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去 回不来》 出不去 回不来——(001) 一九八四年,农历正月初七这天,章家湾。 “山君要出嫁了。”章家湾人都在传说,说起山君的出嫁大家都很期待。 山君是章家湾第一个高中生,也是章家湾章大伯家的小女子,远近闻名的才女、美女。 山君十五岁高中毕业,毕业在家七年,二十二岁了。在这农村,这岁数还没出嫁的姑娘,人们就要称之为老姑娘了。所以山君要出嫁是章家本家们很期待的一件事。 “山君要嫁童安街上去了。”章家湾的人说起山君嫁去的地方,就仿佛是自己要去那街上过街上人的生活,都很高兴。 山君不是不想出嫁,而是两年高中,在区镇南津看到了那些坐街,城市户口,吃国家粮的城里人生活的美好,心不在这农村了。 当然这美好,是相对山君这些农村人来说的。自那时起山君就梦想着成为城市人,拥有城市户口,吃国家粮。这些年,山君也奋斗着,挣扎着,可是她的城市梦却很遥远,她的奋斗很无力,她的挣扎很痛苦。 在年前乡里上农技员时,山君去争取了,也托了人,找了关系。虽说那农技员只是乡上的一个五员,既没有城市户口,也没有国家粮,甚至连编制都没有,但做的却是与城市人一样的体面工作。 但山君最后还是败给了只有初中文化的乡长的女儿。山君心死,不再做靠奋斗去实现自己成为城市人的梦想。而是在这些年拒绝了无数农村里家里殷实,帅气俊郎小伙子后,她决定嫁人了。 “山君要吃国家粮,成为城市人了。”章家湾人说起山君将成为城里人,吃国家粮,觉得自己身为章家湾人也很荣光,很兴奋。 章家湾人对城市和乡镇的街道是没有什么区别和概念的,山君即将成为有城市户口,吃国家粮的街上人的老婆,随后也将随老公农转非成为有城市户口,吃国家粮的街上人。 山君的嫁人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嫁有城市户口,吃国家粮的小伙,其他没要求。 由于天生的美丽端庄,加之在这乡村里凤毛麟角的女高中生,很快铜永市童安镇一小伙托人说媒来了。今天上午见了一面,山君便同意了,下午,随城里人去了童安。 童安,是与甜城市相邻的铜永市下一个区场镇。乡下人对城市和乡镇街道没什么区别,反正那里的人都有着城市户口,吃着国家粮,都是乡下人羡慕的城市人,街娃儿街妹儿些。 “唉,踏出这步,我的命运将如何呢?”与章家湾人的期待和高兴反差很大的是,山君在心底叹息自己的命运,对未来很迷茫,很不安。 “丢掉了我的自尊,赌着我的人生,我值得吗?”和章家湾人的兴奋与荣光格格不入的是,山君看不到荣光,也没有兴奋,却有尊严无存与人生卑微的无奈。 章家湾大院子的后山,因山形尤如一只大老虎盘踞,微昂的头便被章家湾人称之为白虎台。白虎台下是全是肥沃的土地,特别是那二台土,大块而平整,一岸山下去,有好几十亩。包产到户后,这宽大的土地被划分成小块分到各家各户,每到翻整土地,播种时节,收获季节,这二台地里便聚集了章家湾各家各户的人,他们在这里劳作,也在这里谈论,交流。说着东家长西家短,也讲着八方听来的奇闻故事,还互相帮衬着地里的活儿,是一个热闹而繁忙的所在。 今天,大家谈论的中心,无疑是章山君的婚事。由于山君是章这家湾第一个高中毕业学生,大家平日里对山君都是高看一眼的,也是宝贝着山君的。 同时,山君性格温和,容貌出众,斯文柔弱,恬静淡雅,总让章家湾人觉得山君不应该生在章家湾这农村,也总在心里认为,山君终究不是这章家湾农家的人。在朴实的章家湾人眼里,山君嫁上街去,过街上人的生活,才是人生该有的样子。山君也是章家湾人教育孩子们的榜样,每每孩子不听话,每每要孩子好好读书,就会拿山君做教材,要孩子们好好的向山君学习,也去读那高中,也争取有资格去考大学,去跳农门。 所以,今天山君能嫁到童安街上去,又成了章家湾人的一个话题和章家湾人向往和追求的目标,也更会成为章家湾人教育孩子们的一个现实的,活生生的读书有用论的一个活教材。 山椿和妈妈、哥哥也在白虎台坡下的承包地里干着活,对于山君的消息,听在耳里,和章家湾人一样心里稍稍一动,暗自庆幸,君姐终于可以上街,可以过城里人的生活了。 山椿是这章家湾的第二个高中生,去年毕业,大学没考上,农门没跳出,现在还在南津中学复习,准备再考,再一次从大学这个独木桥冲出去,冲出农门,去到自己向往,全家向往,祖祖辈辈农民向往的城市。 “听说没有啊,山君嫁去街上那家人,就是童安街上开面坊的那覃家,家中有那面坊,一年四季能赚很多的钱。”乐满娘高高的扬着锄头挖着地,一脸的笑容。乐满是队长,乐满娘听得的消息自然多一些。 “啊,是那家呀,那可有钱了。一家人,就老汉和儿子,妈是死了的,一个面坊一年挣那么多钱,用都用不完,这下山君享福了。”国满娘娘家是童安那边乡下的,对这些情况到是了解得清楚。 “那到是,面坊能赚钱,街上还有一套房子,可比我们乡下的房子值钱多了。”山毛杵着锄头杷子,慢悠慢悠地说。他是老三届的初中生,性子皮,说话做事,老是那么不温不火。 “哦,山毛哥,今天不吹你的三国了?”山兵在地的那头高声的叫。 “呵呵,今山君妹妹的事,哪个还听我的三国?”山毛依旧杵着他的锄头杷子没动。 “那是当然,天天听你吹三国,也没球得个用,吹吹山君,让大家羡慕下,心情也舒畅。”乐满娘碎着地里的土块,直起身子看着大家。 “也是,山君去了童安街上,以后,我们章家湾去童安搁家搁什的,就有个地方了,也方便了。”国满娘到是看得很实在。 “搁啥家什哦,一年能去那街上几回哟。”乐满娘心里觉得每次都去人家家里放家放什,也是很麻烦人的,只是不好直接说出来。 “童安可是我们的油盐场,一年再不去也得去过一两回啊。”国满娘却想的是每次去街上那箩箩筐筐没个地方搁,还真不方便。 “唉,还是坐街安逸,不做农活儿,不受风吹雨淋太阳晒,还有白米饭吃。我们农村人,一年风里雨里滚爬,累死累活还吃不上几顿白米饭。”山兵说着心里话,眼里却有着无限期待的光。 “呵呵,不是我们农民伯伯累死累活,做生产送公粮,街上人吃啥?喝西北风?”山毛这话也很有道理。 “可,你敢不送吗?这就是农村人和城里人的区别,你不服都不行。”山川一边挖着地,一边接了一句。 “对头,这个区别太大了,城里人就像在天上,农村人就像在地下,你地上爬的能和天上飞的比?”乐满娘依旧笑呵呵的说。 “农二哥,天生一个‘遭’字,脑门上刻着的。所以,人人都想跳农门,冲出农村,成了城里人,就去掉这个‘遭’字,就不再那么累死累活的了。”山毛还是那温吞水,永远的不紧不慢。 “三毛哥,我冲不冲得出去?”山川问。 “这个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农村人要冲出农村,进城。男的,就两条出路,一是考大学,二是当兵,当军官,除此之外没得球法。”山毛摇头晃脑地说。 “那女的呢?”山川又问,心里想着自己这初中毕业就回乡挖泥巴,肯定是没有跳出农门的希望了。 “女的嘛,除了那两条路,还有就是像山君一样嫁个城里人嘛。多一条路,多一条路。”山毛慢慢的挥了一锄头,挖了一锄头土。 “那你这几条路,怕是没人几个人能走得通。”国满娘心里衡量了一下山毛的话,觉得要跳农门是太难了。 “那是当然,我们这湾里,现在就看到山君一个上街了,算是跳出去了。再一个,就是看山椿有点希望,其他的就难说了。”山毛平日里到是心里琢磨过这事儿。 “山椿,当然,肯定能跳出农门的,人家去年考大学,就差几分,今年肯定没问题。”乐满娘对山椿这娃到是很看好的。 “那个哇,锅台盖莫揭早了,到时才晓得。”山椿妈妈方勤听着大家扯闲篇一直没说话,心里一直在想着,这章家湾,山君这第一个高中生现在嫁街上了,自己这二娃山椿是章家湾的第二个高中生,今年应该能考上大学吧。可听得乐满娘的话,还是看着身旁的山川和山椿弟兄俩说了一句谦虚的话。 农村人,都不高调,特别是当前这考大学跳农门的事儿,没有哪个能夸这海口,到时实现不了,那就出洋像了,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四娘,您也不这么说,我们山椿老弟,不出意外,今年应该是能考上大学的。是吧,椿老弟,努力努力。”山毛面前的地,没挖多少,他的慢性子决定了他的效率不高,听见山椿妈的话,就鼓励着山椿。 “山毛哥,想是那么想,努力是那么努力,就是看命争不争了哈。”山椿心里想着山君姐的幸福,也向往着自己的前程,但,大学中专不是那么好考的。 现在的人们不分大学,也不分中专,都把考上了的叫大学生,都能跳出农门才是最大的目的和最大的荣光,可南津中学,应届加复习生四百来号人,一年也就能考上十来个人。就这点人数,在整个普慈县,南津中学都是名列前矛,说得起话的学校。所以,山椿成绩虽然不错,也很努力,但对于今年能不能考上大学,冲不冲得出农门,心中确实没底。 “也是,这大学确实不好考,努力就行了,命运很重要。管它呢,努力就行。”山毛对这考大学到是看得很清楚,难。 童安区场镇,是章家湾人的油盐场。由于章家湾处在甜城市和铜永市的边界上,到南津区有三十多里路,到童安只有二十多里路,加之铜永是工业地区,童安的市场管制比南津宽松得多,童安的市场很活跃,所以章家湾人很少去南津,而是常常来这童安。 山君来过童安很多次,可都跟随家人们背来粮食,扛来竹木卖钱,然后再换回一些生活用品,从来没进过南津街上这些街上人的家。这次,却因为谈了童安街上覃家面坊的覃四娃为对像,下午就在哥哥山火的陪同下随同媒人,来到了童安街上覃四娃的家。 对于童安街面,山君还是熟悉的,她没心思去打量和探究。只是在跨进覃四娃那临街面的家里,山君却以她女人细腻的眼光慢慢的看着。因为,这将来就是她的家。 房子是全木质结构,两个门面,然后就是很深的进深,中间还有一个小天井。由于进深很深,虽然开间只有两间房,但还是很宽阔。覃家只有覃四娃和他老爸两个人,平时里也没大管理,也无法管理这么宽的房屋,看上去就不免有些破败。 这就是我将来的家?我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我还要在这里生儿育女?山君看着这她心里一直向往的街上人的家,没有说话,却在心里问着自己。 眼前这个大自己十岁的男人看上去到是挺斯文,还有一些小帅气,可就是身子骨不怎么壮实。客观的说,这男人还算不错,这街面上有这么宽的房子,家境也不错,可他为什么就三十多岁了,还没结婚呢。山君心里还是老问自己这个问题。 虽然媒人对这个问题的解释是这覃四娃家境好,对女娃的要求太高,一直拖过来就没结婚,但山君总觉得这解释很牵强。 踏着街上那被人们鞋底磨得光滑溜圆的青条石,山君慢慢的走着,媒人和覃四娃要带着她去看覃家老面坊。 街上店铺里的人们都看着覃四娃带着的这个漂亮妹子,看上去显然不是街上人。但,也有些不像乡下土农民。这是什么人呢,那容貌,那气质,很吸引大家的目光。 山君没心思去打量街邻四坊,只是觉得这街面的条石比起乡下的泥巴路面来,走着舒服,让人明显的觉着了街上和乡下的差别,也让城里人的自我良好感觉油然而生。 一步一步的走着,却一次一次的回头去看覃四娃那家,那街上的房子,那里住的应该是街上人,住进那里的人就不再是农民了吧。 山君在看着,也在思考着,还在权衡着,就这样来到了覃家老面坊。 覃四娃的父亲是一个近七十的老头儿,看上去到是很干练,身体也还行,满身粉尘的站在面坊的门口等着山君他们。 “覃老伯,忙着呢。”媒人走上前去打着招呼。 “哦,妹子,你们来了?快,进里面坐。”覃老伯爽朗地笑着把几人往面坊里让。 “这是山君和她的哥哥山火。”媒人把山君兄妹介绍给覃老伯。 “哦,屋里坐,屋里坐。”覃老伯拿出纸烟来给山火点着。 这面坊到是很宽大,比章家湾生产队那面坊还宽,面坊里没有磨盘,没有老黄牛拉磨,而是机器在磨着面,在压着面板子。从这一点看,也足以体现城市和乡村的差距吧。 电灯的光也比章家湾那里更亮,可能是电压更稳定的原因吧,电灯没有忽明忽亮,也没有闪烁。只是在电灯光线里,看见细细密密的漫天粉尘在空中飞舞。 面坊的后面是一个围墙围着的院坝,布满意了晾晒挂面的架子,看上去到也整洁有序,很清爽。看得出这覃老伯是一个做生产的好手,也是一个勤快人。 山君看着面坊,比在覃四娃家里更舒畅。这是面坊,是能挣钱的地方,是生活的依靠。山君虽然在乡下没大干过农活,可她对人赖以生存生活的作坊到是很亲切。 “覃老伯,你看如何?”媒人看着几个问。 一般来说,做媒时媒人都是先问女方的意见,可这媒人可能是看章家是乡下人,这覃家是街上人,街上人有天生的优越吧,就开口问覃家老伯的意见。 “我看这妹子挺好,就是不知道我们四娃配不配得上人家。”覃老伯听得媒人的话,当然明白媒人的意思,但他是是个宽厚之人,觉得这媒人心里是小看了山君。却又不好不回答,便赞了山君的好,又谦逊的问山君看不看得上自己的儿子,给足了对山君的尊重。 山君听见问话,没有回答,心里却在翻腾,思考,挣扎。山火见妹妹没说话,也就抽着烟装没听见,自己这个妹妹的心思,他这当哥的猜不透,也做不了妹妹的主,一家人都是宠着山君的。 出不去 回不来(002) “嗨,这有啥配不配得上的?山君妹子人到是不错,就是生错了地方,在章家湾那乡下,能上街来,她到是求之不得呢。”媒人见山君兄妹俩不说话,就接了话。可这话里话外却把街上人捧了一把,又把乡下人损了一把。 山君和山火听在耳里,有些不爽。正待反驳,覃家老伯先开了腔。 “哦,妹子,可别这么说,这街上人也好,乡下人也好,大家都是一样的人,都是要两只手求生活,劳动求生存的不是。这事儿吧,还是得尊重人家山君妹子的意见才是。”覃家老伯的话很在理,也化解了山君和山火心中的不爽。 “山君妹子,对于你,我听介绍人说过,很优秀,也很能干。我也托人打听过,你也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我家呢,虽然在街上坐,但家境也就那样,你也看了。劳动为生,你嫁过来,可能我家也没那能力给你想向中的城里人的好生活,还得你们自己努力才行。所以,你要想好,不能为这街上人一肥遮百丑。街上人也有街上人的艰难不是。”覃老伯这话到是说出了人生的真谛。 山君当然懂得这个道理,也很认同覃老伯的说法。只是他心里还没拿定主意,还在犹豫。 “我家呢,房子是有,面坊也不错。就是吧,我这儿子,打小身体就不好,小时候又得了一场肺病,一直身体就弱。加之,他妈在世的时候又溺爱他,养成了好吃懒做,爱打牌的习惯,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没结婚。但他人品不坏,只是缺乏管教。这些你都得考虑好。”覃老伯又把自己的这儿子的不是说了出来。 “爸,你说什么呢。”覃四娃一听老爸揭自己的短,心里着急。 “覃家老伯,你不待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吧。”媒人一听,此事要黄,也急了。 “妹子,我这可都说的是实话。四娃有病,身体弱,爱赌钱,这是事实,这些不能瞒着山君妹子。把话挑明了,由山君妹子自己决定,我们不能哄骗人家不是?”覃老伯到是个开明而实诚的人。 “啊,赌钱?”山君一惊。 要知道,对于赌博的人,社会上一律是不待见的,是大家公认的不学好,公认的坏人。 “我就是赌个小耍,我以后改了,不赌了。”覃四娃对山君到是很如意,虽说这么大岁数没结婚,有他老爸说的因素,也有这覃四娃心中对女人要求高的原因。这次他到是很中意山君,所以怕老爸的话把山君吓跑了。 “改,你吃屎的狗,说了好多次改,改了吗?”覃老伯也实事求是的说着覃四娃。 “我改,我真改。”覃四娃很认真的说。 “我说,山君,这覃老伯家的条件很好的,也难得找这么一个好条件的人家。覃老四也说了,他这点小毛病,他要改。我看你还是别再挑剔了。”媒人从各个方面进行了衡量,觉得这桩婚事还是可以的。 “能改吗?”山君看着覃四娃问。 “能改,肯定能改。”覃四娃信誓旦旦。 “我,我相信你,我同意嫁你。”山君想了很久表态。 媒人说的没错,这覃家的条件确实不错。再者,自己不就是一心想跳农门吗,嫁这街上,走嫁人出农门这条路,也是目前自己能冲出农门的唯一一条路了,我就赌吧。 我赌我的婚姻,我赌我的爱情,我还赌他覃四娃能改掉他赌钱这毛病。 赌输了呢,我就一辈子以泪洗面,过悲苦日子;赌赢了呢,我一辈子,不,我的儿子儿孙就都是这街上人,有城市户口,吃国家粮。 山君捋清了自己的思路,想清楚了自己内心想要什么,也看到了自己达成心中向往的目标的唯一的路就是嫁街上城市户口的男人。 “山君,可要想好哈,这赌钱的人,改得了吗?”山火劝道,他心里想着,这山君怎么就变了心性了呢。要晓得妹妹可是见不得赌博这些恶习的。 “哥,你别劝我了,我也这么大了,我以后的路,也得我自己走,不能再让哥嫂为我操心了。我主意已定,就这样吧。”山君两眼空茫的看着天空,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一个赌字,赌其爱情,赌其一生。 傍晚,山椿和妈妈、哥哥从地里回来,放下锄头,挑了水桶去水井里挑水。 水井就在山椿家的院坝下面,一口很好的古井,井口用一块方形的石板中间挖了一个圆口,沿圆口的四周留有一道埂,用来挡住四周的污泥浊水不得进入井口。井口下两米是用石头衬砌成圆形,比井口稍大,再下面一直到井底是用大石板衬砌的方形,比八仙桌宽大。一年四季井水位始终在同一位置,不冒出井口,也不迭落井底。水温冬暖夏凉,甘甜清爽。平时供本生产队的人饮用,大天干年晨,周边几个生产队的饮用水也能全部解决。 “二娃,挑水呀。”刚从水井里扯上一桶水,在大队里当支部书记的二爷就来到井边。 “二爷,你回来了。明天要去上学了,这会儿还早,把水挑了。”山椿礼貌地招呼二爷。二爷可是解放时就在村上当干部,做支部书记都十多年了。 “我从大队回来一阵了。一直在看你回来没有。”二爷回答。 “今天在白虎台挖土,刚回来。”山椿扯上来了第二桶水,挑在肩上。 “明天先不去上学,去乡里考干部。”二爷跟在山椿身后来到山椿家院坝。 “考干部?”山椿在灶房放下水桶往石水缸里倒水,听见二爷在院坝里说话。 “考什么干部?”山椿妈妈方勤听见二爷的声音从堂屋里出来。 “二爷,坐。”山椿的大哥山川从灶房里端了一根长条凳来到院坝。 “下午在大队,听公社周书记他们说,县上要招干部,要考试,只要高中毕业就可以参加考试。”二爷说。 二爷说的公社周书记,是乡里的副书记,由于公社改成乡才没几天,大家都还是把乡叫成公社,把村叫成大队,把村民小组叫做生产队。 当在村上听乡上周书记说要招干部时,二爷就想到了山椿。山椿读书成绩很好,品性也不错,在这章家湾大家都是称赞的。 “要不要大队推荐,开不开介绍信?”山椿妈妈知道当公社干部是大好事,立马问道。一直以来,不论做事什么,大队推介,开介绍信是必有的程序,这是每一个农村人都知道的。 “不要。就是自己去公社报名,参加考试,按分数录取。”二爷回答。由于心里相着让山椿去考,二爷在听周书记说了后,就多问了几句,把参加考试的条件弄清楚了。 “只是按分数,二弟不怕。”山川嘀咕着,山川对弟弟在学校的成绩还是清楚的。 “二娃,明天去考。”妈妈对山椿说。妈妈在心里略一盘算,觉得这当干部也是很荣光的事,肯定要去争取。 “不去,我明天还要去读书。”山椿一心想考大学,对乡干部没什么概念。 “还是去考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二爷劝说。当下的农村人想要走出农村,就一条升学路,可那太难了,现在有了当干部这条路,干吗不去试式呢。 “就怕考了没用,公社那几爷子哪回不是搞关系讲人情?”山川怕山椿考不上又耽搁了学习。 “这次不同,听周书记讲,上面说了,完全凭分数录取。”二爷又说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机会难得。二娃,就去考吧。”妈妈看着山椿。 “不想去,想读书。”山椿说。 “真的是机会难得啊。二娃,农民的儿子要想跳出去,除了考大学,还没有别的出路。这回算是又有一条路了。你明天去考,考了,后天就去上学,后面如何,走一步再看。”还是二爷看的全面。 “就是哈,二娃,就按二爷说的办。”妈妈做了决定。 “嗯。”山椿沉默了好久,极不情愿的答应了,二爷说的走一步看一步也不错。 “我要去和樊诚说一下,放寒假回家那天,我们约好明天一路去上学的。”二爷走后,山椿想起和罗汉大队的同学樊诚的约定,对妈妈说。 “去吧。天黑了,小心点。早点回来,等你吃饭。”妈妈叮嘱山椿。 到樊诚家有五里路,山椿平时去区中学上学也从这条路走,每次都相约一起的。路很宽,平时走的人多,踩得光溜平顺,路边和两边的山上也全是光秃秃的,很透光,也不让人有阴森害怕的感觉。微微的天光下,不用照明,也极好分辨。加之平时里上学下学,每周两次的走这条山路,山椿几乎闭着眼都能走到。 “明天去考乡干部。”山椿走路很快,二十分钟不到就来到了樊诚家。 “那有啥考头,还是去读书。”樊诚说。 “你知道考试的事儿?”山椿奇怪樊诚的回答,是知道乡里考干部的意思。 “晓得。明天考试的题还是我和我老表出的。我老表回家过年,还没转单位去。今天我去他家耍,公社叫他给明天考干部出题,他拉我一起出的。”樊诚回答,那语气很是得意,也对那考干部是不屑一顾的意味。 山椿知道樊诚有个老表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到川北那边一个地区里当干部,很能干的。 “我妈叫我去考。”山椿的意思是我本不想去考,可我妈妈要我去考,心中还是对考干部不太情愿。 “别去,没用的。说是招聘干部,订合同,三年。不转城市户口,也不吃国家粮食,还是农民。想要你就要你,不想要你,随进都可以不要你。”樊诚说道。 “哦。这样啊。”山椿有些不信,乡干部还有不转城市户口,不吃国家粮的? “真的,我老表看了招聘干部的文件,他说的。他也不准我去考,我本来也不想考。”樊诚继续说道。 “我也不想去考,可我妈和我二爷都劝我去考。”山椿说。 “他们可能是不晓得招这干部的性质。以你的成绩,今年高考,你一定能考上的。去年毕业,你参加了高考,只差八分。我去年预考就涮下来了。我都有信心,你肯定没问题。”樊诚劝说着。 “好吧。明天去读书。”山椿想了想,决定不考这干部。 “樊诚去不去考?”回到家里,饭桌上,山椿正思索如何给妈妈说不去考干部,妈妈却先问。 “他不去。也劝我别去。”山椿回答。 “不去?为什么?”妈妈问。 “他说这次考干部,是招聘,不转户口,订合同,时间为三年,随时都可以不要你。”山椿回答。 “干部也不转城市户口,不吃国家粮?不可能。”妈妈不信。 “他真是这么说的。他老表,看了文件的。明天的考题都是他和他老表出的。”山椿说。 “真不转户口就别去考了。干几天就下了,前途耽搁了。”山川说。 “不,要考。明天必须去。我不相信,你没犯错,就会把你下了。”妈妈想了很久说。 “可,订合同啊,三年。就算你干得好,三年干满了,不要你,咋办?”山川说。 “三年干满了,还可以再订。国家现在打破铁饭碗,你爸爸铁路上也不准顶班了,也招聘工人。可是,铁路,公社,这些单位不准顶班。大学,不再推荐上,但总得要人做事儿吧。三年,干下来,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不要了吧。”妈妈说得很在理,内心也极力想山椿能去考上个干部,这在当下的章家湾也是很荣光的事,关键的是可以解决工作的问题。 这天夜里,山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虽然已经答应妈妈,明天去乡上参加招干考试,但心里一点也没热情。这个十六岁半的娃娃对这个世界真的很迷茫。 山椿生于八月,刚满六岁就读书,五年小学,两年初中,刚上高中,赶上国家调整学制,初中高中都改成了三年制。三年高中读下来,去年高中毕业,通过了预考,成为区中学全年级六个应届毕业班和两个复习班中能走进正式高考考场的六十个人之一,也是全校十五个走进正试高考考场的应届生毕业之一。 出不去 回不来(003) 考试的成绩离大学录取线差了八分。老师帮山椿分析了,是山椿英语成绩考差了,全县英语平均成绩是三十四分,可山椿英语只考了十分。老师说,如果山椿的英语成绩能考出平均水平,能走一个好大学,可惜了。老师还鼓励山椿,努把力,把英语突上去,一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由于爸爸在外铁路局修铁路,家里缺少劳动力,土地下放到户后,妈妈一个人实在没办法承受那么多生产活儿,哥哥初中毕业,就回家帮妈妈干活,即使这样,还是忙不过来。山椿初中毕业,考上了区里的中学,每周周六下午和周日不上课,山椿每周回家一次,帮妈妈和哥哥干点农活和拿在学校吃的粮食和咸菜。每到农忙季节,山椿周六上午放学后,跑到学生食堂拿上自己的饭盒,再跑回宿舍背上背篓,一路小跑着走过三十多里的山路回到家里,吃了妈妈中午给自己留下的饭菜,然后上坡帮妈妈和哥哥干活儿,周一的早上,山椿起个大早,背上妈妈准备好的一周的粮食和咸菜,一路小跑着去上学,好几次到学校都晚了,上课了。山椿有几次被老师罚站在教室门外。 两年的艰苦过去了,山椿却没能考上大学,老师的鼓励很让山椿心动,想复习再考,可山椿心里也害怕复习再考,因为山椿知道,自己在公社小学上初中时,没有开设英语课程,上高中,面对高中英语,山椿怎么也学不进,每次的英语测试,半期考试,期末考试山椿都拖全班的后腿,回回都被英语老师和班主任老师批评,英语成了山椿的恶梦。山椿对复不复习再考,犹豫不决。 妈妈和哥哥本不想让山椿再复读的,家里实在太缺劳力了,山椿也快十六岁长成大人的个子了,只是人很瘦,竹杆一根。妈妈想让山椿回家劳动。可妈妈听樊诚说了,以山椿的成绩复习一年一定能考个好大学后,妈妈和哥哥心动了,让山椿再复习一年。可,刚复习了一个学期,遇上了招干部,到底去不去考呢。 “国家现在打破铁饭碗,你爸爸铁路上也不准顶班了。也招聘工人。可是,铁路,公社,单位不准顶班,大学,不再推荐上,但总得要人做工作吧。三年,干下来,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不要了吧。”山椿想起了妈妈的话。 英语,始终是山椿的坎,复习班的学习时间用了三分之一的精力去摆弄英语可效果并不好,再参加高考能成吗?山椿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思考着。 管他呢,去考。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快亮了,山椿听得鸡叫头遍了。接着听到妈妈起床在灶房里开始煮早饭和猪食了。 “妈,我去考。”山椿也起了床来到灶房,坐在灶前烧火。 “去吧,考上了就干,先不管那么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妈妈把猪食倒进大铁锅里。 “嗯。”山椿点头。 “考不上呢,也不损失啥子。”妈妈继续说道。 “我今天考了,明天还是去上学。学校今天只报名,明天才上课,一点也没损失。以前有时也星期天不去,星期一早上才去吗。没事儿。”山椿定下心来,心情也好。 “只是明天去晚了,老师又要批评你了吧。”妈妈看着山椿,笑笑。 “没事儿,以前也这样,去晚了,有的老师罚站教室门外,有的老师也不罚。”山椿说。 “还有去晚了老师不罚的?”妈妈不信。 “那个语文林老师就不罚我。”山椿笑笑。 “为啥?”妈妈问。 “我语文成绩好呗。”山椿给灶里添了柴,起身去挑水,昨晚耽搁了,水缸没挑满。 罗汉乡因罗汉寺而得名,刚解放时,罗汉乡政府在罗汉寺办公,罗汉寺被乡政府做了政府的办公之地,现在乡政府搬迁到了罗汉村的一处国营山,乡政府就坐落在罗汉村的国有山林里,山成椅子形,乡政府就建在椅子的坐板上,政府的下面是乡小学,山椿小学一二三年级是在村小读的,四五年级和初中是在乡政府下面这乡小学读的。在学校的日子里,山椿和同学们没少在国营山林里玩,只是乡政府里面却从来没去过,因为那时的人们对公社这个衙门有着深深的敬畏和害怕。 “几点钟考啊,来早了。”八点钟,山椿来到乡政府大门口,看见里面的乡干部在吃早饭。 山椿在门外碎石公路上站着,八点半钟看见有几个年轻人也来到乡政府门前。有几个面熟,应该是读书时高几届的同学,却不知道名字。 “喂,考试的?”山椿冲几个人问道。 “是啊,几点钟考啊。”一个看上去年龄稍大点的回答。 “不晓得。”有人回答。 “你们报名没有?”又有人问。 “我报了,是我爸爸爷帮我报的。”一个姑娘回答。 “没有哦。我们是听别人在传说要招干部,就跑起来了,啥子都不晓得。”有人说道。 “我爸爸在观音乡上班,他晓得。帮我报了名,只是带信来叫我今天来考试。”那姑娘说。 九点钟快到了,有二十多个人来到乡政府门口,等考试。 “管他的,走,进去,看看再说。”有人说道。 于是二十多个人就往院坝里走去。 “你们,干啥的。”政府大院正向一排房子正中一间双扇门前阶沿上站着一个人吼道。 “我们考试。”听得吼声,大家一齐望过去,不知是谁在回答。 “那是公社王书记。”有人小声说。 “考试,报名才八个人,那有这么多?”王书记大声说。 “我们昨晚上才听到讲,一早就来报名参加考试。”有人又说。 “考试?没报名,参加啥子考试?没报名的不准考。”王书记不容置疑的说道。 一群人里有二十多个没报名,听得王书记说话,没了主张。 “周书记,把报了名的喊到会议室参加考试。没报名的,各人回去。”王书记对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一个人安排道。 “报了名的,过来。”周书记对着一群人手一挥。有三个人朝着周书记走过到去。其余的人站在院坝里不知所措。 “不让考就不考吧,走。”过了十多分钟,山椿带头向乡政府门口走去。其余的人迟疑着也缓缓的向口站移动。 “他妈的,又要搞暗箱操作,不发通知,不给报名时间,就把机会留给那些有关系的人。”人群中不知是谁很是愤恨不平。 “有球法,要你不生个妈是当官的。”有人说笑。 “妈没当官,二回找个老丈人当官也可以哈。”有人开玩笑。 “老丈人当官也没得搞,要老丈母当官才行。”有人又说道。 “为啥?”有人不明白。 “为啥,这年月只有妈是吃国家粮的,生的儿女才有城市户口,才有国家粮吃。所以只有找个老丈母是当官的,她女儿才是吃皇粮的哈,这样你才沾得上国家粮的光哦。”有人解释道。 “还有这个规定?”有人不信。 “当然了。”那人又肯定地说。 “也没白来哈,总进了衙门里站了个脚印儿哈。”有人调侃,大家轻松一笑。 “你们,等一下。”大家心情开朗,没受不准参加考试的影响,一路说笑,山椿走在前面,刚要出大门,就听得一声喊。 大家不知是叫谁等一下,但都一齐停下来回头看过去。 “你们来参加考试的全都等一下。”从政府里那排房屋转角处门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指着院坝中快到政府大门边的山椿他们说道。 大家就站在院坝中间,山椿往回走了十多步,和大伙儿站在一起。 “王书记,今年的招干,县里说了,一律以成绩择优录取,名额也不以乡为单位分配,全县统一定录取线。我看还是让这些人都参加考试吧,乡里多选点成绩好的去考,能多出几个人才也是好事。”就见那年轻人走到办公室门口对王书记说。 “名都没报,考啥?”王书记说,语气极不耐烦。 “报名不是问题,乡上考试只是初步选拨,最终还是要按县里考试成绩录取。我们乡里就先登记考试,成绩出来了再补报嘛。不多送点成绩好的去考,是我们乡的损失哟。”年轻人说道。 “王书记,我觉得田良同志说的有道理,还是让这些娃儿考吧。”周书记从办公室出来说道。 “好嘛。”王书记沉默了好一会儿,松了口。 “那个,你们,过来。”王书记冲山椿一群人招手。 大家立马跑到王书记面前站好。 “你们这些娃儿,没报名,本来是不能考的,可这次是全县统考,我们乡想多出点人才,准你们考。要好好考,为我们乡增光。”王书记训了大家几句,进了办公室。 “各位好,我姓田,是区团委书记,原来也是罗汉乡的干部。这次区公所派我来罗汉乡主持招聘干部的乡级初选考试。欢迎大家参考。希望大家认真考试,取得资格参加县里的统考,为罗汉乡增光。”王书记走后,田书记对大家参考表示了欢迎。 “周书记,请你带大家去会议室准备考试,我去拿试题。”田书记对从会议室出来的周副书记说道。 考场所里已经坐着八个人了,三个是刚才进去的,另外的五个不知是什么时候进的考场,山椿他们进去各自找坐位坐下,田书记统计了人数,一共是三十二个人参加考试。田书记宣布了考试纪律,就开始了考试。 考试的题很简单,一个三百字的作文,几道高中数学题,几道时事政治。山椿用了四十分钟做完了题,然后按要求在试卷上写下了姓名和家庭住址就交卷出场回家了。 “考得怎么样?”中午吃饭的时候,妈妈问山椿。 “还行吧。”山椿回答。 “那考得起吧。”山川问。 “不晓得。这是公社初选,选上了的,还要去县上考。全县统一划线录取。”山椿说。 “你的成绩能选上吧。”妈妈对山椿的学习还是很自信的。 “按成绩应该还行,但不一定成绩好,就选得上。”山椿想起王书记的态度。 “二爷不是说是按考试成绩录取吗?”山川急切的问。 “说是说,那个区公所下来主考的田书记也是这么说的。”山椿说。 “那还有啥问题?”妈妈问。 “听田书记说公社是公开初选,按成绩推荐到县里去考,县里按成绩录取。公社却没把招干考试的事公开,我们今天去了,只有八个人报了名,好像和都是公社干部有关系的人。有二十四个没报名,都是听到别人说了跑去的。开始王书记不准我们考试,过后田书记说了,才参加了考试。就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以成绩选了。”山椿把情况说了。 “哦。”妈妈听了,沉默了。 山川也不说话。 “那,好久听消息呢。”过了好一阵,妈妈问。 “说是今明两天注意听公社的广播,在广播上通知。”山椿说。 “那就多耽搁两天才去上学吧。”妈妈想让山椿听到准确消息才去上学。 “就是,公社当官的都想把别人挡在考试之外,让自己的人好选上,看来这招聘干部应是很好的事儿。”山川这分析有道理。 “下午和明天就把对门坡上的土挖了。”妈妈对山川说。 “后头坡上的土还没挖完,还是挖完了才去对门坡吧。”山川说。 “后头坡上的甩在那里,先挖对门的。”妈妈说。 “好吧。”山川不明白妈妈的想法,还是答应了。 下午,山椿和妈妈、哥哥在对门坡上的承包地里挖土。那块土不大,娘仨一下午挖完还能早早的收工,可妈妈叫山川和山椿慢慢挖。 “罗汉乡广播站,现在开始广播。”六点的时候,罗汉村那挂在乡政府对门山上的高音喇叭响起来了。 妈妈叫山椿兄弟俩停下,坐在土埂子上听广播。山川突然明白了妈妈为什么要先挖对门的土,后头坡挡住了罗汉村的高音喇叭,听不清广播的声音,对门坡正好对着罗汉村的高音喇叭,广播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通知,通知,重要通知。”一阵音乐过后,广播里响起女广播员的声音。 出不去 回不来(004) “请下面十二名同志,明天上午九点带高中毕业证到乡政府报到登记,不得有误。名单如下:罗汉村三组魏强,高滩村二组张竹,狮子村九组王芳,四县村八组章山椿……” “哈哈哈,有二娃。”妈妈大笑起来。 “就是,有二弟。”山川也高叫起来。 山椿没动没说话,一直坐在那里。 “别闹,再听一遍,乡上的广播通知事儿,一般都要播两次。”妈妈招呼山川坐下。 娘仨就静静的坐在土埂子上静静的听着。 “收活路。”听完第二遍,妈妈招呼到。 “老大,去土里扯点葱葱回来,顺便砍棵青菜砍两根菜头。老二,去叫你二爷和乐队长过来吃夜饭。”回到家,妈妈一边取着灶头炕着的腊肉和香肠,一边安排山椿哥俩。 饭菜很简单,酒是二爷带来的,二爷知道山椿家平时没酒。 “二娃,你认真准备下,应该没问题。县上的考试估计也不难。”二爷喝着酒对山椿说。 “二爷,去不去给王书记送点礼?”妈妈小声的问二爷。 “送个屁,他龟儿子嘴巴大得很,送了也没用,这回估计他大娃和幺弟也要考吧。高中毕业几年了,在屋头耍起。送了也没用。”二爷说。 “难怪他今天还不准二娃他们考,说是没报名。”妈妈听了心里更加担心。 “他公开招考的消息都不传达,我还是听周书记说了那么一嘴儿,不然也不晓得。”二爷说。 “那怎么考到的?”乐队长问。 “是区公所那个团委田书记准我们考的,还说要多选点成绩好的去县上考,好多出点人才。”山椿说。 “那田书记是大学生分出来的,参加工作就在我们公社当团委书记,过后调区公所去了,那年轻人不错。”二爷说。 “认真考,怕个球。考不起又去考大学,考不起大学就回来跟我乐队长修地球,接我的班,当队长。如果考起了,他王干精使坏不准你去,老子去收拾他。”听得是山椿考干部通过了乡上的初选,乐队长也很高兴。 “乐满,你收拾他,他使坏能让你晓得?”山川问乐队长。 “那怎么办?”乐队长看向章二爷章支书。 “我估计这次应该不会。他想使坏也使不了,是县上统一招考,他没那权力。”二爷分析道。 “也是哈。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乐队长说。 “那就好。”妈妈听了,心情稍好。 “这次乡里初选,在座各位成绩都不错。特别是章山椿,比起第二名高出了三十分。哪位是章山椿?”田书记主持今天的报名登记。 山椿站起来。田书记看了看,叫山椿坐下。 “今天叫各位来,一是要报名登记。把你们的姓名、年龄、文化程度、家庭住址,家庭成员情况做一个登记。二是要确定每一个人报考的职位。这次全县要招三百二十五名乡干部,我们区三十六名。具体有团委书记、公安员、妇女主任、民政助理员、司法员。你们根据各自的情况和想法报其中一个职位。录取的时候分职位按成绩从高到低录用。三是各位报名后,要认真复习,认真对待考试,不辜负乡党委对你们的推荐,为罗汉乡多出人才。四是,这次的招干,是一个新生事物,打破干部的铁饭碗,干部不再是终身制,也不转户口。所以,这次的招聘干部,不是跳出农门,但,应该是你们的一条就业出路。希望你们认真对待。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去参考,乡里选择你们,你们也可以选择去与不去,双向选择,不是硬性规定。不去的,现在就做出决定,不要占了名额到时不去,就浪费了。意思我讲清楚了,你们好好考虑一下。”田书记讲完了,下面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在心里考量。 “好吧,开始登记,决定参考的,就把登记表填了。”过了几分钟,田书记把表发下来了。 “你怎么了?”大家都填好表交了,只有山椿没动,田书记问。 “我,我还没想好。”山椿实话实说。 “呵呵,没想好?你想干什么?”田书记没明白考试都参加了,还没考虑好? “上学,考大学。”山椿还在做着他的大学梦,因为他清楚考上大学就有城市户口,就有国家粮,就有体面的工作。而眼下这招聘干部却没有这些。 “你还没毕业?有毕业证吗?没有,是不准参考的。”田书记看山春的样子年岁很小,莫不是高中还没毕业吧。 “有,我去年毕业,今年在区中学复读。”山椿木然是回答道。 “哦。想考大学是好事,有理想。但考大学的目的是什么?”田书记看着山椿这还不谙世事的学生,开导道。 “工作。”山椿很简单地回答。 “对了,上大学的目的是工作,现在当干部也是工作。懂吗?”田书记很亲切地说。 “哦。”山椿似懂非懂。只是觉得田书记的意思是要他参考。于是提起笔来填写了报名登记表,报考了团委书记职位。 “各位把毕业证交上来吧。”田书记收齐了表,又收毕业证,一一查看。 “毕业证我就暂时保管了,各位回去好好复习,本月十七号,农历正月十六,在县城参加考试,考试地点北门桥小学。一共考三科,语文、数学、政治,十八号、十九号是周六、周日,两天考试,十九日上午考完。各位应在十七号下午之前自行前往,到了县城,去至如归旅馆报到,要在县城住两个晚上。我到时会先联系好各位的住宿,在那里等各位报到。由于这次全区十一个乡一共一百一十名同志参考,人多,招呼难度大,所以以乡为一个小组,你们十二名同志为一个组,暂时由章山椿担任组长,到了县城,由山椿同志召集各位,然后向我报告,统一分配住宿。还有不清楚的吗?”田书记作安排布置。 “没有了。”大家回答。 “提醒大家一句,去县城的费用自理,各自带好食宿的费用。章山椿留下,其余的散会。”田书记望着山椿点点头。 “你六七年八月的?”大家出去后,田书记问山椿。 “是的。”山椿回答。 “才十六岁半?” “是的。生在八月,六岁读书,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三年,复习了半年。” “不行啊,改成六六年吧。”田书记拿了一张空白表给山椿。 “为什么呢。”山椿接过表问。 “别问为什么,改吧。”田书记语气平和地说。 山椿点点头重新填好了表交给田书记。 “我叫你当组长,到时你要早一点到县城,联络好你这一帮人。”田书记站起身向会议室外走去。 “好的。”山椿点点头,跟在田书记后面。 “嘿,章山椿。”走出乡政府大门,外面公路上,那十一个人在等着山椿。见山椿出来,昨天那个年龄稍大的就打招呼。 “田书记留你下来说什么啊。”有人问。 “就是叫我要早点去,联络各位,怕我去晚了,你们到了找不到人。”山椿回答。 “哦。那我们好久去?”有人又问。 “这样,你们把自己的名字和性别写一下,我一时半会儿也记不全。”山椿拿出纸和笔。 “大家住家在不同地方,十二个人分散在八个村,从乡里到县上没有车,要去区里坐车,到区里也只有走路和爬过路拉货的车。我建议二十四号,也就是农历十六上午十一点前各位自行到区里车站汇齐,一同坐车上县城。我去年去县城参加高考,记得车费好像是一块七,各位先交两块钱在我这儿,我明天要去区中学上课,我抽时间先去把车票帮各位买好,怕到时车票卖完了,买不到。”山椿说道,别看山椿年岁小,但对这些事情如何做,才能有条理的做好,还是有一套的。 “好的。”大家一致赞成山椿的安排。 立马有五个人交了钱给山椿。山椿拿着钱望着没交的六个人。 “我和我叔叔自己去。”姑娘王晓梅指着王同让说。 “哦,好的。”山椿点头。 “我要去观音乡我爸那儿复习一下,也自己去。”姑娘王芳说道。 “我没带钱,下午送你家去吧。”张竹说。 “我也没有。”魏强也说。 “我家没钱,回去借了给你送来。”姑娘兰英红着脸嘤嘤说道。 “这样吧,你们三个的我先垫到,到时给我就是,不用跑一趟。”山椿说。 “宝器,先垫,不拿给你去哪儿要去。”王晓梅小声地说。 魏强、张竹瞪了她一眼,兰英低下了头,脸更红了。 “没事儿。就这么办。”山椿盯了王晓梅一眼,拉着魏强走了。 “强娃,你娃昨天没参加考试吧。怎么选到你了?”山椿和魏强是小学初中的同学,高中没在一个班,但是一个级。一直很要好。 “嘿嘿,我考了,你没看到。”魏强瞪着一双狡黠的眼睛,一看就没说实话。 “不可能,你娃一晃,我还不认得你?”山椿当然不相信。 “真的,可能是你眼睛有问题。”魏强想鬼扯过关。 “别给我扯那些,老实交待。”山椿伸手抓住魏强的耳朵。 “别乱说哈。”魏强回头四周看了看。 “不说。”山椿保证到。 “我听到消息晚了,昨天下午,我老汉就找到老王,塞了点儿,就……”魏强右手拇指和食指捻动着做数钱的动着。 “这样也行?”山椿有些惊呀。 “行不行,还不是他几爷子说了算。再说,老王也说我老汉是老支书,应该照顾,理由正当啊。”魏强一副油腔滑调。 “沾你老汉的光哈。”山椿取笑。 “沾钱钱的光,没钱钱,老王能说那话?”魏强实话实说。 “那个王晓梅是不是老王的女儿?”山椿又问。 “王晓梅是他侄女,王同让是他幺老弟,他儿子去云南走亲戚去了,拍了电报去,没赶回来,还在路上。”魏强说道。 “你怎么知道?”山椿不明白魏强咋知道这么多。 “昨晚老王在我家喝酒时说的。” 魏强神秘一笑。 “那他回来,是不是还要去县里考?”山椿想到名额已经定了,怕是不好改变吧。 “你说呢。”魏强反问。 “怕是要去哦。难怪昨天不让我们考。”山椿心中有些复杂。 “他一家就占了三个,我们还有望吗?”魏强问山椿。 “先不管,考了再说。”山椿心里也没底。 “山椿,我们下午还是把钱给你送来吧。你是在章家湾吧。”张竹和兰英追上来。 “不用,多复习吧。到时再给我。”山椿不容置疑说。 “我是高八〇的,当年考大学,差了几分。回来这几年,也还想着高考,只是没钱复读,但我自己也没把课本丢下。”张竹很有信心。 “高八〇,难怪看上去他年龄稍大哟。”山椿心里想。 “我是去年毕业的,考县里的师校,差了五分。”兰英说道。 “你去年毕业,我们怎么不认得你?”魏强问出了山椿想问的问题。 “我是在我外婆家上的高中,回来考的。我外婆是铜永那边的。”兰英回答,但没说自己家是地主成份,在家乡想上高中,考起了也白答,重庆那边开明些,外婆家也有关系,就去那边读了。 “哦,那边的教学质量不错。”魏强说。 “这样,我们就散了,十七号上午见。”山椿说。 星期六,区中学的高中毕业班和复习班照常上课。 这天早上山椿背上半个月的粮食,起了个大早,吃过妈妈煮的早饭,六点不到就趁着微微的天光出发,向区中学赶去。三十多里山路,山椿用了近四个小时才赶到,学校里正下课做课间操,在宿舍里把东西放下,听到上课铃声响起,山椿跑进教室。 中午,山椿在寝室里吃着早上从家里带来的饭,同学们也从食堂里端回了饭盒。 “你去报考了?”樊诚来到山椿身边。 “考了。”山椿点点头。 “选上没有?”樊诚不是想问山椿成绩如何,是想问他被乡上选上没有,因为那题对山椿来说,是没问题的。 “乡上这关过了。说是十七号在县上考。”山椿说。 “你还去?”樊诚一直觉得山椿去考这招聘干部屈了才。 “去。”山椿坚定地说。 “还是别去吧。不考大学可惜了。”樊诚还想劝劝山椿。 山椿没回答,真的不知道考好还是不考好。 出不去 回不来(005) 考,我也报了名,乡上初考也过了。”蒋毅也围过来对樊诚说。 “你也要去县里考?”山椿问,也上午来学校,还不知道蒋毅也参加了招干考试。 “是的。”蒋毅回答。 “你们俩成绩这么优秀,不去参加高考太可惜了哦。”樊诚为他俩惋惜。 “我们复习班加山椿有六个同学都报考了,我上午问了。”蒋毅在班上一直是活跃份子。 “老师怕是不会同意你们走吧。”樊诚又说道,对于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学校是要想方设法挽留的。 “我们上午去和林老师说了,她说我们已经毕业了,人生的路自己走,自己决定,老师不干涉。”蒋毅说。 “哦。那你是哪天乡上考的?”山椿问。 “前天,考了我就来上学了。我爸昨,选上了,叫我十七号在县上参加统一考试。”蒋毅的消息比山椿灵通得多。 “你好久得到的考试消息?”山椿又问,想印证一下,是不是罗汉乡一个乡没公开招干消息。 “我爸爸是乡农机站的,和书记关系好,上面的文件一下来,书记就和他说了。”蒋毅说。 “没公开通知招考吗?”山椿又问。 “没有,书记说公开了人太多,都是些有关系的私下传开了,听到消息的才去报名的。”蒋毅有关系,也怕是想不公开的好吧。 “哦,都这样啊。”山椿听得这样,心里释然了。 “什么都这样。”蒋毅没明白山椿的意思。 “哦,没什么。”山椿不想去说这些没意义的事儿。 “哈哈,同学们好啊。”寝室里走进一个人大声的说道。山椿一看,是同学文大,自己高一那年考上了大学,学校树立的榜样,全校师生的骄傲。 “啊呵,大学生回来了?”同学们大都认识,立马围了过来。 “还是大通铺的尿骚味儿,还是烂红苕的苦臭味儿,还是脚巴屎的醺人味儿,还是酸菜瓶瓶一排排的酸臭味儿,就是不晓得还有不有干癞子横行,还有不有打冲天炮的醒味儿。”这家伙一进门就损。 不过说的也是事实,三十多个人的大通铺,卫生不好搞,加之条件差,冬天里根本无法洗衣澡,还有青春期少男们的懵动。 “你干癞子好完了没有哇。”山椿对文大说,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生那俗称干癞子的疥疮的人怕是没有吧。。 “好完了哦,大学里条件那么好,哪里还会让这小小介疮存活呢。”文大无比的自豪。 “还是你安逸,考上了。”樊诚说出了大家心中的羡慕。 “真是安逸哟,所以你们要展劲哟。”山椿知道文大是鼓励同学们努力考上大学。 “他们几个要去考乡干部,不上学了。”樊诚想着让文大劝劝山椿和蒋毅。 “考乡干部?”文大还不道招考干部这回事儿。 “就是招聘干部,不转户口的。”樊诚说。 “那就是临时的嘛,有啥好。别去,别去。特别是你两个哈,成绩那么好,稍微认真点,今年一定会考个好大学。”文大对山椿和蒋毅说。 “哎哟喂,大学生就是不同哈,连乡干部都看不上眼了。”李卓从外面走了进来。 “呵呵,你个大作家今年有把握没有?”文大问。 “听天由命,那来的把握?”李卓是高八零级毕业的,文章写得很好,常给报纸投点小文章,就是运气差,每年高考都没考上。 “努力努力,曙光在前头。”文大说。 “好久转学校?”山椿问文大。 “明天就走,这阵来看看同学们。”文大说。 “怕是想看看五分吧。”蒋毅笑笑说。 五分是学校的美女同学,文大在校的时候,和几个男同学对全校的美女同学评级,把称得上美丽的同学,分五个等级,最高的五分。 “哈哈哈,大学里美女多的是,要往前走哈,不要停下来,停下来前面的风景就看不到了哈。努力努力,美女在大学里向你们招手。”文大开着玩笑,也在诱惑着同学们努力。 “不念五分了?有新目标了?”李卓问道。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你进了大学就晓得了。我还要去买车票,不和你们扯了。那个山椿和蒋毅,你们真的别去考干部,没意思。”文大说完就走出了寝室,同学们把他送到校门口,挥挥手,走了。 “你报考干部了?”文大走后,李卓把山椿叫到学校河边的石阶上坐下。 “报考了,乡上初选也上了,叫十七号去县里统考。”山椿喜欢语文,作文写得不错,和李卓走得特别近。 “别信文大的,考干部也不错。”本卓说话到是很理性。 “到底该怎么选择?”山椿问李卓也是在问自己。 “没有选择,有路就走。”李卓看得很清楚,对于这些农村娃儿来说,你有得选吗? “可考招聘干部也跳不出农门啊。”山椿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这考招聘干部跳不出农门,与自己奋斗的目标不一致。 “虽是吃不了国家粮,整不了城市户口,但乡干部也是在农门外的衙门里上班啊。”李卓这个说法就是农村的户口,城市的工作。 “这到是。”山椿想,这到是一个折中的观点,可以接受。 “还有,以后的变化谁能说得清呢。”李卓又从辩证的观点说。 “你是说以后招聘干部有可能跳出农门?”这也是山椿想弄明白的,可是谁又能给山椿答案,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万事皆有可能。”李卓又一个哲学的辩证观。 “是的,万事皆有可能,哲学课是这么讲的。”山椿也同意这个说法。 “不是哲学课这么讲,是事实如此。你考干部,有考上的可能,也有考不上的可能;你考上了干部,有当一辈子干部的可能,也有当一阵子干部的可能。”李卓具体的分析道。 “为什么只当一阵子?”山椿不明白。 “选择、淘汰。你选择干与不干,干多久,政府选择淘汰不淘汰你。”招聘,合同制,就是个双向选择吧。 “这到是。”山椿逐渐理清了思路。 “就眼前而言,高考,也有考得上,考不上的可能。都是不确定的未知数。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有路就走呢?真的只有千军万马去过独木桥吗?条条道路通罗马,我们的罗马是工作。读大学也是为有一份好的工作。那么有一条当干部的路,让我们能通向我们的罗马,我们为什么不走呢?”李卓有路就走的实用主义观点是很能说服人的。 “哦,明白了。”山椿的思想通了。 “我这次是没听到消息,不然,也去考。”李卓说。 “这次很多地方都封锁了消息。我也是无意中得到了消息。”看来基本上都是封锁了消息的吧。 “去考吧,以你的成绩,没问题。我今年也不会参加高考,我也要走了。”李卓看来是铁了心要劝山椿去考,把自己要弃考而去也说了出来。 “去哪儿?”山椿听了很突然,复习了那么久,弃考? “大概率是去西北那边。”李卓看来是早有打算了。 “为什么去那边呢。”山椿问。 “听说那边的比较落后,去了,也许有机会。”看来李卓也是有所思考和精心准备的。 “走河边吧,有一条石板小路可以到北门桥。”十七号下午三点,山椿一行九人从县汽车站出来。山椿去年高考来过县城,也是住的北门桥至如归旅馆。 顺着河边的石板路,一行人很快来到至如归旅馆。 “你们怎么才来啊。”在旅馆门口,碰到了王晓梅、王芳、王同让。王晓梅看见山椿便叫嚷,一幅盛气凌人的样子,好象全世界人都应围绕着她转才是。 “我们坐的大客车,没你们专车跑得快。”魏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回了王晓梅一句。 “我坐专车管你屁事,你有本事也坐呀。”王晓梅还真是个二百五。 “坐张万元户的专车给钱没有呢。”魏强也不甘示弱。 “你管得宽,管得着吗。”王晓梅高声吼到。 “闭嘴。我是组长,想好好考的,就听我指挥,不想考的就去旁边呆着。”山椿见王晓梅不成个样子,就声音很大的说道。 王晓梅几个一怔,没想到看上去还是个娃娃的山椿说话这么霸道。 “把住宿钱交了,我去找田书记拿房间。”山椿见几个人不说话了,就开始收他们的住宿费。 王芳马上交了钱,山椿收了。 “这是我们三个的。”王晓梅也拿出钱给山椿。 “三个,不是两个吗?”山椿有些不解。 “还有我哥,晚上到。”王晓梅头向上一昂。 “你哥,哪个,我们不是十二个吗?怎么会多一个?”山椿那天已经听魏强说了,心里已经有数,但,看不惯王晓梅这态度。 “你管那么多,你收钱就是。”王晓梅还真是老子天下第一。 “你说收就收,你凭什么安排我?”山椿盯着王晓梅反问。 “凭我哥是王书记的儿子王小帅。”王晓梅见山椿不买账,就把他伯伯王书记搬出来了,真是个傻得到家的瓜娃子。 “我管他是哪个的儿子,没参加乡上的初选,带队的田书记也没说。我就不收。”山椿心里反感到了极点,但还是克制了情绪。 “别别别,晓梅你别说了。山椿,那请你先去田书记那里安排房间,顺便问一下,王小帅的房间怎么安排。”王同让见王晓梅说话太冲,急忙说道。 “好吧。”山椿见王同让说话还合情合理,也就不再说什么。 “请问一下,田良住的几号房间?”山椿问服务员。 “301。”服务员翻翻登记册回答山椿。 “好的,谢谢。”山椿笑笑。 顺楼梯来到301门前,山椿敲了敲门,田书记开了门。 “田书记,我们组十二个人全部到齐,在下面等候,这是旅馆费。”山椿拿出收上来的钱。 “好的。你们组来得最早,是统一行动的吧。” “不是,我们九个人是统一行动,我统一帮他们买的车票。王芳、王同让、王晓梅是自己来的。” “组织得不错。这样,你就和我住这间双人间,三个女的住三人间,他们八个男的住两个四人间。这是房号,你去安排一下。” “好的。”山椿回答了,却没有离开。 “还有事吗?”田书记看山椿似有话说。 “刚才那个王晓梅说她哥哥王小帅晚上要来,说是要把他的房间安排好。没你的指示,我没理她。”山椿说。 “哦,硬是来了。好吧。叫他到了来找我,我安排他和别的乡考试的人一起住。”田书记没想到这个王同龙硬是不死心,要把他儿子塞进考场,看来找到领导应该是搁平了。 “好。”山椿起身下楼。 “田书记,还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十五分钟后,山椿提着自己的包来到301。 “现在没有,等一会儿,你把这些房间分配号拿到楼下去,等其他乡的人来了,交待给他们。并通知各组组长五点半到我房间开会。”田书记安排道。 “好。”山椿拿了房间分配号出门去。 “你们组的人,交待清楚纪律和注意事项没有?”田书记见山椿出门便问到。 “交待了,我还给张竹说了,叫他看管好大家。”山椿说完走了,去楼下等其他乡参考人员去了。 “哦,年岁不大,做事还有板有眼。”田书记满意的点了点头。 “房间有些小,我们长话短说。”五点半,在田书记房间里,十一个组长到齐。 “各组的人到齐了吗?”田书记问。 “我统计了一下,各组参考人员已经到齐,只有我们组的王小帅,因事还在路上要晚上才能到。”山椿回答,因为田书记已经安排了王小帅的住处,那山椿也不能不把他列到自己小组进行统计和管理。 田书记听到山椿的回答很是满意,这个年轻人能把王小帅没到的原因说成是因事未到,不错。田书记看了看山椿,然后看向其他十个组长,大家都点头确认。 出不去 回不来(006) “那好,纪律我就不多讲了,在乡上的时候每个乡主考的都已经讲了。我要强调的是安全,进了县城,大家新奇,很正常。但我们是来考试的,就不要到处跑,防止受到伤害。晚上吃了饭,各自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迎接考试。本来是要开一个全体人员会议的,可没场地。注意事项和考试安排,我都写在纸上了,每个小组一张,各小组拿回去宣读。你们每个组长虽然是临时的,但要切实负起责任来。我晚上会抽查巡查的,发现调皮捣蛋的,取消参考资格。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大家一起回答。 “还说五个事儿。第一,这次一百多人,我一个人带队,忙不过来。章山椿为我的联络员,帮我传达联络各小组。第二,吃饭没统一,我在旅馆旁边联系了一家馆子,你们各小组可以统一行动,也可以自由行动,但吃饭就近为好。第三,明天上午,九点开考,我们七点起床,七点半吃早饭。八点在门口集合,统一到北门桥小学看考场,找考室。不然有的同志找不到考试地点。第四,准考证,各组带回,发到每一个参考人员手中。不得弄错弄丢。到时凭准考证才能入场。第五,每场考试交卷后,因为交卷有早有迟,就不统一行动,自行回房间,路上不得乱跑,注意安全。” “我们是全组统一吃饭,还是各自行动?”山椿在张竹的房间里开全组会议,宣读完纪律制度和五点注意事项,然后问大家。 “我们自己吃。”山椿话音未落,王晓梅便回答到。 “你们是指哪些?”山椿问。 “我和我叔、我哥。”王晓梅还是不可一世。 “好的。你哥什么时候到,叫他去田书记那里,田书记找他。”山椿说。 “其他人呢?”山椿又问,并指了指王芳。 “我们十个人正好一桌,我和你们一起。”王芳答到。 “嗯,行。就这么办。张竹,你是大哥哥,你多操点心。”山椿对张竹说。 “好呢。就是吃饭时照顾一下我们这些贫下中农,吃得太好,我们承受不起。”张竹望着王芳笑笑。 “我又不是地主老财,没事儿,听你安排。”王芳也笑笑。 “没了权贵,什么都好说。”魏强盯着王晓梅说道。 “你管得宽。”王晓梅也不示弱。 “好了,张竹,带大家去吃饭吧。我一会儿就到。你准备十一个人的饭菜。”山椿忙打断王小梅,安排了吃饭。 “田书记,走,吃饭去。”山椿来到田书记房间。 “好的。你们组是统一行动吗?”田书记问。 “统一不起来。”山椿说。 “什么意思?”田书记没明白山椿的意思。 “我们十个统一,他们三个单干。”山椿回答。 “哦。那我加入你们,一个人吃没意思。交多少钱?”田书记笑笑。 “我已经叫张竹他们先去了,安排子十一个人的饭菜。至于钱,吃了来算,这些我交给张竹负责。”山椿说。 “好呢,不错,晓得将将。”田书记说了一句,山椿听得,知道是在表扬自己。心道,读了王熙凤协理荣国府,还是有好处啊。 “今天的两堂考试如何?”吃过晚饭,田书记叫上山椿去散步,来到清流河边的石板路上,田书记问山椿。 “还行吧。”山今天的考试很轻松。 “你们几个才毕业,又在学校复读的,应该没问题。”田书记分析道。 山椿点了点头,没吭声。 “这次的考试,我们南津区竞争可能会很激烈。”来到山上,奎阁下面,田书记招呼山椿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坐下。 山椿仍就没吭声,静静的听着田书记说话。 “改革开放后,打破铁饭碗,各行各业都不准顶班了,干部队伍也一样。我们普慈县和全国一样,几年下来,干部队伍就差了很多编制。前次开会通报的全县,乡团委书记、妇女主任、公安员、民政助理员就差编368人,我们区差36人。这次招聘干部,全县的差编全部招聘补齐。县上原先发的文件,是全县统招,可下午组织部又叫我们各区带队的去开了会,说是不统一划录取线了,以各区划线统招。”田书记说。 “有什么区别吗?”山椿问。 “当然有。全县十个区,我们区和县政府驻地清流区是两个大区,人口最多,参加竞争的人就多。我的主张和区委的意思是多送点成绩好的人参加统考,多出点人才。可这下,以各区划线招人,竞争当然就会更激烈了。”田书记说。 “这到是,不过,清流区应该还要激烈一些吧。”山椿问。 “这到不会,清流区这次是最不激烈的。”田书记说。 “为什么?”山椿不解。 “清流区是县政府驻地,以前政府干部配备就强一些,不准顶班后,缺编是最多的,这次招聘的名额有58个。但是,清流区人口多是多在县政府驻地清流镇的城市户口人员,农村人口比我们区还少两万多一点。本来是想照顾一下城里那些待业青年,可是,从这次报名情况通报看,全县没有一个城市户口青年报名,他们是吃一角三分八的,历来就是政府要安排工作的,现在还沉浸在过去的思维中,不屑这种聘用制的工作。这样一来,清流区是没啥竞争的。”田书记分析道。 “哦。一角三分八是什么意思?”山椿有些不解,便问道。 “这个啊,就是国家供应粮,大米的价格啊。城市户口的人,都有一个粮油供应本本,每月可拿着本本去粮站买二十多斤大米,几斤面粉,两斤菜油。大米是每斤一角三分八,所以大家都把城市户口的人叫做一角三分八。”田书记给山椿解释。 “啊,这么便宜?我们种地好恼火哦,我爸爸不在家,以前集体的时候,家就我妈一个人挣工分,工分少,分不了多少粮食,不够吃,在市场上去买,我记得是三角多一斤。收成不好的时候,在市场上还买不到。”山椿想到了做土地搞生产的艰辛。 “那是的,你在市场上是买的黑市粮,粮食是不准在市面上流通的,是国家的统配物资。就是为了保证城市的粮食供应。所以,每一个城市人都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每一个农村人都梦想跳出农门。”田书记的话让山椿明白了很多以前不知晓的事我。 “那我们考起了干部,可以吃一角三分八吗?”山椿问。 “当然不可以。这次是招聘干部,也就是合同制干部。不转户口,不配国家粮油,没有粮油供应证。”田书记很明确的说。 “那还是农民。”山椿心里本来是清楚招聘干部的性质的,可还是想得到田书记的再一次确认。 “是的。还是农民,可也是干部。农民户口,干部身份,做干部的事儿。”田书记这个说法很贴切。 “难怪很多同学都劝我别来考。”山椿想起了大家对招聘干部的不看好。 “哦。这很正常。不过呢,现在农民的儿女,要想走出农门,就两条路,一是考大学,二是当兵升军官。考大学,于你有可能,也有不可能,未知。当兵要身体好,身体过了还得要有名额才去得了,去到部队还得努力奋斗得到推荐才有资格参加军校的考试,考上了才能上军校,于你也是未知。农门不是那么好跳的。”田书记给山椿分析着农村娃娃的出路。 “农民还真是低人一等。”山椿心里有些不好受。 “现在的考招聘干部,是一条路,希望很大,也很近。人生的目标,从理想的角度看,要远大;从现实的角度看,要实在。阶段性的目标要在现实中不断的修正,或许就是我们的一生吧。所以,努力吧。”田书记的话似乎是安慰山椿,也似乎是鼓励山椿。 “那为什么这次要改成以区划线呢?”山椿又问。 “听县上给出的理由是,招聘干部还是农民,农村户口,时间又是一聘三年,如果跨区工作,对以后解决这批人的善后工作不好办。总之,一个农字难死人。” 田书记也很无奈。 “以后有可能吃一角三分八吗?”山椿又思考着招聘干部以后转城市户口的可能性。 “呵呵,我也说不清,万事皆有可能吧。也许多年以后,一角三分八没人想了,或者一角三分八不存在了呢。”田书记说的,还是和李卓说的一样,辩证看问题,谁也说不清。 “哦,好的。我一定好好考。今天两科感觉很好,明天的实时政治,应该也没啥问题的。”山椿说。 “对你的成绩,我觉得是没问题的。只是你要想清楚自己的内心,如果一但决定了,就不受外界干扰,就去做好你的招聘干部吧。”田书记似有所指,但却没有说明白。 “外界干扰?”山椿听了,也感到田书记话里有话,有些疑惑。 “过几天或许你会明白。吹风了,有些冷,走吧。回去叫各乡的组长过来开个会。”田书记站起来招呼山椿。 “各位,你们各自招集的组有什么异常情况没有?”田书记见各组长到齐了就说道。 “没有。”大家回答道。 “那很好,辛苦各位了,希望继续保持。明天还有一堂就考完了,给各位参考人员说一下,考了的就别去想了,好好休息,把明天的考好。另外,我安排几件事,大家传达下去。一、明天考试后,各自回家,我带队就结束。二、旅馆我会给服务员说,等你们考式完了才来退房,行礼不带到考场去。三、各组长在各位参考人员安全返乡之前依然要负起招集带领的作用,对要单独行动的,要做好记录,说明理由,交待清楚一切行为由单独行动者自己负责。四、过后几天我要在县里开会,做招考的后续工作,二十九号,今年的二月有二十九号,二十九号这天我会带回这次的考试成绩,与区委研究后,上线人员名单将在三月一号通知到各乡,请各参考人员三月一号注意收听乡里的广播或到乡政府去打听。五、上了线的同志,近期不得外出,做好配合政审的工作。六、我还想强调一下安全,一定要保证在明天的考试和返乡途中不出任何问题。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书记,明天下午县里回区里只有两班车,车票怕不好买哟。”铜鼓乡的组长问。 “就是,车票买不到咋办?”别外几个乡的组长也说。这到是个问题。 “这样,你们把购票的人数和钱统一交到我这里,我明天早点去买。你们还是专心的参加考试。就这样,散会。” 田书记沉呤了几分钟说道。 “你们乡呢。”各乡都交了钱,就山椿没交。 “我来的时候在车站下车后,征求了大家的意见,他们八个都愿意考完试,下午一起回去。我当时统一买了明天下午一点回去的预售车票。”山椿回答田书记。 “怎么只有你们九个?”田书记记得罗汉乡应该是来时十二人,回去时十三人吧。 “来时那三王不和我们坐客车,他们有专车。”山椿回答。 “专车?”田书记疑问。 “听魏强说,王晓梅和王同让是王书记调的乡上张万元户的车送的。王芳是从观音乡他爸那里出发的,不晓昨坐的什么车。”山椿解释。 “哦。”田书记笑笑。 “我刚才去传达你的工作安排时又问了四王,他们都说自己走。”山椿又说。 “哦。不错。”田书记还是笑笑。 “书记,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如果没有,明天考完后,吃了午饭,我就回去了。”山椿不知道田书记说什么不错。 “没有了。你回去是回家还是回学校?”田书记问。 “回学校,还去读书,等事情定了再回家。”山椿打算回学校去。 出不去 回不来(007) “田书记,会开完了?”二十九号这天中午,田良从县委组织部开完会,在县委食堂吃过午饭,拿着招考聘用干部的考试成绩从县委坡上下来,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有人喊。 “王书记,是你。”田良一看是罗汉乡的党委书王同龙。 “我来接你。”王同龙笑着说。 “接我?”田良心里有些不解,从大学毕业分到罗汉乡工作,这个王书记对自己好像从来没这么好过吧。 “不是,进城办点事儿。晓得你在县上开会,就过来等你一路回南津了,走吧。”王同龙指了指路边停着的一辆五成新的桑塔纳。 “哦,王书记买车了?”田良有些惊呀。 “不是,那买得起车哟,我们乡那个张万元,你认得的,他不是买了辆二手桑塔纳吗,借来用用。”王同龙边说边把田良让进了车。 “田书记,这次招考工作还顺利吧。”在车上,王同龙找着话题。 “还顺利。王书记,你还是叫我小田吧。叫田书记,听起来还不习惯。”田良说。 “那哪能呢,你现在是区团委书记了,应该叫田书记。”王同龙说。 “谢谢王书记的鼓励。”田良言不由衷。 “田书记,这次我们乡那些娃儿考得如何?”王同龙又问。 “罗汉乡几个考得不错。”田良回答。 “能不能看一下成绩?”王同龙小心的试探着问。 “可以,这个又不是保密的。”田良边说边从草绿色仿军用挎包里拿出成绩统计表递给王同龙。 王同龙接过成绩表抽出团委书记成绩表看见王小帅排名第十,又抽出公安员成绩表看见王同让排名第八,在妇女主任成绩表上王晓梅排名也是第十。 “田书记,按这个成绩,我家儿子王小帅、弟弟王同让、侄女王晓梅能上吗?”王同龙看着田良问。 “哦。就成绩而言,王同让能上。王小帅和王晓梅上不了。”田良回答。 “这是怎么划线的?”王同让脸色沉了沉。 “线是县上划的,最初的通知是说按职位全县统招统录,过后县委又决定按职位以各区划线录取。”田良回答。 “团委书记录几个?”王同龙又问。 “八个。”田良回答。 “妇女主任呢?”王同龙急切的问。 “九个。”田良回答很简单,有些不悦。 “哦,只差一点点。有办法想吗?田书记。”王同龙陪着笑。 “没有。县里上午开会专门说了不得弄虚作假,所有参考人员的成绩都要以乡公开张贴,一律从高到低按排名录取。还明确了纪律,如有弄虚作假的,对办事人员要处理,对弄虚作假的参考人员,一律取消录取资格,三年内不得参加其他招聘考试。”田良按章说事儿。 “如果有人放弃呢?”王同龙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依次递补。”田良面无表情的回答。 “哦,那就好办。”王同龙想到了什么。 田良没说话,不知道王同龙说什么好办。 “孙书记,晚上可能要开个会,讨论一下招干工作。”回到区公所,田良去了区委书记孙光文办公室。 “哦。你回来了?我们区的娃娃考得好吧。”孙书记看着田良笑着说。 “还好,是全县成绩最好的区。”田良回答。 “哦,还是你的建议好,推了成绩好的去参考,多出人才。”孙书记很满意。 “我只是按区委的意见办事,不过县委把全县统一划线录取改成了按区划线录取,我们没办法抢到别人的名额了。”田良不无遗憾。 “哦,又变了?不过,也好,这些娃娃户口性质还是农村人口,没有粮油供应,还有承包地要耕种,离家远了也不好办。在本区工作,还能兼顾家庭和农业生产。”孙书记到是很能领会县委的精神实质。 “县委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县委还考虑到这些聘用干部三年后如果不用了,在本区内要好善后一些。”田良汇报。 “哦。这到是一个应该考虑的长远问题。不过,我想三年后,不用的应该是少数吧。”王书记若有所思。 “县委明确了,聘期三年。”田良说。 “是,三年,一年一考核,不合格的随时可以不用。可三年后也需要干部做工作啊。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三年,刚成熟,不用可惜啊。”孙书记思考着。 “哦。这到是。”田良很赞成孙书记的观点。 “这阵五点半了,王区长他们几个到黄莲乡去了,我们晚上七点开会具体说吧。”孙书记看了看表。 “好的,我也去换换衣服,穿几天了。”田良出了孙书记办公室。 “进来。”听见敲门声,孙光文叫道。 “孙书记好。”王同龙走进了孙书记办公室。 “哦,王书记,好久到的?坐。小舒,滗茶。”孙书记起身和王同龙握了握手。 通讯员小舒倒了茶放在王同龙面前。 “孙书记,能不能帮帮忙?”坐了一会儿,王同龙说。 “同龙,有什么事,你说。”孙书记放下笔和手中的文件,看着王同龙。 “我家儿子、弟弟、侄女参加了这次的招干考试。”王同龙给孙书记递上烟。 “哦,那是好事。一家三个人,考上了,会成为美谈。”孙书记笑笑。 “可按成绩我儿子和侄女差了那么一点点。”王同龙苦笑。 “哦。你知道成绩了?刚才田良说晚上开会讨论招干的事儿。我还没问具体成绩。”孙书记说。 “我今天去县里办事,和田良一路回来的。路上我问了一下。”王同龙说。 “哦。差多少?”孙书记问。 “我儿子王小帅报考的团委书记,招八个,他成绩排在第十名。侄女报考的妇女主任,招九个,她也排名第十。”王同龙回答。 “哦,不错嘛,我们按县上要求的三比一人数推荐考试,能考这个成绩不错。如果这次没录取上,下次有机会又考。”孙书记明白王同龙的心思,却不接茬儿。 “下次怕是机会难得,这次机会这么好,还请孙书记帮帮忙,我会记得孙书记的恩情的。”王同龙小声地说。 “哦,你是乡党委书记,能帮我肯定帮。初选的时候,你儿子没回来,你非要要求参考,这我能办到,就给组织部打电话,同意多给一个参考名额,让他参考了。可这件事,你说怎么帮?”孙书记拒绝。 “不是有人放弃,就可以递补吗?”王同龙说。 “放弃,谁会放弃?”孙书记眯缝着眼看着王同龙。 “有啊,有几个在区中学复习的,成绩很好,有可能考上大学的。”王同龙说。 “哦,如果是这样,也不用我帮忙啊。有人放弃,递补就是。”孙书记笑了笑。 “我是想区委出面做做工作。”王同让提出要求。 “组织出面做工作让人家放弃,这不符合规矩吧。”孙书记说。 “组织出面说话才有效果嘛。”王同龙打着组织出面,压力大的主意。 “这不可能,组织不可能出面去做工作,这是违返原则的。”孙书记坚定的说。 听了孙书记的话,王同龙沉默了一阵没说话。 “这次还不是怪田良说是全县统招,要多让成绩好的去,结果还是以区划线。全县统招,我儿和侄女都能上。不推那么多成绩好的去,以区划线也能上。”王同龙有些不满地说。 “全县统一划线是县委最初通知说的,过后作出调整也是有理由的,田良没错。多让成绩好的人去参考,是区委的决定,田良只是执行,也没错。你怎么能怪田良同志呢。”孙书记表情严肃。 “我们乡最后参考有几个都没有报名,考试了才来的。我不准考,田良让他们参考,不然,也没这档子事儿。”王同龙心中仍然怪田良。 “有这回事儿?”孙书记问。 “本来就是嘛。”王同龙回答。 “田良这样做的出发点也是好的,这次我们区考得不错,证明他也是对的。”孙书记不明情况,也就泛泛而谈。 “可,我儿和侄女咋办?”王同龙还是不服气。 “按政策办。”孙书记肯定地回答。 “如果人自愿放弃呢。”王同龙说。 “依次递补。”孙书记有些不高兴了。 “好,到时还得请孙书记多关照。”王同龙笑笑站起来。 “老王,必须要人家自愿,不能越界。”孙书记的话有警告意味,他怕王同龙搞出格的事。 “好的,好的。”王同龙和孙书记握手走出了孙书记办公室。 “老龚。”下到二楼,王同龙来了区委组织委员龚同庚办公室。 “同龙哇。来坐。”龚同庚让坐。 “老龚,找你帮个忙。”王同龙说。 “你说。”龚同庚说。 “这次招干考试,我弟弟、儿了、侄女都参加了。本来应该没问题的,可田良说全县统招统录,要多推成绩好的去参考,结果县里又改成以区划线录取了,这下我儿报的团委书记,差两名就上,侄女报的妇女主任,差一名就上,你得帮帮我。”王同龙说。 “不光你这儿哦,黄莲乡乡长朱万山的弟弟报的民政助理员,招六个却考了个第七名。”龚同庚下午接到朱万山的电话,就知道了,但他没说话,只在心里嘀咕。 “老龚,帮帮我吧。我知道感谢你的。”王同龙见龚委员不说话,又说道。 “不是不帮你,是没办法帮。”龚委员说。 “能不能帮忙出面劝说一下,在区中学读书那几个娃儿,自愿放弃,他们成绩好,考大学应该没问题的。”王同龙打着劝退章山椿几个复习生的主意。 “自愿放弃,依次递补。”龚同庚自言自语。 “对呀。”王同龙说。 “可他们会自愿放弃吗?”龚同庚心中一动。 “就是要引导嘛,你领导出个面,引导一下那些娃儿。我还听说有几个本来不想考的,名都没报,是田良让他们考的。”王同龙说。 “哦,那我试试。”龚同庚听得王同龙的话,心中窃喜。如果罗汉乡真的让没报名的人参了考,那就是违规,要是把那些违规参考的人取消了的话,应该会多出几个名额来吧,这样,王同龙的事儿解决了,朱万山的事儿也好办了。顺便还可能打击一下田良,这年轻人,参加工作两年时间,就升了区团委书记,也太快了吧。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那谢了。”王同龙说。 “别谢,还一定呢。晚上我给你打电话。”龚同庚站起来送王同龙走了。 “我们区这次招聘乡镇干部的考试工作,在区委的强有力领导下,取得了良好的成绩。县委分配给我们区的招干人数是三十六名,其中团委书记八名,妇女主任九名,公安员八名,司法员五名,民政助理员六名,我们区通过乡级初选推荐到县里的参考人数一百零九人。通过县里统一阅卷评分统计,我们区各科平均成绩都是第一,总平均成绩比第二名高出十五分,得到了县委和组织部的肯定。但这次县委根据相关情况和聘用干部面临的实际,对最初的全县统一划线录取改为了以区为单位按职位划线录取。如此一来,我们区就没有可能去争取更多的名额,而只能在我们区范围内录取三十六名聘用干部,我们想多出人才的想法落空了。”晚上七点,区公所小会议室召开的区委扩大会议上,田良对这次县里统考的情况做了汇报,并把考试的成绩单和招录职位人数安排表发到各位参会人员手里。 “上次不是说一百零八名吗,怎么一百零九名。”武装部长仇和平问。 “按县里招录人数三倍的比例是一百零八名,过后有个特殊情况,我向县上争取了一个参考名额。”田良正想解释,孙书记立马作出了说明。 “就按县上的规定办吧。”区长王良木看了看表说。 “这个章山椿还不错,考了两科第一,一科第二。”副书记高国富一脸的笑容可掬。 “就是,按规定的程序办吧。”扬秘书只认真的看了一下司法员那张表格,找到了他关心的人兰田松,见进了前五,便放下了。 其他的人也纷纷表态,按规定办。 “在这里,我还说一件事儿,就是下午的时候,罗汉乡的王同龙来找了我,说是罗汉乡有些人在乡上初选时没报名,田良同志却力主让没报名的人参加了乡上的初选,并选上了。请田良同志做一个解释。”孙书记见大家都表了态,就说道。 “有这么一回事,这名单里的章山椿、张竹、胡仁昌、兰英等二十四个人,当时到乡上初选时确实没报名。王书记不允许他们参考,是我觉得既是全县统招统录,选点成绩好的人到县里去考,也好多出点人才。没想到最后县委又改变了政策,是我考虑不周。”田良说。 出不去 回不来(008) “这事出发点是好的,但按我们的规定,是先要报名,然后参加初选考试,这样做确实是不合规。应该把初选没报名的人员刷下来。”龚同庚拿着手中的表格很原则的说道。 “我看不必这样,是我做事没做好,不要牵连到这些考生吧,这是人家一辈子的命运的事。”田良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这不是牵连不牵连的问题,是他们没报名本来就没资格参加初选。把他们刷下来,也不冤屈。”龚同庚仍然坚持。 “我出的问题,我承担责任,处理我就行。这些年轻人一辈子的路不要毁了。”田良望着大家,见没有人说话,就要求自己担责任,接受处理。 “处理是处理,你的出发点还是好的,可以批评教育。不过,不合规选拔的人,还是要刷下去才是。”副区长金书生发言道。 “不,处理我吧。”田良知道金副区长是想保护他,但他还是想为年轻人承担些。 “我看这件事,本意是好的,就不处理人,也不刷人。”武装部长仇何平发言。 “我觉得仇部长的建议可行。”副书记高国富仍然笑眯眯地说。 “这可不行,招聘干部是个新生事物,县上有指示和精神,也下发了文件,我们就得按县上的指示精神不折不扣的执行。”龚同庚义正词严的反对道。 高国富笑了笑没说话,仇部长欲言又止。 “王区长,你的意见呢?”孙书记看着一直没发言的区长王良木。 “我看还是按仇部长的意见办。”王区长语气很坚定。 “理由呢。”孙书记说。 “我建议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王区长依然语气坚定的说。 “那可不行,如果上面知道了,可是不好办的。”龚同庚也不相让,还拿上级来压人。 “那仇部长,你说说你的理由。”王区长盯着仇部长霸气的说。 “罗汉乡本来就没把招干的通知面向社会公开宣传。”仇部长语气干脆。 此话一出,大家一愣。 “不可能。”龚同庚说道。 “田良。”孙书记看着田良,点名让他说话。 “是没有。”田良点点头,心里想这下可把王同龙得罪彻底了。 “那你为什么不报告?”孙书记有点生气。 “我也是开考那天早上才知道的。我当时就采取了补救措施,劝王书记允许没报名的参考,王书记也同意了,没造成影响。”田良回答。 “这个王同龙,还真是为自己打算用尽法子了。可这件事不可能重来,那影响太大了。只有冷处理。”孙书记在王区长耳边嘀咕了几句,王区长点点头。 “龚同庚同志,这算不算违反上级规定?上级晓得了,会不会处理?”仇和平一脸的笑,看着龚同庚。 龚同庚红着脸没有说话。 “好吧。这件事,就按仇部长的建议办。田良,说一下下步工作。”沉呤了几分钟,孙书记说。 “接下来的工作县上的安排是:一、明天,三月一号,各乡通知上了线的人员到乡政府谈话、交待政策、填表。今晚可能得麻烦杨秘书把名单和工作安排通知到各乡。”田良看了看杨秘书。 “好的,散了会就通知。”杨秘书答应。 “把工作安排记录好,草拟个通知,先电话通知各乡镇,然后以区委的名义下发。”王区长看着孙书记说,孙书记点点头。 “二、三月三号前,以户口所在乡为责任单位对上线人员进行政审并将结果上报区委。三、三月四日上午,区委将政审合格人员及相关资料报县委组织部。四、三月八日县上批复审查合格人员后,区委要按职位对拟录取人员分配到乡镇,三月九日上午召集县里审查合格的人员到区公所领取招聘干部聘用合同,由拟聘人员填写好聘用合同,并到所分配的乡镇签字盖章,同意聘用,聘用主体是各乡镇。五、三月十日将聘用合同及本次招干工作情况报县委组织部。县委组织部将在三月十二号前下发聘用文件,三月十五号,为聘用人员到乡镇报道开展工作时间。”田良传达完了县委组织部的工作安排。 “同志们,接下来的工作还很多,还是请龚同庚同志做好牵头工作,具体事务还是由唐良同志负责落实。最近,区公所的工作人员全力围绕招干工作开展,各自负责自己联系的乡镇,全力做好招干的每一项工作,不得有误。工作中的具体问题及时向龚委员和田良联系,有解决不了的,向我和王区长汇报。招聘干部是一项全新的工作,于公,是完善我们的干部队伍,补充新鲜血液,有利于推进我们的各项工作。于私是关系到几十个年轻人的人生之路,他们的前途与命运掌握在各位手中,各位一定要认认真真做好工作,公公正正把好关口,用包容的心态对待实际问题。”孙书记讲完了,看着王区长。 “孙书记刚才讲的,我完全赞同。希望同志们在这次的招干工作中向田良同志学习,努力为党和政府选好人才。”王区长语气很坚决,声音很大。 “蒋毅、章山椿,刘素英,林老师叫你们。”二十九号这天晚自习时樊诚从办公室回到教室喊道。 林老师对走进办公室的章山椿、蒋毅、刘素英说:“这是区公所的通讯员小舒同志,他来通知你们到区公所去一下,说是有领导要找你们。” “走吧,领导在等起。”小舒对三人一招手,转身往外走。 林老师向他们点点头:“去吧。” “你们考了干部吗?”路上小舒问。 “是的,考了。”山椿回答。 “考过球,没球用。”小舒不屑。 “什么意思?”蒋毅问。 “去了就晓得了。”小舒很神秘。 “没考上?”刘素英问。 “按成绩你们几个应该考上了。”小舒轻轻地说。 “考上了?”三人异口同声的问。 “考上了也没用。”小舒又说道。 “为什么?”三人又异口同声。 “成绩过了,还是不一定能上。”小舒很肯定的说。 “除了成绩,还要什么?”蒋毅问。 “你这些娃儿知道什么?去了就知道了,去了就知道了。”小舒不耐烦。 “我们这些娃儿?你岁数和我们差不多吧?”蒋毅不高兴。 “岁数顶过屁用,老子工作三年了。”小舒一副傲慢。 “三年了?你几岁上班?”刘素英不信。 “今年十七,顶我老爸的班。”小舒很自得。 “哦,十四岁就上班,当干部?”山椿也不信。 “哈哈,你们懂过屁。国家不准顶班的政策执行下来时,领导解决了一批即将退休的干部子女顶班的事。一些岁数小的,就改了几岁。我档案都二十了。”小舒有些得意。 “哦,真是老革命哈。”蒋毅有些讥讽。 “老革命算不上,可我是正式干部,吃国家粮的,你们招聘干部还是农民。”小舒有骄傲的本钱。 “老同志,今晚领导找我们有什么事儿?”山椿笑着问。 “不能说,我也是去会议室倒开水时时听见的。反正你们上不了。”小舒听了山椿的话,很是受用,口说不能说,但还是说了。 “不会吧,县上说了按成绩取的。”山椿又说道。 “你不懂,门道多。松不得口。”小舒神秘一笑。 “松不得口?松什么口?”三人心里悬悬的,山椿想起了田良书记那天的话,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你们坐,等一会儿。我去叫领导。”小舒把三人领到一间小会议室,然后出去了。 “他是什么意思?”蒋毅问,山椿摇摇头。 “为什么只叫我们三个来?”刘素英自言自语。 山椿还是摇摇头。 “这是区委组织委员龚同庚领导。”一会儿,小舒和一个中年男人进来,说完又出去了。 “不要紧张,几个小轻年,放轻松些。”龚委员在会议室的y主/席台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开水,然后笑眯眯的看着三人足三分钟才开口说道。 “领导好。”三人笑笑向领导问好。 “好,好,好,你们好。”龚委员笑笑又喝着杯子里的水。 “今天呢,找你们来谈谈你们考干部的事,不是以组织的明义,而是以私人的名义和你们谈谈。所以呢,不要紧张。哪位是章山椿?”龚同庚放下杯子,扫过三人的脸。 “我是章山椿。”山椿站起来回答。 “嗯,不错,不错。”龚委员伸手示意山椿坐下。 “你就是蒋毅了吧。”龚委员看着蒋毅。 “嗯,我是蒋毅。”蒋毅站起来回答。 “坐,坐。不用这么客气。”龚委员又伸手示意。 “你们三人都还在南津中学复习班读书吧。”龚委员问。 “是的。”三人点点头。 “我了解了一下,你们三人的学习成绩都很不错,不去考大学,很可惜。还是不要放弃自己的大学梦吧。”龚委员慈祥的笑着。山椿三人不知龚委员要表达什么意思,没说话。 “考上大学,能吃上国家粮,出来还能分配到好工作,不考很可惜的,是吧。”龚委员又笑笑。三人点点头,赞同龚委员的说法。 “是这样吧,那你们不如继续复习,今年去参加高考吧。”龚委员提高了声音说道。 山椿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 “章山椿,你说呢。”见三人不说话,龚委员就对山椿说道。 “我?”山椿一时没回过神。 “对呀,你成绩那么好,还怕今年考不上吗。考上了,可就跳出了农门了哦。”龚委员一脸灿烂的笑容。 “考大学是好,可还有很多未知因素,也不一定就能考上。”山椿回答,山椿想起了田良的话。 “我问了你们校长了,你今年应该没问题。还是继续复习参加高考吧。”龚委员似乎给山椿做了决定,事前,龚同庚为了劝退章山椿几个人,也还下了工功夫,向学校了解了一些情况。 “领导是什么意思?”山椿问,山椿听得这位领导的意思是要自己退出这次的招干,难怪刚才小舒老革命说莫松口,应该是指这个吧。 “意思是你们三个人,还是回学校继续复习,去参加高考,去读大学。”龚委员认真的说道,眼睛盯着三人,似乎要把三人的内心看透,还有一种威压,似乎要让三人臣服。 “我们没说不参加高考啊。”蒋毅说,他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一边当着干部,一边准备高考,两不误。 “那为什么又参加招聘干部考试呢。”龚委员依旧笑着问。 “考了干部,也可以参加高考啊。”蒋毅回答,小青年很单纯,一下就暴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蒋毅同学,这可不行啊。考上干部,就要去工作,会影响你复习,影响你高考的。”龚委员很是关心,口气却不容质疑。 “不怕,一边工作一边复习。”蒋毅说,没听出龚委员的话里的意思,只想着自己内心那点打算。 “这样不好吧。工作影响复习,高考也考不好。复习又影响工作,工作也搞不好。”龚委员脸上没了笑容,严肃起来。 “不会的,我们能兼顾好工作和高考,做到两不误。”蒋毅还是没看出龚委员脸色的变化,也没听出龚委员语气的不善。 “你们也是这意思?”龚委员看着山椿和刘素英问,露出明显的威压,让人有些不适。 “我考上干部,就不再参加高考了。我已经复习了两年,参加了三次高考,次次都差那么几分,死在门槛脚下,压力也大。”刘素英说,通过这几年的复习,对于很多复习生来说,生活的压力,学习的压力,高考的压力,让大家是有些心力憔悴。 “哦,你真不再去冲一下,争取跳出农门?当招聘干部可还是农民啊,不划算。”龚委员望着刘素英语重心长的说道,心里却在想着王同龙的请求,也想着王同龙的一定重谢。还想着朱万山的托付,也想着朱万山那在县委办当主任的哥哥朱万刃。 “管不了那么多了,复习了两年多了,真的对高考都有畏惧心理了。”刘素英诚实的回答。 “哦,这样啊。那你呢,山椿,好像你是去年的应届毕业生吧。”龚委员看着山椿,心里想着这刘素英不退让,王同龙那侄女的事情是没办法了。但怎么也得劝退两个,把朱万山的事办了,也把王同龙儿子的事儿给办了。 山椿望着龚委员那一脸慈祥的笑容,心里有些感动,也不些不解,龚委员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什么意思?山椿又想起田书说的话。“现在的考招聘干部,是一条路,希望很大,也很近。人生的目标,从理想的角度看,要远大;从现实的角度看,要实在。阶段性的目标在现实中不断的修正,或许就是我们的一生吧。所以,努力吧。” “有路就走吧。”山椿看着龚委员回答道,田良书记和李卓的话,让山椿觉得很有道理,有路就走也许就是当下的年轻人对于前程的最好尊重吧。 “有路就走是什么意思?”龚委员定定的看着山椿。 “考大学,是为了工作;考干部,也是一种工作。两条路的最终目标都是工作,哪条路先到达目标就走那条吧。”山椿回答,一点也没迟疑。 “哦。考招聘干部和考大学这两个工作有天大的差别哈。一个是跳出农门,有城市户口,有国家粮油供应证。一个还是农民,还在农门里。你可要考虑好。”龚委员继续关心着山椿。他没有想到这个章山椿的回答这样的有道理,也这样的让人无从反驳,就只得拿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说事儿。 “走一步看一步吧,人生的目标是要不断的修正才能走过一生的。”山椿对龚委员说,语气很真诚,也很有点老气横秋的味道。 “那可不好,走一步看一步,你们把这招聘干部的事儿当儿戏,可是不行的。”龚委员的态度严肃起来,心里却说,这娃人不大,怎么说话这么老道? “我们不是把招聘干部当儿戏,我们是认真的。当上了,我们一定会做好自己的工作,一定会对得起领导的信任。”山椿也语气坚定的说。 “你这想法不错,我也相信你。但,你们能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有更好的工作,为什么不去争取呢。为什么不把这个工作的机会让给那些没有办法再去考大学的人呢。”龚委员定定的看着山椿,搬出了人情事故,也说到了人性,好象是说你们不让出这名额就是不人道,不给他人出路。 “什么意思?”山椿问,心里对这龚委员的说法有些反感。 “道理很简单,名额是一定的,你们去考大学,就会让出名额让排名在后面的人有当干部的机会。”龚委员高声地说,终于亮出了本来的,真正的目的。 “哦。明白了。”山椿回过味了,但没多说,一个明白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明白了什么,是明白该让出名额,还是明白了龚委员的目的。 “那你怎么打算?”龚委员的声音有些威严了。 “我,还是有路就走吧。”山椿那晚听田书记的话后就下了决心有路就走了。 “哦。那你呢。”龚委员又问蒋毅,以为蒋毅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能够为自己所动,主动让出这个名额。 “我能考上就去工作,高考的时候再去闯一下。”蒋毅回答,他还是没能明白龚委员的内心,还是一门心思的想着两全其美的主意。 “那可不行,当了干部,就不准去参加高考。这是组织规定。”龚委员认真地说,可他心里明白,组织可没这个规定,为了帮别人,或许是说为了别人的谢意,也是拿出了组织来说事了。。 “那我考虑一下。”蒋毅轻轻地说。 “你呢,刘素英。”龚委员看着刘素英问。 “我定了,考上干部,就不参加高考。”刘素英干脆地回答。 “那好,你们都回去好好的考虑,考虑清楚了,随时可以退出招聘干部招录。不过呢,你们学习成绩很好,我还是劝你们趁年轻,去好好的打拼一下,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光宗耀祖,一辈子就成了城里人,有好的工作,有好的生活。不然,没有后悔药卖的哈。”龚委员最后说道,那话说得语重心长,是巴肝巴肺的为几个学生着想,让人听了很感动。 出不去 回不来(009) “你们真的定了,去当招聘干部?”回学校的路上,蒋毅问山椿和刘素英。 “我是定了,复习真的压力太大,考不考得上还是个未知数。我也复习烦了。”刘素英说。 “你呢。你年纪还小,才参加一次应届高考,复习才读半年,就不打算去闯一下大学跳农门?”蒋毅问山椿。 “有路就走吧。”山椿回答。 “我呢,本来还在犹豫,但看龚委员这架式,表面是关心我们,其实就是想让我们不去当干部。为什么呢,想不明白。不过有一点,有人想这几个名额。别人要争着去,搬出领导来找我们谈话,劝退。那我就要反其道而行之了。考上了,我也去衙门里的干活。”蒋毅调皮道,这家伙在龚委员面前表现得单纯,不谙世事,可心里却早有了主意,连反其道而行之都来了,要是龚委员知道了他的劝说反而坚定了蒋毅当招聘干部的心思,龚委员有何感想? “人家不是说了,让你娃去做城里人,吃国家粮,把名额留给需要的人吗。”刘素英也一本正经地挤兑蒋毅。 “不会这么简单吧。”蒋毅的脑筋确实是很活络,想的弯弯道道也很多。 “我是打定主意了,你们可要想好哦,进了衙门口,就没机会跳农门了哈。”刘素英从内心来说也觉得当招聘干部比起大学生差着十万八千里,自己是没那心劲去高考场上争高下,而蒋毅和章山椿到是要以一搏的。 “老蒋要想好。我到是决定实行修正主义,随时修正我的人生理想和目标。”山椿对妈妈,二爷,乐队长,田书记,李卓的话到是听进去了,也认真进行了梳理,觉得人的一生,还真是那样,不断的调整和修正自己的目标,也不断的完善自己的理想,归结起来,有路就走。 “怎么说?”蒋毅觉得山椿老是说修正主义,到底要表达什么。 “比如,我前段时间的人生理想是跳出农门,考大学是手段,是一条路。可现在我看到当干部也是一条路了,我就对我的理想做了一点小修正,不以跳出农门为目标,而是有路就走了。以后,也会根据不同的情况,对我的人生进行修正,最终,也许就会在这不断的修正中终老一生。”山椿沉思着说。 “我的目标,就冲着跳出农门而去。”蒋毅坚定地说。 “那你就去考大学。”刘素英说。 “不,我不相信这招聘干部,就只有那么三年,三年后,不会把我们通通的换了重新再招吧。所以我相信,招聘干部也会有跳出农门的那一天。”蒋毅分析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就是不知道这次考上了没有,明天回去听信去。”刘素英说。 “我们已经考上了。”山椿肯定的对刘素英说。 “你知道了?你和田书记走得近,是不是他给你说了。”刘素英看着山椿问。 “没有。我也没见到田书记。”山椿说。 “那你怎么说我们已经考上了呢。”蒋毅也问。 “你们想,今天区委领导为什么找我们去谈?”山椿问。 “要我们让名额呀。”刘素英说。 “对了,要我们让。可是,只有我们考上了,才有名额可让。”蒋毅回过神来。 “哦,是这道理。看来我们成绩是过了关了。”刘素英很兴奋。 “那明天回不回去听信呢。”蒋毅问。 “回去,肯定得回去。分析是这样,还得回去印证,还有,成绩上了,肯定还得填写表格材料,还有政审这些。”山椿说。 “哦,那明天就回家。就是不晓得我们班的兰田松、张承莲、吴卉考上没有。”刘素英说。 “应该没问题,都是南津中学的高才生,又一直在学校上着课的,那点考题,小儿科。”蒋毅说。 “喂。”王同龙一直守在乡政府办公室里等电话,九点过,电话铃响起。 “王书记,我老龚。“电话里响起龚委员的声音。 “你好,老龚,我一直等着你的电话。怎么样?“王同龙很急切。 “按成绩排名录取是肯定的,没有办法帮你。”龚委员说。 “哦,我也估计到了。那个办法做没有?”王同龙问。 “为了你的事,我那有不做的。” “哦,那谢谢。结果如何?” “情况是这样的,做了两个考团委书记和一个考妇女主任的复习生的工作。那女的坚决要走当干部这条路。那两男的,一个是说定了要当干部,一个说要再考虑一下。” “那没办法了?” “就是你侄女的事,不好办。你儿子的事有希望,但也很有难度。就打算在考虑那个放弃了,也是第九名顶上,你儿子第十名,也不好办吧。” “哦。我晓得了,你帮我做好那个复习生的工作,第九名这个,我想办法,这娃儿是我们乡的。” “哦。我只有努力去帮你做工作,成不成还晓不得哈。” “还是老龚够意思,我呢,你晓得的,也是很感恩的一个人。” “呵呵,我们共同努力。” “喂,接黄莲乡政府。”挂断电话,龚同庚又摇了电话。 “喂,我龚同庚,找你们朱乡长。”电话打通了。 “喂,老龚啊。情况怎么样?”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朱万山的声音。 “情况不是很好,县上纪律规定得严,没办法提照顾乡干部子弟的事。再说,看那架势,提了,也通不过,就没敢提。”龚同庚说。 “那没办法了?我哥刚才还打电话来问情况呢。”朱万山的哥哥是县委办主任,龚同庚是知道的。 “还是有办法想的,你弟弟是考司法员的第六名,差一个都是他的。后面政审不可能一个都不刷下去的。”龚同庚听得朱万山提起他哥哥朱万刃,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要刷下去的不是司法员呢?” “如果不是,就找孙书记和王区长作个调济嘛。他们难道还不买你哥的账?” “那你多费心,到时请你喝酒。” “我们不用这么客气的,到时你哥哥回来了,一起聚聚。” “好的,到时我安排,挂了。” 这团委书记第九名,是罗汉乡的魏强,罗汉村村支部书记魏德荣的儿子。要是能劝说这魏德荣让他儿子放弃当招聘干部这事儿,儿子王小帅不是就稳当了吗。 可这招聘干部吧,虽说是不解决城市户口,不吃国家粮,可也是干部哈,实实在在的乡干部,魏德荣能叫他儿子让出来吗?再说老子是乡党委书记,能把魏德荣搞定,但他儿子,那个叫魏强的不退让怎么办?看来得好好的想想办法。 王同龙在他寝室里抽着烟,脑壳里快速的打着转转。对魏德荣得威逼,对他儿子来个利诱,这样不怕他不让。打定主意,王同龙出了门,走出乡政府大院。 “魏德荣,魏德荣,在家没有?”王同龙打着手电筒来到罗汉村支书魏德荣院子前。 “哪个?”魏德荣问。 “我,王书记。”王同龙高声回答。 “哦,王书记,有事么,这么晚了还来?”魏德荣急忙打开门,把王同龙迎进了堂屋。 “他来干什么?”魏强听得声音从床上爬起来,听见是王同龙来了,就坐在床上倾着耳朵听。 “家里没人吧。”王同龙坐下问。 “没有。老婆去女儿家了,强娃挖土累了,睡了。”魏德荣回答。 “哦。找你商量个事儿。”王同龙给魏德荣递了支烟。 “什么事儿?”魏德荣见王书记给自己递烟,心中感到不是什么好事儿。 “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你家强娃考团委书记,考了第九名。我家小帅考了第十名。”王同龙抽了一口烟说道。 “老子还比他龟儿子考得好些。”魏强在房间里偷偷的笑。 “录几个?”魏德荣问,儿子考了个第九,有希望当上这招聘干部吧。 王同龙伸出手掌,比了个八字。 “八个?那不是两个娃儿都没得搞哦。”魏德荣一听,只收八个,儿子第九,没得搞。 “是啊。”王同龙神色不开,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你找我干什么?”魏德荣多年的支部书记了,听了王同龙的话,不明白这王书记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去运作一下,把前面的弄两个下来。”王同龙先给魏德荣画了一个大饼,勾起了魏德荣的心思。 “这龟儿子怕是没这好心吧,还去帮我运作?”魏强在床上听着,也不明白这王干精的心思。 “不好弄吧,别人不闹?”魏德荣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不知道这王同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拿话试探。 “不能硬弄,要合理合规的弄。”王同龙看出魏德荣的心思,又说了一句让魏德荣两爷子摸不着头脑的话。 把人家弄下来,把自己的人弄上去,还能合理,还能合规?几个意思? “哦。那我能做什么?”魏德荣脑子一转,不管这事如何弄,合理不合理,合规不合规,这王同龙来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这样,弄下两个呢,是好事,两个都上。弄下一个呢,就只能上一个。”王同龙见魏德荣问他能做什么,自己来不就是要让他做点什么的吗? “意思是?”魏德荣还是不明究里。 “我的意思是,想办法弄下两个,他们两个都上。如果只弄下一个,你强娃就自愿退出,我帅娃儿上。”既是画饼,又是你得让我。 “为什么?”魏德荣心想,我儿子第九,你儿子第十,弄下一个,也该是我儿子上啊。 “为什么?我不出面去弄,两个肯定都上不到。”王同龙说的到是事实,你魏德荣一个村支部书记,能有什么办法?我有办法,当然只要有一个名额都是我儿子上啊。 “那不是依次递补吗?”魏德荣还是不甘心,心里也不服这气。 “是依次递补,可要有人退出才能递补哈。我不去弄,是肯定没戏。我要去弄,肯定得先上我儿才行。”这下王同龙不装大尾巴狼了。 “这个老龟儿子,这么坏。”魏强先听到是高兴,后来听了就不爽。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娃儿上了不说,上不了,你得答应他以后在村里干。”沉默了许久,魏德荣算计了一番,答应了,也对王同龙提出了条件。 “行。如果两个娃儿都上了,不说。如果只上了我帅娃儿,强娃就进村委干。但你得出费用。”让强娃进村委当村干部是王同龙想好的利诱魏强的一个手段,魏德荣不提,他也会拿来说事儿的。 “什么费用?”魏德荣这下到是真的没明白过来。 “你以为干起嘴皮儿弄哈,找人不花钱钱?”王同龙眼睛一瞪,声音也高了不少。 “我强娃要主动退出,还要我出钱?”魏德荣不同意,不想当这冤大头。 “魏德荣,不说那些,你们村的事儿,你各人晓得。还有,有人早就想把你撬下去了,不是我把你保到,你还坐得稳这支部书记?再说,钱又不是让你白出,弄下去两个,你强娃不是也可能上吗?就是弄下去一个,你强娃当不了招聘干部,不是还让他进村委吗?你怎么都不吃亏,还不想出钱?”王同龙这说法,也没毛病。 “哦,好。一言为定。”魏德荣想了好一阵,答应了。不答应也不行啊,不出这钱,莫说强娃进村委,自己这支书的位置都怕坐不稳吧。 “爸,你怎么答应他龟儿呢。”王同龙走了,魏强来到堂屋。 “你听到了?”魏德荣晓得强娃是个天冲冲,不想让他知道。 “听到了。”强娃点点头。 “你为啥不多考几分?这下恼火了。”魏德荣这话说了也等于没说,谁不想多考几分呢。 “要我让,还要我们出钱,好事都让他占尽了。”魏强心里那口气吞不下。 “没办法,他出面还有点希望,他不出面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再说他也答应让你进村委了。不管结果如何,我们还是划算。”魏德荣这想法也是不错,心里想着还有自己这支部书记的位置。 “喂,老龚。”回到乡政府,王同龙又给龚同庚打电话。 “办好了?”龚同庚心里想这王同龙干自己的事儿,效率到是高。 “办好了,只要有一个名额都是我的,魏强答应退出了。所以请你一定帮这个忙。”王同龙做通了魏德荣的工作,还让魏德荣出钱办事,心里也是很得意的。 “哦,我一定尽力。你儿子一定有希望。”龚同庚把希望寄托在蒋毅的退出上面,殊不知,蒋毅把他的劝说反向思维,来了个逆向操作,定心要去当这招聘干部了。 “真的吗?”王同龙听得龚同庚的表态,十分感动。 “真的呀,就是那复习生不让,不也还有政审这关吗?难道政审一个都没问题?”龚同庚到是考虑周全,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 “呵,这到是。还是你管组织的内盘,谢了,我晓得如何办了。”王同龙听得龚同庚的提点,也就更加放心了,那政审可就活了,过去点,过来点,不是很好操作的吗。想着,王同龙笑了。 南津中学办公室里,章山椿、蒋毅、刘素英、兰田松、张承莲、吴卉站在林老师面前。 “老师清楚了。老师也支持你们,还是山椿说得好,有路就走,这个社会,行行出壮元。这几天你们全力去办你们的事,考上了,就好好去上班,老师会关注你们如何为人父母官。没考上,再回来学习。”林老师听完山椿他们的事情说道。 “谢谢老师。”几个人齐声答应。 “你们马上步入社会,成为社会的管理者,老师送你们八个字:心笃恒践,依势不唯。走吧。”林老师挥了挥手。 “大娃,明天去对门坡把土里的厢沟开了。”吃过晚饭,妈妈一边洗着红苕一边对山川说。 “开厢沟早了点吧。”山川回答。 “不晓得山椿考得如何啊。”妈妈轻声地说。 “应该没问题吧。”山川明白了妈妈的心思,是想明天去对门坡上听乡里的广播,听山椿考试的消息。 “听说这次争得有点凶。”妈妈那天去乡场买盐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说乡里封锁了招干的消息,还是有三十多个人参加了乡上的初选。到县上去又是三比一的比例,有三分之二的人上不了,心里就有些担心。 “争得凶说明考干部的好处多,没人争才没用呢。”山川知道二弟参加考干这几天,妈妈一直睡不好觉,今夜妈妈又该无眠了。 “现在播送通知,现在播送通知,请听到广播后请互相转知。请下面六位同志十点钟前到乡政府开会。”八点,乡广播站播音员开始播送通知。山椿妈妈和哥哥停下手中的活儿,静静的听着。 “名单如下:高滩村二组张竹,狮子村九组王芳,四县村八组章山椿,黑漆村三组王同让,治山村一组兰英,坛罐村九组胡仁昌。”广播里念着名单。 “有二娃。”妈妈笑了,心里那个高兴啊。虽说这招聘干部吧,不转城市户口,不吃国家粮,可考起干部,在乡政府里上班,那也是一匹官儿吧,章家湾还从来没出过一个官啊。 “我们乡考上了六个。”山川也很激动。 “二娃在学校,还不晓得吧,耽搁了乡政府开会,咋办?”妈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咋办?”山村也感到问题大了。 “快,去喊你二爷。”妈妈对山川喊了一声,锄头也没拿就往家里跑。 出不去 回不来(0010) “二爷,二娃考上了,乡上通知十点钟开会。二娃在学校上课,只有农机站有拖拉机,张万元家有车,麻烦你去跑一趟,把二娃接回来。”在二爷家门前,妈妈急切地对二爷说。 “这乡上也是,不早点通知。”二爷放下肩上的粪桶,立马就往乡上跑。 “大娃,你快和二爷一起去,把用车子的钱付了,剩下的买几斤肉打几斤酒买一条烟回来。”妈妈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拿给了山川。 “妈妈啥时候把藏得紧紧的钱搁身上了。”山川拿着钱跑去撵二爷,心里嘀咕着。 “我先到乡上打个电话到学校去,叫二娃从那头走,我们从这头去接。”到了乡场,二爷对山川说。 “好的,二爷,你去,我去张万元家看他车在不在家。你打了电话到张万元那里找我。”山川想到张万元的小车比乡农机站的拖拉机跑得快一些。 “秦财粮,我打个电话。”二爷来到乡政府办公室,见乡政府财粮秦中宽在办公室里忙碌。 “打电话做啥子哟,章支书,有啥子急事?”秦财粮抬头一看是四县村的章支书。 “我侄儿考干部,上了,刚才广播通知十点钟开会。他还在区中学上课,我打个电话给他,叫他从那头往回走,我从这头去接。”章二爷急切地说。 “那也怕是来不及了哦。”秦财粮看看手表,八点半了。 “我借张万元的车去接。”章二爷说。 “哦,电话可以打,他的车怕是不好借哟。”秦财粮摇摇头。 “我出高价。”章二爷说。 “有钱好办。”秦财粮笑笑。 “喂,接南津中学。”二爷摇通了电话。 “喂,哪位?”电话接通了。 “找章山椿。” “章山椿?哪个班的?” “不晓得哪个班,他考上了干部,乡上叫十点钟开会。” “考干部,应该是复习班的吧。” “就是,他去年毕业的,今年在复读。请你给他说,乡上十点钟开会,时间来不及了,叫他马上从学校出发,沿公路走,我找车子去路上碰他。” “好的。” “谢谢你,请你一定说到。” “好的,一定。” “章支书,跑这么快干啥子?”二爷撂下电话就往跑,刚出乡政府大门就听有人喊。 “有点急事。”二爷没停脚,也没看是谁。 “慢点慢点,给你说点事儿。”那人调转自行车,追着二爷说。 “我去南津镇,回来和你说。”二爷觉得时间确实来不急了,没停步,跑着。 “哦,去南津,是不是去找山椿?”那人把自行车横在前面挡住了二爷。 “你……,田书记。”二爷一看是田书记,就站下了。 “田书记,乡上通知山椿十点钟开会,可他还在南津学校里上课,时间来不及了,我找张万元借车去接他。”二爷说着又要走。 “哦,我想你这么急也是为这事。怎么,才接到通知?”田书记有些疑惑。 “刚才广播上通知的。”二爷说,心里也怨恨这通知得晚了。 “不是叫昨天晚上就通知的吗?”田书记想起昨晚八点会议结束,区公所就通知到了各乡,要求立即广播通知出去。 “昨晚没听到通知。”二爷抬步又走。 “不用去接了。山椿应该一早出发了,十点钟赶得到。就是赶不到,也没事儿,是乡上通知晚了,我会要求乡上推迟开会的时间。”田书记对二爷说,心里想着,这罗汉乡怎么尽出怪事情,连个发通知都不按上面的规定办,现在通知,十点开会,谁来得急啊。 “他还不晓得。”二爷还是要赶起走。 “那天在县上考试,我给他们说了,我二十九号拿成绩回区上,叫他们三月一号到乡上打听消息,不用去。”田书记说。 “哦,这就好,看把我急的。”二爷擦着脸上的汗。 “章支书,章支书,别去接了。区中学老师回电话,你侄儿早上六点就从学校回来了,这阵怕是要到了哦。”秦财粮从乡政府里跑出来。 “哦,真的?”二爷回答,这下才算真正的放下心来。 “小田,你这么早?”秦财粮又和田良打着招呼。 “昨晚不是你接的电话吗,怎么昨晚没在广播上通知呢。秦叔。”田良问秦中宽。 “呵呵,呵呵,莫问那些,不耽搁事儿就行。”秦中宽笑笑。 “肯定是王干精干的,不然别人不会这么干,也不敢这么干。”二爷有些生气。 “不说了,不说了。回去吧。”秦财粮依旧笑笑,对二爷说。 “余师傅,借你们的车去区里接个人,好多钱?”山川来到张万元家面坊坝坝里,看到给张万元开车的司机正擦着车。 “不去。”余师傅头也没抬回答到。 “师傅,真有急事,麻烦你跑一趟。我给钱。”山川厚着脸央求道。 “给钱,一百。”余师傅抬起头盯着山川。 “一百太多了,二十吧。”山川心里想,南津到县城车票才一块七,观音乡到甜城市车票才一块九。跑南津,二十块钱也让人心痛。 “不去。”余师傅不理山川。 “少点嘛。”山川又央求。 “五十,不少了。”余师傅想着本来要去观音乡送个人。去南津要走观音乡过,到了观音乡也走了一半的路了。 “好,五十就五十。”山川想到弟弟的事太重要,也不管钱多了妈妈骂不骂,没办法,下决心,就答应拿五十。 “钱拿来,马上走。”余师傅叫山川付钱。 “先去公社接我二爷。”山川边数钱边说。 “大娃,走了。”二爷来来了。 “二爷,我刚和余师傅说好价。”山川答应。 “不去了,走了。”二爷说。 “不去了?”山川没明白。 “二娃从学校回来了,马上就到了,我们去场头等他。”二爷说。 “车不借了?”山川没回过神来。 “人都回来了,还借车干啥子哟。”二爷心情大好。 “师傅,车子我不借了。”山川对余师傅说。 “说成好多钱?”二爷和山川朝场头走去。 “他要一百,我给二十,最后谈成五十,正准备给钱,开车来乡政府接您,您就来了。”山川回答。 “一百,龟儿子,心好黑。王干精一个月工资才五十多块钱呢。”二爷说。 “二爷,二弟真的回来了?”山川还是不放心。 “区中学老师回电话说二娃早上六点就从学校出发回来了。十点钟能赶到。”二爷说。 “他晓得上了?”山川问。 “碰到田书记,他说在县上考试的时候就给二娃他们说了今天到乡上听消息。田书记还说,是乡上昨晚上没通知,今早上通知晚了,要是赶不到也不怪他们。”二爷说。 “哦,这就好。”山川说。 “你等二娃,我就回去了,一会儿大队几个要来扯点事。”二爷给山川说。 “二弟晓得了,我也不等了,我妈叫我买点肉,我去看看有没有。”山川说。 “我们这尿脬场,东西少得可怜,一早来还看不到几斤肉,这阵了,肯定是没有的。”二爷说。 “那我去观音场看看。”山川说。 “那里也别去,我们普慈这边市场不活跃,你还是去铜永童安看看吧。路也只比观音多七八里,但不会跑空路。”二爷说。 “要得。我就去童安。”山川和二爷分了手,向童安出向出发。 童安是铜永地区那边的一个区镇,与罗汉乡边界相连。到童安,二十多里山路,不通公路。山川和弟弟随队里的大人们去卖过粮食和竹木,那边的市管会管得松,经济相对活跃一些。 下午,山椿回家。走到章家湾冲顶黄桷树那儿,整个章家湾就那么一条沟,一眼观尽,全生产队四十六户人家,全都姓一个章字。山椿家的房子是土地下户过后,加上爸爸在铁路上节约的钱,省吃俭用才三合灰浆砌修建成的砖石结构的青瓦房,墙体和屋内用了白色石灰刷白,在整个湾里独树一帜,十分醒目。四十六户人家,除山椿家外,五户是全草房,屋顶是用稻草,竹条夹串冠盖。墙壁是用石柱加石板再加篾条泥糊而成的墙壁。其它的,全是四壁透风灯光外泄的泥瓦房。 山椿站在华盖般的树冠下,望着冲里两边院落里升起的袅袅炊烟,想着自己将要走出这个生活了十六七年的地方,心中不禁有些惆怅。 六岁开始读书,十年苦读,都是为实现离开这个山村,去到外面的世界。跳离章家湾这个农村的家,去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城市里的家。可书没读好,没有考上大学,没有跳出农门,当了这招聘干部,依然是农门里的人。只是有了一份工作,吃着农村的粮,干着农门外的事,与当初的理想和追求差得很远呢。 这就叫工作先出农门吧。以后,经过自己努力工作,能不能跨出农门呢,这叫不叫曲线救国呢。山椿自嘲。 农门,出得去吗?山椿心中没底。 “山椿,在干啥呢,还不回家?”山君从坡上土里下来,背着一背青草。 “哦,君姐,你在割草?”山椿见是山君姐,便笑着招呼。 “走吧,回家。”山君招呼道。 “不忙,坐会儿再走。”山椿帮君姐放下背篼,在大树下石头上坐下。 “不是考上干部了吗?怎么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呢?”君姐见山椿一点兴致都没有,便问道。 “君姐,你这次怎么没去考?”山椿问。 “先没听到消息,乡上考试那两天我没在家,去了童安。中午碰到你哥,听说你考起了乡干部,才和他一路回来的。”山君不带表情的说。 “那可惜了,以你的成绩应该是没问题的。”山椿说。 “有什么可惜的?人,都得认命。”山君平静地说。 “认命?君姐好久开始信命了?记得我刚上高中的时候,你给我说人不能信命。不相信,农民就永远是农民,农村人就永远得吃苦受累。”山椿望着山君,觉得君姐变了。 “哦,人嘛,总得成熟的。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去努力的。心中总想着哪天就走出了农村,过上了城里人生活,成了城里人。可,这几年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个农字压在头上,我们基本上没好前程。毕业七年了,生活也把我磨得没了当初的豪情了,就这么过吧。农门,我们出不去。”山君淡定地说。 “唉,要是那两天你不去童安就好了,我们一起去考。”山椿说。 “去了,也考不上,七年的农村生活,天天在地里干活,还有做不完的家务活儿,学校那点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去了,也考不上。”山君笑笑。 “那以后咋办?”山椿很为君姐不安,可又找不到话语安慰她。 “嫁人吧。”山君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儿。 “嫁人?”山椿一愣。 “当然嫁人呗。老姐十五岁高中毕业,都七年了,人也老了,二十二了,早过了法定结婚年龄了,都达到了晚婚年岁了。我同学的娃娃都可以打酱油了。”君姐笑笑。 “哦,去童安看婆家,如何?”山椿明白了。 “毕业回来那年开始,这几年,好多上门说亲的我都没答应,想着还要闯出农门去,可这几年经历了很多,就连乡里上个广播员、蚕桑员、林业员、种子员这些不限农村户口的工作,人家小学文化都可以上,你姐我却上不了。人家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打洞洞。我以前不信,现在信了。也灰心了,人也大了,还是把自己嫁出去算了。”山君依旧很平静。 “定下了?”山椿问。 “定下了,年前吧,有人给我介绍了那个童安街上的,三十二岁了,家里是城市户口,在童安街上开一家私人面坊。”山君说。 “比你大好几岁呢。”山椿说。 “管他呢,大几岁就大几岁吧。谁叫人家是街娃儿呢。”山君幽幽地说,一脸空洞,谁也不知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人品如何?”山椿又问。 “听介绍人说,人品好,可我侧面打听了一下,好逸恶劳,喜欢赌博。不过,他老汉还是很好一个人,把他的老底都给我说了,他也发誓要改了那赌牌的毛病。”山君目光空洞,脸无表情。 “那怎么行?”山椿有些急了。 “我想好了,我要过一把街上人的生活,我也更想我的子女不再在农村里生活。就这样吧,他赌,我也赌。他赌的是钱,我赌的是我的命。他的赌本是他城市户口的身份,我的赌本是我的美貌和青春。他的赌是为满足他的刺激心理,我的赌是为改变我的命运。”山君决绝地说。 “可那天我听人说,要城市户口的妈妈生下的小孩儿才能上城市户口。君姐,你嫁去了街上,嫁给了街上的人,你的娃能是城市户口吗,能吃那一角三分八吗?”山椿想起那天在乡政府前听得他们说的这户口政策。 “我也打听了,说是嫁了城里的老公,排上队,可以解决老婆的城市户口。等我有了城市户口后,生下的娃娃就是城市户口了。”君姐淡淡地说。 “那得等多久?”山椿问。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赌我这一辈子能吃上那一角三分八,我的儿女也随我能吃上这皇粮,是真正的城里人。”君姐仰望着天空,一脸的希冀,似乎看到了儿子儿孙都成了城里人,都吃上了那一角三分八。 “唉。”山椿欲哭无泪,长长叹息。 “叹惜啥哟,椿老弟,你不是赶上好时光了吗?该高兴才是。”山君笑着说。 “好什么好啊,招聘干部,还是农民。人家随时可以解聘,打你回原形。”山椿也有着自己的心结,内心的纠结还在,也还看不到成为城市户口的希望。 “不要那么悲观,这个社会在改变,虽然没有城市户口,可也毕竟是当了干部,这是以前不敢想的。户口没跳出农门,工作跳出了农门了。其实,人生在世,城市户口故然重要,要我说还是工作最重要。城里人要工作,农村人要生产,不管哪种户口最终不都得付出劳动挣钱养家糊口吗?所以,工作跳出了农门,比户口跳出农门更有用。”山君不知是心里这样认定的还是安慰山椿的。 山君也知道,拿这样就连自己的内心都不认同的说法安慰山椿,很是苍白。 “哦,君姐,好久办婚酒呢,我去送你吧。”山椿说。 “日子就定在农历二月十四,阳历三月十六号。酒就不办了,二月十三,你有空,来家吃饭吧。”山君说。 “哦,二月十三,是阳历的三月十五号吧。”山椿算了算日子。 “是的。”山君说。 “哦,对不起,君姐,那天我可能要去报道上班,送不了你。”山椿抱歉的说道。 “没事,你搞好你的工作,要珍惜。虽然你考得轻松,可却来之不易。”山君站起来,背上背篼和山椿往家走。 “大娃,你和二娃把肉,酒,烟送到二爷家去。”吃了晚饭,妈妈安排道。 “好呢。”山川答应了,和山椿一起出门。 “家里怎么有这么多肉?”路上山椿问。 “妈妈估计到了乡上要来人搞调查政审,上午我和二爷去乡里时就叫我买些烟、酒、肉回来。”山川回答。 “妈妈真是想得周到”。山椿心里一阵温暖。 出不去 回不来(0011) “二娃,政审你们家是要回避的,明天乡里面来人,你们就不要露面了。我们家政历清楚,你娃儿呢,也表现很好,队里的人都夸里是个好娃娃。不用担心,没问题的。”二爷叫二娘把东西收下。 “二爷,二娘就受累你们了。”山椿说。 “受啥累哟,我们二娃考起干部了,二娘高兴呢。放心吧,保证把饭菜弄好。”二娘高兴地说。 “二爷,我的岁数在填表的时候报大了一岁。”山椿对二爷说。 “为什么呢?”二爷问。 “我也不知道,田书记看我只有十六岁半,就叫我报大一岁。”山椿说。 “哦,田书记是个好人。那就是说你现在是六七年生哦。”二爷说。 “是的,表上是填的六七年。”山椿回答。 “这事儿别说。这次招人只要求高中毕业,岁数方面没作限制,政审时也不会去看岁数,他们下来会拿着你填的表,只是看家庭历史和现实表现。不用担心。”二爷多年的村干部了,见多了这些。 “今天开会时,田书记说主要看本人现实表现,家庭成份这些都不考虑。”山椿说。 “这几年对家庭成份都不纳入政审范围了,地主的子女都可以考大学和当兵了。”二爷说。 “山椿,安逸哟,当官了,二天沾点光哈。”山君的哥哥山火,一个天生的乐天派,什么事都爱开玩笑,人称闪火匠,看见山椿和山川就跑过来开起了玩笑。 “火哥,当啥官哟,还不是吃农村饭拉红苕屎。依然是农民一个。”山椿说着实话,也是说着心里的纠结吧。 “只是没吃国家粮嘛,还不是乡官儿。哪天上任,我们章家湾整顶八抬大轿把你送起去。”山火依旧玩笑着。 “光八抬大轿还不够,还得来一个鸣锣开道。山椿,有出息了哦,当乡干部了,章家湾的荣光。”又有人在喊。 “山毛大哥。啥子干部哦,还不是农民一个。好久空了,再听你吹三国哈。”山毛是老三届的初中学生,一部三国读得滚瓜烂熟,一有空闲就围上一圈人吹三国。本是一个有前途的青年,可是毕业后在农村呆久了,看不到出路,被人牵进了梅花党,成了反革命份子,但人依然乐观。 一路回家,碰到的人都以各种方式祝贺着山椿。 “没问题吧。”睡前,妈妈还有些不放心。 “妈,没问题,弟弟的现实表现没问题,我们家历史又清白,有啥问题?”山川也是听二爷说了的,心里有底。 “妈,山君要出嫁了?”山椿回家时和山君见了,但不知妈妈晓不晓得。 “是吧。在童安街上找了个男朋友。”妈妈回答。 “就是,我去童安买肉和酒的时候,在街上碰到她,我们一路回来的。”山川说。 “那家人如何?”山椿还是不太相信山君说的那男人好赌钱,想再证实一下,因为他心目中的山君姐,是容不下这些恶习的,也不相信山君说的赌她的爱情和生命。因为他觉得为了这么一个城市户口,赌上自己的一生,没道理的。 “街上坐,吃国家粮的。”山川说。 “家庭还行,但,是坐街的。人呢,听说是爱赌,没找到街上的女娃儿,农村的他又看不起,三十多了吧,还没结婚。这回看你君姐能干又漂亮,还是高中生,就同意了。”妈妈说。 “君姐非得嫁个赌鬼吗?”山椿看着妈妈问。 “人,都是命。没办法。”妈妈说,心里却是知道,这都是那户口闹的。 “君姐也这么说,你们都这么认命吗?”山椿想不通。 “不认命咋办?你君姐这几年也不认命,可一个农字压在那儿,出不去,有啥办法?”妈妈看了太多这样的事情,农村人的无奈,农村人的苦累,没法言说。 “农民咋啦,农民就不过活了?”山椿大声的说。 “不是不过活,是过得艰难和辛苦。是太辛苦太艰难了。不得不向命运低头。”妈妈平静地说。 山椿沉默了。农村人那样不艰辛?喂鸡鸭鹅生的蛋,要交国家一半,养头猪,要把硬半边交给国家,收了粮食,要把最好的交给国家,一到青黄不结的荒月时节,家家都喊吃不饱,饿着肚皮还得下地干活。这几年好点了,土地下了户,累死累活的干,总算不缺吃的了,可从嘴里省下的钱粮,都用在置办耕田种地的行头上了,农民们依然过着紧巴巴的日子,手头紧没钱用。这些山椿是知道的,也亲历过,可听妈妈说起,还是想流泪。 “山椿,你二爷叫你去一下。”山椿和妈妈,哥哥正准备吃午饭,有人在外面叫。 “好呢。”山椿答应着站起身来。 “不是说叫我们回避吗,怎么又叫你,别出什么事儿哈。”妈妈有些担心。 “不会有事吧。”山川有些担心。 “不急,我去看看就晓得了。”山椿心里到是坦然,安慰着哥哥和妈妈,出了门。 “山椿,这是乡上周书记。”二爷见山椿来到,就介绍说。 “我认得,那天在乡上考试见过。周书记好。”山椿打着招呼。 “不错,年轻人不错。”周书记笑笑。 “山椿,周书记的意思是你成绩好,还在学校读书,可不可以不去当干部,他叫我劝你,我说这事儿你自己做主。”二爷不好顶着周书记,也不甘心山椿没听明白而错表态,就递着点子说。 “我不读了,能考上,就去当干部。”山椿一听就明白,没犹豫。 “别忙着做决定嘛。考虑一下。这个招聘干部,还是农村户口,不比考大学好。”周书记依然笑着说。 “农门深似海,出去难,出不去。当干部,虽在农门,可做着管农门的事儿,我还是去当乡干部吧。”山椿心里主意早定,没有什么可说的,就直接表了态。 “王书记还说了,你放弃招干,去考大学,于人于己都好。乡里还可以给你补偿。”周书记又说,他其实也是没办法,临出门前,王同龙把他拉到傍边交待的事,他也只是照办。 “补偿?”山椿没明白。 “就是给你上学补贴点钱。”周书记说。 “哦。我还是去当干部吧,考大学也不一定能考得上。”山椿内心对乡上的补尝很上心,可心里却想着自己的修正主义,人生有路就走,不断的修正吧,所以,他拒绝了。 “哦,你退出了,王书记说还可以照顾你家其他人到乡办企业上班。”周书记又说。 “哦,有这好事儿。”想着哥哥山川,山椿说话的底气没那么足了。要知道,这年月,能到乡办企业上班的,那可是有关系有背景的人,这到是相当具有诱惑力。 “就是,王书记给我这么说的。”周书记说。 “是王书记说的?不是乡党委的决定吧。”二爷听出了弦外之音,便问。 “山椿,你可以考虑考虑,我们完全尊重你的自愿。”周书记对二爷点点头,也给了山椿暗示和提点。 “要问我妈妈。”要是哥哥能去乡企业上班,也是件天大的好事儿,山椿有些收心动了。 “那叫你妈妈来谈谈。”周书记内心也不知道如何才好。 要是山椿继续读书,能考上大学,能转城市户口,吃上国家粮,是天大的好事。他的名额让出来,王书记的儿子也能当上乡干部,山川还能进乡办企业去上班,这对几方都是有利的事儿。 “不可能,不干。”妈妈被叫来了。 “你先别忙下定论嘛。山椿退出,可能给别人一个机会,山椿考大学出路也更好,你家大娃也可以进乡上企业去上班。一举多得哈。”周书记劝道。 “不行。你们不能逼我们退出。”妈妈很坚决。 “我们不是逼你们,是完全你们自己做主。我们只是给你们分析分析利弊。”周书记说。 “不用分析了,我不去乡办企业工作。”山川也跟在妈妈后面来了。 “真的不考虑考虑?”周书记问。 “不考虑。”妈妈大声地说。 “那好吧。今天我们的任务也完也了,山椿的政审没问题。乡上汇总研究了就上报,先祝贺山椿了。年轻人不错。”同书记收起了文件资料,看似无情却有情。 “章支书,谢谢你的招待,告辞了。”周书记和二爷握握手走了。 “二爷,到底是咋回事儿?”妈妈问二爷。 “可能是哪个当官的有人想上,想让二娃退出,开的条件还不错。”二爷心里明白一定是当官的有人想上,不然,是做不出这举动的。 “他这条年哄鬼吧。要不,让他把开出的条件写下来,盖上公社的公章,我可以考虑考虑。”妈妈看着山川说。 “妈,别考虑了。我真不去乡企业上班。”山川急忙说。 “你梦嘛,给你写下来盖章,王干精的粑粑有你烙糊了的。空头支票一张,我刚才就怕你们上当。”二爷说。 “他还整不整啥子夭蛾子哦。”妈妈听了有些担心。 “估计不会了,周书记的话里听得出,他也是没办法,做做表面文章向王干精交差。政审没问题了,他也没办法。”二爷说。 这天下午四点,各政审小组都回到了乡政府。田良和王同龙,召集各政审小组在党委会议室开会,汇总政审情况。 “各组汇报情况。”王同龙坐在椅子上,很严肃地扫视了大家一眼。 “高滩村二组张竹,家庭历史清白,本人表现较好,无政..治历..史问题和现时表现问题。”高滩村驻村干部报告。 “狮子村九组王芳,革..命干..部家庭,无政..治历..史问题,现实表现较好,无问题。”狮子村驻村干部汇报。 “四县村八组章山椿,家庭政..历清白,本人表现良好,无政..历问题。”周副书记汇报。 “这个章山椿不是还在学校读书吗?”王同龙板着脸问,对周书记没能达成他的目标,很是不高兴。 “是的,章山椿去年高中毕业,差几分考上大学,现在区中学复习。我们从各方面对章山椿进行了考察,他对参加招聘干部考试,做一名聘用干部态度端正,对做好干部工作意志坚定。”周副书记回答,心里想着,工作做了,人家不愿意退出,你有啥办法,难道还能硬逼人家? 王同龙明白了周副书记的话,他的利诱没成功,一脸阴沉,没有说话。 “黑漆村三组王同让,政..历清楚,现实表现较好,符合招干政..审条件。”黑漆村驻村干部汇报。 “治山村一组兰英,本人现实表现较好,出生地..主家庭,无其它政..历问题。”治山村干部汇报。 “家庭出生地..主,这就是政..治历..史问题嘛。这样的人也能通过?”王同龙立即说道,心里想着,要是把这人拿下,侄女王晓梅不是能递补吗。 “这次的招干考试政..治审查条件里对家庭出..生没做特别要求,按照当前征..兵政..审条件,地主家庭出生也是符合的。这个招聘干部,也应该没问题吧。”武装部长看出了王同龙有心思,觉得做人不能太过份。 “这招干部可不能和当兵比,能当兵不一定能当干部。”王同龙来了一个歪理邪说,当兵保卫祖国那政..审可是最严格的,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成了家庭出生地..主,能当兵未必能当干部? “当兵都可以不看家庭出..生,当干部为什么还要看家庭出..生呢。”武装部长据理力争。 “这个家庭出..生不好的,就是不行。”王同龙不退让,耍起了他当书记的威风。 听着两人的争吵,田良心里明白是什么原因,但不好说。只得看着乡长汤长华。 “这个,田良,县上和区委是什么意思?”乡长汤长华也明白其中的奥秘,不紧不慢的看着田良问。 “县上对干部的政..审总体原则是政..历清楚,现实表现良好。区委孙书记和王区长的观点是严格按县上精神办,并强调招聘干部是一项全新的工作,于公,是完善我们的干部队伍,补充新鲜血液,有利于推进我们的各项工作。于私是关系到几十个年轻人的人生之路,他们的前途与命运掌握在各位手中,各位一定要认认真真做好工作,公公正正把好关口,用包容的心态对待实际问题。这是孙书记的原话。”田良说。 “哦,那就不争了,征兵政..审都能过,我看招干也没问题,是吧。”汤乡长眼光从老光眼镜架子上方透出来,逐个看着王同龙和在座一干人。 所有的人都没说话,会议室一片寂静。王同龙心里恨得牙痒痒的,这个田良明知道王晓梅第十名,还这么坚持,硬是不给自己面子,还搬出汤长华来说事。这汤长华也是,你女儿初中毕业上乡五员,我都没说啥子,你还不我帮的忙。 “继续汇报,好吧,同志们。”过了几分钟,汤乡长轻轻地说。 他心里也知道这王同龙肯定要怪自己没有帮他,但,这招聘干部是新生事物,上面很重视,出不得半点差错。还有,自己不说,田良这人,是个正直的人,也会把这个情况带上去,那时被动了反而不好。 “坛罐村九组胡仁昌。从调查的情看,胡仁昌是高八零级的毕业生,在校成绩很好,回乡表现也不错。问题在于他的父亲胡道学,参加过梅/花/党,是梅/花/党的团..长。”坛罐村驻村干部汇报道。 “哦,梅/花/党的团/长。那这样的人不能当干部。政/审不合格。”王同龙立马说,终于抓到一点希望,自己儿子王小帅有希望了。 “mhd在我们乡是个重灾区,梅/花./的司..令、军/长都在我们乡,团./长就好几个。其实,从调查中看,好些人都是糊里糊途进去的,连梅/花是个什么东西都没弄清。”乡公/安员说。 “那更不行哈,问题这么严重,他们的子女还去当干部,老百姓怎么想?”王同龙高声地说。 “梅/花/这个案子弄完没有?定性没有?”汤乡长对这政审的公正性还是很看重。 “这个案子理了好几年,牵涉很广,人很多,这两年没有动静了,也没定性。”公/安员说。 “现在这案子是怎么一个状况?”汤乡长又问。 “梅/花的案子,王/光/美中呢,说是牵涉到王/光/美,当时整得凶,现在基本上没查了,但也没结论,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公/安员说。 “没结论?我们乡那个梅花..的司/令和军..长不是还在班/房里吗?要是没问题,为啥没平/反没放人?”班..房就是老百姓口中说的监..狱,在监..狱里关着就是犯/人,王同龙的说法也很有道理。 “王/光/美现在也平/反了,应该没问题了吧。”有人小声说,这到也是,既然是那案子牵涉到的,那他们都平/反了,下/面这些事儿还算事儿吗? “王/光/美/平/反了,不等于梅花..党PF了。”王同龙一拍桌子厉声说道。 出不去 回不来(0012) ““我不是说他去当干部,我只是就我知道的情况作个说明,好让大家判断。”公安员见王同龙拍桌子,也没好气地说。 “这到有些难办了,没定性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定成反革命案,二是可能定不了反革命案。咋办?”汤乡长两手一摊,目光又从老花眼镜框上方透出来,挨个儿看着大家。 “我看就是不能通过。”王书记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我看这样吧,这个情况特殊,对胡仁昌,先不作合格与不合格的结论,明天田良同志把这个情况带回区委讨论再决定。”周书记见无法定论就说道。 “好,就这样办。”汤乡长觉得这个矛盾上交也是个办法,上面的水平更高,看问题更准。再说乡里硬定上去,得罪了王同龙也没什么意思。 “我看把那个兰英的家庭出生问题也一并向区委汇报,革命干部的政审应该更严格一些。要给区委汇报清楚,我们乡党委的意见是这两上人不能通过。”王书记依然惦记着兰英那个名额。 “行,就这么办,田良同志,辛苦你把事实向区委汇报清楚,我们听从区委的定夺。”汤乡长做了最后的决定。 “好吧。”田良无奈的回答道。 “从同志们的汇报看,这次的招干政审,总体顺利。目前就只有两个人存在争议。其中一个是家庭出生不好,是地主家庭出生。另一个是父亲参加过梅花党,是梅花党的团长。我看出生这个问题就不要提了,改革开放后,对家庭出生,没有唯成份论了,这个人的政审就通过。同志们有没有不同意见?”孙书记听完各乡联络员的汇报说。 “没意见。”大家回答。 “那么就只有一个,罗汉乡那个胡仁昌,是吧。”孙书记看着田良问。 “是的,胡仁昌。”田良回答。 “同志们怎么看?”孙书记扫视着参会的区委委员。 “这个问题确实是不好办。目前梅花党的案子虽然没什么动静,但也没有结论,是处于侦查之中。最后的结论是什么还不好说。虽然我们说不搞诛连政策,但我觉得还是稳妥一点好。这个胡仁昌就算了。以后政策明朗了,他再来考,我们欢迎。”龚同庚立马发言。 “是不是可以包容一点,这是年轻人一辈子的前途,毕竟这些年轻人才出生社会,对什么梅花党可能还没听闻过呢。”田良见龚同庚把问题带到他认定的方向,觉得这胡仁昌就这们被刷下来,还是太可惜了。 “我觉得也是,还是该给年轻人一些出路。”武装部长仇和平说。 “这可不行,其他问题好办,这可是梅花党,反革命案子。再说我们是在为政府招干部,不是一般的工人。一定要从严把关,我们要有党性,要有原则。”龚同庚口里义正词严地说,心里却在盘算着那个名额。 “我们谁没有党性?谁没有原则?就事论事嘛。”武装部长说。 “好了,别争了,我看这个胡仁昌,这次就不用了。”孙书记说。 “同意。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就散会了。”王区长说。 “胡仁昌报考的司法员,排名第二,他取消了资格,需要一个替补。”龚同庚心里高兴,终于捞到一个名额,看来朱万山的事儿没问题了。 “哦,该谁替补?”孙书记看着田良。 “我看王小帅不错。”龚同庚明知道是同职位报考依次递补,却把报团委书记的王小帅拿出来说事。 “王小帅排名第几?”孙书记问,心道,这龚同庚对这些事到是记得清。 “团委书记第十。”龚同庚迅速回答。 “胡仁昌报考的是什么职位?”孙书记问。 “司法员,排名第二。”田良回答。 “团委书记怎么能递补司法员呢。”武装部长说。 “我看还是可以的,职位调剂嘛。”龚同庚说,心里却高兴有人反对调剂。 “要调剂也只能从参考人员总分来看,按分数从高到低递补。”武装部长也不相让。 “县上的政策是按职位划线录取,我看只能在本职位中递补。”王区长表态。 “那就递补报考司法员职位的。”孙书记表态。 “那就是朱万水。”龚同庚心里笑开了花。 “你到是记得最清楚。”王区长盯了龚同庚一眼。 “这两天我天天看着报考表。”龚同庚急忙解释。 “好了,明天叫黄莲乡对朱万水进行政审,下午拿出结果,如没问题,区委就通过,不再开会。后天请田良同志将我们区的招干情况及资料报县委。”孙书记说。 “喂,哪个?”电话接通了。 “我龚同庚,找朱万山。”龚同庚说。 “哦,好,你等一下。”话筒放下的声音。 “喂,老龚哇。”一会儿电话里传来朱万山的声音。 “给你道喜。”龚同庚一幅媚态。 “哦,喜从何来?”朱万山心里已经估计到了是说弟朱万水的事,却不主动说出来。 “你弟弟的事儿,搞定。”龚同庚的语气比自己有喜事还欢快。 “哦。费了不少心吧。”朱万山心中一阵激动,却轻描淡写地说。 “那当然,很难的。全区就一个政审不合格,就空出这么一个。”龚同庚表着功,却说的是事实。 “哦,那是难,也只有你老龚才有那能力办到。”朱万山夸了龚同庚一句。 “这到是,开会时好多人都说要全区拉通看成绩递补,那样一来,还有你什么事儿?为了你弟弟,我不惜得罪那么多人,坚持要在报考同一职位中以成绩递补。因为我看了,那个政审没过的是报的司法员职位,这不顺理成章吗。”龚同庚说着慌话为自己表着功,也不得不佩服他这种人,事情正反都有理,怎么说自己都有功劳。 “哦,谢谢了。”朱万山的谢谢还是很真诚的。 “谢到不用,就是这次是把孙书记、王区长、田良、仇朝阳得罪完了。”龚同庚的意思是,我是得罪了这么多领导和同事,给你争取来的,我功劳大吧。 “哦,你的恩情我记下了,一定重谢。过几天清明节了,我哥哥要回来,到时我们聚聚,我还有两瓶好酒,我们不醉不休。”有个哥当官就是好使,朱万山心里知道龚同庚心里想的是什么。 “好的,好的。”好你个王干精,终于做了件好事。放下话筒,龚同庚笑了。 三月九日上午十点,山椿从区公所出来,手里拿着填好的招聘干部聘用合同,要去黄莲乡政府签字盖章。这次的招聘干部,只有山椿一人分到了黄莲乡政府。 但,山椿不知道黄莲乡,从来没去过,不认识去黄莲乡的路。 怎么办呢?山椿站在南津镇十字口,脑子里思考着。在街口问了几个人,说是从南津镇去黄莲乡,有二十六里路,通公路,但没有通客车,只有拉货的大车过路和乡里的手扶式拖拉机偶尔会来南津拉货。二十六里,比南津回罗汉乡要近四五里路,走着去吧。山椿迈开腿按别人指的方向,准备沿公路走着去,说是有小路可以近四五里,但山椿怕走小路会走错道,只有沿公路走吧。 “嗨,山椿,去哪儿?”刚出场,走到南津坝哪儿,山椿听到有人喊。 “哦,宗建,你干嘛。”山椿一看,是高八O的左宗建,插班到山椿班上来复习时,和山椿一个铺睡了一年。去年还是没考上,耍了个女朋友的哥哥是县政府里的,就把他弄到南津镇广播站当了广播员。 “我刚回了一趟家,回镇上去。你娃没上课?去哪儿?”宗建把一辆全新的山川加重二八圈自行车停下,也没下车,用脚支在地上回答。 “我考了招聘干部,要去黄莲乡签字盖章。”山椿急切地说。 “你娃考起招聘干部了?不考大学了?”左宗建问。 “不考大学了。”山椿原来还做着一边当干部,一边复习去考大学的梦,可经区公所龚领导的一番开导和威吓,心里死了再考大学的心。 “招聘干部也是农村粮,你娃和我一样,没吃国家粮的命。”左宗建是乡上的广播员,也就是乡镇的五大员,不仅没有城市户口,国家粮,更不是干部编制。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去过黄莲乡没有?”山椿心里想着要去黄莲乡签字,有些着急。 “我当然去过,我有亲戚在那边,乡广播站的我也认识。”左宗建说。 “哦,我可一个人都不认识。”山椿说。 “弄球远,你走路去?”左宗建想着那近三十里的山路,觉得走路去太难了。 “没车,只有走路,连方向都找不到,还是问的。”山椿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只有走路去。 “你没去过黄莲乡?”左宗建又问。 “从来没去过。”除了自己的家乡,和到南津读书要经过的观音乡,全区,山椿再也没去过别的乡了。 “那你娃先不给我说,我送你去。”左宗建说。 “没想到哪么多。”山椿一心想着走路去,根本没想到找人送,也找不到人送。 “走嘛,我和你去,只是这自行车,我才买,才学会骑,还没载过人,只有慢慢的骑。”左宗建决定送山椿去。 “好的。”宗建调转自行车,山川坐上了后架,宗建蹬着脚踏, 一拐一拐的上了路。 “你中午不放广播吗?”坐在自行车后架上,山椿问,他怕耽误左宗建的工作。 “今天该我休息,有人放。”广播站都是两个人,轮流上班。 去黄莲乡的路很多都是爬坡,二人路平坦时就骑上一段,爬坡时就推着自行车走,就这样也摔了两次,有一次还摔进了路边的沟里。 中午十一点半,山椿二人来到黄莲乡政府,山椿来不及看这个即将生活的地方,随着左宗建来到政府办公室。 “签字,去找广播员老夏。”乡政府财粮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听了山椿说来签字,就说到。 “为啥?不是政府签字么。”山椿没明白。 “喊你去找老夏,你就去找嘛。”财粮不愿给山椿啰嗦。 “走,找老夏。”左宗建拉着山椿出来。 “夏老师,在不在?”宗建带着山椿来了乡政府四合院的一角落,敲敲门,门上有一块小牌牌上面写着广播站三个字。 “哪个?”有人应答。 “是我,南津广播站左宗建。找老夏。”左宗建高声说道。 门打开了,里面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应该是乡广播员。男的五十多岁的样子,女的三十多点吧,俩人脸都红红的。 “哦,宗建。你来干啥子?”那女的见是左宗建就问道。 “廖姐,我来找夏老师,我同学考上你们乡的招聘干部了,来找政府签字,刚才找了财粮,说是找夏老师。”左宗建说明来意。 “哦,黎书记下村的时候给我说过,有人来签字,叫我帮他签。”老夏打量着山椿伸出了手。 “麻烦你了。”山椿拿出合同递给老夏。 老夏拿着合同很认真的看着,山椿觉得这老夏还很负责的。 “看那么仔细干嘛。”廖姐催促老夏。 “秀儿今天也去签合同,我想看看这合同具体内容。”老夏还是认真的看着。 “还是他妈农民,千天干部。”看完老夏嘀咕着。 “千天干部?”左宗建很吃惊,也没搞清这夏老师嘴里的千天干部是什么意思。 “三年,不是一千天吗?”老夏似乎心情不好。 “千天也是干部。”廖姐说的到是大实话,可就听着不入耳。 “同意聘用。”老夏拿出笔在山椿的招聘干部合同书上签了字,把合同书递给山椿。 “谢谢。”山椿微微一鞠躬。 “小伙子,还懂礼貌,人也不错,就是瘦了点。”廖姐对山椿笑笑,山椿一米七的个子,九十六斤重,竹秆一根。 “去找财粮刘大姐盖章吧。”老夏对山椿说。 “大姐,字签好了,请你盖个章。”来到办公室,山椿说。 “哦,不错。”刘大姐拿过合同看了看,又看了看山椿,盖上了章。 “这字怎么是广播员签?”山椿感觉有些不对劲,走出乡政府就问左宗建。 “按理说应是书记或乡长签,就是他们不在,也应该是财粮签吧。”左宗建也说。 “千天干部,什么意思?”山椿又问。 “还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农民吧,说白了,你当了乡干部,也还是农民,别人看不起,不重视你。”左宗建说的有道理,招聘干部还是在农门里,比不得那吃着国家粮的正式干部。 “哦。”山椿看着乡政府大门上挂着的中共普慈县黄莲乡委员会、普慈县黄莲乡人民政府两块牌子若有所思。 “中午了,有馆子没有,去吃点饭。”山椿对左宗建说。 “不去馆子,我有个亲戚在场那边坐,我们去他家吃饭。”左宗建骑着车载着山椿走了。 “龚委员,我那儿子真没戏了?”这天下午,王同龙坐在区公所龚同庚的办公室急切地问。 “没办法,我尽力了。”龚同庚喝着水,慢悠悠地说。 “到底咋过的,不是我们乡审了一个下去吗?”王同龙很着急,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力,把那胡仁昌审下去了,本想着自己儿子能上,结果没自己什么事了,真是砍鸡鸡敬菩萨,鸡砍死了,菩萨也得罪了。 “是,你们乡审了一个下去,讨论定人时,我在会上帮你争,说是让王小帅递补,还挨了一顿批评,人也得罪完了。”这话说的就有点农村说的那装人卖人的嫌疑了。 “谁不同意啊。”王同龙眼睛瞪着,大声问。 “不同意的多了,特别是仇和平和田良,说是要递补也是按报考职位递补。我坚持要搞调剂,照顾一下乡镇领导,还被王区长批评了,过后孙书记也不满,表态按报考职位递补,还含沙涉影的批了我几句。我可是为了你挨批的哈。没帮你办成,我也尽力了哈。”这才叫两面三刀,心口不一。 “你得罪了菩萨,我呢,猫搬甑子为狗办事。”王同龙想起自己想方设法把胡仁昌审下去,却替别人办了事儿,心里窝火。 “你是哪猫,我却是那狗。我也是那猫,朱万山才是那狗?简单地说,你王干精是猫,朱万山才是那狗,你是为他办了事。”龚同庚在心里诽腹。 “是哪个补上去了?”王同龙又问。 “黄莲乡朱万水,司法员第六名,依次递补。”龚同庚说。 “扯卵蛋。”王同龙气冲冲地走了。 龚同庚喝着茶笑笑。 出不去 回不来(0013) 你们分在哪个乡?”下午,交了聘用合同书,山椿和张竹、王芳、王同让、兰英、蒋毅从区公所出来,蒋毅问。 “我分在黄莲乡。”山椿回答。 “黄莲乡就你一个人?”这次全区招了三十六个干部,十一个乡镇,平均一个乡也是三个,黄莲乡分一个,蒋毅有些不信。 “是的。多分个招聘的,可能要好点,一个人去有些难。”山椿想着自己一个招聘人员去一个乡,有些不好办。 “难啥?都是国家干部。”蒋毅到是看得开。 “就我一个招聘的,怕是连说话都没人吧。”山椿想到了那天去签字的情景,这些人本来就不看好招聘干部。 “那不一定,不要怕,那些顶班的有多大个水平?那些老干部,文化程度又不高,我觉得我们水平不比他们差。”蒋毅对这个社会看得还是太简单。 “怕到是不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本事各人施展。就是觉得一个招聘的,不好合群。你分到哪个乡?”山椿对大家对招聘干部的不待见是有体会的了。 “你老家。”蒋毅分到了罗汉乡。 “哦,成我父母官了,多关照。这几个是罗汉乡的,这次都考上了。你们认识一下吧,我同学蒋毅,分到我们乡上任团委书记。”山椿向张竹几个介绍。 “哦,欢迎,我叫张竹,分到观音乡当公安员。”张竹热情的和蒋毅握手。 “我叫王同让,分到观音乡当司法员。”王同让做着自我介绍却没伸手。 “王芳,分到茅店乡当妇女主任。”王芳也伸手和蒋毅相握。 “兰英,观音乡妇女主任。多关照。”兰英没伸手。 “准备去哪儿?”蒋毅问山椿。 “回家,还有三十多里路,早点走。”山椿想着早点回家去。 “不等班上几个同学了?”蒋毅问。 “不等了,上了班,有时间在一起的。”山椿说。 “我上午还说了我们几个同学一起耍一下的。”蒋毅想着要上班了,大家在一起放松放松。 “你们去玩吧。我要先走了。明天打算去看一下胡仁昌。”山椿想着胡仁昌的遭遇,心里酸酸的。 “胡仁昌?”蒋毅不知道胡仁昌的事。 “就是这次政审没过到那个,高八O级的。”山椿说。 “哦,听说是因为他父亲是梅花党的团长。”这事大家都传开了。 “不晓得,反正这次就他一个人政审没过。”山椿却不知道胡仁昌政审没过的原因。 “嗨,你几个跑得快。”山椿正待要走,兰田松和张承莲、吴卉、刘素英来了。 “你们分到哪里了?”蒋毅问。 “本人,兰帅,分到茅店乡,民政助理员。”兰田松一板一眼地说。 “我到南津镇,妇女主任。”张承莲分到区场镇,到是不错。 “我,罗汉乡,计划生育指导员。”吴卉有些不高兴。 “我分到罗汉乡,妇女主任。”刘素英到是很淡定。 “哦,祝贺,祝贺。”蒋毅说。 “欢迎哈,欢迎到罗汉乡领导我们罗汉人民。”山椿装模作样伸手和刘素英、蒋毅、吴卉握了握。 “欢迎,欢迎。听说这次罗汉乡分了六个,罗汉乡是考上最多的乡,也是分得最多的乡。”王同让也表示欢迎。 “不对哟,这次招聘的职位没有计划生育指导员吧?”蒋毅刚刚听吴卉说是计划生育指导员,心里就嘀咕。 “唉,我是报的民政助理员,可上午拿合同的时候就说是调济成了计划生育指导员了,还说不服从调剂就算弃权。我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来。”吴卉心里很是这不高兴,因为这年月,计划生育是国策,可这工作确实不好做,得罪人,所以大家都不想做这工作,没想到被调剂到了这岗位。 “可能情况有变化吧,上了就好。”兰田松神秘一笑。 蒋毅看在眼里,没做声。 山椿看两人的动静也没做声。 “这几天没事,去哪儿玩两天?”蒋毅又提议。 “好,我们以前在一个教室里啃书皮子,这下又要在一个区里为人民服务了,看来一辈子都得在一起了。就先去灯晃两天。”兰田松表示赞成。 “刚才和山椿说,他说要回去看哪个胡仁昌。等几天去看嘛。”蒋毅又劝山椿。 “你们去玩吧,我就不去了。”山椿坚持不去。 “那好吧,各位,今后都在一个区里工作,说不定哪天就调到一个伙食团吃饭了。大家要多联系,多帮衬。”蒋毅这话说的很地道。 “好的,好的。”大家附和。 王同让没有和山椿他们一起走,说是要等他大哥。山椿和张竹、王芳、兰英从南津出发,沿公路向罗汉乡走去。 “今天去签字,感觉如何呢?”山椿问。 “还好吧。”王芳说。 “你当然好哦,你老汉是当官的。”张竹说。 “我爸陪我去的,乡上还请吃了顿饭。”王芳如实说。 “安逸哟,还有饭招待。我去等了半天,理都没人理,最后签了字,问都没人问一声。”兰英说。 “不会哟,乡上还是多热情的。”王芳似乎不信。 “我去签字还行,怕是沾了芳妹儿的光哟。”张竹说的到是事实。 “沾我的光?”王芳不解。 “你爸是观音乡的乡长嘛,你也考了招聘干部,所以没人敢小看招聘干部哈。”张竹说的不无道理。 “几个老乡,慢去。”一行人扯着闲篇,不知不觉到了观音乡,王芳笑着与大家告别,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龄,一头齐耳的短发衬着那一身简洁朴素的衣服,尽显她的干练和妩媚。张竹看得有些入神。 “这个王芳不错,人活泼,也耿直。”山椿对兰英说。 “就是,刚才她说叫我小心,我很感动。”兰英说。 “说不透,我观察她有时活泼,有时很忧郁。”张竹说。 “不会吧。你啥时观察的?”兰英问。 “考试那几天,我看她和大家一起的时候吧,很开朗,一个人的时候就很不开心,也很冰冷、忧郁。”张竹说。 “你娃有心,观察得仔细,努力努力。”山椿调侃。 “我说的是实话。”张竹一脸涨红。 “我是实话实说。”山椿不饶。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胡仁昌吧。”在罗汉乡分手时,张竹对山椿说。 “我也去。”兰英也说要去。 “好吧。既然你们要去,那不如我明天去把胡仁昌叫到我家里,你们直接上我家去。”山椿想到胡仁昌家经济肯定不宽裕,就做了一个决定。 “这样也好。”张竹和兰英表示同意。 蒋毅和几个同学来到南津坝,没了学习的压力,几个在坝上玩得很开心。玩过一阵,累了,三个女同学坐在大坝上,静静的看着流水冒过低低的坝顶,从顶上流淌而下,一直向前,不回头。 “吴卉怎么就成了计划生育指导员了呢?”蒋毅拉着兰田松来了坝尽头的杨柳树下。 “计划生育指导员不好吗?”兰田松打着哈哈。 “不是不好,招聘的职位里没有,她报的司法助理员,怎么就变了?”蒋毅把着兰田松的肩膀。 “我也不晓得。”兰田松表情有些得意。 “你娃不够意思,说。”蒋毅早从兰田松的表现中发现他知道什么原因。 “不能说。”兰田松想挣开蒋毅。 “同学之间还我什么不能说的?”蒋毅把兰田松抱得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问。 “不准说出去哈。”兰田松见蒋毅不放松自己,不说是过不了关。 “肯定不说。”蒋毅放开了兰田松。 “是有两个乡上的计划生育指导员,是顶班上来的,有关系。说是做计划生育工作得罪人,工作不好开展,就找到区委,区委为了照顾情绪就把一个调整为司法助理员,一个调整为公安员了。吴卉和另外一个考公安员的,就只好签计划生育指导员了。”兰田松一口气说完了。 “哦。这也没啥子,只是有些气人。欺负我们招聘干部。”蒋毅平静地说。 “妈,我分到了黄莲乡,乡团委书记。”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在饭桌上山椿说。 “黄莲乡?在哪儿,有好远?”妈妈也不知道黄莲乡。 “从公路走,我们罗汉到观音是六公里,观音到南津是十公里,南津到黄莲要经过一个小乡铜鼓,一共是十三公里。总共是二十九公里。从小路走呢,要从罗汉乡到丰高乡再到黄莲乡,四十多里山路吧。”山椿说。 “你找得到路?”山川问。 “找不到,以前没去过。方向都摸不到。今天去乡里签字,还是我在南津当广播员那个同学左宗建用自行车载我去的。”山椿回答哥哥。 “哦,太远了。今后回家好远。”山川说。 “回家远就少回家。”妈妈说道。 “乡上的人好不好?”妈妈又问。 “好哦,很热情。”山椿知道妈妈是怕自己受冷落。 “哦。那就好。上了班要好好工作。”妈妈叮嘱。 “妈,明天有几个这次一起考试的要来耍。我想把胡仁昌喊来一起耍一天。”山椿说。 “有几个人?”妈妈问。 “就是我们乡这个张竹,他分到了观音乡当公安员,还有兰英,分到观音乡当妇女主任。”山椿说。 “哦,三个人?”妈妈说。山椿点点头。 “大娃,你明天一早去乡里买点肉回来。中午叫上你二爷,乐队长一起吧。”妈妈立马安排。 “把君姐也叫上吧。”山椿想着君姐过几天要出嫁了,自己又不能为她送行。 “好吧。她要出嫁了,也该请她吃顿饭。”妈妈同意了。 “胡仁昌。”第二天,九点钟,山椿来到胡仁昌家,看见胡仁昌挑着一挑粪准备上山去。 “山椿,你怎么来了?”胡仁昌见是章山椿,就放下粪桶招呼道。 “我来看看你。叔叔娘娘好。”山椿又和准备上山的胡仁昌爸妈打着招呼。 “爸、妈,这是四县村的章山椿,这次考上干部了。分在哪里?”胡仁昌介绍着又问山椿。 “分在黄莲乡当团委书记。”山椿回答,心里有些小自豪,同时也为胡仁昌可惜。 “考上就好,考上就好。我们昌娃是我害了他。”胡仁昌的爸爸脚有些不灵便,身子也有些佝偻,知道是自己耽误了儿子,很是自责。 “说那些干啥子?人各有命。”胡仁昌有些落寞但不愿责备自己的爸爸。 “还是你好哦,还来看昌娃。”胡仁昌的妈妈年岁不大却花白着头发。 “没事儿的,娘娘。政策越来越好,今后还有更好的出路的。”山椿安慰着两个老人。 “快,屋里坐。”胡仁昌招呼山椿。 “不了,去我家吧。今天我约了张竹和兰英来我家耍,我是专门来请你的。”山椿邀请胡仁昌。 “我还是不去吧。”胡仁昌有些不愿去,虽说心宽,难免有些落寞。 “去吧。多和你这些有出息的朋友耍。不要像我,受骗上当,害自己害子女。”胡仁昌老爸目光无神。 “叔,你怎么就受骗了呢。”山椿好奇。 “就是那些龟儿子吹,参加梅花党是保大领导的,是革命的组织,我先是不信。过后又说参加了梅花党要解决工作,要进城工作,还要转城市户口,吃国家粮。儿子儿孙都是城里人了。唉,太想离开农村了,就眯糊了,上当了。”一声叹息一阵摇头。 “哦。没事儿,都过去了。”山椿安慰道。 “过不去,过不去了。子女也抬不起头。你看我们昌娃这回儿考起了,都没去成。唉。”又是一声长长的唉叹。 “别呕气了,你这身体再呕就废了。”胡仁昌心痛着老爸。 “叔,那我就和仁昌走了哈。你好好保重。”山椿说,他不想再看胡道学那一脸的愁容和后悔,看着让人难过。 “你们去吧,我这命那天也就交待了。”又是一声恸哭。 “你爸没事儿吧。”路上,山椿问。 “唉,一说起就怄气,可有什么办法。当年在受审查时,身体受了伤害,本就不好,加之心中对自己有怨,得不到疏解,越积越深,身体就一点一点变得更糟了。这次我的事儿,对他的打击就更大了,我还真有些担心。早知这样,我就不去参加考试了。”胡仁昌回答,这到是一个有孝心的人。 “参加考试是机会,考上了是你的能力,你证明了自己,也是有价值的。”山椿安慰到。 “还有什么价值哟,就这么过着吧。”胡仁昌摇摇头。 “会有的,社会在进步。今后有什么打算?”山椿问。 “能有什么打算。现在家里日子很不好过。缺钱,少了肥料,粮食收成就少,不够吃。还要拿粮食去换钱买油盐和种子化肥,这样一来就恶性循环,不好办。”胡仁昌高中毕业回家种了几年地,对这些看得清。 出不去 回不来(0014) “可以出去找活干吧。”山椿建议道。 “一直都打算出去的,可家里老人这情况,还有,弟弟妹妹还小,走也走不了。但,这次过后,我还是想出去。年前有人给我说了门亲,人是长得难看,但心好,健康,劳力强。先我是不同意的,这一来,只好同意了,打算娶过门,让她在家种地和照护老人,我出去闯一闯。”胡仁昌经此一变,也沉下心来思考了自己的未来。 “这样好。”山椿赞同胡仁昌的计划。 “打算好久走?”沉默了一阵,山椿问。 “过两个月吧。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了再说。”胡仁昌幽幽地说。 “两个月,好。你走之前来找我一趟。我分到黄莲乡政府上班了。”山椿心想着自己上两个月的班,应该可以帮助胡仁昌一把。 “好。”胡仁昌爽快地答应了。 “你们到了?”山椿和胡仁昌走得慢,到家时都十一点了,张竹、兰英、王芳都来了。几个人互相打了招呼。 “小胡,早啊。”妈妈从厨房出来招呼胡仁昌。 “不早了哦,几个政府官员都在等我了,晚了晚了。娘娘,你受累了,麻烦了。”胡仁昌很会调节气氛。 “好的,你们坐。”妈妈又去忙活了。 “王芳,你怎么来了?”山椿问。 “闻到饭香,岂有不来之理。”王芳笑起来,一对酒窝深深的很好看。 “你在哪儿哦,就闻到饭香了?”山椿不信她的话。 “老孙有顺风耳,我老王有顺风鼻哈。”还没看出王芳还是个这么活泼的女孩。 “还老王,你几岁了?”胡仁昌笑道。 “本老王今年二十一了,比你们大哈。”王芳还真看不出二十一岁了。 “我也二十了,张竹应该比你大吧,你也好意思称老王?”胡仁昌笑道。 “哈哈哈,她哪是顺风鼻哟,是顺风耳,老孙的子弟。”兰英说。 “怎么说?”胡仁昌问。 “她是我在罗汉乡场上碰到,听我说的。我就是那一股顺鼻风。”兰英也调皮。 “都是当干部的人了哈,要严肃。”胡仁昌一本正经。 “再过几天,大家都要去乡镇上班了,从学校门跨出去,就进政府大门。从一个只知读书的小青年,一下就成了政府干部。既是荣光,也面临着未知的压力。但,你们是一群不知世事复杂的单纯的小青年,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不用怕。你们赶上了好时代,努力吧,年轻人。”二爷举起酒杯对山椿他们说道。 “谢谢二爷。”大家一齐举杯。 “好好干,做官就要做大官,我们好沾光。”乐队长也举杯相敬。 “谢谢乐队长。”大家冲乐队长笑笑。 “唉,还是你们命好,赶上好时光了。我为什么不晚生几年?”君姐端起了杯子,看着山椿几个弟弟妹妹,无尽的伤感。 “君姐别悲观,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山椿劝慰君姐。 “我也敬你们一下吧。你们成功了,我失败了。祝你们前途似锦。”胡仁昌也端起了酒,心里流着血,脸上露着笑。 “小胡,你也不气馁,世上的路千万条,老天总会给每人一条路的。”山椿妈妈说。 “好,我想也是。天无绝人之路。谢谢。”胡仁昌起身把酒喝了。 “要当好干部,记做两点,一是不贪,二是干实事。做到了一定是好干部。”二爷又说到。 “记住了,二爷,不贪、实干。”山椿几个齐声说。 “那就祝各位成为国家的好干部。”乐队长说,大家端起了酒杯。 “一定努力。”几个人一齐端杯喝了。 这个世界对我们展开了博大的胸怀,我们将在这属于我们这代人的舞台上演绎各自的人生。在这个变幻莫测的大千世界,我们的人生将如何呢。如二爷所说,不贪、实干,还有呢?我们就得一辈子几辈子,一代代人做这城市户口的奴隶吗?户口到底是个啥?农门能跳出去吗?一个农字就让人这么难吗? 晚上,山椿看着满天的星晨,听着鸡鸭的叫声和远山传来的犬吠,思考着未来之路。 三月十二日下午两点多钟,罗汉村那高音喇叭里传出嗞嗞的电流声,然后播放歌曲。章家湾在对门坡上干活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话计。他们知道,肯定是乡上有重大紧急通知要播送,临时开广播,以往就是这样。 “通知,通知,播送紧急通知。”一阵音乐声过后,响起了女广播员的声音。 “接黄莲乡人民政府电话通知,请四县村八组章山椿同志于今日下午赶到黄莲乡政府报道上班。请……” “哦,叫山椿今天就去上班。”章山火听清楚了。 “四娘,四娘……”山火跑到坡前沿嘴嘴上把手圈成喇叭状高声喊。 山椿和妈妈、哥哥正在后坡干着活儿。听得山火的声音,就停下来,倾着耳朵听。 “山火,喊啥子?”妈妈高声问。 “四娘,乡政府广播通知,叫山椿马上到黄莲乡报道上班。”山火又喊。 “真的吗?”山川高声问。 “当然是真的,这事可不能开玩笑的哟。”山火急忙喊。 “哦,晓得了。”山川回答。 “快,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去。”妈妈提起锄头,拿起了背篼。 “不是说十五号报道吗?”山椿有些疑惑。 “别管那么多,叫去就去。”妈妈边走边说。 “这么远,怎么来得及?”山川很担心。 “大娃,你送你弟弟吧。”妈妈又说, “不用送,送还不是一步一步的走。我到观音乡那岔路口看爬不爬得到过路车,到南津,我去找我同学送,他有自行车。”山川盘算好了。 十分钟后,山椿背着妈妈捆好的背包,那是一床棉被和几套换洗衣服,手提一个网篼,装了洗漱用的两条毛巾和牙刷等生活用品。还有一个草绿色的帆布仿军用挎包横在山椿的肩上,装了山椿喜欢的几本书。山椿出发了,没有走去乡上的大路,去也没车,从后山走的一条小路,能近两三里路。 “爬车要注意安全。”妈妈和哥哥把山川送到后山垭口,看着山椿走远了,妈妈还在叮嘱。 “师傅,搭个车,搭个车。”山椿一路小跑着来到观音乡去南津的岔路口,就看见一辆手扶式拖拉机飞快的开过来,山椿晃着手大声而焦急的喊。 没希望了。拖拉机冲过去了十几米了,山椿在后面追着。就在山椿失望的时候,拖拉机停了。 “谢谢师傅。”山椿跑过去爬上车。 今天运气特别好,这司傅开远了还停车了,山椿心里非常非常的感激。要知道以往去上学,司机们看见有人想爬车,是稍慢一下,诱人去爬,然后加速一冲,甩人大跟斗,伤人不少。 “你是章家湾那个山椿吧。”师傅问。 “是的。”山椿回答。 “你认不得我,我认得你。我姐嫁在你们队上。”师傅说。 “哦,谢谢。”山椿回答。 “听说你考上干部了?”师傅开动了车。 “是的,下午突然通知要我去报道。”山椿说。 “在哪个乡?”司傅问。 “黄莲乡。”山椿觉得这司傅今天特亲切。 “远哦,我只到南津,有事,不能送你去哈。”司傅这客气,山椿有些不解。 “不用,到了南津,我自己想办法,没车走路也行。”山椿心里疑惑,今天的拖拉机师傅怎么改性子了。 “师傅,好多钱?”在南津,山椿下了车,要付车钱。 “不用了,是熟人,不然我也不让你搭。没看清你那阵,我看你想搭车,怕你爬车,就把车开的飞快。主要是路上爬车的人太多,没办法。当官了,以后照顾到我们哈。”师傅笑笑,开着拖拉机走了。 当官真好。 “黄莲乡人民广播站,现在开始广播。”在同学左宗建送到半路,忙着回去放广播后,山椿又沿公路走了十里路,终于到了黄莲乡政府门前,刚好,乡政府的广播开始播音。 山椿站在大门前,看着这座由条石砌成的政府大院,临街一排包括门洞一共是七间,上下两层,院内正对大门的是一个大礼堂,开大会用的。大门和礼堂之间是院坝,中间有一个由条石做栏杆的随圆形水池,既是美观,也是消防蓄水之用。 走进大门,见四合院两边各是一层十七间房,全院走廊连通,石头立柱沿阶沿支撑,全是小青瓦屋面,进大门的左右两边各有两颗大榆树,整个大院干静整洁。 乡政府不是应该很热闹的吗?通知我来报道,难道没有一个欢迎和接待的?山椿对这个他即将天天生活的大院打量着,院里没有一个人,静悄悄的。 财粮刘大姐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背着个背包,提着网篼的瘦长年轻人站在那里张望,应该是乡里来的团委书记吧。还说他这么远,又没车,通知又晚,是赶不到的,结果还来得快。 “是章山椿吧。”刘姐问。 “哦,刘姐好,是我,章山椿。接到通知来报道。”听到声音,山椿转过身来,见是政府财粮刘姐。 “哦,还来得挺快的嘛。来,先把东西放在客铺里。”刘姐手里拿了一大串钥匙转身向大门左边一排房走去。 “今天晚了,领导们都下村去了,先住这客铺,等领导安排了寝室再说。”刘姐打开一间房门,把山椿让进去。 “好的,刘姐。”山椿把东西放在客铺的床上。 “里面角角上是伙食团,去吃饭,晚了没有了。”刘姐取下一把房门钥是交给了山椿,走了。 山椿打量了一下房间,不大,就十四五个平方,一张床,一张圆凳子,一个两抽的小办公桌,中间从房梁上一根电线吊下一个二十五瓦的白炽电灯,没有装饰,全是石头的本色纹路和錾子修整时打下的整齐的条状花纹,看上去倒也清爽。客铺的床是平时接待客人的,床单被子齐全。打开房间后壁一个两扇木板窗扇,窗是用六根钢条做了防护的,窗外是一口水井和一排洗衣台,难怪房间里有些浸润。 “啪。”山椿对房间里的电灯感兴趣,伸手拉了一下吊线开关,灯亮了。比家里那灯亮多了。由于电压足,灯很亮,山椿感到心里亮堂。 食堂是占了四间房,中间隔开成两大间,一间摆了两张饭桌,一间是灶房,灶房的一角开了一个小后门,可以通向房后院外,供政府干部洗衣打水进出,另一个转角开门进去一间房是炊事员的寝室。 山椿看见灶房里有两个人,一个有七十来岁,一个六十多岁,两人没事,正坐在那时扯闲篇,灶堂里有火光照映出来,灶台上锅里冒着热汽。 “你是哪个?”见山椿在门口乡望,六十多岁的人问道。 “我是新来报道的。”山椿回答。 “啊,是新来的团委书记吧。进来,刘主任打了招呼,我们正在等你。不然都吃完收拾归一了哦。”六十多岁的人很热情,笑着起身相迎。 “刘雪梅还说不晓得你好久来,叫等到七点就不等了,你娃来来得快嘛。”七十多岁的老者也站起来笑着说。 “哦,谢谢。”山椿说。 “客气啥哟,吃饭。”一会饭菜上了桌。一个炒肉丝,一个炒青菜,三碗白米干饭,三人围坐。 “我叫章山椿,你们怎么称呼?”山椿吃着饭问。 “山椿哇。年轻人不错。我叫李孟德,大家都叫我李大爷。政府煮饭的,退了休,儿子大奎顶了班。今天他回家农忙去了。这个是魏老头,大家都叫他伪政府。”李大爷笑着说。 “你信他的,猫儿都杀来吃。我姓魏,叫魏长荣。你叫我魏大爷吧。”魏长荣也笑得灿烂。 “政府就你们两个人吃饭?”山椿问。 “不是,今天他们全都下村去了,这里不是农忙了吗?春耕生产开始了,平时不忙时还是有人吃饭的。”李大爷说。 “住哪儿,搁好没得?”魏大爷关心的问。 “好了,刘大姐安排我住客铺,说是等领导回来再说寝室的事。”山椿回答。 “没事儿干,来,我们打牌。”说话间,李大爷收拾好了锅碗瓢盆和灶台。 “不打吧,我想去街上转转看看。”山椿说。 “看啥子哟看,一个尿脬场,撒脬尿可以走通街,以后天天看,怕你还要烦。”李大爷说。 “就是,这个场除了上面的粮站,就是政府对门的供销社,和下面的老街,加起来没有三百米,没看头。”魏大爷也说。 “这个牌我认不得啊。”在李大爷寝室里,山椿见他们拿出一种长长的方形牌,上面的图案山椿从来没见过。 “啊,你们家那里不打这种牌?”魏大爷问。 “没见过。”山椿不想打牌,也不会打牌。 “这叫长牌,也叫川牌。也可以打斗十四和乱搓。你要学到,这里人人都会打,没事的时候就只有玩这个。”李大爷说。 “又不兴赌钱,没事儿。”魏大爷鼓动山椿。 “可认不得,怎么打?”山椿还是不想打,也不想学。 “这种牌本来是四个人打,三个人也可以,只是不要小家。小家五块牌,大家十七块,庄家十八块。你先认牌,认熟了就会了。”可能是乡上没娱乐活动,两人大爷硬是要山椿凑角子。 不要说认牌,光是抓牌和捏牌都搞得山椿手忙脚乱,几次不想打,可两个老头没事干,一心要把山椿教会,哪里肯放山椿走。 我上班当干部的第一堂课就是这?我上班当干部的第一堂课就交给这俩老头了?我上班的第一个晚上就窝在这个地方认牌了? 山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第二天早上六点,山椿习惯性的起了床,打开房门,穿过院坝,到政府大院右边角落上了厕所,见政府大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山椿才意识到这不是学校生活了,作息也得改变。 山椿在房门前站了许久,见伙食团那边透出了光亮,便拿着盆子过去。 “起来哪么早干嘛?”李大爷看见山椿起这么早就问。 “习惯了。”山椿回答。 “锅里有热水,洗脸。”李大爷切着菜说。 “不用,习惯了冷水。”山椿打开后门,门口外也有一口井,水很好,齐井口了。 山椿在井里提了几桶水把伙食团的缸子灌满,然后洗了脸。 “还是睡会吧,大家都要七点,广播叫了才起床,有些懒的,没事儿的,头天酒喝多了的,要睡到中午才起来。”李大爷说。 三椿点点头回到寝室,拿出上次在县城考试时买的《历代诗歌选》看着。 早饭是各自陆续到伙食团吃的,山椿吃饭时见到了黎书记,相互认识了。 “你的寝室就安在岳永珍隔壁那间屋,现在是空着的。今天九点半在大礼堂要开一个全乡春耕生产动员大会,参会的是全体乡干部,五大员,村两委干部,到时你要参加。”黎书记对山椿说。 “好的,书记。”山椿应答。 山椿从伙食团出来,碰到一些大院里的人,山椿不认识,只得见人就点头,见人就笑笑。这些人有的对山椿回以点头,有的对山椿笑笑,有的对山椿视而不见。互相不认识,也只有这样。 “刘姐,黎书记说叫我住岳永珍隔壁那间房。”山椿来到办公室,见刘姐正在准备今天的会议记录。 “那间房,怕是不好住哦。”刘姐在心中嘀咕。 “哦,上午要开会,你把会议记录做一下。空了,你去找岳永珍,叫她收拾一下她隔壁那间屋子里的东西,就说黎书记安排你住那里。”刘姐把会议记录本递给山椿。 “我自己收拾就行。”山椿接过会议记录本。 这娃娃还是太年轻,看不懂世事。刘姐看着山椿的背影小声说道。 这会议记录怎么做呢?回到寝室,山椿看着黄莲乡政府村干部会议记录本犯起了难,从来没做过这会议记录,怎么办? 去问人吧,都当乡干部了,连个会议记录都不会,不是笑话吗?不问,又确实做不来,整不好,也是笑话吧。 山椿坐在桌前思考着,打开了那本会议记录翻着看。 蚕桑工作会议记录,时间,……地点,……参会人员……主持人……一、分管副乡长袁家兴讲话:……二、……哦,会议记录是这样啊。山椿又翻看了几个会议记录,格式一样,只是内容不同。 呵呵,处处留心皆学问,看个会议记录本也可以学本事。山椿笑了。 春耕生产动员大会,乡长朱万山作了动员讲话,主管农业的副乡长袁家兴做了工作安排,主要是推广温室育秧,就是老百姓说的火烤秧。 对温室育秧乡政府对各村下达了推广面积任务,要求各村必须完成,对完成的有奖励,对完不成的要进行惩罚。另外一个工作就是对前年前工作会议布置的桑树栽种情况进行全面检查,明天乡政府将组成九个工作组对各村进行检查,检查工作采取抽查和统计相结合的办法进行,时间一天。工作组由驻村干部负责,抽调各村蚕桑员交叉验收检查。 工作安排结束后,书记黎相元作了总结发言,强调了推广温室育秧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要求各村支部村委要将此项工作纳入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乡政府将对此项工作考核奖惩逗硬,并纳入年终评先考核。 最后,书记示意章山椿椿上台,山椿的脸一下红透了,还是第一次上台站在这么多人面前,并且这些人都是村里的干部,还有那么多乡干部和五员都齐刷刷的盯着山椿。 管他呢,自己也是干部,怕啥。山椿在心里为自己壮着胆,放下会议记录本,走上了礼堂主/席台。 “这是乡上新分来的团委书记章山椿,以后就要和大家一起共事,工作,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年轻人的工作。大家欢迎。”黎书记介绍道。 下面响起了稀拉拉的几声掌声。 “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关照;才出校门,请大家多指教。”由于没想到黎书记会突然叫自己上台,没有准备,山椿只得微微弯腰鞠躬,抬头挺胸套用了一句社会上听来的跑江湖的人说的话。 “哦,还懂礼貌嘛。” “哦呵,还会说话嘛。” “就是太嫩了点,干得成事不?” “瘦得像根麻秆,跑得动乡下的路不哦。” 台下面一片嗡嗡声。 书记抬了抬手,压了压堂,宣布散会。 出不去 回不来(0015) 散会后,刘姐在办公室看着上午山椿做的大会记录,格式合规,对每一个人的讲话记录的条理清楚,重点话语也有记载。 “这个年轻人还不错,笔头子还可以,是不是在哪里学了的哟。”刘姐看完记录,甩在自己老公乡党委副书记秦朝亮面前。 “嗯,是不错。应该没学习过。听说这娃是从区中学的复读班里来考的,哪里去学这些?再考验一下,看有不有培养前途。”秦书记认真地看完会议记录若有所思。 “培养,大家都不看好这批娃儿,你不要去出头。”刘雪梅小声地说。 “我管他那几爷子的,就为私利着想,我看政府都青黄不接了,不培养年轻人咋办?”秦书记冲老婆说。 “观察一下再说嘛。”刘雪梅依然提醒道。 吃午饭的人不多,就几个乡干部和几个村干部。今天开会,乡干部全都在,村干部也不少,来乡里的路有的是很远的,怎么吃饭的人不多呢。山椿不明白。 “李大爷,吃了饭的饭钱怎么算?”吃完饭,山椿问。 “记账,月底拿。”李大爷笑着说。 “我没粮油供应,吃不到国家粮,饭钱是不是要多点?”山椿不好意思地说。 “管球他的,不算楼梯账,一样。”李大爷一脸的不在乎。 “那怕不行啊,他们有国家粮,买米的钱少哦。占大家便宜不好吧。”山椿觉得自己不能占便宜。 “喊你莫管你就莫管。这些人,那个不是把米折子拿回家去买米家里吃?乡政府到粮站去买点米,他还敢不卖?”魏大爷也叫山椿别管。 “哦。”山椿听得似懂非懂。 “今天中午怎么也没几个人吃饭?”山椿说出心中的疑惑。 “呵呵,开会嘛,都和各人驻村的干部吃馆子去了。只有几个和村上关系不好的,平时傲起和村干部走不到一起的,没人喊,也不想请村干部吃饭的才在伙食团吃。能有几个?”李大爷教育着山椿。 “哦。你娃要记到,当乡干部,要和老百姓搞成一片,要和村干部搞好关系,不然,你下村去水都喝不到,更不用说喝酒吃肉了。”魏大爷也帮着腔。 “呵呵,这也是学问哈,看来生活中到处都是老师。在这生活里,我这张白纸将涂抹些什么呢。”山椿思考着。 吃过午饭,山椿问清楚了岳永珍住的房间,来到门前,房门是打开的,里面没人,只有一个奶娃在床上哭闹着,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婴儿用的裙裙儿片片儿。 隔壁的房门开着,两个门相距就三米左右,山椿听见有人说话,就转到隔壁门前。屋内,有蜂窝煤炉子,锅碗瓢盆,小饭桌。炉子周围烤着浸湿了的尿片子,传来些许婴儿的尿臭味儿。一个村干部拿着开水杯,提着一个水瓶准备往杯里倒水。 “不准倒,这是我要烫尿片的开水。”一个二十五六的女人从墙边的灶台上转过身来阻止。 “什么?”村干部听了,停下倒水的动作高声问道。 “那水我还要烫尿片儿的。”那女人没注意到村干部的语气不爽,又说了一遍。 “啪。”一声清脆的碰击声响起,村干部把手中的塘瓷杯子甩在地上,跳了几跳,滚到山椿脚边。 “你们下乡来,老子把你们当仙人板板供起。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你们。老子到了乡上,生病了,倒口水吃点药,还不准。你有开水洗尿片片儿,老子吃一口又咋啦。”村干部吵起来,声音很大,也很愤怒。看来是被岳永珍激怒了,这妇人也太不会做人了。 周围听见响动的乡干部和几个村干部都跑过来围在门口看着。 “这个岳永珍,真是太不叫话了。看不起我们村干部,二回莫下村来。”有人愤恨不平,高声喊道。 “村干部吃口水还不如她洗尿片片儿。不就是老汉当了个官,上了个林业员嘛。”有人知道岳永珍的底细,揭着短。 “这回人家可不是林业员了哦,人家年前就变了哈,计生指导员了,转城市户口了,有粮油供应证了,抖摆得起了哦。”有人说着风凉话。 “计划生育指导员,还不是凭着她老汉当官,从别人手里抢的。把唐明素整成林业员了,人家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有人暴出了岳永珍转计划生育指导员的内幕。 乡干部没人出声,几个村干部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山椿也听不明白,只是明白了这个女人就是岳永珍。 “是嘛,我这水就是早上打来洗尿片片儿的。”岳永珍有些畏惧,却不输口。 “你……”村干部举起手,很想一掌打过去。 “九支书,揍她。”几个村干就不怕事儿大,鼓动着,看热闹的乡干部悄悄走开了。 “别别,九支书,别动手。我那儿有水,去我那儿,去我那儿。”山椿看着事情要搞大,急忙上前拉住九支书。 九支书看了看山椿,犟了犟,放松了抡着的拳头,慢慢的随着山椿出来,一路依然骂个不停。 “九支书,你坐。我给你倒水。”山椿拉着九支书来到寝室,让座。然后用自己的杯子倒了杯水,递给九支书。 “你生病了?”山椿看九支书拿出身上带着的药,便问到。 “老毛病,这里痛。”九支书指了指右边胸部。 “哦,有病要认真医,别动肝火。”山椿说。 “不是我动肝火,是那婆娘太欺负人了。”九支书愤恨不平的说。 “没事儿,你男人家,不和她长头发一般见识。”山椿劝道。 “哦,章书记,你人不大,水平还不错,劝人还有一套。”九支书看着山椿,脸上有了笑容。 “别叫书记哈,我一个年轻娃娃,哪敢在你们老同志面前托大呢。我叫章山椿,招聘干部。你叫我小章或者山椿都行。”山椿急忙说。 “那我叫你山椿吧。我叫石庆位,是这黄莲村的支书。当兵人出生,性格刚。你莫见笑。”石支书笑着说。 “啊,那不是该叫石支书吗?怎么都叫你九支书呢。”山椿不解。 “哦,我们这儿呢,有个习俗,十是满,叫人不能叫满了,做人也不能做得太满,也就是不能太傲骄。所以叫我们姓石的都是叫九。”九支书解释说。 “哦。那我叫你九还是十呢?”山椿问,开着玩笑调节气氛。 “随便,老九行,老十也行。”九支书爽快道。 “那就叫你老九吧,九支书。京剧智取威虎山里不是叫英雄杨智荣老九吗,老九不能走。”山椿调笑道。 “行吧。随你。改天下村里来耍 。”九支书高兴邀请山椿。 “以后少不了麻烦和讨教的。”山椿把九支书送走了。 原以为乡上会开个会,教一教,讲一讲乡村工作,看来是没那安排了。怎么办,自己一窍不通,一点不懂,一片茫茫然,如何是好。山椿把九支书送走了。经过这小插曲,山椿也没心情去找岳永珍拿钥匙了。就在寝室里坐着想如何进入角色,如何去做工作。想了许久,想不出个所以然。管他呢,干中学,学中干。还是那句话,处处留心皆学问。 “章山椿,章山椿。”正在天马行空,听得有人叫。听声音应该是黎书记。 “啥事?书记。”出得门来,看见真是书记在大门上的二楼喊。 “走,去村里看看。”书记说。 “好呢。”山椿心里高兴,这应该是书记带着自己去学习吧,实践中学,机会啊。 “听说你娃成绩不错,咋不继续读书考大学呢?”从乡政府出来,黎书带着山椿走上一条石板大路。 “考大学是为找工作,当干部也是一份工作。”山椿回答。 “招聘干部,还是农村户口啊。”黎书记停下看着田里平整秧田的人。 “有路就走吧,管不了那么多了。”山椿说。 “那对门坡就是铜永地区的地盘了,我们去那坡下的湾湾里看看。”黎书记指着乡政府对面的山说。 “好好干,不要和我走得太近,也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黎书记又说。 “啊?”山椿听了如坠五里云,没明白书记的话,静静的等待着书记的下文。 可一路走到对门的山湾里,书记只是和碰到的人打招呼,没有再给山椿说起刚才的话题。 “黎书记,你来了?”来到一个做火烤秧的大棚前,有人和黎书记打着招呼。 “来了,看看你们的火烤秧如何了。”黎书记笑着回答。 “还好,我们几个人严格按照温度和湿度在加火加水,一点也不敢马虎。屙尿都换起在干。”那个负责火烤秧的人回答。 “哦,这样好,开不得玩笑。”黎书记说着伸手去捞大棚的塑料门,准备进去看。 “还是别进云吧。里面脏,味道不好,黎书记。”那个技术员伸手挡了挡黎书记,叫人把温度计和湿度计拿出来给书记看。 “哦,还行。要保持,你们这棚可是二队,八队,五队的苗子哈,搞坏了就不好办了。”书记呵嘱了一番,又转了几个棚,就带着山椿往回走。 “你回乡上吧,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到了乡小学那儿,书记对山椿说 。 “我陪你吧。”山椿说。 “不用,我转到那边,回家里一趟。明天检查桑树,家离我驻的村也近。”书记和山椿分了手。 这黎书记对村里的情况很熟啊,也和这些老百姓混得开,老百姓也很尊重黎书记的。山椿想着和黎书记一路走来的种种情况,特别是那人不让黎书记进大棚,而是把温度计拿出来让黎书记看。当干部,我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就是不明白黎书记那句“好好干,不要和我走得太近,也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是什么意思。 回到乡政府,快到吃饭时间了。 “章山椿,你等一下。”山椿拿着碗正往食堂走,有人喊住了山椿。 “哦,曾乡长好。”山椿回头见是副乡长曾正贵,上午开会时见过。 “章山椿,你来了,就去驻黄莲村吧,我现在当副乡长了,工作多了,那村太远,没时间。”曾乡长说。 “哦。听领导安排。”山椿应承。 “明天,下乡检查,原本是秦书记去水竹村的,可他下午接通知去区里开会,你明天就去水竹村吧。明天早上画梁村的蚕桑员会来乡上和你会合,你们一起,他给你带路。”曾乡长安排。 “好的。”山椿口里答应着,心里却想,第一次下村就自己一个去?到时怕是牛吃南瓜,找不到下口的地方吧。 “你们招聘干部,没水平,没经验,要多学习。”曾乡长又说。 “嗯。”要多学习没错,没经验也是事实,可没水平,就要看以什么为标准了。山椿点点头,在心里诽腹,这个曾乡长该是一个有经验有水平的领导吧,看他也岁数不大,要多向他学习。 晚饭后,山椿又被两个大爷拉去凑角子打长牌,另外还有一个是乡上的民师主任黄登福,一个四十八九的人,看上去一脸的笑容。 “刚才听曾正贵在给你上课?”抓着牌,黄老师问。 “他说他当领导了,事儿多,没时间再走哪么远,叫我去驻黄莲村,又给我安排了明天下水竹村检查桑树。”山椿回答。 “他娃球本事没得,蜀中无大将,提了个副乡长,尾巴翘天上去了。别听他的。”魏大爷说。 “没事儿,听安排就是。”山椿说。 “听领导安排也是听乡党委政府的,不是听他一个人的。”魏大爷这把年纪水平还高。 “什么意思?”山椿不解。 “你听伪政府的没错。”李大爷说。 一晚上的牌桌学习下来,山椿明白了些事情。曾正贵的父亲是区公所的干部,去年退了,曾正贵顶了班在黄莲乡当团委书记。因为政府缺领导,才提为副乡长一个多月。他上班一直驻黄莲村,黄莲村离乡政府最远,乡里到村办公室有近三十里路。按魏大爷的说法,他是见山椿来了,人年轻,又是招聘干部,好欺负,就想把黄莲村驻村干部甩给山椿。路远,山椿觉得无所谓,倒觉得曾乡长的安排没什么毛病。到是李大爷说起曾乡长没水平,啥事都处理不好,啥事都做不来,就只有耍朋友得行,让山椿觉不可思议,乡领导也不是这么提拨的吧。 黄老师也证实,曾正贵来到乡上,因为是顶班的,老汉原来又是区公所领导,一来就到处炫耀,粮站、供销社、合作店几个单位的妹儿他都去追,耍了个遍。说是可能因为人长得帅,家庭条件好,工作体面,这些妹儿明知道他是花花公子,也愿意和他耍,被占了便宜也不说。老百姓中都已传遍了,也没见政府处理他。结果还升官了。按李大爷的话说,就是有个好老汉,吃着国家粮,不然早就被处理了。 山椿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两天的乡干部生活,觉得并不是以前想象那样高深,也很平常甚致很世俗。 山椿更觉得这乡政府里也不是一方净土,自己将在这里染成什么呢? 出不去 回不来(0016)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山椿到大门口等画梁村那蚕桑员,见刘姐拿着扫把在打扫大门口的卫生,便接过来帮着打扫。 “今天你去哪个村?跟我一起吧。”朱乡长走出来看见了就问。 “朱乡长,昨晚曾乡长说秦书记开会去了,水竹村没人去,叫我去水竹村。”山椿停下来回答。 “哦,那你一个人去哟。乡上也派不出人了。”朱乡长说完走了。 “岳德木,你是不是到水竹村?”八点半左右,政府门口来了一个人。刘姐认得就问。 “是,我和秦书记去水竹村。”那人回答到。 “老秦开会去了,乡上安排了章书记和你去。”刘姐回答。 “章书记?”那人是蚕桑员,没参加昨天乡上的春耕生产动员大会,一时没明白过来。 “山椿,这是画梁村的蚕桑员岳德木,别扫了,和他一起去吧。”刘姐又对山椿说。 “啊,章书记好。”岳德木立即笑着和山椿打招呼。 山椿放下扫把回寝室拿了黄布挎包和岳德木出发了。 “章书记好年轻啊。”路上岳德木说。 “我今年十八岁了。”山椿回答。 “呵呵,我说嘛,看上去就是十多岁的样儿。”岳德木笑笑。 “书记,你说今天的检查怎么进行?”岳德木又问。 “按昨天会上的安排办吧。”山椿回答。 “哦,那抽查几个组,一个组又抽几户人家呢。”岳德木一脸的诚恳,可在山椿看来,是在考自己。 “水竹村几个组?”山椿问。 “十个组。”岳德木回答很利率。 “你们以前的检查是怎么进行的?”山椿要向过去学习。 “过去?过去各有不同。”岳德木迟疑着。 “什么不同?”山椿追问。 “就是有时抽几户,有时抽一户,有时没抽。”岳德木回答说。 “哦。”山椿明白了,平时乡里检查就是随心所欲统计加估计吧。 “这样吧,我们今天抽三个组,每个组抽三户。”山椿思考了一阵,按学校学的统计方法说了个办法。 “行,听书记的。”岳德木的神色有些古怪,心里想着,三个组,九户人家,这样查下来,时间不够吧,也没这么认真做事的吧。 “老岳,你是老干部了,我是新毛头。今天,你拿主意。”山椿知道还要依靠岳德木。 “那我们就从五组开始,顺路随机到山上去清点。”山椿恭维的话起了作用。 说话间刚好到了水竹村的地界,岳德木便建议顺路开始工作。岳德木知道水竹村是个大村,沟里五个组,坡顶上还有五个组,按山椿的办法要均匀抽查的话,是没法完成三三九个户山坡上栽种桑树的清点统计的,就建议顺路抽查,也不给山椿说透。 “好吧。”山椿不清楚水竹村的分布,山上沟里各有几个组,不知道工作量的大小,只得听从。叫来五组村民组长,在五组顺路的坡上抽了三户,岳德木在地里跑来跑去的清点,山椿在傍边看着。最后岳德木说没问题。山椿认真记下这三户姓名,面积,栽种桑树株数。这一清点下来,顺路到八组叫来组长时,时间已是上午十一点半了。八组也清点了三户,前两户没问题,最后一户来了一个妇女,岳德木说少了三十五株。山椿问怎么办?组长说,少点就算了吧,明年叫她补栽。岳德木不说话。 “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罚?”山椿知道岳德木的意思是要按乡上的规定处理,要看自己立不立得起威。 “按乡里的规定,该罚款三块五角钱。”岳德木说。 “三块五角钱?”那妇女一听就哭了。 “就罚两块钱吧。”这几年土地下户了,山椿不知道一个劳动力值多少钱,但山椿知道三年前,土地没下户时自己家生产队一个壮劳力每干一天活,分值是一百,价值是八分钱人民币。看那妇女哭得伤心,罚两块钱真是不忍心,就大着胆子表态。 “还不谢谢章书记。”组长见山椿表态就对那妇女说。 “那家人男的没在家。”在去六组的路上,岳德木对山椿说。 “哦。”山椿没明白他的意思。 “她男人原来是粮站的,贪污坐牢去了。”岳德木又说。 “哦。”山椿心里明白了,为什么检查了六户,只她一家没栽齐,应该是家家都没栽齐吧,自己还在可怜人家,少罚了,还以为自己多仁慈,结果还是被人当枪使了,山椿心里很有些莫明的烦。 六组第一家就查出少了二十二株,该罚款二块二角钱。岳德木喊队长叫那家里来人交罚款,组长说,这家人家男人死了,家里只几个女儿,缺劳力,就算了吧。但岳德木说不行。队长又望望山椿,只是人不熟,不好开口向山椿求情。山椿没有说话。 队长喊来了那家的女主人,边走边说,我栽了那么多的,只是过后不知是谁扯起跑了。岳德木说,我们只管检查结果,交罚款二块二。那女人说,没钱交,少点。岳德木说该好多是好多。山椿站在土的另一头,听那女人声音有点熟,就走过去。 “哦,是你呀。你真来乡里当干部了?”那女人看见山椿就大叫起来。 “哦,娘娘,是你。”山椿认出来这女人是那天自己和左宗建来乡政府签字时,去她家吃过一碗鸡蛋面条的左宗建的表娘娘。 “哦,章书记,你们认得。”岳德木听得两人对话就问。 “我同学的娘娘。”山椿说。 “哦,那就明年补栽。队长,你要监督落实。”岳得木表态。 “要得,要得。”组长立即答应。 三个组,九户村民家完全检查完,已是下午两点钟了。在六队队长家吃过午饭,山椿拿出粮票和钱要给队长饭钱。这是山椿看到公社干部每次到二爷家吃饭,都要给钱。虽然,他们每次拿,二爷从没收过,山椿学着了,就依样画葫芦。粮票可是爸爸回家时带回来的全国粮票,来报道时,妈妈给了山椿三十斤,因为妈妈知道,没粮票吃饭是要多付钱的。 “就吃了点红苕饭,哪用收钱,章书记你是乡上干部,平时请都请不来,不收不收。”队长坚决不收。岳德木又劝山椿算了,山椿只得作罢。 回到乡政府,已是下午五点钟了,山椿想起自己寝室的事儿还没落实,就到岳永珍那里去找她。岳永珍在屋里忙着给女儿换尿片子,看见山椿,没理睬。 “岳主任,乡里安排我住你隔壁这间屋子,你看东西我帮你传到哪儿?”山椿在门外站了一阵,就问。 “没地方,那间屋我反正是要放东西的。”岳永珍头也不抬的拒绝了山椿。 “那我怎么办?”山椿不知所措。 “我娃儿这么小,东西没地儿放。”岳永珍又说,也不看山椿,就当没山椿这个人。 这女人真没意思,昨天才给你解了围,今天就不认人了。没法,山椿只得走了。山椿不知道的是,人家不是不认你章山椿,而是不认你农村娃,招聘干部。 回到寝室,山椿想,人家带着个奶娃也挺不容易的,确实是虽要一个地方来放东西,不然她也不好办。但,自己怎么办?就这么住着客铺? 嘿,对!就这样住着,只是房后有水井,屋子有些潮湿,这也不用怕,多开门通风,应该没多大的事儿。只是领导问起来,或者乡里来了客人,没地方住,咋整?管他呢,到时领导说不能住这里,就他们去找岳永珍交涉或者另外安排,我这里简单,搬家也快。 山椿笑笑,起身找来扫把,将房间里的墙壁和地面全都打扫一遍,将乡里的铺盖和被单收了,打开自己的铺盖卷把铺弄好。再找来钉子和绳子牵上,将自己的洗脸擦脚毛巾挂上,看看,还行。笑笑。 晚饭又没几个人在食堂里吃。 “山椿,你检查这么早就回来了?”魏大爷问。 “抽查了三个组,一个组抽查了三户人,下午三点才完,吃了饭就回来了。其他的人都没回来吗?”山椿答到,心里暗想是不是自己工作没做细,回来早了。 “下村检查,有些要吃了晚饭才回来,有的趁着下村的机会,转悠着回家去了,要明早才回乡上。”李大爷一边收拾着灶房一边说。 “只有你这些找不到吃饭喝酒的地方又没家可回的才早早的回来了。”魏大爷又冒了一句儿。 “栽桑树,这些任务要硬性检查,那个经得起,都是伙起来哄。”李大爷说。 “栽桑养蚕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哄?”山椿不解。 “好事是好事,可要有个度,一喊栽桑养蚕,就不看实际情况,大呼隆的上,硬性分任务,压指标,考核,罚款,谁受得了?”李大爷天天在乡政府,对这些还颇有研究。 “我说哇,只要卖得到钱,你不用喊,更不用压,农民自己晓得搞。只是这蚕茧的价格不稳定,有时连卖都卖不脱,你吼得再凶,农民不动,你有球法。”魏大爷说。 “魏大爷,你还懂哦。”山椿听得有点明白了,就是上面压,下面看不到收入,没积极性,在具体的检查中,都做表面文章。 “他懂哦。他不懂,他就不是伪政府了。”李大爷又挤兑魏大爷。 “你信他的,猫儿杀肉吃。”魏大爷笑笑。 “他们怎么都叫你伪政府呢?”山椿也笑着问。 “你莫信他们的。”魏大爷还是笑笑。 晚上,睡在床上,闻着妈妈用开水烫洗过的被单,山椿觉得比乡政府那被子香多了。关着灯,睁着眼,山椿把今天的事儿从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可是自己第一次下村工作,算是真正的以乡干部的名义做工作的第一次,这个第一次,自己做得怎么样? 十个组抽查三个对吗?一个组几十户人家抽三户行吗?罚人家的款对吗?这应该是对的,因为是乡里的规定。少罚对吗?熟人不罚肯定不对,另外山椿也小小的尝试到了干部的好处,可以让熟人,也不太熟吧,让熟人可以不受处罚,这是权力的作用吗。吃了人家一碗鸡蛋面,这回报沉重,还来得快。 山椿心中想起二爷说的不贪、实干。这算不算贪呢,实干到是实干了吧。山椿还想起林老师说的依势不唯,当时的情势自己只有这么做吧,这不唯到是还没理解透。 自己今天是成功还是失败?可听两个大爷的说法,自己是乎又是太认真了点。还是因为没经验,曾乡长说得没错。没经验,看蚕桑员的意思行事,不能自主。自己可是乡干部哈,山椿很自责,久久不能入睡。 第一次,刚走出学校门,刚进入社会大学门呢,总体还是不错吧。山椿最后安慰着自己,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梦里,山椿又遇到了做不起英语习题,脑子生生的痛;山椿也看到了君姐披着大红盖头被那个城里人接走了,心里灼灼的痛;山椿也看到了那被罚款哭泣的妇女,心里也想哭;还梦到了打川牌长二扯处,和了,山椿心里甜甜的笑。 山椿依然早起,去窗后的洗衣台洗换下的衣服和客铺的被子。七点过,山椿快洗完了,乡林业员唐明素也来洗衣服。 “章书记,你为啥要帮那个烂婆娘呢?”唐明素搓着衣服问。 “啥?”山椿看看只有自己一个人,才知道是问自己。 “你为啥子要帮那个死婆娘?”唐明素又气哼哼的说。 “谁啊?不明白。”山椿莫明其妙。 “就是那个岳永珍。”唐明素提高了声音。 “啊,我帮他了?”山椿还是不明白。 “那天九支书要打她,她那婆娘就该打。”唐明素道明了是为那天山椿给岳永珍解围的事。 “哦,你说那事呀。先不说该不该打,就说真打起来了,在乡政府内,成何体统,影响多不好。”山椿考虑的是政府内打人的影响。 “就你管闲事,别人看了就走了,你以为他们不晓得影响不好啊。”唐明素还是责怪山椿。 “这样啊。我还真不明白。也没多想,就是看影响不好,就劝散了。”山椿实话实说,也不懂这些弯弯绕。 “你不晓得那婆娘有多可恶。”唐明素依然气愤。 “怎么了?”山椿不明白为什么。 “本来她是乡上的林业员,我是上的计划生育助理员,去年,计划生育助理员转成计划生育指导员,进正式编制,解决城镇户口。顺理成章,该我转,可她老汉是那边铜鼓乡的书记,就硬生生的伙起我们乡上有些人,把我两个换了个位置。这下她成了国家干部,吃上了国家粮,我呢,就只有当个林业员,一辈子的农民。”唐明素把事情说清了,也到是,遇这种事儿,谁心里没气,谁不恨呢。那可是城市户口国家粮啊。 “哦,这是过份了一些。不过事儿都这样了,也没办法了。以后有机会考干部嘛。”山椿劝慰道。 “考个屁,我一个初中生,资格都没有。再说你们考上了不也是一千天干部吗,不也是农村户口吗。”唐明素自己考不上,却也鄙视着招聘干部。 “一千天干部?”山椿听了,很不舒服。 “政府里的人都说你们只干三年,就是一千天干部,还是农民一个。”哦,原来是政府干部不看好招聘干部? 山椿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初中毕业,怎么到乡里上班了?”山椿有些怀疑。 “我初中毕业,那婆娘还是初中都没毕业,字都写不起几个呢。”唐明素没有回答山椿的问题,却揭着岳永珍短。 “呵呵,你们这些有关系的人家的事儿,我们小老百姓搞不懂。”山椿感叹了一声,去晾晒被子衣服了。 一千天干部,一千天干部,连一个小小林业员,初中生都看不起,这农村户口真他妈低人一等。山椿边走边叨叨。 栽桑检查情况汇报上午十点在二楼会议室进行,山椿是第一次坐在乡政府会议室开会,并且自己也是这个乡干部集体的一员,心中有些期待也有些不安。 先是要求各村汇报情况,每一个村都汇报说全部完成了乡里下达的任务。只有山椿汇报时说是水竹村的检查一共抽查了三个组,一个组抽查了三户人,九户被抽查家庭中,有一户比任务少栽了三十五株,按乡里的规定应该罚款三块五角钱,但那家人男人被判了刑没在家,家里有因难,就罚了二块钱。山椿拿着检查记录,一户一户的把数据摆出来。说完后交上了二块钱。 大多数乡干部听着山椿的汇报似笑非笑,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山椿同志工作是做得细仔,但就是坚持原则差了点,该罚多少就是多少,怎么能少呢。”山椿汇报完,乡公安员龙甲由就说,说完还重重地磕了磕他那叶子烟竿。 刘雪梅拿着山椿交上来的二块钱,想说什么又没说。 “就是嘛,山椿同志还是缺水平,没经验。还要加强学习。”曾正贵接着说。 “教训要总结,经验慢慢积累,年轻人脑子灵,学起快。”副乡长袁家兴慢悠悠地说。 “总体还不错,年轻人嘛,第一次,没出乱子就行。”朱万山似乎肯定了山椿的表现,又似乎是否定了山椿的表现。 山椿红着脸听着大家的发言,心里真不知是要感谢领导和同志们的关怀还是要感谢大家的批评教育,他真的听不明白。 “我看这次的检查工作大家都做得不错,也辛苦了。全乡总体上完成了当初安排的栽植任务,下一步就是如何落实管护的问题,我们驻村干部要随时督促好桑树的施肥、修枝、刷白等工作,确保明年我们乡蚕茧产量获得大的提升。在这里,我们乡党委政府要对水竹村没百分之百完成栽桑任务,按定下的规矩,在年终考核时对水竹村两委扣出相当分值。对于章山椿同志,刚参加工作就能独立开展工作,并且对工作做得紧紧有条,有理有据。对没完成任务的家庭也能大胆处理,虽然有讲情面的一面,但总的说来是值得肯定和表扬的。希望章山椿同志在以后的工作中,要继续发扬,并且不断的学习和进步,快速的在学中干,干中学,迅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乡镇干部。”黎书记见会议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就立马做了总结发言,对章山椿的工作做了正面的评价。 唉,这个世界水很深,让人无处使力啊。散会了,山椿心里叹息着走出了会议室。 出不去 回不来(0017) 今天是县上规定的招聘干部报道的日子,不晓得蒋毅、张竹他们报道的情况好何。山椿想打个电话问问,可办公室里人来人往,没机会。山椿只得回寝室去。 “小章啊,工作不错嘛。”走到寝室门口,住隔壁的司法员陶光根就打招呼。 “哦,老陶啊,没做好,没经验,领导和同志们批评的对。”山椿听两个大爷说过,这位可是正规的老牌大学生,划成右派来到乡上的,只是不适应农村工作,在乡干部和村干部以及老百姓中都混不开。 “不急嘛,年轻人。凡事开头难,还有这乡上的事儿,你看久了就知道了,久了就习惯了。拖嘛,拖油了就成习惯了。”老陶安慰着山椿。 “老陶,昨天这工作你是怎么做的?”山椿问,想请教请教,学习学习。 “我不是在会上说了吗。”老陶笑笑说。 山椿记得老陶的汇报最简单,就一句话,“我们村任务按质按量完成了”。 “我汇报多了?”山椿又问。 “不是汇报多了,是你做得太实诚了。”老陶说。 “不是该实诚吗?”山椿又不解了,实诚也有错? “你和我刚下来时一样,实诚。可基层工作纷繁复杂,光有实诚是不够的,你慢慢就知道了。”老陶一副老成样。 “哦。我第一次,一点经验都没有,要是不听那蚕桑员的,不罚那款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汇报任务完成。”山椿醒过神来。 “不是这样的,今天可能只有我那村没罚款吧。”老陶说。 “那款呢?”山椿不信。 “款嘛,在他们手里啊,也许变成了烟,也许变成了酒,也许变成了肉。说不清。”老陶说。 “哦,我这样是不是得罪了很多人?”山椿问。 “呵呵,你说,被你罚款的人,你得罪没有?罚了款,你交了,和你一起做工作的人什么也没得到,你得罪人没有?你严格检查,水竹村任务没百分之百的完成,年终考核扣了分值,分值关系着村上的钱,村上的干部你得罪没有?你交了钱,别人没交,你得罪人没有?”老陶说的一点也不假。 “原来是这样。”山椿有些懊恼。 “不过也不怕,我以前也一样,也没什么,也过来了。”老陶安慰山椿。 老陶原来是看得比谁都透澈,只是不愿改变自己啊。 如果是这样,这些在会上道貌岸然的说教我的人真他妈……,山椿一阵说不出的烦。 吃过晚饭,山椿在政府大院里没见到几个人,只有院角那广播站一如即往地工作着。岳永珍也忙碌着小婴儿的各种事情,在寝室和隔壁房间来回的穿梭着,早上听了唐明素说的那些事情,山椿真不知道怎么看待这个女人。一边工作,一边为女儿螺陀一样转着,听说她老公在西藏边防上,这生活的担子也难为她了。一边强抢着别人的好工作,解决了自己一生向往的城市户口,一边天天与别人对骂,不屑人家。一边公然多占一间房,一边还没有一点歉意之心。 山椿从岳永珍的门前经过,来了转角的巷道里,那是山椿来签合同时去过的乡广播站,外面的一间是廖莉的寝室,她老公也是部队退伍回来的,现在茅店乡供销社上班,周末才回来。经过廖莉门前,山椿走到广播站门口,门是关着的,山椿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只有广播的声音波澜不惊的广播着。 从巷道里转身出来,山椿来到大门口,看了看,进到办公室见刘姐也不在。 “喂,请给我接观音乡。”打个电话吧,山椿想了想。 “你哪个?”电话里传来了区邮政局女接线员好听的声音。 “我章山椿。” “章山椿,黄莲乡好久有你这号人物了?没听说过。”接线员有些调侃。 “我刚分来的。”山椿说。 “哦,新来的,难怪这么有礼貌。招聘干部吧?”接线员似乎很清楚招干的事。 “你怎么知道。”山椿问。 “我怎么知道,那些乡上的老干部不说,就是那些顶班上来的新毛头,哪个不是趾高气扬的?你娃文绉绉的还请接一下观音乡,就晓得你是那一千天干部。”接线员听上去年岁不大,说话却似乎很老道。 “一千天干部怎么啦?”山椿有些不高兴。 “没怎么,今天招聘娃儿报道,都有十多个打电话了,说话都还客气,比那些顶班干部强。”哦,原来是表扬哇。 “谢谢夸奖。”这些天来,山椿第一次听到有人认可招聘干部。 “呵呵,你娃不错,章山椿,记下了。那天来区上,让姐姐看看你,帅不帅,给你找个女朋友。”接线员轻快地说。 “哦,找女月友?”山椿还小,心中还没那概念。 “找谁啊?”一会儿,电话里接到了观音乡。 “找下张竹。”山椿说。 “张竹,出去了。你谁啊。”电话里问。 “我章山椿,黄莲乡的。”山椿回答。 “哦,是你呀,我兰英。”兰英一听是山椿,很高兴。 “嘿,是听着有声音有些熟悉,没想到是你。还好吧。”还行嘛,没找着张竹,找着兰英也能知道他们的情况。 “就哪样吧。我们乡分四个招聘干部,其中三个是我们罗汉乡的,听王同让说,他哥哥,就是那个乡上王书记,开始是叫我们乡考上的五个全部回罗汉乡的,结果区上说不回本乡工作,我们才没回罗汉乡。”兰英说。 “这样啊,回本乡多好,天天可以回家,还可以帮家里干干农活。”山椿觉得有些愦憾。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区委说回本乡有些工作不好开展。”兰英又说道。 “不好开展,现在乡上的干部,本乡的还少啊。”山椿想起昨天下村去回家没回乡上的干部。 “区委有区委的考虑吧。不过区委也考虑了实际情况,一般都就近分配,所以我们三个都没到了观音乡。”兰英说。 “兰田松呢?”山椿想起兰田松,得找个机会问问他,他娃内部消息不少。 “他在茅店乡,也不是很远,只有你最远,在全区的版图里,和罗汉乡是个对角。”兰英没听出山椿语气的变化。 “哦,没办法。”山椿想想还是那么回事儿。 “听兰田松昨天透露的,好像是有人故意把你分这么远的。”兰英压低了声音。 “哦。他怎么说的?”山椿想知道具体点。 “他神神秘秘的,没说具体。”兰英回答。 “管他呢,不怕。你们如何?”山椿想起了林老师的鼓励。 “我们上午来报道,下午乡上开了个会,做了一番介绍,互相认识了一下。又听了全乡情况介绍,对我们驻村进行了安排,我们去的村都是原来乡上有五大员联系着的,以后我们是驻村干部,他们也是。领导说是给我们配的助手,给我们带路的。我看领导是不放心我们的工作能力,安的观察员。”兰英说着格格的笑。 “知足吧。”山椿想起自己的情形,有些落寞。 “知足啥哦。我们是沾老王的光。”兰英有些得意。 “怎么说?”山椿问。 “王同让是他哥送来的,乡上还请吃了饭,我们添陪末坐。哈哈哈。”兰英说着笑了。 “不错,我可怜啊。十二号就报道了,已经正式工作两天,就在村干大会上亮了个相,所有的人都得一个一个的用心的去认识。……”山椿诉着苦。 “电话不是用来私人聊天的。”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威严的声声音。接着卡一声断了。 山椿怔了怔,明白了观音观那边有人批评了兰英。 “喂,请接罗汉乡。”山椿笑笑,又摇电话。 “又是你,接罗汉乡干吗?”接线员声音很大。 “找下我同学。”山椿说。 “喂,请找一下蒋毅。”电话接通了。 “没在。”传来一个男声。 “没报道?” “报了,几个出去逛街去了。” “罗汉乡有个什么街可逛?” “没街,后山国营林好,男男女女的,正好钻林林。” “啪。”电话断了。 “钻林林?”山椿莫名其妙。 “请接一下茅店乡。” “还接,你娃真以为邮局是你家开的?不接,章二娃,改天来让姐姐看看。” “你咋晓得我是章二娃。” “你大姐姐,查下你娃的根源,分分钟。我还晓得你娃差点就没当成这千天干部。” “什么意思?” “哪天来看你姐姐我?” “我又不认得你。” “你滕大姐,到区邮局一问就晓得了。” 有人故意把我分这么远?到底怎么了?这兰田松的话到底有根据没有?山椿想,得找个机会问问这个兰田松。 这个滕大姐是什么人啊。听着凶,可又感觉很亲切。对招聘干部有篾视,又好像很夸赞,到底去不去会会她呢。还给我找女朋友,我才没那心思呢。 拖,久了,拖油了就好了?山椿又想起司法员陶大学的话。难道这乡干部就是得这样,拖?油?油,不就是农村人说的油条,老油条,做什么都没激情,做什么都没朝气,做什么都温吞水,做什么都要死不活,一生平庸,人畜无害,又油又滑那种人,在农村就被叫做油子,炸不泡的老油条。我,章山椿,难道真的要在这政府大院里染和炸,成为没棱没角的圆球?油滑不泡的油条?一事无成的行尸走肉?山椿感觉一阵寒意,打了一个哆嗦,晚春里打哆嗦,够寒的。 今天的章家湾很热闹,山君出嫁了。 按照山君姐的要求,婚事一切从简。这对于本来物质就不丰富的山火哥来说,到也是一桩好事。 覃家来人把山君的日常衣物和用品挑了三挑,然后山君在山火的陪同下,就出发去童安街上了。 走出家门,看着章家湾来为自己送行的亲人们,山君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山君,上街了,好好的过着,城里的生活比乡下好,你算落到福窝里了。”山椿妈妈过来拉着山君的手,一脸的笑。 “山君,进城了,记得回来看看,做了城里人,别把我们乡下的家忘了,章家湾永远是你的家。”乐满娘擦着幸福的泪水。 “山君,城里人了,好好的,后面的弟弟妹妹还跟着你来,也都去那街上吃那国家粮。”国满娘乐呵呵的笑着。 山君面对着亲人们,没有说话,她也说不清楚这一步是对还是错,她只有心中那做城里人,转城市户口,吃国家粮的执念。她也只有着拿着自己的爱情,青春赌一把的不得已。 所以,山君的内心没有喜悦,没有困苦,有的,只是一切的未知。这未知,让她茫茫然。 最后,她对着来给她送行的几十个亲人深深地鞠躬,毅然转身走了。 在冲顶头大黄桷树下,山君回过头来看看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看看掩映着自家房屋的那一片茂密的萃竹林,竹叶在风的催动下发出沙沙的声响,似在为自己送行。抬头望望天空,那湛蓝的天幕,一尘不梁,蓝得让人心颤。 别了,这个家;别了,这片竹;别了,这个甜甜的水井;别了,这蓝蓝的天;别了,章家湾;别了,我的亲人们;别了,这农门。 “咳。”一听这咳声,山椿知道是秦书记来了。 “山椿,走,跟我去灯晃一下。”秦书记站在山椿门口。 “好呢,书记你开会回来了?”山椿站起来。 “回来了,两天会,去来走路的时间比开会的时间多多了。”秦书记说话笑眯着眼睛。 “去哪儿?”山椿问。 “我那鸽儿没回窝,我们去看看它飞到哪里去了。”秦书记说着带头走了。 街上路灯总共就两三盏,瓦数又不大,黄黄的,一大群飞虫围着那团本就不明亮的灯光飞舞着,更加庶掩了光线,街上也如乡下黑糊糊的。 在街上几个养鸽人家问了问,没找着,秦书记带着山椿往回走。 “走,到我屋去坐会儿。”进到乡政府大门,秦书记招呼山椿。 秦书记夫妻两人都是党委委员,住的乡办公室里面的一间房,办公室有一道小门可以直接进入寝室。在房间的那一面,有一道小门通外面的巷道,巷道里摆了峰窝煤炉子和锅碗瓢盆,当着厨房。巷子的那边是一个小小的转角房间,里面放了一张小饭桌。乡政府大多都是单身职工,秦书记这样的是很个别的。政府干部的寝室全都兼做办公室,全乡政府就一间党委会议室,一个村干部会议室,一个大礼堂。 “刘姐。”进得小房间,山椿见刘姐还在忙活着弄凉菜。 “哦,山椿坐。你秦哥说想喝酒,你陪他喝两口,他酒瘾都发泡了。”刘姐招呼山椿。 “我也不太会喝酒。”山椿说。 “少喝点没事儿。”秦书记拿了两只杯子开始倒酒。 “来几天了,如何?”喝了口酒,秦书记问。 “没啥子,就下了次村检查桑树。”山椿回答。 “第一次下村,单独工作,不错。”秦书记表扬山椿。 “啥不错哟,得罪了好多人哦。”山椿想起老陶的话。 “呵呵,你能看到这点,还真是个人精。”刘姐接了一句话。 我啥人精哦,就是纯净直白一阳光小男孩好不好。山椿心里知道,没有老陶的指点,自己还傻乎乎的什么也不知到。 “我就傻子一个,还人精哦。”山椿闷了一口酒。 秦书记和刘姐不知山椿是受了陶大学的点醒,以为山椿已经看清了,觉得省了口舌去提点他,却不不知山椿内心为这件事很窝火。 “寝室的事儿还没弄不好?”刘姐又问。 “没事儿,我就住客铺。”山椿想,你们领导安排的事不去落实,让我去面对那样一个女人,那样一种具体状况,把我当枪使,我不上当。 “这可是客铺,我明天找岳永珍。”秦书记说。 “不用,我就住客铺。”山椿想到岳永珍也没办法,是不是故意不知道,但现状确实如此,何况人家老公还在边疆保卫祖国呢。 “那可不行,党委决定了的。”秦书说端杯和山椿示意了一下喝了。 “你还是别去说,就让山椿住客铺,这房间也不错。如果有人有意见,叫他去找书记乡长说。他们去落实。”刘姐说。 “听说石庆位那天差点和岳永珍打起来了?”刘姐问山椿。 “你不晓得?”山椿不相信院里的干部、领导那天没听到动静,就是没人出来制止,有几个看热闹的,也溜了。 “我当时没在乡上,去那头谢大姐那里裁衣服去了。上午才听说。”刘大姐说。 “唉,岳永珍那样对村干部,确实可恶,人家滗口开水吃药她都不干,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更可恶的是她的理由是开水她是早上在食堂打来给娃娃烫尿片片的,就有点侮蔑人了,九支书发火想动手也是有道理的。放我身上,也要抡拳头。”山椿没忍住,还是话多了。 “哦,是老子,不把她捶扁不心甘。”秦书记听了有些不平。 “不过,岳永珍有可恨的一面,也有可怜的一面。她那具体情况也是,不过呢,处理事情的水平,我这新毛头都不敢恭维。引火烧身,二百五一个。”山椿喝了几口酒,话多了,也不知道谦虚了。 “就你能,把九支书都按住了。”刘姐看着山椿,要知道,石庆位是出了名的能力好,皮气硬,一般人是招呼不住的。 “不是我能,我有什么能的?就农民一个,千天干部。可当时,如果不拉不劝,打出了什么事,乡政府可要颜面扫地了。影响不好,影响不好。”山椿说。 “做得对。”秦书记向山椿树起了大指拇。 “可也让好多唯恐不乱,想看笑话的人不爽。”刘姐说。 “什么意思?”山椿问。 “没什么,这人嘛,都在世上活,都活在人群中,总有几个和你好,有几个和他好。自己用心看,你会发现小小乡政府,团团多。”刘姐说。 “管球他的,你做好你的工作,大胆干,不要怕,我看招聘干部就是还不错。我看他几爷子要做啥子。”秦书记说。 出不去 回不来(0018) 什么意思?团团多?山椿想着刘姐和秦书记的话,又想起黎书记说的好好干,不要和我走得太近,也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什么意思啊?秦书的哪几爷子是哪些?黎书记的他们又是哪些?想不明白,又喝了酒,山椿沉沉的睡去了。 这天上午,黄莲乡政府二楼会议室召开了党委会。书记、乡长、副书记、武装部长、两个副乡长、财粮都是党委委员,七个人的会议。 会议题三个:一是讨论救济困难户问题;二是检查旱灾情况,对重点村组组织抗旱保苗。三是讨论乡办企业问题。 前两个问题是以往每年按部就班的工作,只是针对今年出现的一些新情况做一些微小的修改就行,所以很快达成一致,各村驻村干部,明天到各村对困难户进行一次核实,弄清今年的困难户和去年相比有没有变化和新增,弄清后的情况交由财粮统计,于五天内将困难户的救济粮和救济款发放到困难户手中。在做困难户核实工作的同时,做好各村灾情查看和统计,一并报回乡政府财粮处,待统计完善后,乡政府在二十五号前安排救灾资金用于抗旱保苗,确保今年的水稻种植实现满栽满插。 第三个问题,是一个新问题,兴办乡镇企业,是一个新生事物,大家都很盲然,不知道这企业该怎么办。既没有以往的经验,也没有旁人的经验可学习和错鉴。所以,讨论第三个问题时,大家都哑了火,没人说话。 “兴办乡镇企业,是个新的工作,以往我们都没干过。但,全国改革开放的形势发展很快,县委和区委都要求我们每一个乡都要积极行动起来,每一个乡都必须办二至三个乡镇企业。可这怎么办?办什么?谁去办?钱从哪来?这些问题我们都思考过,那天在区委开会后,也和朱乡长、袁乡长三个扯了一下,也没找到好的办法。今天是要大家集思广溢,多多建议。我的意思是乡上成立一个乡镇企业工作领导小组,专门做这项工作。组长就由朱乡长担任,袁乡长任副组长,具体负责兴办乡镇企业这项工作。”黎书记见这个场面,就首先说道。 “成立工作领导小组我同意,但,组长还是请黎书记担任,我作副组长,这样在党的领导下开展工作,才更加有力。”朱乡长听了,心想,这个活儿不好干,我们这儿的条件和经验,办企业,死的多,活的少。他望望大家,要把组长推给黎书记。 两个一把/手的话,大家都能听出弦外之音,也就没有说话,其实大家心里都没底,也是无计可施,无话可说。 “按照县委和区委的乡镇企业工作领导小组组成来看,还是朱乡乡担任这个组长更符合上级的精神。”黎书记见朱乡长想推,就搬出上级精神来。 袁乡长心里盘算着,这个工作组的建立到是只能按县里的精神来,自己这个副组长做具体工作,是又受累,又吃苦,又不讨好的事儿。但,没办法推。只是要如何给黎书记加点什么,不然,这个书记不沾点责任,有功他有份,有过,他不沾边,咋整?还有,他本来和我们几个就尿不到一起,如果在工作中再下点泻药,那就真是什么事儿都干不成了。 “这个组长还是朱乡长担任最好,一是上面县区都是县长区长担任的;二是请黎书记担任,黎书记又谦虚。我觉得呢,这个兴办乡镇企业,既是一个新生事物,也是一个要我们去摸索的事儿,工作组要努力去做事儿 ,更需要党委的有力领导和督促。就请黎书记做我们乡兴办乡政企业领导小组的顾问,这样我们乡的乡镇企业工就一定能快速开展,有力展开。”袁乡长面无表情的说。 这个袁老默,真是个老默,还是把老子绕进去了。黎书记心里暗赞袁乡长的精明,却不动声色,心说顾问就顾问吧,推也不是个事儿。 还是老袁可以,昨晚私下商量的时候,就说组长副组长是推不脱的,我还不信。朱乡长面无表情,眼睛放光。 “那就这样定吧,我当个顾问,朱乡长当组长,袁乡长当副组长?”黎书记边说边在笔记本上写画着,眼光从眼镜框上面看过来扫过其他参会人员。 “没意见。”大家都点点头。 “班子搭起来了,那成员呢,哪些参加?”黎书记又问。 不想当组长,不说明不想当组员。当组员,没责任,还可以出去考察学习参观,还可以不去参加乡上的收粮收款搞计划生育这些难缠和老百姓反感抵触的工作,所以一传出要兴办乡镇企业的时候,就有人动起了心思。在座的领导自己不想担当领导工作,但也想着如何把自己信得过的人弄进工作组去,能随时清楚工作进展和动态。 所以,黎书记在想,自己才来一年,除了曾正贵和章山椿外,其他的都是这黄莲乡的老人了,朱和袁又裹得紧,自己用谁呢?曾正贵是不能的,才提的副乡长,自己管的那一摊子事儿都没搞灵醒,再说也不可能两个副乡长都去搞企业吧。 “我看社办企业的袁永泽可以加入,本来社办企业,是人民公社时的企业,公社改乡了,也应该叫乡办企业。我们说乡镇企业是新事物,还不一定完全准确,是吧。只是现在的乡镇企业和原来的社办企业在运作方式上完全不一样。”朱乡长看了一眼袁家兴说。 袁家兴和朱万山、公安员龙甲由是商议好了的,袁家兴提龙甲由,朱万山提袁永泽。 “我看新来的章山椿这娃不错。”秦书记一直在闭目养神,听了朱万山的提议,内心肯定袁家兴要提建议人选了,便立马说道。 黎书记思来想去,本想提章山椿,又在犹豫提出后能不能通过,到底章山椿才来几天,还是个毛头,加之朱万山几个本乡干部一直抱团排外,秦朝亮俩口子又自己一团,武装部长将开政和曾正贵一般又不发言,怕提出来通不过,损了自己书记的威信。见秦书记提出来,正中下怀,他提出来,自己一支持,一定能过。 “我建议把龙甲由纳入进来。”袁家兴见秦副书记提了章山椿,只剩一个人选了,就急忙建议。 “哦,提了三个人,大家看如何?”黎书记问。 大家都表示没意见。 下午,黎书记组织了一个乡镇企业工作领导小组会议,研究黄莲乡如何发展乡镇企业。具体的说,办几个什么样的企业。 会议开得很沉闷,大家心里都没底,没有好的点子和建议。 “我看办个抬杠加工厂。”袁永泽的老表们在贵州那边做抬杠生意赚了钱。 “抬杠?”黎书记没明白。 朱乡长、袁乡长、龙甲由、袁永泽他们几个商量了的,当然知道。但没说话。 “就是现在建筑工地多,在工地上,抬预制板,钢筋,水泥,河沙,砖头,石板这些都需要抬杠,销路很好的。”袁永泽说。 “哦,那在哪里生产?销路有不有?”黎书记又问。 “做抬杠很简单的,我们这里,随便哪个木匠都做得成。”朱乡长说。 “销路到是有,我贵州那边有熟人在做这个,到时找他帮忙。”袁永泽说。 “哦,那销量大不大,毛利有多少?”黎书记又问。 “销量应该可以吧,这个毛利就不晓得了。”袁家兴接了一句。 “大家还有什么主意?”黎书记又问。 大家都表示没有其它门路。 “那我看这样,朱乡长,为了稳妥起见,你带队去贵州那边看看,具体情况如何,再定。”黎书记要摸着石头过河。 “呵呵,小伙子,不错。才来几天就进领导小组了。”吃晚饭的时候魏大爷说笑山椿。 “啥不错哟。也不晓得是那股水发了,把我这什么都不懂的新毛头弄去搞企业,我懂个啥子哟。”山椿掩饰着心里的喜悦。 “你管他是那股水发,有事干就好好的整。”魏大爷嘱咐山椿。 “好好整是想好好整,可怎么才整得好呢?”山椿问。 “少说多干,听领导的话就干好了。”魏大爷说。 “听话到是没问题,可事儿还得具体的去干吧。”山椿说出心里的担心。 “准备办啥子企业?”李大爷洗着灶台问。 “说是办抬杠厂。”山椿说。 “抬杠还要厂生产?”魏大爷说。 “说是贵州那边有人办,建筑工地上需求量还大。”山椿说。 “哦,这到是个办法,就是哪里来那么多的硬扎木?”魏大爷说。 “什么硬扎木?”山椿没明白。 “抬杠不是要硬扎木做吗,那才有韧劲。那种柔软又结实的硬杂木料,才抬得起那几十上百斤重的东西。”李大爷插嘴道。 “哦,这到是个具体问题。”山椿开会时听得热血沸腾,也认为这个抬杠厂是个好主意,山上有的是木材,山下有的是匠人,厂子又不择条件不占地方,销路又不成在问题,是个好主意。可…… 晚上,山椿睡在床上想。团委的工作是务虚的多,平时没什么事,自己进了乡镇企业领导小组,算是有具体的工作了,几天来的百无聊赖算是要过去了。 抬杠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做吗?难道抬东西的棒棒成了抬杠就要工厂生产了?这东西的技术含量不高啊,随便人都可以摸仿着做的吧。那抬东西的棒棒,魏大爷也说要硬扎木才行,在章家湾那边好象是比较有韧劲和硬扎的木材少啊,黄莲乡的山上有这么多的硬扎木吗?运输成本问题如何,不能就近销售,运到远地去卖,运输成本怕是无法接受吧。 山椿天马行空,思绪纷飞,可就是想不出一个头绪。 乡广播站老夏是五员中联系黄莲村的工作人员,今天和山椿一起去黄莲村落实困难户和干旱情况。 “山椿,这个地方是把手岩,路很难走。”夏老师对山椿说。 “哦。把手岩?”山椿看着眼前的路,一条大石板路到了这里,遇上了几乎垂直九十度的石壁山岩,山壁上有用錾子打出来的一高一低的两路石窝子,上面一路较小,下面一路稍大,两路石窝子高低相差有一米五左右。石窝子和顺向的石壁被过路的人长期攀爬,磨的十分的光滑顺溜,光可鉴人。石壁不长,就五十米左右,高度却相差了十多米,在中间的岩石断裂处,有一股山泉水汩汩流淌,清冽甜爽。 “要去山顶的几个村,从这里爬上去,比其他的路要近十多里。”夏老师见山椿观察着石壁,就解释道。 “就从这里上去吧。”山椿一点也不惧怕。 “哦,原来还真是把手岩啊。”山椿伸手抓住上面一个石窝子,脚登上下面一个石窝子,心里感叹,人们取名真形象。 夏老师叫着山椿小心,紧跟在后面。由于崖壁不长,不一会儿就上到了崖壁上面。上面与山椿想象的不一样,山椿先前以为上面一定是石头和杂草树木,没有田地。可一上去,看见山上与山下一样,沟渠纵横,流水潺潺,田块平整,与山下相差无几。 “这山上山下看起来没什么差别,就是交通运输不方便。”夏老师说。 “这到是。”山椿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所以这上面的人穷。”夏老师笑说。 “交公粮,买肥料这些事儿怎么办?”山椿认识夏老师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有笑容。 “肩挑背磨呗。”夏老师说。 “那也太难了,绕那么多的路。为什么不修条路呢?”山椿问。 “修路,想是想,可是,乡里不组织,上面不给补助资金,光靠村里是没办法的。” “哦。那乡上就组织修吧。” “呵呵,你才来,你不懂。这几年,那个领导肯沉下心来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再说,这件事要做起来也很难。” “难是难,可也得做啊。” “最难的事,不是钱。牵涉到这上面几个村,要几个村的人都出工出力。一个乡政府还七爷子八条心,就不说这几个村的农民了。” “村委做做工作吧。” “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村委的干部思想也不齐。黄莲村最远,到是想修,可这面的几个村说,你急你最需要,你出钱要多,出工要多。这个岩是石龙村,他们的想法是,我这路不修,你要过,得你修。所以他们不来劲。” “啥子七爷子八条心哦。”山椿听见几个村的扯皮,一听就明白。可听乡政府七爷子,八条心,就不太明白了。想着黎书记和秦书记的话,就想弄明白。 “呵呵,这个,你以后会明白的。”夏老师不愿说。 出不去 回不来(0019) 黄莲村真的很远,山椿和夏老师八点半出发,到村上见到石庆位时,都快十一点了。听到了乡上广播通知,今天乡上要下乡检查困难户和干旱情况,九支书和村里的团支部书记兼民兵连长在家等着,村长有事外出了。 村部没办公室,是直接来到九支书家的。 “山椿,你来了?”九支书看到山椿就笑着招呼。 “曾乡长说是有事,叫我和夏老师来。”山椿回答。 “他曾乡长,来不来都没事儿。你来了最好。中午我们喝几口。”九支书因为那天的事,心里很是佩服山椿这个娃娃官。 “可能以后还要麻烦你啊,九支书。”山椿说。 “有什么麻烦的。有事就吱一声。我这人性格就那样,不喜欢绞来绞去,喜欢直来。”九支书还真是个直性子。 “曾乡长说他当了副乡长,事儿多了,叫我驻你们村。”山椿想起那天曾乡长的话。 “哦,那好。欢迎。”九支书满脸笑容。 “乡党委决定没有?”夏老师问。 “没有吧,只是曾乡长给我说了,其他没人说。”山椿说。 “哦,那还不一定。”夏老师说。 “说实话,我俩接触不多,就那天一次,但我俩投味。你来我们村驻村,我很希望,但这个村实在太远了,又怕你太累。”九支书说。 “这个听从领导安排吧。今天的事儿先落实一下。”山椿言归正转。 “好的,你看怎么进行。”九支书也许想考一下山椿。 “我们分两个组去组里落实一下困难户和干旱的情况。把去年的表册拿上,把你们村上掌握的新变化新情况重点核实一下,再听一下村民的意见,有不有情况不实的,如有,核实一下。”山椿说。 “那好,我和老夏一路,你和陈天安一路。我们一路走四个组,争取三个小时完成,中午在我家吃饭。就是,你怕不怕饿?我们这里一般都是下午两三点吃午饭,今天这时间又晚了,做完这些,也就快三点了,我们跑快点,抓紧点。”九支书觉得以往的调查统计不都是在屋里听我们村上说吗,今天这个山椿要动真格的?心想着,却心里喜欢这实诚,就安排了分工线路。 老夏在傍边欲言又止。 “好的。我们一路走过去,同时要把干旱情况统计出来。我觉得在乡上统计情况表上内容之外,还要把我们各组的水源情况做个了解并记载,弄明有不有水源,水源在什么地方,有多少,用什么办法可以把水用于灌溉,能解决多少问题。”山椿又说道。 “这娃不错,有思想。”夏老师望了望山椿,想着秀儿也在应该在做这些工作吧,她如何做? “这样好,我怎么没想到呢。”九支书说。 “乡上肯定会有一些办法要出来,解决不解决得到问题我们先不管,先做好准备,到时才不慌。”山椿说。 黄莲乡与罗汉乡一样,也是甜城市和铜永市交界的一个乡,黄莲村又是离乡政府最远,是与铜永相连的一个村,山势相对的比其他是方要高,沟要深。从把手岩上来,前面经过的石龙村和铁碑村相对平坦,黄莲村却依势连接重庆深丘地带,确实是一个较为贫困的村。全村的经济状况相对其他几个村要落后许多,从黄莲村出发到普滋是七十六公里路,而到相临的铜永的一个县城只有三十二公里,比到普慈县城近多了,只是到铜永这边的县城没有公路可通。 四个组走下来,山椿专注于情况的调查统计,还顺路去查看了两处取水源。走到最远处的三组,那是团支部书记兼民兵连长陈天安住家队,看到陈天安家中有一个瘫痪的母亲,父亲过世十多年了,他是家中独子一个,家中十分困难。 “你多大了?”在回九支书家的路上,山椿问,他觉得应该关心一下这个自己的下属,村团支部书记。 “我今年二十八岁。”陈天安回答。 “哦,结婚了吗?”山椿问。 “结啥婚哦。你看我那个家谁愿意嫁给我?”陈天安有些落漠。 “不会吧。”山椿不信。 “真的。当兵那阵,别人给介绍了几个,听说我在当兵,都说行,见了面,也说好。我这样样儿,还是看得吧。”陈天安冲山椿笑笑。 “帅哥一个啊。”山椿确实认为这陈天安长得还可以。 “可人家一看家屋,呵呵,整死人不干了。本想还在部队上多呆几年,一是好找个婆娘,二是当时有提干的希望。可我妈突然生病瘫了,没法,只好回来照顾我妈了。这下,脱了军装,更没人看得起我这个人了。”陈天安两手一摊。 “这可不行啊,团支部书记兼民兵连长连老婆都找不到,那哪儿行呢。”山椿心里感到戚戚,嘴里却开着玩笑。 一个穷字,压死多少英雄汉呢。 “你家不是困难户吧?”山椿在名册上没看到陈天安的名字。 “不是,每个组就一个名额,我评了,人家就评不上。”陈的也是事实。 “我看刚才那家,比你家条件好多了吧。”山椿觉得陈天安虽然是村干部,可按困难的程度,也是应该评困难户的。 “应该是吧,可我在村里当干部,评我不评他,搁不平的。”陈天安无奈地说。 “哦,是这样啊。那家单身汉一个,才五十二岁,养不活自己一人?”山椿又看着花名册问。 “他啥活儿都不干,田地不好好的种,鸡鸭牲畜不养,就望到政府救济,不穷才怪。他是远近闻名的陈家沟二癞子。”陈天安知道全村人都不满意这事儿,可没办法,这就是个无赖。 “看他不是癞子啊。”山椿疑问。 “我们这里都把好吃懒做,不贪干活,到处欠帐蹭吃喝的人叫癞子。”陈开安解释道,其实农村里都是这样称那类人。 “那不成了政府把他给养起了?”山椿问。 “政府那点救济款也养不活他,他到处还赊点欠点,到处还蹭点吃点,地里也总能出产点,这样子混日子。”陈天安进一步说出了这个二癞子的情况。 “这样的懒人怎么办,救济得了吗?”山椿觉得这样子对这些懒汉是不行的。 “我也不晓得不行,也许我老了,单身汉一个,到时也是这个样子吧。”陈天安苦笑着。 “你,绝对不能成那样的人。”山椿厉声说道。 陈天安听了一怔,没说话,两人默默地走着。 “情况咋样?”饭桌上,山椿问。 “还行,该核实的核实了,干旱和水源的情况也做了了解,都统计了。”夏老师说。 “来,喝一下。”九支书端着酒碗,到了满满的一碗,喝起了转转酒。 “就这一碗,转完就算了,我们还要赶回乡上去。”山椿接过酒喝了一口递给夏老师。 “回去啥哟,这阵都三点了,就在我这里住,明天回去。”九支书说。 “哦,不了。要回去,明天上午要汇报。”山椿说。 “不是那个人,我还不留他,我俩投得起味,才留你。”九支书对山椿说。 “谢谢九支书看得起我山椿,可这次不行。下次有时间到你这儿来呆几天。”山椿想起魏大爷和李大爷说的乡干部下乡不吃晚饭都是和村干部处不好关系,没人请吃的,心中感激九支书的盛情。 “那就说定了哈,今天就不留你。老夏,你也一样的。我这个人你晓得,性子就这样。”九支书也不再留。 “晓得,晓得。”老夏笑笑。 “老夏,你虽然只是个广播员,但你的本事和能力,没几个干部能超过你。你可是我们乡的名人哦。一手好字,一手好文章。你女子这次也考上干部了,分在观音?”九支书又问。 “秀儿,是分在丰高,妇女主任。”老夏一脸的自豪。 “哦,祝贺哈。”山椿在县上考试的时候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这次的分配文件山椿没有看,不知道这些人的具体分配地点,昨天电话里才知道夏廷秀分在丰高乡。 “有啥祝贺的,就是个千天干部,还不是农村户口。”老夏有些不爽。 “唉,这年月,一个户口把人分成两个等级,真是把我们农村人限制了。天安娃也是受害者。”九支书说。 “什么意思?”山椿问。 “他娃当兵,各方面都优秀,最后准备提干,两个人中提一个,说是那娃也不错。但比起天安来,就差了些,可人家是城里人,最后提了,当官去了。天安回来了,穷得叮当响,一个妈瘫了几年了,他娃二十八了连个婆娘都结不到。我们这儿,他这年龄的人,娃娃都读小学了。你说,这不是户口把他娃害了吗?”九支书有些愤恨不平。 “莫说我哦,人都是命。”陈天安笑呵呵地喝了一口酒,把碗传给九支书。 “也是,人呢,还得认命,可又不甘心认命,矛盾,痛苦。管球他的,千天就千天,我不相信这个户口就还能把你卡回农村去修地球。”九支书喝了一大口,把酒碗传在山椿面前。 “我到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山椿端起酒碗抿了一口。 “朝战村长去哪儿了?”老夏看几个人有激动,就想把话题扯开。 “哦,王村长去清流了。”陈。 “干吗?”老夏问。 “他小女儿不是去年高中毕业了吗,回来在我们村上代课,这里考干部又没听到消息,没考到。有人给她说了门亲,是县城清流街上的人,今天去对象去了。”九支书说。 “哦,嫁街上,那是好事。”老夏说。 “好事?我听说那娃儿是劳改出来的,在街上修锁配钥匙,还有一个眼睛是过去打架弄爆了一个,现在是个狗眼晴珠子。”陈天安笑得有些鬼。 “就你娃话多,老王回来听你这么说,不骂死你。”九支招呼道。 “这年月,农村漂亮姑娘嫁城里残疾人,劳改犯和老单身汉的还少哇,何止她一个哟,可多了。这个王廷梅,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哦,可惜了。”老夏一声叹息。 “王廷梅?我同学?”山椿喊出来。 “你同学?”九支书问。 “是啊,我去年在南津中学毕业的。班上有个女同学就叫王廷梅。”山椿说。 “那应该是,她也是去年南津中学毕业的。”九支书肯定道。 “哦。”山椿心中一阵酸楚,是为这个王廷梅同学还是为这些农村的姐妹?那王廷梅人也漂亮哈,文大她们那伙人给她可是打了三分的。 “不说这些,喝酒。”九支书招呼大家。 “我看你们这山上没什么树啊。”和九支书告辞时山椿想起硬扎木。 “我们人多地少,还加上到处都是石头,那来好多树呢。”九支书回答。 “全乡都这样子吗?”山椿再问。 “全乡只有画梁村和水竹村那边树多一点。”夏老师说。 “都是些什么树,有硬扎木吗?”山椿继续问。 “大部分是柏树,还有部分楠木树。其他硬扎木也有,但总的量不大。”夏老师回答。 “现在这些树贵不?老百姓卖吗?”山椿问。 “树贵哦,前几十年,到处砍树,整得光秃秃的,这些树除了画梁村和水竹村那里的国有林外,其他地方的树都还小,有的刚成林,砍来卖还有些心痛,再说这几年林业上管得紧,也不准砍,要砍伐证才行。”陈天安回答。 “哦。”这样啊。 山椿心里觉得抬杠厂要黄。 “刘姐,有吃的没有哦?”回到乡里,食堂已关门,李大爷回家去了,没饭吃,山椿来到刘姐小厨房。 “你没吃饭?”刘姐从厨房里出来。 “没吃。”山椿说。 “九支书没招待饭?”刘姐又问。 “不是,我们把工作做完,晚了,吃完饭都三点过了,赶回来就晚了,李大爷又不在。”山椿说。 “你还认真呢,那个搞得到这么久?”刘姐不信,觉得一般乡干部下村做这些事儿,都是坐在屋里估计加统计,那里用得了那么多时间。 “我们八点半出发,到村里都快十一点了,一点也没耽搁。”山椿解释道。 “哦,你一个一个组去走的?”刘雪梅心中猜测正确。 “是的。”山椿说。 “难怪搞这么久。”刘姐明白了。 “不一个一个的走,怎么办?”山椿问,自己的办法真的是太笨了? “不晓得,反正别个是坐到村办公室就把工作做完了。”刘雪梅也不想把话讲透。 “哦,那他们工作经验足,我才摸到这些工作,只有用笨办法。以后多向他们学习。”山椿老实地说。 “笨办法?多向他们学习?这个办法笨不笨,不好说,要看领导怎么看。多向他们学习是对的,和不和他们一样的去做你自己拿捏。”刘姐边说边拿着鸡蛋和挂面出来。 黄莲村的路那么远那么难走,可能改变吗?好吃懒做的困难户到底该不该救济?村干部确实贫困,该不该评困难户?陈天安真的要打一辈子光棍?王廷梅那将要嫁的老公真的那么不堪?秀儿的父亲夏老师内心也真的瞧不起招聘干部,那他为什么要让秀儿去考呢,看他说起秀儿当了干部脸上为什么又那么嘚瑟呢? 今天走了六十多里山路,累了,山椿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山椿又看到了君姐,君姐的老公怎么也是一个瞎着眼睛的瘸子呢。 山椿在梦里流泪了。 “刘姐,今天的工作汇报会不开了?”九点了,山椿见没人喊开会,就来到办公室问。 “还有些人没回来,书记乡长也没回来,要等他们回来才开。”刘姐回答。 “那要什么时候开?”山椿又问。 “上午怕是开不成了,看下午吧。”刘姐边忙着整理文件边说。 山椿把工作笔记本放回寝室,从大门出来,站在街口食品站房前的大黄桷树下,这树有些历史了,华冠云盖,阴泽上百平方米,在乡政府这条长一百五十米的街道上,很是一道风景。树下是新修的食品站的二层砖木结构的小楼。食品站是现在的叫法,以前叫做杀行,就是宰杀猪儿的地方。杀行的肉是九角一分钱一斤,有肉票的七角一分钱一斤,一天杀一个猪,这阵儿肉早已卖完了。 杀行往上走,是一字排开十二间供销社的二层楼房,全新的,在这街上很亮丽很突兀。楼上是职工宿舍,这年月能有这样的职工宿舍,也是让整个乡场包括政府、学校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羡慕不已的。底层十二间全是门面房,供销社的百货经营全在里面,门面房是一扇扇红漆木门,白天,所有的门扇都抽下来,放在门内一边,这样门面内的百货玻璃柜台内的各色商品一览无余。烟、酒、鞋、袿、衣、裤、毛巾、牙刷、豆油、醋、都在其中。只有农药、肥料、煤油等在上面公路边的一排四四幺条石砌成的青瓦房内。 农资门市对面是乡卫生院,一色的四四幺条石砌成的七间小青瓦屋。政府大门出来的右边,是一排三开间的小青瓦房,那是畜牧站。政府街面正对的上方,高出十多米的山边是乡粮站,有圆形仓方形粮库,全都是四四幺条石砌成的青瓦建筑。政府街面的下方,低出十来米是一条老街,除街口一座四四幺条石砌成的青瓦屋面楼房是合作店以外,全是青一色的木质结构的青瓦屋,街不足二百米长。乡小学,设有小学和初中,座落在离乡场一千米左右的乡场外田坝对门的山边。 黄莲乡场整个建筑就如魏大爷所说,尿脬大点,撒脬尿能走通街,一点不假。 这黄莲乡多石头,不然这政府,供销社,合作店及周边零星的百姓家的房屋怎么会全都是用四四幺条石砌成? 今天上午没事,山椿在几个单位间转了转,最后站在畜牧站房前那棵碗口粗的榆树下天马行空。 山高石头多,兔子不砌窝。这是在群众中流传的,山椿耳熟能详的一句话。这说明黄莲乡的自然条件在这个农耕几乎为全部产业的时代,是相当差的,石头上种不出庄稼,也长不出树。 出不去 回不来(0020) 下午,乡上仍然没开会,山椿在寝室里拿出那本在县里考试时买的大学语文看起来。 晚上,政府二楼会议室里,召开了乡干部会,汇报这次的检查情况。会议是黎书记主持的,没有看到朱乡长、袁乡长、龙公安。各村汇报情况都差不多,困难户绝大多数是原来那些,只有一两户因为家里房屋垮塌,家里生活急转困难,要求纳入今年的困难户进行救济。干旱的问题,从乡政府往黄莲村一路地势逐渐升高,干旱特别严重,有个别地方,吃水都成了困难,村里要求乡里发放抗旱资金要重点倾斜。其余几个地势相对平缓的村,也将面临缺水的问题,也要求乡里在发放救济款时要一碗水端平。 山椿按照统计数据对黄莲村的整体情况进行了汇报。最后,在大家汇报完毕后,山椿举了举手,要求发言。 “山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黎书记见山椿举手,心中说,真的还是个学生,有话说就是嘛,举啥手哦。 “根据我对黄莲村这次检查和了解的情况,我想说两点。一是,我想建议乡上对困难户的实际情况进行研究,不能光看困难的结果,还得看困难产生的原因。对合理原因形成的困难户,我们要帮,还要加大力气帮,下功夫救济。对不合理原因形成的困难户,我觉得不能帮,不能救济,至少不能在物资和金钱上帮助和救济。二是对于我们村干部中的合理原因形成的困难,是不是也应该纳入困难户进行救济?”山椿得到黎书记的允许就开始发言。 山椿的话一落音,大家一愣,先是没回过味,接着开始议论。 “困难户还有合理原困、不合理原因?” “困难户就是困难户嘛,该救济就救济,按名额分配,各村掌握做到公平就行了嘛。” “村干部有困难,干部应自己克服,名额只有这么多,你村干部占了,老百姓怎么想?” “村干部占了名额,拿掉谁啊。” “让山椿具体的说一下。”黎书记觉得,具体怎么做不重要,但山椿说的两个建议还是很有道理的,这娃还动了脑壳的。 “比如说黄莲村的二癞子陈天放,五十多一点点,身强力壮,是个单身汉,自己要是稍微认真点干活,做庄稼,难道会养不活自己,难道就会年年是困难户?我了解了一下,这个人从来不贪干活,好吃懒做。只望政府救济,只想到处蹭吃蹭喝,这样的人不困难才怪。可这样的人你救济得了吗?他就想这样过一辈子,难道我们政府要救济他一辈子?这样,让那些勤劳苦干的人怎么想?真要是这样,不真成了,政府养懒汉养癞子?又比如陈天安,村上的团支部书记兼民兵连长,原来在部队也是一个优秀的军人,由于家中有一个瘫痪的母亲,加上父亲原来生病留下些债务,导至他家十分的困难,这样的条件符合困难户的评定条件吧。可就因为他是村干部,就不能评定困难户,就不能得到政府的这点微簿救济,这说不通吧。再说,他村干部这点误工补助,是不可能让他摆脱目前困难的。”山椿说得有些激动。 “你说该如何办?”刘姐是财粮,做办公室、文秘、民政助理、乡正府的财政等工作,她听了山椿的话,觉得是个具体问题,可解决起来就困难了,钱只有那么点,各额就这么多。 “我觉得,帮该帮的,不该帮的坚决不帮。把这点救济款,用在那些确实困难,又勤劳努力,且经过努力能实现不再贫困的人身上。而对于那些实际也困难,但不思进取,不思努力,不思改变自己的人,坚决不帮。这样,我们的帮困,才能达到既把有限的资金用在了关键地方,又给老百生树立起了一个正确的生活和努力方向,不至于让老百姓只等着政府救济,只靠着政府关照。这个导向问题很重要。”山椿说。 听了山椿的发言,到会的人都认真的思考着,没人说话。 “你说这个,很有道理,可实际操作起来很难。多年来,政府这种救济困难户的做法,已根深蒂固,你这么一改,既得利益户不高兴,我们长期这么按部就班做工作的干部们也不高兴。年轻人,想法是好的,要多历炼。”过了许久司法员老陶说。 “改啥子哟。不改,没人说什么。一改,惹得全乡七个三,八个四的,又按不平。”曾乡长不屑地说。 “我看山椿的说法很有道理,也是做出了思考的,可以研究研究。我看没有什么不得了的,有些事,还是可以改变的。”秦书记在心对山椿的提议是十分赞成的,这娃还真是用心在工作。 “改变,要多做多少工作?村干部的工作还好做,那些吃到救济的,一下子没了,你说他们找不找干部扯皮?”武装部长蒋开政不看这说法有不有道理,只是从工作出发,难度极大,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一个劲的阻止这样做。 “我看,救济困难户,确实不应该养懒汉,而且,对于那些真正勤劳生产,却因生病,自然灾害,子女多子女年幼等困难户,不管他是什么干部不干部,都应该帮,都应该救济。”一贯不发言的老陶,今天却再次发言了。 “这样,山椿提出的这个问题,很有道理,很值得研究,但今天不扯这个。就按各村报回的名额尽快落实到位。至于山椿提出的陈天安的事儿,下来后,具体落实一下,还要看看这种确实应帮,而未帮的有多少。那种从困难的角度应帮,而从原因角度不该帮的有多少,我们下次再专题研究一下,看该怎么办。但,有一点,各位在做这两件事的调查研究时,一定要实事求事,一定要认真仔细,一定要亲历亲为。”黎书记思考着山椿提出的问题,听着大家的争论,觉得目前要改变,时间仓促,也还缺乏祥实的论证,这可是对一直以来的传统做法要做出改变,不能马虎。 书记一句话定了调,大家没再争论。 过了一会儿山椿又举了举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黎书记问。 其他的人觉得这个山椿话还真多。 “在昨天的调查中,我和夏老师,九支书,陈天安分两组对黄莲村八个组进行了全面的了解。黄莲村因为与铜永市接壤,山势相对全乡其他村来说要高,沟要深,交通也十分闭塞,经济相对困难。近期的干旱,黄莲村也是十分严重的,好在与铜永交界的陈家沟,有一条小河,河水还不错,我们观察了,有三个取水点,可以用抽水机抽水灌溉,基村能保障全村二、三、五、六、七、八,六个组的抗旱保苗用水。但村上缺乏抗旱的资金和柴油。村委和我们检查组的建议是乡上对黄莲村在资金和柴油上作一点倾斜,以给黄莲村抗旱工作更多的支持。”山椿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娃工作还做得细,就是怕要不到资金哦,只那么点钱钱。”刘姐心想。 “你黄莲村有困难,其它村也有困难,倾斜了你黄莲村,其它村咋办?”曾乡长立马反对。 “我只是建议,也不是我的黄莲村,我只是把我了解的具体情况摆出来,你们领导考虑。”山椿对曾乡长的话有些不高兴。 “该是该支持,可钱钱只有那么多。糑少佛僧多,不好办。”秦书记也觉得山村的建议,有理有据,想支持,可钱钱怎么办? “钱钱和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老陶又冒了一句。 “有准备,那个村没准备?”曾乡长大声反驳。 “抗旱大家都是有准备的,可怎么准备的就不好说了。今天只有黄莲村有实地查看,有取水点,解决了抗旱的水源问题,有怎样取水的建议,不是空口说白话。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有准备。”会计辅导员李天九发言。 “我看不争了,抗旱资金虽然不多,但,各村都望着的,就按往年的数据,依据土地的亩分,按比例分配。但,柴油,当前比较紧缺,既然黄莲村对水源和取水方法都做了解和分析,我看可行,柴油就先重点保障黄莲村。其它村目前没提出具体的抗旱措施,就先缓一缓。党委和政府再找上级协调一下,争取再弄一点柴油,做抗旱的后续准备。”黎书记心里对山椿的工作方法和思考能力十分是赞扬的。但钱的事,是不能做再做分配改变的,柴油给黄莲村,由于其它村的准备工作做得不充分,应该是没话可说的。 这娃年纪不大,心里的小久久还不少。武装部长也在心里对山椿给予肯定。 这个会开下来,山椿这个千天干部在大家心里有些不一样了。 只是,朱乡长他们去哪儿了?山椿不得其解。 这天,乡政府办公室里来了很多人,刘姐在忙碌着给这些人兑现困难户救济款和粮食。困难救济款是每户人五元钱,粮食是三十斤大米和二十斤面粉。钱是由刘姐发放到每一个人手中,粮食是由刘姐写好条子,盖上乡政府的公章,各自到粮站去领。 山椿在办公室帮着刘姐忙碌,看到了陈家沟的二癞子穿件到长不短的中山服,两手缩在袖口内,嘻皮笑脸的和其他人扯着闲篇。 二癞子从刘姐手里领过钱,接过条子,悄悄的和另一个五十多岁脸上长着一大块乌青胎记的人说了声,在下头等你。就喜兹兹的出去了。山椿听得他那话,心中寻思,这两个看上去不是一个村的人,要想干嘛,下头,是哪里? 待那乌青脸领了钱出去后,山椿便跟在他后面看他去哪儿。那乌青脸走出乡政府大门,倒左,向下面老街走去。到了合作店,便一头扎了进去。 “乌疤子,快点。菜都点好了。”山椿跟着也进了合作店,看见二癞子正在店内一张四方桌上坐着。 “来了。领到就下来了。一点也没耽搁。”乌疤子在桌边坐下。 店老板给二人上了一瓶石溪酒,山椿知道那是一块二一瓶。一盘油酥花生米、一盘炒猪肝、一盘回锅肉、一盘火爆肥肠、一盆血旺汤。 “吃,快吃,又吃共产党。”二癞子招呼着乌疤子。二人举杯喝了一大口。 “还是这狗日的白鲢煮的菜好吃。”乌疤子喷着酒气说。山椿知道这店老板叫赵大连,人生得白净,这一方的人给取了个外号白鲢。 “嘻嘻,白鲢这龟儿子,不仅菜做得好吃,他那婆娘才安逸。”二癞子端着杯子,假意看着酒,实则眼光飘过去,看店老板赵大连的老婆张英。 “那可真是一个漂亮婆娘儿,看着她,就流口水。”乌疤子也色色的盯着张英。 “你说,我们两个人才十块钱,只够喝这血旺汤。要是乡政府能拿五十块,我们两人一百块,睡她一下得不得行?”二癞子眯着眼问乌疤子。 “一百块,那该是好多钱哦。睡一晚,再少也要睡三晚上吧。”乌疤子把酒杯的酒一口干了,舔了舔嘴角的口水。 “唉,龟儿子乡政府,一次就拿这么五块钱,一年才拿两次。年终那五块钱还不够过年买烟和酒,太少了。”二癞子也把酒干了。 “下回找村上的闹一下,看能不能一次多拿点钱。”乌疤子也觉得政府一次给五块钱,是太少了。 “闹可以,可不能闹凶了,把这点钱也闹脱了就不好办了。”二癞子到还心里有数。 “也是,少是少,不过,每年能打两盘牙祭也不错了。不过,还是得闹一下,不然,肯定没得涨。”乌疤子说。 半小时后,这二人偏偏倒倒的走出了合作店。 “山椿,说你这回在会上整出了点名堂?”吃晚饭的时候,魏大爷问。 “啥名堂哟,没整出名堂。”山椿知道魏大爷说的是昨天晚上政府开会的事。 “还没整出名堂,你那几个问题,几个建议,让领导们都不好办了。”李大爷补一句。 “什么意思?”山椿直着眼睛问。 “啥意思?有领导说你娃有思想有水平,就是想法不太切合实际,有领导说你娃异想天开,哗众取宠,你说的那些根本办不到。”魏大爷笑着说。 “还有些村干部说你娃象个干实事的,有些村干部说你娃还嫩。”李大爷又补一句。 “那你们二大爷说,我那些想法,是对还是不对?”山椿听了,弄不明白这些绕绕弯,就直接问两个大爷。 “对啊,咋不对。要大家都这样想,这样干,就对完了。”李大爷说。 “大家都不这么干,就你主张这样干,你对也不对了。”魏大爷依旧笑着。 “哦,这样啊。”山椿听了,不是兹味。 “你娃明白就好,以后少去说这些,以免别人说你出风头。理解你的,说你好,不理解你的说你太自以为是。”魏大爷见山椿是乎明白了。 “我不明白。”山椿瞪着眼丢下一句,端着洗脸盆回他那现在还说不清是客铺或者是寝室的屋子,领导应该是默认了山椿把客铺做寝室的事实了吧。 可山椿心里还是不舒畅,分配的寝室住不成,虽然把客铺做了寝室,领导却没有一个说法,是默认,还是另有安排?难道岳永珍这种无视党委安排的行为就这样被默许了?应该有一个说法吧。 “章山椿,是吧。”山椿边走边想着,刚走到寝室门口,住在隔壁的妇女主任马清君问道。 马清君是顶父亲的班当上的乡干部,现年只有十七岁,可工作已经三年了。只是十六岁前也一直在县里的中学上学,工作由她父亲帮着干了两年。他父亲是清流镇的书记,本来还可以多工作几年,上升一步,可听说政策变了,过了那最后一班车,就不准子女顶替了,就急忙退下来让这个幺女子顶了班。山椿来的时候,马清君正在县上学习,半个月,结束后昨天才回到乡上。 马清君中等个子,皮肤很好,一头齐耳的短发,配上那一身剪裁得体的衣裤,显出她形像的姣好和性格的干炼,说话时都是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让人觉得很美,很悦心。昨晚开会的时候她没发言,只静静的坐在那里听大家汇报和争论,可能是因为才回来没参加下村检查工作中吧。 “哦,马主任,是的,我叫章山椿。”山椿立即回答。 “哦也,不要叫我马主任,我叫马清君,我们年岁都差不多,别那么生疏。叫我马清君行,叫我君姐也行。”马清君到是个热情爽快的人。 “我叫你马姐吧。”君姐?我有一个君姐,山椿想起了山君姐。 “好吧,马姐就马姐吧。你是才从南津中学出来的?”马清君看着山椿。 “是的,去年毕业,没考上,正在复习,准备今年在去闯一下,结果被招到这里来了。”山椿笑笑。 “听你的意思还有些不心甘?”马清君笑着问。 “当然,毕竟这是招聘干部,实质还是农民嘛。人家都叫我们一千天干部?”山椿有些自嘲地说。 “一千天干部?”马清君没明白。 “是呀,我们聘用合同三年一签,三年不就一千天吗?”山椿如实说。 “呵呵,这样啊。别人怎么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昨天晚上会上你表现不错,能干。”马清君笑了。 “啥不错哟,可能又得罪人了哦。”山椿叹口气。 “得罪啥人了?”马清君看来也是一个不成熟的干部。 “不晓得嘛。”山椿无奈地说。 出不去 回不来(0021) “呵呵,不晓得哇,我说你既得罪了人,又没得罪人。有人说你好,就有人说你不好。说你好的人,不会说出来,说你不好的人,一定到处说出来。人心就这样嘛。不必计较。”老陶住的马清君隔壁房间,坐在石柱亮廊上的藤椅上听着两人说话,便答了白。 “哦,陶主任,你这话有哲理哈。说来听听。”马清君转身向着老陶。 “哦,马主任,别这么说,我都是胸无志向混日子的人,哪里看得清哟。”老陶摇摇头。 “我们都是晚辈,你老就指教指教吧。”马清君微笑着说。 “指教谈不上,就是比你们多工作了几天,在这乡下多拖了些日子,油了。等你们多些时日,油了就好了。”老陶也笑笑。 “关键是这要怎么才能拖得油,又拖得走才是大学问哈。”马清君依旧笑盈盈,毕竟是女承父业,受父亲言传身教的,一问就问得那么实在,问得那么有水平,山椿自愧不如。 “呵呵,这就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了。”老陶卖着关子。 “愿听陶老师祥说。”马清君低声一说,还来了个万福。 “哈哈哈,小马真是个机灵鬼。怎么说呢。就说你们俩吧。你们的天时都差不多,一个是末班车赶上了,女承父业,当了乡官。一个是赶上了改革开放,国家百废待兴,大量需要人材的好时节,一个招聘的名义把小章也变成了乡官。地利吧,你们在一个乡,处在相同的环境,应该是一样吧。可小章还是不如你,你是城市户口,他是农村户口。你是顶班的,在人们的观念中,你就是正统的干部,小章是招聘干部,是新事物,人们还没接受,一般都认为他们不是正统的干部。在这种观念之下,他与人相处和做事就比你艰难得多了。如果你们犯同一个错误解,你可能就是背个处分,小章可能就是干部生份的终止。懂了吧。”老陶轻言细语的说着。 “哦,这点不否认,我是沾了铁饭碗很多光。”马清君思考着说。 “对这点我是深有体会。”山椿也笑笑说道。 “那人和呢?”马清君又问。 “人和嘛,就是个不断演变的情景了。从目前看,你的人和得益于你父亲官场的人脉和现行这个乡镇官场体系根深蒂固的对正统的亲和,你的人和因素没说的。加之你又是个女孩子,能干漂亮更为你的人和加了不少的分。小章就没了,可以说是一点人和因素都没有,全靠他自己了。不过呢,从他这几天的表现看,一个从学校门直接到乡政府的年轻人能有这样的作为,应该是会为自己创造许多人脉的。不过得有一个艰难的过程,因为人和的积累是需要时间的。努力吧,年轻人。”老陶也不知是叫山椿努力,还是叫山椿和马清君努力。 “多谢了,陶老师。”山椿和马清君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们改天聊,我要去打个电话。”马清君给山椿打了招呼一脸欢笑地走了。 “陶老师,昨天我在会上建议没问题吧?”山椿问老陶。 “没问题,应该是非常好的建议,于你肯定是加分的。不论他们是欣赏你还是打压你,但在心里肯定是认同你的。这点你放心。不过,建议能不能被采纳就很难说了。但,这于你没影响,采纳不采纳,应该说对你没有实质意义,展露了你的能力就足够了。”老陶慢悠悠地说。 “那我该怎么办?”山椿问。 “不是说过吗,拖吧。当然,拖,于你们年轻人来说是件痛苦的事。但,现下的乡镇工作就这样。”老陶说。 “哦,难道就这么按部就班,混日子?”山椿嘀咕。 “这个小马应该学习时遇喜事了吧,不然一下子心情这么好?”老陶没管山椿的嘀咕,自言自语的说。 “她这条件,心情好是应该的吧。”山椿道。 “我也觉得是这样,可是,她从去年来上班,就一直不太开心,有时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有时还很阴沉,让人生寒,也不知一个小女孩子哪来的这份怨气。这半个月的学习回来,似乎开心了许多。好事,好事。”老陶说。 拖?混日子?就这样过?山椿心里问着自己,感到了十分茫然。 乡上没给山椿具体的安排驻哪个村,也没有大的下村工作任务,山椿本就情绪低落,就在寝室里读着他那本《大学语文》和《历代诗歌选》,更多的时间是翻看那些闲书杂书,山椿觉得正统书淘冶性情,增加底蕴,而闲杂书也会给自己带来很多思辩方法。 山椿的语文成绩一直很好,对于自学大学语文,是一点难度都没有。读历代诗歌选,山椿觉得古人风花雪月,枯藤老树昏鸦,都可入诗言情寄志,可现代人呢,我们用什么来诉说心中的块垒? 读着读着,心中又有些烦躁,好在隔壁的大会议室里来了很多青年男女,民师主任黄登福在给他们讲课。 山椿在隔壁听着,好象讲的是一些农业技术知识,便认真的听起来。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学习班呢?山椿走出寝室从那打开的双扇门往里看了看,参加学习的都是十五六岁到二十多岁的男女青年,听课还算认真。 “黄老师,这是个什么班?”下课了,山椿问。 “农广校,上面要求每个乡都得办。”黄登福回答道。 “农广校?”山椿没明白。 “农业技术推广学校。就是叫这些年轻人来学习一些农业技术知识。”黄登福笑笑。 “哦。这样好,我可以来听吗?”山椿问。 “你哪用听,这些知识有农业技术推广手册,我也是照 本宣科。你拿几本去看就懂。本来把这些册子发给他们,也一样解决问题,可上面要求必须办班。我也不懂,就给他们念册子,完成任务吧。”黄递给山椿几本小册子。 “哦,各村都有人吗?”山椿又问。 “有啊。每个村由团支部领头不少于五个人参加。其实大都是团支部的成员来听课,这年月团支部工作是散的,喊不动人,就自己来。”黄看了看那些年轻人。 “哦,团的工作这样差了吗?”山椿听到团的工作来了兴趣。 “哦,忘了,你是团委书记。不好意思。”黄登福尴尬地笑笑。 “哦,没事儿,我想知道团的工作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山椿摆了摆手。 “哦,那我找几个人来聊聊。”黄登福征求山椿的意见。 “好啊。”山椿同意。 “那中午我留几个团支部的人,在伙食团吃饭,我们一起聊聊。”黄登福说着又去上课去了。 山椿就拿着农业科技知识推广手册看起来。还真是看看就会,就是一些简单的农业科技常识。什么温室育秧,肥团育苗,带土移栽,合理密槙,剪除生长枝等等,易懂实用。 “这几个是我们乡的几个团支部干部。这是我们乡的团委书记章书记。”中午其他学员都放学回去了,黄老师介留下了五个人。 “我叫章山椿,叫我山椿就行。”山椿看着比他还大一些的四女一男。 “哦,章书记好。”几个人也极有礼貌。 “不拘束,我们都是年轻人,就是聊聊团支部的工作,边吃边聊。”山椿招呼李大爷多煮了几个人的饭菜。 大家悄无声息的吃着饭,没人说话,也不知道这书记要干吗,不知如何说。 “你们团支部多久开一支团员大会呢。”山椿见大家不说话就开始问自己心中想知道的问题。 “我们支部三年没开过团员大会了。”一个长相美丽的女孩说。 “哦,你是哪个村呢。”山椿看着她问。 “我是画梁村的,村团支部宣传委员龙弟淑。”那女孩回答。 “哦,你们几个呢?”山椿又看着另个几个人问。 “没开过。”几个人摇着头。 “乡上是什么时间开过团员大会呢?”山椿又问。 “没开过,好多年都没开过了。”几个人又摇了摇头。 “那团支部会议呢?”山椿问。 “没开过。自从包产到户以后,都没开过。”那唯一的男性,水竹村的团支部组织委员樊韵说。 其他几个人也点点头。 “每年能发展几个团员?”山椿又问。 “现在这几年,只有乡小学团支部每年发展一批团员,村团支部都没有发展。”黄登福说。 “这样,团的工作怎么开展?”山椿又问。 “有事儿,支部书记跑到各组喊一下,交待几句就是了。”还是那个龙弟淑说。 “现在团支部基本是没开展什么工作了,有个别时候需要干点什么上级安排的任务,喊相关人员做一下就行,有时还喊不动人。名存实亡了。”樊韵说道。 “怎么会这样?”山椿没想到团的工作这么差劲了。 “包产到户后,工作重心转移到了经济建设上,各级组织对团的工作重视程度大打折扣。加之现在要让团员出来开会,干工作,没了报酬。以前没包产到户的时候,开天会还能拿一天工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得耽搁做土地的时间。团员也不愿意来。”黄登福见几个年轻人不说话,知道他们不好说。 “那乡团委岂不是成了摆设了?”山春说。 “呵呵,不好说。”黄登福又说道。 “那你们呢,你们几个年轻人也是这想法吗?”山椿提高声音问。 “我们年轻人,还是有朝气的,还是想开开会,唱唱歌,跳跳舞,增进友谊,增长知识,可得有人领头啊。团委不管,党支部不管,我们能咋办?”龙弟淑也提高了声音。 “其实,说是包产到户了,没时间,真正的也不是那么回事。空闲时间还是很多的,只是没有人组织和引导,我们也没办法。”樊韵说道。 “你们几个呢?”山椿又望着另外三个人。 “情况都着不多,就说这农技班吧,不一下也来了这么多人吗,说是各村分了任务,但自己愿意来的还是多。”几个人点头应道。 “你们什么文化?”山椿又问。 “我高中”。龙弟淑回答。 “我高七九,我们是同学。”樊韵说。 “我初七九,但我在县文工团去干了两年,最后说是我专业不行,回来了。”观岩村团支部宣传委员李洪芳说。 “我俩初中毕业。”另外两人回答。 “怎样才能搞好团的工作?我想拜托大家思考一下,给我一些建议。我就住在你们教室隔壁,随时欢迎大家找我沟通。 山椿见时间不早了,大家都还要回家,就结束了聊天。 山椿跟着书记黎相元走在食品站小楼傍边那一条石板大路上,黎书记这人在全乡政府里面是穿着最讲究的一位,看上去不像一位农村干部。 今天也一样,一件雪白的衬衣,一件深灰中山装的外套,裤子也是深灰色的,脚上是一双锃亮的皮鞋和白色的丝光袿。外套没扣扣子,一双手也没穿进袖子里,衣服只是披在肩上,两只袖子随着走路的节奏前后回荡。由于天有少许的热,黎书记便把一只手卡在腰间,从里面撑起了外套,让风驱散着身体散发出来的热气。 山椿穿着一件短袖衬衣,一条的确凉裤子,一双塑料凉鞋,土里巴叽的跟在书记后面。 由于走的人多,石板大路光滑顺溜,路两边的田,有的已经犁过耙过,有的缺水,还在望天下雨。田坝中间有一条小河沟有不多的水,挨河边的地方一台五马力的抽水机在吼叫着吐出从河沟里喝上来的水,田里有一个中年男人在用牛拉着犁绞田边,一个妇女和一个十多岁的小青年在用锄头锤打着田埂子堵漏,以防那抽水机喝上来的水又漏进小河沟里。 “光娃,光娃。河头还有好多水?”黎书记大声的喊。 可惜有点远,加之抽水机的轰闹和田里干活的人专注着地里的活儿,听不到喊声,也就没人回应。 “应该听不到。”山椿对还站着等回应的黎书记说。 “走,我们今天跑一跑,看一看去。”黎书记说。 山椿也没明白黎书记的跑一跑看一看,是指跑什么地方看什么。只是跟在他后面走着。 “嗨,栽得不均匀,要注意横竖对齐。”来到一块秧田边,有七八个人在平整好的秧田里移栽着从塑料棚里育出来的火烤秧,也就是温室育秧,老百姓形象的叫火烤秧。黎书记一手叉腰一手向田里指点着。 “哦,黎书记来了?”田里的人听见声音都直起了腰,抬起了头。 山椿看见田里八个人中,有三个中年妇女,三个十一二岁的小娃娃,还有一个三十多岁年轻人,乡政府的农技员也在其中。 “嗨,腰杆好疼哦。”其中一个小娃叫到。 “疼过屁,你小娃娃那来的腰杆哟。”黎书记笑着吼那娃儿。 “脚杆膝盖都杵肿了。”一个妇女也笑着说。 山椿是栽过秧子的,知道长时间的弯着腰干活,是十分疼痛和难受的,腰弯久了,承受不了,就得用手倒拐撑到脚膝盖上。这栽小秧比起栽大秧就更恼火了。栽大秧时不时的要进退运动,这栽小秧是很长时间都专注一点不会挪动的,手倒拐杵在膝盖上,又有泥水和着,用不了多久手脚相杵的地方是会磨破皮的,一旦破皮那更是钻心的疼,加之那平整秧田时倒下的人畜粪水,还有化肥一起搅在秧田里,又很容易感染破了皮的地方,这是一件很艰苦的活儿。 但,由于移栽温室里育出的秧苗,又得赶时间,就不得不把小孩和妇女们都拉上,还得不间断不歇息的一鼓作气的栽插。 “小心点,别把手倒拐杵破皮了,又疼又痒哦。”黎书记又笑着对那妇女说。 “疼,好办,忍到。痒,不好办,忍不到。”那妇女也调皮,一语又观回应着黎书记。呵呵呵。那妇女也不是省油的灯。 “不怕得。黎书记,老帅老帅的,治痒高手。”那男的直着腰一脸的调笑。 “黎书记,要不要下来插几把?”农技员也嘿嘿的笑着一语双关。 山椿听得云里雾里,弯下腰准备卷裤褪下田,干农活还是难不到山椿的。 “不下来了,我还有事儿到那边去看看。走,山椿。你是全乡的农技员,也不要在一个地方蹭到,要到处去看看,你的职责是指导全乡,不是一个劳动力。”黎书记一边小心的踩着道,怕秧田里起出来堆在田埂边的稀泥沾了皮鞋,一边向山椿使着眼色,还边批评着农技员。 山椿见状,跟着黎书记后面走着。 “黎书记,你怕是插不来吧。”那男人掏出烟,打着火。 “插不来,老子插的时候,你娃还没掉裤裆里。”黎书记也是骂人的高手。 “哈哈哈。”黎书记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黎书记,慢走。空了过来耍。”那男人大声地说。 “要的,要的。马官,等天你娃把黄鳝煮起,喝两杯。”黎书记边走边答应。 “黄鳝,有哈。前几天平整秧田,有十来斤,喂起在。”马官回答。 山椿想起了,那男的是村会计,姓马,外号马官。 “那等你小秧子栽完了,煮起喊我。”黎书记远远的安排。 出不去 回不来(0022) “做这乡干部工作,就是要和农民打得火热。有人喊你吃饭,有人喊你喝跟斗酒,那才是老百姓看得起你,才好做工作,才能当好干部。光有这还不行,你得指导全面,不能只做一个战斗员,要做一个指挥员。我从来不插手这些具体的活儿,我检查指导就行。”黎书记边察看着田里的情况,边说。 跟斗酒就是农民自酿的高度酒,这个山椿是知道的。是一种纯粮实惠,不上头的酒,农民很喜欢。 “今年真的有点不好整,去冬到现在一直没下大雨,没水了。开了春,小雨也没下几场,不好办。”黎书记看着大部分田里还没有水,应该犁的田也没办法梨。 “唉。这农村工作不好做哟。上面只晓得喊,只晓得布置任务,下面不好办。当乡干部呢,一定要和村干部,要和老百姓打成一片,不然,你寸步难行。”黎书记又说。 “哦,我记住了,一定多向书记学习。”山椿听得是书记在点拨自己,也算是进入乡政府工作的一次培训吧。 “向我学啥哟,我都是从部队上回来,半吊子水。不过呢,只要你关心老百姓,为老百姓办事,老百姓是服你的。老百姓服了你,就会尊重你,你在老百姓心中就有份量。你说的话老百姓就会听,你的工作就好开展了。”黎书记带着山椿走向了一座比周围都高的山。 “那山上是化佛寺,乡上的敬老院在寺里面,我们去那里看看。”黎书记看着那山顶说。 “黎书记,我下了两次村了,吃了饭给钱和粮票他们都不收,咋办?”山椿一直觉得这是个大问题,就向黎书记请教。 “老百姓呢,能招待你吃饭,就是看得起你,就不会收你的钱粮。”黎书记轻松地说。 “不是有规定,要给钱粮的吗?”山椿不解。 “规定个屁。很多规定是不合现实的。你有钱有粮票咋啦,我不高兴,不甩你,不煮给你吃,你能咋样?我高兴,我佩服你,要请你吃肉喝酒,不收钱,犯法吗?这就是老百姓的思维,也是老百姓朴实的情感。他们是看你为他们办事没有,为他们服务没有,而不是看你手中那钱那票。所以,你娃要记到,那天混到老百姓杀年猪请你吃刨汤,老百生捉到黄鳝鱼鳅喊你去喝一杯,老百姓家里来了客人,请你去坐上席撑面子,那你姓这个乡干部就当伸抖了。要是那天你娃混到,老百姓看到你就躲,老百姓听见你说话装耳朵聋,老百姓当面恭维你转身就骂你这个龟儿子,老百生伸手要你拿饭钱,你娃这乡干部就白当了,一定不是好干部。”黎书记说。 “这很在理,可与书上和广播里说的不一样啊。”山椿小声地说。 “书里说的,广播里喊的那些工作方法和规定是拿得上桌面却在下面行不通的。我这个嘛,是拿不上台面,却很实在的。你娃自己去体会,久了,你就懂了。”黎书记说。 “这,是不是和老陶的拖油论一样呢?”山椿觉得有一些相通,又有一些不同,一时消化不了。 “黎书记,去哪儿呢。”在去山上的路边一块大土里,一家人在干活,其中一个妇女和黎书记打招呼。 “哦,在挖行子哇。我去山上看下敬老院。”黎书记听得喊立即停下脚步回应。 “去化佛寺,热哟。中午在我家里吃饭吧。”那妇女向黎书记笑着说。 “你都还在坡上,谁煮饭啊。”黎书记笑着说。 “哦,马上收活儿,回家煮就是。”土中间那男人,大概是妇人的老公,立马叫收工。 “不了,不了,你们忙你们的。等你们忙过了,空闲了再来。”黎书记怕影响一家人的农活。 “农民,一年四季都忙,也一年三百六十天都不忙。那天都空,也那天都忙。看人吧。”那女人又说。 “哦,看人?这就是刚才黎书记说的那实在理论?”山椿心里嘀咕。人对了,忙也不忙,一句话三个字,我敬你;人不对,不忙也忙,一句话三个字,不甩你。 “哦,谢了,谢了。今天真不去,走到上面看了那些孤老头儿孤老太婆,转来也太晚了。改天来吃你家的风吹肉,你这家人能干,风吹肉香,自己烤的酒也香。”黎书记依旧笑着说。 “那好嘛,改天来请你。”那妇人说。 “这家人,很能干,地种得好,禽畜也养得好,祖上传下一小酒作坊,酒不错。男人不大说话,也笨,这女人姓曾,能干,酒坊也是她在撑着。”黎书记对山椿说。 走到半山腰,路边悬岩上,有一个用石头衬砌了的水凼凼,三股大拇指粗的水从石壁的缝里冒出来,水凼凼装满了,水溢出来,顺路边的小沟流向了山下。水凼四周有几根竹子打通节子做成的笕水管,把水引向半山里的座院子里。 水看上去十清澈,掬一捧漱漱口,清凉甘冽,吞进肚里,一股凉意直透心底。 “这水不错,这么高的山上为什么有水呢。”山椿问。 “山高水高嘛。这水流下去,曾家那小酒坊用来煮酒,酒质都好得多。”黎书记说。 “山高水高,这水应该是从山上浸润出来的吧。”山春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歇一阵再走。”黎书记在路边为行人休息的石条上坐下来。 “往年呢,这两天坐在这里一看下面坝里,蓝天白云下全是一片白花花的水,每一块田里都装满了水,今年不行哦,没水。”黎书记看着山下轻声地说。 农民基本上是望天吃饭哦。山椿生在农村也懂这些。 “上面要求满栽满插,如果再不下几场大雨,怕是不得行哦。”想着上级的要求,黎书记心中有些焦虑。 “没水库吗?”山椿问。 “有啊,可那几个巴掌大的水库那点水,也解决不了问题。再说,灌溉的渠沟没修完,没配套,就是有水也没办法。今年的农业恼火了,农民生活就更恼火哟。农二哥农二哥,脑门上刻着一个‘糟’字儿哦。”黎书记不知是回答山椿还是想着心事。 “农二哥?书记,为啥叫农民农二哥呢。”山椿不理解。 “这个嘛,社会上说的是,工人是老大哥,是领导阶级,农民就是二哥了哈。不过,我的理解不同。”黎书记慢幽幽地说。 “书记的理解是什么呢?”山椿很想弄明白。 “我的看法是,建国的时候,我们国家太穷,为了保障城市,建立工业体系,教育体系,文化体系,医疗卫生体系,国防科研体系等等,就不得不把我们的人口划成农业人口和城市人口,二元化管理,方便用农村的物质,用农民的劳动成果去支持其他体系建设。从那时起,一个农字,就把农民弄成了二等公民了。”黎书记这说法到是很有道理。 “农民不是出生在农村的人就天生是农民吗?”山椿从黎书记的话中感觉到了自己,还有许多人的理解不相同。 “那来天生的?如果不把人口按城市和农村划分,生在农村不也可以去城里生活工作吗?这个世界上,也就那么两三个国农划分了农村人口和城市人口。”黎书记提高了声音,也表达着对这个户口二元制管理的不理解。 “这样啊。是政策把我们的身份定格在这个人人都认为低人一等的农村人上了?”山椿内心有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兹味,原来农村人不是天生的艰难和困苦,天生的低人一等,想起君姐,想起王村长的女儿,想起每一个农村人不离口的跳农门,山椿有流泪的感觉。 为什么要用一个户口把我们禁锢在这个农门里?山椿的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点。 新中国建国后,1951年7月16日,公安部公布《城市户口管理暂行条例》,规定了对人口出生、死亡、迁入、迁出、“社会变动”(社会身份)等事项的管制办法。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户口管理条例,基本统一了全国城市的户口登记制度。农村却还没有一个户口管理办法。 1955年,《国务院关于建立经常户口等级制度的指示》的发布统一了全国城乡的户口登记工作,规定全国城市、集镇、乡村都要建立户口登记制度,户口登记的统计时间为每年一次。 1958年1月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第一次明确将城乡居民区分为“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两种不同户籍,奠定了我国现行户籍管理制度的基本格局。确立了“农”与“非农”二元格局。1964年8月《公安部关于处理户口迁移的规定(草案)》出台,集中体现了该时期户口迁移的两个“严加限制”基本精神,即:对从农村迁往城市、集镇的要严加限制;对从集镇迁往城市的要严加限制。从那时起,农村人就失去了走出农村,走向城市的通道,被定格成了农村户口,农村人,成了真正的出不去。 “不过,改革开放了,这些现状极有可能得到改善。”黎书记给山椿普及了户口知识,说明了农村户口是怎么形成的,然后看着山椿说到。 “政策能改过来吗?能取消这人为的二元划分吗?”山椿急切地问。 “这个我不知道,只听说在对待农村人在城里去干活的人,户口政策可能会有些放松。不要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黎书记象是对自己说,又象是对山椿说。 化佛寺是一座很古旧的老寺庙,修建在黄莲乡画梁村最高的山顶上。寺庙的建筑很精致,全木斗隼结构,寺庙修得磅礴大气,用料也十分考究。最难得的是一个二进的殿堂,里面藏着许多除四旧时被当地老百姓保护起来的精美石刻。虽然,寺庙做了敬老院,安置了全乡的五保老人,但正因如此才保存了这大量的石刻。 站在寺庙的门口,看向周边,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清风徐徐,无比畅快。 在寺庙四合院的中间坝子正中,有一口在整石上开凿出的石井,井里的水汩汩外溢,十分凉爽。 山椿好奇,说是山高水高,半山的水可以说是从上面的山里浸润而得,可这坡顶的水从何而来?况且这山比周边的又高出那么多,还有,这山可是一个整石的山,井也是在整石上开凿而成,水从何来? “这水井的水今年够吃吗?”黎书记问过敬老院院长一些日常问题后问起了敬老院的吃水问题。 “够吃,这水很神奇,不受天干的景响。周围的人还来井里抽水种地呢。”院长说起这井也是神往不已。 “哦,那可是个宝哦。唉,只是乡里决定,准备将敬老院搬下山去,放在老街上。”黎书记透露着消息,也有些不舍。 “这里空气好,不要搬吧。”有几个老人听说要搬,心里有些不愿。 “搬下去也有好处,主要是你们都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搬到乡场上去,有个三病两痛的,看医生要方便得多。再说,上级也在布置,要清理寺庙。现在小庙泛滥,上级要求清理清除,可能这庙子也要拆除了。”黎书记劝着老人们。 “太可惜了吧。”山椿在一旁听着,看着这寺庙的建筑,心叹。 “黎书记,真的要拆庙子吗?”回去的路上,山椿还想着那化佛寺的精美。 “要拆吧。上面已经安排了。”黎书记说。 “可惜了。”山椿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痛。 老人们常说,成功都不可毁败吧。这庙修的那么好,那么艺术,那么有文化。这雕塑石刻又是那么精美,也算是成功者吧。毁了岂不可惜,岂不违背祖宗遗训? “没办法,这些一阵风的安排有些很不合理,但不得不执行。上面说是改革开放后小庙泛滥,迷信盛行,要拆除,要清理。可有的人就说必须要拆,免得以后又死灰复燃。我看拆了,几年,几十年后,也许又修起来了。”黎书记心中也不赞成拆这寺庙。 “书记,我建议不拆吧。”山椿说,不知为什么,山椿上得山来,一看这寺庙就觉得价值很大,撤了简直是把美好毁灭给人看——悲剧。 “可上面追究起来咋办?”黎书记看着山椿问。 “嗨,你当书记的,有办法,随便找个理由,还有,如果问,就说撤了。不也就过了?”山椿说。 “哦,你给我个理由。”黎书记不明白山椿为什么要保这个寺庙。 “我觉得吧,这庙修得很好,很漂亮,也很古老,有价值。还有里面的石刻,也是很精美的,我去看过铜永那边佛湾的石刻也不过如此,只是比我们这儿集中一些而已,却全世界闻名,引得八方来拜。我们要是把这庙保存下来,今后说不定还是一处古迹,你书记就功德无量了。”山椿笑呵呵地说。 “想可以这么想,做起来难。”黎书记还是没有答应。 “书记,这庙可是我们乡的一个标志哈。你想想,现在来黄莲乡的人,谁不说,哦,看,那就是化佛寺。要是没了,我们以后说什么?难道说,哦,看,那里原来有个化佛寺?”山椿调皮地说。 “呵,你娃不错,行。我就保一保这个寺。反正上面说现在小庙泛滥,我们可以理解成是新修的撤,古旧的不撤,是吧。”黎书记对山椿的话很感兴趣,答应了。 “谢谢书记。朱乡长他们去哪儿了?”山椿想起这几天一直没看到朱乡长。 “他们几个去贵州考察去了。” “做抬杠?” “就是,去看那边的情况。我本来是叫你们几个乡镇企业领导小组的人一起去的,他几爷子说你还年轻,不懂,下次再叫你去。我到晓得他几个是想出去游山玩水到处耍耍,怕你去了不方便。懒得和他计较。”黎书记今天倒是把山椿当做自己的人了,把这种话也说给山椿听了。 “哦。去不去,没关系,只是我们乡的情况,这抬杠生意怕是做不了哦。”山椿想起自己对硬杂木的探寻结果。 “怎么说?”黎书记停下来问。 “我这几天下村和在家都了解和思考了一下这个事儿,不说那天在会上争论的销路和成本问题,就是我们乡从那来那么多的硬杂木?做抬杠的硬杂木要求也是很高的,要硬要韧。我们乡有吗,即使有,有那么大的量能满足开个厂吗?”山椿说。 “哦,这个到是,你娃到是有心。这样,这几天,你再做些了解,到开会时你把这些问题提出来研究。”山椿的话引起了黎书记的重视,思考了一阵对山椿说。 “好的。”山椿答应。 “到时,你提出具体问题就是,不要多说话。不然,我走了,你娃要吃亏。”黎书记说了一句关心山椿的话,可山椿却明白不了。 “你要走?”山椿问。 “这个乡条件太差,还有他几个本乡的裹得太紧,曾娃呢又太二百五,秦朝亮两口子呢又自成一派,工作不好做。有机会,调走算了。”黎书记把自己的打算和山椿说了。 “哦。”山椿无话可说。 “你不要怕,哪边都不太近,也不太远,都不会把你怎样的。”黎书记又说。 听了黎书记的话,山椿似乎又明白了点什么。 出不去 回不来(0023) 今天,二十九号,是乡政府发工资的日子,也是黄莲乡赶场的日子,黄莲乡逢三六九赶场。 吃过早饭,山椿走到大门口,准备去乡场上转转,来了这这么久了,还没在赶场的日子去乡场上转悠过。 “山椿,你有私章没有?”刘姐看到山椿要出去,就问。 “私章?没有。”山椿回答。 “没有就去刻一个。”刘姐说。 “刻来干啥?”山椿问。 “刻来干啥?你娃就是啥都不懂,这乡政府就是敲钟吃饭,盖章拿钱。这个都不懂,你还当啥干部哟。”曾正贵从楼上下来,听见山椿的话就鄙视着山椿说。 “人又不是生来就什么都懂的。”山椿听了,心中有些生气,就顶了一句。 “说你娃不懂呢,你娃还不服气,没得私章你工资都领球不成。”曾正贵被山椿顶了一句,心中不舒服,但,山椿的话又没毛病,无法反訤,就讪讪地说了一句离开了。 “自己几斤几两不晓得。”望着曾正贵离开的背影,刘姐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什么?”山椿没听清刘姐说的什么,问了一句。 “没什么,去雕个章回来。”刘姐说道。 “在哪儿雕?雕个什么样儿的章?”山椿问。 “场那头,挨合作店那里,有一个雕刻印章的,随便雕个什么样的都可以,只要是你的私章。莫雕贵了的,不划算。”刘姐扫着地回答着山椿。 “哦。”山椿答应着出了门。 街上没有多少人,虽是赶场天,但正在农忙的时候,赶场的人不多。本就不长的街道,仍然是稀稀拉拉的一些人,大多挑着箩筐,背着背篼,扛着待修整的农具,看上去一切都是为了农事而忙,为了农事而上街。只有一两个穿着喇叭裤,蓄着长头发的小青年在勾肩搭背的满街串,看上去与整个乡土的小场不太和谐。 “嗨,章书记,看啥呢。”山椿正在打望,听得一声喊。转过头去,看见水竹村的团支委组织委员樊韵和一个背着一把吉它,戴着眼镜,个子高挑的年轻人一起走过来。 “哦,是你呀,怎么,农活干完了?有空在街上来灯晃?”山椿因为和樊韵熟,就笑着开玩笑。 “没有哦,我来找我堂叔整点鱼蛋肥回去用。那东西好,紧俏,不好买。”樊韵回答。 “哦,那你堂叔整得到?”山椿问。 “他是供销社卖农资的,这东西就是他在销售。”山椿指了指政府大院上面那排条石砌成的大瓦房。 “这样啊,哪天我也去整点回去。”山椿想起家里种地也急需这化肥,鱼蛋肥就是老百姓口中说的尿素肥,这东西含氮量高,农村人特喜欢。 “好的,等会我们一起上去,我给他说说。”樊韵的意思是把山椿介绍给他堂叔。 “好呢。我先要去雕个私章。”山椿想着领工资的事儿。 “哦,我带你去。”樊韵说。 三人就往下面合作店走。 “这位是谁呢?”山椿望着那个背吉它的年轻人问。 “哦,江盛,对门小学里的老师,师范毕业,去年才分来的。”江盛自我介绍,一脸的自信。 “他是学校的团支部书记,音乐爱好者,背把吉它在这尿脬场上一过,千妖百媚尽回头哦。”樊韵玩笑着,江盛也嘚瑟地笑笑。 “我是乡团委的章山椿。你是师范毕业的大学生,又是学校的团支部书记,我们以后多亲近亲近,向你学习。”山椿伸出手和年江盛握了握。 “我听说过你,只是没见过。乡团委的章书记,只是,是个招聘干部。”乡场上都在传乡里来了个娃娃团委书记,江盛也不客气,因为是考上了中专,转了城里户口,有着天生的优越感。 “哦,我人年轻,能力不足,也没经验,让大家见笑了。”山椿客气了一句,没有计较江盛说他是招聘干部时的不屑。 “你可是大家口中的能人了哦,听说你在乡政府的说话和做事,大家都觉得你还很有水平的。”江盛确实听了一些大家对山椿的看法,就实说道。 三个人一路走来,江盛把吉它顺到胸前,不时用手指在弦上拔上一拔,吉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吸引着乡场上的人们,街上的人都回头看着他们。 山椿知道这是看那把吉它,因为在这小乡场止,吉它是很少见的,许多人很新奇。人们在看吉它的同时,也在看背吉它的人,顺带着看这三人组合,一时之间成了这小小尿脬场上的一道风景线。 “几个宝器。”路过合作店门前时,曾正贵在合作店的日杂门市里和一个漂亮的售货员说着话,听得吉它的声音也转过头来,看见是山椿他们,就大声的说了一句。 “呵呵,宝器总比宝儿好,你们说是不是?”山椿他们几个都听到了曾正贵的声音,知道是在骂他们三个,山椿和樊韵没说话,只是看了看合作店内,江盛没尿曾正贵那副乡长的身份,直接来了一句。 听得这话,曾正贵和那女售货员脸红着没吱声。三人从门前走过。 “真是个宝儿。仗着老汉当官,自己也是乡政府的干部,还升了个副乡长,到处耍朋友,乡上几个单位的姑娘都耍了个遍,别个和他耍一段看清了他那副德性,都不干了。现在耍这个,原来在这乡里是出了名的水性杨花人物,他娃捡着当得到个宝,全乡谁不喊他一声曾宝儿?还在这里骂我们。球莫名堂。”江盛一口气说完了曾正贵的事情。 “真的?”山椿有些不信,就转头看着樊韵问。 樊韵点点头。 雕好私章,又到供销社看了鱼蛋肥,并说好了回家时去弄一包回家去,然后三人又在乡场上一路转下去。 “郑老师,你调这里来了?”来到乡卫生院,山椿看到一个在罗汉乡卫生院工作过的医生,就打招呼。 “你是?”郑老师抬起头,看了看三人,一个也不认得。 “我是罗汉乡的章家湾的章山椿,原来在罗汉乡医院找你看过病的。”山椿说。 “哦,你是罗汉乡的?”郑医生问。 山椿点点头。 “我在罗汉乡工作了二十五年,年初才调回黄莲乡,这里是我的家乡,那里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们也算是故乡人了哈,小老乡。”郑老师见山椿说是罗汉乡人,也就站起来笑着和山椿几个打招呼。 “噫,你们来干啥子?”几个人正说笑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美女进来问。 “哦,君儿,这是我半个老乡,罗汉乡的章山椿。这是我女儿郑君,也是这乡医院的医生。”郑老师见是女儿郑君,就介绍道。 山椿看看那郑君,没说的,美女一枚。高高的个儿,窈窕的身段儿,瓜子形的脸盘儿,丹凤的眼角儿,加之在这医院里没有日晒雨淋风吹霜染,脸蛋儿清丽可人,引人无限……。 “你好,我章山椿。”山椿看见那郑君瞅着三人,笑而不语,就主动自我介绍。 “哦,你是团委书记?就是哪个新来的招聘干部?”郑君似有不信。 山椿点点头。 “我是江盛,学校的老师。”江盛急忙自我介绍,一脸的自得,还轻轻的拨划了一下吉它的琴弦,发出轻轻的声响,很美妙。 “招聘干部要努力,不然翻不过农门。”郑君没理睬江盛,只是淡淡的对山椿说。然后转身走了。 嘿嘿,这个女人有些傲骄,还是人们对我们这些农民干部从心里瞧不起呢,山椿心里腹诽。 江盛目不转睛的盯着郑君的背影眼中冒光。只有樊韵一脸的微笑,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从卫生院出来,山椿约了江盛和樊韵晚上一起在白鲢饭店吃饭,然后和二人分手,回乡政府去了。 山椿拿出新雕的私章,一方小指头大小的梨木小方章,在刘姐的印油盒里沾了印油,再在刘姐拿出的黄莲乡干部工资花名册上找到自己的名字,盖了下去。 工资三十七,下村补助四元,一共四十一元。刘姐说着把钱拿给了山椿。 山椿接过工资,心里很是激动,这可是自己第一次挣钱,这可是乡政府干部工资,这可是四十一块钱,按以前农村集体时的劳动力一个壮劳力价值八分钱计算,这可是个五百多个劳动日的报酬啊。山椿的心跳得老高老高的,脸也涨红着,有些懵。 “刘姐,是不是算错了?”过了好一阵,山椿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才来工作半个月,却领了一个月的工资,要是弄错了,刘姐得赔钱吧。 “哪里算错了,三十七加四是四十一哈。”刘姐又看了一下工资花名册。 “不是,我是说,我才上半个月的班,这可是一个月的钱,你不会赔钱吧。”山椿急切地说。 “呵呵呵,赔个屁,就是那么多。”刘姐心想这山椿真是什么都不懂,傻小子一个。 “没错?”山椿还是没明白。 “按规定,十五号前上班的,按整月发放工资,十五号后上班的,按半月发放工资。没错。”刘姐依旧笑着说。 “哦,这样啊。这样好,这样好。”山椿心里高兴。 “当然好哦,你以为还是在农村干一天才有一天的工分,参加工作,不论是干部还是工人,都按这个规定发放工资。”刘姐又解释说。 “谢谢刘姐,谢谢刘姐。”山椿连忙说。 “谢我做做啥子?谢共产党,谢你自己。”刘姐说。 “谢共产党,我自己没什么可谢的。”山椿立马说。 “我说主要应该谢你自己。你不认真学习考不上,就什么也不是。”刘姐依旧坚持。 “哦,谢自己。”山椿笑笑。 “领个工资就傻了?滚蛋。”刘姐佯装发怒。 下午五点半,山椿和樊韵、江盛、秦书记坐在白鲢的食店里准备喝酒。山椿本来还准备叫上黎书记和刘姐的,黎书记发了工资,回家交钱去了,刘姐呢,有小娃娃要照顾推了不来。四个人点了菜,来了两瓶柳浪春。 “白娘子,来点醋。”秦书记高声的叫着,白鲢的老婆张英摇着水蛇腰端来了醋。 “狗日的,白鲢不是他婆娘长得这么水灵妖娆,生意都是丘的。”秦书记眼睛盯着说。 白鲢在灶台上见听了,笑笑,没说话。 “好吃就多来吃点,好看就多来看点。”张英也不惧,笑说回答。 “看得到,吃不到,涨死眼睛饿死球。”秦书记一本正经的说。 “你个书记,不要把这几个小娃儿带坏了。”张英依旧笑着。 “秦书记,有点搞头没得嘛。”待张英走开了,江盛低声问。 “搞头个屁,玩笑开惯了的,口说心不乱。”秦书记喝着酒。 “你在学校教几年级?”秦书记问江盛。 “我教初中毕业班。”江盛回答。 “哦。那你要认真教,平时少弹点琴,更不要乱弹琴,少耍点,把学生娃儿教好点,多送点去上高中。现在兴考试了,要多出点人材。”秦书记举着杯子给江盛敬酒。 “一定,一定。我是空了才弹琴,工作时还是很认真的。”江盛连忙站起身回敬秦书记。 “另外就是要把团的工作抓起来,现在团的工作不好搞,农村支部基本处于瘫痪,只有学校还有希望搞一下。”秦书记又说。 “学校也不好搞,领导都以教学为重,不太注重其他的。不过你秦书记说了,我一定重视。”江盛也不含糊。 “现在政府以经济和生产为重,学校以教学为重,工厂以生产为重,没错。但,不把政治思想教育和组织建设当回事儿,也不是个好现象。”秦书记又和山椿碰了一下杯。 “我也了解了一下,现在团的工作确实不好办,全乡基本是瘫痪的。”山椿和秦书记碰杯,说了心中的忧虑。 “工作不好搞,存在困难是肯定的,但我们还是得努力去做去搞。我们乡呢,前一届是曾宝儿在搞这块,他就是混日子,搞不成事儿。团的工作比其它乡还差。你来了,想想办法,搞起来。”秦书记对山椿提出要求。 “他搞不成事儿,却升了官,应该说是有本事嘛。”江盛心里明白,却故意的说着。 “有本事个屁。他娃是顶班的,老汉当官的,吃着国家粮,小错不断,到处耍朋友,其实就是耍流氓。现在乡政府又缺干部,矮子里选高子,就充数吧。”秦书记说。 “唉,这些事,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要是我说了算,我就是不配其齐职数,也不要他。”秦书记有些气愤。 “山椿,你娃要努力,我看好你,不用多久,一定超过他。”秦书记又端起杯子和山椿碰酒。 “我努力,没问题,可我是招聘干部,没有吃皇粮,天生低人一等,曾乡长一直说我没水平,我看超过他,难。”山椿喝着酒回应道。 “没吃皇粮,现阶段确实是在大家心目中要低人一等,可这也不是不可改变的。你要用你的能力,水平让大家刮目相看。曾宝儿说你没水平,这话就说得没水平。”秦书记有些激动。 “小声点吧,听说他又在和这合作店的美女耍朋友,要是在楼上做事,听到你说这话,不好哦。”江盛提醒道。 “又在和这店里的美女耍朋友?”秦书记有些不信,江盛却点点头。 “过来。”秦书记向着正在端菜的张英喊。 “曾宝儿又在这里搞乱弹琴?”张英过来了,秦书记问。 “人家是耍朋友。”张英看了看门外和楼上小声地说。 “哦,天天新郞,安逸。”秦书记证实了情况冒了一句。 “人家耍朋友,天天睡一起也是应该哈。”张英不知是说真情况还是临门踢一脚。 “应该过屁,耍朋友就可以天天睡一起,那婚姻法还要不要?”秦书记说。 “呵呵,你管得宽。”张英笑着说。 “山椿,你要稳起,你不比他,你是招聘的,这样子会毁了你。”秦书记又对山椿说。 听了秦书记的话,山椿真是五味杂陈,招聘干部,没皇粮吃的,硬是二等干部吗?山椿心里想着没有说话。 “来,书记,我敬你一杯。”樊韵一直没说话,这阵盯得一空儿,端着酒敬秦书记。 “你是?”秦书记端起酒杯。 “他是水竹村的团支部组织委员樊韵。”山椿急忙介绍。 “哦。”秦书记喝了酒。 “你什么文化?”秦书记看长樊韵得很精神,透着干炼和精明。 “我高中毕业几年了,在家里干活。”樊韵回答。 “哦,人不错,人不错,要努力,要努力。”秦书记说。 半夜,山椿尿急,起来到厕所去撒尿。天空星星满天,就是不见月亮,整个政府大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挂在大礼堂两角屋檐上的两盏路灯,昏黄着一眼不眨的照着整个院落。山椿醉眼朦胧,闻着旱厕里的粪臭味和尿騒味把尿撒进了起着一层厚厚的尿茧子,石头做成的尿槽子里。 “救命啊,救命啊。”一脬尿撒完,轻松畅快,正欲转身,却听有人在喊。 由于喝了酒,山椿一时没回过神,接着往外走。 “救命啊,来人啊……”这次山椿听得真切,真的有人在呼喊救命,一时间,清醒过来,又认真的听了听,确实是厕所下面的老街上传出的声音,十分急切。 山椿一时没了主意,一趟小跑,敲响了秦书记的门。 “哪个?”敲了一阵,刘姐醒了。 “刘姐,快点叫秦书记起来。”山椿急切地说。 “山椿啊,干啥子?”刘姐又问。 “下面街上有人叫救命。”山春说。 出不去 回不来(0024) “救命?”秦书记也醒了,打开了房门。 “我去上厕所。听见厕所下面街上的房子里,有人喊救命,喊得很急。”山椿揉着眼睛。 “哦,厕所那里,那下面是合作店,二楼全是住宿房。是不是有人出问题了哦。快,去喊几个人起来。”秦书记一边分析一边安排。 “喊谁啊?”山椿对乡政府里面人的住宿和有谁在乡上没回家很不了解。 “我去喊,人少了,怕遇到抢劫的整不赢。”秦书记一会儿喊了李大爷、夏老师,廖姐和他的老公,正好今晚她老公在家。刘姐披着衣服,也起来了,但在守乡政府,小孩子也在照顾,没打算去。 “救命啊,救命。”一行六人急匆匆的跑到下面街,依然听到喊声。 “哦,是曾乡长的声音。”几个人静静的听了一下,夏老师听出了是曾正贵的声音。 “是,就是。”李大爷也说。 “白鲢,白鲢,开门。”几个人都弄不清曾正贵在哪间屋里喊,秦书记就去敲饭店的门。 “他们住的合用作店日杂销售门市楼上,要从门市进去才上得了楼。我这边和他隔了七八个房间,去不了,连声音都听不见。”过了一阵,白鲢和老婆打开了门,听了秦书记的讲述,又站街中间听了听呼救命的声音,就对秦书记说。 几个人急忙来到日杂门市前。 “喊几个街上的人来。”李大爷说。 “不,这街上本来就没几人,再说看这门市的门也完好无损,不象是有外人进入,怕是有些不好说的事儿。不要惊动了大家,传出去不好听。”秦书记心里想着什么,心道这曾正贵平日里不着调查,可这关系到一个人的名誉,也是谨慎一点好。 “那咋办?”夏老师问。 “这样,白鲢,去拿个撬撬来,把门撬开。”秦书记安排道。 一会儿,门撬开了。 “这样,我和夏老师,廖莉进去看什么情部况,你们在这里守到。”秦书记又安排到。 可能是听到下面有动静了,曾正贵依然喊着救命,但声音小了很多。 一会儿,廖莉下来叫山椿,白鲢、李大爷上去。 山椿进得楼上的房间,看见曾正贵和一个女人,就是白天看到的那个合作店日杂销售员在床上。两人看上去是赤身裸体,面对面紧贴在一起,秦书记用被单把他们两人裹着并打结绑着,那女人一直没吭声,曾正贵一刻不停的叫着救命,只是声音很小很小,怕羞。 “这是扯不脱了,只有把他们一起弄到卫生院去,不然要出人命。大家不要声张,别上街上的人看见,丢人。”秦书记安排道。 “扯不脱,啥扯不脱?”山椿不明白。 “你青勾子娃儿不懂,也不要问。”李大爷瞪了山椿一眼。 山椿明白青勾子娃儿的意思就是童子,处男,没经男女这事。听得李大爷的话,山椿醒过了神,心里暗暗好笑。 “两个人,怎么弄到卫生院去?这两人至少两百五十斤重,这几个人抬是没问题,可是没担架,使不上劲啊。再说,这楼梯这么窄,摆不开啊。”山椿心里想着。 “秦书记,我看不好抬,再说抬出去影响肯定大,不如去把卫生院的医生请来吧。”山椿建议。 “哦,你看我急糊涂了,快、快,我去叫医生。夏老师和廖老师在这里看着,其他的人到楼下坐吧。”秦书记怕其他人去叫不动医生,就亲自去了。 十多分钟后,秦书记带着郑君和一个近六十岁的老医生来了。秦书记的意思是要个女医生来现场更好办一些。山椿看到郑君却皱了皱眉,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去看这场景,不太好吧。 “晚点上去。”在郑君经过身边时,山椿便轻轻地拉了她一下。 郑君看见山椿向她使眼色,便站下没上去。二十分钟过去,事情解决了,人分开了,肿也消了。 老医生叮嘱了曾正贵几句,曾正贵点着头应着,装死睡了。大家就下楼。 “大家辛苦了,白鲢,整几个菜,和李老师喝几杯。”秦书记安排。 “不用了,不用了。”那老医生推辞。 “李老师,反正都快天亮了,累了你,喝几杯,我晓得你也是酒中仙哈。”秦书记笑着说。 大家一齐来到白鲢馆子里围桌坐下,白鲢捅开了灶堂的火。 “李老师,听说你原来是军医?”坐下后秦书记问。 “是啊,我是国民党的军医,是共产党把我解放了,又成了共产党的军医。全国解放了,不打仗了,就到了这黄莲乡医院。”李老师也不忌讳自己是共产党的俘虏。 “难怪你医术那么好,出手就解决了问题。”山椿很是佩服。 “今晚曾乡张这个事儿呢,说问题小呢,稍有不慬,就会死人。说问题大呢,又没多大的事儿。”李医生微胖,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满面红光,说话细声亲和。 “这到底什么问题呢。”秦书记问。 “这种情况的症状和结果看似一样,其实也有多种原因可能造成,细的不说了,理论也不说了,按农村说的就是发骚不退。以后呢,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悠着点,不然救得不及时,不得法,就丢命哦。还有不要猴急,更不要酒后寻欢,本来是欢喜事,更不必紧张,这些都可能造成这种后果,让人难堪。”李医生见有女人在场,就不多说了。 “来,吃菜吃菜。”见李医生光喝着酒,秦书记便招呼着。 “他一个皮蛋下三顿酒,不吃菜的。”郑君说。 “哦,一个皮蛋下三顿酒,太夸张了吧。”山椿说。 “不夸张,我真的是这样,一根筷子沾,舔一下皮蛋,呡一口儿酒。没办法呀,过去在部队,没吃的,只好这样,习惯了。”李医生呡了一口酒说。 “这样对身体不好吧。”山椿又说。 “喝得少,还行。我好喝酒,但不过量,现在有条件了,一天喝两次,一次不超过一两。”李医生说。 “哦,这样啊。”山椿明白了。 “这喝酒吃饭做事儿,就包括做欢喜事儿,都不能过量。呵呵,不然,要命。”李医生轻描淡写的在教育着大家,也指今晚之事,是曾正贵过了。 “来,别信他的,我敬你一杯。”郑君举起酒对着山椿。 “敬我?”山椿疑惑。 “敬你,是你让我没看到那些令人作呕的场面,让我的眼睛还干净。谢谢。”郑君一口干了。 山椿只好喝了。 “好吧,大家对这事不要传哈,不然又是流言满天飞。”秦书记见差不多了,就对大家说。 “我们不传,不等于别人不传吧。你还封得了天下悠悠众人口?”郑君不在政府序列,不怕秦书记。 “别人说是别人的事,我们不仅不要传,还要否认这回事。”秦书记看着郑君。 “放心,我是不会去传的,恶心,怕吐。我说不来,你硬要我来。”郑君有些埋怨秦书记。 “我是觉得病人有女同志,你女医生来可能好办些,那晓得我们李老师医术这么好呢。一口冷水对准目标一吹,火就灭了,没事儿了。”秦书记笑得两眼眯缝,说得也诙谐。 “这招解决不了,就要打一针镇静剂了。”李医生也笑笑说。 “你郑医生应该把这些技术学会,难得机会的学习,你错过了,可惜哦。”秦书记继续逗乐着郑君。 “我才不学这个技术呢,无聊透顶。”郑君一脸正色。 “事情呢有点无聊,可技术却是实在的哈。”山椿这话却是有道理。 “秦书记,你们这么早就下乡回来了,搞计划生育吧,抓到大肚皮没有啊。”大家走出来,天已亮了,街上已有人走动了。看见秦书记一帮乡上的人,就打着招呼。 “没有,让她跑脱了。”秦书记笑着回答。 “大家回去好好的睡一觉,加了班辛苦了。”秦书记又回头装模做样地大声说。 “哦,又来计划生育大运动了,昨晚乡政府连煮饭的和医院李老头都出来搞计划生育了。”那人看着乡政府一群人走过,自言自语的说。 “搞铲铲个计划生育哟,你信秦书记过鬼。”背后传来街上扯花果糖那家人的说话声。 “不是搞计划生育,那是搞啥子?这么早,这么多人?”这人不信。 “哦,这可是新闻哟。”二人说了阵悄悄话,那人就笑了,大声地说。 自此,曾宝儿扯不脱,李医生连夜救命的故事就开始在黄莲乡演绎开来。 回到寝室,山椿睡不着,就看书,书也看不进,老想着刚才的事儿。猜测着这件事对乡政府的影响和乡政府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不会没个说法吧。严打才过,要是严打没过,怕是坐牢的条件都够了吧。 八点过,山椿出门看了看,见没有动静,隔壁的马主任和老陶也没在,大概是回家去了,他们这些人老是回家。 山椿觉得自己也该回家看看了,就到供销社找经理说买两条精装红梅烟。当下流行的是精装红梅和翡翠,红梅五元一条,翡翠四元五角一条,需要供销社经理批条子才能买到。一番唇舌,经理答应了山椿一条红梅,叫山椿哪天回家的时候去找他拿。 “昨晚曾宝儿出事了?”经理悄悄问山椿。 “什么?”山椿吃惊的看着经理,不相信这事儿就这么一会儿就传开了。 “是不是曾宝儿出事儿了。”经理以为山椿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出事,出什么事?”山椿装糊涂。 “嗨,满街都传遍了,说是扯不脱了,你们乡政府干部和医院医生全都去了,整了一夜,到天亮才扯脱。”经理的传言有些夸张了。 “不晓得,没有的事。”山椿否认。 “你不说算了,反正大家都在传,还说看到新来的那个乡干部也在。不就你一个新来的吗?”经理笑笑。 “真不晓得,没有的事儿。”山椿还是不承认。 “哦,哈哈哈。”经理笑着送山椿出来,门市里的几个年轻女售货员都神秘的笑着。 回到乡政府,山椿就去找秦书记,秦书记还没起来。 “刘姐,外面已经传开了。”山椿看见刘姐就说。 “啥子传开了。”刘姐问。 “就是昨晚曾乡长的事儿。”山椿说。 哦,肯定会传开的,坛子口口封得到,人口是封不到的。那街上虽然人少,却不是没有人,肯定也是有人的,人家听不到吗,那么大的动静。”刘姐淡然地说。 “那秦书记叫我们不要传,这都传开了,咋办?”山椿有些急。 “你急个啥?只要你自己不传,管他别人怎么传,你又封不到。只要政府里不传,管他社会上怎么传。”刘姐说的很有道理。 “哦。”山椿答应着走了。 下午,山椿看见朱乡长、袁乡长、公安员都回来了,一行人风尘仆仆,一看就知道是赶了远路。 “朱乡长,你们回来了?”山椿笑着和几位打招呼。 “回来了。”朱乡长笑容可掬,一副得胜归来的架势。 晚上,乡政府二楼会议室开会召开党委会议。会上,朱乡长汇报了外出贵州考察抬杠生产的事儿,袁乡长作了补充发言,公安员做了抬杠生产大有可为的论断,并建议乡上立即调集资金开办抬杠厂。 黎书记想起山椿的调查和了解以及疑问,本想说出来和几个争论一番,可转念一想,自己一个人反对,朱万山三个人支持,曾正贵没参加会议,武装部长一般不发言,再说武装部长也是本乡人,与朱万山稍微要近一些,秦书记两口子又两边不帮,这样一来,自己就是狐军一个,争不了。就决定按下这个议题,把下午秦书记说的曾正贵的事儿拿出来讨论。 “我觉得抬杠生产的事,要多听一下大家意见,再找个机会,把乡镇企业领导小组的同志,乡干部,五大员一起开个会,大家发发言,集思广益。然后我们党委会再开会拍板。今天我们主要讨论另一件事,先请朝亮同志汇报一下整个事情,然后我们再讨论如何处理。”黎书记打定了主意就开了口。 他说的理由正当,又有一件急事要先讨论,朱万山没有反驳的理由,就只得按下建抬杠厂的事儿。 “昨天半夜,山椿去屙尿……”秦书记清了清嗓子开口把曾正贵的事儿说了一遍。 “这件事,还得章山椿那脬尿有功,不然,他娃喊死了都没人听见,就出大事了。听卫生院的李老师说,这种事儿,时间一长,是要死人的。”秦书记最后没忘记山椿一功。 “功个屁,死球了才好呢,这个宝儿。”武装部长蒋开政心里骂。 “多事儿,管球他那么多,就一个自高自大的宝器。”公安员也在心里嘀咕。 朱万山面色很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难怪我们上午回来时,走在路上有人就在问我们乡上的大新闻哦,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事,那些人只是神秘的样子,又不说。原来是说这事啊。”袁家兴沉默了一阵开了口。 “传开了?外面晓得了?”秦书记装样儿问。 “天下都怕是晓得了哦,我回来后去了家里一趟,邻居门都在问。”公安员其实是回家时听老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下扯到邻居身上说事儿。 “我下了封口令的,哪个说出去的,追查,一定要追查。”秦书记提高声音说。 “追查啥哟,这事儿,你还捂得住?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朱万山淡淡地说。 “好了,好了,不扯这些没用的。这事儿呢,就如朱乡长说的,捂不住,已传开了,就不去说了。我们就事论事,看此事如何处理。”黎书记脸色很不好,说完看着朱万山,他知道朱万山的哥哥和曾正贵的老汉走得近,以前一起共过事,曾正贵的老汉当时是朱万山哥哥的直接领导,关系很好。 “这事不好办,不处理吧,事儿确实影响不好,处理吧,又涉及到顶班干部,吃国家粮的,处理回去了,农村头又没有他的包产地,不好办。加之又是我们乡政府领导,还是新提上来的副乡长。关系重大。还是看大家的吧。”朱万山打起了绕绕章。 出不去 回不来(0025) “你们说呢。”黎书记见朱万山滑头,就转向其他的参会人员。 “重处,开除党级,撤销副乡长职务。”武装部长放了一炮,心里说就看你们敢不敢接。 袁家兴不明白朱万山的意思,就没说话。 公安员也安静着。他不是党委成中员,没资格参会的,是朱万山拉来汇报抬杠生产考察情况的。 “我支持蒋部长的意见,我觉得吃国家粮的不能高人一等,该怎么处理还得怎么处理,是领导更得严格要求。我就这意见,看你们领导怎么定。”秦书记心里到很想重处曾正贵。 黎书记稳起不吱声,看着朱万山。 “我说,这件事影响很大,但法律上也没啥规定怎么处理。还谈不上犯法,要是处理不得当,又怕影响我们乡的荣誉。再说年轻犯这样的错误,也是经验不足,就做个记大过处分吧。”朱万山见大家的意见要重处曾正贵,怕他哥哥不好处,就赶在黎书记表态之前表了态。 “呵呵,这经验不足到是真的。”秦书记呵呵笑着。 “也是哈,你说他经验足呢又出了这档子事儿,你说他经验不足呢,他调来乡政府这一年多,耍的朋友不下五个吧,听说每一个都得了手,龟儿子,还经验不足,是不是傻哦。”武装部长讥讽着。 “不是傻,是宝,你没听见老百姓都叫啥宝儿来着?”公安员没忍住,放了一炮。 “出去,这个会是党委会。”朱万山盯了公安员一眼。 公安员意识到失态已晚,又被朱万山一句话轰得灰溜溜的红着脸出去了。 “这样吧,我觉得朱乡长的话也很有道理,年轻人经验不足,是常有的事。不管外面怎么说,我们党委政府还是得从保护年轻人的角度出发,不能让年轻人一失足就毁一辈子。以党委的名义做一个记大过的处理决定,上报区委。如果区里认为处理轻了,我们再重新处理。”黎书记也是个老狐狸,自己也有事找县上的朱万水,还有区公所的龚同庚也和曾老头有勾连,自己想调出这黄莲乡,不能得罪这些人。不如顺水推舟一番。同时也是给年轻人一个改过的机会和出路,走出农门不容易,以前重归农门很轻巧,现在回农村去,没田没地,生活咋办?并且,以后的人生就很灰暗。这样从轻处理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他也知道此事到了区委,一定是同意乡党委乡政府意见的。因为,区委的领导也得看着县上领导的眼色行事。 “对这个处理意见,我保留不同意见,还是坚持重处,害群之马不可留。”武装部长说。 “我也保留不同意见。”秦书记也说。 刘姐盯了秦书记一眼,怪他不懂事,秦书记没甩她。 “有不同意见是对的,我们不搞一言堂,我们搞民主集中制,我们来举手表决。同意给曾正贵同志记大过处理的举手。”黎书记看这形势,举手表决是一定能过半数的,少数服从多数是党的原则,目的达到。 最后,采取举手表决通过表决,只有蒋部长和秦书记没举手,黎书记、朱乡长、袁乡长、刘雪梅举了手,四票对两票,通过了对曾正贵党内记大过一次的处理决定。 开会的情况山椿不知道,山椿对是不是自己救了曾正贵,是不是有功没去想。此时正坐在寝室里看书。 “嗨,山椿,你没出去玩吗。”马清君回来了。 “哦,马主任,好几天没看见你,去哪儿了?”山椿打着招呼。 “嗨,有点事儿,耽搁了几天。没事儿吧?”马主任笑着问。 “我吗?没事儿啊。好好的。”山椿回答。 “哦,我是说乡上这几天没事儿吧。”马主任又问。 “乡上,有事儿啊。每天都总有些事儿的。”山椿认真的回答。 “哦,我是说没啥新闻吧。”马主任依旧笑着。 “新闻,天天都在广播啊。”山椿有些糊涂,她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诚实。我可是听大家都在传曾乡长有新闻哈。”马主任说。 “哦,你说曾乡长?我不太清楚。”山椿明白了马主任是想打探曾正贵昨晚的事儿,但他不能说,也有没说的意义。 “你不清楚,不是说是你救了曾乡长一命吗?”马主任穷追不舍。 “哦,这个言重了。我那有救人一命的本事哦。”山椿还是不说。 “你这山椿没意思了。”马主任没问出名堂,笑笑走了。 山椿觉得这马主任是一个开朗的人,但为什么乡政府里很多人都说她有时阴郁得可怕呢。 这几天,乡政府的气氛怪怪的,大家三五一团,都在议论什么,但都装着什么也没议论一样。 走出乡政府,在街上更是这样,有大胆的人看见乡上的干部就拉着问曾正贵的事。搞得大家都很不舒服。 山椿本想着去学校看看,再与江盛谈一下团的工作,可几次出门都遇上人问这难缠之事,就打道回府,在寝室里坐着看书。 曾正贵也开始来乡政府上班了,只是脸上有些不得色,怪尴尬的样子。乡政府的人见了他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谁也不去谈起那件事,谁心中都想着那件事,怪怪的。 在这沉闷的气氛中,也有一丝兴高采烈的高兴劲,那就是隔壁的妇女主任马清君的男朋友龙恩科来了。 说是来了,也可以说是回来。因为马主任的朋友是黄莲乡人,在茅店乡当干部,也是顶班上的乡政府,吃着国家粮,天生的高人一等,与马清君是同一级别,门当户对,金童玉女的感觉。 可乡政府的人就是不明白这马清君一直沉郁不欢,和谁都不说话,和谁都不亲近,在黄莲乡的各大单位的众多追求者在她面前都失败而归,她的理由是一辈子不谈男欢女爱,一辈子不嫁人,独立寡欢的一个人,怎么一个十五天的学习就改性了,应该是爱情的力量吧。 也许是这个男人各方面条件都优秀吧。总之,马主任的男朋友来了后,她的笑声在乡政府里就没停歇过,俩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走在乡场上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羡慕死了那一众的崇拜者。这龙恩科家离乡政府不远,可天天都在乡政府泡着,白天晚上,过着恩爱的未婚夫妻已婚生活。 不过,因曾正贵的事情才过几天,大家心有余悸,有人就悄悄的跑到书记和乡长面前进言,不要再出一档子扯不脱事件,那就真正的不好看了。书记和乡长以及其他领导们心中也有这种担心,但碍于人家正常耍朋友,虽然没结婚就睡到了一起,不合法,却不好前去指责。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合法与不合法的问题,是与曾正贵一样,龙恩科也是乡上的副乡长,也是顶班的官二代,也是吃国家粮的城市户口,天生高人一等,谁还去指责和提点呢。就这样,马主任生活的甜蜜,也带给了这个乡政府大院一丝亮色。 二号这天,区公所的文件下来了,同意了乡政府对曾正贵的处理意见,要求乡政府加强干部纪律作风教育,杜绝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乡政府这次召天了全体乡干部会议,宣读了对曾正贵的处理决定。同时也大谈了干部纪律作风教育问题,对所有乡干部提出了一大堆的条条框框,要大家遵照执行。 “呵呵,出洋相的人没事儿,轻轻一巴掌,大家挨批挨骂。”大家心中都腹诽着。 最后黎书记说明天是清明节,乡上决定放大家一天假,要求大家回家看看,回来后认真投入到工作中去。 散会后,山椿就在想着怎样把肥料弄回家,八十斤一袋的尿素肥,自己可不能扛着跑几十里路吧。 山椿来到供销社农资门市,对樊韵的叔叔说了明天要回家,想把化肥弄回去,就是没有车。 “这样,我们在罗汉乡铁匠铺订了一批铁货,铁梨铁耙和锄头等,我联系一下,如果货齐了,我明天就喊个手扶式拖拉机去拉,你就坐起回去。”樊韵叔叔想了一下说。 “那太好了,谢谢叔叔。”山椿很是高兴。 “谢啥哟,你是乡上的领导,以后多关照,特别是我那侄儿,你要多提拔提拔。”樊叔一句话既恭维了山椿又谋了自己的利,真是高手。 可惜山椿树不懂这些弯弯绕,却一个劲地谢着樊叔,心里也高兴,来这么多天了,到处都是对招聘干部的冷淡,这樊叔还把自己当乡上领导恭维,山椿心情大好。 山椿坐着乡场上谭司傅的手扶式拖拉机回到罗汉乡时才九点钟,山椿谢过谭师傅,把肥料存放在场口一个熟人家里,然后就去了罗汉乡政府。 “山椿,山椿,你娃回来了?”刚转过乡场走到去乡政府国营森林那条路,山椿就被魏强叫住了。 “强娃,你娃在这里干啥?”山椿问。 “我准备去食品站买肉。”魏强回答。 “我去乡政府找我同学蒋毅他们。”山椿说。 “哦,我刚才看见那几个招聘的,去那头粮站了。”魏强说。 “哦,那我去粮站看看。”山椿回答着,两人一起向粮站走去。 “当乡干部安逸嘛。”魏强问山椿。 “安逸啥哟,还不是农村人,别人都看不起。”山椿想起这招聘干部老是在别人眼里低人一等。 “管球他别人怎么看,自己觉得好就行。不管他农村人或是城里人,总是在乡政府里上班,总是当干部,管人的人。”魏强的观点到是简单直接。 “你呢,这次没考上,好好复习,还有机会。”山椿说。 “复习过屁,你晓得我的,读书不得行,又不想受约束,就是上了乡干部,要是遇上王干精这样的领导,还不是一个挨相。”魏强天生的二调货。 “那上次说的王书记答应你上村委的事儿有着落没有?”山椿又问。 “有个屁的着落,他龟儿子的娃儿没上到,好象天下人都欠他的一样,没个好脸色。整得你那同学几个也不得色。”魏强一脸的厌恶。 “怎么了?”山椿问。 “他那天在我家喝酒时说的,要好好整治这几个千天干部,要他们一千天都干不到。”魏强边说边看着左右。 “不会吧,他还能一手庶天?”山椿有些不信。 “我也不信,可我老汉说,王干精这人弯弯绕多,不要得罪他。我到管球他的,就是你要好好干,二天我好沾点光。”魏强小声地对山椿说。 “好的,工作当然是要认真干的。你放心,老同学不会掉链子的。有空来黄莲乡玩。”山椿走到粮站那儿就和魏强道别,食品站还在粮站那面一点。 “好的,一定来找你。”魏强和山椿道了别。 “嗨,蒋毅。”在粮站门口,山椿看见蒋毅和吴卉、刘素英几个人从粮站里面出来。 “哦,山椿。”几个人看见山椿都笑着跑过来。 “章山椿,怎么回来了?”吴卉问。 “我们书记说今天是清明节,放大家一天假,我就回来看看。”山椿回答。 “清明节还放假?”吴卉似有不信。 “就是嘛,我们乡上还要大家赶紧下村,注意农村动态,不准办清明会。”刘素英也不太相信山椿说的放清明假。 “真的,我们书记没说放假,只是说这段时间大家累了,清明节,让大家回家耍一天。”山椿心中有点得意。 “哦,你们书记还开明。我们这儿的书记一天好象谁都欠他的一样。”蒋毅接话。 “怎么这样?”山椿树听了,想起刚才魏强说的话,觉得应该是王书记让大家不舒服了。 “唉,招聘干部就是低人一等,特别是这个王书记不知对我们那来的那么大的偏见。”吴卉有些愤恨不平。 “到底怎么了?”山椿问。 “罗汉乡,你家乡,一共分了六个招聘干部来,我们三个是同学,这三个,一个是观音乡陶光知,一个是黄莲乡的李洪波,一个是茅店乡的黄兴佳,大家都是南津中学毕业的。只不过他们三个要高几级,我们在学校不认得。”蒋毅给山椿树一一做了介绍。 山椿和三个人一一握手,来了一把时尚的礼节。 “你是黄莲乡那个村的?”山椿问李洪波。 “我是黄莲乡观岩村的。”李洪波答应道。 “哦,观岩村的李洪芳我认得。”山椿说。 “哦,他是我们村团支委的。”李洪波说。 “你们村团支委?你上班前是村委的?”山椿听李洪波的口气,便问。 “是的,他来考试之前就入了党,在村上任了团支部书记。”蒋毅给山椿解释。 “哦,这样啊,那你是老干部了,得多多帮助我们这些新手哦。”山椿笑说。 “向老干部学习。”大家一齐哄笑。 “十五号那天晚上,我打电话找你,可是接电话那人说你不在,我问去哪儿了,他说你们一帮男女去钻树林林去了。听那意思有些不善。是怎么回事啊。”山椿问蒋毅。 “你打了电话,不晓得呢。”蒋毅很意外。 “打了啊。我十二号就是去上班了,乡上通知我早去。第二天参加了全乡干部大会,第三天下村检查桑树栽种情况,十五号晚上我打电话想问你们上班报到的情况,结果说你们男男女女钻树林林去了。是不是真去钻树林子了?”山椿望着几人笑笑。 “哦,我们乡这次人多,可书记老是不待见我们。我们来报到,没人理我们,难。”吴卉气闷地说。 “没啥问题吧。”山椿问。 “大问题没有,可就是处处把我们看成二等公民。排斥得很。”陶光知沉沉地说。 “不过,我们也不怕,做好自己的工作,任他怎么办都行。”蒋毅依旧天不怕地不怕。 “工作到不怕,慢慢学,就是觉得他们总认为我们是招聘的,是农村户口,没吃国家粮,是劣等公民。”吴卉还是不平。 “我看我们的水平也不比他们差,只是没经验而已,不过我们学习能力强,很多工作一看就会,一学就懂,不怕。”李洪波很有工作经验。 “你是老大哥,又是党员,在村上也工作过,你要罩到我们哦。”刘素英说。 “还是你们好,你们有六个同样命运的人,我可就一个人,啥都得独自面对。”山椿说。 “还好吧。”吴卉关心地问。 “无所谓好,无所谓不好。就那样吧。”山椿不想说那些不畅快的事。 “我们乡,我晓得,团团严重,你要好好的应对。”李洪波对山椿说。 “好的,谢谢李兄。”山椿对李洪波笑笑。 “你们今天怎么全到这粮站来了?”山椿又问。 “哦,乡上没人给我们介绍乡里的情况,蒋毅说我们就自己来熟悉,这不,我们抽空一个一个的单位来走走看看。今天天恰好有空,就来了这粮站。”吴卉始终是快言快语。 “我也一样,自己一个人慢慢的去熟悉。”山椿心中泛起同样的落寞。 “嗨,山椿,听说我们乡出了大新闻?”李洪波想起了什么,问山椿。 “有啥大新闻哦。”山椿不愿意说。 “我是听到消息说那曾宝儿出了点事儿?”李洪波又试探着问。 “呵呵,不说这些,无聊。”山椿坚持不说。 “我们乡王书记可是说了,要是在罗汉乡,出这样的事,一定要开除党籍和工作。”刘素英说。 “哦,传遍了?没那么严重哈,处理决定下来了,记大过。”山椿说。 “你没表述清楚,王书记是说,你几个招聘娃儿,不要犯这种错误解,不然开除。”黄兴佳说。 “哦,又是招聘干部低人一等,就因是招聘的,就因没吃国家粮,处理都不是一个尺度?”李洪波有些不满。 “唉,没办法。努力吧,有朝一日,跳出农门,出农门而去,看他还是不是两把尺子。”蒋毅坚定地说。 “嗨,你们说我们这一千天干部,真的就只有一千天?”吴卉问。 “不会的吧。我们书记说,好好干,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一千天刚成熟,不用可惜。”山椿说。 “哦,那我们有不有出去的希望?”刘素英问。 “出去?出那去?”黄兴佳问。 “出哪去,出农门啊。”陶光知说。 “现在的情况是出不去,以后未知。”山椿说。 “万事皆有可能,我们没办法确定和控制。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好好干,让实力说话。”蒋毅说。 “好了,今了,你们都是我的父母官,要多多关照哈。我要回家了。本想叫你们去家里玩玩,可回去还有些事儿。明天一早就要回黄莲。这次就不请你们了,下次回来,一定。”山椿与大家告别。 “一起吃了饭再回吧。”吴卉说。 “不了。回去还有些事。”山椿说。 出不去 回不来(0026) 山椿在场头放肥料那家熟人那里借了一挑箩筐,把八十斤一包的鱼蛋肥分成两包,挑着回到家。 妈妈和哥哥正在平整水田,见山椿回来,十分高兴,从田里起来,收工回家。 “妈妈,我买了一包尿素肥,”山椿对妈妈说。 “鱼蛋肥,一包,你怎么买到的?”妈妈看到山椿挑回来的鱼蛋肥,知道这是紧俏货。 “找我们黄莲乡供销社的熟人弄的。”山椿很得意。 “我还给二爷买了一条烟,精装红梅,也是要开后门才买得到的。”山椿从草绿挎包里拿出一条烟。 “哦,这是好东西,你二爷该高兴了。就是还有乐队长他们,还有这些邻居本家怎么办。我看你拿五包给你二爷,其他的,有人来耍时敬给他们吸吧。”妈妈想得周到。 “工作怎么样?”午饭时妈妈问。 “挺好的。”山椿回答。 “哦,没人欺负你吧。”妈妈问。 “没有,我也是干部哈。”山椿在妈妈面前也是很得意的。 “不是说招聘干部没人看得起吗?”妈妈可能也听到了些对招聘干部的说法。 “哪能呢,招聘干部也是干部嘛,也是在乡政府上班,出了政府门,也是一匹官哈。”山椿嘻皮笑脸地说。 “伙食好不好?”妈妈又问。 “好啊,天天白米饭,有肉吃。”山椿在家里是少有白米饭吃,很久都不见肉。 “贵不贵啊。”妈妈关心了伙食,又关心着钱了。 “一角三分八的米,有好贵?”山椿说。 “你不是没一角三分八吗?”妈妈有些疑惑。 “我没有乡上有啊,也按一角三分八算我的钱。”山椿笑得很惬意。 “哦,这样好。”妈妈心里高兴。 “妈,你放心,饿不到我的。你拿的粮票和钱也没用脱。”山椿想起去上班时妈妈给自己的粮票和钱。 山椿把三十斤全国粮票拿出来还给妈妈。 “你没用?”妈妈问,这娃咋没用呢。 “没有啊,下村吃饭给钱他们不收,伙食团吃一个月结账,也没要粮票。钱吗,我已发了一个月的工资,一共四十一块。”山椿说。 “半个月就四十一块?”妈妈想起山椿只上了半个月的班。 “政府规定十五号前上班的都发一个月的工资,三十七,加四块下村补助。我这里用了点。我下午把这四十块钱给胡仁昌拿过去,他说要去打工,可能是缺路费的。妈,钱我就不给你了哈。”山椿说。 “不用给,以后你的钱自己安排,家里不要。你工作了,不支出你那生活费用学习费用就给家里节省了。”妈妈笑呵呵地说。 石龙村是黄莲乡比较富足的一个村,前次山椿去黄莲村时从把手岩上去,就是石龙村村部。从这里可以通向铁碑村黄莲村,是一个中心村子。 这村子也出人材,乡长朱万山的家就在村部前面的一个大院子里,朱万山的哥哥朱万刃在县政府里上班,现在弟弟朱万水也考上了乡干部,一家三兄弟都是政府官员了。唯一遗憾的是朱万水是招聘干部,没有跳出农门,不过这样的一门三兄弟在当地也算得上是体面风光了。 朱万山的父亲是黄莲乡的老干部,退休在家,母亲是地道的农妇。 在朱万山的队上,还出了三个教师,两个乡上的五员,一个信用社的主任。广播员夏老师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大家都说这石龙村人杰地灵出人材。 石龙村的小学校傍边有座石龙庙,也是香火旺盛,除“四旧”中损毁不少,如今又重修重塑,小具规模。 今年的清明节,天气清明,风和日丽,凉爽宜人。在朱万山竹林掩映的小院里,坝子中间摆了桌子放了茶水和瓜子糖果,朱万刃、朱万山、龚同庚、夏老师在一起打长牌。乡广播员夏老师是朱家的姑爷,所以在座。 朱万水在忙前忙后端茶递水。朱家老爷子在坝子边的桂花树下躺椅上养着神。老太婆带着朱万山的妻子和小女儿朱春霞在厨房里忙着茶饭。 鸡和狗在戏耍追逐,鸭和鹅在院坝外的池塘里游弋。好一派怡然自得的田园风光。 “呵呵,老龚啊,这次小弟的事多亏了你帮忙哦。中午得好好敬你两杯。”朱万刃出着牌对龚同庚说。 “哪里,哪里,那是他自己考得好,运气也好。”朱万刃说话很诚恳,让龚同庚很感动。 “运气是好,就是考差了那么一点点,要不是龚委员你出手,肯定没戏,是得好好喝一杯。”朱万山也笑着说。 “这些不提了,本来没得多大的事儿,就是那仇部长和田良硬是要那么认真。”龚同庚到没忘了给别人上眼药。 “哦,他们也是按政策办事嘛,没事儿。”朱万刃嘴里说着心里却记下了。 “唉,这个事儿,还得罪了王干精哦。”龚同庚一幅苦大仇深。 “怎么得罪他了?”王干精是罗汉乡的书记王同龙的外号,朱万刃是知道的,但不知道与弟弟这事中间还有什么关连,就抬起头问。 “哦,是这样的,他家今年有弟弟,儿子,侄女三个人参考。只有弟弟上了线。儿子考团委书记差两个排名,侄女考妇女主任差一个排名,他硬要刷脱两个在校复读的上了线的复习生,人家不干。他又在政审中想审下一两个人,把他儿子弄上来。结果,只政审脱了一个。区委定人时,他们又要拉通分数看,依分数高低递补,我顶着没同意。如果按拉通递补他儿子就上了,万水就恼火了。”龚同庚认真地回答,一副真有其事的样子。 “哦,还有这档子事儿?”朱万刃眯着眼,似在看牌又似在看龚同庚。 “这事是有的,当时争得很凶的。”朱万山对着哥说。 “那就是拉通算也不应该是他儿子吧,不是差了两个名次吗?那他前面那个肯定比他分数高呀。”朱万刃的头脑十分清晰。 “哦,是这样的,王干精很有本事,他儿子前面那个,是他罗汉乡的,他去做了工作,人家答应自己主动退出。”龚同庚得到了朱万山的支持,声音也高了许多。 “这样啊。真是难为他了。”朱万刃似有所思。 “也是,要不是他想上他儿子,他就不会把那个胡仁昌审下去了。他也出了力,就是没看看自己怎么和朱部长争。”龚同庚不失时机地恭维道。 “哦,那人是啥原因政审脱了?”朱万刃又问。 “是他老汉参加过梅花党。”龚同庚说。 “哦。”这次的政审政策是只看本人现实表,只要本人没有现实政治问题,没违法乱纪行为都可以通过,家庭出生和家庭成份,父母的问题都不算问题。再说这梅花党是因刘少奇案而起,现在刘少奇都平反两年了,虽然这梅花党案没有结论,可也没人追查,应该是不了了之吧。朱万刃心里思考着久久没有出牌。 “不错,不错。你多大了?”朱万刃思忖一阵看着龚同庚问。 “我今年三十六了。年岁大了哦。”龚同庚心中一阵窃喜,朱部长说不错,又问年龄,看来是有想法了。 “哦。好,好。”朱万刃说着好,没了下文。 “这次分配地方的时候到是没费多少力,我把方案做好,交给区委讨论,只有田良提出让罗汉乡考上那几个不回罗汉乡去工作。但王干精找我说了,一定要本乡那五个考上的回罗汉乡去。我和田良争执不下,孙书记就说为了方便开展工作,所有人都不回本乡工作。但没影响到万水到南津乡。”龚同庚又表功道。 “南津好,南津好。老龚,你还要多指点和帮助万水啊,他什么都不懂。”朱万刃放下牌点了支烟。 “那是一定的,那是一定的。万水人年轻,又是高中生,人又聪明,有机会一定能大展宏图。”龚同庚一脸堆笑。 “这批招聘干部的水平如何?”朱万刃是组织部的副部长,分管干部这块,龚同庚是他的直接下级,便问。 “总体说来不错,培养培养还是能用。有个别的水平就差一点了。但目前才上班十多天,也看不出多少好坏来,慢慢了解吧。”龚同庚回答。 “不是了解哦,老龚,是要认真培养认真煅炼,尽快让他们成熟,目前我们干部队伍是严重缺人,缺能干事儿的人。”朱万刃说。 “就是就是,我们乡分来的那个年轻人还真的不错,能做事,有思想,办起事来一套一套的,大家都觉得不错,可就是是个招聘的,大家不太理他。”朱万山说。 “不理他?这些人,年轻,有能力,你要尽可能的把他为你所用,有能力的人你是压不住的。前几年这些顶班上来的小娃儿,真的水平差,扶不起的阿斗。”朱万刃不愧是组织部的领导,看事儿远。 “唉,说到这里,前几年那批人里还真是宝器多。你那老领导那儿子,就宝得出奇,全乡人人都叫他曾宝儿,他还以为是对他的夸赞。前几天出个事,更是臭名远扬了。不是看到他老汉和你是那种关系,老子真不想替他出头,开除算球了。”朱万水想起曾正贵扯不脱的事儿,难平心中的愤恨。 “啥事?”朱万刃听得朱万山的话,问题有些大,就问。 “老子出差一回来说遇上他这档子事,影响极坏,全乡,不,全区十多个乡都传遍了。好在这回秦朝亮还像个人,当晚封了口,不然,我这个乡长脸都没处放。整得党委会上本来要讨论我们考察办企业的事,也被黎相元拿这事冲脱了,拖了几天了都还没时间定。”朱万山把事情说了,又发了一阵牢骚。 “这事儿是有点出格了。”龚同庚不知朱万刃是什么意思,就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 “你们怎么处理的?”朱万刃问。 “乡党委一班人三分之二的主张重处,开除党籍开除工作,以前也有先例的,人家影响还没他大都开了。可我想到他老汉是你的老领导,就压下了。可能黎相元也考虑到影响不好,就支持了我的观点。真鸡/巴窝火,替这种宝脚擦这种屁股。”朱万山还是气不平。 “区委当时也是争论很大,但当时我们不晓得影响这么宽这么大,只是从你们的报告中看到是未婚同居,就同意了你们的处理意见。”龚同庚说。 “处都处理了,就这样吧。改天我和他老汉说一声,养子不教啊。”朱万刃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那曾宝儿和那章山椿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当时,你怎么不给我多分两个招聘的来?”朱万山问龚同庚。 “你们乡只差一个职数啊。我原计划是把他娃分回罗汉去让王干精夹磨他一下的,没想到田良他们维护他,最后没回成罗汉乡,分你这来,你好生夹磨一下嘛。”龚同庚说。 “对年轻人,要好点。说私,以后你我都要在年轻人手里拿工资的,人都要老嘛,你能保证他们这批人不干大事?从公说,都是政府干部,我们招一个干部不容易,培养一个干部更不容易。”朱万刃说。 “哥,吃饭了。”朱春霞来叫他哥吃饭。 这朱春霞正在乡小学上初中,也是美人胚子一个,加之家庭条件优越,穿着打扮时髦,是这十里八乡的一枝花。 “朱部长,你这屋基好啊。”龚同庚站起来,看着小院前面水塘碧绿,两傍山势合围包抄,正对面一座笔架山秀气如黛,便赞了起来。 “哦,你还懂这个。”朱万刃也伸着懒腰看着自家屋基的地形,心中很是惬意。 “我不懂,但看着爽心悦目啊。”龚庚笑得很灿烂。 “好到是好,就是没条好的路,回趟家很难。”朱万刃说道。 “这到是,农村就是这交通不方便。”龚同庚附和。 “今年我们乡里准备拿点资金修通一两个村的公路,也要农民集点资。可钱太少,争的村多。还没定下来。”朱万山说。 “哦,这到是好事,老二,你一定要争一争。”朱万刃来了兴趣。 “其他都不怕,就是黎相元的意思要先修通往铜永地区边界的路,他的理由也正当,那边的市场活跃,经济比我们这边好,先修对我们乡的经济发展是有好处的。”朱万山实话实说。 “那就多修一条路嘛,尽快把我们村这条路解决了。到时我也找找人。”朱万刃对修路是志在必得。 “好的,好的,到时我也在区公所吹吹。”龚同庚急忙说。 “那就谢了哦。”朱万山说。 大家便入席欢饮,笑声远扬。 胡仁昌的家在坛壦村小学傍边,一字排开的三间茅草土墙房,中间一间是堂屋,做了饭堂,两边的房是父母和两个妹妹的房间,外面院坝里新搭了一间木柱竹篾墙的小屋,是做厨房用。 胡仁昌的爸妈和妹妹还有一个胖胖的女人正在堂屋里吃午饭,这午饭也太晚了点,山椿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已下午三点了。 “山椿,你来了?”胡道学坐在上席,正对着门外,看见有人在院坝里打望,仔细一看认得儿子的同学章山椿,便起身招呼。 “叔,我来看看胡仁昌。”山椿急忙进屋。 “哦,你坐,来吃饭。”胡道学把山椿让进了屋,便往桌子边引。 “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别管我。”山椿看见桌上有一碗水煮嫩胡豆,几个苕粑粑,每人面前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饭。 胡仁昌的妈妈和两个妹妹还有那个胖女人也停下筷子看着山椿。 “大娃没在家,出去了。”胡道学说。 “哦,去哪儿了?”山椿问。 “没办法,说是去广州那边找活儿做去了。”胡道学回答。 “去广州了,好久走的?”山椿没想到胡仁昌已经踏上了外出的路,这年月要想出去找活儿做可是要有勇气的,毕竟才改革开放,在农村还有些不敢外出找活儿做,还有就是从未离开过家乡的人,要出去也需要胆量和勇气。 “唉,没办法,家里太穷了,开不起锅了。大娃一直想出去,都没走成。这次是实在逼得没办法了。加之这次考干部,受我的牵连,没去成。伤心了,就结了婆娘,刚三天就走了。”胡道学泪水流下来了。 “结了婚了?”山椿想起胡仁昌说过的想结个女人料理家里,然后出去打工,没想到这么快就实行了。难怪堂屋的角落里也架上了铺板放上了被子。 “哦,结了。这是他婆娘。”胡道学指了指那胖女人,确实如胡仁昌所说,长相不好看,身体却很健壮。 “你好。”山椿冲她点点并头。 那胖女人笑笑。 “叫啥名字?”山椿问。 “她叫石素碧。”女人没吱声,胡道学代为回答。 “哦,好,你要辛苦了,好好照顾家里。”山椿点点头。 “这闺女好,勤快,孝心也好。”胡仁昌的妈妈说了一句。 “大娃结婚三天就出去了,出去的路费还是素碧家拿的。”胡道学说。 “哦,他说两三个月后出去,我叫他出去前来找我一趟,结果才十多天就出去了。我这里有四十块钱,本来是打算给仁昌做路费的,他走了,就你们家用吧。”山椿拿出了四十元钱递给胡道学。 “不要,不要。我们天天在家里也不用钱的。”胡道学推辞坚拒。 “拿着吧,我也就这么点钱,才上班。帮不上什么忙,这点钱也不顶事儿,先拿去应个急吧。”山椿把钱放在饭桌上。 胡道学俩口子眼泪又出来了。石素碧和两个妹妹悄无声息的看着。 出不去 回不来(0027) 晚上,二爷和乐队长、国满、兵哥、火哥都在山椿家吃晚饭。大家喝着转转酒说着话。 “二娃,工作怎么样?”二爷问。 “还行吧。”山椿回答。 “做得像官不啊?”火哥开着玩笑。 “做不成就学嘛,都是人做的事,不难。就如同你用木碳做火药包炸弹炸别人的狗吃肉一样,也不是没人教吗。”山椿看着火哥回敬道。 “嘿嘿,我那是干蛮子活路,你这可是为官啊。”火哥笑笑,抽了一口山椿带回来的精装红梅。 “这烟就是好。”兵哥说。 “好个屁,还不如我那羊子尿浸出来的叶子烟劲大。”乐队长高声地说。 “当然哦,那尿骚味投你的口味。”火哥取笑着乐队长。 “兵儿,听说你要出去?”二爷问山兵。 “是的,二爷,呆在这农村一点搞头都没有,要困死人。”山兵说。 “土地下户了,大家不是有粮吃了吗?”山椿问。 “粮是收得多了,也够吃了。可生产用的种子,化肥,农药,花费也高,实际挣不了几个钱,加之这几年各家各户置办生产用的农具,耕牛等等,还有收粮食用的风车、戽斗,储存粮食用的柜子、仓库,生产队安高压电集资等等这些一除,真的难过。”兵哥说。 “哦,那出去也难哦,不要光听别人说外面遍地是黄金,其实也难。”二爷思考着。 “不怕,不去闯一下,哪里晓得是怎么样呢。再说去看看世面也好。”乐队长到是天生乐观派。 “唉,我看就是家里该受穷受苦。头上刻着个遭字。”火哥说。 “二爷,解放的时候,户口是怎么划分的?”山椿问。 “那个时候没划分啊,好象是五八年吧,才开始划的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农,农村人和城里人就不可以随便流动了。就那样定了我们是农村人。”二爷回忆着说。 “还真是这样的啊。我还一直以为农村人天生的就是只能呆在这乡下农村,原来也不是这样。只是一个户口划分才禁锢着我们只能呆在农门里。”山椿叹了一口气。 “这不是天生的?是政策规定的?”兵哥问。 “政策规定的就是天生的哈。”火哥不太懂。 “这不一样哈。没划分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口之前,我们只是住在乡村里以农业生产为生的人,而不是天生的农门里人,可以到城市里做其他适合自己的事儿为生,不必只能以农业生产为生。可户口分为农村人口和城市户口后,就把我们拴在这农村了,不能在城市里去做事谋生了。现在开放了一点,可以去城里找事儿做,但你的户口始终在这农村,还在农门里,还是农民。”山椿解释道。 “是这样的。”二爷听懂了。 “这农字就真的要压我们一辈子?”兵哥自言自语。 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大家都默默的抽着烟喝着酒,没做声。 “管他的,兵哥,出去大胆的闯,反正现在开始准许有到城里做工这一说法,也有这一事了,坛壦村这次政审没过那个胡仁昌前几天已经出去了,到广州了。你准备到哪儿?”过了好一阵,山椿问。 “我有一个老表去了深圳,我打算去他那儿看看。”山兵说。 “去吧,把家里要安顿好。”二爷叮嘱一句。 “我爸妈现在还能自理,我把土地给哥哥做,不要他们的粮食,我出去。”山兵说。 “这样好,至少节约了一个人的口粮,可以变钱,你出去,看准了,如果好,还多发动点队里的年轻人出去,其他的不知道,口粮至少是节约出来了。就是出去搞不出名堂,也不怕,回来和我乐队长继续修理地球就是。”乐队长说。 “山兵哥,我在黄莲乡政府,你去了要给我写信哈。”山椿很想知道山兵出去后的情况。 “二爷,吃清明会的事儿到底可不可以干哦。”火哥问二爷。 “这个现目前应该是不允许的,可是私底下,各地都有一些家族在办清明会。就不晓得下一步放不放得开。”二爷说。 “我们章家一直没办个会,好多人都提出要办,我看明年还是办一个吧。”火哥说。 “明年再看吧。”二爷没表态。 当晚,山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农字是政策划定的,人为的,能改变吗?农门能跳出去吗?农村人出得去吗?城市,有我们一席之地吗? 休假回乡这天,山椿起了个大早,赶了十二里路,来到观音乡,准备去坐甜城到南津乡的班车。 甜城到南津每天有两辆班车对开,所以从甜城到南津是上午下午各一班。上午的班车到观音乡大概是八点半左右,不过,很多时候又会因为各种原因班车就不来了。至于原因,没有人解释,也无法解释。路烂车破,经常出毛病,又没有电话可通知,谁给你解释去。 今天,山椿就遇上了这种情况。山椿到达观音车站时,是八点过几分,问了问已在那里等着的几个人,说是车还没过,心里到是踏实了不少。因为有时司机扯风,也可能提前一二十分钟开过去了。 山椿得到准确的消息是车还没过去,应该还在来的路上,所以就安下心来等着。说是车站,不如说就是一个路边的候车点,其实连候车点都算不上,就是在观音场外边的公路边,车经常停靠上下人,人们也习惯了在这里候车和上下车,其实什么都没有,甚至路边的房檐下都不足以让人们遮风避雨。 山椿站在路边的乱七八糟堆放的石头上,眼睛望前甜城方向等着,心里盼着车能准点来到。 可天不作美,突然就阴云四起,一阵风吹过,飘洒起几丝雨来。这晶亮晶亮的雨丝扯天扯地的,很稀疏,山椿到是不怕打湿衣服,反而感到有几分惬意,只是把斜挎着的军绿色挎包往胸前挪了挪,双手抱着。因为包里装着山椿才从老家山毛哥那里借来的《林海雪原》。 这本书前些年是禁书,不准看的。山椿在山毛哥吹三国的同时也听了他吹这《林海雪源》里的故事,心里很神往,老想看一看这本书,可山毛哥就是不借,说是怕山椿拿出去看,惹祸。所以,借到这本书后,山椿就把他当宝贝保管着。 “嗨,班车过了吗?”正在雨中凝望,耳中传来一声悦耳动听的问讯。 山椿一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打扮明显异于乡下农村的漂亮姑娘,打着一把大花雨伞,甩着一头微卷波浪的长发,忽闪着一双清澈明快的眼珠,露着几颗雪白的小米牙,在那里看着山椿。 山椿不确定姑娘是不是问自己,再说山椿也不敢唐突和这么个让乡下人要仰视才见的姑娘答话,便没说话,只是回过头看了看,却不知是怕雨的原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刚才那几个候车的人已不见了,只山椿一个人还在那里站着。 “班车过了吗?”那姑娘看看手腕上的上海女表,见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半,便又问道。 “没过,我在这里没看到车过。”山椿已确定姑娘是在问自己,也只能是问自己,不然,就是问风问雨了。 路上一片泥泞,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雨中就两个人站着。雨好象又加大了点,山椿想躲雨,可看了看身后那房檐,实在避不了雨,如果站房檐下,房檐太短,或许那房檐上掉落的水珠溅起的雨水会更快的打湿自己的裤子。没办法,只是缩了缩身子,更紧地抱着胸前的挎包。 山椿没注意,此时那姑娘看见山椿这幅模样,笑了笑,也许心底冒出一句,傻蛋一个。 然后,姑娘走过来几步,把雨伞举起,遮住了山椿头顶上的雨丝。 “啊。”山椿抬头看见雨伞,再扭头看了看姑娘,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 “嗨,我帮你遮雨,你谢谢都没有一句?”姑娘嫣然一笑。 “哦,谢谢。”山椿机械地说。 “哦,包里有什么好宝贝?这么大的雨都不用来遮挡一下头,还抱得那么紧?”姑娘观察得很仔细。 “哦,没宝贝,是一本书。”山椿很不习惯和陌生的姑娘说话,心里一阵慌乱。 “哦,什么书?这么宝贝?”姑娘心里想,这可是个书呆子吧。 “《林海雪原》,小说。”山椿说着书名,到是有一丝自豪,要知道在这年月能有这样一本书那是很难得的。 “哦,好书。”姑娘说,听她那口气,对这本书是很了解的。 “你看过这书?”山椿有些惊呀,这姑娘能看过这书? “当然看过。这书有人总结成了一对联,两句话把全书概括完了。”姑娘说,山椿心里想,这姑娘还真看过这书。 “哪两句话?”山椿听闻到是有些兴趣,因为山椿喜欢书,喜欢文学,当然也包括对联。 “一支冲/锋/枪,两颗手榴弹;攻打夹皮沟,强占奶头山。横批就是书名林海雪原。”姑娘说这话时有些脸红,声音有点小。 山椿也听山毛哥在吹《林海雪原》时说过这两句话。当然,山毛哥还坏坏的说了句,这个话有两种理解,一种光明正大对书的概括,一种阴暗龌龊思想不健康下流无耻。这也可能是姑娘脸红的原因吧。 “这话倒是精辟。”山椿说,这两句话确实把《林海雪原》的主要故事概括进去了。面对一个美丽的姑娘,山椿当然不能把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往山毛说的那下流无耻的意思上理解。 “你喜欢看书?”姑娘心里笑笑,这人有意思,怕也是想到了这个对联字面里的另一层意思吧,却能一本正经地说这话精僻。 “喜欢,没事儿时就看着吧。”山椿应付着回答。 “嗨,风好大。”姑娘说,然后雨伞飘了飘,似要跌落。 有点风,可不大呀,山椿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田野里的树,再看看姑娘的脸,有点微风,偶尔拂动。 “这还真是个呆子,这也不懂,本姑娘举着伞手不酸不累吗?”姑娘心中嘀咕,一句风大,你不是应该把雨伞接过去的吗。 山椿却没想那么多,也没有任何反应。 “喂,你可不可以帮我打下伞?”姑娘没辙,只得看着山椿把话挑明,还是那种很客气,不数落人的数落人的话语。 明明是我帮你打伞遮雨,却要我求你帮我打下伞,这天下也太没这道理了吧。 此话一出,山椿脸腾起红了,红得发涨的那种。然后,默不做声地从姑娘手中接过了雨伞。 姑娘看着山椿的窘态,心里很开心,这娃也太嫩了点吧,学生吧。 “这,车怕是来不了了哟。”姑娘又看看手表,已经九点过十分了。 “应该是来不了了。”山椿早在心里这样猜测,可就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因为,车不来,这到南津的二十里路,就得冒雨踩着泥水一路用脚去丈量了。 “哪咋办?”姑娘看着马路中间的泥水,又看看天空的雨丝,似在问空气,也似在问自己,但应该是问山椿。 “两个办法,一是不走了,二是一步一步的去数一下,这二十里是多少步路。”山椿望了望姑娘,居然幽默了一下。 “你不走吗?”姑娘被山椿的幽默逗笑了。 “我要走,我要赶回去上班。”山椿望望天,上班到是不一定非要赶回去,只是不向南津走,往家里走也是十多里路啊。所以只能往南津走。 “哦,我也得走,也得回去上班。”姑娘看着山椿,这样的雨天,这样的泥泞路,能有一个人结伴同行那是在好不过的了。 无奈,二人没有再商量,也没再迟疑,一步一回头的看着甜城方向的公路,一边向南津而去。 去南津的路,可以跟着公路走,也可以从观音走一段小路,然后汇合到公路上,这样要少走四五里路。为了这少走的四五里路,山椿走上了小路,姑娘也跟在后面。 小路其实是以前通往南津的大路,铺了石板,到是不陷脚,只是雨水打湿,有些滑。特别是踩在歪邪不平的石板上容易摔倒,所以,得格外小心地走。 由于路不宽,出了乡场,山椿把雨伞递给了姑娘,自己打算一个人在前面冒雨快速的走。因为他不习惯在这不宽的路上和姑娘合打一把雨伞,不习惯于那样近那样亲密的和一个姑娘走在一起。 “嗨,别光顾你走啊。”姑娘看出了山椿的心思,心里好笑,真是个小屁孩。同时心里也在想雨会淋湿衣服的,生病了可不好。 听得姑娘喊,山椿站下了,等着姑娘走近。 “这,拿着。”姑娘把雨伞和身上背着的一个小包递给山椿,一点也不客气,也不管山椿的反应。 山椿机械的接过,把包挎在身上,把雨伞高高的举起,尽量的遮着姑娘,两人就这样默默的走着。 “嗨,挨拢点吧,这雨伞遮不了那么宽,身上会打湿的。”姑娘见山椿刻意的和自己保持着距离,心里觉得这人好纯真。 走了一段,遇地里流水上了路面,还带了些泥於在路面。路太滑,不好走。姑娘本能的抓住山椿的手,山椿也用力握着姑娘的手,这样走起来就安全多了,雨伞也能更好地起到遮雨的作用。 只是山椿平生第一次牵着一个大姑娘的手,感觉暖暖的,柔柔的,酥酥的,心跳加速,一片茫然。 姑娘的手被山椿握着,很有力道,原来男人的手那么有力?看着山椿那局促不安的神色,姑娘心中有些惬意。 “在哪里上班?”一路无语,姑娘觉得太沉闷,就问。 “黄莲乡。”山椿如小学生在课堂被老师抽问,回答很机械,很木呐。 “黄莲乡宽。”姑娘笑笑,不满意山椿这简单的回答。 “哦,乡政府。”山椿知道姑娘是想问具体的工作单位。 “阿,原来是当官的?还以为你是学生。”姑娘眨巴着眼睛,认真地看着山椿。可从山椿的面上一点也看不出干部的意味,只有那浓浓的学生娃的味道。 “啥当官的啊,就一平头。”山椿说。 “可在我们小老百姓心中,乡政府里的都是官啊。”姑娘说出了人们的一种普遍认知。 “你呢,不是观音的吧?”山椿问,从直观上看,山椿就感觉姑娘不是这小乡场人。 出不去 回不来(0028) “我南津的,到外婆家耍了两天。”姑娘说。 “哦,在哪上班?”山椿看了看天,雨似乎小了一些。 “我在丝厂上班。”姑娘自豪地说。 “哦,丝厂,好工作。”山椿知道这年月要在丝厂上个班,那可是很不容易的,不干农活,有节假日,三班倒,收入还高。 “唉,啥好哦。苦命,劳累命,缫丝工。整天把手泡在茧巴水里,象螺陀一样围着机器转。”姑娘虽然诉着苦,可语气还是让人听出了她的内心的喜悦和自豪。 “平时都看什么书啊?”山椿问。 “也没什么书,就是四大名着和眼下流行的吧。”姑娘淡淡地说。 “能看四大名着,可不得了。”山椿心里佩服。 “有啥不得了的,就是看故事,又不去做研究,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倒是你,读些什么书呢。”姑娘一笑。 “我呢,什么书都看,杂。也没特别爱好。”山椿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走到回龙江大桥那儿,雨也停了。山椿把雨伞收起来,把包也放下来,递给姑娘。 “哦,什么意思?你不帮我拿了?”姑娘有些不解,这人也太小器了吧,雨停了,不用伞了,就不帮自己拿伞背包了? “不是,你到丝厂,就前面了,我们在这里分路了啊。”山椿看见右前方那一片厂房,那是区里办的丝厂,生产正红火着,那里的工人,收入高,比起农民来,不知好了多少倍,是个让人们向往的工作之处。 “咯咯咯,那个厂?”姑娘听了山椿的话,笑得不行,一脸不屑的反问道。 “那个不是丝厂吗?”山椿疑惑,不知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我堂堂城市户口,吃国家粮的街上妹子,能去那个厂吗?”姑娘笑意更加轻篾,更加鄙夷。 “哦,什么意思?”山椿不明白。。 “啊,亏你还是乡干部,这个都不懂?这个厂,是区里办的,属乡镇企业,是农村人,农民才去上班的。我们城里人,街上人,谁去这乡镇企业?”姑娘说这话的时候,尽显城市户口的优越和高贵,让山椿有些反感,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山椿感到了农村人的低贱和悲哀。 只知道当干部,农村人没人瞧得起,没想到这上个丝厂工作,同样的艰苦,同样的下力,也分城市和乡村,这也太没天理了吧。 “我们城市户口的街上人,都是去双河那边的国营丝厂上班,那里的条件和待遇可是你这乡镇企业能比的吗。”姑娘又说道,心中有些对山椿的嘲笑,也更多的是对农村人的轻视。 “哦。走吧,街妹儿。”山椿心里烦,却没法和她理论,更不能去计较。因为,人家说的也是一事实,一个现状。 然后,背着两个包,拿着雨伞又向南津出发了。 “嗨,叫什么名字?”两人走了这一路,有了交流,也算熟人了吧。 “我叫章山椿。”山椿头也没回。 “能不能走慢点,男人要怜香惜玉好不好。”姑娘紧走几步,追上来。 “哦,街妹也要怜要惜呀。”山椿听了姑娘对农村人的不屑,心中激发起了斗志,不再那么怯弱和唯诺。 “街妹也是人,还是女人。”姑娘觉察到了山椿的反感情绪。 “啊,我还觉得只有农村人是人,街上人不是人呢。”山椿借机发气。 “呵呵,你才不是人。”姑娘说着又咯咯地笑,她觉得这人有意思,为一个农村人,街上人和她斗气,也太小量了。 “人和人,生而人为何不是平等呢?”山椿自言自语地问。 “人生而平等啊,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老师也是这么教育我们的。”姑娘说。 “可为什么街妹街娃要高人一等?”山椿看着姑娘质问。 “哈哈,老师教的,书上写的人生而平等,正好反证了人生而不平等。要是人生而平等了,还需要写在书本上去重复的,反复的强调吗?”这姑娘说的到是一个事实。 就好比人人都想舒适和奢华,书本就老是教育人要艰苦奋斗一样。也好比,对于工作,人人都是干那行,恨那行。所以才有了干一行爱一行的说教。 “你,这也太歪理邪说了吧。”山椿一直在课堂里受着正统的教育,对于这些社会的,世俗的观念是无法理和接受的。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认识一下,我叫古素。”古素明显的感到山椿在为刚才自己的嘚瑟和优越向她论战,便转移了话题。 因为那些个嘚瑟和优越,是与生俱来的,而她的内心也确有那份情结,有时不自然的流露而已。 “哦,古素,在南津哪儿住家?”山椿见人家小女子都不说这些了,也不好纠缠。 “区公所对面。”古素说。 “哦,晓得了,就是有好几个美女的那家吧。”山椿很多次出入区公所,都看见那家人好几个青春美女出入。 “哦,你知道。”古素心里很高兴,自己一家几姐妹确实也是南津街上的美女,吸引着众多青年的目光。 “看见过,但不知道。”山椿虽说觉得那家人家里有几个美女,但美女于他,没什么概念,也没什么想法。 “看见了还不知道?”古素觉得山椿这回答有矛盾。 “就如看见对门那山一样,清新,雅绿,烟腾,气绕。可,你知道这山有几坡几岭,有几沟几岔,有几树几丛,有几草几花?有几亩良田几户人家?你还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连贯着哪道龙脉吗?”山椿看着河对面远处的山说。 “哦,有意思。不错。我喜欢。”古素被山椿这个举例性的回答弄服了,心中一喜,这章山椿胸中有墨,不由得冲口而出的赞扬。但就是不知道古素口中的喜欢是喜欢什么。 两人自然的走得很近,聊得很畅快,一路的开心,一路的笑声,很快就有了似曾相识的熟悉。 由于聊天的投入,注意力没在这赶路上,所以也不觉累,十二点过点,二十里路程就在二人的脚步丈量下完了,到了南津。 “走,吃饭去。”古素招呼着山椿去邮局小炒店。 “哦,你不回家吃吗?”山椿情商极低,没想到一个姑娘请吃饭是个什么意思,傻傻的问。 “哦,不回家吃了,我请你陪我吃饭。”古素笑得很开心,也把话说得很得体,让人无法拒绝。 “啊,我陪你吃饭?”山椿没回过味,迟疑不决。 “当然啊,我请你吃饭,你不答应。 我陪我吃饭,该不会拒绝吧。”古素依然笑得很甜,这娃可以一交,本份单纯,有才有貌,还当着干部。 “哦,行,我陪你吃饭。很荣幸。”山椿心里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走了一路,借人家的伞遮了风雨,加之人家又这么热情相邀,陪人家吃过饭还是应该的吧。 “啊,素素,好久回来的?”二人刚进小炒店,一个姑娘看见古素就大声地叫开了。 山椿一看,那姑娘也是美人胚子一个,肤白如雪,发黑如墨,盘靓条顺,笑脸如花,两眼明亮,大气端庄。笑起来,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立马想起《酒窝》。 姑娘回眸一笑,腮边旋起一对酒窝,象是浅浅的杯盏,在唇角两边嵌着。 杯盏里有酒吗?有吧。 也许,很多……甜甜的,未饮先醉。想煞许多小伙。 “哦,红娃子,你在这儿干吗?”古素也笑着招呼。 “吃饭哈,难不成素素姐来这儿不是吃饭,是走私的?”红娃子说着话,眼睛却盯着章山椿,这娃是谁,看上去到是精明人一个,气质也还有,就是看那一身打头,应该是乡下人哟。 此时的章山椿一身廉价衣裤被一路的雨淋泥溅,早已和乡下农民一个样。 这人和素素一路进来,她耍男朋友了?那姑娘在哪里思忖。 “哦,吃饭,正好,有人请吃饭了。”古素也不客气就往里走。也没招呼山椿,弄得山椿进退不是,尴尬地站在那儿,手里还拿着古素的包和伞。 “嘿,帅哥,你是?”红娃子看见了章山椿的难堪,就出言相问,心道,这个素素,风风火火,不顾朋友了。 “我章山椿。”山椿回答。 “章山椿?你是章山椿?黄莲乡的?”红娃子听了章山椿的回答来了个连三问。 “对头。”这姑娘怎么知道自己?山椿莫明其妙,就硬衬衬的回了一句。 “哦,快进去吃饭。”红娃子回过神,脸一红招呼道。 进屋里,山椿看见古素和一个大哥哥坐在桌边扯着闲篇。 “光明,出来一下。”红娃子把山椿带进了屋,却把桌边那大哥哥叫了出去。 “来,山椿,坐。”大哥哥刚走到门边,就听古素招呼山椿坐。便连忙回头看了山椿一眼,想说什么,却被红娃子拉了出去。 “干啥?”韩光明不解红娃子叫自己出来干嘛。 “你说那个山椿,是不是这个人啊。”红娃子问。 “我也认不得啊。刚才素素喊山椿还把我惊了一跳。”光明说。 “你不认识?你不认识?”红娃子一听急了。 “我不认识啊。”光明认真地说。 “你不认识,给我做啥媒?”红娃子有些生气。 “我同学认得啊,说那个山椿是个才子,长得也不错,还是个乡干部,我就想给你牵线的嘛。”光明说。 “你都没问清楚情况,就做媒?”红娃子又气又笑。 “有什么情况我没弄清?”光明问。 “第一,你不认识人。第二,人家耍了朋友了。”红娃子说。 “啊。我不认识,我同学文大认识。这耍没耍朋友,文大到是没说。这年岁,怕是没耍吧。”光明说得自己都有些不信。 “没耍,刚才就是他和素素一起进来吃饭的。还帮素素拿着雨伞和包包。”红娃子观察清楚,分析有理。 “他们俩?”光明有些不信。 “事实在这儿呢。”梅红说的到是事实,刚刚的那动静她可是看见了的,任谁也会觉得二人是在耍朋友吧。 “没听素素说起过呢。”光明还是不相信。 “嗨,一会儿可不准说穿了哈。”红娃子招呼道。 “哦,这到是,不然尴尬。这山椿还行吧?”光明也觉得,如果素素和山椿耍着朋友,那一定不能再说梅红的事儿,不然,一个街上的人,到时可尴尬了。 “还啥行不行的?别说这些,别说穿了,素素脸上不好看,我脸也没处放。”红娃子说,不过刚才一见,她还是觉着山椿与她见到的男孩子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应该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 “山椿,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韩哥韩光明。”梅红和光明返回里屋,古素立即给山椿介绍,看来他们之间很熟悉。 也是,在这南津街上就那么点儿人,居民中,单位里的美女帅哥又有几个,大家熟络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哦,韩哥好。”山椿打招呼。 “哦,你好,山椿。我和文大是同学,听他说复习的时候和你一个班。”韩光明笑着招招手。 “哦,文大,我们耍得好。”文大和山椿到是联系很紧密。 “就是,他一说起你,都称章二娃。”韩光明开关玩笑。 “章二娃,你是二娃吗,我也是二妹子。”古素一听,因为心里对这个山椿很认可,就热情地说自己也是二妹子。 “这是梅红。我们街上农行营业部的大美女,调皮泼辣货。人称红娃子。”古素又给山椿介绍。 “你好,梅红。”山椿看了看梅红,那腮邦边一对酒窝特别动人,山椿脑子里又冒出这酒窝里有酒吗这问题。 “他俩是堂兄妹。”古素又说。 “啊,堂兄妹,咋两个姓?”山椿知道堂兄妹可是一个爷爷的传人,可这堂兄妹俩咋就不一个姓呢。 “我老爸是从小过继给了我舅舅家。”韩光明笑着说。 “哦,好好,不客气。吃饭。”梅红笑着招呼,却不知不觉中脸又红了。 梅红呢,心里觉得这山椿人不错,就是吧,韩光明一直在耳边给自己吹着章山椿的优秀和能干,可不曾想她自己也是今日才见。不过看来他同学还是没说假话。 不过呢,这古素似乎已捷足先登了,那就祝贺他们吧,自己没那缘份。 “山椿,几岁了?”吃着饭,韩光明问。 “我?十八岁。”山椿说。 “哦,小老弟。”光明想,这山椿比我到是小上几岁,比那梅红和古素则大了那么一点点。这俩人都是明上年满十八,岁数到是合适。 “你们认识?以前?”韩光明又看着古素,心里就不明白,这素素什么时候耍了朋友了?不是一直眼光高于顶,一般人看不上的吗? “呵呵,认识过啥哟,我也比你们就早认识三四个小时吧。”古素笑得很灿烂。 “啊,看你们这样子,还以为是情深深,雨蒙蒙呢。”梅红抬头一笑,爽气满满。 “呵呵,你还别说,我们还真是雨蒙蒙中相识,雨蒙蒙中相伴,雨蒙蒙中相知啊。”古素笑面如花,不知是怎么想的,那么舒心。 “啊呵,还相识、相伴、相知?什么情况,素素,你到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把我下巴都快搞的没有了。”韩光明觉得这素素不会一下子就变性了,不在那么看不上一般人了。 “你们还别不信,我们今天在观音等车,烟雾中,雨丝里,我遇见了他。光着头淋着雨,我一把小碎花伞,为他遮风挡雨,你说,这不就想识了吗?”这古素也是喜好文学的吧,一场雨中的相遇,一把别无选择的雨伞却被她说得如此浪漫。 山椿心里好笑,觉得自己好象陷入了一种漩窝里一样。是什么漩窝呢,不清楚嘛。 “那相伴呢?”梅红想想也是,那雨中,那等车的人,就那么一把伞,足够相识。 “后来啊,不是甜城的班车,知道了我在雨中相识了帅哥吗,就不来了。可这二十里的路要去一步一步的丈量啊。不然,我们就得在那雨中再站到下午了。也是哈,站到下午也许更好吧,站久也许就生情了。嗨,当时怎么没想到呢?”古素看着山椿,一脸的惋惜。都说日久生情,可在古素这儿站久也能生情啊。 “我这人简单,什么也没想,就想那雨早点停了。”山椿回避着不答白。内心想,这人怎么一下子就那么情深深意切切了呢。我可不懂这些,也没有谈情说爱的准备和打算。 “哦,你们一把伞相伴到永远?”韩光明明白了二人雨中一把伞下零距离走了二十里山路,这足够擦出火花。 “当然了,我舍不得我雨伞不给山椿遮雨,他也不能一个人独享我的雨伞啊,还有啊,他还要为我撑起小雨伞啊。”古素不知安了什么心,老是把人往岔路思维上引。 “哦,不就一把大雨伞吗,怎么又来了把小雨伞?还是他帮你撑起的,起火花了吧。”韩光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儿。 可这么一玩笑,把山椿弄得无语了,无辜啊。再笨的人,也知道那男人的小雨伞是怎么回事儿,还成了山椿这个男人为古素这个女人打起了小雨伞,那不是要命吗? “火花到是有,不然也不叫他陪我吃饭。小雨伞打起没有,没注意。”这古素也是个出幺蛾子的人精。 这话一出,两个女人笑得不停,韩光明忍着不敢笑出来。山椿却傻傻地坐在那里憋气。 出不去 回不来(0029) “怎么就相知了呢,我们那么多年了,不也还没相知呢。”韩光明和古素都是一条街上的,开玩笑惯了。 “和你有什么可相知的?我们可是一个小花伞下,又在风雨中,那情调,不说点什么,你说可能吗?说着说着,不就相知了吗?”古素这说法也没毛病,确实如此,可此相知,不是彼相知吧。 “是吗?被她勾引了?”韩光明看着山椿问,一脸的将信将疑。 “什么勾引?勾引什么?不就互相摆了摆龙门阵吗。”山椿想,眼前这几位是拿他在开心吧。 “啊,不就一起走了二十里路,摆了下龙门阵吗,你个死妹子,到说得你好象恋爱了一样。”韩光明试探古素。 “啊,别别别。先呢,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后来就复杂了。”古素不知又要起什么妖蛾子。 山椿到没当回事儿,吃着自己的饭。梅红也漠不关心地看着那俩个人表演。 “干啥了,复杂?”韩光明瞪大眼睛看着山椿。 “没干啥啊,就来吃饭了呀。”山椿心里摸不透这古素,不过看她在路上对农村人,对农民的不屑和轻篾,山椿心里没好感,至于感情这方面,可是想都没想的。 “我都请你来吃饭了,还不复杂?”古素也是一面佯嗔,一面扑闪着大眼睛柔情似水地看着山椿。 心道,找个乡干部也不错。 “啊,复杂,复杂,咋不带回家去见你妈老汉呢。”韩光明逼视着古素。 “慢慢来嘛,你急个啥,人家山椿还没表态呢。”古素娇柔起来也是很迷人的。 “哦,素素叫你表态。”韩光明看着山椿,真想知道山椿是个什么态度。 梅红也转过脸去看着山椿,古素一脸微笑望着山椿。 “表态,表什么态?”山椿装傻充愣。 “妾有意,郞无情啊。”韩光明戏谑道。 “啊,不会吧,这也太打击人了吧。”古素没想到自己都这么明白的表示了想和山椿处朋友谈恋爱,结果山椿到不答白了。 “不是,还小,没到处朋友的时候吧。”山椿只得解释,也不能太打击美女的心不是。 “我说,山椿,我素素姐,可是南津街上的一枝花哈,工作也好,收入也高,追的人排长队,人家没动心过。今天也是你们有缘,你就从了她吧,还磨叽个啥?”梅红没想到山椿对于古素的表白还不答应。 “我,真的没想耍朋友的事,人还小嘛,才上班。”山椿实话实说,他确实对男女朋友谈恋爱还没概念。 “可怜的小弟呀,我素素姐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能相中你,不容易,你就委屈一下,从了吧。”梅红偷笑着劝山椿。 “嗨,哪儿跟哪儿呢。”山椿不知怎么办了。 从内心来说,不反感古素,却也没好感,可这反感,好感都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反感和好感吧。 “我看你俩也挺合适的,你一个招聘干部,我们素素妹妹看得起你,也是你的福份,就这样了。”韩光明替二人做了决定。 山椿听韩光明又拿招聘干部说事儿,意思就是招聘干部就低人一等样,心里不爽,正待反驳,却不曾想古素反应比他更快。 “啊,什么?光明哥,你说什么?”古素腾地一下站起来,眼睛直视着韩光明。 “我说就这样了啊,你们交往着吧,看好你们。”韩光明没明白这古素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啊,你说他是招聘干部,就是那种没有城市户口,没有国家粮,吃不着一角三分八,人们叫那什么,一千天干部,对,就是一千天干部?”古素一口气说出了山椿所有的痛点,还是那种质疑和不屑的轻逛口吻。 “是啊,他本来是招聘干部,咋啦?”韩光明不知到古素是怎么了,就盯着她问。 “真是招聘干部?”古素又看着山椿问,那表情似乎在把山椿的本质看穿,又似乎不想信山椿是个招聘干部。 “本来就是。”山椿淡淡地说。 “啊,你为啥不早说?”古素很不高兴地问,好象被山椿骗了,受到了侮辱一样。 “你也没问啊。”山椿不知她是个什么意思。 “呵呵,浪费表情。”古素忽地坐下,冷漠地说。 “哦,什么意思?”山椿不明白了,表情,什么表情?再说有表情正常,可浪费了吗?没有吧。 “没意思,我走了。”古素站起来走了。也没给韩光明和梅红打招呼,更是看都没看山椿一眼。好似自己街妹子的高贵在山椿这个乡下人面前的孔雀开屏,让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损伤。 古素就这样走了,留给三人的是她那城里人不可一世的高贵背影,让韩光明一脸的愕然,给梅红一脸的惊呀。 只有山椿一如的淡定,居然还搛着菜,吃得很香。不过,内心里,那乡下人的自尊再一次被一个街妹子无端的碾压,碎了一地。 “啊,我惹她了吗?”山椿觉得莫明其妙。 “你没惹她,是你章二娃招聘干部的身份惹她了。”韩光明一板一眼地说。 “我招聘干部怎么啦?”山椿不明白。 “更直白一点是你招聘干部,没有城市户口,没有国家粮惹她了。”韩光明到是很了解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街坊妹妹。 “哦,农村人要低人一等?吃国家粮的要高人一等?没有农村人劳累生产的粮食,又哪来的你们的国家粮?”山椿觉得受到了侮辱。 “好了,好了,也别生气了。素素人不坏,就是太看重自己街妹的身份了。”梅红劝解道。 “可我也没招惹她吧,自己在那里自作多情,还这样。我虽然是农村人,是招聘干部,可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惹那些城里的街妹。再说我也真的没想耍朋友啊。我这人真他妈的招小人。”山椿还是愤恨不平。 他心底泛起了对那些看不起,轻视农村人的人的反感。 “呵呵,你这说法就不对了。”梅红笑笑。 “有什么不对?”山椿问。 “从你的话语中看出,一是对看不起农村人的人和事太敏感,是你内心脆弱的表现。二是,你的言语流露出你自己对自己的轻视和看不起,其根源就是自己觉得农村人要低人一等。”梅红说得很认真,却很在理,让山椿无法反驳。 “也许是吧。”山椿想了想,同意了梅红的说法。 “要让别人看得起自己,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而最首要的是要强大自己。”梅红又说道。 山椿点点头,这女人不简单,人不大,说理清楚,事情看得明白。处事态度还那么平和,那么热情爽气。 “感觉你俩星星相惜,何不星星相随?”韩光明看着二人说。 “嗨,刚跑了一个不着调的,又来一个更不着调的。”梅红笑着说韩光明。 “我那里不着调了?我能和素素一样?”韩光明不服梅红的说法。 “差不离。”梅红依旧笑着。 “素素,人还是不错,就是吧,城里人天生的优越感害了她。其实吧,人与人之间,何必看重那些呢。简单点好。”梅红又说道。 “你看得开,那我给你说了那么多次了,你还是不点头。以往你说没看到人,现在人也看到了,说吧,行,不行?”韩光明对着梅红说。 这话把山椿听得云里雾里。 “我说什么啊,人家疗伤呢,刚伤到心肝了,心里还流着血,眼里流着泪。”梅红咯咯地笑着。 “章二娃,真的伤到了,真的在流泪流血?”韩光明夸张地瞅着山椿。 “流泪,流血?可能吗?我是那样的人吗?”山椿生气的脸上挤出了一捧笑容。 “嗨,那素素,去了也好,不然,你章二娃在她那性情之下可没有出头之日。”韩光明说了句真心话,这古素的性格确实很有些强势。 “说哪儿去了,我有谈恋爱的意思吗?”山椿想,我谈朋友的意思都没有,何来后来这没出头之日的后果呢,真是的。 “这样吧,我这个红妹妹,你收了去吧。她可是调皮捣蛋机灵鬼,孤媚妖精蛾子虫,似水柔情好妇人,温柔慈祥妈妈心。”韩光明咯咯地笑着说。 “有你这么损妹妹的吗?”梅红跳起来要去抓韩光明。 “我是夸你,好不好,我把你的优点尽情的披露了,让男人去选择你吧。但愿章二娃把你收了去。”韩光明说得很认真,也很调皮。 山椿心里反复的把韩光明的话念了几遍,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多重性格吧,古灵精怪,柔情慈爱? 但山椿不想答白,不是不看好梅红,相反从这短暂的接触和她的言谈,还有韩光明的评论中,觉得这梅红很不错。可就是自己还不到十七岁,不谈恋爱。心中甚至没有恋爱这个词儿。 “别闹,别闹。说真的,我听文大说,这山椿真心的不错。”韩光明很正式的说。 梅红红着脸,看看山椿,心里也有些喜欢,她是一个不计较家庭,不计较出生,不计较农村城市的主儿。 “说话呀。”韩光明催促梅红。 “嗨,才接触这么一会儿,叫我说啥呀。”梅红不好意思地说。 “我平时不是给你说过吗?你没打听打听?”韩光明这做媒的,有些急迫了吧。 “我打听啥呀,打听。”梅红很难为情的样子。其实,韩光明给她说了章山椿后,这个精明的小女人有意无意的通过黄莲的董兰珠和郑君探听过章山椿的情况,总体还不错,心里也是有些想法的。所以,口中说着没打听,其实眼睛却审视着章山椿。 “山椿,你是男人,不主动点。”韩光明瞪着一幅事不关己表情的章山椿。 “我说啥说,我真的没打算找女朋友。”山椿直截了当,把个梅红急得心痛,好个章二娃,还看不起人? “你什么意思?”韩光明作势吼山椿。 “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吧,年岁还小,不想这么早谈这些。”山椿实话实说。 “小,多小?今天在雨中煽情,就不小?”韩光明不讲理了。 “给你说了,没那事儿,人家要肆意发挥,我也没办法呀。”山椿很无辜。 “别扯那些没用的,就说,我红妹妹这么好的人,你收不收吧?”韩光明的强势又表现出来了。 “收?啥意思?”山椿到是直的没搞明白这收了去的意。 “收去做女朋友啊。”韩光明平日里说的收了去,当然不只是耍朋友那么单纯,可章山椿一点也不懂这些,憨憨的,不好说透,更有妹妹在场,那敢说那么透? “这章二娃有些傻吧,这些都听不明白。”梅红在一傍想。 “我可不敢,不说现在我不想谈女朋友,就是谈,也不谈城市人。”山椿说出了自己另一个担心。 “哦,啥意思?城市人咋啦?”韩光明问。 梅红也竖起耳朵听,看这章二娃能说出个啥理由来。 “城市户口,国家粮天生的高人一等啊,不平等怎么能耍朋友?”山椿看出了梅红是城市人,工作也好,从气质上看,还不是小乡场里长大的。 “啊,章山椿,刚才批评教育了你,你还那么不自信?”梅红忍不住批评章山椿。 “我不是不自信,我是按你说的,首先要自身强大,我现在自身还很弱小,没有理由那么自信。特别是面对你们这些城市人,天之骄子,我确实有些卑微,确实有些不自信。但,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强大,也会自信,也会没了卑微。”山椿脸上是自信的,他说出了自己的方向和目标,那就是强大自身。 “这就对了嘛,要自信。自信是一个过程,是自信着强大,不是等到强大了才自信。”梅红笑得很甜,这个男人不错,值得去爱。 “可我不这么认为,我现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做保证,是不会是随便爱一个人的,那样是对她的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山椿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好吧,我等你。”梅红想想也是,十八岁,确实太小,还有的是时间先强大自己。想到这里便直接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但说的也柔情似水。 一句我等你,让山椿很感动,上天对我也太眷顾了吧,如此妩媚娇好,如此条件优厚的女人要等自己? “还是别吧,不能耽误你。”山椿说,很真诚。 “我梅红喜欢你,决定等你就等你。”梅红笑意浓浓地说。 “等,多久?”韩光明见妹妹表了态,山椿也没拒绝,只是这等,多久?未知的东西太久了,也会不可控。 山椿心里没底,没说话。 “不定期,你想好了,随时来找我。这期间你有了别的想法就通知我。我虽然不会来看你,也不会和别人说我在等你,但,我会随时关注你,看着你。也可能随时淘汰你,好吧。”梅红这一做法很大气,却不合常理,可她心里的想法,没人能知道。 这也许说是韩光明说的调皮捣蛋机灵鬼,孤媚妖精蛾子虫,似水柔情好妇人,温柔慈祥妈妈心吧。 出不去 回不来(0030) “山椿,区公所通知各乡团委书记五号到区公所开会。”山椿回到乡政府刘姐就通知山椿开会。 “哦,五号几点?”山椿问。 “没说,但,区公所开会都是上午九点,特殊的就要明确通知时间。”刘姐回答。 “好的,我按时赶到。”山椿回答。 九点,区公所的会议室里,全区十一个乡团委书记到齐了,区委副书记高国富和团区委书记田良来到会议室。 田良主持到会议,首先是各乡汇报工作。大家汇报了各乡团组织的基本情况。 “目前团的工作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什么?”听完汇报后,田良提了问。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没有人说话。 “我们乡的最大困难是开展团的工作没经费,干不了事儿。”丰高乡团委书记是一个学校分出来工作了两年的中专生。 “对头,上头能不能拔点专款,给团组织做工作经费?”南津乡的团委书记说。 “哦。你们呢?”田良又问。 “我同意前面两个同志的发言。我们乡看呢,党委和政府不重视团组织工作是我们目前的最大困难,在乡上的每次工作安排中,都没有人提到过团的工作。”蒋毅发了言。 “还有呢?”田良继续问。 “我参加工作时间才十多天,接触政府工作,团的工作也只有十多对这工作情况有多了解,那不现实。只是,从我到乡上工作这十多天来,我是每到一个村,大凡能接触的人,我都特意的了解了一下团的工作。从目前情况看,我们乡团的工作也面临着前面各位同志所反映的问题。但也有一些独特性。一是,现在政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忽视了组织建设,当然也就包括团组织的建设。二是,乡里农村工作以生产为中心,村支两委对团组织的看法是可有可无,不重视。三是,前几年,没有注重团的组织活动,年轻人看不到团组织的活力和感受不到团的工作对于青年自身的重要性。四是,农村团支部近几年没有发展青年团员了,全乡就只有学校团支部不有一点活动,发展了为数不多的团员。在这种情况下,要重振团组织,就得重新发动,重新组织,难度是很大的。这需要我们团委干部的努力,更要乡党委,村支部的理视和支持。”山椿发了言。 高国富和田良听了山椿的发言,心里很是赞扬,这个年轻人不错。 “那你有解决这些问题的具体措施没有?”高国富问。 “才接触此项工作,经验不足,只是做了一些思考,有一定的想法,还没有成熟的工作措施。”山椿如实汇报。 “那就你所想到的谈谈吧。”田良说。 “我想,一是要向党委政府做好汇报,争取党委政府的领导重视团的工作,在一些会议和工作安排中结合实际工作,也顺带对团的工作做出一点安排,引起基层两委的重视。二是争取党委政府的支持,花少数的钱,搞一些团的活动,把团员青年的心热起来。三是重点做好目前状态好的团支部工作,比如学校团支部和一些做得较好的村团支部的工作,带动其他团支部的工作。我已经和学校的团支部书记有过接触了,他愿意把学校团支部的工作进一步的高起来。目标前就想到这么几条。”山椿放下毛记本。 “呵,不错,这想法不错。工作也做得具体,特别是以点带面的方式很好,不错。”高国富笑眯眯地说。 “同志们,我们这次的乡团委书记会议,主要就是针对目前我们团的工作面临着的具体问题进行研究,对如何来突破。在这个以生产、经济为中心的大背景下,在团的组织工作思想工作处于瘫痪半瘫痪的状态下,如何新提振我们团的工作做一些研究和探讨。就如何在新形势下搞好团的组织建设,思想建设,如何突破目前的尴尬局面集思广益。看来今天到会的各位同志在工作中是下了工夫的,对目前的因难局面是看得准的,对于如何在新形势下搞好团的组织建设和思想建设是很有想法的。总体不错。特别是蒋毅和章山椿两位同志,虽然才上班,才接触到政府工作,才接手团委工作,但工作中的调查是用了工夫的,对于了解到的问题是进行了思考的,对于如何解决遇到的工作问题是给出了具体办法的,值得表扬。我们团区委在得到区委支持的情况下,决定在今年的五月四日,青年节,各乡开展一次庆祝活动,我们青年人庆祝自己的节日。一是,要大张其鼓地高调地宣传和发动广大的青年团员,投入到这个庆祝活动中,以此召示我们的团组织的活力和青春。二是,要在会上旗帜鲜明地讲团组织建设和思想建设的重要性必要性。三是要发展一批优秀青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以增强我们团组织的活力。四是,就如何一以贯之的做好基层团的工作提出思路和要求,恒以坚持。五是,充分发挥青年人在社会主义各项生产和经济建设中的作用,在在符合当前政策和方针的前提下,也为天下先,做一些前卫的事,闯一些前卫的路,做时代的弄潮儿。希望各位书记回去以后,向党委政府做好汇报,争取党政支持,把我们区辖区内的团的工作有声有色的开展起来,不负人民重望,不负青年的向往。更用你们的实际工作证明你们行,证明你们是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团的干部,青年的领导人。”田良对会议做了总结并安排了当前团的工作和指出了今后一段时间团的工作方向。 “对于同志们的工作汇报,我表示赞成。对于在工作中有调查研究,有积极思考,有方法步骤,我很高兴。对于田良同志的工作安排和布暑,我们区委很赞同,这也是我们区委的决定。希望同志们下去后,认真工作,做出成绩,让区委区公所团区委看到一个不同以往的团的工作局面,看到一个活力四射的团组织工作。”高国富一改笑脸,严肃的对大家提出了要求。 “那天,我们书记和我下村时说了一句,好象是户口政策可能会有变化。”下午,山椿和蒋毅在南津坝看水。 “什么变化?”蒋毅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他说跳出农门,可以是工作的,那是谋生的手段。就如我们现在当招聘干部。要真正的跳出去,最大的问题是户口二元管理,人为的把人划分成了城市人,农村人。政策不变,我们是跳不出农门的。我问他,政策有可能改变吗?他顺口说了一句政策可能会有一些改变。”山椿说。 “哦,那应该是有希望的。”蒋毅说。 “你还去报考大学吗?”山椿问。 “不去了,没精力,没时间,加之老龚说了不准我们考,没法子。”蒋毅也打定了当好干部的主意。 “我听说你娃在耍女朋友了?”山椿问。 “嗨,人家还没同意。”蒋毅笑笑。 “你在追谁呢?”山椿问。 “我觉得吴卉还不错。”蒋毅也不隐瞒。 “哦,吴卉还行,你娃努力。”山椿笑了。 “够干,她好象没看起我。”蒋毅又说。 “不会吧,她是长得好看,你也不错哈。”山椿有些不信。 “真的,听她那口气好象是说不想做一对农门里人。”蒋毅有些失落。 “哦,想嫁城里人?那不是看不起你,而是看不起农村人。”山椿明白了。 “应该是想嫁吃国家粮的人,不论是在城里还是在乡下工作都无所谓那种吧。”蒋毅纠正道。 “这么说到是有可能,但你不争取了?”山椿觉得他俩很般配,不成就很宛惜了。 “有球法,谁叫我是农民身份呢,唉。其实我在复习班的时候就在追她,她一直没拒绝也没答应。我想再努力一把,不行就算了。”一贯乐观的蒋毅也叹息起来。 “下午去南津看看同学们吧。”山椿转移了话题。 “不去,去了说什么,聊什么?”蒋毅有些沉闷。 “改性了?活跃分子也不跳了?”山椿挤兑着。 “呵呵,目前的重点是搞好自己的工作,为招聘干部争光,为走出农门去而努力。”蒋毅也不隐藏自己的观点。 “走出去,出不出得去呢?”山椿自言自语。 晚上,山椿和蒋毅没回乡上,住在了区公所招待所里。 “章山椿,去哪里?”吃过晚饭,两人准备去田良寝室,刚走到楼梯口,区公所的通信员小舒就在叫山椿。 “哦,小舒老革命,你好啊。我们出去走走。”山椿回答。 “走个屁,喊你去邮局。”小舒说话一直就是那种瞪着大眼睛,不容人反驳的样子。 “去邮局?干吗?”山椿不明白邮局里有谁认得自己,还叫自己去。 “你大姐叫你去耍。”小舒推了推眼镜。 “我大姐?没有啊。”山椿想了想,自己那来的大姐在邮局呢。 “你藤大姐,说是要给你谈个婆娘。”小舒放下一本正经的脸色笑了笑。 “不会吧,我又不认识她。”山椿想起和梅红约定的等。 “去了不就认识了?”小舒说的这话也到是事实,不去不认识,去了当然就认识。 “不去,我还有事。”山椿拒绝了。 “有事,谈婆娘也是大事哈,你娃连这个都不懂?”。小舒笑着,心里没明白这章山椿咋过去谈女朋友不感兴趣。 “去吧,去看看。”蒋毅怂恿。 “不去,我还没打算耍朋友。”山椿确实没想过耍朋友的事,对于梅红的等,也是没在意的,就转身走了。 “他和那滕大姐是啥关系?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还叫他来喊你?”蒋毅对山椿提了问题。 “不晓得。”山椿回答。 “那她为啥要给你谈女朋友?”蒋毅不信。 “就是那天我打电话找你,接转电话那女的说是区邮局的,自称滕大姐。”山椿如实说。 “哦,你娃可以的哈,打个一个电话就引来一媒婆。”蒋毅取笑山椿。 “你有兴趣,你去吧。”山椿说。 “我不去,我去了人家也不买我的帐哈。”蒋毅心里想去,可还是觉得不妥。 “怎么样,乡上工作还习惯吧?”在区公所后山的小路上,田良问。 “还行吧。”山椿回答。 “就那样,有些人把我们看成二等公民。我们也不怕,我们虽然是招聘干部,他们眼里的千天干部,可是我们年轻,学习功底扎实,对新事物接受快,理解能力强,大部分的乡村工作一学就会。不怕。”蒋毅说。 “哦,这么说来,还是有很多人有偏见?”田良又问。 “有偏见是肯定的,总有那么一点让人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总觉得处处受人排挤,可你又什么也抓不着,没办法说。”蒋毅说出了山椿的感受。 “你呢?”田良见山椿没说话就问。 “有那样的感受,但没那么强烈。我一个人在黄莲乡,就是从南津中学校门进了黄莲乡政府门,什么也没人教你,没人给你说该怎么样,不该怎么样,什么都得自己去看去学去思考。就整体氛围来说,吃着皇粮的都把我们看成农民,看不起。农民呢又把我们看成当官的,是农民官,是尊重的。这种感觉怪怪的。”山椿说。 “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你们要思考的是如何改变这种怪现状。”田良说。 “这种现状改变起来应该是很难的。传统固有观念形成,一朝一夕是很难改变的。特别是我们的书记,好像大家都欠着他的一样。”蒋毅思考着说。 “呵呵,你俩当然欠着人家的啊。”田良心里明白,却没说出来。 “我到没思考过怎样去改变别人的看法,我到是想改变不了别人就改变自己。”山椿受了梅红那话的启发,觉得应该首先强大自己,也就是说改变自己,把自己变得强大。 “改变自己?”蒋毅问。 “是的,改变自己。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我自己不把这农村户口当回事,做好自己的工作,让他们看看,我们招聘干部也能做事,还能做好事,比他们还做得好。这样,改变不改变得了那些吃国家粮的人的偏见我不知道,至少我们乡干部工作的对象,那些现在就没偏见看待我们的广大老百姓应该会更尊重我们吧。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尊重,我们还怕什么?”山椿说道。 “不错,山椿这个想法不错。平常心看待户口这事儿,就端正了心态。努力做好工作才是消除偏见的硬道理。据我所知,你现在也是这么做的吧。”田良看着山椿说。 “没有吧,我只是才想到这个问题。”山椿实话实说。 “不是,有的事情不一定是想到了以后才去做,有时也是不自觉的做了,事后也可以总结提高嘛。我听你们乡上的领导说,你在乡上干了几件事,都很有道理水平和章法,乡上的人都很赞扬你,只是出于偏见都没明面上的表示对你的赞扬而已。继续努力吧。”田良说。 “哦,我也没做什么啊。就是按我二爷说的当干部要不贪、实干。就这样子的。”山椿说。 “对任何事,按本心去做,不刻意的去表现什么,那样才是真心本我。不贪、实干确实总结得好,可供你一辈子遵守。”田良说道。 山椿和蒋毅点头接受。 “看准了路,想清楚了内心,遵从本我,出发吧。我看好你们。”田良在和山椿、蒋毅分手时又叮嘱了二人一句。 区公所的招待所很整洁,很舒服,这一晚山椿和蒋毅然睡得很沉。 “各位领导,我的计划是按区团委的要求在五四节这天,召开一次全乡全体团员大会,对提振团的工作做一个动员,然后再举行一个庆祝活动。先把水烧热起来。”山椿汇报了区团委会议精神,然后根据区团委的工作安排提出了建议。 会议室里坐着乡党委会全体成员。听了山椿的汇报,没有人吭声。山椿心里感到不安。 “你有具体的方案吗?”黎书记问。 “有,交给秦书记了。”山椿回答。 “这个方案,山椿昨天晚上交给我的,我看了,方案做得很具体,也很丰富,还很有必要性。可就是可行性方面差了些。”秦书记扬了扬手中的方案。 “可行性差在哪里?”黎书记问。 “钱。差钱。本来,搞一个五四庆祝来提振我们乡的团组织工作是很有必要也是可行的,但,要搞庆祝活动就得用钱。章山椿的报告要钱不多,我也看出了他是尽量在节约了,但这笔钱,从哪里出?乡上有吗?”秦书记说。 “要钱哪,不好整,我前几年就是没有钱,啥子都没整,你一来就要钱,想得美。”曾正贵还是那二百五的语言。 山椿听了心里很难过。 “你?就是拿钱给你,你也搞不成个东西。先不讲钱拿不拿得出,你拿得出这方案不?”武装部长蒋开政从秦书记手里拿过方案看了看说。 曾正贵一下哑火了,红着脸不说话。 出不去 回不来(0031) “这样,乡上拿钱搞这庆祝活动,肯定是没钱的。还有,花了钱,搞不起来也不好说。章书记,你就集中精力去组织庆祝活动,搞成了,乡上奖励团委五十元钱。好不好?”朱万山想起哥哥的话,不过还是不想大力度的支持山椿。 “我看可以,如果搞得好,还是可以多奖励点。”黎书记也表了态,他是没想到这朱万山这次还会主动表态给团委奖励。 “好。”山椿想,工作是自己份内的,这次的庆祝活动是必须搞的,就一口答应了。 “宝儿,几个老孤狸是想让你龟儿垫钱做事,到时你的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曾正贵在心里骂山椿,对山椿那晚无意中帮了你,一点也没有感激之心。 “这个章山椿还是太嫩了哟,这事儿不好搞,答应了怎么下台哟。”蒋部长心里替山椿着急。 “搞确实该搞,可以小规模的搞一下,把学校和乡直机关的团员召集起来就行了。”袁家兴也看山椿这全乡团员集中是搞不成的。 “搞不成就不搞,这摊子烂了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好几年了,前届的丢下的粒摊子,你不要去收拾,你也没责任去收拾,你也收拾不好。不做,没人怪你,做好了,你得不到好处,做不好,你就要承受各种责难。”刘姐实在不忍心山椿被这事缠住,就对着山椿说。 山椿摇摇头,坚持要搞,同时感激的看了刘姐一眼。 “搞,怕个球,按上级安排搞,没错,搞得好不好是水平问题,搞不搞是态度问题。态度比水平重要。”秦书记表态。 “这样子,我赞成秦书记的意见,要搞,要体现我们乡团委,乡党委的态度,然后再讲水平。就是在怎么搞,搞全乡的,还是搞乡直机关的,可以再考虑一下。山椿同志是第一次接触这个工作,我们这些当领导的一定要支持。不得使绊子。”黎书记定了,也给可能出现的个别人对山椿要作拆台的打了招呼。 “使啥绊子哟,怕的是到时自己下不来台。”曾正贵小声说了一句。 “为工作下不来台,没什么。又不是为寻欢作乐下不来床。山椿,没事,我支持你。”蒋部长大声地说,可这话就把曾正贵弄得红着脸,难受。 山椿抬起头,郑重地点点头,内心已经下定决心搞好这次五四庆祝。 乡党委会的第二个议题是讨论抬杠生产的事,山椿是被通知来讨论五四庆祝的事,算是列席。见此,山椿起身准备出去。 “山椿,坐下,你也是乡镇企业领导小组的成员嘛,你参加一下这个讨论。也请公安员和社办的同志参加。”黎书记喊住了山椿。 “前次已经汇报了我们这次去贵洲的考察情况,我们考察组的意见是,抬杠生产大有可为,建议乡党委讨论决定兴办抬杠生产厂。”袁家兴首先发了言。 “哦,你们大家谈一下看法。”黎书记主持着会议。 沉默了很久,没有人发言 “你们考察组的意见是统一的?”黎书记又问。 “是的。我们商量了的。”几个人回答。 “你也是领导小组的,你有什么说的?”黎书记的眼光盯着山椿。 山椿知道黎书记是要自己把了解的情况和想法说出来,可这样一来就把朱乡长几个得罪完了哦。山椿在心里做作斗争。管他的呢,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心里也过不去。 “我觉得吧,考察的生产,销售,工艺渠道都很好,可有一个问题我提出来,大家看怎么解决。”山椿小声的说。 “哦,你说,大声的说。”朱万山没想到山椿会发言,这娃平时也没参加考察,自己几个人商量这个事儿也没通知他,按理说他是不了解这抬杠生产的情况的,能说出什么道道? “这抬杠吧,需要硬杂木做原料,而且是那种又硬又有韧性的硬杂木才行吧。还有,对做抬杠的木材的大小长度曲直也有一定的要求吧。可据我下村所见,也问了全乡所有村的村干部,我们乡这种资源很少,应该不足以供应一个抬杠厂的生产吧。还有,砍伐树木是有限制的,能让我们砍那么多树来搞抬杠生产吗?这些我都不懂,只是我个人的疑问,请大家帮我解惑答疑哈。”山椿说了问题,最后还装了一把,并没有把黎书记安排自己去了解的事儿说出来,怕两边都得罪,看来是有进步。也是陶光根的拖油了就好了的开始吧,已经有点油了。 “山椿提的问题确实是个问题,生产,就得有原料,原料从哪里来?”蒋部长听了,直接接话发言了。 “就是,去哪里找那么多硬杂木?而且一般的硬杂木还用不得。”秦书记跟着来了一句。 曾正贵这次没做声,不知是不懂还是怕得罪人,亦或是不想支持章山椿。 “这个问题你们几个怎么看?”黎书记见朱乡长几个人没发言,就问。 这个问题打了几个人一个措手不及,一时没有言语可对。 “这个问题我们确实没认真思考,我看这样,下去我们再了解一下,再想想办法再定。”袁家兴见朱万山望着自己,便开口说道。 “那好,等大家考虑周全了,我们再讨论。”黎书记一句话,既暂时否定了办厂的方案,又批平了几个人的考虑不周,还真是老孤狸,让几人无从反驳。 怎么办呢?山椿在寝室里思考着五四的庆祝活动如何准备,怎样开展。 全乡团的工作几年来全面处于瘫痪的局面,一下子要全面灰复,激活团的组织工作,那是办不到的。借这次的庆祝活动,大搞一下,刺激一下,对提振全乡的团组织工作是很有意义的,可是,面对如此困难的一个局面,从何下手? 没资金,没帮手,没经验,怎么办? 去向曾乡长请教吧,他到底是前任团委书记,对情况应该是很熟悉,也会有好的点子吧。山椿想了好久,想不出个所以然,就起身去找曾正贵。 “曾乡长,你有空吗?”来到政府二楼曾正贵的寝室门外,山椿见曾正贵在办公桌前养神,便问首。 “哦,有啥事?”曾正贵坐在那里没动,打着官腔问。 “我想向你请教一些我们乡团的工作方面的问题。”山椿回答。 “这个,你算找对人了。说嘛,想问啥。”曾正贵正了正身子。 “那就谢谢曾乡长了。”山椿跨前一步进了曾正贵的寝室。 “这个不客气,你说。”曾正贵仍然坐着没动。 “请你帮我介绍一下我们乡团组织的情况吧。”山椿很想全面了解一下。 “这个有啥说的?会上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乡团组织工作早就瘫痪了,这几年都没有过活动,什么也没搞,就这样。”曾正贵心里想,你这章山椿是听不懂话吧,会上都说了呀。 “哦。我们乡一共有多少个团支部?有多少个团小组?有多少名团员?他们的年龄和文化结构是怎么样的?”山椿见曾正贵不想介绍情况,就以一句瘫痪多年应付,就连续问了几个部问题。 “这个,这个我那里知道。”曾正贵从来没了解过这些情况,就混了点日子,当然回答不了章山椿。 “哦,那我们乡团委由那些人组成?你是书记,组织委员、宣传委员是谁?”山椿心里鄙夷,嘴里又问着。 “不晓得。”曾正贵真是个二球货,连这起码的组织机构都没弄清。 “我们乡团的工作谁管?”山椿又问。 “原来我管,现在你管啊。”曾正贵心里想,这个你都不知道,还当啥团委书记哟。 “乡党委就该有一个分管青年工作的吧,是谁呢?”山椿心里有些烦,不得不问。 “哦,这个好象是秦书记哦。”这次曾正贵说对了。 “乡里的团费由谁在保管,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山椿不想问,却不得不问。 “这个我哪里晓得。”曾正贵还是不知道。 “团委的会议记录本有吗?公章有吗?团员花名册有吗?如果有,在哪里?”山椿忍着心中的火气问。 “这个,这个到是有,我当副乡长后,搬这楼上来住的时候,不知甩哪儿了,不晓得还在不在,等我找找,找到了,我拿给你。”这次曾正贵站起来了,开始拉开办公桌翻动乱其八糟的文件物品找起来了。 山椿转身走了,心里窝着火,一声不吭。 “秦书记,刚才我问了曾正贵,你是分管青年工作的党委领导吧?”山椿来到秦朝亮寝室,心里还有火气,说话就没那么客气。 “哦。是我在分管,可是这几年什么都没做,我管啥子?也没见曾正贵来汇报过工作,我去哪儿管去?”秦书记看着山椿说。 “那我来向你请示两个问题。一、五四的庆祝活动到底怎么搞?二、请尽快让曾乡长和我做个移交,我急需我们乡团委的所有资料。情况不清就算了,资料给我,我自己去理。”山椿说得气冲冲。 “曾正贵还没和你做交接?”秦书记问。 “没有啊。”山椿说。 “晓得了,这个我尽快办。但是,五四庆祝活动的事,我尊重你的意见,要大搞就大搞一下,年轻人就是要有冲劲,相信努力一把,是会搞起来的。就是搞不起来,也没啥。搞总比不搞好,这摊子烂久了,大搞才有振动,才起得起波浪。”秦书记在这一点上是坚定的支持山椿的。 “好。”山椿得到了秦书记的坚定支持,心情好了一些。 “大搞个屁,钱从那来?朱和黎明显是让你山椿去冲。成了,他们脸上有光,不成,他们无过。你呢,成了,没人说你好,不成,所有人都会说你不是。还有最重要的是钱,搞活动就得花钱,钱从哪来?”刘姐在傍边听了,表示反对。 搞,大搞,我就不信年轻人心中没有一团火,我更不信年轻人就不想展示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关键是怎么突破,突破口在哪儿?回到寝室山椿陷入了沉思。 “山椿,朱乡长叫你。”山椿正在沉思,外面黄老师在叫。 今天黄老师又在给农业技术推广校的学生上课。一个农业技术推广校的教学每次都有这么多人参加,证明年轻人还是很渴求知识,向往进步的。山椿答应着黄老师,看着教室里的那群年轻人。 “山椿,来坐。”山椿刚走到朱万山寝室门口,就听到热情的招呼声。 “好的,朱乡长,你找我?”山椿第一次进朱万山的寝室,打量了一眼,和其他干部寝室差不多,然后就在一张圆登上坐下。 “山椿,你这年轻人不错,工作做得细,想法也很好。动了脑筋的。”朱万山是听了哥哥的话,想招安山椿,所以对党委会上山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就放在一边,想和山椿谈谈。再说山椿也没错啊。 “哪里哦,朱乡长,我是在下村的时候多观察了一下,看到我们乡没多少树,更没多少硬杂木,就没想通问题,在会上提出来是向你们些领导请教的。”山椿觉得不能拂了朱乡长的面子,就圆和着说。 “哦,那是。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你这年年轻人有思想嘛。不错,以后呢,有啥事儿,有啥想法先和我们这些年长的人商议高议哈。”朱万山敲打着山椿,以后有事要先向自己汇报,不要让人下不了台。 “哦,好的。朱乡长,我呢,才来,啥都不懂,今后,我一定。”山椿也听明白了朱乡长的意思,急忙表态。 “好,好,年轻人,不错。有啥事儿需要我出面的,你尽管说。”朱万山一听山椿的表态,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哦,好的。就请朱乡长多关照,多教导,多支持。”山椿诚恳地说。 “好说,好说。这个五四的庆祝,你定下没有,咋搞?”朱万山又问。 “还在考虑,没定下来。朱乡长有什么好的点子?”山椿问。 “我看得出,你是个想干事的人。想干事,是好事,我喜欢这样的年轻人,你好好干。”朱万山来了一句漫无边际的话。 “谢谢朱乡长。”山椿心想,我要的是你实际的支持,不是要你的空头一句喜欢。 出不去 回不来(0032) 刚才出门时和黄老师一个照面,又看到了教室里的那群朝气勃勃的年轻人,山椿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中也滑过一丝想法,但很模糊。 从朱乡长那儿回来,走到寝室门口,正好下课时间。山椿笑着和大家打招呼,不论认识的不认识的,山椿都报以微微的笑。 这群人也很热情,都认得了山椿,都报以热情的回应。山椿开了门,有几个年轻人也没等山椿招呼,就随着山椿进到寝室里,山椿招呼大家坐,可除了一张藤椅外,就是床,再无可坐的了。 “章书记,你几岁了哦。”画梁村团支部宣传委员,那个美丽干炼的龙弟淑一本正经的问。 “我呀,十八了哦。”山椿笑着回答。 “没有吧,看上去就十五六岁吧。”观岩村那宣传委员李洪芳更是快人快语。 “就是,小娃一个,还当我们的书记。”另外几个也跟着起哄。 “你们,问人家书记的岁数干吗?有想法了?”樊韵一本正经。 “哦,有想法也正常哈。你看龙妹儿天生丽质,山椿书记玉树临风,多般配的。”李洪芳这妹子说话就是直。 “我才不喜欢小老弟呢。”龙弟淑也胆大不怯。到是把山椿闹了个大红脸。 “你几个,没看到书记脸都红成猪肝一块了吗?还乱说。”樊韵和山椿混得熟,一边打趣,一边解围。 “哈哈哈。”大家一阵大笑,青春放歌,无比畅快。 “没事儿,没事儿,年轻人嘛,在一起说说笑笑,很好的。”山椿被感染了。 “各位,五四青年节要到了,你们说,我们五四搞个庆祝活动,如何?”笑闹过一阵后,山椿把话题往自己所思所想上引导。 “好哇,好多年没搞了,一定热闹。”李洪芳立马赞成。 “就是,这几年,团员们没了活动,就觉得自己都老了一样,没了青春的感觉了。”樊韵附和。 “乡里不搞,我们支部,一直想自己搞,可团不起来。村党支书说,乡上都没安排,咋搞,搞啥?所以这几年,没了组织没了家一样。”黄莲村的陈天安也进来了。 “章书记,你如果今年搞五四庆祝活动,我们年轻人首先感谢你,因为我们多年没有了团的组织活动,好象都忘记了自己是年轻人,忘记了自己还是共青团员。然后呢,我们全都支持你,听你安排差遣。”龙弟淑有些激动了。 “别,别说安排差遣,我们都是年轻人,庆祝自己的节日是理所当然的。”山椿听了很感动。 “我说的是真心话,再过几年,我们也许就嫁人了,娶妻了。为人父、为人母、为人夫、为人妻以后,我们还有那时间,来唱歌跳舞?还有那心劲来激情飞扬?我们真的想激情一把,青春一把。”龙弟淑很动情。 “好吧。我们就搞一下吧。五四,我们来个全乡团员大庆祝,好不好?”山椿下定了决心。 “好。”大家一齐吼。 “好是好,可是有钱吗?人团得起来吗?”陈天安有些担心。 “钱,没有。我找了政府几次了,领导们说没钱,一是叫我们不搞,说是往年也没搞。二是说小搞,只在乡直机关搞。可我想,我们农村支部团员也是人,也是年轻人,更是青春飞扬的一群年轻人。我们不能落在乡直机关年轻人的后面。是吧?”山椿因势引导。 “这到是,我们农村人不比谁低一等,干。”陈天安被激发了。 “既然决定要干,我先说哈。没钱,我们只有一颗激情飞扬的心。人不好团,我们要发挥团支部的作用,用青春燃烧那颗火热的心去号召我们的团员青年一起庆祝我们的节日。”山椿铿锵有力的说道。 “好,干。”大家又一齐吼,山椿那句激飞扬的心让大家振奋了。 山椿寝室男男女女的哄闹吼叫,引得政府大院里的人们都伸长了脖子一探究竟。 “一群宝器。”曾正贵在楼上看着,知道是山椿和一群年轻人在一起,就心里骂了一句。 “这娃要干啥子?”朱乡长望了一眼山椿的寝室轻轻念了一句。 “又在整啥子幺娥子?”袁家兴一脸全无表情。 “山椿这娃儿,还是太嫩,这动静搞起怕是不好哟。”刘姐对着秦朝亮嘟嚷了一句。 “依我看,山椿有办法整好。”秦书记也听到了山椿那边的动静。 “这娃有意思,才来几天就和一帮年轻人混得这么熟,如果遇到好老师带带还有点出路。”黎书记站在二楼正中党委会议室门前。 “黄老师,这班上是不是每个村都有人?”山椿问。 “是的,每个村都有,并且每个团支委都有人。”黄老师回答。 “好,明天开团支部书记会议。我马上去办公室签发通知,叫他们带回去。”山椿立即去办公室找刘姐写了通知,并在开会通知上加了一句请各村支部将本支部的团员花名册一并带回。因为山椿心里对曾正贵找资料不抱希望,想通过村团支部的花名册重建一个全乡团员花名册。 通知写好后,请黄老师发了下去。 上课了,山椿从一群年轻人热情包裹中冷静下来,坐在藤椅上,思考着如何才能把庆祝活动搞成功。要搞成功,光靠激情是不够的,还得组织有方。 山椿想,怎样才是组织有方呢? 各支部全面开花,能行吗?庆祝活动主要的是要有人参加,还要有节目可表演。人,各支部可以动员,可节目表演就得排练准备,谁组织?时间就一个月,要想从根本上大面积的去改变目前现状是没有可能的。没钱,组织得起吗?没钱,有人愿意参加表演吗? 各村支部组织不起来咋办?我该如何打破这困局,突破口在哪里? 隔壁,黄老师依旧在照本宣科,做着他的农业技术推广学习,听着黄老师那嘶哑的声音,想到这群听课的年轻人,山椿心里暖洋洋的。 是这群年轻人的火热的心感染让山椿最终决定大搞五四庆祝,也是这群年轻人的激情飞扬,青春热血让山椿看到了改变团的工作现状的希望。 那么可不可以让这群年轻人行动起来,跳起来唱起来?有什么不可能的呢,这就是突破口啊。 有各村团支委的总动员和庆祝活动节目准备,再以这个农技班的这群年轻人做节目准备,加上学校支部多准备几个节目,即使村支部没有节目可表演,有这两个群体的十到二十个节目不也是很丰富的一台庆祝活动了吗?这样,既有大面积的动员,又有小范围的确保,立于不败之地不成问题哈。想着想着,山椿笑了,很得意自己的想法。 这个农技推广班的群体以什么名义参加五四庆祝呢?山椿又想。可不可以成立一个临时团支部呢?对,成立临时团支部,以这个名义参加五四青年节的庆祝活动就天经地义了哟。山椿又笑了。 站起身,走到隔壁门前,招了招手,把黄老师从教室里叫了出来。 “啥事?山椿。”黄老师永远是那一幅憨厚的笑。 “黄老师,有个事儿,想请你支持一下。”山椿说。 “你说,办得到的,一定照办。”黄老师笑笑,爽直的答应了。 “黄老师,我的想法是在你们农技班上成立一个临时团支部,既有助于你对这个班的管理,又可利用这个团支部的作用调动这群年轻人的积极性,为今年的五四庆祝活动准备些节目,让庆祝活动更精彩一些。”山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以,这个方法好。那些到省里去学习的干部班,不也成立临时的党支部吗?章书记,你脑子活络,不错。”黄老师很兴奋。 “啊,还有临时党支部一说,我怎么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的发明创造呢。”山椿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才来,刚接触这党政的道道,当然不晓得哦。”黄老师说。 “我开始还以为,这样随意的成立一个团支部不符合组织原则呢。”山椿实话实说。 “没问题的。”黄老师肯定是说。 “哦,那你放学时把樊韵、龙弟淑、李洪芳、陈天安四个留下来,另外还找一个,支委就五个人吧。”山椿说。 “好的,不必等下课,我现在就叫他们到你屋里来”。黄老师说。 一会儿,五个人来到山椿的寝室。 “你是?”山椿问哪个认不得的。 “她是铁碑村团支部宣传委员谢绍菊。”陈天安介绍道。 “哦,好。”山椿笑笑。 “现在叫大家来,是和大家商议一下。五四庆祝活动我们已经决定要动员全乡所有团员一起搞一次大的庆祝活动。这也是我们几个人刚刚达成的共识。但,我们的准备时间只有一个月,并且,大家都是有各种各样的生产和其他事情的,还有就是这几年团的工作基本是瘫痪的,对于能不能组织全体团员参加,我不担心,我相信各支部的工作能力。但,对于各支部在繁重的生产生活的空余时间能不能组织起几个节目来,我很担心。因为,我们没钱,没经费,还有就是节目的排练是需要精力和时间的。所以,我决定在农技班成立一个临时团支部,由我们这个临时团支部和学校团支部打主力,为庆祝活动排练节目,确保我们的庆祝活动取得圆满成功。”山椿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看来章书记是不相信我们村团支部哦。”龙弟淑这人很是聪明,一听就听出了山椿的内心是怎么想的,也知道了山椿内心的担忧。但,她更觉得山椿是对农村团支部工作的不看好,信不过。 “不是不信,是要确保成功。”山椿作为乡团委书记,对于这样的大型庆祝活动,肯定是要从多方面去考虑,要尽可能的想到会出现的困难和问题,做好充分的万全的保证。 “这样子,我们村团支部还准备节目不?”李洪芳是个文娱爱好者,想法也简单,就是村支部准不准备节目,只要能上台,她就快乐,就觉得自己的才华能得到展现。 “当然要,明天的团支书会上,我还要作安排,下达任务。我是想以点带面,全面准备,重点突破。”山椿目前对自己的方式方法逐渐明了。 “这样好,既有重点,又照顾普遍。”樊韵赞成。 “只要村团支部的节目也能上台我没意见。”李洪芳不愧是从县文工团回来的,能上台是她的梦想。 “既然这样我们就听书记安排。”龙弟淑内心也想着自己是有能力把村团支部组织活动搞好,充分展示自己,让自己青春放飞。 “那这支部成立,分下工吧。”山椿见大家都支持自己的想法,就真接安排。 “我当支书,小樊当组织委员,文工团的宣传委员……”龙弟淑接口就安排好了,很有大姐大的风范。 “我就不参加了。最近村里忙,我还有事,我们村叫王村长那女儿王廷梅参加,她也是我们团支部委员。”陈天安这家伙热情到是有,可就是做这些文娱工作差了点,就把王廷梅推了出来。 “好。就这样。”接下来就请龙支书做好组织安排,李委员具体搞好节目的排练,同时你们还得帮助自己村支部把村支部的节目也搞起来。”山椿定了,没有拖泥带水。 上午九点,乡正府二楼会议室,团支部书记会议召开。学校和各村团支部、农技班临时团支部一共十一个支部,人员全部到齐。只是有六个村的团支部书记兼着村上的其他工作,没有办法前来开会,都叫了其他的支部委员代会。 山椿看着各支部交上来的团员花名册,大都没更新,都是三年前的册子。有个别的团支部可能是在昨天接到通知后,晚上加班加点的把近两年学校支部发展的回村团员名字增添上去了,学校团支部到是名册齐全。 “学校支部的团员毕业后,那些升学或回到村里的团员,和村团支部有交接手续吗?”山椿问江盛。 “我也去年才来,一般都是上年五四集中吸收团员,我们今年正在做。以前的不晓得。”江盛回答。 “好了。同志们,我们今天召开一次全乡团支部书记会议。说是支部书记会议,可今天到会的,有六名同志是代会的。我不是不准也不是不同意各位代会。只是从这个情况就可以看出,我们团的工作,当前确实很面临着艰难的局面。 “我是三月刚分配来的乡团委书记,到岗二十多天了,可是,我现在还没得到过任何的正式交接,前届书记也没有给我介绍过我们乡团委的工作内容及情况,更没有介绍过我们乡团的组织工作的情况和问题。那么,不介绍,没交接,是不是就可以不干工作呢。那显然是不行的。我们,得干。所以,通过我下村和一些同志的接触、了解,知道了我们乡团的工作现有的实际状况,那就是全面瘫痪。 “这几年团的工作,无论是组织工作还是思想工作都完全停摆,无人问津。这种情况,从刚才你们交上来的各支部团员花名册上也得到了印证。这种局面的造成,与当前以生产建设和经济建设为中心,忽视组织建设和思想建设的总体趋势有着根本的联系。更与我们乡团委没有认真研究在新形势下如何开展团的工作,没有真实的面对具体问题和困难去解决问题,不开展团的工作有着直接的关系。也与在座的各位团支部干部,没有切实认真的履行职责,努力做好团支部工作有着很大的关系。 “同志们,我们是祖国的年轻一代人,共产主义青年团,是我们青年的组织,是我们紧跟中国共产党前进的组织,身为这组织的人,是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我们作为黄莲乡团组织的干部,青年骨干,我们要尽一切力量,搞好团组织工作,把年轻人团结在我们周围,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做出贡献是我们责无傍贷的责任,也是我们的使命。 “为此,根据我们乡当前团的工作局面的实际,结合区团委的工作安排,经乡党委同意,我们决定,在下个月四号,也就是今年的五四青年节,举行一次全乡全体团员大会,大张其鼓地提出提振我乡青年工作,发展和壮大团的组织,活跃团的工作主题。同时举办一次盛大的青年节庆祝活动,让我们的青年团员和广大青年,广大群众重新看到我乡团组织事业的兴旺繁荣。 “为此,一是各村汇报工作。二是做重新提振我乡团的工作的动员。三是重选乡团委。四是布置五四庆祝活动任务。五是各村发展团员的工作计划和安排。这次五四节,我们要组织一批新团员宣誓。六是布置各支部对团的工作今后的发展建言献策。从今天的情况看,第一个议题就不用了。不用听汇报了,情况都摆在那里了。大家对此没有异议吧。”山椿一口气讲了这么多,是出于看了各村交上来的花名册后心里的义愤。 “没有异议。”参会人员大声回答。 “那好,会后,还麻烦大家把各自的花名册抄录一份交给乡团委存放,好与你们以后的名册做对比,这样很直观,也很能看出问题。好不好。”山椿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