨白的脸,乌黑的大眼睛炎炎地望着她,眼底的不屑,唇角的得意。 “现在才是开始。”她摸着她的额角,将半鬈的栗子色长发往一旁一撩,露出尖窄的下颌。 她着单衣走下床,徐徐地走近她。 “你现在还想离开吗?”佳瑶说道。 妙晴凝立在她的眼前,坚定地说:“如果可以我还会选择回到现在。” “你会越来越爱他的,到时你还能离开的他吗?”她将她浓妆艳抹的脸近距离地凑近妙晴。 她的脸上红的血红,白的像雪一样白,黑的又像墨一般黑,脸上就像个大大的调色板。 “不过你真绝情啊,你的老情人徐泽柏就快要死了。”她眼角微微一瞟,声音尖细高亢,她将梳妆台上的镜子一抹,从那镜中睄中徐泽柏灰白色的脸历历在目。 “他怎么病的这么重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救他?”她道。 “没用的,不过话说回来他的死你也要负一半的责任。”她站起身来,那镜子里的映象又恢复往昔。 “我以为他会好的……”妙晴捺住自己的嘴唇说道。 “哼,你太天真了。”佳瑶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她,就走了。 第40章 在府上 他紧抓着那朱红阑干上,指甲深深地在上面掐出几道抓痕来。他的阿玛额娘一同进宫去参加弘历的喜宴了,而他俄延着没有去,方凌萱不敢问他原委,也选择留下来陪伴着他。 他的身子在漆黑的夜中与寒风的侵袭下微微地瑟动。她悄悄地走在他的身后,将一袭白狐半篷披在他的双肩上,他回过头来眱了她一眼,随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她穿了一条白绫素裙,裙隐雪肤。两人并排站在阑杆背后,天空中那炫目的鞭炮轰轰地炸着。 “是四阿哥的婚礼吧。”在府上四阿哥的婚宴成了禁忌,但是这消息是街知巷闻,她不知其中隐情,只是单纯地觉得这鞭炮在天空中变幻出来的绚丽的彩花煞是好看。 他微咳了几下,面色微微地一沉,略低落地说: “我……有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鞭炮了。” “不知四阿哥的新福晋好不好看呢?”她道。 他垂下眼皮,将脚轻轻地去踢那阑干镂空的部分,幽幽地说: “很美,很美的。” “原来泽柏你见过她啊。”她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他昂起脸,整个人像是被黑夜浓浓的着了色,脸隐在黑暗中,只余下灼灼明亮的眼睛。 “不仅见过,还很熟。” 他在心里轻轻地嗟叹了一声。在这样的日子里,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十分的惆怅沉闷。 她默然了,将头了望着夜空。鞭炮声还在持 续着,只是没有起先的响亮了。 “有一句话不知臣妾该不该说。”她张了张嘴,还是说了出来。 他抚着斗蓬上的毛,毛毵毵的刺着他的手指,柔滑地穿过他的指缝,四周的响声也顿了下来。 “说吧。”他嘴唇翕动,略心不在焉地说。 她带着微红的微笑,亮滢滢的眼睛直往他的脸上瞅来,虽仍十分地昏暗:“你心里应该有个人吧。” 他的心尖震了一震,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时小厮们将琉璃灯提起来挂到灯架子上,对面的屋檐下一排玲珑的灯燃起来,照得这院里红的一片。 他奇窘地张了张嘴。 “其实在臣妾的心里十分的艳羡她,她可以占据夫君你的心,她定是长的很美吧。”她似笑非笑地说着,眼里流露出悲怆的神色。 他低头看着自己伏在阑杆上的手,转了个身倚着柱子。 “极美的,我们从小就认识……”他恻然地说道,却止不住又往下说下去,“我一直认为我要娶的人是她,她最爱吃冰糖葫芦了,每当她受到委屈的时候我便买一串哄她,她就将那些不开心抛到一边去了。”他想到那时的她吃着冰糖葫芦,嘴角总是黏贴着几块红色的糖衣。 她听着,唇角还笑着,心里却五味杂陈,闷恹恹地说道: “是那天来探病的小姐吧。” 他吃了一惊,空气中飘扬着腊梅淡淡的芳香,他猛地咳了几声。 她揉着 他的胸口,愈加证实了她的臆测。 “回房去吧,外面冷。”他慢腾腾地说着,脸涨得通红。 这一夜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病情加剧,此后卧病不起。 翌日,她随着弘历去拜见嫡福晋语芙。一进门,他见她的衣襟后面滚皱了,便把她往下扯了一扯,尔后握住她的手,一道走进去。这一举止让在坐的各妻妾心中十分的不快。 “妹妹佳瑶拜见姐姐,姐姐吉祥。”她欠了欠身,却一只脚踩在自己的褂子上,差点跌了一交。 在场的众人禁不住笑出声来。 她羞得耳根子都通红了。 弘历却及时地搀住了她,和气地说了一句:“小心点。” “起来吧。”她抬起头来,看到语芙。她生就一张银盘脸,五官却显得异样的秀丽,看上去很温柔的样子,身材略嫌丰腴。 立在语芙旁边的是庶福晋富察氏妍姗,中等身量,鹅蛋形脸,脸色苍白异常,淡淡几颗麻子,一袭淡妃色锦袍,深凹的柳腰。 与妍姗并肩站在一起的是庶福晋苏佳氏雁卉,身材娇小玲珑,肤白胜雪,总是抿着小嘴儿微笑,挤出右脸颊上小小的一个酒窝,然而在那酒窝的上方却有一个红红的印记,虽是极力用粉遮掩,却仍能明晰地看出来。 一见到妙晴的视线落在她的腮上,雁卉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汗巾掩掩蹭蹭地贴在那块疤上,方才见她快要跌倒,笑的最大声的便是 她。 弘历背着手,向她们两人道:“还不给佳瑶行礼,她虽是晚于你们俩进府,但是论地位仍是在你们之上,望你们二人日后与佳瑶和睦相处。” 妍姗与雁卉互瞅了一眼,眼中流露出十分不情愿的神色,却仍温文尔雅地向她福了福安。 “佳瑶,你坐吧。”弘历温言朝她说道。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坐下,身后站着的是她从府内带来的陪嫁丫鬟又柔,这是她极力向阿尔布佐领要求的。 “皇后驾到。”这时太监的声遥遥地响来。 “是皇额娘来了。”弘力面溢喜色。 在坐的各位忙起身,妙晴无意者眼光微微一颤,竟瞥见语芙的腹部微微的突起,她的心底顿时起了异样的感觉。 钮祜禄氏在嬷嬷的搀扶下徐徐地进来,她的眉宇间与弘历十分的相似,脸上起着淡淡的几条皱纹,看不太出实际的年龄。 “皇额娘吉祥。”众人异口同声,跪在地上,妙晴也连伏下身去。 “起来吧。”钮祜禄氏的声音还保持着年轻时的清亮,面色看上去也十分的慈祥。 “原来这就是弘历的亲生母亲,但是不是一直都说乾隆皇帝的生母是个谜吗?从外观上看有几分相像。”妙晴不时用眼角偷偷地觑眼望着她。 钮祜禄氏坐了下来,弘历即刻命人将一盏茶递于佳瑶,向她递了眼色。 她将这盏茶双手捧在掌上,茶身却异常烫手,她又耽心将茶 泼了,颤巍巍地捧到钮祜禄氏的面前,甜甜地叫了一声:“皇额娘,请用茶。” 而钮祜禄氏却不急于接过茶,只是含笑地打量她。她被烫得受不了,简直要将茶杯子摔到地上去,面上不免有点呲牙裂嘴的。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钮祜禄氏察觉她的异样。 “不,皇额娘,臣妾好得很。”她带笑地说道。 站在钮祜禄氏背后的嬷嬷终于伸过手将她的茶杯奉给皇后。 她在心里吁了口气,将烫得发红的手掌藏在身后在衣裳上轻轻地摩蹭。 “早就听闻阿尔布佐领的千金美貌是出了名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钮祜禄氏掀开盖子吃了一口茶道。 语芙也接碴道:“皇额娘所言及是,今日一见佳瑶臣妾也吃了一惊,怪不得王爷当初一见就丢了魂了。”说着她朝弘历睄了一睄眼。 钮祜禄氏笑起来:“也是,当初他皇阿玛要给他做这门亲事的时候,他死活不愿意呢,哪知见过佳瑶一面后,就立刻答应了。” 听了她们这一番话,妙晴讪讪的,觉得浑身不自在。 “好了,哀家也该回宫了,昨儿个晚上没睡好,这会子功夫就乏了。”钮祜禄氏步下台阶往门口走去。 “儿臣送皇额娘。”弘历也洒开大步跟了出去。 “我们也各自散吧。”妍姗对雁卉说道,两人只当眼前没她这个人,拜别了语芙,嘻嘻哈哈地走出去了。 第41章 幸福的时光 语芙目送着她们的离去,这才侧过脸来对她说道:“佳瑶,你别在意她们的态度,其实她们都是心眼极好的人。改天我替你说说她们,不许没那么不规矩。” 她见门上悬挂着一顶半新半旧的水蓝色厚帘儿,边角都微微地发毛,再见语芙身上的长袍都是去年的旧式样,便笑着说道: “姐姐,妹妹初来乍到,还望她们两位姐姐多多指教呢。” 语芙含笑着走到她的身畔,拉起她的手说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来,你多来我院里走动走动,平日里这里素静的很,我又是个极爱热闹的人,妍姗,雁卉也经常来的,在我这里自由的很。” 她带笑的微微颌首。 “你们俩在聊什么呢?”弘历从院门外大踏步地走进来,捱到她们俩的身边。 “妹妹刚过门,我跟她唠磕着家常呢。”语芙从碟里搛起一块蜜橙糕递给妙晴,自己也闲闲地吃起来。 “妹妹也打扰了姐姐这会儿功夫,也该告辞了。”她一阵风抬起身来,笑眯眯地说道。 “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弘历睃视了她一眼。 她全然不接他的话,只是向语芙福了一福身便 拜别了。临走前她见到那语芙宽大的袍子下隆起的腹部,那挂在唇角的笑便更勉强了。 她走过几条回廊便是她自己的院,她却不回房间里去,站在后花园里望着,天是一片孤寂的素色,缀着几朵恹恹的云,隐进那天空的怀里,不时飞过几只叫不上名的怪鸟,哑哑地低叫着,眼瞅着要撞上屋犄角,却踅了个弯飞走了。风刮得树木都飕飕的响,她仰望着天。 “侧福晋,起风了,回房去吧。”又柔跟了她来,却改了称呼。她的这一声侧福晋,叫得犹为刺耳。 她略不耐烦地眼光下视凝望着。 “佳瑶,为什么呆在花园里?这里风大当心招凉了。”不知何时弘历已悄悄地站在她身后。 “谁要你多管闲事。”她差点将这一句说出口,好在脑海里及时闪过他是阿哥的这个念头,才将这句话默默地咽下肚,却充耳不闻,径往房里走去。 “佳瑶,你是不是不开心?”他也跟着走进来,两只手握住她的双手,眼直直地望她脸上瞅去。 原来她太不会隐藏自己,有什么喜怒哀乐都一一地挂在脸上。她挣脱开来,走到窗台上,搁着一盆 水仙花,花骨朵已经绽放,几朵洁白的微绉的花瓣卷成一簇,花蕊就像是一把倒置的小伞紧紧地匝贴在花瓣上。她伸出指腹轻轻地留在花瓣上抚摩着,香气氤氲在空中。 “臣妾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她蹙眉隐忍,她想到妙芙的肚子,该才是三四个月的光景吧。她想到他出征那天还跑来见她。原来男人从来不会专一地爱一个女人,更何况是一个权势至高无上的男人,唯有独占着一个男人的宠爱原是一件极其奢望的事。 她垂下眼睑,黑臻臻的睫毛像蛾翅一般,似乎有侵入眼睛之嫌。弘历看呆了,他双手捧起她的粉腮,对着她,他总是不由得放轻了声气:“有什么让你不痛快的事就说出来,本王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她默默不语,脸色沉黯,只是将带在大拇指上的他送给她的白玉扳指轻轻地摩蹭着,那上面的光泽更胜从前。 “你一直都带着这个吗?”他将她紧紧一搂,抿着嘴。对着她,他是爱不够疼不够,想一切都给她最好的。只要她想要的,他能给的都义不容辞地赠于她。他喜欢见她笑起来明媚的样子。 她眼梢 下垂,鼓起嘴,赌气地将扳指抹下来塞到他手里:“我不要了,还给你。恭喜你要当阿玛了。” 他两颗乌黑的眼核耽耽地注视着她,随即夷然一笑:“原来你在吃醋啊。” “谁吃醋啦。”她抬起眼皮,露出清亮的眼眸来,“臣妾犯不着为这种事吃醋。” 他笑得更凶了,半伛下身子,将手轻轻地提起她的下颚:“你还记不记的那天在山洞那件事发生了以后,我以为你开始讨厌我,觉得非常的郁闷,就跑到语芙的地方喝闷酒……” “你是说真的。”她霎一霎眼睛看着他。 他微红的微笑的脸俯向她,搭在她肩膀上的双手也顺势滑落下来,捏了一捏她的手心:“本王何时欺骗过你?” “你得发誓,我才会相信。”她噘着嘴说道。 他的眼光微微颤抖了一下:“从来没有人敢叫本王发过誓。” “那算啦。”她双肘互抱着,双颊上的胭脂更红了。 “好吧。本王就答应你一次,我发誓我日后要是敢欺骗你,我就罚自己多让你为我生几个子女。”他举起手指,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想的美。”她羞红了脸,粉拳捶在他 的肩上。 “无论你生男生女我都一样的喜欢。”他捺了捺她纤巧的鼻翅,嘴唇紧紧地匝贴在她的樱唇上。“我们生个孩子吧。” 她睁大了眼眸,明亮的黑漆漆的,澄碧的眼核,越显得娇媚动人。 “不要。”她口是心非地说道。 “这个就由不得你了。”他的眼奕奕有神,唇角略微带着点笑,背脊微伛,使了使劲将她横抱起来。 “臣妾的鞋子。”她惊呼起来,她的一只花盆底鞋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一直撞到墙犄角才煞住了。 “还要鞋作什么?”他眼角微笑,眼神深沉,咬在她白馥馥的胸前裸露的肌肤上。 那满院子里的景致比却不上这房里的明媚,湖色的帷幛微瑟着,她的清澄光亮的丝发洒在鸳鸯枕头上,衬得她雪一般的冰肌,两颊绯红,她的小手抚在他的鼻梁上,他鼻梁的山根特别的坚挺,他面有微髭,毛毵毵地掠过她的脸颊,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他有身上有隐隐地属于他自己的味道,她微微地阖上眼,浓重厚实的睫毛发颤着,嫣红的胭脂蜿蜒着涂到鬓角里去。他盯着她的脸看,知道这一刻她是属于自己的…… 第42章 意外 如胶似漆地过了几日,弘历开始去上朝了。翌日,语芙院中设宴,叫上她们几个福晋前去用膳。妍姗悄悄地在给妙晴的饭内拌了姜汁。 佳肴美馔,百味珍羞一应俱全。妙晴想着:原来素日里俭省持家的孝贤皇后还是挺大方的。她坐了下来,坐在她对面的妍姗与雁卉互眼相觑了一下,圈着嘴偷偷地笑。 “家常便饭,佳瑶你千万不要客气。”语芙穿一袭淡绿色繁花旗袍,袍子上绣着素雅的兰花,白缎绣口镶了一圈毛,袖底时不时露出一只羊脂白玉,色泽温润,镂刻巧工的镯子。 “快吃吧。”妍姗也出人意料地热情地说道。 她腹内正饥馁,便往嘴里填进饭,只一口便紧紧地蹙起眉来。 “怎么不好吃吗?”语芙不解地问道。 “好辣啊。”她断断地续续地说道。 妍姗与雁卉霎了霎眼睛,噗嗤一声笑起来。 她的舌头像是被滚水浇过一般,眼泪都涌出来了。 随着妍姗一声尖厉的惨叫声,她已将满满一口饭喷在妍姗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面吐着舌头,一面连连道歉。 妍姗带着一脸的饭粒,连语芙也止不 住笑出声来。 用过膳之后,各自又闲闲地聊了几句,只因妍姗面色甚是难看,不时拿眼瞪着妙晴。于是没过多久,便各自散去。 “佳瑶,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妍姗愤懑的叫声。 她顿住脚步,方才她灌了好多水又含了几块糖才将那股辣味给压下去了。 “妍姗。”她虽已猜到是她在饭中做了手脚,因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便笑过不表。 “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吗?”妍姗因是第一个为弘历诞生儿子的福晋,虽身为庶福晋,却在府内地位不低。因此颇有些恃宠生骄。 “妍姗,我方才已经向你道过歉了。”她讪讪地道。 “你刚才让我在嫡福晋处出丑,道个歉就可以了吗?”她斜眼睇着她,含着不满的神色说道。 “那么我再你说声对不起,刚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蹙眉隐忍,她刚刚进府来不想惹这么多事非。 雁卉上前扯了一扯妍姗的袖子:“妍姗,我看还是算了吧。不要把事情闹大了,走吧。而且这功夫万一撞上王爷回来了该怎么办呢。” 妍姗怒从心起,朝雁卉叱道:“你怕什么。如今是她给我下不了 台,不是我找她的碴,如果你拿我当姐妹,就别劝我。” 雁卉便闭口不言。 妙晴见此,便不理会她们,兀自往自己的院内走去。 “你给我站住。”妍姗不由分说走到她的面前,兜脸一个耳刮子。“你不要以为王爷宠你,我就会怕了你。” “你居然打我。”妙晴不由得也心内火起,把腮掣耳朵都带红了,她伸出双手推了妍姗一把。妍姗一时立不稳,咚地整个身子撞在后面的柱子上,她疼痛难忍,下意识地将手一举,摁在妙晴的肩上,妙晴的身后是一道门槛,她的脚底一滑,两只手出于本能伸向空中,却什么也抓不住,她的身子腾空地跃过门槛,将头撞在墙上,一下子昏死过去。 在场的人都吓噤住了。 又柔壮起胆子去瞧她。见她的左额角上有一只窟隆,汩汩地往外冒血。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弘历刚下完朝回府来,却见到这样一番景象。 他蹲下身子,将她横抱起来,见她面色惨白,双眼紧闭。 “妍姗!”他经过她身侧时,狠狠地朝她喊道,“要是佳瑶有什么事,本王一定唯你是问。” 妍姗吓得泪如 珠涌,她连连拽着雁卉的衣襟,带着哭腔哀哀地说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雁卉也噤若寒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醒醒,别睡了。”妙晴的身子被强有力地摇醒了。 她睁开眼,额头处却传来一阵剧痛。 “死不了的。”佳瑶冷冷的喃喃地说道。 “怎么你又来了?”妙晴半崛起身子,无意间指尖触到头上的绷带,“难道我又穿越了吗?” “你别作梦了。”佳瑶漆黑的大眼睛霎了一霎,站起身来,方才被她撩起的绣花帷幛又复而垂落下来。 她忙从床上爬起来。 见佳瑶坐在她的梳妆台前,拿起她的胭脂罐,将盖子揭了去,凑近鼻尖嗅了一嗅,旋皱起那两道画得弯弯的眉毛。 “现在我都用不惯这种玩意了,还是现代的化妆品比较好用。”她从自己随身挎着的亮闪闪的小包里掏出一盒粉底,对着镜子补起妆来。 “我没什么事,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她一面补着妆一面说着,仔细地将脸往镜子前凑了一凑,看她脸上的粉是不是擦得匀净。 “现在你看到了吧。”她鼓起嘴说道。“我在这里尽被人欺 侮,真是倒霉透了。光是我这个脑袋就被撞了两次,再这么下去非撞成白痴不可。” 佳瑶听了,嗬嗬笑道,侧过脸来捋起她的刘海,睄了一睄说道:“第一次撞脑袋的时候也没留下什么疤啊。放心吧这次也不会给你留下任何后遗症的。” “你要怎么样才肯带我走?”她的脸白苍苍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弘历经过这次以后会越来越爱你的,你还舍得走吗?”她含着讥诮地对她说道。 “爱我又怎么会打我入冷宫。”她反诘佳瑶。 “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说不定能改变你自己的命运。”她嘴一撇,将粉底盒子收进自己的包内。 “历史是不能改变的。”妙晴见她身上穿了一件无袖的白色掐腰连衣裙,上面有一粒粒突出的黑圆点镶嵌在一条条纹路里。 “什么时候你也这么认命了?”她抬起身上,将方才坐着的而带起的裙子上的绉褶掸了一掸。 “这是注定的,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她只觉得一阵寒气侵肌。 “好啦,我不跟你废话了。你瞧你冻得嘴唇都发白了,回床上去吧。”说毕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42后花院的风波 她的神智渐渐地恢复,怎么感觉有一样柔软的东西紧紧地压在她的唇上,好像是嘴,凉凉的,又往她的口中灌入热烘烘的液体。她一个冷噤,撑开了眼皮。一双幽黑的眼眸正灼灼地盯着她。 “你醒了。”弘历笑起来,抹了抹嘴角。 她的口中有苦味的药汁,她蹙眉掩着自己的嘴。 “福晋,你没事吧。”又柔满含忧心的眼神望着她,她生怕又把她的脑子撞成失忆了。 她迷惘地转动着眼珠子,她抚着额角半抬起身子,眉尖若蹙。 “佳瑶。”弘历也看着她紧张起来,绷紧了脸,手轻轻地指过她头上的裹着的纱布。 “我的头好痛……”她促促地说了一句,垂下眼梢。 “对……不起,佳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妍姗战战兢兢地走上前,面色煞白,声音紧憋发颤。 她一语不发,只是双手捧着自己的头,弓起的腿将被褥隆起了一大块。 “都是因为你!”弘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禁将脸色往下一沉,“都怪本王平时太宠你了,我跟你说过虽然佳瑶比你晚进府,但是论出身,论地位她都在你之上,你这样不分尊卑 ,为所欲为……” 妍姗吓得双膝扑哧一声跪了下来,腮边珠泪乱抛: “王爷,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这次念在是臣妾无心的份上,你就原谅臣妾吧。” “罚你三日不能见永璜。出去!”弘历不耐烦地背过身子,不再理会她。 “王爷,王爷……”她泣不成声,含泪地被下人搀扶着离开了。 妙晴腼着惨白的脸道:“其实王爷,你也不必重罚妍姗,这次真的只是个意外。” “佳瑶……”他嗟息了一下,随即挨着床榻坐了下来。“本王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是有时也不能太过于心软。我以为把你留在身边,能给你最好的,时时能够见到你,却不想你来府里还没满月,就使你受到了这样大的伤害。”他面上带有几分惶愧之色,将砌花锦边的褥子往上掖了一掖。 “王爷。”她叫了一声,头低低地垂着,衣领微微地往后缩去,露出半截莹润白腻的颈项,微红的烛光摇曳涂了上一层淡淡的光辉,她的脸更显得娇艳动人。 “你安心养病吧,我要回书房去处理下朝中事务。”他将绿布帐幔放了下来,在她的额前吻了一下,含笑 地说道,“你先休息吧。”他将桌上的琉璃灯呵气吹了一下,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房内的人都一一退下去了,听到门笃朴一声,她的伤口像被什么牵引住了,隐约作痛。 她歇息了几天,渐渐好起来,整日地呆在房里,人都快散发霉味了。于是她穿戴好衣裳走到外面去。不知不觉竟逛到后花院里。她们几个妻妾虽住在不同的院,却一同连着一个规模宏大的后花院。 因是冬季,后花院也呈现冬天惨淡的色调,树木枝桠都是光秃秃的,只有疏疏几枝腊梅仍不依不饶地开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甜的清香味。琉璃六角飞檐亭里,有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男孩正要耍性子,一位奶妈模样的妇人双手捧着瓷碗,脸上仍赔笑着。 “贝勒爷,乖乖吃饭吧。” 小男孩坐在石凳子上,两条腿还悬空乱蹬着,一双手不停地推搡那只碗,小嘴里一个劲地叫着:“我不吃,我不吃。” “乖啦,再吃一口好不好啊。你这样不吃饭,以后怎么长个子啊,来,吃一口,就一口。”奶妈半哄半蹲着,伛下身子。 “那个孩子是谁?”她心 生疑影,不禁对又柔说道。 又柔压低了嗓子说道:“这便是王爷的儿子永璜。” 永璜。历史上清高宗乾隆帝长子,母为哲悯皇贵妃富察氏,后被取消立储资格,也是个悲剧性的人物。妙晴不禁朝他多看了几眼,永璜的眉眼与妍姗颇有几分相似,而神态动作却像极了弘历。 永璜极不耐烦地爬下凳子,一溜烟地跑出亭子,又迎头撞上了妙晴,将她手指间弘历赐于她的白玉扳指跌落在地,骨碌碌地撞到石阶上,豁啷啷地跌个粉身碎骨。 奶妈吓白了脸,忙跪下来道:“是奴才没有看好贝勒爷,望侧福晋恕罪。” 永璜也吓得惨白了脸,眼睛一霎不霎地盯着地上的扳指。 “永璜,你饭吃完了吗?吃个饭也要花大半天的功夫,回头我告诉你阿玛去,让他来收拾你。”妍姗一路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她一眼看到了呆若木鸡的永璜。“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小脸都吓白了。”她把手上的汗巾揩了揩永璜的脸蛋,她转过身来,这才发现了妙晴。 “贝勒爷方才不小心将侧福晋的扳指撞碎了。”奶妈抖抖索索地说着。 妍姗见 了地上扳指的残骸,脸色煞白,忙扯过永璜赶着打了几下,口中不住地咒骂着: “你这孩子,怎么撞东西也不看看主子啊,你额娘前几天被下令不准来看你,你难道忘记了吗?你怎么还给我闯祸啊,是不是让你阿玛将额娘囚禁起来你才甘心啊。”打得永璜鬼哭虎嚎的。 妙晴知道妍姗这几句话分明是说于她听的,但是现在她将永璜不由分说地打骂着,便上前止住了她:“妍姗,孩子还小,不必怪罪于他。” 妍姗喘吁吁地松了手说道:“侧福晋,以后我一定将永璜严加看管,绝不让他再跑出来闹事。尤其是对侧福晋你,我们是那破瓦片,可比不上你这块金瓷器啊。” 妙晴横了她一言,隐忍着没吭一声。 妍姗便领着永璜走了,一面走一面掏出手巾替他擤了擤鼻子。 “以后给我听清楚了,如果那女人出现的话,你就给我避得她远远的。我们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那声尖细又凌厉的不时地传递过来。 “福晋。”又柔方欲说话,妙晴便阻止了她。 她的手扶住额角,那上面还缠着一圈纱布,伤口似乎隐隐作痛。 第44章 夜来沉醉 到了傍晚时分,弘历心情大好,叫了她们几个一起坐下来陪膳,而永璜也被抱上来,妍姗陪着给他喂饭。永璜坐在妍姗的腿上,而妍姗却选择坐在她的旁边。妍姗搂着永璜,带笑睄了一眼她。 弘历给妙晴搛了一块肉放到她碗里,含笑地说道:“佳瑶,你看你太瘦了,多吃点肉吧。” 妍姗见了,便半讥半嗔地说:“王爷,你也太偏心了吧,在座的可都是你的妻子啊。”永璜坐在她的膝上,正伸出肥唧唧的小胖手去捞放在中间的一大碗煨得烂烂的野猪肉。妍姗忙用箸打了几下他的小手背。他扁着嘴仰起小脸。 “那要不这块肉就给永璜吃吧。”她笑眯眯地将那块肉夹到永璜的碗里。 妍姗本能地想一口回绝,但是她看到妙晴的衣袖将一碗焰腾腾的汤招翻了,大惊失色起来。 那一大碗的汤倾翻了,滚烫的汁倒在永璜的手上。 永璜哇啦哇啦的大哭起来。 妍姗忙站起身来,将他抱离桌子。但是永璜的小手已经被烫得红了一大片,妍姗的神色变得像雪一样惨白。 “你是故意的!”她又悲恸又心疼地嚷起来。 “不,妍姗,我真的是不小心的。”她惶乱地将白绡手巾抽出来, 去揩永璜的小手,刚一接触到他的手,他便放声大哭。 “王爷,你要给臣妾作主啊。永璜,还这么小,万一落下个什么病根……”她抱着永璜避开她,走到弘历跟着,说着说着索性红头胀脸地哭起来。 语芙见些景,便走过去将永璜抱在手上,往他的小手背上呼呼地呵气。 “依我看,妍姗是你多心了,佳瑶不是故意的。我看让人请御医来瞧瞧,我看不碍事的。” “王爷,臣妾绝对不是信口雌黄。方才晌午时分,永璜不小心将她的扳指打碎了,她趁机打击报复臣妾。” 妍妃一面絮絮地说着,一面又走到她面前来,圆溜着眼睛,略带着悲怆的神色,腮边珠泪扑索索堕下来: “姐姐,如果你是因妹妹上次不小心将你额头撞破之事而对我怀恨在心,妹妹在这里再次向你说句对不起。如果是因为中午的时候永璜把你的扳指跌碎了,我这个当额娘的在那会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但是永璜还这么小,你忍心将大人的仇恨发泄在小孩子的身上吗?” “妍姗。”弘历清冷着脸说道,眼梢微微地一颤:“你也越说越离谱了。这次是佳瑶不小心所为,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王爷。”妍姗哀哀地叫道,哭得愈发凶了,“永璜是臣妾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也是王爷第一个儿子。你看看他的小手,就这么平白无故因为大人之间的恩怨而使小孩子遭这种罪吗?就因为小孩子不小心打破了她的东西,就活该受到这种折磨吗?姐姐你对妹妹有何不满,就来折磨我一个人就好了。”说毕,妍姗一个箭步从语芙的手上将哭得眼泪鼻涕迸流的永璜抱在手中,泪嗒嗒地流下来,将脸偎在永璜的绿绫衣裳中。 她凄哀地看着弘历,紧紧地捺着嘴唇,颤声道:“今日之事系臣妾一人所为,请王爷赏罚。” 又柔听她这么一说,不禁吓噤住了。 弘历眉头一纵,口气中却无奈地说道:“妍姗,依本王看永璜的伤势并不严重,不如……” 妍姗将带着长长的珐琅指套深深地掐进永璜的肉里。永璜更是号天大哭起来,将手指头掺进入嘴里。 “王爷。”妍姗噙着泪,凄楚地蹙额望着他。 “本王答应你今后三日在你院中歇息。”他眼神唿地一幽黯,眼角微微一瞟落在妙晴的身上。 “谢王爷恩典。”妍姗眉开眼笑地说道,悄悄地侧身并觑眼勾起下巴得意地眱了妙晴 一眼。 弘历自从娶了她以来,已经数月没有上过她的院了。这一次……她在心里想道,不由得面上渐渐露出骄傲的神气来。 又柔随她到了房中,愤懑地为她打抱不平:“福晋,这一次奴才真是为你抱屈。那个妍姗分明是公报私仇。” “又柔,”她神色萧索,轻声地低吟道,“你进了王爷府来就得守规矩,以后不许妍姗妍姗地唤她,怎么说她也是王爷的妻子之一,要是传出去未免又招人嘴舌。” 又柔微伏下身道:“奴才知道了。” “王府不同与在我阿玛府里,在这里我们必须处处小心,才免招人流言蜚语。”她仰起脸,望着窗外那夹道的矮树,暗夜给它们涂上了一层黑沉沉的墨。风拂过,飒飒地作响。她想到以前在现代时经常看的那些宫斗剧,她一直以为只是电视里面演一下而已,原来都是真的。 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的徐柏泽躺在床上,灰白色的脸,那嘴唇竟也似雪一样惨白,他瘦骨嶙峋的手伸向空中,十只细竹子般的手指伛偻着,似要抓住什么,却在半空中挥动了半晌,脸上也渐渐显示出痛苦的神色。末了,他把两只手叩住自己的喉咙,指甲深深地陷进 去,眼珠子突出来,呜咽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她嗫嚅着不敢上前。“佳瑶……佳瑶……”他沙沙的声响中带着嘶哑,每说一个字她都能看到他张开的嘴里,那舌头上布满了白色的苔。 “别怕……”他半撑起身子,双手扶着床架子。“跟我走……跟我走……” 她惧得身子瑟瑟发抖,脚步像是被定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动。 不知怎么的,他竟走到她身边,那苍白的脸,颧骨在皮包骨头下显露出来,一丝血色也没有的,鼻子显得格外地坚挺,竟露出一副刻薄相,唇角竟隐隐地带着点笑。 “我一个人去会好孤单的。”他伸出两只手猛地箍紧她的脖子,狠命地掐着。 她挣扎着,觉得浑身都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像被摁进了水里,不断地往下坠,往下坠…… 她通身冷汗地惊醒过来,汗水黏湿了整件亵衣。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丝声息也没有,只有这半明半灭的淡月在窗台外面的上空挂着,裹着一团清关轻轻灵灵地从窗棂上照进来。她揉着自己的胸脯子,心内突突地跳着,她再次躺下去,脑海里又映出刚才做过的梦境,不知怎的,她竟觉得这梦如此的真实。 第45章 最终的疑憾 天气渐渐地变暖了。翌日一早,又柔急冲冲地跑进房里来。 “福晋,门口有人找你。” 她正对着镜子簪花,不由地问道:“是谁啊?” 又柔神神秘秘地将脸凑了一凑,俯在她耳边低语道:“方凌萱。” “方凌萱。”听了她的话,妙晴的眼梢微微一霎。“那不就是徐泽柏的夫人。” 她忐忑不安地走到院子,往那门洞里一张望,有一个窈窕修长的身影正徘徊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方凌萱也看到她了,脸上流露出欣喜的笑意,而眉宇间却充溢着浓浓的忧伤。 “福晋。”她喊道,声气中隐隐地带着一股沙沙之声。 “徐夫人。”她唤了她,似笑非笑地眱了她一眼。 “凌萱若不是逼于无奈,不敢前来惊扰福晋,只是迫于燃眉之急,不得不来恳求福晋。”她怆然地说着,两行热泪从眼角溢涌出来,双膝跪下地上。 “徐夫人。”她心内砰砰作响,已有不详的预感,见此景,她忙将凌萱搀起来。“有什么事你就开门见山的说吧,不必拘礼。” “福晋,泽柏已经快不行了,这两天连床都下不了,大夫说过不了这几日了……”她抽抽噎噎地 说着,忙将衣襟上掖着的手巾抽出来摁在脸上,在那略陷的眼凹里拭泪。 她耳朵里嗡地一声,犹如乱箭攒心,身子也跟着瑟瑟颤动。那个梦,竟然变成了事实。 “福晋。”又柔替她焦心,忙扶住她的胳膊。 “你能不能去看看他,他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但是他嘴里还叫着你的名字……” 前几日一早起来,徐泽柏觉得精神尚好,还吃了两碗肘子粥。方凌萱陪他在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新扎好的篱笆上交缠着白木香,茶靡, 鸢尾,香雪球,徐泽柏看起来心情大悦,连咳嗽声也小了许多。方凌萱一时之际竟认为他的病患渐渐有了几分起色。哪知到了夜晚,他接连的咳嗽声不断,每一声都像是抠尽全力在咳着,还咳吐出好多血。她给他吃了药,灌了热水。他渐渐地咳得没了力气,便脱衣上床,这一卧床便是以后再也没有起来过。 又柔听了,不禁悄悄地扯了扯她的箭袖,她眼尾悄悄一瞟在又柔的脸上,她不断地递眼色给她,让她不要去。 “凌萱知道福晋很是为难,但是我怕泽柏熬不过这几天了,也就是让你抽出一会儿功夫去瞧瞧他, 也好遂了他的心愿……”说着,方凌萱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那好,我进去换身衣裳你在门口等我一下吧。”她沉吟片刻,便答应下来。 她疾步走向房间,又柔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一直跟着她走进门内,才道:“福晋,你有想过去的后果吗?你这一去,万一被四阿哥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你不是说我们在这王府里要守规矩,该做的不该做的,心里都要有本谱……” 她一面解着身上的镂金丝牡丹花纹的锦衣,一面回头对她说道:“又柔,现在是人命攸关的事,我不能不去,即使冒这个风险,我也一定要去见他。” 她的口吻是那样的坚定强硬,仿佛谁也不能忤逆她的意思。又柔止住了嘴不再往下劝她,只是心里隐隐地起着涟漪。 方凌萱领着她到了徐泽柏的房前,双手一推,那门咿咿哑哑地在她眼前徐徐地乍然开来。她局促地迈进门槛上,徐泽柏脸色死白地躺在档上,双手平放在胸前,平静地像只是盹着了。 天气乍暖,屋子里仍生着铜炉,弥漫着一股微呛的暖意。屋子热得她像是要通体冒汗似的,她愣愣地站着。方凌萱急匆匆地揩 抹着眼窝上的泪渍,唇角挤出一点笑,凑到徐泽柏的榻前,伏身在他的耳边低言了几句。 “是佳瑶来了吗?”他微微地张开眼睛,鼻尖上是涔涔的冷汗。他咳了几声,声音已经干嘶沙哑,仍撑起半边身子,将那脸转过来。 他枯瘦的脸上只剩下骨骼在支撑,两腮深凹进去烧成阴影,因此眼窝显得特别的陷落。他仿佛意识到了,抬起瘦骨嶙峋的手,那窄小的袖子直往臂膀上溜下去,显得那袖管空荡荡的,好像里面没有东西在支撑。 她只一睃视,眼眶里便沾满了微温的泪。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碜人。”他想挤出一个笑,却差不多动用了脸上所有的肌肉,在颊上显出几条深刻的皱纹。 她的身子略微向前倾,伸长了手臂。 他一排钢条似的的手指紧紧地握住她,他的手竟是灸热的。再一瞧他的脸上,虽是惨白的,嘴唇竟出现不调和的病态的血色来。 她腾出另一只手摸在他的额上,他在发烧,惊人的热度,多放一会就像会烤熟的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她望着他,豆大的泪珠脱眶而出,扑簌簌地滚下来。 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不是 她短暂地与他相爱,也许他不会死,他会娶方凌萱这样的女人,再生几个孩子,快活简单地度过一生。她为此自责不已。 “傻丫头,你说什么呢,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的手指轻轻地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别哭,我最怕见到你落泪了。” 屋子里静悄悄地一点声息也没有。她发现不知何时起,下人连同方凌萱都出去了。不时有沙沙的风从门洞里窗缝里钻进来,却一点也不感到冷的,她延挨着他坐下来,他将她揽在怀里,她靠着他的胸前,竟听到像炉上咕嘟咕嘟煮着东西的声音。 “一直没有跟你好好地再说过话。”他喘着气低低地说着,“如今我要走了,却还能再见到你……” 她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手心圈住他的干裂苍白的嘴唇,“我不许你再胡说。” 她的手心隐隐地带着点香气。他笑了,也眉眼间也沾着点笑意:“人终将一死,我亦此生无憾。” “不,遇到我才是你最大的疑憾。”她的眼珠子被泪水浸泡得发亮,眼白微微牵着几条血丝也显得凄怆的清丽。 “胡说。”他含笑嗔道,他将她的手偎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第46章 寒夜 她勾住他的脖子,那久违的温暖,她眼光微微地一颤,看到他闭上眼皮,唇角挂着满足的笑意,他将搂着她的肩紧了一紧,尔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将手指摸摸索索地在枕头底下掏出一包东西来。她凑眼睄了一睄,看到她当初绣的那条手巾,却鼓鼓囊囊的。他觑着黑漆漆的眼看着她,慢慢地将那手巾打开来,里面数十颗红艳艳的如同相思豆的玛瑙。 “这是你当初还给我的。”他笑着说,连同手巾将那玛瑙裹着递给了她。 “你恨我吗?”她双腮绯红,将手巾紧紧地揉在手心里,朝他的肩头靠了一靠。 “为什么要恨你?”他仍是嘴角含着笑说道,将她的手紧紧握了一握,“此生你是我最爱的女子,只是这一世我们没有缘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微。她不禁侧过脸去眱了一下他,见他的神色十分的沉静。 “你真的相信有来世吗?”她仰起脸看着他惨白的下颚。徐泽柏在现代到底是谁呢?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从未见过他,他真的有来投胎吗? “当然有。”他微微咳了一嗽,却带出一抹血迹沾在唇上。“下辈子我们相遇的话,我一定要去找你。” 她忙拿起手巾揩他唇角的血渍:“那你又怎么认得我呢?” 泽柏将自己的袖子缓缓地推 上去,指着自己手臂内侧的一颗蓝色的痣说:“你千万要认得我的这个记号。” 她被他这近乎稚气的话给逗乐了:“别傻了。” “相信我,是真的。我不会去喝孟婆汤,我一定一定会记的你,会来找你。”他将脸靠在她的肩上,他尖削的下巴抵得她的肩像针刺般的钝痛。 “你不能离开我。”她哭喊一声,因为她觉得他的声气越来越微弱了。 “保……重。”他拂在她背上的手垂落下来。 他爱了她一生,她却辜负了他的爱,世上那最爱她的男人消失了,没有人会像他那样的爱着她。 她将他小心地扶躺在床上,为他将那床绿绫缎被盖上,他的面容安详,她更愿意相信他只是盹了,需要歇息。 她将那块沾着他血迹的手巾再次打开,那殷红如血的玛瑙在她的手心里熠熠地发着光。她忽然想起什么,将自己的袖子捋上去,在手臂上她忆想起原本是有颗红痣的。然而她看着自己光洁的手臂上面却光光如也。她想到自己在21世纪的时候,那颗红痣状如这般玛瑙的大小,微微突显,小的时候她总爱用手去抠它。但是为什么现在却没有了呢? 视线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是握着他的手,还温热着呢。他一定没有死。想到这里她伏身在他的 唇上吻了一下,为什么他的唇这样冰呢。她揾了一揾泪,清淅地看到他。“泽柏,你一定很想去我们的世外桃源吧,那么我们现在去好吗?”她细声细气地说着,含着笑眼泪却纷纷地往外抛。“走吧。”她牵了牵他的手,他却纹风不动。“为什么你要这么快就丢下我走了?”她止不住悲恸地放声大哭。 她在哭泣声惊动了在外面守着的人,门訇然地一响,涌进来许多人,顿时呜咽悲号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她被人挤到后面来了,她眼前许多个人头耸动着,她再也看不到他的脸。 “福晋,福晋,我们走吧。”又柔将她扶着往外走。 她已浑身绵软,要不是又柔搀着她,她肯定要瘫倒在地,她的咽喉像被掺入了许多石块,堵得她只能呜咽呜咽地找缝隙叫喊,她不知她在喊什么,只是微张了张嘴,发出不成调的声来。 快走到府门前的时候,又柔惶乱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只是惘然地抬起眼,看到一个不甚分明的轮廓。 “你们上哪去了?” 一声含着怒意的声响,那话中分明有着强压下去的火气。 然而她却只懵懂地横了一眼他。 “问你呢。”弘历深感不悦地抿着嘴。 “启禀王爷,奴才陪福晋去……”又柔见此,灵俐地接过话。 弘历 紧紧地将两道剑眉一纵,嘴一撇,那生硬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本王是问你一个小丫头吗?” 又柔惊得忙闭口不言。 “王爷,”方才收住泪的她昂起脸,汪汪着眼睛:“臣妾今日觉得很不舒服,能不能改日再问?” 弘历睨了一眼她,即刻将眼睛眯缝起来,冷冷地盯着她半晌,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凝固起来。 又柔在一旁摒住呼吸,手紧紧地拽着帕子,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弘历的眼光缓和下来,无奈地说道:“进去吧。”随即剪着手兀自走进去了。这一晚上他没有来过夜。 接下去的几日她始终昏昏沌沌的,她根本就不关心弘历是不是来过,她的院是那样的静悄悄的,死寂得只余下清晨瑟瑟的扫地声。 这一天晚上,弘历一径往她这边来了。她没有料到他会来,也没有预备饭菜,因她这几日也恹恹的。 “不如我让下人去预备菜吧。”她淡淡地说道,口吻十分的客套,只是敷衍地做些礼节性的应付。 “不必了,本王已用过膳。”他锐利的目光重重地往她的脸上一瞅。她讪讪地垂着眼睑。 “你们都下去吧。”他略不耐烦地吩咐下人。门洞外的戳灯已经一排挂起,夜晚如同白昼。下人们将门带上,将那一片光明关在门外,屋子里顿然 黑沉沉的。 他将屋子里的玻璃灯也一同吹灭了,悉悉索索带着衣料摩擦的声音走近她,她本能地防备起来,身躯绷紧。 他试探地将手抚在她的脸上,他由衷地觉得她的脸僵**,一动不动的,只听得到他自己咻咻的喘息声。 他的手滑下来落在她突出的胁骨上,将下衣襟往上掀起,落在她光滑的肌肤上。她极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疾迅地解开她的绊扣,一溜下来的扣子,他解得十分的容易。她终伸出一排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摁了一下,便松开了。 “佳瑶。”黑暗中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臣妾在。”她低低地垂下眼皮,嘴唇微翕,两行泪滑落下来。 他满脸乌黑,但是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那唇贴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有隐隐的微甜的香气。他的唇已尝到咸涩。 “睡吧。”他恨恨地一声道,那声气中已包含着深深地愠怒,他赌气似的躺下来,将被子像蚕丝一样裹起来。 她在心里暗暗地吁了一口气,躺在他的身畔,想拉过被子,却扑了个空,摸索着抓住了被子的一角,却发现他早已捷足先登,把自己裹得严实,她怯怯地不敢再扯,便将身子蜷起来双手侧抱住膝盖,那一点零星的暖气。 夜更深了…… 第46失落的心 翌日的清晨,当刺眼的第一缕阳光射到熟睡着的弘历的身上,他幽幽地醒过来。他眼光微微地一瞟看到睡在他身畔的她缩着身子,而着单衣的她竟手掖着被子的一角,几乎是全身都露在被子外面,眼梢微微地皱起,状似凄楚。他不忍将自己身上大半张被子覆在她的身上。他的举止将她惊扰了,她睁开那碧澄的秀目,自然而然地在唇角抹出一丝甜净的笑。他的眼神使她惊惧极了,那幽黯的眼眸凝聚着讥诮与冷咧,他鼻子里发出嗤嗤两声,乜斜着眼睛淡淡地横了她一眼,便兀自起身,赤脚地在床底下乱趿着靴子。 她慌慌张张地抬起身子,将架子上的袍取了来,为他披上。他却僵硬地从她的手上取过那件袍子,一阵风似的将手臂伸进袖子里,她又疾忙为他扣上襻绊。他从眼皮底下抬起眼珠子,冷漠地盯着她淡白的脸。她为他这怵目的眼光微微地缩了一缩,当她为他扣到最上面那一颗时,他唿地攫住她的双手,从半开的牙缝里挤着说道:“徐泽柏死了,你是不是心里很难受。 她震惊极了,那手搭在他的袍子上滞住了,惘惘地睄了一睄他严峻的脸,不知所措。 “徐泽柏,你为了他茶饭不思,神魂颠倒是吧。”他攒眉地看着她,面上却流露出 诡秘的笑意来。他尔后垂下眼皮,看到自己的手在她如雪的腕上留下略红的印痕。他以为自己已经征服了她,使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了自己,原来没有,她的内心永远保留着对徐泽柏的那份思念。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拭问从未这样全心全意地想得到一个女人过!但是当他看到她魂魄俱丧的样子,他顿然明白了,这个女人何曾有一丝心思在他身上花费过。 “王爷,你误会我了。”她潸然泪下,她为徐泽柏的事自责不已。这几日她只是深刻地反省自己。 “我没有误会,你骗不了我的。”他大力地推搡了一下她,她单薄的身子向后倾了几步,她的腿撞到了床架子,她露出吃痛的表情。“我亲眼看到的,你不要以为你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弘历要想知道的事,谁也别想瞒过我。” “你有多爱他?”他大吼一声,额角上的筋骨突显出来,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扣住她的颊腮,“他有没有亲过你?抱过你?摸过你?” 她的脸在他的紧箍下变成奇怪的形状,她睁大了眼眸,神色迷茫,怯弱,将嘴唇舐了一舐说道:“我没有。”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否认,但是要她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要让她承认她被别的男人抱过亲过,是一件相当难以启齿的事 。 他笑起来,笑的样子比哭还要难看。他将她的身子扳正,蹙额望着她,手由粗暴改用轻柔的动作拂在她的脸上,他将脸俯向她,她微瑟的,目光闪烁着。他将唇重重得地贴上她,依稀听到牙齿与牙齿间撞击在一起,他嗅到口中一丝血腥味。他半撑起眼皮,看到她双目紧闭,身子颤抖。他将她紧紧地搂了一搂,恨不得将她揉为水喝尽抹干才好。啊。她一声尖细的叫声,向后倒去,脊背已经贴在柔软的床上,而他也随即伏在她的身上,窗子没有关好,不时在风的推动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带来一阵寒冽的气息。他为着昨晚囤积的怒气一股作气地发泄出来。她的亵衣被撕掉,露出红绫抹胸,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挡住胸口,他沉郁地看着她,她两颧红赤,阖上眼,将自己坠入无边的黑暗中,无边无垠的疼痛,向她倾袭而来。在这一刹那他仿佛有了一种占有后的满足感,她终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手握住她沉凹的腰,紧紧地揽着她,紧紧地…… 新娶过门的侧福晋失宠了。下人们私下底都在传,各院之间提到她的名字都露出嗤之以鼻的笑容,表面上不敢声张,却对她微露出那种不友善的神情来。每月的月钱总是发得最迟,去领物什也总是领到 最次的。然而她却不以为然的,弘历一晃两月没有上这里来过,平日里也才寥寥几次碰面的机会,她不像别的福晋会去争宠,她只是默默地呆在自己的院里,低调地不被人发现才好。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妍姗对于失宠的她徒然地失去了兴趣。她倒落个自在,每日仍绣花弹琴念书,她愈来愈觉得自己融入这种古代生活之中。 “侧福晋,皇后请您过去用膳。”丫鬟进来禀报。 她微微颌首。 屋子里一只嵌宝五彩镂花景泰香炉轻薄的烟冉冉上升,充斥着微甜的香气。又柔从首饰盒里翻出一枝累丝嵌宝石金凤簪,惊喜地说道: “福晋,这是夫人送给你的,今日不如带这个吧。” 她含笑将这枝簪子插入乌亮的发髻之中。 “听说今日王爷也在那里用膳呢。” 她微微将唇角一掀,仿佛很坦然似的,将心底那微微地一搐一点也没在脸上流露出来。 在通往钮祜禄氏的寝宫中,她始终嘴上带着淡淡的笑。只是当她再次经过那北三所时,她的脚步又顿住了。 她怎么觉得自己进这个北三所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呢。许久不来,仿佛又暗沉了一些,那里面的空气都令人窒息。她扶着墙,心内哄通哄通地狂跳起来。 远处传来轻轻的笑声,那笑声显 得很矜持,又很耳熟。 “佳瑶,你怎么会在这里?”语芙的肚子显得越发显山露水了,人也显得更加丰盈了一些。她笑吟吟地朝她走过来,而她的身侧立着弘历。 弘历这数月来刻意冷落了她,谁让她在他的心上种上了一根刺。而她对他这种明显的冷待,似乎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弘历觑着眼睥睨着她。她好似一点也没有变化……也没有瘦……反而比原来丰满了一点点。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她置若罔闻,连眼角的余光也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唇角带着笑,跟语芙聊得起劲。他的心直往下沉,连神色也黯淡了许多。 “王爷,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倒是语芙窥伺了他的异样。 她的眼终于向他的脸上瞅来,只是方才含笑的她,在向他看的时候,笑容就在嘴唇边隐去。继而她又若无其事地将脸撇向一边。 “她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的。”他在心里愤懑地想道。“肯定还惦记着那个徐泽柏。”想到这里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 “我没事。”他阴郁着脸,**了一声。 妙晴极其自然地搀着语芙的手,在他的众多福晋之中,她算是与语芙比较亲近得来。两人款款地走在前面,而弘历却一脸沉郁地跟在她们两个女人的后面。 第48章 樱花树 钮祜禄氏早已坐在那里,见到他们进来,不免露出吟吟的笑意来。妍姗与雁卉也向他们道了万福。 “坐,坐。” 钮祜禄氏慈祥的面容,浮起愉悦的笑。她是个性情温顺爽朗的人。妙晴对她甚有好感。觉得她不像古书上描绘得那样的严厉。 而妙晴却挪移着等语芙坐在弘历的身畔之后才坐了下来。她的淡淡疏离,使得弘历心里愈发地不爽了。 钮祜禄氏一面搛菜到弘历的碗里,又挨次给她们夹菜。一面却将笑意敛为愁容。 “近来你皇阿玛的精神是越发的不济了……” “儿臣昨天见过皇阿玛,他的精神是不甚好,但是除了微有嗽声之外,别无他恙。”弘历道。 “弘历,其实你皇阿玛十分地要强,他宁可撑着,也不愿意露出病容来。他的这身子只有我们作为妻子的才知道。近年来你皇阿玛身子欠佳,在宫里养了一些道士,整日炼丹给他吃,本宫真怕这些丹会吃坏了他的身体。”钮祜禄氏不无悲怆地说道。 妙晴听了他们这些话,不禁在心里想道:怪不得这宫里总是飘着一股浓浓的说不上来的气味,原来是雍正请道士来为他炼长生不老丹 的。那最终雍正的死亡是不是因为中了丹毒呢。现在已经是雍正十三年,也就是再过几个月他就要驾崩了。她将目光瞥向弘历,弘历的登基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不像他爹那样几乎是九生一死才得到皇位的。 “佳瑶,你怎么不吃呢。你看你瘦得皮包骨头的,来来,多吃一点。”钮祜禄氏发现她的心不在焉,以为她胃口不佳便道。 弘历也觑着眼横了她一眼。 她忙堆起笑,回应皇后。 “你有空的话多去看看你皇阿玛的,你知道众多儿子之中,他最器重你了,他时常说你天赋异禀,聪明过人。” 钮祜禄氏似乎也已预感到什么,不厌其烦地说道。 “皇额娘,儿臣会的。”弘历应道。 用完膳之后,她到了后花园里散步。 却见园子的一隅栽着几株樱花,而其中一株开得尤盛,似漫天飞舞的蝴蝶在枝梢上展翅,而那颜色却是夺目的粉色,它的这粉色却迥异于其余的樱花,粉是那种浓浓着了色的粉,层层叠叠的花瓣,开得肆意。 “福晋,你看这樱花开得多好看啊。”又柔也不禁感慨地说道。 两人站在树下仰望着这株樱花。 这时却听到回 廊那边有咭咭呱呱的说话声传来,明晰地听得出是雁卉与妍姗。 “我告诉你,这件事务必要办妥,否则到时你我都脱不了干系。”妍姗的口气凌厉之极。 “姐姐,我不想再插手此事。”雁卉的声音却唯唯诺诺,底气不甚足。 眼瞅着她们两人已经趱步走来,妙晴向又柔递了递眼色,两人便闪身于一角落里,借由一外水缸的掩护。 “你这话什么意思?”两人已并肩走到花园里来了。而妍姗的目光却是带着厌烦地斜睇着雁卉。“难道你想让我亲自动手?”她满脸乌黑,言语间甚是不悦。 “可是……”雁卉目光闪烁,周遭窥伺了一番之后,才将声音压得低低地说道,“上次那件事以后扰得我好几个月都睡不好觉,如果再让我插手这件事,这不是时时提醒我要记的这件事么。” “那你是要忘记,还是要让我们两个都完蛋呢。要不是我上次帮你,那么现在死的那个人就是你了。”妍姗已竭力将声气捺低,无奈忿懑之余,有些字眼还是显得响亮了一些。 “姐姐。”她忧心忡忡地说道,声音喑哑,“拜托你别再说了,我答应你了还不行吗?” 妍姗听着,这才将口吻变得和缓了许多:“我的好妹妹,姐姐不是为你着想吗,不要说你被扰得睡不着觉,连我都是胆战心惊的,我的心里不会比你好过。” “姐姐,你说这次我们把钱给了他之后,他会不会真的不再回来了呢。”雁卉的腮颊惨白异常。 “嗳,希望如此吧。”她叹息了一下。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已来到樱花树前,又柔与妙晴连忙往后悄然无息地缩了缩身子,将自己隐得更深。 “姐姐。”雁卉的眼光微微地一颤,扫过樱花树,忙加力地拽紧了妍姗的胳膊。 “又怎么了?”她极不耐烦地说道。 “我们赶紧走吧,每次我一来到这樱花树前,我就觉得心怦怦地跳。”雁卉的脸也青了,唇角微瑟。 “真拿你没办法,走吧。”妍姗虽亦变了神色,却仍硬着嘴说道。 于是两人便相携着走了。 待她们两人走远了之后,妙晴与又柔才又出来。 “福晋,你觉得她们两人在说什么?”又柔不是十分明白她们方才谈话的内容。 妙晴将视线放到这怒放的樱花树上,对那株尤其突显的樱花看得更久。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她们 之间的对话,但是我敢肯定这两人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那么你说跟这株樱花有什么关系?方才我见到她们俩盯着这樱花看了好久,而且雁卉福晋看起来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又柔道。 “也许这樱花树下埋着不能见人的东西呢。”她微微一笑,将目光重又凝注在这株樱花上,风飒飒地拂来,樱花的花瓣微微摇撼着,一副翩然起舞的样子,裹挟了微甜的芳香飘过来。 又柔蹙额朝上看着,那樱花微瑟的样子,似有千万只手随时随地会伸出来抓住她一样,她的脸色一变,顿然毛发皆竖,惊惧地搀住她的胳膊。 “福晋我们还是走吧,想不到这里比我们阿尔布府还要可怕。”。 她们回到自己的院落里,却见弘历坐在前厅里。他已经数月没有过来。妙晴见着他,反而将步子放缓了。 “王爷吉祥。”又柔忙福了福身,见她还是一副僵然的样子,忙悄悄地扯了一扯她的衣袖。 她垂梢眼睑,只敢将目光下注着地上的横纹,轻轻地唤道:“王爷吉祥。” “起来吧。”弘历眼梢下垂,揭开珊瑚釉地菊莲枝花杯的盖子,唿唿地吹气,抿了一抿嘴。 第49章 便服出巡 他这样近地看着她,她娇怯的脸,腮颊微微红着,厚重的眼睫毛扑扑地流烁着。他细细地看着她,曾经他是那样热烈地爱着她,他还记的她唇齿间的芳香与嘴角的盈盈笑意。那天他回府,在她的院落里遍寻她不着,一径遇到妍姗。 “妍姗,你有没有见到佳瑶?” 妍姗煞住脚步,闻言,将手巾往自己的嘴角掖了一掖,一点半讥半诮的笑意从嘴边起 : “王爷,你来之前臣妾倒是有见佳瑶出去。” “她上哪里去了?”他蹙起眉问道。 “好像是往那个方向去了吧,刚好是她前脚出去,你后脚进来那会儿功夫。”妍姗向他比划了个方向。 “而且我看到她是哭哭啼啼匆匆忙忙地跑出去的。”妍姗声色不动地说道。 他闻听此言,眉毛紧紧地皱起来。 他洒开大步跑出去了,心里疑影重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她这样的伤心。 他走得很疾,过了几条街以后,看到了她的身影。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女子,那女子身材高挑,微微地一侧脸,露出姣好的面容。两人并肩走着,步履急促。 他遥遥地耽耽地盯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她们在 那宅门前驻足。 看得出来佳瑶略有犹疑,那女子扯了一扯她的袖子,尔后她紧紧捺住嘴唇进去了。 他蹙额往上凝注那府上挂着那块牌匾:徐府。 “王爷,奴才再给你去斟杯热茶吧。”又柔细声细气地说着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略一点头,将杯子搁在桌上。 “皇额娘就快过生辰了,一来也给我皇阿玛高兴高兴,我们几个阿哥的府里都商议选几个人出来表演。你初来乍到,也一同参与一下吧。本王记得你额娘说过你嗓音是极好的,雁卉又会跳舞,如果你们两人能合作的话,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妙晴睨了一睨他,心里想道:坏了,自己虽然不能说是五音不全,但是让她当众唱歌,难道唱流行歌曲吗?” “你先考虑一下吧。”说毕,他抬起身子来就要走。 “王爷,你不留下来吗?”又柔见他欲走,忙急急地问道。 弘历斜斜地睇了她一眼之后,连话也没说,便离开了。 “小姐,你为什么不开口留下王爷呢?他好不容易才这么过来一趟,你就放他走了。”又柔焦忧忡忡地对她说道。 “留得住他的人又留不住他的心。”她 只低低地说了一句。 弘历从佳瑶那出来之后便呆在自己的书房里,觉得百无聊赖。 他的亲信品影见他心生乏趣的样子,便往前凑了一凑。 “王爷,奴才听说在紫禁城开了一个最大的茶楼,去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呢。” “茶楼有什么好去的。”他不以为然地说道,从笔架子上将那支狼毫毛笔握在手上,将白绒绒的笔尖往砚台上蘸了一蘸,在铺开的纸上写了几个字。 “那里可不比普通的茶楼啊,去过的皇族公子可多的很啊,据回来的人都说那里好玩的很。”品影长就一副鼠眉獐眼的样子,却十分会奉承谄媚。 “区区的一个茶楼还能搞出点什么名堂来?”被品影鼓吹得也略有所动,他被勾起了好奇心。 两人乔装打扮成寻常公子与小厮的模样上街去了。 品影领着他到了慕名的那家茶楼,如影茶楼,他念着那黑底金字招牌上的几个字。 “真没觉得有哪里特别的,倒是这座茶楼的名字与你倒是十分的相配。”他将手中的折扇抵在自己的下颌说道。 “王爷。”品影冒失地叫了一声,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便四下里张望 了一番,待确信没人听到,便将喉咙压得低低地说,“少爷,这里最特别的是一个卖唱的姑娘。她每天只来这献唱一曲,唱毕便走人,从来不卖达官贵人的的帐。” “这么有个性?”弘历饶有兴味地说道。 “不仅有个性,紫烟姑娘还长的美貌绝纶,全紫禁城的姑娘都比不了她的一半美。”品影低声道,见弘历微微掀眉的样子,忙又补上一句,“但是跟王爷家的那些福晋们相比是差得远了。” 弘历将扇骨重重地击在他的额上:“别拍马屁,在外面别称我为王爷。” “是,是,少爷。这姑娘也快来了,我们赶紧找个位子坐下来吧。”品影也摩肩擦掌地说道。他有多次听闻别人悄悄地议论这里的紫烟姑娘不仅歌艺好,有脾气,美貌也是赫赫有名,早就想来一睹芳容了。 他走进去一看,这茶楼上上下下造了三层,一眼望去都是黑鸦鸦的人头。 “还有没有包房?”品影问站在门口的小厮。 小厮两颗豆子般大小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将他们两个上下细细一觑,才堆出笑脸道: “对不起,两位爷,已经满座了,就大厅里还有两个空 位。” 他口中的大厅,就是一溜排的四方桌子加几把椅子,在嘈杂不堪的人堆里了望着台上的人。 他将顶着下颚的扇子轻轻地移开,啪嗒地落在品影的肩上:“行了,就那里吧。” 品影朝小厮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便跟他走进大厅里。周遭的喧嚣声,嗤溜嗤溜的喝酒撞杯声,此起彼伏的嬉笑声。弘历眉头一纵。 品影殷勤地将酒注入他面前的空杯子里,满满地斟了一杯,赔着笑说道: “少爷,你别嫌坐大厅里不好,待会儿等紫烟姑娘上台时,你还能更近一步地饱览她的美貌。” “我就不信那个紫烟能好看到哪里去。被你说的跟神仙一样,她有神仙那么好看吗?”他一向知道品影的话中不免添油加醋一些。 “少爷,不是我说啊,神仙见了她也要自愧不如呢。”品影很坚持己见。 “你越说越没谱了。”他略不耐烦地瞅了品影一眼,将眼光转向那台上,台上密密地挂了几条轻薄的妃子色帘子,总有十几幅叠在一起,风从那窗棂里微微地吹拂进来,那帘子好几条揉合在一起,拖着长长的裾,真往人的面上抚来,似乎还带着微甜的馥香。 第50章 出手相助 虽是白天,茶楼里却訇訇地将那沉重的大门徐缓地拉上了,密不透风的大厅里轰然暗沉了下来,数十只的蜡烛煌煌地燃起,忽明忽灭,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徐徐地挪来移去。再见那台上,不知哪里来的烟雾一团一团地袭来,苍烟蔼蔼,将整个台子围在其中,宛若天庭。 台下嘈杂不堪的欢声笑语顿时滞住了,都两眼霎也不霎地紧紧盯着台上。 雾气弥漫,似有若无的乐声响起,台上那红雾似的的帘子聒喇作响,重重地往上拂起,猛力地摇撼了几下,又飒飒地落了下来,烟雾徐徐褪去,台上已多了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那女子一身藕丝琵琶衿上赏,绣着鹦鹉摘桃的图案,系着一条紫绡翠纹花裙,端秀的鹅蛋脸由于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五官,肤白赛雪,脸上几乎连一点粉也没有敷过,却毫无瑕疵。乌亮如云的发髻在小巧的头颅上高高地堆起,微微一瑟动,那发丝直吹拂到弧度优美的腮颊上来,她轻轻将头一晃,发丝又嗖地掖到她瘦削的肩膀后。她兀自捻丝抚琴,声音宛啭如林间的黄莺,低低的吟唱着。 大厅内静悄悄 地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见。 一曲完毕,她抬起身子来,这才将那张秀雅绝伦的脸昂起来,双眸如黑潭深不见底,黑漆漆的,含着水伶伶的笑意。 “紫烟姑娘,再唱一曲罢。”底下的人意犹未尽。 紫烟姑娘唿地敛起笑容,兀自抱着琵琶闪身离去。 “嗳。”底下的人发出一声短嘘,渐渐散去,那门一推开,大把大把灿烂的光都从外面轻灵地落进来。 “紫烟姑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品影走到门口,半眯睫起眼,看着发怔的弘历又道,“不错吧。少爷。” 弘历只是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 幽深的巷子,紫烟与她的贴身丫鬟小如,小如紧紧抱着她的那支琵琶,脸色煞白。紫烟清冷的眸子冷咧地扫视过她面前的两个男人:“请你们走开。” “走开。”那稍高一些的男人,显然身份较他旁边那个瘦小的男人尊贵一些。从他的穿着装扮上来看,俨然是名纨绔子弟。他长得尖嘴削腮,笑起来,两腮凹陷的阴影,像溶溶的两个大洞。他动了动嘴角,牵动了额角上的筋骨:“小美人你是叫大爷我走开么?你连生 气的小样儿都那么美!” 他说着,伸长了手臂去捉她。 她忙疾迅地闪到一边,躲过他的**,气得火冒三丈: “公子请你放尊重一些。” “本少爷的脑袋里从来没有尊重这两个字。不过对于小美人你,我倒可以温柔地尊重一下你。”他说毕,嬉皮笑颜地将脸往她的粉腮上直凑过来。 “如果你再这样的话,别怪奴家不客气了。”她唇角微瑟。 “你有没有听到这小美人在说什么啊。”他身子微向后倾去,往他身后那个瘦小的男人努了努嘴,“她说要对我不客气啊。”他将折扇猛一敲在自己的大腿上,乐不可支地笑起来,仿佛她说了什么可笑的话一样。 紫烟不去理会他,一径往巷口处趱步前去。 他朝那矮小的男人递了递眼色。 那小厮打扮的男人张开了手臂拦在她们的面前,谄媚地说道: “两位大美人,走得这么急作什么。我们少爷请你家小姐去饮茶呢。” 紫烟拨开他手,眼睛冷冷地瞄了他一眼。 “嗳哟,美人儿脾气还不小呢。”唤做少爷的那男人,手伸过来这次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从他的身上 隐隐传来的酒臭使她蹙起了那弯弯的柳眉。 “走吧,别再假扮清高了,你再出名也只不过是京城里的一名歌伎啊。” 她闻听些言,对准他的脸,辣辣一个耳刮子下去,不偏不倚地重重打在他的脸上。他原本黝黑的脸即刻像浓浓地着了色一般,微红起来。 趁着他还没缓过神的空当,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他张了张嘴,被这一击打得大脑一片昏沌,大概自出世以来都没有被人这么打过。等他回过神来,他霎时神色俱变,怒不可遏地吼起来,与方才那副吊儿啷当调戏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待本大爷,今天我不把你抓回去,你是不会乖乖听话的了。” 说毕,他朝身后的小厮撇了撇嘴。 那小厮也换了一副凶神恶煞般的面孔,欲去捉住她。 就在这千钧之发这时,有一双强有力的手将那绢面洒金折扇加力地往他的两只手臂上敲下来,这一敲他感到自己的手臂顿时麻麻地痉挛起来。他哇得一声叫起来瘫倒在地上,蜷起身子,双手似折断一般。 “你们两个男人就这么欺侮弱小的女子?”他 含着讥诮地说道。 “你是哪里来的浑帐,居然敢管本大爷的事。”那少爷模样的人明显气焰低了一半,却作强撑着嚣张冲弘历与品影咆哮着。 “你们懂不懂廉耻。”他收起笑容,声音铿镪有力。 那少爷会几下花拳绣腿,他一径兜脸捶下去,却被弘历半路里截住了拳头,弘历猛一使力,却将他倒退几步,直到背部重重地撞在墙上才停住了。 “你们给我走着瞧。”少爷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对着他们喊道,倒在地上的那小厮见自家少爷一溜烟地逃跑了,便亦呲牙咧嘴地爬起来灰溜溜地走了。 “奴家谢谢这位公子相助。”紫烟微微垂下螓首,身上那淡淡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 “不用谢,我家少爷最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品影也忍不住接碴道。 她微微一笑,更替她原本就十分姣好的容颜凭添了几分清丽。 “奴家告辞了。” 随后她袅袅婷婷地离去了,身形十分的苗条。 “少爷,紫烟姑娘近距离察看的话,更是美得惊人啊。” “你瞧你这副样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佯装不以为然地瞪了他一眼。 第50 醉花阴 50 醉花阴 弘历心情愉悦地回到府里,刚一进府,便听到后花园那里传来清幽悠扬的歌声。他循声走近,却见妙晴煞有其事立在蔷薇丛中,声音啘转悦耳。而雁卉挥舞着水袖在丛中翩然起舞。 他走进去,雁卉已发现了他,便顿足。他递眼色向她示意继续。只听到妙晴唱着: 西湖山水还依旧 憔悴难对满眼秋 山边枫叶红似染 不堪回首忆旧游 想那时三月西湖春如绣 与许郎花前月下结鸾瞅 实指望夫妻恩爱同偕老 又谁知风雨折花春难留 许郎他负心恩情薄,法海与我做对头 我与青儿金山寻访人不见,不由我又是心酸又是愁 难道他已遭法海害,难道他果真出家将我负 看断桥未断我寸肠断啊,一片深情付东流 一曲唱毕,他拍了拍手,含笑地轻声问道:“你唱的是什么曲子?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她的腮上微微带着红,莞尔一笑:“臣妾唱的这曲子叫越剧。” “是你自己发明的么?”他唇角带笑地说。 “臣妾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她羞涩地轻声道,“是臣妾的祖母在臣妾幼时,喜欢哼这越剧,不 知不觉中从小听着便耳熟能详了,渐渐地也会吟唱几首。”妙晴苦思冥想中,实在想不出唱哪首歌可以代表宝亲王府去表演,于是想到从小外婆喜爱看越剧,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经常在家里与表妹两人裹着床单挥着自制的水袖在家里咿呀学唱。今天看来,似乎还有点奏效。越剧的发明是在咸丰年间,盛于民国,这就难怪乾隆从未听到过了。 “这曲叫什么?”他从小在宫中唯一接触到的就是京剧了。如今听到这清悠婉丽的越剧,不由得饶有兴味。 “西湖山水还依旧,讲的是白蛇传的故事。”她答道,并觑着眼瞟了他。 “许仙与白蛇还有青蛇的故事?”他慢慢地蹭到了她的身边,蔷薇的花香揉合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他伸出手揽过她的肩头。 “是的,王爷。”她被他这突然其来的亲昵略有些不安的,缩了一缩肩。 “不错,估计皇额娘会喜欢的。”他缩回手捋着下颌回头朝雁卉说道。“雁卉,倒是你的舞跳得与这曲有些不搭,你要向佳瑶请教一下,怎么样将曲跟舞结合起来。” 雁卉听毕,脸上略有些讪讪的,一面 点头应诺着。 “王爷,只是臣妾觉得还略微缺点什么。”她昂起头来道。 弘历将目光驻留在她的脸上。 “臣妾觉得还少乐器的伴奏。” “你说的倒也对,让本王想想办法,找个会弹奏乐器的人来配合下你们吧。”他一头说着,一头又若有所思地慢慢地踱出去了。 这以后如影茶楼里又多了一位常客,弘历经常带着品影去捧紫烟的场,他通常是选择坐在第一排的,为得是更好的离紫烟姑娘近一些。因那次出手相救,紫烟见到他反而是收起冰山美人的面孔,常常带着和言悦色的笑颜。 这一天,一曲完毕,紫烟带着小如照惯例从后门走,而弘历却抢她一步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紫烟姑娘。”品影叫住她。从这几天频繁地出入如影茶楼,他已察觉到弘历对紫烟已经产生了兴趣。 紫烟清澈无比的双眸盯着他。自从上次他相救之后,她对于男人的防卫倒是松懈了不少。 “紫烟姑娘,鄙人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弘历笑吟吟地说道。那日佳瑶提出还少个弹奏人的,他就想到了紫烟。 “不知公子有何事相求?”紫烟轻 声道。 “府内要排练个小曲,还少一个伴奏的人,鄙人想紫烟姑娘才艺精湛,所以前来相求。” 紫烟眼睑下垂,厚重的睫毛微微地一颤:“小女子才疏学浅,怕是不能胜任此事,请公子另寻他就吧。” “紫烟姑娘,你千万不要以为鄙人是你所遇到的那些登徒浪子,鄙人十分赞赏姑娘的技艺,故才冒昧前来相求。”弘历道。 “奴家不是这个意思。”她顿了一顿,紧紧地捺住那红润的嘴唇,“奴家的技艺是由家父所交,不是师从名人,怕是会耽误公子的好事。” “紫烟姑娘,你太谦虚了,紫烟姑娘的弹奏出神入化,让人听后艳羡不已。鄙人府内的贱内,如果能得到你的配合,怕是日后在筵席上大发异彩。鄙人恳请紫烟姑娘不要急于回绝。” 紫烟将偎在身上的如意云肩往上耸了一耸,微偏着脸,柔声说道:“当日公子救奴家一命,理应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是奴家每日只能抽出一个时辰来……” “够了够了。”他欣喜地一迭连声地叫起来。“那么明日我派人来老地方接紫烟姑娘如何?” 紫烟姑娘细细地睄了 他一眼,遂点了点头。 次日刚过晌午,他就派人去接紫烟姑娘来府上。 “来来,你们过来,这就是我为你们找的师傅。”弘历道。 妙晴抬起眼,往那紫烟身上打量去。她一直以为弘历找来的师傅,是个年纪颇大的男人,却不料是这般清丽的可人儿。她削肩细腰,一身素色衣衫,轻薄脂粉,眉长而略弯,目秀而不美,走进这府里来,竟流光溢彩,直教人挪不开眼。 “两位福晋,奴家小名唤紫烟。”紫烟微微福了下身,眼梢微微地一瞄,看到她面前站着的两位福晋。 “紫烟是吗?别客气,坐下吧,我叫佳瑶。”妙晴极力不让脸上露出疑色来,声色不动地说道。 雁卉见着她,也喟然不已,又想到自己脸上的那块红印记,不由得悻悻然地拿手巾遮住了自己的脸颊。 “福晋,我们开始了好吗?”她秀媚的妙目朝妙晴的颊上睄了一睄。原来她就是弘历的福晋,看起来好似很和气的样子,她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府匾上写着宝亲王府几个遒劲洒脱的字,难道救她的是王爷府里的人?再看他的妻妾穿戴不俗,难道他就是宝亲王? 第52章 赌徒 紫烟拜别弘历,委婉地回绝了他派人送她回家的建议便告辞回家了。 她半撩起泛白的棉布帘子,踅了进去,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的丫鬟绮菱在烧饭。烟将她的脸颊薰得红红的,屋子里烟雾弥漫,空气中微带着呛人的气味。 “绮菱。”她叫道,四下里一瞧,“少爷呢?”她举起手巾拭了试额角上轻而细密的薄汗。 绮菱抬起袖子揾了一揾脸,抬起身子道:“小姐,你回来了。少爷一早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紫烟两道柳眉微微地蹙起来,心尖微微往下一沉,便将系在腰上的荷包取下来,将里面一个个铜板小心翼翼地整齐码好,顺手从藏在柜子底下的铁匣子取出来。然而铁匣子掂在手上却轻飘飘。她神色俱变,忙揭开来一看,里面连一个铜板也没有了。 “绮菱,早上少爷是不是拿过这里面的钱?”她唇角微瑟地说道,神色也跟着惨白起来。 “小姐,早上少爷见你不在家就翻箱倒柜的,还逼我说出你的钱藏在哪里。奴婢没敢说,后来奴婢借故就出去了。想不到一回来就撞上他,他心情好不知 怎么的,居然没骂奴婢。奴婢想这只铁匣子里的钱定是被他拿走了。” 绮菱见她一副魂魄俱丧的模样,忙提起搁在桌上的水壶,从中盛了一杯水挜进她的手上。 她一时没有握住,杯子就豁啷啷地跌落在地,摔个粉身碎身,心直往下坠去,坠到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当初的决择错了,她后悔莫及。 “今天大爷真是踩到狗屎了,手气怎么这么背。”楷瑞骂骂咧咧地从外面走进来,猛地一揭开那帘子,狂风疾雨般地一使劲,那帘子被他绞成一股,哗地发出一声巨响打在门框上。 他长的暗赤面皮,瘦高个儿,旧蓝布袍子却像是架在一副人头骨架上,风一飘瑟瑟地打颤。 “嗳,你回来了啊。今儿个怎么这样早啊,上次你说去哪家公子府上给人家夫人演奏琵琶,去过没啊。”一见到她,他便涎皮笑脸地凑上来。 “去了。”她漠然地说道,声气十分地低沉冷咧,木着脸,一靠近便感到一股寒意侵肌。 她脸上犹带着点泪滴,他捱着她身边坐下来,见她手上那只空落落的铁匣子,心中一搐,忙赔着笑脸说道:“你辛苦 了一天了,我给你捶捶吧。” 说罢,他伸出两只手摁在她的双肩上,她疾迅地一避,锐声叫道: “你为什么拿走我的钱?前几日我不是才刚给过你吗?” 他讪讪地将那眼光落在她的脸上:“我们之间难道还分彼此吗?你的钱不是我的么?再说了这个房子当初也是我出钱租下的吧。如今我到了喝口水还塞牙缝的倒霉日子,你接济一下我又怎么了?俗话说时来运转,指不定哪天我就发大财了呢。” “发财。”她恨恨地咬着牙说道,“自从我跟了你以来,你几时给过我一文钱?”她气得摇撼着身子,怨叹当初有眼无珠,没名没份地跟了个吃喝*赌的他。 “我这不是最近几天手气不好嘛,改天等我赢了钱回来,连本带利地还给你还不行吗?”他叫屈地说。他感到得肚子咕嘟咕嘟地叫个不休,便随口问绮菱饭有没有煮好了。 “赌赌赌,你非得把所有的钱都赌得一干二净了才肯罢休吗?当初我们带来的几千两银子,都被你赌光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何必要去做歌伎呢。”她气咻咻地从咽喉里馋入嘤嘤的哽咽声, 迸出一阵凄厉的叫声。 “卢紫烟。”他渐渐不耐烦起来,露出憎厌的神色。“你别再唠叨了行不行?我现在肚子很饿,吃好饭再说好吗?” 当初要不是为了她,他何必从他不愁吃穿的家里跑出来带她私奔,在外面混了几年,混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又灰溜溜地跑回来。然而他的家族却因他蒙羞,如今他有家归不得,还不是拜她所赐。 “你就知道吃饭!你看看你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说着她又呜呜地啜泣起来,拿袖子蒙住了脸。 他正叫绮菱将一碗青菜端到桌上来,那油汪汪的青菜就着一碗白米饭。她赚得又不少,何必这样节俭。他搛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木肤肤的,也不知有没有撒过盐花。食之无味。他赌气地将箸子大力地甩在桌上。 “别再说了,行不行。”他微带愠意地说道,“每天我一回来,你就絮叨个没完,简直没法再待下去了。” “那你走不就行了吗?”她眼泪嗒嗒地抽泣起来。 “好,我走,不过我走的话……”他走上前,在她的眼皮底下摊开了手。 “干什么?”她噙着泪, 昂起脸来问他,下意识地将那只装有铜板的荷包往身后藏去。 “给我钱啊,没钱我怎么出去。”他脸上无半点愧色,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没有。”她伛下头去,不再去看他。 他早就看到了她身后藏着的荷包,他一把推开她的身子,将她的荷包揪夺在手上,攥着那只沉甸甸的荷包,他不禁两眼露出绿光来。 “还给我。”她气极败坏地说道,方欲去夺回来。 他高高地将那只荷包举过头顶,牙齿像鱼鳞似的闪着点光: “好了,别闹了,我这就出门去,不再妨碍你了。” 她急得泪花四溅,去揪他的衣襟,焦心地喊起来:“你要出门那是你的事,你快把钱还给我。你这样乱花钱,不久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了。” 他笑起来,黧黑的面容上乱七八糟浅淡的皱褶虬结在一起:“有你这颗摇钱树在,我还怕吃不上饭么?” 说罢他敛起笑容:“你别再跟着我了。” 他高撩起帘栊,便钻了出去。 她哭软在床上,绮菱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劝解她。 她一把拥住绮菱,哀哀地叫道:“绮菱,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第53章 来访 52。来访 这天弘历的亲信品影收到一张字条,让他转交给弘历。他将字条转交给弘历之后。弘历看了一眼,便深锁眉头。 “王爷,是紫烟姑娘的丫鬟绮菱送来的。不会出什么事吧。”品影看到他闷恹恹的样子,便开口说道。 “帮我去如影茶楼打探一下,是不是近几日紫烟都没有出现过。”他沉吟了一下便道。 “是,王爷。”品影匆匆离开了。 “王爷。”妙晴见到他在门口徘徊的样子便踅了出来。 弘历别过身子,见到她,便挤出笑意。 “近日紫烟姑娘都不上门来了,不知为何?”她道。 “紫烟姑娘今日派人送信来,说身体抱恙,要歇息几日才会来。”他道,并扬了扬手中的字条。 “原来是这样。”妙晴深深地瞅了一眼他。只见弘历的眉宇间愁云不散,她心中咯噔一下,怕是王爷对紫烟姑娘早就暗生情愫吧。想到这里,她的手指索索抖着,见弘历转过身子来,忙将手指隐于身后。“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弘历漫不经心地颌首,一面往外了望着。 她吮着下嘴唇慢慢地离去了。 过了没多久,品影又一路小跑地回来了。他喘吁吁地对弘历 说道:“王爷,你真是料事如神,那紫烟姑娘果真是有好几天没去如影茶楼了。至于她到底生了什么病,老板也吱吱唔唔地说不清楚,对了,奴才方才还打探到紫烟姑娘的地址,还费了奴才一两银子呢。” 弘历一听,便拿出一锭银子挜入他的手上,促促地说了一句:“快说。” 他连汗也顾不上揩便俯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弘历听毕,便洒开大步走了出去。 妙晴还未走远,听门口这样大的动静,便又款款走来对品影问道:“王爷为何走的这样急?” “王爷他……”品影是个机灵人,见福晋这样问她,便圆滑地说道:“王爷有急事,具体是什么事,奴才也不知道。” 妙晴乜斜着眼儿睇了他一眼,便走了。 “小姐……小姐……公子来了。”绮菱隔着门朝她叫喊起来。 “是哪位公子?”她半崛起身子问道。 “就是你教他夫人……”话音未落,弘历已经走到她面前,绮菱向他福了福身。 紫烟忙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条纱巾围在脸上。 “你家小姐怎么了?”弘历走近问道。 “我家小姐身子最近不太舒服。”绮菱答道,“所以一直在家休息。” “我 能进去看看她么?”弘历站在这低矮房子的门,不禁蹙起了眉。 绮菱想着如今小姐这副面容是见不了人的,于是本能地想要回绝,却听到里面低低地传来一声:“进来吧。” 尽管有绮菱踮起脚尖为他将帘栊高高地揭起,他的脑袋还是跟帘子撞到了一块,帘子上那腻着一层脏污的尘垢使他皱了皱鼻子。 他走进去,看到她面朝里躺着,便走过去。 “紫烟姑娘,鄙人今日贸贸然来到这里,敬请紫烟姑娘谅解。殊不知紫烟姑娘到底生何病?鄙人府上有几个优秀的大夫,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鄙人可以让他们来瞧瞧姑娘。” “谢谢公子厚爱,只是紫烟微有小恙,不碍事的。”她微微侧过脸,使他窥见她脸上蒙着的一层面纱。 “你的脸怎么了?”他伸出一排手指想去揭她脸上的面纱。 “没……没事。”她吓噤得疾忙按住自己脸上的纱巾。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他震了一震。他隐隐绰绰地似乎看到她脸颊上的血渍。 “不……不……紫烟真的没事,公子请回吧。”她偏过脸,将被子高盖过头。 “紫烟姑娘,鄙人不妨老实说,如果你有什么委屈大可以 向鄙人倾诉,鄙人定会竭尽全力为你作主。”他心中疑影子益发大了。 “公子,紫烟真的只是小病一场,明天……明天紫烟就会回去茶楼的……”她索索地抖着。 半晌没有声息,似乎他已经走了,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却赫然发现他还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她。 “你……怎么还没有走?”她见他满面乌黑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 “你的脸怎么破了?”他震惊极了,不顾仪态,兀自拨开她的面纱,双手捧起她的颊腮,看到她的唇角已破,脸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 “紫烟不小心摔倒了,才会这样的。”她小声地说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他一听才放下心来。 “才不是哩,是我家少爷将小姐推下来,小姐才会跌倒将嘴脸摔破的。”绮菱心直口快地说。 “你家少爷?”他圆溜双眼,心直往下沉,原来她已经成亲了,那为什么绮菱还称她为小姐呢。 “绮菱,你太多事了。”紫烟呵斥了她一句。 绮菱即刻噤声。 “绮菱,你不怕怕,慢慢地说。” 绮菱心一横,壮起胆子说道:“我家少爷那天要去赌钱,问她要钱,但是小姐不从,少爷一怒之下就 把她推了下来。其实公子,我家小姐跟了他几年,也着实吃了好多苦啊。多少次奴婢劝小姐要放弃少爷,她都禁不住心软便又留在了他的身边。” 紫烟听着,不由得呜呜地啜泣起来。 “绮菱,替你家小姐买些药来擦。”他从口袋里摸出几两碎银交到她的手上。 绮菱谢过之后便出去了。 他见她哭得这样悲恸的样子,心内也泛起阵阵酸楚,只得将手抚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打着。 “别哭了。”他柔声地劝她。她哭得眼睛微红,鼻翅轻轻振动,唇角微瑟,自有一股清丽动人之韵味。 “嗳,家里来客人了啊。”说毕,楷瑞从门外走进来,却一眼看到弘历的手正放在她的背上,不由得勃然大怒。“你是谁啊?怎么会到我家来?” 弘历垂下手臂,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身量不低,面容也长的不甚丑,只是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痞气。 “鄙人是紫烟姑娘的客人,听闻紫烟姑娘生了病,所以前来探望她。”弘历先是和言悦色地与他说。 “哟,是客人啊。”楷瑞上上下下仔细地端详了他一番,似笑非笑地说道:“紫烟把你当客人,你可没把她当作客人啊。” 第54章 出卖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弘历听罢,不由得额上筋骨突显,脸色亦涨得通红。 “这位公子,”他上上下下端详着他,见他的穿着装扮,定是出身于宦官之家,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便微咳了一声道,“小人可能刚才略失礼数。” “你是谁?”他满脸阴霾地说道,口气也不免高亢起来。 “小人是……”他顿了一顿,方清了清喉咙,“是紫烟的哥哥。” 紫烟听毕,圆溜着眼,略厌烦地斜眼睇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睑。 弘历听了,却觉得很高兴。 “喔,原来你是紫烟的哥哥。”他声气和缓了许多。“紫烟身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楷瑞嘴唇微翕,继而面不改色地说:“她自己在外面摔倒的。” 弘历闻听此言,眉宇间紧紧虬结起来,吮着下嘴唇半晌没有吭声。末了,攒眉道: “我想娶她。” 这句话一出口紫烟的心里轰然一声,震得她一片迷惘,眼睛直直地往他脸上瞅去,过了良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得低下眉梢,而粉白的面颊却隐隐地一点红冉起。 楷瑞也怔了一怔,他张了张嘴,应该 即刻回绝,但是他迟疑了,他将视线定定地放在紫烟的腮上,只见她满脸羞怯的样子。她定是早就想离开我了罢。他在心里恨恨地道。随即敛起了笑容,嘟囔了一声:“只怕你娶不起她!” 弘历听毕,冷笑起来,手别过去抚住自己的后脑勺捋了一捋:“你尽管开口吧。”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前言不搭后语,他更加肯定了紫烟身上的伤是他造成的,至于他口中所称是她的哥哥,尽管隐隐绰绰地也不大可靠,但是他还是决定相信他。 楷瑞伸出五只手指,牙齿沾了唾沫星子,像鱼身上熠熠发亮的鳞。 “董楷瑞,你把我当作什么了?”她唿地心内火起,她竟没想到他把她当东西一样地卖了。 “我给你五千两银子。”他脸色正了正说道。 他嗤笑道:“五千两未免太贱价了点吧。紫烟这人,怎么说也得这个数。”他仍旧伸出一排手指。 “五万?”他憎恶地横了他一眼。 “一口价我给你五十万。”他又沉郁地补了一句。 楷瑞略怅惘地眼角微微一颤,他真的要把她拱手相让于眼前这个男人么?他的心又颤栗 起来。但是当他环视周围,看到发黄的墙壁,破旧的家具,以及那露出棉絮的被子,他的心又硬起来:“没一百万不出手的。” 话音刚落,她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腾地赤脚冲到他面前,扬起的脸上神情中渗着浓重的忧伤:“你把我当什么了?”声噎住了。 “好,我明日就送银子来给你,今日便请你好好照顾下她。”说罢,他深深地瞅了她一眼走了。 待他前脚一出门,她便扑上去撕打他。 “董楷瑞,你还是不是人,居然把我卖了。” 他伸出两只手攫住她的双手,狠狠地盯着她的眼:“别以为你们两人眉来眼去的,我不知道,你不是早就想离开我了吗?这是个大好的机会,我们各得其所,以后你也不必再跟着我这个废人,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你说什么。”她的身子索索地抖起来,她跟了他两年,这两年里她吃尽了苦头,跟着他的日子虽然没有盼头,但是如今他像卖猪似的地把她卖了,她这心里憋着的一股火气突地涌上来。“你早就盼着有这么一天了是吧,卯足了劲就为了这一天把我卖个好价钱… …” 他洒开手,将她的话截开:“别把我说的这么坏,而你也不是这么圣洁的,你真把自己当成黄花大闺女了啊。你只不过是个生过孩子的残花败柳,要不是当初我救你出来,你还圈在那府里受你婆婆的气呢。” 她的眼眶里沾满了泪水,眼白也牵了几根丝丝缕缕的血丝,从咽喉里搀入惨厉的叫声: “你今天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吧,你一直都嫌弃我,既然你这么委屈,为什么当初还带我逃跑?” “行了行了,你瞧你这副鬼样。”他拱了拱后颈项,不耐烦地将嘴一撇,小声地咕哝一句。“真不知刚才那人看上你什么了,整天就知道哭闹,鬼哭狼嚎的。” 她哭软在床上,伏在被褥上,掩住嘴,那呜咽声不绝于耳,咕咕唧唧的,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的那种哭声。 他张了张嘴,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一只手腾出来利落地解开身上的襻绊,一路解下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便涎着脸偎在她的身上,眼尾扫过绮菱的脸,便呵她出去。绮菱心里又万分为她焦忧,却又不得不抬身挪步走出门外。 她仍啜泣个 不停,他去挠她的胳肢窝,她只管用手肘去抵着他,一面又兀自抽噎。他将嘴又贴上去,腻在她的粉颊上,她大惊失色,忙一闪身,两只手抵挡着他的进攻。 “紫烟,你明日就要走了,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一别不知要多久……”他将嘴嘬得尖尖的,直往她面上扑来。 “我巴不得现在就离开。”她厌恶地啐了他一口。 他心内大异,也许是她耳际坠着的雕花银耳环闪了他的眼,他反手给她一个耳刮子,这一打她的神情反而笃定下来,只是汪汪着眼怒视着他。 “不要给你脸不要脸,不识抬举的东西。”他揪夺住她的双手,将她死死地压在底下,另将一只手抬起来疾迅地解开她的上衣,从那半敞开的领子里露出她白馥馥的冰肤,她还死死地挣扎着,像垂死前圆睁双眼的鱼拚着这末一口气息也要抖了一抖。嗤嗤的撕衣声,她绝望了,停止了这无助的挣扎。悉悉率率的脱衣声,他光溜溜的身子贴在她的肌肤上,她倒抽一口寒气,然而她一动不动的,就像一具零碎的玩偶,宛若浸在冰水里从头到脚都被那团寒气包围住了。 第54残梅 弘历从紫烟家里出来,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品影善于察言窥色,知道他的为难。 愈接近府,愈是不由自主地将脚步放缓了,他昂起脸,望着那空中的积云,他的婚配都是由皇阿玛与皇额娘拟旨成婚,再不济的侍妾也是由宫女之中的佼佼者,要娶一个以歌为生计的女子。他徐徐地将眉毛拧结起来。 “怎么跟皇额娘开口呢?”他一时之气说下的话,如今要履行起来,竟有如山的困难。 “品影。”他唿地煞住了脚步,回头对身后的品影说道:“明日记着把银两送到紫姻姑娘的家中,万万要记在心上。” “是,王爷。”品影微伏下身子,却又将脸往他跟前一凑,“那如何安置紫烟姑娘呢?” 他默然不语。 难道要让他金屋藏娇?他的脸乌黑着,他怕什么,他堂堂和硕宝亲王,难道连娶个侍妾都要这么深思熟虑吗?只是……他仰望着天上的云,佳瑶娶过门才不过半年,他又要纳妾,怕是……这个念头才一闪而过,心里另一个声响起,佳瑶过门虽不久,却屡次犯戒,曾背着他偷偷探视她的老情人。想到这,他不禁心 内突突地涌上一团火气。 “不,本王要光明正大地娶她过门。”他声音嘹亮,似乎对这件事已胸有成竹。 他的步子愈接近王府,竟觉得那脚步似千斤重,沉甸甸地挪移到门口,他迈了进去,不知不觉竟来到佳瑶的院落。 壁檐缝隙里粘着尘土,他一路抠着心事重重地走过去,曲折漫长的回廊,景色清幽,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向来胆略过人,做事镇定自若,十二岁的时候,曾跟随祖父康熙前往木兰围场狩猎,皇祖父先是开枪将一只黑熊射中倒地,为锻炼他的胆量,即命前往再射。他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不料那只庞然之物并未死去,只是受了重伤,见有人近前猛地立起来,低声吼叫着扑向他。身边的宫女吓得将眼睛闭上,太监也不敢向前凑近,但是他神色自若与黑熊周旋,皇祖父见此不妙,忙又开枪打死了它。但是他这种过人的胆量,使皇祖父对他赞赏有加,曾说他“有英雄气象,必封为太子。”如今为了区区一桩儿女私情,却愁云不展。他这么想着,觉得有必要跟佳瑶说一下。 “王爷吉祥。”又柔福了福身,又 窥探了他的脸色,便悄悄地出去了。 桌子上摆着几个碟子,桔冰,芝麻糖,黑枣,花生种种诸如类,他从碟子上捞起一把花生,剥去那外壳,放进嘴里嚼着,平日里最喜爱的零嘴,竟也如同嚼蜡。 “王爷。”妙晴低柔的叫他。 他昂起脸,愣愣地看着她。她紧凑明倩的眉眼里含着淡淡的一丝忧伤。 她向他凑近来,指尖轻轻地拈去他唇边的花生红衣。她身上的隐隐香气,扑鼻而来。她姣好的面容就在他的眼前,而他却垂下眼梢不敢看她,只是嗫嚅着说: “佳瑶,最近那个紫……烟不会再来了,本王重新为你们寻一个吧。” 妙晴窥伺着他的神色,心内起了不详的预兆。他掩不住的惶愧与忐忑。乾隆本就是一个风流人物,像那么美的紫烟姑娘,他又岂能错过呢? “喔。”她淡然地抿着嘴,浓厚的睫毛侵入乌黑的眼核里,侧过身。 他勾住了她的柔荑,加力地握了一握,她便顺势倒在他的怀里,欹斜着身子坐在他的腿上,轻声对她说道:“如果本王想做一件可能会使你不快的事,你还会像以往那样爱着本王吗?” 她声色不动,手扭绞着他箭衣上的搭襻,那深蓝织锦衣料上隐隐地闪着精心绣制的花纹与文字,无非是福禄寿荃这几个吉祥的字。她秀媚的眼含笑溜了他一眼。 为什么她看上去那么淡定,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又或许她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他盯着她的腮,嫣红的胭脂在粉颊上氲氤开来,衬着她半透明似的的脸,唇角那若隐若现的笑意,他的心里不免带有几分怅然。 “王爷……你不会是看上紫烟姑娘了吗?”她吮着下嘴唇,睁着那黑漆漆的大眼看着他。 弘历怔了一怔,他在心底的想法一眼就被她看穿了。 “也不全是……” 他洒开手,嘴唇翕动,他大略地将紫烟家中的情况与她说了。 “如果王爷执意要娶,臣妾又怎么阻止的了呢。”她极力不让心里的失落流露出来。 弘历微露失望。 “不过王爷,既然紫烟姑娘这么可怜,你把她收为侍妾也无疑是一桩好事。”妙晴的眼往向窗洞子外递眼觑看去,横梁下挂着一只鸟笼,鸟在笼里发出轻微的脆响。走廊的一溜长椅上蟠着一只大花猫,肥肉的身躯,仰起那 美丽的猫脸,耽耽地注视着那鸟儿,倒是那鸟儿兀自在笼里跳来跳去。 “你真的同意了?”弘历抚掌笑道,不由得对她的怜爱又添了几分。 妙晴只霎了一霎眼。 但是他们在屋子里的对话,却被妍姗听个究竟。她当下将手巾握得牢牢地去找雁卉。 “你说什么?”雁卉听了之后,大吃一惊。“姐姐,你会不会搞错了?” “怎么可能,我竖着耳朵听得清清爽爽的,一字不漏地都记在心里。原来王爷请那个弹琵琶的姑娘来是别有用意,你想想看她长的这么漂亮,即使不是王爷叫来的,光是在这府里呆上个半宿被王爷瞧见了,还不把他迷得七魂三魄的。” “那……我们怎么办呢?”雁卉一时之间失去了主意,她向来遇事慌张。 “王爷按理说也不能娶那个姑娘啊,她只是一个烟花女子,怎么能进府来跟我们共处一室。”妍姗愈想愈不对劲。她将眼瞥向雁卉。 雁卉看到她的眼,不由得疑惧起来,惶然地叩住她的袖子:“你可不要像对待苇伊那样啊。” “你把我当什么了。”妍姗见到她露出的蠢相,怒不可遏地说道。 第55第二子 弘历上完早朝回来,他一踏入府,下人们就急急来禀报。 “王爷,嫡福晋快分娩了。” 他大惊,一把推开他,三步两脚地走向语芙的房门,刚要推门而入,便被妍姗推搡着出来。 “王爷,你不能进去。”妍姗道。 弘历急着忙门洞里张望,从门帘撩开的一道小缝里偷眼望进去,只看到人头攒动,水雾弥漫。 “生下来了吗?”他焦心地问道,拽住她的袖子。 “王爷,阵痛才刚刚开始发作,哪有这么快呢?不如你去吃口茶,过三四个时辰再回来吧。”妍姗挤着笑说,心里却因他为语芙生产心急火燎的模样而略有不快。 这时凄惨的叫声冷不防冒出来。 “三四个时辰?”他的声音幽沉下去,“让本王进去看看语芙到底怎么了。”他焦忧地喊道。 “王爷,就算你进去了也是白忙活,女人生孩子,王爷你是插不上手的。你还是先回房去吧,等福晋生好了孩子,臣妾来通报你就是了。”妍姗眼底那一丝不悦益发地明显了,猝然悻悻地驳道。 这时永璜却怀抱着一只球跑来了,一头撞到他的腿上,手上的皮球骨碌碌 滑落到妍姗的脚下。 “阿玛,陪我玩。”永璜脏兮的手摁在他深棕色袍子的下摆上。 “你这孩子……品影,把他带下去。”弘历这时候全无心情再去理会永璜,他伸出胳膊欲将永璜拉开。 妍姗将球拾起来,塞到永璜的手上:“去去,别惊扰了你阿玛。”并偷眼扫视了他一脸。 “我不要,我偏要阿玛陪我玩。”永璜索性兜头胀脸地耍起赖来,连平日里最钟爱的球也挥手一扔。 “你看看……”弘历全然无兴致去管他,他却又缠着他不肯放手。他一面急于推脱他,一面仍和言悦色地说道:“永璜,别闹了,阿玛现在没空,改日陪你玩好吗?” “不嘛,不嘛,阿玛每次都说同样的话,阿玛说话不算数。”永璜环住他的腿,又腾出一只手拚命捶他。 “你看你,怎么管教孩子的?”弘历顿然不满,只好朝妍姗瞪视着。屋子又响起语芙的阵阵哀嚎声。他的心猛然揪紧了,口气也变得生硬起来:“把他抱走!” 妍姗由此也变了脸色,将脸微微往下一沉,兀自拖过永璜,从丫鬟手上拿过团扇,没轻没重地往他身上打去 ,打得永璜鬼哭狼嚎的。 “你打他做什么。”弘历这时将又用卫护的口吻说道,“让他出去玩就行了,何必打他呢。”一面说着一面又往黑沉沉的门洞里觑着眼瞧去。 妍姗听毕,不敢回嘴,那脸色更加阴霾了,一头将永璜拖着走,一头又嘟囔: “你来做什么啊?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天到时就知道玩,人家是什么身份,你额娘又是什么身份啊。再胡闹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这末两句话她愈说愈响。 她将永璜拖到房里,见他哼哼唧唧地哭得甚是伤心,又肉疼起来,将他拥在怀里,抓了一把花生糖挜进他的手上,又替他擤了擤鼻子:“你呀,以后给我长点记性,什么时候巴着你阿玛不好,偏瞅着这眼下,你再这样,以后你阿玛越来越不喜欢你了。等你以后想当皇帝也没那机会了,知道吗?” 她这番话听得只有四五岁的永璜一头雾水,但是他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全副的注意力都投放到他手上的花生糖里。 雁卉凑巧经过,她便踅了进来。 “怎么这会儿功夫永璜哭得眼肿耳赤的?” 妍姗脸色森森 然地搂住永璜,将嘴撇得像煮破的饺子皮:“嫡福晋生孩子,当然与我们这些庶福晋不一样了。” 雁卉闻后,神色微微地往下一沉,不无悲怆地说:“姐姐,你起码还有永璜,而我至今膝下一无所出。” “有永璜有何用?他又不讨王爷的喜欢,虽说是和硕亲王府里第一个出生的儿子,但是比不上语芙啊。不知她这次是生个儿子还是女儿,如果是个小贝勒,那么你我都不用在府里混下去了。”妍姗紧紧地将正嘴里塞得鼓鼓囔囔的永璜搂了一搂,轻轻地在永璜的后颈上一拧,“哪像你,在府里都快没地位了,只知道吃!” 雁卉道:“姐姐,我看王爷对我们也挺好的,不会因为嫡福晋生了贝勒而专宠她吧。” “你说你这人怎么一点不长记性。语芙是王爷的原配,生下的可是嫡子了,地位比你我所生的孩子的地位要高许多了。” 妍姗略有点愤懑地说道。 “那也没办法啊,我们哪有语芙那么好命呢。”雁卉鼓着嘴,拍打着腿上的衣裳花纹。 “嗳,撇开这个不说,又出了紫烟姑娘的事。”她眉尖若蹙,一面嘱咐着 下人将永璜带出去,一面又悄悄地掩上门道。 “姐姐,你预备将这件事怎么做呢?” 妍姗阴阴地笑了一笑:“这几天语芙生孩子,王爷恐怕会因些事而怠慢紫烟的事,我找个机会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传到皇后的耳朵里,到时候皇后定会大加阻拦……而且还会……” “怎么样?”雁卉见她说了一半,便打住不说了。 “接下来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妍姗得意洋洋地说道。 “福晋,你猜嫡福晋会生女儿还是儿子呢?”又柔一面褶叠着被子,一面回头问正在绣花的妙晴。 妙晴软洋洋地直起身子,抚了抚额角道:“你看着吧,福晋会产下一名小阿哥的。” “福晋怎么这么肯定?”又柔讶然地抬起头道。 “你等着看吧。”她微嗽一声。只不过弘历这个曾被立为储君的儿子,不满八岁便早早夭折了。 消息传来,语芙果然诞下贝勒,成为弘历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为永琏。雍正帝赐名,隐示承宗器之意“聪明贵重,气宇不凡”之寓意。琏者,宗庙之器也,古代祭祀时盛黍稷的尊贵器皿,夏朝叫“瑚”,殷朝叫“琏”。 第57章 重遇 弘历果真没有食言,翌日就派人将银票送过来了。此后一连数天却再也没有露过面。紫烟只得又重回如影茶楼卖艺,她心底蕴着一丝希冀,也许在茶楼还能遇到他。而楷瑞自从拿到银票了之后,整日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夜不归宿,要么噇得深醉,被人抬着送回来。 她一日日消瘦下去,为着他,每日望穿秋水。 这一日楷瑞睡到晌午才起来,见她这样痴痴地望着窗前发愣,便翻身下床,走到她身边。她闻到身后一股刺鼻的酒味,不由得将手捺在鼻下。 楷瑞面露不快:“你一有空就坐在窗前等他来接你,我劝你别做这个梦了,那些富家子弟三两天就把你玩厌了,你真以为他们是痴情种啊。” “我不许你污辱他。”她圆睁双眼,颤声叫道。“他不是把银两给你了吗?他绝对不是个负心汉。” 他搔了掻裸露的锁子骨,哈哈一笑:“说你蠢还不信。那些钱对于他来说是九牛一毛,视钱如粪土说的就是这种败家子了。”说着,他将手围上来,将她揽了一揽,嬉皮笑脸地说道,“还是我比较好吧。按理说我收了钱随时都可以将你赶出去,不让你住下去了。你看,这么多天过去了,我还是供你吃住,以后你要是发 财了,可别忘记我啊。” 她一头躲闪着,一头语带忿懑地说道:“你说的是人话吗?这房子也是我租的,钱也是我给的,你凭什么说将我赶出去啊?我告诉你,他会来的!会来的!” 他蹙额望了望房梁,木梁上已经被蚁咬啮出一个个细小的洞来。 “这种破房子谁稀罕住啊,你等着吧,过几日我就去买一栋大宅来,当时我就风风光光地搬出去住。” “只是你啊……”他露出轻蔑的神气,“怕是要在这小屋子里住一辈子了。这样吧,我也不嫌弃你,当时候我买了大宅子,也把你接过去,但是你只能当一名小妾……” 他话音刚落,她便一个耳刮子辣辣地甩在他的脸上,声音也哽咽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告诉你哪怕他不来接我,就算是沿路乞讨,也不会跟着你!” “你这臭娘们……”他脑羞成怒,本能地抬起手臂,却见她耽耽的眼神,便悻悻地缩回手掌。“本大爷不跟你这种女人计较,你爱等多久就等多久吧。” 说完,他气咻咻地出门了。 “子昊。”弘昼一面说着,一面提起脚跨过那半尺来高的门槛走进府里。 “五阿哥,你怎么来了。”子昊作揖不迭。 “行了,别跟我来这客套的了。今 天我要带你去个好地方。”弘昼嗬嗬地笑道。 “什么地方啊?”子昊道。 “跟我来就行了。”弘昼拉着他,一面往外走去。 他们来到如影茶楼。 “原来叫我来饮茶啊。”子昊不以为然地说道。 “有比饮茶更好玩的东西呢,来来。”弘昼一把将他拉进去。 茶楼里乱哄哄的,人影攒动,什么声响都有。子昊皱了皱眉,从桌上拿起那茶壶,那杯子却腻着一圈乌渍,这里环境实在是太差了。他将茶注入到那杯子里,那茶闻起来也是一股呛人的味道,他顿时连吃茶的兴致也没有了。 “你喝什么茶啊?”弘昼压下他手中的杯子,用手肘碰了碰他。 “来这里不喝茶还能干嘛。”他嘴里咕哝一声。四周围却猛地沉寂下来。 “紫烟姑娘,紫烟姑娘。”愈来愈洪亮的声浪从他的四周一阵一阵地侵袭而来。 “原来你是带我来看姑娘的啊。”他乜斜着眼睇了弘昼一眼。 弘昼兴致勃勃地瞧着台上,两眼一霎不霎地说:“别说话,快看台上。” 白雾渐渐散去,子昊看**上,有一个姿容清丽,意态婀娜的女子怀抱着琵琶轻轻地吟唱。 “听说现过几日,这紫烟姑娘就不再出来卖唱了。” 他听到背后悉悉率率的 声响。 “那她上哪去?”另一个接口道。 “听说她要嫁人了。”说的那个人答道。 “嫁给谁啊?” “像她这种人嫁的人非富即贵,起码比我们这些草根的强啊。” “那倒也是。” 接着便是肆意的笑声。 他微微将眉一纵,将头转过台上。 那女子从头至脚都低垂着头。嗓子倒是清亮婉转,唱的小曲也十分之动听。 一曲末了,紫烟照例抬起头来,微微向底下的人颌了颌首。 子昊张了张嘴,震惊极了,两眼煌煌地注视着她。 “绿凝。”他喊起来,但是更大的嘈杂声将他的声音湮没了。 紫烟已经缓缓退下。 他猛地将身子一崛,弘昼摁住他的手:“你也不用那么激动吧。” “她是绿凝啊。”他低头对弘昼说道,说着抬起步子急于要去追。 “你不是吧。那女子的确与绿凝十分的相似,但是你不能贸贸然就认为她就是绿凝啊。”弘昼灼灼地盯着他的眼,顿了一顿,喟然道:“况且绿凝已经去世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我不会看错的,我跟她做了三年的夫妻,连她身上的痣我都记的清清楚楚,怎么可能看错呢。你别先回宫吧,我要去找他。” 说毕,他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他在街头 兜来兜去,始终找不到她的影子。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府去了。 刚到房里,李宛亦凑巧在房门口:“你回来了,要不要吃杯茶?” 他一听到吃茶两字,不由得怒从心生:“不要。” 她见他气咻咻的样子,便款款进内:“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这样大的火气?” 他眱了她一眼,眼神不由得缓和下来。自从李宛亦嫁给他之后,两人一直相敬如宾。他看得出来李宛亦虽其貌不扬,但是知书达礼,为人正直。倘若与她成为莫逆之交但也不失为一项明智。但是这种话叫他如何说的出口。他有满腹的心事却无从倾诉。 “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憋在心里会闷坏的。”她仿佛一眼就窥见了他的心绪,双眸沉静地说道。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又会出现呢?”他腾地没着没落地冒出一句。 她听得一头雾水,但是那个人对他很重要是毋庸置疑的。 “人死不能复生。”她淡淡地说道。 “但是她真的出现了。我就知道她并没有死,但是谁也不相信我的话。那么你相信吗?”他诚挚的眼神望着她。 她不知如何回答他。她的丈夫,应该是名义上的,向来对她发乎止乎,但是今天大有一番要向她袒露心声的举止。 第58章 回到现实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中她又遇到了佳瑶。佳瑶清丽白皙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也是死灰色的,她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声息微弱。妙晴走过去,盯着她惨白的脸,咬着下嘴唇。 佳瑶索索地抖着手,向她伸过来,妙晴握住她嶙峋的手,她的手指像一排细棍子横七竖八地夹在她的手上,硌得硬疼。 “你怎么了?” “救我,救我。”她嘴唇瑟瑟翕动,费劲地从面上摘下氧气罩。 她吓得将身子顿住了,不敢向前。 她看到佳瑶的床头一缕轻薄的白烟冉冉上升,用手掩住了口。 佳瑶的眼睛越睁越大,似乎眼珠子要脱眶而出,她露出痛苦的神色,急切地想抓住点什么,手在两旁扑腾着,却什么也抓不住。她的神渐渐涣散了,在最后那一刻,她唿地探长了手臂,紧紧地拽住她的一条臂膀,妙晴急得拚命想挣脱她的钳制,而佳瑶令人惊人的气力将她拉至自己的身边。妙晴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一步步推入到佳瑶的身子里。 妙晴吓得周身冒着冷汗,猛然惊醒,却看到自己身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与她所梦到的梦境中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着自语道,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却是医院特有的蓝白条纹病人服。 “妙晴啊,你终于醒来了。”一中年妇人从门口走进来,将手上的保温瓶子放到她床尾的架子上。 “妈。”许久没有见到的身影,她激动地喊起来。 “你呀你,下次过马路的时候要小心点,当医院打电话给我的时候,真是把我吓死了。”妙晴妈一面揭开保温瓶的盖子,一面小心翼翼地从里面盛出一碗焰腾腾的鸡汤来。 “难道我又穿回来了?”她心里满腹疑团,为什么好端端地又回来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妙晴妈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才吁了一口气:“如果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啊。” 说毕,她将冒着雾腾腾热气的鸡汤双手端着捧过来,撮尖了嘴嗤嗤地吹气,那黄幽幽的汤里还浮着一层轻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来来,趁热吃。你呀这么大的年纪了,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有时间回来喝汤啊。”妙晴妈絮絮地说下去,又取过原本搭在脚边的针织衫,替她披在肩上。 她嗅着那鸡汤的鲜 味,又觉得周身暖和了许多,不由得鼻腔里酸酸的,哽着嗓子说道: “妈,谢谢你。” 妙晴妈略怔了一怔,大概从来没有听过妙晴口中这么肉麻的话,随即便怜爱地笑了一笑,将眼梢边的皱纹深深地显露出来:“傻孩子,你一个人在外面住,要当心自己啊。” 她默默地垂下头喝汤,一口一口地啜下去,那汤的温热使得她的眼眶更加湿润了。 过了数天之后,她便由父母接着出了院。 她回到了她租的小套房里,也就是之前佳瑶住的房子里,一推开房门,眼前的情景差点吓得她尖叫起来,排山倒海似的的衣裳随处可见,东一坨西一堆的,缤纷的颜色,看久了要得眼盲症的。 “妙晴啊,你看你这孩子,怎么把家里弄得这么乱呢?你真是的……”妙晴妈一面替她收拾着,一面嘴巴也不闲着,手上捧着大堆换洗下来的衣物,叨叨唠唠地说着。 “妈,你太累了,还是休息一下吧。”她忙关上房门,用身子堵在门口,堆起笑脸说道。 “你妈我劳碌命,闲不下来的,嗳,你挡在这里做什么?你刚出院去沙发上休息一下。你爸给你带了好多菜来呢。”妙晴妈说 着便在她肩头推颡了一把。 “妈,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我自己来收拾就行了。”她唇角的笑意更勉强了。 “你身体不好,别逞强了。你站在这里会替我添乱的,出去坐坐吧。”她妈推推搡搡地将她推到了客厅。 妙晴爸两手环抱着一堆菜,对着厨房的凌乱不堪觉得无从下手。 “妙晴,你过来。” 妙晴走进厨房,厨房的境况比卧室有过之而不及。 水槽里不知塞了多久还没洗的碗筷堆在那里,碗底微微地沉了一层油腻的黄水。空气中带着一丝作呕的霉味。 “你让爸把菜放哪呢?”妙晴爸无奈地说道。 她好不容易将一块砧板找出来,全厨房最干净的要算它了。居然簇新的,连上面的塑封都没有拆开过。而流理台上留着乱七八糟的刀痕。她微微地摇了摇头,无奈得拿起一把发锈的剪刀,将塑封剪开来,将砧板放到水龙头底下,拧开来,水是一股带着森森铁锈气酱黄的水注。她唬了一跳,怎么会有这样的水。 “你看你这孩子。”她爸连连摇头,嗟叹道。 “爸,你不如先出去吧,我将厨房收拾好了,你再进来好吗?”说罢,她看到墙壁上有一个开 关,便摁了下去。灯管文风不动,接着便用力地跳了几下,又熄灭了。她慢慢地将视线收回来,看到她爸一脸哑然失色的样子,便讪讪地说道:“可能太久没有开这灯了,灯泡要换了吧。” 她爸恹恹地咕哝了一句:“那我出去买个灯泡来换上。” 她爸出去了之后,卧室里便响起一阵惨厉的叫声。 她闻风而去。 房间里昏沉沉的,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妈,妈。”她开了灯。 只见衣柜前有一堆乱放的衣服里蠕动着。她妈从衣服里钻出来,狠狠地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扔了出来,恨恨地道:“苏妙晴,你说你的工资是不是全拿来买衣服了。我刚才一打开这个柜子,里面的衣服像泥土一样把我埋了起来。怪不得以前你时时向我哭穷,我还以为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手头紧呢,看来你是把钱都用在这上面了。” 苏妙晴真是在心底恨死佳瑶了。她从小就是个悭吝的孩子,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她径自拉开抽屉,翻出里面的存折,仔细数了数上面的数字,总共十万,现在后面只剩下两个零了,那就是说只剩下一百块钱了。她啊一声惨叫起来,倒把她妈给吓了一跳。 第59章 上班 望着屋子焕然一新的模样,苏妙晴手执一杯热茶,坐了下来,手肘触碰到一个硬冷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摇控器,虽是许久没有见过它,但还是凭着记忆将电视机打开了。空旷的屋子里被电视机里传来的喧嚣的声填得满满的。她的眼前起了一层雾,那原是杯中冒出来的烘烘的热气,起着一层轻而细薄的白雾。她想到以往她在府内,不论何时总有一大群的人跟着她,一点也感受不到孤寂。 佳瑶到底去了哪里了呢?自己所梦到的那情境是不是真的呢?而自己为什么又会回到了现代,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她伸出臂膀,将水杯往膀上一倚,辣辣的痛楚,是真实的。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咬着下嘴唇,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她听到有一阵音乐响起来,有个男声清朗而又深沉地吟唱着。她循声望去,看到手机的屏幕在闪烁着,她很久没有见到过手机了。她有点张皇失措地摁了键,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喂。” “苏妙晴,你病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啊?”话筒那边咭咭呱呱的嘈杂声。 “我……”她摒住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 经理说了,如果你再请假下去,明天还不来上班,就请你卷铺盖滚回家了,你快点来吧。”她终于听到一阵清晰的女声,那声语速很快,声调又高亢。 “来哪里?”她反诘她。 “你失忆了啊。春天百货K化妆品专柜,你这人真是的,装什么糊涂啊,明天早上九点钟记的来上班啊。否则经理那儿我没法替你掩饰了,就这样吧,经理过来了,我不跟你说了啊。”说毕,那边扑嗒一声便收了线。 春天巴货K化妆品专柜。她不解地回想这句话,眼里余光微微地瞟到反折在椅子上一件深蓝色制服。她走过去,将这件制服拿起来,制服上还捌着一张员工牌:苏妙晴 0485 春天百货。 “难道她自张作主帮我换了工作?”她一眼扫到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心里微微一搐。穿越前她的工作是外贸公司的职员,平时总是顶着一张素颜。梳妆台前还立着一个相框,相框里雕着花,她的照片,不,应该是佳瑶的照片就镶在里面,大黑眼睛,血红的嘴,皮肤白的惊人,连那笑也透着一股凌厉劲。 翌日,她起来刚进盥漱室,将涂着牙 膏的牙刷刚**嘴里,她的手机就响起来。她接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喂。” “妙晴啊,今天早上你可别忘了吃啊,你大病初愈,不如向公司多请几天的假,在家休息吧。”是她妈的声音。 “妈,我不能再请假了,如果我今天再不去上班,老板会开除我的。”她一阵风似的又重回盥漱室,对着镜子疾快地刷了一遍。 “嗳,这种工作不做也罢,你每天把自己化个大浓妆,对皮肤很不好的啊。我觉得近来你有点怪怪的,以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如果一直不把她妈的话打岔,她可以一直咕咕唧唧地说下去。 “妈,不跟你说了,我快来不及了。我答应你以后不再化大浓妆,不再不吃早饭,行吗?”她拿起毛巾揩了揩镜子上溅起的白色小泡沫。 “还有啊晚上不许那么晚睡,知道吗?”她妈依依不舍地将电话挂断了。 妙晴疾疾忙忙地将制服换上,当然也没忘记将那条匹配的花丝巾系在自己的颈项上,对着全身镜横了一眼,脸上似乎还没有化妆。她又连忙打开粉底盒,淡淡地抹了一层,又找到腮红,轻轻地往面颊上涂 了一点,连眼线眼睫毛都没有画便出门了。 她打的到春天百货,一到门口,看到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九点三十了,便大惊失色走了进去。她依稀记的一楼一般是化妆品专柜,却在里面兜兜转转了好一会,才找到K专柜。 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穿同色制服的女子愕然地睄了她一眼,在她的背上拍了一下:“苏妙晴。” 苏妙晴盯着这张精心粉饰的脸,觉得十分眼熟,却喊不出名字来。 “你怎么了?怎么看我的眼神这么陌生?我是清心啊。” “喔,清心啊。”她佯装起笑脸说道。继而再觑着眼睄了她一眼,这不是方凌萱吗? “前几日你去哪里了,一声不吭的像是人间蒸发了。”清心略含怨地说道。 “我……出车祸了,昨天才刚刚出院。” “什么你出车祸了?你现在还好吧。” “我没事,你看我好好的,只是有些事可能我记不起来了。”她带歉意地对清心笑笑。 “没事就好,你也不打电话来,嗳,方经理来了。”清心触了触她的肘部。 话音刚落,肥头大耳的方经理便走过来:“苏妙晴,你终于知道回来了啊。前几天上哪 去了?如果要请假的话应该事后打个电话来,连这点规矩也不懂吗?你旷工这几天,这个月奖金扣光。要不是我保你,在总经理面前替你说好话,你早就被开除了。” 他一迭连珠炮似的叫起来。 “方经理,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她微微地低下眼皮,望着自己脚上的三四寸高跟鞋。以往她穿着高跟鞋总是苦不堪言,如今经过在清朝的洗礼,走起来箭步如飞,一日不穿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他将肥厚的手掌拍在她的肩膀上。他拍肩膀的动作与一般人迥异。顺带着还在她的肩头抚摸了一把,才背着手离开了。 “这个老**。”清心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地啐一口道,“妙晴啊,你别去理他,他这人总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着上级拍马屁,对下级占便宜。你以后啊,千万要小心点。” “我知道了。”她点头道。 清心却仔细地望她脸上瞅去:“你今天怎么有点古古怪怪的。我觉得你还是比较适合淡妆。” 她仰起脸望着清心的脸,又看了周围的化妆品专柜小姐,那些营业员一个个都浓抹艳抹的,相比之下她的妆算是很素淡了。 第60章 认识 苏妙晴上了几天班,渐渐融入到这个工作环境之中。这一天正值她当晚班,快到店打烊时间了,她正埋头于理货。 听到一个富有磁性而又充满低沉的声音:“小姐……” “对不起,先生,我们专柜不出售男士护肤品……”她头也不抬地答道。 “不好意思,小姐,我是想请你为我挑一套护肤品,我想送人。” 她昂起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长着与徐泽柏一式一样的五官,身形,唯一有区别的是声音稍嫌低沉,但是也很相似。 记得泽柏临终前说过,你千万要认得我的这个记号。她突然间有一种急切的愿望想捋起他的袖子,看他的手臂里有没有长着一颗蓝色的痣。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将这念头死死地钳制住。 “小姐。”乔泓希眼里盛载着不解。 “喔,好的。”她缓过神来,走到另一侧的柜台,指着玻璃柜台底下陈列的各式套装礼盒说道:“这是本公司生产搭配的礼盒,你可以看一下。” 她见那男人很是认真地伏下身子,两眼炯炯地盯着各式包装精美的礼盒细细的端睨。他穿了一件休闲式的西装外套,袖子也没有折起,露出里面的条纹衬衫,将整个人包 得密不透风。她觑着眼打量最他很久,也没有发现一丝蛛丝蚂迹。 “小姐。”他冷不防抬起头道,“能把这盒给我看一下吗?”他的眼里有着怅惘,不知为什么他老觉得她的眼神不对劲,似乎在暗底里耽耽地注视他。 “他是不是一点也记不起我了呢。”她鼓着嘴想道,“怎么好像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的?”耳边似乎传来他的声音。她疾忙昂起头,挤出职业性的微笑应道:“好。” 将那礼盒徐缓地推到他的眼皮底下,她挽起的袖子里露出的光洁的手臂上那一颗红痣格外的引人注目。 “小姐。”他扫视了她胸前的员工牌,“这么巧,你的手臂上有一颗红痣,而我的手臂上也有一颗蓝痣。” 她听毕,欣喜若狂,几乎要落下泪来,用兴奋难抑的声调说道:“真的么?那真是太巧了。” 然而他并没有揎上袖子让她看,只是露出一排齐整的牙齿说:“那好,我就要这个礼盒,能否帮我包装的好看一点。” “好的。”她一迭连声地答道,在写收据的时候狠狠地给他打了员工折扣。 她将填好的单子递给他,他的眼梢的余光瞄了一眼金额,又看了礼盒上的价格,夷然一笑:“苏小姐 是么,真是谢谢你还给我打了个折扣。”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的?”她傻里傻气地说道。 他朝她的胸前呶了一呶嘴,便走向收款台。 她眼梢垂下,看到自己胸前佩带的员工牌,不禁哑然失笑。她选了一张缀满红心的包装纸,替他包好。心里不免地有些怆然:想不到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付了钱将单子递给她。 “你包得很漂亮,只是这张包装纸……”他眉尖若蹙,“好像太暧昧了一点。我只是想送给我妹妹的。” 原来他只是将护肤品买来送给他妹妹而已。她心里的乌云顿然被拨开了,欣悦地说:“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要不我帮你重新换一张。” “那算了。不用这么麻烦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说罢,他朝她挥了挥手,洒开大步地离开了。 她现在更加坚定他是徐泽柏投胎转世。只是还没有打听到他的名字,不能不说是一个疑憾,不知他以后还会不会来呢。 过了几天,乔泓希又来了。 “苏小姐。” 她睁眼一睄,随即将笑意抹在嘴唇上。 “上次你替我选的礼盒,我妹妹很喜欢呢。”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她喜不自胜地说。 “只是我妈也想要一套,再帮我 拿一套好吗?”他抿嘴一笑。 “没问题。”她娇俏的脸上,两颗圆滚大眼珠,眱了他一眼,遂寻出笔来将收据一一填好交于他。 他走了几步,回转身子,对她说道:“这次包装纸请不要再选红心的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 “妙晴,你认得他?”清心走过来对她说。 “不认识,怎么了,就上次他来买过一次。”她找到一张黑玫瑰的礼品纸替他裁好。 清心帮她压着礼盒说:“哇,这男人看上去又帅又有钱。” “你怎么知道人家有钱呢?”她斜着眼睇了她一眼。 “看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啦。上千块的礼盒他眼都不眨一下,才几天功夫就买了两盒,就算是没钱也是属于中产阶级的那种吧。估计在公司也当个主管经理之类的。” “他当经理主管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啊。”她找到剪子将包装纸多余的部分剪去。 “他要是没女朋友就好了。”清心不无艳羡地说道。 “你不是吧,这么快就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她弯腰从礼花堆中找到一朵银色的纸花。 “我不是就说说而已嘛,幻想一下也有罪啊。”清心噘着嘴嚷道。 也难怪清心会看上他,前一世他们就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方凌萱又这样地爱着徐泽柏。只是这一世,不知道徐泽柏会不会爱上她呢。 “大功告成。”她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收拾好,将碎屑扔进垃圾桶里。 这时乔泓希也走过来。 “这次包得更漂亮了。”他拿在怀里,又添上一句,“当然上次也非常好。” “那你觉得好的话,下次可以给你家中的姐姐妹妹,阿姨姑姑,侄女外甥女各买一套啊。”清先抢先说道。 妙晴的脸色微微地一变,忙向清心递了眼色。 “欢迎下次惠顾。” “对了,以后你们有什么新货,可以及时通知下我。我家里的女性亲戚是比较多一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给妙晴,又意识到什么,忙又抽出另一张递给清心。 “好的。一定啊。”清心雀跃地说道,将名片万分珍贵地挜进手里。 乔泓希朝她们俩招了招手,便消失在旋转门口。 “妙晴,他是乔氏集团的总经理啊。”清心连连亲着名片上的字。 “你能不能矜持一点。人家又不是你的老公。”妙晴笑着叱道。 “嗳,也是,又不是我的老公。”她嘟起嘴,但还是很小心翼翼地将名片收进包内。 乔泓希。她看到名片上他的名字,在心里轻轻地念出来。 第61章 前世今生 翌日一早,清心神秘兮兮地跟她说:“我昨天晚上给乔泓希打电话了。” “不会吧。”她澄碧的眼略带惊异地说道。 “就当是拉业绩也好啊。”清心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描着眉毛。 “那你跟他聊了些起什么。”妙晴的心里起了异样的感觉。 “随便聊啊。对了,还聊到你呢。他说他第一次见以你的时候,以为你哪里不对劲呢,老是注视着他。”说着,她抬起的肘部碰了碰她,“你不会也对他有好感吧。” “你说到哪里去了。”她瞪了清心一眼,“我没有像你那么花痴好不好?” “花痴。你说现在这么好的男人上哪去找啊?女人的青春有限,你今年也不小了吧,快二十七了,再不抓紧找一个,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清心细细地补过眉毛以后,又对着着脸颊狠狠地擦了一通粉,务必使自己看起来白皙如雪。 “你能不能说的小声点。”妙晴环顾四周不满地鼓起嘴,“谁不想找个好归宿呢。关键是缘分是等来的,而不是像你这样主动争取的。” “你这是什么观念。”清心嘟囔一句,“我看你这脑袋里的思想还是停在封建社会那会吧。幸福是要靠自己把握的,稍不溜神就飞走了。”说毕,她蹙额盯着妙晴看了半晌。“我觉得你这 次上班以来有点怪怪的,以前你可是一见到帅哥就两眼放光,还拼命地放电呢。” 妙晴正将宣传册整齐地码好,一听她这么说,便将最上面的两本抽出来,噼噼地敲在她的臂膀上,笑着骂道:“我才没有像你那么好色呢。” 清心一面往一旁躲闪着,一面又将拿着粉扑的手去挡她:“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注意一下形象。” 她洒开手,又将宣传册放在原处,一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乔先生。” “你一大清早地别来骗我了,我不会上你的当的。”清心对着镜子照个不休。 妙晴朝她使劲地递眼色也无济于事。 乔泓希微嗽一声,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我又来打扰两位了。我妈……前几天用了你们公司出品的礼盒感觉非常好,所以我想问你们拿些目录回去给她看看,看她还有什么需要。” 清心一听到这带磁性的声音,吓得一个冷噤,即刻地阖上化妆镜,挤出甜甜的微笑: “好啊,没问题。你想拿多少本都没有问题。” 她走上前拿起一摞宣传册递于他。 “哦,我只要两本就可以了。”他微微地笑着说。 “喔,可以啊。”她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忽然间她想起什么,取出五六个小样,放在柜台上。“这是我们公 司新出品的护肤霜,可以让伯母先尝试一下。” “那真是太感激你了。”他沉静的眼眸闪烁着慑人的溢彩。 “不客气,不客气。”她低着眼皮,羞赧地说道。 妙晴愕然地横了她一眼,自从她来这里上班以来,她从未见过清心羞答答的样子。 “方清心。”方经理走过来,肥厚的双颊上微微地搐动,“你过来一下。” 清心只得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妙晴掇过一个购物袋子,将样品放进去,挪到他的面前。 “我……”他看着她黑漆漆的大眼睛,嘴唇翕动,“我能不能留一下你的手机号……” 她讶然地盯着他。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有什么地方不懂,可以来请教一下你。”他又添上一句。 “我有你的名片,晚上我打给你。” 她的眼珠子像鱼鳞似的闪着光。 “噢,那好的。”他拎起了袋子,将那彩页的宣传画册握在手里,朝她招了招手离开了。 “妙晴,乔先生走了吗?”她趱步走回来。 “是啊。” “嗳,都怪那个方桌子,早不叫晚不叫偏赶上这紧要关头叫我。”她的火气突突地冒上来,愤恨难捺地说。 “你小心点,别让他听到了。”方桌子是清心私底下给方经理的绰号。 “这么好的机会又错过了。”她不无 嗟叹地说道。 “也许过几天他又来了呢。”妙晴逗她道。 “也对啊,希望我们总公司的新产品快点发到我们这里,这样我就又有机会去找他了。”她满怀信心地说。 到了晚上,她正准备上/床时,猛然想起还没有给乔泓希打过电话,便撮过皮包,将包翻个底朝天,才找到他的名片。 她将手机握在手中,摁了那几个号码。响了两声之后,电话通了。 “喂。” “嗯,是苏小姐是吗?”话筒那端传来他略带惊喜的声调。 “是的。”她轻轻地应着,心里起着微微的涟漪。 “不知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苏小姐就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良久,他憋着说了这句话,末了他又怕她误解似的,忙又添上一句,“苏小姐请你不要误会,不要以为我这是搭讪的伎俩……” 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剪断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么下次可不可以约你出来吃饭?”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 “可以啊,不过请你提前预约。”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嗯,我知道了,那么今天就不再打搅你了,祝你晚安,再见。” “晚安。”她收了线,将手机归回原位,双手枕在脑后倚着软绵绵的真丝枕头。原来前世今生果真有这么奇妙。但 是想到清心,她不由地泄了气,如果这一世她真的选择与乔泓希在一起,那么清心又成了一个悲剧了。 正胡思乱想着,清心的电话便接踵而至。 “妙晴。”清心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悲壮,还有一丝沮丧。 “我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他把我回绝了。”她有点灰心地说道。 “今天晚上你又打电话给他了?”她半张着嘴阖不上。 “是啊,我跟你说过了幸福要靠自己争取的嘛。”她哀哀地说道。 妙晴一时也想不出宽慰的话去安抚她。 “不过今天也有一个收获,他跟我说他并没有女朋友。哈,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喜讯,你说他那么帅又那么有钱的男人,居然会没有女朋友,这算不算是世界第九大奇迹啊。” “怎么?你还想去倒追他啊。” “那当然,在他没有女朋友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的。”清心坚定地说。突然她又冒出一句:“那你会不会帮我呢?” 妙晴哑口无言。 末了她只得低低地应她:“那当然了,你是我的朋友嘛。” “真是太谢谢你了,那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想想怎么样才能把他追到手。”今天这一个小小的打击似乎对她毫发无伤。 “那明天见吧。”她无可奈何又心事重重地说道。 她躺回床上想着,不禁露出愁容来。 第62章 逃不开的…… 这以后的一连数天,有时乔泓希也会打电话给她,但是她再也没有接过,倒是清心想方设法地与他亲近。 这一天乔泓希又出现了。妙晴赶紧伏下身子,遮遮掩掩地对清心说:“我肚子疼,你帮我看着点。”便一溜烟地从后门溜出去了。 “乔先生。”清心笑容满面地说道。 乔泓希东张西望之际,勉强笑着说:“我猜想今天应该有新货品上架了吧,就过来看看。” “我昨天跟你说了啊,还要再等几天才会有。”清心圆溜双眼说道。昨天晚上才找机会跟他说过几天会来新货。想不到他这么一大清就来柜台询问了。她的心里不免感到喜滋滋的。 “喔,那可能是我忘记了吧,你看我这记性。”他讪讪地笑着,仍左顾右盼之中。 “以后我能不能叫你泓希啊。我觉得乔先生叫起来的,有点太生份了。”清心试探地说道。 “可以啊。名字也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他搔了搔亮得像漆皮的头发,“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吗?” “喔,妙晴她说肚子疼,应该去洗手间了。”清心没有察觉他话里有话。 “你有事找她?”她昂 起脸上看着他的眼睛。 “不,不是。”他急着否认。从小到大他面对着女孩子总是腼腆害羞。所以长到三十来岁以来只交过一个女朋友,交往了五年还是分手了。“那我先走了。”他的声气中不免流露出一种失望的神色来。 “嗳,泓希你不再看看了吗?”清心对着他的背影叫起来。他却像充耳不闻一般,兀自走出大门。 “相信我,是真的。我不会去喝孟婆汤,我一定一定会记的你,会来找你。” 妙晴的脑海里时时地涌现出这句话,虽然他这一世投胎以来,已经不再记得她了。但是他看起来好像对她又有那么点意思。她好怕这一世还会辜负他的爱,而且上一世方凌萱苦苦地恋着他。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去插上一脚。 “苏小姐。” 她听到背后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便侧过身子,这一看却发现乔泓希在不远处双手插在口袋里,温柔地对着她笑。 她蹙了蹙眉,手掩到额上,又不能这么贸贸然地走掉,只得立在那里,看着他促促地走近她。 “乔先生。”她唇上带着职业性的笑意,谦和地说道。 “苏小姐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他明亮的眼眸攸地变黯沉了。见她礼貌之下却有着让人亲近不得的生疏,他顿时泄了气。 她只得跟着他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苏小姐,近来是不是在回避我?”他咬着下嘴唇灼灼地睃视着她。 “怎么会。”她眼神闪烁地说着,却不敢看着他的眼睛。 “我承认我对苏小姐是有好感,但是如果苏小姐你讨厌我的话,我以后绝不会再来打搅你……” 她朝他的脸上瞅了一眼,他的脸上有一种怆然的表情。 “不……不是的,乔先生,你别误会了。”一种莫名的哀伤压迫着她的心,她又磕磕绊绊地说不出明晰的解释来。 “我明白苏小姐的意思了,那么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的。”说毕,他脸色燥红地转过身走了。 “乔……”她刚叫了他名字的第一个字,手伸向他的背部,却扑了个空,他已经遥遥地走远了。她的心中慢慢地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手也从半空中滑落下来。 他的步子并没有减慢,只是加紧走了几步之后他便停下来,微微地伛下身子,双手紧紧摁着自己的胸口,慢 慢地蹲下来,露出痛苦的神色。 她三步两脚地走过去,才发现他额头上汗涔涔的一片,脸色煞白,像是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样了?”她屑屑索索地搀起他。 他嘴唇灰白,索索地指着自己的口袋。 她疾忙从他的口袋里掏出蓝色的小药管。他的手僵然地拿过药管,对着自己的口腔喷了几下,脸色才渐渐缓和过来。 “不好意思,刚才把你吓坏了。我自小就患有哮喘病,不知怎么的,最近又复发了。”他揉着自己的胸口,喘吁吁地说道。面上带着几分羞愧的神色。 她神色俱变,想到他的前身徐泽柏也是体弱多病。 “苏小姐……”他以为自己的样子惊惧了她。 “叫我妙晴吧。”她微红着眼睛,将手从他的身上移开。 “妙晴。”他悻悻地说,“其实我这些天来你们专柜不停地买护肤品……我承认第一套我是送人的,但是往后……” “我知道。”妙晴腆着粉白的脸,“你是为了见我对吗?” 他羞惭地说:“我想不到别的方法,只能用这蹩脚的法子。我还以为因此而引起了你的憎厌了呢。”末了,他又鼓起勇 气:“晚上我能不能请你吃饭?” 她亮滢滢的眼睛疾迅地扫了他一眼,额前的一抹斜刘海从鬓角上垂落下来,拂在她的面颊上。她用手指撩上去,约略带着几分羞意说道:“那好,到时再电话联系吧。” 他目送着她袅娜的身影,心里喜悦的浪潮翻腾着。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她一回来,清心便鼓着腮帮子说道。 “也不是很久吧。”她怙惙着说。 “怎么你的样子好像一点事也没有的?”清心往她的颌下一靠,“你不是为了创造我跟泓希接触的机会,才假装肚子疼避开的吧。” 她怔了一怔,踌蹰地说不出话来,只得讪讪地笑着。 “你觉得我跟他有希望吗?”冷不防清心又抛给她这么一句。 她噤语,不知怎么回应她。 “我知道希望渺茫,虽然他说他没有女朋友,但是从我对他的交谈里揣测,他应该有喜欢的人吧。”清心略怆恻地说道。但是他又这么频繁地来柜台,也可能是对她有那么一丝丝好感吧。 “我不大清楚。”妙晴细细地叹了口气。 “我不会放弃的。”清心盯着她的眼睛说道,眼神无比地坚定。 第63章 流水有意 乔泓希居然带她到一家高级的意大利餐厅,这是妙晴始料未及的,当她踏上那充满质感的台阶时,她踌蹰地目光下视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白T恤,牛仔裤,外面套了一件松垮的卡其色风衣。再瞄一眼乔泓希,米色休闲西装,虽然是休闲,却不失优雅,再一细睄那衣料,估计是价值不菲。头发虽是不经意的,稍显凌乱,却是经过设计的自然。而她从透明大扇玻璃窗里映照出自己的脸,脸未经涂抹,更因晚睡早起的缘故,更衬的那脸上的肤色不够细腻。一路步行而来,头发纷飞,她只得**一排手指草草地拢了拢头发,悻悻地走进去了。 “你喜欢这里的环境吗?”刚一坐定,他却脱去外套,露出里面的衬衫,将袖子挽到肘部,袖口如雪样洁白。 周遭静悄悄的,似有若无的音乐像小溪流淌的声缓徐飘入耳中,再觑着眼一睨服务生,白衬衫黑领花,毕恭毕敬地双手垂立一边。 疏疏几个客人,也都穿得正式得体。她羞愧得想找个地洞立即钻进去,她缩了一缩身子,有点不安地说道:“嗯,这里还可以。” 说一出口她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自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居然还口出狂言。 然而乔泓希却不介意,淡淡地说:“只要你喜欢就好。” 他打了一个响指,服务生即刻将精美菜谱呈上。 “你想吃什么吗?”他随意地翻了几页,便将菜谱推移到她的面前。 她握着柠檬水的杯子,拿眼睃视,那上面流畅连贯的字母,是意大利文。当然下面也有英文注释。她依稀只认得其中几个单词。 她讪讪地将菜谱还于他:“你来点吧,我不挑食。” 他嘴唇翕动,眼梢里也流露出笑意来。 她攒眉,脸也腾腾地烧起来。她今天是怎么了?尽说些傻气的话。 他点了几个菜,用着熟练的英文。 她百无聊赖地将头转向窗外,复古的路灯下有一对情侣在喁喁细语。女的双手勾在男的颈项上,眼中带着含情的柔光,男的双手托着她的细腰。 “妙晴。” 她听到他的叫唤,转过头来。 “嗯?” “你相不相信缘分?”乔泓希昂起脸清亮的眼睛盯着她。 她垂下眼睑,喝了一口水,柠檬的清香味霎时流香齿间。 “信。” “你觉得我们相遇算不算是一个缘分呢?”他微微一笑。与她接触 越久,越觉得她就是他想要的那个人。以往他从来不相信缘分,但是见到她,就连一笑一颦,也丝丝缕缕地牵动着他的心弦。以前的他都是被动的接受感情,最悠远的就是他跟初恋女友的那一段五年情。相处到后来也成了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鸡肋爱情。这以后也迫于长辈的压力,去相亲过几位。但是那些与他门当户对的女子,无一不是物质,虚荣,傲慢。他一心想寻找一种清新百合般的女孩子。 “现在说,还为时过早吧。”她柔声缓气地说。她不能放开胸襟去接受他,只是因为他们之中还有一个清心。上一辈她已经够凄惨,而这一世她不想再辜负她。 “妙晴,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整个人像是罩着一层隔膜,每当他想近一步,她便往后退一点。 她含笑把嘴一撇:“目前还没有。” 他若有所思地在咖啡杯里搅了一搅,不露声色的笑了。挽起反折的袖子下面露出的那条胳膊上蓝色的痣赫赫在目。 她紧盯着那颗痣,继而抬起眼说道:“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他讶然昂起脸:“你是说投胎转世。” “是的。你的上辈子是 富家公子……”她絮絮地说下去。 他扑哧一声笑起来:“想不到你还会掐指捻算啊。” “我说的是真的……”她不理会他的讥诮。 “那你说说看,我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你是生重病而死的,不到二十五岁。” “我有这么短命吗?”他不满地咕哝一声,“那我的妻子你见过吗?” “见过。”她低低地说道。“而且你现在也已经遇到她了。” 闻听此言,他饶有兴味地耽耽地凝视着她,期许她说下去。 “就是清心,我的同事。在上一世她叫方凌萱。” 他圆溜着双眼,怔怔地盯着她:“清心是我上一辈子的妻子。” “是的。”她默默地颌首,但是她没有把上一世他不爱方凌萱的事告诉他。 “不可能吧。”他半信半疑地兀自说道,“那么我跟你应该也是认识的吧。” “是的。我们在上一世只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点头路人而已。”她嗫嚅着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是跟清心在一起。” 这时服务生将菜一一端上来。 而乔泓希却全然没了胃口。 “你是想撮合我跟清心吗?”他懵然地说道。清心在他的眼里俨然更像个朋友, 他是不会喜欢清心那一种类型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应该考虑一下。”她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嘶哑。 而在乔泓希的耳中却觉得格外的触耳。 他方才那丝喜悦顿时荡然无存,他木着脸说道: “妙晴,我不会喜欢清心的。” “在上一世你已经辜负了她,你这一世就该好好地弥补她呀。” “你也说了是上一世的事,上一辈子的事怎么让我在这辈子偿还她呢。”他激动地喊道,引得左右桌的人纷纷侧目。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也许这么做对你很不公平……” 他猛然地握住她的手:“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她抽回自己的手,将双手压在双膝上,眼神暗淡:“我不知道……我……不知怎么跟你说。” “如果你想拒绝我的话,何必要弄这么一个借口来糊弄我呢……”他颓唐地说,接着又冷笑起来,“什么前世今生,我不信这个。” 她沮丧地垂下眼皮。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证实她说的话都是真的。而她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间又穿越到清朝当弘历的福晋。自从真正的佳瑶失踪了以后,她一直都是惴惴然的,她好怕她又会回来。 第64章 纠缠 这顿饭吃的不甚愉快,起码在乔泓希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并肩走出来,踩在鹅卵石路上,凹凹凸凸磕磕绊绊的硌着他的鞋底,他的心里也被硌的不舒服。街边黄暗色的灯光在地上投下一圈一圈的阴影,像是笼罩在他的心头。 微黄的光晕打在她的脸上,从额头到下颚的侧影,一气呵成的柔和,两颊虽是白的出奇,却有着胭脂一般氲氤开来的红晕。她虽不是那种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却让人一种很舒服很想亲近的感觉。他不时地偏脸去端睄她。 “妙晴,不管怎么说,我的心里还是只对你一个人有感觉。至于清心,我觉得可能是我当初那种若即若离,若远若近的态度使她产生的误解。我现在很慎重地告诉你,我跟她是绝不可能的。我可以把她当作是一个好朋友好知已,但绝不会是女朋友。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帮我传达这番话吗?”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从兜里拿出来匆匆一瞥,摁了几下便又揣回到袋中。 她微微地锁着眉,舐了舐嘴唇:“这个由我传递不大好吧……”她要怎么跟清心去说,他根本就对她毫无 意思呢。 “那我现在马上去跟她说清楚。”他说毕遂掏出手机,翻到清心的电话,刚要摁下去。 她神色俱变,忙止住他:“你不要冲动。” 他的脸紫涨起来,声量也不免带着几分激动:“我不是冲动,我是说真的。妙晴,我很喜欢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对于清心,我根本从来没有想过。” 她将眼珠子瞪得溜圆,半晌才缓过神来:“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的……” “那好,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好吗?三天之后我就在这里等你,一直会等到你来为止。”他侧过身子看到身后有一个大大的招牌,上面的字憨态十足:真爱也许在下一个路口。 说着他便朝她招招手,飞快地跑起来。 只留下她一个惘然地呆在原地。 次日一早,她到公司的更衣室里,看到清心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衣柜,手上握着一个空瓶子。 “你没事吧?”她走近去,在清心的旁边立定,将衣柜打开,把里面的制服取出来。 “我……”她欲言又止,兀自将那空瓶子的盖子旋来旋去。 “怎么了?”她三下两下将身上的连衣裙解除,又 将深蓝色的制服穿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吞吞吐吐的,面上又带着几分怆然,“我觉得泓希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她震了一震,随即恢复笃定的脸色:“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打他的电话,但是他没有接,然后过了一个小时我又打他又没接。最后每过一个小时我都拨一通电话给他……” “等等。”妙晴将亮滢滢的眼珠子睁大,“你有什么急事找他吗?” “我怕他会发生意外啊。”她将空瓶子凑到嘴边。 她伸手夺下她的水瓶子:“你还没倒水呢。” “对对,你看我……”清心面带羞意地说道,径自走入洗手间。 妙晴也七手八脚地将制服换上了,然后再光着脚套上一双平底鞋,亦步亦趋地尾随她。 “你打了那么多通电话给她,他都没有接吗?”妙晴将水笼头旋开,水哗哗地涌出来,将喝水杯放到水下去冲涮。 “是啊,他一通都没有接过,你说奇怪吗?是不是他不愿意搭理我了?昨天我打了他这么多通电话他都没有回过一个给我。”清心沮丧地说着,水汩汩地冲过她的手背 ,渐渐慢溢出来。 妙晴昨天晚上只看到泓希将手机拿出来瞄了一眼,尔后就又放进兜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想必他是设了静音。 “如果乔泓希真的有女朋友了,那你还会不会争取一下。”她斜着身子倚靠着洗手台问道。 清心吮着下嘴唇,深深地瞅了她一眼,略略不舍地说:“如果他真的有了,那我也只能祝福他了。” “你觉得他适合你吗?”她几近艰涩地说道。 “不清楚。”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哗哗的水声衬得她的声音十分地低落,“只是对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感觉很美好。”她陶醉其中,唇角带着笑。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喜欢上一个男人。尽管两人接触不多,她却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她跟清心她决定跟乔泓希在一起了,清心会怎么想呢。是认为她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还是专撬朋友墙角的闺蜜呢?她觉得弘希给了她三天的时间考虑,是给她出了一道进退两难的难题。 上一世的情债为什么还要这一世来偿还呢?每一次的轮回难道都要把他们三人纠结在其中 吗? 她拚命地想摒弃这一张网,而这张网却赋予了神力一般,不由自主地吸引她走入网内。她的挣扎,她的自救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躺在床上,仍是弘历的家中,她的面色惨白,额上覆盖着手巾帕子,另有又柔不停地将新的帕子放在黄铜盆内绞股干净,帮她揩抹着手脚。她想抬一抬自己的眼皮,却连这么简易的动作也办不到,只听得到自己微弱的喘息声。又转到另一个场景中,孤零零的紫烟端坐在房中,裂了缝的桌子上只有一碗腌萝卜跟一碗米饭,绮菱在一旁含泪地哀哀地恳求她。而弘历却整日整夜地呆在语芙的院中,宾客络绎不绝,语芙怀抱着一个洁净白胖的婴儿用红绫缎子裹起来,斜着身子将红襁褓往下前提下一点让人见她的孩子。一旁的妍姗搂着自己的永璜,脸色气得煞白,却也无可奈何。钮祜禄氏两眼一霎不霎地盯着台上,手里抓一把葵花瓜子,台上演着霸王别姬,齐鼓喧天,钹子敲得锵锵锵作响,震人发聩的,钹子像骤至的雨点紧锣密鼓地敲着,一阵紧似一阵…… 第65章 如梦初醒 她一个寒噤醒过来,天已蒙蒙亮,她撩起窗帘,站在窗口,望着外面雾腾腾的天空,远近都看不清楚。她将指尖摁在窗子上,一路戳下来,蜿蜒着迤逦的一条线,今天就是乔弘浠与她约定的第三日。自己要怎么回答他呢?她吮着下嘴唇,在窗子上写下徐泽柏三个字。 “妙晴,你来了。”一大清早的,清心笑吟吟地将一杯热茶泡好,双手捧着挜进她的手上。“杏仁茶,你最爱的。” “怎么啦,一大早的就拍我的马屁,你老实说有什么企图?”她盯着清心亮澄澄的眼睛,制服里是一件新的蕾丝上衣,微微地露出少许的边来。“你发财了,怎么把这衣服给买下了?” 上周她陪清心去逛百货公司,看中一件蕾丝上衣,但是价值不菲,相当于一个月的薪水。 “当然没有发财。但是舍不得孩子怎么能套着狼呢。”清心笑嘻嘻地俯在她耳边说。见她不解地睁大双眼,便又添了一句,“我决定主动出击。” “你是说你跟乔泓希?” “对啊,昨天我约他吃饭,想不到他一口就答应了,还说要介绍一个人给我认识。我就咬咬牙买下 了。你说他是不是介绍他妈给我认识呢?”她兴奋地说道。 妙晴怔怔地望着她。 到了下班时间,清心一溜烟地跑进更衣室,而她还在着手整理柜台。 过了片刻,她就跑出来了。身上穿着就是那件昂贵的蕾丝上衣,下面是一条短短的牛仔裙,露出两条纤细有度的白皙大腿。 “好不好看?”她扬起下巴颏儿。 “唔,很好看啊很衬你。”她眼光微微地一颤,落在她的身上。 “那我先走罗。”清心神采飞扬地甩着包走掉了。 她徐缓地迈着步子走回到更衣室,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打开来一看,是一条短消息:妙晴,我已经到了,等你,不见不散。 她瞟了一眼,直接摁掉揣回兜里,心里却乱如麻。她打开衣柜,动手解除身上的扣子,那长在雪白臂膀上的红痣显得夺目。她伸出指腹轻轻地揉搓着,那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是一股电流贯穿五脏六腑。末了,她阖上眼,将衣服取出来,是一件线织的连衣裙,疾迅地将门怦地关上。 直到门口,一阵寒风摸着她的脸颊,她将一顶线制帽子扣在头上,两股穗连着帽檐垂落下 来,她将两只手插入口袋之中,心里油然升起一种进退维谷的感觉。 她惘惘然地走在路上,不知不觉得又走到她第一次与乔泓希吃饭的那条街上,她闪身进入墙角,将眼往那个招牌处眱去。看到乔泓希面无表情地站在路灯底下,而清心微微瑟抖地缩着身子,紧紧地捺着嘴唇。她见到乔泓希掏出手机,心里惴惴然的,忙将手机揿了静音键。只见他将手机放在耳畔,眉头紧紧地锁起来。她低着眼皮,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一遍又一遍地闪出他的名字。 清心的脸冻得通红,不时在跟他说着什么,只见他勉强地笑着。两人便走了进去。 她疾快地发了一条消息给他:我虽然对你也有好感,但是我们不能够在一起,对不起。将这条消息传出去之后,她凄黯地转身走掉了。 她走在路上,一遍一遍地看着手机,而乔泓希却再也回她只字片言。她默默地跑进电影院里,选了一部古老的片子《垂帘听政》。当慈禧的长长指甲套血淋淋地戳进孝哲毅皇后阿鲁特氏的脸上时,她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 看完电影已是深夜了,街边的光将她的影 子拉得老长,她一个人落寞地走着,手里还捧着在电影院里没有吃完的爆米花。 她一路走,一面往自己的嘴里丢着,爆米花已经冻得寒冷了,那甜味入口竟也有着瑟瑟的凉气。 她寂然地走进公寓,却被台阶旁一个黑影吓噤住了。 “是我。”声音喑哑,听起来却十分的耳熟。 那身影慢慢地站起来,黑暗中只见到一点点火星在跃动。 “为什么你今天不出现?”乔泓希将手上的烟捻灭了,喷着一嘴的烟味。 “我不是已经发消息给你了吗?”她反诘他,遂走了几节台阶,却被他伸手拉了过来,她手上的爆米花还扑索索地往下抖落。 “难道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他声调悲壮,神色萧索。 她张了张嘴,却将他的手从衣袖上拉开:“我们不能够在一起。” “就为了清心吗?”他寒丝丝地说。尔后,他将头一扬,“今天我在餐厅里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了,我说我有女朋友了,我不能够跟她在一起。” 她错愕地说不出话来。 “我只喜欢你一个,我不管什么前世今生,我就认定了你。”他猛地扳过她的脸,将自己的 唇送到她的嘴上,使劲地亲她。 她的手垂下来,已经冷掉的爆米花像雪花一样洒在地上。她缓过神来,用力地推颡他。 他被她推得后退了几步,只见她掩着嘴,眼睫毛微微地瑟动。 “妙晴,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多为自己考虑好吗?你为了成全你的好朋友,而背叛你自己的真实感情吗?” “不,也不单单为了她……”她哽着嗓子喊道,她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又成为了弘历的福晋。那么到时候等她哪一天又回来的时候,看到泓希与别的女人结婚,那样的话她会受不了的。 “那是为什么?你不要有那么多顾虑好不好?”他眼眸沉郁地说。 “我有我的苦衷,你不明白的。”她急急地步入公寓大楼,惶乱地摁了几个电梯数字键。 “妙晴。”他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走进电梯里。 在门快要关闭的那一刻,他侧身闪身进入。 “别再跟着我好吗?”她倚靠着电梯的墙上,万般辛酸都涌上心头。 叮…… 电梯的门打开了,他却一个箭步堵在门口,又摁了键,门又徐徐地关上了。 第65 成全 “你做什么?”她愀然不悦地说,垂首望着地上。 “妙晴。”他哀哀地叫了她一声,神色是悲伤的。 她兀自不去搭理他,又摁了几下数字键。电梯终于在她居住的那层楼停下来。 门一打开她就走出去了。 而乔泓希也紧紧尾随其后。 “妙……”蟠在她门口的清心哭得梨花带泪一瞅见她,连那个晴字还没有喊出声,便怔住了,只是霎了霎肿涨的眼泡手足无措地望着他们两个。 妙晴神色俱变,连站在她背后的乔泓希也神情大异。 “你们……”她徐徐地扶着墙站起身来,泪水又一次将她的视线模糊了,挂在脸颊上的泪渍还未干又添了新的泪。 “清心,你别误会,其实我跟他并没有什么。”她急着凑近她,申辩道。 “没有什么?”她吃吃地望着她,喃喃呐呐着,“喔,难道是我看错了吗?你敢说这个人不是乔泓希吗?” “他……清心,我没有接受他……”妙晴知道她误解了。 “苏妙晴。”她凌厉地叫起来,“好姐妹,好闺蜜,口口声声说跟他不熟,依我看你跟他之间的关系比我跟他更熟吧。怪不得他说 要介绍一个人给我认识,我们等了很久,那个人都没有出现。原来就是你。” 她的后脊背紧紧贴着墙壁,华丽的蕾丝上衣被墙上的石粉蹭得东一摊西一摊的。她的妆哭糊了,五颜六色的色彩凝聚在她哭得眼皮都睁不开的脸上。妙晴不忍目睹,从包里掏出纸巾来。 她一把打掉她的纸巾,珠泪乱落,泣不成声地说:“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而你却连这一最后的美丽的泡沫也不肯留给我。如果我知道他的女朋友是我一个从来未谋面的女人,我也只能抱憾,但是我没有想过原来是你啊。” “清心,我并不是他的女朋友。”她断然否认。 “不管你是不是,但是你明知道我喜欢他,你为什么还要插上一脚?”她揪夺住她的衣襟,恨恨地摇撼着她。她被她摇晃得五脏六腑都快颠簸出来。 乔泓希再也不能忍耐下去,他上前分开她们两个。他横亘在她们之中,侧过身子对苏妙晴说:“对不起,我从始至终喜欢的人只有妙晴。” 清心一个辣辣的耳刮子下去,打在他的腮,她打得十分的利索,也相当的解恨。 “ 清心。”她悲恸地喊道。上一世他们好歹也成为了夫妻,方凌萱也知道他喜欢的人是她,但两人终没有撕破脸。这一世成为挚友却反而为同一个男人撕破了脸面。 “我看错你们了。”她恨恨地道,手背揩了一把脸那缤纷的彩妆也黏粘在上面。她一阵风似的跑掉了。 她走了之后,原本十分喧嚣的气氛顿然静默起来,一霎那静寂得连一丝气息也没有。 乔泓希昂起脸来,看到妙晴的眼神幽沉,眼睛微红,煞白的脸。他遂走过去,搂住她的双肩膀,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回绝,就像是一具徒然失去活力的木偶娃娃,任人摆布。 她想抬起手臂,却觉得软绵无力,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却叮铃咚啦地坠在地上。乔泓希拾起来,挜入她的手掌里。她却猛然地揪住他的衣领,呜呜地啜泣起来。他揽住她,她将房门打开了。 屋内黑越越的一片,他摸索着将灯摁亮了。 他们的影子跃然在窗帘上。 清心一股作气地跑到楼下。楼下的保安以狐疑的目光质疑着她,但是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她跑到公寓楼外,泪眼朝上俯视 ,看到窗帘拉上了大半,他们的两个影子照映出来。她哭得更凶了,为了止住那哭声,她捂着嘴一路跑起来,跑到几近失去了力气,才噗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银灰石子路小小的沙砾摩蹭着她的膝盖,疼痛像通了电一般四面八方的痉挛起来。她还是强打起精神,终于跑回了自己的家。打开灯才发现自己的双膝已经血肉模糊。然而这生理上的疼痛不及心里上的万分之一。 “喝杯水好么?”他在厨房里找到了一只热水瓶,斟了满满一杯热水双手捧着踅了出来。杯子被热气氤氲着,几乎是烫得拿不住。 她一声不吭,他便将杯子搁在她面前。 “完了。”她嘴唇翕动,憋了半天才迸出这一句话。她是很珍惜与清心的友情的。她穿越回来发现与许多朋友已经疏于联络了,只有清心,无论她任**好,挖苦也好,都是她陪伴着她。 “不会的,我可以向她去解释。”他握住她的手,冷寒如冰。一排瘦棱棱的手指头夹在他的指尖。 “你跟她解释有什么用?”她嘶叫起来,圆睁双眼,“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她一定恨死我了。” “清心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好好跟她说,她会明白的。而且你为了她,也为她做的足够了。你明明喜欢我的,却为了她硬起心肠将我拒绝。如今这样也好,让她知道我是永远都不可能喜欢她的。”他道。 她泪如泉涌,怔怔地望着他。 “感情是勉强不来的。”他盯着她泪眼汪汪的脸说道,双手拢起她的两只手,慢慢地抓住她的肩头,唇一一地吮去她脸上的泪珠,咸涩的。嘴再往下探去,又吻到了她的唇间,他攫住她唇间的馥香,淡淡的木瑾花的芳香。她阖上了眼,厚厚的眼毛微微地一颤。他忘情地吸吮着她的嘴,摸着她柔软的耳珠,她细腻的脖子,她肤质的光滑。她激烈的回应他,似要将方才的不快一一地倾泄出来。 她躲在窗帘后面望着他慢慢地抬起头来,那唇角带着笑意,朝他招手。 他看着她躺在床上才走的,在她的额间吻了一下,牵了牵她的手。 清心的这一闹反倒是成全了他们。 只是—— 她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摁了几个数字。话筒里只显示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的心不断地往下堕…… 第66这一天不远了 她置身于古朴的起居室里,她百思不得其解,紧捺住嘴唇,心里想道:“我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我又穿越回来了吗?” 她撩开那袭珠串帘儿,每一串剔透晶莹,流烁着溢彩,她的一伸臂,发出嗒嗒滴滴悦耳的碰撞声。 她看到佳瑶躺在床上,黄恹恹的脸,眼窝里留着青色的阴影,嘴唇干涩而裂。她吓得索索地抖着手去探她的气息,微弱的,稍一些暖气。 佳瑶蓦地睁开双眼,深凹的眼窝,眼睛却极有神气的,那眼神带着慑人的光。 “你终于来了。”她哑着喉咙说道。 她慌作一团,连忙倒退几步,撞到那珠串帘子上,哔哩啪啦,成千上万颗圆润的珠像抽了线的水流,铺天盖地地朝她侵袭而来。 打在她的脸上竟也如石头落身般的痛楚。 “我没死。” 不知何时佳瑶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双手撮拉起她的衣领,发髻蓬乱,整张脸呈现出病态的青色。 “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回去了吗?我告诉你办不到。我不会死的。”佳瑶连连咳了几声,嘴角流涎下猩红色的血滴。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她哀恸地说。“你本来就是属于这个朝代的人,为什么要我去替代你?” “因为我不服气!”她洒开手,发丝从她的头上垂落下来,长袍宽身,衬得她像纸糊的人。妙晴想到人去世的时候有纸扎的人偶作陪葬。而此刻佳瑶就像这样的人。“我有哪一点比不上语芙。富察氏。凭什么她能得到弘历一生的爱,而我同样为他生儿育女,鞠躬尽瘁,恪守妇道,他却要把我打入冷宫。我不从!” “佳瑶,这是你的命啊。”她从地上起来,站在佳瑶的身后。 然而佳瑶却吃吃地笑起来,仿佛她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生为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居然也叫我认命。” “你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只要你帮我除掉语芙,我就让你回来,永远不会再让你穿梭回来。”她咻咻的声息喷在妙晴的脸上,妙晴的心里顿时如冷水浇身从头浸润到脚。 “不,即使我帮了你,你也得不到弘历的宠爱,这是你的命。你改变不了的。”妙晴连连摇头,眼神里流露出惊惧之色。 “你又没帮过我,怎么知道改变不了。”她病恹瘦损的脸竟奇迹般地浮上了一层光采,使她的脸有如敷粉涂脂般生动起来。 “不,不。我不想去做这种害人的事。”她连身跑起来,一脚绊 在了门槛上。 一个冷噤使她苏醒过来。 她摸着自己的脸,自己的头发,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看房间里的摆设,不禁舒了一口气,还好端端地在自己的卧室里。 她走进盥漱室,看着镜中的自己,除了因睡眠不足略有点了苍白之外一切尚好。她看到自己的衣领,半敞开的,最上面的一颗纽扣也掉了。想到在梦境中被佳瑶撮弄过领子。她又疾迅地跑回到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到了一颗珠子,那珠帘上的……她哑然失色,茫然地不知所以。 “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我?”她喃喃呐呐着半自言自语。 然而无人回应她。 门訇訇地作响。 “谁啊?”她如梦初醒,遥遥地喊了起来。那从喉咙里叫出来的声音也不像是她的嗓音似的。 “是我,乔泓希啊。” “啊,那你等一下。”她踅回到盥漱室胡乱地扯过一条面巾,将自己的脸草草地揩抹了一下,又从隔离霜里挤出一小条白色乳液抹在脸上。这才将门打开。 “爱心早餐。”乔泓希含笑盈盈地举起手中的两袋子说道。 她僵硬地笑着。 “呐,你乖乖坐下,我去厨房拿碗筷。” 她捱着桌沿坐下来,他捧着副碗筷出来。 “你想吃什么?大饼油条,汉堡包,牛奶,橙汁,粥,包子……”他顿了一顿,拿眼睃视她,见她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你怎么了?脸色这样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我没事。”她唇角微展,费劲地挤出一个笑。“吃大饼油条好了。” “好的。”他捞过大饼,将油条麻利地裹挟进去,挜入她的手上。“趁热吃,很酥的。” 她机械地将饼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却一点味道也吃不出来。泪水倒是渐渐浮起来,顺着两只眼角堕了下来。 “怎么苦了?是不是很难吃。”他慌了神。 “不……是。”她猛然地摇了摇头。“太好吃了。” “你不会是太美味了而哭了吧。”他惊奇地说。 她又猛点头。 他笑起来,掇过一张纸巾,细细地拭去她的泪珠。 “傻瓜。好吃也用不着哭吧,是不是很感动啊。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都买早餐给你吃。” 她的泪水又如涌泉倾泻而出。 “怎么又哭了呢?”他夺下她手中的大饼,用纸巾给她擦拭干净,将那唇上黏着的油腻也一迸抹去,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别哭,如果你有什么委屈就跟我说好了。” “ 我不知该怎么办?”她伏在他的肩上哭得更凶了。原来她所担忧的一切将会发生。她不知道何时她真的又会回去了,也许是过了今晚也许是明天,又也许是下周。虽然她不知道她要回去的确切时间,但是她知道她在这里呆不久了。 “你是说清心的事吗?”他掠顺她的长发。“我跟她去解释好吗?我想她会明白的。别担心,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她哭泣不止,哭了良久,才渐渐止住哭声:“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什么意思?”他圆溜着眼睛,继而笑了:“每个人都有不在的一天,哪怕是白发苍苍,我们死后也要葬在一起。” “不是……我不是说死了以后……”她抽抽噎噎地说不清楚,“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失踪了,你找不到我了。你还会等我吗?也许我一二年就回来了,又也许我会十年二十年以后才能回来……又也许这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她的声音说到后来越来越细微。 他圈住她的嘴,神色严峻地说:“我不许你说这种话,我会好好看好你,绝不会让你被人拐跑的。” 她噗嗤一声笑了。他这个榆木脑袋怎么会想到她被人拐走了呢。 第68章 难解的心结 妙晴照例上班,在更衣室磨蹭了很久,也没有见到清心来上班。眼瞅着上班时间就快到了,她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 就在最后的一分钟,清心匆匆地赶到了,极快地考过勤之后,就在她的身边将自己的更衣柜子打开来。她带着一顶大大的圆帽,帽檐遮得低低的,覆在眉心。 “清……心。”她犹疑又局促地叫了她一声。 清心将帽子取下,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清心,你怎么才来啊。”另一个女同事已经准备好出去了,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不经意地叫了她一声。 “嗳,小路,你去倒水啊,我们一起去吧。”清心七手八脚地将制服换好,笑嘻嘻地跟着那个女同事出去了。 “你的眼睛怎么肿肿的?” “喔,好像长针眼了啊。” “啊,你是不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才不是呢,别胡说。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地调侃着走出去了。 留下闷闷不乐的她。 她回到柜台的时候清心正在抹拭着柜台,连正眼也没有瞅她一眼。 这时一个女顾客走上前,神色不是很好。 清心满脸微笑地迎上前。两人交谈了几句以后,便起 了争执。 “小姐,我们柜台商品一经出售,概不退换的。”清心说话的时候,态度还是很和蔼的。 “但是我一回家,把包装拆开就变成这样了。”那位浓抹艳抹,又有点上了年纪的女人裹着一条深紫色的貂皮围脖。十只手指甲上涂了殷红如血的色彩,看上去就像被拶得血淋淋的。她将那罐面霜放在柜台上,手指着盖子上的一道裂缝。 “太太。”清心将她的称呼也改了。“我记的昨天你来买的时候是我负责招待你的,到时我已经取出一罐新的给你看过之后,才放进包装盒子里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女人嚷起来,张开猩红的嘴唇,“你的意思是说我故意破坏的,然后再拿回来换的吗?” “我没这么说过!”清心被她的无理取闹的态度激怒了,脸色微微泛红,但还是紧憋住。 “那么就好了。我要求重新更换一罐,有什么问题吗?”那女人洋洋得意地说。 “太太,我们的商品一经出售,是概不退换的。”清心的语气也带着几分激昂,“更何况盖子裂了一道缝,也不会影响你涂抹的效果。” “小姐,谁说不 会影响效果啊。你盖子裂了一道缝,万一里面的物质被氧化了,我抹了过敏了怎么办?”那女人蛮横地说。 “总而言之,是不能更换的。更何况昨天出售给你的时候是完好无损的……”清心微含愠色地说。 “你这是什么态度?”那女人不依不饶地大喊大叫起来,“你们店大欺人啊,盖子破了这种东西也敢出售。我要去投诉。你们经理呢?我要找你们经理!” “悉听尊便。”清心也放之任之,抱住胳膊说道。 “太太,我看这件事也不必要闹到这么大吧。”妙晴忍不住开口道:“我们不如去调监控录像来看看,如果证明当初出售的面霜盒子是有裂缝的,我们马上可以换给你。” 然而那女人却兜头彻腮地涨得通红:“你们是一伙的。我要见你们的经理!马上把他叫出来!否则我不会罢休的。” 这时方经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通常都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那庞大的身躯并不影响他的行动。 他微咳一声:“什么事。” “你是经理吗?”那女人扬起下颏,眼睛长在额上。 “是的。”方经理收起平时的傲慢,“ 我正是。” “你来的正好。你看看这个。”她颐指气使地说,“我买回去之后发现盖子上有一道裂缝,但是你的这两个小姐说我是人为破坏的。难道你们商场是带有色眼镜看人的吗?明明自己商品有质量问题,却还要诬赖客人。” “太太……”妙晴也来了气,“我们并没有带有色眼镜看你吧。只不过是想去看监控录像,证明你的清白……” “你听听她们的语气,这是一个将顾客视为上帝的营业员应有的态度吗?”那女人泼辣地叫起来。 方经理下死劲地瞅了她们两个一下。 “清心,给她换一罐。” “方经理……”清心含屈地说道。尔后她见到方经理的脸色,不情不愿地柜子里取出一罐新的面霜。 那女人带着大获全胜的姿态得意地走了。 四周围的几个客人见没有好戏可看了,便纷纷散掉了。 “你们两个,这个月的奖金一分都没有。”方经理绷紧了脸丢下一句。 清心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地将那罐有裂缝的面霜收起来。 “清心。”她走过去怯怯地说。“不如我跟方经理……” 话音不落,被她粗暴地剪断话 :“别以为你帮我,我就会感激你!”说毕,便怒气冲冲地走开了。 下班的时候,乔泓希来接她。 “今天去吃西班牙菜好不好?”程泓希的心情却很愉悦。 “随便吧。”她无精打采地说。 “怎么了?”他坐进车里。 她将头偏向一旁边,正好看到清心从大门口走出来。她犀利的眼光投向他们这里,那眼底夹带着怨恨。 “你还没系安全带呢。”乔泓希拉过安全带环住她的腰。 她见着清心,脸色直往下沉,忙不迭地说:“我自己来。”忙伸过手臂自己将安全带扣好。 乔泓希也发现了清心,忙端正地坐好,将车子开走了。 “她……原谅你了吗?”他窥伺她的脸色。 她落寞地摇了摇头。 “我……找个机会跟她解释一下吧。”他沉默了半晌说道。 “你可千万别再去刺激她了。”她在位子上不安地移动了下,手抓住贴伏在门上的把手。 “其实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也别多虑了,也许今天晚上跟我快乐地过完,明天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有了呢。”他故作轻松的说。 她在他的脸上拧了一把:“我看是你在做梦吧。” 第69章 物归原主? 到了午餐时间,妙晴以往总是与清心一块用餐的。但是这几天清心对她视而不见,她只得独自一个人用餐。这天,她怏怏不乐地买了一个套餐,用托盘盛着,当经过清心的身边时,凄黯地望了一眼她。然而破天荒的,清心居然开口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这里坐下。”语气虽然是冷冷的,却使她喜出望外。她赶紧捧着托盘,在她身边的空位子上坐下来。 “你……跟泓希好了吧。”清心一面搛着菜,一面头也不抬地说。 “嗯……唔……嗯。”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半是惶愧半是忧郁。 “其实我想清楚了……感情这件事是不能够勉强的……那天是我太鲁莽,才打了泓希一个耳光……”她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眱了一眼妙晴。 妙晴心里一阵窃喜,真的如泓希所说的那样,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她感激涕零地在她的手背上戳了一戳。 “清心,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谈不上原不原谅的,是我自己自做多情。误解了泓希的意思。是我对不起他才是的。平白无故被我打了一巴掌。”她唇角微瑟,笑了一笑说道。 继 而她话锋一转:“这样吧,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当给泓希赔礼好吗?” 妙晴的脸流露出欢愉的神色,连连说道:“要请,也是由我们两人请你呀。我们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 清心笑的更开了:“你就别跟我争了。就当给我一个机会给泓希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不好吧……”妙晴面露难色地说。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就算了。”清心嗔道。 “好吧,好吧,就听你的。”妙晴屈服了。 到了晚上,泓希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们两个了。一和清心和好之后,妙晴便兴冲冲地将这个消息与他说了。 “嗨。”清心热情地朝他打招呼。那样子镇定自若,宛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泓希也朝她笑笑,倒是显得有点不大自然的。 上了车之外,清心坐在后面。 “我们吃日本料理好不好?” “嗯。你喜欢就行了。”妙晴从前面位子上将头侧过来对她说。 于是他们到了一家日本料理店。 清心熟门熟路地问老板要了一间包房。 “你经常来这里吗?”妙晴好奇地问。 “是的。因为我很喜欢吃日本料理,这里的三文鱼很赞 ,你也要尝一下喔。”她说道,并举眼看了一眼泓希。 清心点了满满一桌子的料理。 “要不要我们再点清酒?”她将视线投向妙晴。 “随便吧。”妙晴表示无异议,况且她也没有打算喝酒。她是出了名的一滴醉。 清酒也上来了。 妙晴实在是吃不惯生食物,她将牛肉放进锅里捞起来吃。 “妙晴,你可不要把这个当火锅吃啊。”清心哂笑地说。 “来,你将三文鱼醮着芥末吃。”泓希将一管芥末挤牙膏一样地挤在她面前的碟子上。 妙晴望着这夹生的三文鱼在佐料里醮了一醮。吃进嘴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还夹带着一股辛辣味。 “快给我水……”她艰涩地说。 泓希眼疾手快地递给她一杯水。 “看来日本料理不适合我这种人吃。”她露出苦笑。 “那你要不要来一杯清酒?”清心将那酒瓶拿到她面前。 她推颡着说道:“还是不要了。” “今天这么高兴,你要是不喝的话就不赏脸。”清心已经喝了好几瓶,脸上呈现出酡色的红颜。 “我来代她喝吧,她不行的。”泓希放下筷子说。 “那怎么行呢?”清心维护 住酒瓶,不让他代喝。 “好,今天就看在清心的面子上,我就舍面陪君子。”妙晴将清酒拿过来,骨嘟骨嘟地往嘴里灌下去。 “好难喝。”她掩住嘴,差点吐出来。 “你真是不懂得欣赏。”清心哈哈一笑。继而她将清酒对准泓希: “干杯,祝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你醉了,清心。”妙晴的脸已经通红了,说话也含糊不清。 “是你吧。”清心像抚摸孩子一样,抚摸着她的头发。 “干杯。”泓希将酒杯碰了她一下。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清心说。 “你醉了。”泓希幽幽地说。 “不,我没醉。”她否认道。她是真的没醉。 “对,对你才醉了呢,我们两个不会醉的,再给我酒……”妙晴已经醉得东倒西歪,胡言乱语了。她举着盛着味噌汤的碗与清心的酒瓶子一碰撞,那汤就洒出来,溅在两个人的身上。清心反而哈哈大笑。 “服务员,服务员。”泓希将门移开朝外喊道。 但是无人应答。 “我去找人来收拾一下。”他对着屋里醺醺然的两个人说道。 “拿酒……来,别忘记拿酒啊。”清心双腮绯红,口齿不 清地说道。 泓希走出去了。 “咦,怎么没酒啦?”妙晴半睁着眼睛,捞起酒瓶子往自己的嘴里倒下去,只倒出寥寥几滴。 清心一扫方才的醉意,她俯在妙晴的耳畔:“你想喝酒对吗?” “酒,酒。”妙晴嗬嗬地傻笑着,对着她。尔后她便倒在榻榻米上不省人事。 清心拿起她的一绺头发,望着她喝醉的憨态。 “苏妙晴,我定要将你抢去的一切,数倍奉还给我。”遂她淡定地将滴落在衣裳上的汤渍掸了一掸。 这时乔弘希带着服务员将门打开,走了进来。 “清心,清心。” 清心佯装醒过来,带着迷惘的眼神:“怎么了?” “嗳,妙晴怎么醉成这样。” 乔泓希将烂醉如泥的妙晴搀起来,并拍了拍她的腮,只见她呼呼入睡。 “你带她下去吧,我来买单。” 清心步履不稳地站起身来,差点一头栽在墙上。 “清心,你没事吧。” “没事,我还可以的,你先送她回家吧。”她睁大了眼眸说道。 “那……你小心点。”说着,乔泓希将妙晴横抱起来,一口气走到楼下。 清心目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恨恨地咬了咬牙。 第70章 三个人的时光 这天清心上班来的时候,发型剪成跟妙晴一模一样的了。乍一看背影,两人还有几分相似。 “你怎么想到弄头发了?"妙晴抚摸着她的一把乌溜溜的长发。清心原本是将头发染成浅栗子色,刘海是一刀齐的那种。如今将头发染黑,刘海也捋到一侧去,露出小半个光洁的额头。衬得她的脸尖窄的。 “我想改变一下形象嘛。”她恬淡地笑着,“晚上一起去逛街好吗?” 妙晴露出苦笑。泓希晚上约了她吃饭。 “是不是约了泓希?”清心的笑容凝固在唇边。 “这样吧,我推了他好了,陪自己的姐妹比较重要。”她笑着说。 清心这才笑逐颜开。她扯了扯妙晴身上的这件衣裙说道:“我好喜欢你身上的这件裙子,在哪里买的?” “晚上我带你去。”她笑呵呵地说。这条裙子是她选的,但是是泓希付的钱。 “你不介意我跟穿一样么?”清心反诘她。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说明我们的眼光一致嘛。”她在清心的肩头戳了一下。 百货商场内,清心穿上跟妙晴一模一样的那件连衣裙,在镜子里照耀出她的脸,不胖不瘦 匀称的身量,洁白的连衣裙更衬得她的肌肤白皙,她摸着自己光溜溜的长发,嘴角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清心,你穿这条裙子好漂亮。”妙晴从她的身后探出大半个身子,将两只手握在她的肩上。 清心对着镜子温柔似水地笑了一笑,镜中的她好像变得陌生了,使她不像她自己。但是只要得到乔泓希的爱,是不是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牵了一牵裙角,白色的裙裾上缀满了立体的花瓣,展开来,密密匝匝的瓣片随着摇撼而微微地瑟动,镜中的她宛若变成另一个妙晴。 而妙晴并没有窥探到镜中含笑的清心眼底蕴藏着含义。 这天妙晴突发奇想想去看电影。不知何时起,妙晴与泓希的约会总要拖上清心。大抵是妙晴怕清心一个人太孤单,又想竭力证明自己并非重色轻友之人。而泓希的心里起先总是有些微微地抵触的。然而,妙晴买了三张电影票,愉悦地对清心说:“今天晚上有你最爱的林峰主演的《白蛇传》呢。听说很好看,我已经买了票,你可不能拒绝我喔。” 清心眼梢下垂,故作为难地说:“这样不太好吧。 我已经同你们出去了好多次,怕到时会引起泓希的不满哩。” 妙晴却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会呢。如果泓希不愿意的话,以后我再也不会陪他看电影了。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去拍拖好了。” 清心嗬嗬笑着:“如果你真的这么做,那泓希可得找我拚命了。” “他敢。”她瞪大眼眸说道,“就这么说定了哦,我现在马上打个电话跟他说。” 看着她掏出手机,鬼祟地走到一隅致电给她的时候,清心露出了冷笑。 下班的时候,她们俩去更衣室换衣服。清心的身上穿着就是那天买的与妙晴一式一样的裙子,将长长的头发用手指掠顺。妙晴将衣服从身上套出来,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格子衬衫穿上,再系上一条牛仔裤,对她促促地说了一句:“我去下洗手间。”说毕便一路小跑地走了。清心看到她微微敞开的衣柜里并没有紧闭,四下里一窥伺,见无人之际,疾迅地从妙晴的包里掏出一串钥匙将它豁啷啷地踢到柜子底下的夹缝里去。 过了半晌妙晴回来了。“你好了没?”她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好了。走吧。”她对 着粘在柜门上的一面镜子张望了一下,草草地地将手抹了抹腮红——嫌它过于红润了点,便将包挽在手上跟她一起走了。 泓希一见到清心,有点怔住了。他依稀记的似乎妙晴也有这么一条连衣裙,而且还是他掏钱买给她的。 “你是不是也觉得清心的样子与以往的不大一样?”妙晴走过去搀住泓希的胳膊说道。 “好像是。”他朦胧地应了声,只是睄了一眼她,便将头垂下来。 清心的脸色微微地红了一红。 “你说清心会不会谈恋爱了?”她在车上仍聒噪着。 “妙晴,你别胡说了。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立即告诉你们的。”她略微向上的眼尾朝他的脸上一眱。 然而泓希什么也没有说。 到了电影院门口,泓希对她们说:“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了吧。”清心说。 “要的,要的。别为他省。”妙晴笑嘻嘻地说。 “那就两桶爆米花好吗?要不要喝饮料?”泓希接碴道。 “我只要喝水就好了。”清心添了一句。 三人检票之后走入放映厅里,而泓希的身上大包小包的。清心一看,忙将他手上的矿 泉水瓶接了过来。 “你瞧人家清心多懂事,哪像你。”泓希讥诮她。 她噘着嘴,手肘碰了碰他:“哪有。那你当初干嘛还喜欢我,不如你去找清心当女朋友好了啊。” 清心流露出羞态:”妙晴。你又在说胡话了。” 泓希也讪讪的。 放映期间,妙晴与泓希两人分着吃一桶爆米花。因着天暗,泓希与妙晴耍起了花枪。泓希不肯自己拿着吃爆米花,非要妙晴喂他。妙晴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上的生死恋情,一面又机械地拢一把往他嘴里塞去,全是为了敷衍应付他而已。 清心虽然也有在看电影,但是更多的心思却花在泓希的身上。见泓希与妙晴喂来喂去的好不快活。她的心里犹如针刺一样,虽然吃着香甜的爆米花却也如同嚼蜡。 放到电影下半场的时候,妙晴突然发现自己的钥匙不见了。她心急如焚。泓希要送她回公司去寻找。而她却要他留下来,怕清心一个人呆着不甚好。于是泓希便千叮咛万嘱咐的。妙晴向清心说了原委。清心虽也表示出要与她一同去。但是妙晴还是执意独自己回公司了。清心在心里阴暗地笑了。 第71章 原来只是要做朋友 电影放完了,泓希连拨了几通电话给妙晴,都拨不通。清心见他一遍一遍地回拨,不由地说道:“不如我打个电话给她吧。” 于是她假装打了一通电话给她,也是响了很久,才自言自语地说:“喂,妙晴吗?好了吗?我跟泓希在电影院等你呢,唔,电影放完了。什么?你还在找,要不要我们来找你呢?喔,那好的,那你快点啊。我们等你。” “电话通了?”泓希半是狐疑地问她。 “嗯,她说她马上赶来,让我们不要三催四催她的,免得她着急,更加找不到了。”清心泰然自若地说道。 “那我们去旁边的星巴克坐一坐吧。”泓希微带着愁容说。 清心正求之不得,于是两人走到星巴克。第一次他们之间没有夹带着妙晴,清心的心里是从头至尾充溢着愉悦。偷来的光阴。她在心里喜不自胜。她闻到泓希的脸庞与脖子间发出的微微的气息,那是属于他个人的味道,像雨落过之后水珠坠在叶子上的气味。清新的又夹杂着一丝暖意,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亲近。 清心微微地跟他靠拢,她的裙角蹭着他的裤腿摩擦而过,她不由得心 驰意摇了。 “你要喝什么?”猛然惊醒,才见泓希伏在柜台前回过头问她。 “太妃榛子拿铁好吗?”他又问道。 “嗯。”她的牙齿咬住下嘴唇道。 “那么你先去找位子坐吧。”他低低地说,看得出来兴致不是很高。 她应着,默默地走到二楼,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她疾疾地摸出手机,向着楼梯方向了望,一面打起电话来。 妙晴在整个更衣室都搜寻遍了,她的包搁在柜子里,而她专注地找她的钥匙,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她都没有听见。她找来找去,又走到自己的柜子前,终于听到她包里嗡嗡的手机声响,忙摁键斜着头用肩膀夹着,不往地到处张望。 “没呢。还没找到呢。”她泄气地鼓着嘴说道。 “要不要我跟泓希来帮你?”清心假惺惺地说道。 “不用了,我再继续找一下吧。”她喟然道。 “你可以多注意会不会掉到门缝底下或者是哪里的缝隙里去了。”她提示道,随即看到楼梯口泓希的影子出现。 “好吧。我多去看看。对了你们看完电影了吗?”妙晴问道。 清心急于收线,忙不迭地说道:“我们 现在在星巴克,你记的一会儿过来找我们啊。” “喔。”她应着,听到清心在电话里哔落一声收了线。一丝失落渗入到她的心内。 泓希双手端着托盘走到她面前来。 她拨了拨头发,莞尔一笑:“妙晴已经找到钥匙了,说马上就过来。” “那就好。”泓希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坠了下来,但还是纳罕为什么她不打电话通知自己呢。 “看的出来你很喜欢她。”捧起那太妃榛子拿铁呷了一口,眼底的那缕妒忌一闪而逝,化作盈盈的笑意抹于唇间。榛子的香味浓烈地扑于鼻端,不知怎的,竟鼻腔里有一股酸意要喷涌出来。 泓希怔了一怔,随即用小勺搅拌了一下,这才用两只手捧着放到唇边啜了一小口。新出来的榛子拿铁果然醇厚美味。待妙晴回来,一定要买给她尝一下。 “你也可以去找一个同样爱你的人。” “缘分可遇不可求。”她感慨地说道,明润的双眸水伶伶地睃了他一眼。 他不再接碴,缄默了半晌,方说道:“你认识妙晴多久了?” “比你久一点吧。”她半含调侃半是斜睇着他,“她到这家公司大概一 年多吧,自从她一进来我们就相识了。也许我们彼此间觉得很投缘吧。” “妙晴的确是一个好女孩子。”他由衷地说道,他费了好大的劲地追求到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预备再过几个月向她求婚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还觉得她有些奇怪,因为我老是觉得她在盯着我……” 她微带讥诮地说:“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吧。追她的人可多了去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她的眼神跟爱慕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她那种好像是充满了好奇心地打量我。看的我心里发毛。” “原来你的胆子也这么小。”她用手掩住嘴笑起来。 “但是那一天我回去之后,我就把她整个样子都记住了。”他将杯子放下,双手压在膝盖上,掏出自己的手机瞄了一眼,尔后又收回到衣袋里。“或许这个叫做一见钟情吧。” 她听了,心直往下挫去,妒忌漫溢出来。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摸了摸额角,慢悠悠地说道,“妙晴是一个很好的女子,连我也对她艳羡不已。”她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占去了,美貌,身材,博得一个优秀男人的 欢心,沉溺在他的庇护之下。而她呢,从小父母离异,靠外婆的一份绵薄的薪水长大,不负责任的父母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也许早已另组家庭,结婚生子,将她这个多余的小孩抛之脑后了。她都得依靠她自己,读书,工作,样样都要自己来。她小时细眼塌鼻,皮肤也很粗糙,是她工作了之后慢慢地将自己的形象改变,为了维持苗条的身材,每天只吃很少的一些食物。学会出神入化的化妆技术将自己五官瑕疵的地方一一遮掩美化。而她的人生充满了凄楚与不幸,就连她看上的一个男人,也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去。 “真是对不起,那天我还打了你……”她充满歉意地说,脸上流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你能原谅我吗?” 他双手握住他的两只手,低垂着眼皮,昂起脸上,露出璨烂的微笑:“那天的事我早忘了,说不上原不原谅的,你是妙晴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好朋友嘛。朋友之间不需要计较那么多的。” “你说的对,我们要做永远的好朋友嘛。”她微微地打了个寒噤,听着他的朋友论,心里如刀剜剑刺。但她极力按捺下了。 第71也许在今世有一个好的结局 妙晴终于在自己衣柜的夹缝底下找到了那一串钥匙,她探长了手臂去够,手指头不够长,跟钥匙差了一大截的距离。 她试图将那柜子挪开,柜子都是一溜排钉在墙上的,无论她使出**的劲,都文风不动。她又趴在地上,用扫把的柄去掏,可是将手都举酸了,脸几乎是贴伏在了地面,蹭了一脸的灰,那钥匙串还只是微微地滑动了一下。 她泄气极了,心里也焦灼起来。 泓希在星巴克里等了她两个小时之久,不断地将手机掏出来察看。末了,他终按捺不住,起身对清心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去公司找她吧。” 清心本能地想反驳,却将话咽下去没有将它说出口。她有什么权力阻止他呢?她的心尖微微地摇颤着,辛酸遍布全身。 他没等她应诺,毅然崛起身子来大踏步地往外走,她只得抱屈地跟在他的后面,这样寒的夜,纱制的连衣裙被风吹得翻兜起来,缀在裙子上的立体花瓣索索地战抖着,她觉得愈来愈冷了。 他将车门打开坐了上去,她躲进他的车里,才觉得身子暖了一些些。 “你很冷?”他眱了她一眼。 “ 还……好。”她已经冻得面色微青。 然而他全副的注意力已经凝注在妙晴的身上,他心急如焚,将车开得电掣雷辙一般,呼啸而过。 等到赶到百货公司的员工更衣室,他看到妙晴正蹶起屁股,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听到跫然的足音,将那脸转向他们,她的粉白的右脸颊一片脏污。 “你在干什么?”清心假装关切地走过去,扶起她,掏出纸巾替她揩抹脸上的污渍。 “钥匙在底下……”她以一种含屈的紧憋声音说道。 泓希双手压在地面上,伏下身子往夹缝里张望,回头对妙晴说:“把扫把给我。” 妙晴乖乖地递于他。 清心觉得喉咙里一阵干涩,不由得咳了几声。 泓希三下两下就将钥匙捞出来,站起身来掸了一掸名贵的西装裤子。 妙晴拿着钥匙,欣悦地说:“早知道就让你来帮我了。” “你呀,谁让你喜欢逞能,害的我跟清心多坐了两个小时等你。”泓希怜爱地将纸巾细细地抹去她脸上的污尘,将她衣裤上的尘土也一一拍去。 清心目睹这一幕,心内泛酸,觉得自己的头也开始晕眩。 “清 心,你怎么了?”妙晴细心地看出了她的异样,双手握住她的手,清心的手冰冷如雪。“你不会是病了吧?” “没事。”清心觉得鼻腔里似乎有液体要坠落下来。 “走吧,都是你折腾到这么晚,我们先送清心回去。”他摸了一摸她的头发。 清心本能地想要回绝,无奈自己实在是倦怠的使不出劲来,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来难受劲,那是感冒的前兆。 “你看你,脸都白了。衣服穿的这样少。”泓希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肩膀上。 清心觉得心里一阵暖意横流:“那么你呢?” 妙晴剪断她的话:“他呀,身壮如牛,你披上吧,嘴唇都紫了呢。” 泓希将清心送到公寓楼前。 “我跟你一块上去。”妙晴正欲下车。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了。”清心婉言拒绝,下了车之后她将身上带有泓希体温的外套交于妙晴。她的眼底有一丝恋恋不舍。 “那你早点休息喔。”妙晴嘱咐她,并朝她挥了挥手。 清心步上几级台阶,听到泓希的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她巴巴地侧过头,望着他们的车子远去,越来越远, 百般愁绪之中又搀入的深深的悲怆。 “你们在星巴克聊什么?”她将车子里的镜子翻下来,对着照了照自己的脸,还有些朦朦胧胧的阴影,她忙用纸巾又重重地拭了一下。 “你擦得这么用力,当心破皮了。”他一面开车,一面又不住地将眼神凝注到她的身上。 “在问你呢。”她将镜子又翻上去。 “没什么,就随便说说,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跟清心在说你啊。”他凑近她,口气痒唆唆地摸在她的颈项上。 她缩了一缩身子,露齿笑道:“怪不得我喷嚏连连,原来你们两人勾结起来在说我的坏话。” 车子拐了一个弯就到了她居住的公寓楼前,他停车对她笑着说道:“谁让你让我们等了那大半天。” “那我不是有特殊情况嘛。”她鼓起嘴说道,遂伏身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他却不肯放她走。 他竭力地回亲她,亲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嘻嘻笑着躲闪他。他握住她的手,复又将嘴唇凑近她的腮,缓缓地,一路吻在她的脸上,她交叠地按住他的手,他紧紧地靠近她,将他们之间的缝隙堵得严严实实的…… 一打开门 ,黑漆漆的,只听到彼此的喘息声,乔泓希抱着她,他的后背膨地撞在门上,门锁发出咔哒一下,紧接着他的嘴就紧紧地贴在她的唇上,仿佛一时之间就想化作一条青藤缠绕在她的身上,他的手掌俯在她赤/露的肩膀上,借着窗外的残月发出来的微弱的光明,她露出来的肌肤如雪般白皙,她咻咻的气息声似乎也腻着一丝甜香味。她的柔滑的发梢拂在他的脸上,扑于鼻端的清香。她的光/裸的脊背伏贴在柔软的床上,如瀑布般的黑发在雪白的枕头上弥漫开来,她的眼睛黑臻臻的亮滢滢的,像含着一汪水。 她阖上眼,心里像是被填得满满的,她的眼前竟晃过徐泽柏的身影,他赠给她的红玛瑙手链,他的冰糖葫芦,他们的世外桃源一一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夜是这样的静,皎洁的残余的月光洒在旖旎的床上……她心甘情愿的,一曲终了,只听得到他面朝下压在那绵软的被子上,喑哑地低沉地说了一句:“嫁给我,妙晴。” 她的两只眼角渐渐地有液体涌出来,却只是缀在眼睑底下而徘徊不落。她紧紧地将他的臂膀加力地搂了一搂。 第73章 晕厥 清心睡了一夜,次日起来已觉得头晕目眩,鼻塞发热了。她匆匆地吞下感冒药片,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上班去了。 到了更衣室,连换衣的力气也没有了。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自己的衣服从头到脚脱下来。 “清心,昨天晚上你没事吧。”妙晴从外面走进来,她已经换好制服,神采奕奕地站在她的面前。 “普通感冒而已。”不知是感冒药的作用还是怎么的,她只是觉得一阵一阵地犯困。眼皮子也像是被坠了石块似的睁不大开。 妙晴将她的制服替她穿上,再将扣子一颗一颗地扣起来,又替她倒了一杯热水,挜入她的手心里。 她才觉得自己稍微好一些,而对于妙晴的这番举动也颇为感触。 “如果你真的坚持不了,我向方经理替你请假。”妙晴抱愧地说,不是她昨天执意邀她看电影,说不定清心也不会生病。 “不用了。”清心扯了一扯她的衣襟,“没事的,只要多喝水就好了。” 妙晴便搀着她的胳膊往外走。 “昨天你……后来应该直接回家了吧。”清心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问了。 “嗯。”她想到昨晚,不由得 微微地红了颊。“我们打算结婚了。” 清心吃了一惊,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无啻是一个晴天霹雳。 “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清心,你为我高兴吗?” 看着她亮滢滢碧澈的眼眸,清心堵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末了,她只得违心地说道: “恭喜你。真替你们开心。” “我也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她唇角微瑟,垂下眼皮,那一排浓厚的睫毛在眼睑底下留下丝丝缕缕的阴影,颤了一颤,尔后抬起头来说道,“原来缘分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的。” “缘分。”清心的脸涨得绯红,心弦猛得摇撼起来,像被无形的双手将她心中的弦拨乱了。连悲伤也来不及悲伤一下,她蓦地咳嗽起来。 “你还好吧。”妙晴从自己的幸福遐想里醒悟过来,拍了拍她的脊背。 她直起腰来,微伛下身,抚着自己的胸口,口里说着:“没事,我要去下洗手间,你先出去工作吧,免得被方经理看到了,又说我们在偷懒了。” “那你小心点啊,有什么事就来叫我。”妙晴仍是放心不下。 “去吧。”清心说道。 看着妙晴的身影在门口消失了之后,她慢慢 地直起腰来,洒开大步走向洗手间。洗手间一个人也没有的,静悄悄的,她把水龙头拧开,将水胡乱地拍打在自己的面上,把鬓脚都溅湿了,水淋淋的,顺着脸颊往下掉,没有化妆的脸显得有点儿苍白。她紧盯着镜中的自己,掏出唇膏,往自己略死白的嘴唇上抹上,昂起脸,看到的却是妙晴的脸。“为什么?你要娶她?而不是我。”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怖,但是又慢慢地将一层哀伤浮上来。 一个月以后,清心在下班时叫住了她。 “一起吃饭吧。”清心的唇角有遮不住的喜色。 妙晴费解地望着她,这一个多月以来见清心有意地疏远自己。 “我拍拖了。是不是该祝福我一下。”她将手心摊平放在妙晴的眼皮底下。 喔,原来是这样。妙晴恍然大悟。 “当然得祝福你啦。”她笑着回握着她的手。 “怎么样?赏不赏脸?单身的时候蹭了你们那么多顿的饭,这次说什么也由我们来请。”清心笑眯眯地说。 “那是自然的。你第一次带男朋友给我们看,我得狠狠地吃一顿丰盛的大餐才行。”妙晴一头说着,一头将自己身上的制服 褪下来。觉得今天的胃怎么不大舒服?有一种隐隐作呕的感觉。不会是吃坏东西了吧。她不无担忧地想道。 “走啦。他在外面等我呐。”清心笑着说道,她身上香气扑人。 “行啦。瞧你心急的。”她将柜门膨得关上,遂掏出手机来,一面走着一面在电话里对泓希说。 在门口妙晴见到了清心的男朋友,约莫三十岁左右,魁伟的身材,一对深邃幽黑的眼睛,下颏上留着短须,脖子围着一条黑色围巾。 “霍振家。” 清心介绍道。 “你好。”妙晴道。霍振家只是笑了一笑,流露出一种憨态来。 这时泓希急匆匆地赶来。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他促促地说道,一路从停车场跑到这里来。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呢。”清心两只手搀入霍振家的胳膊里说。 “霍振家。”霍振家将手与他握了一握。 “乔泓希。”乔泓希一时明白过来。 “那我们上哪里吃饭呢?”清心说道。 “要不就在附近吃一下吧。”霍振家对着他们说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西餐厅还蛮好的。” 妙晴觉得胃愈来愈不舒服,像是有千万只爪子在胃里 面挠一般,又像是有一股火在里面腾腾地烧。 “那好,走吧。”乔泓希说道。 清心与霍振家在前面走着,而妙晴跟乔泓希跟在后面。而妙晴的脸色却越来越惨白。 “你怎么了?” “我的胃有点不大舒服。”她的表情皱结在一块。 “要不我上药房给你去买点药吧。”乔泓希道。 “不用了,我过一会儿就好了。”她摆摆手。 一阵风扑面而来,凉凉地摸着她的脸。她再也捺抑不住,看到一棵梧桐树,跑到树根前哇地一声将中午吃下去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吐出来。 “我看这样不行,要不我们还是别去吃饭了,去医院吧。”乔泓希蹙额看着她说道。 “没事了。”她吐了一阵,顿时觉得好了许多。 “咦,妙晴怎么了?”走在他们前面的清心回过头来,看到她面露痛苦的样子。 “她说她胃不大舒服,我看好像挺严重的,要不你们去吃吧,我看我得赶紧送她去医院。”乔泓希说。 “不……用。”她吃力地说着话,还没有说完整,便眼前一阵黑,身子软软地直挫下去,要不是泓希眼疾手快地扶着她,她指不定会跌得鼻青脸肿的。 第74章 今世结缘 妙晴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像树叶那样被风吹着,最后落在那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 她看到自己,不,是自己的前世佳瑶仍旧躺在那张床上,红绫被子掩映着她的脸,她的脸粉白的带着一点点的红晕,像傅粉涂朱过了一样,煞是好看。而她的肚子却微微地隆起。她怔了一怔。 这一怔却使她醒了过来。涩重的睁开眼睛,似乎还没习惯这陌生的环境,闻到一股呛鼻的酒精味,她醒悟过来,原来是在医院里。 她竭力地撑起半截身子,自己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只记得自己大吐特吐,紧接着便昏眩过去了。 她将两条腿挪到床沿边,床下静静地躺着她的一双黑色漆皮高跟鞋。 “嗳,你醒了,别起来。”乔泓希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他紧张兮兮地走过来。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她还记的自己胃痛,但是现在——她揉了一揉胃的部位,一点也不难受了。应该不用住院了吧。 “对了。你先躺着别动。”乔泓希将一只枕头竖起来塞在她的后背,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锦盒来。“我们虽然计划着要结婚,我却从来没有向你求过婚,现在我郑重其事地要求你嫁给我。”说着, 他双膝跪在地下,将那只锦盒啪嗒打开来,里面有一只熠熠生辉的钻戒呈现在她的眼帘前。 “你真是的。”她嗔道,见病房的门也没有关紧,从半敞开的门洞里望去,门外不时地走过人。“快起来吧。”她半伛下身子俯在他耳边说道,“被别人见到,多丢脸。” “如果你不答应我,我是不会起来的。”他如是说。 她将戒指握在手上,笑着说:“好啦,答应你就是。” 他一个骨碌站起身来,坐在她的床畔。 “其实我有十万分的把握觉得你一定会答应我的。” “谁说的。”她噘起嘴,将那戒指往他的怀里一揣,“我现在后悔了,还给你。” 他哄然一笑,将那戒指套入她的指尖:“如果你不嫁给我,难道你想看着孩子一出世就没有爹地吗?” “你说什么。”她惊异地抬起头,讶然地看着他。 “你怀孕了。”他吟吟一笑。 “啊。”她张了张嘴。 “不用啊了。你从今天起就是我孩子的妈了。我们要尽快举行婚礼,排期注册。不知现在还能不能订到酒席呢?”他越说越紧张,将手机摸出来,手指却不知该摁哪个键。 “拜托你。”她将一排手指覆在他握着手机的手背上,“能不能 让我先出院?” “那也好。”他捶了一下头,“瞧我这记性,医生说你只是有点血糖低,那么我们就先回家吧。” 她见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不由得嗤嗤笑起来,两条腿伸到床底下去找鞋。 “哎。”他止住她,“你怀孕了,现在不能穿这种鞋子了。以后再也不能穿高跟鞋,直到生完孩子之前。” 她含笑地撇了一撇嘴角:“如果我不穿鞋子,那让我今天怎么回家?” 他蹲下身子,将两只手压在大腿上:“来,我背你。” “你疯了啊。”她在他的后背上用手指头戳了一戳,“让人看笑话。再说了我又不瘫不瘸的。” “你怕什么。换作别人我还不愿意背呢。”他将头半侧过来。 她踌蹰着不敢趴上去。 “不用怕,反正你就是我的老婆了。如果你再不上来,我就将你横着抱出去。”他隔了一会儿道。 她只得乖乖地趴到他的背上。 第一次俯在男人的背上,除了小的时候爸爸也这样背过她。一颠一颠的,倦意也慢慢地溢上来了。她眨巴着眼,搂住他的脖子,闻着他发根洗发水的香味。 “我沉不沉?”她柔声地问他。 “你说你进医院之前吐了一大堆东西,再加上没有吃晚饭,怎 么也这么沉啊。” 她气得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还不是你儿子沉。” “你可别胡说。儿子现在最多是一粒小花生。你可别因为他还没有出世就冤枉他啊。” “那反正也不是我沉。” “那是我沉好了吧。现在是你背着我。” 她哈哈地笑起来,将脸窝在他的后颈项上,贴得很近。似乎能数得清他脖子上的汗毛。前世未得到的缘分,在今世修成了正果。不知不觉之中她睡了过去。 等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闹钟嗒嗒地响起,她还舍不得睁开眼睛。 而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却看到泓希的笑脸。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倍感疑惑。难道他昨天晚上并没有走? “我不放心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孕妇。”他双手托着腮对她说。 她嗤之以鼻:“你说别的话我还能承认,但是你说我不会照顾自己,我一万分地举手否决。” “那么苏小姐今天还打不打算上班呢?”他已经将她的闹钟往后拨了一个小时。 她将闹钟扫了一眼,吓得立马从床上蹦起:“快九点了,晚了。” “嗳,你起来的时候动作也小点嘛,可别把我的儿子给吓坏了。”他真想为刚才那句话咬舌自尽。 她冲进洗手间,刷 牙洗脸上妆在十五分钟之内搞定。 “快来吃我煮的爱心早餐吧。”她正想拔腿走入卧室换衣服,却被在客厅里的他叫住了。 “我从来不吃早餐的,我得上班去了,不然会被迟到扣钱的。”她**一排手指乱掠了掠头发,便将一件套头的毛衣套上,接着又换了一条紧身的牛仔裤。 “以前你不吃,我管不着,但是你现在最好赶紧把这个毛病给改掉了。”他冲入卧室,把她拎了出来,并举眼打量了她的穿着,又添了一句:“现在你有了孩子,以后别再穿这么紧的裤子。” 她挤着笑说道:“那我的衣服可以这么穿吗?” 他装模作样地捏了捏她的衣角说:“衣服倒是有够大的,看来穿到快生也没有问题。” “乔泓希,你以为你是谁啊。连我穿衣打扮你也要插手管。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这种毛病啊。”她大声叫起来。 “你小声点,别把我的儿子给吓坏了。”他示意她声音轻点,将盛有黄澄澄的荷包蛋盘子推到她的面前。 “懒得理你。”她瞪了他一眼,拿起叉子剁下一小块蛋白放进嘴里。 “你可别光吃蛋白不吃蛋黄啊,蛋黄最有营养了。”他不忘吩咐道,一看她的脸色便吓得噤了声。 第75章 嫁衣 苏妙晴将一份喜帖在更衣室时递给清心。 “这么快。”清心虽已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心中还是大为不快。 苏妙晴微微地红了脸:“到时能不能请你当我的伴娘?” 清心的脸略微一沉,继而平复笃定:“那当然了。我义不容辞啊。” “那好,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妙晴的神色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我打算辞职了。不过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什么?你要辞职。”清心大惊,这是她今天清晨遇到的第二桩让她始料未及的事。 “是的。”妙晴的脸上掠过一朵红云,“泓希让我早点辞职,好专心筹备婚礼。” 清心的一颗心哄嗵哄嗵地跳起来,妒忌之心几乎要迸裂。她勉强微笑地说道: “那真是双喜临门了。泓希对你真不错喔。” “我看那个霍振家对你也不错。上次的事真是抱歉,下次我跟泓浠再补请你们。”她抱愧地说。 “对了,你上次进医院,没有什么大恙吧。”清心问道。 “嗯,没事。”她脸上的那朵红云愈加鲜明了。但是这种事让她怎么好意思跟清心说呢。“那我先跟方经理去说辞职的事了。” “嗯。” 清心眼梢里也流露出柔和的笑意。 苏妙晴离开了,清心的笑意也霎那间变换成悲怆与愤懑。 霍振家根本就不是她的男朋友,只是一个追求她的男人罢了。她的心中只有乔泓希一个人。她沉湎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 一日,苏妙晴叫她出来,两人一起去挑选礼服。 “苏小姐,你要的婚纱已经从美国空运回来了。你试一下吧。”店员殷勤地将一袭婚纱小心翼翼的拿出来。 “哇,好漂亮的婚纱。”清心只一睄,便赞赏不已。 “这位小姐真有眼光,这是VERA WANG的婚纱。一件婚纱的价值可以购置一台名车呢。”店员犹如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那件婚纱抹胸款式,大V领字,一肩微微垂落在臂膀上,一肩缀以怒放的白缎丝绸打了一个双层的蝴蝶结,腰部深深地掐进去,饰以一个大蝴蝶结,裙袂则是密密匝匝雾般的白纱。 “清心你也选一件吧,我进去换一下。”妙晴对她说着。清心点了点头。 那一排伴娘礼服,虽然件件精致,但是比起新娘礼来还是差了一截。她的手指在那一排衣架上戳来戳去,最后随意地选了一件蓝色的。 “我 进去试一下。”她回头对店员说道。 她走进更衣室里,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看到里面还挂着一件婚纱,虽然比不上妙晴那一件,却也雅致典雅。她将那件婚纱费了好大的劲才穿上身,落地镜子里映照出她纤细的身段,她将自己的头发草草地挽起来在脑后乱盘起来,对着镜子抿嘴一笑,也像个待嫁的新娘子。 “方清心,你愿意嫁给乔泓希先生为妻吗?永远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她对着镜子想像着自己与乔泓希结婚时的情景,不由的噗嗤一声笑起来。她的笑声像流水一样,笑到不能自止。笑着笑着,却化为一缕悲痛的泪。乔泓希不可能属于她的。 苏妙晴。她流着泪对镜子里的她说,我不会原谅你的。你抢了他,他本该是属于我的。 更衣室响起蓬蓬的敲门声。 “方小姐,要不要我进来帮你一下?”是店员的声音。 她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一面忙着将那件白纱从身上挣脱下来。 待她走出去的时候,苏妙晴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两侧的肩带将她的整个肩胛骨衬托得无比美好 ,她大半个柔腻的背部露了出来。她转过身子,锁骨十分清晰而又玲珑地突显出来,一侧肩上的大蝴蝶结擦着她含笑的颊腮,只要她勾住乔泓希的臂弯,她就是一个美丽出众的新娘子。 “清心。”朦胧中她听到妙晴在叫着她的名字。她缓过神来。“好看吗?”她欹斜地将双手叉在腰里。 “好漂亮。”清心的心里犹如万箭相攒,恨不得将她那件婚纱撕裂成碎片。 店员走上前来,替她提起裙裾:“苏小姐,还合身吗?” “不知我近来是不是又胖了。总觉得腰身这里有点小。”她摸着自己的腰部皱起眉说道。 “没有啊,这里还有一小指的空隙呢。”店员替她察看了一下说道。 “我觉得还是再改大点吧,我怕勒得太紧就不好了。”她将裙子展开来,对着镜中的自己说到。一堆云似的雾蒙蒙地堆在脚面上,露出她白缎子婚鞋来,也是订做的,十分的名贵。 “这一切都应该是我的。”清心咬着牙恨恨道。乔泓希对她那么好,苏妙晴到底有什么地方好。只不过仗着自己长得标致一点,但是自己也不错啊。镜中映出她略微含怒的脸,她忙正了一正 色,牵动着唇角,摆出一副迷人的笑容来。她身上的那件蓝色伴娘服,丝缎的,贴伏在身上,她引以为傲的胸部陡然丧失了生气似的,无精打采地鼓着嘴,她抖了一抖裙角,站在苏妙婧的身边,活像个乌眉黑眼的丫鬟。 换好衣服,妙晴双手捧着婚纱与她并肩走在一起。她似乎一直觉得她在笑,妙晴的这种笑无非是发自内心,即将为人妻的那种愉悦,而在清心的眼里似乎有炫耀之意。 “不如去甜品店坐一下好吗?”妙晴停住脚步对她说道。 她仰望着天,乌云密布,沉坠地似乎快要掉下来。 “要下雨了,不如下次再坐吧。”清心说道。她见妙晴脚上的平底鞋。妙晴以往从来不穿平底鞋的。 “那我们走吧。”她也不无担忧地说,将那件婚纱在怀里搂了一搂。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清心与她走了一会儿,突然脸色一正。 妙晴抱着婚纱,将那裙尾卷起来,不使它往下溜:“我还能有什么瞒着你的呀。” “真的没有吗?”清心两眼闪着逼迫人的光。 “喔,倒是有一件事,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说。”她顿了一顿,想到那件事,蓦然地红了脸。 第76章 失去 先是蒙蒙的细雨下将起来,将树木刮得飕飕地作响,天空犹如被人泼了墨一般,转眼间阴云密布。 “谢谢你,清心。不如进来坐一下吧。”清心将妙晴送到家里,并一路护送她上楼。 “不必了。我先走了,你小心点。”清心盯着她清澄亮光的眼。 “等等,我拿把伞给你。”妙晴返身回房,从伞筒里抽了一把簇新的伞给她。哪知走到门口她已猝然走掉了。 清心走入电梯,将摁钮疾风骤般地摁下去,将她一肚子的怒火,委屈,不快,惆怅等等一骨脑儿地发泄在这摁钮上。她的手被揿得生疼。她觉得自己通身像被这雨一桶接着一桶地浇下来。 她进电梯时已经听到妙晴的喊声,但是她充耳不闻。她憎恨这个女人的声音,妒忌她将那件名贵的婚纱揣在怀里走在马路上,向人炫耀她的幸福。 “苏妙晴。”她咬牙切齿地叫道。腮变得绯红。门外的雨已经愈发地瓢泼,像一袭珠帘。她额上筋骨突显,一甩头发,冲入那雨帘中。 只片刻遍身被雨冲得水淋淋的。疾雨将灌木打得东歪西倒,地上落了好多枯黄的树叶,半截钻在 泥泞之中。 她钻入一棵树荫底下,一只响雷轰然地打下来,攸地眼前一亮,稍纵即逝。她巴不得被雷劈成两半才好。她痛哭起来,黏湿的衣料一匝一匝地紧紧贴在身上,她蹲下身子,将自己紧紧地蜷缩起来。倾盆的雨挟裹着小沙砾打在身上,哔哔剥剥,竟也凛冽的痛楚。 她一抬眼,见眼前是一条逼仄的小道,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她躲在一屋檐底下,打了一通电话给乔泓希。 “妙晴怀孕了是吗?”她悲痛而颤抖地说。 乔泓希接到清心的这通电话,又听到她这么一说,惊讶极了: “清心。” “我有多爱你,你知道吗?是我比妙晴先爱上你的。”她悲恸不能自制。 “清心,对不起,你应该找个比我更适合你的人。”乔泓希略感歉意地说。 她的泪顺着脸颊悄然无息地滴下来,她的身上是微含着腥气的森森的雨味。她不舒服极了。但是更令她不爽的是她的心,自从遇到乔泓希以来,她每天都在煎熬之中。 “我想见你。”她拖着沉痛的悲调说道。 乔泓然嗟息了一声说道:“清心,雨下得这么大,你先回家吧 ,有什么事等你心情平复下来了,我们再说。” “不……”她执拗地喊道,“我想见你。” “清心,你应该明白,我喜欢的人是妙晴,而妙晴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就要跟她结婚了。而且她怀了我的孩子。我跟你,退一万步来讲也不可能在一起。”乔泓希极尽委婉地说。 他的语气很蔼然,但是却深深地戳进她的心里。她心神恍乱地将手机垂下,只隐隐绰绰地听到泓希在话筒里的“喂喂”。 她步履迟缓地走着,这一条窄仄的小道里,一个人影也没有。雨已经止了,疏疏落落的垂下几滴雨珠打在睫毛上。她的眼睑里沾满了泪水。她失魂落魄地走着,却没有料到她身后悄然地跟了一条人影。那人影始终与她保持着一丈的距离。 她终于发现被人跟踪了,心口蓬蓬地跳起来,同时也脚步子加紧了走着。然而那条人影却不打算放过他,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她心口吊到嗓子眼里,一路疾步走着,才发现这条小道是一条死胡同。她霍地侧过身子来,看到她面前的那个男人。 三十出头的样子,眉眼倒不难看,只是他涨红着 脸,不时打着咆嗝。原来是个醉汉。 她睁大了眼睛直视着他,那男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打着嗝。 她悄悄地从他的身旁走过去,脸色煞白,一颗心哄嗵哄嗵地跳起来。 他一把将她拉住了,口齿不清地说道:“为什么要走?别走啊,小云。” “我不是小云。”她憎恶地甩开他的手。 他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拽了过来:“你见到我很害怕吗?别跟我分手,求求你。原谅我吧,不要离开我。” “你认错人了。”她懊丧地推开他,他像一堵铜墙铁壁,堵着她不让她离开。 “我跟你好了三年,你就为了一个有钱的男人一脚把我踹了,难道你对我一丝感情也没有吗?”那男人嘴里胡言乱语着,口水从嘴里溅到她的脸上。 “你放开我。”她狠命地挣了一挣,那男人眼神却留在她被雨水冲涮过的衣服上,白衬衫下她的胴/体若隐若现。 她意识到自己,忙将手拢在胸口。 “小云,小云……”那男人低低的喃喃着的,将脸压在她的肩膀上。 天空还是布满了阴霾,就像黑烟滚滚,朝她侵袭而来。黑鸦鸦的,铺天盖地的黑云…… 她无处躲藏,走进了一个曲折蜿蜒的迷宫,转来转去,撞得头破血流,才明白原来是没有出路的。叶子瑟瑟地经风的吹拂下发着齐整的摇颤声,花瓣离开了花萼飘飘荡荡地被风吹得颠来颠去,落在地上被无数脚步践踏过…… 她醒来了,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清心,你醒了。”妙晴收到警局打来的电话,急匆匆地赶到医院。 宽大的袖子缩上去,露出她的一截手腕,上面一道一道的红印子,还有指甲的掐痕。妙晴的泪一下子喷涌而出。 “清心……”她泣不成声地说,“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妙晴迟疑地转动着眼珠子,她昏沌的脑子里开始显出十分明淅的的景象来:那个噇得烂醉的男人,那条幽暗的小巷子里……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重的气,泪水齐唰唰地落下来。 她曲起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下去,浓密乌亮的头发覆盖了整个滑腻的脖子。她的心都要碎裂了。为什么老天对她这么不公平?她最爱的人都纷纷地离她而去,如今连……她腾地昂起脸,满脸的乌黑,朝妙晴嘶吼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 第77章 这一刻的焦心 她蹒跚地走出门口,看到乔泓希欹斜着身子倚靠着墙。 “你怎么不进去?”她喑哑着嗓子低低地叫道。她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愁绪。 乔泓希仰起脸来,面上是深刻的悲容。他没有想到清心会出这样的事情。而如果他知道的话,他当初一定会刻不容缓地跑去见她。他对她虽然没有情爱,但是他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她的身上。 “是我对不起她。”他哑然地说道,双手拢着头发,将它毛刺刺地揉得稀烂,“她出事前曾经打过电话给我,而我……”他声音愈来愈低落,满溢着惶疚。 她十分惊异地看着他,原来出事前她曾经打过电话给他。她将眉毛紧紧地拧起来。 “当时她约我见面,但是我没有去。如果我去了,那么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他万千种辛酸都涌上心头。如果他当时出去的话,即使当面回约她,也好过地让她发生如今这件羞于启齿的事。她还这么年轻……他不敢想像下去。 “进去看看她吧。”她落寞地想,不住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泓希走了进去,只见床上的白被单隆起来,不住地摇颤着。他 走了过去,嗫嚅着艰涩地开了口:“清心。” 清心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着,活像一具僵硬的尸体。 他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拉下她半截被单,露出一张泪痕狼籍的脸,几绺被泪水浸润的发亮的头发凌乱地黏贴在脸上,含着泪抽噎着。 “对不起……”他满怀歉意地说,手摁在那白色被单上。 “坏蛋,走开。”清心噙泪叱骂道,眼珠子却直直的望着前方。 “是我,我是乔泓希啊。”他见她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不由得愧从心来。 “走开,别碰我。”她将被单拽得更紧紧的,流着泪的样子也显得更加的楚楚可怜。 他伸出手抹去她眼睑下挂着的泪滴。她霍地打掉他的手,不让他触碰她。 妙晴扶着门枢凝望着他们两个。她心绪怅然,对于清心的不幸遭际,她深深地感到怜悯与同情。对于自己的大婚当前,好友却惨遭不幸,她的心里一阵阵怆然侵袭而来。她默然了良久,才慢腾腾地离去了。 他嗟叹着,捋了捋她零乱的头发。 她猛地推开他,半撑起身子,却跌落在床下,顾不上疼痛,抱住膝盖,身后紧紧地倚着柜 子蹲在地上。 “清心。”他大惊失色,蹲下身子,望着她惨白的脸。“我是泓希,你还记的我吗?” “坏蛋,别靠近我。”她两手捧住腮颊,起着轻微的憎恶的颤栗。 “对不起,要不是我那天没有来,你也不会受到这种伤害。原谅我好吗?”他眼睛微红,那愧意就更加地浓烈了。如果她因此而变成这样,他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 她往后缩了一缩,垂下沾满泪滴的睫毛,再也不发一言。 妙晴从菜场买了些营养的食材回到家中,打算为清心煲汤。她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乔泓希却突然来了。 “你回来了。吃过饭了吗?”她煮了一碗牛肉粉丝面给他。 “不,我不吃了。你吃吧。”他将焰腾腾的面推到她的面前。 她回到厨房,炖锅在瓦斯上骨嘟骨嘟的煮着,蓝色的火焰像一朵怒放的菊花,她隐隐的有一种不详的预兆。她的心莫名地突突地跳起来,将瓦斯的开关拧得小了一些。 她坐在他面前用筷子裹挟着面条一口一口地往肚子里咽下去。牛肉的香味漫溢着整间屋子。雾腾腾着起着一缕白雾。 “妙晴,我 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他也是在心里酝酿了许久。 “说吧,我洗耳恭听。”她吃着面的动作也不由得加快起来。眼前一阵潮湿。应该是面里面的葱加得过多了一点吧,鼻腔里一阵酸味。 “我觉得清心出了这件事,我有着****的责任。我想等这件事平息了一点以后,我们再结婚好吗?”他听到她呼哧呼哧的吃面声。 “随便你。”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妙晴,我们不应该这么自私,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所以我想如果我们眼下结婚的话,对于清心也是一种刺激。”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雾气渐渐散去,他看到她脸上的红潮。 “随你好了。”她赌气地说道,她立起身来将吃了半碗的面搬到厨房里。为什么她的心情会有这么大的起伏,清心出事了,她应该关心她才对,泓希的要求也合情合理。为什么她刚才在他面前耍脾气呢?是不是因为在病房里他那么小心翼翼地呵护她?而对他心有不满呢? 她胡思乱想着,而忘记将水龙头打开,却拿了一块干净的抹布去抹拭那只脏碗。 泓希尾随着她进来,瞧见这 一幕,忙用手去摁住她。她才惊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将碗放入洗碗槽里。 “还是我来吧。”他卷起袖子说道。 她的眼欲眨不眨地看着他,俊美的侧影,原来上一世的情爱到了这一世仍然是那么纠结。她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对,我看还是将婚期往后延吧,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他在水中扎煞着手,苦涩地笑了。 这时她听到她手机响了,走出去接电话。 “喂,苏小姐吗?我是婚纱店的小王。你跟乔先生预约了明天来拍结婚照,不会更改了吧。” 她将手机拿着走到厨房问一下他的意见。他将声气捺得低低的,表示应允。 “嗯,明天我们会按时来的。”她说道,喜滋滋地望着他的眼。 他三下两下地将碗洗涮干净。 “我现在要回医院一下。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 “等一下。”她疾疾地说道。“我煲了汤给她,你带去吧。”她将一只干净的保温瓶取出来,七手八脚地将炖好的汤灌注进去。 “你真好。”他幽幽地说道,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她推搡了他一把,笑着说:“赶紧去吧。” 第78章 变脸 妙晴做了一个噩梦。她的梦的背景又发生在那个朝代。她仍然是泓历的侧福晋。她躺在那张床上,却是满头满脸的汗,状似痛苦万分,两只手拚命地抓着床单。一阵阵促痛侵袭而来,烈剧的痛浪快要把她吞噬了。 啊……啊……一声声的叫喊声由尖细嘹亮变为嘶哑低吼。 她快要痛不自抑,她平生从未这样痛过。她使劲地抓任何可以让她紧紧用力的东西,她迫切地感到一股股热浪迫不及待地涌出来。她看不到自己的腿脚,她被子底下高高突起的腹部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半撑起身子,却又力不从心。 她揪自己的头发,头发传递过来阵阵发麻的痛楚,也不能抵挡住她的痛。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让这排山倒海似的痛止住。一屋子都人头攒动,热腾腾的水,不知谁又往她的口中塞了一棵人参。那略带腥味又带着咸涩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也让她停止了哭叫,转为呻/吟。她体力不济,口中不断逸出痛苦的低吟。有人在竭力地摁她的肚子。她乏力地想推开那只手,却无能为力。大片大片的血染红了她底下的被褥,她像 被人投放在油锅里熬炼着…… 咕……呱……咕……呱…… 婴儿的哭啼声响亮的凌厉地抨击着她的耳膜,汗淅淅沥沥地淌下来,将她的整个后背浸得湿透。 痛终于停止了。 躯体像是被猛地抽干抹尽了一般,空落落的。她的心碜得难受。 那个浑身沾满血絮羊水,连眉眼也看不清淅的孩子在她的眼前乍现开来。他猛地睁开眼睛,那润泽光亮的眸子酷似她的眼睛…… 妙晴醒来了,心口还在哄嗵哄嗵地跳着,她捺住自己的心口,看着衣服底下尚为平坦的腹部,为着刚才的梦百思不得其解。 雨飒飒地落下,清心盯着窗外的雨欲眨不眨的。从早上到现在,她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不论谁唤她,清心都不应,谁喂她吃饭给她喝水,她都不瞅不睬的。 从事发之后到现在,她只认乔泓浠一个人。 乔泓希急吼吼地赶来了。今天他的公司有一场很重要的会议被耽误了,以致于他赶到病房的时候,一身的雨一身的水。 他从护工的手上接过热好的饭菜,在她的床边坐下来。 “为什么我不在,你就不吃饭呢?”他轻声细语对她说。将 一口饭拌了一些菜塞进她的嘴里。 “不吃,不吃。”她的嘴里被填得满满的,从半开的牙缝里迸出一句话。见到他,她总是显得很快乐的样子。 妙晴提着保温瓶出现在门口。她每天为清心悉心煲汤,然后再不辞辛劳地赶过来。但是清心却十分的不领情,除非是泓希喂她。 她站在门口看到乔泓希像哄弄着小孩子一样,细心地为她揩去嘴边的菜油与饭粒。他这副体贴入微的样子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 妙晴吃的很开心,她的眼尾轻轻地一颤,看到妙晴,仍若无其事地吃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你来了。”程浠转过头见到她说道。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走了进来,将保温瓶搁在清心床边的柜子上。她伏下身子,贴在清心的耳边,温言地说道:“清心,你记起我了吗?我是妙晴啊。” 清心加紧将食物咀嚼了一下,睁大澄澈的双眼,目不转盯地望着她,目光也变得迟缓起来。她一声不吭。 “她刺激过度,大概还没有认得我们呢。”泓希将空了的饭碗放到一边去,并帮她抹拭着嘴。 妙晴看着她痴痴呆呆的样子,心内 大异。她总觉得清心不可能因此而失去记忆,忘记他们了。看清心的眼神,就算她不认得的自己,但是她对泓希流露出来的那一份依赖感,也不得不说里面含着一份占有。 “睡觉了好吗?”泓希将她扶下,为她拉上被子。他那副模样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 “我待会再来看你。”他抬腕瞄了一下表,他下午还要见一个重要的客户。 “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清心鼓起嘴,眼神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你去忙吧,我在这里守着清心就行了。”她说着,一面从保温瓶子里将汤盛出来,一面对泓希说。 尽管清心的心里十分不情愿,她的这种表情也在脸上一览无遗。但是泓希还是匆匆地将被角往上牵了一迫,将她的乱发掠了一掠便走了。 妙晴往滚烫的汤里不住地唿唿吹气,将一勺舀起来,递到清心的唇边。 “来,喝汤吧,我炖了一个早上了。” 清心将头一甩,赌气地说:“我不喝。” 妙晴略微地将头摇了一摇:“等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瞪大双眼,手一挥,将她的碗骨碌碌地摔在地上,豁了几道口子。 “我说不喝就是不喝,难道你没有听到吗?” 妙晴默默地蹲在地上收拾着残骸。 “你并没有忘记我,对不对?你是不是很恨我?” 妙晴慢腾腾地从地上站起来,徐徐地说道。 清心的脸色慢慢地变了。原来她早就发现自己的是假装的。她看到椅子上还留着泓希的手机。 “是那又怎么样?”她从床上崛起半边身子,脸色也剧变为掺着阴森的笑容,“你得到的太多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抢走乔泓希,而我又怎么会遭此不幸?”遂她唇角边的笑意就更明显了,“不过现在老天给了我一个机会。” 妙晴默默地咀嚼着这末一句话。她口中的机会难道是……她圆睁着双眼,目光直直地瞅着她。 “清心,你变得让我陌生了。”她说道。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你从未真正了解过我罢了。我的不幸是你一手造就的,现在我要让你偿还!” 她听到走廊上橐橐的脚步声,尽管那声音并不明晰。她猛地将保温瓶倾翻,大半瓶汤水流过她的手腕上。她尖叫起来。 妙晴手忙脚乱地去扶起那瓶子。而正在这时泓希出现在门口。 第79章 吵架 泓希走出大门外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忘记带了出来,只得转身返回。走到病房门口,便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他忙迈进去一看,看到冒着雾腾腾的水汽在清心的手腕上升起。 他看到立在一侧呆若木鸡的妙晴。 “这是怎么回事?” 清心掯着泪花,痛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慢慢地神色就变了,对着妙晴嗔目而视,锐声呵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妙晴扶着瓶子,只是将它挪移了一下。忽闻他这一责备,睁大了眼眸:“你是怀疑我吗?” “是我亲眼目睹的。”他脸色晦暗地说。 妙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泓希你不要怪她,她不是故意的。”她从半开的齿缝里含屈地迸出一句话。 妙晴睖睁着眼睛:“你说什么?这是我做的吗?” 泓希取过一块干净的毛巾将清心手腕上面的水珠细细地一并拭去。皮肤已经烫红了,触一下便剧痛无比。 “泓希,你不要怪她,都是我不好。”她抓住他的手说,泪水哗地涌出来。 妙晴气得脸都青了:“方清心,原来你是这样的人,都怪我当初有眼无珠错信了你,她根本就没有失忆,我们都被她骗了。” 泓希猛地侧过身子,满脸乌黑:“你怎么变得这个样子?” 她脑子里轰然一声。她知道自己无论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了。她狠狠地怒视了一眼方清心的脸,干笑了几声,便步履迟缓地走掉了。 “泓希,你不要责怪妙晴,我真的没事。”她偎进他的怀里,泣不成声地说道。 泓希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乏陈。 她不知怎么回到家的,四肢像突然失去了力量似的,瘫倒在床上。 “乔泓希不可靠。哈哈。”房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来。她微微打了一个冷噤,从床上弹跳起来。 这个声音仿佛是从墙壁里透露出来一样。她将耳朵贴在墙壁上,而那个声音又在她的背后响起来:“男人都不可靠。可怜的女人你就醒醒吧。” 那个声响带着幸灾乐祸。 “你又来干什么?”她哽着嗓子,粗哑地叫道。“每次我都快接近幸福了,你就要来搞破坏。为什么?” “你这次不能怪我吧。”那个声音含着嘲弄又夹杂着几分轻视的意味。“跟我走吧。只有离开了这里,你才能得到幸福,帮我去争取皇上的欢心。你得到了弘历的心,就等于得到了天下,何必 在这里为了一个男人而自缚作茧呢。” “我不会走的,我要呆在泓希的身边,我绝不离开他。”她猛摇头,将泪水也憋出来。“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她发了狂似的喊起来,不经意的一瞥视,看到柜子上有一个杯子,腾地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它掷在墙上,咣当一阵巨响,杯子从墙上跌下来,里面还未喝完的小半杯水,在墙上拖出一条迤逦蜿蜒的水路。 “哈哈哈……你既然不信邪,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那个声带着诡谲的余音久久地在她的耳边荡漾。 她颓唐地怔忡地坐在床上,望着柜子前挂着的那件婚纱,雪白如雪,她慢腾腾地撑起身子,将脸偎在那婚纱的脸上,泪扑籁籁地往下坠落。 泓希望着睡容安详的清心,她的腕上已经缠绕着绷带。他站起身来,将她掖了掖被角。听着她在梦中发出的呓语。他捏了一捏她的手。 妙晴怎么样了?想到她,他的心猛地被抽紧了。自从清心出事之后,他发现她并没有如他所想像中的那样关心她。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起疑,但是依今天所发生的事来看,绝不是他无端地起疑心。为什么她会这样?是她太介意他过于关心清 心了吗?他是因为对她有所歉意才会加倍地对她好,希望能够减轻她心灵上的创伤。难道他这么做也错了吗?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了。 原来是婚纱店的店员让他明天去取婚纱照。 他应诺了一声下意识地又摁了几个数字键,又略忖了下将用删除键一一删去。他在心里嗟叹了一下。 次日他驱车前往婚纱店。店员殷勤地说道:“乔先生,我们将你其中一副照片放大挂在橱窗里了。” 他撇过脸一看,看到他跟妙晴的结婚照。 他与妙晴一副高中生的打扮,两人的手拉扯着一只毛绒熊,妙晴靥红展笑。他还戏谑那只小熊是他们之间的爱情结晶。他咸涩不堪地笑了一下,将结婚相框挟在腋下,慢慢地迈着步子出门。 他走了几步看到她半伛下腰,在一个穿着破败不堪的乞丐前掏出几张纸钞来,她还面带微笑地摸了摸那个乞丐手上抱着的孩子的凌乱的头发。 为什么她对待一个乞丐的孩子尚有几分怜悯,却对自己的好友却痛下毒手呢?他紧紧地锁起双眉,幽幽地走到她的身侧。 她讶然地昂起脸才发现他。他带着几分惨淡的脸色,她睄见他腋下的相框与手上的袋子, 嘴唇翕动着,却一声儿不言语。两人肩挨着肩默默地走了一路。 猛然间他仓促地说了一句:“这些相片先放在你家吧。” 她露出惊异的神色,继而又恢复平静的表情说道:“那好。” 他望着她甜净的脸,她还是他记忆中的那张脸,只是为什么觉得两人之间有一张网,雾茫茫地将他们隔阂开了呢?有几次他想去牵她的手,只是碰了碰她的手背便又缩回来,用那只空着的手去提那袋子。 她明白他的想法。眼神不由得黯败起来。她牵了一牵裙角,蹭着他的手,心里起着十分异样的感觉。他近在身畔,却觉得相隔遥远。她木着一张脸,心里空落落而又沉甸甸的。 两人走到她的楼下,他煞住了脚步,将东西递给她。 “你去哪里?”她颓败凄楚地问他。 他笑了一下,笑得十分的勉强:“我去看清心,你回去吧。有空我再来看你。” 又是清心。她的神情即刻变得不好看了,心里藏着的那一蓬火烘烘地冒上来。她还是竭力地按捺住自己,一句话也没有对他说,腾腾地走进去了。 他知道她微含嗔怒的脸,只是他没有去追赶她,将身子侧了一下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第79进退两难 妙晴摸着自己的腹部,已经可以感觉到宝宝在肚子里的心跳了。真的要放弃他吗?她脑海里攸地闪过这一个念头。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记不的有多久没有响起过了。她望着堆叠在墙角的结婚照片,连那封皮也没有勇气拆开。他们的婚礼,应该也是遥遥无期了吧。突然她觉得好累,她对这一段感情失去了信心。两个人的恋爱陡然地多出一个,变得窄仄不堪。 清心出院了之后,乔泓希将她接出院,随后嘱咐了她一些事宜之后便走了。清心拉住他的胳膊说道:“泓希,你别走,如果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会害怕的。” 泓希说道:“清心,我已经给你请了菲佣来,等下她就会到了。我有空的时候会来看你的。” 清心一听到他说有空的时候会去看她,便紧咬住嘴唇:“你的意思是说你有空才有可能来看我吗?你是不是决定将我遗忘在这里,任我自生自灭了。” 泓希道:“我已经帮你预约了心理医师,她对这种创伤后遗症十分有心得,她很有信心会治 好你的。至于我,我为了你的事以致于跟妙晴产生了许多误会。我想我也该跟她好好解释一番了。” 清心一听,两行眼泪像涌泉似的流着。她锐声尖叫起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预备将我丢给那些不相干的人吗?在你的心中你到底把我放在哪一个位置?” “清心,发生这种事是谁也不愿意的。在我的心中我永远把你当作是我最好的一个朋友,或者是妹妹也可以。我十分愿意照顾你,必竟在这件事上我也有过失。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你,但是是像亲人间的那种照顾。” “我不要当你的妹妹,也不要做你的亲人。我是为了你才受到伤害的。你能娶我吗?我不介意你心中还有妙晴的存在。我一点也不介怀。你知道吗?我……” “清心,你今天状况不太好。我们不要说这些了好吗?”乔泓希缓声细语地说道。 “为什么你总是要逃避?”她的泪涔涔地流下来,“要不是你们我何必呆在医院里,你知道吗?这种事对于女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乔泓希你还想若无其事地与苏 妙晴结婚吗?” 乔泓然睄了一眼她哭得泪痕狼藉的脸,嗟叹道:“清心,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你,来减少我的内疚,但是你要我娶了你,这是不可能的,由始至终我就只看妙晴一个人。要娶的女子也只有她一个。我会抽空来看你,你也要开始你新的人生。如果你在生活上有任何的困难,我义不容辞地帮助你。只是唯独在这一件事上,我只能跟你说抱歉的话,我做不到。” “你真的那么绝情?”清心站起身来,泪花飞溅,但是她慢腾腾地倚着窗台,眼神里深深的忧伤之中渗透着一种十分骇异的眼光。 “清心,这并不是我绝情。如果平时有哪一种言语或者是眼色使你产生了对我的误会,那么我在这里郑重其实地向你道歉,我十分情愿交你这样的朋友。只是我对你在男女方面的情愫一点也没有的。”乔泓希没有察觉到她已经悄悄地挪移到了窗台。 她唿地将窗子一打开,窗洞里那阵狂风啪啪地摇撼起来,似乎要将窗子大卸八块似的。她攀上窗台,双手护住那窗棂,凄厉地叫起 来:“我是会错了意,我是误解了你。但是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我的心,无论你爱不爱我,也无法阻止我对你的爱。既然我们这一辈子不能成为夫妻,那么来世再结为夫妻吧。” 他举眼一看,吓得眼惊肉跳。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紧箍住她的臂膀:“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她哭得更惨了,拚命地挣扎。他不顾一切地抱住她,连抻带扯地将她抱了下来。 “你放开我,我的人生既然没有了你,那么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她在他的怀里微微地打着冷噤。 “你不要这样。”他无可奈何地说着,这时菲佣正好推门进来。于是他对她说:“麻烦你帮我看住她,千万不要让她有事。”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你去哪里?” 他扶着门枢,对她说道:“我晚上再来看你。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 她望着他,脸色平静下来,轻轻地应了一句:“你可不要欺骗我。” 他苦笑了一阵,走出去了。 也许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呢。他走 到门口,经风的一吹,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翻看着来电,一溜烟都是清心的,而妙晴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一周多以来,没有一条消息没有一个来电。他突然十分地挂念她。于是他拨通了她的手机。 晚上他就要来了。妙晴赌气归赌气,一听闻她要回来,还是十分的喜悦的,她欣欣然地去菜场买了许多菜,准备好好地煮一顿丰盛的晚餐给他吃。到了晚上他来了。她打开门,见到他立在门外,那面容似乎憔悴了许多,而且有一点说不上来的陌生感。尽管心里是欣幸的,但是话到嘴边许多想念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轻然地说一句,来了。他沉默地走了进来,原本他不应该来的,他答应了清心晚上去陪她。只是他的双脚还是不由自主地来了。他瞅着妙晴的脸,她的脸尽管是阴的,强忍住不让喜色透露出来,只是他觉得她看到他还是很高兴的。他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进退维谷的事。如果他能够硬起心肠,能够做一个绝然的决定,那么他就不用这么愁云惨雾了。 第80逼到悬崖边 妙晴做了一桌子泓希喜欢吃的菜,满满的,异香扑鼻,如果是在平时他早就忍不住大块朵颐了。但是此时此刻的他却全无胃口。 他沿着桌边坐了下来,这间房子里所带给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连这房子的气味他都是十分熟知的。他闭上眼都能准确地说出摆设放在哪个位置。他瞥见她围裙底下微微突出的腹部,想着她的肚子会越来越大,但是他们的婚礼却遥不可及似的。他冲动地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差点将她手上的汤都溅了出来。 “我们马上结婚吧。”他的语气十分地坚定。 “结婚?”她狐疑不决地蹙额,将汤往桌子上一放,双手在围裙横纹花案上搓抹了一下。“你是说真的吗?那么清心怎么办?”她不住地吮着下嘴唇,举眼望着他。仿佛洞察他的心事。 他即刻软了下来,想到方才清心寻死觅活的模样,不禁寒从心来。“如果我们再不结婚,你的肚子会越来越大,那到时我怎么跟你的父母交待呢?” “先吃饭吧。”她径直坐了下来,脸色平静。 他端起碗,心里却是一片迷惘。他知道她对他已经感 到灰心了。自己为什么处理感情的事情这么优柔寡断呢?两个女人各掐住他的一条软胁。他想挣扎也是陡然。清心用一张生硬的网将他罩住,用内疚以要胁。而妙晴,他是心甘情愿被她网住,却在她编织的温柔网里垂死挣扎。 “不如算了吧。”她头也不抬地说,语气十分的轻柔。 他愕然地望着她,楞楞地说了一句:“什么叫做算了?” 她继续埋下头吃饭。 他唿地站起身来,将筷子使劲地往桌上一掷,砰咚地敲在正在吃饭的妙晴的碗上:“我不要算了?为什么要算了?我不明白算了的意思,你是不是说想分手了?” 她冷静地将他的筷子两端对齐整齐地摆放好,冷眼睄了一睄说道:“是的。我想清心不会那么爽快就放手了。你夹在我们两边也够为难的。我不想让你痛苦地做决择,所以我宁愿退出。” 他惨然着脸:“我不需要你这么伟大,勇敢地帮我做出决定,我不需要任何人给我意见。”他顿了一顿说道,“那你预备把我们的孩子怎么样?” 她沉吟不语,过了片刻才说道:“我不想孩子一出世就没有 父亲。” 他睁大了双眼,一阵强烈的悲伤压迫在他的心尖:“你准备将他放弃了吗?” 她木然地扒着碗中的饭,味同嚼蜡,一点味道也没有。她搛起一筷子,米粒乱纷纷地往下掉。 “不知道。”她冷着脸说道。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他厉声地叫起来,口袋中的手机响了,他待要发作,一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便缩住了口。那个搅得他的人生不得安宁的电话。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苦痛的死寂之中只有铃声疲而不倦地响着。 “接吧。”她强迫自己舀了一匙子的汤放进嘴里,冰凉侵肌。她的心丝丝的寒起来。她并非不爱他,只是觉得这份爱太沉重了,负荷不了三个人。 他既没有接听,也没有关闭,任凭那音乐响了一次又一次,悠长的婉和的旋律,是一首耳熟目详的歌,她为他选的。现在听来怎么觉得这样的刺耳。她劈面夺过那只手机,疾迅地摁下了接听键,挜入他的手上。 话筒里传来清心焦躁的声音:“泓希,你在哪里?你快来吧,我一个人在家好害怕的,那个菲佣她走了。你快回来吧,我把汤打 翻了,我又滑了一跤……” 妙晴只是觉得眼泪像抛沙一样纷纷地落下来。她揉了一揉湿濡的眼窝。 “清心。”他清了清嗓子,胸中那股憋闷愈发地沉重堵噎,“我马上就来。” 妙晴默默地站起身来,将桌上的碗筷一一收拾堆叠起来。 他要上前去帮忙,她拦着不让他靠近,带着哭泣的腔调说:“你走吧,清心还在等着你呢。” “我帮你洗碗吧。”他说着又要上前。 “你能不能走?”妙晴咬着下嘴唇,眼眶里满是泪,哽着嗓子说:“你走吧。我放你走好不好?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了。明天……明天我就去把孩子拿掉,我们之间就两清了。” “妙晴。”他哀伤地唤着她,“你不要这样好吗?” “我不要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头一次她在他的面前大发脾气,她曾是那样和气的一个人,他不是最喜欢她温柔又带点小诙谐的性格吗?但是不了,她今天窝着那一股火她想要一骨作气地发泄出来。“你不是最喜欢女人温柔似水吗?那么清心她可以满足你。她是多么的小鸟依人,她对你言听计从。无论 你想干什么不管是对还是错的,她都会支持你。但是我不会,我不是你买回来的木偶!”她说了那么多的心底话,看着他的脸色从煞白转为一点点青色。她紧紧地捺住自己的嘴唇,将它咬得惨白无色。 “你们要逼死我吗?”她看到两行泪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下来。痛苦爬上他的眉眼之间。她一时怔在那里,将嘴唇咬了又咬。“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我没办法,如果我不去的话她会去自杀的。她以死相逼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她的无情被摧毁无余。 他慢慢地蹲下身去,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她看到他的双肩在微微地瑟动。 她一时手足无措。 “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觉得我就好像被一群人逼到悬崖边,再往前一步就要坠落……”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流露出来。 她伸出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凄凉地望着她,微红的眼圈,下巴上长满了髭须的青碴。他反握住她的手,只有她才能给他一丝丝暖意。 她的一排手指抚在他的下颌上,刺刺的,一种奇异的感觉。 第82章 可惜不是你 泓希是怀着一种复杂的心绪迈入清心的家门。 清心看着他,抿嘴一笑。他到底还是来了,忙将他引到餐桌前。 “我吃过了。”他冷眼扫了一眼,漠然地说道。“我看你一下就走。你刚才不是说你跌了一咬吗?怎么样了?” “你是刚是从妙晴地方过来我这边的吗?”她并不理会他的问题,细细地端详他,猝然说道。 “是。”他铮铮地答道。是否她要大闹一场还是嚎啕大哭,他都已做好心理准备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神色相当的镇定,只是从厨房盛了一碗汤走来,放到他的面前:“饭你是吃过了,但是喝碗汤吧。这是菠菜猪肝汤,我炖了很久了。” 他讪讪地坐了下来,嘴唇里送进汤,只是机械地吸吮着,滚热的汤,不知怎么的,他觉得俨然如一碗清汤。 “你跟妙晴商量好了吗?是不是打算尽快举行婚礼?”她笼了一笼头发,故作轻松地说。 泓希惊异地抬起头。 “妙晴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了,也应该早点操办婚礼呢。”她低低地说道,眼里带着一点凄楚的笑意。 他听得一头雾水。她是想表达什么?为什么跟上午的态度截然不 同了呢?她似乎新换了一件衣服,宽大的连衣裙里露出她两段细瘦的手腕,那上面尚留着烫伤后的瘢痕。她的脸色看起来也似乎好一点儿。 她温柔地笑了一声:“怎么啦?用这么错愕的目光看着我,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他垂下头,牙齿发出嘶嘶的声。那热烫着他的舌头,他的心。 “你决定好了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她一直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但是他的心里又惴惴然的。 “我想尽快结婚。”他终把那碗汤喝完了,五脏六腑里都氲氤着热汤,一点一滴地吞噬着他的心。“我绝不会放弃妙晴的。对不起。” 他硬着嗓子,将他心底的话吐露出来。如果她再要采取绝烈的方式迫使他屈服,那么他也一定会这么做。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意见。他在心里已经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她站在灯的黑影里,给她的身姿添上一笔朦胧的美。只听到她喑哑地说了一句:“你能抱我一下吗?就一下就好。我想感受一下你抱我的时刻。以后你跟妙晴结婚了,我一定会祝福你们的。” 他怏怏地站起身来,却长时间屹立不动。他凝伫着她,一种怜悯之心油然而起 。也许她真的是想通了。也许她已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但是对于她这一要求,他还是觉得十分的为难。 她莞尔一笑,笑的十分的清柔。她慢慢地靠近他,将自己的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将一张脸颊悄然地贴上去,就这样一具有血有肉的身躯,抱着他,许许多多代表温暖的回忆都回来了。她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这样地抱过一个人。原来抱着一个自己爱的人,惬意地只想阖上眼好好地在他宽厚的胸膛里睡一觉,不想醒过来。 他空着双手,又不便推开她,只是木然地站着。 “能抱一下我吗?”她的腔调显得十分的悲壮,还含着一丝呜咽。他只得伸出手抱住她。她将他揽得更紧,透过他的衣料感受到他的体温。头一次那么真切地搂住他的感受。他感觉到她的双手沿着他的两只臂膀慢慢地往上推,她指尖所带来的触感。他开口了:“好了吗?我该走了?” “能……能不能……”她说话的时候,灯泡腾地一下炸了,满屋子里的光明霎时荡然无存,黑黢黢的,只余下路边的黄暗的灯,依稀能看出脸庞的轮廓来。在黑暗中她显的相当的美丽,连不甚出色 的五官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好黑。”她**一声,不肯撒手。 “我去看看。”他想拨开她的双手。她搂着他太紧了。他可以感到她娥翼似的的长睫毛痒唆唆地拂过他的腮颊。 “不。”她固执地不肯洒开双手。这一刻的时间能永远凝结不走该有多好。 泓希只得任由她抱着。想着与妙晴的未来,一直浸泡在苦涩当中的心情竟透露出一丝丝甜津津来。 猝然他感觉到一个温热带着湿濡的东西紧紧地贴伏在他的嘴唇。他大惊,是清心在吻她。他想推开她,她几乎竭尽全身的力气,炽烈地亲着他。他的身子轰轰地热腾起来,方才喝下去的那一大碗汤也同时起了作用。全身上下像是泡在一个池子里,热腾腾的,浑身炽热到不行。只想迫切地抓住一样东西来发散它的热气。而清心就像是一个降温的东西,她的身子灵活地如同一条蛇,在他的身上蹭来蹭去。理智,把持,节制通通抛却脑后,他不知自己哪里来的一股冲动,猛地吻住她。她的灼热的身子顿时***的,如同一条灵活的鱼身,鱼鳞光滑润泽。手指摁在她的滑腻的肌肤上,长发纠缠在他的一 排手指上。黑暗中他看到妙晴的脸,那张娇俏的,眼里却裹着一层珠光。他腾地打了一个冷噤醒过来。理智重新又回到他的脑袋,黑暗中他从地上拾自己的衣服,连一句话也没说,便夺门而跑。 清心气得跺脚咬牙。她在汤内下了一点迷/药,以为大功告成,谁知他悬崖勒马。 风嗖嗖地朝他兜头夹脸地侵袭而来,他的头脑顿时清醒了几分,他疾步走着,当他出门的那一刹那,火烫的身体立即化成寒冰侵肌。他怎么会这样?他向来都是十分理智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两旁的树木在夜里显得可怖诡异,留在地上斑驳陆离的阴影。结婚。他脑子里再一次闪过这个念头。绝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了。他不想在清心织好的网里挣扎。他的孩子,他未出世的孩子还有他最爱的女人。本来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的幸福,他不想亲手将它一一击破。他爱的是苏妙晴,永远都是。他想着,浑身的一团冷气将他包围住了。他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衬衫,再看一眼手中,只剩下一条领带了。但是他不想再回去了,回到那个让他把持不住的黑洞。想着,他加紧了步子。 第83章 结婚 妙晴妈凝伫着女儿一头乌油油的长发,用一把木梳一上一下地梳着,女儿柔软的发丝,就像儿时的妙晴,两颊红扑扑的,梳着一条马尾辫子,一下课跑回家,还在喘着气呢,朝她摊开小手,嘴里嘟囔一声,妈我肚子饿了。娇滴滴的小人儿,一晃眼就要作他人妇了。她想着,拢了拢自己夹杂着几根银丝的头发,笑了一笑。 “妈。”妙晴微红着眼,镜中眱了她一眼,“你怎么哭了?” “妈,这是喜极而泣呢。”她揉了一揉发红的眼圈。 妙晴妈替她梳完了头发,便交待了几句,走出房间,轻轻地将门带上。 她自工作以来就搬出家一个人居住了,如今在这属于她的小房间里,虽然陈设已与她念书时不同,堆满了杂物,但是这里到处漫溢着她熟悉的气味。她举眼望一下悬挂着的白婚纱,想到明天就穿着这件白婚纱,成为世间最美丽的新娘,可以挽着最爱人的手臂,不禁抿着嘴一笑。 她熄了灯,钻进被窝里,被子有着太阳晾晒过的味道。是关爱的味道。风雨过后就是彩虹,她一直都笃信。 一大群人簇拥着他们两个,一对璧人。乔泓希欣喜 之余不免夹带着一丝疑惧。清心会不会来?想到这里他的心微微地一沉。身畔的妙晴正往他眱去,他忙正了一正脸色。 闪光灯卡嚓嚓地作响,照耀的人睁不开眼。朦朦胧胧中,他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尽管那人一身黑衣黑裤,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是他知道她是谁。 她款款地走进他。他看见她宽檐黑纱帽子底下那张搽得雪白的脸,涂着一张烈焰红唇。她徒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将自己装扮成参加葬礼的贵妇。 她的手臂上一袭黑色缎面手套,直抹到膀上,隐约透露着肌肤。她双手捧着一个白色的礼盒,上面扎着一条水蓝色的缎带。 “送给你们的,祝你们白头偕老,永远像今天这么幸福。”她唇角微瑟,挂着一抹笑意。是不怀好意的笑。 妙晴直勾勾地注视着她,觉得她这句话似乎别有用意。曾经的闺中好友如今却变成一对敌人。她扎煞着手不敢去接。 还是泓希双手接了过来,捧在手里,并不重的。他谦逊地笑笑:“今天很高兴你能够来。” “我们能不能照张相?”清心将帽子往下压了一压。 “可以。”泓希招呼她。两个 女人一左一右地夹在他的两旁。然而妙晴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她不断地抚着自己垂落的乱发,一面焦躁不安的挪移着身体,连肚子里似乎也很不舒服似的。 照完相之后,又有几个亲朋好友过来与新人寒暄祝福。等妙晴应酬完他们之后,再举眼一睄清心,发现她已经不知所踪了。 到了酒店,她回到酒店给她准备的化妆室里。她抚着自己酸痛不已的额角,在床边坐了下来,脱去白缎高跟鞋,揉了一揉发胀的脚踝,忽觉口渴,眼光的余光又瞄到一个黑影,便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声:“帮我倒杯水吧。”她垂下眼梢,打了一个哈欠,因昨晚上过度兴奋而导致睡眠不足,只是隐隐地看到冒着一杯热气的水在她的眼皮底下。她接过来,啊一声滚烫的水杯顷刻间跌落在铺了绿地毯子上,她的小腿肚子也被溅到了少许。灼灼地痛楚传递到她的末梢神经。她愕然昂起头,见到的却是清心的脸。 “你怎么会进来的?” “难道我不能来吗?”清心脱下黑手套,缎面手套在灯下闪着丝丝异彩。 “如果你是想来搞破坏的,我想你大概不要徒费心机了。”她 神色严峻地说。 “妙晴,我们不是天底下最要好的姐妹吗?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她摘上头上的帽子,露出梳得光溜溜的发髻,她的两个白金大耳环微微地颤动着,人还是那个人,却是面目全非,使人不能将以前的她同现在的她联想在一起。 “如果你是来祝福我跟泓希的,那么我会非常欢迎你,也很希望你能参加这次婚礼。如果你是怀着不良的企图来的,那么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吧。”她铮铮地说着。 “我是来祝福你的呀,怎么不把我刚才送你的礼物打开来看一下呢?”她眉眼间露出一股媚态,一种带着嘲弄的意味。 妙晴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她看到方才清心送她的白色礼盒,将礼盒上的缎带解开,露出一部平板电脑。 “这是?”她着纱手套的手双手捧着那部IPAD,不解地问她。 “你自己看过之后就知道了。”她嘴上红腻的唇膏将她的嘴抹得无比艳丽,也衬得她更加苍白可怖。她伏下身子在她膝上摆放的IPAD摁了几下,将其中一段影片播给她看。 影片拍的十分地清晰。乔泓希一开始只是木然地站着,清心从 背后抱住她,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尔后灯光一下子就暗了,影相开始变的昏暗,但仍可以看出两个人紧紧地搂在一起,而且还开始出现接吻的镜头…… 妙晴看着,不觉脸色变得惨白,鼻翅开始轻微地颤抖,接着她浑身战栗,几乎要站不稳。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心里的一个声音响起,两眼却紧紧盯着屏幕。末了,她受不住了,颤声叫了一声:“拿走。” “你是不是现在觉得很不舒服?是不是很难过啊?”清心凑近她,近距离发看着她,放大数倍的浓妆令人看了毛骨悚然,然而让妙晴心惊胆战的却是那一段影片。她的心犹如爬了个无数个虫子,齐齐张嘴咬啮着她的心。 “最后还是要祝福你们永结同心。”妙晴趾高气扬地走了。 她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千万丝思绪拧结在一起。这个婚还要不要结?她不知道,她阖上眼,鼻腔里一阵酸惨。唯有她自己跟她的孩子可相信了。她站起身来,长长的裙裾拖过铺了红绒毯子的地板,她的头纱蒙蒙胧胧地直罩到她的面上来,她一手将头纱掠上去,一手将门打开,走了出去。 第84章 回去 妙晴跑出了很远,只记的自己跑得愈来愈快,背后隐隐绰绰响起唤她的名字。长长的拖曳裙裾磕磕绊绊着她的腿,跑到没有气力,她才停下来。眼泪纷纷地往下滚落。她的头抵着墙角,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她看着自己被白纱手套包裹之下手指,上面那枚亮铮铮的戒指。她浑身战栗起来,将那枚戒指摘下来,无奈那戒指死死地卡在指尖上,拔得大汗淋漓才略微松动一下,她一咬牙,硬生生地将那戒指拽下来,手指一圈红印子。她攥在手心里,那戒指的棱角硬冷地戳进她的手掌里,血从指缝里涔涔地往外冒,淌在她的婚纱上。那赫赫在目的一抹猩红色。她蜷缩着身子慢慢地蹲下身子,哭得淅哩哗啦的。泓希,原来一直以来她的担心成了现实。既然他喜欢清心,为什么还要这么迫切地跟她结婚呢?难道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将手抚在自己平袒的腹部上,胎儿很安静,几乎感觉不到。她走了几步,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带,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苏妙晴。”悠悠地传来一个声音,十分之耳熟。 她带着哭容四下里张望了一番,拖长着颤音说道:“你又来干什么?” “来参加你的婚礼啊。”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几分得意。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的现身,有必要弄得这么神神秘必的吗?”她说道。 “妙晴,我看你就不要再执着下去了,跟我回去吧。”她面前的那堵墙现出了佳瑶的影子。 “我不要回去。”她奋力地一喊,眼泪嗒嗒地啜泣起来。 “你的乔泓希已经不要你了,你还执拗什么呢。他已经跟别的女人好上了。如果你能跟我回去,还能在弘历身边享尽荣华富贵……” 佳瑶的模样印在墙上,面目可怖。 “我不要那些荣华富贵,我不会替你去的,我不要去过那种你争我斗的宫中生活,我不要……”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将头摇得乱纷纷,眼泪也一迸抛了下来。 “傻丫头,你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你想想你在这里还有价值吗?你的泓希的心已经变了?他的心不在你这里呢。”佳瑶的嘴角带上一丝讥诮,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不会的,他即使不喜欢我,但是还有他的孩子。难道他连自己 的亲生骨肉也不要了吗?”她锐声地叫起来。 “孩子。哼。”佳瑶斜睇着她,那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轻蔑又夹带着嘲弄,“男人有了新欢,抛妻弃子不是他们最喜欢演的砝码吗?枉你还生在现代,居然也用这种老古董的思想。你还想用孩子来拴住男人吗?” 她两颗乌黑的眼核里泪水包围着微红的眼圈,被佳瑶的话堵噎地说不出话来。那段影片中出现的不堪入目的一幕,她一想到就心如绞痛。她该怎么办?她的孩子以及她,还在滞留在酒店里喜洋洋地迎宾的父母,都是等待吃她的喜酒。然而她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跑了出来,把他们通通抛弃了,可是让她再灰溜溜地回去吗?若无其事地将婚礼举行下去,忍着难堪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这也是让她难以忍受的。她低下头,牵了一牵自己的裙角,多么漂亮的婚纱,穿在身上就宛若云中漫步的仙女一样。只是她成不了这世上最幸福最漂亮的新娘子了。佳瑶的目光灼灼地凝望着她。 她猛地下定了决心,眼梢往上扬说道:“带我回去清朝,我可以帮助你,我可以成为一国之后。谁也不能践 踏我的自尊,我会变成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女人。我再也不想忍受欺骗,再也不想被男人所伤害。” “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那么是再好不过了。这个21世纪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应该给你一个空间去施展你的才能。”佳瑶得意地笑道。 妙晴阖上眼,眼前的一切缤纷都丢之脑后,黑漆漆的,将这个21世纪的大门关闭了。她觉得自己昏昏欲睡,身子也变得很软很软…… 妙晴微微地打了一个寒噤,睁开了眼睛,眼前的这一切都那样的熟悉,觉得自己似乎躺了很久,周身的骨头都酸痛起来。背上薄薄地沁出了一层汗,渗透单薄的衣料,凉凉地贴在她的脊背上。眼前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有急切,有焦心,有惊喜,有难过……她动了动自己的四肢,安然无恙。 “佳瑶,你醒了。”钮祜禄氏慈爱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她露出欣慰的笑意,牵动着嘴角的几道浅浅的皱纹。 妙晴想直起身子来,又柔忙将她的背脊后面垫了一个枕子,将被子又往上提了一提,将她盖得密不透风。 “皇额娘。” “你这孩子,有了身子也得留神走啊,一 不小心要是摔跤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钮祜禄氏举起巾帕拭了拭鼻翼上的粉。 “臣妾一定谨尊皇额娘的教诲。”妙晴略微地在床上伏下身说道。 钮祜禄氏走了,屋子里一大半的人都散去了,然而却没有看到弘历的身影。妙晴在被褥底下悄悄地将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居然这个孩子还在。 “福晋,你清早在花园里散步,走着走着居然昏倒了,可把奴才给吓坏了。”又柔说道。 “四阿哥呢?”她昂起脸来问道。 “福晋,你忘了吗?如今的四阿哥已是当今的皇上了。过几天还要册封你呢。皇上刚刚登基,这几天都关在乾清宫里,脱不开身来看你呢。不过他天天差小品子来看你,一天要来问候你好几次呢。” 弘历已经登基做了皇上。她心里震了一震,她到底在现代待了多久,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弘历就当上皇帝了呢。如果要册封她的话,那么她就可以当上娴妃了。只要她当上妃子再成为皇贵妃,然后就变成弘历的第二个皇后。只是想到这个第二,她心有不甘,凭什么她要成为第二呢?难道就不能把语芙挤走成为弘历第一个皇后吗? 第85章 失踪 苏妙晴跑出酒店的时候,乔泓希正在与婚庆公司商量,听到大厅里一阵闹哄哄的,他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这一看之下,他发现了清心。明明在教堂外面的时候跟她照过一张合相了之后,她就不见了。怎么现在会出现在酒店里呢?泓希,妙晴不见了。一伴娘匆匆地跑来告诉他。他震惊极了,分明是自己陪着送她去酒店房间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呢?他眼睛直直地瞅着门外,脑海里攸地闪过清心的脸。一定是她搞的鬼。他这么想着,不由得洒开大步跑到大厅里。“泓希,这是怎么回事。妙晴她……她跑出去了。”他的父亲急吼吼地对他说。怎么会这样?他的脑子里一片昏沌。而他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追逐出去。 他走在马路上,茫然不知所云,四面八方都是路,他不知道要往哪一个方向去找妙晴。他急得将挂在颈项的黑色领结一把揪夺下来,将白色微微突显的竖纹衬衫解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的手肘碰到了他的西装口袋,***的触感。他连忙掏出来,是个手机,拨了那几个熟悉的数字。然而 嘟嘟之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却无人应答。他揩抹了额上密密渗出的一把汗,目光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当中穿梭来穿梭去。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微带着惘然怪异的眼神望着他。 妙晴,你在哪里?苏妙晴,你到底跑哪里去了?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为什么你会突然跑出去了?他心急如焚,脑子里不断地浮现着无数个疑问。 “你怎么跑出来了?”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他侧过身子,见到清心的脸。他霍地一个箭步走上前,抻住她的胳膊:“你到底把妙晴怎么了?” “她一个大活人,而我又能把她怎么样?”她面含讥笑反诘他。她略微往上掀起的唇角,眼神带着嘲弄地看着他。 “你是有预谋的不是吗?是你对她说了什么?她才这么跑出去的,一定是你。”他疾快地抬起手臂,想往她的脸上打去。她总是在摧毁他的幸福人生,总是在他将要达到快乐彼岸时又将他拉了回来。 她惊惧地阖上脸,身子却不退缩,也不闪躲。她只是用了一个雕虫小技,苏妙晴就乖乖地离开了。那么如今她又承受他这一巴掌又算的了什么呢。 然而那个巴掌没有落下来,四周围也安静得连一丝声影都听不到。她睁开双眼,发现泓希已经不见了。她的目光环顾周遭,发现他也没有离开,只是将头倚靠着墙,发了疯似的在墙上捶了几拳。她连忙三步两脚地上前制止他这种自残的行为,他只是用一条臂膀狠狠地甩开她,她奋不顾身地扑上去,用自己的身子堵住墙,他的那一拳就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当即两颗痛泪直迸了出来。 “你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个女人。你是个魔鬼,我不会喜欢你的,就算是没有苏妙晴,我也不会喜欢你方清心。你听清楚了没有?”他一叠连声地喊起来,他借着自己的咆哮声来掩饰自己心底的那一丝不安。他不知道妙晴这一次还会不会回来,还会不会原谅他。他不知道方清心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能让她放弃他们的婚礼。 “乔泓希。你不要再这个样子好不好?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女人。而苏妙晴她又能给你什么?即使她怀了你的孩子,那么同样我也可以为你生。”她手捂着嘴,眼睛里不断地涌现出泪水。 “我不要别的女人为我生孩子 。”他气极败坏地吼叫了一声,奋力地将她推颡了一把。她脚步不稳,细高跟鞋子磕到了石子,嗤溜溜地跌在地上,两只手掌在粗粝的地面上一路蹭了过去,一层皮揭去,往外喷着小血珠。 “方清心,我只爱苏妙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天底下的男人这么多,为什么你非得来纠缠我?”他无视她受伤,半伛下身,两只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拽起来,那张面目是清心从未见过的可怖,额上的青筋在肌肤底下一根一根地凸涨起来,连带着脖子上那根指来宽的筋也一同膨胀起来。“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快说。”他遂又猛力地摇晃着她的身子。痛不可抑的疼痛,连带着被他撕裂般的摇撼,清心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以为妙晴即使放弃这段婚姻,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至少会当面跟泓希说一声分手。但是她就这么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可是也许……也许明天她就想明白回来了。想到这里她费劲地对着她面前这张紫涨的面皮说道:“妙晴可能回家了。去她家找她吧,她一定在的。 ” 他模糊地听到了她的话。对了,还没有跑去她租的房子里找过呢,也许妙晴只是躲在房间里流泪。想着他放开了她,冲到马路中央,招了一辆的士。 清心望着自己手心里渗出来的血丝,咬了一咬牙,也打了一部的士,跟随了上去。 他跑到妙晴租的房子里,手慌脚乱地在身上乱摸一番。妙晴有给过他一把备用钥匙。谢天谢地,他身上的钥匙串还在。他从一堆丁哩当啷的钥匙里找到那一把,将钥匙**锁洞里。门咔笃一声打开了,屋子里黑沉沉的一片,他打开灯,然而这房间里却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如果不开灯的话是一丝影也没有,而这里却连一点人气也没有。他从不大的房子跑进跑去,每一个房间都去看过,甚至连柜子也都一一打开来,他以为她会藏匿在柜子里么。无论是柜子还是床,都空荡荡的,她的东西都一迸打包好,准备送到他们的新房子里去,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办这一切。妙晴人呢?她到底上哪里去了?他紧紧地咬啮了下嘴唇,又继续拨打那个号码,一直都没有人接听……他的心烦躁起来,同时又束手无策。 第86章 前往冷宫(一) 苏妙晴在床上休养了几天之后,顿觉身子安然无恙,便下床走动了。整日里无所事事地卧在床上,周身的骨头都酸痛起来。她在后花园遇到语芙,语芙正扶着永琏的两只小手,教他走路。依这情形看,永琏差不多一周岁多了。她想着自己留在现代的时间也只不过一二年的光阴。永琏长的趣致可爱,眉眼全似弘历,面部轮廓倒是与语芙相似。一身洁白的皮肤,略肿的眼泡,却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两只小脚丫在语芙的似扶非扶之下,已经走得相当的稳健。 “姐姐吉祥。”妙晴走过去,向语芙福了一福身。这一次回来她已经与早先那个懵懂惘然的妙晴不同。 “妹妹起来吧,妹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不必向本宫行礼了。”语芙伏下身子将永琏抱了起来,永琏将一根肥厚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起来,并睁着黑漆漆的眼睛吧答吧答地望着她。 听到语芙自称为本宫,妙晴猜到前几日弘历已抢先将她册封了。 “姐姐,妹妹自小年弱多病的,连你诞下小阿哥都没有去探望,妹妹真是羞愧不已。如今小阿哥一眨眼的功夫都已经这么大了。”她伸出一只手去拨弄永琏的 小手指,永琏极灵活地抓住她的拇指,并对她拇指上的扳指发生了极大的兴趣。 “妹妹嫁过来的日子一晃也有三年了吧。真是岁月催人老啊。”语芙意味深长地朝她瞅了一眼,腾出一只手掠了一掠鬓脚。她身上穿着是一件素绸旗装,已看得出来是旧衣了。她向来节俭,也因为这样的品性才颇受弘历的喜爱吧。 “姐姐还是像三年前那么年轻,一点也看不出生过孩子的迹象。”她笑笑说,她到底在床上病了多久,她一无得知。如今的她对于以往那么迫切回去的念头也一点一点地减弱了,说她逃避也好,说她懦弱也罢,她都欣然接受。她摸着自己的腹部,她的孩子,她与乔泓希的孩子,如果弘历知道孩子不是他,她冷笑起来。昂起脸,才发觉语芙露出怪异的脸色,她才止住笑。 “妹妹还是别在花园里吹风,早些回房卧着吧。你自从有了孩子以来,似乎身子也没有如以前那般好了。”语芙望着她的腹部说道。 “姐姐放心罢,妹妹歇养了这么多天,身子觉得比以往好多了。想在这花园里透透风。” “那么妹妹再多逛逛,本宫先回宫了。”语芙将永琏抱着 ,旁边的嬷嬷用红锦缎小披风将永琏裹了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又柔,你说我这一年多以来在这里是怎么度过的啊?” “福……晋,”又柔睁大了眼,头也跟着颤了一颤,“你不会又失忆了吧。” “快说。” “福晋你这一年多以来几乎是在病中度过的……”她声音发颤地说道。 “那么在这段时间内是不是发生了许多事?”妙晴的目光像鹰一般锐利地穿透又柔的脸,又柔的颧骨红通通,忙垂下头,怯怯地说:“是……是……” “卢紫烟呢?”妙晴记起那个歌伎。 “她……她……”又柔将头伏了又伏。 “到底怎么了?她进门了没?” 又柔胆颤心惊地看着她,她不知道她的主子这是怎么了。以前她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死了……” “死了。”这个消息可是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上吊死的。”又柔似乎对那件事很有避忌。 “怎么会这样?王爷……皇上不是很喜欢她么?” “是的,可是皇上后来听说她还有一个相好的……后来也就没怎么答理她……于是紫烟姑娘就想不开上吊了……” “真的是这样吗?”她的清莹的眼眸耽耽地凝视着又柔,觉的又柔的言语间吞吐囫囵。 但是既然少了一个人与她争宠,那倒也好,省得她再费尽心计与她争斗。 “又柔,我想去看看妍姗与雁卉。”她话锋一转。 “福……晋,你还是别去了吧。” “又怎么了?” “两位庶福晋她们……被打入冷宫了……”又柔欲言又止。 这一消息使她震惊极了,原来她不在这里的一年多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你快说啊。” “为了俞苇伊的事。” “俞苇伊是谁?”妙晴越听越是糊涂了。 “俞苇伊的事奴才也是只别人所说的。”又柔周遭窥探了一番,这才鬼祟地俯在她的耳畔说道,“俞苇伊原是宫中的一名普通宫女,曾经被还是阿哥的皇上看中了,有意将她纳为妾室,一时对她着迷,而庶福晋她们却偷偷地将她逼死,葬在花园的樱花树下,却被大阿哥偷偷地挖出了残骸,这件事才败露了出来,大阿哥也因此受到了惊吓,情绪时好时坏的。” 妙晴咬着下嘴唇,想着她曾经在樱花树下听到了雁卉与妍姗的偷偷的交谈,原来她们口中所说的是那一桩不可告人的 秘密。 “又柔,带我去冷宫。”她声色不动地说。 “福……晋,还是不要了吧,听说那里很是凄凉,平日里除了几个小太监跟小宫女,没人敢进去呢,怕沾上一身的晦气。”又柔听了她的话,神情大变。 “别人会怕,可是我不怕,再说我还有孩子罩着我呢。去吧,如果你觉得害怕,到时只需候在门口就是了。”她的脸纹丝不动,只是将黑臻臻的眼珠子朝她徐徐地转过去横了她一眼,言语中却充斥着倨傲。 “可……是”见妙晴已提起了步子,然而又柔还站在那里不动,等她想起了什么,忙迈开步伐追上她。 “你近来真是怎么了?说话也是这样的吞吞吐吐的。又柔,以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妙晴猛地煞住脚步,略带不悦地看着她。 “福晋,依奴才看,过几日是你的册封之日,你不如还是别去了吧,奴才怕皇上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又柔的脸红了又红。 “你怕什么,有我在呢。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走吧,别再耽搁下去了,你如果再这么磨磨蹭蹭的,到时皇上不知道也会知道的了。”她将手中的帕子往又柔的脸上一洒,加紧步子走了。 第87章 前往冷宫(二) 又柔带着她前往冷宫,她看到一堵红墙,她知道这里就是北三所,传说中的冷宫。那一堵红墙也显得格外的破败不堪。两扇裂了不少指来宽的缝隙的木门,手轻轻地放在门上,便吱吱嘎嘎地作响,两只大铜环已经锈迹斑斑,糊上了一层青霉。两级的石阶旁都是丛生的杂草。这里寂静得连一只乌鸦都不屑于飞过。门上垂下来几束枯黄的艾蒿,风一吹,轻轻地战抖。 “福……晋,还是回去吧……”又柔抱着自己的胳膊,哀哀地恳求她。 “如果你害怕,就候在门外吧。”她不假思索地訇然一响将门推开,迎面一阵霉味扑于鼻端。她忙用手巾将口鼻掩住迈过那一道低矮的门槛。 又柔又怎能弃于她不顾呢。她咬一咬牙,用袖子蒙住脸,往内一进去,紧紧地跟随在她的后面。 门上几道破帘儿,被风吹得唿唿兜起,这么冷的天门几乎是半开的,啪嗒啪嗒地撞击声,那噪声一声响似一声,令人不胜厌烦的。当妙晴的步子迈进去的时候,又柔试图将两扇门关闭,她突然发现门根本就是坏的,怎么阖都阖不上。 这是一间起居室, 却簇拥着五六个女人,有年轻的,也有年纪大一点的,也有白发苍苍的,从她们的面部特征来看她们似乎是疯颠了,即使是不疯也处于半疯的状态,长年累月地禁锢在这里,又没人去照料她们。这些曾经不乏辉煌过了一阵的妃子,自幼娇生惯养,哪禁得起这样的摧残。身上粗衣荆布,发髻松散。五六个女人正在争夺一件半新的绸衣,谁也没有在意她。她看着心酸,扫视过这几个女人的脸,发现并没有她要见的人,便悄悄地退身而出。 这样的起居室总有五六间不止,她沿着迂回的走廊望去,每一间的妃子总不止一个。这时从她背后环上来一双手,直捂住她的双眼。惊得又柔也一旁尖叫起来。 “皇上,你什么时候来看雁卉啊,雁卉好想你啊。”雁卉放开了手,跑到她的面前。 “雁卉。”她的两道柳眉一锁,直定定地望着雁卉的脸。消褪了脂粉的脸上露出那道猩红的印子,格外的惹眼,隐隐的青色挂在她的两道眼睑之下,她睁着两颗呆呆的眼珠子,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不是皇上……”雁卉的脸透露出失望来 ,鼓着嘴叫起来。她将一条脏兮的帕子掖在自己的衣襟上,拿着一边的角抹着自己的脸,“你有没有粉借我用一下。”她的眼珠子又澄澈起来,“皇上说他今天晚上会来看我的。”她抿着嘴又略微带着点羞涩地笑了。 妙晴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她的眼睛又幽沉下去,神情也变得萧索起来:“我要去借一盒胭脂,把自己的脸涂得红红的,皇上说那叫喜气。”她两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腮,“没有胭脂那可怎么办呢?”她的手背上都是皴裂的痕迹,一道道的豁了口的,往外渗着血丝。 “雁卉,你还认得我吗?”她捉住雁卉的手腕说。 雁卉的眼神又变得板滞起来,她怔怔地望了妙晴半晌,惘然地摇了摇头,牵了牵自己身上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旗装,手搭在头上,理了一理凌乱的发,兀自挣脱了她,慢悠悠地走了。 “她怎么又会认得你呢?”妍姗走过来,面色镇定,“她已经疯了。一个疯子只会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整日整日地幻想,根本就不会来搭理你。” 妙晴凝视着她,她知道在这冷宫里大多是不疯则傻,而只 有妍姗,她仍是好端端的,除去那身荆钗布衣之外,她还是恍若以往的庶福晋。 “你是不是很得意,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所有的对手。”她厉声喊道,那两道犀利的目光移到她的脸上,“是你怂恿永璜去挖那棵樱花树的是不是?你早就想对付我们了。”她伸出一排尖细的手指掐在她的胳膊上,她即刻间感到辣辣地疼痛起来。 “你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对待福晋啊。”又柔急得上前去扳妍姗的手指。 妙晴听得一头雾水。 然而妍姗力大无比,用肘部猛地撞一下又柔,将她撞开了,继而露出狰狞的表情,咬着牙恨道:“这一切都是你部署的对不对?你假装生病,好让自己撇开干系,来一招借刀杀人。你一招真厉害,从你一进这个府里来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但是这王府里的人都瞎了眼了,什么都看不到,以为你是个天真简单的姑娘。”她仰天长笑,泪水流了满面,“你这一招把我的永璜都给害了。”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妙晴解脱她的束缚。她说的这一招应该是指佳瑶对她们做过的。佳瑶无 意间发现了她与雁卉的秘密,再假意讨好永璜,目的是为了挖掘出樱花树下的秘密,然后一举两得,除掉了雁卉与妍姗这两个眼中钉之后,无意中又害得永璜受到惊吓,心智涣散。“是你自己自作自受,你当初杀害苇伊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妍姗笑起来,那笑声越发的凄厉:“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干净,这王府里有过干净的女人吗?每一个女人都是干净地来,肮脏地去。你不会比别人高贵多少,总有一天你也会落得我如今这般下场。好好看护好你肚中的孩儿,也许将来某一天你可以倚靠他来解救你出去。” 妍姗这般话听得她十分的刺耳。她以迅雷不及闪电之势,给了她一个热辣辣的耳刮子,打得她的嘴角都肿破了。 “我肯定不会像你如今这般下场。你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她嗔目而视。 妍姗既不避让也不闪躲,她的眼仍灼灼地盯着她:“我们走着瞧吧。越是聪明的女人越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又柔,我们走。”妙晴狠狠地瞪视了她一眼,掉转身子,往门口走去。身后传来是的妍姗凌厉的笑声。 第88章 册封 乌拉那拉。佳瑶几天之后被册封为娴妃,一大清早的,太监便将圣旨宣布完毕之后。紧接着就听到小太监遥遥地一声叫喊:“皇上驾到。” 这是妙晴重回清朝之后第一次见到弘历。年青的弘历一身精美的龙袍加身,他的气势与往日截然不同了。他走进来,这屋子里似乎增色不少。他炯炯的眼神伫在她的身上,她的脸,她的眼。 “皇上吉祥。”她忙福了福身。 “起来吧。”弘历略伏下身,双手搭在她的臂膊上,她的目光就徐徐地向上注留在他的脸上。怎么这样的陌生?隐隐中似乎有一种疏离感。她的手臂顿时一阵强有力的电流穿过。她想退缩,又碍于他灼灼的目光,只是将那明倩的嘴唇闭紧了。 弘历一接触到她的目光,那里面竟也有冰似的寒冷,仍是那张巧笑盼兮的脸,然而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记的他曾也是怀是一腔炽炭似的爱着她,然而她总是若即若离,似远非近的,那一层与生俱来还是后天铸成的冷冷态度一直避之不及。他得到了她的人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她的心。这一年来她一直在陆陆续续的生病,或者养病,唯一的一 次宠幸。他的目光移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她也讪讪地将手挪移到自己的肚子上。有了孩子她对他的态度总该两样吧。 “你们都退下吧。”弘历说道,声音低沉,含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屋子里的下人们一一退出门口,妙晴没来由地浑身一紧,她脸上的肌肉也颤了一颤。她想到佳瑶对她的话,想到乔泓希与清心给予她的伤害,她低下眼波微微地一笑,抬起头来的那张脸竟充满了娇媚。她这一前一后的态度着实使弘历一头雾水。 “佳瑶,你近来可好。朕最近几月以来,也不曾好好地探望过你……” “启禀皇上,臣妾近来身子无恙,臣妾与孩儿都非常之好。”她笑得更柔媚了,微笑时时缀在她的唇角。她特意强调了她肚中的孩子。这可是她致胜的法宝之一。 “那就好,那就好。”弘历一面不住地点头,一面将手揽上了她的肩膀。两人并肩地走到里屋,弘历坐在榻上,她不敢坐下。于是弘历就扯了一扯她的袖管,露出孩子似的,微带点撒娇意味的笑容,示意她坐在他的腿上。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弘历有这么好的兴致。但是这 一举动着实让她羞赧。然而她也只好微红着脸坐下了。弘历的一条胳膊围上来,将她紧紧地偎在怀里。 “佳瑶,朕昨儿晚上做了一个梦。” “皇上梦到了什么?” “朕梦到自己刚即位的时候。”弘历笑了一笑,将头俯向她,“朕即位的时候你正好生病,卧床不起。也许你不曾领略过朕那一日的风采,那一天真是难忘啊。” 弘历将目光投向窗外。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二日晚上十点左右,雍正突然疾病复发,他经传旨,急步地进入圆明园来到寝宫,见到他的皇阿玛,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他试着摇撼了他几下,他连眼皮都睁不大开了,半撑开眼皮,眼珠只少少地露了出来,看到的只有眼白,连人都不认得了。他的皇额娘哭成泪人儿似的。皇阿玛就毫无预兆地病倒了。艰辛撑过二三日便撒手人寰了。 雍正一死后,以致于什么遗言也没有留下。各大臣纷纷地商量立储之事,最后在“正大光明”匾之后找到了那个密诏。 密诏如下: “皇四子宝亲王弘历,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圣祖仁皇帝于诸孙之中最为钟爱,抚养宫中,恩逾常 格。雍正元年八月朕于乾清宫召诸王,满汉大臣入见,面谕以建储一事,亲书谕旨,加以密封,收藏于乾清宫最高之处,即立弘历为皇太子之旨也。其后仍封亲王者,盖令备位藩封,谙习政事,以增广识见,今既遭大事,着继朕登极,即皇帝位。” 毫无悬念的,弘历顺利地继承了皇位。 弘历调整了一下坐姿,清了一清喉咙:“朕自己也没想到,坐上皇位会如此容易。想当年朕的皇阿玛为了皇位,与众多阿哥们斗得你死我活。不过朕也敬佩皇阿玛,他是朕见过的男人之中最有魄力的一位。” 妙晴蹙额地往上看,弘历的眼珠子也正好落了下来,两目一交汇。 “佳瑶,你在想什么?” “皇上在想什么,臣妾也在想什么。”她调皮地接碴道。康熙皇帝的九子夺嫡事件流传百世,结党徇私,最终由雍正胜出,然而这一胜出他又得到了什么呢?兄弟相残,他自己也不过做了十几年皇帝就暴毙了。 “原来佳瑶这么能猜到朕的心事么?”弘历嗬嗬一笑。“不如佳瑶猜猜看,朕接下来要做什么事?” “皇上是不是马上就要去处理朝务了? ” “佳瑶你真是聪明。等朕有空的时候再来看你吧。”弘历在她的粉腮上啄了一下。 妙晴失踪了。乔泓希连续找了一个月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苏家二老报了警。但是仍然毫无进展。苏妙晴就如同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带着他的孩子再也没有出现过。乔泓希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说失踪就失踪,况且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难道是惨遭不测,但是警方也没有收到过有关的消息。乔泓希快疯了,妙晴失踪了一个月,他一个月没有去上班,整日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各大区转来转去。他也曾找过清心,他以为清心把她藏起来了。清心的心里也后悔莫迭,她没有料到妙晴看过那一段影片之后会消失得这样彻底,难道她去自杀了?她一想到这些就肉颤心惊的。乔泓希越来越恨她了,清心陪着他一块儿去找妙晴,他总是冷言冷语。但是这一切清心都默默地忍受下来了。只是每天的失望而返,乔泓希的脾气也愈来愈暴躁,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觉得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妙晴出现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而自己的耐心也一天天地消退。 第89章 变卦 妙晴每一次见到五阿哥,也就是和亲王弘昼,都是见他喝得酩酊大醉。这一天,她闲来无事,去御花园里散散心。 刚一进去就听花园内一阵莺声笑语,空气中腻着一层香甜的脂粉气,随着晓风徐徐地送进来。 只看到弘昼的眼上蒙上一块纱巾,艳红的,微笑的嘴,被宫女们围拢着。多是浓妆艳抹的女子。那些妙龄女子都抢着在他面前争宠。石桌上摆放着一碟蜜橙糕,云片糕,核桃酥,芝麻糖等等,还有一壶美酒。 他的周遭听到悉悉率率的声响,嘴里念道:“好啊,你们别跑,看我不抓住你们。” “娘娘。”又柔面露难色睨了一眼妙晴。 妙晴吮着下嘴唇道:“走。” 又柔走在前面,妙晴跟在后面,身后还跟了三五个宫女跟嬷嬷。 一行人从弘昼的身边擦肩而过。 然而弘昼却一个激灵,猛地抱住走在最前面的又柔,还在她的粉腮上啄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词:“你可被本王捉住了吧。” 又柔吓得花容失色,周围嬉笑追逐的人也顿时鸦雀无声。 弘昼才惊觉不对劲,忙将纱巾解下来一看怀中的人。弘昼松了手,又柔面赪地 站在妙晴的身侧。 弘昼的目光移到妙晴的脸上,露出讪笑:“本王一时大意,所以……” “和亲王别来无恙吧。”妙晴抹着腕上的一只羊脂白玉,色泽温润的翡翠镯子,是她册封之后弘历的赏赐。 弘昼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继而将头一扬,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本王一切安好。”遂他将一众宫女喝退,走到那石桌子旁,端起那壶酒,注入一只粉彩酒盅里。 “听闻娘娘病了,本王也没有前去探望,实在是……” “本宫如今一切都好,只等我腹中孩子出世。”她充满笑意的眼望向他。弘昼无论是外貌学识等等一切都比不起弘历,因此韬光隐晦也不失为明智的选择。 “本王觉得娘娘自打嫁给皇上以来,宛若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举起酒盅一饮而尽,又兀自倒了第二杯。 “和亲王觉得本宫哪里变了呢?”她饶有兴味地搛桌上的一块蜜橙糕放进嘴里,橙子的香味充斥齿颊。 “不知娘娘是否还记的徐泽柏徐公子呢?”弘昼的眼光灼灼地朝她投过来。那种眼光里含着一种令她猜不透的东西在其中。 “不知和亲王说此话是 有何用意。”她笑了一笑,仍和气地说,然而心里一悸动,以前曾经被弘昼看到她与徐泽柏相依相偎的情景。不知为何今日他又旧事重提。 “我与徐兄也不过是一面之交而已,娘娘不必惊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仍然是那个她,如今的她早已与做小姐时的她大为不同了。如今她是贵为当今天子的宠妃。然而离他记忆里的那个腼腆单纯的她也一一抹煞了。 “不知和亲王近来有没有见过我哥哥?”她岔开话题。 弘昼将杯中的酒握在手上,轻轻地抖了几抖,将那杯子往池中洒去。他方才试探性地问了她几句,然而她的应答令人失望。想到从前她与徐泽柏的感情笃厚,一眨眼的时间她就可以若无其事了。他怀疑自己当初对于她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放错了。 “你说子昊?”他撇了一撇嘴,顺手从桌上捞起一块芝麻糖塞进嘴里,咂巴着嘴,“你有多久没有去见过他们了?子昊正在为紫烟的事难过伤心呢。难道你不知道吗?” “紫烟?”她怔忡地盯着他的眼。是卢紫烟吗? “卢紫烟。京城有名的歌伎。”芝麻从他的唇边溢 出来。自从卢紫烟被子昊无意中撞见了之后,子昊疯了似的找她。原来卢紫烟是当年偷偷离家出走的绿凝。当得知弘历抛弃了她之后,子昊不顾家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地想把她接回去。但是卢紫烟还是因为放不下弘历,而悄悄地上吊自杀了。这一消息不啻对于子昊是晴天霹雳。绿凝消失了三年,阿尔布府里的人都以为她死了,只有子昊一个人相信她并没有死,事实也是如此,绿凝的确是活着回来了,只是她已经不再属于子昊。她跟了一个无赖男人,又辗转遇到了弘历,她以为她这一次总算能熬出头了,然而弘历却忽然间不要她了。绿凝的美貌并没有给她带来过多的福气,相反却害了她,害她一生寻觅真爱,却惨被男人耍弄,从头至尾只有子昊一个人真心爱过她,然而她并不需要子昊的爱。在阿尔布府里的这三年婚姻,她受够了阿尔布夫人的冷嘲热讽,受够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对她不屑一顾的态度,就因为她出身贫寒。 “紫烟与我大哥有何干系?”她一头雾水地问道。 “绿凝就是卢紫烟,是你大哥失踪了三年的妻子。”弘昼一生 视子昊为知已。这些年来在宫中他尔虞我诈见得太多了。子昊生性淡泊名利。两人时常谈心。 “卢紫烟是我大嫂?”她嗫嚅着。 “是。你现贵为妃子,又怎么会关你大哥的生死呢?你大哥三年前为了绿凝的事已经遭受过一记重创,而现在绿凝真的已经死了,这对他是怎么样的一种致命性的打击呢?而你有没有回家去探望过他一次?”弘昼冷笑了一声。 她再也坐不住了,抬起身来。 “名与利都是身外之物,只有自己的家人才是真真切切的。” 她回头望了一眼他,似乎能理解他荒唐行径的由来。 “娘娘,你要去哪里?” “你替我收拾一下,我要回阿尔布府里去。” “娘娘,你不能私自出宫啊。” 她沉吟了片刻:“我去对皇上说。”说毕,她疾疾忙忙地走掉了。 在乾清宫里的窗子外面,老远她就听到皇上与太监的交谈声。 “皇上,这是今晚的牌子。” “不必看了,今晚朕去皇后那里。还有接下来的几日朕也会去她那里,皇后近来身子抱恙,朕想多陪陪她。” “庶。” 她听到这番对话,气得将手指掐得发白。 第90章 追忆 弘历听到外面的声响,便开了口说了一句:“是谁在外面?” 她轻轻地微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皇上,是臣妾。” 弘历正了一正色问道。 她福了一福身,向弘历说明了原委。末了,又添上一句:“恳请皇上允许臣妾回府探望亲人。” 弘历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么朕允许你回阿尔布府七天吧。” “谢皇上恩准。”她行完礼后又离开了。 阿尔布府里如今对于已成为娴妃的妙晴回府是一项盛事。阿尔布夫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握着妙晴的手,热泪盈眶。妙晴的目光在一群人中搜寻着,那么多人之中竟然没有子昊的身影,她注意到黝暗的角落里李宛亦的身影。她消瘦低陷的双颊,一双微肿的眼泡,面色抹上一层淡淡的忧伤。好不容易,阿尔布夫人才放她回房休息。她趁阿尔布夫人不留意之际,忙溜出房,走向子昊的房里。 子昊呆在他的书房里,青天白日也弄的房间像黑洞一般,暗沉沉的,稍稍几缕白的光射进去,窗槅都用棉纸密密地粘得一丝缝隙也没有。 她轻轻地叩了门,敲了半晌都没有动静。正待她犹疑着是否要推门而入还是转身离开的时候,就听到里面 低哑的一声嘶吼:“进来。” 门在她的眼前訇然一开,竟然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有一大扇的风水屏风横亘在书房的中央,她悄然地绕到那座屏风后面,见到他横卧在红木醉翁椅子上,旁边靠着张红木雕花圆桌,桌面上已经歪七竖八地搁了好几只空酒壶。自她嫁给弘历以来,他们兄妹俩有多久没有好好地说过话了。眼前这个颓唐潦倒,蓬头垢面的男人下巴上密密匝匝地长着青碴,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移到她的脸上来,眼白里牵满了红的血丝,带着一种惘然不知所云的目光。 “大哥,你到底怎么了?”她上前夺下他手上的酒壶。 “你别管我。”他奋力地一挣扎,肘部撞到她的胳膊上,她往后退了几步,幸好她及时地扶住了柜子,才不致于摔倒。 “别喝了。”她揉着泛痛的胳膊。“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你何必发了疯似的呢?” “你懂什么。”他大吼一声,眼眶里的那对眼珠子直瞪过来。郁悒骤然地爬上了他的脸庞,“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懂什么是真心?” “我懂!我都懂!我也爱过!”在他一叠连声地逼问之下,她胸中的悒垒轰然塌下,谁说她没有爱过 呢?她不是爱得奋不顾身,爱得满目疮夷呢?他凭什么说她没有爱过! “你爱过?”他讥笑的嘴紧紧地闭上了,“你爱的是弘历还是徐泽柏?” 她站在那里凝然不动,直到腹中的孩子提起脚踢在她的胃部上,她吃着痛颤索索地压在自己的肚子上。 “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我爱的是徐泽柏。无论他是生还是死,他永远都在我心里,没有人能取代他。” 其实她想告诉他,她爱的人是乔泓希,乔泓希是徐泽柏的延续,在前世是她负了他,在下一世她把欠他的债都还清了。她带着他的孩子做了弘历的妃子。 “来不及了。”他发出梦呓一般的声调,飘忽忽的,就像他如今的这般模样,委顿不堪,形容枯槁。“你现在才醒悟过来,会不会太迟了?” “我不是醒悟,我一直都将他的爱放在心上,他不在了,但是我仍要好好地活着,我不想让他在天上看到我的样子而难受。大哥,你现在痛不欲身的样子,你以为绿凝见了会快活吗?” 嘘——他竖起一根手指头放在唇的中央,匆促地走了几步,将耳朵贴伏在墙壁上,微侧过脸颊对她说:“你听,是绿凝在叫我呢。” “大哥。”她恨铁不成钢 地叫了一声,“你别再疑神疑鬼了好么?你虽然失去了绿凝,但是还有李宛亦呢?你能不能多为她考虑一下?你将一颗心系缚在一个不完全爱你的女人身上,将自己弄得疯疯傻傻的,你值得吗?” 他圆溜起眼睛,炯炯凛凛地看着她:“我并不爱李宛亦,我只爱绿凝。” “她已经不是你的绿凝了,她叫卢紫烟,是京城的歌伎。” 他两道浓而弯的眉毛深深地锁起来,薄扁的肌肤撑起两根突起的颧骨:“那一日,我在如影茶楼里第一次见到她,她与三年前那个娇弱羞怯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她还是那么的美,美得让人窒息。可是在她的身上我完全找不到三年前她偎依在我身畔的模样。她目光清冷,不大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她唱完之后,我去追寻她,可是你知道怎么样吗?”子昊的眼圈边微微红了。“她说她不认识我,还叫我不再去烦他。可是她的眼神分明告诉我,她认得我的。我们同床共眠了三年,她怎么会不认得我呢?” “大哥,你为什么不肯放下她呢?即使她活着,她也不属于你啊。我的夫君也看上了她,她那么绝色,完全有资本傍上一棵更茂盛的树……” “你是说 四阿哥。”他皱结着脸,眼里流露出鄙夷的神色,“你还提他?是四阿哥毁了她不是么?我经多方打探才找到了她住的地方。她一个大好的女子却住在那么简陋的房子里。屋里几乎什么都没有,这屋子摇摇欲坠,我不忍心她住在那种房子里。她见了我,却斜着眼睛瞅了我一眼,冷冷地对我说,让我不要再去找她。我喊着她原先的名字,我知道她是故意装作不认得我的。以往她嫁给我的时候,在我们府里也受了太多的委屈了。她恼怒那时我不肯帮她,恨我使得她失掉了孩子也不能保护她。她对我们之间的夫妻名份,甚至对于我整个人都失望透顶。但是我想弥补啊,我迫切地想要弥补。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了一层泪光,我知道她装不下去了。但是她还是告诉我,她已经不爱我,她希望我不要再去打搅她,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的眼珠子里裹上了一层泪光,连鼻翅两旁都沾了红的,他的声音喑哑又带着哭腔:“就是你的好丈夫,你的好丈夫伤害了她。如果……如果四阿哥能够娶了她,使得她幸福快乐。那么我……我也能够祝福她,只要她好,只要她快活,那么我伤心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90 却上心头 子昊霍地将桌上的桌布一溜烟地掀起来,那些瓷器酒壶砰砰膨膨地战抖起来,一骨脑儿地被抛到地上,跌得四分五裂。 “可是弘历是怎么对她的呢?始乱终弃,见异思迁,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是含恨死的,她才那么年轻,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子昊的样子很恐怖,额上的青筋一根根地突起,连带着脖子那粗大的经脉也一条条地透露出来。 “大哥,既然都过去了。那么就……”她嗫嚅着,将手压在他伏下的背脊上。他竟是那样的消瘦,那凸起的骨骼一棱一棱地硌着她的手。 “她是郁郁而终的。”他冷不防地大吼一声,惊得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她从未见过子昊如此这般狰狞的模样。“就像徐泽柏一样。” “好端端的,为什么还要扯上他?”她洒开了手,望着他。 “你当然不希望我提到他。因为你跟弘历是同一类的人,你们都是爱过就算的人,当然不会把旧人牵挂在心里。” “大哥,我不知道弘历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但是我绝对不是你所说的那种爱过就算的人。你这样作践自己,你以为你这样折磨自己,那么绿凝 能回来吗?她能死而复生吗?” “你滚,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你走,你就当你弘历的妃子去吧。”他连连推搡着她。 一直守在门外的又柔听到屋子里传来的砰砰作响的声音,吓得肉颤心惊的,她心里暗暗思忖,万一娘娘有什么闪失,她该如何跟皇上又或者夫人老爷交待呢?燃眉之急她只得拔腿就往夫人的房里走出。 他发了疯似的砸了房里一切可以砸的东西,豁啷啷地倒了一地的残骸碎片。这时门訇然一声巨响,没等妙晴反应过来,一条黑色的影子兀自地往他的身上一靠,脆生生红辣辣的一记耳刮子甩在他的脸颊上。 妙晴怔住了,子昊也捂着脸呆呆地望着打他的人。 李宛亦的脸惨白地望着他,她的目光就像是凝伫着深仇大恨的人一样,那种目光使她变为另一个人。 “你休了我吧,休了我吧。”她锐声地叫起来,“我们过不下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忍着,我捱着,但是这日子没完没了了,何时才是个头啊。我知道你不爱我,也不喜欢我,我只是你名义上的妻子,我现在不想再忍了。我放你走,这样好吗?” 李宛亦暗赤的脸,无 数的感念通过她的心,这个男人,她的丈夫,是何时悄悄地走入她的心呢?是何时起她开始牵挂着他的呢?她是李太守的幺女,天之骄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起先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爹要将她许配给阿尔布府里的大少爷。而且那个大少爷还是原先有过婚约的。第一眼见到他,便觉得心弦一颤,是那样的俊逸儒雅。但是他望着她的眼神,惘若置闻。她知道他并不爱她,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一开始也并没有爱上他啊。他们两人相敬如宾,客客气气地摒凑在一起过日子。可是当她得知他在外面疯狂地迷恋上一个歌伎时,她开始不平衡了。她堂堂千金大小姐,难道连一名歌伎都比不上吗?她剥离了贤惠娴静的外表之后,里面蕴藏着的是一颗炽热刚烈的心。也许从那一刻起,她才想到要占有他的吧。 可是这个男人,不爱他的时候,尚且可以敷衍应付地过去,一旦爱上他,便被他浑身的刺扎得生疼。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一次又一次的退让,一次又一次的自欺欺人。好不容易那个女人死人了。她以为用她那颗火烫的心可以温热他干涸的心,可是她 错了,他的心已经随着那个女人的死去而死去了,焐不热的。 他的嘴犄角裂开了,他伸出手背抹去唇边的血珠,哑然失笑。 “大嫂,你别这样。”妙晴去馋住她柔软的胳膊。 她挣了一挣,眼睛的棱光注到他的脸上,紧箍在她的眼眶里的眼珠子往外涔涔地落下泪来:“我打算回去。你要是决定的话,就派人通知我吧。” “大嫂,你别走啊。”妙晴急着抡住她的臂膀,又回头朝呆若木鸡的子昊叫道,“大哥,你还不拦住大嫂啊。” 子昊的嘴唇微微地翕动,阴凄凄的一双眼,也不知他的目光定在那里。 妙晴急着去拖李宛亦的手,又忙着去拉子昊的袖子。 李宛亦的眉尖皱结起来,哀哀地说了一句:“你保重。” “大哥。”妙晴促促地叫起来。 子昊冷幽幽地微笑,悲怆横掠在他的脸上,他不知道该对李宛亦说些什么。打从李宛亦一进门以来,他似乎从来没有正眼好好地望过她一眼。这门亲事原是他爹娘中意的,他只是顺遂了他们的意思而已。 “我会把孩子养大的,你放心。”李宛亦的声音抖而喑哑,她用袖子蒙住嘴。 妙晴瞿然一 跳,继而将目光瞥向子昊。 子昊将那孩子两字听得十分的明晰。 孩子。他震了一震,随即将目光移到她衣裳底下。 他终于上前几步,扯住她宽大的袖子。 “你说什么孩子?什么意思?” 她的心里火烧似的的发痛,发出一阵尖厉的哀嗥声:“你连妻子都不要了,还关心孩子吗?” 孩子。这两个字仍像两把槌子重重地捶在他的心上。他与绿凝的孩子已经随着三年前的那一次难产则夭折了。而如今宛亦又有了一个孩子?悒闷像潮气一般渗透了心胸。 李宛亦的脸在袖子的遮掩之下仍抽抽嗒嗒的啜泣着,转身欲走。然而子昊的两条胳膊像铁钳一样紧紧地箍着她,不让她动弹。 “别走。”他颤颤索索地说道。 李宛亦怔怔地望着他,慢慢地将那袖子举下来,满脸的泪花,噙着泪楞楞地看着他。 “留下来吧。我……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子昊咸涩不堪地说道。他已经失掉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容另一个孩子发生这种不幸。尽管他不爱她,但是她怀的总归是他的孩子。 李宛亦心跳得忒忒作响,她身子向后倾去,倒在他的怀里,哭得泪人儿似的。 第92章 放手 “乔先生,这里还有一份文件等你签呢。” “明天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乔先生,乔先生。”秘书小虹抱着文件追着他的身影喊道。 “别喊了。”一位长的浓眉大眼的男人用笔尖指着他的背影子说道,“你再怎么喊破喉咙,乔先生也不会回来的。” 小虹嘟起嘴,紧锁着眉说:“嗳,你看乔先生,自从他的未婚妻失踪了之后,就整日魂不守舍的,一到下班的时候就什么也不管了。以前的他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男人搭腔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小虹睃了一眼他,撞了撞他的胳膊:“你当是在演神雕侠侣啊。” “你说乔先生会不会为了他的未婚妻,而像杨过一样苦苦守候十八年而不娶呢。” “现在还有这样的人么?”说毕,小虹扭着腰肢走了。 乔泓希开着车慢悠悠地在马路上驶着。每日下班以后,一百个日日夜夜他都是选择这种方式来度过的,大街小巷,每一条路名都熟记于心。可是他再也没有见过苏妙晴。末了,他略有点烦躁地将车停在路边,自己跳下车来,走了一段路程之后,便将昂贵的西装脱下来搭 在肩膀上。所有的方式都用过了,网络,登报,报警,一个个方法都无疾而终。苏妙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途经过一家酒吧,花红柳绿的彩灯一闪一闪的。他略踌蹰犹疑,便推门进入。黑簇簇地满是人,面容在那幻丽的灯光下映照得绮丽模糊。他挤入人群里,走到吧台边,要了两扎啤酒。他选了一个黝黑的角落坐下来。 “先生,一个人喝酒啊,好闷的。”他的背后被一双手缠绕上来。他定睛一睄,见到一个裸臂露腿浑身香气的女人,年纪仿佛很轻似的,口齿不清地眨巴着一双媚眼。 他怏怏的将脸撇过去,露出憎恶的表情。 那女人将一条玉臂仍搭在他的单肩上,一路溜下来捱着他身侧坐下来:“能不能请我喝一杯酒啊。” 他小口小口地啜着啤酒,兀自不去搭理她。 那女人伸出手将其中一大杯的啤酒把手拿在自己的手上,笑容像泪水一样流了一脸。他垂下眼皮,瞥见那女人包臀的豹纹短裤下裸露出来的两条***。 “先生,为什么不说话呢?”那女人仍不依不饶地说着,几乎是将半边的身子倚靠在他的身上。 他略厌烦地锁起了双眉,正 欲说话,视线却搜寻到门口东张西望的清心。他的脑膜里掠过一个念头,便绽开笑颜,将那十分****的女子拥入怀中。那女人见他一身名牌,长的棱角分明,两眼熠熠有神,虽然看起来有点儿颓废,但仍不失为一型男。女人眉笑颜开,将那黄澄澄的酒液举到他的唇边。 杂沓的人群中,清心终于看到乔泓希,妙晴失踪了三个月,但是她一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泓希对妙晴的爱比对她想像中还要来的得浓烈。整整三个月,她执意陪着他去寻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然而泓希对她的态度愈来愈恶劣。当他断然拒绝她的陪伴时,她就偷偷地跟踪他。 那女人几乎要将身子挂在他的身上,然而乔泓希似乎也不拒绝,笑容满面地陪那个来历不名的女人喝着酒,谈笑风生。 那女人的唇沿着他的脸庞线条若有似无地贴着,时不时从口中喷出来的香气。他强忍住心中的不适,仍将她敷衍得好好的。 清心的心中窝着一蓬火,焰腾腾地升腾起来。她一个箭步冲到他们两人面前,那女人吓了一跳,而泓希却漠然视之。 “你认识她?”那女人勾住他的脖子,娇滴滴的声调 中又含着一丝轻视。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于普通,朴实无华的装束。 “别理她。”乔泓希一只手端起酒杯,另一只手仍在她横陈的玉背上摩挲着。 “乔泓希。”清心的两眼要冒出怒火来,她上前一劈手将他的酒杯子甩翻。那金黄的酒液甩了他们一身,那浓妆艳抹的女子呀一声尖叫起来,从泓希的身上跳开来。 “你是怎么回事啊?”那女子摔着两只水淋淋的手,酒液沿着裙角边淅淅沥沥地滴下来。“你没听到他说的话吗?你还要不要脸。” “不关你的事。”清心咬着牙恨恨地道。 “怎么不关我的事啊。你把我衣服弄脏了。”那女人尖细着嗓子,急遽地说道。 女人刚说毕,眼前出现了一叠百元钞。乔泓希声色不露地说:“赔你的衣服。”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口。 “嗳,先生。”女人抓着钱急着大叫。 走出酒吧,在外面被风一吹,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然而清心的身影就像是幽灵一样萦绕着她。他的步子迈得快,她也一路小跑追上来。 “乔泓希。”她气咻咻地追上他。 他置若罔闻,兀自走着。 “泓希。”她一把抻住他的胳膊 。 “别再跟着我。”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步子反而加快了。 “乔泓希,你预备一辈子堕落下去吗?”她亦步亦趋地追着他问。 他冷眼睃视着她:“你不要叫我对你的厌恶感再加深一层好吗?我的事不必别人插手,更是轮不到由你来管。” “乔泓希,如果妙晴一辈子不回来,你准备一辈子这样下去吗?”她在他的身后力竭声嘶地喊道。 他停住了步伐,回转身子对着她:“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等她回来。” “她不会回来了。如果她真的爱你的话,怎么会丢下你不管不顾呢?你不如放手吧。” 他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我?” 三个月的身心摧残,清心瘦了一大圈,瘦得眼睛都眍进去了。只是她咬啮着唇,怔怔地望着他。她该放手了,为什么要去勉强一份感情呢?这个男人不爱她,他是真正的不爱她,连一丁点的喜欢也没有。 “如果我说我放手,你是不是也会放过自己,不要再这么自甘堕落下去,无论你将来跟谁在一起,我都会支持你,而我这里永远是你最温暖的港湾。”她一股作气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含着泪花盯着他看。 第92 落寞之冬 乔泓希眙着她的眼,心里哀怆的潮涌一阵阵地袭来。他不知他的未来何去何从。他转过背,一个人缓慢地抬动着步子走着,在这座已经也许没有苏妙晴存在的城市里。他的心就像被火燎油灸一样。 清心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的背影,曾经高大的背影如今也像是失去了活力一般,在阴凉的地上影子拖曳得老长。 子昊的事因李宛亦有了身孕而暂时告一段落。而妙晴却在阿尔布府里了住了七天还要多。不知怎么的,她有一种不愿回去的念头。在她出宫前在乾清宫听到的那一席话,令她百感交集。在弘历的心里她的地位肯定是次于语芙的。婚前对她的一番炽烈到了婚后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个宫对于她来说是冰冷的。她一点也不想呆在里面,每天只是面对一些宫女太监,想说些体己话的人也没有。 妙晴在阿尔布府里过的很快活。有额娘跟阿玛陪着她,也有李宛亦跟她说说话儿。在自己的娘家总是在夫家过得比较惬意自在。 这一天,刚用过午膳。妙晴与阿尔布夫人说了几句话,便回到自己的闺房歇息。她斜卧在一张醉仙翁榻上,身上围着一条绿绒毛毯子。 “皇上驾到 。” 正在前厅里吃茶的阿尔布跟夫人惊了一吓。 弘历大踏步地走进来。 阿尔布跟夫人两人忙匍匐在地上行礼。 “起来吧。”弘历说道。娴妃这一住阿尔布府里就是数十天。他决意亲自去迎接她回宫。 “娴妃呢?”他问道。 “我忙派人去叫她。”阿尔布作揖不迭。 “不必,朕去瞧瞧她吧。”他一撩袍子,三步两脚地走上回廊。 阿尔布跟夫人面面相顾,不由得淡然一笑。原来女儿也蛮受皇上的宠爱的。 她面朝壁睡着,手上的一部诗经已经落在了地上。她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弘历正悄然地推门而入。她做了一个甜醉的梦。梦中的她如愿以偿地与乔泓希结婚了,身披洁白的婚纱,手指上带上他给的结婚戒指。没有人破坏他们。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有人在摸她的脸。她以为那是乔泓希。她舍不得睁开眼睛,怕这美妙的梦会被打破。 咻咻的热轰轰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她不禁菀尔一笑,这个梦好真实。 弘历俯身在她的粉腮上啄了一下。见她笑的这样的甜蜜,以为她在梦境之中见到了自己。 她的脸庞与脖际间痒嗖嗖的。她醒了过来,见到的却是弘历。 “皇……皇上。”她怔了一怔。 “爱妃做了什么梦,笑的这样甜?”弘历笑嗬嗬地望着她。 “没有啊。”她断然否认。 “怎么没有?你现在脸上还在笑哩。”弘历指着她的腮说道。 她捧着自己的腮,脸却腾腾地红将起来。 “你到底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才肯回去呢。”弘历伏在她耳畔说道。 原来娴妃不在宫里的日子,他也怪思念她的。以前天天都在身畔倒是不觉的,陡然地走了数十几天,弘历的心里就变得空荡荡的。 自从他登基以来,日夜忙于处于宫事,为博得民心,鉴于他的父皇为政苛刻,便采取较为宽大的政理。先是将被圈禁的宗室人员一律放出,被****的几个叔伯也都收入了玉牒,自己的兄弟都封官加爵。岳钟琪,陈泰等人被父皇系入监狱,也一迸放出。雍正时期大兴***,罪犯的亲属大都被徙往边地为奴,现也放回原籍。他做的这一系列宽厚的政策一时间也让他声名大震,歌颂之声不绝于耳。 而娴妃的孩子刚好在他登位之时怀上,不能不说这一孩子也带给他福报。 他拨了拨她耳际两寸来长的琉璃嵌白珍珠耳环。随着她小巧的头颅 轻轻地一摇晃,那两颗夺目的珍珠便微微地撼动。她虽是怀着身孕,除了肚子之外,其余地方却不显臃肿,脸部也不痴肥。 “皇上想臣妾几时回去呢?”她的眼中漏出一点笑意。 “当然最好是现在。”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皇上在宫中不是还有皇后娘娘陪着吗?还有许许多的嫔妃也陪着皇上啊。”她娇嗔似的耍弄着皇上的攀扣。 “朕谁也不要,就要你来作陪。”弘历抚摩着她柔软的下颌说道。 她璨然一笑。 两人下了马车也是手搀着手进去。时不时地四目交望,就像阔别数日的小情侣。然而阿哥府里却传来哇啦哇啦的哭闹声。 弘历侧耳一听,听的出来那是永璜在啼哭。 两人便走向阿哥府。 永璜是他跟妍姗的长子,也是弘历的第一个儿子。如今妍姗被打入冷宫,永璜日夜思念额娘,因此常常号啕不止。弘历眉毛一纵,透过窗棂,看到永璜寒冬腊月里居然坐在冰冷阴森的地上哭闹。旁边的嬷嬷宫女却束手无措地在一旁看着他,谁也不敢上去搀扶。 “怎么回事?”弘历提起脚走进去。 “皇上,吉祥。”宫女嬷嬷们忙跪在地上行礼。 “平身吧。” 永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抱住弘历的腿哭喊着:“皇阿玛,儿臣要找额娘。” 弘历将他拉起来,取出自己的黄手帕替他揩去脸上的泪水:“在这里这么多人陪你玩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要额娘呢?” “我要额娘,我要额娘,我不要他们。”永璜哭得更凶了。 “永璜,你已经六岁了,也应该懂事了。朕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为什么见不到你额娘的原因。因为你额娘做了错事,所以你暂时见不到她。等你乖乖地长大成人,到那个时候,朕一定会让你见到她的。” 六岁的永璜对于弘历的一番话还似懂非懂的。可是他稚嫩的心里只知道他要他的额娘,谁也比不上他的亲额娘。 “我要额娘,我要额娘。”他挣脱弘历的怀抱,往门外跑去。 “快点拦下他。”弘历渐渐不耐烦起来。 永璜刚跑下台阶,却被绊了一跤。 几位宫女嬷嬷忙将他抱起来,掸了一掸他裤腿上的尘土。永璜也哭得失去了力气,只在嬷嬷的怀里干嚎着。 “皇上……”妙晴见状忙说道。 “你不必再劝朕的。”弘历神色严峻地说,“谁背叛朕,做了让朕不高兴的心,朕就让他这一世都不开心。” 第94章 警告 弘历怃然而去。留下妙晴怔怔地望着哭得满脸泪花的永璜。她走近嬷嬷,将永璜接了过来抱在怀中。大人的事不应该牵连到小孩子的身上。永璜伏在她的身上哭得稀哩哗啦的。妙晴轻轻地抚摸着永璜,她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嫲嬷们拦住她:“娘娘,你要把大阿哥带到哪里去?” “本宫要带他去见妍姗。”永璜卧在她的肩膀上抽抽噎噎的。 “娘娘,这万万使不得啊。皇上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会怪罪奴才的。娘娘!”嫲嫲心急如焚地挡在她的面前。 “让大阿哥见一面额娘,那又怎么样?”她不容分说,抱起永璜往外走。 “娘娘,娘娘,你可不能去啊。”一排嬷嬷宫女噗通一声给她跪下去了。 “有什么事就算在本宫的头上。”怀里的永璜哭得更凶了。她拨开人群往外趱步走去。 她抱着哭哭啼啼的永璜来到北三所。数月不来,梧桐树的叶子由红转黄,更显得这里寂寥无比。荒芜的绿地,不知名的怪异鸟鸣,悬挂在梁上的角灯残旧不堪,落满了尘土,经风一吹便飒飒地左右摇摆起来,坠下许多灰。 拚了性子一路走来 ,又抱着永璜。她放下他,扶着剥落的墙壁,咻咻地喘气。 “额娘,额娘。”这样阴森凄凉的地方,永璜打从出世以来,从来没有来过。他的两只小眼睛里盛贮着惊悚,疑惑。他放开喉咙喊起来,稚嫩的声音响彻整个北三所。 “是谁?是我的永璜吗?”妍姗终于听到了永璜的呼喊声,她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里跑出来。这久违的呼唤声。她的衣裙擦过乱草地,刚下过雨,地上全是泥土。 “额娘。”永璜扑进她的怀里。 她摩挲着永璜油亮的头发,朝妙晴投去感激的一瞥。 “你们在干什么?”弘历霍然地出现在门口。他几乎是气极败坏的,怒不可遏的。他前脚刚出阿哥府,走了几步发现娴妃没有跟随他出来,便又踅回去接她。谁知道一踏入阿哥府,便见到一群嬷嬷,宫女一溜烟地跪在地上,身子像筛糠似的战抖起来。他问明了缘由,才马不停蹄地赶到北三所。他这一辈子都不想进去的地方。 “乌拉那拉。佳瑶!”他的背后像平地一声惊雷。 妙晴的脸色变了。她听出了这个声音。再一睄妍姗,她搂着永璜,脸色像纸 一样的白。妙晴眼梢下垂,看着地上的沙砾,侧过身子,对着弘历直挺挺地跪下去。 “皇上……吉……吉祥。”妍姗缓过神来,仓皇地跪下去,不敢抬起头。 “乌拉那拉。佳瑶。”弘历三步两脚地走进来,扯住她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因为朕太过于宠你,才致你如今无法无天,忤逆我的意思。你偏拣着做让朕不高兴的事,对不对?” 她在他的手掌中微微地颤栗。弘历从来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她。即使他以前大发雷霆的时候也没有有过。他紫胀着面皮,眼里几乎要冒**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皇上,永璜有权力见他的额娘吧。不管妍姗犯了什么错,她总归是永璜的额娘。” “她不配。”弘历冷冷地横了一眼妍姗。妍姗正欲抬起头,见到他目光里含着那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尖锐,便不由地缩了一缩身子,双手将永璜抱得更紧了。“永璜没有这样的娘,改日朕就将他过继给别人。永璜有她这种娘,会给他带来一辈子的耻辱。” 妍姗听了像被人投到水缸里从头到脚都寒嗖嗖的。她的珠泪 扑簌簌地往下掉落,她双膝跪着爬到弘历的身畔:“不,皇上,求你,不要将永璜过继给别人。永璜还这么小……” “你也知道永璜还小吗?那么当初你害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永璜。你只要一想到永璜如今会落得没有额娘,孤苦伶仃地长大,那么你当时就不会那样做。”弘历的脸绷得一丝表情也没有,声音中又带着一丝讥诮。 “皇上,求你,能不能让永璜跟我几年,等他长大成人了之后你再处罚我行不行?”妍姗泪如雨下。 弘历冷笑一声,指头戳着她的眉心:“你真是太可笑了。朕怎么还敢让永璜在你的身边长大?他现在还少,等他以后慢慢地长大了,他就会忘了你了。他不会再记的你是他的额娘。”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臣妾吧。”她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她真的后悔莫及。自从她进宫以来,她不甘心当一个庶福晋,也不愿意弘历再娶新的身份低贱于她的女子。她见惯了宫中的你争我死。她觉得自己除了出身稍微卑微一点之外,有哪一点比不上别人。她自恃是弘历的第一个女人,又给他诞下第 一个阿哥。理应受到重视。但是弘历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视她。先是出身显赫的语芙娶进门,后又是出身学识又不如语芙的佳瑶过门。这两人她暗暗的衔恨在心。她羡妒语芙的落落大方,出身名门。妒忌妙晴的美貌,妒忌她无需手段便可夺得弘历的心。 “皇上,大人的错为何在连累到小孩子的身上呢?永璜才六岁,他还是在额娘膝下承欢的年纪。皇上,你过早地剥夺了他该享有的母爱,这对他日后的成长会造成不可估计的伤害。” “你给朕闭嘴。”弘历暴跳如雷起来,他双手扼住她的腕,捉得她生生地疼痛起来。那张紫涨的面皮,五官放大数倍,他坚毅的棱角,往日的欺文一扫而光。他咬牙切齿地盯着她。那目光令她毛骨悚然。“看来朕真是对你太千依百顺了。而你却一次又一次做着让朕不舒坦的事。”他直直地盯着她脸上渐渐流露出来的痛苦,便猝然地洒开了手。“朕警告你,如果你再做一次让朕不快活的事,朕就让你这一辈子也跟这个贱妇一样,在冷宫里度过你的余生!” 她微微地打了一个寒噤,周身颤抖起来。 第95章 绝裂 乔泓希的房间,凌乱的衣物,茶几上是东倒西歪的酒瓶子,地上横七竖八的也是酒瓶子。他斜卧在一张沙发上,半截身子在沙发的外面,一只裤腿朝上缩起,脚上的棉拖鞋只空荡荡地悬挂了一只。许久不刮胡子的脸,唇上一道厚厚的胡髭。他头发零乱,两眼涣散,唇角还淌下残酒。 手机不住地响起。他的两道浓眉微微地蹙起来。手机仍不遗余力地叫嚷起来,他霍地转了个背,摸索着捞到一只印花的抱枕,两手环抱着它压在自己的一侧耳朵上。 铃声大作,依然有越来越急促的感觉。他终于受不了,眼也不睁开,从一堆杂物之中摸到那只手机,粗声粗气地答了一声喂。 “乔总!”对方畏怯地说了一句。 “有事别来烦我。”他粗嘎着嗓子喊了一声,遂卡哒将手机挂了。 电话又持续地响起。 他顿时怒不可遏地咆哮起来:“到底有完没完,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下。”说毕,他将手机掷到墙上。无奈那手机坚不可摧,居然安然无恙,静静地躺在水曲柳木地板上。 他怒气发了半晌,那手机文风不动,安静地呆在那里, 旋即继续蜷伏在沙发上,倒头大睡。 正当他隐隐绰绰要盹困过去的时候,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又将他再次炸醒。他火冒三丈高,对着那闪烁着的手机咬牙切齿,恨不得从高楼上抛下去。 他捣住双耳,不再去理会它,任凭它自顾自地唱下去。 他睡得正酣,朦朦胧胧地走到一个花园里,这是个奇怪的花园,曼纱笼罩着一座亭子,然而亭子里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凭栏坐着。发型衣饰等等都显的很奇怪。是他在电视上看到清朝的那种装扮。他迟疑地迈开脚步往前腾挪了几步,然而这花园甚是怪异,倚大的园子里居然没有出入口。他只得讪讪地走入那亭子里去。 那女子回过头来,对着他菀尔一笑,眼波流转。 他吃了一惊,上前疾疾地走了几步:“妙晴,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妙晴含着笑横了他一眼,那眼神却不是友善的,语气中也有一丝疏离感:“你不用再找我了。” “你跟我回去吧。你在这里干什么?而且你穿得这样的奇怪,这不伦不类的装扮……跟我回去吧。”他瞧见她宽大的袍子底下微微隆 起的腹部。“这里风大,你又怀着孩子。还是走吧。” 妙晴哧哧笑起来,两肩微微地簸动,笑得连袍子上那精致的牡丹也跟着颤了一颤:“我不是你的妙晴,我是弘历的娴妃。” “娴妃。”他怔怔地望着她的脸,旋哑然一笑,“你真奇怪。你怎么了?难道是来这里拍戏的吗?别玩了。” “玩?”她纹丝儿不动,冷眼斜睇着他,嘴角微微地往上扬起,从那眼中流露出来的是令人怯怯的寒意。“忘记我吧。我不会再回去了。” “你说什么?”他上前扯住她的袖子。她的袖子有三层,他只是揪夺住她的袖口,仍感受不了她的温度。他震了一震。“妙晴,跟我回去,我还欠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呢。” 妙晴扯了一扯在他手中的袖子,冷冷在喃喃的在他的耳边说道:“我是跟你说真的。我们之间没有婚礼了,你也不必为了清心和我之间而烦恼了。你要是愿意跟她结婚,我也会给你们祝福。” “那么孩子呢?”他失控的喊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脸。那被粉饰一新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的。他的心里攸地往下一沉。 一抹淡淡的悲怆浮上脸来。“我跟你的孩子呢?你准备把他怎么样?” “孩子。”她猝然不耐烦的悻悻说道,“我给孩子找了一个最好的父亲。”她唿地又绽开笑颜,“普天之下最享尽荣华富贵,权势至高无上的父亲。”她笑得更开怀了,在他的身边绕过去,“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你说什么?你预备就这样离开我了吗?”他梦寐以求想得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他的嘴像被火烫了一下索索地颤抖起来,几乎站立不稳,他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双手托在石桌面上。“为什么连一个机会也不给我?而且你还要把孩子带走,给他找另外一个父亲。” “泓希,我跟你的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你也不用再惦记着我了。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从此恩断义绝。”说罢,她拂袖而去。 “不,我不要跟你分手。”他浑身颤栗,双腿也不由地软瘫了下来,顺势跪在地上,两只手攀缘着桌子的边沿,泪悄然无息地顺着两只眼角滑落下来。 乔泓希是被蓬蓬的一阵敲门声惊 跳起来的,急雨骤雷般擂得通响。他睁开惺忪的一双眼,心里却被方才那个梦影响了。他的心情由此变得更糟糕。他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紧紧地绷着脸,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的。他大力地将门拉开,正准备恶语相向。然而门口却怯生生地站着小虹与一脸焦躁的清心。 “你们来干什么?”他流露出厌恶的眼神。说完想着将门关闭。 “乔总,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打电话给方小姐的。我手上的这两份文件实在是急着让您签啊。” 小虹怯怯地将两份文件递过来。 他倚靠着门,欹斜地站着,将文件压在手上,翻得哗哗作响。眉头紧紧地拧结在一起。 小虹疾忙将笔递上去。 他行云流水般地将自己的名字签上。小虹道谢不迭匆匆离去。而清心仍倚着门枢,双手抱臂地望着他。那眼里的神色是他似曾相识的。他的心弦颤了一颤,他猛然地想起来,在刚才的梦境之中遇到的妙晴对他说话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样的眼神。末了清心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然而乔泓希却在她的背后喑哑地说了一句:“我看到妙晴了。” 第96章 心病 自从那件事之后,弘历过了数日都没有来过她的寝宫。妙晴听闻管翻牌的太监说皇上日日夜夜翻语芙的牌子。妙晴听了,只是一笑置之。弘历要翻谁的牌子那是他的自由。她想到佳瑶说让她把语芙挤掉,让自己顺水推舟地成为皇后。而如今语芙已经成为了皇后。她再与她去争夺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已经将主意改变。只想好好地生下腹内的孩子,波澜无惊地度过一辈子。 这天听宫女通报,说是阿尔布有人来探望她。这红墙碧瓦内,进去的人出不来,在外面的人又极难进入。妙晴进宫以来,鲜少有娘家的人来看她。这样想来,她不由得怡悦起来。快点通传。她欣欣然地说道。 然而来的人却只有李宛亦一人。李宛亦的身子已经略显笨重起来了。只是她背对着妙晴,倚门而站,身子却异常的瘦弱,以前她也是个扁薄的身子,但是没有像如今瘦到这般田地。 妙晴一头迎向她,一头低声地唤了她一声。 李宛亦侧过身子,两眼却闪着泪光,额上几条忧郁的皱纹慢慢地显露了出来。 “大嫂,发生了什么事了? ”妙晴见她这副神色吃了一惊,忙往前凑了一凑握住她的两只手。 “你大哥他……”李宛亦抽抽嗒嗒地啜泣起来,却泣不成声。妙晴费劲地听了老半天才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原来子昊已经半痴半疯了。 “怎么会这样?”妙晴定定地望着她。才一月不见,李宛亦就容颜消瘦了许我,仿佛一时之际苍老了几岁。 “你能不能回家见一下你大哥。你大哥他……”李宛亦说到这里,泪却涌出更多出来,招了袖子蒙住了脸。 妙晴从她抽噎幽咽的话语中听出了真相。那些夜半三更她曾经在阿尔布府上听到可怖的婴哭啼跟女人怪异的叫声,也一一得到了答案。 “那一日我半夜醒过来,可是枕畔已经没有他的身影。因着那日唿地雷电交加,我因惊惧害怕,不由得下床去寻你大哥。我猜想你大哥在书房里,因为书房灯烛尚明,于是我悄悄地推门进去。也怪我那一日,心血来潮,居然连门不敲一声就推门进去了”——说到这里她不胜懊恼地说道,将手指放到唇边啃啮起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可是我知道你大哥就在 那里,一推门便是绿凝姑娘的灵位,我看了心里就更像是一面鼓,咚咚地擂起来。屋子里有一个人,他背对着我。我反而不能肯定他就是你的大哥,从背影上看,那是一个高大的女人。”说到这里,李宛亦用怆然的目光望着她,那眼眶里还布满了恐惧的红血丝,“我见到她,怔了一怔,同时心里的一颗心又往下坠去。我以为你大哥从哪里找了一个女人,居然半夜三更地在这里幽会。我壮起胆子,喊着你大哥的名字,你大哥没有出现,反倒是那个女人慢腾腾地将身子转了过来。”李宛亦睁大了双眼,森森然地睄了她一眼,两只手疾迅地握住她的腕,“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害怕,多惊慌。我见到的那个女人居然是你大哥的脸……”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梢边流露出来,滴在妙晴的前襟上,妙晴的心也紧了一紧。 “你大哥太思念绿凝居然穿她的衣服,乔装她的样子,而且手里也抱着一个襁褓,我再一看那襁褓里的——那只是一个枕子而已。我真是太震惊了,觉得这一切都不可思议。我没有料想到原来你 大哥居然这么爱绿凝。然后他开口说话了,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一点也不诧异我的到来,也许他心里早有数,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我,他不会爱上我,他的心里只有绿凝。在他浓装艳抹的那一张脸上,我没有感到一丝怪异,只是觉得可笑与滑稽,他这样抱着一个死去的女人不肯撒手,选择用这种纪念方式来凭吊她。他说话了。他的声音也变得很奇怪,那是在模样绿凝的口吻,虽然我没有见过绿凝,但是我知道他说话的样子跟平时不一样了。那种拿腔捏调的腔势,那个忸怩作态。我的心蓬蓬地跳起来。他说,我是绿凝,我只爱她,她是我唯一的妻。他这种颠三倒四的说话方式倒是将我吓了一跳。我上前扶住他的臂膀,子昊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吓我啊。我知道你心中只有绿凝一个人,可是我允许你的心中还有她啊。只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可怜的未出世的孩子还在等着叫你阿玛呢。我说得两泪横流,可是子昊却看着我,诡异地笑了一笑,便低下眼皮抱着那个绿绫襁褓,轻轻的摇了一摇,面上流露出好柔 和好温煦的笑容。他不再答理我了。” 李宛亦一股作气地说了这么多,便对妙晴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房的,只记得第二天一早,我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斯文儒雅,只是人也变得痴痴呆呆的了,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无论我们跟他说什么,他都是叫着绿凝的名字。这一次与上次颓废的他不一样了,因为他真的是脑子不清楚了。他不是在伪装,不是在掩饰,是我们用爱,你阿玛额娘的逼迫之下,将他内心的那一种思念浓浓爱意一迸地逼将出来了。是我们将他逼成这个样子的。佳瑶,我今日是偷偷地来见你,你阿玛额娘都不知道我来,他们整日在府里长吁短叹,却仍固执地不想把这个消息通知你,他们不想影响你。” 妙晴咬了一咬牙,她万万没有想到子昊会变成这个样子。看来子昊的心病由来已久。她微微地打了一个冷噤。 “大嫂,你先回去,我速速就来。”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府看望他。子昊的心病究竟能不能治愈呢?她的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第96 份量 “你怎么可能见到她?你在哪里见到她的?”清心满腹疑团地问他。 他返身踅回房间,清心也随后跟了进来。 “在梦中。”他苦笑了一下,“你会认为我这个说法很可笑。但是那个梦非常的真实,我想应该是真的。” “梦中。”她睁大澄澈的眼看着他。 “是的。在梦中,她跟我说,她是弘历的妃子。”他顿了一顿,面色凝重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有点滑稽。她叫我不要再找她了,她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那么,你相信她的话吗?”她仍是不解地问道。 “我信。只要是她说的话我都相信。”他的语气悲壮而又坚定。“那个梦有多真实。她穿着清朝的服饰,梳着那个时代的发型,身旁还有宫女。她的脸那么清楚的在我的面前。我跟她说,你别再玩了。她反倒是冷冷的笑起来。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种目光,形容不出来的——除了那张脸,整个人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 “那么你愿意忘记她了吗?” “不,我会记的她。”他侧过脸来,灼灼的目光移到她的脸上来,“我的心永远会为她保留一个位置。” “可是她不是有了你的孩子吗?她 难道打算怀着这个孩子做弘历的妃子吗?”她怔怔地叫道。 “孩子。”乔泓希挺了一挺身子,清亮的眸子像是突然起了一层雾,“她说她的孩儿已经有一个天底下最优秀,最有权势,最有钱的父亲。那个人不是我。” “泓希。”她忽然在心里起了怜悯之心。她有一种很想抱住他的冲动。妙晴疯了,他也疯了。他们之间疯疯傻傻,痴痴呆呆的。原本她就不应该挤进他们之中。如果知道今天会发生这种事,她宁愿自己从来都不认识乔泓希。“振作起来吧。忘掉她,或者是把她埋在心底,深深地将她藏起来。她活在你的记忆里,将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不要再将她赤裸裸地揭露出来,你知道通常真相都是很丑陋,很残酷。” “清心,我们还是好朋友不是么?我收回前几日对你说的那一番刻薄的话,原谅我。在我最失意的时候,是你一直在我的身边。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他说了那一番真挚的话。 她泪盈在睫,听他左一句朋友,右一句朋友的。她的心就像油煎火燎。她徐缓地伸出手臂,握住他略微颤抖的一双手。 妙晴前往乾清宫向皇上请示。她走得那样急,又 柔一路小跑,几乎跟不上她的步伐,又不住在后头喊着:“娘娘,你走的慢点啊。你要注意你肚子里的龙种啊。” 弘历听到一阵悉率的脚步声,忙命小品子去打探一下。小品子刚将一只脚迈出去,妙晴一不留神就撞在他的身上,小品子哧溜一声摔在地上,哎哟一声大叫。妙晴幸好被身后疾疾忙忙追来的又柔搀住了,才没有跌倒。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弘历一迭连声地叫道,将手上的奏折啪嗒阖上,眼里闪着逼人的光来,耽耽地凝伫着妙晴。 “臣妾叩见皇上。”妙晴忙深深地福了一下身,心口还在嘣嘣直跳。 弘历鼻腔里一声冷冷地嗯一声:“起来吧。”重又拾起奏折。 “皇上,臣妾想回娘家一趟。” “什么。你又要回去。”弘历不悦地拧起眉头,上次那一件事弘历还耿耿于怀,心想让在她宫中闭门思过也好。不料她不仅没有悔过,而且变本加厉,把皇宫当作是自己的娘家,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近来阿尔布府里发生了许多事,所以臣妾急着回娘家一趟。臣妾只去一天,傍晚就赶回来。”妙晴赔笑道。 “大清有大清的戒律,后宫也有后宫的规矩 ,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去,不符合后宫的规定。如果朕这一次倘若依了你,那么势必会在后宫掀起轩然**。假如别的嫔妃都有样学样,那么朕的大清朝不是全乱套了吗?” 她握着自己斗篷上的扣结,仍幽黯地看了一眼他:“皇上,臣妾不是无缘无故要回娘家,是真的有急事啊。”她不知道自己回娘家一趟跟大清的乱套有什么干系。 “你别再说了。你如今怀着朕的孩儿还是不要到处乱跑的好,你就呆在寝宫吧。朕抽空会来探望你。退下吧。”弘历俨然不想再跟她辩驳下去的样子。 “皇上……”她悲悲地喊了一声。“无论如何臣妾都要回府去,臣妾真的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啊。” “你是在危胁朕吗?”弘历气咻咻地瞪视着她。“你的无论如何这种说法,不是来请求朕的同意,而是你心中早就有了决定是不是?” “娴妃娘娘。”小品子在一旁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悄声说道:“听皇上的话,回去吧。万一龙颜大怒就不好了。” “皇上,皇上,臣妾求求你了。让臣妾回去吧。”妙晴扑通一声双膝跪了下来。 “你是在跟朕耍小性子吗?你这折磨人的性子 ,进宫几年来,这宫中的规矩还没有把你教会吗?上次永璜那一事,朕已经对你有所不满,你无视朕的命令,擅自带着阿哥去冷宫。而这一次又无视朕的命令。朕在你的眼中是任你乱捏的软柿子皇帝吗?还是朕以往对你太过于宠溺,才使你今日到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 弘历走了几层阶,撩起袍子,半伛下身子,瞵着她说道。 “皇上,臣妾绝对不是那个意思。臣妾是真的有急事……”她急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臣妾,叩见皇后。”正说着,语芙走了进来。她生下永琏之后,身姿变得更加丰盈,样子也更福态了。她温婉地笑着。 “皇后请起吧。”一见是语芙进来,弘历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 “皇上,恕臣妾无礼,方才臣妾在门外已经听到了皇上与妹妹的一番话。依臣妾来看,如果妹妹不是有火烧眉毛的事,也不敢来向皇上禀告啊。不如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就让妹妹回家一趟吧。” 语芙的一番温言款语,像温煦的春风将他波涛汹涌的内心的河流拂平了不少。 “算了,算了,你退下吧,朕依你就是,早去早回。”弘历蹙眉说道。 妙晴千恩万谢地谢过了。 第98章 又一次去 “嗳呀,女儿你怎么又回来了啊?”阿尔布夫人一见到妙晴,便忧心忡忡地说道。“你这么几次三番地回来,皇上没有说什么吧?”阿尔布夫人这几天来一直为子昊的事牵肠挂肚,又见妙晴这样贸贸然地回来,不由得又为她捏了一把汗。 “额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说大哥出事了呢。为什么还要瞒着我?”妙晴见她一向尊贵大方的额娘如今瘦伶伶的,弱不禁风,宛若只要风刮的大一些就可以将她吹倒了。 阿尔布夫人一听便抹起了泪:“你大哥他整日痴痴呆呆,上次你来过一次后,情况还没有好转两天又犯病了。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啊。可惜这医心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啊。” “娘,要不把大哥接到山上去住。领略山水美景,说不定大哥的病会好的更快一些呢。” “你这个想法倒也不错,只怕你大哥不愿意呢。要不让你嫂子去山上陪陪他。” “那么我先去看看大哥吧。” 她刚走到子昊的卧室,便听到房间里传来李宛亦的声音:“子昊,来,吃饭吧。我来喂你好不好?” 她悄悄地走到窗棂底下,透过那窗棂看 到李宛亦的搬了把椅子坐子昊的对面,子昊的神情木然,双眼空洞,一副惘若置闻的样子。李宛亦将那冒着白雾似的的碗端在手中,咈咈地吹着气,舀了一匙子饭塞进他的口中。然而子昊却浑然不知,既不吞咽也不咀嚼,就那么含在嘴里。 “来,喝口汤吧。”李宛亦又将一口汤塞进他的嘴里。汁顺着唇角淌下来,李宛亦又忙着用手绢去拭去。看她一点一滴那么悉心照顾他的样子。妙晴只觉得一股暖流在血液里滚动。 “咦,娴妃娘娘来了。”李宛亦见了她,忙向她行礼。 “起来吧。在自己家里就不用拘礼了。”妙晴见他大哥两颗板滞的眼珠子痴痴呆呆地望着窗口。 “大嫂,我倒有个主意,也许可以让大哥尝试一下。” 李宛亦抬起头,眼眸也清亮了一下:“是什么?” “不如把大哥接到山上去住。我记的山上有一处木屋,到时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环境不错,怡情养心也好。” 李宛亦眱了一眼子昊,勉强地笑了一下:“也不知灌了多少帖药下去,甚至于连额娘把道士都请来过了。还是没有效果。我看如今也 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说启程就启程,当天,李宛亦就带着子昊在妙晴的陪伴下上山了。一行人浩浩荡荡,他们几人坐在一辆马车上,到了山脚下,就相互搀着爬上去了。 又柔望见那一眼看不到顶的山,不由得面露难意,悄然地扯了一看妙晴的袖子,低声地说:“娘娘,那么高的山,我看你还是别上去了吧。” “你不必为我担忧。我没事的。”她说道,微微笑着说。 他们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那片“世外桃源”。妙晴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来过这了。这里漫山的野花绽放,争相斗妍,她与徐泽柏的爱情小屋却已经千疮百孔。在风吹雨打之下,小木屋的外观已经斑驳陆离。屋内的陈设已经落了一层灰。 “你看我这么急,应该派个人上来先修葺一下。”妙晴面对着这些,露出愧意来。 “不,这里很好。你看外面的夕阳彩霞,还有澄澈的小溪,这屋里一应俱全。没关系,我来打扫一下。”李宛亦却很欣欣然地说道。 “那我跟你一块打扫这屋子。”妙晴卷起袖子。 “还有奴才呢。”又柔也接碴道。 在一片 葱笼的草地上,面无表情的子昊坐在一把摇椅上。这太师椅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呢?在妙晴的印象中,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把摇椅。 这间木屋在她们三人的共同努力下,到了东日西下时分已经焕然一新了。 “你看这屋子真的很牢固呢。”李宛亦兴奋地说到。她自小到大都是住在深宅大院里,从来没有领略过这山水景色。如今这一切,怎么不让她感到新鲜呢。 “佳瑶,你要不要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李宛亦头一次脱离了大家族,与子昊两人独自相处。 “不了。我该回去了。”妙晴看着天慢慢地变了颜色。 “那好吧。对了,你是怎么知道在这山上有这么一间木屋子的呢?”李宛亦的这随口问了一句,妙晴便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我以前上山时无意中发现的。”她慌慌张张地答了一句,又偷偷地觑眼去窥看李宛亦的脸色。好在她也没有因此而发现她的不安。 等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山下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妙晴连一口饭也没有吃上,便急遽地回到宫中。 只见寝宫之内黑漆漆的一丝光影也没有。 “娘娘,今天我们这么晚回来,静悄悄的,应该没人发现我们吧。”又柔在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的。你赶紧让人把寝宫外的灯点起来。”妙晴饥肠辘辘的,肚子也不大舒服起来。孩子一脚踢在她的胃上。她嗳哟一声。 “怎么了?娘娘。” “没事,没事。孩子踢我呢。你赶紧让御膳房准备一下,我好饿。”她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说道。 “好的,娘娘,奴才先扶你进去吧。你奔波了一天,先在床上歇一会吧。” 然而当她们走入寝宫之后,便听到一阵低沉磁性的声音: “你答应了朕什么。居然这么晚才回来。” “皇上。”妙晴闻听这略带愠意的声调,吓得神色俱变。 这时四周围的灯也被点了起来,弘历正坐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瞵着她。 “佳瑶。”弘历慢慢地抬起身子来,坐到她的面前,他伸出其中两根手指头,勾住她的下颌,逼迫她睁大眼睛盯着他。她忽闪着那一排浓厚的睫毛。他忆想起初见她时的惊艳,到成亲时的温婉,如今他们之间却只剩下争执与矛盾?为什么就不能像包容语芙一样的包容她呢? 第98 囚禁 弘历见她低垂着眼皮,灯烛的嫣红的红苗在她的颊腮上一跃一跃的。他伸出另一排手指想拂去垂落在她额前的一排刘海。 “佳瑶,你想让朕拿你怎么办?”他喃喃的呐呐的说。在他的后宫之中,没有人比她更加大胆,会忽视他,漠视他。他哪一个妃嫔无不在他面前使出浑身解数。只有她可以漠视他所订下的规矩,她看起来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臣妾知错了。”她来到这个朝代,她一天要说多少句抱歉的话,要低多少头,要行多少次礼。她见门里,门外,宫上,宫下都点了灯烛。这寝宫就犹如万倾琉璃,照亮如白昼。她望着屋檐底下挂着四盏明角灯,那灯光隐隐地透出来,那黄暗的光晕烘烘地颤栗着。 弘历泄了气似的将手缩回去,背在身后。沉沉长夜里,她的人如同她的寝宫一样凉薄温润。 “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他?”他忽然问了她一句。 “臣妾不知皇上的意思。”她讶然地昂起脸。 “徐泽柏。”他虽笑着,但是那面色也凝重起来。“你忘了吗?” 她大吃一惊,被震惊住的面孔目不转盯地望着他 。 他冷笑起来,心里的那股酸意滋蔓开来:“你不可能忘记的。你怎么可能忘记他呢?你还没进门的时候,曾经和他有过一段难忘的回忆……” “皇上。”她咬了咬牙,嗫嚅了数次,“臣妾自从嫁给了你了之后,再也没有动过其他的杂念。” “那么以前呢?”她居然承认了。她薄薄的脸虽然微红着,但是她没有否认。弘历那藏于心底的臆测终于被证实了。 “那也是以前的事。”她说得正气凛然。“谁没有过去呢。” 他嗔目而视。她说的这样的坦然,相形之下,倒反而显得自己不够大方似的。他勃然大怒,她总是能这样轻易地挑起他的怒火。 “你的过去不仅影响了你,也影响了朕。这种阴影一直萦绕在朕的心底,它就像只小兽时不时在朕的心上挠着抓着……” “皇上,恕臣妾无礼地问一句,皇上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冷落了臣妾。”她到如今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他娶进来不过几个月就失了宠。原来他一直将徐泽柏视为假想敌。 “朕要的是全身心的你,而不是单单你的一个躯壳,如今你身在曹营心在汉…… ” “皇上是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而跟臣妾算帐吗?”她面若冰霜,把脸掣耳朵连带颈项都红了,扁了一扁嘴。 “他是死了,但是他一样在你的心里不是么?” “那么皇上是希望他的肉体死去了,连同他的影子样子,通通在臣妾的脑海里抹煞吗?难道皇上就没有过很心爱的女子吗?难道她死了,你也是一样将她留在你脑海里的回忆都一一地抹杀掉吗?” “放肆。”弘历被她的逼问哑口无言,心里恰似千百个铁槌打的。“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敢跟朕这样说话?你以为朕会因为顾及你肚子里的孩子而不罚你吗?” “如果皇上仅仅是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而惩罚臣妾,纵使臣妾心有不甘,但是也愿意受罚。”她似笑非笑地说。 “你……”弘历顿时哑口无言。遂他摆了摆手,声如洪钟地说:“既然你愿意受罚,那么朕就成全你。来人,将娴妃囚禁在北三所,等朕的旨意再放她出来。”说罢,拂袖而去。 又柔听到皇上的旨意,心急如焚地走进来,喑哑地唤了一声:“娘娘。” 北三所。她笑着,终于来到了。 她纡徐地迈动步子。这外面的一片黑暗,将她略显臃肿的身影隐没在这深色的夜幕之中。 “娘娘……”又柔疾疾忙忙地跟随她出去了。 这一次亲自囚于这北三所里,倒没有这样的惊恐了。也许在心里已经反复演习过好多次,才这样坦荡地走进去吧。 又柔走进其中一间空置的房间,她掩住口,并用手帕挥着从房梁上垂吊下来的蜘蛛网,嘴里咕哝了一声:“真不是人住的房子。” “到这里来的人,有哪几个出去的是人呢?”她微微地一笑,凝立在这窗前,窗口外是夜空之下杂草丛生的荒地。 “皇上来啦,皇上来啦。”她们的身后跑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又柔定睛一看,原来就是雁卉。只见她穿着一件分不清颜色的绸袍,披着一件白皑皑的披风,也不知是谁给她的。她的两只手腕冻得通红,露出带着密密匝匝的手环,十分粗糙的。 “庶福晋。”又柔皱起眉叫了她一声。 “皇上今天晚上没有来。”雁卉苦着脸说,遂又咳了几声。“他已经不来好多天了。” “雁卉,我也进来与你作伴了。”妙晴握着 她冰冷的说道。 “不,我要皇上。”雁卉大叫起来,“我要皇上陪我,我不要你。” “福晋,皇上他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又柔补了一句。 “谁说的,皇上会来的……”她又咳起来,并痛苦地皱起脸来,脸色煞时变得惨白。“他说过……他会来的。” “雁卉,你病了么?”见她状似痛苦的样子。妙晴问道。明知她已是疯疯颠颠,什么也不知道了。 “没有,没有。我要见皇上。”说完雁卉一溜烟地跑了。 “娘娘,难道我们在这里要呆一辈子吗?”又柔见到这样凄惨的景象,不由得悲从心来。 “也许吧。”她温婉的笑着,手掌俯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北三所就是她最后的归宿。现在她不明白在这红墙绿瓦之中,为什么外面那么多女子挤破了头都想进来,她们以为这皇宫的财富是享之不尽,用之不完的。皇宫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多少有才情有美貌的女子辈子都拴在这里,直到红颜褪尽,一一死去。而这北三所又像是这残酷的刑法,一点一点吞噬女人的青春,一点一点渗入女人的心里,一点点又凌迟她们的生命。 第100章 北三所之秘密 妙晴在这里度过了平生最难忘的一个夜晚。清早的鸡鸣已经叫过了,然而早膳却迟迟地没有送来。等日上三竿了,才由一衣着寒酸的小太监晃悠悠地挑着水桶走进来。 “早膳来罗。”小太监放下桶,拭一把脑门上的热汗,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这躲在四处的落魄的妃子,也许是嫔,贵人之类的女子闻迅而动,像蛰伏已久的黄蜂,一时间竟脚步纷沓,人影幢幢。飘拂在空中的那一阵浓烈劣质的胭脂粉。 小太监的带点馋意的眼色肆虐地在各位女子的脸上扫过。要是换作是以前,他是绝对不敢眼珠子乱瞄一眼的。打饭给她们的时候,也伺机在她们的玉手上或者是胳膊上摸一把。那些半痴半疯,或者疯疯颠颠的女子早就忘却了羞赧,只要有一口饭可以果腹。她们都可以忽视。那个水桶里积年的污垢腻着桶底,那稀薄地冒着热气的粥和着一些咸菜胡萝卜干。 “娘娘,只有粥跟咸菜。”即使是又柔也是许久没有碰这些东西。她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之中,一眼瞥见了桶里的食物,嗟叹一声,拿着两只空碗便又挤了出来。 “又柔,不管怎么说, 我们总得吃一点饱肚,就算是留着这条命出去啊。”妙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些粗糙的食物。 又柔只得鼓着嘴盛了两碗白粥挟裹着一丝丝咸菜端到她面前。那粥也已经不大热了,吃进嘴里还有一丝寒浸浸的。 小太监将桶里的食物瓜分干净,便又摇头晃脑地担着水桶走了。每一个分到食物的女子也都找到自己的栖身之处,院子里顿时又恢复死一般的宁静。 妙晴吃着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脸上却一丝难捱的表情也不透露出来。又柔见状,也不敢再发出一声怨言。主仆两人坐在亭子里默默地吃起来。 正吃着,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妍姗冷眼地站在她们的面前。她略微上扬起的嘴唇带着戏谑的笑容。 “我没有想到,原来你也有今天。” “福晋,我们家娘娘当初也是为了你跟永璜的事才引起这样一场轩然**,你不仅没有感激,反而在这里幸灾乐祸,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又柔忍不住反驳她。 “皇宫之中只有在这北三所没有贵贱之分,地位之别。如今你我都是处于同一地位。不过上次永璜那件事我还是要感激你。” “用不着你现在假惺惺地 来感谢我们娘娘。” “又柔。”她低声呵住她。 “如今进入这冷宫以后,如果我们要想有个出头之日那可就难了。”妍姗顿了一顿,回眸望着她澄净的眼,“要是有个机会可以出去的话,或者可以有另外一番出路。” 她哑然抬头:“你的意思是指?” “我是说逃出去。这是我这些月来在这后宫发现的一个秘密。”她顺势将手搭在那阑干上坐了下来。“在这后宫有一条地道,是通往外面的。” “是通到外面?”她狐疑地问道。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而且如果真的要逃走的话,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少了几个人。” 她压低了声音面带着笑说道。 妙晴惊异地将嘴唇翕了一翕。不明白为什么妍姗会将这件事说出来。 妍姗笑了:“不妨你好好考虑一下。凡是进入这冷宫以来,都没有能够再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如果到了外面,也许会有另一个天地。” 妙晴注意到她乌黑的眼仁闪着慧黠的光。 “可是如果被捉住的话,那可是一项死罪。”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与其在这里孤独终老,不如背水一战。 ”妍姗丢下这一句话,便飘飘然地走了。 妙晴凝伫着她的背影,在这北三所里,只有她还是清醒的。她将匙子伸进已经冰凉的粥里搅了一搅。 又柔望着她,咬了一咬嘴唇。 到了夜晚,比白天更加的死寂。她吮着下嘴唇,看到窗外人影闪过,并有悉悉率率的声音。是谁。她警觉地喊了一声。那人影一闪而逝。又柔听到她的呼喊,走了进来,将那破旧不堪的窗扉替她阖上。 “娘娘,怎么了?” “又柔,你有看到外面有人吗?” “没啊。奴才刚从外面进来,没有看到什么人影。娘娘,估计是野猫吧。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是早点睡吧。”又柔说。 “又柔,那你在这里陪着我吧。”她听后还是觉得不安。 “那好,奴才方才在外面生了个暖炉,这屋里避不遮风,我把那炉子拎起来,也好暖和一些。“说毕,又柔一闪身又出去了。 然而妙晴却听到外面那屑屑索索的怪声更加嘹亮了。她索性披衣下床,走到门口去探个究竟。她提着羊角灯遁着那怪声走去。 在那片荒芜的草丛中,她看到一条人影背对着她蹲在一处黝黯的墙角。她将手中的灯朝那 条人影照去。 那人影讶异地回过头来,两眼充满了惊恐之色望着她。她的鼻子下面围着一条蓝色的手巾,但是她脸上的那个红色瘢痕还是让妙晴发现了。 “雁卉,你怎么在这里?” 雁卉竟然恢复神色,镇定自若地徐缓地起身,她的神态举止告诉她,她并没有疯。 “我要离开这里。我在这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她们都欺侮我。我要走,我要走。” “你怎么能够走呢?你出不去的。”妙晴劝慰她。 “为什么我出不去?妍姗不是说过了,这里有一条秘密通道,是通向外面的。” “你偷听我们的说话?” “那又怎么样。今天我会到这里来,都是你们害的。俞苇伊为什么会死?她受了妍姗的怂恿,而我被妍姗教唆了。俞苇伊并不是我害的。但是妍姗却一再地让我成为她的帮凶。也怪我天生懦弱,我一进府,妍姗便假意与我要好。我一时心软,也单纯,便以为她真的将我当作是姐妹。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就是因为我的无能懦弱害了自己。紫烟的事根本与我无关啊,但是妍姗一定要拖我下水。我恨她,我恨她入骨。” 她说着叫着,泪水流了一脸。 第101章 飞来横祸 雁卉叫着,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泪从她的眶骨里滚落下来。寒气凉凉地摸着她的脸。她。夜幕在她的身上浓浓地着了色,她惨白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雾。 “谁也不知道这条通道在哪里啊?还是回去吧,说不定妍姗也只是说说而已。”外面的风刮得愈加地猛烈了。这样黑的天揉捻着阴的风,令人不寒而栗。 “她没有在说谎,她这次是说真的。”她霍然地伸出双手,她的手上都糊着一层泥,指缝里都是土。“这里真的有一条秘密的通道。”她侧过身子,妙晴看到她的身后露出一个黑洞。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吗?”妙晴瑟瑟地发起抖来。 “你以为我呆在这里还有我的出头之日吗?嫁给皇上原非出自我的本意,我不属于这里。我一定要走。”她说的那样的坚定,那大气凛然的神色使人不忍心去拂她的意。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啊。万一出不去被皇上知道的话,那可是弥天大罪啊。” “那就不劳你娴妃费心了,只要你不把你今天所见到的事情说出去,那就可以了。” 说罢,她的嘴角浮上一丝冷笑,走掉 了。 妙晴一个人在原地呆呆地凝立着,直到又柔找了来。 “娘娘,你怎么走出来了。这里风很大啊,当心受凉了。”不知何时起,她手中擎着一盏灯已经灭了。又柔促促地走过来。 “没事,我们回去吧。”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妙晴回去之后便受了风寒,次日也没有起来。又柔一人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就在这节骨眼上,冷宫就出了一件大事。 这一天阴云密布,然而皇上却到这里来了。这是冷宫开设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然而弘历却来了。他不是来探望娴妃,也不是来看别的妃子,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来抓雁卉。一时间那些久居冷宫的女人们疯也不疯了,傻也不傻了。即使是半疯半痴的,也好了大半,她们日思暮想的皇上终于亲驾了。她们纷纷换上自认为最美,最好看,也最齐整的衣裳。一窝蜂地涌到这后宫的院子里来。 弘历自己也不记的这后宫到底有多少个失宠的妃子,也有先帝遗留下来的。总之对于他来说是十分陌生的。 雁卉被捉来了,迫使她跪在地上,她额前乱发齐眉。两个侍卫立在她的身后。 弘历的 脸色霎时沉了下来:“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想逃出去。你该当何罪!” 风突突地吹起她的乱发,她微微地扬起头,露出她脸颊上的那块印记。她最引以为耻的印记。 “臣妾自从进入到这冷宫以来,就没有想过会有活的出去的一天!” “你知不知道朕为何要将你打入冷宫?” “皇上如果要订臣妾之罪,那么无论什么样的罪名都可以压在臣妾的身上……”她凄厉地说着。眼里闪烁着盈盈欲坠的泪。 “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认为朕是冤枉你了吗?” “皇上如果要冤枉臣妾,那么臣妾又有何可辩解的。” “你这个贱妇,居然口出狂言。你单是这想逃走的一项罪,朕就可以将你打入大牢内,永世不得翻身。” “皇上,你认为臣妾还有翻身之地吗?臣妾在这宫中十年,已经尝尽了世间温暖,这宫的每一个人都是居心迥测,暗藏杀机,臣妾早已是看透了。皇上如果要杀要剐,悉听尊遍。”她说的是这样的荡气回肠,恝然置之。 “又柔,为什么后院里这样的喧闹?”她从幽幽梦中醒来,嘴唇泛白。 “娘娘,是皇上来了。”又 柔趁她睡觉的时候又出去过一会。 “皇上。”她双手吃力地撑起身子来,额上一片薄汗。“皇上来了。”她殷切的眼眸转向窗外,只进黑乌乌的一簇人。 “皇上是来处罚庶福晋的。” “谁?” “雁卉。她企图想逃逸,被皇上知道了。” “她终于还是走了这一步。”她呐呐的喃喃的道。那声音细若蚊蝇。心里翻涌起一股酸惨。“扶我出去。” “娘娘,你现在还在发烧,还是不要到外面吹冷风了吧。” “不,快,又柔,替我梳妆打扮,我要去见她。”她挣扎着要起来。 又柔架不住她,便无可奈何地遵照她的吩咐。 “来人,替朕掌她的嘴。”弘历蹙起眉,呵喝道。雁卉,那个从来都是胆小如老,怯生生的,见人就脸红的女人。他曾经也喜欢过一个妾室。可是俞苇伊之事使她与妍姗两人同流合污。他本是想只让她这里囚禁一年半载的就放她出来。可是她竟然连这点时间也捱不住,居然胆子大到想通过秘道逃逸。他已经吩付下去将这条秘道封锁起来。可是眼前的雁卉似乎一点也没有认错的意思。她是怎么了?在这里关了 数月,就把她的禀**转变了吗?她不再是他幽静娴贞的雁卉了。 两个侍卫上前捉住她,一嬷嬷卷起袖子,露出肥白的半截藕棒似的胳膊,对准她的脸,火辣辣一记耳刮子,左右开弓。 不一会儿,雁卉的嘴角便肿破了,头发也滚散了。但是她仍然连吭也没有吭一声,咬着牙捱着。 “皇上,别打了。”妙晴在人群中目睹这一幕,她跪在弘历的面前,苦苦哀求。 弘历冷眼扫过她的脸,见她面如灰白的样子,吓了一跳。 “来人,将娴妃拉到一边。” 妙晴被人拉开了。她看着雁卉的脸在左一记右一记地挨打下由白皙变得青肿。 “用不着你假腥腥地替我求请。”然而雁卉的眼却像是含着入髓的仇恨。她话音刚落,一记耳光又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皇上,饶了她吧。再这么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妙晴不顾一切地又跪在他的面前。 “住手。”弘历一见雁卉已是面目全非,身子也摇摇欲坠,便大手一挥,“先将她押入大牢。” 雁卉被人带了下去。 皇上走到门口,又回转身子道:“封妍姗为贵人。而娴妃也送她回寝宫吧。” 第101 恩爱如初 妙晴气冲冲地走入妍姗的寝宫,又柔不住地跟在她的后头,促促地叫着:“娘娘,您慢点,别急啊。” 妍姗正在宫内搂着永璜喂他吃芝麻饼呢,摊了一桌子的好吃的,娘俩正吃得不亦乐乎。 “你居然还吃的下去!”妙晴死命地瞪了她一眼,口气也不友善。 妍姗慢条斯理地蹙额眱了她一眼,让宫女将永璜带出去,这才慢悠悠地抬起身来,掸了一掸留在袍子上的糖屑芝麻。 “娘娘,你可是有身子的人啊,何必为这么一丁点的事动怒呢?” “本宫不像你那么冷血无情。雁卉可是你在宫里情同手足的姐妹,你为什么要在皇上面前告发她要逃逸的事?” “请娘娘收回你那句情同手足的话,在宫里会有姐妹吗?”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即使真的是一同母所生的姐妹,来到这宫内也不是姐妹了。在这宫里只有两类人,一类是陌生人,一类是敌人。” “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告发她,那么雁卉的下场会如何,她会比在冷宫更悲惨万分!你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条活路走呢?” “娘娘,如果不是臣妾跟皇上说,那么如今您还 能这样****地站在这里吗?单是从这一件事上来说,娘娘是不是还要感谢臣妾呢?” “如果是用这种方法救本宫脱离冷宫,本宫宁愿在北三所呆一辈子!” “娘娘是说真话吗?”不知何时妍姗已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她霍然地转过身子,面对着她顾态生媚的娇容与猩红的小红口,妙晴两颗忿怒的眼珠子定定地望着她。 “娘娘当真情愿为了一个人,而永远选择留在冷宫,从而仓促无奈地结束这一生吗?”妍姗的口吻带着嘲弄。 妙晴震了一震。这是她的本意吗?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救雁卉,她情愿用一辈子的凄凉去救她吗?她默无一言,心里五味杂陈。 “依臣妾的察看,娘娘是不会愿意的,臣妾说的对吗?那是人间炼狱,有的时候冷漠要比惩罚更加严重百倍,冷宫是一刀一刀任凭岁月的流逝,将一个美好的人儿活生生地凌迟了啊。” “你是不是那天故意说给本宫听的?”她恍然大悟。 “是那又怎么样。臣妾一开始没有料想到雁卉会来偷听我们之间的交谈。依臣妾对娘娘的了解,娘娘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大 逆不道的事。” “为什么?你故意挖了一个坑让她往下跳,看着她一步一步泥足深陷,你再享渔翁之利。” “娘娘,臣妾起初也没有料到是雁卉这条鱼饵啊。这是她的命,能怪臣妾吗?” 妙晴眼尾微微地一颤,一抬眼便见到妍姗无辜的眼神。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对着这张让她厌恶的脸。 “娘娘不也成了臣妾的帮凶了吗?”妍姗带着胜利的笑容,两肘互抱着盯着她看。 妙晴微微地打了一个冷噤:“本宫不需要你陷害别人来救本宫。” “娘娘,别把自己说的跟个圣人似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娘娘之所以到今天这个地位,难道就没有在皇上面前使出笼络人心的手段吗?每一个能在宫中生存,以致于到达一个令人仰视的地位,无不是踩着无数尸体过来的。娘娘真以为能让皇上宠爱你一辈子吗?男人的心有时候比我们女人还要捉摸不透。更何况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子……” “别再说了。”她的眼神里流泻出恐惧,她的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 然而妍姗却兀自说下去:“臣妾听说皇上将择日处斩雁卉 。不知娘娘到时候是否会去探望她?” 妙晴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妍姗的寝宫。任凭又柔仓皇地叫着她。 “本宫要去见雁卉。”她悲恸地叫道。 “娘娘,皇上下令谁也不许去见雁卉。”又柔哀哀地说道。 她的眼前掠过雁卉那张鼻青脸肿的脸,从那肿破的唇角,那愤懑的眼神。不是我。妙晴在心里大叫了一声。雁卉,不是我害你的。然而雁卉的眼始终充满仇恨地凝视着她。一时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人也软软地瘫下去了。 灯烛摇曳,在墙上投下斑驳陆离的阴影。月弯如钩出现在窗外无边无垠的天际上,这样一个静好的夜晚。妙晴醒了过来,拒绝一切饮食。她的心里是无边无际的悲哀。 “娘娘,吃点吧。”又柔在一旁劝了又劝。 她仍是不言不语的。 “皇上驾到。”门外的小太监传令。 话音刚落,弘历便大步流星地进来。 “为什么不吃东西?” 弘历开口道。 “皇上吉祥。”她挣扎着要爬下床行礼。 “不必了,你躺着吧。”弘历在她的床边坐下。 “臣妾有一事乞求皇上,能不能免了雁卉的死罪。” “ 娴妃你为何总是出难题给朕呢?在朕的心里要处死雁卉,朕也于心不忍。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是杀一儆百给那些钻空子的人看。” “可是皇上你为什么要处死雁卉呢?你杀一儆百,也不用选她啊。” 望着她凝白的脸,以及微瑟的唇角,他嗟叹了一声说道:“到底雁卉是犯了法。” “皇上可以处罚她,求皇上赦免她的死罪吧。”她半跪在床上磕起头来。 “娴妃你……” 他抚住她的胳膊,制止她的行为。 “罢了罢了。” 他无奈地说了一句。 她露出欣喜的眼神:“皇上当真?” “一马既了,驷马难追。” “谢皇上恩典。”她破泣而笑。 “那么现在娴妃有没有胃口吃饭了?”弘历抚摩着她油亮的头发。 她羞涩地笑了。 又柔及时将那热腾腾的粥端上。 弘历将那粥捧在手上说道:“朕喂你。”说罢,他舀了一口递到她的嘴唇。 她虽盈盈含笑,却不张嘴。 弘历道:“娴妃难道还不肯赏脸吗?” 她笑得更温柔了,轻声细气地说:“这么烫,皇上也不替臣妾吹吹。” 弘历也笑了:“你看朕这记性。” 第102 出尔反尔 月影横窗,一阵西风,奋力地一撞门,将未曾关紧的门生生地撞开了半扇,从那门圈子里大摇大摆地刮了进来。 正在灯下补裰衣裳的李宛亦见状,放下手中的物什,跑去关门,尔后又牢牢地栓上门闩。回头一看,正在老藤椅子上坐着的子昊,手捧着一卷书,摇头晃脑地吟哦着。这样的情景是李宛亦期盼已久的,尽管他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痴痴傻傻的,但是来到了这里,他的病当真好了许多。 李宛亦瞥一眼桌上,有一只小风炉咕噜咕噜地响着,上面着着一只小锅。她时不时地过去察看,又揭开锅盖,冒出一阵甜糯的味道。 她取了一只碗,将锅子里煮的汤圆盛了出来。 “子昊来吃汤团吧。”她招呼他。将那焰腾腾的碗端放在他的面前。他有点吃惊地望着她。 “怎么了?来,吃点吧,很香的,我早上才包好的呢。”她将一只肥唧唧的汤圆盛在匙子里送到他嘴边。他犹疑地咬了一口,那裹着的芝麻馅像流水一样涌了出来。 “好吃吗?”见到他郑重了点了点头,李宛亦会心一笑。 “你为什么不吃?”他问道。 李宛亦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你不饿,孩子 饿啊。”他指了指她的肚子,将一只汤圆送了过来。李宛亦笑着接受了。 “你煮的真好吃。”他笑眯眯地说道。 “如果你喜欢,我下次可以多做一点。”她又回到灯下去补她的衣服。到了这里一切尽可能的从俭,虽然过着与府里荣华富贵的生活不同,但是这里的清贫日子却自有一种惬意,轻松的意味。 “绿凝,谢谢你。”子昊望着她笑吟吟地说。 李宛亦怔了一怔道:“子昊你……” “绿凝,这次你能够回来,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离开的,我们从头开始好吗?”子昊把脸伏在她的肩上,像小孩子那样地偎着她。 李宛亦霎时眼珠子裹了一层泪光,幽咽地说:“好,只要你不再胡思乱想,我们就从头来过。” “一定的。绿凝我从今以后一定会好好地对你。”他握住她的两只手,温柔地说。 李宛亦含泪应诺了。只要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无论他把她当作是绿凝也好,李宛亦也罢。只要他还能振作起来,她还有什么好强求的呢。 有多久没有见过真正的佳瑶了呢。妙晴已经记不得了。为什么自从婚礼那次以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呢。当了这个时候,妙晴才觉 得自己真正变成了佳瑶,她再也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苏妙晴了。唯一与二十一世纪有干系的便是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了。她一面抚摩着孩子,一面感受到孩子在肚子里蹦哒。她走在御花园里,欣赏着奇异花卉,这天她心情大好。然而又柔却闻到一股呛鼻的烟味。她揉了一揉鼻子说道:“奇怪,在御花园里怎么会有烟味呢。”妙晴也语调温和地说:“过去瞧瞧吧,不会是着火之类的吧。”两人循着而去,见到的却是一个哭哭啼啼,不时拭眼抹泪的宫女。 “咦,这不是苇如吗?你怎么在这里烧这些东西?” 苇如是雁卉的宫女。她面前的一个铜盆里是未烧烬的冥纸。苇如抽抽嗒嗒地向妙晴行礼,这才泣不成声地说:“福晋她今天早上已经被处斩了。” 妙晴心里咯噔一声,仍维持着和言悦色:“不可能吧。本宫已经恳请皇上饶了她了,而且皇上也已经答应本宫了。” 苇如这一听,愈加放大悲声:“奴才所言千真万确,今日尸体也让福晋家人领了去。福晋对奴才往日恩重如山,所以奴才想多烧点纸钱给福晋,也好让她在地下多享点福。” “不会的,不会的,你一 定是搞错了。”妙晴将头摇得纷纷,失声喊起来,“皇上亲口答应本宫的,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她侧转身子。又柔忙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娘娘,你要上哪去啊?” “本宫要去见皇上,要去问问皇上为什么他出尔反尔?”她的脸挣得通红。 “娘娘,你千万别去啊。你这一去,不仅救不了雁卉,反而得罪了皇上,你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又柔劝道。 “不。他是天子,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呢?他明明答应我的。”她不顾她的阻止,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娘娘……”又柔疾疾忙忙地追上去。 这时苇如的身后出现了妍姗。她目睹着远去的两个人背影,露出一丝阴诡的笑。她遂摸出一锭银子塞给苇如:“你做的好。这锭银子就赏给你了。给你们家的主子多烧点纸钱吧。” “谢谢主子。”苇如接过后,将铜盆子抱走了。 “你这笨蛋,还不快留住。”妙晴走着,耳畔响起一个声音。她不由得煞住了脚步,环视四周,却发现空无一人。 “快停下来。”那个声音又响彻起。 是佳瑶的声音。妙晴将脚步放缓了。 “你这笨蛋,难道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耍你吗 ?你这样贸然地去找皇上,是不是想让他勃然大怒,再次将你打入冷宫。” “又柔,你先回去,我想先散散心。”妙晴回头对又柔说道。 又柔拜退了。 “你人在哪里?”见四下空无一人,她才敢喊出声来。 “你不必再费心找我了。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 “可是皇上他出尔反尔……” “你要记住他是个皇上,他要做什么决定早就心中有数,那天他只不过是为了你应付你才这么说的。不管怎么说你在他的心上还有一点地位。但是你今天如果这么一闹的话,我敢保证你以后在他的心目中的形象会一落千丈的。” “那么雁卉怎么办?就让她白白地死去吗?” “那你去找皇上,他有办法使她起死回生吗?你别太天真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何苦把自己逼入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听我的话你不要冲动,能忍则忍,要顾全大局。” “难道在这宫中什么正义,道德,仁慈,统统都不存在是吗?” “那也不需要你来主持公道,记住我的话,你就乖乖地回你的宫中去。日后这宫里发生的所有与你无关的事,你都不需要插手明白吗?” 妙晴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第104章 有其母必有其子 乔泓希在心底仍寄存着对妙晴的一份思念,唯有将思念转为动力,寄情于工作。与前段时间颓废消极的他相比,在近来这段时候他又对工作废寝忘食。 这天又工作到半夜,他觉得口渴,便去茶水间倒水。然而他却听到一阵悉悉率率的声响。听到这怪声又不像是老鼠蟑螂的爬行的声音,好似是人走动的声音。他虽是一个男人,但是在这半夜听到这奇怪的声响,他不由得从自己的办公室的高尔夫球袋里捞起一把球杆,尽管心里也是哄嗵哄嗵地跳着,仍壮起胆子将茶水间的门膨一声踢开,大吼一声:“是谁?” 黑暗中只听到嗳呀一声尖锐的叫声。他听到这声音觉得耳熟,便摸摸索索地将灯打开了。光明一下子充斥在这房间里。他看到一个身穿制服的女人倒在地上,油亮的头发遮着五官看不清她的样子。她的身畔正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只纯净水桶,正汩汩地往外渗水。 他赶紧扶起水桶,又将她拉起来。 “怎么是你?”他盯着她的脸,呆愕极了。 清心露出羞涩的笑容:“我今天第一天来上班。”见他流露出诧异的神色,便又不住地摆 了摆手,“你别误会,我们那个专柜要从商场撤柜了,我不想跟总公司去外地,所以就找又份工作,想不到原来跟你是同一家公司。” “那你这么晚还不下班?”他找到一柄拖把,将濡湿的地板拖干净。 “我今天刚来呢,一切都还不熟悉,所以想趁下班时候好好琢磨琢磨。哪知刚想倒杯水,却发现水桶里没有水了,正想搬水上去呢,你又进来了……”她用手巾不住地揩抹自己身上的水珠。她穿了一件丝绒制的墨绿连衣裙,只是不吸水,那水珠像断了线的珠子骨碌碌地往下坠。 “是我不好,我还以为在进贼了呢。”他讪讪地笑着。 “我来。”她从他的手中接过拖把,动作娴熟地将地面揩净。 他揭开新的水桶的盖子,将它提起来安放在纯净水机上:“现在可以了。” “你有没有吃过饭?”她又抬起头问道。 “没呢。你呢?”他说。 “我也是。”她慢慢地端着杯子,口中含着水说道。 “那一起吧。”他笑着说。 “嗯。” 这是他们自妙晴失踪之后关系变得最好的一天。他们一起去大排档吃夜宵。看着沿路的风景,熙 攘的人群,听着摊上客人乱七八糟地交谈着。 “你不介意来这种地方吃吧。”他将身上的西装剥下来,搭在单腿上。 “不介意。”她笑笑说,“我经常来大排档吃东西。我们这种出身的人,如果经常去那些高级餐厅又能去几次呢。” “我觉的这里的东西不错,才经常来吃的,其实像我们这样的人,你别以为出入的都是高级场所,吃的都是法国餐厅什么的。其实我这个人对吃的,一点也不讲究。只要是好吃的我都不排斥。”他拿起一只大闸蟹,利索地剥去蟹的外壳。 “看来你真是一个吃客。”她看他将蟹的壳完整地去除,一点也不浪费。 “我自小最爱吃大闸蟹,所以这技术十分了得啊。”他得意洋洋地说。遂他将手中的剥好的蟹递给她。那黄澄澄夹带着白馥馥的蟹肉十分鲜美。 “我刚闻到这味,就觉得鲜到不行。”她大嚼了一口,将嘴里塞得满满的。 “那你得小心你的头发了,当心都鲜光了。”他嗬嗬笑道。 “看来你现在的心情好了许多。”她凝视着他的脸,认真地看了看之后说道。 他的眼色一幽暗,低声哑气地 说:“难道我一辈子这么消极下去?说不定我现在更加努力的话,或许有一天她突然间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清心听了半晌默不作声。 他又昂起脸对着她盯了良久:“你有男朋友吗?” 清心突然面赪:“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吗?” 他哈哈地笑起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啊,我的朋友里有许多都是黄金单身汉呢。” “我不是那种肤浅的女孩子。”她微红着脸,小声地说。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得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了,“我是说女大当嫁,你总得为自己以后打算一下。” 她的头发稠而密地披在额前来,她抚去垂落的额发说道:“我现在还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呢。” “女人的青春有限。你得早点为自己考虑一下。”他煞有其事地说。 她将嘴一撇:“那你不是比我还大几岁吗?你怎么为将来考虑的?” “我是个男人。男人三十一岁花啊。” 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原来你是一枝花呀,我倒是从来没有发现过。” 他从桌子那端将筷子探过来打在她的头上:“现在不是让你见识到了。” 她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妙晴睡了个午觉,听到走廊上吵吵闹闹的,便悠悠地醒过来,问又柔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又柔往外张了一张望,回来禀告说永璜将永琏推倒了,永琏正在哭呢。 语芙正搂着永琏,才二周岁不到的永琏哭得哇哇叫,那样子好不委屈。 老嬷嬷正在劝永璜:“大阿哥,还不给二阿哥道个歉。” “我不。”永璜挺一挺脖子。 语芙气到不行,永琏的额角肿了一大块。但是对着一个孩子也不能将他怎么样。更何况他的额娘又是那样一个人。于是便抱起永琏,急于离开此地。 “坏蛋,坏人。”永璜还在背后叫嚣着撒泼。老嬷嬷忙掩住他的口,他还狠狠地咬了咬她的手指头,咬得老嬷嬷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你这孩子这么大点的人,就这么坏了。”饶是语芙再好的性子也气不过。她怒气冲冲地掉转身子,走到永璜的面前,呵斥道。 “我额娘说你们都是坏人。”他叫得更大声了。 “你额娘当真这么说?”她惊异到不行。 “坏人。”他猛地一用力推颡她,差点将她跟怀中的永琏摔跤,尔后一溜烟地跑掉了。 第105章 改变 语芙气到浑身血液冰凉,她一个箭步上前,对着永璜,一个耳刮子下去。永璜白胖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手掌印。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只见到永琏吧嗒吧嗒着眼睛,索性身子往下一挫,在地上哇啦哇啦地哭起来。 妍姗闻迅赶来,见到语芙脸色煞白与在满地乱滚的永璜。顿时明白了几分,露出骇异的神色。 “你一个人为何要欺负一个小孩子?”她破口大骂。“我已经什么都让给你了。连一个小孩子你都不肯放过他吗?” 语芙气得声音发颤:“本宫哪有欺负一个小孩子。为何你不好好管教他?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这样无法无天……” “他是我的儿子,我自会教育他,不需要一个外人来插手。”妍姗也不甘示弱地说。 “本宫并不是替你管教儿子,只是他实在是太过份。如果不是他出手打永琏,本宫绝对不会干涉你的家事!” 妍姗扑籁籁珠泪乱洒,从地上抱起永璜,永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背过气去,只剩下一声一声地干嚎着。 “我知道你一直都看不起我跟永璜,正因为我的出身学识都没有你的好,所以你 一直想伺机报复。” “妍姗,你在乱说什么。本宫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况且你进门以来,本宫也一直与你维持良好的关系。真不知道你在这里信口开河,在胡诌些什么。”语芙被她这一顿抢白,将脸色由白转青。 “难道你在骨子里没有看不起我吗?”她尖声叫起来,哭得也更凶了。“你就是看低我,连带着也就把怨气撒在永璜身上,你就是见不得他是长子,抢在你的永琏前出世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的。打从永璜出生以后,本宫没有任何妒忌的心里,因为他是皇上的儿子。你能替皇上开枝撒叶,本宫高兴也来不及……” “你别把自己说的这么高尚伟大!”她恼怒地剪断她的话。 “放肆。看你是越来越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才这么肆无忌惮地跟本宫说话。你别忘记了,本宫的地位始终在你的上面。”她咬着牙说道。 “是,臣妾知错了。”她福了福身,但是那脸色却极难看。她抱着永璜走掉了。 喧闹声渐渐散去。妙晴在门内听到她们之间的说话,回转身子来,微微嗽了几声。 “娘娘,你还是回床上去歇 息吧。”又柔扶着她上床。 “又柔,”她眼角一睃,“你说嫁入这皇宫来有何好?” 又柔嗫嚅道:“娘娘,奴才可不敢乱说。” “你直说无妨。”她道。 “这皇宫呐,就是外面的人挤破了脑袋想进来,而这在里面的人却是费尽心机地想要出去。依奴才来看,皇宫也没什么好的。”这末一句话是她悄悄地俯在她耳边说着。 “你说的没错,这皇宫还真是什么都不好。”妙晴添了一句。 又柔忙掩住她的口:“娘娘,你可别说的这么大声啊。当心这隔墙有耳。其实奴才觉得娘娘当初还不如嫁给徐少爷呢。” 妙晴的眼梢微微地一颤,手抚在自己的肚子上。 “起码徐少爷还对小姐一心一意的呢。” 妙晴笑了:“瞧你说的,难道皇上对本宫不好吗?” “皇上是对您不错。但是需要他照顾的人太多,奴才怕他顾不到你啊。”又柔一向心直口快。 妙晴无奈地微微一笑。 这天清心与乔泓希相约吃午饭,他们时常去的那家咖啡厅,那里的商务套餐十分的美味与便宜。像往常一样,两人一起步入咖啡厅,却见乔泓希朝一 个男人招了招手,便径自走向他。 “我来介绍,这是我的朋友马越彬。他刚回国不久,自己经营一家小公司。”乔泓希向清心介绍说。 清心见眼前的这个男人皮肤黝黑,身量中等,五官却显得俊秀。她以为是乔泓希约了老朋友一同用餐,便对着马越彬礼貌地笑笑。 “越彬是我在大学的同学,只不过他留在那里读完经济学的博士才回来。”乔泓希滔滔不绝地对说道。 清心点了一份辣子鸡丁套餐。 “你不怕辣吗?”马越彬略微惊异地说。 “不怕。”她摇了摇头,“我最喜欢吃辣了。” “难得见到一个女孩子不怕辣的,以前我同我大学里的女同学一块吃饭,她们真是闻辣色变啊。说什么要长痘要上火之类的。”他笑眯眯地说道。 “对啊,越彬真是无辣不欢。他祖籍在四川的。说不定你们这么喜欢吃辣,追循到宗谱,说不定哪一代也攀上点亲呢。”乔泓希趁机插嘴道。 清心见他与老同学在一块,似乎比平时要活泼了许多,便也说道:“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你别听他瞎掰。他以前念书的时候同女同学讲几 句话都要脸红呢。也只有在我们几个老朋友面前才这么胡说八道。”马越彬拿手中的调羹作势要砸在他的脑袋上。 “是真的吗?”清心睁大澄碧的眼眸。她对于乔泓希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 “你看你,怎么又扯上我了。”乔泓希讪讪地说道,并唤过服务员为自己点了一份栗子牛蛙饭。 “你的口味还真是一百年不变呢。吃了这么多年的栗子牛蛙饭也该改一下了吧。从国外吃到国内,你不嫌腻,我们这些旁人看着都嫌烦呢。”马越彬说道。 “那说明我这人专一。”乔泓希将菜单交还给服务员。 清心见状,细细地想了一下,果然跟他吃了几回商务套餐,他每次都点栗子牛蛙饭,她也曾试着点过一次,尝了一下味道也没有觉的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以前读书的时候也吃这个吗?”她好奇地问道。 “是啊,你说他这人怪不怪。虽然那时我们食堂的栗子牛蛙饭是很出名,但是他也用不着在这四年午餐的时候固定点这一份。你说他这人怪不怪的。”马越彬接碴道。 “跟你说了,那是我专一好么。”乔泓希不以为然地说道。 第106章 美人儿 乔泓希与清心两人并肩走在回公司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你认为越彬这人怎么样?” “不错啊。他这个人还挺开朗的,又很风趣。” “看来你对他的印象不错喔。” 清心正了正脸色,眼神直投射到他的脸上:“你想说什么?” “他今年三十岁了,也算是年轻有为吧。不如你们……”他见到她的脸色往下一沉,便没有再说下去。 “原来你把他带来,是要为我介绍对象?”她吮着下嘴唇说道。风虎虎地摸着她的秀发,她的发丝直拂到脸上来,更衬得她的脸色惨白。 “对啊。”他脱口而出。“越彬有什么不好吗?他这个人很安份的,如果是花心的人我也不会介绍给你。” “我知道,他很好。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他适不适合我呢。”她急得大叫。她不要他来为她作媒。他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他不能阻止她爱他。 “没有相处过,怎么知道合不适合呢。”他郑重地说道,“我跟妙晴一开始也不知道彼此是否适合,但是日子久了,慢慢就会磨合好的。” “你不明白。我不会喜欢他的。”她满脸乌黑地说 。 “清心,你明知在我地方已经不必浪费时间了,为何不给自己一次机会呢?”他见她一个劲地往前走,便抻住她的胳膊。 “不是这个原因。”她含着泪望着他。 “那是什么?”他追问道。 “总之不是因为你。”她撇开脸说道。 “那么你是因为那件事吗?”他顿了一顿说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把它忘记吧。你要重新开始,就给自己一次新的机会,不要再纠结于过去。” 她寒着脸瞪了他一眼:“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来管。总而言之谢谢你为我介绍了。但是我跟他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对不起,我先走了。” 望着她疾步远去的背影,乔泓希无奈地将手插入裤袋里。 康熙年间,曾修建了一处畅春园,赐给了当时还是藩王的雍正帝,后又更名为圆明园。雍正帝即位后,对圆明园加以扩建修葺。弘历即位之后,拨出国库中大量白银,命工部督工修建。在这圆明园里搜集了无数珍禽异卉,古鼎文彝,一齐陈列在园中,供皇家人员玩赏。 正值圆明园完工之后,弘历也放下手中的朝务,陪着钮祜禄氏,后嫔妃在圆明园 里游玩。这一天风和日丽,跟他一同出游圆明园的还有宗室,命妇及近属。 两旁迎驾的人已毕恭毕敬地站定,女人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而妙晴挺着大肚子也在这人群当中。其中一个妇女在这群女人当中尤为惹眼,椭圆形的脸上,端秀的五官,猩红的小口,那双俏媚的眼睛勾魂摄魄。身段婀娜多姿,走起路来如风拂柳叶。一袭浅蓝洒白花的长衣将她的一捻柳腰深深地掐了出来。弘历无意中一瞥见这个美貌的妇人,便目不转睛地眙着她半晌。走着走着,他故意落在后头,见那妇人袅婷地走在前头,那身姿越发的绰约。妇人的脖间系着一条长长的白纱巾,风唿地将那条白纱巾吹起来,弘历伸手一夺,便将那纱巾攥在手中,遂觉得那纱巾异香扑于鼻端。妇人款款走到他的面前,略一福身,旋即以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弘历。弘历见妇人走于咫尺距离,更觉得她面容的精致与气质的独特,笑靥之下一侧的粉腮上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来,更是凭添几分秀丽。弘历略有点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纱巾交还给她。她接过以后,莞尔一笑,动人 异常,一转身便回到皇后的身旁。弘历时不时地打量着她的身影。那妇人也不住地回过头瞻仰御容。弘历碍于在场的人太多,不好明显地流露出来。她与语芙两人中踽踽而语,而语芙又称她为嫂子。弘历这才想起来,原来她是内务府大臣傅恒的妻子。回宫之后,弘历的眼前常常涌现傅夫人那姣好的面容,以致于疏于朝政,连晚上也不翻牌子,常常一人在乾清宫里若有所思,整日无精打采。 在皇后寿辰这天,弘历的精神突然又振奋起来,因为这天傅夫人要进宫替皇后祝寿。这天在坤宁宫开宴,门首喧嚷,笙歌嘹亮。傅夫人准时出席寿宴,她盛装妆扮,将自己修饰得光彩夺目。弘历早早地在坤宁宫守候,明则是陪皇后祝寿,暗则是等待傅夫人的到来。想不到席上傅夫人一鸣惊人,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无不样样精通。这样一来,弘历对她的喜爱更是浓浓地加深了一层。两人举杯对吟,而皇后忙着迎接宾客,无法分身顾及。而妙晴声色不露,暗中已窥伺到了这一切。 随后的几天,傅夫人便常常进宫来跟语芙作伴,回去的时候总要 途经过乾清宫。这时正在乾清宫与重臣商议大事的弘历从那那半敞开的门洞里,见到了个熟悉而又妖娆的身影。 那美妙绝伦的五官线条,那如羊白脂玉的凝白肌肤,在宫内的弘历目睹到傅夫人的丽容,不由得心里春心荡漾,草草地将重臣喝退。 等一干重臣远去之后,看到傅夫人还在徐缓地走着,样子娇俏而又风情万种。 “傅夫人。”弘历扶着门框唤了她一声。 傅夫人顿住脚步,看到弘历,便走近他,深深地福了一福身,脆生生地叫了他:“皇上,吉详。” “起来吧。”皇上见到鬓脚处簪着一朵娇艳的红花。更映衬着她的脸妩媚动人。 “臣妾今日去坤宁宫探望皇后,顺便与她叙叙旧情。” “皇后在宫中深感寂寥,你要是有空的话多来陪她说说话。”弘历意味深长地眱了她一眼。 傅夫人心领神会:“臣妾遵命。” “上次傅夫人所作那对联,朕想了半晌,实在想不出下联来,能否请夫人进来与朕共议诗句呢。” 傅夫人眼波流转,将手别到脑后去摸那齐整的发髻,盈盈一笑:“既然皇上下了旨令,臣妾岂有不从之理。” 第107章 傅夫人(上) 傅夫人一进门,弘历便在她身后将门闩上了。傅夫人倒也不介意,只是环顾四周,用欣喜的眼神说道:“皇上的寝宫,臣妾还是第一次进来呢。” 弘历伏在她的耳畔,将嗓子压得低低的,从口中吐出来的热气咻咻地掠过她的耳廓: “如果你想来,随时都能来,朕在这里随时都恭候你。” 她感到脸庞际脖子那里痒嗖嗖的,缩了一缩颈子。 “臣妾哪里敢来呢。” “为什么不敢?”弘历的声音愈加地暧昧起来,往她的身子也更凑了一凑。她节节地往后退去。 “朕许你敢,你就敢,你怕什么。”弘历将眼睛也眯缝起来,从中透露出迷离朦胧的光来。 她已退无可退,只得用手肘抵住他不住逼近的胸膛,脸上**一片:“皇上,请你不要……” “不要什么。”他低声说道,声音也嘶哑起来,伺机捉住她的手。她手上的肌肤白腻柔滑,宛若无骨。他的瞳仁也就更幽黯了。 “皇上。”她低下眼波微微地一笑。年轻的弘历相貌堂堂,再加上那气宇轩昂的身量,更令人着迷不已。 弘历的眼光注在她的脸上,捉住她的手也顺势 滑落到她的胳膊上,慢慢地往上移,最后驻留在她秀削的肩上。 “如果朕能早点遇到你,该有多好。”他陶醉在她的香气中说道。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从傅夫人的口中慢悠悠地吟出这一首诗来。 弘历的意念在他的甜醉的脑膜上掠过。见到傅夫人红艳艳的小口在眼前晃动,又见她碧清的眼波流转溢彩。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嘴唇压了上去。傅夫人起先还用手推颡着他,但是她这种挣扎是陡劳的,很快就被他钳制住了。 这时身后传来膨膨的敲门声,傅夫人最先清醒过来,忙推开他。弘历也停止了动作,脸上的肌肉忽然缩紧了。他猝然不耐烦地说道:“是谁?” “皇上, 是奴才。”是小品子的声音。 他憎厌地说:“滚开,朕正睡着呢。” “皇上,是娴妃娘娘来了。”小品子的声音又响起。 弘历 的不悦扫过眉间,随即伏身在她的粉腮上啄了一下:“委屈你一下。” 她掠开了垂拂在脸上的乱发,眼里漾动着流动的光辉,微喘着气说:“那么让臣妾藏哪里呢?” 弘历一眼扫过房间里的陈设,一拧眉头,遂将转着桌子的幔撩起来,低低地说道:“就藏这里吧。” 她微微地一笑,便钻了进去。 弘历整了整凌乱的衣裳,清了清嗓子,将门闩抽出来。 妙晴一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面踽踽地走进来。 “皇上,大白天的在房里做什么呢?” 弘历若无其事地走上几级阶,在龙椅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朕方才觉得倦了,便在榻上歇了一下。你有什么事吗?” “臣妾的额娘从家乡带来几碟风味小吃,请皇上尝尝。” 妙晴命又柔将各色小吃拿上来。 弘历笑眯眯地道:“爱妃有心了。”然而躲在桌底下的傅夫人却伸出玉手,在他的腿上拧了一把,自己掩着嘴笑着。 弘历忍着痛。 妙晴道:“皇上是不是觉的很难吃?” “不……不。”皇上冷幽幽地笑着。“很好吃,也很美味。”他话音刚落,傅夫人又 在他的腿上下使劲地拧了一把。 “哎呀。”弘历吃痛地叫了一声,手上的箸也掉落在地了。 “皇上,您是怎么了?”妙晴见他神色有异,不解地问道。 “没……没事。朕好像咬到舌头了。”弘历忙用微笑掩饰过去。 “那皇上慢慢品尝,臣妾先行告退了。” “好。爱妃要慢点走啊。”弘历在她背后说道。 屋子里又变得静悄悄的了。弘历伛下身子从地上将那对箸拾起来,看到傅夫人蜷伏着身子,在桌子底下对着他哧哧地笑。 “你的胆子可不小啊。”弘历嗬嗬地笑着,将她拉了出来。 “皇上你刚才不是吃的很开心吗?”经过弘历的一扯,她便坐在他的大腿上。 “眼前的美味也比不过你的一笑一颦。”他攫住她的双手,将它们偎在脸上轻轻地摩挲着。 微笑缀上了她的嘴角,她将自己的小口送到弘历的嘴上。弘历忘情地亲吻着她,一面用手解开她前襟的扣子,将手滑落进去,隔着薄薄的亵衣抚摸着她胸间的丰盈。 “皇上。”她面露羞色握住他的手,“你还没有把门给闩上呢。” “对,对。”弘历一眼瞥见门缝 里透出来的银的白光,便放开她,走下去栓上门。不消片刻,便又回到她的身边。从她那半透明的单薄衣料中隐约可见荔枝般半透明的肌肤。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将嘴去亲吻她胸前的春光,口中喃喃呐呐着:“朕的美人儿啊。” “皇上的美人有千千万万个呢……”傅夫人娇声连连地说着。 “但是没有一个能比的上你啊。”他褪去她的衣服,将半侧的玉肩膀露了出来。她鼓鼓的乳,她玲珑的腰线无不显示出她是一个天生的尤物。 “娘娘,你怎么走的这样快啊?”又柔一面小步跑着跟她,一面疾疾忙忙地说道。 妙晴放慢了脚步低声道:“你没觉得皇上今日有点异样吗?” “奴才没发现皇上有什么特别。” “皇上坐着的那张桌子下,你没看到有露出来一对鞋吗?” “鞋子。”又柔吃惊地睁大了眼眸。 “而且是一对女人穿的鞋子。”她面色惨淡地说道。 “那么是哪一个女人要躲到皇上的桌子下面去呢?”又柔好奇地说道。 妙晴将目光凝伫到前方:“那个女人,如果本宫没有猜错的话,就只有一个。” 第108章 傅夫人(中) 然而自从那一日之后,弘历的一颗心越发的思念着傅夫人。而傅夫人也自此频繁地进入皇宫内与弘历幽会。宫内的一些宫女与太监都知晓他们之间的风流韵事,但是谁也不敢声张。 弘历放下手中的公事,托着下颌欣赏她的婀娜多姿的舞姿。她的红绫**外面只披了一条薄如蝉翼的纱巾,月白的纱巾上嵌着丝丝闪烁的银线,在灯烛的照映下,显得格外的惹眼。她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挽起两个飞髻来,鬓角照例带一只绢花。真是人比花娇。她身段玲珑,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风情,浑身香气透鼻,眉尖若蹙,唇角含笑,她的一招一势都拨动着他的心弦。单薄的衣衫之下,她如雪般肌肤若隐若现。 他一面噇着美酒,一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她的纱巾若有似无地甩到他的脸上来,他伸出一个手指头勾住她的纱,嘴唇微微地掀起。她伏身在他的脸上亲一下,他正想去抓住她的柔荑,她的身子却滑溜得如一尾鱼,从他的身边移开。 她围绕着他,在他的身畔边翩翩起舞。时不时地撩拨他。 一曲终了,她捱着他坐下,臂光 莹然,环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说道:“皇上,臣妾跳得如何?”那娇滴滴的声音直到捣人的心房。 “好。真是太好了。”他连连赞赏,把手中的美酒递到她的樱口边。她媚眼一流转,将那酒灌下肚,少顷,那脸色越发面若桃红。 弘历拨弄着她的秀发,他的心已经完全地被这个语芙称之为嫂子的女人占据了。他忘记了一切礼仪重节。只是他是一国之君,他所做的一切都被世人视为理所当然的。 早有重臣已禀告语芙,说皇上日夜流连于美色之中,以致于荒于处理朝政。语芙听毕,不由得顿生疑窦。在后宫之中也没有耳闻过皇上有对哪个妃子特别钟爱。语芙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妙晴进来向她请安。 “妹妹身子沉重,日后就不必向本宫请安了。”语芙说道。 妙晴见她的面上有几分疑惑,似有杂事烦扰之虑,便开口问道:“皇后愁眉不展,是不是有何心事?” 语芙笑了笑说道:“妹妹怎知本宫有心事?”她讪讪地走到妙晴的面前坐了下来。 “姐姐眉头紧蹙,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妨与妹妹直说, 看妹妹能不能与姐姐分担?即使不能分担也可以让姐姐解解闷。”妙晴伶俐地答道。 语芙沉吟道:“妹妹近日来是不是有听到关于……皇上的风言风语?”她将凝重的目光移到她的身上。 “妹妹是有耳闻,但那只是流言蜚语,不可当真。” “妹妹果真有听说了?”她圆溜起双眼。 妙晴微微颌首:“姐姐,想知道什么?” “妹妹听到什么,不妨直说。”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妙晴微微笑道:“那也只不过是听宫里的人闲言碎语。姐姐可不能当真啊。”说毕,她俯在语芙的耳边低语着,听着语芙的脸色煞白,醋意灌满全身。 到了傍晚,弘历来到坤宁宫。 语芙正愣愣地出神,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的驾临。 她凭窗远眺,冷不防弘历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见她撇过头来,那副僵然的神情,倒把弘历给惊了一吓。 “皇后,你不舒服吗?” 她勉强挤出笑容:“没事。恕臣妾无礼,皇上大驾光临,臣妾也不知道。” “皇后在想什么呢?”弘历问道。 语芙站起身来,欲说还休的,想是略思量了一下,还是 将这苦水往自己的肚里咽下。闷声地说道:“臣妾没有想什么。只是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坤宁宫了?” “朕有好几天没来你这里了。来看看你,顺便看看永琏。”弘历说的那样的坦然。见他的神色也与平常无异。妙芙的心愈加地往下沉去。 “永琏已经睡了。”她平淡地说。倚靠着他,他的身上隐隐传来一股女人的香味。她将两只手攥得更紧了,将两片薄唇也紧紧地抿了起来。 “没关系。今晚朕就留在你这边吧。”他搂着她,柔声地说道。 语芙笑了一笑,转背过去的时候那笑意便从唇角上消失了。 这天傅夫人又进宫来探望她。语芙碍于她是自己的嫂子,表面上还是装作客客气气的样子,敷衍得极好。两人寒暄了几句。 语芙伺机旁敲侧击便说道:“嫂子近来进宫很频繁。不用陪哥哥吗?” 傅夫人一绽笑颜:“你哥哥近日来工事繁多,留在我一人在府内,实在是无聊至极,故你留在这宫内,所以我才这么常常地进来看你。难道皇后你不喜欢我进宫陪你吗?” “本宫不是那个意思。本宫当然欢迎嫂子来探望 了。只是近来本宫听到宫中的那些风言风语……”语芙像被她窥中了心事一般,略有点惶乱地说。 “皇后您既然说了是风闻,就不必惦记在心上了。”傅夫人说得煞有其事,宛如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 “可是本宫觉得空穴未必来风。”语芙若有所思地说。 “皇后想说明什么?”傅夫人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皇后是不是在对我暗示些什么?” 语芙道:“嫂子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本宫所说的。” “那为何皇后不去问皇上呢?是不是皇后对皇上的感情也持有质疑的态度呢?” 语芙噤声。 “难道皇后是选择听信外人的馋言而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呢?” 语芙默默地扫了她一眼说道:“外人的话又岂能比得上嫂嫂你所说的话呢?” 傅夫人澄莹的眼眸投在她的脸上:“我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同时也尊重名节。亦不希望皇后听信馋言,从而破坏我跟皇后之间的情谊。” “嫂子今日能说出这一番话来,本宫定会铭记在心。”语芙略略埋下头,长睫毛遮着眼睛笑了。 傅夫人仍笑着,只是那笑意也不甚自然起来。 第109章 傅夫人(下) 妙晴这天早上起来忽然觉的腹痛如绞,连饭也没有顾不得吃,一会儿功夫便捧着肚子卧倒在床上直叫唤。 又柔听此情形,茫然的不知所措。 “快去叫接生婆。”妙晴咬着牙断断续续地叫着。她预感到自己就快要生了,感觉到下身一阵水淋淋的濡湿。 “是,是。”又柔慌慌张张地一溜烟地就跑了。 昏天暗地的痛,一阵一阵的痛楚像潮气一样充盈着她整个身体,她不住地伸出牙来咬啮着唇,屋子里安静地只得到她自己牙缝里传出来的嘶嘶的抽气声。排山倒海的疼痛将她淹没了。她使劲地攥住被褥,泪水一下子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紧接着,似乎有许多人涌进这间屋子。再接着又有许多雾腾腾的白烟升起来,听的到打水的声音,叫喊声,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又有人掐她的人中:“娘娘,昏过去了。” 这一叫,屋子里的人慌作一团。不知谁喊了一声:“快去禀告皇上。” 风虎虎地从那半开半落的门帘下面钻进来…… 弘历正与傅夫人搂作一团,在那里吃茶吟诗,好不快活。冷不防乾清宫的大门敲得蓬蓬作响。 “什么事?”他 一面抚摸着傅夫人的**,一面两人又嘴对嘴地亲个不停。被人猝然地一搅扰,不由得瓮声瓮气地说道。 “皇上,娴妃娘娘要生了。”太监在门口战战兢兢地说道。 “女人家生孩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撮弄着傅夫人的粉腮说道。 “皇上,娴妃娘娘难产。”太监又高声喊了一声。 这一句到底将弘历昏眩的神经给拨正了。他坐直了身子,傅夫人也忙着整顿衣衫。 “朕马上就去。” 他站起身来对着门口喊道。 傅夫人一头理了理云鬓,一头柔声缓气地说:“恭喜皇上,又要喜得阿哥了。” “你怎么知道是个阿哥呢?”他听了她这句恭维的话,还是喜于溢面。 “臣妾的直觉向来都是很灵的。”傅夫人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笑着说。 “那么你头一次见到朕的时候,是不是也直觉到你一定会喜欢上朕呢?”弘历的双手握住她的两只手,细细的摩挲着。 傅夫人没有答他,只是抿着嘴笑了。 疼痛使她的身子微微地颤栗着。她从未想过原来生孩子有这样的痛。仿佛将她这一生的疼都用在这里了。她听到一声声尖厉的哀嗥。又 柔不时地揩着她额上的冷汗。她才明白那哀嗥声是从她的口中所发出来的。她的肚子像火烧似的发痛。她挣扎了五个时辰还是没有将孩子生下来。气力仿佛一点一滴地流逝尽了,脸上满罩着倦态。 “皇上驾到。”依稀之中她听到门口的叫声。是弘历来了。她的心跳得忒忒地响。原来他还想的起她来。如果……如果是乔泓希一定不会这样对她的。她的眉尖皱起来了,嘴唇微微地翕了翕。乔泓希。那个遥远的名字。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父亲。她的眼前涌现出他的样子来。为什么不是他来看她呢?他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跟清心在一起了呢?她睁大了眼睛发怔。又柔见到她的这副样子吓坏了。“娘娘,她怎么了?” 接生婆束手无策道:“孩子太大了,生不下来啊。” “那可怎么办呢?”又柔吮着下嘴唇说道,将两道又弯又黑的眉毛皱起来。 “再试试,再试试。”接生婆不住地抬起袖子擦额上的汗水。 “皇上,你不能进去。”门外的宫女将弘历拦住了。 “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呢?让朕进去看看她。”弘历在门口踱来踱去 ,踱了许久,从白昼等到夜晚,再从深夜等到凌晨。 “皇上,娘娘生孩子,您是不能进去的。” “让朕进去。”他霍然不耐烦地叫起来,一把推开她,大踏步地走进去了。 弘历的声音间歇地飘进耳朵里,她的神智又一次地昏迷了。凝冷的感觉薰绕着她四周的空气。她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死去了。 “佳瑶,佳瑶。”耳畔的那个声音如此的清淅,又带着一丝焦灼。她迫切地想要醒过来,但是抬起眼皮子的那股劲也没有了。 “佳瑶,佳瑶。”那阵声音又飘了过来,这一次是如此的嘹亮。 她吃力地撑开眼皮,看到弘历的脸。她两目闪烁,似乎在打量着一张陌生的脸。 弘历撩开她覆在眉上的乱发:“佳瑶,你再忍一下……” 忍,忍,忍。还要让她忍多久。她几乎要抓狂了。“痛,好痛啊。”她抓着他的黄绢箭衣,忍不住呻/吟起来。 看着她皱结在一起的脸。他实在不能想像她到底有多痛。她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使劲地拽了一下他的手,张了张嘴,两眼倒插上去。 “佳瑶,佳瑶。”他摇撼着她,她却宛如死去一般,文风不动 。“她到底怎么了?”情急之下他抓住接生婆大吼道。 “娘娘……娘娘她……晕过去了……”接生婆战战兢兢地发颤道。 “那么孩子呢?孩子怎么还是没有动静呢?”他喊得声音也嘶哑了。没有一个妃子像她生孩子这样的惊心动魄,也如此地艰难。 “皇上,娘娘她现在还生不下来,你再等……再等等吧。”接生婆吓得声音也变样了。 “如果娴妃与她的孩子不能够安然无恙,朕就要了你的脑袋。”他气得脸色也发了青,咬了咬牙说道。 “皇上,您还是出去等吧。”又柔说道。“您是一国之君,呆在这里不方便呀。” 弘历向门口走去,仍不住地回头望向妙晴。她躺在床上惨白的脸上汗滢滢的。他的一颗心也揪了起来。 “咕呱,咕呱。”婴儿响亮的哭啼声响彻在房里。 “皇上,娘娘生了。”接生婆欣喜若狂。 皇上回头一看,看到一个血淋淋的婴儿倒拎出来,浑身红通通的,像一只皱巴巴的小老鼠。 “是个阿哥。”接生婆将婴儿投放到冒着白烟的水桶里。洗却了血渍与污秽的婴儿,浑身香喷喷地裹好了襁褓放到弘历的手上。 第110章 春欲放 弘历赐这个孩子名为永璂。妙晴过了满月之后,在宫里走动,听到的弘历与傅夫人的闲言碎语也就更多了。但是此时的她已经将一颗心倾注在孩子的身上,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反而是语芙听到这些亦真亦假的传言,加上天性敏感忧虑,又无法向皇上倾诉苦水,只好默默地将这一切吞回肚中,人也愈渐憔悴消瘦了,终日里恹恹不悦。 然而更令她忧心忡忡的是,她唯一的孩子永琏居然得了急病,一连数日的高烧,将人也烧得不成样子。永琏自小就聪明伶俐,满十月便能走,一周岁便能开口说话。不到二岁便已是口齿清楚,能说长句了。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场病患,使他终日里卧在床上昏迷不醒。语芙衣不解带地伏侍他,摸着他滚烫的额角,火热的小身子,她心急如焚。整日整日地呆在阿哥府里,三天三夜未曾阖眼。 然而弘历愈加与傅夫人幽会得更欢了。这一切只有傅恒蒙在鼓里。弘历终于听说永琏病了。这距离永琏生病已经过去了三四天了。他急匆匆地赶到阿哥府里,看到愁眉锁眼,憔悴苍白的语芙。她正在打瞌睡,一只手还拉着永琏的小手。 永琏已经病得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的样子。弘历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盖在语芙的双肩上。凝立在永琏的床前,望着他的小脸,心绪万千。除了永璜之外,永璂才刚刚出世不久,看不出端倪来,就数永琏这个孩子最为聪敏懂事。弘历又因他是语芙所生,更喜欢永琏。他将自己的大手覆在孩子的额头上,永琏还在持续发着烧。他不无心疼的凝伫着他。 这时语芙隐隐绰绰仿佛做了一个噩梦。她惊得叫着永琏的名字醒了过来。身上的斗篷也一迸滑落在地上。 “皇后,皇后。”弘历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 “皇上,皇上。”她遂惊醒过来,见到弘历,喜出望外,拉住弘历的手。他有多久没有来见过他们两母子了。这一段时候除了照顾永琏,她的一颗心就完全放在孩子的身上了。 “没事的,有朕在,你不必害怕。”弘历喃喃着说道。其实他对永琏这种病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皇上,可是永琏他……他……”一瞄到永琏昏迷不醒的模样,她不禁悲从中来,声音也变得呜呜咽咽的。 “没事的。朕一定会请最好的大夫来治永琏,他没事的。”他揽着 她,呐呐喃喃着说。 “皇上……皇上……”她哭软在他的怀里。此刻她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倚靠着他,那心上牵着的几根线才稍稍地放松了一些。 一弯银月如钩。 妙晴一只脚踩在摇篮的踏板上,两只手握着摇篮边沿上,轻轻地晃动着。永璂捏着小拳头吮在嘴里,睡得香甜。 弘历经她生产那一日之后,倒是对她更加地好了。听闻永琏病了,大概今夜他也不会再过来了吧。 夜来沉醉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春睡,梦远不成归。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捋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 她口中轻轻地吟出这首词来。 又柔打来一盆热腾腾的水,将黄铜大盆搁在脸盆架子上,将毛巾投放进去浸透了,搅来了火烫的毛巾帕子递给她。 她细细地擦了脸与手。 又柔道:“娘娘,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不如还是早点去寝宫歇息去吧。” 妙晴站起身来,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酣睡中的永璂,才随又柔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自从那一日乔泓希想介绍马越彬给清心认识之后,清心自此以后对他视而不见,在公司里面对面地遇见,她也将头低下 ,匆匆地从他的身边走过。这使得乔泓希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马越彬那日跟他一起吃饭。席间谈到了清心。马越彬说道:“清心这姑娘不错。”他唇角带着笑说道。 “你喜欢她?”他郁郁地说道。 马越彬在他的肩膀上大力拍了一下:“只是她不是我的那杯茶啊。” “是么?”他吃惊地问道。 “兄弟,你别被蒙在鼓里了。虽然我跟清心是没什么,但是我看的出来她对你可是有什么的。” “你别胡说了。”他撇了一撇嘴。 “我是说真的,站在男人的角度,我认为她是喜欢你的。”马越彬说道。 “你知道我的心中已经有别人了。”他的态度明显不想提到她。 “泓希,妙晴已经不在了。”马越彬想到他以往失恋之后的那副颓废模样,他心有余悸的说。“你不要再执着下去了。该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我看的出来,清心她很喜欢你。” 他继续无奈地说:“妙晴会回来的。” “如果……”马越彬顿了一顿说道,“如果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算了我就简短地说吧,如果是十年二十年以后才回来呢?” “那我就等她十年二十年。”他 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呀你。”马越彬摇了摇头,“你这样会错过许多好女孩子的。” “我真不理解你们这些人的思想。难道我等一个女人回来也有错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这是你以后的幸福,我这个朋友也不便给你过多的建议,一切都有你定夺。不过我倒是挺欣赏清心的,我觉得我在说你的事情的时候,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听得好认真。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早就接受她了。” “原来要追你也不是一件难事。只要盯着你看,装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就行了。”乔泓希调侃他说道。 “你也就只知道取笑我。” 下班的时候,他途经过大厅,见到她还没有下班,便走过去,对她低声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怎么?”她似笑非笑地问他。 “就当是那天惹你生气,我当赔礼道歉了。”他讪讪地搔了搔油亮的头皮。 “你没有什么惹到我的。”她垂下眼皮,兀自收拾桌子上的文件,“用不着请我吃饭当赔罪。” “那你有没有空呢?”他继续追问。 “对不起,乔先生,晚上我已经另有安排了。”说着,她使劲地瞅了他一眼。 第111章 永琏的病 乔泓希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看来清心真的动了气。看着她疾快地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乔泓希也只能悻悻地望着她的背影。 清心一面走一面心里堵得慌。凭什么让他来主宰她的终身大事呢?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嫁掉,以防她留在他的身边防碍他吗?她说过他不会再用她自己的感情去干扰他,她已经欣然接受他不爱她的这个事实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三番四次地游说她接受马越彬呢?她方清心是不会嫁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的。 她匆促地走到办公大楼的门口,往家的方向走去,她新租的房子离这大厦只隔了三四条街而已,路途大约二十分钟左右。 她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被人跟踪了。她霍然地往后一看,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再回过头走几步,又觉的有人在跟着她。她悄悄地侧过脸,看到一条人影。她的心哄嗵哄嗵地跳起来。因为她觉的那个人影很像当初**她的那个男人。她的心头翻涌起恐惧的疑浪来。她不愿想起来的那个阴影,又像鬼魂一样地紧紧地包围住她了。她愈走愈快,几乎是一步小跑起来 ,然而那个人也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她吓得脸色煞白,却不敢驻留,她只想快点地回到房间里,将那个阴影关在门外。她已经穿过二条街了,但是那个可怖的人还是牢牢地跟着她。她心弦颤抖起来,被绷得紧紧的。她终于快到自己租的公寓楼前,走上那几级阶的时候,又手忙脚乱地将钥匙掏出来,不料亮锃锃的钥匙从包内掉落出来,她蹲下身子,看到离她不远处的那条人影,她啊地一声尖叫起来,身子也跌在台阶上。 “清心,清心。”乔泓希跑上前扶起她。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她锐利的尖叫声不能停止,身子颤栗不已,为什么那个噩梦一般的男人还不肯放过她。为什么?她摊开手掌掩住自己的面,泪水流了一脸。 “清心,你怎么了?”乔泓希扯住她的胳膊。她像是遭雷击一般,猛地缩起身子往后退。 “走开,走开。”她惊惧地叫起来。 “是我,乔泓希啊,你怎么了?”乔泓希不解地望着她。他只不过是好心好意地将她遗留在桌子上的手机给她送送过来。怎么引得她这样的仓惶不堪呢。 清心终于放下手,泪眼朦 胧地看着他,待确定是他,才双手搂过他的脖子,在他的怀里抽泣不止。 乔泓希尴尬不已,心里又是一团疑影,只得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当作安慰。 她偎在他的怀里哭泣不止,他只得送她回家。两人拥着进入了电梯,电梯里的人用诧愕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两人。乔泓希只得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众人的目光,嘴里低语着说些抚慰人的话。 清心抽噎着打开了门,乔泓希不便立即就走,只得随她进了门。 “谢谢你。”她幽咽着说。 “我是来给你送手机的。你把手机忘在公司了。”他从口袋里摸出她的手机放在茶几上。 “谢谢你。”她一面抽泣一面说道。 “你是怎么了?为什么看到我这样的害怕?”见她的情绪总算安稳了一些,他才提出这个疑惑。 她又哭起来:“我好害怕,那个男人又来找我了。” “怎么会?”他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她畏畏缩缩的样子,他就知道她蕴藏在心底的恶灵又悄悄地出来了。“那个凶手已经被判刑了啊。怎么可能跑出来呢?” “可是我真的看到他的样子。泓希,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好恐惧 。我好怕啊。”她在沙发屈起双膝将两手搂住膝盖,浑身战抖不已。 “不会的,你冷静一点,你一定是看错了。这是不可能的事。”他还是难以相信她的话。 “泓希,你难道认为我是在撒谎吗?”她眼睛微红地盯着他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吧,你好好睡一觉,也许你会认为今天做的事只是一个错觉而已。”他走过去捱着她坐下来,抚了一抚她的头发。 她抬起眼来,泪水已经洗去她脸上的妆,反倒消褪了脂粉,露出来的素颜洁净清秀。她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 “先喝杯牛奶好不好?喝了牛奶就好好地睡一觉。”他抬起身来走向厨房,还好让他在冰箱里发现了一瓶启封了的牛奶。他又找出一个奶锅,洗干净了,倒牛奶注入进去,点燃瓦斯。将牛奶热好了之后又倒进一个玻璃杯子里,双手捧着端了出来。 “来,牛奶热好了,先喝吧。”他温和地说道。 她接过来,才收了泪的眼眶里又掉落出泪珠来,抽抽嗒嗒地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跟妙晴,如果我不拿那个录影片段给她看,也许她不会走……” “别说了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不也害了你……”他顿住了口,止住没有往下说,又疾快地换了个话题:“来,什么都不想了,先喝下吧,等凉了就不好了。” 她含着泪将牛奶一饮而尽。乔泓希看着她喝光了牛奶,才将卧室里的灯关闭了。 清心听到门锁咔哒一声,才知道他已经走出去了。 “皇上,皇上,你快醒醒。”睡梦中,弘历被一阵猛烈的摇撼给震醒了。 “什么事?”他睁眼一睄,见到一张梨花带泪的脸。 语芙已经哭得不能自己,手指向床那边,被泪水堵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定睛一看,看到永琏浑身抽、搐不停,嘴边已经浮上一层白沫。 “来人啊,来人啊。”他大声叫唤起来,“快传御医,朕要御医啊。” 三四个御医鱼贯而入,团团地围住床边,仔细为永琏诊治。 弘历紧紧箍着语芙,她的身子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弘历不时为他举起袖子揩抹泪水。 “没事的,没事的。朕的永琏吉人自有天相,老天一定会让他好起来的。”他低声的,不住地重复这一句话,不知是他说给语芙还是说给自己听。 第112章 抓包 众御医面对着永琏的病束手无策,服了药的永琏总算不再全身痉挛,但是他昏迷的时辰越来越长,一日三餐都得有人灌他下去,而且只能吃流质食物了。到了晌午他连稀粥也喝不下去了,小嘴唇白得像一张纸一样。语芙陪着他,唤着他的名字,泪水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然而傅夫人隔了两天又进宫了。她连语芙都没有去探望而是去了乾清宫见了弘历。弘历因这几天为着永琏的事身心疲惫,对于傅夫人的到来也就没有那么乐衷了。然而这个傅夫人却是个极有手腕的女人,她陪着弘历处理完了朝事,又一心撩拨他,很快弘历又对她兴趣盎然,两人在后宫中你搂我抱,好不亲热。 “你说你是不是个妖精。”他吻着她的双唇,在她的耳侧**道。“几次三番进宫来勾引朕,不知道朕近来为了永琏的事而烦扰吗?” “皇上,臣妾就是知道你为了二阿哥的事而苦恼,特意进宫来为你解闷排忧的啊。如果皇上你不喜欢的话,臣妾即刻就走。”说毕,她从他的怀里崛起半截身子来。 他扯住她的袖子,谁知那件衣服竟攸地从她的身上滑落下来,她大半个***的裸背在他的眼前展开来:“你既然 来了,朕又怎能放过你?”他唇角一勾,眼睛变得愈加的幽黑深邃。他将她整个横抱起来,走向大床。 “快去叫皇上,二阿哥又不行了。”永琏的脸色也愈变愈苍白,眼神也涣散起来。语芙的眼泪就没止住过,她命令太监去找皇上。 太监第一次就被守在乾清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他听到从紧闭的门里传出来莺莺燕燕的声音,心中便有数,转身返回阿哥府。他没有明说皇上的正在做什么,只是说皇上正忙。 “快去叫皇上,本宫命你再去。不管皇上现在在忙什么,他嫡亲的长子就快不行了。有什么事比亲生骨肉还重要的吗?”一向涵养尚好的语芙也忍不住动了怒。 太监只得再一次踅回到乾清宫,不顾侍卫的阻拦,壮起胆子喊了一句:“皇上,皇后娘娘有请。”可是他的声音很快便被傅夫人的**声湮没了。 皇后听到他的支支唔唔的禀报,再也按捺不住,再一次下令,如果他这次还没有听得动皇上回阿哥府,她将亲自前去迎接皇上。 “小妖精,朕真是爱死你了。”弘历的吻像骤雨一般落在傅夫人白馥馥的身子上。两人的衣服撒了一地。 傅夫人半眯缝媚眼,脸色起着红晕,唇角 露出一只酒靥,那样子更是风情万种。弘历整个身子都贴伏在她柔软的身躯上。“皇上,臣妾仿佛听到门口有人……” “别去管他。只要你好好的服侍朕就行了。”他抚摸着她的粉腮说道。 “皇上,皇上,二阿哥快不行了。”可怜的太监隔着门用力地喊着,脖子上青筋暴突。可是此时的弘历哪顾得了这么多,他窝着一蓬火正急于要发泄出来。 三次传召,语芙都没能请得动皇上。她的脸色由红转青,向来柔顺性子的她怒不可遏地往外走。 “皇后,你不能去啊。”太监忙拦住她。他知道如果她将这一去,到时如果见到了什么,那将又掀起一场轩然**。 “**才,快给本宫让开,如果再不让开,休怪本宫无礼。”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的心都被奄奄一息的永琏占据了。她只想把皇上找回来,也许他一来,永琏的病说不定就有了起色。 “皇后,依老臣所看,二阿哥怕是不行了。”御医挨声叹气地说道。 “什么?”她回转身子,以风一般的速度扑到床畔,握住永琏的手。永琏还在发着烧,但是明显已经不行了,只有出气的份没有进气的份了。她可怜的孩子,才活了三岁,难道就 要离开她了吗? “快让皇上来见二阿哥最后一面吧。否则老臣怕……”御医一筹莫展地说。 “不,不会的。二阿哥不会有事的。”她望向那门洞子,她要亲自去找皇上,她一定要让皇上来见永琏最后一面。想着,她直起腰,飞一样地走出门口,直往乾清宫的方向跑去。 太监也随后跟了出去。 “皇上,你把臣妾弄疼了。”傅夫人的云鬓已乱,双眼迷离。 然而弘历意乱情迷地一面吻着一面说道:“朕这么想念你,你要如何报答朕呢。” “臣妾整个人都是你的,皇上您说要怎么报答你呢。”傅夫人伶俐地答道。 这绮丽的一景却被随之而来的语芙给破坏了。门口的侍卫不敢拦住硬闯进来的皇后。语芙听到门内**的对话声,一丝不好的预感掠过她的脑海。她还是壮起胆子将门一推,却发现门被拴得紧紧的。 “皇上,皇上。”她一叠连声地喊起来,“永琏快不行了。您快去见见他吧。” 她在门口喊了许久。 “皇上,臣妾仿佛听到门外的声音……”傅夫人说道。 “别去理会。”弘历毫不在乎地答道。 “可是,是皇后的声音。”傅夫人发颤说道。 听到皇后两字,弘历总算 缓过神来,他仔细一听,果真是语芙的声音。这一下他可着急起来,忙跳下床,从地上将那摊衣服乱七八糟地捧在怀里,对着床上赤/露着身子的傅夫人说道:“朕去见见她。” “那臣妾怎么办呢?”傅夫人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弘历一头穿上衣裳,一头又去解下缚着帐幛的勾子:“你等朕走了之后,再出来。” 他疾快地穿上龙袍,哪知他已经多年来不曾自己亲自动手穿过衣裳。连扣子都扣不好。 但是语芙却还在外面抢天喊地地叫着,将门敲得膨膨响。他只得勉强地扣上扣子,将门拉了一条缝,闪身走出去。 “皇上,大半天的在里面作什么?”语芙在外面喊得嗓子都嘶哑了,才见他走出来。 “没什么。我们走吧。”他的扣子全部都系错了。语芙顿起疑心,想见房去瞧个究竟。然而弘历却将整个身子堵住门,不让她进去。 “皇上,臣妾难道不能进你的房间吗?” “皇后不是说永琏快不行了吗?朕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二阿哥要紧啊。我们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赶紧去吧。”弘历道。 语芙想到永琏,也就顾及不了许多了。但是她还是发现乾清宫里的地板上堆放着女人的衣服。 第112 她回来了 弘历随语芙到了阿哥府里,永琏已经不行了。语芙在门口看到永琏两眼倒插上去,手脚都蜷曲得像青蛙一样。她飞扑到床边,摇着永链的小手,嘴里喊道:“永琏,永琏,额娘来看你了。” 弘历猛地扯住御医的前衣襟,面色紫涨起来:“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医治永琏。否则朕要你的脑袋。” 御医浑身像筛糠一样战抖不停:”老臣已经尽力了。只是小阿哥的病已经回天乏力了。” 弘历下死劲地瞪了他一眼。但是他一举眼看到永琏的病容,知道此时此刻再怪罪下去,也无济于事了。 “永琏,永琏……”语芙紧紧地拥住永琏的身子。永琏喘着粗重的气在她的怀里重重地抽动了一下,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弘历听到她悲恸欲绝的哭喊声,忙蹲在永琏的床前一同抱住他的小身子。永琏的小手还带有余温,只是再也不会动了。 语芙哀号着,抱着永琏的渐渐变得僵硬的身子不肯撒手。哭着哭着,一口气接不上来,便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随着弘历一声高呼,围在房间里的人们乱成一团。 语芙为了永琏的事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三天 油米不进。弘历也为了永琏与语芙的事也焦头烂额。他一有空隙便赶紧去坤宁宫探望语芙。语芙醒了过来便痴痴呆呆的一坐就是老半天,话也不说一句。弘历去探望她,需得跟她多说几句,她才会十句话应答一二。弘历念她丧子之痛,便也不再追究。 清心翌日上班了之后,脸色很差。但是她还是强忍着不适,坚持上班。乔泓希见了她,也窥察出她的气色很不好,眼睛里都牵满了红血丝,便劝她回家休息,她执意不肯。她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镜中的自己,眼眶微红,眼睑底下还围着一圈青晕,颧骨又红通通的,便用手掠了掠乌丝。但是她蓦然地发现镜中还有一个人。她圆溜着双眼,看到那个男人。她张了张嘴,显露出呆愕的脸色。她手伏在洗手台上,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子,看到自己的背后并没有人。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错了。她促步地走出门口。刚巧又遇到泓希,泓希刚想跟她打招呼,然而她却双眉紧锁,闭口不言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这一天清心上班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宁。 乔泓希头也不抬地签署文件,听到有 人推门进来的响声,便头也不抬地说:“小虹,我把这叠文件签好,你就拿出去吧。” 只听到的喑哑的一声女音:“泓希。” 他讶异地抬起头来,眼前站着一位中年女子,头上包着一条印花绸巾,一副大宽边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看到她两片薄薄的涂得很红艳的唇微微翕动。 “你是……”他蹙额地望向她。 “我是——”那女子当头上缠着的头巾摘下来,又将墨镜也除下来的时候,露出来的一张脸让他大吃一惊。那个依稀萦绕在梦境中,看起来模糊而又熟悉的人。 “我是你妈啊。”沈迎梦哀哀地叫了他一声。 他锁起眉头来,怔怔地凝望着她这一张脸。在他的记忆里,他的亲生母亲有一张很美丽,很年轻的脸。在三四岁的那个晌午,天气很闷热,他躺在草席上昏昏欲睡,却被一团热气给惊醒了。他半睁开眼睛,又感觉到一丝凉意。妈。他嗫嚅着说,仍舍不得将眼睛完全地张开来。他朦朦胧胧地看到他母亲的一双涂得猩红的手在抚摸着他的脸。妈。他又喃喃着含糊地叫了一声。在他的眼皮完全阖上之前,他隐隐绰绰的望见了沈 迎梦婀娜苗条的身姿。这是他仅存的一个记忆。直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后来他的父亲续弦的女人成为了他的第二个母亲。那个继母对他非常好,自己后来也没有生育。也将沈迎梦的印象在他的记忆中抹煞掉了。 他将嘴唇紧紧地抿了一抿,眼不转睛地盯着她。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沈迎梦真实而又明晰地站在她的面前。她也已经苍老了,但是身材还是像往昔那样秀削,不管她如何老去,她看起来也并不像一个五十开外的人。 “你还记的我吗?”她急切地说道。她看着他长到三岁,自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想不到如今他已经这么大了。他的样子已经将幼年时的那可爱模样完全地消褪去了。他的眉眼间长的很像他的父亲。她似乎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勉勉强强地一掀唇角,却将眼眶里含着的泪也一迸挤了出来。“你小的时候我……” “我只记的我小的时候你趁我睡午觉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从那天以后你再也没有来见过我,我也没有再见过你了。”他猛地将手中的笔掷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五官皱结在一起耽耽地注视着她。 “我知 道你在怪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配做你的妈,只是我过了这么多年只是想来见见你。”沈迎梦的双肩在洋装里微微地颤动着,手掩住口呜咽地说道。 “你现在不是见到我了。也看够了吧。你可以走了。在我心中我从来没有当你是妈。在我家里我只有一个母亲,但是那不是你!”他瞪起双眼对她吼道。二十多年前她不负责任地将他抛弃。如今却又巴巴地回来求他相认。他的心里翻腾起一丝丝憎厌感。 “泓希,你听我说……我这次回来并不是要求你做什么……我只是……只是……想了却这一桩心事而已。泓希,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妈,小的时候你是最黏我的……”她抹搭着眼皮,可怜兮兮地说。 “你也说了是小的时候,那是过去的事了。”他猝然不耐烦地说道,“你别再我的面前嚼这些陈谷烂芝麻的事了。而且你说的再多,也不能弥补这二十几年来对我抛弃的阴影!” “我知道我不能弥补什么。只是我想见见你而已,我们俩母子已经二十几年……”她净白的脸上沾满泪渍。 “你走好不好?我还在上班。”他粗声粗气地剪断了她的话。 第114章 大结局 乔泓希凝立在窗前,看着沈迎梦落寞离去的背影,思绪纷乱。如果沈迎梦从此之后再也不出现,那么在他的心底还是会将继母当作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她为什么又回来了呢?自从她离开了之后,爸爸对沈迎梦的一切事都缄默不提。他没有说她为什么要离开?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再提起过。那么沈迎梦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要离开他跟爸爸呢? 他想了一连串的疑问,但是没有谁能帮他解开这些疑团。他转过身子,透过玻璃窗子看到清心慌张失措的样子。他走出去,扯住她的衣角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睁大了恐惧的眼睛看着他:“我又看到他了。我好怕。” “清心,在我们公司怎么可能会有这个人呢。你别再疑神疑鬼了,好好去工作吧。”他喟叹着说道。 清心的眼神幽黯了一下,轻轻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他也旋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心里却还在牵挂着那个女人。 下班了,公司里的人陆陆续 续地走光了。他走到前台,看到清心也早已经下班了,便慢慢地步入公司大门。 走到底层一楼,看到门外已经变了天色,黑压压的天空堆满了乌云,紧接着一阵骤雨疾至,沙沙地刮来一阵风,雨丝摸在脸上凉凉的。他得走到对面的停车场去取车。他咬一咬牙,将文件包架在头上,冲进这雨幕里。他走的疾快,雷声他的四周围轰炸着。然而他很快觉得那冰丝没有再落在他身上,他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头顶上已经张开了一顶深蓝色的伞来。他诧愕地将目光移到为他遮伞的那个人的身上。是沈迎梦。她正努力地为他撑起伞。 他瞪了她一眼,仍将沾满雨珠的文件包挡在头上,走出伞面。 “泓希,外面的雨下的很大,你这样走会去,淋了雨会生病的。”她抻住他的臂膀说道。 “谁要你管。我生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推开她的手,忿忿然地道。 沈迎梦在雨中奋力地去拉他的手,他的手臂无情地挥开她,快步地离去。 这时一个闯了红灯的车辆横冲直撞地从拐角处开过来,那车子呈S形在马路上莽撞地飞驶着。沈迎梦被他推得步履不稳,跌下阶梯,直趔趄地走到马路中央。眼瞅着那一辆车子要撞到她身上去的时候,他奋力地冲到马路间将她生生地拽回来,而自己反而由于惯性,跌在地上。车子以风一样的速度膨地撞到他的身子,他的身子当即被反弹起来,等落地的时候他听到自己骨骼咔嚓断裂的声音。他在阖眼之前看到妙晴的脸。 “泓希。”沈迎梦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泓希,泪水唰一声下来了。 六年的光阴一闪而逝。这六年来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先是语芙又诞了一个儿子永琮,但是连这个孩子她也保不住,早早地夭折了。这随后她的心病发作,过了不久便与世长辞了。反倒是娴妃先是被封了贵妃,继而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皇后。这一天早上弘历一个箭步冲到她的面前,将她怀里的永璂夺了过来。她神色俱变:“皇上,你做什 么?” “永璂是不是朕的亲生孩儿?”弘历盯着这个孩子。永璂日以渐长,长的却越来越不像他。 “永璂当然是你的亲生骨肉了。”妙晴的心里嗵嗵地狂跳起来。 永璂在他的怀里哇哇大哭。 “如果朕知道你在撒谎的话,那么到时就别怪朕对你的处罚了。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老实说这是不是你旧情人的孩子?”他盛怒之下,眼睛暴突。 “不是,皇上你从哪里听来的这闲言闲语来冤枉臣妾啊。”妙晴双膝跪下,哀求他。她没有料到永璂的长相随着年龄的增长,长的越来越像另外一个人。 “你不承认没关系,朕就证明给你看。”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流连搜寻,最后让他在梳妆台上发现了一把剪子。他上前一步,将那剪子挜在手上。 “皇上,你要干什么?”妙晴她花容失色,急着上前去揪夺他的剪子。 弘历用手肘一顶,将她猛力地一撞,尔后做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他在自己的指头上划了一刀,那血珠 就突突地往外冒,他在一个盛了半杯水的茶杯里将那血珠落入杯中。他又将哭得稀里哗啦的永璂的肥白的指头上也划了一刀。 “皇上,你不能这样啊。”妙晴跟着孩子也哭起来。 他们两人的血在茶杯里各管各的,互相离得远远的。妙晴想到以前在电视里看过的那个滴血认亲。想不到在她的身上重演了。 “你还说这个孩子是我的?”弘历怔怔地望着那杯中两颗血滴,露出骇异的表情。原来传闻真的证实了。遂他以电驰风掣般速度朝她的脸上打了一个火辣辣的耳刮子,将她的人也打飞了。“贱人。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朕?” 妙晴有口莫辩,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她知道历史是不能改变的,她将在北三所度过她的余生。她不知道真正的佳瑶其实在当年的车祸中已经丧生,以致于后来她只能以境象出现在她的面前,那只不过是她的灵魂而已。随着她被关入北三所之后,真正的佳瑶也烟风云散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