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夕颜》 第1章 残阳如血 乱世,残阳如血。 西边的火烧云炙烤着大地,人间热得像个蒸笼。 宽阔的直道上走来两人一驴,夕阳之下,地上拖着长长的影子。牵驴的是男人,骑驴的是女人。 那男人衣着华丽,虽然满面风尘,但皮肤白嫩,十分英俊,显然是个富家公子。那女人虽然戴着斗笠,衣衫褴褛,然而只要细看她衣裳的布料,却绝非寻常人家能有的。 男人正用一根树枝使劲抽打着毛驴。毛驴双腿打颤,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该死的畜生,走得比我还慢。”男人又在驴子身上打了一下。 那驴子惨叫一声,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轰然倒地,口吐白沫,居然死了。 驴背上的女子摔了下来,哎哟一声,戴在头上的斗笠滚落一边,露出一张黑魆魆的丑脸。 “这下好了,你也不用再装贵夫人了,跟我一起走路吧。”男子无奈地笑道。 “我们找个地方歇口气吧,奴家一天都没喝水了。” “水袋早空了。” “那里有处山林,必有山泉水。” “说的也是,你我正好去林间避避暑热。” 男人踢了一脚死驴的肚子,骂道:“便宜你这个畜生了,你可是我花了五两金子从农人手中买来的,如此不经用。” “这驴子驮着奴家走了三日的路程,不吃不喝,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美人就是心善。” 男人扶着女人慢慢朝山林走去。 天色将晚,红日陨落,一轮明月高挂,虫鸣声渐起,犹如白昼。若不是道路沿途躺着三三两两的尸体,又时不时有野狗啃食,还以为在是和平年代呢。 他夫妇二人在林间寻了处山溪,各自趴在溪水边咕嘟咕嘟喝够了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气。 月光撒下来,透过稀疏的叶子,照在他们身上。 “咱们去溪水里洗个澡吧,出了这么多的汗,身上又酸又臭。” “夫君,你难道忘了,我们是在逃亡。奴家脸上的锅灰还是你给我抹的呢。” “谁叫你秀色可餐呢,我可不想便宜那些盗贼。” “正是,奴家若露出本来面目,万一遇到歹人就不好了。” “如今已是晚上,谁还会来这荒郊野外?你我既已结为夫妇,就该行夫妻之事,我忍了几日,早已欲火焚身了。”男子淫笑道。 他靠近女子,不由分说,拖着那女子下了水。 “我的衣服全湿了。” “正好洗一洗,这样的天气,一会就干爽了。” 女子泡在溪水中,顿感清凉,一扫疲惫,用手捧水净面,月光照耀之下,那张脸白皙如嫩藕,眼波流转,乌发如云,原来是一位绝色美人。 男子一把搂住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喘着粗气,连忙就要解开她的衣裳。 “夫君自重,小心有人路过。何况你已发誓要对我明媒正娶,岂能违背诺言,做此苟且之事?”女子百般挣扎。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哈哈大笑:“狗男女好不知羞耻,居然在野外苟合。” 这笑声犹如洪钟,又似炸雷,把林间的鸟儿惊得扑簌簌地飞走了。 他二人吓得抬头四望,却什么也未看见。 “难道是鬼?”男子惊魂未定,放开女子,心头那把欲火早已被恐惧浇灭。 女子悄声说道:“你我赶紧跑出山林,去到大路上,这分明是个男子的声音。” 两人爬出水面,慌慌张张朝林子外面走去。 忽然一个高大的黑影从灌木丛中闪出来,挡在他们面前,大吼一声:“哪里逃!”。 原来是一个武士,黑须黑面,手执长剑,袒胸露乳,不知是哪里来的逃兵,对他们怒目而视。 “你可以走,她必须留下。” “淫贼好大口气。”那男子骂道,抽出腰间佩剑,“你以为你有宝剑,我就没有了。大家都是出来行走江湖的,彼此行个方便。” 女子感受到对方不怀好意的目光,连忙低下了头,躲在男子背后。 她扯了一下男子的衣襟:“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快快从另一边出去。” 男子举剑面对武士,一步一步朝后面退去。 “今儿个遇到你大爷,你们走不了了。”武士举剑朝前一冲,啊地一声大叫。 那男子唬得手中长剑脱手坠地,急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大侠饶过我们夫妻吧。我身上还有几十两金银,都给你。”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高举双手递给武士。 武士伸手接了,笑道:“小白脸,原来是个绣花枕头,这美人跟了你太吃亏了。兵荒马乱的,还是大爷我才能保护她。” “无耻!”女子骂道。 又对男子说:“夫君不必害怕,你和他决斗,未必会输。” “性子挺烈的嘛,我喜欢。” 武士大模大样地朝他们走过来。 男子拾起地上长剑朝他刺了过去。 那武士用剑轻轻一挡,男子手中的剑被打落。 武士用剑尖指着男子的下巴,阴冷地说道:“留下你也是个祸患,不如杀了你。”说罢一剑刺入男子胸膛。 那男子连叫都还没来得及叫,就一命呜呼了。 那女子见她丈夫被杀,虽然万分惊恐,却也并未哭喊。 “这等废物,小娘子何必为他悲伤,快跟我去过快活日子吧。” “畜生!”女子眼里喷火,痛骂道,“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说罢从衣袖里取出一把匕首,朝自己心口插去。 只听得叮当一声,武士用长剑打掉了匕首,匕首落在草地上。 那女子又要去拿地上的剑。 武士一脚踢飞长剑,长剑没入溪水。 女子又用头朝一块大石撞去。 武士一把抱住了她:“美人莫怕。我今天让你体会体会什么样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女子挣扎着,反手抓在他的脸上。 武士惨叫一声,放开了女子,双手捂着黑脸,有血从他指缝间流了出来。 原来这女子用头上的簪子划破了武士的脸,拉了一道长长的血口,触目惊心。 武士大怒:“贼婆娘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结果了你的狗命。” 女子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拼尽全力朝他打了过去。 武士侧身躲过,没想到这女子甚是聪明,手上早已握了另外一块石头,趁他躲闪之际,石头掷出,正好击中他的额头。 武士吃了亏,气急败坏,飞身扑了过去,把女子压在身下,伸手撕扯她的衣裳。 “噗嗤,噗嗤!”女子的衣裳被撕开,露出贴身的肚兜,好一抹宫廷红。 武士哪里见过如此美色,见那酥胸一起一伏,淫心顿起,张嘴就要啃下去。 第2章 天涯沦落人 女子眼睛一闭,正要咬舌自尽,忽听得一声惨叫,那武士的身子一歪,软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 女子一把推开武士,爬起来没命似的往树林外面跑。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姑娘莫怕,这淫贼已经死了。” 女子方才转过头来,只见一个青年农夫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尖刀,刀尖上还滴着鲜血。 再看那武士,背上一个窟窿,汩汩冒血,显然是被这农夫捅死了。 农夫就地帮女子埋了她的丈夫。至于那淫贼武士,就让他的尸首烂在那里,让野兽飞禽啃食吧,反正外面到处都是死人,不差他一个。 女子看着那坟头,并无痛哭,回身对农夫盈盈拜倒:“多谢英雄救命之恩。” “姑娘请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淫贼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死有余辜。” “敢问英雄尊姓大名,小女子铭记于心,日后也好报答。”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你就叫我李十郎吧,我是这附近的村民。” “多谢李大哥舍命相救。” “姑娘看上去并不是本地人,你这是要去哪里?不如我护送你一程。” 那女子听了,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我夫妇二人本来就是逃难,谈何去处。” “那姑娘还有其他亲人吗?你说了,我尽力而为。” “天涯沦落两不知,恩公不必再问了。” 李十郎叹了一口气:“这年月,活着已是万幸。如今夜深,你孤身一人,又是良家妇女,实在太危险。姑娘若不嫌弃,可去我家里暂住一晚,明日再走不迟。” “英雄家在何处?” “就在这个山头后面。” “恭敬不如从命,那小女子就多谢了。” 李十郎借着月色,走在前面,领着女子转过几道山林,来到一处山坳,果然有小小三间茅草房,并排而立,孤零零地趴在那里。屋子前面用竹杆围了一圈篱笆。 那女子见屋里没有亮灯,犹豫片刻,轻启朱唇:“恩公家里人都歇息了?” 李十郎笑道:“家里只得我一个人,我不回来,屋里自然是黑的。” “那恩公怎么叫十郎?我还以为你有十个兄弟姐妹呢。” “我父母确实生了十个儿女,但是除了我,其他都没有养活。我是最小的那个,所以叫十郎。” “那你父母呢?” “几年前有流寇来村子里抢东西,我父母腿脚不便,跑不及,被他们杀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孤鬼儿了。” “恩公成婚了吗?” “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来的老婆?我家徒四壁,无依无靠,谁家女儿会看得上我?”十郎嘿嘿一笑。 这女子偷偷察看李十郎,月光之下,只见这李十郎身形高挑,敦厚结实,虽是农夫,粗布陋衣,却生得十分白净斯文,一双大眼睛晶莹透亮,炯炯有神。 这女子听说李十郎独自居住,便有些迟疑,不敢进屋。 李十郎笑道:“姑娘请放心,我十郎不是那种轻薄浪人。你去我家里歇息,我自在屋外睡觉就是,绝不打扰,也不会污你清名。” 女子这才随李十郎进了屋。 李十郎点燃油灯,两个人影映照在灯光之下。 李十郎见此女粉腮香肩,约莫十八九岁,正值青春年华,仪态高贵,恍若神仙,不由得呆住了。 女子红了脸,低声说道:“恩公家里可有吃食?我已经饿了一天了。” “有有有,还有两个煮熟的红薯。”李十郎这才惊醒过来,连忙放下油灯,去灶台拿出红薯,递了一个给那女子。 女子用衣袖遮面,小口小口地吃着红薯,吃相优雅无比。 李十郎又给她装了一杯清水。 “敢问姑娘贵姓,我十郎也好称呼。” “小女子名叫碧罗。我应该比恩公小几岁年纪,以后就请你叫我妹妹吧。” “碧罗妹妹一定是官宦人家出身,何以沦落至此?” 碧罗听了,眼圈一红,那泪珠几欲掉落:“身逢乱世,朝不保夕,贫贱富贵不过是一刹那的时刻,恩公以后不必再问了。我现在四海飘零,甚至还不如你呢。” 碧罗心想,你哪里知道,我可是个亡国的公主呢。好不容易当初死里逃生,又与保护我的忠臣义士离散,这样的心事,连我那刚刚冤死的所谓夫君都不知道,如何为外人道呢? 李十郎自己在卧室里捣鼓了半日,出来对碧罗笑道:“屋子简陋,妹妹将就些歇息吧,我出去外面歇凉。” 碧罗忙说:“恩公怎么不带卧具?” “不需要,我一个大男人,又是暑天,不拘在哪块大石头上倒头就睡了。” 说罢带上门,走了出去。 碧罗扫视四周,只见这李十郎的三间屋子虽然简陋,却也干净,中间是堂屋,左边是厨房,右边那间则是卧室。 房间里面的家具很多都是用竹子做成,竹床,竹柜,竹桌,竹椅,竹凳,还有各种盛物的器具,十分精致。可见这李十郎是个勤快的手艺人。 那床上只得一张破床单,和一个旧枕头。 碧罗趁着没人,偷偷撒了几滴眼泪,哭她惨死的父王母后,还有那情投意合的驸马,一时困意来袭,和衣而卧,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突然有人闯进来喊道:“找到了,公主在这里藏着呢!” 碧罗吓得惊声呼叫,翻身下床就要逃走。 迎面一个武士举刀砍来,喝道:“亡国公主,犹如丧家之犬,将军说了斩草要除根,快点拿命来!” 一个丫鬟跑了过来,护住碧罗:“不要伤我公主!” 武士一刀砍下,丫鬟身子断成两截。 碧罗吓得几欲昏死过去,又有一个老太监跑过来拉她:“公主快逃!” 武士又是一剑,洞穿太监胸背。 “我看你还往哪里逃?”武士步步紧逼,狞笑道。 驸马从外面冲进来,一剑刺死了武士,对身边的两个武士喊道:“我断后,快带公主出城。” “驸马!” 武士护着碧罗突围出城,后面的人紧追不舍。 “公主先走。”一个武士挥剑朝后面的追兵迎了上去。 另一个武士拉着碧罗飞奔,冷不防后面飞来一支冷箭,射中武士胸口。 “公主快跑啊。”武士倒地而亡。 碧罗在慌乱之际,朝山上奔逃,谁知一脚踏空,坠入了山崖。 第3章 离乱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小溪旁边,月光如碎银撒在水面上,星星点点,闪烁着光芒。 碧罗侧头看见身旁坐了一个男子,正是白天被杀的夫君,吓得她连忙爬了起来,后退数步,惊道:“你怎么又活过来了?”。 “你醒了?”那男子笑道,又说,“姑娘莫怕,我是生意人,去往京城采购货物,回来的路上遇到官兵打仗,随从都被冲散了,我一个人跑进山谷里,发现你晕倒在此。公子我见你生得如此美貌,生怕你被歹人侮辱,便守在你的身旁,差不多两个时辰了呢。” “多谢公子好心搭救。” “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必客气。姑娘花容月貌,一看就是金枝玉叶,何以沦落至此?你也是和家人失散了?” 碧罗点点头,沉吟片刻,说道:“奴家得赶紧去寻找我的家人,先告辞了。公子的恩德来日再报。” “不如你我二人结伴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不可。我家人就在附近,如见我与你在一处,必然生疑,难免误会,你我还是各自上路吧。” “姑娘如此绝色,没有男人保护,只怕寸步难行。”男子突然跪在碧罗面前,拽住她的罗裙,热烈地哀求道:“我西门英男一见姑娘就爱上你了,简直无法自拔。我阅女无数,不,我见识无数人间美人,都不及你万分之一。我的身和心都在你身上了,从此以后,你就做我的娘子,与我双宿双飞吧。” 碧罗大惊失色:“公子休得胡言,此事万万不可,奴家已为人妇,怎可再嫁与你?” 西门英男冷笑数声:“少诓骗我了。就算有,你丈夫恐怕也早死了。我西门英男英俊潇洒,是玉阳城公认的第一美男,家资百万,门第高贵,从未有女子拒绝我。你就算是公主我也配得上。今儿个你不答应是不行了,谁叫你把公子我的魂都勾走了呢。我先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不怕你不答应。” 西门英男淫笑着就要上来搂抱碧罗。 碧罗情急之下,自知躲闪不成,只得说道:“公子丰神俊秀,小女子得蒙公子偏爱,焉有不喜之理?刚才只是害羞不好意思,既然你倾心于我,品貌不俗,又是富贵公子哥儿,我答应便是了。只是有一个要求。” 西门英男一听碧罗同意嫁给他,喜得抓耳挠头,只差没给她跪下,忙说:“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娘子,便有一百个要求我也应允,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去。” “我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公子不可亵渎,必须对我明媒正娶,等到了玉阳城你家中拜见公子父母后方可成婚圆房。” “同意同意,只是这路途遥远,到处都在打仗,不知何时才能走到玉阳城,我日日面对你这样的尤物,如何忍耐得住?” “你若不答应,我宁愿投河而死,绝不受辱。” “别呀,我答应就是了,真是麻烦。” “你须起个誓。” 西门英男立马跪在地上,双手指天,赌咒发誓道:“我发誓一路上对姑娘以礼相待,到了玉阳城拜堂成亲后,才和她入洞房。” 碧罗听了,一阵恶心,捡起一块石头就要朝西门英男的后脑勺砸去。 谁知西门英男突然转过头,笑嘻嘻地说:“我已发誓,你该放心了吧,这就随我上路吧。” 碧罗只得悄悄丢掉手中的石头。 突然驸马浑身是血冲了过来,拉着碧罗的衣袖大喊:“公主快跑!叛贼追过来了。”说着便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后面一群人舞刀弄剑,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 “不要让驸马爷跑了。” 碧罗伏在驸马身上大声哭喊。 这边西门英男又过来拉她走路:“快快随我去玉阳城完婚,共赴鱼水之欢。” “驸马救我!” 正在危急时刻,只见李十郎拿着一根竹棒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碧罗这才醒了过来,浑身湿透,却是在床上,旁边并无李十郎。窗外月朗星稀,晚风习习,山林间的虫儿不停地鸣叫。 原来做了无数个噩梦。 碧罗想起梦中的情景,忍不住哭了起来。 父皇母后已被叛党杀死,驸马为了救我脱难,生死未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想我一国公主,锦衣玉食,金尊玉贵,谁承想沦落至此。 老天爷啊,你为何如此残忍,既然让我生于帝王之家,为何又让我生逢乱世,小小年纪,遭遇如此凄惨。 碧罗痛哭不止。 李十郎隔着房门着急地问道:“碧罗姑娘,你怎么了?再不出声我就闯进来了。” “十郎哥哥,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原来如此,那就请妹妹安心睡觉吧,有我在外面守着呢。”李十郎松了一口气,丢下手中竹棒,又去门口那块大青石上睡觉去了。 唉,我看这碧罗姑娘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她又拥有那样的颜色,我十郎生平从未见过。我一个大男人尚且活得如此辛苦,不知碧罗姑娘将来怎么办。 十郎在青石上辗转反侧,心绪不宁,加上山蚊子嗜血,咬的他浑身奇痒无比,他头一遭失眠了。 明天,明天将会发生什么呢? 山野之间,虽是酷暑,早晨的空气却十分清凉,泉水叮咚,碧绿的树叶儿上面托着小小的水滴,仿佛透明的珍珠。 碧罗在一阵鸟叫声中醒来,天色已然大亮,一缕阳光从窗外钻了进来,照在竹床之上,十分温馨。 她连忙下床,整理好衣袂,开门而出。 “起来了?妹妹睡得可好?” 李十郎烤了几只青蛙,又用竹杯盛了一杯甘泉水,端出来让碧罗用餐。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有点粮食都被乱军抢走了,这青蛙是我昨晚去田里捉的,倒也新鲜,请姑娘将就些吃吧。”李十郎用手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这已经很丰盛了。” 碧罗咬了一口青蛙腿,只觉焦香扑鼻,鲜嫩异常,虽然只撒了几粒清盐,却也十分好吃。 “十郎哥哥也来吃一些吧。” “我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你的。”李十郎转过身,悄悄吞了一口清口水。 正说着,大门被人推开,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十郎!” 第4章 山野如风 碧罗吓得连忙要躲。 “妹妹不用怕,这是我们老村长。” 大门刮进来一阵风,进来一个老者,慈眉善目,略莫六十岁左右年纪,命唤何老儿。 何老儿见了碧罗,大吃一惊,责问十郎:“你是从哪里拐来的女子?” “村长不要乱说,我是在山上砍柴遇见她的。” “胡说!此女一看就不是凡人,怎么可能一个人走路?难道是罪臣之女?我最近经常听说有罪臣的家属逃亡至此,你可不要引火上身啊。” 十郎急得就要说出实情,碧罗忙抢先说道:“奴家本是商人之女,原本生活无忧,只是家乡发生战事,商铺房屋被付之一炬,今日我随父亲逃难,半路上遇到劫匪,这帮贼人不但抢光了我们的财物,还杀了我父亲。我侥幸逃脱,茫然无助之时,又遇到一淫贼挡路,幸亏这位哥哥拔刀相助,我才幸免于难。” 说罢滴下泪来。 “噢,原来如此。如今世面不太平,到处都在打仗,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那朝堂上坐庄的还不是走马灯似的换人,我活了几十年,从没见过这样的乱世。” 村长不断叹气,又问碧罗:“你家住何方?还有什么亲人?” 碧罗一概回答:“母亲早逝,从小只得一个老父亲。如今父亲遭难,再也没有亲人在世了。” 村长又是一阵唏嘘。 “十郎也是一个孤儿,你就暂时住在他这里吧,好歹饿不死冻不死。” 说着便走了。 十郎追出去问他:“村长找我何事?” “我是过来问你还有没有钱,先借我几个铜板。我孙子这几日闹馋虫,眼看就要饿死,你借我钱,我好去街市上给他买点面粉做几个白面馒头解解馋。” “我还想问村长借钱呢,你老倒先来问我了。” “也罢。如今大家都穷光了,我也知道你没有,不过是白问。”村长何老儿絮絮叨叨地走远了。 李十郎心道:“我身上到有几十个铜钱,这可是我冒死去外地卖竹编得来的,怎么可能给你。再说,现在有了碧罗妹妹,多一张嘴吃饭呢。” 山野如风,不知不觉甘碧罗来到李家村已经十日了。 李十郎在园子里用竹子搭建了一间小屋,每天晚上就睡在里面。 碧罗十分过意不去,而且孤男寡女的,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因此决定尽早离开。 只是她一介女流,举目无亲,实在想不到要去何处。 不管了,先出了李家村再说吧。 那日午饭过后,碧罗对十郎说:“碧罗叨扰恩公多日,也该走了。” “妹妹要去哪里?可有人收留?” “我家破人亡,如今只剩得一身一口,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听说此去五十里路就是玉阳城,那里人烟鼎盛,十分繁华,我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或者可以找户人家帮佣也未定。” 李十郎听了,知道她是为了避嫌。 李家村人不多,居住也很分散,加上连年战火纷纷,官府拉壮丁,又闹饥荒,虽然不至于像别的地方十室九空,也有很多人家一个人种不留,剩下些残垣断壁,无人居住。 于是李十郎对碧罗说:“何必辛苦去远方,这里就好。我家隔壁李老二全家都死绝了,他家房子虽然遭了火灾,还剩两间全的,不如我替你收拾收拾,妹妹将就住下来,我也好帮你一把。这地又是现成的,只怕没人耕种,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等过了这阵,仗打完了再说吧。你要是在路上又遇到歹人,就没那么好彩了。” 碧罗听了,十分高兴,连忙答应了。 他二人从此分开居住,碧罗金枝玉叶,根本不会煮饭烧火,更谈不上种地,还得李十郎帮她,因此二人多在一处用饭。 那日中午,李十郎煮了一锅稀粥,去隔壁找碧罗吃饭。 刚到门口,只见碧罗手扶门框,一脸疲惫,面色苍白,十郎只当她病了,忙上前关切地询问:“妹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郎中?” “没什么,我只是感觉有些头晕,身子乏力,休息一会就好了。” 刚巧村长何老儿走了过来,见他二人如此,叹了一口气,说道:“依我说,你两个男未婚女未嫁,干脆结为夫妇,免得他人闲话。” “村长说笑了,我穷光蛋一个,哪里配得上碧罗妹妹。”李十郎脸红的像火鸡。 “这年岁,谁还有钱?都是穷人。你有的是力气,又会编东西卖,还怕养不活一家人?” “那也得人家愿意才行啊。” “她若不愿意,早走了。”村长笑道,“不必多说,我做媒人,你二人今天就拜堂成亲吧。” 李十郎急道:“村长还没问人呢。” 村长呵呵呵一笑,看着有气无力的碧罗:“碧罗姑娘,你可愿意嫁给十郎?” 十郎本以为她会断然拒绝,没想到碧罗沉吟片刻,低声说道:“全凭村长做主。” 李十郎高兴得双眼放光,自己反倒不好意思,拿起砍刀去山上竹林里砍竹子去了。 是夜,李十郎和甘碧罗成了亲,从此做了夫妇。 二人成婚不到八个月,甘碧罗在一个月色如水的晚上诞下一子,取名青木。不出一年,又生了一女,名唤香叶。第三年,产下一个男婴,取名浅草。 当然这些名字都是碧罗取的。李十郎大字不识,是想不出这些优雅的名字来的。 经过三年的磨练,甘碧罗早已成了一名普通的农妇,她把身上那些珠钗收起,粗布麻衣裹身,更不施粉黛,也许在她的心里,早已忘却自己曾经的身份了吧。 十郎心疼碧罗,从不让她干粗活,生了孩子后,又说:“你只管照顾咱们的儿女,养家的事只管交给我。” 碧罗笑道:“你以为还是你我二人,不拘吃什么都能对付,如今添了三张嘴,有了上顿没下顿,小孩子正长身体,也不能顿顿稀饭咸菜,那样长不高。” “怕什么?我当初不就是这么过来的,还不是长得人高马大。” “好不要脸,自卖自夸。” “我不好看,你也不会嫁给我了。” “呸!如今年关将至,年货尚未置办,我正愁呢。” “我这几日编了几个箩筐,明天拿到集市上去卖,好给孩子们买块猪肉来打牙祭。” 三岁的青木听了,忙说:“爹爹给我买糖葫芦。” 两岁的香叶正在学语,话还说不全,她爬到十郎怀里,奶声奶气地说:“粑粑。” “好好好,等爹爹卖了竹箩筐,都给你们买。” 第5章 郎去无归期 第二日一大早,十郎挑着竹箩筐去集市,到了下午还没回来。 碧罗领着孩子在门口望了好几次。 “娘亲,我的糖葫芦怎么还不回来?”青木仰头问碧罗。 “粑粑!”香叶喊道。 碧罗怀里的浅草蹬了几下小腿,呀呀呀地叫着,软软的脖子顶着一个胖乎乎的脑袋,摇来摇去,一双大眼看向远方,似乎也在等他的父亲回来。 碧罗他们等到太阳落坡,鸡鸭归笼,十郎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碧罗心里有点着急了,要知道如今这年月,到处都是流寇和逃兵,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要是撞上了,小命分分钟就被除脱。 何况还有抓壮丁的,隔壁李婶子家里的二娃,就是在赶集的时候被抓走的。 碧罗忍不住跑到村长家里,说:“村长,十郎出去赶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担心他有什么事,麻烦你老人家帮我看着三个孩子,我去集市上找找他。” “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去得?要是在路上遇到歹人,多的事都惹出来了。还是我去吧,你在家里安心等我消息。” 村长丢下手上的活计,匆匆忙忙地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村长回来了,后面跟着邻村的一个大叔。 “不得了了,十郎被抓了壮丁了。”那位大叔惊慌失措地说道。 “慢慢说,不要吓着他们。”村长提醒他。 大叔靠着门框,喘了一口气,喝了一口碧罗端上来的清水,又说:“十郎卖完竹箩筐,我卖完柴,我就和他一起回来,半路上遇到不知是哪一派的队伍,不由分说,抓起我俩就走,说跟他们打仗去,吃香的喝辣的。”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呢?”村长问他。 “他们长官嫌我太老,又是瘸腿,说我浪费粮食,不中用,叫我滚蛋。” 碧罗听了,一张小脸煞白,忍住泪水,问那个大叔:“你看见他们从哪个方向走了?” “好像是往玉阳城那边行进。” “十郎有让你带话吗?” “他说让你不要担心,他福大命大,会想办法逃回来的,叫你千万不要去找他。” “为何?” “太危险了。那些官兵到处抓人,跟豺狼一般,见到你这样的,还不得一口把你吞了?” 青木已经能够听懂大人的话,突然哇地哭了起来:“母亲,爹爹被人抓走了吗?我不要糖葫芦了,你让他回来吧。” “粑粑。”香叶扯着碧罗的衣襟喊道。 大叔这才噢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串糖葫芦和一块糕,分别递给青木和香叶,说:“好孩子,这是你爹爹让我带给你们两个的。” 不满一岁的浅草见了,挣扎着要去抢。 碧罗的眼泪滑了下来,她把头别过一边,无声地哭泣着。 “放心,十郎是个机灵鬼,他会想办法逃回来的。” 村长安慰碧罗,心想十郎不在了,你平时又好吃懒做,不事稼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的大这三个小鬼蛋子,只怕是要活活饿死了。我一个孤老头子,纵然想帮,也有心无力。 村长心里难免酸楚,突然又想起自己死去的老伴和冤死的儿子孙子,越加难受。 唉,就这么活着吧,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 “这世道,可让人怎么活。”大叔摇晃着脑袋,唉声叹气地走了。 那十郎跟着队伍走了三天三夜,来到一处陌生的地界,这帮匪兵遇上了自己的同伙。 双方激动万分,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问另一个军士:“将军呢?” “将军负了伤,无法走路。” “那就用马驼着走啊。” “将军伤的是腰部,动弹不得,骑不了马。” 十郎看见一个将军平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歇气,看上去挺年轻的,长得十分俊美,腰间缠着白布,那白布被染成了鲜红色。 军官拜见了将军。 将军睁开眼睛,艰难地说:“追兵离这里还有多少里地?” 一人禀道:“大概还有四五十里路。” “留下两个侍卫,其余的跟张副官撤退。” “可是将军你?” “别为了我而全军覆没。” 十郎见附近有一大片竹林,心生一计,忙出列跪地禀道:“小的有一个法子,可让将军一同撤退。” “你懂什么?将军受伤,不能乱动。” “我们可以给他做一副担架啊。” “就你聪明,哪里来的担架?” “请给小的半个时辰,我保证做出一副担架出来。” 那将军听了,扫了十郎一眼:“你是想用竹子做一副担架?” “正是。” “好吧。” 十郎抽出随身携带的刀具,砍了几根竹子,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很快就做好了一副担架。 只见这担架两边用大竹棒做成,上面钻了均匀的小孔,中间用光滑的小竹棍做垫,上面又用竹篾编了一层软席,十分精致好看。 众人把将军轻轻放在担架上,将军欢喜地说道:“真舒服啊,这下本将军也不用等死了,赶紧走吧。” 两个强壮的士兵抬着将军走在队伍中间,十郎跟随在旁。 那将军躺在担架上十分受用,他问十郎:“你是哪里人氏?手这么这样巧?” 十郎一一答了,又说自己只知道种地编织,不懂行军打仗。 将军笑道:“有谁生下来就会打仗?还不是给逼出来的。” “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都指着我过活呢,要是我战死了,他们都得饿死。” “这年岁,谁家没有死人?你还有妻儿老小,本将军可是家破人亡,光杆司令一个。也罢,你就做一个伙夫吧,起码不用冲锋陷阵。” “多谢将军成全!” 一晃数月过去,碧罗和她的三个孩子居然还没有被饿死。 为何?因为村长帮衬他们孤儿寡母?非也! 这老村长若不是有碧罗,早就饿死了。 今年闹蝗灾,又遇上好几起流寇入室抢劫,谁家还有粮食?都去啃树叶去了。 村里张二嫂一家饿疯了,去山上挖了一堆观音土回来来吃,第二天大便拉不出,张二嫂因为吃的太多,活活憋死了。 山上能吃的野菜也都被挖的差不多了。 那日村长在后山上寻到一棵枇杷树,连忙用刀剥了一些树皮回来,送给碧罗一些,说:“这枇杷树皮又糯又粘,起码吃了不死人。” 碧罗起初还不要,说小孩吃了不消化。村长说:“又不是观音土,你把它捣碎,用火一煨,香得很呢。放心,我老头子吃了都没事。你看青木他们三个,饿得只剩下骨头了,再不吃东西恐怕就要升天了。” 说罢,丢下树皮就走。 “村长等等。” “何事?” 碧罗把村长喊进屋内,关上房门,悄声说:“我有一事同村长商量,还请村长千万不要声张,否则有性命之忧。” 第6章 前路漫漫 碧罗从里间拿出一个布包,递给村长。 村长拿在手里只觉沉甸甸的,打开布包一看,眼花缭乱,原来是几十两金银。 村长吓了一跳:“难道你杀了过路的伤兵,抢了他的财宝?” “这是我的东西。” “既然是你的财物,怎么不拿出来使?你可是守着金娃娃过穷日子啊。” “村长也想想,我如果拿出来使,必遭村里人怀疑,要是传出去,那些进村抢劫的流寇怎么能放过我们,说不定我们一家早已被他们杀了。” “那你现在拿出来干什么?不如还是藏起来吧。” “之前有十郎,还不至于挨饿受冻,如今十郎被抓了壮丁,音讯全无,我娘儿们四人如何挨得过?所以我有一个想法要同村长商量。” “你是想让我拿钱去买吃穿?” “不是。俗话说‘大隐隐于市’,又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不知何时是个头,还是在城市生活比较安全。” “哦,原来你是要搬家啊。也好,这里荒山野岭,十分苦寒,上月又遭了盗匪,你又生的如此模样,确实去城市安全些。” “希望村长能和我们同路。” “我老了,家人都死了,在哪里都一样。再说,叶落归根,游子思归,我这老骨头说不定一口气上不来就嗝屁了,老夫可不想死在外面,魂魄无依。” 村长说完,自己的眼圈先红了。 “村长,‘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处处是故乡’,目前最紧要的是留着性命,你虽然年老,身子骨还硬朗,再活几十年不成问题。等天下太平了,你我再回来。” “等天下太平?看这乱世,要等到何年何月哟?” “左不过三五年,多则十年。‘留待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村长还是跟我们一同上路吧。” “可家里这房子怎么办?” “村长家的房子都快倒塌了一半,这破房子要他何用?只怕下次再来盗匪,放一把火,把整个村子都烧光了呢。只要有命在,还怕没有房子住?” 村长摸着自己下巴的白胡子,踌躇不安地说:“老夫会拖累你们的。” “有村长同我们一起,我才放心呢。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村长如不嫌弃,就认我做你的女儿吧。” “老夫不配啊。”村长的眼眶湿润了。 “爹爹在上,请受女儿一拜。”碧罗盈盈拜倒。 村长连忙去扶。 “青木,香叶,快过来给爷爷磕头。” “可他是村长啊。”青木偏头看了看村长,疑惑地问道。 “从今往后,村长就是你们的爷爷了。” 其实碧罗让村长和他们一起去玉阳城,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她决计不敢独自一人带着青木他们走远路的。早前的经历刻骨铭心,她永远也忘不了。 夜里做噩梦,也经常梦见自己被抢被追杀。虽然村长老了,好歹是个男人,而且年高有德,不说别的,心理上也有个安慰。 第二日,鸡叫头遍,碧罗和村长收拾好包袱干粮。 碧罗把那些金银分散,一部分让村长带着,一部分自己藏着,还把一部分藏在青木香叶浅草的身上。这样万一路上遇到劫匪,也不至于全部都被抢去。 碧罗背着浅草,拉着香叶,村长牵着青木,刚刚出门,就听到村子里鸡飞狗跳,哭喊声一片,只见前面一群人慌慌张张跑过来了。 “张二娘,出什么事了?”村长抓住一个老妇人问道。 “哎呀,强盗又来了,还不快逃。”张二娘怀里抱着一只母鸡,衣衫凌乱,头也不梳,一眼瞥见碧罗,“你还不去山里躲躲,那些强盗见了你这样的美人,还不把你抢了去做压寨夫人。”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 紧接着又跑过来一帮村民,拖家带口,有的还牵着自家的肥猪,都往山上跑去躲藏。 碧罗吓得花容失色,忙对村长说:“这么多人挤在一处,吵吵嚷嚷的,又走不快,轻易就被盗贼发现了,山上也未必安全。” 村长笑道:“不慌,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避开抢匪,也不用同他们一处躲藏。” 于是村长领着碧罗他们顺着山林中一条小河沟来到一处小瀑布面前。 “这里已经没路了,爹爹是要我们爬到瀑布上面去吗?” “非也。这瀑布下面有个小洞,穿过去就是山的另一面。我是有一次采药不小心摔倒在此,才发觉这个秘密。咱们赶紧进去吧。” 村长牵着青木先穿了进去,瞬间消失在瀑布后面。 碧罗顾不得许多,拉着香叶,又用一块布盖住背上的浅草,也穿了进去。 这瀑布后面的洞子十分狭小,仅能容一个大人的身体通过,青木香叶人小,倒也无拘无束,轻轻松松进去了。 他们摸黑走了一阵,出得洞子,来到外面,眼见脚下一道不高不低的悬崖。不过这岩壁并不光滑,长满了灌木草丛,人要下去也容易。 碧罗跟着十郎过了这几年的山野生活,虽然还是身娇肉贵,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多少学会了些生存技能,加上她又不是那种矫揉造作之人,于是咬牙攀了下去。 村长这老儿身手果然不凡,比个壮年男子还灵活,几起几落就把青木和香叶接了下去。 也许是灌木枝条刮痛了浅草的小脸,他禁不住哇哇哭了起来。 吓得碧罗连忙就要伸手去握他的小嘴巴。 村长忙说:“不妨事,这里离村子远着呢,他们听不见。” 碧罗这才放心。 他们下到山脚,朝玉阳城的方向走去。路上三三两两,尽是逃难的民众。有钱的赶着马车,没钱的只好自己拖儿带女,扛着包裹徒步走路。 “闺女,我们还是走小路吧,大路不安全。”村长看着明媚如春日之花的碧罗,说道。 “不必,小路贼寇反而多,特别是那些逃兵,最喜欢藏那些地方。”她可不敢再去走那些山路了。 “那你——” “不怕,我有办法。”碧罗笑了笑,蹲在一处小水坑,在里面抓了一把稀泥,敷在脸上,又弄乱自己的头发,在头上围了张灰布,又在身上套了一件破袄子,活脱脱一个老婆子形象。 “一会若有人问起,爹爹就说我是你的老伴吧。” “那可真委屈你了。”村长笑道,“青木他们三个呢?” “就说是我们的孙子,儿子儿媳被强盗打死了。” 第7章 人心难测 碧罗笑答:“若不如此,不能行路。” 于是碧罗背着浅草,村长何老儿一手牵着青木,一手牵着香叶,身上背着包袱干粮,一家老小向大路而走。 彼时日当正午,大路上逃难的人群络绎不绝,不乏因病体难支饥饿难耐倒毙而死的人。山野之间弥漫着凄凉的哭声。 正走着,后面一个老太婆跟上碧罗他们,并排而行。这老妪手上拿着一根树枝作拐杖,衣着整洁,面容慈祥。 她仔细看了看碧罗,笑问道:“你们也是逃难的吧?” 村长忙答:“不逃难也不会拖家带口了。家里被强盗一把火烧得精光,只好去玉阳城讨生活了。” “玉阳城离此地近百里,你们如此走法,恐怕得走三五日才能到呢。” 碧罗问:“老人家也是逃难的?” “老身倒不是,我的家就在前面十里地松林坡。我是去我李家村妹妹家探访,谁知遇上两股军打仗,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这不趁乱往家里赶么。” 村长何老儿听她说到李家村,忙问:“可是龙虎山脚下的那个李家村?” “可不就是那里,难道还有两个李家村。” “你家妹妹姓甚名谁?我们就是从李家村跑出来的。”村长仿佛遇到故人,高兴地问老妪。 老妇人略一迟疑,答道:“我妹妹夫家姓李,她倒是跟我姓张。” “谁问你这个来,李家村十有八九都姓李,我是问你他们的名字。” 碧罗见她面色有些尴尬,忙对村长说:“老人家记性不好,一时忘却也是有的。” “正是呢,我被吓得魂都丢了一大半,到现在心里还噗噗跳呢。李家村的人都叫我妹子张大娘。” “哦,原来是她。” 那老妇说道:“我听说李家村里有个绝色妇人,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她丈夫不久前被抓了壮丁,一去不回,九死难生,丢下她和三个未成年的儿女,你们可曾碰见过?是不是已经被贼兵抢去了?” 碧罗抢先答道:“倒是有这么一个妇人,听人说她这次因为躲避官兵,上山逃命的时候,摔下山崖死了。” “阿弥陀佛,可惜了这么一个好人,若是拿到玉阳城去售卖,可得好大一笔钱呢。”老妇人嘟囔道。 “你说什么?”村长和碧罗急着赶路,二人均未听清。 “噢,我是说这女子死了怪可惜的。她家孩子岂不可怜?不知是否有人照看?” “大家都在各自逃命,谁还会理他们?婆婆问这些做什么?” “怪我心慈啊,老身就是见不得世上这些悲惨的事。” 又问碧罗:“可有吃的?我因慌乱,没来得及带吃食。” 村长忙从干粮口袋里拿出一张麦饼,掰下一块递给老妪。 老妇人伸手正要接过麦饼,冷不防一个踉跄,撞向身边的碧罗。 碧罗忙用力扶住,一双莲藕一般的皓臂露了出来。 老妇人抓住碧罗的手腕,站稳身子,摇头叹道:“唉,人老了,不中用了,稍微饿一下就头晕眼花的。” 走了一个时辰,香叶喊道:“娘亲,我要喝水。” 碧罗神色大变,忙嗔道:“你娘亲早死了,莫要想她了。我可怜的娃儿,奶奶这就给你去取水来。” 说罢故意步履沉重地带着香叶去路旁水沟饮水。 老妇人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青木走了半日,嗓子早已冒烟,也连忙跟了过去,趴在水沟边,咕嘟咕嘟喝了一肚子的清水。 此时黑暗来袭,红日落坡,天空升起一轮残月。 路上逃难的群众各自在大路两旁的山林之间寻找落脚地歇息。 有的搭了帐篷,有的将就马车,更多的是席地而坐,沐浴着清冷的月光,大家开始生火做饭。 那跟着碧罗他们的老妇人说道:“我家就在不远处,你们若不嫌弃,今晚就去我家过夜吧。这周围常有野兽出没,万一贼兵来犯,你们不是老就是小,在这荒郊野外,实难度过。” “那样岂不麻烦?婆婆家人也不喜欢。” “你与我有一饭之恩,我岂会嫌麻烦?何况我孤老婆子一个,并无其他亲属,此去正好与我作伴,就当我对你们的回报吧。” 正说着,前面有人跑来喊道:“贼兵追过来了,赶紧逃啊。” 大家吓得四处奔逃,哭声喊声一片。 老妪在一旁急的说道:“难道你们想落入贼兵手中?那些人饿极了会吃人的。更别说娇嫩的小孩子。” 村长和碧罗来不及细想,连忙跟着老妪,寻小路而走,转了几个山坡,来到一处茅房。 老妪让大家进了屋,点燃油灯,一股温馨之气扑面而来。 这老妇人又忙忙地去厨房煮了一大锅菜汤,用粗碗盛了,给碧罗他们喝。 大家均一饮而尽,只觉十分甘美。唯有碧罗因为心烦意乱,只喝了几口就放下了。 老妇人又抱出几床旧被,让他们席地而卧,又说:“好生歇息,明日再见。” 自己进里屋睡去了。 原来是我碧罗多心了。 村长和碧罗均以为遇到了好人,加上走了一天的路,神疲体乏,不一会全部都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碧罗心里有事,做了一个噩梦。只见那老妇人见她几人睡熟,偷偷溜出屋外,隔着墙壁叽叽咕咕不知对谁说了什么,带进来两个粗野的大汉,手里拿着麻绳,把她和村长都捆了。 碧罗吓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谁知手脚果然都被缚住,动弹不得。原来不是梦。 碧罗心下大骇,又看对面的村长,也是被五花大绑捆成了一个肉粽。他本人尚不知晓,还在那里仰头张口呼呼大睡呢。 “救命啊。”碧罗大喊。 灯火中,一张打皱的干核桃老脸凑了过来,对她阴笑道:“这周围并无人家,你喊破喉咙也无用。” “婆婆这是为何?” “呵呵,别装天真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贩卖人口的。今日接近你们,也是看你们好下手。老身我在菜汤里放了蒙汗药,要不怎么能绑住你们。” “毒妇,快放开我!”碧罗挣扎着怒骂道。 又说:“你卖人口不过是谋财,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你都拿去,只求你放过我们。” “我可以放过那个老头子,你是万万不能放过的。”老妪狞笑数声,之前的慈祥早已不在。 “我一个多病老妪,没人买的。” “老妪?呵呵,你当我是傻瓜么?你以为在脸上抹几把稀泥就能骗过老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我早已看出你是一个年轻美貌女子。还老婆婆,老婆婆走路如此轻盈吗?老太婆会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吗?老婆婆有洁白的臂膀吗?我日间故意摔倒在你身上,你的力气岂是老人所有?老身久处江湖,火眼金睛,如何看不出?” 说罢,拿来一块湿抹布擦掉了碧罗脸上的泥巴。 第8章 死里逃生 灯光照耀之下,碧罗露出倾国之色,肌肤晶莹,灿然生辉,旁边的两个男人看得呆住了,不由得吞了几口唾液。 老妇人回头骂道:“你两个少作怪,她可是烈性女子,不准碰她,若是逼得她寻死觅活,又或者破了相,你们就知死了。我可是要把她拿到玉阳城的妓院卖个好价钱的。” 一边说着,一边又搜走了碧罗和村长藏在身上的金银。 碧罗恨的咬牙切齿,大声叫骂:“贼婆娘,再不放我,我就咬舌自尽了。” “把她嘴巴给我堵上,以防她咬舌自尽。我老婆子混了这么多年的江湖,还治不了你这个贱人。” 老太婆吩咐一个汉子用破布堵上了碧罗的嘴巴。 青木早醒了,他见碧罗被绑,就要过来给她解绑,被一旁的男子一脚踢翻在地,骂道:“小兔崽子,滚到一边去,否则我连你也绑了。” 青木吓得大哭起来,又去死命摇晃村长。他见村长死猪一般,便悄悄用手指甲使劲掐他的大腿。这一招果然有效,村长何老儿终于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谁把我们绑起来了?” 青木指了指那两个男子。 “王八羔子,你爷爷既没钱又没色,绑我做什么?还不赶紧给你爷爷松绑。”何老儿大骂不止。 一个男人走过去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骂道:“老不死的,再嚷嚷我结果了你的狗命。你是没什么用处,等下就把你做成肥料。” 何老儿痛得额头冒汗,口里并不示弱:“你爷爷不是吓大的,有本事杀了我。” 老太婆拿了一根木棒,一棒击在何老儿的后脑勺上,何老儿昏了过去。 老婆子骂那两个男人:“你们两个是吃白饭的吗?连个人都看不好,同他吵什么?老娘真是倒霉,生下你们两个蠢货。” 吵闹声中,香叶和浅草也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青木连忙把他两个搂在怀里。碧罗痛苦得眼泪直流。 那老妪拿出三个馒头,递到青木他们兄妹面前,笑嘻嘻地说:“听话才是好孩子,乖,不要哭闹,等天明婆婆带你们去街市玩。” 青木一把打掉她手中的馒头,骂道:“谁要吃你的。” 老太婆并不生气,又对那两个男子说:“老娘我累了,先去睡一会子觉,你两个好生给我看管,等卖了人得了钱老娘就给你二人娶好老婆。” 夜至三更,里屋传来老妪的鼾声,显然是睡死过去了。那两个男人眼皮子打架,坐在那里东倒西歪。 香叶和浅草也睡熟了,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青木悄悄爬到碧罗身边,摘下她嘴里的布团。 碧罗松了一口气,悄声说:“好儿子,快帮娘亲松绑。” 怎奈那绳子打了死结,青木解了半天都没有解开。 “干什么?想逃跑?”一个男人睁开眼睛看见了,喊了一声,吓得青木碧罗魂飞魄散。 “英雄,人家要解手嘛。奴家见你二人睡得那么香,实在不忍心打扰,所以让我儿子过来帮我松绑。这荒郊野外的,我们也没处跑啊。” 碧罗嘟着嘴,装出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粉脸含春,笑意盈盈,秋波流转,娇滴滴地说道,“既然英雄醒过来了,那就请英雄亲自给奴家松绑吧,等奴家解完手你再把我绑上。” 那男人哪里见过这等风情,只觉脚软筋酥,淫心荡漾,不管不顾地爬过来给碧罗解绳子。 “英雄,快点嘛,我快憋不住了。” “小娘子莫急,英雄我这就给你松绑。” 刚刚把绳子解开,另一个男人也醒了,骂道:“好哇,周二娃,居然敢背着我偷吃。好处可不能都让你占了。” 解绳子的男人忙说:“哥哥误会了,小娘子这是要上厕所。” “鬼才信你。” “不信你问她。” 碧罗爬到周老大身边,靠在他身上,娇羞地哭道:“英雄救我,周二娃想非礼我。幸亏英雄及时醒来,否则奴家早已被他污了清白。” “什么?你这妖精血口喷人,分明是你求我给你解绑的。” 碧罗假装吓得直哆嗦,又用手搂住周老大的脖子,哭道:“英雄救我呀。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情愿以身相许。” “此话当真?”周老大听了碧罗的话,心痒难耐,一颗心狂跳。 “英雄玉树临风,高大威猛,是男人当中的极品,奴家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 “小娘子可真有眼光。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等天亮我就去求我老娘,让她不要卖你,做我的老婆。”周老大彻底沦陷了。 “你老娘眼里只有钱,她是不会答应的。何况你们两个都是她的儿子,把我嫁给谁都不行。” “必须是我,我才是英雄。” 周二娃见周老大搂着碧罗的纤腰,又听他说要娶她当老婆,心内妒火中烧,骂道:“周老大,这女人是我的,不许跟我抢。” “不如你们两个决斗吧,谁赢了奴家就嫁给谁。”碧罗推开周老大搭在她身上的脏手,“英雄,你不会打不过他吧?” “笑话,我与他打架从没有输过。”周老大哼道。 “那就赶紧决斗吧,谁赢了就带我逃走,去外面花花世界过如心如意的好日子,等下你老娘醒了就来不及了。” 周老大和周二娃扭打在一处。 碧罗给青木递了一个眼色,让他去帮村长松绑。 青木何等聪明的孩子,心领神会,悄悄爬到村长身边给他解开了绳子。 村长醒了过来,正要张嘴骂人。青木捂住他的嘴巴,嘘了一声:“爷爷不要出声。” 这里周老大把周二娃打倒在地,骑在他的身上,掐住他的脖子,说道:“服不服?” “不服!”周二娃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快把他打晕。”碧罗喊道。 周老大听了,一拳击在周二娃的太阳穴。周二娃头一歪,昏死过去。 “你们两个短命鬼儿在闹什么?让老娘不得好睡。”里屋传来老婆子的骂声和下床走动的声音。 “我娘醒了,怎么办?”周老大问碧罗。 “英雄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怎么怕你老娘怕成这样?若是你老娘以后欺负奴家,英雄又该怎么处置呢?”碧罗冷笑道。 “我皇帝老儿都不怕,还怕一个糟老婆子。”周老大恼羞成怒,他可不想成为美人心目中的懦夫。 “若是你娘定要卖我呢?”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你是我的,谁要跟大爷我作对,敢卖了你,我就杀了她。” 话音刚落,周老二后脑勺挨了一棒,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9章 明月街 碧罗回头一看,只见村长手里握了一根木棒。 恰好这时老婆子从里屋走了出来,见此情况,惊叫一声,转身就逃。 村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又是一棒,打在老婆子头上。老婆子惨叫一声,顿时倒地不起。 “咱们赶紧逃走吧。”碧罗抱起浅草,拉着香叶,对村长和青木喊道。 青木说:“若不杀死这三人,等他们醒转过来,只怕又会被他们抓住。” “你小子懂什么?杀人是要偿命的,虽说如今是乱世,也是有官府的。”村长忙说。 “爷爷怎么这样胆小?你看这外面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到处都是死人,也没见官府追究。我们杀了他们,再点一把火把房子烧掉,把他们烧成灰,死无对证,谁会知道是我们干的?” 没想到青木小小年纪,心思居然如此缜密,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碧罗听了,心想若不杀死这三人,万一哪天在玉阳城碰见,岂不又要遭殃?不如杀之,以绝后患。 “可我何老儿从未杀过人啊。” “我来点火。” “莫忙,先把他们抢去的金银找回来。” 于是几人跑到老婆子的卧室搜寻,终于在一个木箱子里面翻到了。 碧罗收好金银,对青木说:“点火吧。” 青木打翻油灯,待所有人出去后,点燃了草房子。红红的火焰映着青木稚嫩的脸庞,坚毅而果敢,像极了某个人物。 五人借着火光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往玉阳城的方向走去。 碧罗他们一路上躲躲闪闪,走了两日方才望见玉阳城的城门。 进入城里,只见街市纵横,琼楼玉宇,人烟鼎盛,大街上逃难的民众到处都是。 他们经过一家早餐包子铺,临街门口蒸笼里面的包子冒着热气,十分诱人。铺子里摆了几张桌子,三三两两坐着吃客。 “娘亲,我好饿。”浅草搂着碧罗的脖子喊道。 “我也饿。”香叶拉着碧罗的手,仰头看她,一张小脸脏兮兮的。 “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我家的包子远近闻名,玉阳城都知道。快进来吃两个包子暖暖肠胃。”店老板热情地招呼他们,哪里肯放过。 他们找了张桌子围了一桌,碧罗掏出身上的铜板,买了几十个包子,人手一只,又要了几碗稀饭,大家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老板,跟你打听一个事,你知道哪里有房子出租吗?”碧罗问道。 老板笑道:“我一见你们就是逃难过来的,这拖家带口真不容易啊。玉阳城空房子多的是,你往前面街去,倒两个拐,有一条街叫做明月街,那边有好几家的房子要出租呢,铺子也多。” “也是像你这里前店后屋吗?” “都是如此,这样才方便搞个营生。” 碧罗在心里暗暗筹划,等村长他们吃完包子,便领着大家朝包子店主说的地方走去。 兜里有钱好办事。 碧罗很快寻到一个临街的住处,租了下来。前店后屋,虽然不甚宽大,也有上下两层楼,从后门出去,还有小小一个院子,墙角还有一株琵琶树,树冠蓬蓬如盖。既当街又隐蔽,实在是个好住处。 青木香叶和浅草对这个新家喜欢的不得了,一会儿爬楼,一会儿下楼,一会儿去后院追逐打闹。 青木用叉竿支起二楼临街的窗户,探出头,远远望去。 哇,玉阳城可真壮观啊。 “娘亲,这里真好。”青木跑得脸上红扑扑的,对碧罗说道。 这也叫好?想当初本公主住在皇宫里,那才是金碧辉煌,琼楼玉宇呢。 罢了罢了,往事如烟,还想它干什么?我还是赶紧想个谋生,就身上这点银子,很快便会坐吃山空。 村长何老儿坐在椅子上,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叹道:“想不到我老头子也能住上这样的高房大屋。只是这城里不比乡村,没钱寸步难行。我看老朽还是出去找点活干吧,也好补贴补贴家用。” 碧罗笑道:“你老人家莫慌,哪里要你出去卖力气。我已经想好了,就在一楼临街的位置摆一个小摊子,卖胭脂水粉,绣帕和纸扇宫灯这些小物件,你老帮我守摊就是,其它不用你操心。” “莫非你会调胭脂水粉,扎宫灯,绣花?” “村长也太小瞧我碧罗了。想当初我在宫里,最喜欢做这些了。人人都说我比织造局的人还专业呢。” “什么,宫里?” “郭里,我是说郭里,我的老家。” “郭里这个地方我没听过,一定很远吧?” “郭里同李家村一样寂寂无名,有人知道才怪。你老先歇息歇息,我去收拾收拾屋子。” 不到一月,明月街尾挑出来一条布帘,上书“碧罗杂货店”。 碧罗的小店就正式开张了。 不过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遍地流民,普通百姓食不果腹,连汤水都喝不起,哪里有闲钱买这些小玩意,是以碧罗的小店生意十分惨淡。 再加上碧罗不敢出头,只让李老儿看摊,不伦不类,玉阳城里那些浮浪子弟就算再有钱,也不愿意光顾一个糟老头子的店铺。就是那些二八少女,新婚小媳妇,也大多不会驻足。 眼看着手里的银子一点点消耗,碧罗未免心焦。 村长李老儿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对碧罗说:“老朽倒有个主意,管保比开着杂货铺要好。” “你老尽管说出来看看。” “不如开一个茶水铺子,兼卖点炒粉糕点之类的吃的,只怕还有人来光顾。” 碧罗想了想,答道:“好倒是好,只是这样我难免抛头露面,喝茶的客人多半是三教九流的男人,十郎不在,你我没有靠山,就怕惹出祸事来。” “不妨事,你就在里间烧茶水,不用出来见人就是,外面客人就由老朽来招呼。 再说,一个茶水铺子也不需要多少本钱投入,如不能赚钱,随时都可以关张,比不得你这杂货铺,贴了不少本钱买那些材料,又费心把力的耗神去做,卖不出去又当不得吃。 我一个糟老头子,也不惯吆喝这些小娘子们的耍物,每每让人取笑。若是茶水铺子,就凭老朽活了几十年,练就的这张嘴巴,肚子里的人情世故,跟谁聊不起来?我自己做起事来也开心。 再说,你那些卖不出去的胭脂水粉刺绣宫灯,也可以摆在那里,让客人看着,只怕还能卖得出去几件呢。” 碧罗低头默想,也只能如此了,不如先开起来看看。走一步算一步吧。 于是取出几锭银子,交到李老儿手里,说:“你老说的很是,你女儿我不大懂这些,该买什么,该添什么,全仗爹爹操持。” 第10章 明月茶铺 村长何老儿欢天喜地接过银子,立马行动起来,买碗买茶,买桌买凳,又把临街的墙壁拆掉一段,做成活动的木板,方便拆卸。 有空的时候,何老儿又手把手地教碧罗烧茶水,做糕点果品。 那碧罗兰心蕙质,天资聪颖,一学就会,哪里难得住她。虽说腰酸背痛,比不得曾经的锦衣玉食,金女银婢,少不得慢慢适应。 碧罗写了店名,就叫“明月茶铺”,做成一块木招牌,挂在门框上,开门营业起来。 这明月茶铺第一日开张打八折,果然来了好多客人,何老儿一人忙的不亦乐乎,又叫青木打下手端茶添水送糕点果子。碧罗自在里间张罗,香叶领着浅草在楼上玩耍,并不出来现眼。 到晚间收铺,关起门来数钱,居然赚了对半,把碧罗和何老儿喜得什么似的。 那何老儿又会讲古说书,碧罗做的炒面糕点也合客人胃口,加上价钱公道,那些客人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半月,明月茶铺的招牌便响了起来,客人一天比一天多。 也不知哪一天,何老儿正在忙着招呼客人,外面进来一个人,喊道:“何老儿。” 何老儿抬眼一看,此人肠肥肚圆,油头粉面,原来是这里的房东徐掌柜,忙堆笑迎上去,说:“徐掌柜好,哪阵风把你老人家给吹过来了?正经请你过来坐都不能呢。快请靠里面坐,外面寒冷。” 一面送上茶水,端了一碟花生米,又上了几样点心。 徐掌柜大喇喇坐下,扭着脖子四面望了望,笑道:“你这里生意好啊。” “托你老人家的洪福,还将就过得去,赚个辛苦钱,只是饿不死罢了。” 徐掌柜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问:“你家闺女呢?怎么不出来招呼客人?怕被人吃了?” “徐掌柜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家闺女不惯抛头露面,只在里间忙活。” 徐掌柜沉吟一会,说道:“你家房租也该涨一涨了,当初看在你们老的老小的小面上,便宜租给你们,如今你们也起来了,我总不能老做亏本生意,是不是?从下个月起,每月租金添一两银子。” “别呀,徐掌柜,你这不是要我们的命么?我们拼死拼活,黑天半夜的,总共都赚不到一两银子,家里还有三个小孩要养活,你都拿去了,我们一家子吃什么呢?” “那你说涨多少吧?” “你看再加十个铜板如何?” “十个铜板,打发叫花子呢。这样,再加半两银子,少了不行。” “徐掌柜,你这不是要逼死我们一家人么?” “不跟你废话,爱租不租,怕给租金,要不就买下来,也省得我月月跑。” 碧罗在里间听见了,正好青木进来端糕点,她让青木把何老儿叫进来。 “这徐掌柜一定是见不得我们生意好,这次若答应他涨租金,过不了几月,他又会涨的。这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干脆把这里买下来,一劳永逸。” “闺女呢,买房子不是租房子,那钱从何来?” “我身上还有点。” “只怕不够。” “你先去问徐掌柜他要卖多少钱吧?” 何老儿出来问徐掌柜:“我们倒是想买下这所房子,又怕钱不够,不如你先说个价钱如何?” 那徐掌柜也是个败家的货,成日里眠花卧柳,勾栏瓦舍赌局茶馆没有他不到的地方。 恰好他前日赌输了钱,正要大把现银子来使,去挡赌账,听了此话,心里暗喜,说道:“不多不少,二百两雪花银,这还是往少了算呢,算是便宜你们了。” 何老儿听了数字,吓得瞪圆了两只眼睛,心想家里别说二百两,就是二十两,恐怕凑起来也够呛。再说,还得留点余钱买茶买食料呢。 “你老先等着,我进去同我家闺女商量商量。” 何老儿进来说了,碧罗笑道:“我还以为他会要三百两呢。二百两银子买下这所房子,划得来。” “可是哪里去弄这么多的钱呢?” “不用慌,我这里还有二三十两现银。” “差得远呢。” “你老随我来。” 碧罗领着何老儿上了楼,从衣橱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堆金闪闪的首饰。 碧罗说:“这些都是我的头面首饰,如今也戴不着它们,不如拿去当铺换了钱,买下这所房子,也是我们安身立命之所。” “这么一点点东西,就算是金的,也换不到三百两银子吧?” “你老小看了。我这些东西,别说三百两,就是三千两,也换的回来。这些可都是宫中上乘的东西,说起来都是无价之宝。” 何老儿心知碧罗身份神秘,不便再问。 于是碧罗让何老儿给了徐掌柜三十两银子,作为买房的定金,约定第二日午后交割剩下的银钱。 第二日一早,碧罗收拾好那些首饰,打扮的花枝招展,富贵逼人,就要出门去寻当铺。 何老儿见她如此装扮,忙道:“你平日里深居简出,粗布麻衣,又不施粉黛,说是怕惹是非,怎么今日反倒张扬起来?也不怕外面那些浪荡子看见纠缠?” 碧罗嫣然一笑:“爹爹不知,我若还是平常装扮,裹着这些首饰出去典当,只怕人家会怀疑我是盗贼,典当不成,只怕还要吃官司,所以要扮着富贵人家,进到当铺里面,只说家道中落,只好把祖传的东西拿来当了过活,人家才会相信。” 何老儿方才明白。 碧罗让何老儿雇了一顶轿子,出街去了。何老儿自和青木在家里准备开店营业的事情。 碧罗深知这些东西贵重,非得那些大当铺才能收得起,于是找到玉阳城中最大的一家当铺,名叫聚兴隆,让抬轿的等在门外,自己挽着包袱,袅袅婷婷地走了进去。 那当铺的朝奉见进来一个盛装丽人,连忙堆起笑容,招呼道:“小娘子有何吩咐?” 碧罗把那包首饰递了进去,说道:“掌柜看看这些能当多少钱?” 那朝奉看了一眼,眼里放光,知道是来了个大客户,忙问:“死当还是活当?” “当然是活当了。”碧罗假装叹了一口气,“我不过是暂时周转不开,等有了钱,必要赎回的。” 那朝奉仔细验了货,确定是宫廷内用之物,不可多得,又诚心要压一压价格,便说:“姑娘想当多少钱?” “还是掌柜说个数目吧,合适便当了。” 第11章 当铺聚兴隆 朝奉捻了捻下巴几根稀疏的胡须,说道:“东西倒是好东西,只是如今兵荒马乱,这些身外之物也不值钱了。这样,我给你当一百五十两银子。行的话我就马上兑现银给你。” “一百五十两?掌柜不要说笑了,你是识货的人,我这些东西,别说全是无价之宝,哪怕兑给我五千银子,你也是划算的。” “二百两,再多我们也给不起了。” 碧罗取了首饰,做势要离开,口里说道:“掌柜不要诓骗我等小女子,我家也是做过大生意的。若不是家道中落,打死我也不愿当这些祖传之物。” “有话好商量嘛。小娘子打算当多少,直说无妨。” “奴家也不多要,因为迟早也要赎回来,你给我五百两两银子吧,少了我就只好拿回去了。” 朝奉今天好不容易盼来一个赚钱的大单,哪里肯放她走,于是忙说:“娘子稍候,待我请示我们东家再回复你吧。” 朝奉让一个小二过来招呼碧罗,请她坐了,又请了好茶。 过了一会,一个肥硕的中年男子跟着朝奉出来了。 “这是我们少东家。”朝奉对碧罗说道。 还未等碧罗开口,那少东家喜笑颜开,上来就要抓她的手,被碧罗躲开了。 “小娘子请坐下,你要多少银子都好说。”一双骚眼睛不住往碧罗身上扫。 碧罗见他甚是不堪,忙道:“我这包东西,要当五百两现银。” 少东家朝碧罗手里随便看了一下,说道:“使得,使得,像你这样的,一万两也值得。” 碧罗笑道:“一万两太多,五百两就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少东家忙命朝奉:“赶紧给娘子办了。” 朝奉拿了碧罗手里的首饰,自去办理。 这边少东家又殷勤地对碧罗说:“娘子请吃茶,吃茶。娘子是哪里来的,怎么之前没有见过?” “这玉阳城恁大,东家如何都认识?奴家微不足道,东家不识得奴家有什么奇怪的。” “非也,非也,娘子貌若牡丹,色如春露,如果真的住在玉阳城里,恐怕早已天下闻名了。” “少东家果然火眼金睛,奴家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否则也不会典当祖传之物为生了。” 这时朝奉兑了五百两银票,出来交给碧罗,又让她签字画押。 碧罗收了银票,起身出门。 那少东家送出来,又说:“小娘子家住何处?告诉爷,也好认一门亲。” 碧罗正在上轿,听见他说,回头嫣然一笑,也不回话,进入轿内,放下轿帘,催着轿夫走了。 那少东家挨着门框,张着口,一半边身子早已酥了。 碧罗回到明月街,拿出二百两银子的银票给村长何老儿,让他联系徐掌柜处理房屋买卖的事宜。 何老儿何曾见过这么多银子,欢天喜地地收了,把银票给了徐掌柜,收了地契,拿回来交给碧罗藏好。 终于不用像无根的浮萍一般漂泊了。 碧罗小心翼翼地藏好地契,内心说不出的安定,忽然想起驸马,又想起十郎,假如他们两个都活着,那又该怎么办呢。 不要痴心妄想了。碧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子神,自己下楼烧茶水去了。 碧罗来到后院,只见香叶领着浅草在那颗枇杷树下玩石子。和煦的暖阳撒在他二人身上,蒙了一层金色的绒,仿佛从天而降的小天使。 碧罗进了厨房,何老儿正忙的热火朝天。 “青木呢?你老人家该去外面招呼客人。” “呵呵,青木帮我招呼着呢。这小子精灵得很,那嘴巴子比我还要溜,客人们也喜欢他。” 不知哪一日,徐掌柜领着一个伙伴进来茶铺吃茶。 何老儿见是徐掌柜,忙招呼坐下,又让青木上茶。 “把你家上好的茶拿出来给我们吃。”徐掌柜说道。 “好呢。你老人家又去哪里发财?这几日不见你来。” “发什么财?这些日尽是输钱,没的晦气,哪像你们这里生意兴隆。” “我们小本生意,全靠你老人家帮衬,这才勉强够吃。说这些话,没的笑掉大牙。你老拔根汗毛也比我们的腰身粗。” 徐掌柜听了这些奉承话,心里喜欢,又让何老儿多上了几样糕点果子,再冲了两碗茶面子。 跟着徐掌柜一起来的那人说道:“这里当道,人来人往的,何不也卖酒?怕是赚的钱更多一些。” 何老儿笑道:“不瞒你老人家说,小的正有此打算呢,就怕人少,忙不过来。” “这也难得倒人?就不会招多一个伙计?”那人笑道。 “你老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若添一个伙计,我们工钱给不起。” 徐掌柜笑道:“你不知他是谁?” “小的眼拙,又是初来乍到,小家穷户的,哪里攀的上这位大爷。” “他呀,他就是玉阳城鼎鼎有名的富户,聚兴隆典当铺的少东家,皇甫广达。” “原来是皇甫老爷,失敬失敬。” 原来这皇甫广达正是那日碧罗去聚兴隆当铺见到的少东家。 皇甫广达见徐掌柜吹嘘他十分有钱,心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指着他笑道:“你龟儿少啰嗦,别忘了正事。” 徐掌柜哦了一声,答道:“正是呢。瞧你猴急的样子,我记着呢。” 于是转头问何老儿:“你家闺女也该出来见见世面,老是躲在里屋做什么?害怕有人吃了她?” “你老又说笑了,那厨房屋里不得要人烧茶做面?天笼地火的,不叫人随时看着,万一火星子飞出来,这房子不够它烧的。再说,我们小门小户的人家,歪嘴歪面的,也难见人。比不得你们这些城里有钱人,体体面面,光光鲜鲜,上的了台面。” 正说着,青木端了果盘过来。 皇甫广达盯了几眼,说道:“这就是你家孙子?生的这样伶俐。” 徐掌柜接嘴道:“他长这样俊俏,他娘亲还能有差?你是没见过,要见了,保管你三魂走了七魄。” 何老儿听他们越说越不雅,趁着有新客进来,赶紧走开了。 第12章 吃茶 这里徐掌柜和皇甫广达二人窃窃私语。 一个说:“你怕是误听人言,这家娘子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多半是生的丑。” “谁哄你?老子亲眼所见,别说在这玉阳城,就是东京都里,也难找得出这样的人物。” “少吹牛,也不怕闪了你的大牙。” “你不信?自己去隔壁问问卖稀饭的王妈妈。” “我倒不是不信你说这女子漂亮,你不知人上有人,前段时间我在我当铺里遇见的那娘子,那才是人间绝色,花中牡丹。大爷我的魂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可惜不知住在何处,只怕已经离了玉阳城。这样的人物,铁定是京都不知哪家的千金,她拿来典当的东西都是宫廷内造的,身份委实不简单,哪是你口中的乡野女子所能比拟的。” 他二人只管在那里高谈阔论,谁知早被青木听进耳朵里面。 正好他们的茶水喝没了,青木提了茶壶过去添水,故意将那茶壶嘴打歪,滚烫的开水淋在了徐掌柜和皇甫广达的手上和衣服上,烫的他们两个像弹簧一样跳起来,边甩手边大叫,凳子也打翻在地。 何老儿赶忙跑过来,连声儿赔罪,又骂青木:“作孽的畜生,你倒是长得有两只眼睛。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人小身量短,又没力气,提不动满壶的水,就装半壶水。还不给两位大人赔罪,幸亏是他们两个,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要是遇到那不讲理的客人,死活赖上你,这得多少事。” 青木楞着眼睛,鼓着小嘴,并不过来道歉。 皇甫广达摸着自己烫得绯红的手背,骂道:“这小杂种分明是故意的。你过来,大爷我不赏你一个大嘴巴子吃。” 徐掌柜忙说:“算了算了,莫跟小孩儿计较,不如让他娘出来给我们赔个不是。” “我是他爷爷,我代他赔个不是。” “你算什么?子不教母之过,她儿子烫了人,她这个做娘亲的总得出来露个面,说几句软话吧?只管躲着不见人,当我们透明?” “这——” “什么这不这,那不那的,赶紧让他母亲出来赔不是,否则我们是不依的。” “要不这顿茶钱我们不收了,算是赔礼。” “谁稀罕你这几个茶钱,再啰嗦,老子把你的茶铺子掀了。”徐掌柜骂道。 只听得里间一个声音说道:“客官不必气恼,奴家已经出来了。” 大家抬眼一看,一个丽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虽说是荆钗布衣,却姿容动人。 满屋子的茶客都看得呆了,均在心里叹道:“原来这屋里藏了一朵牡丹花,怪不得这茶水好喝,茶面子好吃,原来是这样的娇娃做出来的。” 碧罗和皇甫广达一对视,各自咦了一声。 皇甫广达笑道:“原来说的就是你。” 碧罗深鞠一躬:“原来是聚兴隆的皇甫老板,我儿得罪了你,你大人有大量,饶恕过他这一次吧。” “说些哪里话?小孩子嘛,不小心也是有的。不说这些。”又说,“我只当上次一别,再也不能见面,谁想你竟然住在这里,开了这间茶铺子,这难道不是常言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么?” “原来你我说的是同一个妙人儿啊。”徐掌柜在心里嘀咕道,“怪不得你把她吹捧到了天上。” 碧罗赶着上来收拾了桌面,又让何老儿重新换了新的茶水,又添了几样新的果品糕点,笑盈盈地对徐掌柜和皇甫广达说:“这些算是我们孝敬二位官人的,不收钱,就当替我小儿赔罪了。” 徐掌柜和皇甫广达见了倾国倾城的碧罗,早把刚才的不快丢到爪哇国去了,重新坐了下来,只管拿眼朝碧罗身上瞥。 何老儿十分看不过,忙叫碧罗:“厨房的火烧着呢,客人的茶面子还没弄。” “你不会弄?”徐掌柜不满地说。 “我爹不会这些,还得我去。”碧罗曲身告退,拉着青木去穿过后院,去厨房了。 那皇甫广达端着茶碗,只管直勾勾地望,不妨手里的茶水荡出来,撒在手上,哎哟一声,把茶碗丢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何老儿慌忙去收拾,口里说道:“大人小心些,这次却不能怪我们。” “不怪,不怪。我赔你茶碗钱就是。”皇甫广达笑呵呵地说。 徐掌柜在心里冷笑道:“这淫棍是迷了心,我帮你成了好事,看你还肯不肯借钱给我花。” 于是笑道:“皇甫大官人,我跟你说的那事——” “好说,好说。”皇甫广达说罢,从衣袖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徐掌柜,“你先拿去使,不够再问你哥哥借。” 徐掌柜连忙接了,欢喜地说:“我翻了本就还你。” “不急,不急。” 皇甫广达又掏出一粒碎银放在桌子上,对何老儿说:“不用找了,多的给你孙子买点玩物,他还小,别吓着他。” “大官人客气,有空再来啊。” “怎么不来?只怕你们到时烦我。”皇甫广达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和徐掌柜出去了。 出得街上,皇甫广达和徐掌柜分了手,徐掌柜自去赌局赢钱,皇甫广达往聚兴隆当铺走去。 他边走边乐,心里笑道:“活该我同她有缘。为了这小娘子,惹得我好几天睡不好觉。我家里那婆娘虽然厉害,怎么的也得把她弄成外室,金屋藏娇,日日来与她痴缠,岂不比天上的神仙还要快活?” 那里何老儿跟碧罗说:“我左眼皮跳得厉害,俗话说‘左眼皮跳灾,右眼皮跳财’,只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又责怪青木:“你平日里倒茶水最稳妥了,怎的今日这样粗糙?” 青木哼了一声:“他们两个混账,在那里议论娘亲。” “给人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你只当没听见就是了。他们是客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得罪不起的。” “我偏要得罪了,这样的衣食父母,我宁愿饿死,不要也罢。” “你——” 碧罗心里明镜一般,哪里会责怪青木。 她柔声对青木说:“好孩子,娘亲明白你的心。只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我们做生意的,见人就要堆起三分笑容,你要讨厌他们,只管在心里恨就是。你爷爷说的没错,咱们就靠这些客人赚钱过日子呢。以后记住了,凡事‘忍’字为上。” 青木听得不耐烦,自己提着茶壶出去了。 “这孩子,脾气越大越倔强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这还算好的。” “十郎小时候可不是这样,脾气好着呢。” 碧罗听了,不再言语,朝灶门里加了一根木材进去,映着熊熊的火光,仿佛想起了什么,只在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 第13章 粥铺 何老儿见碧罗在那里发呆,以为她在思念十郎,便安慰她道:“十郎是个聪明伶俐的人,脑瓜子灵活着呢,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你老又安慰人了。他若无事,怎地到现在还不来找我们?” “你不知道,这新皇帝才登基没有两日,听说又有好几起造反了。远的不说,只说咱这玉阳城外,仗都打了好几回了。 别说十郎在军中身不由己,走不开,就算他想来找我们,也隔着天和地。你一天到晚只在屋里坐着,哪里知道外面的行市。” “你老人家说的有理。只愿十郎平安无事,吉人天相吧。” “是咯,要是十郎回来找我们,他也不知道我们在玉阳城里呢。” “放心,我早在家里门框上刻了几个大字:‘如归,到玉阳城寻觅’。” “你有心了。” 却说皇甫广达自从那日见了碧罗后,几乎天天来茶铺闲坐,一心想要勾搭碧罗,成就好事。 奈何碧罗看穿他心思,如何再肯出来见他?只推厨房忙碌,让何老儿打发他。 皇甫广达见不到碧罗,心里欠欠的,便有点失魂落魄。 那日他又从明月茶铺喝了一碗茶出来,在街上乱走,一头碰见徐掌柜。 徐掌柜抓住他,像得了救星,笑道:“可把你逮住了,我正要去寻你呢。走,咱们上明月茶铺喝茶去。” “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咦,这可奇怪了。你难道转了性子,不爱美人了?” “去去去,我倒想爱她,只是这小娘子不肯露面,我难道同空气说话?还是回家睡大觉吧。” “这也难得住你这个采花使者?”徐掌柜笑道,“她不出来,你就不会设计让她出来?”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你行你上。如有好办法,我也不要你还我那锭银子,另外还要答谢你。” “此话当真?” “什么真不真的,谁有空同你闲扯,我还要赶着去当铺呢。” 皇甫广达说完话就要离开。 徐掌柜忙拦住他,低声笑道:“我是认真的。你说说,如果我帮你把她弄到手,你该如何谢我?” “你若真有这个本事,让我如心如意,不说之前的银子不用还,本人再给你一百两银子作为谢礼。” “你老不是说笑?” “我皇甫广达吐口唾沫便是钉子,何时吹牛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你跟我来。” “做什么?” “去找明月街卖稀饭的王妈妈呀。” “寻她这个老不死的干什么?我可不好那口。” “你想哪儿去了。那王妈妈就住在碧罗小娘子隔壁,她是常跟她见面说话的。再说,你还不知道王妈妈的手段,多少男女好事都是她成就的呢。” 皇甫广达听了,喜得直搓手,催着徐掌柜说:“那还不赶紧去。” “先给我几两银子填补赌债再说。” 皇甫广达掏出一锭银子,丢到徐掌柜手里:“够不够?不够我这里还有。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两个二世祖花花公子一起掉头回到明月街,进了王妈妈的粥铺。 王妈妈正愁没有客人光顾,见他二人进来,喜得眉开眼笑,忙招呼他俩坐了个好位置,笑道:“二位爷今日好兴致,舍得来我铺子里坐坐。平日只见你二人往对面茶铺子里钻,连正眼也没瞧我一瞧。” “王妈妈说笑了。你这生意太好,人多坐不下,要不早过来了。” “就你这张嘴甜,歪的说成了直的。说吧,要吃什么粥?” “不拘什么粥,随便来一碗就是。” “哟,这也能随便?老身这里有玉米粥,皮蛋瘦肉粥,排骨粥,鱼片粥,什锦八宝粥,莲子清火粥,你们到底要哪一样?” “那就玉米粥吧,我吃不惯腥的。”皇甫广达说道。 “好呐,来两碗玉米粥。”王妈妈亲自下手做好,端出来给徐掌柜二人。 “妈妈请坐,一块聊会子天。” 王妈妈是个精明圆滑世故老成够了的人,什么没见过,什么没见过?这两个浪荡子的淫心,她如何猜不透。只是假装不知罢了。 她搬了张凳子,侧身坐在一旁,笑道:“老身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那就聊聊。只是聊些什么呢?如今外面天天打仗,听我那混账儿子从外面回来说,新皇帝倒台了,不知从哪里过来的军队,占了都城,把新皇帝赶到蜀地去了。” “谁和你说这些?只说咱们玉阳城里哪里又来了美人吧。” “美人?眼面前就是。” 徐掌柜故意装傻,问道:“不会说的是你吧?” “说我也不差,老身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枝花。如今虽然老了,也爱风流,喜欢年轻公子哥儿。你若有意,老娘我一定有情,来者不拒。哈哈哈——” “好个不要脸的老货!你说自己年轻时美貌,比对面茶铺子里的小娘子如何?” “那老娘可不敢比,她是凤凰,我就是乌鸦。我是麻雀,她就是那大雁。” “你倒还有些自知之明。”徐掌柜冷笑道。 “怎么,你看上人家了?”王妈妈斜眼调笑道。 徐掌柜瞟了一眼皇甫广达,努了努嘴。 王妈妈心下明白,故意说:“既然如此,为何不去她那里转圈?却来我这里打坐入定,害得老身胡思乱想。哈哈哈——” 皇甫广达嘿嘿一笑:“不瞒妈妈说,我倒有心,只是不得近身,连人影都看不见。” “哟,我看这段时间皇甫公子天天往那茶铺子钻,还以为你已经摸上手了呢,谁知竟然还是两手空空。” “妈妈不要取笑我了,莫非你有什么法子?” “我一个糟老婆子,哪里懂得这些?你只管去请教那勾栏瓦舍里面的老鸨,那才是有十分主意的人呢。” “妈妈别逗了,咱们说正经话。” “难道你刚才说的是正经话来?啊哈哈——” “好个不要脸的老娼妇!”皇甫广达一张油脸羞得通红,心下着恼,嗔道,“妈妈好风流。” “老身不风流,你们也不来找我了。” 徐掌柜趁机问道:“你老人家倒是说说看。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成了皇甫官人的好事,还会少了你的好处?只怕到时白花花的银子使都使不过来呢。你那儿子东游西荡,没个正业,不得求皇甫官人?好进去他当铺里面做事,又轻松又多钱拿。” 第14章 鸡鸣狗盗 “徐掌柜好会说话,说得老身心痒痒的。” 王妈妈正等他们这话,见时机已成,便说,“老身只怕事成之后,你们脖子一扭,把我丢在脑后,一文钱不给,我也只能干瞪眼。” “尽管放心,他皇甫广达是什么人?玉阳城里鼎鼎有名的大户人家,还能差了你这点银子?” 徐掌柜说完递了一个眼色给皇甫广达。 皇甫广达会意,连忙从衣袖里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在桌面上,对王妈妈说:“这几两银子就算今日的粥钱。你老若有吩咐,只管来告诉我,我是有求必应的。” 王妈妈见了银子,双眼放光,忙伸手拿了,口里说道:“先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碧罗小娘子是何许人?可比不得其他风流淫妇,人家是个正经人,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我老婆子住在隔壁,也难见她一面。” “这么说是没有机会了?” “这得看是什么人去办这事。老身是谁,手段多的是。爷们只管放心,跟我计策行事,保管你心想事成,哈哈哈——” “好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说的你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勾引了多少汉子,拉了多少皮条。”徐掌柜笑骂道。 皇甫广达问:“她家男人去哪里了?怎么从未见过。” “这还用问?肯定是死在外面了,要不就是被抓了壮丁。他男人若是还在,怎肯放心让这样一个俊巧媳妇抛头露面?听说他们是外面逃难过来的。” 三人坐在一堆,在那里窃窃私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吃完粥,徐掌柜和皇甫广达起身离开。那皇甫色鬼把眼朝对面望去,一副恋恋不舍的呆样。 王妈妈推了他一把,笑道:“馋嘴猫似的,赶紧走吧。若是被她爹何老儿看出端倪,只怕不好行事。” 过得几日,碧罗他们茶铺子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准备关门,对门王妈妈走了过来,对何老儿说:“哟,他大爷,这么早就收摊了?” 何老儿见王妈妈嘴涂胭脂,头上带了一朵红花,心里便有三分不喜,强堆笑脸回道:“今日天冷,客人不多,趁早关了门,免得不三不四的人上门骚扰。” “瞧你这糟老头子,这话说的,指桑骂槐,我要是多心,还以为你这话是在说我呢。” 王婆子说罢,趁机钻了进屋,左看右看,啧啧声音不绝,“这屋子收拾的这样整齐,怪不得你家客人多。小娘子呢,还在厨房忙活?” 正好碧罗收拾完厨房,出来前厅整理桌面,见了王妈妈,只得问了声好。 王妈妈下死劲把碧罗剜了两眼,笑道:“小娘子越发比先前来的时候出落得更标致了,这小脸,这身段,老身我活了几十年,见过无数世面,也没见过你这样美貌的。感情是七仙女下凡,来人间历劫的?” “你老人家说笑了。若没什么事,请你老人家让一让脚,我们要扫地呢。” “没事就不能来你这屋里了?挨邻隔近的,咱们娘儿们,也该常来往,一处说说闲话,互相帮衬才是。” 青木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老妖婆!” 他是不喜欢这种为老不尊的老东西的。 何老儿忙说:“哎呀,王妈妈,你铺子里来客人了。” 王妈妈听了,连忙朝外走,边走边回头说:“有空来我铺子闲坐,咱娘儿两个唠嗑唠嗑,一天到晚窝在屋里不出门,也不怕憋坏了。” 青木朝着王妈妈的背影呸了一声:“老妖婆!” 碧罗责怪道:“不要随便骂人,须知祸从口出。” “可她不怀好意。” “她是她,我们是我们。只要我们行得正走的端,不怕她使坏。” “娘亲还不知道呢,这老妖婆今天和那两个花花太岁嘀咕了半日,必定在商量什么坏事。” “是咯,这段时间那当铺的老板天天来我们铺子里,一坐就是大半日,我看确实有问题,还是小心些为好。” 碧罗听了,心里想道:“这皇甫浪荡子,自从那日在当铺和他碰见,色心不死,居然跟着来了铺子,倒像是狗皮膏药粘在身上撕不下来了。 我们在这玉阳城人生地不熟,没个靠山,十郎也不在家,怎么斗得过他这样的富贵人家,地头蛇?是祸躲不过,只能见机行事了。” 又过了几日,何老儿刚开了大门,就听见对门粥铺里有人呻吟,只见王妈妈捂着肚子,趴在一张桌子上,不住地叫唤:“哎哟,疼死我了。” 何老儿忙走过去问询:“妈妈这是怎么了?” “突然肚子痛,可要了老身的命,只怕是绞肠痧。” “那赶紧去看郎中吧。” “没人扶我,老身也去不了啊。” “我来扶你。”何老儿说罢上来就要拉王妈妈的胳膊。 王妈妈甩开何老儿的大手,嗔道:“男女授受不亲,外人看见不好看。不如你还是叫你家碧罗小娘子扶我去看郎中吧。” 一面又哀嚎不已。 何老儿见她脸都青了,怕出人命,只得回去找碧罗商量。 青木跟在何老儿屁股后面说:“不管她,让她痛死算了。说不定是装出来的。” “胡说,你看她脸都紫了,头上直冒冷汗,哪里会有假?而且她有事无事,装病出来给谁看?” 何老儿说着,径直进到厨房,对正在忙碌的碧罗说道:“对门王老婆子闹绞肠痧,在那里痛得死去活来,你赶紧去扶她上街看郎中吧。” 碧罗听了,人命关天,也没多想,忙解了围裙,去到粥铺里扶了王妈妈上街看病去了。 她二人一路跌跌撞撞来到青石街上那家中药铺子,坐店郎中给王妈妈号了脉搏,问了几句话,就说是绞肠痧,幸亏来的及时,再迟一点就没命了。 又当场给服了一剂药水,不出半个时辰,王妈妈喜道:“我肚子不痛了呢,真是神医啊。” 那郎中笑道:“这病来的急去得快,虽然凶险,只要及时服药就不妨事。你得感谢这位娘子,若不是她扶你过来,只怕早已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王妈妈听了,又要给碧罗磕头谢恩。 碧罗忙拦住了:“妈妈何必客气,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互相关照也是应该的。” 正说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却是皇甫广达。 第15章 雪花街包子铺 皇甫广达见了他们,问道:“巧了,你们也来看病?是哪一个人不舒服呢?” 王妈妈笑道:“不就是我老婆子,人老毛病多,今儿个闹肚子痛,得亏碧罗小娘子扶我过来,要不然我这条老命早交代了。爷也是来抓药的?” “我家娘子偶感风寒,过来替她抓两副药回去吃。” 一边拿眼瞄碧罗,又说:“碧罗姑娘贤惠心善,真好人呢。” 碧罗只得微笑作答:“公子谬赞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邻里之间原本应该互相照应才是。” 说话之间,皇甫广达早已让药铺抓好了药,提在手里。 “不如一起行路。”皇甫广达笑道。 王妈妈递了一个眼色给皇甫广达,说:“我们女人家走不快,你有事先走,得空来我店里坐。” 双方告辞分开,碧罗扶着王妈妈走了出来。 尚未走出十步远,王妈妈突然说道:“老身至昨晚起就没吃过东西,现在饿得头晕眼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不如先找间铺子吃点东西再回家。” 碧罗只得答应,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家早点铺子说:“那里就有一家。” 那婆子又说:“这家不好吃。老婆子今天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叫做梁记包子铺,蒸出来的包子又软又香,里面的馅料都多。” “妈妈,我还得回去开店呢?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只怕我爹等的心焦。不如在这里将就吃一点,下次再去你说的地方如何?” “呃,难得出来一趟,何必赶这一时?那包子铺就在前面的雪花街上,多走不了几步路,也耽误不了你什么事。” 碧罗方欲再说,那婆子故意弯腰捂肚,哎哟起来:“我这肚子空空,又痛起来了。” 碧罗无法,只得随她去了雪花街。 只见这条雪花街两旁屋宇轩昂,鳞次栉比,立着许多酒楼食铺,人潮涌涌,迎来送往,喧闹鼎沸,比明月街又要繁华十倍。 “如何?老身并没有骗你。”王妈妈笑道,“你一天到晚不出门,哪里知道玉阳城的繁华。” 王妈妈领着碧罗进了一家名叫梁记的包子铺,小二过来招呼道:“客人都满了,二位客官不介意的话就和别的客人拼桌如何?” “只好这样了。既然来了,哪有空着肚子回去的。” 正在东张西望,只听得里面有人招呼他们:“妈妈也来吃包子啊。” 他们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分开的皇甫广达,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包子。 王妈妈笑道:“我今天运气咋这样旺,净遇到你这个贵人。”一边拉着碧罗过去坐了下来。 “我们有缘呗。”皇甫广达笑道,“今天我做东,你两个想吃什么,尽管点。” “那怎么好意思?” “妈妈不要客气。” “也罢,恭敬不如从命,我知道你有的是钱,请得起。” 皇甫广达又让碧罗点餐。碧罗哪里肯,只说:“我吃了早饭的,不过是陪妈妈。” 皇甫广达便胡乱点了一桌子东西,各色包子,米汤,油条等等。 那婆子说:“我们又不是大肚弥罗,能吃的了这些?” “吃不完带回去给何老爹和碧罗娘子的三个孩儿,让他们尝尝鲜,这里的包子是出了名的好吃。” 碧罗不便出声,垂头默然而坐,手里拿了一个包子。 那皇甫广达只管拿眼瞄碧罗,眼神暧昧。 碧罗只盼王妈妈快点吃完,好回家去。 谁知那老不死的又说:“哎哟,我突然想起隔壁周大娘让我给她那混账儿子带句话,说今天屋里有客人,让他收了摊早点回家,不准在外面喝花酒。她家儿子就在雪花街上混,我去去就来,你们稍坐。” 说完看了皇甫广达一眼,也不等碧罗开口,忙忙地自去了。 碧罗有颗七窍玲珑心,这些鬼把眼如何瞒得过她?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这老东西原来是拉皮条的,你假装离开,好让我与那皇甫鸟人独处。也不看看我是谁,岂能轻易上当?” 于是起身对皇甫广达说道:“委实不能再耽搁了,铺子里没我无法开张。劳烦公子跟妈妈说声,奴家先回去了。” “忙什么?再坐一会子,妈妈一会就返来。” 碧罗哪里听他的,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皇甫急了,追上来一手扶在碧罗的肩膀上。 碧罗身子一斜,躲了开去,正色道:“公子请自重。” 皇甫广达讪笑两声:“一时着急,碧罗娘子莫怪。你若先走了,那妈妈到时肚子又痛,谁扶她回去呢?” “不是还有皇甫公子你么?” “也罢,我正要去你家茶铺喝茶,正好一路。” “公子又说笑了,你我都走了,王妈妈回来找不见,岂不是要责怪你我?” “谁管她。” “公子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那你把这些包子带回去给孩子吃。” 皇甫广达转身让小二打包,谁知碧罗早走远了。 他望着碧罗的身影,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自己重新走回店里坐下。 过了半个时辰,那王婆子才摇摇摆摆地走回来。 她一眼望见皇甫广达,惊讶地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碧罗小娘子呢?” “还说呢,你前脚走,她后脚就溜了。害我在这里干等你半日。” 婆子哼了一声:“这蹄子假正经,我不信收拾不了你。”又堆笑对皇甫广达说,“莫慌,老身是诸葛孔明转世,有的是计谋。今天也不算白费心思,你二人总算在一处说了几句话。好汤还需慢火煨,这一里一里的,不就上来了么?哈哈哈——” 皇甫广达转忧为喜,也笑道:“妈妈果然好计谋,小生有救了。” 那包子铺的老板听见了,在心里呸了一声,骂道:“这不要脸的老猪狗,尽干缺德事,刚才不知是谁家的妇人,生的好个俊巧模样,只怕又要栽在她的手上。” 皇甫广达结了账,剩下五钱银子,都丢给王妈妈,说:“这五钱银子妈妈拿去喝酒。” 却说碧罗赶回明月街的家里,何老儿和青木等都在门口翘首盼望,见她平安归来,脸上方有了喜色。 “怎么去了这么久?那王婆子没同你一起回来?她没事吧?” “只是吃坏了肚子,没什么事。”碧罗不便告诉何老儿事情,几句话敷衍了过去。 第16章 大闹明月茶铺 “那老妖婆是个坏人,没安好心。” 青木在一旁突然说了一句,把碧罗和何老儿都吓了一跳。 碧罗嗔道:“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 何老儿说:“青木说的也没错,我看那王婆子和徐掌柜皇甫公子走得很近,鬼鬼祟祟不知道要干什么,多半没安好心。我们在玉阳城无依无靠,还是小心些好。” “你老人家说的是,女儿尽量不抛头露面。这外头的生意,辛苦你老操持了。” “放心,有青木给我帮手。” “他一个小孩子,能帮的了多少?” “你可别小看他。他比那些大人还顺手呢,手脚勤快不说,嘴巴也来得。我平时只说十郎笨嘴笨舌的,生了个儿子却是这般伶俐乖巧。” 又过了几日,何老儿不见徐掌柜和皇甫广达过来喝茶,只是偶尔瞥见他俩在对门王婆子的粥铺里落座。 阿弥陀佛,不来更好,宁愿不赚他们的钱。 一日下午,茶铺里进来几个大汉,那头巾也不好好缠,袒胸露乳的,流里流气,霸住一张桌子,喊道:“店家出来伺候。” 青木上去陪着笑脸问道:“几位客官要喝什么茶,又吃什么点心果品?” “去去去,谁要你一个毛孩儿过来打岔,赶紧叫你家大人出来招呼。” 何老儿赶过来说道:“几位爷纳福,要什么尽管吩咐我老汉。” “都有些什么茶?” “菊花茶,蜂蜜茶,桂圆茶,柚子茶,铁观音,乌龙,毛尖,还有西湖龙井。” “来三碗乌龙茶吧,再冲三碗茶面子来,点心不拘什么随便上几样过来。” “好呢,三位客官稍坐。” 这三人在屋子里高谈阔论,唾沫飞溅,引得其他客人纷纷侧目。 有人叫过何老儿,怨道:“这里是喝茶聊天的地方,不是菜市场,老板你倒是去说一说,叫他们几个小点声。” 何老儿过去对那帮人说:“大爷们小声一些。” 一个大汉瞪着眼睛反问:“怎么,喝个茶还不让人说话了?谁规定不能大声说话了?又不是娘们,蚊子哼哼听不见。” 有人哼道:“猪叫犬吠最大声。” 那汉子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吼道:“你龟儿骂谁是猪狗?” 一时好多客人都渐渐走了。 何老儿收拾碗碟进去,碧罗问他:“谁在外面喧闹?” “不知是哪里跑来的三个混世魔王,把一屋子的客人都吓跑了。” “暂且忍耐一下吧,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免不了遇到这样那样的人。只盼他们走了再也不来。” 一时外面有人大呼小叫:“老板小二都哪里去了?半天抓不住个人要东西。” 青木忙上前问道:“大爷要什么?” “老子要你妈!给老子弹开。小鬼蛋子老来打岔。” 青木不是那受气包,顿时火起,回骂道:“你妈在你家屋里躺着呢,还不赶紧回家去找。” 那汉子要打青木,被何老儿拦住。 何老儿也是气不过,说道:“你这人咋说话的呢?” 男人一把掀翻桌子,茶水碗碟撒了一地。 “反了反了,居然敢对你大爷不敬,也不打听打听你爷爷是谁。” 说罢,揪住何老儿就是一巴掌呼在脸上。 何老儿被打了一个趔趄,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 青木抄起身边一条凳子丢了过去,又是一头冲撞在那大汉的肚子上。 那大汉没防备,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刚好坐在打洒的茶水上面,湿了半边裤子。 另一个汉子上来提着青木的头发,左右开弓,啪啪啪几声打在他的脸上,青木脸上顿时起了几条红印子。 何老儿骂道:“不得了了,强盗打人了。” 也上去和他们扭打在一处。 碧罗在里面听见了,顾不得许多,连忙跑出来,只见何老儿和青木正被那三人按在地上毒打。 “畜生,还不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人小孩,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人见了碧罗,走过来淫笑道:“原来这里还藏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你早出来不就没事了吗?” 一面伸手要摸碧罗的脸。 碧罗手里刚好拿了一把火钳,一下送在那人的手里,那人哎哟一声惨叫,捂住手直跳脚。 原来这火钳刚从灶火里取出来,滚烫无比。 对面王婆子跑了进来,一叠声地说:“爷们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有你什么事?”一人大手一挥,推了一把王婆子。 王婆子站不稳,几个踉跄,扶住一张桌子才没有摔倒。 王婆子破口大骂:“青天白日,欺负老弱妇孺,算什么好汉?老娘我跟你们拼了。” 正闹着,突然进来一个人,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不是别人,却是皇甫广达。 皇甫广达骂道:“狗崽子们吃了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今儿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三个汉子见了皇甫广达,谁不知道他黑白两道通吃,连忙拱手赔笑:“原来是皇甫老板,不知这是你的铺子,得罪得罪。” 皇甫广达怒气冲冲,呼了一巴掌,又一脚踹在那人腿上。 那人也不敢还手,口里只是说:“不知是你的人,恕罪恕罪。” “还不给我滚!下次再让我碰见,抓你们去官府坐牢。” 三个汉子连忙抱头鼠窜而去。 王婆子笑道:“还是皇甫公子厉害,把这三个祸害赶跑了。碧罗小娘子,还不过来道谢,请恩人坐下喝茶。” 碧罗走过来欠身道谢,说:“多谢皇甫公子解围,公子请坐。” “大家乡里乡亲的,理应相互照应,不必客气。以后若有人再来店里捣乱,只管跟我说。这玉阳城就没我皇甫广达压不住的邪火。” 何老儿端了一盏茶上来,笑道:“爷请喝茶。今日多亏了爷及时赶来,否则不知要闹成怎样。” 王婆子插嘴说:“你也该给你闺女找个靠山,寻个女婿。俗话说‘美人还得英雄配’,碧罗妹子倾国倾城,没了丈夫,拖着三个儿女,不该抛头露面,惹人嘴馋。 依我说,皇甫官人在玉阳城有权有势,不如两下里凑个好字,将你女儿许配给皇甫大官人做三房,日后也不用这般辛苦。” 碧罗忙道:“妈妈说什么呢?像是刚才撞了头,有些头昏。” 王婆子讪笑着说:“老身也是白操心,还不是为了你们好。俗话说‘过了这村没有那店’,眼面前的肥肉不是天天有,趁早打算。” 青木在一旁听了,十分不快,也不收拾地面,自己上楼去找香叶和浅草去了。 皇甫广达嗔道:“妈妈说哪里话来?我对碧罗妹子敬若神明,她就是我心中的仙女,不能亵渎。我可不敢奢望。” 第17章 连环计 “什么仙不仙的,仙女也要吃饭过活。” 何老儿说:“我们小门小户的,不敢高攀。再说我家十郎虽然被抓了壮丁,也并没有死讯传回来。岂有夫在妇改嫁的?妈妈休提!” 王婆子冷哼一声:“你家十郎几年没有音讯,不是死了难道还活着?这老头子也太自私,你就忍心看着你家儿媳妇守活寡?” 碧罗忙说:“谁说没有音讯,上月十郎还托人送了平安信回来,说他在军中好好的,还升了官,叫我们好生看家,等战事一停就回来。” “哄鬼呢。十郎知道你们来玉阳了?可见是撒谎。” 一时皇甫广达走人,王婆子也走回自家粥铺。 何老儿和碧罗收拾屋子。 何老儿说:“谁知道这皇甫公子居然是个好人,今日若不是亏得他,不知道要闹到何种地步。以前是我们看差他了。” “爹爹糊涂,你老人家难道不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蹊跷吗?” “你是说那几个人和皇甫官人是一伙的?我看着不像,你是不是多心了?” “那三个汉子凶神恶煞,怎么皇甫公子一来,吼一声就作鸟兽散?” “因为皇甫官人家大业大,有钱有势啊。谁不怕有钱人呢。” 碧罗冷笑道:“那些人来的蹊跷,去的也蹊跷。起初我也不信,只是说话时,奴家在一旁冷眼察言观色,那皇甫小子又和王婆眉来眼去,努嘴眨眼,十次有九次都不怀好意。” “既然如此,凡事小心些,不怕他把咱们吃了。唉,要是十郎在就好了。” 却说皇甫广达走到雪花街自家酒楼,进了一间包房,里面三个人站了起来,正是刚才闹事的三个大汉。 一人对着皇甫广达作揖打躬,笑道:“如何,这戏没有演砸吧?我一个兄弟还受了伤呢。” 皇甫广达点点头:“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谁要是走漏了风声,以后就别在我手里讨钱。” 一边从衣袖里掏出几两银子,丢给他们,又单独给了一串钱与那个被火钳烫伤手的汉子:“这个单独给你,去药铺敷药包扎一下吧。” 又把酒楼掌柜喊了进来,说:“尽管好酒好菜的上,让他们尽情的吃喝,不必收钱。” 那三个大汉喜得忙接了银子,连声道谢,只说:“老板豪爽,以后有事,只管吩咐小的们。” 连日太平无事。 那一日,明月茶铺尚未开门,只听见有人拍门。 “谁啊?”何老儿在里面问道。 “这死鬼老头,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对面卖粥的。” 何老儿哦了一声,方才开了门,笑道:“大清早的,撞鬼么?” “撞你妈的大头鬼!”王妈妈笑骂道,“老身有一件正经事要同你家闺女说。” “你个老妖精就是那水里的王八,岸上的变色龙,能有什么正经事?” “呸,何老儿,你是虱子身上不嫌多,不怕老娘咬你。王八乌龟,别让我说出好话来。老娘今日心情好,不同你计较。碧罗娘子在哪里呢?” 碧罗从厨房里出来问道:“妈妈有什么事找我?” “天大的好事,快过来我与你细细的说。”王婆子拉着碧罗坐在一张桌子旁,说道,“昨日我上街寻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碰见皇甫官人,问起你,孤儿寡母的,一家子起早贪黑卖茶水,连饭都吃不饱,于是有心要帮你们娘儿几个。 说那日在茶铺里见了你做的手帕和胭脂水粉,喜欢的不得了,不拘什么价钱,他都要了,拿回去给他屋里人用。还说以后让你按月供应,送到他府上,现钱结算。也是一条谋生之路。 他自己不好意思给你说,说是为了避嫌,央了老身来传话。” 那何老儿在一旁听了,喜得无可无不可,忙说:“果然是天大的好事,这些玩意儿放在那里吃灰,我正愁,谁知竟有人愿意收。可见这皇甫公子心地善良。” “可不是好人么?又大度。上次说要纳碧罗做三房,被你们两个好一阵抢白,人家过后没事人一样,还是如此热心肠。要是换作别人,早恼了。” “那是那是,是我们没那个福气。”何老儿一阵鸡啄米。 碧罗听了也高兴,当初她买这些材料也花了好几两银子,如果皇甫广达月月都要收,也是一桩生意,比伺候茶炉子轻松多了。 于是对那婆子说道:“妈妈,你好人做到底,不如这些东西就交由你送到皇甫公子府上,少不了你的跑腿钱。” “我稀罕你这个钱!你这样做,倒把人家皇甫公子尴尬了不是?显得人家好似别有用心一般,老身还要守粥铺呢,老胳膊老腿的,不如你们年轻人轻便。” 碧罗只得罢了。 第二日,碧罗起了一个大早,收拾好包袱,里面装了绣帕和胭脂水粉,出了门,往皇甫广达家里走来。 皇甫广达的宅院位于玉阳城中央的松树街上,门前立了两个大狮子。 碧罗到了门口,跟守门的小厮说了缘故,那小厮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对碧罗笑道:“姐姐请进,我已等候多时了。” “我就不进去了,茶铺里没人呢。”碧罗说着把包袱递给那丫鬟。 “那怎么行?公子临出门时,千交代万交代的,让奴家好生招待姐姐。姐姐若不进来,到时问出来又是奴家的不是。” 碧罗听说皇甫广达不在家,遂放了心,跟着那丫鬟进去了。 进了二层大门,来到一座小花厅之上,那丫鬟让碧罗坐了,给她沏了一碗茶,又说让她略等一等,她进去取银两与她。 碧罗坐在屋里,满眼都是雕梁画栋,绿窗珠帘,富贵逼人。 只是她从小活在皇宫里面,什么没见过,这些东西在她眼中不过都是些俗物罢了。 碧罗等了半日,也不见那丫鬟进来,耐不住站起身来到窗前打望。 窗外是一处十分精致的花园,花红柳绿,山石泉水,楼台亭阁,虽然比不上皇家御花园,也有三分动人之处。 碧罗出了一会子神,想起自己在宫中的美好岁月,父皇母后视她若掌上明珠,又给她觅得一个好夫婿,就是那青梅竹马的驸马爷夏侯煊,二人琴瑟和鸣,夫唱妇随,日子甜美。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顷刻间天地变色,父死母亡,驸马为了救她也魂归天外。 如今只留下她一个孤鬼儿在这人世间受苦。 正想着,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第18章 羊入虎口 碧罗以为是那丫鬟回来了,转身开口说道:“妹妹去了半日,怎么才回来。” 抬眼一望,不由得呆住了。 原来进来的不是那丫鬟,而是一个男子。 那男子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开口说道:“碧罗妹子来了?” 此人正是皇甫广达。 碧罗突然见到皇甫广达,心里一阵慌乱,只得道了一个万福,说道:“原来公子在家。” “我才从外面回来,没想到正好遇上你。怎么没人过来伺候?”皇甫广达转身就要叫人。 碧罗忙说:“你家丫鬟让我在此等候,她出去取银钱给我去了。” “那就好,这里坐着也无聊,不如我领你到花园去走走?” “还是在这里等吧,你家丫鬟去了好一阵,应该就快回来了。” “理她做什么?” 正说着,那丫鬟走了进来,见了他二人,先跟皇甫广达打了招呼,又对碧罗笑道:“让姐姐好等。” 说完把一包银钱递给碧罗。 碧罗拿了钱就要告辞。 皇甫广达说道:“忙什么?你是贵客,既然来我府上,也该见见女主人。”于是对那丫鬟说道,“春儿,去请你奶奶们过来见客。” 春儿笑着答应了,退出去,带上了房门。 一时门外裙佩叮当,来了一群妇人,嘻嘻哈哈,推门而入。 当中一个贵妇,约莫三十多岁,五短身材,丰腴白皙,遍身绫罗,珠翠满头。 她见了碧罗,上来拉住她的手,笑道:“哎哟,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请坐请坐。” 又叫春儿奉茶。 又埋怨皇甫广达:“家里来了贵客,相公也不早说,奴家也没准备,怠慢了人家,失了礼数。” 碧罗又要请辞,那妇人拦住说:“忙什么?难得来一趟,吃了午饭再走不迟。你绣的那些个锦帕,调制的胭脂水粉,我们见了都喜欢的不得了,正要同你请教一二。” 皇甫广达对碧罗说:“这是我家夫人,你只叫她大奶奶吧。”又指着一个长挑身材,弯眉细眼的女子说,“这是二奶奶。” 碧罗一一见过。 那二奶奶端详了碧罗好一阵,笑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绝色的人物,我今儿个算是见到了。怪不得我家相公心心念念,茶不思饭不香的。别说他,连我是个女人,见了她也心动不已呢。呵呵呵。” 碧罗绯红了脸,低了头。 大奶奶对皇甫广达说:“相公先避一避吧,我们娘儿们说话自在些。” 皇甫广达讪笑几声,站起来与碧罗告了辞,一边说:“好生招待碧罗姑娘。”一边出去了。 大奶奶对碧罗说道:“妹妹天仙一般的人物,不该在外面受苦。万幸我家官人看中你。 你看我们都不是那些拈酸吃醋不能容人的人,妹妹过来就是三房,一样的和我这般,一堆丫头婆子伺候,独立小院。 我家相公最是怜香惜玉的人,他又那样爱你,从今后要什么有什么。他又不介意你拖着三个油瓶嘴儿,只管一并带过来,还有你那老爹,岂不比在外面挨饿受冻好一百倍?也不用躲躲藏藏。” 碧罗听了大奶奶一席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些人只当她害羞,不好意思说话,其实心里欢喜得很。 二奶奶笑说道:“我们大奶奶说的很是,依我说,明天就拿一顶轿子抬了进来,我们姐妹们一处也好凑个麻将搭子,大家彼此热闹些。” 碧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只是不说话。 大奶奶又说:“春儿,你让人通知明月街粥铺的王妈妈,她是保媒的。” 碧罗憋了一口气,好容易回转过来,忙开口说道:“奶奶们的好意,奴家心领了。俗话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况奴家丈夫尚在,怎能随意改嫁他人?以后请休提此话!” 又站起身说道:“奴家铺子里忙着呢,离不开人手,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 说完话,也不管大家听没听见,自己开门出去了,把那一堆妇人丢在屋里,你望我,我看你,目瞪口呆。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要做寡妇。 碧罗还没走到大门口,迎面碰见皇甫广达。 皇甫广达忙问:“妹子这是要往哪里去?难道他们得罪了你?” 碧罗冷笑一声,说道:“自然是回家去了。” 于是穿过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匆匆忙忙自去了。 皇甫广达眼巴巴看着碧罗离去的背影,又忙来到小厅,问那帮妇人:“怎么回事?” 大奶奶答道:“这小娘子是个烈货,我们好好跟她说话,她油盐不进,自己赌气走了。” 二奶奶笑道:“我看此人生的不凡,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看她的气质神韵,浑身透着高贵,说她是落难的公主也未定。” “公主?”大奶奶哼了一声,“不过比别人生的略微周正一些罢了,说她是公主也太抬举她了。” 皇甫广达听了,心下想到:“想她那日拿首饰过来典当,那些东西一看就是宫中内造之物,说不定还真是身份非凡。我皇甫广达风流倜傥,看上的女人哪个不是主动投怀送抱?偏她这样硬气,想来是见多识广,不是平常小儿女的眼界。” 大奶奶又说:“你都看见了,不是我们娘们不容她,是她自己不愿意,以后有事没事不要怪罪到我们的头上。” “谁怪你们来着?此事先放一放,以后再说吧。” 二奶奶冷笑道:“你舍得丢开手?我看相公还是找王妈妈吧,她鬼主意多。” 皇甫广达说:“这不就是她出的主意么?有什么用,白讨了一身晦气。” 那日无事,皇甫广达抄着手亦步亦趋地走来明月街,进到王婆子的粥铺里坐了。 王婆子见了皇甫广达,必然先要调笑一阵。 只听她说道:“怎地今日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你不去对面茶铺子里和美人说话,跑来我这里做什么?必定是爱我老婆子人老心不老,风流在眉梢,龙虾鲍鱼吃厌了,想喝碗稀饭,换换口味。” “妈妈不要调笑,我正愁呢。” “怎么,又没有得逞?我都把她引到你家里去了,还抓不住?这可不怪老身。” “谁怪你来着?她不是一般人物,平常的法子降服不了她。” “这有何难?” 皇甫广达听了,喜道:“妈妈还有什么办法,只管说来听听。” 那婆子故意扭头摆手,说:“我一个本分人家,有什么歪心邪意?罪过罪过,不要来问我。你是干坐呢,还是喝粥?” 皇甫广达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不拘什么粥,来一碗。” “我小本生意,找不开这么大钱。” “谁要你找来?都给你。” 第19章 最毒妇人心 那婆子听了,连忙收了银子,移了一张凳子靠近皇甫广达坐下。 她悄声说道:“这女人,不管她多花心,只要身边有了儿女,就会收心养性,不再想男人,何况正经妇人。爷整日里寻花问柳,饱读诗书,难道你不知这天下的女人心?那些贱人淫妇,在没生养前,同各类男人勾搭,何等的寡廉鲜耻,一旦生下一儿半女,她们就扮起正经人来,从此收心养性,杜绝风月,也不跟人争风吃醋了,吃斋念佛,心里眼里只有她们的儿子女儿。” “你老说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那碧罗贱人生了三个儿女,一门心思都在他们身上,那几个短命鬼儿就是她的命根子,她哪里会拿正眼看你。” “妈妈说的也是。已经这样了,又能如何?总不能把她那三个小鬼蛋蛋儿都杀了吧?” “你这心肠恁狠毒呢。”王婆子笑骂道,“哪个喊你杀人?你只需要弄开他们,使她娘儿们永世不能见面,再去逗引她,不就成了。” “此计甚好,只是不知如何实施。” “这也难得倒爷们你?哪天把那几个小鬼骗出来,趁人没注意,用麻袋装了,找个人牙子卖到外地,神不知鬼不觉。” “妈妈既然这样说,一定有门路了。” “我有个旧相识,住在城外的老水井庄上,专做人口贩卖,最懂这些路数。哪天我让我那混账儿子去喊他过来,大家商量一个万全之策,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此事重大,需要从长计议。” 皇甫广达精虫上脑,哪里管的许多,一心只要得到碧罗,又掏了一块银子丢给王婆子,说是作为来回辛苦的路费。 皇甫广达从粥铺里出来,被何老儿看见了,喊他道:“皇甫公子哪里走?怎么也不来我店里坐坐,敢情是我们得罪了你不成?” “没有的事,我今日不得闲,改天再来消费。代我问你家姑娘并孙子孙女好。” 那对门王婆子倚靠在门框上,笑道:“他倒想进去你店里吃茶,又怕茶水烫手。”说罢抚摸了一下鬓角,抿了一下嘴唇,抛了一个媚眼给何老儿。 何老儿吓得在心里呸了一句:“好个老不正经的骚货。你怕是看上我老头子身子骨硬朗,想哄骗我的棺材本呢。” 一日,王婆子那在外面混日子的儿子王蛤蟆回来了,说淮河一带在闹农民起义,官兵与贼寇干仗,死了无数人,扬州城被贼寇攻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一把火把扬州城烧了。 外面到处都是逃难的人,死人遍地。他自己吓得连贩卖的货物都不要了,东躲西藏,在回来的路上饿了十几天,这才捡了条命回来。 话说这王婆子姓王,为何她儿子也姓王?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老子是谁,打小就是他妈王婆子一人抚养,也从未听他娘提起过自己的父亲何许人也。 王蛤蟆在外面跟人打架,人家骂他是野种,是他妈偷外面的野汉子生下来的。 他回家问他妈,被他妈王婆子兜头吐了一口痰,骂道:“呸,你个没刚性的孬种,怎么没老爹?你爹还是军官呢。那年他从老娘门前经过,我两个一见钟情,情投意合,这便有了你。他说打完仗就回来娶我,谁知一去不返,死在沙场上了。” “这么说,我爹爹是英雄了?” “废话,十个好汉都不如他一个呢。” 实际听那些了解王婆子过去的邻居悄悄说,这王婆子年轻时就不为好,是个见了男人就爱的淫妇。所以这王蛤蟆到底是谁的种,恐怕连她本人究竟也不知道呢。 后来王婆子大着肚子嫁给隔壁一个瘸腿铁匠。 那铁匠也是没福,和她过了几年幸福日子,得了病,一命呜呼了。 闲话少说。 果不然,过了几天,玉阳城里涌入好多难民。 碧罗他们茶铺子的生意也比往日兴旺许多。 何老儿对碧罗说道:“谁说打仗没好处?只要玉阳城不遭殃,来我们这里喝茶的客人越来越多,我们的生意就会越来越好。” 碧罗嗔道:“爹心肠恁硬,你放心,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仗只是还没打到玉阳城里来。等到哪天玉阳城也被围了,或者被贼寇攻占,你我不说做生意,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呢。” 正说着,又有一波外地来的难民进店要喝茶。 明月茶铺子里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的。人们在那里高谈阔论,妄议国事。 有的说,只怕这新皇帝坐不稳,贼兵势大,眼看都要攻到京城了。 那日清晨,寒风呼啸,彤云密布,何老儿照例起床出来开门。 刚开了门,只见门口靠着一个人,身上披着一张烂棉絮,披头散发,把头缩在脖子里面,一动不动。 这人只怕是冻死了。 何老儿忙去喊碧罗:“门口有个冻死的叫花子,要不要报官?” 碧罗连忙出来查看,看了半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对何老儿说:“爹,你推他一推。” 何老儿上前用手推了那人几下,谁知那人嘤咛一声,把脖子探出来,原来是一个少妇,蓬头垢面,冻得青嘴青脸。 “你怎么在这里过夜?幸亏没有冻死你。赶紧走开,这里要做生意。”何老儿嗔道。 那少妇眼里泪花打转,哭道:“老板行行好,奴家十天没有吃东西了,求你施舍一点吃的,救我一救。” 碧罗心里不忍,知道她是外面逃难过来的,忙叫何老儿冲了一碗茶面子端给那妇人喝了。 那妇人脸上方有了红润,一连声道谢,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又哀求道:“老板行善积德,收留我给你们家帮佣吧。我什么都能做,也不怕吃苦,只要给一口饭吃,一张床睡觉,工钱我也不要。” “哟呵,你倒是赖上我们了。去去去,我们请不起,你找别家去吧。” “找过了,都不收留。” 碧罗问她:“你姓甚名谁,哪里人,还有亲属家人没有?” 那少妇答道:“奴家名叫叶小红,家乡扬州,家人均在扬州屠城中死绝了,只有奴家一个人逃了出来。” 这时王婆子也凑了过来。 大家听了叶小红的话,唏嘘不已。 王婆子叹息道:“这娘子生得怪俊巧的,可惜了一个好模样,如今沦落如此。” 又对碧罗说:“看她这样可怜,不如你们做个好人,把她收留了,正好你家铺子也缺人手。” 何老儿忙说:“我家请不起,你粥铺差人,还是你收留她吧。” 第20章 祸水 那婆子听了此话,变了脸色,哼道:“老娘一片好心,反而惹了一身骚。你们收留不收留她,与我何干?” 说罢气哄哄地回去了。 这叶小红跪在地上不停哀告。 碧罗听了不忍,又想起自己落难的时候,孤身一人,险象环生,于是说道:“姐姐便留下来吧。” 何老儿听了,忙说:“我们一天到晚赚的钱连自己几张口都喂不饱,留下她挨饿不成?再说这屋子窄,也没她睡觉的地方。” “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叶小红见碧罗松了口,连忙又是一串磕头,说道:“奴家吃的不多,也不挑,只要饿不死就行,只求别赶我走。至于睡觉,不拘在哪儿打个地铺就行。奴家什么苦没吃过?奴也不吃白食,有什么活尽管吩咐我干就是,奴有的是力气。” “那就先留下吧。” 何老儿气得甩手进了厨房,一路抱怨:“这外面饿肚子的流民多的是,我看你能救几个。” 叶小红听在耳朵里面,在心里骂道:“这死鬼老头心肠恁黑,又不是要吃你身上的肉,这样痛。老娘若不是落难,谁稀罕你这里,一股子穷酸味道。” 碧罗找了一身旧衣裳,让叶小红洗漱换了,一时打扮出来,焕然一新。 只见这人中等姿色,肌肤微丰,走路一摇一摆,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正好青木要上楼去找香叶和浅草,与这妇人擦肩而过。 小红顺手捏了一下青木的脸蛋,轻笑道:“这小子长得可真俊,看得人心痒痒的,长大了还了得。” 青木一把打掉她的手,瞪了她一眼,一脸的厌恶,说了句:“大婶放尊重点,男女授受不亲。” “哎哟,你才多大,毛都没长齐,就忌讳这些。还叫我大婶,我有那么老么?老娘才刚满三十岁呢。” 正说着,她见碧罗过来,连忙住了口,装出一副很娇弱的模样,下了楼梯,找了块抹布,自己在那里擦桌子端板凳。 碧罗在楼下挨着厨房的杂物间里铺了一张小床给小红睡觉,算是把她勉强安顿下来了。 一时开门营业,陆陆续续进来好些喝茶的人。 那小红也算机灵,吆五喝六,端茶倒水,送果递糕,十分得心应手,确实省了何老儿和青木不少活儿。 有熟客见了小红,笑道:“几时招了个新人?这小娘子不错,手脚麻利,人也俊俏,嘴巴也乖巧。” 有人趁机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浪笑道:“一手的好油。”。 小红也不介意,娇笑道:“吃茶便吃茶,要吃肉上酒楼去。” 又有人附和道:“好一坨白花花的肥肉。” “你妈才长肥肉呢,瞧你那饥渴的怂样,敢情是你家媳妇子没法满足你,出来献丑,回去抱着你家老母猪睡觉去。” 不出几日,叶小红便和那些茶客打得火热,好像前世的冤家,现世的情人,彼此认识一样。 再过几日,这附近都知道明月茶铺请了个妖娆风情的女佣,惹得玉阳城里那些浮浪子弟纷纷慕名前来喝茶。 明月街上人流来来往往,因此明月茶铺的生意比往日又好了一倍不止。 何老儿十分高兴,对碧罗说:“幸亏当日留下她,原来是个十分能干的女人。” 碧罗说:“她可不是普通人,这里容不下她这尊大佛,还是找个机会把她打发了吧。” “这又奇怪了,当初明明是你强要留下她,现在也是你要打发她。我看她挺好的,会招揽生意,又不吃闲饭。就是人活泼了些,这也不妨碍什么,难道都像你一样笨嘴笨舌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才好?要不是她,这段时间我们哪里能赚这么多钱。可知她小红是个招财的福星。” 福星?我看怕是灾星。 你老人家没见那些茶客,个个像偷腥的猫儿,一来就和小红打情骂俏,淫声浪语,弄得乌烟瘴气,跟妓院似的,还是不是茶馆了? 碧罗知道何老儿不懂这些,女人家的事情也不方便跟他多说,于是胡乱搪塞几句就过去了。 这小红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有空就跑到对门粥铺里和王婆子聊天,两个人王八对绿豆,十分投缘。 那王婆子的混账儿子王蛤蟆每每回家来,撞见小红,见她削肩膀水蛇腰,白嫩嫩的手臂,红扑扑的脸蛋,阔嘴巴子上抹了火红的胭脂,忍不住哈喇子长流。 这小红弄惯了这些,也不避嫌,反而拿着一双桃花眼睛去瞄他,惹得王蛤蟆心痒难禁,时不时假装从她身边过路,趁王婆子不注意,伸手悄悄捏她一把。 他们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要不是碍着白天有人,早就入港了。 何老儿见不得这些,加上他嘴巴又碎,免不了常常说她:“闺女,少和那对门的老妖婆勾结,她是个没正经的老东西,小心别被她带坏了。” 小红笑道:“知道了。她算什么?我叶小红是谁?我不带坏她就是了。爹尽管放心。” 那日皇甫广达走来粥铺里面,问王婆子:“那事进行的怎样了?” “好事多磨,没那么快。我跟你说——”王婆子靠近皇甫广达的耳朵,悄悄说道,“你不知茶铺子里新进来了一个妇人,百般伶俐,妖妖调调,十分现眼。不如爷们先去把她拿下,再图碧罗。” “你老又胡说了。除了碧罗,爷们我谁都看不上。” “嘴巴先别这么硬。”王婆子笑道,“那可是个难得的尤物,等你见到本人再说狠话不迟。” 正说着,铺子外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喊道:“妈妈在吗?” 皇甫广达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中年少妇,描眉画鬓,颜色鲜艳,皮肤白腻,眼波含情,一看就是风雨场中的老手,心里禁不住动了一下。 王婆子忙笑道:“我说背后不能说人,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小红娘子还不快进来坐,只管靠在门口,你难道没有长眼睛?老身我这么大一个身子杵在这铺子里还看不见?只是问。” 小红笑道:“你这里有客人,不便打扰,奴家先回去了,等你闲了再来。” “哪里的话?这皇甫官人也不是外人,说起来还是你们家的恩人呢。还不给我进来。” 其实小红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早看见王婆子铺子里来了一个爷们,锦衣华服,一看就是有钱人,一心想要结交,于是假托有事,过来凑个热闹,说不定有意外之喜呢。 第21章 干柴烈火 小红听了,便走了进来,直视皇甫广达的眼睛,把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红笑道:“官人既是我家大恩人,怎么不来喝茶?只管在这里坐着,莫不是嫌我们穷,生怕我们缠上你,问你要米要钱?” 皇甫广达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嘿嘿傻笑两声。 王婆子说道:“这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起的那人,茶铺子新招的工人,名叫小红。” 又对小红说道:“这是聚兴隆当铺的少东家皇甫公子,玉阳城数一数二的大富豪。” “原来是皇甫恩公,真是失礼。请受奴家一拜。” 小红说罢侧身道了一个万福。 皇甫广达连忙起身去扶, 两只手搭在小红的臂弯,用力捏了一把。 小红媚眼如丝,嫣然一笑,不以为意,自己找了一张凳子坐下,裙底露出一双精致的绣鞋。 皇甫广达见了,笑说道:“娘子这双绣鞋好不精致,没想到娘子人美手也巧。” “恩公夸错人了,这是我东家碧罗娘子的手艺。” “你也太实诚了,你就说成是你自个儿做的,别人也不知道啊。”王婆子故意说。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抢也抢不来。老实说,这妆容倒是我自己弄的。” 王婆子见他两个眉来眼去,屋内两股欲火升腾,骚气满天,冷哼一声,站起来说道:“老身去给你们端两碗莲子清心粥来,降降火。你们两个先说话。” 那皇甫广达掏出手绢儿擦拭额头的虚汗,不妨将手绢掉落在地,刚好飘在小红的绣鞋边。 皇甫广达忙弯腰去拾,那手碰到小红的绣鞋,忍不住一把握住,仰头看她,嘴角带笑。 小红抿嘴一笑:“恩公好大力气。”用手推了一下皇甫广达的肩膀。 皇甫广达顺势抓住她的小手,一双火辣辣的眼睛下使劲盯着她不放。 谁知这小红并不怯生,媚笑道:“恩公抓我手做什么?” 皇甫广达拉着她往自己怀里一送,这小红便趁势倒进他的胸膛,一手搂着他的脖颈,吹气如兰,娇喘微微。 皇甫广达一时精虫上脑,大概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吞了两口唾液,就要把嘴巴递上去。 小红把头一歪,一把推开他,撩了撩头发,娇笑不已。 刚好王婆子端了两碗莲子粥出来,看见这一幕,假装咳嗽两声,他二人吓得连忙分开。 王婆子跺脚嗔道:“你两个干柴烈火,也不避嫌。我这儿可不是什么勾栏瓦舍,妓院窑子。要是被对面那两个假正经看见了,那还了得。不说你不守妇道,反要责怪老身学老鸨子牵线搭桥了。” 说的两个绯红了脸庞。 “妈妈也太小心了。我是给他们家做事,又不是卖给他们家做奴隶。奴家自打来他家,整日做牛做马,为他家赚了不少的钱。想我孤苦伶仃一个小女子,无依无靠,忍气吞声,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呢。妈妈该为我做主才是。” “既是这样,我收你做干女儿如何?” 小红听了,喜滋滋地说:“妈妈不要哄我,我可当真了。” 皇甫广达在一旁附和:“如此甚好,你也有个依靠。” 小红笑道:“那我从此以后可就喊你娘了,你可不许赖。” “老身巴不得有个女儿呢。我做了你的娘,你拿什么来孝敬我?” “奴家有的都给你,只怕你不稀罕。” “老身说笑而已,你做了我女儿,以后只管过来耍。” 小红拜了王婆子,又哭道:“女儿现在他家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没有,只好睡在杂物间里,实在可怜,不知我娘肯不肯收留女儿,给你女儿腾一间空屋子出来,也好有个地方安稳睡觉。” 皇甫广达听了,忙说:“正是,既然认了干亲,不应该住在别人家里,让人笑话。” 王婆子骂道:“你倒干脆。也罢,老身这里破屋子尚有几间,你若不嫌弃,就搬过来住吧。” 小红连忙道谢。 正说话,对面何老儿出来喊小红:“客人要茶要水也没人伺候,却在这里闲话。” 小红嗔道:“你老难道没手没脚?只管吩咐我。” 说着连忙告辞去了。 这边王婆子对皇甫广达笑道:“如何?我说她不错。” “她虽有几分姿色,比起碧罗差远了。” “碧罗是好,你一时半会吃得到么?不如先拿着个解馋,再徐徐图之。这叫什么,这叫放长线钓大鱼。哈哈哈。” “好个不正经的妈妈,说的你好像勾引过多少男人似的。” “说出来你也不信,老娘年轻时不比小红差,也是要貌有貌,要身材有身材,比她还风流呢。” “我信,我怎么不信?” 皇甫广达坐了一阵,留下一块银子,也回去了。 临走时,王婆子喊他:“明儿还来吗?” “来,怎么不来?” 那小红得空跟碧罗说她认了王婆子当干妈,又说要搬去她那里住。 碧罗听了,十分高兴:“这是好事。” 于是摆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请王婆子过来吃了,让小红正式认了干娘。 又说:“从今后每月给小红发工钱,交由王妈妈替她收着。” 王婆子和叶小红均是大喜,连声道谢。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小红收拾东西,住进了王婆子家里。 王婆子的儿子王蛤蟆知道了,埋怨他妈:“不该认女儿,我还打算娶她做媳妇呢。” 王婆子一口啐在他脸上,骂道:“挨千刀的,你是没见过女人,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她。你也不打听打听,她是谁。她就是个淫娃荡妇,小骚达子,你不嫌头上的绿帽子多,你就娶她吧。” “既是这样,你老人家为何还要让她住进家里来,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你懂什么?老娘还不是为了你,要靠她赚点银子钱,好给你说个本分媳妇,也要给我自己赚点棺材本。你要是有长进,老娘何苦费这些神思?” 骂的王蛤蟆没了话应答,气鼓鼓地出去了。 那日小红说身子不舒服,请了一天假,在王婆子家里睡觉。 皇甫广达走进来,落了座,说了声:“妈妈好。” 又拿眼睛四处张望。 王婆子懂他意思,笑道:“我儿小红今日在家呢。” “她不去对面茶铺子做事?” “她今日有些不大舒服,在家歇息呢。” “太阳都出来了,她还在睡觉?” 小红在里屋笑道:“谁睡觉了?奴家早醒了,正在梳妆呢。” 说着开门出来,彼此问了好。 皇甫广达见小红钗褪裙松,隐隐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脯,那火气瞬间腾了起来,粗大的喉结上下滑动。 第22章 饱暖思淫欲 王婆子心里冷笑:“两个奸夫淫妇,老娘看见你们眼睛都睁不开。正是这样才好,老娘才能赚钱。” 于是对小红说:“铺子里没煮粥的料了,老身出去买点,你先陪陪皇甫大官人说话,老身一会就回来。” 这皇甫广达和叶小红都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如何不明其中深意? 小红答道:“妈妈尽管放心去就是,有女儿在家守着呢。你老人家还怕这个家被人偷了不成?” “偷东西的到没有,偷人难说。”王婆子故意说道。 小红和皇甫听了,双耳发烧。 皇甫广达掏出一两银子来,递给王婆子,说:“妈妈出去顺便买些鸡鸭鱼肉,糕点果品,再带一坛子好酒回来,算我庆贺你们母女相认。” 王婆子也不客气,一手接了,对小红说:“我看今儿也没什么客人,你领皇甫官人进里屋说话吧,那样方便些。” 说完提了一个篮子出去了。 这小红巴不得一声,即刻领了皇甫广达进了自己卧室。 皇甫广达顺手带上门,上了栓。 小红坐在床边,故意笑嘻嘻地说道:“青天白日的,大官人关门做什么?” 那皇甫广达也不答话,径直走到她身边,紧挨着坐了下来,先是摸了她的手,见她并不反抗,便伸开双臂一把抱住她,用脸在小红脸上脖子上乱挨乱擦,一张嘴鸡啄米似的舔来舔去,喘着粗气,说道:“心肝宝贝儿,想杀你爷了。” 说着就要脱衣服。 小红顺势躺在床上,任由皇甫广达摆布。 好一阵翻云覆雨。 完事后,二人躺在被窝里面,痴缠在一处,山盟海誓。 小红又用剪刀绞了一缕头发,让皇甫广达收好。 皇甫广达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玉坠,让小红戴了。 两个人搂抱在一起,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肉麻之语。 皇甫广达说:“明儿我给你带几匹上好的绢丝绸缎过来,让妈妈给你做几身衣裳,把你好好打扮打扮。” 小红嗔道:“几件衣裳就把奴家打发了?奴家又不是粉头娼妓,贪你有钱。你若真心,就把我从这火坑里拉出来,把我娶回家里去,长长远远在一处厮守。” “不急,不急。” 正说着,只听得外面王婆子咳嗽几声,高声喊道:“老身回来了。” 二人连忙起床穿好衣服,出来迎接。 王婆子见他二人红光粉面,知道好事已成,心道:“老娘的财路有了。” 于是在里屋摆好饭菜,小红又放了三双筷子三个饭碗,三人围在一张小桌子上喝酒吃菜。 “来来来,从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王婆子端起酒杯,对皇甫广达说,“爷以后只管过来,老身给你们把门。” 皇甫广达喜得连忙饮了三杯。 小红上来敬酒,说:“以后全仗妈妈扶持,女儿不敢忘恩负义。” 正闹着,有人进来探头探脑地问:“老板呢?想喝粥都没人。” 王婆子出去招呼:“今日东家有喜,不营业。” 那人是熟客,见了王婆子,笑骂道:“你能有什么喜?莫不是老蚌生珠,老母鸡下蛋?” “你妈才下蛋!我有什么喜,我招了你这个龟儿子来家做女婿,这不是喜事吗?还不离了我这里呢,我家里有客人。” 谁知香叶今日没见小红,过来找她,问王婆子:“姥姥,红姨在家里么?怎么今天不来我家铺子?” 王婆子答道:“好孩子,你家红姨有病呢,明天再来。” 一边拉了香叶的手,又捏了一下她粉嫩的脸蛋,说道:“好个标致的女娃娃。跟你娘一样,长大了也是一个勾人的狐狸精。” 香叶还嘴道:“我娘亲才不是狐狸精呢。” 一边挣脱王婆子的手,跑回去了。 王婆子进来,小红问道:“你刚才同谁说话?” “还不是你东家的小丫头片子,过来找你玩耍。” “这小娼妇找我做什么?她家里大人防我像防贼似的,生怕我拐带了她。他家生意要不是我撑着,能有这般红火?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他两个倒好,赚了银子,还要说我的不是,让我跟客人说话的时候收着点,也就敢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罢了。” 王婆子和皇甫广达对视了一眼。 王婆子笑道:“若真让你拐带,我只怕你也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好不好我把他家三个兔崽子都拐出去卖了。” “吃酒,吃酒,说这些无关的话作甚?”皇甫心里却想:“这贼淫妇心里恁狠毒,我以后还得防着她点。” 酒足饭饱过后,皇甫广达又留了一块银子给王婆子作为谢礼,耳语几句,自己心满意足地去了。 何老儿见皇甫广达从粥铺里面喝得醉醺醺的出来,心下生疑,问香叶:“你刚才去看见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见,王姥姥不准我进去找红姨。” “人家身子不舒服,你去烦她做什么?” 青木听了,哼道:“她才没病呢,我刚才看见皇甫广达进了他家铺子,再也没有出来。这老妖婆出去又是打酒又是买肉,我便好奇,悄悄趴在他们后院墙根下偷听。 原来这红姨正和皇甫广达在屋里说话,两个人搂在一处,亲嘴摸屁股,干那不耻的勾当呢。” 何老儿骂道:“你个小鬼蛋子,毛都没长全,懂得什么?平白无故跑去别人家听墙根做什么?小心被看见,吃不了兜着走。” “我什么不懂?” “你懂,你懂天懂地懂历史。还不小声些,别让你娘听见。” 自从那日过后,皇甫广达便和叶小红勾搭上了,隔三差五过来幽会,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叶小红有了钱,把自己打扮的花红柳绿,描眉画鬓,越发妖娆。 只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渐渐地,明月街上都在传,说他两个偷情,王婆子拉线,从中取利,粥铺成了淫窝。 有时候王蛤蟆回来,看着叶小红,丧魂落魄,每每上前挑逗,也想捞点好处。 叶小红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只要他上来伸手动脚,便喊道:“兄弟放尊重些,我是你姐姐呢。” 恨得王蛤蟆牙痒痒的,又恋着她的美貌风情,十分不舍得。 第23章 癞蛤蟆想吃乌鸦肉 有一次王蛤蟆回到家里,睡到半夜,实在熬不住,偷偷摸到叶小红屋里,反插了门,鬼魅一般蹑手蹑脚上了她的床,一把抱住被窝里面的小红。 那小红睡得死猪似的,被王蛤蟆作弄了半天才惊醒过来,迷迷瞪瞪的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王蛤蟆一张臭烘烘的大嘴凑在她的脸上嘴上来回的舔吸,咂咂之声不绝。 叶小红这才反应过来,正要喊叫,被王蛤蟆用手捂住嘴巴,威胁道:“心肝儿肉,悄悄咪咪的与我把好事办了,好处多着呢。如再不从,老子就把你们几个的丑事捅出去,让你见不得人。” 这叶小红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什么男人没遇到过?岂是被吓大的? 她大腿一弯,一脚踢在王蛤蟆的裆部,王蛤蟆双腿一缩。 她又是一招直捣黄龙,用手使劲在那里抓了一把,那指甲深深的,掐得王蛤蟆吃不住疼痛,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叶小红又是一脚,把他踢下床来,紧接着高声叫喊:“来人啊,这屋里有强盗。” 隔壁王婆子听见了,连忙翻身下床,顺手在门背后摸了一根打狗棍,跑进来喊道:“哪个挨千刀的,吃了豹子胆,敢来我屋里偷盗。” 眼见地上一团黑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朝他身上打了好几棍子,打得王蛤蟆在地上翻滚叫唤,口里喊道:“娘,打错人了,我是你的好儿子。” 小红早已点燃了油灯。 灯光之中,王婆子见是她儿子,额头上一个大包,十分狼狈,又是心疼又是气恼,骂道:“作死的孽障,深更半夜的跑来这里做什么?” 王蛤蟆捂着裆部,面色紫胀,只是说不出话来。 小红笑道:“妈妈,他也是刚才听到我叫唤,冲进来捉贼。谁知那贼实在厉害,一脚把兄弟踹翻,跳窗跑脱了。” 又蹲下身子,用油灯照在王蛤蟆的脸上,抿嘴笑着说:“兄弟,让姐姐看看,伤在哪儿了?” 王蛤蟆翻身爬了起来,也不说话,一瘸一拐,灰溜溜地进了自己的卧室。 王婆子观察他二人形容,即刻便明白了七八分,也不戳穿,假意安慰了小红几句,自己也回房睡觉去了。 叶小红冷笑一声:“跟老娘斗,你还嫩了点。不是老娘我看不上你,你无财无貌,好吃懒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街上要饭的花子也比你强些,想白嫖,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这里王婆子躺在床上,暗暗骂道:“不要脸的下作贼淫妇,见了男人就像苍蝇见了蛆。你不浪,我儿会跑去你屋里?看在钱的面上,我且让你高乐,老娘自有利用你的时候。” 王蛤蟆心里暗想:“还以为这娘们会闹将出来,谁知她竟然照顾我的面子,替我遮掩。还说不是对我有情义?守着鸡窝,我不怕你母鸡会飞。你这婊子迟早都是我的人。” 于是三人各怀鬼胎,各打算盘,从此面和心不和。 那日白天,碧罗问何老儿:“爹,怎么不见小红?” “还说她,也不知怎么,她如今也懒了,一天只好来个两三个时辰,动不动就告假,不是这儿痛就是那儿痛,就是来到铺子里,也是翘起两只脚儿,妖妖调调的,只在那里同客人们调笑,荤的素的,什么话说不出来? 还跟人家抢茶吃,百般使唤不动她。你说她,她反而立起两个骚眼睛来,说什么这铺子的生意都是她揽过来的,若不是看在我们曾经收留过她的份上,她早走了。” 碧罗听了,一声儿不言语。 第二日,日上三竿,顾客盈门,何老儿和青木端茶送水,忙的热火朝天。 碧罗对何老儿说:“等下小红来了,你让她进厨房找我,我有话同她说。” 将近中午,小红这才懒洋洋地从王婆子那边过来。 “我娘找你呢?”青木对她说道。 “平白无故找我做什么?莫不是见我勤快,要加我人工?” 小红进了厨房,见了碧罗,说:“妹妹找我有什么话说?外面忙着呢,一时半刻也离不开我。” 碧罗笑道:“不急,你先坐下,我与你说个事情。” 小红心想:“这小淫妇必定要给我加活儿。不行,老娘先问她加人工才是。” 于是忙说:“我天天做生做死,总共月钱才给我五百钱,连买头油的钱都不够。以前我吃住在你家,我没的说,如今我已认了干娘,不和你们一起吃住,你们省了不少嚼用,妹妹该可怜可怜我,把我的工钱往上添一点才是。” 碧罗说:“正要说这个事。你看这铺子里的生意一日差似一日,一家人连吃个饱饭都难,实在用不起工人。不如妹妹先去王妈妈粥铺帮手,等我们生意好起来了你再过来帮忙。” 小红听了这话,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淋了下来。 她冷笑道:“好一个鸟尽弓藏,过河拆桥。别人时常告诫我,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我只是不信,一心一意的为你们干活。没想到这报应来的太快,这就要赶我走了。你也太狠了点。” 说罢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碧罗笑道:“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就急的这样。” “怎么不急?你难道看不见?王妈妈那粥铺,一天到晚也没几个客人,她自己一个人都闲的发慌,会让我去帮手?难道帮她赶蚊子?虽说我认了她做干娘,不过也是图我那几串月钱。这年月,谁会养闲人?” “谁说要扣你那五百钱了?你的月钱我照样一文不少给你。” “这就奇了,又不要我做事,还照旧给我工钱,这可糊涂死奴家了。” “谁叫你扛着半截话就跑了?”碧罗笑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也看见了,你和皇甫公子在相好呢。” 小红红了脸,嗔道:“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精?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呵呵,姐姐装傻呢,整条街的人都晓得了。男欢女爱,你情我爱,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俗话说‘千两黄金容易的,知心一个也难求’,妹妹我见姐姐有了好归属,心里也替你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难道你见他和我相好,吃醋了?” “什么话!我是觉得你和皇甫公子就这样偷偷摸摸,不清不楚的,连外宅也算不上,难道就没为自己的将来着想?” “谁愿意这样?我倒想他娶我回去当小老婆呢,可是他不肯啊。这天杀的。” “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现在你和他蜜里调油,过几日新鲜感一过,或者有了别的女人,就把你丢在脖子后头去了。你也只好吃哑巴亏。” “他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和他无名无分,就算去官府打官司也是输定了。” 小红听了在理,把个眼圈红了。 碧罗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他娶你。” 第24章 美梦破灭 “妹妹快说!如果事成,我把你当祖宗一般供奉,给你立个长生牌位,天天给你烧香磕头。”小红急切地催促碧罗。 碧罗笑道:“那聚兴隆当铺的皇甫公子不是要我每月供应他家胭脂水粉么?今天正好让你代我送过去,让你干这个巧宗儿,你以为如何? 你到了她家,见了她家几个奶奶,就明说你是皇甫公子养的外室,想进府里和他们朝夕相伴,免得公子心在外面,冷落了她们。那皇甫公子见事情公开,不怕他不答应。” 小红听了,巴心不得,忙笑道:“原来是这个,你不早说,害我伤伤心心哭了一场。有什么不愿意的?你知我是那种坐不住的性格,最喜欢同人打交道了。只管交给我。” “你愿意就好,你就辛苦跑一趟吧。”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姐姐有了着落,我以后在玉阳城也有门富贵亲戚照应,岂不是两全其美?你好我也好。” 碧罗拿出一包胭脂水粉和绣帕之类的东西,递给小红:“一共是二两五钱银子的东西,你收了回来交给我吧。你自己的事,到了他家再见机行事吧。” 小红欢天喜地地接过去,说:“只管放心,我保证一文不少给你拿回来。” “那就快去快回。” 小红先回到屋里,把脸蛋涂得红红的,头发梳得高高的,又换了一身明艳的衣裳,挽着包袱,迈着轻盈的小碎步,欢欢喜喜往皇甫广达的家里走去。 刚好王婆子内急去了茅厕,等她提了裤子出来,只看见小红的一个背影。 王婆子嘀咕道:“这贱人又偷偷跑去哪里浪?莫不是交了什么野汉子,出去同人家幽会?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前儿还想勾引我儿子。你是被皇甫广达包了的,也不想想他是谁,玉阳城有名的狠角色,要是被他发现了,不死也要你脱层皮。 若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老娘早把你赶出去了。” 这叶小红自以为揽了一个好差事,边走边乐:“老娘早就想去皇甫官人的府上打探打探了。他把他家里几个老婆说得好似吃人的母夜叉一样,生怕我去捣乱。老娘今天倒要看看这几个婆娘是何方神圣。 我可不想被他藏着捏着,偷偷摸摸过没有天日的生活。如今天缘凑巧,碧罗那贱人让我给他家送东西,我得抓住这个机会,一步登天,做他屋里人,从此好吃好穿,一劳永逸。” 不一会儿,小红来到皇甫家的大门口,只见两个小厮在门口磨嘴皮子。 她装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上前问道:“敢问小爷,这里是皇甫大官人的府邸么?” 那两个小厮打量了她一番,见是一个中年美妇,上红下绿,粉腮微红,额头香汗粒粒,小嘴儿嘟嘟,虽然比不上碧罗风华绝代,也有三分动人之处,答道:“正是,娘子过来有什么事?要找我家哪位奶奶?” “奴家是明月街明月茶铺子老板娘那边派过来给府上送胭脂水粉的。” “咦,以前不是碧罗小娘子送过来么?怎么换成你了?我们家大官人可是指定要她送的。” “她有事走不开,所以吩咐奴家过来走一趟。” “也罢,我带你去吧。” 一个小厮带她进了大门,到二门碰上一个丫鬟,说是来送胭脂水粉的,便让她带进去了。 那丫鬟把她带到一间房里,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拿钱。” 过了一会,那丫鬟拿了钱来,递给她,又说:“先不忙走,奶奶们要见一见你。” 小红心里一喜,嘴里却故意说:“奴家忙着回去交差呢,不知奶奶们有甚么事?难道是东西不合意?” “我也不知道。奶奶们听说换了新人,心里好奇吧。” 那丫鬟领着小红进了一座花厅,只见厅上一堆妇女丫鬟婆子,挤了满满一屋子。 二奶奶笑道:“我以为又是什么绝代佳人,原来不过是一个稍有姿色的妇人罢了。” 大奶奶笑道:“这个虽然比不上碧罗倾国倾城,也别有一番风味。”又问小红,“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在茶铺子干了多久了?见过我们家皇甫官人么?” 小红答道:“奴家姓叶,全名叶小红,大家都叫我小红。才来茶铺子没三月,就是在那里和皇甫大官人相识,做了他的外室。” “什么?”大家一听,都吓了一跳。 真没想到这妇人居然不知羞耻,说她是皇甫广达在外面养的外室。 二奶奶问道:“几时的事情?我们怎么没有听官人提起过?” “已经一月有余了。” 二奶奶和大奶奶对视了一下,说:“怪不得这段时间官人总是不落屋,原来在外面养了人。你我还蒙在鼓里呢。” “一定是王婆子牵的线搭的桥。” 小红说道:“奴家也总是劝官人,不如让奴家进门,让奴家朝夕同姐姐们一处,省得来回跑,为了奴家一个人,反而冷落了姐姐们。” 大奶奶冷笑道:“你倒乖觉,像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他要真心喜欢你,早把你请进门了。你没见他对碧罗,那才是真爱,恨不能即刻娶回家当正头娘子,让她做当家主母呢。” 小红听了,在心里骂道:“这碧罗贱人,处处与我作对。我哪点不比她好?” 正说着,外面有人报:“大官人回家来了。” 二奶奶笑道:“回来的正好,还不快请进来,说这里有美人在等他呢。” 小红心道:“真是天助我也,这事当面说开了,说不定今天官人就让我进了门,开了脸,分拨三间大屋子给我住,丫鬟奴仆一大堆,从此就做人上人。” 一会儿果然听到皇甫广达的声音:“美人在哪里?” 进了屋,大家都站起身施礼。 皇甫广达一眼瞥见叶小红,吃了一大惊:“你怎么在这里?” “是碧罗妹子差我来府里送东西的。” 皇甫对奶奶们笑道:“这是碧罗家的仆人。” 二奶奶笑道:“别装蒜了,打量谁还不知道呢。她自己早说了。” “她说了什么?” “别问我,你问她自己。” 皇甫广达盯了一眼小红。 小红忙说:“奴家已把你我的事同奶奶们讲了。只求奶奶们给我一处容身之地,让我进府里伺候官人。” 皇甫广达听了,气得耳朵冒烟,走过来一巴掌打在小红的脸上,又踹了一脚,骂道:“这贼淫妇乱说些什么?本大爷与你有何干系?还不给我滚!” 第25章 计上心头 小红捂着脸哭道:“奴家有没有乱说,把王妈妈找来对质就明白了。噢,你霸占了我的身体,还想抵赖不成?” “霸占你身体?当初可是你情我愿,我是给了你钱的。那丽春院里面的婊子个个都和我有肌肤之亲,难道我都要把她们娶回来当我的老婆不成?” “什么?你把奴家当成什么人了?我可是娘家妇女,不是那青楼里的婊子,你不给我一个说法,今儿就别想脱身。” 说罢躺倒在地,撒泼打滚,放声大哭起来。 大奶奶忙说:“这是怎么的?有话好好说嘛。” “有什么好说的?来人,给我拉出去,丢在大街上,以后不准她踏入我家大门。” 小红披头散发地嚎叫道:“谁敢过来?”一边从衣袖里取出一把尖刀,抵在自己脖子上,“谁要是敢动我,我就抹脖子,死在你屋里。” 皇甫广达见她如此不要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肯干休?” “我要你八抬大轿光明正大地把我娶进门。” “做梦!” 皇甫广达一脚踢飞她手里的尖刀,吩咐小厮们:“给我抬出去。要死死在外头,不要脏了我家的地。” 几个小厮上来抬起小红,拉的拉胳膊,举的举腿,扯的扯衣服,把她丢出大门外,关上了门。 这小红翻身爬起来,跑回去拍门,哭骂不绝,惹得外面的人都过来看热闹。 有人说:“你同他家斗,岂不是自不量力?唯有自己吃亏。” 闹了半天,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小红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她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脚上的鞋掉了一只,走路一拐一拐,一头乱毛,衣裳东拉西扯,样子十分可笑。 路人只当她是一个疯婆子,都躲她远远的,并不理会。 这妇人越想越气:“原来我是上了碧罗这贱人的当,说什么真心为了我好。我呸,分明是要令我出丑,使我与皇甫广达反目成仇,她好趁虚而入。无论如何老娘也要出这口恶气。” 一时走回王婆子的粥铺,进了卧室,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王婆子连忙进来问询。 “在路上被人调戏了?有没有失身?如今街上到处都是流民,昨儿刘家媳妇出门买菜,被人拖到巷子里强了,回来家里要死要活,又是上吊又是抹脖子。 你说你没事出去浪什么?又装扮得妖妖调调的,那些人久旱逢甘霖,还不把你吃了。” 小红抬起泪眼,辩解道:“谁说我被人强奸了?我是被对门那个小媳妇陷害了。” “这就奇了,她无缘无故陷害你做什么?” “她见我同皇甫官人相好,气不过,想方设法要拆散我们。” 于是对王婆子说了今天的遭遇。 王婆子听了,心里好笑。 碧罗是什么人?那是皇甫广达的心头好,想方设法要弄到手的尤物。她要有那心,会轮得到你? 于是假装气愤地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不出这碧罗小淫妇心肠如此歹毒。难道你就这样算了?” “算了?没那么容易!我叶小红是谁?有仇必报。” “你拿什么报仇?拐卖她家孩子,还是在茶水里面下毒?” “等着瞧好了。” 这里何老儿同碧罗说话:“我刚才见小红这婆娘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哭哭啼啼的,好像出了什么事,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碧罗说:“我今天让她给皇甫家送胭脂水粉,莫不是半路上出了什么差错?也罢,等我去问问她,那钱有没有收回来。” “哎哟,多半是被人打劫了。最近外面乱的很,又在打仗了。” 碧罗听了,忙放下手上的活儿,去到对面找小红。 她见小红哭得一双眼肿的跟桃子似的,忙问:“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皇甫公子没答应娶你?” 这东西明知故问,想看我笑话。 哼,休想! 小红哭道:“我没说呢。送了东西,收了银子,惦记着家里,就赶回来了。谁知在半路上遇到强人,不但抢走了银钱,还要非礼我,我拼死不从,好容易才逃脱。” 王婆子在一旁听了,也不戳穿,只是叹息:“钱乃身外之物,好在人没事。你要有事,老身怎么活?”说罢也哭了起来。 碧罗只得说道:“这钱既然被抢走了,我也不问你要了。你好生休息吧。” 碧罗离开之后,王婆子对小红说:“见财有份,一人一半,拿来。” “拿什么?” “钱哪,少装蒜。要不是我替你遮掩,你能昧下这钱?” “这钱妈妈也要同女儿争?我可是挨了一顿好打才得到的。” “亲骨肉还明算账呢,何况你我。你若不给,我就说出去,大家赚不成。” 小红气得嘴歪眼斜,只好掏出银钱,分了一半给王婆子。 那日王婆子上街,碰见皇甫广达,二人约在一家茶铺说话。 王婆子笑道:“你老人家把我们忘了,自己说说,有多少日子没登门了?” 皇甫广达答道:“妈妈还不知道?这王八淫妇居然跑到我家里来,当着奶奶们的面,逼我娶她。这种泼妇还不赶紧甩开,和她交往做什么?” “爷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小红固然可恶,但始作俑者并不是她。” “不是她是谁?” “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碧罗?” “不是她还是谁?是她教唆小红去你家闹的。” 皇甫广达听了,心里腾起一股无名怒火,骂道:“这小娼妇心肠恁歹毒了。我明白她的心意,她是让小红缠上我,她自己好脱身。” “爷勿恼,坏事也能变好事。” “此话怎讲?” “三十六计,将计就计。” 王婆子把嘴巴凑在皇甫广达的耳朵上,如此这般说了。 皇甫广达面露喜色:“还是妈妈高明。” “老身又帮了你一次,你该如何谢我呢?” 皇甫广达取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这是一两五钱银子,妈妈拿去打酒喝。” 王婆子赶紧收了,一边说:“你就等好消息吧。” 转眼又是一月有余。 那叶小红自打从皇甫广达家被赶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去对面茶铺子里干活,天天倚在粥铺的门口,搬一张凳子坐在那里嗑瓜子,打望,把自己打扮的花里胡哨的。 不过这样倒好,王婆子的粥铺因祸得福,多了几个男食客。 因此王婆子巴不得她这样。 那日午后,按例是出粮的日子,叶小红跑过去问碧罗:“上个月的月钱该发了吧。” 何老儿在一旁回道:“你一天没来干活,还好意思要钱。” 第26章 穷途末路 “怎么不好意思?又不是讹你家的钱。该我的一分不少拿,不该我的我分文不取。” “无赖,你还有理了?谁家请人不干活的?” “问你家碧罗。” 碧罗忙道:“我爹不知道,这个不怨他,是我忘了告诉他了。” “我看你是诚心让我难堪。” 碧罗给了小红五百钱的月钱,又拿出一包东西,说:“今日还得麻烦姐姐往皇甫府里跑一趟,把钱收回家来。” 叶小红听了,两眼一瞪:“奴家今日不舒服,妹妹代我去吧,我在铺子里帮忙。” “姐姐既然不舒服,妹妹也不强求你。只是我们店小利薄,养不起闲人,那我从下月起就不给姐姐月钱了。” 小红听了无法,只得说道:“我去还不行么?” 碧罗又说:“上次没有收回来钱,也算了。但这次如若还是没有,那就要从你月钱里面扣除了。” 小红听了,心里骂道:“这小贱人诚心与我过不去。” 一头接了包袱,也不十分打扮,自己径直去了。 她来到皇甫宅邸,刚到大门口,门口那两个小厮眼尖,一下就发现了她。 一人笑道:“这个不要脸的婊子又来了。” 另一人说:“不忙,看她怎么说话。” 小红忍耻上前问了个好:“两位小哥,奴家是来送胭脂水粉的,请你通报一声。” “你要找哪个?不说清楚找谁,我也不方便帮你通传进去。” “这样吧,我也不进去了,你把这包东西拿进去给你们奶奶们,再把银钱给我,一共是二两银子一吊钱。” 那小厮同意了,从小红手上接过包袱的时候,故意手滑,捏了一下她的小手。 一时那人出来,照旧提了那个包袱,回道:“回了奶奶,奶奶们说了,你家的货太次,擦脸过敏,那绣帕的料子也不好,绣样也不精致,不要了。还说以后都不用送了。” 小红只得拿了包袱,不防又被那小厮在身上摸了一把。 小红破口大骂:“砍头的小鬼蛋子,老娘比你妈还老,你龟儿是平时在你妈身上摸惯了。” 那小厮挨了骂,小脸通红,还嘴道:“八婆,你不过是我家少爷的玩物,窑姐儿都比你体面些。” 这小红气得一路哭一路骂,回到茶铺子里,把那包袱一放,哼哧哼哧地出气。 何老儿见了,问她:“谁又得罪你了?气成这样。” “今儿晦气,碰到了乌龟王八蛋。” 青木过来说道:“我娘亲叫你进去说话。” 小红见了碧罗,先说:“这次没有收到钱可不能怪奴家。他们说你做的东西太差,以后都不要了。奴家气不过,同他们理论,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奴家差点又挨了一顿打呢。” 碧罗早已料到会有如此结果,冷笑道:“强扭的瓜不甜,他们不做我们的生意,你我也没必要强求。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得罪你了。” “得罪二字从何而来?” “你还不知道呢。最近玉阳城新开了不少茶铺,争的人多了,我们这茶铺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所以我才叫你去送胭脂水粉。现在这个生意也丢了,我再想留你也留不住了。这不就得罪你了么?” 小红听了,心凉了半截,冷笑道:“听你这话,好像是我把这胭脂水粉的生意弄丢了似的。不留就不留,离了你们,我叶小红难道还活不成了?” 说罢愤愤地走了。 王婆子见她回来,冷着一张脸,也不搭理她,只顾低头捡豆子。 到了中午,小红在床上睡了一觉,出来问王婆子:“妈妈,怎么还不做饭?” 王婆子冷笑一声:“你这个月的月钱还没给老身呢,哪里来的钱买米做饭吃?” “我之前给你的都花哪里去了?再说,我没来之前,难道你吃的是空气?” “真是不知羞耻,还好意思说。你总共给了我一点点银子,老娘服侍你吃喝,哪里还有剩余?你又白住我的房子,没问你要房租已经很不错了。 我吃的是我自己赚的,与你何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被对门扫地出门了。实话同你说了吧,我这里可不养闲人。如若没钱,趁早给我滚蛋!” 一席话说得小红眼圈红红,泪水盈盈,哽咽道:“我一个外地女子,无依无靠,人生地不熟的,你叫女儿上哪儿去?当初怎么认亲来的?哦,现在见我无利可图,就立马赶人了。可见人心隔肚皮,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当初是谁上赶着要认干娘的?既然认了,难不成反而要我这个当妈的来供养你这个女儿?这话到哪里去说都说不通。再说,这年月,大难到头各自飞,谁管谁呢。” 小红听了,忍不住哭了起来。 王婆子冷笑道:“别怪老身铁石心肠,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你你找谁报仇去。也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我,偷偷拐带他家几个孩子,拿去卖了,也好作为谋生的本钱。” 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小红听了王婆子的话,心里暗暗筹划,收起眼泪,打了一盆热水,匀了面,来到明月茶铺。 何老儿见了她说:“不是跟你说了别来了吗?” “大家主仆一场,难道过来说个话也不行吗?何况还是对门的邻居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不能因此生分了吧?我找碧罗妹妹有几句话要说。” 小红进了厨房,见碧罗正在忙碌,笑道:“妹妹刚才还说生意不好,怎么忙成这样,我看外面坐着喝茶的客人也不少。” 碧罗听了,并不答话,只顾忙她手上的活。 小红讪笑道:“要不我吃点亏,还像以前一样,只管我吃住,不要工钱,如何?” 碧罗忙道:“姐姐,不是妹妹我无情,实在是帮不了你。你还是求求王妈妈,让她包你吃住。你们总归是母女,没有说娘不管女儿的。” “你还不知道?这老东西认钱不认人。” 小红咬牙说道,自己拿了一个碗冲了一碗茶面子,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喝了。 恰好被进来的青木看见。 青木喊道:“那是要卖钱的,哪个喊你喝的?” 小红一张脸羞得紫胀,也不好同一个孩子怄气,自己丢下空碗,走出厨房。 青木灌了满满一壶开水,提到前面去了。 这小红来到小院,看见香叶和浅草正在芭蕉树下玩泥巴,心中一动,走过去,在他们两个身边蹲下来,悄悄对香叶说:“天天在这里玩,多没意思。红姨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可以抓鱼,可以捡石子,保管你们喜欢的不得了。” 第27章 失踪 小孩子嘛,谁不喜欢玩呢。 因此香叶听了小红的话,问道:“红姨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呢?” “就在后面山石子歪嘴坡上。不过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娘亲,你爷爷,还有你哥哥。否则红姨就不带你们两个去。” “浅草太小,还走不动路,不如就我跟你去吧。” “你背上他不就行了。他不去,在家没人看管。记着,我先出去,等下你领着浅草来对门姥姥铺子里找我。” 香草欢快地答应了。 小红回到粥铺,只见王婆子正在端起碗扒拉饭菜,见她来了,连忙放下,用衣袖抹了抹嘴,说:“这是昨儿个的剩饭,都已经馊了,我舍不得倒掉,就吃了,将就一顿,谁让我穷婆子没人赡养呢。” 小红笑道:“你老别解释了,我懂的。刚才碧罗请我吃了一碗茶面子,肚子饱饱的呢。” 一面进去房间收拾包袱。 王婆子哼道:“亲兄弟明算账,先说后不乱。你若还在老娘这里吃喝住宿,那可是要交钱的,否则别怪老娘无礼了。” “知道你厉害了,你看你女儿我这不就在收拾包袱走人了么?只是有一点,无论我做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管,就算看见也当没有看见,妈妈能做到吗?” “我有那闲心去管你的事?只管放心好了。” 过了一会,香叶牵着浅草的手,过来喊道:“姥姥,红姨在屋里呢么?” “可不在屋里么,小鬼蛋蛋找她做什么?” “我们找红姨玩呢。” 小红在屋里听见了,忙走出来把香叶和浅草拉了进去,关上门,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 王婆子心道:“看来老身说的那话这淫妇听进去了。” 于是故意说道:“姑娘在家帮我守门,老身出去买点米回来煮饭。” 小红巴不得她滚,连忙答应了:“你老尽管上街去,这里有我呢,误不了你的生意。” 王婆子手上拿了一个布包出去了。 这里叶小红收拾好东西,低声对香叶说:“我们从后门出去。” 自己背着浅草,香叶跟在她屁股后面,出了王婆子后院的小门,穿街串巷,一径往城外去了。 天快黑的时候,碧罗弄好饭菜,对青木说:“喊你弟弟妹妹过来吃饭。” 青木答应了,找了半日,回来说:“没找着,不知去哪里玩了。” “会不会是跑到对面王姥姥家里找她红姨耍去了?” 青木听了,忙跑过对面,见王婆子一个人坐在门框上东倒西歪地打盹,问道:“姥姥看见我家香叶和浅草了吗?” “我在门口坐了一天,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你再去别处找找看。小孩子玩性大,没准和谁家小孩出去耍了。” 青木又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把明月街上的人问了个遍,都说没见着。 回来告诉碧罗,碧罗这才慌了,让何老儿关了铺子,也出来寻了个遍,哪里找得到? 邻居们也都说没见过。 一家子回到屋里,垂头丧气,六神无主。 青木说:“那叶小红白天不是来过咱们家里吗?不如问问她。” 一语点醒梦中人。 碧罗这才醒悟过来,说道:“是呀,怎么倒把她给忘了。” 于是急忙跑到对面问王婆子:“妈妈,小红在家吗?” “我管她?只怕还在屋里睡大觉呢。” 碧罗也管不了许多,径直推开小红的房门,只见里面椅倒凳歪,床铺凌乱,空无一人。 不用说,肯定是这贱人拐带跑了香叶和浅草。 碧罗一阵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何老儿一把扶住她,拼命呼喊。 王婆子跑到厨房端了半盆冷水,兜头浇在碧罗脸上。 碧罗醒转过来,仿佛得了一场大病,十分虚弱,低声说道:“一定是小红把他们拐走了。” 王婆子听了,故意露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说:“这贱蹄子不会这么坏吧?” “她这几日有跟你说过要去什么地方吗?” “没有啊,她除了吃就是睡。老身骂过她几次,她还跟我顶嘴呢。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一文钱也不给我,她要是拍拍屁股走了,那我可真是亏大了。你们要是找见她,回来跟我说一声,看我不把她的皮扒下来。” 青木在一旁说道:“肯定是你这老妖婆和她串通好了的,我今天明明看见你和她在铺子里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商量些什么。” 王婆子听了大怒,立起两个眼睛,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娘与她说话了?我今儿个一大早就出门上街去了,现在才回来。老娘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泼脏水。” 何老儿说:“这贱人带着两个孩子,一定走不快,我们赶紧出城去寻找吧。” 何老儿找了几个相熟的邻居,大家分头东南西北出城寻人去了。 大家举着火把,一直找到三更天,哪里有香叶和浅草他们的影子! 碧罗还要继续找,被大家劝住了,说黑咕隆咚的,到处都是流寇,兵荒马乱的,别人没有找到,命反而丢了。不如先回城,等到天明再做打算,说不定这叶小红领着孩子藏在城里面呢。 有人说道:“你们还不知道,我听说这王婆子年轻的时候就是干人口贩卖的。她说不知道,哄鬼呢,一定是她指使小红拐带走了孩子。你们小心防备她就是了。” 碧罗听了,心想我如何不明白是她二人联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也拿她没有办法。 回到家里,碧罗叫过青木,说:“你人小,不会引人注目,这几日悄悄监视王婆子,看她和什么人在交往。她若出去,你就跟踪她。如有什么不妥,赶紧回来告诉我们。” 青木答应了。 碧罗哭了一夜,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王婆子开了门头,坐在铺子边上,一双贼眼睛盯着对面紧逼的门户,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心里说:“这家人怕是不开门做生意了吧。哼,跟老娘斗,你还嫩了点。” 正想着,茶铺子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碧罗青木和何老儿神情憔悴地走了出来。 王婆子喊道:“你们今天不做生意啊?” “不了,我们还得出城去寻人呢。妈妈这里如果有什么消息,麻烦你老人家告诉我们。” “这个自然。” 一家三口走到前面拐角处,碧罗悄悄对青木说:“你从后面巷子里跳进王婆子的院里,看看能偷听到什么话。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 青木答应一声,去了。 不一会,大街上走过来一个人。 王婆子眼尖,忙招手笑道:“爷们多久没来了?快请进来坐。” 那人闪了进来,原来是皇甫广达。 第28章 老水井 王婆子笑道:“慌什么?” 皇甫广达嘿嘿两声:“我是怕被对门看见。” “只管放心,他们全家都出去找人去了。” “这大街上人多眼杂,保不准有通风报信的,你我还是到里屋说话吧。” 二人进了里屋坐定。 王婆子给皇甫广达泡了一杯茶。 皇甫广达呷了一口,问道:“那叶小红真的把他家两个孩子拐跑了?” “这还有假?我把城外老水井庄子上买卖人牙子的老冯的地址透露给她了,她一准把俩孩子卖给老冯了。她得了钱,只怕这会子早已远走高飞了。 老身可为你除脱了一个大麻烦,你只说老身的计策如何?” “妈妈高明,这贱人一定不敢再回玉阳城了。” “好事还不止这一件呢。我这叫一箭双雕,好事成双。” “怎么说?” “你又装糊涂了。那碧罗丢了孩子,六神无主,你现在去帮她找人,她还不得感谢你?” “妈妈的意思是让我把她的两个小孩找回来?” “找回来做什么?女人一旦有了儿女,就不会想男人了。” “这可糊涂死我了,又让找人,又不能找到。妈妈不妨直说。” 王婆笑道:“你么,大张旗鼓地帮她寻人,过几天再回来告诉她,只说好容易找见了叶小红那婊子,追问她孩子的下落,只说是卖到东京去了,死不松口具体卖到哪户人家。 那婊子被你气愤之下乱棍打死,把她的尸身丢在山上喂野狼去了。这碧罗听了,还不得赶紧去东京找人?你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皇甫广达听了,心花怒放:“妈妈果然好计谋。” 忽然听到院子里哐当一声,似乎有什么人在窗根下偷听。 二人慌忙推开窗户,却看见一只野猫翻上墙头走了,墙角一把铁锹倒在地上。 他两个松了口气,又在那里商议什么。 这里碧罗和何老儿找了一天,无功而返。 青木把偷听到的话告诉了他们。 碧罗咬牙骂道:“果然是这老猪狗使的计。” 何老儿慌道:“这香叶和浅草被卖了,人海茫茫,我们上哪儿去找回来哟。” “他们不是说卖给城外的老冯了吗?我们只要找到他问询,不怕问不出来。” “闺女不知道,这些做人口买卖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他们怎么可能会好心告诉我们?” “这些人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无非就是图个钱财。他卖了多少钱,我们双倍赔给他们,不怕他们不说。再说,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去闯啊。” 一宿无话。 第二日,碧罗他们正要出门,被王婆子拦住了。 王婆子假意问道:“孩子还没找到吗?” “没呢。妈妈那里有什么消息么?” “老身差点没把玉阳城翻遍,可惜并没有找到。我昨儿遇到皇甫大官人,他听说你们家的事情,急的了不得,说要帮你们寻人呢。他要是出手,随便派几十个家丁搜寻,比你我强多了。” 正说着,皇甫广达带了一帮人走了进来。 他对碧罗说道:“这事怎么不早来告诉我?要早告诉我,我早抓住叶小红那个贱人了。你看我不把她打个臭死。 如今已过了好几天,人跑远了,要找到他们简直是大海捞针。不过请妹子放心,你家孩子就是被卖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帮你找回来的。” 说罢回头吩咐家丁:“吴管家,你安排人手,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寻人,谁先找到叶小红,我重重有赏。” 家丁们答应着去了。 何老儿哼了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还好没人听见。 皇甫广达对碧罗说:“妹子只管放心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又对青木说:“你好好照顾你母亲。” 青木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犹如一把利剑,刺入皇甫心窝。 皇甫广达立马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到心口,唯恐露出破绽,连忙转身离开了。 王婆子嗔道:“人家又出钱又出力,好心好意来帮你们寻人,你们怎么都不说声谢谢?世上去哪里找这样的好心人?” 青木呸了一声。 碧罗笑道:“那就多谢妈妈和皇甫官人了。你老先去忙,我们要出门了。” “不是说了让你们在家安安心心等消息吗?东跑西跑的干什么?凭你们几个老弱病残,找到猴年马月也找不到。” “那也不能干等啊。妈妈不知道我的心,香叶和浅草就是我的命,他们若找不见,我只怕一口气上不来,立刻就死了。” 王婆子叹息一声,咬牙骂道:“都怪小红这个贱人,忘恩负义。你说当初如不是你们收留她,她还能活到现在?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一面摇头晃脑地走了。 何老儿骂道:“这个老猪狗,演戏演的可真像。别当大家都是傻子,由得你糊弄。” “爹,咱们快走吧。” 他三人一路问询,打探到人贩子老冯住的地方。这老冯果然住在城南一个名叫老水井的庄子里。 老冯的院子十分开阔,占了庄里好大一片地,门口立着两扇乌漆大黑门,左右两边各蹲了一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石狮子上分别拴了一条大狼狗。 那大狼狗见碧罗他们过来,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尖牙,朝他们狂吠不已。 要不是这狼狗栓了绳子,只怕早已扑了过来,把他们三人吃了。 碧罗平生最怕恶狗,不禁双腿颤颤。 青木说道:“我可不怕狗。”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朝那恶狗丢了过去,打在狗头上。 那狗吃了痛,呜呜呜地叫着,夹着尾巴,躲在石狮子背后,不再似先前那样凶猛。 何老儿寻了一根棍子,朝着恶狗挥了挥,正要上前去打门,那门自己开了,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只见这男人四十来岁年纪,耗子眉毛,龅牙齿,酒糟鼻,满脸的大麻子,身长八尺有余,一身横肉,令人望而生畏。 他一脚踢在何老儿肚子上,把何老儿踢了个倒仰,口里骂道:“老不死的,敢打我的狗,不要命了。讨饭也不看看地方,我这里不是施粥舍米的善堂。” 青木连忙跑过去扶起何老儿,一双大眼睛愤怒地瞪着那男人。 “哟呵,还有一个小叫花子。” 男子正要喝骂,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大爷休要动手!我们是专门过来找人的。” 第29章 龙潭虎穴 男子抬眼一看,只见一个绝色女子站在旁边,清风吹动她的裙摆,清丽如芙蓉,高贵如水仙。 他连忙堆笑:“娘子从哪里来?有何事吩咐?” “想必这位大爷就是老冯,冯大爷了?” “老冯正是在下,你如何知道?” “冯爷名名远扬,玉阳人谁不知道?” 这老冯还以为是在夸赞他,又见是个美人,心里十分受用,问道:“娘子找我何事?” 碧罗撩了撩额前的头发,娇媚地笑道:“大爷难道要让奴家在野地里和你说话?” 老冯听了,欢喜得直搓手:“是我失礼了,这就请进我家里来坐。”又指着何老儿和青木问,“这二位是你什么人?” “这是我爹爹和儿子。” “不打不相识,失敬失敬!” 老冯带着碧罗他们进了一间客厅,坐了,让一个小丫鬟倒了茶,又问:“妹子要说什么话?” 碧罗笑道:“冯爷认识明月街上的王妈妈吗?” 老冯笑道:“原来是这个老砍头的。我怎么不认识?她原来就是我们这儿的人,后来男人死了,又嫁到玉阳城里去了,如今时常还有来往呢。既然是王婆子介绍过来的,咱们也不用藏着捏着的,有话直接说吧。” “不瞒冯大爷,我一双儿女被人拐带了,王妈妈说有可能被卖到你这里了,所以让我们过来找。” 老冯听了,勃然变色,吼道:“说什么话?你把我这里当成什么了?卖人的贼窝子?还说是王妈妈介绍过来的,王妈妈可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赶紧给我走,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碧罗连忙说:“冯爷息怒。前几天有个妇人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过来你这里卖。这两个孩子就是奴家的骨肉。我只求冯爷告诉我他们的去处,这钱是少不了你的。” 说着便从包袱里面取出一包银子,打开来,白花花一片,晃人眼目,足足有好几十两。 这老冯见了银钱,态度缓和下来,笑道:“实话跟你们说了吧,你刚才说是王妈妈告诉你们孩子被卖到我这里了,我就知道你们撒谎。她自己介绍过来的人,怎么可能自打嘴巴? 不过既然你们如此诚心,我也不瞒你,前几天确实有个妇人来卖孩子,她说是她自己的儿女,因为养不活了,才狠心卖掉。我一眼就看出她不是那两孩子的娘。今儿你们过来这样说,那就是他们无疑了。” 碧罗听了,激动地说:“那你把他们送到哪里去了?” 老冯冷言道:“我只要了其中一个女孩儿,小子卖不上价,让这妇人带走了。我可是花了三十两银子买过来的。” “这个好说,只要你告诉我们孩子的去处,我原价赔偿你。”说罢递过去手中的银子,“这里有五十两,你都拿去,多出来的就算我们的报答,再告诉我们那妇人往哪里去了。” 老冯接了银子,说道:“先说好,我只告诉你们人的去处,到时你们能不能要回孩子,要花多少钱赎回,我可不管。至于那妇人往哪里去了,我可没问。” 于是告诉碧罗:“你家女儿昨天才让人买走,是东京城里一户官宦人家买了做她家姑娘的贴身使女。” 碧罗听了,心里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卖到勾栏瓦舍,又问老冯是哪一户人家。 “当时是他们的管家出来买的人,具体是谁家还不清楚,总之十分尊贵。不过这大概地方我是知道的,就在东京城——” 老冯正要说出地名,外面突然进来一个人。 这人一见碧罗他们,大声嚷了起来:“真是冤家路窄啊,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屋子里面的人听了,都震住了。 碧罗他们看向此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没有死?”何老儿指着那人,惊惶地问道。 “你们当然巴不得我死了。可我老婆子命硬,是孙悟空变的,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也烧不死我呢。” 原来此人正是那松林坡上打劫他们的张老婆子。 只见这张婆子脸上的皮肤东拉西扯,触目惊心,显得十分狰狞可怖,显然是那晚被火烧后留下的疤痕。 何老儿骂道:“你这老妖婆,当初可是你要害我们,不但抢了我们的钱财,还要杀我们卖我们,那一把火没有烧死你,真是太便宜了你了。” “老娘没死,可我那两个儿子却被你们活活烧死了,连渣都不剩,这笔账怎么算?” 老婆子眼里滴出泪来,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还我儿子命来!” 说着伸出双手向碧罗抓了过来。 青木拉开碧罗,一头撞在老婆子怀里,把她撞倒在地。 张老婆子对老冯喊道:“天杀的,还不把他们抓起来。” 老冯喝骂青木:“小兔崽子敢打人,小心我踢死你。” 又对张婆子说道:“你们之间的恩仇,与我何干?难道要我跟钱过不去?你老要不图人家的钱财,如何遭此大难?” “你蠢啊,把这个小娘子拿去卖了,凭她的容貌,上千的银子都能到手,你可别捡了芝麻丢西瓜。” 碧罗听了这话,一下子慌了,骂道:“老妖婆,你心地恁狠毒,冯爷是顶天立地的汉子,绝不会如你这般猪狗不如。” “啊哈哈哈!”那婆子仰天大笑,“他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我就是观音菩萨托身。老冯,要不要这送上门的一千两银子,你自己好好算计一下吧。” 老冯听了,一双眼睛射向碧罗,露出贪婪的神色。 “他们认识明月街的王妈妈。”老冯说。 “正是,是王妈妈让我们过来的。还有,你们知道聚兴隆当铺的皇甫广达吗?那可是我们的靠山。” “我呸,”张婆子好容易爬起来,吼道,“别拿大话吓我,老身可不是好糊弄的主。你还不知道王妈妈是谁呢,实话告诉你吧,她就是一个人贩子,皮条客。 她当然知道,她怎么不知道呢。前段时间她来这里卖一个人,还跟我提起,说她隔壁邻居是个小娘们,美若天仙,说要想办法弄出来卖了得钱。 你想想吧。她知道又何如?大不了分她一点钱。至于聚兴隆的老板,那确实是个厉害的主,惹不起。他要来问,我们给他来个死无对证,他能奈我何?” 第30章 身陷囹圄 碧罗听了这一席话,心里暗叹:“看来本公主今日在劫难逃了。” 她冷笑道:“老妖婆,你千算万算,可惜算少了一样。我来这里之前就告诉皇甫广达了。只要我今天没回去,他就会带人来找。他是什么人,你可知道?就算你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那老冯听了此话,心下打鼓:“谁不知道这皇甫小子家里养了几十名家丁,他又跟官府有来往,黑白两道通吃,得罪不起。” 张婆子见老冯面上有犹豫之色,忙笑道:“啊哈哈哈,你这贱人吓唬谁呢?老冯,不是老身吓唬你,你放了她反而招祸。 你也不想想,既然她是皇甫大官人的相好,他会舍得让她单独出来,一个护卫也没有?这样的绝色人物,外面兵荒马乱的,他就不怕被人劫了道? 你若放了她,她回去告诉皇甫官人,你又卖了人家儿女,他能善罢甘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卖到窑子里去,神不知鬼不觉,一了百了。” 老冯恍然大悟,哈哈笑道:“还是妈妈老辣,就按你说的办。怪不得今儿个门口大树上的喜鹊喳喳叫,想不到我今日发了这么一大笔横财。” 话音未落,碧罗对何老儿和青木喊了声:“快走!”拉起青木就朝外面跑。 老冯一个扫堂腿,把碧罗绊倒在地。 何老儿冲上来要打架,被他三五拳头打翻在地,一面喊道:“来人,给我都绑了。” 青木拿了一个茶杯打了过去,被老冯一挥手挡开,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青木又冲过去抱住老冯的大腿,一口咬了下去。 老冯惨叫一声,一把抓住青木的发髻,把他扯开,又是一个窝心脚,把他踢出几米远。 青木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敢咬人,等会大爷我把你活剥了。” “畜生!”碧罗骂道,“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死手,你不得好死!” 一会儿进来两个大汉,一个去抓碧罗,一个去绑何老儿。 老冯捂着被青木咬伤的腿坐在椅子上喘气。 张婆子得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碧罗使了一个眼色给青木,自己奔到桌子边,抱起桌上的茶壶朝大汉扔了过去。陶瓷茶壶落在地上,里面的开水飞溅出来,烫得那大汉哇哇直叫。 何老儿一边怒骂,一边和另一个大汉扭打在一处。 只是他一个老头子,如何是对方的对手?不过数回合,就被一拳打晕了过去。 大汉拿了绳子把他的手脚都绑了。 这里碧罗也被缚住了双手双脚,口里骂声不绝,说:“你们等着瞧吧,皇甫大官人一定会把你们这些贼强盗千刀万剐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张婆子走过来拧了一把碧罗的脸蛋,冷笑道:“少装腔作势了。老娘我明天就把你卖到东京最大的妓院里去。凭你的美貌,必定能当上头牌,到时也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前来光顾你,你还稀罕什么皇甫大官人?” “呸!”碧罗朝张婆子的丑脸上吐了一口痰。 张婆子恼羞成怒,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碧罗脸上顿时起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小婊子不要急,到时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千人踩万人骑了。啊哈哈哈!” 老冯喊道:“妈妈手轻点,她的肉嫩,毁了容就卖不上价钱了。” “知道,老身有分寸。” 碧罗骂道:“老妖婆,臭猪狗,别得意的太早。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除非你现在把我杀了,否则我定会报仇。” 张婆子狞笑道:“少用激将法,老娘可不会上当。你就省省吧,杀了你,那一千两银子问谁要呢?” 又吩咐那汉子:“还不给我关进黑屋子里!” 大汉把碧罗和何老儿拖走了。 这里张婆子对老冯说:“这小贱人是个多智的女人,咱们最好连夜把她带到东京城交割,以免夜长梦多。” “那老头儿怎么处置?” “没用的废物,留下也是个祸害,不如一刀结果了他的老命算了。” 正说着,张婆子突然大喊一声:“那小男孩呢?” 老冯也惊醒过来,忙四周查看,只见一扇窗户洞开,窗台上有两个脚印,显然这青木趁人不备翻窗逃走了。 “这小杂种还挺精灵的,咱们都看两个大人去了,怎么没注意到他?这可咋办,他要是跑回去告诉皇甫广达,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哼,亏你还混了这么多年的江湖,前怕狼后怕虎的。这小孩子腿短,又人生地不熟,他能跑多远?说不定还在你家院子里呢。赶紧派人去找吧。” “要是真让他跑了,怎么办?” “我听说王婆子跟皇甫官人最熟,她是个女诸葛,到时问她拿主意。” 老冯连忙着人去寻青木。 碧罗被关进一间小小的屋子里,窗户用木板加固,只留了几条缝隙透光,里面的陈设倒也精致。 “你们把我爹弄到哪里去了?”碧罗喊道。 那汉子关上门,用一把大锁锁了,在门外答道:“你那老爹没甚用处,恐怕要被老爷丢出去喂狗咯。” 碧罗急了,央求那大汉:“哥哥好心,给妹子传个话,请你家冯爷过来,奴家有话和他说。” 这汉子哪里受得了美人的柔情蜜意,答道:“我可以给你带话,他来不来不关我事。” 汉子走到前厅,跟老冯说了。 张婆子在旁边说道:“这小蹄子古灵精怪,小心上当,还是老身与你同去。” 老冯忙说:“她既然只叫我一个人过去,你若跟去,恐怕又不说了。妈妈还是在这里歇息歇息,喝茶吧。”又吩咐丫鬟,“好生伺候你奶奶。” 说罢转身出去了。 张婆子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趁机占有她。哪次抓了个美人来,卖出去之前不会被你糟蹋呢。” 这老冯兴冲冲地来到关押碧罗的房间门外,让人开了锁,进去问道:“娘子找我何事?” 碧罗说道:“你们放了我爹爹,给他一条生路吧,否则我至死不从。” 老冯冷笑一声:“放了你爹?好让他回去通风报信,找人来闹事?你当我是傻子么?” “那你想把他怎么样?” “哼,没用的东西,自然是要让他消失了。” “你敢!” “哈哈哈,大爷我卖人无数,也杀人无数,有什么不敢的?” “你们要是害我爹爹性命,我就自毁容貌,让你们不能得逞。” 第31章 玉碎瓦全 老冯听了,愣了一下,笑道:“来我这儿的女人哪个不是和你一样?刚开始都是又哭又闹,又是上吊,又是撞墙,又是自残,不过——” 老冯站起身,一双贼眼死盯着碧罗的胸脯,淫笑道:“只要我给她们扎一针,她们就乖乖地听话,不再闹腾了。” “扎针?毒针?” “哈哈哈!放心,不是毒针,是让你欲仙欲死,蚀骨销魂的玉针。” “迷幻针?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想折磨我,我偏不从。” 老冯走近碧罗,撩开衣服下襟,指着自己凸起的裆部,不怀好意地笑道:“你叫它迷幻针也可。你若是乖乖听话呢,我就少给你扎针,若果不听话,我就天天给你扎针,然后再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碧罗这才明白,羞红了脸,怒骂道:“畜生,不得好死。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说着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 这老冯只当她听了自己的话,便会吓得跪地求饶,或者晕死过去,没料到碧罗突然要寻死,一时来不及救。 碧罗的头咚地一声,撞在柱子上,昏了过去,额头流出一大片鲜血。 老冯吓得连忙喊人:“快救人,快叫张妈妈过来,千万别让她死了。” 不一会,张婆子慌慌张张赶过来,用手探碧罗的鼻息,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死。” 又叫人把碧罗抬到床上放平。 又吩咐一个跟随的丫鬟:“把我的包拿过来。” 老冯忙说:“妈妈这时候拿你的包做什么?还是赶紧给她包扎伤口吧。” “你懂什么?她额头上撞了这么大一条口子,要是用普通的伤药,好了过后必定有疤痕。” “正是呢,要是留下疤痕,毁了容,也卖不了几个钱了,首先妓院就不会买了。” 张婆子笑道:“这也难得倒老身?我有金疮养颜膏,专门对付这些烈性女子。管你是哪里的伤口,只要抹上我的药膏,就不会落下疤痕。” “妈妈别开口,万一留下疤痕呢?” “那也不怕,老娘还有美人消疤灵呢。” 老冯这才放了心,看着碧罗,叹道:“这娘们太刚烈了。” “她若不刚烈,也卖不了好价钱了。你也太猴急了些,但凡是个女人就上。我劝你从此以后不要打她的主意,等卖了她,得了银子,你再去光顾她不迟。” “听妈妈的,我从此不再近她身就是。”又喝骂周围的人,“你们给我看好了,要是再出什么差错,我要你们的命。” 张婆子给碧罗上了药,端详了一阵,咬牙说道:“若不是看在银子的面上,老娘我现在就掐死你,为我两个儿子报仇。也罢,你如今落在老娘手上,把你卖入窑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看你还嘚瑟不嘚瑟。” 却说青木趁人不备翻窗而出,正要往外跑,突然看见园中一棵粗壮的榕树,枝繁叶茂,树冠巨大。 他想,如果自己现在往外冲,这园里家丁众多,估计还没出去就被抓住了,就算侥幸逃出去,如果他们紧追不舍,迟早也会被捉,不如爬上这棵树,先躲在上面,等到半夜大家都睡熟的时候再出去,说不定还能救出娘亲和爷爷。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抱住树干,双手双脚交替并用,像个猴子一般很快就消失在浓密的树叶之间。 这冯家的打手四处搜寻,哪里找得到? 只说已经逃出园外,几个人带上家伙,兵分几路追了出去,至晚方回来禀告老冯,说人没找着。 老冯把他们臭骂了一顿,说:“一帮饭桶,连个小孩子都抓不住,白喂养你们几个了。” 青木在树上待到半夜,天上一轮残月,冷冷清清地挂在树梢。 这冯家园子静谧得可怕,仿佛一座坟墓。 青木溜下树来,蹑手蹑脚寻找外出的路,来到一处围墙根下,正要找垫脚的地方翻出墙外,猛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叫喊:“放我出去,你们这帮畜生,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娘家妇女,残害无辜,不得好死。” “娘亲!”青木喜道,连忙顺着喊声来处摸去。 刚走到关押碧罗房间的窗口,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隐约中看见两个丫鬟模样的人急匆匆奔过来。 青木连忙闪进旁边的花丛中。 那两个丫鬟边走边小声说话:“这个姐姐也太要强了,白天没死成,大半夜里又在大呼小叫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万一把老爷吵醒了,你我又要挨打。” “唉,她也是可怜,前头自己女儿被人拐卖,今天她自己又要被卖掉。我听说她老爹被老爷活埋了。” “嘘,小心被人听见。快走吧。” 青木听见了,犹如五雷轰顶,咬碎牙齿,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双手握成拳头。 这两个丫鬟开了房门,点燃油灯,只见碧罗双手双脚被反绑,又被一根绳子拴在床头,动弹不得,幸好没有堵嘴。 一个丫鬟上前说道:“姐姐,你还是不要喊了,没有用的。嗓子吼哑了,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你们把我放了,我就不喊了。” “姐姐,你真是痴人说梦。我们是谁?怎敢放你?除非不要命了。” 碧罗见面前这两个丫鬟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虽无三分姿色,也有些许动人之处,不是那穷凶极恶之人,便知他们也是被拐来的奴仆。 碧罗说道:“好妹妹,你们难道忍心见我一家人为人陷害,在这里受苦?我想你们两个也不愿意呆在狼窝,不如我们一起逃走。 我在玉阳城有所房子,还有家茶铺,你们也不用去投靠别人,就跟着姐姐我一起过活,咱们姐妹相称,永不受这奴役之苦,如何?” 一个丫鬟听了,颇有些心动,半晌答道:“不瞒姐姐说,我两个是孪生姐妹,她是姐姐大双,我是妹妹小双。我们两个也是在逃难的途中被这里的老爷骗来,杀了我们的父母,强逼着我们做了丫鬟。” 说完二人忍不住用袖子拭泪。 碧罗叹了一口气,说:“还好他没把你们卖到妓院,也算是不幸当中的万幸。” “姐姐休说万幸二字。”一个人哭道,“这老冯是个淫魔色鬼,我姐妹二人早已被他侮辱了清白。呜呜呜,他是见我们卖不出好价钱,人又听话,家里又缺人手,所以才留下我们听使唤。” 碧罗忙说:“既然如此,那更应该要逃了。” 第32章 逃出樊笼 丫鬟小双忙说:“姐姐还不知道呢,这冯家院子围得跟铁桶一般,还养了好几十个打手,任你是鸟儿也插翅难飞。他又跟官府有勾结,外面还有好多眼线,要逃出去难于登天。” “如此说来,妹妹是甘愿在这里受罪了?” 大双听了,哭道:“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既然连死都不怕,怎么又不敢出逃?就算没能逃出去,顶多也就是个死。” 小双忙说:“姐姐,我不怕死,但是我怕‘生不如死’。你不知道老冯这个大魔头的手段,他有的是折磨人的花招。 凡是胆敢违抗他的人,他抓回来也不弄死你,就让你吊着一口气,炮烙,扎竹签,不给你饭吃,让你吃猪食,甚至砍掉你的手臂,割掉你的舌头,挖掉你的眼珠子——” “别说了!”碧罗听得心胆俱裂,“如果真被抓回来了,我自有速死的办法。妹妹不愿跟我逃走,可以先放了我,等我搬救兵回来救你们出火海。” “放了你,我们活不了啊。” 正说着,只听到窗户外面有人悄声喊道:“娘亲,娘亲。” “谁?” “娘亲,是我,青木啊。” 碧罗听是青木,又是激动又是喜悦,忙道:“还不快走!不要管娘亲。你回去找皇甫广达来救我。” 这里小双喜道:“有办法了,快叫你儿子进来。” 于是开了门,让青木进了屋。 大双问她:“小妮子胆子太肥了,你有什么办法?” “让他儿子把我们打晕,再把我们两个绑了,姐姐不就可以逃走了吗?到时他们问起来,也不会想到是我们放走的。” “既然如此,妹妹快些给我松绑。我若能逃脱,绝不会丢下你们,必会回来救你们两个。” 青木抢先一步,给碧罗松了绑,又用绳子把大小二双绑了。 小双说:“还得用棒子把我俩打晕,否则老冯会起疑心的。” 青木找了一根棒子,正要砸下去,碧罗忙拦住,说:“妹妹舍命救我们,我们怎么能忍心打伤你们。” “不如此,我们反而会有性命之忧。姐姐休要犹豫,快动手吧。一会有人过来问话,就来不及了。” 碧罗说:“我有办法。” 她在屋里找了两团布,堵上了二双的嘴巴。 “这样岂不是更好?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然后吹灭油灯,一边拉起青木,转身出了房门,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青木领着碧罗在黑夜中摸索。 碧罗在后面说:“不知你爷爷现被关在何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你我先逃出去再说。” 青木心道:“娘亲还不知道爷爷已经被活埋了呢。” 不知碧罗有何想法。 他母子二人来到围墙脚下,只是这围墙高过一丈,没有梯子是无论如何也翻不过去的。 黑夜中几声狗吠,划破了寂静。 碧罗心道:“我如不能逃出,只好一头撞死了。” 她蹲下身子,对青木说道:“你先踩在娘的肩膀上,娘先送你出去。” “不,娘亲,我上去了你怎么上来?还是我送你先上去。” “傻儿子,你小小肩膀,如何能承受得住娘的重量?快听话,赶紧上来,等下就迟了。” 青木如何肯答应? 僵持之下,碧罗突然想起一事,笑道:“天无绝人之路,我有办法了。” 青木见她解下自己的罗裙,连撕带咬,搓成成布条,又结成一条长绳子。 她把一头递给青木,说:“你上了墙头,再拉娘亲上去。” 青木这才答应了,把布绳绑在自己身上,双脚踩在碧罗肩头上,双手扶着墙壁,碧罗使出吃奶的劲,一点点把青木托举起来。 碧罗使出全身气力,好不容易站直身体,早已气喘吁吁。 这青木高举双臂,手指尖尖堪堪触摸到院墙的边沿。 他往上轻轻一跳,双掌抓住墙头,又力运手臂,攀上了上去,骑在墙头上,朝下面喊道:“娘亲用绳子绑住腰身,我拉你上来。” 碧罗双手抓紧绳子,说道:“我来了。”紧靠墙壁,双脚蹬在墙上,这青木用力在上面拉。 可是这墙面光滑,无处落脚,碧罗还没攀爬两步,便滑了下来,差点没把青木带下来。 碧罗心想,青木还是一个孩子,力气能有多大?怎么可能拉她上去?只管这般,到时两人都逃不出去,不如让他先走,自己再想办法。 于是对青木说道:“我的好儿子,娘亲实在上不来,还是你先走,我再找其它出口。” 青木哪里肯听?坚决不同意,只管在上面喊:“娘亲快上来!” 碧罗深知他是一个牛心左性的人,劝不动,又怕被人发现,心急如焚。 只得哄他:“这样,你先跳下围墙,看看外面墙根有没有树木,又或者石头什么的,你将这绳子绑在上面,我就好出来了。” 青木信了,跳下围墙,居然真的被他找到一棵碗口粗的大树,于是把布绳子绑在树干上,拉了拉,又不敢高声呼喊碧罗。 碧罗见青木已经逃出园子,舒了一口气,将手上的绳子丢出墙外,双手捂嘴,喊道:“青木,娘亲已找到另外一个出口,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我们在村口青石板大路汇合,千万莫要在此停留。” 青木只得答应了。 这里碧罗心想:“我听说乡下人家,都会在院墙一角留一个狗洞,方便狗子出入,我不如找一找。” 她沿着院墙,一路摸索,突然听到几声狗吠,一个声音吼道:“哪里逃!” 吓得她心胆俱裂,身子定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好容易才恢复神智,只见前面脚步声响,几处火把晃动,朝这里追来。 碧罗内心惨然:“我命休矣!可惜身上没带利器,只好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于是狠下心,拼尽全力,正要朝墙上撞去,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喊道:“老子在这里,有本事来抓我。” 原来是何老儿的声音。 碧罗惊喜之余,便打消了寻死之心,寻了一处草丛躲了进去。 只见前面不远处一处山石里跑出来一个人影,正是何老儿。 这何老儿向着碧罗躲藏的相反方向跑去,边跑边喊:“小畜生们,过来抓你爷爷啊。爷爷精神好,今晚就尽情地陪你们玩捉迷藏吧。” 那几个家丁气得骂道:“这老货敢情是野猫子变的,有九条命,把他埋得那样深,居然还没死。快抓住他,等下吵醒了老爷就不好了,你我都要受责罚。” 第33章 生离死别 何老儿笑骂道:“我又不是傻子,有机会逃走,为什么不跑?难道等着你们来害我?你们这帮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要稍微迟疑一下,就只好死在这里了。” 又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朝那帮人丢了过去。 有人啊呀一声,显然被石头击中了。 碧罗听了,知道是何老儿在暗示她赶紧逃走。 于是忍住眼泪,紧贴墙根,寻找狗洞。 也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又或者是天无绝人之路,她居然真的找到了一个狗洞。 这狗洞虽然窄小,好在碧罗身材娇小,勉强能够通过。 她刚爬出洞外,就听得何老儿一声惨叫,很快就没了声音。 碧罗出得墙外,顾不了许多,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村外跑去。 因为夜色太黑,她又不熟路,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掉了多少次沟渠,满身满头都是泥水。 她想起自己刚才让青木在村口青石板大路口等她,青木是个听话的孩子,如不见她必不会离开。 只是这茫茫夜色,伸手不见五指,辨不清南北东西,如何能够找到青石板大路口? 碧罗又怕又急,慌乱之下,一脚踩空,哎哟一声,滚了下去,原来是一个斜坡。 碧罗滚了几圈,身子被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挡住去势,停了下来。 她只觉浑身火辣辣的,又痛又酸,好不容易坐起来,靠在石头上喘气,突然小腿一阵刺痛,又听见一阵嘶嘶声,吓得她惊叫起来:“蛇啊!” 碧罗感觉自己的小腿渐渐酥麻起来,不由得三魂走了七魄,心下暗叹:“苦也!看来我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正在神思恍惚之际,突然听见一个声音传来:“是娘亲吗?” “青木!我在这里。”碧罗喊道。 原来这青木在黑夜中寻了半日,等得十分心焦,突然听到前面有脚步声,以为是追兵,便躲在一边。刚才碧罗喊出声,他才知道是自己母亲,于是出声问询。 母子相逢,自然十分欢喜。 青木循着声音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扑进碧罗怀里,直呼娘亲,说道:“我们快走吧。” 碧罗忙道:“娘亲被毒蛇咬了,不能动弹,否则蛇毒散得更快。你赶快撕下一根布条,绑住我右腿根部,这样蛇毒就不会往上冲了。” 青木大惊失色,连忙在自己衣裳里撕了一条布,摸着碧罗的大腿,绕了一圈,绑得紧紧的。 “娘亲,我背你。” 碧罗只觉头昏脑胀,笑道:“傻儿子,你还小,背不动娘亲。” 此时青木已近十岁,身形却好比十五六岁的少年,虽说不上虎背熊腰,也算相当雄壮了。 他说:“娘亲小看儿子了,你只管爬到我背上,看我背不背得起你来。” 碧罗心想,若叫他丢下自己,他是断然不肯的,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让他背着走路,兴许能遇到好人。 于是艰难地趴在青木背上,让青木背着慢慢朝前走去。 他母子二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大概是破晓时分,天色渐渐发白,眼前的景物道路也依稀可见。 原来他们是在一座山中。 这山虽然不高,但是树木葱茏,云气蒸腾,蛙叫虫鸣,泉水叮咚,也算是一座灵山了。 青木大汗淋漓,脸蛋通红,沿着山路乱走。 碧罗在他背上早已几昏几醒。 她眼睛半睁,虚弱地说道:“青木,你累了,先放我下来,歇一歇,我口渴得紧。” 青木找了一块草地,把碧罗放了下来,转身过来察看,只见碧罗嘴唇青紫,神情委顿,早已没了往日神采。 青木捧了一捧溪水,送到碧罗嘴边。 碧罗只微微动了一下嘴唇,再也没有力气张开嘴巴喝水了。 她对青木说:“青木,我的好儿子,娘亲快不行了,你不要管我,快点走吧。记住回到玉阳城,不要去找皇甫广达和王妈妈。他们两个都不是好人。” “可娘亲不是一直说要回去找皇甫他们来报仇吗?” “若果娘亲还活着,找他们帮忙无妨。但是娘亲死了,你去找他们反而会自投罗网。” “为什么?” “你还小,不懂这些,总之千万不要去找他们。” “不,娘亲,要走我们一起走,要死我们一起死。我绝不丢下你不顾。” 碧罗厉声说道:“你我都死了,谁去救香叶浅草?他们可是你的弟弟妹妹,你难道忍心见他们落在坏人手里受苦?” 青木听了,无话可答,只是哭啼,十分哀痛。 “娘亲不是不想跟你一起走,只是娘亲中了蛇毒,很快就会死去。这又是无可奈何之事。好孩子,你别光顾哭了,你把娘亲放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用树叶树枝把我盖起来,这样就算娘亲死了也不会被人发现。” 青木听了越发哭起来。 他背着碧罗,找到一个背风的凹地,把碧罗放了进去,又寻了许多落叶,堆在她的身上,只露出一张脸蛋。 碧罗此时蛇毒流遍全身,身躯僵硬,已经无法动弹。 她流着眼泪,对青木说道:“青木,娘亲在临死之前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靠近我一点。” 青木把碧罗的头部放在自己大腿之上,豆大的泪珠滴落在她的脸上。 碧罗惨然笑道:“娘亲是前朝的公主,只因国破家亡,流落江湖。你也不是你爹的亲生骨肉。” 青木听了,忙说:“娘亲一定是糊涂了,儿子怎么不是爹爹的亲骨肉呢?” “我在遇见你十郎爹爹之前,已经有了你。你是前朝驸马爷夏侯煊的儿子,你叫夏侯青木。” “什么?不,我不相信。你骗我!” “傻孩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何况你我骨肉相连。娘亲说的句句属实。你的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血液,是青川甘氏皇族血脉,不是凡夫俗子。” “娘亲说这些有什么用?前朝已经灭亡,一去不复返了。” “儿子,你听我说。我听说先皇陛下,也就是你外公的追随者们现在集结了好几股军队,和当朝对抗,已经占领了好几座城池。 其中有一个号称神威将军的,最为出名,打的是我的名号,尊我为女皇,自称正统。你回到玉阳,把房子卖了,拿了钱去找他吧。他若知道你是我的骨肉,一定会善待你,拥立你为新君的。” 第34章 奇缘 青木听得目瞪口呆,但这话从他娘亲口中说出,绝不会是假的。 他问碧罗:“娘亲自然不会欺骗儿子,但是空口无凭,我去了,他们怎么相信我就是娘亲的骨肉呢?” “不必担心。” 碧罗让青木从她脖子上取下来一件物品。 青木拿在手中,原来是一块二指宽的方形碧玉,晶莹剔透,灿然生辉,温润留香,显然是稀世珍宝,上面刻着极细的几行小字,字体刁钻古怪,难以辨认,既似花纹,又像符文。 “此物从未离开我身。这是我父皇你外公的遗物,当初在生离死别的时候传给我的,见此物如见皇上。此物闻名天下,无人不知,你见了神威将军,只要给他出示此物,他必会相信。” 青木只得接了,藏在怀里。 碧罗又说:“你把耳朵贴近我嘴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青木弯下身,把耳朵贴在碧罗的嘴唇上面。 只听得碧罗声音如蚊子嗡嗡,模模糊糊听她说道:“其实我怀疑这神威将军就是我的夫君,前朝驸马夏侯煊,也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只有他才会打我的旗号。 可我已经嫁了李十郎,违背誓言在先,又和十郎生了儿女,无颜再见他的面,所以迟迟未去投奔。如今娘亲将入黄泉,不能因为我一己私利而埋没真相,让你遗恨终生。” 青木听了,逃到一边,大声哭道:“娘亲瞒得儿子好苦,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碧罗泪眼模糊:“不是为娘不告诉你真相,而是你若知道真相,十分凶险,恐有性命之忧。” “那你现在又告诉我干什么?” “为娘总不能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吧。我与你亲生父亲驸马爷夏侯煊青梅竹马,山盟海誓。他若是知道自己尚有骨肉在世,一定会很高兴的。也不枉我与他相识一场。” 碧罗说完话,力气用尽,面色也渐渐发暗,显然命在旦夕。 此时朝雾朦胧,鸟声渐起,东方发白,阴气逼人,又好似听到不远处有人语之声。 碧罗料定是老冯的人追上来了,便催促青木离开。 “青木,香叶浅草虽然和你不同父,但却同母,血脉相通,你务必找到他们两个,兄妹团聚。如有机会,你们将我的尸骨残骸送往青川故地安葬,也免我飘零之苦。” 说完双眼紧闭,如同死去。 青木听了,恸哭不已,眼见碧罗已无生还希望,便用树叶把碧罗的脸部也遮盖起来,狠下心朝山的另一头奔去。 其实碧罗不过是装死,好断绝青木的留念之心。 青木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她终于流下哀伤的泪珠。 想我一国公主,居然落得个曝尸荒野的结果,真是可哀可叹。可知世事无常,荣华富贵犹如过眼云烟。 我死不足惜,惟愿我的三个儿女能够团聚,长大成人,为我报仇雪耻。 一时蛇毒发作,心内翻江倒海,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碧罗感觉自己灵魂出窍,犹如一股青烟漂浮在一条大船之上,水流淙淙,阳光闪烁,水面上波光点点,空灵而寂寥,如梦似幻。 大概我已经死了吧,这里必定不是阳间,只是这阴朝地府难道不是漆黑无边么,怎么会有阳光呢。 碧罗内心十分安宁,感觉周围似乎有人小声私语,又有人在弹奏瑶琴,琴声悠悠,沁人心脾。 碧罗慢慢张开了眼睛。 只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盖着金丝软被,四周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床对面放着一架木琴,有个公子模样的人物正在抚琴。 那人见她醒来,微微一笑:“你醒了?” 便停住琴声,走了过来。 这人略莫二十来岁的年纪,剑眉星目,色若春花,风流潇洒,头缠诸葛巾,腰缠玉带,身姿挺拔,温润如玉。难怪有诗曰“陌上公子世无双”,恐怕形容的就是他吧。 碧罗见他靠近,慌道:“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那公子笑道:“不要怕,我不会害你。你先好生静养,不宜激动,此事以后慢慢再说不迟。” 又对外面喊道:“紫桐,姑娘醒了,还不快进来伺候。” 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儿推门而入,笑盈盈地说道:“还是公子的琴声厉害,她睡了三日,这才醒了。” 碧罗见这丫鬟眉清目秀,气质高雅,衣裳华丽,头上也插了好几枝珠翠,心想这家人必定是豪富贵胄,否则不会有这般气度。 那公子吩咐丫鬟:“好生伺候,不得敷衍。”便出去了。 这个名叫紫桐的丫鬟斜坐在碧罗床前,轻笑道:“姑娘不要怕,我们不是鬼,你也没有死。是我们公子救了你。” “可我明明被毒蛇咬伤,死在山中啊。怎么会在这里?” “也是天缘凑巧。我们公子乘船出游,一路顺水而下,见这里有座山峰气象万千,景色不俗,于是下船进山游玩,没想到遇见了你。” “可是我藏在树叶之中,你们怎么又怎么能发现我呢?” “这又是一桩奇事了。”紫桐笑道,“我们公子在你藏身的地方摔了一跤,跌倒在你的身上,这才发现了你。公子喜欢游山玩水,常遇毒蛇,所以配制有解毒的妙药,随身携带。他给你放了血,服了解毒的灵药,把你救回来了。” “多谢了!” 碧罗感激不尽,没想到自己居然大难不死,心里欣喜无比,可见上天也不忍她与自己的儿女就此天人永隔,谁说这世上没有救人的神佛呢。 这么说,我是在船上了。 碧罗感受到大船在水面上轻轻晃动,外面隐隐有波涛之声,一缕阳光穿过窗棂,落在屋内的圆桌上,形成一团金花,跳跃不止。 “妹妹扶我起来坐一会吧。”碧罗只觉浑身酸痛,想换个姿势靠一靠。 紫桐拿了一个靠枕,把碧罗轻轻扶了起来,斜靠在靠枕上,说:“姑娘身上蛇毒才清除,身子还十分虚弱,不宜多动,还得静养,坐一会子便躺下吧。” 碧罗答应了,突然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吓得惊叫起来:“是谁给我换的衣裳呢?” 紫桐呵呵笑了:“姑娘别怕,是我与另外一个丫鬟帮你换的。你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损不堪,我们把你救回船上就帮你梳洗更换了。这些衣服还是公子专门挑选的呢。” 碧罗放了心,见身上的衣服由内而外,布料做工均是上乘,隐隐有宫廷之风,显然不是一般人家能够享用的。 她问紫桐:“你家公子是谁?莫不是皇亲国戚?” 第35章 柳暗花明 紫桐听了,抿嘴笑答:“我家公子超凡脱俗,是天下第一风流俊秀人物,岂是那些饱食终日的纨绔子弟所能比拟的。姑娘不必细问,慢慢你就知道了。” 碧罗知她不愿对一个陌生人细说详情,于是只得住了口,盼着早点恢复健康,好去寻找自己的儿女。 这紫桐命人传了汤药进来,亲自喂碧罗服了,又扶着她躺下,说道:“姑娘好生休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来。” 碧罗问她:“我现在身处何处?这船又是要到哪里去?” “此船朔江而上,如今已到巫山,过几日便会在江州靠岸。” “公子就住在江州么?” “娘娘,不,公子的母亲在江州隐居修行。公子此行是专程去探望她老人家的。” 这人果然与皇家有牵连。 碧罗听她话里露了破绽,也不戳穿,假装没有听见【娘娘】二字,又问:“难道公子的母亲出家为尼了?” “正是。我家主母斩断尘缘,在佛门中修行已经十数年了。” “我听说江州有座寺庙,名曰‘寒光寺’,久负盛名,藏有佛祖舍利真身,是座千年古刹,不知道你家主母是否在此修行呢?” 紫桐笑道:“还真被你说中了,我家主母就在此间寺庙修行。公子说你不是凡人,看来此言非虚。” 又问:“姑娘何方人士,为何沦落至此?” 碧罗哪里肯以实言相告,便说:“我乃青川人氏,因为战乱,被迫与父母相携逃亡,没想到父母中途而亡,丢下我一人,沿路乞讨。 那日实在饥饿难耐,进山寻找食物,却被毒蛇咬伤,昏死过去,幸得遇见你们,方能死而复生。” 紫桐听了,感慨不已,又问她姓名。 碧罗答道:“我姓夏侯,名碧罗。妹妹就叫我碧罗吧。” “原来是碧罗姐姐。我不过是一低贱的丫鬟,如何能与你并肩?姐姐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我家公子对姐姐一见倾心,吩咐我们殷勤照看,不得放肆呢。” 碧罗听了,一团红晕浮现脸颊,嗔道:“妹妹胡说了。我不过是一个山野粗人,苟活于乱世之中,朝不保夕,四处飘零,身份卑微,如何敢与你相比?妹妹快休出此言,如蒙不弃,你我就姐妹相称吧。” 紫桐笑言:“姐姐不久就会成为我家公子的爱姬,我能服侍姐姐,就十分幸运了。” 碧罗听了越发不好意思,心下恼怒,又不能显露出来,毕竟自己的性命为人所救。 于是闭目沉默不语。 紫桐见她已有困意,便带上门出去了。 碧罗心想:“刚才听她唤公子母亲娘娘,想必是哪朝的妃子,厌倦了宫廷内斗,为了避祸,故而躲在寺庙修行。既是如此,这公子必然是皇族血亲了。只是不知是那一脉的人物。也罢,我如今性命已然无忧,不如见机行事,再找机会逃走吧。” 到了晚上,紫桐领着两个丫鬟送餐进来,让碧罗用了晚膳,又喂了她汤药。 正在闲话,有人说道:“公子来了。” 只见日间那位男子走了进来,坐在圆桌旁,问碧罗道:“碧罗姑娘感觉可大好了?” 碧罗侧身答谢:“多谢公子记挂,奴家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身子还是有些乏力,走路感觉吃力。” 那公子笑道:“你当初中了蛇毒,虽然那毒性并不十分厉害,但我发现你的时候,蛇毒已经流遍你全身,若再晚半个时辰,就算华佗在世,也不能救活你了。如今蛇毒全清,身子自然乏力,你只需好生静养,不出十日,便可恢复如初。” 碧罗答应了,又问:“公子高姓大名,奴家记了,日后也好寻机报答。” “我叫慕容青松,你叫我青松哥哥就好。” 碧罗听见此语略有轻薄之意,欲待不理他,又恐说不过去,况且她又不是那种矫揉造作之人,便淡然一笑:“慕容公子年岁未必有奴家长,叫你哥哥却不大合适呢。” 这慕容青松时年只有二十七八岁,然他举止沉稳端庄,行事老练,又常在江湖行走,是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反而大了两三岁。二碧罗肌骨晶莹,雪肤花貌,娇嫩无比,天生丽质,虽然历经风雨,毕竟是皇家血脉,从小长在深宫,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又兼心灵纯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所以慕容青松便认为她是一个妙龄佳人。 他听了碧罗的话,笑道:“姑娘笑我拿大,喜欢做人家哥哥?我看你分明比我要小。也罢,本公子以后就叫你碧罗吧,这样亲切些。” 又问:“你孤苦一人,又是妙龄少女,如今乱世,以后就跟着我过活吧。我虽然无能,也可保你周全。” “那就多谢慕容公子美意了。” 紫桐在一旁插言:“公子不如趁这次探访主母的机会,让主母做主,娶了碧罗姑娘,成其好事。” “你这丫头,急什么?” “我是怕她哪天不辞而别,公子追悔莫及。” 碧罗早已绯红了脸蛋,嗔道:“紫桐妹妹休要胡言乱语,我身份卑贱,怎么能配得上你家公子?我只愿和你一样,做一个公子身边的丫鬟,终日伺候公子,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公子可舍不得你做他的丫鬟。姐姐既要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慕容青松笑骂道:“这小贱人太放肆了。都是我平时纵容你们,现在不得了了,敢拿我取笑,不管什么场合,不管什么人物,只管胡说八道起来。” 屋里的其他丫鬟听了,都捂嘴偷笑。 有人偷骂紫桐:“这小蹄子仗着自己生的比我们好看一些,没大没小起来。幸亏公子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 紫桐回道:“我不过说出了公子的真心而已,公子必不会责怪于我的。” 慕容青松骂道:“越说越放肆了,还不给我住口呢。” 紫桐起身,扯着那几个丫鬟,递了一个眼色,嘻嘻哈哈地跑出去了,屋里只剩下碧罗和慕容二人。 碧罗靠在枕头上,低头无言。 慕容青松也不知要说什么话,一时气氛十分尴尬。 第36章 寒光寺 这慕容青松毕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心性洒脱,风流不羁,很快便恢复如旧,问碧罗道:“夏侯姑娘可曾到过江州?” “奴家未曾到过江州,只是听人说起过,江州物华天宝,奇秀多险,能人异士众多,是修仙炼真的绝佳之处。” “夏侯姑娘果然见识不凡。你既然孤苦无依,不如就随我一同去观瞻江州的风物景致吧。” “如是,那就多谢公子了。” 大船在江上飘啊飘,犹如无根的浮萍。 碧罗在无人时,想起自己的三个孩子,心痛难禁,不知道青木是否已经找到他的亲生父亲夏侯煊,也不知道香叶在买她的人家里有无遭受打骂,更不知道浅草跟随那贱人叶小红身在何处。 碧罗一时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她想这慕容公子非富即贵,必然是今朝的达官显贵,如果让他得知自己是前朝的公主,只怕有性命之忧,如果自己被当朝皇室所获,必然会被他们以此胁迫夏侯煊投降就范。 如此想来,只好先保全性命,再找机会寻找自己的孩子了。 迷迷糊糊之际,突然看见驸马爷夏侯煊从外面走了进来,冷冷地说:“公主好闲心,我为你受尽煎熬,你却在这里与人谈情说爱。” 碧罗急得正要解释,外面又进来一个男子,却是李十郎,好似将军的装扮,对碧罗骂道:“贱人,你把我的三个儿女弄丢了,居然还有脸活在人间。” 碧罗听了,羞愧万分。 夏侯煊对李十郎说:“原来是你玷污了我的爱妻,我要你命。” 说罢举剑砍了过去。 李十郎拔剑挡开,冷笑道:“败军之将,有何资格在这里胡言乱语。碧罗乃我妻子,怎么会是公主?” “无耻淫贼,快还我公主清白来。” 夏侯煊和李十郎在船舱里撕打起来。 李十郎肩膀首先挨了一剑,用手捂住肩膀,指缝间渗出鲜血来。 碧罗惊道:“十郎,你没事吧?” 夏侯煊听了,哼道:“贱人,原来你真的移情别恋,枉我对你痴情一片。等我杀了这淫贼,再问你是非。” 李十郎一剑刺中夏侯煊的手臂。 夏侯煊啊地叫了一声。 碧罗急忙惊呼:“驸马!” 这李十郎听了,怒道:“原来你真的是前朝公主。我乃当朝将军,岂能与你为夫妇?不如杀了你,我好去皇帝那里领赏。” 于是举剑朝她砍来。 碧罗吓得大喊一声,醒了过来。原来是一场梦。 那紫桐正在外面观赏江岸美景,听见碧罗叫唤,忙进来问候。 “姑娘怎么啦?” “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碧罗坐直身子,就要下床。 紫桐忙过去扶住,说道:“姑娘身子虚弱,还是躺下静养吧。” “不妨,我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在床上躺了这么多日,只感觉腰酸背痛,不如起来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反而精神些。” 紫桐见她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也不阻拦,便扶她起来。 碧罗来到窗前,朝外望去,只见外面烟波浩渺,两岸怪石嶙峋,远山苍翠,气势雄伟,显然已到江州境内。 到了第三日,大船靠岸,大家弃舟登岸。 早有人安排轿夫抬了一顶滑竿过来,让碧罗坐了,放下帘子。 碧罗见慕容青松的奴仆丫鬟众多,挑箱子的,抬柜子的,起码好几十人,光丫鬟仆妇就有十多名。 她想起自己当初的荣光,沧海桑田,未免唏嘘。 也不知走了多久,队伍蜿蜒进入山中,林间树木遮天蔽日,道路两旁偶有飞瀑,鸟语花香,山泉叮咚,十分清幽。 碧罗心道:“这里就是寒山了。” 再走了半个时辰,只见山中一处庙宇,占地十分广阔,房屋鳞次栉比,青瓦白墙,掩映在青山之中,好一个清修之处。 这里就是寒光寺了。 只见寺门开处,两个尼姑走了出来,双手合十,对着慕容青松说道:“公子别来无恙?主母已念叨了半日,公子快请进吧。” 原来是一座尼姑庵。 碧罗也下了轿,随着众人鱼贯而入。 进得庵内,随从各自散开。只有紫桐和另外一个名叫夏花的丫鬟跟随慕容青松。 紫桐扶着碧罗,一行四人跟在一个带路的尼姑后面,进了一间偏殿。 谁知外面清幽寂寥,这屋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室内陈设虽然尽量从简,然而所用之物无不是稀世珍品,皇家气象是隐藏不了的。 屋子上方的蒲团上端坐了一个中年尼姑,虽然身穿素服,头戴尼姑帽子,却难掩贵气,面容也十分艳丽。 慕容青松上去拜见了:“孩儿见过母亲。母亲近来可好?” 有人拿了一个蒲团让他靠在那尼姑身边坐了。 这中年尼姑伸手抚摸慕容脸颊,慈爱地说道:“半年不见,我儿又长大了些。” 紫桐悄悄对碧罗说道:“这就是公子的母亲了,法号玉真,我们都叫她玉真主母。” 这玉真师姑早已看见屋里多了一个丽人,忙问:“此人是谁?” 慕容青松笑答:“这是我在中途搭救的女子,也是一个落难之人,名叫碧罗姑娘。” 玉真师姑拿眼细细扫视了碧罗一番,微微一笑:“好一个绝代佳人。若不是在这山野之中见到,我还以为是哪个尊贵的公主驾到呢。” 碧罗忙上前施礼,彼此见过。 玉真师姑又问:“你可姓甘?” 碧罗听了,心里一惊,她怎么突然问我是否姓甘。难道此人已看穿我身世? 于是不露声色,答道:“奴家复姓夏侯,全名夏侯碧罗。想是有人同我样貌相似,所以师姑错认了?” 玉真笑道:“我有一个远房侄女姓甘,也叫碧罗,所以这样问你。” 慕容青松见他母亲问得奇怪,便说:“母亲几时有个远房侄女了?怎么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她现在何处?芳龄几何?难道也跟这碧罗姑娘一样,生得花容玉貌?” 玉真嗔道:“一说女孩儿,你就兴奋莫名。娘亲也是在她一两岁的时候见过,我也不知道她身在何处,说不定早已不在人世。” 紫桐也上来拜见了玉真。 玉真显然和她十分熟悉,笑道:“这小妮子越发出落得动人心魄了。我问你,公子是不是还是一天到晚游山玩水,不安心读书,又搜罗了几个美人回家?” 紫桐抿嘴一笑,答道:“主母不必担忧,公子早已收心养性,静心读书,准备在来年的殿试中考取头名呢。” 第37章 玉真师姑 玉真听了紫桐的话,点点头:“这才是大家公子的做派。我家虽不求你考取功名,也应熟读史书,通晓俗物,多和朝廷的人来往才是。” 慕容青松笑道:“母亲博古通今,难道不知道有一句诗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游山玩水,访古探幽,深入民间,也算是积累生活的智慧,学了处世的哲学呢。 朝廷那帮人,虽然身居高位,却自视清高,不察民情,迂腐守旧,故步自封,刚愎自用,欺上瞒下,是没有什么说头的。 何况人生苦短,未必一定要入朝为官,封侯拜相才算成功。” “我儿虽然说的是,但你身负慕容家族光大重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家族前途。” “母亲放心,不是还有光华弟弟么?他最喜欢读书了,不愁不能光耀门楣。” “他是他,你是你,你可不能把所有的家族责任都背在你弟弟的身上。” 慕容青松略显不耐烦,忙说:“母亲既然如此关心慕容家的前程,为何自己又躲在这里清修呢?” 玉真师姑被他这话堵了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吗?能做俗人,谁愿当尼姑呢。 玉真良久才说道:“娘亲说不过你。我知道你一向有主见,也劝不了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娘亲若能真的这样想,那就是孩儿的福气了。” 玉真又问:“这次过来是停留一两天就走呢,还是多待些时日?” “好不容易才出来,当然要陪母亲多住些时日了。我以前来这里探你,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回,没时间游览江州风光,这次可得到处看看了。” 玉真听了十分喜欢,忙吩咐尼姑们安排食宿。 正忙着,有个尼姑进来禀报:“主母,隔壁的智心禅师听说公子来了,要过来拜见。” 玉真忙说:“快请!” 原来这寒光寺本来是座僧院,后来因为玉真要来这里修行,才分拨出一部分专门给她居住。中间只隔了一道围墙。如有要事,也会互相来往。 慕容青松听说智心禅师要来见他,皱眉说道:“这和尚也是,次次都要见我,有什么意思?” 玉真嗔道:“主雅客来勤。你是个贵人,他自然敬重你。智心禅师是得道高僧,一般人专门要来拜访他,他还闭门不见呢。可别不知好歹。” 不一会儿,那智心禅师走了进来,先是拜见了玉真,然后对慕容青松说:“公子大驾光临,小僧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慕容也还礼答道:“禅师不必拘礼,你是佛门清修之人,我是红尘俗世凡夫,应该小生前去拜见才是。” 好一阵寒暄,其中并无可述之处。 此事碧罗早已和紫桐跟着一个尼姑去了安歇的屋子。 碧罗问紫桐:“你家主母既然有儿女,怎么舍得抛弃家人,又为何要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修行呢?” 紫桐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被公子买进入慕容家做丫鬟时,主母早已出家了。” 原来她也是慕容青松在外面搜罗的美人了。 碧罗又问:“慕容家是皇亲国戚吗?我看他们言行举止不凡,不像普通富贵人家。” 碧罗回道:“我听说主母以前当过娘娘,不知因何缘故突然出家。她出家的时候,大公子慕容青松和二公子慕容光华还很小呢。” “那公子的父亲一定是皇上了?”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哎呀,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只知道大小二位公子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 “老夫人又是谁?” “老夫人是公子的外祖母,前朝宰相的原配夫人,今朝赐封卫国夫人的一品诰命夫人。” “卫国夫人?”碧罗听了,心内沉思,又问,“这老夫人是不是前朝宰相房远林的夫人?” “这我可不晓得了。”紫桐扭头看着碧罗,十分奇怪,“你怎么知道前朝的事情?我听说前朝有个安宁公主,古今绝色,思慕她的人非常多。前朝灭亡的时候,很多达官贵人都想把她据为己有,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听说她在被人追杀的途中跳崖而死,香消玉殒了。真可惜了这样的美人。要是她还活着,大概这安宁公主和你一样美貌吧。” 碧罗听了,心中一慌,忙说:“我一乡野村姑,岂敢和高贵的公主类比?” 紫桐笑道:“姑娘不必自谦。当初公子第一眼见到你,便惊叹你的美貌,说生平从未见过。若不如此,他也不会把你带在身边了。” 碧罗羞红了脸,忙说自己困了,想要小睡一会。 碧罗服侍她躺下,心里说:“这位姐姐一定有好多秘密,绝不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简单。哼,是狐狸终会露出尾巴,慢慢看就是了。” 于是说:“姑娘好生歇息,我去主母那里听话呢。” 碧罗躺在床上,暗暗沉思。 如果这位老夫人真是的前朝宰相房远林的夫人,那我和他们家就是世仇了。 当初之所以亡国,这奸臣房远林功不可没。就是他勾结外族入侵,又联合叛党,里应外合,蒙蔽了圣心,架空了皇权,这才招致灭国的惨剧。 可叹的是,这奸臣扶持新皇帝登基,原以为可以成为顾命大臣,权倾天下,没想到他自己年老体衰,一病死了。 他老婆卫国夫人我倒是听人说过,据说性格刚强,极富智谋,深谙官场争斗,十万个男人都比不上她一个,很多时候这奸相都要听取她的建议呢。 当朝皇帝十分敬重她,难怪封她为卫国夫人。卫国卫国,保家卫国。 只是你保的是谁的家,卫的是谁的国?在本公主看来,你们不过是卖国求荣的败类罢了。 此等血海深仇,如何能忘? 当初父皇要让女儿我继承皇位,成为俯视天下的女皇帝,就是这奸臣房远林联合一帮大臣极力反对。 唉,人世无常,朝为公主,暮为贫女,我的命运实在太凄惨不过了。 当初那些人捉拿我,就是要对我青川甘氏皇族一脉斩草除根。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还有三个儿女,那他们还有命活下来吗?罢了罢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了。 想到这里,碧罗暗暗抛洒了几滴眼泪。 这时紫桐让人端了斋饭进来,喊碧罗起身就餐。 第38章 结拜 碧罗对紫桐说:“妹妹也来一起吃吧。你我一样的人。” 紫桐忙说:“姑娘说什么呢,奴婢担当不起。奴不过是公子身边的丫鬟,你是公子点名要让我伺候的主人。” 碧罗见她说话的时候,神情似乎有些凄楚,内心似有愤懑不服,便知此人对慕容公子情根深种,十分倾心。 碧罗一心想要巴结紫桐,又怕她再有误会,笑道:“妹妹快休如此,折煞姐姐了。我一介贫女,又比你后来,轮也轮不上我。妹妹这些日子尽心尽力的照顾我,我感激涕零,如蒙妹妹不嫌弃,我愿意和你结为姊妹,生死与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紫桐听了,转愁为喜,笑道:“姐姐既然如此说,我就蹬鼻子上脸了。你我现在就结拜如何?” 碧罗连忙应允。 她二人跪在地上,对天发誓:“我诸葛紫桐,我夏侯碧罗,有缘相遇,自愿结为姐妹,今后同心协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永不违誓,否则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结拜完毕,紫桐喊碧罗姐姐,碧罗喊她妹妹,二人相拥而泣。 紫桐说道:“不瞒姐姐说,我是广南人氏,从小就是孤儿,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是家乡一地主府上的家生子。后来打仗,地主家遭了强盗,我被强盗掳掠而去,拿到街市上售卖,被公子看见,就把我买了下来,做了他家的丫鬟。我原本无名无姓,是公子赐给我紫桐的名字。” “看来妹妹和我一样,也是天涯沦落人啊。你我姐妹二人更应该互相扶持了。” 正说着,有人推门而入,却是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见她二人脸上有泪痕,似乎刚才哭过,便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难道是争馒头吃不成?” 说的二人都笑了。 紫桐说:“公子惯会调侃人家。碧罗姐姐是主子,我岂敢同她争抢?” “你既然知道她是主子,怎么没大没小的,喊起姐姐来了?” 碧罗忙说:“我和紫桐妹妹一见如故,情同姐妹。” “若然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我就怕你们两个不和睦。” 又对碧罗说:“姑娘舟车劳顿,先休息几日,等你恢复元气,我带你去附近走马观花。这寒山是佛家圣地,山顶佛光最负盛名。” 碧罗只得答应了。 紫桐听了,欢喜地说:“这样好玩,公子不可丢下奴婢。” “这个自然。没有你这只花喜鹊,少了许多热闹呢。” 紫桐嘟嘴嗔道:“公子总是取笑奴婢,不同你说了。” 说罢端了饭盒出门去了。 这里碧罗和慕容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碧罗打破沉默,问道:“公子有什么事吩咐么?” 慕容嗔道:“你我平等之人,怎么好用‘吩咐’二字?” “公子是金玉自身,奴家不过是贫贱之人,幸蒙公子搭救,奴已是感激不尽,非粉身碎骨不能报答公子万一,岂敢与公子平等?奴愿做公子府上的一名粗使丫鬟,端茶倒水,绝无怨言。” “唉,你越说越远了。连紫桐我都不舍得使唤她,更不用说你了。你虽然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官宦人家的落难小姐,寻常人家的女儿岂有你这样的气度? 你就别欺瞒我了。我知道你不愿说破自己的身世,一定有你的苦衷,我也不会勉强,但请姑娘不要再说什么做丫鬟奴仆之类的话了。” 碧罗心想,谁还不愿意做娇小姐呢,我若再推三阻四,就太矫情了。 “既蒙公子厚爱,俗话说‘大恩不言谢’,奴恭敬不如从命,只待来日寻机报答了。” 慕容笑道:“你要报答我也容易,只怕你不肯。” 碧罗知他嘴里没有好话,也不追问,忙拿话岔开,问他:“不知公子贵府在何地,家里又有什么人物?” “好不公平,你问我,我句句作答,而我问你,你却一问摇头三不知。” “公子不说也罢,奴家不问就是。” “问又何妨?不过,现在我还有事要处理,等那天你我上山看山顶日出,那时再说不迟。” 说罢起身告辞。 后来玉真问慕容:“我看碧罗这丫头心机深沉,来历不明,你还是小心为妙,不要为色而得不偿失。” “母亲又胡说了,虽说人心难测,但她一个落难女子,娇弱无比,父母双亡,就算来路不明,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母亲何必如此小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又是乱世,时局不稳,连皇帝都遭遇了好几次暗杀呢。 你外祖父身前树敌过多,他虽然走了,你外祖母尚在,当今圣上又对她十分敬重,我们是他的后代子孙,难免不会有人乔装打扮混进来对我们不利。 我听说前朝驸马夏侯煊这个反贼打着安宁公主的旗号反叛朝廷,如今占据了甘凉二州,还有西蜀部分国土,声势十分壮大。他们到处散播流言,说要活捉你我,为青川甘氏复仇呢。” 慕容青松听了他母亲的话,也觉得有道理,想了想,笑道:“我常听传言,说这亡国的安宁公主超凡脱俗,号称天下绝色无双。如今看来,未免口气太大。” “此言非虚也!”玉真正色道,“我曾经见过她,那时她未成年,还不通人事,但却已经有倾国之色,犹如天使下凡,光彩照人,无与伦比。” “母亲少夸口,依你说,这安宁公主比碧罗姑娘如何?” “这碧罗也是一个绝色人物,容貌应该不差安宁公主,眉眼竟然也有些相似。我一见她,差点把她当成安宁公主本尊了,不过细看下来,其面带风霜,眉头紧锁,虽然多了些沉稳矜持和忧愁,却少了些少女的天真烂漫和高贵之色,气质上差了一点。” “那是因为她久历人间疾苦,身心疲惫而已,然而其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典雅气质却是无人能及的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你是被她迷住了,所以看她什么都好。也罢,这安宁公主早已烟消云散,我们何必在这里谈论一个死人?” “母亲,孩儿准备让碧罗做我的爱妾,你意下如何?” 玉真嗔道:“你的事我管的了么?你看上的女子,她们哪个不是心甘情愿,死心塌地跟随你?别说你让她做妾,就是让她给你当丫鬟,恐怕她也会受宠若惊呢。只是有一条,你东京城里那些个良妻美妾,不知道是否能见容得下她?” 第39章 寒山日出 原来这慕容公子最是一个多情的种子,生的丰神俊秀,比女人还要漂亮万倍,对人又及其诚恳,加上显赫的家世,前途无量,凡是和他交往的女子无不为之倾倒。 因此世间皆传说慕容公子的情人无数,上至宫廷后妃,下至布衣女子。 不过慕容青松所谓的爱,大概是一种博爱,多半是精神上的。他只是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与他有交集的美人,令对方一厢情愿罢了。 比如像紫桐这样的女孩,在外人看来,他们之间也是情人关系,实则慕容并没有想和紫桐有肌肤之亲的念头。 不过那些美人们的想法就难说了,我想如果慕容开口索要,没有人会忍心拒绝他吧。 闲话少说。 前头说慕容想让碧罗做他的爱妾,为何不是正妻呢? 因为慕容在十八岁的时候就由他外祖母做主,奏请皇上赐婚,娶了当朝的最受皇帝宠爱的平城公主为妻,也就是说,慕容公子是当朝驸马。 这平城公主虽然贵为公主,但温柔贤惠,美丽大方,深爱慕容青松,虽然风闻公子拥有众多情人,她也不以为意。 如有人传说公子的风流韵事,她则说:“公子天人之姿,光照日月,没有女人爱慕才奇怪呢。花有奇香,蜜蜂自来。我岂肯因为那些莺莺燕燕而去责备公子呢。” 慕容青松听了,越发敬爱平城公主。 后来平城公主又让自己的贴身丫鬟玉簪做了慕容的侍妾,外人更称赞她贤惠识大体了。 府上那些丫鬟见她心慈多恩,也不十分怕她,甚至还有敢当面和公子调笑的。 平城公主见了也是当做没见,一笑了之就完事了。 倒是她的丫鬟玉簪自从做了姨娘,眼里容不得沙子,对那些轻浮的丫鬟非打即骂,因此那些丫鬟不怕公主,反而怕玉簪。 第三日清晨,慕容青松约了碧罗,他自己带了两个年轻男仆跟随,碧罗带了紫桐,一起上山顶去观赏佛光。 这寒光山以清幽为盛,山并不高大,寒光寺又建在半山腰上,因而他们很容易就爬上了山顶。 大家站在山顶平台,上面有一个茅草搭成的八角亭,内有石凳石桌。 有人在石凳上面铺了软垫,请慕容和碧罗坐了。 大家举目望去,西边天空挂着一轮清月,朦朦胧胧,尚未完全褪去。树木草丛上朝露点点,泛着清辉,十分梦幻。 一阵山风徐来,拂过脸颊,大家倍觉神清气爽。 西边月亮渐渐隐没。 “夏侯姑娘看那边。”慕容用手指着东方。 只见东方红色渐浓,不一会朝霞漫天,一轮红日冉冉而出,光辉映照在对面的一座山峰上。 那山峰形似观音,低眉顺眼,垂首而立,那红日恰好在其脑后,光芒四射,像极了佛光普照。 碧罗第一次见此奇观,赞叹不已,双手合十,对着菩萨许了一个心愿。 紫桐在一旁问道:“姐姐许的什么心愿?” 碧罗笑答:“心愿若说出来就不灵了。” 慕容听了,心里暗想:“我刚才许的心愿则是希望碧罗能够答应我的求婚,我与她从此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不知此愿能成真否?” 这慕容青松向来自信满满,从不担忧有哪个女子会拒绝他的爱意,可面对碧罗,他竟然有些踌躇不安,自信心稍减了。 那两个男仆远远地站在一角,静听吩咐。 慕容对紫桐说:“我带碧罗姑娘走一走,你去告诉那两个仆人,让他们准备好早餐。” 紫桐会意,知他想和碧罗单独相处,好方便说一些私密的情话,于是答应着去了。 这紫桐没遇见碧罗之前,是有那么一点小心思的,她自负美貌,虽然身份低微,也堪配慕容青松,相比平城公主的丫头玉簪,她起码作为妾室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自从遇见碧罗,不由得自惭形秽,方知人上有人,把平时争荣夸耀的心肠收了,只求一辈子做个碧罗身边的丫鬟,长长远远待在一起,守在公子身旁,死也无憾。 这里慕容和碧罗并肩而行,彼此沉默行走了一段山路。 慕容开口先说道:“有这么一个人,他十分爱慕一个女子,但是又不好说出口,生怕被拒绝,你告诉我他应该怎么做才是?” 碧罗一听这话,如何不明白! “只怕她自己认为与公子身份悬殊,并无此心呢。” “哼,身份地位不过是世俗的眼光罢了。在我看来,心性高洁比钻石还要珍贵。两个人只要心灵相通,情谊相连,何必在乎他人说法?” 碧罗心道:“奴家可不想和你在这里打哑谜。” 于是笑问道:“公子难道有了心上人,所以烦恼?” “如果我说的那个人是你呢?” 慕容说话时,一双眼睛直视碧罗,发出炽热的光芒,白皙的脸蛋透出红晕来,好似仙童转世。 碧罗冷笑道:“你我萍水相逢,公子不查奴家底细,难道不怕我是你仇家的女儿?” “我素来坦荡为人,哪里来的仇家?” 慕容见碧罗在晨雾之中,笼罩在柔和的霞光之下,越发超凡脱俗,飘飘欲仙,忍不住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 碧罗大吃一惊,慌忙要挣脱,冷不防踩在一块青苔上面,摇摇欲坠。 慕容顺势搂住了她,低下头,把火热的嘴唇贴在她的面上吻了一下。 “公子松手,小心被人看见。”碧罗慌道。 慕容这才猛然惊醒,连忙松开碧罗,跪在地上,说道:“刚才情不自禁,实属冒犯,请夏侯姑娘见谅。我并无亵渎之意。” 碧罗也已恢复神智,轻笑一声:“公子身边美人如云,只管缠住我。现放着一个佳人,怎么不纳她为妾呢?” 慕容起身笑道:“你说的是紫桐吧?她虽不及你万分之一,但确实也算得上佳人一个,我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看待,并无男女之情。但是我对你却——” “如果我告诉公子,奴家已为人妇,你又怎样处置我呢?” “你又说笑了。你既然有夫君,那他在哪里?又为何丢下你见死不救?可见是撒谎。” “假如是真的呢?” “我必然除之而后快。”慕容眉宇间掠过一丝恨意,“我想不出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配得上你?” “我听说公子已有家室,难道也想学汉武帝,金屋藏娇?” “有何不可?” “你不会是要我做你的小妾吧?”碧罗淡然一笑,“我堂堂——” “堂堂什么?” 第40章 智心禅师 “我堂堂良家子,岂肯甘心屈居他人之下,做一个毫无地位的妾室?” 碧罗故意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 “如果嫡妻是公主,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在慕容看来,像碧罗这种民间女子的身份,是没有理由拒绝他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男子求爱的。 这几天紫桐与碧罗无话不谈,早已把慕容青松在京城的妻妾情况告诉她了。 她怎么不知道这慕容青松是当朝驸马爷。 这慕容青松和平城公主不过是一桩政治联姻,貌合神离,最多也是郎无情妾有意,是平城公主一厢情愿罢了。 据说当初慕容为此还和他外祖母大闹了一场。 碧罗心想这样纠缠下去毫无意义,不如转移话题,于是开口说道:“奴家肚子好饿,想必公子也饿了,不如我们去吃早点吧。紫桐他们该担心了。” 慕容只得答应了。 二人一起回到八角亭里。 紫桐他们早已把早餐准备妥当。 此时天色大亮,山林间雾气蒸腾,青山如黛,犹如仙境。 用餐完毕,大家下山返回寒光寺。 他们刚到门口,遇到那日来访的智心禅师恰好从里面出来。 智心禅师侧身站立门口,双手合十,唱了一个诺,笑对慕容青松说:“驸马爷游山玩水回来了?” 慕容青松皱了皱眉头:“禅师以后还是称呼我公子吧,驸马二字太过招摇,也不利于我母亲在此清修。何况这里靠近西蜀,万事低调才好。” “是是是,公子思虑周到。如今时局不稳,乱党反贼流行,若果知晓玉真师姑在此修行,那就危险了。贫僧谨记了。” 碧罗见这智心禅师身形高大,身着华丽袈裟,僧服料子上乘,面色红润,一看就不是一个苦心修炼的和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王孙公子在假扮僧人演戏呢。 碧罗经过智心禅师身边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怀好意的锐利目光,令她的小心脏怦怦直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全身。 她假装若无其事,用余光瞄了一眼智心,只见这智心面带疑惑之色,似乎在努力思索什么。 正好紫桐赶了上来,挡住了智心的目光。碧罗松了一口气,快步随着慕容进了二门以内。 这智心禅师直到望不见他们人影,才在身边小和尚的催促下转身离开。 他在心里暗暗思索:“此女究竟是何人?我怎么如此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玉真说她是公子在路上搭救的落难女子,来路不明,按理与我并无瓜葛,为何我对她却一见如故。若说是宫中人物,我早年出入皇宫,如此出色佳人,怎么没有印象?哦,对了,那时她才多大呢?说不定还未出生呢。” 旁边的小和尚开口说道:“师父,今日是观音圣诞,江州城太守夫人要来寺里礼佛,诸位师兄都等着师父回去主持迎接仪式呢。” 智心这才收回神思,快步走回寺院里去了。 碧罗和紫桐回到屋内,见四下无人,便悄悄问紫桐:“你家主母选择在寒光寺带发修行,是不是因为智心禅师的缘故?” 紫桐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真是个鬼精灵,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这个自然。” “我听说慕容公子的母亲在出家之前曾经做过娘娘,后来不知何故被皇上休了,她就看破红尘出家了。 这智心禅师早年曾是京城皇家寺庙的和尚,前朝皇帝十分欣赏他的才华,准许他入宫为后宫妃子讲经说法。 我听人传言说主母和这禅师在宫里面的时候就过从甚密,关系十分亲厚。主母被逐出皇宫之后,自觉无颜待在京城,又听说智心禅师调到江州寒光寺担任主持,所以也来这里修行了。 想必是有熟人在好办事,比别处更方便些吧。” 碧罗听了,猛然想起母后曾经对她说过的故事。 说是父皇早年曾经有位十分得宠的妃子,因为不甘寂寞,与某位亲王,也就是父皇的异母兄弟私通,被父皇发现了。 父皇震怒不已,本欲处死这位妃子,后来念及过往的情意,她又是宰相之女,顾及宰相的颜面,所以只是暗中休了她,从后宫名册上除名,把她逐出皇宫,永世不得入宫。 难道母后说的那个妃子就是此人? 只是这智心禅师不知是何来路,母后也未曾提及。 碧罗越想越怕,假如他们识破我的身份,利用我去要挟夏侯煊投降就范,那时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她便有了逃跑之心。 只是这紫桐和她一屋同睡,白日也是寸步不离,难以脱身。 听说夏侯煊率领起义大军正在蜀地的汉川驻扎,不知道青木是否已经和他团聚。 这青木一旦和他父亲相认,必会告知我的详情。 这夏侯煊若知道我为了苟活于世,违背誓言,另嫁他人,还有了两个孩子,必定痛恨我的薄情寡义。而这夫君李十郎又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农夫,简直是羞辱驸马啊,这样的结局还不如杀了他。 我真是进退无路啊。若逃出这里,也只能前去投靠他,否则像我这样的人物,在外面恐怕活不过三天。 但我已经失去驸马最为看重的贞洁之身,纵然自己愿意忍耻苟活,驸马也不会容我。如此看来,奴家实在没有脸面再见驸马。 相见不如怀念。不如一死了之,可我又舍不下三个儿女。青木倒还无妨,毕竟已经寻到生父,想来已经安全。只是这被贩卖的香叶和被叶小红偷去的浅草了无音讯,不知道还在哪里受罪,我若不能找回他俩,也无面目去黄泉之下再见十郎了。 真是左右为难啊。 碧罗想到这里,心若刀绞,不由得眼泪潸潸而下,伏在床上恸哭不已。 好在紫桐被玉真师姑的人叫去问话了,无人看见她的凄惨状态,因此尽情释放了连日来的忧虑苦闷。 那边紫桐被玉真派人喊去,问她:“你与碧罗朝夕相处,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没有?” 紫桐见问得奇怪,便答:“并无不妥之处。” 玉真沉吟不语,半晌方出声:“我是担心她来路不明,有不良企图,对公子不利。像这样妖精一般的女子,往往利用其美貌,迷惑男人的本性,为其所用,不得不防。” 又问:“你们今天去爬山,公子都对碧罗姑娘做了什么?比如牵手搂抱说情话之类。” “奴婢并未见到公子与碧罗姑娘牵手,至于是否说过情话,公子不让奴婢跟随,所以不曾听见。” “知道了,你要小心监视此人行动,如有情况,即刻前来禀报,不得有误。” “知道了,请主母放心。” 紫桐回到房里,见碧罗落寞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一手托腮,愁绪满怀,眼神迷离,一张小脸在光影之下若隐若现,姿态优美,任是菩萨见了也会动心。 “姐姐在想什么呢?” 第41章 竹海翻波 碧罗见紫桐回来,问她:“刚才玉真师姑找你何事?” 紫桐见她楚楚可怜,哪里像是什么窝藏坏心的妖女,于是忍不住对她说:“主母要我防范姐姐你呢。姐姐纯洁无瑕,我实在想不通。难道就因为姐姐有惊世之美,所以有罪了?” “为什么?”碧罗大吃一惊,难道这尼姑看出什么端倪。 “也没什么,公子是她的心头肉,她是担心公子被姐姐拐带跑了。”紫桐说完,自己先笑了。 碧罗心下惊骇。这尼姑多半就是那个被父皇废弃的妃子,但她出宫之时,我尚未出世,她怎么会认识我? 噢,原来是母后的原因! 宫女们常说我与母后长相神似,这弃妃见过我母后,她见我与母后容颜相似,所以怀疑我的身份。 要是被她知道我就是前朝公主,那还了得。 嗨,这天下之人众多,容貌相似也不足奇怪。我只要一口咬定与皇家无关,她也拿我无法。 于是碧罗假装哭道:“想来我是一个不祥之人,克死了父母,如今又让你家主母不安,我看我还是走吧,免得让公子为难。” “姐姐不必多心,我家主母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她对谁都不放心。我刚来的时候,她也是派人调查我,刨根问底,生怕有诈。不过我是有问必答,姐姐却不愿多说自己情况,也怨不得她怀疑你了。 何况像姐姐这样的人物,如果没有人保护,你在外面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过了十日,彼此相安无事。 这玉真见碧罗处处小心,恪守妇道,从不主动找慕容公子叙话,一点破绽没有,便渐渐打消了戒备之心。 她自己嘲笑自己:“不过是一普通女子,是我多心了。” 一日午后,太阳高悬,天气难免炎热,人人困倦,庵堂里面的人大多在睡午觉。 碧罗见紫桐在床上闭目熟睡,自己了无睡意,便独自出门,穿过一片房屋,来到一处幽静的竹林旁。 只见竹林里面的一座亭子里摆了一架木琴,旁边香炉里焚着香料,袅袅香烟飘荡而出。 这大概是慕容青松的琴吧,不知他人去哪里了。 碧罗走进亭子里,观看那木琴。 这木琴琴身用名贵的紫檀木制成,做工精细,显然是琴中上品,只是不知道弹奏出来的琴声如何。 碧罗想着,不由自主地坐在琴凳上,双手抚摸那木琴,弹了一首《竹海翻波》。 琴声叮咚,悠扬婉转,穿行在竹林之间,清风徐来,犹如天籁,宛如韶乐。 情之所至,难免忘情。碧罗弹到曲子的高潮部分,思绪翻飞,往事历历在目,忍不住唱道: 竹海翻波涛,鸟儿穿林梢; 故国明月夜,我心实堪伤。 玉阶花前柳,朱楼美人梦; 山河依旧在,春天色已改。 谁人怜我意,追忆往日情。 曲毕,歌止,只听得“铮”的一声,一根琴弦应声而断。 碧罗这才从恍惚之中苏醒过来。 突然听到有人喝彩:“好雅致的曲子,好绝美的歌词,好动听的歌喉。” 碧罗吃了一惊,抬头一望,只见慕容青松从竹林深处缓缓向他走来。 碧罗大吃一惊,慌忙起身,欠身行礼,说道:“雕虫小技,班门弄斧,让公子见笑了。” 慕容笑道:“你也太自谦了,我听琴无数,这首曲子是我听过的最动人的琴声了。敢问夏侯姑娘,此曲何名,此歌何名,又是谁人所作?莫不是姑娘因景生情,触景伤情,想到自己飘零的身世,有感而发?” 碧罗听了,暗道:“他不会猜到了吧?我也太不小心了,须知这里是当朝的天下,处处都是敌人的眼睛。我得找个借口遮掩过去才是。” 于是微笑作答:“奴家在逃难途中遇见一个乐坊歌姬,听她弹唱过,因此记住了。今日天热,难以午睡,所以出来歇凉,见了公子的瑶琴,一时手痒,又有这一片翠竹应景,所以自弹自唱起来,令公子见笑了。 那歌姬说这是她自编自谱的一首曲子,名叫《竹海翻波》,纯为玩性而作,不足为外人道也。” “没想到姑娘不但琴技高超,歌声清丽如出谷黄莺,真是难得。你只听过那歌姬弹唱一次便记住了,天资聪慧无比。我想就算李龟年在世,也未必有此风采吧。” “公子过誉了,奴家岂敢同音乐大师类比?” 听他这话,好似有些怀疑的味道呢。 慕容让碧罗坐下,自己在亭子里的美人靠椅上坐下,说道:“我虽不才,也能弹奏,我这里有一首民间流传的名曲,叫做《碧水清音》,据说是一位前朝的后宫妃子谱曲填词而成。不知夏侯姑娘可曾听过?” 碧罗心道:“这《碧水清音》分明是我母后的成名之作,只在后宫中流传,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噢,是了,他母亲玉真师姑曾是父皇的妃子,自然学会了这首曲子。” 碧罗忙答道:“奴家孤陋寡闻,不曾听说。不知是哪一位多才的妃子的作品呢?” 慕容心想:“我早已怀疑她身份非凡,不是公主也是亲王之女,若果她听过此曲,必然是皇室人物无疑了。” 于是笑道:“我也是偶然所得,不知这位妃子何许人也,想必也是一个花容玉貌,兰心蕙质的绝世美人了。”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碧罗一眼。 碧罗心内居然生出一股胆怯,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忙道:“就请公子弹奏此曲吧,让奴家也开开眼界,洗洗耳朵。” 慕容青松拨动琴弦,沁人心脾的乐曲摇曳而出。 碧罗神魂飘荡,情不能自抑,想起当年母后演奏此曲的盛况,眼眶渐渐湿润。 慕容见碧罗立在竹影之下,体态风流袅娜,微风吹动她的裙袂,翩若惊鸿,令人心驰神摇,正要开口唱歌,却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我说哪里找不见,原来是在这里。” 慕容的琴声被打断。 大家转头一看,原来是紫桐来了。 此人来得正好! 碧罗拉着紫桐的手,笑道:“快来听公子弹琴。” 紫桐对慕容说:“师姑找你有事呢。” 慕容听了,只得先去了。 又回头对碧罗说道:“下次我再将此曲完整弹奏一遍给你听。” 第42章 淫僧 且说慕容青松来到玉真平日礼佛的斋堂,问他母亲何事。 玉真说:“前日江州太守夫人派人来请,说明儿是她家小姐生日,让我去府上谈经说法,为小姐祈福。那太守听说你也在,就点名要你一同前去。你明日就随我一起去太守府吧。” “孩儿与那江州太守素无往来,他见我何用?” “他必定是仰慕你的大名,想和你结交吧。” “这太守年过五十,是个垂垂老人,我与他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旁边一个小尼姑笑道:“太守女儿思慕公子,谁人不知?这太守早有心促成这门好事,他们一家子想攀高妄上呢。” 玉真嗔怪她:“这话岂是尼姑能说的?还不给我住口。” 那小尼姑羞红了脸。 玉真劝慕容:“不管怎样,你现在也大了,也该会会这些达官贵人,好在仕途上发展。你一天到晚只和那些女子厮混,成日家游山玩水,玩物丧志,终究不是正事。” 慕容听了,恼道:“母亲说这话,孩儿竟然不愿意听。母亲明明知道孩儿最厌恶这样臭烘烘的社交,也知道孩儿根本无心仕途经济,只愿这辈子做一个富贵闲人,随心所欲地生活。” “可慕容家族的百年大业呢?难道你就抛诸脑后了?” “不是还有光华弟弟么?” 玉真无语可答,只得说道:“可你母亲我常年在寒光寺修行,这太守夫人是个潜心礼佛的人,她知我是前任宰相今朝开国大臣之女,每次来寺里拜佛都会专程见我,关系十分融洽。 她女儿生日,因知道你在寺中,她家小姐仰慕你的才貌,希望得见一面,所以太守夫人特意请叮嘱要带上你同往,你若不去,岂不是扫他们面子,说我们瞧不上他们家?何况智心禅师当着太守的面,满口答应了的。” “我家的事与禅师何干?” 玉真面色略显尴尬:“他也是一片好心不是?” 慕容青松耐不住他母亲百般哀求,只得答应了。 他想,不如叫上碧罗一起,让她散散心,又怕他人窥见碧罗的惊世美貌。 正在胡思乱想,玉真师姑说:“山路崎岖,人多轿少,明儿就你我还有智心禅师去就是了。” 慕容生怕碧罗多心使气,便过来找她叙话,说:“我明日去去就回,到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叫做清凉坡,就在寒光山的另一面,坡前有一条小河,河虾众多,是个歇凉的好地方。” 碧罗巴不得他们都走了,自己好一个人静心。 第二日一大早,玉真和慕容准备就绪,在门口等智心禅师一起出发。 不一会,一个小和尚匆匆赶来,对玉真说道:“我家师父身体不大舒服,特遣我来告诉师姑,今日他老人家就不去太守府了。麻烦师姑转告太守和太守夫人并小姐,转述师父的歉意。” 玉真听了,闷闷不乐。 慕容忙说:“既然禅师身体有恙,无法前往,我们就赶紧上路吧。” 紫桐是慕容青松的首席大丫鬟,也随了他们同去。 玉真身边的尼姑其实都是她以前的仆从,不过是为了伺候她而不得已带发修行,凡心未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尼姑。 大概有十几个人,只留下一两个守斋园。 那两个留守的尼姑住在西南角的偏房里面,离碧罗这边很远,因此庵堂之内显得十分空旷寂寥。 炽热的阳光飞射下来,树影婆娑,犹如鬼怪。 这碧罗一人在屋里竟然有些害怕。 到了中午,吃完午饭,这两个尼姑犯了午困,心想反正无人,关了院门,便放心大胆地睡起觉来,鼾声如雷,如死猪一般。 碧罗心绪不宁,毫无困意,心想:“这庵堂里面有一座观音菩萨,宝相庄严,听说极为灵验,不如我去拜一拜,乞求菩萨大慈大悲,助我早日和儿女们团聚。” 碧罗刚步出门口,只见一个黑影嗖地钻了出来,挡在她的面前。 碧罗吓了一跳,连忙退回屋内,喊道:“你是何人?” 这人身材十分高大,穿着平常百姓的服装,头上带了一顶软帽,见了碧罗,双手合十,笑道:“夏侯姑娘一人独处,必定十分寂寞吧?” 碧罗这才认出此人,原来是隔壁的智心禅师。 她见这人如此怪异打扮,心知他一定心怀不轨,于是不动声色地问道:“玉真师姑今日去了太守府,禅师何故到此?” 智心禅师满脸淫笑:“正是她走了,我才敢过来找你呢。” “男女授受不亲,禅师请自重,何况这里是庵堂,禅师如有事,等师姑回来再说吧。” 说罢就要关门。 这智心禅师好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哪里肯放过!双手一推,把门挡开,碧罗只得退到一处角落。 智心禅师走了进来,形容猥琐,奸笑两声,说:“夏侯姑娘古今绝色,贫僧第一眼便爱上你了,日思夜想,不能入睡,只求能和姑娘春宵一度,解我烦忧。” 说着就要对碧罗动手动脚。 碧罗大声喊道:“青天白日,你这淫僧简直胆大包天,小心我喊出来,令你这淫僧名誉扫地。” “喊吧,尽管大声喊吧,庵堂那两个老尼姑根本听不见。” “无耻!” “谁叫你生的如此模样,勾了贫僧的魂儿。” 智心舔了一下嘴唇,就要扑过来。 眼看无处可逃,碧罗急中生智,忙笑道:“小女子幸蒙禅师厚爱,不胜荣幸,只是有些害怕呢。” “美人害怕什么?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奴家是怕被玉真师姑知道了,会被赶走。” 智心哈哈一笑:“她,她有什么好怕的,她也不过是我的一个姘头而已。” “什么?你胆敢侮辱师姑?她可是宰相千金,前朝皇妃。” 这淫僧听了,不以为意,在一张椅子上坐了,说道:“你只知她是宰相千金,前朝皇妃,却不知她和我的风流韵事。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和她还在前朝的时候,在宫中就勾搭上了。 你别看这女人金尊玉贵,大家闺秀,人前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性格风流,最好男色,是个十足的淫妇呢。” 这玉真果然是母后提及的那个被废的妃子。 只是不知她居然与这个淫僧还有一腿,不如趁此机会问个究竟。 于是问道:“前朝的事,我也曾经听人传言,说这皇妃是与哪个王爷私通才被逐出宫的。你既然也与她私通,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哈哈哈,我怎么会有事?那前朝皇帝愚蠢,根本不会想到她会和一个和尚私通。 这玉真与那亲王的丑事暴露后,我怕受到牵连,便和她断了关系,躲到这偏远的寒光寺里来。没想到她旧情不断,居然打探到我的行踪,主动寻了过来。 你想我本是风流人物,既然是送上门来的宝贝,我怎么可能拒绝?于是和她旧情复燃,在这寒光寺中欢度时光,倒也十分有趣。” 第43章 皇宫秘闻 碧罗听了如此厚颜无耻的一篇说辞,几欲呕吐。 她努力忍住恶心,轻笑道:“禅师果然是风流人物。只是这里和尚尼姑众多,你们是怎么避开耳目私会的呢?”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这寒光寺院里有一条密道,从我的房间可以直通玉真的房间。晚上我从密道走来同她幽会,天亮前又从密道返回,人不知鬼不觉。” “这么说,禅师今天也是从密道过来的了?” “还是你聪明。那看门的尼姑把大门关得死死的,我不走密道,怎么过得来?” 碧罗冷笑道:“你难道不怕我将此事告知师姑?” “哼,这淫妇嫉妒心极强,心眼又小,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小人。她若知道你知道她的丑事,必将想法置你于死地。你不想活命,就去跟她讲吧。” “你不怕慕容公子?” 这秃贼听了,眼里闪过一丝恐惧,立马恢复了原状,冷笑道:“我本来是畏惧他的,也知道你是他的心上人,原本不敢靠近。 不过,我谅你也不敢说出去。 都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人嘛,最看重的就是名节。这慕容青松是个纯情之人,你若说出去,她绝对不会再要你,你岂不是自寻死路? 何况这慕容公子还有把柄在我手里,我也不怕他了。” “什么把柄?” “呵呵,就是他的离奇身世咯。” “他不是师姑同前朝皇帝生的龙种吗?” “哈哈哈,龙种,什么龙种?那不过是玉真这贱人哄人的把戏罢了。” “听你这话,我竟然不明白。我听说正是因为这妃子怀了皇上的龙种,才幸免一死,只是除去她的后宫妃籍,贬为庶民,逐出宫门,等她诞下龙子,再把这龙子偷偷接回宫内,交由皇后抚养,对外宣称是皇后的骨肉。 后来因为时局变幻,耽搁了。 如今皇帝皇后均已身死,这皇子就流落民间了,谁也不知道他是龙种,从而躲过了叛党追杀。这慕容公子若不是皇子,又是谁的儿子?难道是你的?” “我倒想呢。这慕容公子是玉真和那亲王的孽种。她骗得了皇帝,可骗不了贫僧。她和亲王私通的时候,把我冷落了,我至今还怀恨在心呢。” 碧罗在心里骂道:“怎么会有如此不知羞耻的畜生。我还以为这慕容是我的皇兄呢。 父皇堂堂一国之君,当初怎么就被玉真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呢?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他要是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呢。 怪不得江山易主,连父皇身边的人都如此欺瞒他,何况那些奸臣贪官。可怜这慕容公子,倘若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知该有多么痛苦呢。” 智心站起身,说:“你我赶紧办事吧,晚了他们就回来了。” 碧罗嗔道:“青天白日,奴家是良家妇女,不是那起淫娃荡妇,禅师不该这样羞辱我。你要真心,今晚二更十分,趁大家都睡熟了,你再悄悄从密道过来寻我。那时做什么不能?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不能尽情。” “那紫桐不是和你同屋么?” 碧罗冷笑一声:“禅师既然惯于做这些风月之事,难道就没有蒙汗药之类的东西?你现在就去拿了来给我,我将蒙汗药给紫桐吃了,晚上睡死过去,她知道什么?” “还是夏侯姑娘聪明。”禅师喜得直搓手,忙忙地去了。 碧罗见他出去了,急忙冲出门外,想跑去找那两个留守的尼姑。 谁知还没走几步,那淫僧又返回来了,骂道:“我差点中了你这小淫妇的调虎离山之计。” 碧罗假装哭道:“禅师何出此言?奴一片真心,反而被禅师误解。禅师生的高大俊美,哪个女子见了不会动心?奴家求之不得呢。” 智心听了,转怒为喜:“虽说细水长流,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竟然等不到晚上,不如现在就行好事,等晚上再来。” 说着就要动手。 碧罗吓得就魂飞魄散,喊道:“圆通师姐,你找我有事么?” 智心听见,唬得四处张望,并不见有人,再回头找碧罗,早已不见人影。 智心咬牙骂道:“这蹄子果然机灵,连老僧都骗过了。只是你如今勾起我的火来了,我岂能轻易放过?” 却说慕容青松在太守府,心神不定,想到碧罗一人在寺院,她又是一个绝色人物,十分不放心,便找了个借口向太守告辞,和紫桐匆匆返回寒光寺。 刚到庵堂大门口,就听见碧罗在里面大喊大叫:“来人呐,有淫贼!” 原来碧罗趁智心不备,跑到一处山石后面躲了起来,后来又被智心找到,二人正在院内追逐。 碧罗好几次都差点被智心抓到,险象环生。 慕容听见是碧罗的声音,高声喊道:“夏侯姑娘不要怕,我们回来了。” 这智心听见是慕容的声音,吓得连忙溜了,从密道跑回隔壁。 碧罗跑得香汗淋漓,披头散发,赶忙过去开了大门。 慕容和紫桐进来,看见她这副模样,忙问:“淫贼在哪里?” “淫贼已经跑了。” 紫桐扶着碧罗问道:“姐姐没什么事吧?” “幸亏你们及时赶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这才放了心,骂道:“是谁如此大胆?” “应该是流寇。” 紫桐忙说:“真是吓人,不如我们赶紧回京吧。这荒郊野外的,又离反贼的老窝汉川不远,实在太不安全了。” 慕容深以为然,便打算等他母亲回来就同她说返京的事宜。 玉真师姑直到傍晚,行人逐渐模糊的时候才回到寒光寺。 她刚刚落座,便着人去隔壁打探,询问智心禅师身体是否好转。 尼姑回来禀报,说:“禅师说多谢师父挂心,他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昨日吃坏了肚子,上了几次厕所,喝了药,已经好了。” 玉真这才放心。 夜半时分,智心偷偷从密道过来玉真房间,二人百般温存,事毕,搂抱在一处说话。 玉真把头靠在智心的胸前,娇嗔地说:“你今日不去,我一点心思都没有呢,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你。” 智心拧了一把玉真有些松弛下垂的脸蛋,笑道:“天天见面,还不满足?你也不嫌腻歪。” “哼,一百年也不嫌够呢。今日寺里没有什么事吧?” “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 第44章 无根的浅草 这淫僧笑道,故作为难的样子,说:“还是不说的好,我怕与你讲了,又生出许多事情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他们也不是长住,过几天就回京了。” 玉真听他话里有话,翻身起来,哼了一声:“是不是因为碧罗这娘们?” “还是这样着急,喜欢吃醋。”智心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她?” 玉真听了,醋意大发,说:“不要以为别人是傻子,看不出来。你自从见了那贱婢,眼里就放光。谁还不知道你天生多情,是出了名的花和尚。当初在宫里头的时候,你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与宫里面那些贱妃偷偷摸摸。” 这智心见玉真揭他的短,忙捧着她的脸蛋亲了一口,温柔地说道:“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刚才想说的是——” “是什么?” “今日白天你们出去后,碧罗这小娘们过来找我,说她要在这里出家,不敢跟你说,希望我在你面前说好话,让她留下来。” “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要出家?” “我也如此问她,她说父母惨死,自己经历太多伤心事,所以看破红尘。依我说,既然她一心向佛,你就成全了她吧。” “成全她?我看是成全你吧。”玉真恼道,“我看还是赶紧催松儿返京吧,免得留下这贱人在你面前晃来晃去,我不放心。” 智心忙笑道:“我刚才是哄你的呢,就是想看看我在你心中有没有地位,紧张不紧张我。” 玉真捶了他一粉拳,嗔道:“该死的,一把年纪了,还是这样口花花,没有一句真话。” 智心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有没有发现这贱婢很像一个人?” “像谁?难道你想说前朝的周皇后?我第一眼见她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以为她是安宁公主呢。不过安宁公主早就坠崖而死,不可能是她了。” “我也疑惑,怎么这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人物。不过,如果她真的是公主,早就去投奔夏侯煊去了,没理由还在外面流浪。如今贼兵势大,差不多霸占了三分之一的国土,她不可能不知道。” “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也多,比如那紫桐丫鬟,人人都说她和我竟有几分相似呢。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允许她做松儿的贴身丫鬟了。” 智心还想说什么,被玉真打断话头,撒娇道:“良宵苦短,你我还是尽情享乐吧,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做什么?” 一边说着将自己身子送在智心怀里。 智心暗骂:“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风骚,索要无度,你这是要榨干我啊。” 好一阵翻云覆雨,郎情妾意。 第二日,玉真把慕容青松叫去,说:“松儿出来也有数月了,该回京了,要不然祖母不放心。我看你就即日启程返京吧。” 慕容青松也想早点把碧罗带回京城让他祖母品评,便答应了。 再说当初叶小红偷了香叶和浅草去老冯家卖人,结果老冯只肯买香叶一个,不要浅草。 她只好带着浅草一起逃亡,准备带到京都再找机会卖掉。 这浅草毕竟才刚满三岁,离家久了,又和香叶分开,一路上吵着哭着要娘亲。叶小红百般哄不住,十分烦恼,对他又打又骂:“再闹,老娘我就把你扔掉喂野狼。” 浅草细嫩的面皮上挂着大大的泪珠,吓得不敢再哭。 一路上流民遍地,小红领着浅草东躲西藏,好不容易走到东京城郊,寻到一处破败废弃的农屋歇息。 浅草坐在一旁哭泣,直喊饿了,要吃东西。 叶小红骂道:“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东西吃?你先忍一忍,等进了城,红姨再给你买大馒头吃。” “我要娘亲。” “娘亲,娘亲,你娘亲已经死了。若不是那贱人逼得我,何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又见浅草脏兮兮的小脸,褴褛的衣衫,心里起了一丝怜悯,忙安慰他:“不要哭了,你娘亲在东京城里等着我们呢,一会子进了城就见到你娘亲了。” 浅草听了,果然不哭了。 叶小红自己饿得头昏眼花,便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周围找找看有没有野果子可以充饥。” “我怕。”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鬼要吃你。” 这小红在野外东找西找,一无所获,只得在一处水塘里面喝了几口清水。 她喝完水,站起身遥望,东京城的轮廓忽隐忽现,心道:“幸亏我还有几两银子剩下,否则就算到了京都也只有饿死街头的份了。” 正胡思乱想,突然听到背后有笑声:“这娘们不错,你我今日有福了。” 小红转头一看,见是两个逃兵,穿着破破烂烂的军服,腰间挂着长剑,分不清是哪派的人,在那里贪婪地看着她。 小红吓得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这两个逃兵如何肯放过她,在后面嘻嘻哈哈紧追不舍,像是猎人在追逐猎物,又好似在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小红左冲右突,一会儿跌倒,一会儿爬起,终于被他们捉住,一个逃兵扛起她朝那所破屋子走去。 “救人呐!”叶小红在那男人的肩膀上挣扎,双手不断捶打他的背部。 她能有多大力气,不过是隔靴挠痒罢了,反而激起了那两个逃兵的欲望。 到了破屋里,男人把她丢在地上,扑了上去,压在她的身上,就要撕扯她的衣裳。 另一个逃兵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呵呵呵地笑着,欣赏着这一幕好戏。 叶小红双手乱抓,那逃兵的脸被他抓了一把。 逃兵脸上火辣辣一阵刺痛,一巴掌打在小红的脸上,骂道:“没想到你还挺贞洁的。再不老老实实的,老子一剑结果了你的小命。” 这一句话提醒了小红。 她假装吓得浑身哆嗦,哀求道:“大人,奴家再也不敢了。”双手搂住那逃兵的脖子,眼里春情荡漾。 这逃兵久不近女色,哪里抵挡得住,连忙就要扯裤子干事。 小红嗔道:“你让那位大爷走开吧,有人在,奴家不好意思。” 这逃兵早已被情欲冲昏,忙对旁边的那人说道:“你先出去,给我守门,等我完事后再来。” 那人笑道:“快点,我可等不及了。”然后起身笑呵呵地出去了。 此时外面阳光正盛,他找了一处阴凉地,躺在那里闭目养神。 只听得屋内阵阵响声,好似人体翻滚的声音,又听到逃兵啊地一声,紧接着传来小红的淫叫。 这男人在心里笑骂道:“好一对狗男女,也太猴急了些。” 等了好一阵,不再听见声音,便朝里面喊道:“完事没有?完事了赶紧出来,让我也乐一乐,别光顾自个儿快乐。” 第45章 李十郎 这大兵连喊了数声,里面都没有回应,于是骂道:“难道是爽死过去了。” 他十分疑惑,站起身,抽出长剑,慢慢朝屋里走去。 “再不出声我可要冲进来了哟。” 里面黑洞洞看不清状况,死一般寂静,气氛十分诡异。 大兵起了戒心,举起剑,刚跨进门口,冷不防从侧面冲过来一个人,手里也拿着一把剑,劈头就朝他身上砍了过来。 大兵经历过无数次战斗,身手不凡,慌忙侧身躲过,举剑挡开那人的剑势,一脚踹了下去,把那人踹倒在地。 那人啊哟一声,长剑脱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他这才看清此人是叶小红。 大兵一脚踏在小红的身上,骂道:“贼淫妇,胆敢偷袭你大爷,看我不砍下你的头来。快说,你把我兄弟怎么样了?” 这小红一击不中,双手抱住大兵的小腿,哀求道:“大人饶命,奴家依从你就是了。” “我兄弟呢?” “他像死猪一般躺在那里睡觉呢。” 大兵朝里面望去,果然看见他同伴头朝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贱人,你刚才为什么要偷袭我?” “哎哟,奴家是跟你开个玩笑嘛,这样才有情调。哎哟,你踩痛我了。” “你当大爷我是傻瓜吗?你是不是把我兄弟杀了?”说罢一脚把小红踢翻两圈,走过去看他的同伴。 他把那人翻了一个身,只见这人肚子上一个血窟窿,血流了一地。又伸手探他鼻息,早已断气多时了。 这大兵大怒,回身要杀小红,突然听到后面一阵嘤嘤的啼哭声,吓得他脸色灰白,以为白日撞鬼,手中的剑握不住,差点掉落在地。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正惊恐万状地看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于是回身又去刺杀小红。 这小红早已爬起来,跑出门外,披头散发,提着被撕破的裙子,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人呐,杀人了,救命啊。” 声音凄厉恐怖,声传数里。 大兵追了出去,眼看就要追上,前面突然转出一队人马,拥着一个将军模样的人。 这将军骑在一匹高头白马上,三十左右年纪,剑眉星目,潇洒风流,十分英俊。 那将军喝骂道:“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在天子脚下放肆杀人,反了天了。快给我拿下。” 这大兵本来就是逃兵,见了将军威武,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丢下宝剑,跪在地上磕头请罪:“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两个士兵上来把他绑了。 这将军问小红:“荒郊野外,十分不安全,娘子不该一人独行。” 小红哭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将军有所不知,奴家是从南边玉阳城逃难过来的,家人都被歹人杀光了,没办法只好前往东京投靠亲戚,没想到走到这里遇见两个逃兵,他们见奴家貌美,便要轻薄我。 奴家是一个贞烈清白的女子,宁死不从,他们就要杀我。幸亏将军及时出现,否则奴家性命不保啊。” 说完捂住脸哭了起来。 将军听了,气得吩咐手下:“把那逃兵给我杀了。” 一个手下领命而去,一刀砍下逃兵的脑袋,丢到旁边的水沟里面。 这将军见小红哭得梨花带雨,虽然衣衫褴褛,但却身材丰满,皮肤白腻,颇有几分姿色,确实是一个娘家妇女,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好感,柔声问她:“本将军正要回京,你就跟我一起进城吧,免得又遭歹徒骚扰。” 小红巴心不得,连忙答应了。 正要离开,浅草从破屋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一路哭哭啼啼地喊:“红姨,你不要我了吗?” 小红心里骂道:“这短命鬼儿,你就死在里面嘛,又出来阻我好事干什么?” 正要跟那将军解释,哪知这将军看见浅草,大吃一惊,从马上翻身跳下来,蹲在浅草面前,紧紧搂着住他的肩膀,激动地喊道:“你是浅草吗?” 浅草看着面前这个将军,睁着大眼睛,把一根手指头放在嘴里,怯生生地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这将军瞬间眼泪满眶,一把将浅草搂在怀里,哽咽地说道:“我的儿啊,我是你爹爹呀。” “我爹爹叫李十郎,你是哪一个?” “我就是你爹李十郎啊。” “可娘亲说我爹被人抓去打仗,早已死在外面了呢。” “不,你爹爹我不但没有死,还当上将军了。儿子,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爹。” 浅草半信半疑,仔细看了他一会,眉宇之间果然依稀是记忆中爹的模样,这才大哭起来:“真的是我爹爹呢。” 原来此人正是失散多年的李十郎。 李十郎那年被抓壮丁,跟的是当朝的太子带领的军队,就是那个受了伤,他用竹子给他编织了一副担架的那个将军。 李十郎嘴甜,脑子又灵活,加上勤劳肯干,舍得拼命,经历了无数次硬仗,九死一生,而且他打仗善用计谋,太子十分器重他,一点点把他提拔起来,如今做了将军,守卫京畿,统领上万人马,十分威风。 本来李十郎早想回家探望妻儿,无奈军务繁忙,又加上贼兵阻隔,始终无法成行,以至于耽搁到现在,没想到机缘巧合,竟然在这东京城外遇见了自己的儿子浅草。 父子二人终于相认,这李十郎哭得稀里哗啦。 在场的官兵无不动容。 旁边一个副官上前劝道:“将军幸遇小公子,此乃大喜之事,将军应该高兴才是。” 李十郎方才收拾心情,问浅草:“你怎么和这位阿姨在一起?你娘亲和哥哥姐姐他们呢?” 浅草正要说话,这小红忙插嘴道:“将军还不知道呢,碧罗小娘子已经死在玉阳城里了。” “什么?”十郎听了,犹如平地起了一个炸雷,震得他差点晕倒。 小红在心里盘算:“如此大好机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说死了碧罗这贱人,我好上位,做他的女人。反正这玉阳城现在成了叛党的地盘,山重水隔,他也问不到真假。” 于是哭道:“那日玉阳城突然被反贼攻破,城内百姓个个惊慌逃亡。我劝碧罗领着孩子们跟我一起逃难。可她舍不得她的茶铺子,又说要等一个人,让我先带着浅草香叶出城,在城郊的老水井庄子等他们。 谁知第二日我好容易碰见隔壁王妈妈,她说碧罗遇到官兵,先是被侮辱,自己没脸见人,跳河自杀了。” 第46章 四海飘零 十郎听了,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喝道:“你这贱人,胡说八道。我妻碧罗聪明多智,看似柔弱,实则坚不可摧,她绝不会丢下自己的孩子去寻死的。” 说着抽出长剑,把那剑尖抵在小红的喉咙上:“贱人,你给我从实招来,你是不是私自拐带了香叶和浅草?我女儿香叶现在何处?” 小红双股战战,硬着头皮答道:“香叶在逃难路上被强人掳走了。本来强盗要将浅草一并抢去,是奴家不顾生死,背着浅草拼命逃了出来。 奴家所言句句属实,不信你问你儿子浅草,他娘亲是不是在玉阳城开了一间茶铺子,他和香叶是不是主动跟我走的?” 十郎将宝剑收回剑鞘,问浅草:“好儿子,你给爹爹说,你和娘亲他们住在哪里?” “我们住在玉阳城呢,还有爷爷。” “爷爷?” “将军难道连自己的老父亲都不记得了?就是何老儿啊。” “哦,原来是村长。也幸亏有他,否则似碧罗这般绝色人物,在这乱世当中,恐怕一天都活不下去吧。” 十郎又问浅草:“你姐姐香叶呢?是不是被人抢走了?” 浅草想了半天,想起那日他和香叶在老水井冯家庄子上生离死别的惨状,便答道:“姐姐是被人抓走了,他们抓住姐姐不准她跟我们走呢。” 小红忙说:“你看,奴家并没有骗你吧。至于后来的事,他是不知道的,我也不敢告诉他。 实话跟将军说了吧,奴家刚才说来东京城寻亲,其实就是寻找将军你啊。奴死不足惜,但是奴在心里发了誓,无论如何都要帮浅草这苦命的孩儿寻到亲生父亲。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天缘凑巧,终于得见将军。你们父子团聚,奴家我的心愿已了,这就离去,不必劳烦将军驱赶。” 她一面说,一面哭得十分哀恸,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头发,缓缓转身,就要准备离开。 十郎忙喊住她:“娘子往哪里去?” 小红立马住了脚步,低头答道:“将军不必追问了,你就让我这个无亲无靠的孤鬼儿天涯海角,独自飘零,自生自灭吧。” 说完双手捂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好不令人同情。 “你救了我儿,就是本将军的恩人,请跟我们一起回京吧。” 小红转悲为喜,欠身道了一个万福:“如此就多谢将军了。奴家和浅草朝夕相处,早已情同母子,真要分开,不如杀了奴家呢。” 十郎把浅草抱上马背,自己跨上马,搂着他,又让随从让出一匹马来让小红骑了,一行人赶回城去了。 进了将军府,早有人迎了出来。 小红哪里见过这等气派,心里直呼:“老娘时来运转了,从糠箩兜跳进米箩兜里面了,可见天遂人愿。” 李十郎念她救了浅草,便单独分了一个小院给她居住,又分拨了几个丫鬟仆妇伺候,送了许多绫罗绸缎给她做衣裳。 这小红得了意,装出主子的格调来。 至于浅草,他是李家的命根子,当然是丫鬟如云,奴仆无数,时刻不离左右了,又请了先生教他读书识字。 这浅草焕装一新,越发粉雕玉琢,惹人怜爱。 小红自以为十郎对她有意,便拿腔拿调,痴心妄想起来。 暂且打住不提。 却说那日香叶和浅草分离,被老冯卖到东京城。 幸运的是,这买她的人家姓张,老爷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属于世代清贵之家。 这家老爷只有个独生女儿,芳龄十岁,四十岁才生下她,爱如珍宝,一直想给她找个贴身丫鬟兼伴读,家世不计较,但必须品貌上乘。 那日他家总管出来逛街,碰巧撞见老冯卖人,见香叶冰清玉洁,肌骨晶莹,虽然不满十岁,但容颜不俗,便知是哪家落难的好女儿,于是做主买了回来,献给大学士。 这大学士见了十分满意,就让香叶做了小姐的贴身丫鬟加伴读,改名青鸾。 他家小姐名叫洛璃,气质不俗,心地善良,有乃父之风。 她和青鸾一见如故,十分和睦,成了一对好伙伴。 这青鸾虽然是一个小丫鬟,但因她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和张家大小主子都十分投缘,吃穿用度比一般不凡。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要是碧罗知道了,不晓得该有多开心呢。 再说那何老儿,被老冯派人活埋在地下,因为土壤没有踩实,空气流通,他竟然没有死,自己半夜苏醒过来,好不容易扒开泥土,爬出来,正要寻机逃脱,却发现碧罗和青木就在前面墙角处。 他欣喜万分,正要上前相认,突然后面跑来几个家丁,大概是听到响动,出来查看。 何老儿为了掩护碧罗他们,自己赶忙出声,把那些人引开,好让碧罗和青木逃脱。 他年老之人,跑不过那帮人,不一会便被追上,当头挨了一棒,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一个家丁踢了他一脚,骂道:“老不死的,净给老子找麻烦,让我们不得好睡。” 正吵闹着,老冯走了过来,喝骂道:“你们这帮饭桶,连个人都看不好。” “老爷,这老鬼居然没有死,自己从土里爬出来了。要不要再把他埋了?” 老冯瞟了一眼地上的何老儿,说道:“算了,把他锁起来,明天再说。” 不一会,张婆子慌慌张张地跑来说:“你们还在这里叽喳,那小贱人跑了!” 老冯大吃一惊,连忙跟着张婆子去了关押碧罗的屋子,只见屋里大双小双两个丫鬟被绑在床上,嘴里各塞了一团布,呜呜呜地叫着,神色惊慌。 老冯让人给他们松了绑,扯下嘴里的布团,问道:“人呢?” “跑了。” “胡说!她一个人,比你们都还柔弱,怎么能跑掉?” “千真万确,老爷不知道,这黑夜之中,不知是谁,趁我们不注意把我俩打晕在地,把我们绑了。我们醒过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张婆子说道:“一定是她儿子回来救了她。那毛崽子人小鬼大,有的是力气。你我大意了。” 老冯唉声叹气,气得直跺脚,说:“煮熟的鸭子飞了,白辛苦一场。” 张婆子笑道:“不着急,他是孙悟空,我就是如来佛,他们逃不过我的掌心。” “妈妈又说大话了,人都跑了,你我上哪里找去?” “玉阳城啊!”张婆子阴恻恻地笑道。 第47章 赶尽杀绝 “你确信他们会回玉阳城里?” “她不是说要请皇甫广达来对付我们吗?况且他们在玉阳购置了房产,开了一间茶铺子,就算要逃走躲避我们,也会回去收拾行李。你我赶紧派人去她家守株待兔,抓一个现成。” “还是妈妈足智多谋啊。” “此事宜早不宜迟,你我速速动身。” 于是老冯和张婆子带了一帮人,风驰电掣朝玉阳城赶去。 他们到了明月街,来到碧罗他们的茶铺子,只见一把铁将军锁门,显然屋里的主人还没回来。 老冯问张婆子:“我们该怎么办?砸开门锁进去么?” “不可,这样会露出破绽的。我们去对面王妈妈家里藏身,然后派几个人从她家后院潜入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正说着,粥铺王妈妈早已看见他们,走过来笑道:“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张姐姐,多年未见,你老还是这样硬朗。怎么的,到了我家门口都不进屋,分明是瞧不上我这贫老婆子。” 张婆子忙拉住她的手,笑道:“妈妈这是哪里话?我今儿是专门过来探你的呢?只因刚才你在里屋,以为铺子没人,所以不敢擅自进门。” 老冯在一旁问了一句好:“妈妈近来可好?你老气色越发红润了。” “哪有你冯大老板好日子?你做的好大的生意,也不照看照看我老婆子。今儿个是有什么要事么,如此兴师动众的?” 张婆子在她耳朵边悄声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回屋再聊。” 大家进了屋。 老冯留两个家丁守门,他和张婆子王妈妈进了里间客厅。 王妈妈先问老冯:“叶小红那贱人有过来找你吗?” 老冯点点头,说:“我只要了她手上一个女孩,男孩太小,没甚用处,让她带走了。” 说罢从衣袖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是给妈妈的好处费,总共三两银子,妈妈千万不要嫌少。” 王妈妈赶紧收了,冷笑道:“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啊。那女孩生的千娇百媚,少说也能卖上百的银子,你就只给我三两?” 老冯笑道:“妈妈天天在玉阳城里坐井观天,不知道外面的买卖行情。如今人不值钱了,到处都是卖儿卖女的,一两银子一个还没有人收呢。我要不是看在你老人家的面子上,怎么会买那个丫头? 我听说她的母亲跟聚兴隆的皇甫少东家是相好,一般人谁敢得罪他,你就这样大胆?” 王妈妈忙安慰他:“这个你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去,有我在,管保无事。” 张婆子插嘴道:“正要说这个事,姐姐,我问你,是不是你跟那碧罗娘子通风报信,让他们来庄上要人?好个姐姐呢,你可真缺德啊。” 王妈妈冷笑道:“你们不但不谢我,反倒责怪我起来了。” 张婆子耗子眉毛一挑:“耶,你这娼妇真真好笑,你坏我们好事,反倒要我们来谢你不成?” 王妈妈骂道:“老不死的,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人么?我把一个绝世美人主动送上门给你们,你难道不感谢我?” 老冯和张婆子这才恍然大悟,连声赞道:“都说你是女中诸葛,果然不假。这个自然是要谢你的了。” 王妈妈哼了一声:“说吧,你们把那碧罗小娘子卖了几千现银?” “还现银呢。”老冯忙说,“这煮熟的鸭子飞了。” 王妈妈忙问缘故,老冯说了。 这王婆子听了,拍手叹气,说:“难得的一桩大生意,怎么让她跑了呢?你两个不会是糊弄我老婆子吧?明明把她卖了得了钱,不想分给我一些。” 老冯和张婆子赌咒发誓。 张婆子说:“若是骗你,我们何必又来明月街抓她?” 于是眉飞色舞对王婆子说了。 王婆子忙说:“使不得,你不知这里面还有个皇甫广达吗?他要是知道你们如此对待他的心上人,还不把你们活剥了呢。” “这不找你老商量来了吗?”老冯听说皇甫广达要活剥他,吓得心里直打鼓。 张老婆子可不吃这一套,她冷笑道:“姐姐惯会吓唬人,你还把人家的儿女拐卖了呢。你都不怕,我们怕什么?还是赶紧商量正经事,等碧罗这贱人回来好抓住她。” 老冯说:“我早已安排两个人跳进她家园子,埋伏起来了。” 王婆子说:“实话同你们说了吧。这皇甫要的是碧罗这个人,至于她的老爹和三个儿女,他才不管呢,最好全部都消失。” “这么说,皇甫官人是和我们一路人了?”老冯转忧为喜。 “他好不好我不晓得,但他想一心想霸占碧罗这小娘子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如果让他知道你们在抓碧罗,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妈妈想个主意吧。你我是一条藤上的蚂蚱不是?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王婆子是个见钱眼开的老货,如何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于是献计道:“这事须让皇甫广达参与进来,方才妥当。” 张婆子和老冯听了,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婆子笑道:“你们还是嫩了点,只管听我吩咐行事就好。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找皇甫官人说话,稍后再回来。” 老冯他们知道这老巫婆诡计多端,便任由她出去了。 王婆子在雪花街的酒楼上寻到正在喝花酒的皇甫广达,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叽叽咕咕说了一车子的闲话。 只听她对皇甫说:“先让他们捉了碧罗,卖到妓院里,你再花钱去赎出来。这碧罗到时还不得对你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以身相许?再说,你花钱买了她,她就是你的私产,就算她不肯也没有办法。” 皇甫听了,喜不自禁:“妈妈好法子,就依你。钱我有的是,只要能得到碧罗,我在所不惜。” 老冯他们在明月街上等到晚上,眼睛都望绿了,也不见碧罗和青木回家来。 张婆子说道:“这贱人不会直接去找皇甫家了吧?那样的话,我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放心,你就算让她死,她也不会去找皇甫大官人的。”王婆子答道。 其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哪里知道,青木早已趁着夜色,悄悄摸进明月街来。 他人小鬼大,十分机灵,一路躲躲闪闪,早已看见王婆子铺子里坐了几个陌生人,装作吃粥的客人。 只是这大晚上的,天下又不太平,谁还在外面浪荡呢,又不是妓院。 第48章 夏侯青木 话说碧罗叮嘱他不要回玉阳城中,直接去汉川找他亲生父亲夏侯煊,为何这小子不听话呢。 那是因为他仇恨满腔,要回来报仇。 他家遭此大难,母亲惨死,弟弟妹妹被拐卖,爷爷被活埋,家破人亡啊,这样的血海深仇如何不报? 他又想起这一切的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粥铺的王老巫婆,恨不得生吃了她。 因此青木到了明月街,并不先回自家,准备潜入王婆子的家里,找机会结果了这老巫婆的狗命。 他穿过一条小巷子,翻进王婆子的后院,只见他家屋子里亮着灯,有人在里面说话。 他用手指沾了口水,将窗户戳了一个洞,拿眼望去,只见屋里坐着老冯,张婆子和王婆子三人。 青木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心想幸亏没有贸然行动。 他们人多,一时下不了手,只得另找机会报仇了。 于是蹑手蹑脚翻身出了院墙,脚刚落地,一个黑影抱住了他。 青木反手一拳,把那人打倒在地。 他骑在那人的身上,举起手中匕首就要刺下去。 只听那黑影喊道:“是我。” 原来是隔壁打铁铺铁匠王老二的儿子,名唤王三儿的小伙伴。 青木收了匕首,把王三儿拉起来,问他:“这么晚了,还在街上闲逛干什么?你也不怕被拍花子的把你绑走。” 王三儿笑道:“还说我呢。我问你,你这些天去哪里了?怎么你们家生意也不做了?我还以为你们搬走了呢?” 青木忙嘘了一声,拉着他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说:“我们一家人都被对门的老巫婆设计陷害了。” 于是一五一十告诉了王三儿。 王三儿义愤填膺,说:“去告官啊,把他们都抓起来。” “那岂不是自投罗网!谁不知道皇甫广达和官府勾结,他们官官相护,哪里有你我这样的穷人说理的地方。” 王三儿没辙:“那怎么办?” 青木问他:“你是真心想帮我还是假意的?” “难道你忘了,我们是拜了把子的,我是兄来你是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不该怀疑我,哼。” “那好,我现在要你帮我一个忙。”于是凑近王三儿耳朵边,悄声说了。 王三儿点头答应了。 这里老冯他们望眼欲穿,等得瞌睡连连,都以为碧罗他们今天不会回来了,准备撤退。 突然明月街上过来一个人,进到王婆子的粥铺喊话:“王妈妈在家呢么?” 此人正是王三儿。 门口坐着的几个老冯家丁见是一个小孩,也不在意。 王婆子在里面听见了,忙走出来看。 见是铁匠王二的儿子,便问他:“大晚上的,你这小鬼头找我何事?你老汉前日给我打的锅铲不好使,我是不会付钱的。” “我今天出城玩耍,在歪嘴坡上碰见青木和他娘亲。他娘受了伤,走不动路,叫我回来喊你找两个人去抬她回来呢。” 王婆子听了,双眼放光,努力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忙说:“这还了得!好孩子,你快些回家去吧,你老汉到处找你呢,再晚回去准挨揍了。我这就找人抬她回来。” 王三儿答应一声,蹦蹦跳跳地走了。 屋内的老冯和张婆子早已听见,都欣喜若狂。 王婆子对他们说:“你们赶紧去抓人吧,等她进了城就麻烦了。你们一帮子人窝在我家里,别人看见也要生疑的。记住啊,把这贱人卖了再回来告诉我地方,我好叫皇甫官人去赎身。” 张婆子和老冯带着家丁朝城外歪嘴坡忙忙地去了。 王婆子家里人去楼空,只剩了她一个人。 她关好门,吹灭油灯,上床睡了。 她自己躺在床上做美梦。 突然黑暗中一个声音冷冰冰地说:“老妖婆,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今天就要你偿命!” 王婆子吓得大叫一声,被那人冲过来捂住嘴巴,一刀摸在她的脖子上,割破了她的喉咙,鲜血汩汩直往外冒。 那人还不解恨,又是一刀捅在她的胸部,腹部,大腿等地方。 可怜王婆子一辈子要强,到死却不知道是谁杀了她,就一命呜呼了。 青木杀了王婆子,又翻箱倒柜,拿了她私藏的银两,翻身出了后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老冯和张婆子他们兴冲冲来到歪嘴坡,找遍了每一棵野草,也没看见碧罗他们的影子,大呼上当。 一行人又回来明月街上。 谁知还没进城,就听见远处好多人从城里涌了出来,男女老少,拖家带口,牵驴骑马,纷纷大喊:“贼寇打过来了!贼寇打过来了!大家赶快逃命啊。” 老冯抓住一个男子,问他:“是哪里的贼寇?” “就是前朝驸马爷夏侯煊的军队,听说已经打到玉阳城外的十里铺了,你们还不逃命就来不及了。我听说这夏侯驸马心狠手辣,每占领一座城池就要屠尽城中百姓呢。” 老冯吓得连忙跟张婆子说:“咱们还是别进城了,赶紧回老水井庄上去吧,等局势稳定了再说。” 张婆子只得答应了。 青木翻身进了自家屋子,找到碧罗说的财物,与王婆子家里搜来的银两一起,包了一个包袱,背在背上,打算连夜出城,前往汉川投奔他的父亲夏侯煊。 谁知刚到大街上,就见到满城都是逃亡的百姓,场面混乱不堪。 他挟裹在人流中出了城。 只听见旁边的人说:“前朝驸马带人打回来了,听说要屠城呢,说是为公主报仇雪恨。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青木听了,喜道:“原来是父亲打过来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也不用千里迢迢去汉川找他了。” 于是逆行回城,到明月街自家楼上倒头呼呼大睡。 明天,只需要明天,他青木就会摇身一变,成为驸马的儿子了,该叫夏侯青木了。他要杀光老冯庄上的所有恶人,杀死张婆子,杀死皇甫广达,为娘亲,为爷爷,为香叶和浅草报仇。 第二天,日上三竿,青木方才从睡梦中醒来。 他自己烧了水,吃了一碗茶面子,开门走到大街上。 果然城中变幻大王旗,那守城的太守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早已弃城落荒而逃了。 夏侯煊的部队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玉阳城。 第49章 夏侯煊 明月街上的邻居连夜逃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尽是老弱病残。 这样最好,没人知道那王婆是我杀的。这年月,杀人跟杀鸡一般容易,谁追究谁的罪过呢! 不知道爹爹现在何处。 青木正想着,前面走来一队官兵,呼呼喝喝:“散开,散开,正义之师清剿篡国余孽,闲杂人等不得在大街上乱窜,否则格杀勿论。” 青木心想,我不如让这些官兵带我去见爹爹。 于是迎上前去,刚要开口,就被一个士兵一脚踹翻在地,拔出刀来架在青木的脖子上,口里骂道:“耳朵聋了吗?还不赶紧滚回家里去,否则我让你脑袋搬家。” “我要见你们夏侯将军。”青木并不害怕,仰头说道。 那群武士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哄然大笑。 一个人笑道:“黄毛小子好大的口气,想见我们将军,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还是不配?我们夏侯将军何许人也,也是你说见就见的?” “我家将军是驸马爷,绝世美人安宁公主的夫婿,尊贵无比。你是哪一个?敢如此大胆。” 有一个领头的武士沉声说道:“不如问问他,为什么要见将军,说不定有什么理由。” 于是让士兵收回大刀,扶他起身,问道:“你难道想参军,跟随夏侯将军剿灭叛贼,恢复我甘氏王朝的皇图霸业?” “夏侯将军是我亲父亲。”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自然是谁都不信。 有人喝骂道:“夏侯将军并无子嗣,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胆敢冒充将军后代?这可是要杀头的。” “我若有半句虚言,只管打死我。还请诸位大人带我去见夏侯将军,到时是真是假即刻便知。” 刚才那个沉稳的武士见他说的诚恳,并不像是在说假话,于是问他:“你说你是夏侯将军的儿子,那你的母亲是谁?” “自然是前朝的安宁公主了。” 众人听了,均变了脸色。 “那安宁公主今何在?你为何没和她在一起?” “我见了我父亲自然会说明白。” 武士心想,世人皆传安宁公主早已坠崖身死,难道是假死?我看这小孩神色,似乎并不是撒谎。 又问他:“你说你是夏侯将军的儿子,有什么凭证么? ” 青木伸手要掏出那块方形玉佩,突然想起他母亲碧罗的话来,说此物十分重要,只可明示夏侯煊,切不可给第二个人看到,于是又缩回了手,答道:“大人只管领我去面见你家将军,我自有信物出示。” 一个士兵说:“大人不要上当,如今我军刚刚占领玉阳城,城中余孽尚未完全消除,不得不防。这人指不定是敌军派来的奸细,又或是刺客。” 武士听了,迟疑起来。 青木冷笑道:“堂堂一个大将军,难道还怕一个小孩子不成?” 那些士兵听他出言不逊,就要动手打他,被领队武士拦住了。 他说:“不如先把他抓回去,再禀报夏侯将军,见与不见,由他定夺吧。我看这小子有些来历。” 众人听了,一致同意。 有人上前把青木绑了,推搡着一起走了。 青木被拴在马厩里面,派了一个士兵看守。 那领队的武士跟他的上级禀报了青木的情况,那军官呵斥道:“荒谬,荒谬!安宁公主与夏侯驸马成婚不满三月便遭遇宫廷政变,在逃亡途中不幸坠崖身死,哪里有什么孩子? 可见是胡编乱造,别有居心,说不定是敌军搞的鬼把戏,想羞辱夏侯将军和安宁公主。还不把那乱认亲戚的人乱棍打死,以免的引起天下人笑话。” 武士忙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小的见此人言语诚恳,十分自信,不像是在说谎,而且此人虽然衣衫褴褛,但眉宇间自有一股贵气,生的着实不凡。万一真的是将军的儿子,那岂不误了大事?要杀他容易,我怕将军若是知道了,怪罪下来——” 那军官听了,觉得不无道理,沉吟片刻,说:“那就依你所言,我去禀报将军,说有这么一个人,见与不见,全凭将军定夺。那时就没你我的事了。” 夏侯煊此刻正在玉阳城太守府衙门内办公。 有人报了进来,说左校尉有要事禀报。 夏侯煊听了,便宣左校尉进来问话。 “何事如此紧急?难道是敌军反攻回来了?” “玉阳城已被我军占领,固若金汤,敌军焉敢不自量力再来侵犯?我另有要事禀报将军。” “快说!” “今日都护卫带人上街巡逻,遇到一个小男孩,冲上前来,口口声声说他是将军和安宁公主的儿子。” “什么?”夏侯煊站了起来。 左校尉吓得连忙跪下:“我等原也认为此人说的是胡话,要处决他,免得他胡说八道,毁了将军和公主清誉,又恐失察,伤了无辜,因此不敢擅自做主,特来禀报将军示下。” “此事奇也怪哉,竟然有人敢冒充本将军的儿女。莫不是敌军使出来的诡计?哼,本将军倒要看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即刻带进来问话。” 左校尉领命去了。 不一会带了青木过来。 夏侯煊一见青木,心里一阵悸动,奇道:“这孩子怎么看着这么面熟,难道真的和我有缘?看他不卑不亢,眉清目秀,竟然有些像我呢。” 于是问他:“你为何冒充本将军的儿子?” 青木早已看见大堂坐了一位将军,气宇轩昂,英俊非凡,心道:“原来这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了。” 他答道:“我本来就是你的儿子,何来冒充之说?” 左校尉连忙呵止。 夏侯煊不怒反笑:“好胆色,敢顶撞本将军。” 他站起来走到青木身边:“难道我自己有没有儿子我自己还不知道?你倒说说,你凭什么说是我的儿子?我可是将军,驸马爷,在我面前说错了话是要杀头的。” 青木冷哼一声:“谁稀罕认你来?若不是娘亲千叮咛万嘱咐,硬要逼我前来认亲,我才不来呢。” 夏侯煊听了,大吃一惊,声音发抖,问道:“你娘亲可是安宁公主?” “她说是便是了。” “那她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她!” “她已经死了。” “什么?” “我说我娘亲已经死了。” 夏侯煊听了,失望至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忽而大笑道:“她当然是死了。她若没死,你怎么圆谎呢。”脸色一变,喝道,“来人,给我推下去砍了。” 第50章 相认 青木哈哈冷笑两声:“我娘亲还说她与你海誓山盟,情比金坚,说你一见我必定高兴万分,原来是假的。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侍从正要推青木下去,夏侯煊喝道:“慢着!” 然后走到青木面前,问他:“你说你是我儿子,那你娘亲有给你什么信物没有?” “这个自然。” “拿出来给本将军看看。” “不行,娘亲吩咐我此物只能给你一人观看。” 左校尉忙道:“将军不可听他一派胡言,小心有诈。” 夏侯煊冷笑道:“我难道还怕一个小孩儿?你们都退下吧。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左校尉和侍从们不敢抗命,只得退出,心里俱是忐忑。 夏侯煊对青木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绑住我的双手,我怎么拿东西?” 夏侯煊抽出宝剑,砍断反绑着青木双臂的绳索,冷笑道:“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 青木不答话,用手从怀里掏出那块方形碧玉,双手递给夏侯煊。 夏侯煊握在手里,陡然变色,颤声道:“你怎么有这个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快快从实招来!” “这就是娘亲临终前给我的,说见到你只要出示此物,你必然会认我。” 夏侯煊眼里含泪,一把搂住青木,哭道:“难道你果然是我的儿子不成?” 左校尉和那些侍从在外面等得焦急,又怕将军出事,又不敢擅自闯入。 正在着急,只见一个白毛老者提着饭盒子走来。 此人是夏侯煊的家奴,服侍过夏侯家三代主人,最为忠心,夏侯家惨遭血洗后,他侥幸逃了出来,所以一直随军陪伴在夏侯煊在身边,伺候夏侯煊吃喝,最得夏侯煊信任。 左校尉见了这老奴,如获至宝,连忙上前问候,又说:“大爷来得正好,将军在屋里认亲呢,不准大家进入。你老人家不是外人,快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吧,我等都担心有什么差池呢。” 这老奴听了,也有些着急,连忙进去了。 只见夏侯煊抱着一个小男孩在那里哭泣,忙问道:“煊哥儿这是怎么了?” 夏侯煊见是他,忙松开了青木,拭去泪水,说道:“赖爷爷,你说说,真是天下奇闻,居然有人自称是我儿子。” 赖爷爷只把眼睛朝青木一瞧,手里的饭盒掉在地上,顿时呆住了。 夏侯煊和青木都十分不解,也呆呆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这赖爷爷上前一把抱住青木,激动地问:“好孩子,你果真是将军的儿子?” “我娘亲说是就是了。” 赖爷爷惊喜万分,回头对夏侯煊说:“煊哥儿,这孩子跟你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还有假?千真万确是你的亲儿子了。” 又问青木:“你今年多大了?可知道自己何年何月生日?” “我今年十岁了,娘亲说我是文贞十五年三月初六日出生的。” 赖老头双手一拍,喊道:“这不就对了。煊哥儿和公主于文贞十五年四月大婚,七月国殇,天下动荡,公主与你分别前就有了身孕,只是你们不知道。他就是你和公主的儿子啊。” 夏侯煊至此深信不疑,抱着青木大哭起来。 外面的人早已听见,也顾不了许多,冲了进来。 夏侯煊也不责怪,对他们说:“果然是我的儿子。左校尉!” “末将在!” “你帮本将军召回失散多年的儿子,立了大功,本将军升你为统制,兼玉阳太守。” “多谢将军抬举!” “你们都下去吧。李侍卫,你带公子下去洗漱,换身干净好衣服来。” 赖老头忙说:“还是我带小哥儿去吧,别的人伺候他,我还不放心呢。” 于是喜滋滋地拉着青木下去了。 不一会儿青木穿戴一新过来。 夏侯煊见他虽然年幼,却自带一股英武之气,因此又喜欢了十分,拉着他挨着自己坐了下来。 一边问话:“怎么还不叫爹爹?” 青木一时喊不出口,心道:“我喊惯了十郎爹爹,这个爹爹要是知道我还有个爹,不知道会怎么样。” 赖爷爷在一旁催促他:“叫啊,快叫爹啊。” 青木这才喊了声“爹”。 赖爷爷笑道:“你两父子好生唠嗑,我去准备酒菜。”说罢去了。 夏侯煊问青木:“你娘亲是怎么死的?” 青木心道:“娘亲临死前嘱咐我千万不要告诉爹爹她再嫁生子的事情,我只好说一半留一半了。” 于是答道:“娘亲与我流浪到玉阳,遇到歹人,逃至附近的荒山上躲藏,结果娘亲被毒蛇咬伤,因无药救治,毒发身亡了。” 说罢哭了起来。 夏侯煊心若刀绞,搂住青木安慰道:“我的好儿子,想必你母子二人这些年受尽煎熬,吃够苦头,从今往后,你就跟着爹爹尽享荣华富贵吧。” 第二日,青木带路,夏侯煊带领一众人马,装扮成平民百姓,轻装素服,前去老水井庄外的山上找到碧罗身死的地方。 青木翻开树叶,里面空空如也,碧罗的尸身不知去向。 夏侯煊问他:“孩儿是不是记错了?” “绝对不会,我走的时候还在旁边做了一个记号呢,你看这里。” 青木指着一棵松树,只见树干上刻了一个十字。 “这就奇怪了,难道有人盗尸?”夏侯煊念及此,陡然变色。 因为他深知碧罗有倾国之貌,难道是有人见色起意,连她的尸首都不放过?亦或她死而复生,为人所救? 不可能,不可能。 只听得青木喊道:“爹,你看,这里有好多脚印。” 夏侯煊蹲在身子,果然发现好多陈旧的脚印,大小不一,显然是好几个人留下的。 我可怜的公主啊,你生前遭逢大难,死后也不得安生,宁不叫人肝肠寸断。 夏侯煊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青木趴在那里,早已哭得死去活来,不肯离去。 这是刚好有个樵夫从此路过,见了此情此景,问道:“你们是那个女子的家人吗?” 夏侯煊听他话里有话,忙拉住问话:“你见过她?她去哪里了?” 樵夫答道:“那日我上山砍柴,路过此处,看见几个人把她从坑里抬出来救治。这女子中了蛇毒,生命垂危。那行人中的公子爷是个治蛇毒的高手,把她救活了。” 夏侯煊欣喜若狂,忙问:“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如今去哪里了?” 樵夫摇了摇头:“他们不是本地人,偶尔路过这里。我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夏侯煊听了,未免失望。 赖爷爷安慰道:“哥儿不必心焦,既然公主为人所救,说明尚在人间,咱们细细搜寻,终有一日会见面的。” 第51章 报仇雪恨 对呀,公主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好。我原本以为她早已身故,谁知不但没死,还给我生了一个好儿子。这是上天垂怜,天不负我啊。 惟愿公主安康,我们夫妇早日团聚。 夏侯煊想到这里,心里轻松了许多。 而青木此时却另有一番心事。 老冯和张婆子就住在山下的老水井庄上,我恨不能即刻叫爹爹带人去灭了他们。但是这样一来,娘亲改嫁的事情就暴露了。 还是另寻机会报仇吧,且让这帮恶人多逍遥几日。 还有那皇甫广达,不知道有没有逃出玉阳城,如果没有,我也要手刃此淫贼,为母亲报仇。 还有还有,香叶和浅草,他们如今又在何方?我可不能让爹爹知道他们的存在。 哎呀,我的脑袋好痛,不要想了,一定有完美的解决办法的。 随从侍卫当中就有那日在明月街上相遇的沉稳武士,这是名唤司徒放的一个青年英武男子。 司徒放武艺高强,只得十九岁,是左校尉帐下的一名小队长,年少有为,统领五十名左右的军士。 夏侯煊与青木相认之后,让左校尉安排一个武艺高强的优秀军官给青木当教官,教授武艺。 左校尉便推荐了司徒放。 这司徒放和青木特别投缘,二人很快熟识,成了忘年之交,人前恪守君臣之礼,私下里却以兄弟相称,十分亲厚。 那日练完武,司徒放约着青木去雪花街上的酒楼喝酒吃饭。 他见青木一副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样子,便关切地问道:“小公子如今父子团聚,得以共聚天伦,理应高兴才是,怎么总是这般垂头丧气,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难道你还有哪些不满意的地方?不妨说出来,让哥哥与你开解开解。” 青木叹道:“哥哥有所不知,弟弟流落民间的时候,受了无数的苦楚。比如在这玉阳城的时候,我就被好多人欺辱,至今耿耿于怀呢。” 司徒放说道:“这有什么?弟弟怎么不早告诉哥哥,让哥哥给你出气。快说都有哪些畜生恶霸,告诉哥哥,我去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 青木假装踌躇不安,迟疑片刻,方说:“父亲叮嘱我,我军刚刚收服玉阳,民心尚未完全安定,凡事小心为上,低调行事,我不想因为一己私利闹出太大的响动。” “这有什么?只需要让哥哥我给你出头,大将军不会怪责你的。” 青木喜道:“如是,那就多谢哥哥了。” 于是说道:“城南十里之外有一处庄子,叫做老水井,庄里有个恶霸,叫做老冯。我那日和母亲路过他家门前,他居然放任家丁羞辱殴打我和娘亲,还逼我吃地上的泥土。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司徒放笑道:“这还不容易?我明日就派人去收拾他。我定会把他打得趴在地上哭爹喊娘。” “可我要他们死!” 司徒放看了一眼青木,见他眼里充满怨恨,绝非只是挨打那么简单。 他是个善解人意的人,知道不便细问,于是说道:“要他们死也容易,不过,得找个让他死的由头。” “这个容易,我听说这老冯是个无恶不作的恶棍,人贩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条人命死在他的手里。你只需要搜查他的庄子,审问他的下人就一清二楚了。” 司徒放一拍大腿,怒道:“这还了得,别说这厮得罪过你,就算没有,如此恶贯满盈的恶人,我也不会饶过他。” “哥哥行此事,千万不要在他们面前透露我的情况。” “这个自然,弟弟尽管放心。” 第二日,司徒放领了一队人马,借故说是维持治安,清剿叛贼,朝城外老水井庄去了。 老冯和张婆子因为玉阳被前朝起义军队占领,一直躲在屋里不敢出门,生怕像那些玉阳城内的豪门大户一样被抓起刑讯逼供,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罚没充军。 他这几日见风声稍松,自以为无事,准备将庄子里拐来的几个女子偷偷押送到京城贩卖。 司徒放他们到了老冯庄园门口,早有几个看门的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说:“老爷,外面有一帮官兵持刀仗剑的前来打门,说要搜查园子。” 老冯和张婆子正在商量卖人的事,听了这话,吓得面如土色。 老冯便问张婆子:“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官兵上门,妈妈你说该怎么办?难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张婆子说:“不妨。这些个贼兵,都是些贪财的家伙,他们多半是听说我们是庄上的富户,所以前来讹诈点银钱。你让他们进来,好茶好水的伺候着,再给他们几十两银子,有什么不能打发的。” 老冯听了,心下稍安,于是让下人赶紧请司徒放他们进来,在大厅上坐了。 老冯亲自端茶伺候,陪着笑脸对司徒放说:“大人光临寒舍,简直蓬荜生辉,不知有何见教?” 司徒放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就是老冯?” “正是在下。” “不是还有一个姓张的婆子么?” “她是小人的姑妈,正在小人庄上养老,大人找她何事?” “赶紧叫她过来,本官自有话问她。” 老冯忙让人把张婆子叫过来。 张婆子见了司徒放,一点也不怯生,打着哈哈说:“大人是如何得知有我老身这个人呢?” 司徒放冷笑道:“你名声大着呢,这玉阳城里谁不知道?” 又对手下喊道:“来人,先给我把这无恶不作,草菅人命的人贩子老冯和张婆子绑了!把大门堵上,园子里的人一个都不准放出,若有私逃的,一律格杀勿论。” 几个士兵上前把老冯和张婆子五花大绑的绑了,按着他两个的肩头,跪在地上。 老冯和张婆子吓得神魂失守,忙问:“大人,我们犯了何罪?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绑人?” 司徒放走过去,抽出腰上宝剑,剑尖抵在老冯的喉咙上,骂道:“狗奴才,你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今日大爷我特地奉命来捉拿你们。还不给我老老老实实的,小心我一剑结果了你们的性命。” 老冯和张婆子吓得不敢吭声。 其他家丁奴仆见主子被抓,哪里敢反抗,纷纷跪地求饶,静候发落。 司徒放扫视大家,问道:“谁是大小二双?” 一个小丫鬟抬起头,胆怯地答道:“民女就是小双,旁边这位是我姐姐大双。” 司徒放点点头,安慰她俩:“不要怕。本官是来为你们做主,救你们脱离苦海的。你只需如实回答我的问话就好。” 小双是个聪明人,忙点头答应了。 第52章 天道好轮回 司徒放问她:“我听说你也是被老冯抢劫过来的,是也不是?” 小双哭道:“请大人为民女做主啊,我姐妹二人确实是被这恶霸老冯强抢而来,我父母也惨遭他们杀害。” 司徒放听了,怒火中烧:“这还了得!你可知道这园子是否还藏有其它被拐卖的女子?那些被害死的人埋在哪里?” 小双答道:“知道。” “那好,就由你带路。” 司徒放吩咐手下:“给我搜,看看这里藏了多少被拐之女,埋了多少无辜之人。” 小双大双领着几个士兵去了。 老冯和张婆子吓得浑身筛糠,在那里拼命磕头,直喊饶命。 司徒放并不理会。 过了一会,士兵们回到大厅,带回来五个女子,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大有小,其中不乏有几分颜色的。 众女子跪在司徒放面前,哭诉他们被老冯劫持的遭遇。 又有人抬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者进来,正是何老儿。 司徒放见此人秀瘦骨嶙峋,显然是受了不少苦楚,于是问道:“老人家姓甚名谁?为何被关押在此处?” 何老儿有气无力,虚弱得连说话都艰难,支支吾吾听不清楚。 小双忙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位老爷爷的女儿和孙女都被他们卖了。他们活埋了爷爷,是爷爷命大才逃过一死。如今把他关在死牢里面,专等他的家人前来救他,然后来个瓮中捉鳖呢。” 司徒放听了,气得大骂:“好一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来人啊,给我把老冯和这老婆子拖出去砍了!” 那些侍卫早已义愤填膺,巴不得一声,把老冯和张婆子拖出室外,咔嚓了。 其他人吓得骨酥筋软,瘫倒在地,哪里还有半句申辩的话来! 司徒放又吩咐手下把那些助纣为虐的狗腿子各打了五十大板,撵出玉阳,永世不准返乡。 那些狗腿子得了性命,千恩万谢,互相搀扶着逃窜而去。 司徒放搜出老冯藏匿的银钱,分散给那些被拐带过来的女子和园中老实奴仆,让他们都散了,有家的回家,无家可归的自己去寻谋生之处。 遣散了众人,只剩下大小二双和何老儿。 二双因无处可去,便商量跟何老儿回到玉阳城明月街茶铺子里去。 谁知他们来到明月街,那所房子早已成了别人家的。 何老儿急的要去告官,说对方强占民房。 对方拿出地契给他看,说:“这老可看好了,我可是过了明路的,这地契明明白白写着我的名字。随便你告官,告不成我要反诉你讹诈。看谁怕谁?” 何老儿无法,只得领着大小双回李家村去了。 原来这房子是青木托司徒放悄悄转卖了。青木以为何老儿早就死了,留着房子也无用。何老儿哪里知道。 司徒放先把这所房子当做无主房子充公,然后再转卖给了一家人。 他把卖得的银钱给青木,青木不要,让他留下了。 司徒放越发敬重喜欢青木,成了他的铁杆盟友,有求必应。 再说这王婆子的儿子王蛤蟆,先是跟人逃出玉阳躲灾,等局势稳定,听说前朝起义军爱民如子,并不是传说中那样杀人如麻,自己在外面活不下去,便跑了回来。 他刚进屋,便闻到一股浓烈的尸臭味,以为是哪个流民死在屋里。 进了里屋一看,只见一具枯骨躺在床上,依稀可以辨认出来是他老娘王婆子,便大喊大叫起来,跑去报了官。 这样的年月,死个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谁有空理他? 因而衙门只是登了记,备了案,便叫他回去等候,等哪天抓到凶手再通知他。 他又跑去找皇甫广达。 皇甫家里人把他当成无赖打了一顿,轰了出来。 王蛤蟆只得算了。 他自己身无一技之长,好吃懒做,只得贱卖了房屋,没过几日,钱花光了,自己跑到东京城谋生去了。 那日青木和司徒放在一起喝茶聊天。 青木说:“哥哥帮我报了仇,雪了耻,弟弟感激不尽,只是还有件事要劳烦哥哥帮忙。” “你和我何须客气,弟弟尽管说来,哥哥保准给你办到。” “玉阳城里聚兴隆的少东家皇甫广达,是个淫魔色鬼,曾经调戏过我娘亲。只因他家财大势大,和官府勾结,黑白两道通吃,无人能够奈何得了他。不知哥哥可有办法治他?” 司徒放听说这人曾经调戏过碧罗公主,那还了得!气得他连喝了三杯酒,说道:“这事包在哥哥身上,我让这淫贼死无葬身之地。” “不但他要死,他家里的人一个也不要放过。”青木狠狠地说。 “不如直接告诉将军,他若是知道了,非把此人碎尸万段不可。” “不行,我父亲日理万机,忙的是国家大事,这些小事就不要去烦恼他吧。哥哥只需告诉左校尉,如今的玉阳太守令去处理就好了,就说这皇甫广达与国贼勾结,意图谋反,判他个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小公子说得很是,就这么办吧。” 这司徒放本来就是左校尉最得力得用之人,是妥妥的心腹,左校尉很多大事都交由他去办理,对他十分放心,因此此事对司徒放来说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谁知这皇甫广达在起义军进城前就带着老婆孩子逃走了,只留下一众奴仆守门。 于是司徒放找了个由头治了皇甫家的叛国之罪,所有房产产业全部没收充公,奴仆转卖他人。 不知这皇甫广达知道了,又该如何跳脚痛哭呢。 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那日慕容青松带着碧罗,坐上大船,一路沿江顺流而下,逶迤往东京都来。 路上听说玉阳城被叛军占领,只得弃舟登岸,绕道而行。 碧罗故意问慕容:“不知这叛军头目的是谁?这样厉害。” 慕容青松答道:“听人讲好像是前朝驸马夏侯煊的部队。这夏侯煊如今声势浩大,威名远扬,身边聚集了数十万的兵马,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朝野震动。” 碧罗听了,心中难免一痛。 慕容又说:“如今人们都在传言,说夏侯煊有一个儿子,是安宁公主所生,失散多年,如今终于找到了。” “真的?”碧罗难掩喜色。 慕容奇怪地看着她,问道:“这叛贼头目父子相认,你高兴什么?” 碧罗连忙掩饰:“人家骨肉分离,好不容易团聚,自然是人间喜事,何必管他是敌是友呢。而且奴家听了他父子相认,想起自己的飘零身世,未免感同身受。公子既然见怪,奴家以后注意就是了。” 慕容笑道:“你说的很是。敌人同样也有七情六欲,同样也有父母妻儿。我们要有同理之心才是。” 第53章 宰相府 晚上睡觉的时候,碧罗把自己捂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场。 青木找到他父亲,有了靠山,我也放心了。但愿夏侯驸马发扬壮大,早日攻破东京,复国成功。 如是,我儿青木必会坐上皇位,俾睨天下。我那惨死的父皇母后也可含笑九泉之下了。 慕容一行人一路上有惊无险,好容易到了京都,回到了宰相府。 平城公主携玉簪和一众丫鬟仆妇迎了出来。 年轻夫妇久未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 平城公主的贴身丫鬟,如今的姨娘玉簪见了紫桐,忍不住冷嘲热讽道:“紫桐这丫头跟着驸马出去数月,越发出挑得美人似的。公主与我却在家里孤枕难眠,你倒好,时刻伴随驸马左右,潇洒的很呐,你只顾自己乐乐,也不劝他早点回家。” 紫桐扭头看向别处,并不答话。 平城公主早已发现慕容青松身边多了一个绝色丽人,因为忙着与慕容说话,收拾打点行李,也来不及询问。 还是紫桐有心,早已拉着碧罗先到她房里歇息去了。 等到收拾停当,平城公主问慕容:“我见驸马身边多了一个面生的女子,不知是谁,我也不敢乱问。” 慕容这才想起碧罗来,忙笑道:“是我忙糊涂了,竟然忘了给你引见。” 他便让人去请碧罗过来。 一时紫桐领了碧罗过来见面。 慕容青松对平城公主说:“这是我在路上救的夏侯姑娘,名叫碧罗,是好人家的女儿,父母双亡,流落江湖,我就收留了她。以后你们就以姐妹相称吧。” 玉簪忙道:“驸马糊涂了?她是什么身份,敢和我家公主姐妹相称?我看她那副寒酸的穷样,比紫桐还差些。” 慕容听了,勃然变色,怒道:“小娼妇,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打烂你的嘴巴。” 玉簪从未见慕容发过如此大的脾气,吓得不敢吭声。 平城公主连忙赔笑:“驸马息怒,玉簪向来口无遮拦,有口无心,你不是不知道。”又呵斥玉簪,“你越发放肆了,连驸马看中的人也敢出言不逊,不知道怎么死呢。还不给夏侯姑娘道歉。” 玉簪十分委屈,只得上前对碧罗说道:“刚才言语冒犯,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碧罗连忙还礼:“姨娘太有心了,姨娘并没有说错什么。奴家本来就是贫苦人家的女儿,父母惨死,孤身一人沦落天涯,幸得驸马相救,这才死里逃生。 今后还望姨娘能给予奴家一席之地,让奴家在贵府做个粗使丫头,有口饭吃,有间屋住,不至于沦落街头。” 平城公主见碧罗说得如此诚恳,不卑不亢,面无惧色,心下暗道:“这人绝非一般人物,看她言语见识,似乎不在我之下,是个厉害角色,驸马带她返京,必然有心娶她,以后可得小心了。” 于是笑道:“夏侯姑娘太过自谦了。府上人物众多,一时没有空屋子,就先委屈你与紫桐同住吧。” 碧罗巴心不得,连忙道谢。 慕容正要说话,只见一个丫鬟过来说话:“老夫人那边立等公子说话呢。” 碧罗心道:“这老夫人必然是叛国大奸臣房远林的妻子,当朝一品诰命卫国夫人了。不知她见到我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呢。我须得藏愚守拙,不要被他们看出破绽。” 慕容青松答应了,对碧罗说:“你也跟我们去见见老夫人吧。她老人家最是惜老怜贫,十分慈爱。” 玉簪忍不住插话道:“亲人们团聚,她一个外人,不方便吧?” 平城公主嗔道:“还嫌自己说话不够难听?又要挨骂不是?” 又对慕容笑道:“玉簪这话虽然粗糙,但却有几分道理。老太太今日只想见你一个人。碧罗姑娘远途而来,必然神疲体乏,不如让她先回屋歇息,等安定下来,什么时候都可以带她去见老太太。” 慕容见说得有理,只好同意了。 慕容青松和公主来到正堂,只见榻上端坐着一个银发老妇人,周围站了一圈丫鬟仆妇,面色红润,不怒自威,十分富态。 慕容跪在地上磕了头,见了礼,站起身。 卫国夫人眉花眼笑,忙说:“我的儿,快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 慕容青松走过去挨着她坐了。 卫国夫人抚摸他的脸颊,心疼地说道:“瘦了,也黑了许多。不该出去这么久,下次再偷偷出走,我打断你的腿。你不在家的日子,我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你出事呢。外面到处都在打仗,太不安全了。” “孙儿记下就是了。” 这卫国夫人拉着慕容,又问他好多路上的见闻经历,又询问她女儿玉真师姑的情况。 慕容说:“母亲在江州寒光寺潜心修道,身体好着呢,只怕会成仙得道,白日飞升呢。老太太不必挂念。” 卫国夫人哼了一声:“她不跟我惹事就不错了。我听说如今江州城如今也是四面楚歌,夏侯煊的人马准备不日就要攻打江州呢。 要是让他知道你母亲在寒光寺修炼,还不得活捉了她去?比如派人赶紧去接她回东京,以免出事。” “老太太说的很是,我这就去安排。” “忙什么?你我难得团聚,我已备好一桌好酒好菜,替你接风洗尘呢。” 慕容趁机便说:“老太太,孙儿给你引见一个人,你见了保管喜欢。” 卫国夫人笑道:“你这猴孙,不用说,一定又是哪个美人了。难道她比公主还绝色?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你喜欢的,我未必喜欢,不见也罢。” 玉簪插嘴道:“老太太说的极是。那人不过是一贫家女子罢了,虽然有几分姿色,然而形容猥琐,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老太太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她若来,没的扫了大家的兴致。” 平城公主连忙喝住她:“你又胡说了,小心惹驸马不开心。夏侯姑娘可是驸马心尖尖上的人物。” 又对慕容笑道:“今儿老太太难得高兴,何必让外人插进来。不如明天再领来见吧。” 慕容只得答应了,心里闷闷不乐。 原来他一心想娶碧罗做二房,又怕公主吃醋不肯,横加阻拦,如果求得老太太同意,让她发话,公主不敢不遵命。 至于玉簪这个蠢货,谁在乎她的感受,不一脚踢开她就已经不错了。 当初若不是公主求老太太把她赏赐给我做妾,我连正眼也不会瞧她一瞧呢。 第54章 慕容世家 慕容青松问平城公主:“光华弟弟呢?” “光华弟弟上朝去了,如今贼寇横行,威逼朝廷,父皇多忧,因此朝中事多,诸事需要商量,他要晚上才回来。” 这慕容光华从小就喜读书,学识渊博,才华横溢,是新朝初年殿试的头名状元,如今官拜大理寺少卿,深得皇上宠信,是慕容家族的骄傲。 饭毕,慕容青松假说要回屋休息,留下平城公主他们陪伴老祖母说话,自己顺道过来探望碧罗。 谁知碧罗和紫桐正在谈论慕容光华。 碧罗问紫桐:“你家二公子的家眷怎么不见?” “二公子尚未婚配呢,哪里来的家眷?” “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紫桐嗔道:“姐姐惯会酸腐文人气息。你我是姐妹,还有什么忌讳的?姐姐尽管问我。” 碧罗便问她:“玉真师姑出家,难道她的夫君就没有阻止?” 紫桐听了,吓得小脸儿黄黄,用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左右察看无人,把门关上,神色十分慌张。 “姐姐小声些,这可是慕容家的秘密,从来不准人乱说。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不得了。 我家主母从宫里面出来后,老太太本来做主要把她嫁给宰相老爷的得意门生,翰林院的张翰林。但是这张翰林知道主母曾是皇妃,虽说已经解除妃籍,但知道此事的人大有人在,因此坚拒不受。 老太太没有办法,只得在她娘家慕容氏家族里找了一个表亲仓促成婚。” “这么说,这慕容光华就是那表亲的亲生子了?” 紫桐看了一眼碧罗,奇怪地说:“姐姐这话好生奇怪,难道青松大公子就不是他的亲生子了?大公子若是龙种,那皇帝老儿岂能轻易让她带出来?” 碧罗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紫桐接着说:“本来这表亲起初也不愿意,是老太太许诺给他一个官做,又许他们家许多钱财,这才答应了。主母婚后第一年便生了青松公子,到第五年上才有了光华公子。” 碧罗点点头,问道:“既是这样,为何她又要出家呢?” “谁说不是呢。听说主母自从生下青松公子后,无法忍受那人连续纳妾,在外面眠花卧柳,便与那人和离了。 主母带着青松公子回到宰相府,谁知不久就有了光华公子。那边的人听了,居然连问都不问,更不用说过来探望了,仿佛这大小公子都不是他所生。于是宰相府就和那表亲家断了来往。 大概是主母连遭挫折,心灰意冷,在光华公子一岁的时候就出家了,也只是带发修行,并没有剃度。” 碧罗听了,未免在心里冷笑:“这贱人分明是淫心不改,被撵出皇宫还是风流依旧,不知道与何人私通才有了慕容光华。 那家人也是个好的,争硬气,不愿意戴这顶绿帽子,不做那王八乌龟。保不住这慕容光华的生父就是寒光寺中的智心禅师。只可怜二位公子,他们要是知道了自己难堪的身世,不知道该有多难过呢。” 紫桐见她沉思不语,便问:“姐姐在想什么呢?” 碧罗抬起头,正要开口,只听外面有人说话:“夏侯姑娘用餐没有?” 屋外有个丫鬟答道:“早已吃了,现和紫桐姑娘在屋里休息呢。” 紫桐忙推门而出,笑道:“公子来了。” 慕容青松进了屋,与碧罗见了礼,落了座,问道:“夏侯姑娘在这里还习惯吧?紫桐这里统共就一间小屋,她自己一个人住尚且逼窄,再添上你,岂不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于是对紫桐说:“你跟管家说,让他把后花园旁边那所竹林居打扫整理出来,你和夏侯姑娘住进去,再添几个丫鬟仆妇伺候。” 紫桐喜得巴不得一声,连忙抬起脚来去了。 碧罗道:“我住这里就很好,何必又劳公子费心。” “客随主便,你不用管,听我安排就是了。我们这里空房间多的是,不住人也霉烂了,没的浪费。” 紫桐兴冲冲地跑去找李总管,把慕容青松的话转述了。 这李总管眨巴眼睛,说:“我这里正忙着呢,等我回了老太太和公主再行安排吧。” 紫桐哼了一声:“听你这话,大公子的话是不中用的了?” 李总管笑道:“你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违抗大公子的吩咐啊。紫桐姑娘还不知道,老太太早就吩咐过了,说家里凡事都要经过她的允许方能行事。 刚才公主那边还使人过来说话,说家里房舍饮食丫鬟仆妇的安排,必须经过公主的首肯。公主如今是当家主母,我岂敢不听她的话? 紫桐姑娘这话,不是为难我么?你尽管放心,我忙完这里就去禀报。想来老太太最疼爱大公子,一直对他百依百顺,公主与大公子相敬如宾,也没有理由阻拦。你又是大公子身边的红人,我哪里敢得罪你呢?不过是这几日的事情,你就耐性儿等一等,如何?” 紫桐听了,无话可答,只得说了句:“李总管好歹上点心,这可不是为了我,是公子为夏侯姑娘安排的。夏侯姑娘是谁,你该知道,要是得罪了她,你想想公子会对你怎样吧。” 然后转身回去了。 李总管望着紫桐的背影,哼了一声:“一口一个公子,还夏侯姑娘,不过是略有姿色的寻常女子罢了,她敢跟公主比?平城公主是谁?那可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女儿,她撒一个娇,发一个怒,连老太太都要让她三分呢。我可不当这冤大头。” 这里慕容青松正和碧罗说话,见紫桐嘟着嘴气呼呼地走了回来,便问她:“事情都办妥了吧?我看明天你们就搬进去住。” “还明天呢?这李总管威风可大着呢,连公子的话也敢不听,说要先问过老太太和公主的意思再做定夺。” 慕容怒道:“难道他敢违抗本公子的命令?这狗奴才,狗眼看人低,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你放心,我这就去找他,看他怎么说。” 说罢起身要走。 碧罗忙拦着,说:“公子何必为了我这样的卑微之人与家里人动怒,他们不说公子好心,反要责怪我轻狂了。公主是当家主母,家里一切事情理应通报她才是。” “无妨,与你无关。我要再不惩治这帮奴才,他们眼里越发没有我了。公主是当家主母,我还是一家之主呢,反了他们不是。” 说罢不顾碧罗劝阻,径直去了。 第55章 竹林居 紫桐对碧罗说:“姐姐一味退让,以后有你苦头吃。不如一开始就立威,让公子给你撑腰,那些势利眼也不敢十分欺负咱们。” “我听说这公主最是与人为善,待人和气,容易相处,虽然那玉簪姨娘盛气凌人,有她镇住,料想也不敢对咱们十分怠慢。” 紫桐冷笑道:“姐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笑里藏刀,绵里藏针? 这公主厉害着呢。她自己是不出头,装好人,但是她会唆使玉簪出来整人害人啊。公子本来不喜欢她,她就是用这一套感动了公子。” “不是还有老太太么?她总会主持公道吧?” “快别说她了。老太太被公主哄得一愣一愣的,人前人后都夸赞她贤良淑德,把管家大权都交给公主了,谁敢在她面前告状? 就是平时公子和公主闹别扭,老太太也多半是责骂公子的多。 我刚进府的时候,她虽然没有为难我,但是她的丫鬟玉簪,那时候还没有成为姨娘呢,对我百般刁难,千妨万妨,生怕公子收我做了房里人。” 碧罗笑道:“这小蹄子好不害臊,什么房里人房外人的。你若没有这心思,他们也不会处处针对你了。” 紫桐红了脸,嗔道:“人家一片真心为你,你却来笑话我。你难道不想公子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就算你没有那个心,凭你的容貌,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看看吧,才刚进门,就来个下马威,以后还指不定会使出什么花招来呢。姐姐慢慢看就是了。” 碧罗听了,低头不语。 她在心里想:“别的我还不怕,最多受点委屈。常言道‘他人屋檐下,焉能不低头’,这公主若要与我为敌,我只能退避三舍了。 怕就怕这老奸巨猾的卫国夫人。虽说我在皇宫的时候,很少见外人,但是似乎有那么一次,这老太婆进宫探望她女儿,和我有过一面之缘。但愿她早已经忘记了。如果被她怀疑,又该如何遮掩过去呢。” 紫桐见她低头沉思,面有忧色,以为她心存畏惧,便安慰道:“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好在公子对你一片真情,凡事有他做主。 等我们住进竹林居,尽量深居浅出,凡事小心,她们找不到把柄,也奈何不了咱们。” 碧罗只得答应了。 这里慕容青松来到外书房,叫人去喊李总管过来问话。 不一会,李总管走了进来,行了礼,笑嘻嘻地问道:“大公子找小人有什么吩咐?” “哼,我敢吩咐你么?你如今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 李总管慌忙跪地磕头,说道:“小人不要命了,敢不听大公子的话。不知小的哪里做错了,还请大公子明示。” 慕容青松见他装聋作哑,越发动了气,骂道:“混账奴才,你还跟我捉猫猫呢。我问你,刚才紫桐过来传话,你为什么不听?” 李总管笑道:“原来是为这个,我说我并没有犯法。公子听我说,我听了紫桐姑娘的传话,告诉她,家里如今是公主当家了,须得也知会她一声,因此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去找公主禀报,说大公子的话,让新来的夏侯姑娘住进后花园旁边的竹林居里。这不小的刚刚从公主那里领命回来。” 慕容听了,怒气稍减,便叫他起身说话。 问他:“公主怎么说?” “公主正在上房陪老太太打牌呢。奴才原本是悄悄说给公主听的,谁知老太太耳朵灵,也听见了,便问公主何事。公主只得说明了。 老太太听了,说:‘一个外人,又不是什么贵客,不过是个落难的女子,犯不上如此兴师动众。况且那竹林居是何等高贵的住所,哪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居住的?’ 因此吩咐奴才,要见夏侯姑娘。让紫桐即刻领过去面见呢。” 慕容青松听了,难免烦恼,转念一想:“碧罗知书达礼,又有倾国之貌,祖母若见了她,必然喜欢的不得了。” 于是对李总管说道:“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亲自带夏侯姑娘去见老太太。” 慕容走回紫桐房间,对碧罗说:“老太太要见你,快跟我一起去吧。” 碧罗有些迟疑,紫桐推她道:“姐姐不必害怕,迟早都是要见面的,早见好过晚见。说不定老太太见了你,立马同意公子纳你为二房呢。” 慕容听了十分喜欢,碧罗则十分难堪,只得先让慕容出去等候,她稍微装饰一番,与紫桐一起出来跟慕容去上房见老太太。 到了上房,只见一屋子女人围绕在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身边。这就是如雷贯耳的卫国夫人了。 卫国夫人身边端坐一个少妇,遍身绫罗,头上插满珠翠,十分美丽。想必就是平城公主了。 碧罗连忙跪下行礼:“小女子夏侯碧罗,见过卫国夫人,见过公主。” 卫国夫人连忙叫人扶起碧罗,有人端了一个矮几让她坐了。 卫国夫人端详了一会碧罗,笑道:“怨不得松儿如此上心,果然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旁边站立的玉簪嘟囔道:“什么美人?我看是个狐狸精罢了。都是这紫桐丫头作怪,鼓捣公子胡作非为。” 紫桐冷笑道:“姨娘抬举我了,我若有那个能耐,就不会现在还是丫鬟了,早和姨娘平起平坐了。” 玉簪怒道:“你敢顶嘴?反了反了,这还有没有家规了?” 平城公主喝道:“你少说两句吧,这里老太太说话呢。” 玉簪这才住了口,拿眼瞪紫桐,眼神里充满怨恨。 卫国夫人素来喜欢紫桐是个伶俐的丫鬟,加上十分讨厌玉簪,不过碍于公主面子,不便责备,因此不以为意。 她问慕容青松:“松儿,我听李总管说你要让夏侯姑娘住进竹林居,有这一回事吗?” 慕容青松答道:“孙儿正有此意,还请祖母成全。” “她无名无分,那竹林居是主子住的地方,你要抬举她,公主虽然不说什么,但是于理不通啊。” 紫桐忙说:“那就请老太太做主,让公子娶了夏侯姑娘做二房,这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玉簪喝道:“你太放肆了!你把公主放在何处?” 紫桐笑道:“公主从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她一定不会有意见的。” “我才是姨娘呢,她有什么资格越过我的秩序,要做二奶奶?” 碧罗用余光瞄了一眼平城公主,只见她脸上秋波不兴,看不出喜怒,叹道:“果然是个厉害人物。” 第56章 平城公主 这卫国夫人似乎很乐意看着紫桐与玉簪二人拌嘴,互掐,她嘴角含笑,并不阻止。 碧罗生怕紫桐吃亏,忙起身说道:“奴家不过是贫民之女,落难之时幸得公子相救,哪里敢痴心妄想,攀高往上? 奴只求能在贵府做个粗使丫鬟,尽心尽力,以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紫桐妹妹讲笑而已,请各位千万不要当真。” “你倒很会说话,懂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哼。”玉簪冷笑道。 卫国夫人问慕容青松:“你是铁了心要娶她了?” 慕容连忙跪下,说道:“全凭老太太做主,如能娶夏侯姑娘,孙儿感激不尽,从此被别无所求。” 玉簪急了,对平城公主说:“公主,你都被人家欺负到头上了,怎么还不说话?只管这样委曲求全,你我今后恐怕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平城公主这才发话,责怪玉簪:“老太太一向公正廉明,从不偏袒,她绝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我平时怎么教你来的?要知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我虽然贵为公主,但也是人妻。岂有不明白这个的道理?公子是你我的丈夫,你我就应该三从四德,委曲求全才是。” 又起身对慕容青松说:“夫君有心纳夏侯姑娘为二房,本公主不敢阻拦。只求夫君能够念及妾身平日的好处,略微分一点好处与我们,使我夫妻二人不至于反目,惹人笑话。” 又过来拉着碧罗的手,哭道:“妹妹天姿国色,金尊玉贵,我等草质凡胎,卑贱下流,自愧不如,难怪公子偏爱,我情愿让出正妻之位,你做大,我做小,还望妹妹在夫君面前美言几句,让我有一处容身之地,我绝不抱怨。” 言毕流下泪来。 一屋子的人听了,无不动容。 紫桐在心里骂道:“又在演戏了。” 卫国夫人心疼难禁,眼里含泪,忙叫人拉了平城公主归座,嗔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堂堂金枝玉叶,千金之体,谁还比你高贵?你是陛下亲自赐婚,松儿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休妻另娶。 你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谁敢凌驾于你之上?松儿就算喜欢这女子,也最多不过是纳她为妾,地位尚在玉簪之后,你又何必自轻自贱呢?” 平城公主方才拭泪道:“老太太说的很是,孙儿媳妇从此记住就是了。” 卫国夫人对慕容说道:“虽说大家子三妻四妾平常,你也应该有个尺度,不该擅自做主,到处拈花惹草,什么好的不好的都拉回来,惹得公主伤心。 得亏公主贤良淑德,不计较,要是稍微换个厉害人物,她回去陛下面前告你一状,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慕容青松连忙说是。 “还不去安慰你媳妇?” 慕容青松只得走到平城公主面前,拉着她的手,陪笑道:“是我昏了头,不该不请示公主就把她带回府里,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不同我计较才是。” 公主这才转悲为喜,站起身说道:“夫君言重了,臣妾如何担当得起。” 卫国夫人见他二人和好,笑问公主道:“依我看,就让松儿纳了夏侯姑娘为妾,开了脸,住进竹林居里面,给她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就使唤够了。那竹林居久未有人居住,十分破败,让她住进去也不算越礼。” 玉簪听了,喜道:“还是老太太明理,这还算便宜她了呢。依我说,最多收她为屋里人,做个通房丫头。” 平城公主嗔道:“你懂什么?” 碧罗听了,急的忙说:“奴才从未奢望能做公子的小妾,只愿做一个粗使丫头。” 卫国夫人脸色一沉:“这儿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让你做妾是抬举你了,你还不知足,故意甩脸子给我们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身份。再嚷嚷,我把你拉出去配一个小厮。” 紫桐连忙说道:“奴才愿意做夏侯姑娘跟前的丫鬟,伺候姑娘起居。” 卫国夫人冷哼一声:“我还没问你的过错呢,你自己倒寻摸上来了。你仗着大公子喜欢你,就胡作非为,天天生事,挑唆公子不干正事。” 紫桐吓得不敢抬头,小声说道:“奴才并不敢做犯法违礼的事。” “还敢犟嘴!”卫国夫人骂道,“我当初见你聪明伶俐,乖觉听话,因此抬举你起来,做了公子身边的大丫鬟,让你时常陪伴公子左右。他在外面眠花卧柳,你该及时来报才是,谁知你不但不劝阻,反而助他。你说你该死不该死?” 紫桐连忙跪下,不敢再出一言。 玉簪见紫桐受辱,得意地说:“这紫桐丫鬟越来越张狂了,早该打一顿,撵到下房去扫厕所。” 慕容青松最是个孝顺的人,他见老祖母生气,自然也不敢为紫桐辩解,只是拿眼看着平城公主。 平城公主会意,出言道:“老太太息怒,不必为了一个贱婢伤了自己身体。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丫鬟,让孙儿媳妇来处罚她就是了。我正不知该派哪个丫鬟去服侍夏侯姑娘呢,她既然想去,那正好。” 卫国夫人笑道:“我还不是怕你多心。你现在是当家主母,凡事你做主就是了。” 又对紫桐喝道:“还不谢过公主!” 紫桐忙给平城公主磕头道谢,起身站在碧罗身旁,朝碧罗吐了一下舌头。 碧罗此时有苦说不出。 她深知,如果这时候她再拒绝,必然会被卫国夫人赶出宰相府。 哼,大仇未报,我如何能够轻易赴死!也不知道她在心里筹划什么。 平城公主见她皱着眉头,便故意问她:“夏侯姑娘难道不愿意?” 碧罗忙道:“奴家破人亡,身世飘零,幸蒙老太太和公子公主垂怜,奴焉有不愿之理?只是奴父母身亡不过百日,尸骨未寒,还望过了百日之忌再与公子圆房。” 玉簪冷笑道:“装的可真像,我看你巴不得今晚就和公子共度春宵呢。” 平城公主忙喝住了她。 公主微笑道:“这样才是正理,可见你一份孝心。就依你所言,百日后再与公子圆房。” 大家陪着卫国夫人说了一会子闲话,都散了。 第57章 竹影婆娑 玉簪跟着平城公主回到住处,说:“公主也太好心了,你该让那贱人先做一个通房丫头才是,她哪有资格做姨娘。” 公主嗔道:“我说你脑子笨,你还不答应。你让她做通房丫头,让她服侍我还是服侍你?她天天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你难道不膈应?” 玉簪哦哦两声,方才醒悟,又问:“不该让他们住进竹林居。那所房子虽然比不上公主这里的牡丹园,但也十分宽敞清幽,比我那紫薇阁强多了。” “你又糊涂了?那竹林居死过人,大白天还阴气逼人呢,你敢去住?” 玉簪又说:“不该派紫桐这贱婢给她,她两个若在一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麻烦来。” 公主冷笑道:“我巴不得她们生事,麻烦越多我越有把柄处置她们。” “还是公主高明。” 那日慕容光华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胡乱吃了一点东西,自己回屋歇息了,并无可说之事。 第二日,平城公主叫人来请碧罗他们,说已经派了兴旺儿媳妇在竹林居伺候,让他们今天就搬进去住。 碧罗并无可收拾之物,跟着紫桐去了竹林居。 到了园门口,碧罗见院前大门口种了好多玫瑰,花开正艳。 进到里面,稀疏几竿翠竹,摇曳婆娑,地上一条鹅卵石小径,直通正房门口台阶。 正房左右分别一间偏房,环境清幽,确实是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早有一个中年媳妇迎了出来,帮着紫桐拿行李进去铺设。 碧罗问她:“你就是兴旺儿媳妇周大娘了?” “正是奴才,公主派我过来伺候夏侯姨娘。”一边笑道,“合府人都说新姨娘是个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碧罗见屋里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便说:“有劳周大娘了。” “姨娘说的是哪里话?这是俺们奴才该做的事,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窗外清风吹拂,竹叶儿沙沙作响,碧罗想起那日在寒光寺的竹林里弹奏【竹海翻波】,一股落寞的情绪萦绕心头。 碧罗即兴吟道: “绿窗朱户依稀在, 竹影摇曳声声叹; 玉宇琼楼参差是, 不见当年欢喜颜。”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拍手叫好:“好诗,好诗,只是太悲伤了一些。” 只见慕容青松手拿一把折扇,腰间挂着玉佩,头扎诸葛巾,穿着米白色的便服,走了进来。 碧罗嗔道:“公子总是喜欢偷偷摸摸吓唬人。” 慕容见她娇羞可爱,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说道:“你如今已是我的人了,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来了。” 碧罗慌忙抽出手来:“屋里有人呢,小心被人看见。” “这有什么?名正言顺的事。” “等我父母百日之后再说不迟。” “我可等不及了呢。” 慕容说着就要搂抱她。 碧罗忙喊道:“紫桐,快过来给公子倒茶。” 紫桐从后院进来,见了慕容青松,笑道:“公子也太着急了些,我们才刚搬过来呢。” 碧罗问他:“对了,你把紫桐派给了我,谁来替代她的位置呢?” “公主派了碧玉过来侍奉。” 紫桐听了,冷笑道:“公主太有心了,谁不知道这碧玉也是她陪嫁过来的丫鬟,跟玉簪平起平坐。后来玉簪做了姨娘,碧玉心里不服,多有怨言。 如今派了她来伺候公子,恐怕公主有心要扶她上位做姨娘呢。” 慕容青松嗔道:“小蹄子口不遮言,越来越放肆了,都是我平时惯的你这样。你在我面前倒无所谓,切记要在老太太和公主面前收敛些,免得吃亏。” “信不信,咱们走着瞧吧。” “你又是神算子?公主要给,还得我愿意不愿意呢。” 碧罗趁机说道:“不如你纳了紫桐为妾,我也有个依靠。” 说的紫桐和慕容都红了脸。 紫桐嗔道:“姑娘又胡说了,你这是在帮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说罢捂着脸跑了。 慕容哈哈大笑:“这小妮子也有害羞的时候。还是你厉害,一句话就把她治住了。” 碧罗正色道:“奴家说的是实话,并非玩笑,你收了紫桐,难道不比其他人要好?” “这个,以后再说吧。” 慕容十分尴尬。 其实他知道,在纳妾这个事情上,他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 也就是碧罗,他才肯冒死求老太太。至于紫桐,虽然也是上等人物,但也并不少见。有了碧罗这样出类拔萃的美人,其他人都无所谓了。 碧罗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她一心想要设法推迟和慕容圆房的时间,最终全身而退,其它的就顾不得什么了。 慕容坐了一会,怕兴旺儿媳妇跑去公主面前告状,不便久留,于是起身对碧罗说:“我先去了,有空再来和你说话,你好生保养身体。” 碧罗让紫桐送慕容出去。 紫桐还在生慕容青松的气,嘟着嘴巴,并不十分搭理他。 到了门外,慕容见四下无人,悄声对紫桐说:“我看那兴旺儿媳妇也是公主身边的人,你们要小心行事。” “知道了,就你啰嗦。” 慕容趁机捏了一下紫桐的脸蛋,没等她反应过来,早走远了。 紫桐摸着刚才被慕容捏过得地方,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自己心里十分明白,只要有平城公主在,她就没有任何机会成为慕容青松身边的人。 唉,我只愿守在公子身边,天天能看见他的身影就很满足了。 那日天气晴好,碧罗和紫桐出园子来后花园赏玩,不巧遇到玉簪带着一个丫鬟走了过来。 碧罗见了礼,说道:“姐姐好兴致,也来赏花逛园子?” 玉簪冷笑道:“难道只许你们逛?我那蔷薇阁不如你们竹林居宽大,住的太憋闷,所以出来透透气。” 紫桐笑道:“姨娘若想住大屋子,大可去求公子,你是公子的心上人,他定会求公主给你安排一处大园子。” 玉簪有自知之明,慕容青松对她毫无情意,不过是看在公主的份上才勉强收了她。一年到头,有一次同房已经难得了。她竟然是个透明。 今见紫桐揭她伤疤,心里十分恼怒,当着碧罗的面又不好十分发作。 她只得冷笑道:“我没那么大福气消瘦。你们也别太得意,死过人的房子,我可不敢住。你们阴气重,神鬼相通,一看就是狐狸精变的,当然不怕了。” 说罢,不等碧罗他们反应,自己领着丫鬟走开了。 紫桐气得骂道:“也不知道谁是狐狸精。呸,不过是仗着公主的脸,在府里横行霸道。” 碧罗安慰她:“何必动气,你只当被狗咬了一口。不过她刚才说什么死过人,难道这竹林居里面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第58章 鬼影重重 紫桐答道:“我来这几年,未曾听见有人说竹林居的事。 记得有一次我和杜鹃经过竹林居,我不过就趴着门缝朝园子里面看了一眼,就被杜鹃那蹄子一把拉开,十分紧张,催我快走。好像里面有鬼似的,吓得她脸色都变了。” 碧罗听了,若有所思,心道:“这竹林居里面必有怪事发生,说不定是哪个苦命的女人受难的地方呢。怪不得这么好的地方都没人居住。不知这慕容青松是不是故意为之,他又是安的什么心。” 紫桐听了刚才玉簪说的话,心里有些害怕,对碧罗说道:“我听说人如果是冤死的话,她的魂魄就会飘荡在人间,不肯去投胎。不知道这竹林居里的那个冤魂是哪一个?” 碧罗笑道:“我是不信什么神鬼之说的。要是有鬼神,怎么不见我的愿望达成?” “姐姐有什么愿望不得实现呢?” 碧罗见问,自知说漏了嘴,连忙掩饰:“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天色不早了,你我还是赶紧回去吧。依我说,这后花园空旷寂寥,比我们竹林居更多鬼怪呢。” 紫桐嗔道:“我正在害怕,你又来吓唬人了。到饭点了,我们不回去,兴旺儿媳妇又该出来寻我们两个了。” 于是二人相携回去了。 用完晚膳,碧罗问兴旺儿媳妇:“周大娘,你是府里的老人了,请问你知道这竹林居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兴旺儿媳妇是宰相府的家生奴才,四十多岁年纪,经过的事情多,她见碧罗问起,连忙摆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奶奶问不得。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老太太不准大家谈论,否则打一顿撵出去。” 紫桐在一旁说:“怕什么,我们不说出去就是了。” “小心隔墙有耳,我可不敢造次。”说着便慌慌张张地告退下去了。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碧罗当晚便做了一个梦。 梦见从园子里竹林深处走出来一个黑影,影影绰绰看不清面目,仿佛女子的模样。 她悲悲切切地走到碧罗的床前,哭诉道:“我乃宰相正室夫人,被慕容氏陷害,杀了我,夺了我的嫡妻之位,并将我的魂魄幽禁在竹林居。我有冤无处申,无法投胎,因此成了孤魂野鬼,只好在这小小的竹林居里游荡。” 碧罗忙问:“你是哪里的孤魂野鬼,敢冒充宰相夫人?这卫国夫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宰相夫人,明明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是你这个死鬼?” 那鬼叹了一口气:“姑娘有所不知,朝廷有谋朝篡位的奸臣贼子,这内帷中也有狸猫换太子的事啊。” “此话怎讲?” “我就是被那卫国夫人夺了宰相夫人之位啊,姑娘。” “空口无凭,愿闻其详。” 那鬼正要说话,突然惊慌失色地说道:“天色将明,雄鸡即将报晓,我得走了。姑娘要知前因后果,可往后花园西南角浆洗房找朱妈妈。” 碧罗忙起身要拉住她,突然跌了一跤,啊哟一声,醒了过来,原来是一场梦。 她回味刚才的梦境,心道:“这园子一定发生过不可告人的丑事,只是我从未听母后说过这卫国夫人是宰相的续弦。 她堂堂慕容世家的长女,也不可能屈居卑位,可见是我白日所思,内心的影射了。只是那鬼又让我去找朱妈妈,不知道那浆洗房里是否真的有个朱妈妈。” 天明后,兴旺儿媳妇送餐过来,碧罗和紫桐在一处吃饭。 碧罗对兴旺儿媳妇说:“周大娘,我昨儿见那竹林里的落叶堆积太多,你有空前去清理一下吧。” 兴旺儿媳妇听了,眼里掠过一丝惊恐,说了句:“知道了,我找人来弄。”便慌慌张张地出去了。 紫桐问她:“好端端的清理竹叶子做什么?” 碧罗笑道:“我这是在试探她呢,这里面果然有情况。” “什么情况?” 碧罗便把昨晚的梦给她说了。 紫桐笑道:“姐姐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假如真的有鬼,怎么不见她来找我?何况我来府里多年,怎么没听说还有一个宰相夫人?” “有没有我们先去看看浆洗房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朱妈妈吧。” 紫桐是个好奇贪玩之人,便答应了。 饭后,他们借故去后花园散步,悄悄来到西南角的浆洗房。 原来这浆洗房早已废弃多年,荒草丛生,残垣断壁,到处结满了蜘蛛网,根本没有人迹。 紫桐见了未免有些害怕,忙催碧罗离开:“姐姐,我们赶紧走吧,说不定这里才有鬼怪呢。” 正说话,一只乌鸦嘎地一声从破屋子里面飞了出来,扇了他们一头的灰尘。 紫桐吓得惊叫起来,脚下绊到一块破砖头,差一点跌倒。 她回转身正要和碧罗说话,不曾想她用手指着碧罗身后,瞪大双眼,嘴巴张开,惊恐万状,啊啊啊地说不出话来了。 碧罗嗔道:“这小妮子胆子也恁小了,不过是一只乌鸦,青天白日里,就把你吓成这样。 你不知道我流落江湖的时候,遇到的怪事比这恐怖多了,要是都如你这般麻雀胆子,早吓死了。” 谁知紫桐啊啊啊地叫的更大声了,好容易喊出一句:“你后面!” 碧罗转头一望,惊叫一声“鬼呀!”,两步并着三步,躲到紫桐身后,瑟瑟发抖地看着前方。 只见前面一个老妪,瘦骨嶙峋,面容跟乌鸦一般黑,穿着又脏又破的衣裳,头发蓬乱如鬼,瞪着浑浊的双眼,冷冷地看着她们,一言不发。 紫桐抓着碧罗的臂膀,哆哆嗦嗦地问那女鬼:“你是人是鬼?” 那女鬼啊啊啊地叫了几声,并不说话,神色间似有无穷苦痛,看上去十分凄厉,越发令人恐怖。 碧罗见那女鬼在阳光下拖着长长的影子,便知她不是鬼怪了,于是神魂稍定,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吓我们?” 那老妪前行几步,紫桐吓得大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 老妪停下脚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啊啊啊地叫着。 碧罗这才明白她是个哑巴,便对紫桐说:“别害怕,她不是鬼。” 第59章 哑婆婆 紫桐听了,骂那老妪道:“你是哪里来的乞丐,敢跑到宰相府里来吓人?看我不告诉李总管,把你打个半死,丢出去喂狗。” 碧罗忙止住她,对那老妪柔声说道:“这位婆婆想必也是院里的家人,只是从未见过,不知为何躲在这荒僻之地,小心毒蛇咬人,赶紧离开吧。” 那老妪迟疑几下,又要上来。 紫桐忙喊道:“不要过来,快点走开!” 老妪摇摇头,转身就走。 刚走出几步,碧罗突然想起一事,忙喊住她:“婆婆请留步。” 老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碧罗不再害怕,上前询问道:“婆婆可是朱大娘?” 这老妪听了,浑身一震,怔怔地看着碧罗,点点头,居然流下泪来。 原来果然有个朱大娘,这难道是巧合? 紫桐听了,问道:“这就是那只鬼跟你说的人?” 说话间,那婆婆进了破屋子。 碧罗忙要跟上去,紫桐吓得拉住她:“姐姐作死,这人是敌是友分不清,又古里古怪,十分骇人,不如赶紧回去吧。谁知道那屋子里面有些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碧罗哪里肯听,甩开紫桐的手,走了进去。 紫桐气得直跺脚,只得跟了过去。 这屋子十分宽大,墙角铺了一层干草,上面一床破棉絮,旁边一个瓦罐,下面一堆草灰木炭,显然是煮饭的家伙。 看来这里就是婆婆居住的地方了。 老婆婆盘腿坐在草垫上面,神情落寞,双眼无神,直勾勾地望着窗外。 几缕阳光从窗棂的格子里钻了进来,形成几条光柱,屋内的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往来回旋,有一种迷幻的感觉。 碧罗站立半晌,方才开口说话:“婆婆在这里住了很久了吧?” 那老妪冷笑一声,举手挥动,示意他们出去。 碧罗说道:“婆婆一个人孤苦伶仃,躲在这无知无识的地方,必定受了许多苦楚。我也是受人所托,前来找你。妈妈既然不愿意被人打扰,小辈这就出去。” 说罢拉着紫桐准备离开。 那老妪听了,身子动了一下,突然开口出声:“姑娘是受何人所托?来找我老婆子又有何事?” 紫桐惊道:“原来她会说话啊。真是的,装神弄鬼。” 碧罗倒不觉得出奇,复又上前,说道:“其实她也不是人,而是一只鬼。” “鬼?可见你是胡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它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碧罗微微一笑:“在这个乾坤颠倒,黑白不分的世界里,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不能发生呢?婆婆可知竹林居的事?” 老妇人听了竹林居三个字,勃然变色,站起身来,声音发抖:“你到底是谁?和竹林居有什么关系?是不是那毒妇派你来的?” 说话间,眼里充满了悲愤。 碧罗说:“是竹林居枯井里的主人让我来找婆婆你的。” “胡说!她已经死了几十年了,早已化成灰,灰飞烟灭了,你怎么可能会认识她?” “此事说来奇怪,我也是在梦中和她有一面之缘。她在梦里向我哭诉她的悲惨遭遇,因为阴阳相隔,诸多不便,她离去之前,又说若要知道前因后果,只有找到你才会明白。” “小姐——!” 老妇人听了大哭起来,十分悲恸。 碧罗忙上前扶住她,柔声安慰道:“婆婆别伤心,你若信任我,请你就将来龙去脉告诉小辈吧。你家小姐既然托梦于我,想必也是希望你对我讲出实情,为她报仇,好拯救她的灵魂。” “姑娘既然如此坦诚相告,我还有什么不相信你的?此事说来话长啊。几十年前的事情,一时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婆婆就说说你为什么要装哑巴吧。” 朱大娘冷笑数声:“我若不装哑巴,几十年前就被那毒妇害死了。” 紫桐忍不住问她:“你口口声声毒妇毒妇的,究竟这毒妇是谁啊?” “不就是现任卫国夫人慕容艳么!” “什么?你胆子够大,敢骂我家老太太是毒妇。”紫桐骂道。 碧罗连忙说:“先听听她怎么说吧。” 朱大娘冷笑道:“有什么不敢骂的?除非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她本来就是心如蛇蝎的毒妇,若不是她,我岂会在这废弃的浆洗房里煎熬度日?” 碧罗问道:“这样说来,婆婆和卫国夫人有血海深仇了?我听说这卫国夫人足智多谋,你装哑巴岂能轻易骗过她?” 朱大娘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这毒妇心细如发,诡计多端,本来是骗不了她的。 那日她让人端来一碗毒汤,强逼着我,要我喝下去。 我自知死期将至,在劫难逃,于是在喝之前问那个丫鬟,这汤是不是穿肠毒药。那丫鬟平时与我交好,可怜我,便悄悄告诉我,这是哑药,不会要我的性命,只是让我不能开口说话。 我听了,就明白这毒妇想让我永远闭嘴,这样谁也不知道她干的坏事了。谁知天不灭我,我正准备喝下去的时候,有人在外面说话。他们做贼心虚,赶紧出去查看,我趁机把那碗毒汤倒掉,等他们回来就假装已经喝了,说不出话来。 他们信以为真。 从此以后我就不敢在人前说话了,生怕那毒妇晓得了会要我的性命。” “原来如此。” 紫桐说道:“想必是你犯了什么家法,不可饶恕,否则老太太绝不会如此对你。” “姑娘可知道‘大奸若忠’这句话?那些坏到极致的人,表面上都是面善心慈的。我家小姐之前也是被她的表象所迷惑,所以才丢了性命。我看姑娘也是新来的,你年纪轻轻,哪里知道世道的险恶呢。” 一席话说得紫桐没了话答,心想这老婆婆说得未尝没有道理,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老太太跟奸诈伪善挂上钩。 只有碧罗对这朱大娘的说辞深信不疑。 这卫国夫人行事果敢刚毅,当初父皇还夸赞她是女中诸葛呢,那房远林不过是她的提线木偶罢了。 碧罗问朱大娘:“你家主人是谁呢?她告诉我说她才是宰相的嫡妻,不过据我所知,这慕容艳是豪门望族慕容世家的长女,当初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嫁到宰相府的。而且凭她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做人家的续弦,更不用说什么侧室了。” 朱大娘冷笑道:“这房远林也不可能一开始就是宰相啊。当初我家小姐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酸书生呢。” 第60章 鸠占鹊巢 碧罗听了,便说:“我知道了,你家小姐暗地里资助房远林考取功名,中了状元。谁知这房远林是个陈世美,一朝飞黄腾达,便见利忘义,遗弃了糟糠之妻。” “姑娘前面猜的一字不差,但是我家小姐可不是什么糟糠,她是妥妥的大美人,身份尊贵,是尚书令朱家的千金。 那日清明,我和小姐去城外踏青,偶遇在寺庙借住的书生房远林。 也是前世孽缘,小姐对房远林一见倾心,得知他生活窘困,郎中羞涩,便偷偷接济他。 这房远林当初跪在我家小姐面前,赌咒发誓地说他今生只爱小姐一人,说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决’。谁知后来竟然变了,可见人心难测。” 碧罗大吃一惊,原来是她。 她说道:“我曾听我母亲谈及此事,说当年发生了一起轰动京城的怪事。说尚书令朱家的千金朱玉瑶本来已经议嫁新科状元房远林,谁知突然消失不见,连同她的贴身丫鬟朱珠儿。 朱家搜寻了好几年,终无所获,最后只得不了了之,世人皆当成奇闻怪谈,说是这朱玉瑶生得太美貌,被阎王爷看上掳走,去地府当娘娘去了。 谁也没想到她居然早就遇害了。” 朱大娘听了碧罗的话,死死盯着碧罗,声音发颤,震惊无比,厉声质问她:“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你母亲又是谁?” 模样十分狰狞,吓得碧罗后退数步。 紫桐忙拦开她:“要说话便好好说话,你老别吓着姑娘了。” 碧罗收拾心情,微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婆婆就是朱玉瑶的贴身丫鬟朱珠儿了。当年这件事轰动全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也是据此推断而已,婆婆不必疑心我。” “你果然聪明。”朱珠儿说道,“不错,我就是尚书令千金玉瑶小姐的贴身丫鬟朱珠儿。” 朱珠儿老泪纵横,哭道:“我可怜的小姐啊,你死的太冤枉了。” 她哭了好一阵子,这才慢慢收拾心情,对碧罗说:“你知道我家小姐是怎么死的吗?” “一定是卫国夫人把她害死的了。” “好一个聪明的孩子。”朱珠儿点点头,“我家小姐当年和这慕容艳是一对好闺蜜,往来频繁,十分要好。” 紫桐忙问:“他们既然是好姐妹,我不明白老夫人为何要害死玉瑶小姐。” 碧罗叹道:“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你又不是神仙,能知过去未来,如何能够得知?” “我怎么不知道?这慕容艳一定也爱上了房远林,想横刀夺爱,于是设计害死朱玉瑶,清除障碍,她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嫁给心上人么?” 朱珠儿赞道:“你真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珠儿,我家小姐要是有你一分的聪慧,也不至于为人所害。” “那是因为你家小姐宅心仁厚,心地善良。不过这慕容艳也太胆大了,敢杀尚书令千金。她是用什么方法陷害玉瑶小姐的呢?” “唉,人善被人欺呐。那个时候,这里还不是宰相府,而是慕容家的一处大宅子,豪华奢侈,十分精美。 慕容艳嫁给房远林,这所宅子才被当做嫁妆陪嫁过来。后来房远林做了宰相,这里就变成了宰相府。 那日清明之后,慕容艳说她家这宅子的各色鲜花开放,邀请我家小姐过来赏花。我家小姐带着我欣然前往。 她二人相携往后花园中去赏花,说要联诗作对,不让我们几个丫鬟跟随,说是扰了他们雅兴。我和她家丫鬟便在前面一处花厅等候。 谁知等了半日不见小姐回来,我忍不住偷偷前去寻找,在一处水塘边碰到独自一人前行的慕容艳。她看上去神色慌张,十分焦急。 我尚未开口,她反倒问我,说有没有见到玉瑶小姐。我说小姐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吗,怎么来问我。她便说玉瑶小姐内急,自己去了后花园的山石后面小解。谁知等了半日,她进去寻找,不见了小姐的踪影。 我听了未免着急,便急急忙忙地跑进去寻找,刚转到山石后面,有人在我后脑勺上打了一棒,我便晕过去了。等我醒过来已是十天之后了。 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无底黑洞里面,转不开身,这黑洞里面不见天日。我用手摸索,摸到一具冰凉的尸体,吓得我急忙大声呼救。也是天不亡我,有人垂了一根绳子下来,把我拉了上去。” “救你的人是谁?” “救我的人是她家的两个巡夜的家丁。他们把我领去见了慕容艳。 慕容艳见我还活着,十分震惊,脱口说了句‘你怎么还没有死?’ 我听此话十分奇怪,因为心里牵挂小姐,也没多想,便问她小姐在何处。她说我家小姐失足落水,掉进园中湖里淹死了。 我听了大哭,便要回去尚书府报告,谁知这慕容艳恐吓我说:‘你家小姐跟你出门,没了性命,你就是罪魁祸首,尚书令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何况已过十日,你怎么解释?你若回去必会被他们打死,不如暂时躲在我家里,等过了风头再行事。’ 我当时慌乱无措,便信了她的鬼话。 后来听那喂我哑药的丫鬟说,这慕容艳本来要弄死我,是她献言说不可以,因为有下人看见我活得好好的,如果突然死了,尚书令家的人追查起来,保不住有人会告密。不如把我毒哑了,把我关在园子里,一辈子不准出门。” “不用说了,这枯井里面的尸首一定是你家玉瑶小姐了。这慕容艳一定是趁她不备,引诱她到枯井边沿,把她推了下去。真是歹毒啊!” 朱珠儿咬牙骂道:“我家小姐的确是被她推入枯井里面。我当时吓得失魂落魄,竟然忘了井里面的小姐。 后来她在此处修了一处园子,叫做什么竹林居,把那枯井填埋了,种上竹子。又请人施了法术,镇住我家小姐的魂魄,让她出不了竹林居,永世不得超生。” 紫桐听得目瞪口呆,骂道:“好恶毒的妇人,真是人面兽心啊。” 朱珠儿继续说道:“第二日,我家主人不见小姐和我回来,便上门来问询。这毒妇竟然说我和我小姐当日下午便坐轿回去了。” 后来问街上的人,说确实看到有人抬着小姐的轿子在大街上走过。 第61章 往事如烟 “众人都说见了鬼,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突然消失不见。 谁能想到这是那毒妇使的障眼法,故意让心腹抬着空轿子,又让一个丫鬟扮着我的模样,在大街上掩人耳目,却在转角处进了一处私宅,再把那轿子烧毁了。” 紫桐叹息不已。 碧罗问朱珠儿:“难道这么多年来,这慕容艳就不怕你识破她诡计,突然良心发现,逃出宰相府,去尚书令家告密?” 朱珠儿惨笑道:“这毒妇嫁给房远林之后,不过两年,让房远林寻个机会参了尚书令一本,说他勾结胡人,图谋篡国。 当时的皇帝盛怒之下,把尚书令革职查办,削职为民,抄了家,全家被发配岭南,至今不知死活。 这毒妇以为我又被她毒哑了嗓子,不足为惧,便留了我一条活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过着如心如意的日子,恐怕早已忘记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了吧。” 紫桐听说竹林居那片竹林下面便是朱玉瑶的冤魂,吓得鸡皮疙瘩遍身,嗔道:“我还以为大公子是好意让我们住好房子呢,没想到住的是鬼屋。” 碧罗笑道:“你也别冤枉他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又对朱珠儿说:“难为婆婆挨了这么些年,难道婆婆就甘心老死在这浆洗房里面,无所作为?” 朱珠儿老泪纵横,惨然一笑:“老身无时无刻不想着为小姐报仇,可有什么办法?孤掌难鸣啊! 这宰相府里面上下人等都把我当成又聋又哑的疯婆子,不准我踏出浆洗房半步,连饭菜都懒得送过来。 一个月之内,他们有二十天都不派人送吃的过来,我要不是心中有恨,努力活下去,早已饿死了。 不怕你们笑话,我连乌鸦都捉来烧了吃过呢。你们看看我这个样子,跟鬼有什么区别?” 紫桐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心想她脸这么黑,兴许是吃多了乌鸦的缘故。 碧罗拭去眼角的清泪,对朱珠儿说道:“今儿既然和婆婆相遇,说明你我有缘。婆婆放心,今后但凡得空,我们就会悄悄给你送吃的过来。你有什么心事,可以找我倾诉,我虽无能,也可以帮你开解开解。” 又转头对紫桐说:“咱们回去吧,要知道这府里到处都是眼睛,若是被他们发现我们和婆婆说话,婆婆就活不成了。今日之事,万万不可说与他人知晓,否则我们三个都活不成。” 紫桐吓得连忙答应。 碧罗和紫桐走不出数步,后面的婆婆喊道:“姑娘且请留步,老身有一句话要问。” 碧罗停下脚步,转身问她:“婆婆还有什么事?” 朱珠儿问道:“敢问姑娘和颍川兰陵高家有什么渊源?” 碧罗心道:“奇怪,此人难道知我身世?这颍川兰陵高家是我外祖父家,也即是母后的娘家。我若照实说,必然引人生疑,少不得编造一个理由。” 于是答道:“晚辈并不知道什么颍川兰陵高家。婆婆如此询问,难道是见到我而想起某个人某件事了吗?” 朱珠儿微微一笑:“是我多疑了。我还以为姑娘是颍川兰陵高家的子孙,因为你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 “婆婆说的是谁?” “唉,不说也罢,也是个死人。你们赶紧离开吧,要是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碧罗不好追问,和紫桐走出了后花园。 她俩刚到门口,只见兴旺儿媳妇正在那里探头探脑,见了她们,迎了上来,笑道:“午饭已好,等了半日,饭菜都凉了,原来奶奶出去逛花园子去了。” 碧罗问她:“刚才有什么人过来不成?” “别的没什么事,就只老太太刚派了丫鬟过来请奶奶过去叙话。” 碧罗便说:“知道了,你先去回话,说我吃完饭就过来。” 兴旺儿媳妇答应一声,便匆匆出去了。 紫桐问碧罗:“老太太找你说什么话?不会又要找你麻烦吧?” “也许是给我立规矩,吩咐我要安守本分吧。” 饭后,紫桐陪着碧罗来到卫国夫人居住的正房。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欢声笑语,满屋子里都是人,平城公主和玉簪也在列。 碧罗上前行礼,说道:“老太太找奴家有什么事吗?” 玉簪抢先说道:“没事就不能叫你来了?宰相府里面的规矩,早午晚都要来老太太处请安,连我家公主都不能例外,你是什么东西?来府里这么多天了,居然从未过来请安。还要老太太专门请你,你脸可真大。果然是个没规没矩见识浅薄的乡野丫头!” 紫桐忙为碧罗辩解:“不知者不为过,我家奶奶年纪轻,刚来宰相府没几天,不懂得府上的规矩也正常。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忘了告诉奶奶了。” “那你就该受罚,问你一个失责之罪!” 平城公主忙喝道:“你少说两句吧,既然知道他们不懂规矩,何必又与她们一般见识?不说是他们疏忽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们家教不好,没大没小呢。以后慢慢教给他们就是,何苦难为人家?” 碧罗冷笑道:“公主说的很是,奴家受教了。因为奴家出身寒微,小门小户,从未见过这些,还请公主见谅。” 卫国夫人方才发话:“行了,都别说了,以后注意就是。我倒喜欢玉簪这种无拘无束的性格,起码没有心机。” 又问碧罗:“叫你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想问问你娘家的情况。虽说‘良妻美妾’,做妾的只要美貌,不必问出身,但这里是宰相府,也不能不清不楚的,万一招了个别有用心的人进来,岂不是大麻烦。” “老太太想知道什么就请随便询问吧。” 卫国夫人看了看平城公主:“你如今是当家主母,这些都归你管,还是你来问吧。” 平城公主顿了顿,看着碧罗,问道:“你说父母双亡,总该还有些亲戚在世吧。不知姨娘家乡何处,还有那些有名的亲戚?若有,不如说出来好联系上,今后也是一门亲戚。” 玉簪插嘴道:“就算有也是穷亲戚,不如不问,免得给宰相府打嘴现世。” “放屁!皇家还有几门穷亲呢,何况你我。他们穷,不过是命不好,只是没机会往上爬而已。” 碧罗只得答道:“妾身家乡在青神僻远之地,父姓夏侯,身份卑微,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父亲三代单传,并无兄弟姐妹,祖上又是从外地迁移过来的,因而并无什么亲戚。虽然有几个要好的邻居,胜过亲戚,但是这兵荒马乱的岁月,早已失散,我们逃难在外,彼此不通音讯许多年了。” 平城公主听了,心下骂道:“这贱人牙尖嘴利,说得滴水不漏,倒还拿她没有办法。你当我是傻瓜,会相信你的鬼话。 我本想让她说出一两个亲戚,派人偷偷前去调查,把她的话前后一对比,必出破绽,到时再赶她出去也不难,谁知她又是如此回答,只好再想其它法子了。 何况这青神之地已被慕容煊那反叛贼寇占领,鞭长莫及,也无从打听。” 于是不露声色,故意擦拭了一下眼睛,叹道:“真没想到妹妹身世如此可怜,竟然是个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孤家寡人,以后你就安心在这里过活,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我必然会为你做主的。” 第62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玉簪忙说:“公主休要为她伤心,她如今一步登天,锦衣玉食,做了堂堂宰相府大公子的小妾,她才不可怜呢。依我说她就是天下第一幸运之人。” 公主喝道:“你又胡说了,小心公子知道了,又要责罚你了。” 玉簪方才住了口。 卫国夫人细看碧罗,越看越疑惑,她想:“这人面相越看越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只是想不起来是谁。 她说她是贫寒人家的女儿,先不论面容,这通身的气派,这言语,这姿态,我看着怎么都像是经过专人细心教导培养的官宦大家的千金小姐。可别小瞧了她。” 于是笑着问碧罗:“你可会打麻将?” 碧罗忙答:“奴家愚笨,不曾学会。” “不会可以学啊,谁又是天生就会的。除非你不想孝顺老太太,否则早学会了。”玉簪冷笑道。 平城公主笑道:“我刚来也是不懂,因为老太太喜欢,所以偷偷学会了。其实这个也不难,左不过都是些对子,碰了糊了杠了自摸了,你跟着我们打几圈慢慢就会了。 你若不愿意学,那麻将三缺一,就凑不够一桌子了。” 碧罗在心里冷哼道:“我没来之前你们又怎么凑够一桌子的呢?无非是想借此给我难堪,说我目中无人罢了。这麻将也能难倒我?” 于是也笑道:“公主真是善解人意,那就请公主不吝赐教了。” 老太太笑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叫人把麻将桌子摆起来,咱们娘儿们搓几圈。干坐了半日,我手早发痒了。” 一时摆好麻将桌子,卫国夫人坐了上位,公主居右,碧罗居左,玉簪坐在下首。 玉簪也笑道:“先说好,打麻将不赌钱,不过瘾,输了的要给钱哈。” “这个自然,只是碧罗刚来,不如先让她几圈。” “老太太别先心疼她,她厉害着呢。扮猪吃老虎你老人家难道不晓得?” 其实玉簪说得没错,碧罗只不过才耍完一圈,就了然于胸,像她这样天资聪颖的人物,从来都是无师自通的。 麻将如此简单,她看一眼便会了,要赢他们实在轻而易举。只是她知道在座的个个都是老狐狸,于是假装笨头笨脑,输了好几圈。惹得玉簪哈哈大笑,嘲讽取笑之声不断。 结束的时候一算账,自然是卫国夫人大赢,平城公主输了五百钱,玉簪赢了一吊钱,而碧罗居然输了二两银子一吊钱。 平城公主对碧罗笑道:“终究是老太太高人一筹,我等甘拜下风。” 她身边丫鬟早把银子钱送给卫国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名唤金针的一个高挑女子。 玉簪双手一伸,对碧罗说:“拿来!” “拿什么?” “钱哪,你不会赖账吧?” 碧罗身上哪里有钱?紫桐也没有带,陪笑道:“这次就算了吧,我家姨娘还是学徒呢。” “这是什么话?愿赌服输,又没人拉着她的手强逼她打麻将的。少废话,赶紧拿来。” 碧罗只得说道:“我确实并没有钱,等我发了月钱再给吧。” “好笑得很!你哄谁呢?公子那么爱你,不知道私底下给了你多少金银,你都藏起来不花,难道死了带进棺材里去?” 紫桐气歪了脸,对碧罗说:“姨娘稍等,我还有几个私房钱,我这就回去拿过来。” 说罢转身去了。 卫国夫人冷眼看着碧罗,只见她波澜不兴,脸无怒色,不由得在心里赞叹:“难怪我家松儿爱她。要是换了别人,被人奚落,早忍不住了。” 不一会,紫桐拿了银钱回来,给了玉簪一吊钱,其余的都交给金针大丫头了。 金针拿了钱,笑对卫国夫人说:“老太太,不如这钱你再赏赐给碧罗姨娘,算是她孝敬你打麻将的见面礼。” 卫国夫人听了,忙笑道:“如此甚好,那就都给她吧。” 碧罗忙起身谢了。 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会推辞,而且正好气一气玉簪这狂人。 金针把钱塞到紫桐手里,笑道:“拿着吧,这钱够你攒大半年的了。” 紫桐笑嘻嘻地收了。 玉簪气了个干瞪眼。 碧罗和紫桐回到竹林居。紫桐拿了块锦帕去后院梧桐下刺绣去了。 碧罗独自一人倚靠在月洞窗前,用右手托着腮,看着窗外晃动的青竹,在那里发呆。 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单纯快乐,无忧无虑,总是看不上那些写宫廷怨诗的人。明明皇宫十分美好,要什么有什么,反被他们说成监狱。 什么‘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这也太幽怨了。 想我母后深受父皇宠爱,随心所欲,开心还来不及呢。 现在看来,别说后宫争斗,就这宰相府里,区区几个妻妾,我也是步步惊心啊。 这内帷之事,虽不见刀光剑影,也是处处陷阱啊。我须得十分小心才是。 她想着想着,未免心烦意乱,莫名有些焦躁,便信步走出竹林居,一路观赏风景,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水榭。 这水榭名叫清凉亭,建在湖心,重顶飞檐,上盖碧色琉璃瓦,四围都是美人靠椅,有一条九曲桥连通岸边。 湖里睡莲星星点点,红的,白的,绿的,紫的,半开的,全开的,花苞的,十分好看。又有一对鸳鸯飘在湖面,往来穿梭。阳光撒在水面上,波光凌凌,有一种摇曳生姿的迷离梦幻感觉。 碧罗坐在美人靠上,感受微风吹拂在脸庞的惬意,渐渐入了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碧罗突然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小生唐突了,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么从未见过?” 碧罗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一个清秀儒雅的男子立在亭子里,锦衣华服,光华灿烂,眉目如画,神采飞扬,和她相距不过一米。 纵使她眼高过顶,也不免心中一动,叹道:“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碧罗连忙站起身,欠身答道:“奴家是宰相府的一名家眷,身份卑贱,在此闲坐,不知道公子驾到,一时唐突,不知公子是何人。” 那人笑道:“可见你是说谎,你说你是这宰相府的人,我怎么不认识?” 碧罗冷笑道:“这府里人物众多,公子不知道的人多的是,何况是我。难道你也是这府里的人?” “正是你这样的才不可能不知道呢。你连我都不认识,怎么可能是这府里的人?” 碧罗见他言语之间有些轻佻,便正色道:“难道公子也是这宰相府里面的人?我来了这么些天,怎么从未看见?” 其实她早已猜着此人就是慕容光华,故意为之罢了。 第63章 白月光 慕容光华见她凛然不可侵犯,也收起玩笑之心,庄重地答道:“我是这府里的小公子,慕容光华。” 碧罗故作惊讶,欠身说道:“原来是光华公子,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子见谅。” “你又没做错什么,何来见谅之说?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碧罗心想,此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嫁与慕容青松为妾,他怎么会不知晓?难道是想轻薄于我。 复又转念一想,是了,他官务繁忙,在家里的时间极少,而且都是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住在衙门一连好几日,我又是一名贱妾,连婚礼都没有,他们家的人都不把我当回事,他不知道也不奇怪了。 于是心中一动,故作忧愁之状:“奴家不过这府里的粗使丫鬟,卑贱之人不配让公子知道姓名。” “姑娘又说笑了,我家几时有你这样的粗使丫鬟?你一定是京城哪家达官贵人的小姐,来我家做客的。” 碧罗羞涩一笑,并不答话,假装着急地说:“我得走了,有人在前面等我呢。” 说罢匆匆与慕容光华擦肩而过。 慕容光华本来想伸手拉她,只是又不敢拉,只得眼睁睁看着她飘然而去。 他在后面问道:“姑娘还会来吗?” 碧罗停住脚步,回眸一笑:“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见与不见,都是天定,公子何须再问。” 慕容光华看着一个绝色丽人走了,心里十分惆怅失落。 他重新回到水榭,恍然若梦。 湖水上面的多彩睡莲艳丽无比,哪有刚才那位姑娘超凡脱俗,绝世出尘! 不知是否有缘和她再见面。 慕容光华心潮起伏,情难自禁。 有个家丁匆匆赶来,说道:“哪里找不见,原来公子在这里歇凉。前往宫里的马车已经备好,时候不早了,请公子出门吧,以免陛下等你。” 慕容光华这才想起今日皇上召他入宫议事,于是跟随那家丁匆忙地去了。 经过九曲桥的拐角处,他看见一方锦帕落在栏杆上,便上前拾了起来,放在手里一看,这不正是刚才那位姑娘手里的帕子么?想是她走得慌乱,不慎遗落了。 于是把那锦帕藏进衣袖里。 一日午后,宰相府一家人都在卫国夫人身边承欢。 忽然有人来报,说光华公子回府了,等会换了衣裳,要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呢。 玉簪笑道:“二爷自从当了大官,日理万机,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家来,不知今日怎么这样得闲?” 慕容青松说道:“难道你想累死他不成?正是这样才好呢,他成日里早出晚归,把我和他的兄弟情意都生疏了。我正愁没人说话,无聊的很,今日可要和他好好喝几杯。” 玉簪冷笑道:“谁都像爷你这样,不去为官做宰,只知道在内帷厮混,好没出息。” 慕容青松听了,心下愠怒,责骂道:“这小娼妇不知好歹,我在家陪你们难道还不好吗?我若出去,你们又怨天怨地,说我不着家了,让你守活寡。” 卫国夫人也骂她:“该!讨来的骂。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这儿有你说话的地么?没大没小的。公主平时也该教导教导。” 平城公主听了,数落玉簪:“你这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公子既是你我的夫君,无论对错,你我只有服从的份。 谁知你不守本分,竟然胆敢当面非议起爷们来。下次再口出狂言,直接拖出去打一顿。” 玉簪慌忙跪地求饶:“公主教导的是,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又要去给慕容青松道歉。 慕容青松早把头扭过去了。 这小娼妇没规没矩,若不是你背后有公主撑腰,是皇家的人,我早就把你一脚踢开,撵到下房去住了。 也不照照镜子,配做姨娘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碧罗听见慕容光华要过来给卫国夫人请安,心中一动,眉头一皱,假装难受的样子,说:“我突然肚子疼痛,挨不得,只好先告退了。” 慕容青松关切地询问:“难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人,把李总管给我叫过来,我要问他过失。如今这李总管做事越发拿大了,凡事推给别人,他自己高乐。” 碧落忙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今天嘴馋吃了两个桃子,又喝了点冷水,肠胃受不了,所以肚痛,回去休息一会,睡一觉就好了。” 慕容青松这才罢了,便用手扶着碧罗,说:“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卫国夫人说道:“让紫桐扶她回去就好了。你弟弟难得白天回家,一家人好不容易见面说话,你就留下来吧。” 玉簪冷哼一声:“还是老太太明事理。她在外面流浪的时候,什么脏东西没有吃过?那时怎么不见肚痛? 如今进了府,瞧把她娇贵的,吃了两个桃子就这样乔模乔样起来,装给谁看呢。无非是想让公子多陪伴她一个人罢了。” 慕容青松的大丫鬟碧玉在一旁听了玉簪的话,十分不悦,冷笑道:“自古英雄爱美人,谁叫玉簪姨娘没有碧罗姨娘美貌呢。你若有她半分容颜,公子也不会轻视你了。” 玉簪气得说道:“你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我再不美貌,也是姨娘。” “好不好看要别人说了才算,起码比你绰绰有余。自己姨娘的位置是怎么来的还不知道么?” 平城公主骂她二人:“还不给我住口呢,你两个都是我从宫里面带过来的,非但不给我长脸,还在这里丢人现眼,惹人笑话。 幸亏老太太宽宏大量,不同你们计较。” 二人这才住了口。 紫桐和碧罗早走开了。 卫国夫人笑道:“谁还没年轻过?小孩子家争风吃醋也是有的,只要不是很离了格儿就好。 我倒更喜欢言语爽利,有什么说什么,没有心机的人。最怕就是那种闷葫芦,一针都扎不出一个哎哟来,她心里想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玉簪得了意:“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看人真准。闷葫芦,闷葫芦,坏水装了一大肚。这不,因为坏水装的太多,所以闹肚子痛了,呵呵呵。” 平城公主瞪了她一眼:“还说呢,等会公子又不高兴了。老太太并不是说的碧罗,你别乱猜。” “谁说她来?我又没指名道姓。” 慕容青松气得吹胡子,碍于老太太在场,好容易把怒火压了下去。 不一会,慕容光华走了过来,给卫国夫人请了安,落了座。 此刻的他换上了一身便服,少了些官威,多了点书生气,面如傅粉,眼若星辰,屋子里包括仆妇丫鬟无不为之一震,俱在心里叹道:“好个俊美公子哥儿!” 第64章 公主有喜 卫国夫人爱怜地看着光华公子,说:“虽然说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但也应爱惜身体。只管没日没夜的工作,年轻时尚不觉得,到老来毛病就多了。” 慕容光华答道:“老太太的话,孙儿谨记就是了。” 卫国夫人又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谈婚论娶了。 前日韩国公夫人领着她家女儿过来做客,我见她家小姐已经长到一十五岁,生的粉雕玉琢,知书达礼,是个美人胚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大家闺秀。 于是探她口风。他们倒是很愿意和我们结亲家呢。如果成了,倒不失为一桩美满婚姻。” 慕容光华忙起身说道:“如今贼寇作乱,正值天下兴亡之际,孙儿心系家国,暂时不考虑儿女私情。” “胡说!婚姻岂是小事?常言道‘治国先治家,立业先成家’,一个人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如不结婚生子,那就是对不起祖宗。” 慕容青松也劝说光华:“我知弟弟志向远大,有鸿浩之志。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弟弟如拒不成婚,老太太百年之后也不会心安的。” 慕容光华笑道:“有哥哥在,还怕慕容家无后么?哥哥结婚也有三年了,论理早该有儿子了,你该留在家里多陪陪嫂嫂,争取早生下几个小侄儿,让老太太也欢喜欢喜,不要成天在外面游山玩水。” 慕容青松被他翻呛了一口,没了话说,只得悻悻地坐下来。 卫国夫人也说:“正是呢,华儿这话在理。我天天盼着有个重孙,好四世同堂。” 玉簪嘟囔道:“我倒想生呢,只是他不肯来我房里,叫我一个人怎么生的出来?” 卫国夫人骂道:“谁问你来?你生不生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碧玉捂嘴偷笑。 谁知平城公主绯红了脸,低声说道:“不瞒老太太,你孙媳妇可能已经有了。” 卫国夫人大喜,忙问:“此话当真?是几时的事?你怎么不说出来?” “孙儿也只是猜测,我这两三个月的月事并没有如期而来,加上这些天常常恶心呕吐,因此怀疑有了身孕,只是尚未请太医过来把脉,不敢十分确定。” 慕容青松听了,十分高兴,忙说:“那赶紧请太医过来把脉吧。” 于是吩咐李总管亲自去请太医。 一屋子欢天喜地。 卫国夫人对平城公主说:“你既有了身孕,今后就不要天天过来给我请安了,好生保养要紧。” 又叫青松:“松儿,还不扶公主回屋歇息。” 慕容光华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里碧罗与紫桐回到竹林居。 紫桐连忙要去叫人请太医过来瞧病。 碧罗忙拉住她:“我已经没事了,不必兴师动众的,惹人嫉恨。” “姐姐还是小心些,万一作下病根来,老了不好过。” “这样,你帮我熬一碗姜汤吧。我只是肠胃受了凉,不妨事的。” 紫桐连忙叫兴旺儿媳妇去熬姜汤来。 碧罗心道:“我哪里有什么肚子痛,不过是不想慕容光华看见我而已。他一见我,必然知道我的身份,那时他对我再有情义,也不可能有非分之想了,我的计划如何进行?” 想起那日和他在水榭清凉亭的偶遇,心里微微起了波澜。也不知道她在心里想些什么,又在计划什么,此处不敢杜撰。 不一会儿,紫桐端了一碗姜汤进来,服侍碧罗喝了。 兴旺儿媳妇垂手站立一旁,等着拿空碗。 碧罗见她面有喜色,便问:“周大娘今日难道有喜?” 兴旺儿媳妇笑道:“姨娘难道还不知道?阖府都传遍了,说公主有喜了。来宝家的过来约我一起去给公主道喜呢,好讨一个彩头。 听说去的人都有五百钱呢。紫桐姑娘不和我们一起去?” 紫桐忙问:“怎么无端端的忽然就有喜了?莫不是传错话了?” “这还能有假?太医院的医生都请过来看了,把了脉,说是喜脉,已经有三个月了。” 碧罗便说:“果然是喜事,你先去吧,不耽误你讨彩头。” 兴旺儿媳妇问紫桐:“姑娘不去?” “碧罗姨娘不舒服,我还要看着她呢,我就不去了。你帮我带个好吧。” 兴旺儿媳妇走了后,紫桐对碧罗说:“姐姐,你说会不会是装的?我听人家说书,大家子人家里面的大小老婆,为了争宠,假扮怀孕,也是有的。 平城公主见青松公子对你好,心里嫉妒,生怕抢了她的风头,所以使出这样的计策来了。” 碧罗沉吟道:“应该是真的。假怀孕瞒得了一时,迟早都要被戳穿的。平城公主是个极要面子的人物,她不会不考虑后果。” “不是我瞎猜疑,姐姐想一想,青松公子外出游历大半年,这才回来不过三月,怎么这么巧,公子一回来她就怀上了?” 碧罗微微一笑:“这小妮子好像什么都懂。所谓无巧不成书,一夜风流之后,珠胎暗结也是有的,你又何必疑惑。” “都像姐姐你这样好心,凡事把人往好处想就好了。那公主不是个省油的灯,处处拿话压制我们,明里暗里,姐姐难道感觉不出来?” 碧罗点点头,说:“你我小心应对就是了。” 且说慕容青松知晓平城公主有了身孕,便对她一改往日冷淡的态度,此刻正搂着她的腰,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情深无限,柔声说道:“你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要吃什么告诉我,我亲自去安排。” 公主靠在他的怀里,娇嗔道:“我想要什么夫君都会答应?” “这个自然。” “奴家只想夫君时刻陪伴左右,别无他求。” “这有何难?你我本是夫妻,我天天与你同榻而眠就是了。” 慕容青松从未用心端详过平城公主,今日开心,他见公主娇羞默默,肤色白腻,身材丰满,嘴唇红润,自有一种动人之色,便忍不住动了春心,低头吻了下去。 …… 却说慕容光华脱了身,来到清凉亭,希望能再次碰见那位偶遇的姑娘,可惜一无所获,心中难免失望,便从衣袖里掏出美人遗落的锦帕,反复摩挲。 锦帕散发出阵阵幽香,想必是那佳人的味道。 慕容光华在亭子里徘徊了一阵,无可奈何,又不好直接去问人,自己慢慢踱步,回屋去了。 他回到自己居住的春阳园,屋里的大丫鬟冬雪上来倒了一杯茶。 慕容光华问她:“这几日府里是否有娇客来访?” 冬雪答道:“只有前儿韩国夫人和她家小姐过来坐了半日,和老太太说了一会子话就走了。” 第65章 枕头 慕容光华又问:“会不会还有其他府上的小姐过来游玩?” “并没有。难道二爷见过什么人不成?” 慕容光华忙道:“我也只是随口问问,你先下去吧。” 冬雪心道:“二爷难道看上谁家的小姐了?问的这样奇怪。他向来不近女色,专心做官,别说我们这些丫鬟了,老太太给他介绍了多少绝代佳人他都不为所动,怎么突然对女子上心了。” 慕容光华平时是个不苟言笑,十分严肃古板之人,伺候他的下人都有些敬畏他。 冬雪不便再问,满心狐疑地出去了。 慕容光华暗想:“难道是我白日遇仙了不成?那些志怪故事上面不是常说什么花仙,树仙的,因为吸收天地精华,天长日久变幻人形,出来勾引书生,成就好姻缘。又或者是狐仙,要来吸取我的精血,害我性命?” 他一阵胡思乱想:“我倒情愿她是来引诱我的仙狐,哪怕被她吸走精血也无怨,好过现在这样单相思,实在折磨死人。” 那日,慕容青松外出拜访好友,说要傍晚才归。他是个坐不住的人,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牡丹园里平城公主百无聊赖,恨不得跟了慕容青松出去。 这几日她和慕容青松如胶似漆,夜夜缠绵,尽享鱼水之欢。她第一回感受到了夫唱妇随,琴瑟和鸣的快感。 玉簪过来看她,屏退左右,神神秘秘地问道:“那事成了吗?” 平城公主嗔道:“我倒想,要下个月才知道有没有呢。你嘴巴严实些,若是被公子知道了,那可不得了,你我恐怕就会被碧罗那贱人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了。” 自己双手合十,朝天祈祷:“愿天保佑,使我心想事成。大事若成,我必吃斋念佛,以报答上天之德。” 玉簪从怀里掏出一个柔软的小枕头,两头各有一条布袋,递给平城公主:“这是我花了三天三夜偷偷给公主缝制的,公主快带上吧,免得被有心人看出破绽。” 平城公主接过手,笑道:“这蹄子几时变得聪明起来了?亏你想得出来。” “还不是公主平时教导有方。” 平城公主解开衣服,让玉簪帮忙系上了,小腹处便微微凸起来,好似怀孕的样子。 玉簪笑道:“这才像有三个月身孕的样子。” 平城公主抚摸着凸起的肚子,仿佛看见她的儿子在肚子里喊她:“母亲。” 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她突然哎哟一声,忙解下小枕头,丢给玉簪,骂道:“我差点被你害死了。你这安的是什么心?难道看我和公子好,你心里有气?” 玉簪黄了脸儿,哭道:“公主说哪里话来?奴婢敢害公主,死无葬身之地。” 平城公主这才消了气,说道:“你也不想想,如今公子天天和我同眠,我若戴上这个东西,岂不是即刻就会穿帮?赶紧拿回去烧掉吧。” “若是公主怀不上呢?” “我不信上天就对我这么不公平。我若不趁此机会怀上公子的孩子,等到碧罗那贱人为她父母守孝完毕之后,同公子圆了房,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吗? 你又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我抬举你起来,做了姨娘,原本指望你三年抱俩,谁知也和我一样。你的肚子要是争气点,我也犯不着如此耗费心思。” 玉簪嘟囔道:“这也不能怪我,公子碰都不碰我,我也是没法。” “谁叫你不会装狐媚子哄公子开心,只会惹他生气。” “公主也不必害怕,就算碧罗那贱人生一堆孩子,你也是孩子的嫡母,何况你是堂堂一朝公主,难道公子还敢休了你不成?” “休不休的,还不是跟守活寡一样,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母凭子贵。” 她想了一阵,又说:“我看公子对碧玉这丫头还挺好的,不如让他收了碧玉做妾,有她天天在公子身边守着当眼线,你我也有个臂膀。” 玉簪哼了一声:“还说碧玉呢,我看这小蹄子早叛变了。公主没见那日在老太太屋里,她当着大家的面损我么?” “碧罗是我从宫里面带过来的人,和你一样忠心耿耿,不会背叛我的。” “公主别太自信,你就走着瞧吧。这贱婢天天和公子在一处,对公子言听计从,眼里哪里还有公主? 公子稍微对他说句好话,笑一笑,她就跟喝了蜜蜂儿屎似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没见她站在公子身边,那个浪样,眼里心里都是公子么?公主还要抬举她做姨娘,只恐迟早后悔。” 平城公主听了,踌躇不已,半晌方说道:“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此事先放一放吧,先把肚子的事解决了再说。只要我怀上了,一切难题便会迎刃而解。” 玉簪起身告退,回头笑道:“这小枕头还是先留着吧。咱家爷们是个好糊弄的,但是老太太那里不得不防,她是个老道的人物,若见你肚子平平,必会生疑。 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取下来,把灯一吹,黑乎乎的,咱们那糊涂爷如何分辨得出?” “这小淫妇脑瓜子还挺灵光的,好像你偷过多少男人似的,就依你所言吧。” 于是收下枕头,藏在帐幔后面。 玉簪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走去,在拐角处撞见碧玉亲了一碗汤过来。 她二人见面,彼此都哼了一声。 碧玉低头侧身站立一旁。 玉簪冷笑一声:“你越来越放肆了,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见面也不问好了。” 碧玉冷冷地说道:“姨娘说的是哪里话?我一个丫头,敢对姨娘不敬?我手里端着人参汤呢,公子前天专门吩咐我熬给公主喝的,再不去,汤冷了就不好了。” “少拿公子来压我。哼!你还敢说没有轻视我?我知道,你如今是爷心尖尖上的人儿,谁敢不高看你几分?你如今在爷面前撒一个娇,恐怕公主都要避让三分呢。你也别得意太早,贱婢就是贱婢,有公主和我在,你是飞不上枝头变凤凰的。” 说罢,穿过碧玉,径直去了。 碧玉气得浑身发抖,只得忍气吞声,端着参汤去平城公主屋里。 平城公主正在烦恼,见她进来,骂道:“到处找你不见,你倒是去哪里野了?” 碧罗笑道:“奴婢并没有贪玩,公子吩咐我给公主熬参汤呢,这不刚刚做好就给你端过来了。” 平城公主冷笑道:“少拿公子来做挡箭牌。你是我带出来的人,不过是暂时把你派给公子使唤,要打要杀要卖要剐全凭我,你别忘了本。要是我恼上来,打你一个烂羊头,到时可别怪我狠心。” 第66章 柳荫下 碧玉吓得连忙跪下:“奴婢有几个胆子,敢不听公主的话?如果不听,也不会去服侍公子了。奴婢情愿回来伺候公主。” 平城公主见她跪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模样,想起她往日殷勤服侍的好处,气消了大半,说道:“起来吧。我也知道你不敢,不过是提醒你罢了。” 碧玉这才起身,小心翼翼服侍平城公主喝完参汤,退了出去。 一路上她越想越气。 不用说,一定是玉簪这贱人在公主面前告了我一状。 我且让你高乐一阵子,等哪天我抓住你的痛脚,别怪我不顾往昔姐妹之情。 碧玉从此更恨玉簪了。 自从平城公主有了身孕,慕容青松便夜夜留宿牡丹园,不敢造访竹林居,生怕公主不高兴,动了胎气。 反正碧罗也在守孝期间,不能和她亲热,相见不如怀念,见了反而心里发慌。 因此竹林居更加冷清。 一日无事,碧罗与紫桐在屋里闲话。 碧罗问紫桐:“你家二爷也不小了,怎么还不议亲?” 紫桐答道:“二爷脾性古怪,不似青松公子性情和蔼。老太太一要给他说亲,他就拿话搪塞,说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要以国事为重,没有心情考虑。大概是他生的太好了,一般人都瞧不上,想让皇上赐婚,也娶个公主吧。” “像他这样出色的人物,公主也心甘情愿啊。怎么不见皇帝赐婚下来?” “呵呵,我猜皇帝老儿做梦都想把自家女儿嫁给光华公子吧,可是那也得有待嫁的公主的才行啊。平城公主倒是有几个皇妹,只是都还没到适婚年龄,有的才几岁呢。” 碧罗沉吟不语。 紫桐笑道:“如果姐姐还待字闺中,和光华公子倒是不错的一对儿。” “死丫头,你说些什么呢?” 紫桐呵呵一笑:“这有什么?不过是打个比方,若论姐姐的形容气度,恐怕连公主都比不上呢,难为你做了妾室。不知道的人,谁不把你当正头娘子看待? 光华公子总是郁郁寡欢,不解风情,青松公子比他强多了。我听人说,二爷最近在家的时间多了,常常去清凉亭逗留徘徊,好像在等什么人。” 碧罗心中一动,想问紫桐,又怕她看出什么端倪,于是低头沉默不语。 紫桐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天长日久的,这竹林居人本来就少,青松公子又被牡丹园绊住了,不得过来,无人说话,还真有些犯困呢。” “这小蹄子又在思春了。”碧罗调笑道,“赶紧去睡一会子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紫桐答应着笑嘻嘻地去了。 碧罗心中有事,睡不着,便装扮一番,脱了素服,换了一身稍微明艳的衣裳,把她衬托的越发仙气飘飘。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前院,正要推门而出,却听到后面一个声音问道:“姨娘这是要去哪里闲逛呢?” 碧罗回身一看,原来是兴旺儿媳妇,忙笑道:“周大娘还在院里呢,没什么事,你也该歇歇。” 兴旺儿媳妇笑着说:“我倒不困,不如陪姨娘出去走走。” 碧罗忙说:“不必了,我也是无聊,随便逛逛,听说后花园的荷花开了,我想去看看。” “姨娘小心些。” 碧罗出了门,打算去后花园的浆洗房探望朱珠儿婆婆。 她途经一处柳林,柳林下面一条小溪,十分清澈,溪水里不知名的小鱼儿往来游动,十分有趣。 她便看住了。 “我要是能像鱼儿这般自由自在,那就好了。” 自己叹息一回,突然笑道:“这些鱼儿被困在这小溪里,好比井底之蛙,自以为是无边无尽的大海,其实也是笼中之物而不自知罢了。唉,人要是糊涂一点就好了,活着也就没有这么多的痛苦。” 正想着,突然发现溪水里多了一个倒影。 碧罗急忙回头,那人躲闪不及,只得从一棵柳树后面钻出来,笑道:“这么巧,碧罗姨娘也来这里看鱼儿。” 原来是兴旺儿媳妇。 碧罗点点头:“周大娘也喜欢赏鱼?” “我哪里有空,不过是路过。这个地方,哪天不过几趟?老太太派人来说要做一顶暖帽,让我过去量尺寸。那些丫头们的针线都不如我,老太太只认我的手艺。” “那赶紧去吧。” 兴旺儿媳妇答应一声,连忙抬起脚来走了。 碧罗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想和我捉迷藏,你还嫩了点。” 一会来到浆洗房,朱珠儿早已看见她,从破屋子里迎了出来。 这朱珠儿自从遇见碧罗之后,身上多了一点人气,不似之前那般吓人了。 碧罗连忙拉她进了屋子。 朱珠儿说道:“姑娘今日怎么得闲过来看俺老婆子?” “我也是无事,顺道过来看看婆婆。婆婆近来还好吧?” “紫桐隔三差五就偷偷送吃的过来,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大仇未报,我日夜焦心,死不瞑目。” 碧罗说道:“不怕婆婆伤心,你想要报仇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慕容世家是新朝的开国功臣,权势熏天。房远林虽然死掉了,但慕容艳还是一品诰命夫人,皇帝御封的卫国夫人,地位十分尊崇。 他家大公子迎娶的是平城公主,是皇亲国戚,小公子是官居大理寺少卿,年轻有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她娘家慕容世家富可敌国,根基牢不可破。” 朱珠儿心灰意冷,叹息道:“难道我就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得势,耀武扬威,无能为力?我不如早点死了,也好下去和我家小姐团聚,免得她一个人在阴间孤苦伶仃。” 说着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双手高举,就要朝自己胸口刺去。 碧罗慌忙抱住她,夺下她手里的匕首,扔在地上。 “婆婆这又是何必?” 朱珠儿瘫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碧罗想起自己的血海深仇,忍不住也哭了。 朱珠儿问碧罗:“我老婆子死不足惜,活着目睹仇人逍遥,简直生不如死,姑娘何必拦我?” 碧罗满面泪痕,劝道:“婆婆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难道还差这几年么? 我听说前朝驸马夏侯煊的军队取了江州,已经打到荆州城下,声势浩大,不日便会攻克京都,推翻新朝。 如真到了那个时候,慕容家就是头一个罪魁祸首,必将被夏侯煊满门抄斩,挫骨扬灰。那时你不就大仇得报了?” 第67章 和诗 朱珠儿听了,露出一副不相信的神色:“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得知天下大事?” “婆婆何必问这么多,总之晚辈并没有欺骗你。” “姑娘如此帮我,难道也和慕容家有仇?” 碧罗神色一变,忙道:“我只是他家买来的一个丫鬟,谈不上仇不仇的。我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朱珠儿冷笑道:“你也别装了,我早打探明白了。你是他家大公子慕容青松新纳的小老婆,只是因为要为父母守孝,还没有圆房而已。” 碧罗心中一惊,难道是紫桐? 这小蹄子太不靠谱了,怎么不事先告诉我。 于是也冷笑道:“婆婆难道不知有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也许婆婆说的没错,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也不方便告诉婆婆。 我若有心要害你,你焉能活到今日? 只要我在慕容艳面前说你假装哑巴,你即刻便会毙命。” 朱珠儿冷哼一声:“我原以为你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女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我要怕你告密,也不会说话了。 你还不懂慕容艳。她若发现你知道她的秘密,岂能容你偷生? 须知人心叵测,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如此轻信于我,难道就不怕我去慕容艳面前反咬你一口?” “婆婆不是那样的人。” “哈哈哈,人既可以变好,也可以变坏。乾坤颠倒,人性泯灭,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可以相信呢? 夏侯姑娘虽然不肯说出实情,我也能猜到七八分。” 朱珠儿眼睛里射出一道寒光,盯着碧罗。 碧罗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后退数步。 朱珠儿哈哈大笑:“姑娘不必害怕,我老婆子若真是那样的人,也不会在这里受苦了。” 碧罗冷笑道:“就算你是,我也不怕。” “为何?” “我量你也不敢去说,只要你一开口,就会必死无疑。卫国夫人也不会信你的话。到时只能两败俱伤。” 朱珠儿面露失望,狞笑一声,突然伸出双臂,朝碧罗抓了过来。 她喊道:“那我就要你和我一起陪葬。你和我下去给我家小姐作伴吧。你这样的美人,不该便宜了慕容家。” 碧罗没防备,被她用手掐住脖子,喊叫不得,情急之下,用手在她的腋窝下面挠痒痒,这婆子禁受不住,方才松开手。 碧罗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骂道:“婆婆疯了!” 一边弯下腰大口喘气。 “我好恨啊!” “婆婆别哭了,小心有人听见。” 朱珠儿这才停止哭泣,爬起来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说:“我刚才失心疯了,姑娘莫怪。姑娘出身一定不凡,你就如实告诉我老婆子吧,我死了也好做个明白鬼。” 碧罗缓缓说道:“婆婆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又何必急这一时?以至于功亏一篑。你我如今是一根藤上的蚂蚱,唇齿相依,我也不怕告诉你。” “请说。” “你上次问我是否与颍川兰陵高家有渊源,又说我和一个故人有几分相似——” “难道你真的是他们家的后人?难怪你们两个长得有些相像。你是她什么人?” “婆婆说的是前朝皇后颍川兰陵高氏高诗琴吧?” 朱珠儿听了,震动不已:“原来你真的是颍川兰陵高家的后代。难道你就是高皇后的独生女儿安宁公主? 我们家与高家是世交,常有往来。 那时候高皇后尚未出生,只因你长得和高皇后的母亲挺像,所以我就疑惑你。 不对,我听说安宁公主在宫廷政变当中早已坠崖身死,你难道是她的侄女?” 碧罗微微一笑:“婆婆都可以装聋作哑,我难道就不能死而复生吗?” 朱珠儿激动地抓住碧罗的手,端详良久,突然跪倒在地:“公主在上,请受民女一拜。” 一行清泪从碧罗的脸上滑落。 “起来吧,我早已不是什么公主了,和你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人。” “不,公主永远都是公主。” “落地凤凰不如鸡,折断了翅膀的凤凰再也飞不起来啦。” “公主刚才还劝慰奴婢,说驸马爷不日就会攻占京都,复国有望,怎么自己倒先失望了。” 碧罗心想:“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我又怎么能够说与你听? 殊不知我与驸马相见之日,便是我身死之时。只愿我死之前能够大仇得报,寻回香叶浅草,把他们交给李十郎,我死也瞑目了。” 于是凄然一笑:“婆婆不必为我担忧,我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垮的。” “公主足智多谋,年少老成,必成大事。奴婢以后随时听候公主调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婆婆先保重身体要紧,我若需要你帮助,自会告诉你。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也不必送我出来,以免被人看见。” 碧罗从后花园出来,来到清凉亭。 她早已从紫桐口里打听到慕容光华今日并没有去上朝,赋闲在家。 他若在家,必然去卫国夫人那里请安,而他要去卫国夫人居住的万寿堂,必会经过此湖,也必会看见坐在湖心清凉亭中的她。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半个时辰,只见慕容光华从万寿堂方向走了过来。 碧罗背对湖岸,斜倚美人椅,轻启朱唇,吟道: “每日情思黄昏落,昨夜春梦知几何? 清风玉露偶相逢,湖中颜色已不同。” 只听得身后有人唱和: “鸳鸯戏水两相依,红莲摇曳波生姿; 岸边翠柳风起舞,亭内佳人花照水。” 碧罗吃了一惊,连忙转头,见是慕容光华,笑意盈盈,光彩照人,便起身见礼,说:“不知公子驾到,请恕奴婢无礼。” 慕容光华笑道:“你又自谦了。姑娘好文采,刚才的诗飘逸风流,不输薛涛,赛过鱼玄机呢。” 碧罗红了脸:“公子过誉了,奴家不过随口胡诌两句,既不押韵也不工整,不伦不类,贻笑大方。还是公子的和诗文采斐然,含义深远。” “我的更不行了。” 慕容光华在碧罗对面坐了下来,笑道:“我还以为你我再无相见之日,谁知竟然有缘。 姑娘是谁家亲戚,难道是公主那边的人?今天总该告诉小生了吧?要不姑娘就是天仙下凡,玩耍一番又回天庭去了。” 碧罗含羞带笑:“公子讲笑了,只是我见了公子身份高贵,未免自惭形秽,所以难以启齿。” “但说无妨。” “公子难道不知你哥哥慕容青松新纳了一个妾吗?” “这个我倒是听人说过。我哥哥人物风流,最喜拈花惹草,他纳妾并不出奇。 我听说新姨娘是他在外面救回来的落难女子,想必有三分容貌,否则我哥哥也不会娶她了。” “他纳的那个妾就是奴家啊。” 慕容光华听了,心中仿佛被雷击中,脸上微微变色,呆立不语。 良久方起身,拱手说道:“小弟不知姑娘是哥哥新纳的姨娘,如有唐突,请勿见怪。” 碧罗故作忧愁之状,淡然说道:“公子专门强调姨娘二字,莫不是想羞辱于我?” “不敢不敢。” 第68章 郎情妾意 碧罗冷哼一声:“口是心非。我问你,现在的我有何不同?公子怎么变了?” “之前不知嫂嫂身份,现在明了,不敢再造次,否则就是——” “就是什么?” “否则就是唐突佳人,对嫂嫂不敬了。” 碧罗含泪轻笑道:“先别喊我嫂嫂,我与你家哥哥尚未圆房呢。等我失身之后,你再叫不迟。” 慕容光华听了,心下诧异,眼望碧罗,见她泪光点点,似有悲愤之色,便说:“难道我家哥哥配不上你?既然如此,你为何又答应嫁给他?” “你家哥哥是奴的救命恩人,我无以为报,又怎么能拒绝他? 他是皇亲国戚,当朝驸马爷,我不过一介草民,只有奴配不上他的。 只是自古以来,男欢女爱,都要两情相悦才是。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敬重你家哥哥,但并无男女之情啊。” 说罢掩面哭了起来。 慕容光华听了,心里居然有一丝说不出的畅快,忙问碧罗:“听姑娘意思,你是不愿意做我家哥哥的妾室了?” 碧罗越发哽咽难言,抽抽搭搭地说道:“奴家虽然不是什么官宦之女,但也是从小被父母娇生惯养的良家子。 我不是那贪慕虚荣的平凡女子。 奴家只愿能寻得一志同道合的如意郎君,郎情妾意,相知相随,哪怕他是山野平民,奴也会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青松公子虽好,所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尔’,我若不爱他,哪怕他是皇帝,我也难以从命。” 慕容光华越听越欢喜,顾不得什么,上前一把握住碧罗的手,颤声问道:“我只问姑娘一句,请姑娘务必如实回答。” 碧罗顺势倒入慕容光华怀中,把一张俏脸贴在他的胸膛,感受他那一颗狂跳的心脏,娇声说道:“公子要问奴家哪一句?” 慕容光华浑身如遭电击,仿佛云里雾里,不顾一切地搂住了碧罗的腰肢。 他柔声回道:“不必问了。我这几日为了姑娘茶不思饭不香,神魂不守,原以为是单相思,没想到——” 碧罗在他怀中呢喃低语:“我当日对公子一见倾心,日思夜想,又怕自己身份卑微,让公子嫌弃,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好偷偷来这清凉亭呆坐,以慰相思。 奴家对公子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深感羞耻,打算等为父母守孝百日之后投湖而死,以全清白之身。” 慕容光华听了,抱紧碧罗,急道:“姑娘万万不可有此轻生念头。你放心,我自会去跟老太太和哥哥说清楚,让他们还你自由之身。” “可阖府的人从上到下都知道我是青松公子的妾室,公子如何解决?不如让我去死,一了百了。” 说着挣开他的怀抱,纵身就要往湖里跳。 慕容光华吓得赶紧拉住,安慰道:“姑娘莫急。我家老太太和哥哥都是明理之人,他们又特别宠爱我,又巴不得我早日成婚,如果我求他们,此事必成。” “真的?”碧罗天真地望着慕容光华,雪肤花貌,楚楚动人,任是石头也会动心。 “我从不说假话。” “如果他们不许呢?” “我慕容光华非你不娶。” 碧罗扑进慕容光华的怀里,柔声说道:“其实奴只要能和公子在一起,并不在乎名分,哪怕是做你的一名小妾,奴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我除了你绝不再娶他人。” 碧罗破涕为笑:“我问公子一个问题,公子须如实回答。” “什么问题?” “你早已到了婚配之年,为何一直拒不成婚呢?” “唉!”慕容光华放开碧罗,凝望着湖面上的那对七彩鸳鸯,吐了一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原本发誓独生一辈子,谁知因缘巧合,让我遇见了你,我那颗枯死的心又活了。 你是那样的美好,任何词语也无法描述,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碧罗心道:“我若猜的不错,你应该是发现了你母亲玉真师姑的秘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害怕婚姻,害怕爱情。” 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少女模样:“公子一席肺腑之言,奴家感同身受,能够得到公子的垂爱,奴此生足矣。” 慕容光华拉着她的手,说:“我明天就去和老太太说,让她准许你我成婚。”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我怕突然说出来,他们接受不了,宜徐徐图之。” “可我等不及了。” 碧罗嫣然一笑,嗔道:“急什么,姻缘天定,是你的始终跑不掉的。奴尚有两个月才守孝完毕,在这期间,奴都是安全的。” 光华从衣袖里掏出那方锦帕,递给碧罗:“这是那日你遗落的锦帕,我一直珍藏在身边,现在还给你。” 碧罗抿嘴笑道:“睹物思人,公子就留下它吧。这是我俩相识的见证。” 光华公子喜得忙收回去了。 碧罗又说:“你收了我的东西,又拿什么给我呢?”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碧罗见他腰上系了一块晶莹的碧玉,便说:“你把腰间的玉佩摘下来给我吧。” 光华公子解下玉佩,递给碧罗。 碧罗接了,放进衣袖里面。 他俩正说话,突然前面有个人朝这边过来,影影绰绰看不清是谁。 碧罗急忙推开慕容光华,说道:“有人来了,你先走吧,小心不要被他们看破。” 光华这才恋恋不舍地地离开了。 碧罗重新坐下,斜靠在美人椅上假装看湖里的鸳鸯。 不一会,只听一个声音喊道:“哪里找不见,原来姐姐在这里发呆。” 碧罗方才回头,见是紫桐,便嗔道:“这小蹄子忽然这么一喊,吓了我一跳呢。你不好好睡觉,跑来找我做什么?” 紫桐笑道:“早醒了。我到处没找见你,还以为你被竹林下面的冤鬼摄走了呢。我一个人不敢在屋里呆,所以出来找你了。” “这小蹄子自惊自怪,大白天里哪有什么鬼怪,就算有,阳气这么重,它也不敢出来。” 紫桐笑呵呵地在碧罗旁边坐了下来,问道:“刚才明明看见有人和你说话,怎么我一过来,他就走了?不知道是谁?倒像个男人的模样。” “哦,是公主房中的丫鬟碧玉,她去紫薇阁找玉簪姨娘说话,碰在一处说了一会子闲话。 她刚走,你就来了。 碧玉身形高大,远远地,你只看到她的背影,所以认成男子了。” “这就是了。她是我们这几个大丫鬟中长得最高大的了。她找你说什么话来?” 第69章 青鸾 碧罗只得胡编道:“左不过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不值一提。我坐了这么久,也乏了,不如回去吧。” 她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九曲桥,朝竹林居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紫桐叽叽喳喳地说话:“姐姐还不知道,这碧玉和玉簪一样,都是公主从宫里面带出来的大丫鬟,两个人向来不和睦。 后来玉簪做了姨娘,碧玉心中多有不满,私底下常常对人抱怨,说公主偏心,明明青松公子喜欢的是她,却把玉簪收了做屋里人。 今天倒挺奇怪,她怎么会去找玉簪。” “大概是公主让她去办什么要紧事吧。” 紫桐又笑道:“听说光华公子最近常来清凉亭歇凉,不知姐姐有没有碰见过他。” 碧罗忙说:“没有见过。就算远远地看见了,他是二爷,我是大爷身边的人,男女有别,也只会绕着走开的,岂有迎上去说话之理。” “正是这样才好呢,免得青松公子担忧。那天他碰见我,还专门叮嘱说要我好生照顾你,别让不相干的男人瞧见呢。” 碧罗嗔道:“我又不是贼,难道你们还怕我跑了不成?” 紫桐呵呵一笑:“可不就是偷心贼了。姐姐偷了公子的心,你跑了,他就活不成了呢。” “这蹄子越说越下流了,还不好生走路呢,小心掉湖里去了。” 却说那兴旺儿媳妇在柳堤同碧罗分开之后,来到万寿堂卫国夫人处。 卫国夫人问她:“你天天在她跟前,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奴婢一直用心观察,并未发现不妥之处。她深居简出,多和紫桐在一处,极少与人来往。不过今日——” “快说!” “今日她不带紫桐,自己一个人悄悄出了门。我跟了上去,在柳堤上被她发现了。看她样子,似乎要去后花园子里浆洗房的方向。” 卫国夫人听了,脸色大变,忙说:“那个地方荒芜破败,久无人居住,她去那里干什么?” “奴婢也不清楚。她才来宰相府,园子广大,道路众多,迷路乱走也是有的。” “嗯,应该是这样了。你给我用心防备她,一有异样,即刻前来报告。下去吧。” 兴旺儿媳妇退了下去。 卫国夫人心想:“这兴旺儿媳妇本来是我安插在公主身边的眼线,谁知这平城公主也是个老道的人物,把她支到竹林居去了。 这样也好。 那碧罗一看就不简单,我一见她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好生奇怪。 就让兴旺儿媳妇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吧。 我最近心头总是不安,无缘无故眼皮突突突直跳,不知道有什么祸事要发生。 这么多年过去了,浆洗房那朱珠儿贱婢不知道死没死。 难道碧罗是去找她? 不可能! 那件事尘封久远,又做的如此机密,只有我的几个心腹才知道。 那朱珠儿不死也是半疯半傻的哑巴,人人躲她还来不及,量她也翻不出什么波浪来,暂且留她一条狗命,算是我对她主子的一点弥补吧。 朱玉瑶啊朱玉瑶,你也别怪我心狠,谁叫你和我争男人呢?我慕容艳从小到大,看上的东西没有人能抢得过我,就算得不到,我也会毁了他。” 正胡思乱想,大丫鬟金针进来说道:“翰林院的张翰林夫人携女儿过来探访老太太。” 慕容艳哼道:“谁稀罕她来?当初这张翰林给脸不要脸,死活不肯娶我女儿,让我和老爷下不来台,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她嫁给慕容家的表哥。 他倒娶了黄门侍郎的千金孙巧巧,一副志得意满的小人模样。如今见我们好了,他也上杆子巴结来了。” 于是对金针说:“她来干什么?” “只是说来探望老夫人,还送了几匹上等的蜀绣。” “既是这样,你去禀报公主,让她随便找个人打发了她吧,就说我胸口痛,不便见客。” 金针答应了,走去告诉平城公主。 平城公主听了,知道慕容青松与张翰林交好,兴趣相投,经常在一处饮酒作乐,吟诗作对,不便怠慢,便在牡丹园召见了孙夫人。 孙夫人是一个中年美妇,妥妥的大家闺秀,颇有见识,举手投足十分优雅得体。 平城公主说:“多谢夫人挂念,我家老太太昨儿还念叨夫人你呢,说你知书达礼,贤良淑德,是京城贵妇圈的标杆。” “老太太过奖了。要论知书达礼,第一莫如公主,我小门小户人家,哪敢比公主。” 平城公主见她女儿身边多了一个小丫鬟,十岁左右,长得十分妩媚标致,隐隐有国色,居然同碧罗有几分神似,心想我家青松不会是因为她才频繁去翰林府拜访吧。 于是便问:“这个女孩是谁?好可怜模样,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孙夫人笑道:“这是我家新买的小丫鬟,名唤青鸾,给我家小女当陪读,最是个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乖巧孩子,我家老爷和我舍不得使唤她,都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呢。” 二人寒暄一阵,天色将晚,孙夫人赶着要回去,说最近不太平,不敢走夜路。 平城公主也不挽留,让人送走了。 到了晚上吹灯睡觉的时候,紫桐对碧罗说:“今天碰见碧玉,她说张翰林家里的一个新买的小丫鬟十分水灵,长得和姐姐有几分相像呢。” 碧罗心中一动,忙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是哪里人?” 紫桐奇道:“这倒不曾听碧玉说过,姐姐问这些做什么?” 碧罗自知失态,忙说:“你说这小丫鬟与我相似,故而使我有几分亲切之感。” “好像叫什么青鸾,大概十岁上下,跟她家姑娘差不多年纪,翰林夫妇喜欢的不得了,不让她干活,只让她当了小姐的陪读。” 香叶,香叶,我的女儿,难道是你吗? 碧罗在心里喊道。 是夜,碧罗辗转反侧,思绪万千。 若说是香叶,怎么又叫青鸾?若不是,怎么模样又和我相似,年纪又相仿?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可惜今天没有机会相见。 复又转念一想,若是真的相见,真的是香草,难道我此时又能同她相认吗? 说不定没有我,香草反而活得开心呢。 她既是小姐的伴读,也会读书识字,不会被人当下人使唤。 我听说那张翰林家是世代清贵,出了名的和善,并不是暴发户。 当初父皇也对他青睐有加。 新朝成立后,新皇帝要封他做大官,他一直婉拒不从。 可见是个正直的好人。 也罢,香草安好,我也放心了。 等有机会再说吧,办我的大事要紧。 第70章 勾引 且说那叶小红在李十郎府上活得十分滋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李十郎对她毫不动心,一心只想她的爱妻碧罗。 那日李十郎出征,得胜归来,觐见圣上,得了许多赏赐。 皇帝问他:“爱卿至今独身,朕赏赐你几个美人如何?” 李十郎忙道:“多谢陛下美意,微臣早有妻室儿女,不敢贪恋美色。” “朕听说你妻子早已不在人世,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一日无妻,你何必为她守节。” “微臣心中只有一个妻子,而且尚在人间,发誓绝不再另娶她人。请陛下不必为我操心,微臣多年来一个人早已习惯了。” “你如今已寻回儿子,那朕就封你儿子为男爵吧。” “谢陛下。” 浅草小小年纪便被封爵,不但将军府欢天喜地,就连京城那些趋炎附势的势利眼们也赶着过来巴结,往来送礼庆贺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有达官贵人要把自家女儿许配给浅草,订下娃娃亲。 叶小红见李十郎炙手可热,想成为将军夫人的心越发强烈。 那一日,她趁李十郎在家,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又备了上等的美酒,打扮得花枝招展,蜂爱蝶恋,走去外书房请李十郎用餐。 书房门口的侍卫见是她,知道她与将军关系非比寻常,不敢阻拦,只得说道:“夫人请稍等,容在下先进去禀报将军。” 叶小红笑骂道:“你敢拦我,不要命了?我可是将军的身边人,小公子小爵爷的救命恩人。信不信我在将军面前参你一本,让你受罚。” 侍卫吓得连忙站开,让她进去了。 叶小红大摇大摆进去书房,只见李十郎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假寐,看上去十分疲惫。 叶小红见李十郎鼻梁高挺,肤色白皙,脸部轮廓分明,十分俊朗动人,如何忍耐得住? 于是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将挂在屏风上的一件外衣取下来盖在了十郎的身上。 谁知那衣服一碰到十郎,十郎即刻警觉,身子弹起,一脚踢在叶小红身上,把她踢翻在地,厉声喝道:“谁人如此大胆,敢偷袭本将军?” 他一见地上躺倒的叶小红,方才舒了一口气,忙弯腰去扶她。 一边问道:“我不知是你,实在抱歉。” 叶小红腰上挨了一脚,疼痛钻心,本来十分委屈,欲待发脾气,自己又舍不得,于是嘟嘴哭道:“将军弄痛奴家了。” 十郎扶她起来,笑道:“谁让你进来的?还好我只使了三分力气,否则娘子非得折断几根肋骨不可。” 小红顺势倒在十郎怀中,娇嗔道:“奴家走不动路了呢。” 十郎见她呼吸急促,胸脯一起一伏,面带红晕,连忙撒开手。 这小红不防备,身子没了支撑,又跌了一跤。 她坐在地上,只等十郎去扶她。 谁知十郎无动于衷,喊侍卫:“叫一个丫鬟过来扶叶娘子回房歇息。” 小红听了,连忙爬起身,说道:“不必了,奴家还有事同将军说呢。” 侍卫退了出去。 十郎问她何事。 叶小红嫣然一笑:“妾身今日亲自下厨,准备了几样好饭菜,又温了一壶美酒,特来请将军前去喝酒用餐。” “不必叨扰娘子了,我还有公文尚未处理。” “将军又不是铁人,何必急这一时?人嘛,总归是要吃饭的。 小公子已经在屋里等候,将军若不去,他必定很伤心。 将军自己说说,你有多久没陪小公子吃饭了?” 十郎听说有理,便说:“好吧,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叶小红笑颜如花,答应着去了。 她进了自己屋里,叫服侍的丫鬟都退下,自己又嫌热,将外套脱了,只穿一袭轻纱便服,露出雪白的一抹酥胸。 还嫌不够,又朝脸上抹了好些胭脂。 不一会,十郎信步走了进来。 小红迎了上去,要给他脱外衣。 十郎侧身避开,自己脱了外套,坐了下来,问道:“草儿呢?” “哎哟,还问他呢。浅草等你不来,我让他自己先吃了。他是睡惯了午觉的,我就让丫鬟带他去歇息了。” 十郎点点头,不再说话。 小红亲自给他倒酒,白腻丰腴的臂膀在轻纱下面若隐若现。 “将军请喝酒。” 自己坐在十郎旁边,端起酒杯,媚眼如丝,笑道:“奴敬将军一杯,先干为敬了。” 说罢,脖子一仰,杯子里面的酒水尽数落肚。 那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她把空酒杯对着十郎,斜眼笑道:“将军请。” 又给他夹了一筷子好菜。 十郎只得端起酒来喝了,吃了几口菜。 小红假装不胜酒力,身子一歪,把手搭在十郎手上,笑道:“小女子倾慕将军许久,今日能与将军把酒言欢,实乃三生有幸。若是日日如此,奴死而无憾了。” 十郎见她言语轻佻,连忙抽回手来,正色道:“娘子喝醉了。” 小红忙说:“奴家酒量好着呢,这点酒算什么?” 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十郎背后,双手扶在他的肩头上,说:“奴告诉将军一个事,浅草今日同我说,让我做他的母亲呢。” 十郎大手在桌子上一拍,咻地站起身来,把叶小红撞了一个趔趄。 他怒道:“果有此事?” “难道奴家还会骗你?” “快去把他叫来,我要好好教训这小子。若是被碧罗知道他认别人做娘,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小红冷笑道:“你心里除了碧罗,难道就装不下别人吗?我不是早告诉你,她早已经死了吗?” “胡说!” “不信你去玉阳城明月街上问粥铺的王妈妈,她最清楚。” 这淫妇吃定李十郎不可能去被夏侯煊占领的玉阳城打探,因而故意这样说。 “就算碧罗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再娶她人。” “她有什么好?我哪些地方不如她?”小红气急败坏地喊道。 十郎冷笑一声:“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她高贵,善良,美貌无人能敌。你也配和她比较。” “哼,我是不如她美貌,但是我比她更爱你,对你更忠贞。她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不配得到你的爱。” “你说什么?”十郎双眼圆睁,从眼里射出一缕寒光,犹如一把利剑插进小红的心里。 叶小红吓得连忙后退数步,神魂稍定,颓然跌坐在一张软榻之上,叹道:“难道你就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吗?” “你救了浅草,我对你只有感激之情。” 十郎说罢,转身朝外走去,在门口回头说道:“你以后就不要白费心机了,我是不会忘情碧罗的。你若不守规矩,我只得请你离开。”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71章 困荆州 叶小红瘫在榻上,哭得梨花带雨。 她心里发狠道:“我不是轻易就会退缩的人,别想让我放弃,除非你李十郎一辈子不碰女人。 你也少在我面前装正经。男人都是偷腥的猫,哪个不玩女人,别让我抓个现行。” 又骂碧罗:“这贱人阴魂不散,处处与我作对。信不信我恼将起来,把你丈夫儿子一并毒死,大家都得不到。” 她看着一桌子的酒菜,想起刚才受到的侮辱,气得把桌布一扯,稀里哗啦,酒菜撒了一地。 外面的丫鬟听见响动,忙进来查看,蹲在地上就要收拾。 小红骂道:“滚滚滚,都给我滚!” 那丫鬟知道她喜怒无常,吓得连忙退出去了。 小红自己倒在榻上,呜呜嘤嘤地哭了个够。 哭了一阵,她自己坐起来,靠在墙上发呆,头发凌乱,钗褪裙松,竟然有一种肉欲的美。 只听得外面有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将军可在?我有要事禀报将军。” 门外的丫鬟答道:“将军刚刚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那人正要走。 叶小红听出来是十郎手下的薛护卫,忙出来喊道:“将军出恭去了,一会就回来,薛护卫不妨进来等他一等。” 薛护卫见是叶小红,忙拱手行礼,说道:“我就在门外等候就是了。” “怕什么?我又不是贼强盗,难道还怕我把你吃了。” 薛护卫见她身穿粉红薄纱衣衫,性感的身材若隐若现,悄悄吞了一口口水,一时精虫上脑,便进去坐了。 小红喊那丫鬟:“还不赶紧给护卫倒茶。” 丫鬟忙道:“茶水都洒了,奴婢再去别处端一壶来。” 于是忙忙地去了。 小红巴不得她走开,她见薛护卫偷偷拿眼瞄自己的胸脯,心里冷笑道:“我勾引不了你,还勾引不了你的手下么?” 于是抛了一个媚眼,笑道:“薛护卫近来好忙,从不见你影子。” 薛护卫干笑两声:“我天天都在府里巡逻,娘子眼高看不见而已。” 小红听了此话,便知这人对她有意,于是故意说热,越发把胸前的衣衫扯开一些,浪笑道:“大人是英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小女子无限倾慕,只怕不能入了你的法眼呢。” 又问:“英雄是哪里人?” “甘州。” “哎哟,这个真巧了,奴家也是甘州的。” “我怎么听人说娘子家乡是魏州。” “哦,我祖籍甘州,后随父母搬迁到了魏州。” “原来如此。” 薛护卫看见满地的酒菜,一片狼藉,十分奇怪,也不便询问,坐在那里极为不自在。 小红笑道:“你家将军刚才死活要喂我喝酒。我不从,他就过来抓我,谁知我一躲,将军两手落空,把桌子上的酒菜掀翻了。” 薛护卫心想:“你二人肯定是在干那不可描述的勾当。没想到将军表面上正儿八经,暗地里这样风流。” 小红走过来,故意站立不稳,身子一歪,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奴家喝多了酒,头有点晕呢。” 薛护卫如何能够放过如此良机,趁机握住她的手,说道:“地上滑,娘子小心摔倒。” 话音未落,小红一屁股坐在他的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嗔道:“真是乌鸦嘴,被你说中了。” 薛护卫内心狂跳,一把抱紧她,就要不管不顾地啃下去。 小红猛地一下子站起来,推了他一把:“急什么?今天不方便,外面有人看着呢,得空再来。” 刚才那丫鬟端了一壶茶进来,正好看见他俩抱在一起,吓得连忙退了出去。 幸好二人并没有看见她。 这丫鬟也是个机灵鬼,她在门外故意咳嗽一声,高声说:“夫人,茶水来了。” 小红在里面骂道:“还不端进来。” 这丫鬟便走了进去,给他二人倒了茶。 小红问她:“将军怎么还不回来?” 丫鬟答道:“我看将军不像是出恭,好像往外书房去了。” 小红对薛护卫笑道:“是我糊涂了。大人赶紧去吧,别耽误了你们的大事。” 薛护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再说荆州城外,两军对垒。 夏侯煊久攻荆州不克,损兵折将,眼看粮草补给不上,无法僵持,心中难免焦虑。 夏侯青木见他父亲烦恼,心中闷闷不乐,便去找司徒放喝酒。 此时的司徒放因为战功赫赫,已经升任副都尉,统领三千人马。 青木虽然年轻,但随父征战,加上又是夏侯煊和安宁公主的儿子,将来是要坐皇位的,早已被封为太子。 司徒放自从青木成了太子,就不敢以兄弟相称,问他:“殿下因何不快?” 青木叹道:“荆州城久攻不下,我军损失巨大,我见父亲心中忧虑,自己却无法为其分忧,因而郁闷。” 司徒放劝道:“殿下不必担忧,我自从跟随大将军以来,从未见他打过败仗。 这荆州城易守难攻,一时攻不下来也是情有可原。大将军运筹帷幄,必有良策。 我军如今驻扎在城外,把荆州城围的铁桶一般,只需持续一月,城内粮食耗尽,敌军自会打开城门,缴械投降。” “可我听父王说,凛冬将至,我军粮草难以为继,恐怕坚持不了几日就不得不退兵了。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实在可惜。 如果荆州被克,中原大地便会畅通无阻,任我军驰骋往来,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不日便可直逼京都,威慑伪朝廷,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司徒放说道:“此事好办,你我偷偷进城烧毁敌军的粮草如何?” “此事说来容易,但做起来难。敌军防守严密,你我如何能够顺利潜入城中?再说,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粮草的位置。” “事在人为。 不瞒殿下,我这几日也没闲着,早已派人潜入荆州城内,摸清了敌军的粮草位置。 只是敌军守卫森严,一时半会下不了手。” 青木听了,喜道:“我听说荆州太守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最会用兵打仗,城内官兵日夜巡逻,哥哥是如何做到的?” “我有个儿时小伙伴,在敌营当兵,是个小小领队,负责巡守城门。 那日两军厮杀,我正好遇见他。 他在敌军没有根基,升迁无望,有心反水。若不是他里应外合,我是进不了城内的。” “哥哥怎么不将此事禀报我父亲?” 第72章 被擒 司徒放忙解释道:“大将军生平最恨叛变之人,而且荆州太守善于用兵,虚虚实实很难分辨。 再说此人究竟是否真心投靠还不敢十分肯定。万一是诱我深入的圈套,岂不糟糕? 不如等事成之后再告诉将军,以保万无一失。” 青木点头称是,说:“我愿同哥哥一起进城。” “万万不可!殿下万金之躯,是我们的未来。将军之所以能够应者云集,就是凭借殿下和公主的皇家血脉。你如有闪失,末将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我小心些不就是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殿下趁早打消此念头吧。” 十日之后,夏侯煊的军队疲态已现,因为口粮不足,一日三餐的分量便少了许多,大家吃不饱,官兵中多有抱怨的。 夏侯煊心里焦急,在中军帐召集干将议事。 众将士皆说官兵士气低落,三餐不饱,凛冬将至,军士们衣衫单薄,不能御寒,而且听说伪皇帝正准备增派援军来荆州解围,因此夏侯煊决定再守半月,如敌军依然不出城投降,只好先行退兵,等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战。 司徒放一心要为夏侯煊分忧,心想我若能烧毁敌军粮草,逼迫荆州太守开城投降,岂不是大功一件? 不如冒险一试,不成功便成仁。 于是召集几个心腹,私底下暗暗筹划。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轮到司徒放的玩伴,那个敌军领队守城门。 司徒放带了十来个精锐,背上燃油和硫磺硝石等易燃爆炸之物,换上敌军服饰,在领队的掩护下,悄悄潜入城中。 因有领队在前面带路,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来到粮草仓库位置。 那守卫粮草的队长上来询问:“江统领不去守城门,来我这里做什么?” 江统领笑道:“太守派人来替换我,他念我连日守城,十分辛苦,因此准许我回去休息。现恰好路过你处,便过来问候一声。” 又问:“为何今夜值班的人数这么少?” 那守卫的队长笑道:“兄弟们天天守夜,不得好睡。我听说夏侯煊准备撤军了,绝不会再来偷袭,因此只留下几个值夜,其余的都去睡了。” “还是小心为上。” 卫队长拉着江统领说:“横竖今夜无事,我这里备有好酒好菜,不如你和我趁机痛饮几杯。” 江统领假意推辞两下,便答应了。 又回头吩咐司徒放他们:“你等先回军营,我晚些回来。” 司徒放连忙答应了,带队绕到粮库后面,分散躲了起来。 司徒放悄声对众人说:“今晚他们看守的人少,正是行动的好时机,大家按照计划分头行动。 你,你,先去结果了那几个守卫。你们随我进去放火。” 忽听得身后一个人说话:“我跟哥哥前去放火。” 司徒放听了大吃一惊,回头一看,果然是夏侯青木。 这小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半边脸来,加之他身形高大,跟成年男子差不多,一路上竟然没有人认出他来。 司徒放忙把他拉到一旁,急的说:“殿下太过冒险了,若是你有什么差池,我该如何向大将军交代?” 青木笑道:“不关哥哥的事,是我自己要来的。” 事已至此,司徒放无可奈何,只得叮嘱他:“千万要紧跟我,别走散了。你我放了火即刻回撤。” 司徒放手下的一队人马上前撂倒了那几个守卫,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抹了他们的脖子。 那些人叫都来不及叫就一命呜呼了。 今夜实在太顺利了。 司徒放一行人潜入粮库,正要点火,突然间四周火把闪耀,吼声震天,钻出来无数军士,把他们团团围在中心。 前面一排士兵拉满弓箭,对准他们。 紧接着队伍敞开一道口子,出来两个人,一个是江统领,一个是看守粮库的卫队长。 江统领哈哈大笑:“太守令的计策果然好使。若非我假意反叛,怎会诱敌深入,来个瓮中捉鳖。” 司徒放这才明白上了当,心里直叫不好:“殿下跟我在一处,若果被敌人抓住,用他要挟夏侯将军,我军必会受制于人。唉,不该贸然行事。” 谁知这夏侯青木最是个胆大的人物,抽出长剑,大喊一声:“兄弟们,我们冲出去,宁死不降!” 江统领正要下令士兵放箭。 司徒放见势不妙,大吼一声:“慢着!” 江统领冷笑道:“败军之将还有何话可说?” 司徒放冷笑道:“想不到你是个背信弃义的东西,枉我对你如此信任。” “兵不厌诈,你我各为其主,不必多言,赶紧速速就擒吧。” 司徒放丢下手中长剑,高举双手,又转头对大家说:“听我的,放下武器。” 青木哪里肯干,喊道:“哥哥恁没骨气。你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怎么今日如此懦弱?我绝不投降。” 说罢就要冲上去,被司徒放一把揪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别忘了你是谁,千万不要让对方知道你的身份,找机会逃出城去。” 青木是何等聪明之人,心下了然,连忙噤声,丢下手中长剑,低头站在司徒放身后。 “给我绑了!”江统领喊道,心里狂喜不已,“这下太守还不给我个大官做做!” 不日,京都传出消息,说叛军在荆州吃了败仗,溃退数百里。 荆州太守不战而胜,并俘获敌军将领若干,押往京都受审,如今关在大理寺。 碧罗从慕容光华口中听到这一消息,心下难免忧虑。 此事暂且不表。 且说牡丹园里,平城公主正和玉簪说话。 平城公主躺在床上,看上去十分烦恼,她已经一日没有进食了,形容憔悴。 玉簪劝道:“公主不该遭践自己身体。你若这样,越发怀不上了。” 平城公主听不得这样的话,坐起来说道:“这一个月来,我夜夜和驸马睡在一起,就这样都怀不上,可见是没有指望了。难道我命薄如此?” “不如在外面抱养一个,神不知鬼不觉,他们也看不出来。” “唉,那样终归不是慕容家的血脉,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再说,上哪里去找?” 平城公主看着玉簪,凝视良久,突然笑了:“看来天无绝人之路啊。” 玉簪被她看得发毛,哆嗦道:“公主想出什么好法子了?” “果然是好法子,不过这事须得你作为引子才行。” “公主要奴婢做什么?”玉簪慌忙问道。 “你来,我细细的告诉你听。” 第73章 李代桃僵 傍晚时分,慕容青松从张翰林家乘兴而归,因为喝了酒,红扑扑的一张脸,十分爱人。 碧玉在那里服侍他脱外衣鞋子。 平城公主在一旁嗔道:“天天和那些人吟诗作对,附弄风雅,也不嫌烦。” 慕容青松迷离双眼,笑道:“你哪里懂得作诗的好处呢。我与张翰林是忘年之交,性情相投,互为知己,怎么会烦。” 碧玉扶着慕容青松上床躺下,用一个靠枕枕在他的背上。 慕容青松斜坐在床上,笑道:“给我倒杯茶来喝,这会子有些口渴。” 碧玉正要去倒茶。 平城公主忙道:“你先下去吧,天色已晚,大爷喝了些酒,须早点歇息。你自去睡觉吧,就不要过来了,这里有我伺候呢。” 碧玉答应着退出去了。 平城公主从茶壶里倒了一杯热茶,又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点黄色的粉末 她把粉末倒进茶水里,晃动几下,然后端过来给青松喝。 青松呷了一口,皱眉道:“怎么今日这茶味道怪怪的,不似往日。我记得我从外面带回来一罐上好的碧玉观音茶,最是清冽甘醇,你怎么不泡来喝?” “大晚上的,谁还有心去泡茶?你就将就喝了解渴,等明日再吃那茶吧。” 慕容青松又喝了两口,因为实在难吃,就推开了。 一边说道:“你可见过张翰林家女儿的陪读丫鬟?那个小美人儿,竟然比她家小姐还要美貌十倍。不知道的人,初一看去,还以为她才是小姐呢。穿戴又好,跟千金小姐没有二样。” 平城公主听了,心里一阵难受。 不就是因为这小贱人模样有些似碧罗么!怪不得天天跑到人家家里面去喝酒,原来是为这个。 她要不是年幼,恐怕早被你抢回来金屋藏娇了。 也不知道平城公主刚才给他喝了什么茶,这慕容青松虽然迷迷糊糊,但心内烈火熊熊,一时难禁,拉着她的手就要求欢。 平城公主忙说:“我去洗个澡再来,你先睡下等我。” “快去快回!” “知道了!” 平城公主吹灭宫灯,寝室里漆黑一片。 慕容青松在被窝里早已脱得精光,只等公主上床。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钻进被窝。慕容青松一把搂住,只当是公主。那人浑身光溜溜的,于是他不管不顾地亲啊娘啊的啃起来。 那人也不答话,只管迎合他。 一夜春宵无限。 第二日清晨,慕容青松醒来,看见平城公主躺在旁边,睡得正熟。 他想起昨晚的时光,爱怜地用手抚摸了一下公主的脸庞。 平城公主睁开眼睛,侧过身来,慵懒地靠在他的臂弯里面,娇羞地嗔道:“夫君昨晚太大劲了!奴到现在还浑身发软呢。” 慕容青松用手指勾了一下她的鼻翼,笑道:“你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弄了几次都不满足。动作那么大,小心肚里的孩子。” “呸,好不害臊!” “男欢女爱,有什么害臊的?我现在又想了呢。”说着就要压过来。 平城公主连忙坐起身子,笑道:“该起床了。” 碧玉早已等在门外,在那里听候吩咐。 平城公主趁慕容青松解手的片刻,忙拿出那个小枕头,塞进肚子里。 早饭后,平城公主和慕容青松去万寿堂给卫国夫人请安。 彼时碧罗早来了,大家见过礼。 慕容青松见碧罗越发飘逸,虽然身着素服,无奈她脸蛋嘴唇嫣红,反而更增娇艳。心道:“等她守孝期完,我得与她好好缠绵。” 只有玉簪没有在场。 她的小丫鬟过来禀报说玉簪姨娘昨夜偶感风寒,身子沉重,不便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怕传染。 老太太向来视玉簪可有可无,不以为意。 一时慕容光华也过来了。 卫国夫人问他:“我听说荆州一仗,我军大胜,捕捉的敌军将领现被关押在大理寺受审,不知都是些什么人?” 慕容光华答道:“其中一个副都尉,名叫司徒放,还有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兵,我看他气质独特,不是一般人,一定和夏侯煊有关系。其他人皆不足道。” “可审出来什么没有?” “这些人都是硬汉,个个怀着必死之心,审不出半个字来,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都不透露那小孩是何人。” 碧罗听了大吃一惊,脸色苍白,几欲昏倒。 紫桐见了,忙扶住她:“姨娘可是病了?怎么脸色如此之差?” 慕容青松也过来询问。 碧罗只得说道:“想是我早上没吃东西,饿得发慌,所以没有力气。” 紫桐心道:“可姐姐明明有吃早点啊。” 心知她如此说辞,必定有她的道理,因此并不戳穿。 平城公主说道:“妹妹这是何必,就算怕胖,也多少要吃点东西。你这样虚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个主事的当家人刻薄你,不给你好吃好穿呢。” 金针让人端来一杯糖水,让紫桐服侍碧罗喝了。 碧罗的脸色果然又红润了。 卫国夫人开口道:“你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公主陪我就是了。” 碧罗巴不得一声,起身和紫桐回竹林居去了。 慕容光华忙说:“不如请太医过来看看,这样稳妥些。” 慕容青松笑道:“弟弟几时关心起家里人来了?以前从未有过。” 幸亏玉簪没有在场,否则不知道该怎么奚落他呢。 卫国夫人见平城公主腹部微微隆起,心里高兴,便说:“我这里还有一棵千年人参,等下让金针送过去,给你补补身子吧。也只有你配吃它。你可别学碧罗,为了身材不吃东西,苦了肚子里的孙儿。” 平城公主答应了。 慕容青松忙说:“老太太若还有,也该送一支给碧罗滋补。” “犯不上,我自己还没得吃呢。” 一连数日无事。 慕容光华因为衙门事务繁忙,白天在家的时间少了许多,和碧罗在清凉亭幽会的次数极少。就算见面,因为怕人看见,也是匆匆几句话说完就分开了。 碧罗听说抓了夏侯煊军营的一个小孩,心知必定是青木无疑。 因此日夜悬心,惊惧莫名,生怕青木被发现是夏侯煊的儿子,大祸临头,因此茶饭不思,愁肠百结。 别人还以为她生病了呢。 慕容青松知道了,偷偷跑来竹林居探望过几次,百般安慰,又着人送了好多滋补品。 紫桐见碧罗病的奇怪,一直想问,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第74章 请客 那日十分寒冷,天空彤云密布,到了下午竟然飘飘摇摇下起雪珠子来了。 紫桐对靠在床头的碧罗说道:“我也不知道姐姐到底因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病病恹恹的,又不让请太医。 我也不敢细问,只是姐姐凡事想开些。 青松公子这段时间虽然少来竹林居,并不是因为他不再关心你,而是碍于公主,不便前来罢了。 你可别多心了。” 碧罗心里叹道:“你如何能知我的心思?” 转念一想:“我只管这样不死不活的,万一被卫国夫人这个人精看出来,那就麻烦了。还是大事要紧。” 于是振作精神,笑道:“这小蹄子胡说什么呢?你看我是那种争风吃醋的人么?我不过是老毛病犯了,这几日身子疲倦,懒得动弹,你就胡乱猜测起来。” 紫桐忙道:“是病就得治,我明儿让李总管请一个太医来给你把把脉。” 碧罗笑道:“不必了。我这个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打小从娘胎里带来的,吃什么药都没有用。 每年冬天都会犯一次病,不过三五日,不去管它,自己就好了。” “究竟是什么病,这样奇怪。” “奇怪的事多着呢。” 紫桐还要追问,碧罗打断她的话头,说:“我来宰相府的日子也不短了,还从未请过老太太和公主。不如明天备些好酒好菜,请他们来竹林居坐坐,也算我对他们的恭敬之礼。” “如是正好,免得被他们说你恃宠生娇,目中无人。这竹林居太冷清了,喊他们过来也热闹热闹,去去这里面的乌烟瘴气。” 说到这里,紫桐神神秘秘地问碧罗:“姐姐最近可有梦到竹林里的鬼魂?” 碧罗啐了她一口:“我又没害死她,她来吓我干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她也该去万寿堂吓唬吓唬那个老家伙才对。” 紫桐嘘了一声:“姐姐如此称呼老太太,小心被人听见。” 碧罗心道:“我没叫她老巫婆就已经很好了。若不是她与外族勾结,扶植叛党,发动血腥政变,我如何能够落到如此地步?如此血海深仇,我真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呢。” 第二日,碧罗去万寿堂请安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说要请客答谢各位的关心怜爱。 卫国夫人心里有鬼,连后花园都不敢去,哪里敢去竹林居闲逛? 她当年之所以把竹林居围起来,就是怕哪天不小心走进去了。 于是说道:“我老了,不合你们的群。你们年轻人自去乐一乐吧。” 平城公主听了,忙说:“我身子不大方便,也不去了,就让玉簪去吧。” 慕容青松笑道:“你不去,我可要去了。家里好久都没有请客聚会了,不如趁此机会好好热闹一场。咱们办个诗会如何?一边赏雪,一边吟诗,岂不美哉?” 碧罗笑道:“公子要来,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如果公主不来,那就是不肯赏面奴家了,莫不是瞧不起我?” 卫国夫人对平城公主说:“去吧,你也有几个月的身孕了,走动走动对胎儿有好处,到时生产的时候顺利些。” 平城公主只得答应了。 碧罗见玉簪今日十分安静,不似往日那样牙尖嘴利,逮住机会就要冷嘲热讽,心里暗暗纳闷。 第二日,竹林居白雪皑皑,配上碧窗朱户,红妆素裹,十分妖娆。 尤其是那片竹林,堆满了雪,好似一座雪山。 紫桐和兴旺儿媳妇在屋子忙得热火朝天,又请了碧玉金针过来帮忙。 房间里生了炉火,又熏了暖香,摆满了糕点瓜果,美酒佳肴,一切准备妥当。 客人也陆陆续续地过来了。 慕容青松第一个来到,进了屋,看见他们正在忙碌,不便打扰,径直去了碧罗的房间。 碧罗上来帮他取下斗篷,嗔道:“怎么不同公主一起过来?她有了身孕,行动不便,万一不小心滑倒,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慕容青松笑道:“她身边不缺照看的人手。倒是你这里,我一段时间没来,越发冷清了,该再添几个人才是。” 一边用手握住碧罗的手:“我给你暖暖,你最近消瘦了许多。” 碧罗抽出手来,用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娇笑道:“公子不来,奴家能不消瘦吗?” 慕容青松听不得此话,一把搂住她,低头就要吻上去。 碧罗忙说:“公子难道忘了奴孝服未满?庄重些吧,等下有人进来看见。” “我实在等不及了呢。” 不一会就听门外紫桐说话:“公主和玉簪姨娘来了。” 碧罗忙出去迎接。 玉簪见慕容青松在里面,冷笑道:“我说呢,爷一大早就不见了,原来在这里。” 平城公主说她:“你就少说两句吧,这里是竹林居,比不得咱们屋里随便。” 碧罗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彼此?只是我这里人手少,招待不周,还请公主和玉簪姐姐见谅。” 玉簪冷哼一声:“我们可不敢比你。这竹林居宽阔广大,堪比牡丹园,比我的紫薇阁大三倍还不止,人看上去当然少了。你不会想和公主一样的配置,丫鬟仆妇一大堆吧?” 平城公主对碧罗笑道:“她这人就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其实心里倒没什么。妹妹今儿准备了什么好酒菜来招待我们呢。” “我在靠近那片竹林的暖阁里生了火,在屋中间的火炉子上架了一大块驴肉,咱们今天烤肉吃,又暖和又热闹。” “如此甚好。” 正说着,紫桐喊道:“二爷也过来了。” 只见慕容光华穿着一件翠羽斗篷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大丫鬟冬雪。 慕容青松问他:“今天不去上朝?” “早上朝回来了。我出门的时候,你们还在睡觉呢。” 于是大家都往暖阁去了。 这暖阁修在竹林深处,四面均是窗棂,夏天的时候打开窗,十分通透凉爽。 今天因为下雪,天气寒冷,只开了西向的两扇窗,可以看见外面的雪景。 兴旺儿媳妇领着几个婆子烤肉,来宝家的领着几个丫鬟温酒,补充点心。 暖阁里洋溢着青春温馨的气息。 慕容青松说:“光吃肉喝酒没什么意思,不如大家来联诗。” 玉簪说:“我弄不惯那些文绉绉的东西,还是换个别的花样吧。” 第75章 女鬼 碧罗笑道:“不如击鼓传花,花到谁的手上,谁就表演一个节目,或者说个故事,讲个笑话,或者唱两句,或者猜谜,不拘什么都可以。” 大家齐声说:“还是这个有趣。” 紫桐忙道:“我来击鼓。” 玉簪忙说:“你可别诚心整我,只帮你家主子。” “放心,奴婢从来都是公平公正的。” 一开始花落在慕容青松手里。 他吟了两句诗:“青青绿竹影,姣姣瑞雪飘。” 然后是慕容光华,他也说了两句:“天上柳絮飞,地下玉龙腾。” 然后是平城公主。 平城公主说了一个字谜,有猜对的,也有没猜对的。 接下来是玉簪。 玉簪拿着花,笑道:“说什么呢?我可什么都不会说呢。” 碧玉笑道:“姨娘不是喜欢唱大戏吗?不如哼两句《西厢记》里面的歌词。” “你妈才唱戏呢。”玉簪怼道,“不如我讲一个笑话吧。” 大家听她说了,都觉得寡淡无味,忙叫紫桐再击鼓。 这次花落在碧罗手里。 碧罗笑道:“我说一个鬼故事吧。” 玉簪尖叫道:“还说什么鬼故事,这屋里就有鬼。” 平城公主嗔道:“你又胡说八道了,安心听吧。” 慕容青松连声叫好。 于是碧罗说道:“有一家人,从别人手里买了一个很大的宅子,搬了进去。” 玉簪插嘴说:“无趣的很,一点都不恐怖。” “你安静些儿吧。”慕容青松白了她一眼。 碧罗继续说道:“这宅子里面长了一大片竹林,十分茂盛。那竹林就算在六月里也是冷气逼人。 有一天晚上,这家人的娘子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从竹林里面走了出来,来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一连三晚都是如此。 到了帝四天,这家娘子忍不住问她:‘你到底有什么冤屈,只管告诉我,我帮你伸冤。只是不说话,我也没奈何。’ 那女鬼方才哭诉说她是这宅子的女主人,被闺蜜陷害,夺了她的嫡妻之位,又把她埋在竹林下面,施了法术,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这娘子忙问是谁害了她,她好去报官,提她报仇。 那女鬼说:‘没用的,这仇人权势熏天,无人能撼动。你只需要把我的残骸从竹林下面挖出来,另行埋葬,我就可以解脱了。’ 娘子说竹林这么大,怎样才能找到埋葬她的地方。女鬼让她去竹林里找一株开着红花的野人参,说她的残骸就埋在下面。 第二天,这娘子在竹林深处果然找到了一株开着红花的野人参,便让人砍掉竹子,挖开土,下面果然是一具白森森的骷髅。”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一个丫鬟手上的烤肉盘子没有端稳,扣在了玉簪的头上,弄了她一头的油。 玉簪一个巴掌打在那丫鬟的脸上,骂了一句:“作死的的奴才,吓成这样。” 正闹着,窗外突然有人说话:“你们说的是我么?” 语气冷漠,仿佛是从地府里发出来的,听了使人寒毛直竖。 众人朝外面看去,只见一个黑影站在窗前,背对里面,一头灰白的长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半个背部。 众人吓得大喊大叫,纷纷躲避。 慕容光华吼道:“你是谁?敢在宰相府装神弄鬼。” 那黑影拖长音调说道:“我叫朱玉瑶,被人设计陷害,惨死在这竹林里面,几十年来无人知晓。我好惨啊。” 说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凄厉恐怖的白脸,长长的舌头,嘴角流血,眼睛发红,面无表情。 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鬼啊!” 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争先恐后朝外面跑。 只听得屋里清零哐啷,桌翻椅倒,点心果盘酒杯撒了一地。 慕容光华和慕容青松两兄弟喊道:“大家不要慌,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必定是人装的。” 大家哪里听他们的话来。 平城公主惊慌之中,踩到了一片烤肉,滑倒在地。 碧罗忙上前一把扶起她,说:“公主小心动了胎气。” 一只手顺势抓向她的肚子。 只觉她肚子那里软绵绵的,她悄悄往外一拉,那东西居然还会移动。 碧罗心里冷笑几声,故意说:“公主不要怕。” 平城公主惊慌之中,哪里想到自己怀有“身孕”,大步向前,动作十分麻利,一会儿便跑出了暖阁。 那竹林里的女鬼在他们慌乱之际,身形一晃,早已消失在竹林深处。 慕容青松喊道:“女鬼跑了,女鬼跑了。”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慕容光华抄起一个棍子,就要出去追那个女鬼,口里说:“谁人如此大胆,敢装鬼吓人,我定要把它寻出来。” 慕容青松忙拦住他说:“弟弟还是不要去追了,万一你有个什么差池,就不好了。” 玉簪惊魂未定:“我说这竹林居有鬼嘛,大家还不信。” 碧罗笑道:“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想必是大家都看花眼了。” “难道你不知道这竹林居死过人?”玉簪说。 “放屁,你听谁说的?”慕容青松骂道。 “之前紫薇阁有个烧水的老妈妈,她说竹林居常年阴气逼人,一定有冤魂作祟。可惜她前年已经病死了。” 平城公主刚才受了惊吓,又听了这些话,不敢在此久留,便说:“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慕容青松生怕大家走了,碧罗害怕,便安慰她:“不如我留下来陪你。” 碧罗笑道:“我是最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刚才一定是哪个恶作剧的家伙,见我们在说鬼故事,故意扮出来吓人。爷还是陪伴公主要紧。” 慕容青松只得随平城公主他们走了。 慕容光华不便和碧罗说话,只确认了一下眼神,也告辞离开了竹林居。 紫桐惊魂未定,对碧罗说:“难道真的是朱玉瑶显灵了?” 碧罗抿嘴笑了,嘘了一声,说:“那个不是鬼。”凑在她耳朵边说了。 紫桐恍然大悟,嗔道:“原来是她。姐姐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刚才吓得我魂都没有了。” “我若告诉你,就没有这样的效果了。” 又神秘地说:“原来这平城公主根本没有怀孕,她肚子里是个枕头。” “真的?你如何得知?” “你看她刚才走路的姿势,比我们还灵活,哪里像有几个月身子的孕妇?我扶她的时候故意在她的肚子上摸了一把,可以肯定不是真怀孕了。” 第76章 惊变 紫桐说道:“等到十月孕期将满,临盆的时候,她又如何瞒得住呢?” 碧罗冷笑道:“你不要小瞧了公主的智慧。 我猜她一定事先在外面物色好了一个大肚婆,等到对方生了,再悄悄把婴儿抱进来,假装是她生下来的,来一个狸猫换太子。” “原来如此。不如我们去告诉青松公子吧。否则他岂不是当了冤大头。” “先不忙,现在还不是时候,且先让她们嘚瑟一阵子。” “姐姐太胆大了,让朱婆婆扮鬼吓人,你也不怕二位爷当场把她抓个现行。 她若被抓,难保不把姐姐供出来,那时候牵连到姐姐就麻烦了。 老太太若知道了,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你恐怕性命不保。” 碧罗笑道:“兵行险着,我也只好冒险了。好在一切顺利。” 竹林居遇鬼的奇事传到卫国夫人耳朵里,她问平城公主:“不会是你们搞的恶作剧吧?哪有大白天见鬼的。” 平城公主答道:“说来也怪,我也不信,只是这女鬼说她叫朱玉瑶——” 卫国夫人听到朱玉瑶三个字,脸色大变,眼里掠过一丝惊恐,连忙问道:“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被人陷害,惨死在竹林里面。” “哪有这样的事,可见是有人恶作剧,快别说了。”卫国夫人吓得倒抽凉气。 第二日,万寿堂就有人传出来,说老太太昨晚梦魇了,中了邪,特请了风水先生过来驱魔呢。 众人听了,都过去探望。 只见卫国夫人斜躺在床上,紧紧抓住身边的金针,脸色煞白,口里不停地说着:“不要来找我。” 太医刚给他把完脉,开了药方子。 慕容青松亲自出去抓药。 这里慕容光华问太医:“要不要紧?” “不妨事,不过是惊吓过度,吃几副安神定惊的药发散发散就好了。” 慕容光华让李总管送走太医,自己转来看视老太太。 屋子里围满了人,平城公主和玉簪都在。 卫国夫人神情委顿,面无血色,勉强挣扎着对大家说:“我不过夜间失寐,偶感风寒,不要紧的。 人老了,吹一点冷风就不行了。 你们都下去吧,不必担心我。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就算真的有鬼,我也不怕。” 玉簪说道:“都是碧罗这蹄子昨天讲鬼故事逗引出来的祸事。平白无故的,说什么鬼呀怪的,把大家都吓得够呛。” 慕容光华忙说:“不过是娱乐而已,何必当真。” “可当时大家都亲眼看见的,这还有假。” 卫国夫人越听越怕,骂道:“就你话多,给我滚出去。” 外面有丫鬟说道:“碧罗姨娘过来看老太太了。” 只见碧罗从外面走了进来,外披斗篷,里面穿了一件石榴红的裙子,上身紫红色薄袄子。胸前绣了一片折枝梅花,十分娇艳。 卫国夫人见了她,突然神情惊恐,浑身发抖,直往床里面躲藏,指着碧罗大喊一声:“鬼啊!” 死了过去。 众人吓得捶背的捶背,灌水的灌水,好不容易救活过来。 卫国夫人问道:“那女鬼走了么?” 平城公主是个聪明人,忙回道:“女鬼被我们打跑了,老太太不用害怕。” 一面回头对碧罗说:“还不快点出去!” 碧罗只得和紫桐一起走了。 慕容光华忙说:“老太太看差了,刚才那人是碧罗。” “不是碧罗,一定是她,她死的时候就是穿的这身衣裳。” 玉簪忙问:“她是谁,谁是她?” 慕容青松一个巴掌拍在她的脸上。 外面紫桐对碧罗说:“大冷天的,姐姐穿得如此单薄,小心着凉。” “不妨事。我因为着急想见老太太,所以穿少了。” “老太太果真中了邪,不然怎么看见你就说是鬼。你看她吓成那个样子,好像真的见鬼了。别是那个女鬼就站在姐姐的背后吧?” “放屁!” 卫国夫人晚上睡到半夜,突然说起胡话来,总说有个女鬼站在屋里要索她的命。 又说:“不是我要害死你,是你自己诚心要和我作对。” 大家守着她,通不成睡好。 到了第二天,这卫国夫人眼窝深陷,面色蜡黄,好像是被人吸了精血,气息微微,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昨儿那个太医过来看了,奇道:“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晚上就这样了?” 玉簪插嘴道:“还不是给一个贱人扮鬼吓出来的。” 慕容青松兄弟二人忙问他:“可要紧不?” “她这是心病,一时惊怒交集,神魂失守,加上年事已高,经受不住。如果心病不解,恐怕难以持久。我先开几服药吃了再看。” 众人听了,都为老太太的性命担忧。 平城公主心想:“老家伙,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是斗不过碧罗这贱人的。” 于是说道:“我倒有一个医治老太太的办法。” “快说!” “就是以毒攻毒。” 慕容青松疑惑地问她:“何为以毒攻毒?难道要喂老太太毒药吃?” “不是。”平城公主说道,“刚才太医不是说老太太得的是心病吗?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找个人假扮那只女鬼,然后当着老太太的面收服了它,老太太的病不就好了。” 青松犹豫道:“这一招太过冒险,万一老太太禁不住吓唬,一口气上不来呢?” 慕容光华说:“不如此,老太太的病好不了,迟早也是个死,不如就依公主的计策,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反而有救。到时我们在老太太身边多围些人就是了。” 卫国夫人喝了太医的药汤,安定了许多,沉沉睡去了。 平城公主和玉簪回到牡丹园。 玉簪说道:“难道那天我们看见的真的是朱玉瑶的鬼魂?” “胡说,这世上哪里有鬼,一定是有人装扮的,存心要搞事。” “这会是谁呢?” 到了晚上,平城公主让李总管扮成法师,在万寿堂摆坛做法,手里拿着桃木剑,神神叨叨地念着咒语:“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现形——” 此事卫国夫人已经醒了,躲在床上瑟瑟发抖。 慕容青松在旁边安慰她:“老太太不必害怕,我们请了京都最高明的法师前来捉鬼。” 突然园中一团白雾升起,一个女鬼从雾里面走了出来,穿着紫红色的襦子,石榴红的裙子,嘴巴鼻子眼睛都流着鲜血。 卫国夫人指着窗外大喊:“她又来了,来索我的命了。” 第77章 怀孕 只听那女鬼冷笑两声,说道:“没错,你害了我性命,让我不得超生,所以我今晚就来找你索命了。” “不关我事,是你自己不小心掉下井里去的。” “还敢狡辩,分明是你推我下去的。拿命来!”说罢伸出双臂,张牙舞爪地朝屋里冲过来。 李总管装扮的法师大吼一声:“大胆妖孽,有本法师在此,还敢作乱。待我捉了你,让你魂飞魄散,再也不能害人。” 说罢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朝女鬼身上一抛,喊道:“给我进来吧。” 那女鬼一声惨叫,消失在迷雾之中。 李总管叫道:“捉住了。” 他连忙收紧布袋,丢进一堆火里去烧。 只听得火中女鬼凄厉地哭喊:“法师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害人了。” 屋里卫国夫人忙喊道:“不要信她鬼话,给我狠狠地烧,烧它个灰飞烟灭。” 慕容光华见她眼里透露出从未见过的狠毒和畅快,心里一紧。 过了一会,李总管进来说道:“那冤鬼已经化成灰,神魂俱灭,再也不存在了。老太太尽可放心了。” 卫国夫人听了,如释重负,出了一身热汗,心里十分畅快。 她突然感觉肚饿,忙说:“给我端吃的上来。” 第二日太医过来瞧病,奇道:“老太太气色红润,脉象平稳,已无大碍,再休息调养几日就好了。” 果然几日过后,卫国夫人恢复如初。 宰相府里所有人绝口不提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这可是平城公主专门交代的,否则直接乱棍打死。 公主有令,谁敢违抗? 牡丹园里,慕容青松搂着平城公主,爱怜地说:“那晚多亏公主导演了一出捉鬼大戏,又亲自假扮女鬼,这才治好了老太太的心病。你的功劳可大了。 肚子里的孩儿没事吧,会不会动了胎气。” 说着就要伸手去抚摸她的肚子。 平城公主打开他的手,娇嗔道:“轻点,儿子在里面睡觉呢。” 慕容青松见她娇羞可爱,便动了春心。 平城公主一把推开他,嗔道:“大白天的,也不怕人撞见。晚上有什么做不得的,急成这样。” 那日卫国夫人问金针:“我病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胡话?” 金针只得答道:“老太太只说是见鬼了,并没有说其它话。” 卫国夫人心道:“还好还好。我大概是老了,胆子也小了。一听到朱玉瑶三个字,就吓得胡思乱想起来。 也不知是谁在装神弄鬼,诚心整蛊人。千万不要让我寻出来,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想:“怎么这样巧,那碧罗刚好就穿了和朱玉瑶一模一样的衣裳,莫非是她有意为之?” 突然心中一动:“难道是浆洗房那个老不死的贱人?如真是如此,她可就别想活了。” 那日,平城公主不见玉簪过来请安,便问碧玉。 碧玉答道:“玉簪姨娘这几日不舒服,吃不下饭,身体懒怠不想动,正要让李总管请太医看视呢。” 平城公主听了,忙说:“先不忙,好好的请什么太医,老太太又要说她轻佻了。快去跟她说,叫她哪里都不要去,我一会亲自去紫薇阁看她。” 碧玉答应着去了。 玉簪听了碧玉的传话,冷哼道:“还说我轻佻,公主你自己但凡有一丁点头痛脑热,哪次不是大张旗鼓闹起来,又是请御医,又是求神拜佛,搞得合府不宁。 当然咯,你是尊贵的公主,我不过是奴才,能跟你比么?” 她正在屋里怨恨不停,只听外面有人说道:“公主来了。” 玉簪忙爬上床,盖上被子,斜靠在软枕上,哼哼唧唧,假装病的很重。 平城公主进了屋,叫丫鬟婆子们都出去了,又让一个心腹丫鬟关上门,守在门口,不准他人靠近。 玉簪说道:“公主还是给奴婢请太医来看病吧,我怕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平城公主笑骂道:“蠢材,你并没有得病。” “公主难道比我还清楚我自己的身子?” 平城公主凑近玉簪耳朵,悄声说道:“你怀孕了!” 玉簪听了,大吃一惊:“真的?公主没有骗我?” “嘘,小声点,生怕别人听不见。你这个样子,十有八九是有了身孕。 我已悄悄叫李总管去请侯太医过来给你把脉。这侯太医是我们的人,李总管早已吩咐过他。” 不久,李总管领着侯太医过来,给玉簪把了脉。 侯太医笑道:“恭喜姨娘,你身上有喜已经一月有余了。” 平城公主和玉簪欢喜不已。 平城公主又嘱咐李总管和侯太医切勿泄露半点风声。 玉簪欢喜了一阵,复又转忧愁,说道:“公子要是知道我有了,岂不以为我背着他在外面偷人?那可是要浸猪笼的。他绝不会想到这些日子都是我在陪他睡觉。” “你愁啥,这事也难得到本公主? 你过几天就搬出去住吧。 我早已在外面买下一处房舍,那里有专人伺候,一应都是俱全的,会把你当佛爷一般供着。等你生了再回来不就是了。” “我无缘无故搬出去住,大家不会生疑吗?” “不必担心。我就说你老娘死了,要回去奔丧,守孝。你娘家本是贫寒穷苦人家,远离京城,谁会特意跑去调查?” “那也只好如此了。” 玉簪临行前去给卫国夫人请辞。 平城公主说:“她娘家离得远,来回路上就得要一个月。 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盗贼横行,本不该让她去奔丧的,只是她老娘临死的时候直着脖子喊了一夜她女儿的名字,可见母女情深。 玉簪多年未见她母亲,她想趁此机会好好和娘家人团聚,顺便给她老娘守孝,不知老太太可否允许?” 卫国夫人说:“这个岂有不准的?骨肉亲情难以割舍,不分贵贱。 她有这份心,说明良心不坏。 再说家里并不要她管家,她在不在家有什么所谓?只是要多派几个保镖随行,以防万一。” 玉簪又去跟慕容青松辞行。 慕容青松哪里会把她放在心上,巴不得她永远不回来,最好在半路上被土匪截走,省得一天到晚看见她心烦。 于是说道:“既然回去,就多带点银钱礼物,风风光光的,不要丢了我宰相府的面子。你在娘家呆个一年半载都可以,家里不必记挂,好生尽你的孝心就是了。” 玉簪见慕容青松冷漠无情,并无半点留恋之情,心里十分伤心委屈。 哼,我偷偷为你生育后代,你却对我无情无义,实在令人寒心啊。 转念又想:“他并不知道我肚子里怀了他的骨肉,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如此待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真相。” 玉簪离府那天,嘱咐平城公主:“公主该换一个大点的枕头了。” 第78章 贺寿 玉簪走后没几天,平城公主对慕容青松说:“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不便做那些事情了,恐怕伤害到肚里面的胎儿。你还是搬到外面书房去睡吧。” 慕容青松笑道:“不如我去竹林居睡觉吧。” 平城公主冷笑一声:“瞧你急的。人家守孝期还未满,你若过去和她睡觉,岂不是毁了她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名节?” 慕容青松只得罢了,让碧玉在外书房铺了床褥,专门伺候他的起居。 一日,大家都在万寿堂陪老太太聊天。 李总管拿着一张帖子进来给平城公主看了,说道:“神威将军李十郎府上的小爵爷明日生辰,大摆筵席,专门下帖子来请我们去赴宴,因此特来请示公主要不要派人过去贺寿,备些什么贺礼为好。” 平城公主说道:“这李将军战功赫赫,深得父皇宠爱,他又是太子皇兄的亲信,不可怠慢,本公主一定是要去的了。贺礼必须要贵重,不可随意。” 李总管答应着去了。 卫国夫人说:“我听说这李十郎生的高大英武,骁勇善战,是个出了名的美男子,而且还是一个情种。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他的妻子念念不忘,发誓永不再娶,至今还是单身呢。他儿子也是才刚找回来没多久,谁知皇上因为喜欢他,竟然封了他男爵,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我也同公主一起前去,正好趁此机会见见此人,看他是不是名副其实。 松儿和华儿也都去,李十郎如今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你们也该和他多交接来往才是。” 慕容青松和慕容光华答应了。 碧罗听了李十郎三字,突然一阵头昏目眩,几欲坐不稳。 还好紫桐细心,见她神情异样,脸色苍白,忙过去扶住她,轻声问道:“姐姐哪里不舒服?” 碧罗这才回过神来,悄悄对紫桐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声张。 慕容青松对碧罗说:“你也去吧,老待在家里发闷也不好,出去热闹热闹。 这李十郎虽然单身,但我听说他府上有个十分美貌妖艳的女子,是和他儿子一同回来的,说就是她救了李将军的儿子。 这人生的不但美貌,待人接物也十分大方得体,是将军府里实际上的女主人,他府里大小事务都是交与她在打理呢。” 碧罗忙说:“我就不去了,还是留在屋里看家吧。” 卫国夫人忙道:“如此正好,万一家里有客人来访,也好有人接待。” 碧罗和紫桐回到竹林居。 碧罗思来想去,把紫桐叫过来,说道:“好妹妹,我有一件心事,不敢对外人说,只好告诉你。” 紫桐忙道:“姐姐又生分了,你我曾经发过誓,要同生共死,你就不该说这些话。有什么事,姐姐只管告诉我,只要我做得到的,绝不会推辞,也绝不会告诉别人听。” 碧罗便说:“我要你帮我带一封信去将军府,亲自交给神威将军李十郎,你敢是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只是平白无故的,姐姐为何要写信给李将军,他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想请他帮一个忙,救一个朋友。” “这又奇了,咱们二爷不就是做官的吗?求他就行了,何必舍近求远?你这朋友又是谁?” “我若方便求二爷,我也不用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了。你就别问了,总之帮我把信送到就是,而且千万不要让慕容家的人知道,包括大小二位爷。” 紫桐只得答应了。 第二日,卫国夫人和平城公主坐了轿子先走,慕容光华骑马跟在后面。 慕容青松最烦这些官场上的交往,只是老太太吩咐,不得不去,因此慢慢腾腾地收拾一番,正要出门,只见紫桐忙忙地走过来,对他说:“公子把我也带上吧。” “怎么,你也想去凑热闹?”慕容青松笑道。 紫桐笑道:“自从公子把我派给碧罗姨娘,我好久都没出门了,在家里闷得慌。” 慕容青松便答应了。 这里碧罗独自一人在房中,心潮起伏。 真没想到,十郎居然还活着,不但活着,还做了伪朝的将军。 更可喜的是,他与浅草居然父子相逢,可见苍天庇佑。 不知道这其中经历了什么曲折。 我听慕容青松说起,跟着浅草一起的还有一个美妇人。 难道此人就是叶小红? 不可能,叶小红肯定早已把浅草卖了钱,自己逃走了。 这美妇人多半是救了浅草的恩人,所以十郎才会如此敬重她。 十郎啊十郎,你又何必对我如此痴情呢,我碧罗实在不配啊。 你要是知道青木如今被关押在大理寺,而他又是你的敌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你现在为我的仇人卖命,如果知道了青木的身世,知道我是前朝公主,又会不会救他呢?那时又会不会后悔对我的一片痴情?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青木一向聪明懂事,他决计不会将真相对十郎和盘托出的。 将军府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宾客盈门。 当朝皇上御赐了一把宝剑和一件黄马褂,太子也送了一千两贺礼并各色上用锦缎。 平城公主瞧见紫桐在列,因为人多,不便叫过去问话。 心里却骂道:“这贱人总是喜欢缠着公子,昨天还说不想来呢。你是不想跟我来,我看你想做姨娘的野心还没有死。休想!” 紫桐一心想找个机会把信交给李十郎,哪里会去理会平城公主的心情。 谁知慕容光华看见紫桐也来了,心里便有了意外之想。 难道是碧罗刻意暗示他,她已经支走紫桐,让他回宰相府和她幽会? 这段时间他和碧罗若即若离,碍于府里耳目众多,总是不能畅畅快快地聚会一次。他心里早窝了一团火,睡里梦里都在想着碧罗,连官都不想做了。 于是慕容光华假托有紧急公务,要回衙门处理,让慕容青松代为转告李十郎,匆匆出了将军府。 他也不带下人和随从,自己骑了一匹马,转了几条街,然后悄悄往宰相府而来。 此时的碧罗正在竹林居里面焦躁不安。 不知道紫桐是否将信顺利送到李十郎的手上,而十郎又是否相信,紫桐的行踪是否会被人发现。 平城公主和卫国夫人都是老辣的人精,紫桐突然前往,他们会不会怀疑什么。 正在胡思乱想,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第79章 幽会 碧罗以为是兴旺儿媳妇回来了,不以为意。 她自己临窗而坐,拿了一本《庄子》来读。 当她读到【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 又有【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还有【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心里感慨万分,情不自禁,随口吟道:“生即是死,死亦是生;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正看得入迷,一个极富磁性的男子声音缓缓地说道:“万物一府,死生同状。姑娘好兴致,我若再晚来一步,你就悟道了。” 碧罗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一个飘逸潇洒的美男站立在侧,笑意盈盈,锦衣华服,原来是慕容光华。 “你不是去赴宴了吗,怎么回来了?” “都是些场面上的东西,繁文缛节,溜须拍马,投机钻营,我向来没有兴趣,而且我心里记挂你一人独自在家,怕你一个人孤单,所以便找了个借口,偷偷溜出来,回来陪你了。” 碧罗嗔道:“你也太冒失了,万一被老太太他们发现了,岂不是惹人怀疑。” “不妨事,我说我有公务要赶回大理寺处理。” “那也应该是去大理寺,而不该转而回家来啊。他们虽然不在,但家里那些下人都长着眼睛,难道看不见?” “我只说忘了一件东西,所以要回来取,然后再去大理寺。” 碧罗放下书,站起身,又说:“兴旺儿媳妇还在呢,她是老太太的眼线,小心被她看见。你还是赶紧去大理寺吧。” 慕容光华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再也没了刚才的喜悦兴奋。 碧罗一席话说得他心灰意冷,他说道:“姑娘也太小心了,难道你就不想我吗?既然你不想见我,我走便是了。” 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碧罗忙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部,把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娇滴滴地说道:“奴家也是为了你好,我没脸没皮,让人耻笑奚落,倒也无所谓,就是怕连累了公子,污了你的名声,耽误了你的前程。” 慕容光华受不了这样的温柔。 他看着千娇百媚、楚楚可怜、万种风情的碧罗,立马把心中气恼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转身搂着碧罗,热情似火,柔声道:“我为了你,死也心甘,又岂会在乎名声前程? 告诉你吧,我刚才在半路上碰见兴旺儿媳妇,她说她去万寿堂找金针说话。看她那样子,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所以我才敢过来。这岂不是你我的天赐良机?” 碧罗送了他一个秋波,嘟了一下粉红润泽的小嘴,轻轻在他的胸前捶了一拳,嗔道:“我只道你是个不防头的冒失鬼,哪知你心细如发,比我还谨慎呢。” 慕容光华见她风流婉转,早已酥麻了半边身子,神魂颠倒,如坠云里雾里,忍不住低头吻在了碧罗的嘴唇上。 双方嘴唇一经触碰,犹如久旱逢甘霖,水乳交融,再也不能分开。 碧罗被慕容光华贴身紧紧抱住,百般挣扎不脱,只得让他任意妄为。 面对慕容光华这样的罕见美男,她难免也意乱情迷起来。 不过好像有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嘲笑她的轻薄浮浪,把她从情欲的深渊拉了回来。 碧罗羞愧难当,在心里叫苦不迭:“没想到我甘碧罗有朝一日也成了一名勾引男人的荡妇。要是夏侯驸马晓得了,不知道怎样看我。还有十郎,噢,不不不,我前世里究竟造了什么孽,今生要受这么多的罪?” 慕容光华是个青年男子,正当盛年,血气方刚,纵然他定力十足,但面对如此娇艳美色,他如何把持得住? 因此不管碧罗如何挣扎,他反而越搂越紧。 此刻的他,不是什么大理寺少卿,也不是什么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卫道士,而是一个心里装满爱恋,为爱而疯狂的普通男子。 他呼吸急促,一把抱起碧罗,朝床那边走去。 碧罗大惊,她当然知道接下来慕容光华要干什么,忙说:“二爷,千万不可。” “我不管,今天我必须要得到你,让你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这样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说话间,慕容光华已经把碧罗放倒在床上,自己压在她身上,喘息着,一边亲吻一边用手拉扯她的衣裳,哪里还是日间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 碧罗心中大骇,情急生智,忙喊道 :“有人来了!” 慕容光华这才停下来,慌忙朝窗外看去,然而并没有见到什么人。 他埋怨碧罗:“你又哄我了。” “谁哄你来。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一个人影立在窗前。” 慕容光华走出屋外,仔细搜寻一番,回来笑道:“你怕是见了鬼了,外面并没有什么人。再说,你这竹林居,平时也没有别人过来串门。” 一句话提醒了碧罗,她假装受到惊吓,跳下床,钻进慕容光华的怀里,战战兢兢地说道:“我刚才看见的好像就是那日大家所见的女鬼,披散着头发,阴冷地笑着。奴好害怕啊。” “别怕,有我在此。你看我今天怎么抓鬼。” 正在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冷哼:“奸夫淫妇!” 那声音老气横秋,仿佛一个死人在说话。 他二人吓了一跳,连忙分开。 他两个躲在帐幔后面,屏声静气听了一阵,外面又没有动静了。 只觉窗外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一阵清风拂过,迷幻迷离。 “想必是一只野猫,又或者是会学话的鸟雀。这里靠近后花园,空旷寂寥,那些东西喜欢躲在里面吓人。” 碧罗捂着心口说道:“可吓死奴家了。二爷还是赶紧走吧,等下兴旺儿媳妇回来撞见了就不好说了。她可不是什么野猫子野雀儿。” 慕容光华拉着碧罗的手,问道:“你我的事,几时同家里人说明?眼看着你的守孝期就要满了。前儿我还听说哥哥在说,你守孝期满,他就要搬到竹林居来长住。” “放心,我自有安排。” “我看还是我去跟老太太和哥哥说吧。” “奴家是打算先让青松公子纳了紫桐做姨娘,再求公主从中说和,这样方能让他放手。” 不知他二人商量得如何,此处不敢杜撰。 第80章 传递 再说李十郎府上,人潮涌涌,到处弥漫着欢声笑语,阿夷奉承不绝。 李家又专门请了京城最出名的戏班子来园中唱戏。 此刻正唱《西厢记》呢。 叶小红一身盛装,把自己打扮的艳丽无比,在那里招待女客,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形象,过足了干瘾,风光无限。 浅草是个调皮好动的孩子,正正经经坐了一会子,便趁人不备,偷偷跑到后面院子里玩耍。 有人拦他,他就说是去小解。 紫桐有心,悄悄跟了上去。 浅草甩开跟他的几个小厮,和他们捉起迷藏来。 紫桐躲在一处山石后面,见浅草过来,悄悄喊道:“浅草!” 浅草听见是个陌生的女子声音,清脆悦耳,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美貌无比的丫头,便问她:“姐姐是哪一个?我怎么不认识你?” 紫桐拉了他的手,躲进旁边一间屋子里,低声问她:“你娘亲怎么不在?” “我娘亲已经死了。” “你娘亲叫什么名字呢?” “碧罗。” 什么?碧罗,难道会是姐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姐姐年轻貌美,还是个姑娘,哪里会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人家不是说了他娘亲已经死了吗?那就肯定不是姐姐了。 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也多,是我敏感了。 紫桐心神动荡。她看着浅草的漂亮脸蛋,仿佛与碧罗有几分相似。 哎呀,难道真的不出我所料,这里面有故事。天哪,这究竟怎么回事? 浅草拉了她的衣袖,问道:“姐姐怎么了?” “好吧,我这里有一封信,十万火急,你能帮我转交给你父亲李将军吗?” “你自己给他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我转交呢。” “男女有别。你就说你帮不帮姐姐这个忙吧?你若帮我,姐姐天天过来找你玩。” 浅草答应了。 紫桐把那封信交到浅草手里,叮嘱道:“你可藏好了,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不可告诉别人。” 紫桐还要说话,听见屋外有人声:“小爵爷,别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等会将军找不见你,我们又要挨罚了。” 原来是那几个小厮寻了过来。 可巧这屋子是间穿堂,紫桐赶忙从另一道门出去了。 浅草虽然年幼,却是个机敏灵透的人,他想这丫鬟把此信交给他,必定十分重要,于是把信藏进了怀里。 晚宴结束,宾客都散了后,将军府里面的上下人等个个神疲体倦,只有浅草依然活蹦乱跳。 他跑去找李十郎,拉着他的衣袖,说:“爹爹,孩儿有话要和你说。” “你说吧。” “这话只能对你父亲一个人说呢。” 浅草瞄了一眼屋子里的叶小红。 叶小红会意,笑道:“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秘密?连我都要瞒过。” 浅草低头不语。 李十郎对叶小红说道:“他既然只想对我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也累了一天,先回去歇息吧。那些账明日再对吧。” 叶小红只得退了出去,走在半路上,突然惊觉:“这小鬼头不会是想起了我拐带他们姐弟俩的事情来了吧?不可能,他要记得,我早就没命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大增,又回转头悄悄走进李十郎和浅草说话的屋子墙根,把耳朵贴在上面偷听。 屋内,浅草掏出紫桐给他的信,递给李十郎,说道:“这是白天一个姐姐给我的,说一定要亲自交到爹爹的手上,不可以让别人知晓。” 李十郎问他:“是哪个姐姐?” “不知道,不是我们府上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长得可好看了。” 十郎见信封上写作【李十郎亲启】五个大字,字迹娟秀灵动,显然是女子的笔墨。 他拆开信封,取出信来读道:“你儿青木现在大理寺狱中受苦。” 十郎大吃一惊,心道:“这是何人也?竟然知道我有一个儿子叫青木。我听说大理寺最近关押了反贼夏侯煊手下的几个官兵,难道这其中就有青木?” 不过我在京城从未与任何女子有瓜葛,她会是谁呢? 他怎么也想不出是谁写的这封信,但是信中让他去救青木,显然并不是坏人。 于是问浅草:“那位姐姐多大年纪,长得是何模样?” “跟春娟差不多大。” 春娟是浅草身边的大丫鬟。 “此事万万不可说与第二个人知道。” 十郎叮嘱浅草几句,便让他回去了。 那叶小红在墙根听了,气得在心里骂道:“不知是哪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写了封情书给他。还让浅草传递,太不要脸了! 这多半是哪家的小姐,难道是安国侯家中的女儿?若是她的话,老娘可就麻烦了。 这贱人容貌不输我,家世又好,看来我是遇到强敌了。” 叶小红越想越气,恨不能马上跑去安国侯家里毁了她女儿的容貌。 哼,敢跟我争男人,你还嫩了点。老娘有的是手段来对付你。不信走着瞧。 这浅草小儿居然敢背叛我,枉我对他如此照顾,真是喂不家的狼崽子,有其母必有其子。 第二日,薛护卫从外面回来,跟李十郎禀报:“小的亲自去大理寺监狱打探了,并没有一个叫做李青木的人物,不过听看守的狱卒讲,里面确实关押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叫做什么甘石头,就是在荆州被俘的一个小兵。 不过有人说此人生得相貌不凡,一定和夏侯煊有关,因而对他特别关注。”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十郎心想,这样看来,青木并没有被关在大理寺。那写信给我的女子为何又让我去大理寺救人呢? 不如我亲自走一趟,当面一见不就知道是也不是了。 不行,大理寺不是一般衙门,可以由我随意进出,若是被人怀疑,说我串通反贼,岂不是杀头之罪。 朝廷里看我李十郎不顺眼的大有人在,他们躲在暗处虎视眈眈,这帮人正愁抓不着我的把柄呢。 不如乔装一番,摸进监狱见他一面。如果真的是青木,到时再做打算。 第二日,李十郎易了容,跟随薛护卫去了大理寺关押死囚的监狱。 因为薛护卫早已暗中买通了狱卒,李十郎很顺利就来到关押司徒放和青木的牢房。 狱卒开了牢门,踢了一脚对正躺在草堆上睡觉的青木:“起来起来,有大人过来问话。” 一旁的司徒放忙说:“他只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我是他们的老大,你们提审我吧。” “我们提审哪个难道还要你来指挥吗?滚开点,否则大爷我的鞭子不是吃素的。” 青木被押到了李十郎面前。 第81章 劫狱 薛护卫说:“此人就是甘石头。” 青木抬眼看向面前这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不过却能看见他眼眶里似乎有泪,虽然感觉陌生,但这看他的眼神却十分亲切。 李十郎激动万分,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忍住要上前搂抱青木的冲动,问道:“你就是甘石头?” “不是我又是谁?”青木傲然答道。 他在心里诧异道:“这人声音怎么如此熟悉,难道是我认识的一个熟人?可看他身形,年纪似乎大我一倍有余,我哪里会有这样的熟人!” 薛护卫骂道:“给我老实点。败军之将,还有什么好神气的?之所以留着你们的狗命,不过是想借助你们扰乱叛贼头子夏侯煊的心神,打击他的士气罢了。” 李十郎朝薛护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岔。 “你一个孩子,为何跟叛军混在一起?是不是他们抓错了?” “究竟谁是叛军还不清楚吗?你这是贼喊捉贼。” 李十郎生怕再问下去会出什么差错,不敢逗留,赶紧出去了。 青木被押回牢房,十分不解。 司徒放问他:“是谁提审你?都问了些什么话?” 青木答道:“说来也怪,那人神神秘秘的,似乎对我并无敌意,没问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司徒放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说道:“总之千万小心,不要说漏了嘴。” 又反复叮嘱对其他官兵:“你们切记不要乱说话,把殿下卖了。” 众人都是夏侯煊的死忠,都答应了。 李十郎回到将军府,心潮澎湃。 没想到真的是青木。 甘石头,甘石头。这甘不就是碧罗的姓么,还有这石字,不就是碧字下面那一半边吗? 这小子真机灵,不愧是我李十郎的儿子。 我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否则他死罪难逃。 皇上之所以暂时不杀他们,不过是想收买人心,打击夏侯煊的气焰罢了,等到利用完毕,迟早就要杀了他们。 李十郎思索搭救青木的办法,没想到叶小红也知道了此事。 话说叶小红怎么会知道此事呢。 原来薛护卫和叶小红自从那次天雷勾地火,王八绿豆对上眼了过后,就慢慢和她勾搭成奸,常常避开李十郎和她在屋里幽会。 那天晚上,薛护卫照例悄悄潜入叶小红的卧室和她鬼混。 莺莺燕燕,干了一仗后,叶小红趴在薛护卫怀里,十分满足地说道:“你老实说,在外面和多少女人勾搭过?” “除了你再没别人。” “哄鬼呢。你以为我会相信?” 薛护卫拧了一把叶小红的脸蛋,笑道:“你我本来就是逢场作戏,何必当真,大家尽兴就好。难道你还想嫁给我不成?我料你也不愿意离开将军府。” “呸!等你当上将军再说吧。” 薛护卫听到将军二字,想起日间的事情,便对叶小红说道:“最近李将军的行为十分怪异,他让我去调查一个叛军的俘虏,问人家是不是叫青木。” “什么?” 叶小红一听到青木二字,霍地坐了起来,掰着薛护卫的大脸问道:“你确定没有听错?” “我耳朵又没聋,怎么可能听错呢。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叫青木的小男孩。” 叶小红心里打鼓:“惨了惨了,要是他把青木找回来,那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青木可不是浅草,好糊弄。这小子比大人还要精明呢。” 薛护卫见她脸色突变,是有无穷忧虑,便问她:“这与你有何干系?难道你也认识这个叫青木的男孩子?” 叶小红慌忙说道:“我怎么会认识他?” “那你干嘛这副样儿?” “我是觉得奇怪。你想一想,他无端端的怎么会让你去叛军俘虏里面找一个叫青木的人?” “难道你是怀疑将军通敌?” “我可不敢说!你不是一向自诩神通广大吗?暗地里打探出来就明白了。若是他真的通敌卖国,你去举报了,说不定可以飞黄腾达呢。皇帝老儿一高兴,兴许给你个将军做呢。” “切,你说些什么屁话?我去告发他?就算将军真的通敌,我也不敢。” “为何?” “李将军是我的恩人,当初若不是他从乱军之中把我救回来,我早死了。现在将军又让我做了他的贴身侍卫。将军如此信任我,我是绝不会背叛他的。” “哼,别说得那样绝对,大难到头各自飞,到时候谁管谁呢。” 薛护卫奇怪地看着她:“奇了,按理说你应该维护将军才是,怎么你好像巴不得将军倒霉似的。” 叶小红慌忙干笑两声:“我不过是和你说笑。你不会,我更不会了。” 薛护卫哼了一声:“小心我去将军面前告你一状。” 叶小红呵呵一笑:“你不怕死你就去告我吧。” “如果你胆敢做出对将军不利的事情,休怪我无情。” “呵呵,你敢去告我,我就把你和我通奸的事说出去,到时看谁的人头先落地。” “你!好狠毒的女人。” 叶小红啵地亲了薛护卫一下,浪笑道:“奴家说笑而已,你就当真了。我可舍不得你死,你死了,谁来陪我睡觉呢?” “骚货!” “色鬼!” 几天之后,东京都发生了一桩惊天大事,说是关押在大理寺死牢里面的叛军俘虏一夜之间全部被杀,身首异处,死在牢里,有的还被毁容,惨不忍睹。 连带看守的狱卒也无一幸免。 这件事十分轰动,朝野震动,无人不知。 此事传到宰相府里,碧罗听说了,差点跳湖自杀。 青木,我的儿啊,难道你已魂归天外,舍娘亲而去? 都是我害了你啊。 当然,她这些失常的行为,别人无从得知,除了紫桐。 紫桐自从上次帮碧罗去将军府送信,得知浅草的母亲也叫碧罗之后,心里便对碧罗有了戒心。 虽然说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是如果碧罗跟将军府没有干系,为何又叫她去送信呢?而且还要避开青松公子。 那个叫青木的人到底是谁?碧罗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大理寺死牢那些俘虏被杀,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联? 哎呀,不想了,太头痛了。 而在将军府李十郎家里,此时却藏了两个人。 不用说,其中一个人就是青木了。那么另外一个人呢? 第82章 圆谎 李十郎自从确认狱中的男孩就是青木之后,无时无刻不想着把他救出来。 但如果单单救青木一人,其他人难保不会供出来,他必会受到牵连,不如杀之而后快,让他们永远闭嘴。这样的话,谁也不知道青木是他的儿子了。 他李十郎也不会被对手抓住把柄,说他勾结叛党,通敌卖国。 李十郎进行了十分周密的安排,他自己亲自带领十数名武艺高强的心腹,包括薛护卫在内,趁夜偷袭死牢,计划杀死除青木之外的所有叛军俘虏。 谁知行事的时候,有一个年轻军官一直拼死保护青木,神勇无敌,万夫莫挡,使人无法近身。 这个军官就是司徒放。 事不宜迟,李十郎只得扯下面具,让青木认出了他。 “青木,我是你爹。” 这青木虽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认了夏侯煊,但他从小被李十郎抚养,感情十分深厚,岂是理智所能斩断的。 青木扑进李十郎怀里,激动地喊了声:“爹,原来你没有死。”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跟我走,咱们回家再好好说话。” 李十郎又让手下寻了两具狱卒的尸体,砍断手脚,划烂脸部,穿上青木和司徒放的衣裳,用以迷惑人。 他把司徒放和青木带回了将军府,藏在一个隐秘的地窖里面。 这一切做的滴水不漏,神鬼不知。 司徒放问青木:“殿下几时又有一个爹了?何况此人还是伪朝的将军。难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他杀了我的兄弟,我绝不会罢休。” 青木忙道:“此事说来话长。哥哥不必怀疑我。 这李十郎是我的养父,我和我母亲落难之时,曾蒙他救助,所以我认了他做义父。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介民夫。后来他外出赶集被抓了壮丁,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了,直到今天。 我义父是个好人,这一点请哥哥放心。他也是为了就我才不得已杀了我们的兄弟,这全是我的罪过。 还请哥哥为我保守秘密,千万不要告诉他我是夏侯将军的亲生儿子。” “这个自然。他若对你不好,也不会冒死前来救你了。只是正邪不两立,如果你义父要我们投降,你又如何处理呢?” “我绝不会屈从的。” 司徒放也深信他不会变节,因为血海深仇,岂能是说忘就能忘的。 唉,夏侯将军若是知道了,不知该作何感想。 那日,李十郎由薛护卫陪同,下地窖去见青木和司徒放,带了好多好酒好菜,在地窖里面和他们痛饮畅聊。 李十郎问青木:“难道你也是被抓壮丁抓走的?” 青木正愁找不到理由搪塞,听他如此问话,连忙点头:“孩子那日在外砍柴,遇到一队官兵,他们见我生的高大,就把我抓走了。” “那你娘亲呢?” “我被抓了壮丁,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娘亲呢,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 “真是罪孽啊。” 李十郎抹了一把眼泪:“还好上天慈悲,你弟弟浅草已被我找到了,现就在府里和我一处生活。你妹妹香叶被拐子卖了,不知道卖到哪户人家。而你母亲,还不知道现在哪里受苦呢。” 青木听说浅草正在将军府,便求十郎把他带过来见一见。 十郎忙说:“等避过这阵子风头再让你兄弟相见吧。” 十郎离开后,司徒放一直沉默不语,因为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了。 “如此说来,你养父并不知道你母亲是前朝的安宁公主了?” “是的。若是他知道我娘亲的真实身份,一定不会为伪朝卖命的。” “你弟弟浅草和妹妹香叶的母亲又是谁呢?” “这个——”青木一时回答不上来,神色有些尴尬,良久才回道,“哥哥这话问得好生奇怪,他们的母亲自然是我义父的妻子了,我的义母了。” “我听你义父口气,似乎对公主情有独钟,不是寻常感情。” 青木哈哈一笑:“哥哥难道怀疑我义父同我娘亲有染?” 司徒放慌忙跪地,说道:“在下绝不敢冒犯公主,还请殿下恕罪。” 青木扶起他,笑道:“哥哥何必如此?你有此疑问也不奇怪。 我母亲安宁公主艳冠天下,倾国倾城,哪个男子见了不会对她一见倾心呢? 哥哥要是见了我娘亲,恐怕也会和我义父一样,对我娘亲情根深种,一眼万年呢!” 司徒放听了这话,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他早就听闻民间传说安宁公主的美貌,但凡是男人,只要见了她,无不为之倾倒。 他虽然未曾窥见仙颜,但能让当今两大盖世英雄夏侯煊和李十郎痴情如此,发誓不再另娶别的女子,必定赛过西施,美过貂蝉了。 不知道哪天有幸得见。 于是不再怀疑。 这日,薛护卫又偷偷钻进叶小红的房里幽会。 一阵暴风骤雨过后,便是风平浪静。 叶小红赤裸身子躺在薛护卫的身边,问道:“我听说大理寺死牢被人劫了狱,里面的人都死了,想必那个叫青木的叛军也在其中吧?” 薛护卫说道:“什么青木?根本没有这个人。你一个娘们,问这些做什么?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叶小红哼了一声:“瞧把你吓得,好像是你去劫的狱似的。我不过随便问问。当初不是你说将军要你去死牢打探一个名叫青木的叛军吗?” “还说!以后休提此事,否则你我什么时候人头落地都不知道。” 薛护卫没了兴致,起身穿衣服。 叶小红抱住他的腰,撒娇道:“我的冤家,小心肝儿,你就好好的睡下吧。奴不过说了一句错话,你就不高兴了。我以后再也不提了如何?你不在这里,我总是睡不好。” 薛护卫挣开她的手,说道:“我还有事呢,再闹我就不来了。” 叶小红冷笑道:“你敢不来,你不来的话我就把咱们的丑事宣扬出去。” “淫妇!” 薛护卫走了后,叶小红袒胸露乳地躺在床上,心想这青木必定死在狱中了。 这样一来,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过我看李十郎这几日并无愁容,反而意气风发,十分快活。 按理说如果青木死了,他应该伤心才对。 是了,男人最是无情,天下负心人哪一个不是男子? 这李十郎身居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被人得知他有个叛军儿子,必受牵连。 他人红是非多,嫉恨他的人实在太多,要是给人家参一本,皇帝老儿怪罪下来,说不定还要株连九族呢,连我也不能幸免。 不用说,这李十郎必定是悄悄派人去劫了狱,杀了青木,这样他的位置不就稳住了么? 在权利地位荣耀财富面前,一个儿子算得了什么?他不是还有浅草吗? 真是最毒男人心啊。 我以后得防着点了。 第8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知道青木和司徒放二人是如何在地窖里熬过艰难岁月的,而李十郎又将如何处置他二人,暂时未知。 且说宰相府里近日发生了一件喜事,前朝废妃玉真从江州回到京城了。 卫国夫人慕容艳和她女儿许久未见,自然十分欢喜,大家聚在一起诉说彼此的思念。 卫国夫人问玉真:“江州被反贼占领,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呢?” 玉真答道:“此事说来惊险无比,若不是智心禅师一路陪同护送,女儿恐怕早已为叛军所擒,哪里还能见到母亲大人呢。” 卫国夫人看了看一旁的智心禅师,见他长身玉立,风采不减当年,冷冷地说道:“这么说还得多谢禅师了。” 智心禅师双手合十,朗声回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救苦救难原是我们的本分,老太太不必介怀。” 卫国夫人向来不喜欢智心,当初他在京城的时候,就和那些贵妇名流们纠缠不清,惹了好几起风流韵事,声名狼藉,不得已才去江州寒光寺避祸。 如今又来惹我女儿,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当初若不是你,我女儿能不顾劝阻去寒光寺出家? 说什么四大皆空,你这花和尚,不知道诓骗了多少娘家女子呢。 平城公主上来见了玉真:“媳妇见过母亲,母亲万福。” 玉真见她腹部隆起,便知是怀孕,喜道:“我慕容家后继有人了。” 玉真从脖子上取出一串念珠,递给平城公主,说:“这是檀木佛珠,我让智心禅师在佛祖面前开过光的,你戴上,可保胎儿平安无虞。” 平城公主忙收下了:“多谢母亲。” 玉真又问:“松儿和华儿呢?” 卫国夫人笑道:“我们只管乐,倒忘了他们两个了。快去叫二位哥儿过来见他们的母亲。” 不一会,慕容青松喜滋滋地走了来,拉着玉真的手,笑道:“母亲平安归来,实乃大幸。母亲以后就住在家里,不要再与我们分开了吧。” 卫国夫人忙道:“这个自然,岂有到家了还住外面的理?” 又问:“华哥儿怎么还不来?” 一个丫鬟走过来回道:“二爷说他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就不过来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 二爷又说:‘母亲既然回京,那就安心在家待着,从此安分守己,颐养天年。如今天下不太平,母亲也不再年轻,不必东奔西走,四处奔波了。’” 玉真听了,心里极不是滋味。 华儿终究是不能原谅我了。 碧罗上来问了好。 玉真见了碧罗倒还没什么,唯有智心禅师,他见碧罗风姿绰约,丽质天成,比当初在寒光寺的时候更添娇媚,忍不住下死劲多看了两眼。 卫国夫人早已看在眼里,便问他:“禅师今后有何打算?” “贫僧久不在京都,和那些寺庙的僧人都断了联系,还得求老太太从中周旋,给贫僧一个容身之地。” 玉真忙说:“母亲地位尊崇,当今皇上都要礼三分。不如请母亲奏请皇上,让禅师担任皇家寺庙天通禅院的主持吧。” 卫国夫人答道:“那天通禅院的现任主持是皇上亲自御封的,你们就别打这个算盘了。我听说南门城外的冷月寺还缺一个守庙的。那冷月寺的住持和我相熟,不如请禅师先去那边委屈几日,等日后有了更好的去处再说。” 玉真急的了不得:“智心禅师是得道高僧,怎么可能屈居人下,去做一个小小的守庙人?何况冷月寺偏僻无名,烟火冷清,又在城外,十分不便,不是住人的地方。母亲还是在城内为禅师另外寻个寺庙安置吧。” “先别说禅师了,总之你今后就住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了。” “女儿是出家人,住在家里不方便。女儿还是同禅师比邻而居吧,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卫国夫人听了,十分不悦,碍于智心在场,不便责怪。 慕容青松站起来笑道:“依我说,禅师一路护送母亲返京,保的母亲大人周全,是我们家的恩人,不如就让禅师住在家里。反正家里空房子空院子众多,白放着也是霉烂了。” “你倒干脆。”卫国夫人别了他一眼,“禅师比不得普通人,他是出家人。” “京都达官贵人多有在府里设置家庙,安国侯家里不就有好大一座家庙么?里面养了好几个僧人呢。咱家后院那所清心阁现在就空着,不如让禅师暂且住下。” 玉真喜得插嘴道:“松儿此言甚是。还是我儿孝顺,懂得为母分忧。母亲你就答应了吧。” 卫国夫人知道玉真是铁了心要留下智心,她又是个爱女如命的人,只好答应了。 智心正愁卫国夫人不让他住在宰相府里,不得有机会和这里的美貌女子勾搭。听了这话,如何不喜,连忙道了谢,跟着李总管出去了。 玉真和她母亲卫国夫人住在了万寿堂。 她身边那些带发修行的尼姑,本来就是宰相府里面的丫鬟婆子,住在宰相府,能够天天和亲人姐妹团聚,岂有不愿意的? 竹林居里,紫桐对碧罗说:“奇也怪哉,主母回来了,二爷居然借口不见,是何道理?” 碧罗抿嘴笑道:“二爷是朝廷的人,公务繁忙,一时走不开也是正常的。你又何必乱猜疑。” “我看他最近清闲得很呢,总在家里。要说他没空,我是不信的。这里面必定有什么缘故。要不就是讨厌他母亲。” “别瞎说,小心让人听见。” 紫桐吐了一下舌头,又说:“咱们还是少操心别人。姐姐守孝期马上就满了,一定期待青松公子过来陪你吧?” “呸呸呸,好个没正经的丫头。谁想他了?我看是你自己想他吧。” 紫桐红了脸,叹道:“想有何用?不过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我是谁?公子又是谁?我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还是安安心心做姐姐的丫鬟吧。” 碧罗见她神色凄然,心中触动不已。 那日清晨,碧罗一个人信步来到湖心清凉亭,途中正好碰见前往万寿堂见卫国夫人的智心禅师。 碧罗连忙朝一条小径走去,意图躲开此人。 这智心快走几步,挡在她的面前,嘿嘿一笑:“姑娘怕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 “禅师不要忘了,我如今是驸马爷青松公子的屋里人,请你放尊重些,小心我告诉老太太知道。” 智心淫邪一笑:“那玉真还是老太太的宝贝女儿呢,我都能摸上手,也没见老太太对我怎么样。” “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你两人的奸情。” “哈哈哈。她不知道,她就是一只老狐狸,什么不知道?” 第84章 交易 碧罗听了智心的话,又见他并无丝毫畏惧,心中一凛,便笑问道:“难道这事同光华公子有关?” “你果然聪明!”智心禅师一脸的轻佻。 他转了一圈手中的佛珠,冷笑道:“我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个人太聪明了,是要掉脑袋的。” “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同光华公子有关呢?” “自己好好琢磨吧。” 智心说完话,抬起脚来大摇大摆地走了。 碧罗在清凉亭等了半日,也不见慕容光华过来,心想大概他不想撞见玉真和智心两人吧,所以不愿意出门。 于是朝牡丹园走去。 碧罗来到牡丹园,只见这园中景色壮丽,房屋高大,隐隐有皇家气派。 早有丫鬟报给平城公主,说碧罗姨娘过来拜访。 平城公主诧异不已:“这碧罗自从进了宰相府,从未踏足我牡丹园,今日为何来访?难道是她守孝期满,和驸马圆房在即,过来向我示威来了?” 于是冷笑道:“叫她进来吧,本公主倒要看看她什么来头。我看你拿什么跟我斗?就凭公子爱你多一点吗?哼!” 碧罗进了屋,请了安。 平城公主让她在一张矮凳上坐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道:“妹妹金贵,向来不愿踏进牡丹园一步,怎么今日这样得闲?” 碧罗站起来笑道:“公主果然厉害,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要同公主商量。” 平城公主心道:“此人诡计多端,小心不要进了她的圈套。” 于是冷笑道:“何事?不妨直说。” 碧罗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公主屏退左右。” 这贱人不会是想趁机加害于我吧?哼,我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 于是哼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用不着回避。我这里的下人个个乖巧,嘴巴严实得很。” “公主若怀疑妹妹,我就只好不说了。” 贱人,我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那就依你吧。” 平城公主屏退左右,屋里只剩下她和碧罗二人。 碧罗方开口说道:“本月初十就是妹妹为父母守孝期满的日子。” “这与我有何干?与我无关的事,本公主不悲不喜。” 碧罗笑道:“我守孝期满之日,就是驸马与我圆房之日。姐姐难道不知道?” “这么说,妹妹是向我示威来了?别以为驸马喜欢你,你就自鸣得意,红颜易老,小心欢喜过了头。” 碧罗正色道:“其实妹妹深知公主不希望我成为驸马的身边人,当初同意封我做姨娘,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一乡野女子,自感没有资格同公主争宠,有心退出,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公主冷笑一声:“说的比唱的好听。老太太都发话了,谁敢不从?何况驸马爷对你情根深种,他会听我的劝告,舍得不要你?可见是废话!” “我有一法,自会让驸马爷同意,只需公主依我一件事。” “什么事?” 碧罗笑道:“不妨斗胆问公主一句,公主是希望我做驸马爷的姨娘呢还是让紫桐代替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公主如想奴退出,就必须让驸马收紫桐为屋里人,否则我绝不退缩。” “你这是在威胁我?” “随便公主怎么想。你只需要答应与不答应。如果迟疑不决,三日后我与驸马圆房之后,公主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弄玄虚,骗我让驸马收了紫桐,好和你一起来对付我?” “公主既然不信,奴也没有办法,算我什么都没说,打扰公主了。” 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慢着!” 平城公主忙喊住碧罗,沉吟片刻,说道:“我就信你这一回,你要我怎么配合你?” “公主只需在老太太面前劝离就好了。” 第二日,碧罗让紫桐去牡丹园找慕容青松,说:“昨儿与公主说了,要拿几身驸马的衣裳过来竹林居备着,以免他来宿寝的时候没有。” 紫桐笑道:“还是姐姐有心,可见你对公子是真心。我这就去取,只怕牡丹园的人不待见我,不让我进门呢。” 说罢转身要走。 碧罗在后面喊她:“把兴旺儿媳妇也带上吧,你一个人搬不动。” 紫桐答应着去了。 碧罗等紫桐和兴旺儿媳妇出了门,自己收拾一番,准备出去找慕容光华,谁知窗前一个声音冷哼道:“公主天天过着如心如意的快活日子,早把我这老婆子忘了。” 碧罗惊道:“朱婆婆,你怎么又来了?小心给人看见。赶紧回去吧,我有事自会去找你。” 朱珠儿从窗外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幽怨的老脸:“上次没把慕容艳那老东西吓死,咱们还要另想办法才是。” “婆婆还不知道,上次装鬼吓人后,慕容艳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婆婆再不小心,恐被她伤害。” “慕容艳不死,老身难以安心啊。公主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你若迟迟不动手,别怪我把你的秘密捅出来。” “婆婆又是何必?你告发了我,只会便宜慕容家,于你没有半点好处,你也难逃一死。” “起码我死了也拉了一个垫背的。啊哈哈哈!”朱珠儿说到这里,仰天大笑,形如鬼魅。 碧罗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冷笑道:“婆婆要作死,我也拦不住你,随便你吧。我要出门了,你请自便。” “好吧,老身暂且信你一回。” 朱珠儿见威胁不到碧罗,只得示弱,自己钻入竹林深处,从后院墙边一个狗洞子爬了出去。 那破洞十分狭小,也只有像她这样的干瘦身材才能穿过,加上又被竹林掩盖,很难被人发现。 朱珠儿几次扮鬼吓人,都是从这个洞子进出竹林居。 碧罗出了竹林居,找了一个小丫鬟,拉住她说:“驸马爷有话要说给二爷听,我不便亲自去传话,你可有空帮我去春阳院走一趟?” 这丫鬟见是碧罗,知道她是慕容青松的心上人,如何不巴结,于是连声答应。 碧罗递给她一封信,又塞给她一串钱,说:“务必要交到二爷手上,不得有误。” 小丫鬟接了信和钱,答应着,欢欢喜喜地去了。 碧罗转身回来,脱下外衣,往香炉里添了一把合欢香,自己斜躺在床榻之上,专等慕容光华过来。 第85章 偷情 那小丫头拿了信,走到春阳院里,找到冬雪,说:“这是大爷给二爷的信,碧罗姨娘特让我送过来的。” 冬雪接了信,拿进去给慕容光华:“这是二爷给你的信,巴巴地叫一个小丫鬟送过来。” 慕容光华奇道:“哥哥几时变得这样矫情起来?传话便传话,还特特的找个丫鬟专门过来送信。” 他拿了信,只见信封上并无字迹,便先让冬雪出去了,自己撕开封口,从里面取出一张信笺。 字体俊秀飘逸,方才明白这是碧罗的信。 只见上面写道:“此时无人,可前来一会。” 慕容光华大喜,连忙藏好信,匆匆出了门。 冬雪问他:“二爷要去哪里?也该告诉我一声,等下他们问起,我也有话答。” “你就说大爷有事找我,我去牡丹园找大爷说话去了。” 慕容光华走到清凉湖,冷不丁发现他母亲玉真师姑和智心禅师在清凉亭内闲坐。 他假装没有看见,正准备快步走过去,谁知玉真早已发现了他,站起身朝他招手:“那不是华儿么?快过来坐一坐,娘亲与你说一会子话。” 慕容光华只得走了过去。 智心禅师双手合十,道了一个万福:“贫僧见过公子。多年不见,公子越发富态了。” 慕容光华冷笑道:“禅师不在佛堂静心礼佛,怎么有心跑出来闲逛?常言道‘人言可畏’,又说‘男女授受不亲’,你和我母亲在这亭里独处,就不怕有人说禅师凡心未了,别有用心吗?” 一席话说得智心红了脸,神色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慕容光华并不理睬他,对玉真说道:“母亲有何事吩咐?儿子还有要紧事要办呢。” 玉真拉着他的手,爱怜地说:“我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你过来请安,和我叙话。今儿好容易得见,你又说有事要办,这岂不是诚心避开为娘么?我到底有哪些地方得罪你了,你这样恨我?” 慕容光华急着要去竹林居见碧罗,哪里有心和他们闲扯,于是不耐烦地说道:“母亲若无事,孩儿就先走了,等那日有空再去万寿堂看你吧。” 说完,不顾玉真苦留,甩开她的手,径直去了。 玉真用衣袖擦拭泪水,哭道:“华儿这是恨上我了。” 又对智心说:“都是你,那日你若不来,就不会被他发现我俩的故事,他也不会这般对待我了。” 智心嘿嘿一笑:“我看他是接受不了我是他亲生父亲的事实吧。你看看他刚才的样子,简直跟仇人一样,恨不能把我吃了,一点礼数都没有。不如告诉他实情——” “不不不,绝对不可以!”玉真慌忙说道,“你难道疯了?华儿要是知道你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这一辈子就毁了。” “我总不能一直在他面前抬不起头,装孙子,做个缩头乌龟,任由他侮辱吧?” “为了咱们儿子,你就忍忍又何妨?这事若是传扬出去,我慕容家还做不做人了?你我身败名裂倒无所谓,别连累了华儿。” 说罢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 智心只得哄她:“好好好,你说咋办就咋办,都依你如何?你也别哭哭啼啼的了,小心让人看见。” 玉真冷哼一声:“害怕人看见?你我的丑事,好比癞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这府里的人谁不知道?你当别人都是傻瓜,只不过不明说出来罢了,背地里不知道怎样笑话我们呢。” 智心狞笑道:“知道了更好。知道了又怎样?连老太太都没说什么呢,他们又能把咱们怎么样?不过是背地里嚼几下舌根,你就当没听见罢了。” 玉真嗔道:“都似你这般心大就好了。人要脸树要皮,如今松儿和华儿都大了,我们也老了,不能光为自己考虑,像年轻的时候那样胡来了。” “行行行,你说了算。”智心不耐烦地说道。 心里却说:“呸,你真以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吗?也不看着你那发福臃肿的身材,我碰了你三天都吃不下饭呢。若不是你缠住我不放,我早走了。凭我的手段,要多少年轻美貌的富家女子不得?” 慕容光华来到竹林居,见大门虚掩,里面静悄悄的。 他推门而入,轻手轻脚来到碧罗的房间。 房间清香扑鼻,令人销魂,只见碧罗斜倚在软榻之上,微露香肩,一袭薄衣,越发娇花照水,沉鱼落雁。 慕容光华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在碧罗身边坐下,低头吻了她一下。 碧罗惊醒,见是他,坐起身倒在他的怀中,娇嗔道:“奴家还以为是哪个好色的登徒子呢,原来是你来了。奴等了你半日,怎么才来?” “我一接到你的信就过来了,只是在半路上遇到两个晦气的人,被拦住和他们说了一阵话,所以晚了。紫桐和兴旺儿媳妇去哪里了?” “我把他们都支出去了。” “还是你有心。”慕容光华感动地说,见碧罗艳光四射,今日不同往日,多了许多风流,心里再也按耐不住,抱住她不管不顾地亲吻起来。 正在忘情之际,忽听到有人大喝道:“你两个做的好事,这还了得!” 二人慌忙起身,各自整理衣袂。 抬头一看,原来是平城公主,后面站了一帮子人,紫桐和兴旺儿媳妇均在列,大家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两个。 平城公主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紫桐羞愤难当,眼含泪水,说了一句:“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碧罗忙下地要来拉她,说:“你听我说——” 紫桐甩开她的手:“我不要听,我都看见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辜负了青松公子对你的一片真心?” 说罢飞也似地跑了。 其他人还站在那里看热闹。 慕容光华大吼一声:“作死的奴才,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给我滚!” 吓得那些丫鬟仆妇落荒而逃。 屋里剩下碧罗和光华二人。 碧罗伏在榻上痛哭,肩膀一耸一耸的,十分哀痛。 慕容光华走过来,用手抚摸她的后背,柔声道:“你不要害怕,这事迟早是要公开的。如今被他们发现了也好,你我正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碧罗哭得哽咽难言:“你叫我以后怎么在这府里做人?” 慕容光华呵呵一笑:“不必担心,你嫁给我不就没事了?我现在就去老太太那里说要娶你为妻。” “只怕老太太不但不同意,还要赶我走呢。” “那我就和你私奔!好了,你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都乱了。” 第86章 求娶 碧罗爬起来扑进他的怀里,哭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若不要我,我唯有一死。” “傻姑娘,能和你相伴是我慕容光华一生中最大的福气,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别瞎想了,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万寿堂。” “快去快回,我等你好消息。” 慕容光华走了过后,碧罗停止哭泣。 心想:“若不用此计,我又怎能顺利实施我的复仇计划?慕容光华啊慕容光华,青松公子啊青松公子,你我两家血海深仇,势不两立,碧罗我只好得罪了。” 她想到慕容青松和慕容光华的好处,心中十分难受。 正在愁肠百结之际,慕容青松气呼呼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榻上,问碧罗道:“你和我说,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一定是光华弟弟垂涎你的美貌,强逼你就范,是也不是?” 碧罗扑进青松的怀里,大哭道:“公子千万要为奴做主啊。” 慕容青松搂住碧罗,脸色煞白,颤声问道:“他,他把你怎么样了?” 碧罗只是哭泣,并不答话。 慕容青松急的催她:“你倒是说话啊,他到底把你怎么样了?你不用怕,我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我这就去老太太那里告状,把这不知廉耻,败坏人伦的畜生痛打一顿,为你出气。” 说罢起身就要往外走。 碧罗一把拉住他,哭道:“公子若为了我的名声着想,就别去老太太那里告状了。” “不行,这口气你能咽下去,我可不能!必须要给这厮一顿教训,否则他下次还来。” “公子一片真情,奴心领了。我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不配公子怜爱。” “什么?”慕容青松听了这话,犹如五雷轰顶,呆若木鸡,好久才回过神来。 他抓住碧罗肩膀,拼命摇晃,喊道:“难道这畜生真的把你侮辱了?你跟我说,这不是真的!” 碧罗哭得梨花带雨,泪水涟涟,趴在妆台上,艰难地点点头:“公子如不想我去死,就别再追问了!” 慕容青松双手高举,不停地击打自己的脑袋,痛苦得难以言表。 碧罗生怕他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来,忙过来抱住他:“都是我命薄,不能和公子长相厮守。” “这不怪你,都是那个畜生,我现在就去找他拼命!” 说着就朝外走。 碧罗抓住他的衣襟,跪在地上,哭得十分哀恸。 慕容青松十分不忍,便弯腰扶她起身,坐在椅子上。 他安慰碧罗:“我答应你就是,我听你的,不去找那畜生拼命。你把我的心都哭乱了。” 碧罗哭道:“”公子若真的疼爱奴家,那就请答应我一件事吧。” “什么事?” “刚才那畜生威胁我,说我如不嫁给他,他就把我失身的事情抖露出来,让我身败名裂,做不成人。” “他敢!” “他说得到做得到,这不已经去万寿堂找老太太说去了。” “反了反了!” “公子息怒,奴已是不洁自身,公子不必为了我与家人反目成仇。为了慕容家的名誉,为了我的性命,公子就让他收了我做他的屋里人吧。” “不行,你是我的,我绝不答应。” “那奴家只好去死了。”碧罗说罢,就要找绳子来上吊。 慕容青松慌忙抱住她,哭道:“你别寻死了,我答应你还不行么!” 二人相拥而泣。 碧罗见他情绪稍定,便对他说:“我还有一事,请公子务必要答应。” “你说吧,我都听你的。” “紫桐是个好姑娘,她对你一往情深,你就收了她做姨娘吧。有她在身边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我无所谓,既然你求我,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但公主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放心,不但公主会答应,老太太也会答应的。” “这是为何?” “他们若让二爷收了我,为了平衡你兄弟二人的争端,必然不会反对你收紫桐。这也算是对你的弥补吧。” 慕容青松心乱如麻,只得答应了。 慕容光华来到万寿堂,只见卫国夫人满脸怒容,平城公主陪在旁边,也是愤懑不已。 平城公主早已屏退左右,又让金针和碧玉在门外守着,不许他们偷听。 他明白老太太已经知晓此事,于是请了安,正要开口,卫国夫人骂道:“作孽的畜生,你干的好事!还有何面目过来见我?” 慕容光华连忙跪下:“孙儿并未做错什么,孙儿和碧罗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并无越礼之处。” “还说没有越礼!她是你哥哥的人,你怎么可以违背人伦,和她做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来?一定是那淫妇勾引的你。来人啊,给我把这淫妇绑了,关在祠堂问罪。” 平城公主忙说:“老太太息怒,还是听光华弟弟是怎么说的吧。这事绝不可以张扬,要是传了出去,宰相府的脸面将不复存在,成了京城的笑话。” 卫国夫人这才罢了,对慕容光华说:“你说吧,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想的。你是昏了头,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请老太太准许孙儿娶碧罗为妻。” “放肆!”卫国夫人站起身来,气得浑身发抖,“你若娶了那个贱人,我们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亏你还是在朝廷做大官的人。” “总之孙儿非她不娶。老太太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你难道要气死老身不成?” 平城公主忙说:“老太太千秋要紧,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依我说,要想平息此事,不如就依了光华弟弟。” “胡说!哪有弟弟收哥哥屋里人的道理?” 平城公主笑道:“要严格说来,这碧罗小贱人并没有同驸马圆房,还不是真正属于驸马的人。 当初让驸马收她做屋里人,也并没有过明路,只是宰相府大家知道罢了,外人并不清楚。 这碧罗既然已经失身于二爷,就算二爷不要她,驸马也不可能要她了。 本来把这淫妇撵出去,远远地打发了,或者叫人牙子卖到妓院里,最好不过。只是二爷又对她念念不舍,死活要收她。 如果不答应,要是二爷闹将起来,丑事就瞒不住了。不如答应了他,既保住了宰相府的清誉,又确保二爷的仕途不受影响。 老太太千万要以大局为重啊。” 第87章 各取所需 卫国夫人点头不语,良久方说:“可松儿怎么办呢?他把这贱人视为命根子,难道就肯善罢甘休吗?” “这个好办。” 平城公主说道:“他不是一直想收紫桐为屋里人么?这次就遂了他的心愿吧。 紫桐姑娘容貌虽然比那淫妇略次一等,但也是个拔尖的人物。这府里几十个丫鬟,论样貌心机,谁也比不上她。而且她又对驸马真心实意,不似碧罗贱人虚情假意。让她做了驸马的姨娘,我也放心些。” 慕容光华听他们说碧罗,一口一个贱人,心里早已不爽,但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只得暂时忍耐。 卫国夫人沉吟一阵子,对平城公主说道:“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难为你如此贤良,既然如此,那就让松儿收了紫桐吧。” 又对慕容光华说:“不争气的家伙,我若不是为了慕容家的声誉,绝不会答应你娶她。” 慕容光华听了大喜,忙起身道谢:“多谢老太太成全,多谢公主成全。”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 这碧罗来历不明,又是乡野女子,若让你娶她为正室,门不当户不对,说出去不怕全京城的达官贵人们笑话。 你就收她做屋里人,封她做个姨娘吧。” 慕容光华急道:“这怎么可以?碧罗虽然不是出身名门,但也是良家子,何况她品行高洁,学识渊博,知书达礼,岂是那些爱慕虚荣附弄风雅的千金小姐能比得上的? 我只要她一个人,绝不会再娶她人。” “你!” 卫国夫人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平城公主忙说:“二爷不要得寸进尺,你就听老太太的好话吧。你先收了碧罗做姨娘,以后的事再慢慢来,何必死咬着不放。” “这样岂不委屈了碧罗?” “这还能委屈了她?”平城公主冷笑道,“要不我们派人去问她,若是她答应了,你就不许再闹了。” “那就依公主行事吧。如果她不答应,我就必须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把她娶了。” “一言为定!” 平城公主让人喊碧玉进来,说:“去把碧罗给我叫过来,我们有话问她。” 碧玉答应着去了,一会儿领了碧罗过来。 碧罗跪在地上请了安。 卫国夫人把头一扭,鼻孔朝天,并不搭理她。 平城公主问她:“你做出这等丑事,若按宰相府里的家法,应当乱棍打死,或者浸猪笼。只是我宰相府向来善待下人,有顾忌名声,不忍让你去死,只好让二爷收了你做他屋里人,你愿意不愿意?” 碧罗忙说:“多谢公主好意,奴全凭公主做主,绝无怨言。” 慕容光华忙扶起碧罗,拉着她的手,说:“这样岂不是委屈你了?” 碧罗低头不语。 卫国夫人气得骂道:“真是冤孽。还不给我下去,让我眼不见心不烦。” 慕容光华忙拉着碧罗走了。 此时的紫桐正躲在金针房里哭得稀里哗啦。 她恨碧罗,恨她水性杨花,移情别恋。 他心痛慕容青松,痛他惨遭恋人背叛,心如死灰。 天哪,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早知道就不和她结拜了。 公子如果知道此事,还能活下去么? 只见金针走进来,拍了她一下,笑道:“这蹄子哭得这样痛,又不是你偷人被抓,你伤心什么?” “人家当你好姐妹,你倒来取笑我。” “快别哭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老太太和公主终于同意让大爷纳你为妾了!这还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呸,死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都这个时候了,不该拿我取笑。” “我说的是真的。老太太专门让我过来跟你说呢。” “真的?” 紫桐止住哭泣,一丝笑容挂在脸上。 “你如今发达了,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们这些贫贱姐妹哟。” 紫桐捶了金针一拳,终于破涕为笑。 她毕生心愿已经达成,还有什么伤心的呢!至于碧罗,就让她见鬼去吧。 “青松公子呢?” “我怎么知道?这小妮子,十句话里离不开大爷二字。这下终于遂了你的愿了。瞧你那脸,都笑烂了。 我再和你说一件大事吧,二爷闹着要收碧罗做屋里人,老太太和公主都同意了。” “果然是一对奸夫淫妇!” 紫桐在心里骂道 牡丹园里,平城公主劝躺在床上的慕容青松:“驸马何必为了一个淫妇伤心?她不爱你, 你又何必爱她?那紫桐比她差哪里了?对你又是真心,我看比她强多了。你倒是说话呀,答应还是不答应?” 慕容青松翻身起来,满面泪痕,说道:“你们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何必来问我,你们让我收谁都行。” 谁知碧玉知晓平城公主让紫桐而非她做了慕容青松的姨娘,气得在被窝里哭了一夜。 她发狠骂道:“论相貌,论能力,我哪里不如紫桐这丫头了?我怎么就是入不了公主的法眼?我还是她带过来的人呢,为你尽心尽力,当牛做马,你好歹给我一点甜头吃啊。 牛还要吃草呢,何况我是个人。 你让我去伺候驸马,我还以为你要提拔我起来,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我的命怎么这样苦。” 第二日起来,碧玉便懒懒的,小丫头翠儿过来催了她好几遍:“姐姐,公主让你去给驸马找衣服穿呢。” “知道了。”碧玉没好气地说,“她既然让紫桐做姨娘,那就该让她去服侍。” 翠儿嗔道:“姐姐这话我可不敢去回公主。你要使气,你在公主面前说吧,反正我已经把话带到了,去不去随你。” 碧玉骂了句:“死丫头,你也敢和我顶嘴了,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势利眼。” 她慢腾腾地来到外书房慕容青松的临时卧室,只见慕容青松正在那里等她。 见她来了,便说:“怎么这么久?我等了半天,我赶着要去张翰林家赴宴,你找件衣裳给我穿。” 碧玉找出一身衣裳,服侍慕容青松穿好。 慕容青松见她无精打采,眼窝深陷,面色苍白,便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若是病了,就让李总管找太医过来看看。” 碧玉听了,心中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慕容青松伸手在她身上摸了一把,柔声问道:“怎么了?难道有谁欺负你不成?你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一席话说得碧玉更伤心了。 她伏在榻上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一边说:“驸马赶紧去吧,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第88章 大扳指 慕容青松忙说:“你这个样儿,我怎好安心去得?” “奴婢没什么事,只是心里突然有些伤心。” “难道是我得罪了你不成?” “不是,奴婢是因为一想到以后不能再服侍驸马爷了,所以伤心。” “这就奇了,你不服侍我,又会是谁?” “驸马别装不知道。你马上就要收紫桐为屋里人,她来了,我能不走吗?” 慕容青松被她一句话提醒,心情顿时不好起来。 他看着碧玉,高高大大的,虽然不是那种娇俏妩媚的女孩,然而肤色白腻,鼻梁高挺,眼睛大大,颧骨高高,身形高挑,也有几分独特的风韵。 他想:“大家都说我风流好色,我不如就做一回给他们看一看,免得白白担了虚名儿。 我的婚姻大事,不是老太太给我安排就是受公主的钳制,今儿我偏要做一回主,让他们看看我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傀儡。 这碧玉虽不如紫桐,但也比玉簪好十倍,而且对我忠心耿耿,不如趁此一并收了,让她死心塌地跟着我,省得她倒向公主那边,天天做她的眼线,监视我。” 于是微微一笑:“你莫非是见我收了紫桐,心里吃醋?” 碧玉羞得满面绯红:“驸马又取笑我了。我拿什么比紫桐,她如今是高贵的姨娘,我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丫头。” “如果我偏要抬举你呢?” 碧玉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驸马折煞奴婢了,我虽然卑贱,还是有尊严的。驸马不该这样取笑奴婢。” 慕容青松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说:“我是认真的。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其实我也喜欢你。 你不像玉簪那贱人,仗着有公主给她撑腰,处处和我作对。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向公主讨你,她不敢不答应。” 碧玉低下头,一言不发。 慕容青松笑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碧玉慌忙出声:“奴婢愿意终身服侍驸马,虽死无憾。” 平城公主起初并不同意。 慕容青松冷笑道:“公主既然愿意让我收紫桐,怎么反而不许我收碧玉了?难道你认为自己身边的丫鬟不如紫桐?” 平常公主见他神色非同往日,心想:“玉簪不在,我正愁没有制衡紫桐的对手,他既然主动提出来收碧玉做屋里人,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既让他感谢我,也免得让紫桐一人专宠。” 因此便答应了,又说:“恐怕老太太那里通不过。” 慕容青松冷笑道:“她若不许,我就闹将起来,抓住碧罗不放手,到时看谁着急。” 平城公主最怕他要碧罗,连忙说:“放心,我自会说服老太太答应的。” 春阳院里面,慕容光华得偿所愿,意气风发,让冬雪安排人把院子里前前后后收拾的干干净净,又添置了许多东西,准备迎娶碧罗。 他又对卫国夫人说要正大光明,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婚礼,大摆宴席,邀请京城达官贵人前来祝贺。 卫国夫人骂道:“你又胡来了。她算什么东西?也配明媒正娶。你是嫌别人不知道你们两个的丑事,说弟弟抢了哥哥的女人,两兄弟反目成仇,非得让慕容家丢脸不成?” 碧罗听说了,私底下苦劝慕容光华:“你我两情相悦,又何必在乎名分?你这不是诚心让我在外人面前出丑吗?除了你,谁还会祝福我?口水没把我淹死就不错了。”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你若大摆宴席,必然会邀请李十郎赴宴,那时侯就不好办了。 慕容光华只好作罢。 竹林居里,紫桐自从撞破碧罗和慕容光华的奸情过后,便不再来碧罗房里说话。 碧罗找她,她也是爱理不理的。 碧罗知她恨自己移情别恋,不以为意。 那日,碧罗去到紫桐房间找她。 紫桐见是碧罗,冷冷地说道:“你过来做什么?” 碧罗说:“我明天就要搬去春阳院了,你我姐妹一场,我特来看看你,和你说一会子话。” “都在宰相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说的如此凄惨,好像再也不能见面似的。” “妹妹跟了青松公子,我又怎么好来找你?只是有一句话要叮嘱妹妹,以后千万要小心公主,说话做事不要被她抓住把柄。” 紫桐冷笑道:“姐姐这话好笑得很。明明是公主出面说话,我方才能嫁给公子。我感谢她还来不及,怎么会防备她?倒是姐姐你口是心非,两面三刀,需要用心防备才是。” 碧罗不好说破,只得说道:“公主、玉簪和碧玉都是一伙人,我怕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妹妹凡事多个心眼子吧。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以后你就慢慢会明白的。 兴旺儿媳妇是老太太安插的眼线,老奸巨猾,我还是把她带走吧。” 说罢正要起身离去,一眼瞥见紫桐右手拇指上戴了一个扳指,碧绿翡翠,通体透亮,上面似乎刻一个小字。 忙问:“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我以前怎么从未见你戴过?” 紫桐见她神情古怪,心想难道是见不得我戴好东西,便冷笑道:“姐姐的意思是我不配戴这些贵重东西了?” “不是。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 “这是我从未谋面的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你母亲怎么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而且这明显是男子的东西啊。” “姐姐这话好笑,凭什么她就不能有?兴许我母亲以前也是个富家千金呢,这扳指或是我外祖父传给她的也未可。” “你不是说你父母是地主家的家生奴才么?” “我也是听照顾我的李妈妈说的,究竟是不是我也不清楚。 李妈妈在临死的时候把这个扳指交给我,嘱咐我千万不要给人看见,说这个东西是我母亲的遗物,珍贵无比,价值连城。” 碧罗在心里说道:“这扳指跟我父皇手上戴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母后曾经对我说,父皇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翡翠扳指,天下无三。有一次他微服私巡不小心弄丢了一个。 扳指上面分别刻了字,一个是‘寿’,丢失的那只是‘昌’字。 我看紫桐手上的扳指,上面的字正好是一个‘昌’字。 这到底是这么回事?难道父皇和紫桐的母亲有什么牵连不成?” 紫桐见她在那里沉思冥想,便推了她一把:“姐姐发什么呆?” 第89章 乌鸦血 碧罗叮嘱紫桐:“这扳指太惹人注目了,妹妹还是收起来吧,小心给人看见招惹是非。” 紫桐看着大拇指上的那个扳指,陷入了沉思,并未理会碧罗的话。 碧罗离开后,紫桐在心里想:“我看姐姐这表情,古古怪怪,好像她曾见过这只扳指似的。难道这扳指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故事? 李妈妈在我面前从不提及父亲,我一问她便拿话岔开。这扳指不会是我父亲的吧? 如果真如碧罗说的那样,能够拥有这个扳指的人非富即贵,那我父亲岂不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既然如此,为何他又忍心把我们遗弃?” 而碧罗这边,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初夜”而伤神。 因为她明白,这一次做了慕容光华的姨娘,绝对逃不脱和他的夫妻之实。 她在慕容光华心里就是纯洁无瑕的豆蔻少女,如同一块完美无缺的白玉。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处子之身,那自己在他心中的神女形象岂不是就此幻灭了,以后还怎么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呢。 所以绝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碧罗也曾想过甩锅给慕容青松,说因为他对自己用强,玷污了自己。这样不但可以掩盖自己不是处女的秘密,而且还能火上浇油,让他两兄弟水火不容,彼此憎恨,加速慕容家的分崩离析,一箭双雕。 但是碧罗实在不忍心栽赃慕容青松,更不想再往自己身上泼污水了。 于是她偷偷跑去找朱珠儿。 朱珠儿笑道:“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朱珠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说:“这是一包毒药,我要你偷偷放进慕容艳的茶水里。” “你要让我毒死她?” “怎么?你怕了?你不是做梦都想她死吗?” “慕容艳对我的戒备心很重,万寿堂仆人众多,根本下不去手。这样做太冒险了。” “别人做不到我相信,但是公主聪明伶俐,你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晚辈实在做不到。” “那就别要我帮你。” 碧罗转身便走。 朱珠儿在身后冷笑道:“你只要敢离开这里,我立马跑去慕容艳那里告发你,大家来个鱼死网破。” 碧罗回过头来,叹道:“婆婆,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再找别的法子对付慕容艳吧。” “不行。我现在年老体衰,还有几年的活头?你当然不急,因为你年轻嘛,哪怕什么都不做,随随便便就可以熬死慕容艳。等你做了正室夫人,凭你的手段,这慕容家的天下还不是你的?” 碧罗无奈,只得说道:“我答应你便是,但能否成功我就无法保证了。” “这个自然。” 朱珠儿见她同意了,面露喜色,把那包药粉递给她。 碧罗收了,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应对之策了吧。” 朱珠儿笑道:“你明天再过来找我,我自会教你应对之法。” 碧罗只得答应了。 第二日,她来到浆洗房找到朱珠儿。 朱珠儿递给他一个小陶瓶,神神秘秘地说:“初夜的时候,你悄悄把这瓶子里面的鲜血倒在白布上,便可瞒过去了,注意别撒多了。” 碧罗接过瓶子,问道:“这是什么血?” “乌鸦血!” 碧罗吓得手一抖,瓶子掉落在地。 幸好地上有乱草,那陶瓷瓶并未摔碎。 朱珠儿赶忙捡了起来,递给碧罗:“拿好了,这可是我昨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捉了一只乌鸦得到的血。” 话说玉真师姑知道慕容光华要纳碧罗为姨娘,连忙跑来春阳院劝说他:“这碧罗不是一个正经女子。 她先是把你哥哥弄得神魂颠倒,如今又来勾引你,她是诚心要令你兄弟二人不睦,居心不良啊。 再说了,这贱人在寒光寺的时候,还企图引诱智心禅师呢,可见是个水性杨花的烂桃花女人,我儿切莫上当。” 慕容光华怼道:“母亲这话是说她呢,还是说你自己?” 玉真羞愧无名,嗔道:“我可是你娘亲,你怎么这样说我?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我慕容家的前程都系在你身上,你可不能行差踏错啊。” “身正不怕影子斜,碧罗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就不劳母亲操心了。母亲还是多约束约束自己吧,宰相府比不得寒光寺,可以为所欲为。” “你!” 玉真听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她气得说道:“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我纵有万般不是,也轮不到你这个晚辈来教训。 我倒好意过来劝你,你倒派了我一顿不是。 那碧罗来历不明,你若不听娘亲的话,迟早会毁在她的手上。” 说罢拂袖而去。 慕容光华看着他母亲的背影,冷笑不已。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和智心禅师的那些丑事,我早已知道了。自己风流淫荡,不守妇道,居然有脸说碧罗。大言不惭,丑而不自知,大概说的就是我母亲这样的人物吧。 碧罗,紫桐和碧玉在同一天分别被慕容光华和慕容青松两兄弟正式收为了屋里人。 碧罗去了春阳院,带走了兴旺儿媳妇,紫桐留在了竹林居,另外给她配了一个丫鬟和婆子。 平城公主则在牡丹园一处闲置的房子里安置了碧玉。 慕容青松因为一见紫桐就会想到碧罗,当夜便去了碧玉房里安歇。 紫桐独自一人在屋里枯坐到天明,那颗火热的心渐渐冰凉。 平城公主看在眼里,冷笑不已:“这岂不是正中本公主的下怀。 碧罗这个贱人以为让紫桐替代她,照样可以抓住驸马的心,为她所用。 可是你哪里知道,驸马爱的是你,不是紫桐,他只会把紫桐当成你的心腹,从此敬而远之。 只是便宜了碧玉这丫头。暂且让你得意几天,本公主有的是手段来收拾你。” 第二日早上,紫桐洗漱完毕,正要去牡丹园给公主请安,再一同前往万寿堂给卫国夫人请安,谁知她的贴身丫鬟小玉进来说道:“公主来了。” 紫桐连忙迎了出去。 平城公主拉住紫桐的手,亲切地说道:“妹妹昨晚睡得可好?” 明知故问! 紫桐只得回道:“挺好的,奴婢这才刚起床呢,正要去给公主请安。” 平城公主嗔道:“妹妹以后别自称奴婢了,你我以后共同服侍驸马,理当以姐妹相称。” 紫桐只得答应了。 平城公主见她神色黯然,显然一夜未成好睡,故意说:“妹妹花容玉貌,比碧玉强多了。可叹驸马竟然不珍惜,把妹妹冷落了,倒去和碧玉这丫头厮混。这岂不有意让妹妹难堪么?” 第90章 心结 紫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碧玉姐姐是公主身边的人,我哪敢和她比?公主太抬举我了。” 平城公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知道驸马并不是不爱你,他是因为碧罗的缘故,所以不敢靠近你。 妹妹想想,你一向和碧罗要好,情同姐妹,无话不说。所谓近墨者黑,不怪驸马也把你看成和碧罗一样的轻薄女子了。” 紫桐忙道:“她是她,我是我,我与她已无瓜葛。我如今是驸马的人,她是二爷的人,我俩井水不犯河水。” 平城公主笑道:“我自然明白,妹妹是‘出污泥而不染’嘛。呵呵呵—— ,时候不早了,你我一起同去万寿堂给老太太请安吧。” 紫桐他们来到万寿堂,慕容光华和碧罗早来了。 卫国夫人坐在正位上,旁边是玉真。 卫国夫人问平城公主:“怎么不见松儿?” “驸马昨晚在碧玉房里歇息,孙儿不便打扰,想必也快来了吧。” 卫国夫人笑道:“果然还是公主大度。” 玉真趁机拉了慕容光华去到后室,问他:“昨晚见血没有?” “母亲问这个做什么?” “我的傻儿子,她若没有见血,说明不是完璧之身,正应了为娘的话。” 慕容光华脸上发烫,只得说道:“孩儿没注意这些。” “罢了,问你也是白问。” 玉真叫过冬雪,问她:“你今早收拾床铺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带血的白布?” 冬雪答道:“碧罗姨娘倒是给了我一条带血的白布,让我拿出去烧了。” 玉真嗔道:“不该拿去烧了,该拿来给我看看,谁知道是不是抹的鸡血鸭血呢。” 冬雪低头不语。 慕容光华见他母亲说话如此不堪,忙说:“母亲赶紧出去吧,老太太那里等你说话呢。你以后就少操我的心吧,碧罗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娘还不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那样才是真的为了我好。” 玉真听了,气得扭头就走。 大家围着卫国夫人说了一会子话,慕容青松和碧玉这才姗姗来迟。 碧玉浓妆艳抹,行动轻快,见了紫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慕容光华上来问慕容青松的好。 慕容青松冷哼一声:“不如你好。你是我慕容家的希望和脸面,我算什么,废物一个罢了。” 慕容光华红了脸,退了下去。 慕容青松扫了一眼碧罗,只见她也拿眼睛瞄他,眼神里充满哀怨和不舍,心里忍不住一阵剧痛。 卫国夫人见场面尴尬,便让大家散了。 回来的路上,慕容青松追上慕容光华,说道:“你要是对碧罗有半分不好,我绝不轻饶你!” “这个不需哥哥劳心,碧罗与我是夫妻,我自然会全心全意对她。” “最好言出必行。” 说罢越过他,也不管平城公主和碧玉紫桐,径直走了。 慕容光华自从得了碧罗,简直爱不释手,天天和她痴缠在一处,吟诗作赋,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快乐。 一日,碧罗和慕容光华嬉戏完毕,碧罗靠在他的怀里,问道:“奴有一事不明,要问二爷,又怕二爷生气。” 慕容光华撩了一下她额前的头发,温柔地说:“你我夫妻同心,你问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二爷为何不待见母亲?” 慕容光华愣了一下,旋即答道:“我也不瞒你。我不待见母亲,只因有一次我发现了她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这,此事说来尴尬。那时候我才八岁,有一次和人捉迷藏,我躲进一间屋子,过了一会,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不用说,男的是智心禅师,女的就是母亲了。” “没错,这二人就是我母亲和智心。” “想必他两个偶遇在一处?” “要是这样就好了。我躲在隐蔽处,只见他二人搂抱在一起,疯狂地亲嘴,说着一些肉麻恶心的话,与平时的斯文大不同,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就只这样?” “何至于此?后来他二人解开衣服,要做那等丑事。我实在看不下去,连忙溜走了。你说说,这样的母亲,我还能喜欢她吗?” “老太太知道这事吗?” “我守口如瓶,并未告诉任何人。老太太一辈子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一向视她如掌上明珠,百般溺爱,对她百依百顺,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怪责我母亲的。” 碧罗说道:“我看这智心禅师不是好人,二爷还是小心为妙,别让你母亲上了他的当。” “他身为出家人,勾引良家妇女,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了。” “这智心是个淫魔色胎,当初在寒光寺的时候,他就企图轻薄于我。如今来到宰相府,奴好几次都被他拦住,说一些下流无耻的言语来羞辱我。 二爷还是早早把他打发出去算了,以免生祸。” 慕容光华听了,大怒道:“这畜生如此放肆,胆敢骚扰你。我明天就去禀报老太太,赶他出去。” 碧罗冷笑道:“只怕你母亲不会同意。” “由不得她!她若不同意,我就把他们的丑事抖露出来。” 碧罗搂着慕容光华的脖子,嗔道:“你为了我如此大张旗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眼里容不下人。那智心平时在人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你就算去说了,他们不但不相信,反而还要骂我的不是。” “依你说该怎么办?” “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等你我抓住他的把柄再赶他不迟。” 慕容冠华用手指刮了一下碧罗的鼻尖,爱怜地说道:“还是你鬼精灵,就按你说的办。” 碧罗又劝他:“大丈夫应以事业为重,你不该总是在家里,二爷的前程要紧。” “有了你,我还要什么前程?” 碧罗嗔道:“若是这样,他们更要骂我红颜祸水了。你就算是为了我吧。” 慕容光华这才答应了。 那日天色正好,碧罗和冬雪一时兴起,来到后花园柳堤上赏鱼。 只见溪水清澈见底,无数鱼儿来回游动。堤上杨柳依依,和风习习,暖阳高照,十分醉人。 冬雪是个调皮的姑娘,玩性大增,提起裙子就要下到水边抓鱼。 碧罗喊道:“疯丫头,小心别掉进水里去了。” 冬雪笑道:“我最喜欢抓鱼了,你看我抓给你看。” 话音刚落,一个趔趄,双脚踏空,踩进了溪水里。 第91章 下毒 幸亏溪水不深,只淹到冬雪的膝盖。 碧罗慌忙要下去拉她,冬雪在水里哈哈笑道:“姨娘别来,小心把你也带下水里,我爬上来就是。” 冬雪手脚并用,爬了上来,浑身水淋淋的。 碧罗嗔道:“真是个贪玩的野丫头,还不快回去换身干净衣服。” 冬雪呵呵呵地笑着说:“这算什么?我小时候还敢去河里游水呢。记得有一次大暑天,我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玩水,被我娘发现了,绑了吊起来打呢。”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又扭头对碧罗说道:“姨娘先在这里等等,我换好衣服就来。” 冬雪刚走,突然从一棵浓密的柳树下面钻出来一个人。 那人阴恻恻地笑道:“公主好快活啊!还记得我这个受苦受难的老婆子吗?” 碧罗见是朱珠儿,忙道:“婆婆吓了我一跳。你老人家无事来这里做什么?小心被人看见,还是赶紧回去吧。” 朱珠儿冷笑道:“你当然希望我不出现在你面前了,省得勾起你的痛苦回忆。公主如今吃香的喝辣的,又寻觅到一个如意郎君,夫唱妇随,好逍遥的日子,只怕早把我们的约定忘了。” “晚辈不敢忘记。婆婆别急,此事容我慢慢寻找下手机会。” “你少和我打马虎眼!我可不是好糊弄的。我限你三日之内下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婆婆到底要我怎样?你这不是在逼我吗?如果我暴露了,你也活不成。” “那就大家都活不成。” 朱珠儿目露凶光,像一头饿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碧罗。 碧罗吓得心里一阵哆嗦。此人含冤多年,不得报仇,心态已然失衡,与她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于是她心念一动,忙柔声安慰道:“婆婆不必生气,我才多大,能有几个见识?敢不听婆婆的话?晚辈听你的安排就是。 明日慕容艳要在万寿堂办一场消灾的法事,人来人往,正是你我下手好机会。到时我把你装扮成一个仆妇,带你去万寿堂,我帮你望风,你就见机下手。如何?” 朱珠儿点点头:“此言甚是,不如此做不成事。” 正说着,碧罗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朝他们走来,忙说:“我的丫鬟过来了,婆婆赶紧离开吧。装扮的衣服我会偷偷给你送过来。” 朱珠儿这才转身离去。 冬雪走了过来,问碧罗:“刚才那人是谁?怎么我一来她就走了?” 碧罗嗔道:“除了我还有谁在这里?你怕是眼花看差了。” “没理由的,我明明见到一个人影,瘦瘦小小的,是个妈妈,只是看不清面容。” “你又胡说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半日,不见一个人影,难道是见了鬼不成?” 冬雪听了,吓得变了颜色:“难道真的是鬼?前段时间竹林居不是闹鬼吗?连老太太都被吓病了。” 碧罗假装害怕的样子:“快被说了,再说,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怎么感觉这里阴森森的,风吹的我身子发冷,咱们赶紧回去吧,以后还是别来这里了。” 第二日,万寿堂佛音阵阵,玉真和智心禅师口里念念有词,在佛堂给卫国夫人慕容艳祈福消灾。 卫国夫人领头,平城公主,碧罗,紫桐和碧玉等一众姬妾都跪在蒲团上虔心祈祷。 慕容光华一早去了大理寺,慕容青松则去了张翰林家里喝酒。 李总管站在那里对一众奴仆丫鬟小厮吩咐:“你们小心点,今日人多,各人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不要丢了东西,打烂碗碟,到处乱走,否则是要受罚的。” 念经祈福完毕,卫国夫人等回到前厅休息。 智心禅师和玉真在佛堂外面小花园里布置祭坛,摆上各色瓜果香烛祭品之物,准备等卫国夫人歇息一阵后祭天,丫鬟仆妇们送果摆香络绎不绝。 金针亲自出来催茶。 一个丫鬟托着一个盘子端了几杯茶过来。 金针骂了一句:“喊了半天,你耳朵打蚊子去了,听不见?老太太这里立等喝茶,一个人牙子都没有,都去偷懒玩耍去了,等我明天再收拾你们。” 那小丫鬟吓得连忙说道:“姐姐不要冤枉好人,我生怕误了事,特地预备好茶水,在这里等着呢。不信姐姐摸一摸这茶水,都凉了。” 金针用手一探,果然是冷的,气得又骂:“你既然知道茶水冷了,怎么不换热的?没用的东西!还不换热茶过来呢。” 正好有个老婆子提着一壶茶水走了过来,对她们笑道:“姑娘别生气,我这里刚好泡了一壶好茶,本来是要送去花园子里的,既然是老太太立等茶喝,姑娘就先拿去。” 金针并不认识面前这个老婆子,心想大概是哪家院里的下等仆妇过来帮忙的,因此并不在意,忙让小丫鬟倒掉冷茶,换了滚烫的热茶,道了谢,忙忙地去了。 这老婆子看着金针的背影,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可巧紫桐和她的丫鬟小玉出来净手,正要回去前厅,双方迎面碰上,擦身而过。 紫桐一眼瞥见那婆子,黑乎乎的面庞,干巴巴的身材,觉得好生面熟,细想一下,突然大惊,忙回头喊住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这婆子正是朱珠儿。 朱珠儿见紫桐认出了她,便不答话,急急忙忙朝外面走去,谁知下台阶的时候慌乱之中一脚踩空,摔了下去,茶壶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那茶水洒在地上,嗤嗤作响,冒了一些白沫出来。 紫桐大吃一惊,心里叫一声大事不好,赶忙回转身快步来到前厅。 只见金针已经端了一杯茶给卫国夫人,卫国夫人正要把茶送到嘴里面。 紫桐大喊一声:“那茶喝不得!” 一个箭步上来,打掉了卫国夫人手上的茶杯。 那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了,茶水泛着泡沫。 卫国夫人怒道:“你难道疯了?打掉我的茶做什么?” 紫桐忙说:“老太太息怒,这茶水里有毒,喝不得。” 金针听了,急道:“姨娘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要下毒害老太太不成?” 紫桐道:“这茶里有泡沫,必定有毒。你这茶是谁给你的?” 金针恍然大悟,慌忙说:“难道是刚才那个老妈妈下了毒?这还了得。” 碧玉在一旁冷笑道:“这府里谁敢害老太太?可见你是撒谎,诚心不让老太太吃茶。” 碧罗忙上来说道:“这个好办,我们只需要把一根银簪子放进茶水里试一试就知道有没有毒了。” 说罢从头上取下一根银簪子,放进一杯茶水里面,那银簪子很快就变成了黑色。 众人都吓得面如土色。 平城公主喝道:“这还了得!是谁胆大包天,要害我们?还不赶紧给我抓起来。” 早有人去告诉李总管,让把刚才那个下毒的老婆子抓起来。 卫国夫人冷汗淋漓,大叫好险,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 平城公主见大家乱作一团,开口说道:“大家不要慌,兴旺儿媳妇,你带人去搜寻。大家只管忙乱,只怕这人早已溜了。” 兴旺儿媳妇带了几个妇人去了。 第92章 自保 平城公主冷眼看着金针,责骂道:“你怎么可以随便要别人的茶水来给我们喝?若不是紫桐机敏,正好撞见,老太太和我们的性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你说你该死不该死?” 碧玉忙说:“这金针说不定是和那人串通好了的,必须抓起来拷问。” 金针吓得跪在地上,哭道:“天地良心,奴婢并不认识那人,谈何串通?奴婢侍奉老太太这些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请老太太和公主明查。” 平城公主说道:“就算不是你,你也难逃失责的罪过。你既然不认识她,为何不仔细盘问,如何轻易就上了当?你就该死!” 碧罗忙说:“金针伺候老太太多年,一直尽心竭力,从无差错。这次虽然有过,也算有惊无险,就暂且饶她这一回吧。” 卫国夫人见金针跪在地上哭得脸白气噎,十分可怜,便开口说道:“金针跟了我这么多年,绝不会害我的。都怪这下毒之人狡猾,不与金针相干。” 平城公主只得说道:“那就暂且饶恕她,等抓了下毒之人问话再说。如有牵连,绝不轻饶。” 碧罗忙把金针扶了起来,安慰她:“公主说得对,等抓到凶手,问明白了,你就清白了。” 金针心里十分感激。 紫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碧罗,心想:“看她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这下毒之人就是浆洗房的朱珠儿。” 碧罗当然明白紫桐正在拿眼看她,于是对大家说道:“此人用心如此歹毒,一定是和宰相府有不共戴天之仇。 只是我慕容家向来乐善好施,礼遇下人,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到底是谁得罪了她,让其如此憎恶我们呢?” 卫国夫人听了,心中一动,脸上略过一丝尴尬不安。 平城公主说道:“难道是最近有人犯错受了主子的责罚,因而怀恨在心,意图报复?我们牡丹园一向主仆和睦,并无此事。” 金针忙道:“万寿堂也没有。” 紫桐说:“竹林居只有我和小玉和来宝家的,更没有了。” 冬雪忙说:“奴婢敢保证春阳院也没有。” 碧玉插嘴道:“这就奇了,难道此人是从外面进来的?若果真如此,那李总管就该死了。” 这时智心禅师和玉真师姑也听说了,忙忙地走了进来。 智心禅师说道:“不如把这府里的奴才们都抓起来,跪在日头下,膝盖下面垫上瓦片子,三天不给饭吃水喝,自然就招供了。” 正乱着,李总管匆匆走了进来,禀道:“老太太放心,下毒之人已经被抓住了。” 碧罗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神色却照旧。 紫桐又拿眼看了一下碧罗。 碧罗端坐在那里,神色自然,假装没有察觉。 李总管大手一挥:“把凶手给我押进来。” 两个媳妇推着一个老婆子走了进来,把她按在地上跪下。 卫国夫人喝道:“狗奴才好大胆子,你到底是谁?给我抬起头来!” 一个媳妇揪住朱珠儿的头发抬起她的脸蛋。 卫国夫人不见则已,一见朱珠儿的脸庞,吓得大叫一声:“原来是你!” 平城公主忙问:“难道老太太认识她?” 李总管正要开口,卫国夫人摆了摆手,忙说:“把这个忘恩负义,心如蛇蝎的奴才给我拖出去打死!” 朱珠儿听了,冷笑道:“哈哈哈,忘恩负义,心如蛇蝎。慕容艳,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慕容艳指着她,神情恐怖,颤声道:“你,你,你不是哑巴吗?” “哈哈哈,我若不装哑巴,早死在你这个贱人的手上了,还能活到现在吗?” 碧罗见状忙起身说道:“李总管,还不赶紧把她拖出去打死,你难道想让她出言诬蔑老太太不成?” 卫国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喝命李总管:“把她的嘴巴堵上,给我吊死。” 李总管答应一声,就要让人把朱珠儿拖出去。 朱珠儿瞪着碧罗,一脸不解,正要说话,被一个媳妇用布团堵上了嘴巴,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两个妇人拖着朱珠儿就要往外走。 碧罗连忙走到慕容艳身边,在她耳边悄悄说道:“老太太最好亲眼看见她被吊死,小心她让人问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慕容艳心中一个激灵,连忙喊住李总管:“就把她勒死在门外小花园里。” 李总管答应了。 朱珠儿被拖到小花园中,两个妇人扳着她的肩膀,两个妇人用一条白绫缠在她的脖子上,活生生把她勒死了。 朱珠儿呜呜地叫着,渐渐地没了声息,头一歪,便断了气。 碧罗喊道:“李总管,还不快点让人把这该死的奴才丢出去埋了,别吓着老太太。” 慕容艳正吓得瑟瑟发抖,听了碧罗的话,忙说:“正是,给我烧了!” 李总管答应着下去了。 万寿堂里恢复了平静。 平城公主对碧罗笑道:“妹妹好胆识,刚才若不是你,我们都不知如何是好呢。” 卫国夫人慕容艳拉着碧罗的手,笑道:“多亏你临危不乱,否则家里指不定闹成什么样,若是闹得人尽皆知,我们有何脸面在京城立足?” 又对金针说:“你去把我珍藏的那串凤钗拿来,我要赏给碧罗。” 碧罗忙欠身谢了。 平城公主笑道:“老太太也该赏赐紫桐妹妹,否则就是偏心了。刚才若不是她及时发现不妥,我们都去见了阎王了,紫桐妹妹应该是头功。” 卫国夫人笑道:“我倒忘了她。你说的很是,金针,你再去拿一串珍珠项链过来赏给紫桐。” 金针答应着去了。 紫桐走过来道了谢。 智心禅师问卫国夫人:“老太太,祭天的神坛已经摆好了,要不要现在就去?” 卫国夫人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祭什么天?我天天求神拜佛,谁知这神佛居然不保佑我,差点让我慕容家灭门,可见这神佛也是假的,以后不拜也罢,你把那祭坛拆了吧。” 智心听了,十分尴尬,拿眼看着玉真。 玉真会意,忙对她母亲说道:“母亲错怪神佛了。若不是神佛保佑,我佛慈悲,母亲今日怎么又能逃脱大难?” 卫国夫人听了,哦了一声,忙笑道:“我可是昏了头,竟然责怪起神佛来了。你说的果然不错,若不是有佛祖庇佑,我恐怕在劫难逃。” 又对平城公主等人说道:“你们都随我去花园里祈祷吧。” 第93章 孤独的心 法事完毕,大家又围着卫国夫人说了一会子话,然后各自回去。 碧罗和紫桐顺路,一前一后走在路上,二人一言不发,只顾埋头行路。 到了竹林居门口,紫桐正要进园内,碧罗叫住她,说道:“妹妹等一等,我去你房里同你说一会子话。” 紫桐转头冷冷地说道:“方才在老太太那里,姐姐还没说够话么?我累了,姐姐也该回去歇息。等哪天有空再聊吧。” “此事事关你我,我说几句话就走,不会耽误妹妹休息。” 紫桐听了,知她是要和自己说朱珠儿的事情,只得让碧罗进去了。 紫桐对冬雪说:“你去找小玉耍一阵,我和紫桐姨娘说会儿话,完了再来喊你。” 冬雪会意,忙拉着小玉走开了。 紫桐不等碧罗开口,对碧罗说了一句:“姐姐好狠的心!” 碧罗要拉紫桐的手,被紫桐一把甩开了。 碧罗说道:“妹妹误会我了。不管我说不说这话,这朱婆婆今日都难逃一死。我是怕她一开口,说出认识我们两个的话来,让我们脱不了干系。” “哼,认识她又如何?你我又没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姐姐怕什么?” 碧罗心道,看来这朱珠儿并没有把我是前朝公主的秘密告诉紫桐,这下我就放心了。 她对紫桐说道:“不是这样。妹妹想一想,这卫国夫人若是知道朱婆婆认识我们,必然认为她告诉了我们有关朱玉瑶的往事。老太太杀伐果断,阴险毒辣,岂能容我们?你我必死无疑了。” 紫桐听了,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回过来,说:“原来如此,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否则非酿成大祸不成。刚才我冷言冷语,姐姐莫怪。” 碧罗笑道:“你我是结拜姐妹,我岂会怪你。妹妹以后千万要小心行事,须知这宰相府你争我斗,处处都是陷阱。” 说罢告辞出来。 她和冬雪经过清凉湖。 碧罗立在那里,看着清凉亭,木然发呆,凉风拂过她的脸颊,撩起几根发丝,有一种掩盖不住的凄凉。 冬雪在一旁轻声说道:“姨娘站在风地里,小心着凉,咱们该回去了。” 万寿堂内,玉真熬了一碗安神汤给她母亲卫国夫人喝了,安慰道:“这下毒的婆子已经被烧成了灰,再也不能害人了。母亲也可以高枕无忧了。只是女儿有一事不明,这婆子无缘无故为何要害你,害我慕容全家?” “唉,都已经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你还是少问的好。” 玉真嗔道:“难道母亲连女儿也要瞒吗?” 卫国夫人冷哼一声:“你还不是一样瞒我。” “这就奇了,我有什么事要瞒母亲?”玉真心里打鼓,心想难道我和智心的交往真的被她发现了。 “你和那智心的丑事不就一直瞒着我么?你当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呢。” 玉真变了颜色:“母亲切莫听信他人闲话,女儿和智心是清清白白的。” “你还嘴硬!以前你们两个苟且,那时候年轻,也罢了。你如今也是四十往上的人了,又有两个儿子,也是做婆婆的人了,也该收心养性了。 你以后再别去招惹那秃头和尚,他是个不祥之人,小心我们一家都毁在他的手上。” “母亲也太偏见了吧。智心是个好人,若不是他,女儿能安全回京么?” 卫国夫人心道,如不这样说,也堵不住你刨根问底的嘴。 牡丹园里,平城公主细细思量。 老太太一见这下毒的婆子就怕的要命,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紫桐怎么会知道茶水里有毒?可见她认识这婆子,并且知道她将会对老太太不利。 既然如此,她为何又不事先告诉我们? 这婆子既然是老太太的仇家,为何老太太还能容她在府里苟活?这老家伙多半是有什么把柄抓在人家手里。 还有碧罗,她似乎很清楚老太太不想让那人开口说话。 今天她帮了老家伙一个大忙,老家伙岂能不重视她?这贱人太有心机了,这不一里一里的上来了么? 这些事凑在一处,实在太蹊跷了。 也许几十年前,宰相府里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 平城公主思前想后,还是理不清思绪。 晚上慕容青松回来,依然在碧玉房里睡下。 碧玉一五一十把日间发生的怪事和他说了。 慕容青松奇道:“我在府里长到这么大,从未听说有这么一个婆子,敢情是同我们有仇,要不然怎么会下此狠手。 不该立马烧死,该问清楚才是,也许人家有什么冤屈未明。” “我也说是呢,只是老太太说了,此事不容任何人提及,若有走漏风声的,立刻打死。” “老太太说的很是。若不如此,此事宣扬出去,落在好事者的耳朵里,我宰相府保不准还要吃人命官司。” 而在春阳院内,慕容光华听冬雪说了,便过来找碧罗:“家里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你怎么守口如瓶,连我也瞒住不说了?” 碧罗笑道:“不是我不愿意同你说,而是老太太千叮万嘱的,叫我们不要议论,我哪敢违背她老人家的命令呢?” 慕容光华说道:“你们也太没有王法了,不问个青红皂白,随随便便就把一个活人处死,万一人家有冤屈呢?” 碧罗笑道:“她要毒死我们,这难道还不是死罪?” “就算她有罪,也该押送官府查办,不该私自处理。” “难道你还要数落太太的不是?依我说,大家悄悄咪咪的,不声张出去才好,免得被外人知道。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等丑事,还是烂在自家院子里为好。” 慕容光华只得罢了。 朱珠儿死了之后,碧罗心里卸下来一块大石,轻松了许多。 一日,卫国夫人问平城公主:“你怀胎也有十月了,怎么还不见有临盆的迹象?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该请太医看一看。” 平城公主忙说:“我起初也是疑惑,后来找御医看了,说是这胎儿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坐得稳,要足足十二个月才生的下来呢。” 李总管在一旁附和道:“公主千金之体,自然怀的是仙质神胎,非一般人可以比拟。老太太大可放心,小公子将来必然光宗耀祖,贵不可言。” 卫国夫人听了,转忧为喜,忙叫玉真去佛堂念经,乞求菩萨保佑平城公主顺利生产。 第94章 心怀鬼胎 平城公主回到牡丹园,让翠儿把李总管叫过来问话。 她屏退四周,对李总管说道:“玉簪那里怎么样了?她若再不生,我就要露馅了。” 李总管答道:“奴才也急,只是玉簪肚里面的胎儿尚有三个月才满十个月。公主放心,她一生下孩子,奴才就立马抱回来。” 平城公主想了一下,说:“我等不了那么久,你看能否找侯太医想个办法,让玉簪提前生产。” “不需公主吩咐,奴才早问过了。侯太医说玉簪身子娇弱,若用药强行催产,大人小孩都恐有性命之忧。” “那就想法确保既可以提前生产,又能母子平安的双全之策。我平时待你不薄,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你若办得好,本公主自会重重有赏。” 说着让翠儿拿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让李总管收了。 又给了他一包银子,说:“这是给侯太医的。你告诉他,只要他把事情办妥了,我自不会亏待他的。” 李总管喜不自胜,跪在地上赌咒发誓说:“奴才一定想办法让玉簪早点产子,绝不耽误公主大事。” 然后屁颠屁颠去找侯太医商量对策去了。 却说李十郎将军府里,青木和司徒放藏在地窖里,天天度日如年。 司徒放对青木说:“殿下,咱们还是设法逃出去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哪天事发,不但你我人头不保,也会连累你义父。” 青木叹道:“我何尝不想离开这里,早日和我父亲团聚。只是我每次同我义父说起,他都刻意回避,要我们耐心等待。” “不如这样。” 司徒放凑近青木耳朵,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 青木点点头:“就按哥哥的方法行事吧。” 那日,李十郎照例带着薛护卫,端了酒菜来到地窖见青木他们。 酒足饭饱之后,青木对李十郎说:“父亲日理万机,回到家里已经很疲累了,还要操心我俩吃饭的问题,实在是辛苦,以后只让薛护卫送酒菜过来就是了。” 李十郎笑道:“为父巴不得一天来看你十趟呢。我知道你们呆在这地窖里十分憋闷。 不用着急,过两天我就要率军出征,到时就可悄悄把你二人带出京城,那时你二人就自由了。” 青木喜道:“真的?” “为父还能骗你不成?” 青木转头对司徒放笑道:“这下好了。” 司徒放听了,踌躇半晌,开口对李十郎说道:“在下斗胆问将军一个问题,到时你将会如何处置我二人?” 李十郎尚未想到这一层,被司徒放的话问住了:“这个,嗯,到时再做打算吧。” “将军恐怕会留下青松公子,不会让他跟我走吧?” “你二人戴罪之身,能走到哪里去?放心,我会将你二人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到风波平息,天下大赦,我自会再接你们返回京城。” 司徒放不再说话,只管喝酒。 李十郎等人离开地窖后,司徒放对青木说:“事不宜迟,你我得赶紧逃走。” 青木奇道:“哥哥何必着急,我义父不是说了,过两天就带我们出城吗?” “殿下糊涂啊。你也不想想,你义父同我们分属两派,他怎能允许我们再回去找夏侯将军?你是他义子,他自然不会难为你,但是我不同,他必然会杀了我,以绝后患。” “那依哥哥该怎么办?” “我看你我二人还是趁这个当口赶紧逃走吧,这样对你义父也有好处。” 当夜,薛护卫悄悄去找叶小红偷欢。 激情过后,叶小红问他:“你这几日鬼鬼祟祟的在忙些什么? 我听厨房的人说,你最近老是吩咐他们另做饭菜,又不说给谁吃,神神秘秘的,十分古怪。 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薛护卫忙道:“你瞎猜疑什么啊。不该你问的事就别问,小心惹祸上身。” “好啊,果然有问题。 你说,是不是跟浅草的丫鬟小玲?那贱人天天把自己打扮的跟个西施一样,我说她哪里来的钱弄这些,原来是你给她的啊。 你这个没良心的,把我的东西送人。” 薛护卫坐起身骂道:“你消停些吧,我和小玲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说说,那些饭菜你都拿给哪个小娼妇享用了?” “哎哟喂,我的祖宗,你乱吃什么醋?那是送给两个大男人吃的。” “什么,你居然连男人都摸索上了,这还了得。我叶小红千娇百媚,十个男人见了十个爱,如今居然斗不过两个糙爷们。说吧,是不是伺候将军起居的那两个小厮儿?你看他两个生得细皮嫩肉,所以爱上他们了?” “这淫妇越说越离谱了!我实话跟你说吧,这二人就是将军从那大理寺死牢里面救出来的叛军俘虏,现在正躲在将军府的地窖里面呢。 你别拿出去说,否则整个将军府都会被一锅端了。” 叶小红听了,吓得捂住嘴巴,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薛护卫笑道:“这下知道害怕了?臭娘们就爱东问西问,睡觉吧。” 叶小红问他:“不是说那些叛军俘虏都被杀死了吗?” 薛护卫冷笑道:“你认为李将军傻啊,他会舍得杀死自己的亲儿子。” 叶小红倒抽一口凉气,原来救的是青木,我该如何是好。 薛护卫见她神色惊慌,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嘲笑道:“你不是自称女中豪杰,胆子挺大的吗?怎么吓成这样?放心,有我和将军在,可保你脑袋不落地。” 叶小红捶了他一拳,娇嗔道:“死鬼,谁害怕了?我是在想,除了他儿子青木,还有一个人是谁。” “这人名叫司徒放,是他们的头领,武艺高强。 说来也怪,当初我们去劫狱的时候,他拼死保护青木,一时杀不了他。好像青木比他性命还要重要。 将军没有办法,只得连他一并救了。”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青木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薛护卫笑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叶小红两只骚眼睛一竖:“怎么和我不相干?论起来,我还是他的干娘呢。自家儿子能不关心么?” “相干,相干。”薛护卫干笑两声,只得应付她。 叶小红趴在他的耳朵边,问道:“那地窖在哪个地方呢?” 第95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薛护卫双眼一瞪:“少打听这些。你可别拿出去乱说,将军知道了,你我都会没命。” “那把他们藏在地窖也不是长久之策啊。” “这个不需你操心,过几日将军出征,自然就会把他俩带出去。你管好自己的嘴巴就行。” “知道啦,何须你吩咐。我说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 “知道就好。” 薛护卫说罢,打了一个哈哈,翻身睡去了。 叶小红躺在那里暗想:“我如何不利用这一绝好机会,要挟李十郎娶我为妻?他的把柄在我手上,不怕他不就范。 如果不从,我就闹起来,恐吓他要上大理寺告状。他虽然不怕死,但是不会不顾青木和浅草。” 叶小红一想到自己成了将军府的女主人,兴奋莫名,仿佛那泼天的富贵荣华就在眼前。 第二日,恰好李十郎要进宫面圣,因此只有薛护卫去给青木他们送酒菜。 薛护卫拿了酒菜,进了李十郎的卧室,关上门,掀开墙上一幅巨大的千军万马图,在墙上按了一下机关,那墙壁自己便开了一条缝。 薛护卫环顾四周,见无人跟随,便推开墙,钻了进去,沿着长长的石阶走下去。 下完石阶,又是一道长廊,长廊的尽头是一道石门。 薛护卫在石门上按了几下机关,朝石门里面喊道:“青木公子,我给你们送饭来了。” 石门从里面打开,露出青木的头来。 青木让薛护卫进了地窖,问他:“我父亲怎么没来?” “将军进宫面圣去了,要晚点才回来。”薛护卫放下酒菜,又取走之前留下的空盒子,说,“你二位慢慢享用,我先告退了。” 说罢就要出石门。 司徒放忙拉住他,笑道:“薛护卫陪我们喝一杯吧。” “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司徒放说:“就算有事,也不差这喝酒的时辰,除非你是瞧不起我们。” 薛护卫只得留下,陪他们喝酒。 司徒放和青木轮番敬酒,薛护卫哪里是他二人的对手,早已喝得醉醺醺的。 司徒放趁薛护卫不备,用手在他的后脑勺上打了一拳,薛护卫身子如棉花一般,昏了过去。 “快走吧。”司徒放拿了薛护卫身上的宝剑,对青木说道,“薛护卫被我点了穴道,又喝了酒,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他二人关上石门,走过长廊,沿着石阶上到地面。 青木朝着李十郎的卧榻拱了一手,说道:“父亲,孩儿不辞而别,也是迫不得已,还请父亲原谅,他日有缘再相逢。” 司徒放催他快走。 青木说:“等我去看一眼我弟弟再走。” 司徒放忙说:“殿下切莫节外生枝,先离开这里再说。” 青木只得随他翻窗而出,一路躲躲闪闪朝后院跑去。 幸好此时正值午后,园中仆人稀少,他二人来到后院墙根下,越过墙头,来到外面。 这墙外面是一条小巷子,一个小贩挑着烧饼担子刚好撞上他们。 司徒放举剑搁在小贩的脖子上,喝道:“不许嚷,否则老子一刀结果了你。” 这小贩只当他们是强盗,吓得跪在地上求饶:“好汉饶命,小的绝不喊叫。” 谁知青木夺过司徒放手上的长剑,刺入小贩的肚子。 那小贩双眼一翻,捂着肚子在地上挣扎几下就断气了。 司徒放说:“殿下何必杀他。” 青木笑道:“留下他也是个祸患,不如杀了干净。” 二人正不知要寻哪一条路出城,突然看见前面走来几个官兵,连忙躲进街边一间空屋子里。 那几个官兵走了过来,发现了地上的小贩尸体,一个人蹲下来查看一番,说:“看这伤口,倒像是个练武的行家干的,说不定就是夏侯煊派出来的细作。” 另一个人说道:“自从上次大理寺被人劫了狱,死人无数,这反贼头目夏侯煊就派了好多细作来京城作乱。 前儿黄门侍郎刚上完朝回家,在路上被他们杀了。 如今四处都加强了防范,你我还是小心巡逻。这个死人多半是被他们的人干掉的,我们还是赶紧上报吧。” 一个人哼道:“死了一个穷人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随便拖出去埋了,免得上头追问起来,你我不得消停,越加连睡觉的机会都没有了。” 青木他们等这群官兵走远之后,方才出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青木心想:“父亲一定以为我死了,所以盛怒之下派人过来京城捣乱。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李十郎回来后,让身边的人去叫薛护卫过来说话。 那人去了半日,回来禀道:“薛护卫不在将军府,想是回家去了。” 李十郎只得罢了,正要去地窖,只见叶小红从外面笑嘻嘻地进来,对他说:“奴有话要同将军说。”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叶小红娇笑道:“我要说的话旁人听不得。奴那里已备好酒菜,还是请将军过去用膳吧。” 李十郎心想,这贱人不会又像上次一样跟我耍花招吧。 于是冷冷地说:“你要说便说,我可没空去你屋里闲坐。” 叶小红冷笑道:“我也不勉强将军,只是此事关乎将军府的生死存亡,奴家劝将军还是来一趟的好。我先去了,就在屋里等候将军。” 说罢转身走了。 李十郎见她神情怪异,不似往日,心中直犯嘀咕:“我倒要看看这淫妇又要耍什么幺蛾子。若是她淫心不改,我也只好赶她出去了。” 叶小红回到自己屋里,翘起二郎腿,哼了几句小调。 她料定李十郎必会过来找她,因此一点都不着急,专等鱼儿上钩。 不一会儿,李十郎走了进来,坐在摆满酒菜的桌子上,问她:“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了吧。” 叶小红站起身,媚笑道:“将军急什么?这话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将军先喝一杯酒润润喉咙再说。” 她端起酒壶,倒了一杯美酒,递给李十郎。 李十郎接过酒来,看了看她,并没有喝。 叶小红笑道:“放心,酒里面没有毒。” 李十郎这才一饮而尽。 叶小红一屁股坐了下来,斜着眼睛说:“奴家想和将军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第96章 失算 叶小红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笑道:“我来将军府也有些时日了,不说当牛做马,也把将军府治理的井井有条。” “这确实要归功于夫人。” “将军明白就好。那么奴家对将军有一点小小的要求不过分吧?” “你说吧,你要什么赏赐,金银珠宝,华服美冠,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会满足你。” “谁稀罕这些,说的我好像没见过世面一般。” “那你想要什么?” “奴家要将军娶我做你的正室夫人。” 李十郎听了,差点没惊掉下巴:“什么?你疯了?我不是早告诉过你,我除了碧落这辈子绝不另娶他人吗?” “此一时彼一时。” “有何不同?” 叶小红冷笑一声:“你别和我装,你干的好事我都知道了。” 李十郎暗想:“难道她发现了青木的事?不可能。” 于是也冷笑道:“你倒是说说看,我干了什么好事?” “将军在地窖里面藏了什么好东西呢?” 李十郎听了,霍地站起身,一把掐住叶小红的脖子,厉声说道:“是谁告诉你的?” 叶小红被掐的面红脖子粗,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李十郎连忙松开了手。 叶小红一边喘气一边笑道:“将军这是要灭口啊。” “我问你是谁告诉你的?” “你先别管是谁告诉奴家的了,你就说你是不是犯了杀头之罪,要被诛灭九族的吧?” “你到底想怎样?” “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娶我为妻,我守口如瓶,绝不将此事说出去,如何?” “你疯了。”李十郎冷笑道,“你这贱人真是太天真了,你当真以为我怕你?” 说着一手抓着她的头发,一手在她面前比划:“我只需要用我这只大手轻轻在你脖子上这么一捏,咔嚓一声,你这贱人就得去见阎王。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叶小红眼里掠过一丝惊慌,继而冷笑道:“我早料到你有这么一手,放心,只要我一死,你的事情立马就会暴露。” “哼,你难道会变成鬼去衙门告状?” “我自然不能,但是我的人会啊。” “你会有什么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留这一手,就是为了防止你杀人灭口。” “毒妇!” 李十郎推开她,坐在凳子上气得胸脯一起一伏。 叶小红娇笑着过来伏在他的背上:“将军何须气恼?我对你一片深情,这个你是知道的。你为什么就不肯接受我的爱呢? 那碧罗就算没有死,她也一定早已改嫁他人,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你又何必自苦呢?” “她不会的。” “怎么不会?就凭她的容貌,哪个男人见了会肯罢休?你以为她不愿意,说声拒绝就可以了吗?非也!难道别人不会用强么? 就连我这样的在外面谋生,若不是有幸遇上将军,当初不也是差点被人家侮辱吗? 那碧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娇滴滴的,手无缚鸡之力,遇事只会哭喊,一点办法也没有,除了死就是屈服了。” “你不要以己度人。” “奴家这是在让你面对现实。 蔡文姬,将军不会不知道她吧?她难道不是贞洁烈女?可她被匈奴抢去,还不是被强逼着做了人家的老婆,生了好几个孩子。 你说这能怪她吗? 若是哪天你真的找到了碧罗,她自己成了别人的老婆,又有了孩子,见你为她守贞,岂不是难为她死?到时候她是离开她的现任丈夫跟你走呢,还是—— ” “住口,不要说了!” 叶小红柔声道:“我知道将军爱而不得的痛苦,但长痛不如短痛,将军一味的沉溺过去,不但对自己残忍,也是对浅草不公。浅草年纪还小,需要有人照顾。” “那你就做她的干娘吧。” “这能一样么?”小红眼睛一横,“咱们别再废话了。你就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吧?” “你容我考虑几日吧。” “呵呵,将军以为奴家还不知道呢。你过两日便会趁出征的机会将青木带出京城,那时再和我来个死无对证,我找谁说理去?” 李十郎心中一凛,这贱人居然连我出征的事都知道了,不知是谁告诉了她。 他盯着叶小红的脸看了一阵,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叶小红大喜:“我要你大摆筵席,公告天下,对我明媒正娶。” “那得等我打完仗回来再办。” “不行,明天就得办,我立刻让胡总管给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下帖子。” “你就如此信不过我?” “我还是相信我自己。”叶小红呵呵地笑道。 李十郎叹息一声,心道:“我且让你乐一阵子,等我送走青木,有的是办法收拾你这个淫妇。你居然敢胁迫我。” 十郎从叶小红那里出来,喝问下人:“薛护卫还没有找到吗?” “院子里都找遍了,也没有看见薛护卫,已经派人去他家里问去了。” 李十郎心情郁闷,自己回到卧室,打开了通往地窖的密道。 他正要打开石门,突然听见里面有人喊叫拍门:“快放我出去!” 怎么会是薛护卫的声音? 原来司徒放出来的时候把那石门反锁了。薛护卫被关在里面,醒过来后打不开门,急得跳脚。 李十郎连忙开了门,问薛护卫:“这是怎么回事,青木他们呢?” “他二人把我打晕,跑了。” 薛护卫跪在地上,以为李十郎要治他的罪,没想到李十郎哈哈一笑:“真是天助我也!” 他对薛护卫说:“起来吧,你赶紧去把叶小红那个贱人抓起来,我要问她的不是!” 薛护卫心中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和叶小红的事情东窗事发,吓得额头冒汗,声音发抖:“将军抓她干什么,难道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 “不要问那么多,我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里叶小红正在做美梦,幻想着成为将军夫人的荣光。 突然薛护卫撞了进来,一把提起她的衣领,把她从床上扯了下来坐在地上。 他气急败坏地对她说道:“你是不是告诉将军我两个的丑事了?” 叶小红听了他这话,如坠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说的什么疯话?我又没吃错药,告诉他这个干什么?” “那他怎么要我抓你过去问话?必定是已经知道你我的勾当。” 叶小红大惊,忙从地上爬起来:“你说什么?刚才我两个才喝完酒说完话,好好儿的呢?怎么突然变了?你怕是传错话了。” “绝对没错,你自己去了就知道了,快跟我走吧,将军立等你去问话呢。” 叶小红思虑半晌,心道:“他的七寸抓在我手上,量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她跟在薛护卫后面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喊住他问道:“你从哪里来?” 第97章 丧家之犬 “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想死就赶紧告诉我。” 薛护卫此时早已忐忑不安,三魂走了两魂,便告诉了叶小红。 叶小红听了,魂飞天外,暗叫我命休也。 老天爷啊,你为何诚心与我作对。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她眼睛咕噜噜一转,计上心来,便对薛护卫说:“我想起来了,那次你我在屋里办事,恰好浅草的丫鬟小玲过来喊我,想必是她告诉了将军。” 薛护卫听了,急的直跺脚:“这下完蛋了。” 叶小红冷笑道:“亏你还是个男人,一丁点事就把你吓成这样。” “这还是小事?你的心可真大。” “大事又如何?难道我们就把头送过去给他砍下来吗?你我还是想办法逃走吧。” “将军一向待我不薄,不会杀我的。” “我看你是异想天开。他不杀你杀谁?你知道刚才将军找我喝酒说的什么话吗?” “什么话?” “他要娶我为正室夫人。你说你死不死吧?” 薛护卫大汗淋漓:“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我赶紧逃走啊,还能怎么办?咱俩先逃出京城再说。” “那样岂不成了丧家之犬,从此亡命天涯,永不能返京了?” “天数难定,谁能保的定他李十郎就一直顺风顺水?” 叶小红眼珠子一转,说道:“你若能抓回青木和司徒放,再去告发他,不怕李十郎不倒台。 我听说慕容家一向和李十郎不和,在皇上面前争风吃醋,互相打压。你将此事告诉他们,不怕他不保你。” “不行,将军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哈哈哈,都什么时候了,还讲义气。你玩了他的女人,你不是小人难道还是正人君人?别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如今在他面前连条狗都不是。” 薛护卫把心一横,说道:“只好这样了。我先回家跟我娘子说一声。” 叶小红骂道:“死到临头了,还惦记你屋里那黄脸婆。她若没有你,日子过的还快活些。你只管磨磨蹭蹭的,小心跑不脱了。我这里还有一些金银细软,足够我俩在外面过日子了。” 薛护卫只得依了她。 二人找了一匹马骑了,不管得体与否,慌慌张张出了门,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本来薛护卫说要分别骑马,这叶小红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逃命要紧。我从未骑过马,你怕是想甩掉我。” 薛护卫只好让她坐在自己后面。叶小红紧紧抱住他的腰部。 这里十郎等了半天,不见薛护卫带叶小红回来,忙叫随从去找。 随从回来禀道:“看门的说,薛护卫刚领着叶夫人出门去了,说是去大司马家赴宴。奇怪的是她二人居然共乘一匹马,我们也不敢问。” 李十郎急的说:“还不派人把他两个给我抓回来。” 这随从从未见过将军发此大火,赶紧撒丫子跑出门,传令下去抓人。 李十郎在那里想:“真是奇怪,这薛护卫平时见了叶小红,连话都不敢说,怎么今天倒同她一起出门去了。 是了,这叶小红诡计多端,必定是她假传圣旨,以我的名义要求薛护卫陪同她出门的。这淫妇说不定就是去见她的心腹。 不行,我得亲自前去把她抓回来,免得有什么差池。” 李十郎提剑出了门,骑了一匹快马追了出去。 也活该这对奸夫淫妇倒霉。 薛护卫和叶小红才出门没多久,迎面撞上从外面回来的李侍卫。 李侍卫见他骑在马上,叶小红搂着他的腰,差点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忙拦住他问道:“你们这是要上哪里去?” 薛护卫心怀鬼胎,神色慌张,答道:“将军让我护送叶夫人去大司马家赴宴。” “这就奇了,我刚刚从大司马家回来,并没听说他家有什么喜事啊。 就算要出门,也该让叶夫人坐轿的啊,怎么你二人共乘一马?别人见了,岂不说我将军府没有礼教?简直不成体统!” 薛护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事情紧急,来不及备轿。” “这又是胡说了。” 李侍卫断定他二人有问题, 叶小红在后面笑道:“他听错了,我这是要去张翰林家找孙夫人叙话呢。” 这李侍卫见他们前言不搭后语,心里便有了疑惑:“我常听到府里风言风语,说他二人有苟且之事。今日看来,他两个倒有些关系。 若说叶夫人要外出访客,自然有家里胡总管安排跟随,怎么可能让薛护卫陪同?而且这叶夫人身边也没有丫鬟仆妇跟随,好生奇怪。莫不是要私奔?” 于是又问:“将军可在家中?” 薛护卫回道:“你问我,我哪里知道?兴许还在宫里上朝未归呢。” “可见你是胡说了。你是将军的贴身护卫,没理由不在将军身边保护他。他既然没有回家,又怎会让你陪同夫人外出?” 薛护卫没了话答。 叶小红心里着急,冷笑道:“你好大胆子,敢拦我的路。你不过是将军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卫,有什么资格质问薛护卫?小心我告诉将军,让他罚你。” “你二人行踪诡异,言语异常,在下只好得罪了。” 叶小红对薛护卫喊道:“愣着干什么?给我冲过去啊!难道等他抓我们吗?” 谁知后面一声大吼:“给我站住!” 薛护卫听了,身子筛糠一般,从马上摔了下来。 李侍卫早已抢上一步,抓住马缰绳。 叶小红没了依靠,在马背上啊啊大叫。 李侍卫身边的一个随从一把将她扯了下来。 叶小红跌坐在地上。 只见李十郎骑着马从后面赶了上来,对李侍卫喊道:“把这吃里扒外的畜生给我拿下!” 薛护卫见了李十郎,神魂失守,丢下手中长剑,跪倒在地,口里说道:“将军饶命。” 李侍卫上前把他绑了。 那叶小红骂了一句:“没用的男人。” “把她嘴巴给我堵上!”李十郎喝道。 李侍从亲自上前,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团破布,塞进叶小红的嘴里。 李侍卫心细,生怕街上的人发现这桩丑事,宣扬出去不好看,于是他剥下叶小红的外套,把她的头包住,扛起来扔在马背上。 又对李十郎说:“将军先走一步,我押了他们随后就来。” 李十郎知他担心自己被对手发现,给人抓住把柄,心下会意,便先骑马回府去了。 第98章 绝处逢生 回到将军府,李侍卫把绑的跟粽子似的薛护卫和叶小红扔在李十郎面前。 李十郎让李侍卫把叶小红嘴里的布团取了下来。 李十郎对叶小红冷笑道:“你不是要和我成亲吗?怎么自己反倒跑了?” “明知故问。老娘时运不济,如今落到你手里,要打要杀随你便。” “胆色不错,本将军倒还有一些佩服你了呢。” 十郎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薛护卫,骂道:“薛护卫,你堂堂男子,居然连个女人都不如,吓成这样。” 薛护卫只管在嘴里说:“奴才该死,奴才有罪,请将军责罚。” “你自然是有罪的,你若无罪,跑什么呢?” 又问他:“我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违抗我的命令,带着这淫妇逃走?” 薛护卫战战兢兢地答道:“我是怕将军责罚我,又受了这淫妇的蛊惑,所以一时昏了头——”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错?我为什么要责罚你?” 薛护卫听了,这才明白李十郎根本不知道他和叶小红的奸情,心里后悔不迭。 叶小红在一旁笑道:“他为什么要跑?将军就不审问审问?你问问他干的好事。哈哈哈!没想到吧,你身边最信任的人居然最不靠谱。” 李十郎看着叶小红,这才明白过来,骂道:“原来你二人背地里早已勾搭成奸了。必定是你这贱人先引诱的他。” “我承认是我先引诱的他。呵呵,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他要没那心,我也勾引不了他啊。 没想到吧,这个对你忠心耿耿的人,居然在你背后捅刀子,给你戴绿帽子。” 李十郎哈哈一笑:“真是好笑。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不守妇道,与人偷情,关我何事?你还真当自己是将军夫人了。 我只当他去勾栏瓦舍免费嫖了一个没人要的粉头。 不过你竟然在我将军府做出这些丑事,实在有辱我门风,而且还意图勾引拐带我的贴身护卫,也不能说完全与我无关。来人呐——” “慢着!”叶小红冷笑道,“你只处置我一个人,那薛护卫呢?” “男人谁不风流?他上了你的当,误入歧途,情有可原,只要保证日后不再犯,我就不追究他了。” 薛护卫听了,匍匐在地,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小的从此洗心革面,誓死追随将军。” 叶小红冷笑道:“将军可知道奴为何知道地窖的秘密?” 薛护卫上前打了她一个耳光,骂道:“你这淫妇又要诬蔑我了。” 叶小红嘴角流血,冷笑道:“就是你告诉我的,若不是你,我能知道地窖的秘密?” 李十郎忙喝退左右,让李侍卫在门外守候,屋里只留下他和薛护卫叶小红三人。 “你到底要怎么样?” “很简单,你放我走,我就不去告密。” “呵呵呵,告密,你要告什么密?你倒说说,地窖里有什么秘密?” “别得意的太早。”叶小红冷笑道,“我知道青木他们已经离开了将军府,但是你别忘了,大理寺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物的。到时追查起来,我不信你能撇的一干二净。” 薛护卫忙说:“将军不要被她的鬼话所迷惑,赶紧杀了她,以绝后患。” 叶小红听了这话,眼里露出一丝绝望。 她惨然一笑:“我与你同床共枕这么些日子,没想到你如此绝情。早知道我就算同一只野狗交合,也不会找你这样无情无义的男人。” “不要脸的贱人,我若不是因为你,岂会落到如此地步?都是你害得我,我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叶小红哭道:“将军也想一想,你明明知道我只是因为爱慕将军,才故意说出胁迫你的话来。我可从来没有想到真的要去告发你。 将军当初若答允奴家做你的夫人,我岂会同薛护卫勾结?奴只是想气气你而已。你一个男人,又怎么能体会我独守空闺的寂寞? 我说我外面有同伙,也不过是吓唬你的假话罢了。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哪里去找同伙呢? 将军既然要奴死,奴也无怨,只求将军念我对你一片痴情,给我一个全尸,送我一副棺材,一把黄土把我埋了,让我不至于死了都还要做游魂野鬼。” 李十郎见她说的十分恳切,哭得又十分哀恸,心里便动了恻隐之心。 此女临危不乱,又有计谋,也确实算得上一个女中豪杰。她也是因爱生恨,铤而走险,情有可原,不如饶了她,给她一条生路。 然而这薛护卫虽然一时误入歧途,我也不敢再用他了。 李十郎看了看叶小红,又看了看薛护卫,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李十郎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既然你二人情投意合,一个是我的手下,一个又是我儿子的恩人,我今天就成全你们吧。” 薛护卫听了,忙说:“将军,在下与这贱人势不两立,形同水火,我宁愿死,也绝不会要她的。” 叶小红听了李十郎的话,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好啦,我的性命可以保住了。 她故意哭哭啼啼地对薛护卫说:“奴家知道你也是为了自保,不怪你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你也不用去死了,一切事由我来承担,就让将军立马勒死我,保全你吧。奴死而无怨。” 李十郎听了,越加感动莫名,骂薛护卫:“亏你还是个男人,如此没有担当,连个娘们都不如。” “将军不要责怪他了。他有家有室,有儿有女,不似我孤家寡人一个,来去自由,赤条条无人牵挂。” 一席话说的十分恳切真诚,李十郎的鼻头居然一酸。 “你也别说了,我自有安排。” 他让李侍卫进来,给薛护卫和叶小红松了绑,让他二人坐下。 薛护卫哪里敢坐,垂头站立一旁。 叶小红靠在薛护卫身边,安慰他道:“放心,我绝不会纠缠你的。我如今生无可恋,只求一死,就算将军饶恕我,我也不会苟活。” 李十郎喝道:“你说什么傻话?这里由我做主呢,他不敢不要你。” 他对薛护卫说道:“我知道你家娘子常年多病,又长你好几岁,你就把她收为屋里人,给她一个姨娘的名分,也不辱没了你。” “这淫妇心如蛇蝎,在下实难从命。” “放屁!她有勇有谋,比你强多了。你娶了她是你的福气。再说,你玷污了她的身子,必须对她负责。” “可她本也不是什么处女——” “不要说了,事情就这么定了。你现在就把她带回家。本将军再赏赐你一千两银子,你就和她好生过日子吧。” 叶小红喜不自禁,忙拉了薛护卫一把,嗔道:“还不给将军磕头!” 自己先跪下了,朝李十郎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说道:“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奴从此将地窖的秘密烂在肚子里,永不说出来。” 李十郎冷笑道:“我只怕你说出来人头不保。好了,都给我出去吧。” 叶小红扯着薛护卫的衣袖,把他拉了出去。 一路上,薛护卫闷声不语。 叶小红冷笑道:“还不知足,今日若不是我,你我的脑袋早搬家了。你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尽情乐去吧,别不知好歹。 先说好,你回去跟你家里那个黄脸婆说了,以后我来管家。” 第99章 偶遇 却说青木和司徒放一路上东躲西藏。 大街上手持刀剑往来巡逻的官兵夹杂在民众当中呼呼喝喝,到处盘查,百姓避之不及。 青木见此情形,悄声对司徒放说:“哥,看这个样子咱们不能走城门出城了。大街上尚且如此,城门口必然有重兵把守。” 司徒放点头说道:“刚才听那几个官兵议论,说夏侯将军有派细作潜入京都,如果能碰上他们就好了,他们必然有出去的法子。就算没有,也会有落脚的地方暂时安置我们。” “人海茫茫,你我上哪里去找他们呢?” “如今他们在暗,我们也在暗,自然是不好找了。不过他们衣服上有一种特别的标志,极好辨认。” “什么标志?” 司徒放笑道:“看来夏侯将军尚未对你言明。夏侯将军为了反击敌军的渗透,专门设立了一个秘密组织,叫做【菊花营】。 凡是菊花营的成员,都会系一条绣有一朵十六重瓣的菊花图案的腰带,以便于自己人联络辨识。 这菊花营的人个个身手不凡,最擅长伪装,由夏侯将军直接领导,执行特殊任务。 为了确保执行任务的成功,他们都是隐姓埋名,极少抛头露面。 菊花营的成员名册也只有夏侯将军一个人知道。” “这么说我父亲为了救我们,专门派出菊花营的人来京都找我们了?” “应该如是。你我慢慢留意来往行人,看看有没有带菊花的吧。” 青木想到他父亲夏侯煊,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意,身心也松弛了不少。 他对司徒放说:“哥,你肚子饿不饿?” “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啦。走,咱们先找个饭店填饱肚子再说。” 他二人来到一家酒楼。 青木见这酒楼上下两层,绿窗朱户,高大雄伟,食客盈门,十分奢华,便对司徒放说:“此处人多眼杂,太不安全了。你我还是随便找个小门店吃点东西吧。” 司徒放笑道:“不必担心,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上这种酒楼吃饭的客人非富即贵,都是有钱人,那些官兵轻易不敢上来骚扰搜查的。” 青木听了,只得随他进了酒楼。 一个小二迎了上来,见他二人气宇轩昂,服饰华丽,认定是有钱人,于是毕恭毕敬地给他们请了安,亲切地问道:“客官请上座。” 司徒放问他:“这楼上可有雅间?” “不瞒客官,楼上雅间已满,不过二楼大厅尚有几张空桌子,二位如不嫌弃,就先委屈一下。” 司徒放和青木随小二上了楼,在一张临窗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青木探头向外看去,只见东京城中房屋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头,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繁盛。 他心道:“只盼我军早日打来京都,赶跑伪朝皇帝,收复大好山河,重振我朝昔日雄风。” 突然又想到他母亲安宁公主,心里未免惆怅。 不知娘亲身在何处,可怜她身世飘零,如雨打浮萍,受尽了人世间的苦难,至今不得和父亲团聚。 司徒放用筷子戳了一下青木,青木这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呢?”司徒放见他愁眉深锁,关切地问他。 “你说我母亲会不会也在京都?” “世事难料,也许公主遇到一户收留她的好人家,平安无事呢。” 唉,找到她又如何?若果母亲知道十郎父亲还活着,而且还当上了伪朝的大将军,专门与夏侯父亲为敌,为她的仇人卖命,她又该作何抉择呢? 妹妹香叶被卖到京城,不知又在哪一户人家苟活。 司徒放点了酒菜,不一会小二拖着酒菜盒子送了过来。 他二人食虫大动,正在大快朵颐,只听楼下小二说话:“皇甫官人大驾光临,鄙店蓬荜生辉,快请上楼。” 又听那个被叫做皇甫大官人的客官说道:“楼上可有雅间?” “随时给你预备着呢,官人快请。” 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响。 司徒放只当是哪个有身份的大官过来吃饭,不以为意,手里拿起一只鸡腿啃得正香。 青木听见“皇甫”二字,只觉此人声音十分熟悉,忍不住抬头望去。 这一望不得了,此人油头粉面,神气活现,这不就是玉阳城中聚兴隆的少东家皇甫广达吗? 皇甫广达身后跟着两个溜须拍马的下属,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 青木赶忙低下头,假装吃饭,一边悄声对司徒放说:“哥,有熟人来了!” 司徒放是何等机敏人物,他听青木一说,便明白刚上楼这个官人便是青木所说的熟人了。 “这可是你曾提及的皇甫广达,那个调戏公主的好色之徒?” “真是此人。没想到他逃到京都来了,还做了大官。” “弟弟莫慌,他断不会料到你我会在此。等他进了雅间,你我再走不迟。” 皇甫广达被小二领进一间单独的雅间,叽叽咕咕跟小二点了酒菜。 小二出来关上了雅间的门。 青木和司徒放松了一口气。 司徒放叫过店小二,结了账,准备离开。 他们经过皇甫广达的雅间时,听见皇甫广达在里面说了一句:“慕容少卿还没来吗?你二人出去迎迎,千万别怠慢了他。他可是我的大贵人。” 一个马屁精答应一声,就要开门出来。 原来这厮请的是大理寺少卿慕容光华。 司徒放大吃一惊,对青木喊道:“快走!” 二人匆匆下楼。 刚出酒楼大门口,迎面碰上刚下马的慕容光华。 青木因为慌张,冷不防一头撞在慕容光华的身上。 他连忙穿过他就要走,谁知慕容光华的侍从一把拉住他,骂道:“哪里跑出来的不知死的野猴子,敢冲撞大人?不要命了?” 青木反手一推,那侍从手臂一震,松开了手,倒退几步。 司徒放和青木早跑远了。 那侍从大喊:“抓刺客!” 领着两个人追了上去。 楼上皇甫广达带人跑下楼来,忙问是怎么回事。 慕容光华说道:“不过是两个小偷,慌慌张张的,差点没把我撞倒。” “这还了得!谁人这样大胆,敢冲撞少卿大人。来人呐,跟我追,务必要把他们抓回来问罪。” 皇甫广达不等慕容光华开口说话,带着他的跟班朝青木他们逃的方向追了上去。 慕容光华摇了摇头,苦笑道:“如今时局大乱,遍地饥民,那些做盗贼的人多是为了一口饭,迫不得已走了邪路,并非全是歹人。” 他对身边的随从说:“待王护卫捉了他们回来,不要太为难他们,问清楚不是反贼,就放了吧。” 第100章 命运的安排 青木和司徒放健步如飞,穿街走巷,不一会儿便把皇甫广达他们甩掉了。 皇甫广达和王护卫汇合后,对王护卫说道:“既然追不上,咱们先回去吧。大人还在酒楼等我们呢,不要误了慕容大人用餐。” 王护卫只得悻悻地跟着皇甫广达回去了。 到了酒楼雅间,慕容光华问王护卫:“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护卫答道:“这两人一大一小,身手敏捷,不像是普通百姓,我有些怀疑他们是叛军派来的细作。” 慕容光华听他说“一大一小”,又想起刚才与青木打了个照面,似乎有些眼熟,心下暗道:“难道是他们?不可能,那帮人早已被人杀死。他们的尸首我也是亲见的。只是那尸首的面容被毁,分辨不出。哎呀,难道是——” 慕容光华想到这里,心里一凛:“难道当初劫狱的人就是为了救他二人出去?弄了两个假尸首鱼目混珠?怪不得那么多人,唯有他两个的尸首面容被毁,无法辨认。 此事若被皇上知道了,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来。我还是暂时不要声张,免得惹火上身。” 于是对王护卫笑道:“想来是有些功夫的流寇,京城守卫森严,他们也逃不出城外去。你我还是先用餐吧。” 皇甫广达连忙附和:“就是就是,大人说得对,御林军那帮鸟人不是很牛逼么?让他们去抓吧,咱们还是办自家的事要紧。” 司徒放和青木好容易摆脱了追捕,来到一座大宅子的围墙下面。 恰好那围墙根长了一根碗口粗的黄桷树,枝丫伸进院子里。 司徒放忙说:“咱们翻进这家院里,先避避风头,等晚上人少的时候再出去。” 青木答应了。 他二人爬上黄桷树,跳进院内。 他们所在之处是一个巨大的花园子,绿草茵茵,乔木森森,并无什么人影,只有一所破败不堪的房子孤零零地立在一旁,十分荒凉阴森。 你道这里是谁家的院子?原来此处正是宰相府的后花园,他们所见的破屋子就是朱珠儿曾经栖身的废弃浆洗房。 司徒放笑道:“这里正好可以藏身,无人打扰。这家人也是太富贵了,你看这园子一眼望不到头,有山有水,居然荒废在这里,真是可惜。” 二人进了浆洗房,随便寻了个地方躺下来休息,只待天黑再翻墙出去。 司徒放让青木先睡,自己放哨,正在眼皮打架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 司徒放连忙起身,奔到门口,透过缝隙朝外面看去。 他只对来人看了一眼,便呆住了。 这是哪里的仙女下凡了,她是如此的风流袅娜,云鬓花颜,手臂上挽着一个小竹篮,迈着小碎步,轻轻巧巧地朝他走来,如此动人心魄。 司徒放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急忙跑去推醒青木:“有人来了。” 二人躲进一墙角一堆乱草朽木之中。 只见那妙龄女子走了进来,把手上的竹篮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些香烛纸钱来,用火折子点了,双手合十,在那里祈祷: “婆婆,你不要怪我狠心,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救不了你。与其我们两个都死,不如我先替你活着。 你死了也算解脱了,也可以和你家小姐团聚了。我今日偷偷过来给你烧纸,你都拿去,在那边置田买地,和你家小姐过好日子吧。 你地下有灵,就不要来打扰晚辈了。晚辈一定寻找机会杀了那个老妖婆,为我,为你和你家小姐报仇。” 青木听见她说话,十分耳熟,忍不住撩开干草细看。 他凝神看了一会,突然一跃而起,朝那个女子扑了过去,大声喊道:“娘亲!” 原来这女子便是安宁公主碧罗。 她因为这几日晚晚梦到朱珠儿来找她诉苦,心神不宁,于是得空来到后花园的浆洗房里给朱珠儿烧纸,求她不要再来烦她了。 没想到正好碰到青木他们。 碧罗正在潜心祈祷,不成料到那草堆里面冲出来一个人,吓得她并未听清楚对方说话,以为是朱珠儿显灵,尖叫一声“鬼呀”,站起来就要往外逃。 司徒放一个鲤鱼打挺,冲在青木前面一把抱住碧罗,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青木忙喊道:“哥哥不要伤害我娘亲!” 司徒放听了,吓得赶紧松开手。 青木上去抱住碧罗:“娘亲,我是青木啊。” 碧罗惊魂未定,这才看清面前的人。 “青木,为娘不是在做梦吧?” “这不是梦。” 碧罗双手端着青木的脸颊,泪水涟涟:“果然是我的青木。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娘亲怎么知道我死了?” “我也是听人说的。前阵子满京城都在传言,说大理寺关了夏侯煊的部下,被人劫狱杀害了,其中有一个还是十来岁的孩子。我猜大概就是你了。想必是你十郎父亲救了你们。” 司徒放在一旁暗道:“我常听青木说他母亲安宁公主不但艳冠天下,容色绝丽,而且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青木说道:“母亲难道是神仙,的确是十郎父亲救了我们。” 碧罗不便细说详情,她拉着青木的手,坐在一张破凳子上,问他:“这人又是谁?” 司徒放连忙过来跪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属下司徒放,是夏侯将军身边的都尉,见过安宁公主。” “司徒都尉平身。” 碧罗从司徒放的眼中终于找回了做公主的感觉,不自觉地说出了“平身”二字。 青木说了来由。 碧罗听了,不由得为他们的安危焦虑。 她问司徒放:“司徒都尉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只要找到菊花营的人,我们就能安全逃出京都,去玉阳城和夏侯将军汇合。” 碧罗听了,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会一点易容术,你们在此稍等,我回去拿了易容的东西再过来。你两个易容之后,再找家客栈落脚,慢慢寻找菊花营的人吧。” 说罢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手里提了一个大大的包袱。 碧罗给他二人易了容,又说:“这包袱里面有五百两银票,你们拿去做盘缠。” 青木拉着她的手:“娘亲跟我们一块走吧。” “娘亲和你们一路,只会拖累你们。等你们打败伪朝,再来找我吧。” “孩儿有一句话,要问娘亲。” “什么话?” “娘亲为什么住在这里?” “你们还不知道,这里就是伪朝第一任宰相房远林的府邸,慕容世家卫国夫人慕容艳和她的外孙就住在这里,其中就有大理寺少卿慕容光华。娘亲为了求生活,在这宰相府里帮佣,给他家端茶倒水。” 司徒放见她华冠丽服,满头珠翠,一看就不是仆妇打扮,倒像是这家的主人,就知道她在说谎。 看她样子,并不像受苦的状态。难道她已嫁做人妇?又想公主如此撒谎,一定有她的苦衷,于是不忍说破。 司徒放拉着青木的手,催他道:“公主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先走吧,等时机成熟再回来接公主。” 青木忍住泪水,正要和司徒放出门,突然外面一个声音喊道:“姐姐在和谁说话呢?” 第101章 脱身 三人均大吃一惊。 司徒放冲了出去,只听得外面一声尖叫,顿时恢复了宁静。 碧罗早已听出外面的女子是紫桐,忙把那包袱塞进青木的怀里,又对他喊道:“快劫持我!” “娘亲说什么?” “假装劫持我,快照我说的做。” 青木只得掏出一把匕首,架在碧罗脖子上,推着她出了门。 司徒把紫桐抓在怀里,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他见青木劫持碧罗出来,十分奇怪,正要出言问话。 碧罗抢先喊道:“大胆毛贼,你们要干什么?快点放了我们。须知这里是宰相府,容不得你们放肆。” 司徒放立即会意,假装狞笑道:“爷们也是迫不得已,过来偷点东西混口饭吃。识趣的就不要叫嚷,否则我一剑一个,在你俩身上捅个窟窿,让你们永远说不出话来。” 碧罗故意显得惊恐莫名的样子,告饶道:“英雄要偷东西只管去偷,我们绝不阻拦,更不会叫喊,只是不要伤了我姐妹二人的性命。” 又对紫桐说:“妹妹休要出声,保命要紧!” 紫桐点了点头。 司徒放这才松开了手。 碧罗悄声对青木说了一句:“还不快走!” 自己扮着被青木推了一把的样子,挣脱他的手,朝紫桐扑了过去,把紫桐抱在怀里,假装害怕得不敢看司徒放他们。 又低声对她说:“妹妹千万不要喊叫,这些强盗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紫桐把头埋在碧罗怀中,巴不得这两个歹徒赶紧消失,哪里还敢叫唤。 司徒放率先朝围墙根跑去,青木紧随其后。 他们刚跑到墙根那棵黄桷树下,就听到园里好几个男子提着刀剑追了上来,领头的正是李总管。 “还不给我拿下!” 李总管命令那些人。 司徒放对青木说:“你先上去,我断后。” 奈何这围墙太高,那黄桷树长在外面,虽然有枝丫伸过来,青木跳了几次都抓不到。 早有两个护院冲上来,司徒放啪啪两脚把二人撂倒在地, 司徒放半蹲在地,对青木喊道:“你踩我肩膀上去。” 青木抬脚踩上司徒放的肩头,司徒放起身一送,青木借力纵身上跃,双手抓住了黄桷树的枝丫,攀了上去。 他跨在树上,下探身子,双手伸出,对司徒放喊道:“哥哥快上来。” “你先下去,我随后就来。” 又有两个家丁围了上来。 这些三脚猫功夫的家伙哪里是司徒放的对手,他又是一顿拳脚打退了他们,把手中长剑朝墙壁上一插,那剑没入墙体数寸深。 他身子一跃,一只脚的脚尖踩在剑刃上,那剑身向下弯曲,复又弹回,司徒放借力往上,身子飞在空中,双手抓住树枝,轻轻巧巧的荡出墙外去了。 李总管这才敢跑过来,痛骂那群家丁:“一群饭桶,平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真是白养你们了。” 那些家丁个个鼻青脸肿,羞愧不已,哪里还敢还嘴。 李总管对碧罗和紫桐说:“二位姨娘没什么事吧?” “幸好李总管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一会,只见慕容青松仗剑奔了过来,后面跟着冬雪。 他一见碧罗,也不管四周是否有人,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他们把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碧罗忙挣开他,说:“我倒没什么,只是紫桐妹妹吓得够呛,大爷赶紧去安慰她吧。” 慕容青松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紫桐。 他见紫桐头发凌乱,神色惊恐,心里过意不去,对她笑道:“你有事没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紫桐气得回道:“那也不是只有奴家一个人来。” 李总管在一旁附和:“正是呢,这个地方荒芜破败,没什么风景可看,又久无人行走,极不安全,姨奶奶们还是少来为好。” 慕容青松问他:“你们这么多人,怎么还抓不住两个小偷?” “他们武艺高强,以一敌十,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慕容青松见围墙上插了一把剑,过来要拔下来,谁知用了十分劲道,那剑居然纹丝不动,可见对方力道之强,方才信了李总管的话。 几个家丁上来合力使劲,这才把剑扒了下来。 慕容青松拿在手里细看,只见剑柄上镶嵌了一粒蓝宝石,刻了一个薛字。 此剑泛着青光,隐隐透着杀气,锋利无比,显然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慕容青松一眼便爱上了这剑,对李总管说:“这剑我先收了,你们都下去吧。以后这里也需安排护院巡逻,以免再出差错。” 李总管答应了,领着一众家丁退了下去。 碧罗问慕容青松:“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事?” “我本来不知道,是冬雪跑来告诉我的。” 碧罗看了冬雪一眼,微微一笑:“那李总管自然也是你去通知的了?” 冬雪笑道:“不是,是兴旺儿媳妇给李总管报的信。” 碧罗听了,不再说话。 一行人走到竹林居门口,紫桐问慕容青松:“公子不如进来先喝杯茶再走。” 慕容青松看了碧罗一眼,说:“咱们进去喝茶吧。” 碧罗笑道:“大爷还是陪紫桐妹妹说会话吧,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 慕容青松追过来说:“那我陪你走一走。” 此刻紫桐的脸早已沉了下来,轻哼一声,进了竹林居,朝里面喊道:“小玉,过来把大门关上,谁来也不许开门。” 碧罗急得对慕容青松说:“还不快进去哄哄她!这个时候恐怕二爷也该回家来了。” 一句话提醒了慕容青松。 是啊,她现在是光华的女人,我居然忘了。 慕容青松看着碧罗走远,转身要进竹林居,却发现那门从里面反锁,怎么推也推不开。 他拍门喊道:“紫桐,是我,还不让人过来开门吗?” 只听小玉在里面答应:“姨娘身上不大舒服,不想见人,驸马还是先回去吧。” “正是她不舒服我才要进来呢。还不给我开门!” “驸马不要为难奴婢了吧。一个说开,一个说不开,我到底听哪一个的才是呢?” “我是一家之主,自然是听我的了。再不开门,小心我把你卖了。” 小玉吓得连忙开了门,说道:“等下姨娘骂我,驸马可要为奴婢做主。” 第102章 柔情蜜意 慕容青松捏了一把她的脸蛋,笑道:“你家姨娘脾气最是柔和,你怕什么?” “驸马还说呢,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了,姨娘总是无缘无故生气,自己又常常一个人闷坐在屋子里,我问她,她也不搭理。” 慕容青松进了紫桐屋里,见她正伏在软榻上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十分伤心。 他靠在她身边坐下,用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抚摸,柔声道:“你怎么啦?” 紫桐坐起来,推开慕容青松的手,嗔道:“你又进来干什么?你还是去陪碧罗姐姐吧,别耽误了你们的好事。” 慕容青松笑道:“你又吃醋了。我再糊涂,也知道你是我老婆,她是二爷的人,我不来陪你难道去陪她不成?” 紫桐冷哼一声:“我哪里敢吃驸马的醋,我连碧玉都不如,我还敢吃她的醋。” 慕容青松见她哭得两只眼睛红红的,更添娇媚,忍不住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说:“谁说你不如碧玉了?你就是我的心肝宝贝。你也别伤心了,我知道这段时间冷落了你,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高声喊道:“小玉,你去牡丹园拿几件我平常穿戴的衣裳过来,今晚我就在竹林居睡了。” 小玉听见,欢喜地答应了。 紫桐忙说:“不许去!” 小玉笑道:“姨娘真是口是心非,驸马没来,你天天盼着他来。好不容易驸马要在我们这里过夜,你又不许了。” 说完兴冲冲地出门去了。 慕容青松和她缠绵了一阵,问她:“今日怎么这样巧,你和碧罗都去了浆洗房,难道你二人事先是约好的?” 紫桐嗔道:“我和她约什么?又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误打误撞碰见了而已,谁知那里竟然藏了小偷,我和她差点连命都丢了。” “我记得上次下毒要害死我们全家的那个老婆子就是住在浆洗房里面,她被烧死了,你们也不怕她的鬼魂出来吓人。以后别去那里了。” 紫桐笑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去了。” 原来今天紫桐一个人无聊,出来闲逛,正好看见碧罗提着一个篮子躲躲闪闪地朝后花园走去,因此悄悄跟了上去。 她在浆洗房门外等了半日,也不见碧罗出来,生怕她有事,便出声喊话,因此有了后面的事。 小玉跑到牡丹园,找到小翠要慕容青松的日常衣服用具。 小翠不敢自专,跟平城公主说了。 平城公主肚子绑了一个大枕头,正躺在床上假装阵痛,听了小翠的话,便说:“驸马的衣物都在碧玉房里呢,让她去找碧玉要吧。” 小玉来到碧玉房里,见她正在嗑瓜子儿,地上撒了一地的瓜子壳。 碧玉见了小玉,斜着眼睛问她:“你不在竹林居伺候你家主人,跑来这里做什么?也不怕她一个人被鬼抓去了。” “驸马在我们那里呢。驸马说了,要我过来取几件换洗的衣裳,他要在竹林居过夜。” 碧玉听了,呸了一声:“瞧她得意的样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好不容易有这么一遭,你们就偷着乐吧。怎么不去问公主要?” “正是呢,公主叫问你来。” 碧玉嘴里嘀嘀咕咕埋怨着,又不敢不服,去衣柜里面找了两身衣裳出来拿给小玉。 平城公主在那里问小翠:“听说后花园遭了贼,碧罗和紫桐两个差点被贼人侮辱。你去把李总管叫来,我要问他话。” 不一会李总管走来,说:“公主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家里护院的十来个人,都是吃素的,怎么说进贼就进贼了?” “公主不知道,这贼人功夫了得,不是凡人。护院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既然不是凡人,又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难道是这碧罗贱人和他们事先约好了,在后花园相会?只是这紫桐怎么又掺合其中?” “公主说的有道理,奴才刚才也这么想呢,只是不敢说出来。那紫桐向来和碧罗一个鼻孔出气,说不定是帮她望风也未定。” 平城公主点点头:“像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偷个男人也不足为奇。我就是怕她引狼入室,同奸夫们里应外合,对宰相府不利。你以后多监视她,一有异常就过来禀报。” 万寿堂中,卫国夫人慕容艳在那里问兴旺儿媳妇:“她无端端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奴婢今天见她神神秘秘的,装了一篮子的香烛纸钱出门,于是偷偷跟在她的后面,见她进了浆洗房,奴婢正要去偷看,谁知紫桐姨娘在后面拍了我一下,问我探头探脑的找什么东西。 我只得走开了,远远地躲在一棵树下偷看。 只见紫桐正要推门而入,里面突然窜出来一个男人,抓住了她。奴婢就慌忙跑去找李总管了。” “原来如此。这贱人会是给谁烧纸呢?生怕别人知道。” “不如即刻把她叫来问清楚就是了。” “不必。你先下去吧,今天这事你办得很好。金针,你拿二两银子出来,赏给她打酒喝。” 兴旺儿媳妇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而在春阳院内,冬雪对碧罗说:“姨娘万事小心些,你要烧纸,不拘在这院里找个地方烧了就是了,何必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烧?” “知道了,你这丫头,没事跟踪我做什么?” “哪里是我跟踪姨娘?我是看见兴旺儿媳妇蹑手蹑脚跟在你后面,觉得奇怪,便也跟在她的后面。 谁知道后来又看见紫桐姨娘了。 你也太大意了,居然不知道身后跟了三个人。” 碧罗听了,未免心惊,嘴里却说:“幸亏有你们三人跟来,要不然我就被那两个强盗杀死了。” “像你这样的美人儿,杀你倒不会,只怕给他们掳走了去,强逼着你当压寨夫人呢,呵呵呵。” 碧罗听了,跳起来追着冬雪打,口里骂道:“这小蹄子越发放肆了,也敢拿我取笑了。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正闹着,慕容光华从外面进来,一把抱住碧罗,笑道:“谁要做压寨夫人了?” “你问她。”碧罗指着冬雪,“这蹄子口无遮拦,都是你惯的她。” 冬雪躲在帐幔后面,咯咯笑道:“姨娘饶了奴婢吧,我再也不敢了。” 于是告诉慕容光华说院中遭了贼寇。 慕容光华突然想起日间的事,忙问:“是不是一大一小两个男子?” 冬雪正要开口,碧罗忙道:“什么一大一小,两个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满脸的胡子,十分吓人,身材倒是一高一矮的。” 原来不是他们两个。 第103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 却说司徒放和青木逃出宰相府,还没有走两步,只见一个人影一闪,对他们喊道:“前面有官兵巡逻,快跟我来。” 司徒放一眼瞥见那人腰间系的布带,上面赫然绣了一朵金黄色的重瓣菊花,心下了然,便跟了上去。 那人轻功十分了得,对城中路线十分熟悉,左穿右插,带着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宅子。 守门的见了他,忙打开门让他们进去了。 三人来到一间花厅,那人扯下脸上的黑纱,跪在青木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青木殿下,司徒都尉,在下终于找到你们两个了。殿下请上座。” 原来这里就是菊花营在京都的据点。 青木问他:“我们易了容,你怎么认得出来?” 那人笑道:“其实你们在酒楼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们了,一路上跟过来,到了宰相府墙根。我以为你们暂时安全,正要回去禀报,谁知你们很快就出来了,虽然易了容,但身形衣着未变,我怎么认不出呢。” 三人均哈哈大笑。 司徒放对他说:“你们还是想办法早日把我和殿下送出城外。夏侯将军必定十分想念殿下。” “这个尽管放心。你们稍坐片刻,我去请营长官过来商议。” 李十郎带兵出征之日,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带上薛护卫,而是让他休假回家待命。 薛护卫明白自己不再为李十郎所信任,天天在屋里喝闷酒,长吁短叹,只恨叶小红毁了他的前程。 至于薛护卫把叶小红领回家去,他家娘子如何哭闹,叶小红又如何挖空心思抢夺管家权,先不管他们。 却说宰相府里,平城公主催促李总管:“怎么还不让生?我这里快瞒不住了。” “侯太医正在给玉簪调养身子,应该快了。如果强行催产,大人没了无所谓,就怕小的也活不了,那样岂不是更麻烦?” 平城公主说:“你去跟侯太医说,只保小的就行了,大人死不死的无所谓。你懂本公主的意思吗?” 李总管如何不明白,不就是最好让玉簪死吗。玉簪死了,这她生下来的孩子不就完完全全属于她公主一个人的了。那样的话,以后就没人和她争了儿子了不是?这一招可真毒啊。 可惜玉簪这个蠢妇,还以为她给公主生了儿子,母凭子贵,公主会对她另眼相看呢。没想到很快连命都没有了。 李总管跑去玉簪暂住的宅子,把侯太医叫来,如此这般吩咐了。 侯太医胆子小,吓得忙摆手:“害人的事我可不敢做,你们还是另外找人吧。” 李总管奸笑两声:“你如今是骑在马背上了,脱不了身啦。公主是什么人?那是当今皇帝的爱女,你敢得罪她?不要说你脑袋保不住,就连你全家的性命都捏在她的手上呢。还不乖乖给我听话,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谁知隔墙有耳,这话正好被玉簪的丫鬟小鹿儿偷听了去。 她忙忙地跑来告诉玉簪:“姨娘还是赶紧逃命去吧,公主要害你性命呢。” “胡说,我给她生孩子,她感谢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要害死我?你一定是听岔了。” 小鹿儿急的分辨:“千真万确,公主要得是你肚子里的孩儿,你死了,她就没什么顾虑了。” 玉簪听得一身冷汗,忙问她:“你说该怎么办?我这个样儿能逃到哪里去?再说还有李总管的人守着呢。” 小鹿儿说:“他们今晚就要喂你吃催胎的药,等你生下胎儿之后,侯太医就会喂你吃毒药,说是产后大补身子的补药,你千万不要喝就是了。” “他们既然诚心要害我,难道不会用强?” “奴婢有一方法,可保姨娘无虞。” “快说!你若保全了我母子的性命,我以后就把你当亲妹妹看待,绝不辜负你。” 小鹿儿伏在玉簪耳边说了。 玉簪叹了一口气:“只好如此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我若能逃出生天,必报此仇。” 李总管见小鹿儿从玉簪房里出来,要上街,便问何事。 小鹿儿说:“玉簪姨娘想吃蒸糕,让我上街买去。” 李总管哪有心情管她,便让她出去了。 小鹿儿叫了一辆马车,来到侯太医的家里,正好碰上他提着药箱出门。 “我正要往你们那边去呢,怎么你又来了?” “太医请借一步说话。”小鹿儿闪进门内。 侯太医只得让她进了屋。 小鹿儿冷笑道:“太医和李总管商量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实话跟你说吧,玉簪姨娘怀孕,慕容驸马爷早就知道了,只是碍于公主的面子,所以不说破而已。 反正都是他的血脉,认谁做妈还不都是一样?何况公主是主母,姨娘生的孩子本来就该喊她母亲。 你们如果把姨娘毒死了,驸马自然不能把公主怎么样,但是要收拾你和李总管,简直是轻而易举。” 侯太医听了,吓得脸色煞白,问她:“依你说该怎么办?” “这个容易,等下你去给姨娘催生,胎儿下来后,假装把补药当成毒药给她喝了,她死不死也不关你的事了。 姨娘说了,等她平安回到宰相府,自然会在驸马身边给你美言,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李总管那里怎么交代?” “这个太医不必操心,我来之前就跟他说好了。他只当不知道。” 侯太医正担心下毒害人今后对出来要吃人命官司,听了这话,如何不答应? 李总管得空跑回牡丹园去见平城公主,说:“公主大喜,侯太医终于答应要给玉簪催产了,预计今夜就可生产。” 平城公主天天在肚子上绑枕头,心里七上八下,坐卧不宁,又怕慕容青松看出端倪,听了此话,如何不欢喜? 她忙说:“这可解了我的大围了。今儿个去万寿堂给老太太请安,那碧罗小贱人故意在大家面前,有意无意地问我,说不如换一个太医来看,恐怕怀的是死胎。把我气得不行。” 一边喊小翠进来:“你去告诉老太太,说我胎动,恐怕这几日就要生产,不方便再去给她请安。” 小翠答应着去了。 第104章 偷梁换柱 李总管把早已物色好的产婆请了进来。 这产婆尖嘴猴腮,眼珠子咕噜噜直转,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她对宰相府里的上下人等说:“公主这一胎非同寻常,必须小心应对,以免出现差错。这屋里除了我产婆一人,其他人等不得入内干扰。等孩子平安落地唤你们再来。” 本来这平城公主怀孕十一个月不生产已是奇事,她这样一说,大家如何不信? 产婆又对平城公主说:“公主要装就要装像一点。你哎哟哎哟喊叫起来,让他们以为是在生孩子难产呢。” 平城公主羞红了脸,只得忍耻叫喊了几声。 可怜这产婆,只晓得她发了一笔横财,却不知自己的性命很快就要交代给上帝了。 平城公主早已暗中吩咐李总管,一旦胎儿从玉簪那里送回来,这产婆离开宰相府,就让人把产婆灭口,好来个死无对证,少一个人知道真相。 卫国夫人和玉真领着碧罗,紫桐和碧玉等一众家眷,整日跪在佛堂烧香拜佛,祈祷她母子平安。 卫国夫人不时遣人去问候消息。 回来的人说:“公主肚子痛的厉害,产婆说有点难产呢。” 碧罗心里在冷笑道:“装模作样,我看你怎么生下来一个枕头。” 夜半时分,宰相府外,京城一条小巷内,玉簪服了侯太医下的催胎药,痛得死去活来,大汗淋漓,好不容易生下来一个胎儿。 李总管连忙让一个心腹婆子包好,放进一个藤条箱子里面,用布盖住,坐了轿子,急急忙忙朝宰相府奔去。 此时侯太医正等在外屋。 李总管对他说道:“快把那碗滋补汤让产婆端进去给姨娘喝了。” 侯太医答应了。 既然是商量好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都在演戏,此处不必赘述。 等屋里只剩下玉簪和小鹿儿后,玉簪在床上喊道:“你们倒是给我看一眼孩子,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 小鹿儿忙说:“恭喜姨娘,生的是一个哥儿。” 玉簪骂道:“呸,我有什么喜?孩子刚生下来就被人抱走了,我比窦娥还冤啊。” 小鹿儿宽慰她道:“姨娘不必发愁,是你的终究还是你的。哥儿虽不在你身边,但还是在宰相府里,姨娘天天都可见到,等他长大一些,姨娘再想法认回来不就是了。 俗话说‘血浓于水’,没有哪个儿子不认亲妈的理。” 玉簪听了这话,心里稍感安慰,对小鹿儿说道:“这蹄子还挺会安慰人,也不枉我疼你一场。以后你我一条心,我少不了你的好处。等你大了,我去求老太太给你说个好人家。” 小鹿儿红了脸:“姨娘说什么呢,奴婢才十五岁。我老娘说了,我哥哥现说了一户人家,要十两银子的彩礼才肯过门呢。她昨天还来求我帮衬,我哪里有这些钱?” 玉簪听了,忙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来,递给小鹿儿:“我的银子都收在紫薇阁了 你先拿这个去救急,等回了宰相府,我再给你补足。” 小鹿儿接了,喜得连忙道谢。 李总管领着婆子,亲自提了装有婴儿的箱子,从后门进了宰相府,悄悄溜进牡丹园里,遇见人问,只说公主难产,又请了一个产婆来接生,众人一点不疑。 那婆子提着箱子进了平城公主的卧室,平城公主说:“再不来,可就穿帮了。” 说话间,产婆打开箱子,露出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来。 产婆抱起婴儿,送到平城公主怀里,笑道:“恭喜公主,贺喜公主,终于顺利产下一个哥儿。” 平城公主见胎儿粉嘟嘟的十分可爱,喜欢的了不得,心道:“本公主终于有儿子了。” 产婆在一旁说道:“公主把孩儿给我,你赶紧躺下。” 说罢用手在婴儿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那婴儿吃痛,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产婆忙说:“快去报喜,说公主生了一个哥儿。” 婆子出来告诉了李总管。 李总管忙去通知卫国夫人等。 卫国夫人和玉真一夜未睡,正在那里焦急地等着消息。听见如此传话,心里方才舒了一口气,忙又去佛堂敬香。 平城公主的贴身丫鬟翠儿跑去碧玉房中报喜,说:“恭喜驸马爷,公主生了一个哥儿。” 慕容青松早已在碧玉房中睡下,因为日间喝了许多酒,此刻正酣睡不醒。 碧玉忙答应一声:“生了便生了呗,什么大惊小怪的。驸马爷正睡熟呢,小心不要吵醒他。等天亮再让他过去看视吧。” 第二日,碧罗听说平城公主诞下一个哥儿,心里十分诧异。 这倒是奇了怪了,她并没有怀孕,如何能产子? 噢,我明白了,一定是在外面找的人家刚生的婴儿。 哼,玩的好一手障眼法。 当今圣上听说公主喜得麟儿,赏赐了许多财物,又亲自赐名“慕容天骄”,以彰显他的尊贵。 慕容青松终于有了儿子,当然十分开心,抱着天骄爱不释手。 碧玉未免吃醋,嗔道:“驸马有了儿子,就不理我了。” 慕容青松笑道:“真是小孩子脾气,你若生下孩子来,我一样宠他。” “说的好像谁不会生似的。我妈说了,我这人好生养,一年抱俩都不在话下呢。” 玉簪没死成的消息传到平城公主耳朵里,她也不以为意,因为她本也没有打算下死手弄死她,只是临时起意罢了。 既然玉簪还活着,那就让她好好活着呗,她不过是自己的奴婢,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么。 倒是李总管把侯太医大骂了一通,说:“你到底有没有给她喝汤?” “怎么没有?我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只是她命硬,喝进去又吐了出来。我再让她喝,她是死活不肯了。” “你办事不利,那就少给你一半的赏金!” 玉簪自从生了天骄,便日日想回宰相府,跟李总管说了两三次,又哭又闹,李总管被她缠得不耐烦,只得回来跟平城公主说了。 平城公主骂道:“她这是成心和我捣乱。她尚未出月子,身体虚弱,外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你去告诉她,说我的话,等她满了七七四十九天,出了月子再回来。我再赏她一百两银子,随她怎么花,只是不要给我生事。” 玉簪无法,十分想念孩子,天天以泪洗面,心里骂道:“太不要脸了,自己不会生,偏要抢我的孩子。信不信我告诉驸马,让你不能得逞。” 第105章 错过 小鹿儿在一旁说道:“姨娘在这里干等也不是办法,咱们得想办法早点回去宰相府。姨娘要是再不回家,只怕驸马也会把你忘了。” 玉簪急的说:“谁说不是呢,可能有什么法子,公主不发话,你我怎么敢回去?” “公主巴不得你一辈子不回去才好呢。不怕告诉你,我那天偷偷回家,听我娘说,驸马已经收了碧玉和紫桐,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前儿碧玉还在老太太面前说你坏话呢。” “竟有这样的事!她有什么资格和我争驸马?” “公主要抬举她,谁敢说个不字?” “那她在老太太面前说我什么?” “碧玉姨娘,不不,碧玉这贱人说你这么久都没有音讯,恐怕早已被土匪劫了道,要不是被抢去做了压寨夫人,要不就是早已经死在路上了。紫薇阁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给她去住。” 玉簪大怒:“这贱人打得一手好算盘,等我回去跟她算账。” 那日慕容天骄百日,宰相府摆了筵席,宾客盈门,往来道贺的王亲贵族络绎不绝。 碧罗生怕有人认出她来,便推说心口痛,躺在床上不出去会客。 慕容光华向来对她百依百顺,便叮嘱冬雪好生陪护,自己去了前厅陪客。 碧罗对冬雪说:“如此热闹的场面,偏我心痛病又犯了,不得开眼界。 你去前面看看,顺便把兴旺儿媳妇带上,这个时候家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不要让人家数落我们的不是。” 冬雪答应着去了。 碧罗心想,平城公主设宴,连当今皇帝都要给面子,专门派了宫内大太监送礼物过来道贺,谁还不来巴结呢。 李十郎贵为将军,张翰林家世代清贵,肯定都会被邀请过来赴宴。 不如我扮成一个丫鬟,偷偷前去观看,虽然不能同浅草相认,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上次听紫桐说,那张翰林家的小姐陪读青鸾据说长相和我有几分相似,这次正好确认一下是不是香叶。 于是她施展高超的易容术,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相貌平平的丫鬟,出了春阳院,来到前院。 此刻宰相府里人山人海,客人们带过来的丫鬟仆妇小厮随从甚多,闹哄哄的,分不清谁是谁家的,因此并没有人过来盘问碧罗。 她趁乱端了一杯茶,来到贵妇们歇息的一处花厅,只见平城公主和卫国夫人正陪着一个富贵丽人闲话 碧罗忙拉住一个丫鬟问道:“我问妹妹一声,同公主说话的那个贵妇人是谁呢?” “这个你都不知道?那是当今太子妃。你是哪一家的丫鬟?” “我是张翰林家的,我家夫人要喝茶,我出来迷了路,找了半天没有找见我们孙夫人和小姐。” “哦,孙夫人在听雨轩和一群贵妇人喝茶呢。”又用手一指,“那不是他们家小姐洛璃?在那里和人玩秋千呢。” 碧罗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十岁出头穿戴十分华丽的女孩在草地上荡秋千,一个比她还小一点的丫鬟在后面推她。 原来这就是张翰林的女儿洛璃,那她旁边那女孩儿必定就是青鸾了。 碧罗心里一阵狂跳,差点站不稳。 她端着茶走过去,对洛璃说道:“小姐请喝茶。” 洛璃让身边的丫鬟拿了。 碧罗问那小丫鬟:“你就是洛璃小姐的陪读青鸾了?” 那小丫鬟笑道:“姐姐看差了,我不是青鸾,青鸾净手去了。” 洛璃说道:“青鸾去了半日,怎么还不回来?” 小丫鬟笑道:“这蹄子只怕迷了路,又或者不小心掉进粪坑里去了吧。” “休得胡说!那不就是。” 碧罗望去,只见一个小丫鬟穿过回廊,朝她们走了过来。 碧罗呼吸急促,正等她走近好看清楚是不是香叶,谁知一个媳妇走过来对她说:“前面摆桌子要吃饭呢,正愁找不到人帮手,你却在这里干站着打望,快点跟我去摆碗筷上菜。” 碧罗的视线被那媳妇挡住,看不见青鸾,又被她催逼的紧,只得跟她去了。 她走了几步路,回头一看,只见这小丫鬟生的文文秀秀,皮肤白嫩,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十分灵动,却并不是香叶。 碧罗难掩心中失望,自己在心里叹道:“这女孩儿的眼睛倒有些像我。我也是好笑,以为是香叶,其实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可怜的香叶此刻不知还在哪里受罪呢。” 然而碧罗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小丫鬟确实是香叶,只不过香叶身后还跟了一个小丫鬟。 这小丫鬟上来和香叶玩笑,冷不防推了她一把,香叶被推倒在草地上,她自己先跑过来了。 碧罗后来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个女孩子了。 这也叫阴差阳错吧。老天爷就是这样,总不能事事令你顺心吧。 闲话少说。 有人过来禀报平城公主,说玉簪姨娘从娘家回京了,一行人正在门口下车搬东西呢。 平城公主心下大怒:“这贱人好巧不巧,赶在这个时候回来,诚心是要我难堪。” 因碍于太子妃在场,不要发作,便对来人说道:“回来便回来吧,又是什么大事?忙忙地跑来告诉我。你传我的话,姨娘远途归来,舟车劳顿,让她回紫薇阁好生休息,不必过来跟我和老太太请安了。” 那人答应着去了。 碧罗被人拉去干活,她趁人不备,悄悄溜了出来,赶回春阳院,卸了妆,换了衣裳,恢复了本来容貌,所幸无人发现。 那里冬雪因为不放心碧罗一个人在家,得便跑了回来。 她对碧罗说:“好大一个新闻,玉簪姨娘从娘家回来了。” 碧罗笑道:“这下有好戏看了。玉簪若是知道碧玉和紫桐现在和她平起平坐,岂肯善罢甘休?以她的性格,必会有一场大闹。你我慢慢看戏吧。” “谁说不是呢,幸亏姨娘跟了二爷,一个人独享专宠,要不然天天和他们争风吃醋,斗来斗去,岂不累得慌?” “这死丫头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 冬雪呵呵笑道:“我听说公主不许她到前面去,现在正在紫薇阁里生闷气呢。” 碧罗听了,便说:“既是这样,不如我们过去安慰安慰她。” 第106章 指桑骂槐 碧罗和冬雪来到紫薇阁,只见大门紧闭,院内寂静无声。 树上偶尔两声鸦叫,划破长空,有一种凄凉之感。 冬雪敲了门,玉簪的丫鬟小鹿儿出来开了门。 冬雪对她说:“我家奶奶听说你们回来了,专门过来探望你家姨娘,玉簪姨娘在家里吗?” 小鹿儿忙让他们进了院门:“姨娘在屋里歇着呢。” 碧罗她们来到玉簪屋里,见她形容消瘦,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她见碧罗进来,并不起身,抬头看着碧罗,冷笑道:“怎么,你不去前面陪客,到我这里看我的笑话来了?” “姐姐说的什么话?我是一片好心,听说你回来了,特过来看你。看你憔悴的模样,不像是在娘家享福,倒像是在外面受了不少的罪呢。” 玉簪眼圈一红,忙忍住了:“妹妹有心了。我去了大半年,怎么你就跟了二爷了?妹妹果然好手段。不知我们家那位爷又如何肯把你让给二爷呢。” 碧罗笑道:“还不都是公主的功劳。”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是和公主做了什么交易,还让紫桐做了驸马的姨娘。你姐妹二人霸住慕容家的大小二位公子,从此就可以在宰相府里横着走路了。” “驸马不愿意,我逼他也没有用啊。难道碧玉也是我逼着他收的?如今碧玉才是驸马的心头好呢,我听说驸马爷天天在她屋里过夜呢,连公主都抛到脑后去了。” “呸,她算那根葱?论身材,论样貌,论口舌,她都不是我的对手。只不过我在外久了,驸马远水解不了近渴,暂时拿她泻火罢了。” “姐姐说的很是,我知道什么?就连公主怀胎十一个月才生下小哥儿,这样的奇事都有,还有什么怪事不会发生呢?我也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说罢起身告辞,和冬雪走了。 小鹿儿对玉簪说:“我怎么感觉碧罗姨娘话里有话,似乎知道些什么。” “这贱人诡计多端,咱们不要上了她的当。她能知道什么,不过是见我落魄,过来看我的笑话罢了。” 第二日,大家都去万寿堂给卫国夫人请安。 慕容青松从奶娘手上抱过天骄,在那里逗他发笑。 玉簪坐不住,上前说:“好可爱的小哥儿,驸马让奴家也抱一抱。” 平城公主忙喊道:“你笨手笨脚的,小心把哥儿摔着了,还是让奶娘抱着吧。” 玉簪笑道:“公主说的是哪里话?我小心一点就是了,说着就伸手过去抱天骄。” 她手刚碰到天骄,天骄便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平城公主气得骂道:“天骄怕生,你就别抱他了。” 玉簪只得缩了回来,那双眼睛仍然放在天骄身上。 碧玉嘲笑她:“姐姐也不照一照镜子,你在外面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瘦的跟干猴子一般,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骄哥儿见了你还以为见了鬼呢,能不吓哭吗?” “你!” 卫国夫人笑道:“昨日咱们宴了宾客,人多嘈杂,没有尽兴,不如今天咱们自家人明儿再请一个戏班子过来唱戏,热闹一天如何?” 平城公主笑道:“老太太既然高兴,那就请吧。” 慕容光华问一旁的碧罗:“你想看什么戏,我给你点。” 碧罗答道:“我想看一出《狸猫换太子》。” 慕容青松听见了,笑道:“还是碧罗有品位,这出《狸猫换太子》是四喜班新出的热戏,场场爆满,十分受欢迎。咱们明天就请四喜班过来唱这一出戏吧。” 平城公主早已变了颜色,忙说:“我看还是请三庆班吧,他家的经典曲目《崔莺莺夜探张生》不但唱腔优美,故事也十分新奇。” 慕容青松忙问演的是什么。 平城公主便说:“说的是落魄女子崔莺莺被张生救了之后,夜半思春,无心睡眠,便让红娘牵线,与张生背人偷欢。” 慕容青松皱眉道“无趣。” 平城公主又说:“还有和春班新编的《文君夜奔》,也是一出好戏。说的是蜀女卓文君春心荡漾,一女二嫁,不守妇道,和司马相如有了私情,弃夫淫奔的离奇故事。这些都比四喜班的戏好看。” 慕容青松笑道:“公主说错了,卓文君是寡居,并不是抛弃丈夫和司马相如私奔,不算淫奔。” 平城公主冷笑道:“都说了是改编的了,不过是借了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皮囊,把别人的故事塞进去而已。 驸马难道还不清楚,这现实当中,就有那么些不守妇道的女子,仗着自己生的美貌,到处勾引男人,败坏风气。” 一席话说得碧罗慕容青松和慕容光华都红了脸。 众人只道他几人在谈论戏目,只有紫桐因为之前碧罗跟她说了枕头的事,所以心里明白。 她见碧罗落了下风,假意问碧罗道:“姐姐刚才说什么《狸猫换太子》,不知道演的是什么故事?不如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碧罗笑道:“这故事说的是有个贵妇人本不能生育,怕别人抢了她的地位,于是暗度陈仓,自己假装怀孕,在肚子上塞枕头,一边在外面悄悄物色孕妇,等人家产下儿子,便用狸猫偷换了,抢了过来当成她自己生的。 所以这出戏的别名又叫《偷梁换柱》。” 慕容光华笑道:“你这更不通了,《狸猫换太子》说的不是这个。” 碧罗轻笑道:“二爷难道不知旧瓶装新酒的说法?以前的曲目太过老套,若无新意,还有谁喜欢看呢。” 紫桐附和道:“这出戏正好,不如咱们就请四喜班的人来表演吧。” 碧玉忙说:“我看还是公主说的《崔莺莺夜探张生》更好,因为现实中就有这么一回事。” 说罢故意拿眼瞟了一下碧罗。 “还是《枕头换儿子》好看,奴家真想看看戏里面的丈夫如果知道自己喜当爹,而儿子并不是他的血脉,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平城公主怒道:“你这贱人阴阳怪气,含沙射影,难道是在说本公主?” 紫桐冷笑一声:“我哪里敢影射公主?公主又没有往肚子里塞枕头假装怀孕。” 卫国夫人骂道:“你是什么身份,敢顶撞公主?金针,给我掌嘴!” 金针只得走到紫桐面前,举起手,却打不下去。 碧玉忙过来,一巴掌打在紫桐的脸上,骂道:“死娼妇,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诬蔑公主。照你这么说,公主是在外面偷了野男人,才怀了孕,生下天骄哥儿了?又或是假装怀孕,去外面抱养了一个?” 第107章 滴血认亲 紫桐脸上顿时冒出五根手指印,她虽不敢反抗,心里却不服,冷笑道:“有没有,公主自己心里最清楚。” 平城公主气得哭道:“老太太千万要为孙儿媳妇做主啊。孙儿媳妇清清白白的,被紫桐这贱人如此羞辱,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说着就要去撞墙,被小翠拉住了。 卫国夫人大骂紫桐:“你这贱人今天是吃了豹子胆了,口出狂言,胆敢诬蔑公主。来人呐,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看你还乱说不乱说。” 慕容青松忙道:“老太太息怒,紫桐不过是与人谈论戏曲,并没有影射他人之意。” 又骂紫桐:“你今儿是怎么了?还不给公主下跪道歉。” 碧玉说道:“都是碧罗惹出来的风波,她不说什么《狸猫换太子》,公主哪里会平白无故受气?都是她的不是。” 慕容光华忙说:“又关碧罗什么事?你不要转移话题。” 碧罗心想,此时不趁机打压公主,给慕容家制造混乱,更待何时? 于是笑道:“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公主既然并无此事,何必动怒?你若真有,也怨不得别人说了。要知道一件事做的再机密,也保不住会泄露出去。” 一句话正好同时说中了卫国夫人与平城公主的心事。 平城公主冷笑道:“照你这么说,也是怀疑我的骄儿并非我亲生的了?” “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哪有人怀孕十一个月都不生产的,从古至今都没有这样的事。” 碧玉插嘴道:“怎么没有,哪吒不就是在娘肚子里待了三年半才出来吗?天骄哥儿是紫微星下凡,自然与众不同。” 慕容青松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哪吒不过是神话传说,跟现实扯不上半点关系。” 碧玉不敢再吭声。 平城公主哭道:“我要回宫面见父皇,让他老人家给我做主。” 慕容青松忙劝道:“公主这是何必?大家不过讲笑,你就当真了。你若真去告诉陛下,他两个哪里还有命活?” “那你说该怎么办?” 玉簪出言道:“驸马面软心和,还是请老太太主持公道吧。” 卫国夫人沉吟片刻,说道:“碧罗和紫桐空口无凭,胡编乱造,败坏公主名声,无法无天,给我拖出去各打三十大板,再关三天黑屋子,不给吃喝,以儆效尤。” 慕容光华连忙求情:“她二人身子骨娇弱,真要打三十大板,只怕就打死了。” 紫桐冷笑道:“那如果此事是真的呢?公主又该受什么责罚?” “放屁!” 慕容青松听了大怒,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紫桐嘴角滴出血来。 紫桐这话不就是暗示自己被公主戴了绿帽子吗? 他骂道:“我刚才还可怜你,为你说话,你反倒越来越得意了,这么说你是有证据了?公主若真的偷梁换柱,我立刻把她休了。” 碧罗冷笑道:“若我二人说假话冤枉公主,老太太和驸马打死我们无怨。如果是真的,驸马可别忘了刚才说过的话。” 平城公主怒道:“你到底要怎样?你口口声声说我偷梁换柱,那就请拿出证据来,否则休怪我无情。” 碧罗笑道:“公主要证明天骄是不是你亲生的,只需滴血认亲就可分辨出来。” 玉簪忙道:“此事万万不可,滴血认亲,不就是要放天骄的血出来,那样太痛了,他一个婴儿,怎么舍得用针扎他。” 平城公主骂道:“与你什么相干?他是我的儿子,我想怎样就怎样。” “可他也是我的——” “你说什么?”平城公主站起身,盯着玉簪,厉声质问。 玉簪吓得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只得改口说道:“我是说我把天骄也当做我的亲儿子一般看待,舍不得他受罪。” 慕容光华在一旁心道:“我见碧罗和紫桐并无惧色,难道此事真的有蹊跷?” 于是说道:“碧罗说的没错,不如此,不能洗刷公主的清白,老太太和哥哥也好放心,那就滴血认亲吧。” 其实慕容青松听了碧罗的话,早已心内打鼓,七上八下,怀疑天骄真的不是他的儿子。 他和平城公主成婚数年,一直没有怀上,怎么突然就有了 这事本来就很蹊跷。 平城公主冷冷地对碧罗说道:“如果滴血认亲证明天骄是驸马的亲骨肉,你该当何罪?” “奴家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死到临头还嘴硬!好,那本公主就成全你们。” 平城公主对大家说:“不如此不能证明我的清白,那就请滴血认亲吧。” 卫国夫人忙让金针端了一盆清水出来,放在厅中一张凳子上。 碧玉从头上取下一根银簪子,递给慕容青松。 慕容青松用簪子在手指头上扎了一下,一滴鲜血落入水中。 平城公主让奶娘抱过天骄,也取下头上的金簪,在天骄的手指头扎了一下,一滴鲜红的血珠子落在水里。 天骄被扎,痛得哇哇大哭起来。 玉簪十分心痛,连忙上前从奶娘手中夺过天骄,抱在怀里,柔声哄他。 一边责怪平城公主:“扎的太狠了,他还是婴儿,怎么受得了?” 屋内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盆中的两滴血,屏声静气。 卫国夫人和慕容青松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天呢,若是这孩儿真的不是我慕容家的血脉,那可就成了全京城的大笑话了。 而平城公主则冷冷地看着碧罗和紫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紫桐在心里冷笑道:“我让你装淡定,等下你就笑不出来了。” 而碧罗看着平城公主得意的面容,则隐隐有些担忧:“奇怪,按理说她应该十分紧张才是,怎么反而志得意满,无所畏惧?难道这里面有诈? 不会,这天骄绝对不是她的骨肉,天骄的血液绝不可能同慕容青松的血融合。” 只见盆中两滴血珠碰在一处,竟然渐渐融和为一体。 卫国夫人和慕容青松都松了一口气。 碧罗和紫桐则傻了眼,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情景。 紫桐喊道:“这怎么可能?那孩子明明不是你生的。” 平城公主冷笑道:“天骄不是本公主亲生的,难道还是从你这个贱人的肚子里跑出来的? 你当然希望它不可能了。 你扳倒了我,你不就趁机上位了么?你两姐妹演的好戏,真是其心可诛!好在老天爷有眼,事实明明白白摆在大家面前,你二人还有什么话说?” 卫国夫人喝道:“来人呐,把这两个污人清白的贱货,搅家精,狐媚子给我拖出去打死。” 第108章 中邪 紫桐回头对碧罗说道:“姐姐,难道真的是我俩弄错了?” 碧罗的思绪飞快地旋转。 她见玉簪把天骄紧紧抱在怀中,爱怜地看着他,露出母性的光辉,一时恍然大悟,忙说:“我知道了!” 卫国夫人骂道:“你知道什么?你这贱人,自从来到我宰相府,就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不得安宁,简直是狐狸精转世。 李总管,还不快派人给我拿下!” 碧罗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媳妇抓住,反剪双手,被按在地上。 她大声喊道:“请容我说一句话,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平城公主忙喝道:“混账淫妇,你还诬蔑本公主清白,以下犯上,还想狡辩。我就问你,天骄是不是驸马的骨血?” “小哥儿的确是驸马的血脉没错,但他并不是公主你生的。” “什么?” 大家听到碧罗这话,都惊呆了。 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啊,如果天骄是驸马的亲儿子,但却不是公主生的,那岂不是在说驸马堂堂七尺男儿,自己会生孩子了? 卫国夫人气得大骂:“荒唐,简直荒唐!你这贱人为了诬蔑公主,居然信口雌黄,连这种狗屁不通的话都说得出来。可见你这妖女是诚心要祸害我慕容家。 李总管,给我把她拖出去即刻打死!” 慕容光华连忙跪地求道:“碧罗一时鬼迷心窍,迷失了心智,才说出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来,肯定是中了邪了,怪不得她,还是赶紧去请母亲和智心禅师过来为她驱魔吧。” 慕容青松听了,也跪了下来,说:“碧罗和紫桐同时发疯,一定是院里有冤孽作祟。 老太太难道忘了,上次你也是在万寿堂中了邪,差点没命了? 她二人今天如此言行诡异,必定也是这个女鬼在搞事。” 碧玉忙说:“他们哪里是中邪,分明是存心要加害公主,简直罪不容恕。” 慕容青松喝骂道:“死娼妇,你嘴巴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信不信我把你撵出去,卖到窑子里。” 碧玉吓得不敢再吭声。 平城公主刚才一听见碧罗说出天骄不是她生的话来,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几欲站不稳。 身边的丫鬟小翠忙扶住她,带着哭腔说:“姨娘太过分了,把公主都气坏了。” 平城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喊道:“李总管,还不把这贱人的嘴巴堵上,你是诚心要让她把本公主气死吗?” 李总管听了碧罗的话,呆如木鸡,正在心惊肉跳,以为马上就要东窗事发,要找个借口把责任都推在平城公主身上,因此并没有听见平城公主的命令。 一个媳妇上来就要堵碧罗的嘴。 慕容光华忙说:“且慢,不如让碧罗把话说完,兴许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平城公主冷笑道:“我知道二爷心疼她,千方百计为她开脱。但你明明说过她俩是被鬼迷住了心窍,在这里说胡话,怎么又要让她开口?” “这个——” 碧罗挣扎着,对慕容光华说:“二爷请相信我,天骄真是不是公主亲生的,他是——”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碧罗的脸蛋上,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大家一看,原来是平城公主一个箭步冲过来打的她。 平城公主情急之下,这一巴掌使出了十二分的力道,碧罗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淌出鲜血来。 慕容光华忙推开拉住碧罗的人,把她搂在怀里,口里问道:“你没事吧?” 慕容青松急的对平城公主说:“公主下手也太狠了,不怕失了自己的身份。” 平城公主转身伏在椅子上大哭:“我失了身份,我被人诬蔑,驸马不说诬蔑我的人,反而来说我的不是,莫不成她才是你的妻子?” 慕容青松听了,红了脸,也不敢再出言了。 卫国夫人气得把手边的一个玉瓶摔在地上,哗啦一声,震住了大家,屋子里方才安静下来。 她喝道:“这屋里还有没有王法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婆子了?” 平城公主哭道:“此事全凭老太太做主。” 卫国夫人冷冷地看着碧罗,问她:“你刚才说这骄儿不是公主亲生的,有何凭据?” 平城公主急的忙说:“老太太!” 卫国夫人挥了一下手:“公主稍安勿躁,老身自有道理。” 慕容青松催促碧罗:“老太太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碧罗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说道:“奴家并没有中邪,刚才所言句句属实,而且奴也知道天骄的亲生母亲是谁。” “什么?” 此话一出,连卫国夫人都不得不相信了。 这时玉真和智心禅师也让人请了过来,坐在一旁静听。 平城公主脸色煞白,身子发软:“老太太千万不要听她胡说八道,这贱人一定着了魔,还是赶紧把她关起来吧,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 卫国夫人冷笑道:“不怕,我倒要看看这贱人到底还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松儿,看好公主,别让她晕倒了。” 又对碧罗道:“说吧,骄哥儿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 碧罗缓缓说道:“是玉簪。” 这话一出,连紫桐也瞪大了眼睛。 “什么?你大概是疯了,果然中邪不浅,来人呐,快给我绑了关进后花园的浆洗房里。” 卫国夫人喝骂道。 慕容光华忙说:“且慢,她说的是不是真的,问过玉簪不就清楚了吗?” 平城公主吓得心胆俱裂,拿眼看着玉簪:“玉簪,你给大家说说,这天骄是不是你生出来的?” 玉簪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天骄,又看了看平城公主,进而看了看地上的碧罗和紫桐,犹豫半晌,咬牙说道:“碧罗一定是疯了,天骄明明是公主的亲骨肉,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可能是我的?” 平城公主舒了一口气,问碧罗:“你还有什么疯话要说出来?” “玉簪撒谎,她假托回娘家,其实根本没有出京城,而是因为怀孕出去躲藏,等生下孩子再让人偷偷抱回来。” 玉真忙插嘴问道:“那公主的肚子明明是有怀孕的啊。” “她肚子上绑的是枕头。不信大家可以去公主屋子里搜,一定有大大小小好几个枕头。” 玉簪忙上来打了碧罗一个巴掌:“淫妇,你越说越离谱了。公主到底那些地方得罪你了,你这样诬蔑她。 还有我,你说天骄是我生的,岂不是要我死?你明明知道驸马那段时间根本没来紫薇阁过夜。我又怎么能怀孕?你不就是说我偷人了么?你的心肠太歹毒了吧。” 说罢自己捂脸先哭了起来,跪在平城公主面前,说:“公主千万要为奴做主啊。碧罗存心要离间我二人的关系。” 第109章 装疯卖傻 碧罗冷笑两声:“按理说,公主抢了你的孩子,你作为他的亲生母亲,应该恨她才是,你不趁此大好机会认回自己的儿子,怎么反倒帮她遮掩?可见你就是个蠢妇! 也罢,我也明白你的心思,但没想到你贪图富贵,竟然连儿子都能舍弃,果然是一丘之貉!” 玉簪听了,愣在当地,也不反驳。 奶娘赶忙把天骄抱了过去。 玉簪捂着脸大哭起来,转身跑了。 碧罗正在那里侃侃而谈,以为众人一定都信了她,谁知啪地一声,她的脸上早着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之厉害,比之平城公主的那巴掌重百倍不止,若不是慕容光华挡了一下,恐怕她就得立马昏死过去。 碧罗的脑袋里似乎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吼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只听到慕容光华对慕容青松大吼一声:“你干什么打她?她倘若有什么不测,我与你绝不罢休!” 慕容青松骂道:“我不但要打她,我还要打死她。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玉簪根本不可能是天骄的生母,我难道还不知道? 不怕你们笑话,我与她至少两年都没有同过床了,哪里来的孩子? 她这不分明是暗示玉簪偷人么? 若玉簪不是我的人,你说她偷人我一点不恼,但是她偏偏就是我的人啊,你这样说,我还有什么立锥之地,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世人?” 慕容青松气得脸色发青,浑身打颤 额头青筋暴起。 平城公主得了意,嘲笑他道:“如何,往常我说她治人厉害,驸马还为她帮腔,说我心眼小,容不下人。如今落到自己头上,这种滋味如何?” 一边对李总管喝道:“你是死人吗?还不把这个大放厥词,诬蔑我慕容家风,败坏我慕容名誉的祸害精拖出去打死!” 慕容光华爬到卫国夫人面前,哀求道:“碧罗也是一时糊涂,得了失心疯,老太太看在孙儿的份上就饶她这一回吧,等我回去好好教训她。” 平城公主冷笑道:“二爷如此袒护她,难道平时在衙门也是这样断案的么?” 慕容光华一时语塞,满脸通红,说不上话来。 紫桐过来扶着碧罗,焦急地问她:“姐姐怎么样了?” 玉真喝道:“还不把这两个贱人给我拖出去打死!” 碧罗在紫桐的呼唤声中醒了过来。 她看着满屋子的人,惨然一笑:“你们都认定我是在诬蔑公主了。其实要证明我没有说谎,也很简单,再来一次滴血认亲就可以了。” 卫国夫人霍地站起身,骂道:“这人当真中了邪,这里是宰相府,岂容你这个疯妇在此胡搅蛮缠。我若再许你说话,指不定还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疯话来。 赶紧给我拖出去打死!眼不见心不烦。” 李总管命令婆子们上来就要拖人。 碧罗见状,知道她再说任何话,别人都不会相信了,还是保命要紧。 于是附在紫桐耳边说:“快装疯,否则你我二人将会命丧于此。” 言毕,突然大叫一声,跳将起来,扯乱自己的头发,又脱掉一件外衣,蹬掉一只鞋子,神色狰狞,哈哈哈地大笑道:“谁敢过来抓我?我可是尚书令的千金朱玉瑶!” 紫桐来不及细想,连忙也跟着装疯卖傻,疯魔道:“谁敢过来?我可是尚书令家千金小姐的贴身丫鬟朱珠儿。” 此话一出,别人还犹可,唯有卫国夫人慕容艳听了,陡然变色,身子一歪,眼睛反插,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一旁的金针和另外两个丫鬟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碧罗在那里又跳又唱:“你们害了我性命,还不快快给我偿命!” 紫桐跟在碧罗身后,也喊道:“快拿命来!” 一屋子的人吓得东躲西藏,四散奔逃。 平城公主骂道:“她们是在装疯,别被骗过了,还不快给我拿下!” 慕容光华挺身挡在碧罗身边,喝道:“谁敢绑她!” 卫国夫人好容易缓过神来,咳嗽几声,喘着粗气,忙说:“她俩这是真的中了邪了,还不赶紧堵住她们的嘴巴,别让她们再说胡话,听了让人害怕。” 有两个媳妇上来要堵碧罗和紫桐的嘴巴。 慕容光华一脚踢出去,把一个媳妇踢倒在地,哎呦哎哟叫唤连天。 慕容光华抱起碧罗就要冲出去,碧罗忙在他耳边低语:“别跑,你就说我们中了邪,我和紫桐才能得救。” 慕容光华听了,这才明白她是装疯,心中大喜。 那里卫国夫人见他要抢走碧罗,忙喊道:“华儿,她中了邪,真的中了邪!” 平城公主忙说:“老太太千万不要被她迷惑,她们见事情败露,故意装疯想逃脱责罚呢。” “放屁!这分明是中邪的症状。玉真,你说他们是不是中了邪?” “这个,这个——”玉真踌躇不已,“我不懂这些,要问禅师。” 智心禅师忙道:“老太太说的没错,她两个确实中邪了。快把她们两个送到我禅房里去,我好给她二人驱魔。” “不行,她两个犯了死罪,今日必须要死!李总管,还不动手?” “放肆,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卫国夫人喝道。 玉真忙附和说:“连禅师都说她们是中了邪,那她们刚才说的话就不能算数,还是赶紧让禅师给她们驱魔吧,迟了就被冤鬼索命了。” 碧罗心下大喜,又瞪眼对着卫国夫人喊道:“慕容艳,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你偿命。” 说着张开双手就要抓来。 卫国夫人吓得大喊大叫,连连后退:“禅师,快给她们驱魔啊。” 一旁的慕容青松也不得不信了。 于是慕容光华抱着碧罗,慕容青松抱着紫桐,朝智心禅师的禅房奔去。 平城公主眼巴巴地看着大好机会白白溜走,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她对卫国夫人说:“老太太也太好骗了,怎么就轻易相信了她们。” 金针忍不住嗔道:“公主还是少说两句话吧,你看老太太都吓成什么样了。” 碧玉忙呵斥她:“大胆奴才,你敢说公主的不是?” 卫国夫人身子瘫软,奄奄一息,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都给我下去吧。” 又对平城公主说道:“她二人的确是中了邪了,难道我的话你还不信么?” 碧玉插嘴说:“那贱人口中的朱玉瑶到底是谁?怎么老太太一听这名字就吓得不行?还有什么朱珠儿——” 卫国夫人大怒:“金针,给我掌嘴,把这贱人的嘴巴打烂,让她给我滚出去!” 碧玉吓得连忙跪地求饶。 平城公主骂她:“就数你多嘴,还不快滚!” 碧玉爬起来,飞云一般跑了。 第110章 色心不死 碧罗和紫桐分别被青松和光华扛到了智心禅师的禅房里面。 智心吩咐下人:“把她两个给我绑了!” 慕容青松忙说:“不必绑她们,有我和光华二人抱住就行了。” 智心笑道:“驸马哪里懂得?这中了邪的人力大无穷,等下我作法驱魔的时候,她们体内的魔鬼就会与我抗衡,若不把他们绑起来,恐怕会误伤外人。 另外,我作法的时候不许外人在场,否则法术就不灵了。二位哥儿还是先出去吧。” 碧罗心道:“这淫僧又要打什么歪主意。” 早有人上来把碧罗和紫桐五花大绑捆了。她俩像粽子一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智心又说:“驱魔得一个一个来,碧罗中邪最重,你们把紫桐姨娘拖下去,我先给碧罗姨娘驱魔。” 紫桐被人拖到另外一间屋子关了。 智心又催慕容青松和慕容光华出去。 慕容青松两兄弟只得出了屋子,站在外面焦急地等候。 不过慕容光华在出门之前,已悄悄帮碧罗解开了绑住她绳子的结扣。 智心对左右说:“驱魔十分凶险,你们也出去,把门从外面锁死了,你二人就守在门口,没有为师的允许不得放任何人进来。” 那二人答应一声,把门从外面关上,又上了锁。 慕容光华虽然知道碧罗是装疯,其实一点事都没有,但又不敢说破。 他知道碧罗足智多谋,随机应变能力极强,因此并不十分担忧。想来这智心不过是做做样子,碧罗再配合他做戏,一会儿就会完事。 而慕容青松则完全相信中邪一说,因此焦躁不安,在外面来回踱步。 禅房里面,智心对着还在装疯的碧罗邪魅一笑:“行了,现在没有别人,你就不要再演戏了。” 碧罗以为这智心是在诈她,狞笑道:“我是朱玉瑶,秃贼快拿命来!” 智心走上前来,一个巴掌拍在碧罗的脸上,打了她一个趔趄,冷笑道:“你还装,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这点小把戏瞒不过我。” 碧罗这才恢复正常,松开绳子,伸手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和头发,微微一笑:“这么说,我还得多谢禅师帮我隐瞒了?” “自然是要多谢我了。只是我救了你的命,你拿什么来谢我呢?” 智心干笑几声,语气十分轻佻。 “禅师是出家之人,自然看不上金银财宝,奴家以后天天在家里烧香拜佛,祈祷禅师早日得道成仙,早登极乐。” “谁稀罕这些?我想要什么,你心里清楚。”说罢死死盯了碧罗两眼,样子极为不堪。 “你想怎样?” “本禅师今天要给你驱魔,和你阴阳交合,共赴巫山云雨!” 智心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先脱了外头的僧袍,朝碧罗扑了过来。 碧罗侧身躲过,忙道:“禅师好生无礼!须知二位公子此刻正守在外面,你就不怕他们?” “他们只当是我正在给你驱魔,你怎么叫喊都没用的。” “无耻!” “你如不从,我就去告诉老太太和公主,说你是装的。” 智心说着又扑了过来。 碧罗一边躲闪,一边骂道:“你若去告状,岂不自打嘴巴?到时我就说是你指使我这样做的,我看你能不能脱得了干系?” “好歹毒的心啊。你敢过河拆桥!” 智心气急败坏地骂道。 他见碧罗钗褪裙松,脸蛋潮红,越发心痒难禁,咬牙说道:“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先要了你再说。” 碧罗奔到窗前,朝外面大喊:“二爷还不进来救我!” 慕容光华深知智心是个淫魔色胎,深怕他借着驱魔的机会轻薄碧罗,因此正趴着窗户上往里查看。 碧罗一喊,他立马就听见了,冲到大门口就要踹门。 守门的两个家伙忙拦住他:“二爷稍安勿躁,不要惊扰禅师驱魔。” 慕容光华一脚一个将他们踢倒,喝道:“驱你妈的魔,还不给我开门!” 慕容青松赶了上来,一把抱住光华:“弟弟休要打岔,禅师驱魔不可分心,小心碧罗因此丧命。” 碧罗急得在里面喊道:“我已经好了,还不进来吗?” 此时的智心眼见到手的美人不能到手,双眼发红,早已失去了理智,只觉浑身火烫,把自己身上的衣裳全部脱光,只穿着一条内裤,样子极其猥琐不堪。 慕容光华甩开慕容青松,拼尽全力踢开大门,闯了进去。 碧罗如蒙大赦,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 慕容光华看见智心光着身子,恶心不已,就要上去揍他。 碧罗连忙拉住他,悄声说道:“二爷听我的吩咐。” 于是拉着光华的手,跑出室外,大声喊道:“那妖魔附身在禅师的身上了,快快给我乱棍击打,将妖怪驱出禅师的体外。” 智心袒胸露乳,行动下流,咬牙骂道:“淫妇,你别跑啊,我非要得到你不可!” 那些围观的人见智心如此模样,深信不疑,连忙抄起家伙,把他团团围住,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智心被打得杀猪般喊叫,终于恢复了神智,急忙喊道:“别打了,别打了,那魔鬼已经跑了。” 众人方才住手。 有人扶起智心,只见他浑身是伤,十分狼狈。 慕容青松急的说道:“禅师,还有紫桐没有驱魔呢。” 智心没好气地答道:“贫僧为了给她们驱魔,差点没了性命,驸马再要我去给紫桐姨娘驱魔,岂不是诚心要我死?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碧罗忙对慕容青松说:“驸马别急,刚才禅师已经传授给我驱魔的方法,我去给紫桐妹妹驱魔就是了。” 慕容青松大喜。 一行人跑进关押紫桐的屋子。 碧罗假装口里念念有词,像个神婆一般跳动,又端了一碗冷水,撒在紫桐的衣服上,又附在她耳边说:“不用装疯了。” 又转身对大家说:“好了,那妖魔已经跑了。” 紫桐哎呀一声,眨巴几下眼睛,问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被人绑住躺在这里?” 慕容青松上来搂住她,柔声道:“你还不知道呢,你刚才中了邪,被邪崇上了身,幸亏碧罗帮你驱走了那魔鬼。 现在好了,没事了。” 紫桐假装十分害怕的样子,紧紧靠在青松的胸膛:“公子,奴家好害怕。” 碧罗笑道:“你我二人赶紧去多谢禅师吧,是他救了我们两个。” 智心禅师早已被人抬到软榻上躺了,有人在给他伤口上药,他在那里哎哟连天,叫个不停。 碧罗来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今日若不是禅师使出浑身解数,我姐妹二人性命难保。 禅师为了救我们伤的如此严重,奴深感不安,我们当日日为禅师祈祷,祝你早日康复。” 智心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哼哼几声:“出家人救苦救难,理当身先士卒,死而后已,姨娘不必挂怀。” 第111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牡丹园里,平城公主坐在那里生闷气。 好容易今日反败为胜,眼看着就要结果碧罗紫桐这两个贱人的性命,拔掉眼中钉肉中刺,谁知又让她们逃脱了。 可见这老天也跟我作对,存心不让我快活。 这老太太也是糊涂,偏说他们中了邪,我看你才是中了邪,简直老糊涂了。 真是奇了怪了,她们随便胡诌两个名字,就把她吓成那样。 父皇居然还赞她胆色过人。 难道真的有个什么朱玉瑶? 可是现在的尚书令分明姓冯,并不姓朱啊。 如此看来,应该是前朝的事了,我哪天进宫问问母后,也许她知道一点内情。 平城公主突然想起玉簪今天受了委屈,该亲自去紫薇阁探望她,给她一点安慰才是,否则这贱婢闹起来,指不定要给我捅一个大窟窿出来呢。 于是叫上小翠,也不让其他人跟随,匆忙地来到紫薇阁。 玉簪此刻正在屋里哭泣,心想自己的亲生儿子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能母子相认,实乃人生一大痛苦。 为什么公主她偏偏就不能生育呢? 唉! 小鹿儿在一旁安慰她:“姨娘想一想,如果你真的认了小哥儿,依公主的脾性,你觉得她会让小哥儿活下来么?非但小哥儿不能活,姨娘恐怕也有性命之忧。 虽说如今你母子二人相见不能相认,但小哥儿却得到了最大的保护。就连公主,老太太和驸马爷也会对他爱如珍宝。 他现在就是嫡长子,这样的身份地位,别人羡慕都还羡慕不来呢,岂不比跟着你当个无人问津被人嫌弃的庶子要好万倍? 姨娘该偷着乐才是。 等他长大成人,做了这府里的主人,姨娘再将前尘往事告诉他,难道他就不认你? 你没看那演戏演的,人家皇帝都要寻回亲妈呢。 可见你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娘家祖坟冒青烟了呢。” 玉簪听了,豁然开朗,忙止住哭泣,拉着小鹿儿的双手,说:“听你这么一说,原来是我糊涂不知事,幸亏今日没着了碧罗那贱人的道。 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的道理?听了你的话,我的心情瞬间好了。 从此以后,你也不必在我面前立规矩了,咱们两个就以姐妹相称,凡事你提着我一点,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鹿儿忙说:“姨娘这么说,奴婢担当不起。” “什么担当不起?我说行就行。” 二人正说话,外面报了进来:“公主来了。” 玉簪连忙拭去眼角泪水,让小鹿儿帮她匀净了面颊,出来迎接平城公主。 玉簪弯腰正要请安,平城公主快走两步,上来抓住她的手,扶了起来,笑道:“妹妹何须行此大礼?你我都是驸马身边的人,理当以姐妹相称,日后你就喊我姐姐吧。” 玉簪听了,慌忙跪下,说道:“这如何使得?公主千金之躯,我算什么?奴婢不过是公主从宫里面带过来的奴才,跟着公主沾光,幸蒙公主不嫌弃,抬举我做了驸马屋里人。我哪敢不知好歹,还要得寸进尺呢?请公主以后休提!” 平城公主听了,十分满意,心道:“正是这样才好呢,算你识相。你以为本公主当真会把你当做姐妹么?” 嘴里却笑道:“妹妹不必自谦。” 二人进了里屋,分次序坐下。 平城公主见小鹿儿在侧,便对小翠说:“你和小鹿儿出去看门,我和姨娘说几句私房话。” 小翠拉着小鹿儿出去了。 平城公主见四下无人,对玉簪说:“你今天受委屈了。” 玉簪忙道:“公主说的是哪门子的话?公主如此看重我,不舍得打不舍得骂,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今天都是碧罗紫桐这两个贱人存心要为难公主,离间我们。幸亏公主有七窍玲珑心,平息了事态,保全了我们母子二人——” “你说什么?” 玉簪自知失言,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不不不,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该死!应该是保全了公主和小哥儿的名声。” 平城公主嗔道:“你以后说话注意一点,没防头说了出来,落人口实,那时就难做人了。” “公主教训的是!” 平城公主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内不忍,柔声说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有本公主为你撑腰,紫桐和碧玉无论如何越不过你的位次去。 我还打算同老太太说,提拔你起来做驸马的二房呢。” 玉簪大喜,忙跪地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公主成全。公主打算何时和老太太讲呢?驸马一向不待见奴婢,若是他反对呢?” 平城公主心下冷笑:“我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宽慰宽慰你的心,谁知你就当真了。别说驸马不同意,就算他肯,我也决对不允许!” 于是淡然一笑:“昨儿老太太被碧罗那贱人装鬼吓得不轻,这个时候去说,老太太没心情。她若一口否决,那就说死了,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又说:“你也不必老是惦记天骄了,你是个好生养的人,再过一年半载,必定又会怀上孩子的。” 玉簪心内叹道:“恐怕是不能的了。驸马对我弃之如敝履,我又怎么会和他有鱼水之欢?上次若不是你公主要利用我,我也不会被驸马临幸。” 于是低头说道:“驸马不来紫薇阁,奴也是无法,还请公主从中撮合。奴婢若再怀孕,生下一儿半女,绝不再与公主争骄哥儿了。” 平城公主听了,心下大怒:“这贱人还敢威胁我起来了!看来我得寻个法子把她远远地打发了才是。” 她冷笑两声:“这个自然。你自己也要努力才是。你知道驸马喜欢娇滴滴的美人儿,看看你如今的模样,不好好打扮,老气横秋,死气沉沉,驸马怎么喜欢得起来?” 玉簪当了真,连忙答应了。 平城公主让小翠进来,赏给玉簪一百两银票,站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天骄不见我,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呢。 唉,为人母亲就是这样,百般操心。我自从有了骄哥儿,凭空多出多少事来,又要管家,总不能睡个囫囵觉,身子乏累得很呢。哪像你,无事一身轻。” 玉簪在心里呸了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 万寿堂中,玉真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卫国夫人慕容艳说:“母亲胆子也太小了,不像你年轻时的为人,那样的胆大有魄力。如今老了,一个邪祟上身,就把你吓成这样,何况又不是上母亲的身,你怕什么?” 卫国夫人嗔道:“你懂什么?她若不喊出朱玉瑶三个字来,我会怕她?” “是了,朱玉瑶到底是谁?怎么你如此害怕?” 卫国夫人自知说漏了嘴,忙道:“不过是一个死人,提她做什么? 我只是奇怪,上次闹鬼,不是把她二人都捉住了么?怎么她两个的冤魂还在院子里晃?敢情上次请来的那个法师是冒充的。” 第112章 暗流涌动 玉真笑道:“母亲无须担心,如今智心禅师就在院里,他降魔除妖最是拿手,昨日不就救了碧罗和紫桐么? 那两个怨鬼已经被禅师镇在后花园的枯井下面,不会再出来害人了。” 卫国夫人听了,毛发直竖,吓得坐了起来:“那后花园虽然偏远,却还是在院里,你还是让禅师把它们送出城外,镇在城南冷月寺中吧。” 玉真只得答应了。 卫国夫人又说:“昨日禅师为了驱魔,差点丢了性命,金针过来,你传我命令,把我珍藏的一串白玉佛珠赏给禅师吧。” 金针答应了,一会儿拿着一串晶莹洁白的玉珠出来,递到玉真手上。 卫国夫人说:“你叫禅师收好了,这可是皇家御赐之物,听说是波斯国进贡的宝物,戴在身上百病皆消,邪祟不得近身,我平时都舍不得戴呢。 也罢,禅师立此大功,我也就忍痛割爱,给了他吧。” 玉真喜道:“女儿代禅师多谢母亲了。如何,之前我说禅师是个好人,得道高僧,母亲只管不信。 如不是他,我慕容家这次就倒了大霉了。 赏给他什么宝物都不为过。” 卫国夫人嗔道:“你还好意思夸口。我问你,你整日里吃斋念佛,论理这宰相府里应该神佛遍地,妖魔鬼怪无所遁形,逃之夭夭,怎么就漏掉了这两个怨鬼呢?你们放任她俩个恶鬼在府里搅得为非作歹。” “母亲不知道,有一种鬼,因为生前不得好死,所以怨气特别大,道行特别高,它们游荡在天地之间,连幽冥地府都管不了呢。 你女儿我修炼不精,如何是它们的对手?它们不来害我就很幸运了。” “既然如此,怎么禅师这样的高僧也没能发现呢?” “母亲还说呢,谁叫你不让禅师来万寿堂!想必那两个冤魂一直躲在万寿堂内,因此禅师发现不了它们。” 卫国夫人听了,吓得起了浑身鸡皮疙瘩,连忙喝道:“快别说了!吓死人了。” 而在竹林居中,紫桐问碧罗:“姐姐当时胆子也太大了,你怎么死口咬定玉簪就是天骄的亲生母亲呢?” 碧罗答道:“本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当我说出那样的话来,就发现平城公主神色有异,眼里掠过一丝惊慌,又见玉簪那样,于是便有了七分把握。” “若是又失误了呢?” 碧罗微微一笑:“反正都是死罪,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也许还有翻转的机会呢。” “姐姐不愧是女中诸葛,胆色过人。可驸马的血和天骄的血明明融合在一起了啊。” “那只能说明天骄是驸马的骨血,并不能证明公主就是他的生母。 天骄是不是玉簪的骨血,只需要把她和天骄的血滴入一盆水中,自然就见分晓了。 你没见我一说要再次滴血认亲,公主就极力阻止么?她若心里没鬼,怕什么?” 紫桐点点头:“如此说来,姐姐说的必定是真的了。” “不过有一点我也想不明白,那就是玉簪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怀上青松公子的孩子的。 要知道青松公子向来讨厌玉簪,不可能主动亲近她。公主又对她防范严谨,青松公子连到你这里来都不能,更别说去玉簪那里了。” 紫桐见碧罗皱眉深思,便笑道:“姐姐也别想了。反正你我二人已经死里逃生,还想这些干什么? 我可不敢再冒这个险了。 公主是什么厉害人物,昨儿我算是彻底见识了。惹不起咱们躲得起,还是少和她对着干吧,免得惹火上身。” 碧罗只得点点头。 只听得外面小玉喊道:“驸马过来了。” 碧罗慌忙起身告辞。 紫桐拉住她:“姐姐忙什么?” 碧罗嗔道:“他来了,我还不走么?” 谁知慕容青松早进来了,恰好听见这话,便对碧罗笑道:“难道我是老虎,要吃了你?你就如此躲我。 昨儿个我是打了你一巴掌,可那不也是误会么,难道你还要记我的仇不成?” 碧罗只得欠身答道:“驸马多虑了,奴家在这里坐了半日,也该回去了,二爷恐怕已经从衙门回来了。” 慕容青松冷笑一声:“又是二爷,难道你跟了他,我就不能和你说话了?” 紫桐忙上来拉过慕容青松:“公子误会姐姐了,她那院里好几双眼睛盯着呢,别让人抓住把柄,于你我不利。” 说话之际,碧罗忙抽身出去了。 却说那日平城公主回宫见她母后,说起中邪的事,问道:“母后可知前朝尚书令姓甚名谁?” “大概姓周吧,过了这么多年,哀家也记不清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对,那怨鬼明明说她姓朱呢。” “朱?” “正是。她说她叫朱玉瑶,是尚书令的千金。” 皇后听了,若有所思,哦了一声:“原来是她!” “她是谁?母后快说来女儿听听。” “周尚书之前,确实有个朱尚书,他有个独生女儿,名字就叫朱玉瑶。 这朱玉瑶生得花容玉貌,王亲贵族争着与他家攀亲的不计其数。 只是这朱玉瑶不守妇道,私定终身,和宰相房远林好上了。本来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谁知好景不长,那朱玉瑶因为出去了一趟,就突然失踪了,满城的人都在传,说她是被阎王爷抢去当老婆去了,连同她的丫鬟也不见了。” “那丫鬟是不是叫做朱珠儿?” “没错,她的丫鬟名字就叫朱珠儿,听说也是个十分聪明伶俐的丫头。” 原来如此!我说这老妖婆为何如此惧怕朱玉瑶,必定有蹊跷,果不其然。 想必就是她害死了朱玉瑶主仆二人。 皇后见她低头沉思,便问:“你在想什么呢?你家婆婆听说被鬼吓得不轻,要不要紧?” 平城公主笑道:“她身子骨硬朗着呢,不过吃了两副定惊安神的汤药就好了,母后不必替她担忧。” 皇后说道:“如今这宰相府自从房远林死了后,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卫国夫人顶着,皇上另眼相待,答应她让他家松哥儿娶了你,早没落了。 可惜这慕容驸马爷虽然长相不俗,却不求上进,成日里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游山玩水,官也不做。 当初母后本来想把你嫁给李十郎将军的,那才是一个盖世英豪,真正有担当的男子汉。” 第113章 遗祸 平城公主脸上羞得绯红,嗔道:“母后越说越离谱了。那李十郎是个痴情种,只爱他的糟糠之妻,眼里根本容不下别人。 现如今他连儿子都找回来了,恐怕没多久也会找回他的妻子吧。 与其嫁给他这样眼里没我的人,我宁愿嫁给青松,起码我爱他,他也爱我。” 皇后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哈哈一笑:“女儿家家真不害臊,什么爱不爱的,像我们这样的贵女,代表的是一个家族的荣耀和实力,婚姻不能自主,是没有什么爱情可言的,如果再无权势地位,那就会过得很悲惨了。” 平城公主抿嘴一笑:“如此说来,母后嫁给父皇并不是因为爱他了咯?” 皇后拍了她一下,正色道:“我儿不要乱说话,须知隔墙有耳。” “母亲贵为皇后,统领六宫,难道还怕那些个嫔妃不成?”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都像你这般天真无邪,没心没肺?要是换成你坐我的位置,在这皇宫里能不能活到明天都难说呢。 对了,下次过来把骄哥儿也带进宫给母后瞧瞧。” 平城公主答应了,又叙了一会子话,吃过晚饭方才出宫回到宰相府。 碧玉领着几个丫鬟媳妇上来伺候忙活。 平城公主问她:“驸马哪里去了?” “公主还用问?驸马瞅见你不在家里,早去竹林居与紫桐快活去了。” 平城公主心里暗骂紫桐:“你和碧罗都是我手下败将,我如今又有天骄加持,你两个更加斗不过本公主了。 天骄是嫡长子,这宰相府以后就是他的天下。 就算你和猪一样,生一堆儿女出来,也无法威胁我的地位,越不过我的次序去了。” 于是对碧玉笑道:“你也太能吃醋了,驸马不过偶尔去她屋里一趟,你就不情不愿的起来。” 说的碧玉红了脸:“公主这是说我呢,我不过是为了公主着想。奴巴不得他永远不来我屋里才好呢。” “口是心非。” 竹林居内,紫桐依偎在慕容青松怀里,说道:“公子,奴有个好东西要送给你。” “你能有什么好东西?”慕容青松抚摸着她的脸颊,笑问道。 “公子也太瞧不起人了!奴家虽然不如公主富贵,也是有一两件东西拿得出手的。” 青松见她说的认真,来了兴致,便问:“那就拿出来给我赏鉴赏鉴如何?” 紫桐转身从枕头下面取出来一个金色的小盒子,递给慕容青松:“你自己打开来看吧。” 慕容青松把盒子捧在手里,只见这个盒子打造得十分精美,上面雕刻了九条小金龙,盘旋缠绕,形容逼真,绝非凡品。 慕容青松忙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紫桐嗔道:“总之不是偷来的,公子赶紧打开看看吧,若不喜欢我再收起来。” 慕容青松收起玩笑,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了一只碧绿透明的扳指,隐隐泛着绿光,温润如羊脂。 “果然是好东西!”慕容青松喊了一声,忙取出扳指戴在右手大拇指上,细细观赏,爱不释手。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从未见你拿出来过?”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奴生怕丢了,所以藏了起来。公子既然喜欢,就拿去戴吧。” “既然是你母亲的遗物,自然是留给你的,我怎么好夺人所爱?” 紫桐嗔道:“我的不就是你的,如今人都属于公子了,更别提什么死物了。公子若嫌弃,奴可就收起来了。” “别,还是给我戴着吧。这么好的东西,收起来岂不霉坏了。” 慕容青松笑嘻嘻地把扳指收了起来。 清心阁内,智心因为上次驱魔被众人打的太狠,躺在床上仍然不能下地。 玉真前去看她,智心气哼哼地说:“我为你们家驱魔消灾,是慕容家的大恩人,怎么这些人这样绝情,都不来探望本禅师,问候两句,都是些白眼狼!” 玉真冷笑道:“你还不知足?我母亲把皇上御赐的白玉珠都赏给你了,连我都没有呢。 依我说,你就安静些好生养伤吧,别让我说出什么好话来。” “这么说,我是不知好歹了咯?别的人不来还说的过去,那慕容光华两口子,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儿媳妇,他们总该来看我这个老公公吧?” 玉真听了,呸了一声,愤愤然骂道:“不要脸的老东西,我不说什么,你越发得了意。 别说华儿并不知道自己身世,倘若知道了,估计杀你的心都有呢。 你当真以为我相信你有驱魔的能耐?这世上连鬼都没有,你驱的哪门子的魔? 不过是你和碧罗那小贱人演的双簧戏罢了。你只好哄哄别人,休想哄骗得过我。” 一席话说得智心涨红了脸,自己小声嘟囔道:“这么说,都是我的不是了?她是我们的儿媳妇,难道我眼看着她去死? 你既然不信神佛,怎么又出家?” “那不都是给人逼的么!我从来不信这些。就算真的有神佛,那神佛也不会收我们。我两个违背清规戒律,早被神佛惩戒无数回了。 你还挺委屈的,自然都是你的不是了。你明明知道她是你的儿媳妇,你还要去骚扰她,做这些违背人伦的丧德事,你说你安的是什么心?” “谁叫她总是来勾引我。” “放屁!她有了华儿,会看得上你这个老和尚,难道她眼瞎了?你自己说说,你才来宰相府多久,就和好几个丫鬟媳妇搞上了? 我不过为了大家的脸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破而已,你真当我不晓得? 我劝你以后消停些,少打碧罗那贱人的主意,她鬼点子多着呢,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智心听了,再也没有脾气,低声下气地笑道:“宝贝说的很是,我听你的。” 又伸手拉她:“宝贝儿,快过来让我亲一口,我这几天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把我的火都熬出来了。” 玉真一把打掉他的手,嗔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人都这样了,还想那事。等你好了,要弄什么不得?哪里就急成这样。 还不给我老老实实的躺着呢,青天白日的,小心让人看见。” 智心为了讨好玉真,故意说得十分肉麻:“谁让你在我面前浪来浪去的呢!衣服也不好好穿。 你看你四十多岁的人,居然比那些青头姑娘还显年轻,皮肤嫩的可以掐出水来,好个美人儿,我能不爱你么?” 玉真被他夸得心花怒放,用手在智心的脸上拧了一把,娇嗔道:“这张嘴巴啊,真真甜的齁鼻子,怪不得那些没廉耻的淫妇主动投怀送抱。” 智心看着她早已松弛下垂的脸,两道法令纹刀削一般,一直向下拉到下巴尖尖处。那张脸上虽然敷了厚厚一层白粉,又抹了红红的胭脂,也掩盖不住黯淡无光的神色,于是在心里呕吐不已。 玉真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以为智心为她的美色所迷惑,心里十分高兴,忙拿出少女的娇羞来,猛地在他的嘴唇上啵地亲了一口,起身说道:“死鬼,好生将养,我明儿再过来看你。” “最好永远都不要来!” 智心在心里骂道。 第114章 痴情郎 距离京都千里之外的玉阳城中,青木和司徒放正在雪花街上一家酒楼的雅间里喝酒。 他俩自从被菊花营的人搭救,不久就顺利地出了京都,回到了玉阳城。 夏侯煊见他二人平安归来,自然是喜出望外,此处不消细说。 而青木对司徒放千交代万交代,不能告诉夏侯煊遇见安宁公主的事情。 司徒放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因而守口如瓶。 也不知咋的,平时酒量不浅的司徒放,今天很容易就醉了。 青木扶着他回了军营睡下,他自己坐在一旁发呆。 我要不要告诉父亲,娘亲就在京城呢。 如果父亲知道娘亲的下落,必会亲自前去把她带回来。 可我看娘亲的模样,似乎已为人妇。她虽然谎称在那府上干活,怎么可能穿戴如此华丽。 正胡思乱想,只听见司徒放翻了一个身,嘴里喊道:“公主小心!” 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四处找他的宝剑。 青木笑道:“哥哥发什么春梦,把你急成这样?” 司徒放这才清醒过来,自己不好意思,用手摸了摸头,也笑道:“我大概是睡糊涂了。” “你刚才在梦里喊公主,难道是梦到我娘亲了。” 司徒放红了脸,忙道:“我梦见咱们还在京都与人厮杀呢。” 原来这司徒放自从见了安宁公主,便惊为天人,从此魂牵梦萦,睡里梦里都是公主的身影。 刚才他正好梦到自己单枪匹马前去宰相府拯救安宁公主碧罗,被一群人围住,当中一个男子举剑喝骂:“大胆淫贼,敢来劫人。公主是我的妻子,岂容你得逞!” 他将公主搂在怀里,安慰她:“公主不要害怕,我今日定要将你救出去。” 公主说道:“今日我若逃出大难,必将追随将军到天涯海角,不用分离。” 仗剑男子喝骂道:“无耻淫贼,还不放开我的妻子,速速就擒。” 公主对他哀求道:“夫君就放我走吧,我爱的人是司徒将军。” 仗剑男人大怒:“贱人,你三心二意,不守妇道,我今日就杀了你,大家都得不逞。” 说罢抛出长剑,朝公主直插而来。 司徒放见状大喊一声:“公主小心!” 于是便有了刚才那形状。 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古人诚不欺我也。 司徒放回味梦中的场景,心内甚是甜蜜,嘴角上扬,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意。 青木问他:“哥哥说要不要告诉我父亲我娘亲的下落?” “如今正是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将军不能分心,我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吧,以免扰乱将军的心神,不利我军。” 青木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来,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 心里想道:“幸亏十郎爹爹不知道娘亲的下落,否则父亲将永远没有机会和娘亲破镜重圆了。” 他问司徒放:“你说我娘亲会去找我义父李十郎吗?” 司徒放答道:“你义父现在为敌人卖命,与我们为敌,多次领兵打败我们的进攻,是我们光复帝业的一大障碍。 公主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又怎么会去找他呢?” “这样我就放心了。” “殿下说什么?” 青木忙解释道:“我是说如果我娘亲去找我义父,必定会被伪朝皇帝利用,来要挟我父亲就范。她既然不会去,我自然也就放心了。” “的确如此。将军对公主一往情深,否则也不会立公主为女皇,打着公主的旗号号令天下了。” 又说:“公主心系天下,智谋过人,她选择暂时不见夏侯将军,必有她的道理。说不定她是在效仿越国西施,潜入敌人内部,和将军来个里应外合,加速伪朝的灭亡呢。” 青木听了,心中一凛:“哥哥是说我母亲和西施一样,为了复国大业,甘愿以美色惑人,牺牲自己?” 司徒放忙道:“公主玉洁冰清,绝不会做这些,她自有完全应对之策。” 青木默然,心里苦笑道:“我如何不知这其中的道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母亲为了我,尚且能够委身十郎爹爹,何况曾经拥有的天下!你不过是在宽慰我罢了。” 那日青木去见夏侯煊。 夏侯煊正在书房批阅奏折,神情专注,一张脸在光影之下如同雕塑一般俊美。 青木见他父亲的头上居然有了几根银丝,眼角也有了些许皱纹,心下凄然,对夏侯煊说道:“父亲日夜操劳,也该找个人来服侍你。” 夏侯煊笑道:“为父身边从不缺乏奴仆卫士,我只嫌他们吵闹,把他们都赶走了。” “父亲知道儿子不是说的这个,我是说父亲也该找个伴侣了。” 夏侯煊听了,放下手中的奏折,厉声说道:“你这样说,对得起你失踪的母亲吗?”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很平常,何况父亲功高盖世,是当今唯一不二的大英雄。 那伪朝皇帝尚且有后宫佳丽三千,父亲再找几个姬妾也不为过,想来母亲知道也不会责怪的。” “放肆!”夏侯煊怒道,“我除了你母亲谁都不爱。当初我与你母亲海誓山盟,发誓永远忠于对方,你这是要为父违背曾经立下的誓言吗?” 青木连忙跪在夏侯煊的脚下,仰头看着他,含泪说道:“孩儿也知道父亲对娘亲情深义重,情比金坚,但是世事变幻无穷,倘若娘亲已经改嫁他人,自毁誓言,父亲又何必——” 啪地一声,青木脸上早挨了一巴掌。 夏侯煊骂道:“逆子胆敢口出狂言,你母亲为了你吃尽苦头,你居然如此诋毁她。” “孩儿只不过说出了事实。” “你说什么?” “不不不,孩儿是说,母亲也许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委曲求全,以至于——” 啪!夏侯煊盛怒之下,又是一巴掌打在青木的脸上。 青木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夏侯煊气得直喘粗气,不停地来回踱步:“绝无可能,绝无可能!你母亲宁愿去死,也不会失身于别人。” 他挥动拳头,一拳打在书桌上。那桌子上的文房四宝哗啦啦纷纷跌落在地。 青木从未见他父亲生这么大的气,吓得赶紧爬过去抱住他的双腿哀求道:“孩儿错了,不该顶撞父亲,还请父亲息怒。” 夏侯煊此时也冷静下来,伸手扶起青木,柔声道:“起来吧。这不怪你,你也是为了为父着想。” 又叹道:“不知道你母亲现在何处?她金尊玉贵,流落民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真是难为她了。” 第115章 问计 却说夏侯煊在那里叹息碧罗的命运。 青木听了,心道:“其实苦的那个人不止娘亲,还有父亲你啊。 父亲思念娘亲,日日煎熬,这些年苍老了许多,而我那个母亲安宁公主,容颜却丝毫不减当年,依然是那个光彩照人的妙龄女子。 难道她已经把父亲忘却了?” 青木一想到这里,吓得连忙摇头:“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夏侯煊见他神神叨叨,忙问:“你说什么不可能?” 青木只好答道:“孩儿是说娘亲流落江湖,早就应该知道父亲一直在寻找她。可她却迟迟不现身,难道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可能!” “所以孩儿也说不可能。” 夏侯煊走到窗边,凝望窗外,眼神里掠过一丝担忧。 片刻的宁静。 只见司徒放走了进来,禀报夏侯煊:“前方传来捷报,说青阳城已被我军收入囊中。” 夏侯煊大喜:“真是天助我也!青阳城一旦被我们拿下,那攻克京都就指日可待了。狗皇帝啊狗皇帝,我看你还能坐稳几天龙椅?快拿地图来!” 青阳城失守的消息传到神京,朝野震动。 皇帝大惊失色,连忙召集文武大臣上殿问计。 太子李高率先进言:“青阳是扼守神京的要塞,是敌军北上的必经之路,如今落入敌人手中,神京危矣!父皇如果当初听儿臣的话,让李将军带兵前去抵御,必不会落到如此惨败的地步。” 皇帝说道:“事已至此,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 太子忙说:“请父皇即刻换掉征南大将军,让李将军替代他指挥抗敌,也许还能挽回败局。” 光禄大夫忙道:“万万不可!大敌当前,临时换帅,将不利于军心稳定。” “那我们就等着叛贼攻进都城来吧!” 谏议大夫禀道:“漠北契丹国声威正隆,已经吞并了北方各部族。契丹国王仰慕中原文化,一直想同我朝修好,不如与她们结为联盟,共同抗击叛贼。” 李十郎忙说:“不可,契丹国野心勃勃,对中原虎视眈眈,如引他们入关,无异于引狼入室。” 皇帝问他:“李爱卿有何高见?” 李十郎禀道:“臣愿领兵十万,绕道西京,南下蜀地,顺江而下,然后伺机攻打敌军大本营玉阳城,来个围魏救赵。” 大司马冷笑道:“李将军焉知对方不会在江州增兵防守,来个瓮中捉鳖?” “叛军主力都在青阳前线,后方兵力稀少。那夏侯煊料定我们不敢兵行险着,又自以为可以凭借蜀道天堑,以一敌十,因而不但江州城兵力空虚,就连整个蜀地都无重兵把守。” 太子李高双掌相击,赞道:“此计甚妙!” 当朝宰相冯德利谏道:“此计虽好,但从京都绕道西蜀,路途十分遥远,道路险阻,恐怕未等将军兵临玉阳城下,叛军就已到京都了。 贼兵势大,而将军又带走十万精锐,那京都岂不是任人宰割?” “那总比坐以待毙要好吧。” 皇帝见大理寺少卿慕容光华在列,便问他:“少卿有何高见?” 慕容光华出列禀道:“依微臣之见,不如舍弃神京,迁都西京。” “什么?” 满朝文武听了他的谏言,莫不气愤。 “这分明是投降!” “贪生怕死!” “这是自毁长城!若如此,我朝危矣!” 皇帝摆了摆手,大家方才安静下来。 李十郎愤然对慕容光华说道:“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投降派。” 他双手一拱,对皇帝说道:“微臣绝不做亡国奴,当誓死保卫京都!” 皇帝向来喜欢慕容光华稳重,便又问他:“爱卿何出此言?” 慕容光华答道:“微臣并未要投降,而是以退为进。” “好一个以退为进,请说来听听。”李十郎冷笑道。 慕容光华不疾不徐,说道:“刚才谏议大夫说的确实没错,契丹国盘踞北方,国势甚隆,蛮军个个骁勇善战,可以加以利用。 我们对外放出消息,假意迁都西京,空出神京,又派细作北上,放出消息。 这契丹国见此大好机会,必会挥师南下,和南方叛贼一争高下。 而我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隔岸观火,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我军再出其不意,一举收服失地,这岂不是坐收渔利的好计策?” 太子李高忙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契丹是蛮夷部族,血腥暴力,倘若中原落入他们之手,华夏大地将会生灵涂炭,就算侥幸收回,也会大伤元气。” “那总比亡国要好。” 李十郎气愤莫名,喊道:“那满城的百姓呢?” 太子李高拱手禀道:“父皇,儿臣愿和李将军一道,南下阻击匪军,御敌于千里之外。” 李十郎也拱手禀道:“陛下,青阳距离神京还有五百里路遥,十分安全。 迁都就是示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军心民心皆会动摇,不利国本,还望陛下三思。 微臣愿追随太子殿下,立下军令状,不破贼兵誓不回还!” 皇帝听得头昏,一时难以决断,喝令退朝,容后再商。 慕容光华回到家里,将今日朝堂争议之事和碧罗说了。 碧罗暗自心惊:“这狗皇帝若果真采纳了光华的计策,迁都西京,驸马必然会领兵北上,攻占神京。 这样一来,虽然明面上驸马是胜了一局,其实将会遭受契丹和皇军的双重夹击,腹背受敌,危机重重。 驸马兵马本来就不足,能够节节胜利,不过是靠一个‘勇’字,如今遇到更猛的蛮军,如何能胜?” 于是对慕容光华:“二爷的计策虽好,但不如李十郎将军的好。” “为何?” “二爷想想,如依你的计策,无论最终胜负,别人都会认定你是投降派。胜了,那是侥幸,输了,那是活该,而你将会得到汉奸的名号,遗臭万年。” 慕容光华忙说:“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为了国家大业,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哼!”碧罗冷笑道,“你可以不在意,但你的家人,你的子孙后代呢?二爷想一想千古罪人秦桧的下场吧。” 慕容光华嘟嘴嗔道:“娘子怎么把我和秦桧这个奸臣相比?” 碧罗轻笑道:“你二人虽然出发点不同,但殊途同归,下场都一样。” “依你说,倒是李十郎的计策最好了?” “自然就是。他就算失败了,也是英雄。” 慕容光华听了,沉默不语。 第116章 旧相识 慕容光华自从听了碧罗一番高论之后,心里便悬吊吊的,生怕皇帝采纳了他的计策,寻思要找李十郎叙话,表明自己支持他围魏救赵的做法。 不过他平时和李十郎不大往来,加上李十郎又是太子李高的亲信,如果贸贸然去拜访对方,人家必然生疑,以为他是别有用心。 何况今日朝堂之上二人针锋相对,越发有嫌隙了。 他忙问碧罗有何解法。 碧罗笑道:“这还不简单?日后上朝,皇帝再问,你推脱有病不去就好了,大家自然就慢慢把你的话忘了。” 第二日去衙门,大理寺狱臣皇甫广达是个心细的人,他见慕容光华闷闷不乐的样子,便上前询问:“大人是遇到什么疑难案子了么?小的若有帮得上忙的,请大人尽管吩咐。” 慕容光华知道皇甫广达是花钱买来的官做,此人心思活络,最喜欢投机钻营,是人情世故的高手。 便对他说:“我有一封公文要送到李将军处,你今天就跑一趟吧。” 皇甫广达好容易得了差事,喜得屁颠屁颠的,忙伸手接了。 皇甫广达虽然在玉阳城是数一数二的大富人家,但在京城名流汇聚之地,人家那些王公贵族哪里瞧得上他这样的下流商人。 因此他钻营无门,正愁无路可寻,这不天上掉下一个馅饼,他还不赶紧接住? 皇甫广达拿了信,匆忙地往将军府去了。 到得门外,看门的问:“官人是哪里的?” 他答道:“在下大理寺狱臣皇甫广达,奉大理寺少卿慕容大人的命令,专程前来送信给李将军。还请尽快通报,以免误了大事。” 守门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见他是个小官,便有些轻视,心道:“就你也配见我家将军,不如随便喊个随从侍卫出来答应算了。” 那人进去一会,薛护卫跟着出来。 皇甫广达知他是李将军身边的红人,便堆笑迎上去,说了缘故。 薛护卫说道:“将军今日不在家里,去了太子府上了。你把信留下,等将军回来我再转交吧。” 皇甫广达赔笑道:“少卿大人反复叮嘱,要我亲手将信交到将军手上,不可不遵命,还是薛大人许我进去等候。” 薛护卫想了想,知道慕容家的人不能怠慢,便让他进来了,二人在前厅喝茶。 路上行人依稀难辨的时候,李十郎才从太子府回来。 皇甫广达交了信。 李十郎让他稍候,自己去书房看了来信,心中大喜:“这慕容光华也算明白人,居然赞同我的计策。既然大家都是一心为国,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于是修书一封,让皇甫广达带回去,又让薛护卫送客。 薛护卫把皇甫广达送出府外,说了声:“怒不远送,我也要回家去了。” 皇甫广达问道:“薛护卫不在将军府守卫李将军?” 薛护卫无奈地笑道:“有李侍卫呢,我现在是无事一身轻。” 皇甫忙笑道:“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事,你若不嫌弃,我就陪你家去喝两杯如何?” 薛护卫自从被李十郎冷落后,心情郁闷,正愁没人说话,于是便答应了。 薛护卫家离将军府并不远,转过两条巷子就是。 二人来到一处小院子,薛护卫敲了门,里面有个老仆开了门。 薛护卫忙说:“家里来客人了,叫二夫人备些好酒菜出来招待。” 他二人坐下说了一会子话,只听得后面有人过来,远远地听到一个女声骂道:“多早晚了?才摸回来,你每月那点俸银,都不够一家子塞牙缝,我哪里有多余的钱买菜打酒?” 薛护卫脸色尴尬,皇甫广达假装没有听见。 一个丫鬟喊道:“二夫人过来了。” 皇甫广达赶紧站起身来。 只见一个中年美妇走了进来,两人一对眼,彼此都说了一句:“怎么是你!” 薛护卫忙问:“原来你二人认识?” 叶小红收回惊诧,笑道:“我逃难到玉阳城的时候,在皇甫官人的铺子里做过事,所以认得。” 于是彼此见了礼,分了座。 叶小红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家里来了贵客,还不去吩咐厨房做一桌好饭菜出来。” 丫鬟答应着去了。 不一会酒菜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叶小红亲自给他二人斟酒,又让丫鬟去喊大夫人出来陪客。 丫鬟去而复返,说大夫人心口痛,见不得客人,凡事请二夫人做主就是。 薛护卫喝多了几杯,谁知竟然醉了,絮絮叨叨说着听不清的废话。 叶小红让人扶去后面歇息。 皇甫广达见四下无人,便笑道:“这世界也太小,竟然在这里碰上你。我还以为你进了妓院呢。呵呵呵。” “呸,当初若不是因为你,老娘会在外面受那么多的苦?你还好意思说。不过我也要感谢你,你要不绝情逼我上绝路,我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皇甫广达呷了一口酒,冷笑道:“我看你的日子也不咋样吧,连招待个客人都要你亲力亲为。” “先别说我,我问你,你做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又当起官来了?” “你还不知道呢,玉阳城被贼寇占了,把我的家产都充了公。幸亏我带了些出来,捐钱买了一个小官来做,也是混日子罢了。” “我看你红光满面,志得意满呢。你有心多拉扯拉扯我家薛郎吧。” “他是李将军身边的红人,哪里需要我拉扯?我还要求他办事呢。” “快休提此事,没的让奴家生气。” 皇甫广达忙问缘由。 叶小红不肯以实情相告,便编了个谎,说薛护卫是个老实人,笨嘴笨舌,不会讨李十郎的好,被李侍卫抢了位置,成了边缘人物,什么油水都捞不着。 皇甫广达听了,在心里暗暗后悔:“看来我今儿个是抱错了大腿,真真晦气。” 忙起身告辞。 叶小红亲自送到门外,说道:“大人以后常来。” 又抛了一个媚眼给皇甫广达,用手帕捂嘴,笑意盈盈,好似勾栏的妓女。 这对皇甫广达倒是意外之喜,趁人不觉,在叶小红的屁股上拧了一把。 第117章 狭路相逢 话说叶小红被皇甫广达的大手摸了一把,心里并不恼。 她是个风月场上做惯了的老手,知道皇甫广达对她余情未了,正中下怀。 如今薛护卫因被李十郎坐了冷板凳,没了油水可捞,每月俸禄也少了一大半,因此家里用度捉襟见肘,她自己又是个排场惯了的人,连自己手里那点私房钱也拿出来花了。 薛护卫的正头娘子,叶小红让下人们喊她大夫人,因为斗不过她,自己索性什么都不管,让叶小红去打理家务,反而落得一身轻松,暗地里看她的笑话。 叶小红也是个志向远大的妇人,她想:“眼看坐吃山空,我正愁没个进益,谁知这孙子皇甫广达自己闯了进来。他是个有钱人,我如何肯轻易放过?” 于是逼着薛护卫隔三差五地请皇甫广达来家里喝酒吃饭。 等到家里那些下人们都见怪不怪,渐渐地她就避开薛护卫,私底下请皇甫过来幽会。 两个人之前本来就是姘头,也不用装,直接天雷勾地火,摸索上了。 皇甫广达于银钱上是个十分大方的人,他得了好处,自然给了叶小红许多银两。 那薛护卫后来也听见风言风语,说了叶小红几句,让她不要和皇甫广达走得太近。 叶小红反而骂他:“真是好心当做雷劈,我不过是为了这个家好过,帮你周旋周旋,好寻觅个前程,你反倒怪上我了。 难道他不是你拉回来的?他要来找你,我难道把他拒之门外不成?” 薛护卫挨了一顿骂,没了脾气。 他本来不爱叶小红,二来他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也是拜她所赐,晚上连睡觉都不想进她的屋。因此并不十分追究,乐得个清净。 皇帝老儿把那些大臣们的谏议筛选了一遍,还是觉得都不妥当,于是罢免了原有的将领,任命太子李高为大都督,李十郎为副都督,又增派了十万兵马,去前线抵御夏侯煊的进攻。 李十郎是个战神,他的到来令皇军士气大振,夏侯煊的进攻受阻,无法扩大战果。 两军势均力敌,都收兵不出,暂时相持,各自在三十里开外安营扎寨,以待良机。 京都之危得以解除。 那日慕容光华在大理寺办公,突然想起有一封要紧公文落在家里,偏偏跟他的仆从去茅房大解去了。 皇甫广达早已站立一旁,守候多时,他上前对慕容光华说:“大人还是让小的替你走一趟吧,你的仆人今日拉肚子。” 慕容光华便答应了,让他去宰相府找二奶奶取来。 皇甫广达来到宰相府,说慕容大人让找二奶奶。守门的听了,心知是找碧罗的,便让一个小厮领他进院子,去春阳院找碧罗。 半路上正好碰见冬雪从万寿堂找金针说话回来。 小厮对冬雪说道:“姐姐,这位是大理寺的皇甫官人,二爷差回来拿一封要紧公文。正好你带去春阳院,说与碧罗姨娘,那公文二爷放在姨娘的梳妆台上了,让她取来给他。” 冬雪只得答应了。 皇甫广达跟在冬雪后面,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说让找二奶奶去,怎么你们又说是姨娘?” 冬雪听了,捂嘴笑道:“二奶奶和姨娘是一个人。” “这话更让人糊涂了。” “也难怪你糊涂。我们二爷只娶了一个姨娘,本想明媒正娶,封为正妻,老太太不许,说门不当户不对,只让做了姨娘。” 皇甫广达见冬雪仅仅是姨娘身边的一个丫鬟,便已经美的不像话,心想这姨娘该有多迷人,才会俘获了京城第一美男慕容光华的心。 不一会来到春阳院,冬雪让皇甫广达在大厅坐了,吩咐人安排茶水,自己进去找碧罗。 只见屋里空空无人,她自己不敢擅自做主,便问一个媳妇:“姨娘去哪里了?” 那媳妇答道:“姨娘刚才带了个小丫鬟出门去了,说是去竹林居找紫桐姨娘叙话。” 冬雪正要叫人过去竹林居喊人,却听见有人说道:“姨娘回来了。” 冬雪上去把碧罗迎进大厅,指着皇甫广达说:“这是二爷差回来的皇甫官人,说让取一封要紧公文。” 皇甫广达早站了起来,先是躬身低首,后来听到碧罗的声音,觉得十分熟悉,便抬起头来。 碧罗刚说出:“请官人稍候,我立马取来给你。” 冷不防看见皇甫广达的脸,不由得怔住了。 好个安宁公主,她不过略一惊慌,便即刻恢复了常态。 她假装并不认识皇甫广达,微笑道:“平时跟二爷出门的不是张华么?怎么今日派你过来?你也不是我家的人呢。” 皇甫广达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碧罗,思绪乱飞,神智不清,并没有听见她的话。 碧罗便对冬雪说:“好生让人陪着,你跟我进屋取公文就来。” 一时拿了公文,碧罗让冬雪一人出去大厅给皇甫广达。 皇甫广达还在那里发呆,连喊了他几声才回过神来。 冬雪只当他见了碧罗,被其美色所惑,因此心神飘荡,不以为意,把公文递给他就让人送他出门去了。 碧罗因为陡然见到皇甫广达,着实吓得不轻,自己坐不稳,斜靠在软榻上,心神不宁。 今天真是撞鬼了,居然遇见了他。 看他样子,大概也是认出了自己,要是他去跟慕容光华说了,我岂不是大祸临头,必须要想个办法除掉他。 碧罗在那里托腮沉思,思索铲除皇甫广达的计策。 冬雪进来笑道:“二爷也是,怎么打发这样一个猥琐的男人过来家里。我见他两只眼睛滴溜溜在姨娘身上直转,不是什么好人。” 碧罗笑道:“那你就让二爷赶紧把他打发了,留这样的人在身边,终有一日反遭其祸。” “我说了,他可不会听。奶奶的话才好使呢。” 皇甫广达虽然认出了碧罗,却也不敢声张,自己闷了几天,那日过来找叶小红办事,便把见到碧罗的奇事给她说了。 叶小红听了,计上心来,说:“千万别告诉她丈夫,你若去说了,我们的好处就没有了。” “何以见得?” “真是蠢材!你想想,你我二人找个机会悄悄威胁她,说如果不想宰相府里面的人知道她的丑事,就必须听我们的话,给我们办两件事,否则我们就宣扬出去,说她嫁过人,还生了三个儿女。她必然就屈服了。” 皇甫广达忙问:“你让她给我们办哪两件事?” 第118章 威胁 叶小红淫笑道:“这两件事嘛,一件是你的,一件是我的。” “快说!少吊我胃口。” 叶小红扭动腰肢,在一张凳子上坐了,翘起二郎腿,说道:“你糊涂啊,你不是一直想升官吗?你威胁那贱人,让她在她丈夫面前美言你几句,提拔提拔你起来,不就得了么?” 皇甫广达恍然大悟,喜道:“幸亏有你在,否则我就要把这件事办砸了。此计甚妙!” 又问:“那你的呢?” 叶小红放下二郎腿,站起身说道:“很简单,你求官,我求财。如要封住我的口,就看碧罗这贱人能给我多少银两了。” 皇甫广达笑道:“她如今是大理寺少卿的爱妾,十分得宠,少卿为了她连正妻都不要呢,什么话不会听她的?你算是碰上财神爷了。” 二人一时兴起,又缠在一起恩爱了一回方才散了。 某日,碧罗和紫桐正在春阳院闲话,有人传话进来,说李十郎将军府上有位夫人到访,求见碧罗姨娘。 紫桐忙问碧罗:“姐姐几时和将军府的夫人有联系?” 碧罗答道:“我哪里和他们有联系,不知是不是传错话了。” 便问来人:“你是不是传错话了,她要找的并不是我。” 那婆子道:“我也是这么说来着,可人家找的就是姨娘你了。” 碧罗心里暗道:“十郎并未婚娶,哪里来的夫人?难道是才过门的?她又怎么认识我?” 回思一阵,突然冷汗直流,忙问那传话的婆子:“此人姓什么?” “只说是将军夫人,别的没说。” 紫桐在一旁见碧罗如此神态,心里也想道:“难道李将军真的和姐姐有什么关系?” 碧罗对婆子说道:“你让人带她来春阳院里见面吧,不必去前面会客厅了。” 婆子答应着去了。 碧罗对紫桐说:“妹妹若无事,便先去吧,得闲再来坐。” 紫桐知她不方便,便告辞离开了。 那婆子领着叶小红穿花度柳,在清凉湖处碰见要去牡丹园的玉簪。 玉簪见叶小红风姿卓然,与她彼此问了好,方知是将军府的夫人,要去春阳院私会碧罗。 玉簪自知身份卑微,不敢细问,彼此穿过。 她望着叶小红远去的背影,难免嫉妒起来:“是了,必定是二爷的关系。真是人与人不同,花有四样红,她怎么就那样命好呢?” 自己感叹一回,往牡丹园去了。 叶小红进了春阳院,冬雪将她引进小花厅。 碧罗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叶小红未语先笑:“见过二奶奶,奴家未先通知,冒昧到访,还望奶奶见谅。” 碧罗早已认出她来,想到她拐带香叶浅草,令她母子分离,害得香叶至今下落不明,心里便怒火中烧,冷笑道:“好一个将军夫人!请坐。” 叶小红落了座,说道:“妹妹别来无恙啊。” “托你洪福,日子过的尚可。” 冬雪见她二人认识,又是如此对话,便出去守在门外,不准闲人过来偷听。 “你想怎么样?如果想威胁我,那你就打错了算盘。” 叶小红干笑两声:“我本不想来打扰你的清净,只是浅草思念亲娘,我又突然得知妹妹下落,于心不忍,便先过来问路了。” “不用说,一定是皇甫广达告诉你的了?” “妹妹果然神机妙算,这你也能猜到。没错,就是此人。你不也已经见过他了么?” 碧罗哼了一声:“你两个奸夫淫妇,好比流浪的野狗,臭味相投,不用猜也想到了。你把我的香叶卖到哪里去了?如不照实说来,我恐怕你的狗命难保。” 叶小红挨了骂,并不生气,笑道:“我要知道香叶的下落,早告诉你了。当初我把她送到老冯家里,就带着浅草离开了,委实不知道她的下落。” “那就拿你的命来还!” 碧罗一个箭步过去,挥动手臂,一巴掌打在叶小红的脸上。 叶小红这才着了慌,忙道:“妹妹冷静些,我有话说。”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来和妹妹谈一场交易的。” “什么交易?”其实碧罗早已猜到她的来意,假装不知。 “我想妹妹一定不想少卿大人知道你的过往吧?还有李十郎将军,他若是知道你在宰相府,必会过来抢人。” “所以你就过来威胁我?别忘了,只要我告诉李将军你的底细,你和皇甫广达都将会死得很惨。” “这个我自然明白,不过那样一来,你的丑事也名扬天下,慕容少卿还会要你么?就是李将军,他恐怕也会嫌弃你的不洁之身吧。” “这么说,我必须要和你交换条件了?” “没错!” “你不会是想要我劝李将军娶你为妻吧?” “放心,我有自知之明。我要的并不是这个。” 于是将她和皇甫广达商量的条件说了。 碧罗听了,舒了一口气,心道:“我暂且答应你们,到时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于是笑道:“原来为的是这个。此事好办,我这里还有几百两银子,你都拿去。至于皇甫广达求官一事,倒是挺麻烦,容我慢慢找机会。” 叶小红听了,冷笑道:“几百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你以为我是要饭的吗?” “那你要多少?” “不多不少,一万两!” “什么?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就算把我卖了,也凑不齐一万两出来。” “你足智多谋,有的是办法。我相信你会弄到这一万两银子的。说好了,三日为限。三日之后,如我得不到银子,那就休怪我多嘴了。” “三日太短,十日吧。” “好,十日就十日。” 叶小红走后,碧罗模仿慕容光华的手迹匆匆写就一封书信,喊冬雪进来,说:“前儿李将军有信给二爷,二爷写了回信,忘了送走,放在家里。 你赶紧亲自出门一趟,把信速速送到将军府,免得失了礼仪。” 冬雪接了信,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牡丹园里,玉簪把见到叶小红的事跟平城公主说了。 平城公主奇道:“那位叶夫人我曾见过,怎么她不来拜访我,反倒去找碧罗这个贱人呢?难道他们之前认识?” 刚好碧玉走了进来,听了此话,忙笑道:“公主还不知道?这叶夫人因为和李将军的护卫通奸,被将军赶出去了。 那李将军倒是个好人,并没有为难他们,还让他二人在一起了呢,如今住在铜锣街筷子巷一所小院里面。” “你如何得知?” “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在将军府当差,因而知道。” 第119章 先下手为强 玉簪听了,哼道:“贱人就是贱人,专会和这样的下流人物搅合。” 平城公主猜了半天,也是不得其解,叫了一个心腹婆子过来,吩咐她:“给我细细打探出来。” 那日薛护卫从将军府回来,走在大街上一条巷子的隐蔽处,一个小孩子手里举着一封信,蹦蹦跳跳过来喊他:“大官人,你有一封信。” 薛护卫并不认识这孩子,他接了信,十分奇怪,便问他:“是何人让你送信?” 那孩子脆生生地答道:“不晓得是哪一个,包着头蒙着面,穿了一个大斗篷,让我给你送信,又给了我一串钱,说让我去买冰糖葫芦吃。” 薛护卫想不出此人是谁,只得让那孩童走了。 他看信封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薛护卫亲启】,又在角落写了一个【秘】字,心想难道是哪个同僚欺负他失势,故意恶作剧。 薛护卫回到家里,找了个无人之处,拆开信来看。 信上同样用幼稚初学的字体写道: “大人沦落如此,皆拜淫妇所赐。今淫妇将不利于将军,大人若砍下淫妇项上人头,献给将军,自会官复原职,获得将军重用。 事关重大,勿为外人道,阅后即焚,切记切记!” 薛护卫读完大惊:“此人到底何人?居然知晓我的私事。 这写信之人说我被那淫妇所累,难道是上次就因为我告诉了她青木之事,她去威胁将军纳她为妻。 若不是青木和司徒放先行走脱,将军可能真的就不得不娶她了。 那淫妇近日和皇甫广达来往密切,难道就是在密谋陷害将军?” 慕容光华从大理寺回到春阳院,碧罗对他说道:“二爷身边那个皇甫广达,贼眉鼠眼,心术不正,不要亲近他,趁早寻个由头打发了他。” 慕容光华惊道:“娘子好眼力!此人原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捐钱买官而来,确实心术不正。” 碧罗又道:“上次他来家中取公文,言语之间,对奴家极不尊重,形容十分猥琐,是个淫奔好色之徒。 我看此人迟早出事。 如其有事,有人来抓他,二爷千万不要阻拦,否则必受牵连。” 慕容光华深以为然,连忙答应了。 将军府中,李十郎从太子府回来,李侍卫送过来一封信,说是慕容少卿差人送来的。 他拆开信来,只见上面写道: “拐卖将军儿女者,叶小红也!合谋加害妻女,觊觎将军爱妻颜色者,大理寺狱臣皇甫广达也。” 李十郎看了,怒火中烧,即刻唤来李侍卫:“你与我带人前去大理寺抓人!” 李侍卫见将军震怒,心知事关重大,忙说:“今日天色已晚,衙门早已关闭,不如等明日一早前去抓人。 大理寺权势熏天,将军虽然不怕,但如果直接去大理寺抓人,恐怕会受到阻碍,事情也会闹大,不如暗地里寻得那罪犯住处,来个先斩后奏。” 李十郎听了有理,说道:“就依你计划行事。” 李侍卫又问:“将军将以何罪名论处?” “他是夏侯煊派来的奸细,当以卖国罪论处。” 李侍卫听令,正要着人去查询皇甫广达的住处,外头有人禀报,说薛护卫有要事急见将军。 李十郎听了,想起叶小红的事来,不由得火上浇油,喝道:“不见!让他明日过来,我自有好话问他。” 禀报的人去了,不一会又跑了回来,说:“薛护卫以死相逼,说如果将军不见他,他就当场自刎谢罪。” 李十郎十分不耐烦:“那就让他进来吧,我倒要看看这厮还有什么话要说。” 良久,只见薛护卫走了进来,一手提剑,一手提着一个布包袱。 “把他手中的剑给我卸了!” 李侍卫亲自上前夺了薛护卫手中的长剑。 薛护卫跪在地上,磕头说道:“小的是来谢罪的,请将军责罚。” 李十郎见他说话奇怪,明白事关重大,便屏退左右,让李侍卫在门外守着。 薛护卫方说:“我已将叶小红这个贱人杀了。这便是她的人头。” 说着打开包袱,滚出来一颗人头。一张女人的脸被划得稀烂,依稀可辨是叶小红的模样。 李十郎故意问道:“为何事要杀她?” 薛护卫说道:“这贱人与大理寺一个狱臣私通,被我发现,盛怒之下就把她砍了。请将军治我死罪吧。” 李十郎忙问那私通的人姓名。 薛护卫回道:“奸夫名叫皇甫广达,是大理寺慕容少卿手下的一名狱臣。” 李十郎听了,心内大喜,忙起身扶起薛护卫:“妇人与人私通,那也是该死,你执行家法,并无不妥。放心,我将为你做主。” 又说:“这奸夫皇甫广达,勾引良家妇女,败坏他人门风,虽不是死罪,也应判他个流放。 何况我刚收到密报,告发此人通敌卖国,是夏侯煊安插在京城的奸细,那就是死罪难逃了。 我正要派人前去捉拿,你可知此人住处?” “小的与他相识许久,知道他住的地方。” “很好,那本将军就派你和李侍卫一道,前去捉拿此人,不得有误。事后我自有赏赐。” 李侍卫和薛护卫领命而去。 皇甫广达正在自家屋里喝小酒。他一想到自己即将飞黄腾达,心里喜不自禁,不由得哼起小曲来,搂着一个小妾在那里亲嘴摸屁股。 忽然一个仆人慌慌张张进来说道:“李将军府上的薛护卫前来拜访。” 皇甫广达皱眉道:“他来干什么?你就我说不在,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吧。” “除了薛护卫,还有李侍卫。” 李侍卫,这不就是李十郎身边正当红的炸子鸡吗?那可不能怠慢。 皇甫广达忙说:“快请进来。” 于是换了衣服,出去迎客。 三人见了面,彼此寒暄几句,李侍卫便说:“我在街上万春楼有场饭局,少不了皇甫大人你,请随我们一同前去赴宴吧。” 皇甫广达如何不答应,欢天喜地跟着他们出了门。 刚出门,李侍卫便喊人拿下皇甫广达,把他绑了,塞进马车里面,堵上嘴巴,由薛护卫亲自看守。 李侍卫骑马领先,一队人马朝将军府奔去。 第120章 玉肌香 门口一个老仆见了,吓得回头跑进院里禀告奶奶太太们。 那群女人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心知自家男人被神威将军的人捉去,必然凶多吉少,于是乱成一团,哭天喊地,不知所措。 其中有一个小妾挺有见识,说道:“相公是大理寺慕容少卿大人身边的人,不如遣人去求慕容大人帮忙,事情或许有转机。” 一个妇人哭道:“如今天色已晚,怎么好去打扰人家?” “相公是官家的人,他们就算要治罪,也要开堂审理,然后定罪。若是私设公堂,我们反而可以告他们违法。因此奴家料定相公今夜必然无事。” 第二日,皇甫广达家人前去大理寺禀告慕容光华,说昨晚皇甫广达被神威将军李十郎的人抓走了,请他主持公道,救他的命。 慕容光华听了,心道:“碧罗真是神机妙算,我且按她意思行事即可。” 于是让人传话给皇甫广达的家人:“将军抓他必然有个缘由。李将军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必定是皇甫广达犯了大罪,才会派人抓他。他若违法,我也救不了他。你们只需耐心等待,是非曲直,自有分晓。” 一旁的主簿忙出言道:“李将军向来与我大理寺不睦,他不事先知会我们,就拿人,岂不是诚心令大人难堪?” 慕容光华回道:“我与他平时政见不合,有些争执也是情理之中,谈不上对头。他抓了我们的人,不出今日,自会派人前来说明。” 果然没多久,将军府就派人前来送信。 慕容光华见信中列了皇甫广达数条罪状,其一是奸人妻女,辱人清白,其二是里通叛贼,内外勾结。因为是叛国死罪,理应由将军府军法处置,现已押赴刑场伏法。 慕容光华大惊,怒道:“这厮活该死罪!” 心里却喜道:“如此便除了一个心腹大患,我又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成全李十郎好事,岂不两全其美!” 于是立马让主簿拟了公文,批示同意,又让众人不要声张,以免坏了大理寺的名声。 呜呼哀哉,这皇甫广达一条狗命就此除脱,再也不能祸害人间了。 碧罗获悉皇甫广达和叶小红二人双双殒命,心里终于长舒一口气。 平城公主的心腹回来告诉她:“那叶夫人因为与人通奸,被她男人砍了头,奸夫也因为叛国罪通奸罪等数罪并罚被将军府处死了。” 平城公主听了,诧异道:“此事也太蹊跷。她和碧罗贱人会面后,第二日便出事了,不会和碧罗有牵连吧? 可惜她人已经不在,无从查找缘由,白白到手的机会又溜走了,便宜了碧罗这贱人。” 碧玉在旁插嘴道:“我听守门家丁的老婆说,昨天春阳院的冬雪匆匆出门,神色慌张,不知道去了哪里,必定是给碧罗贱人传递什么东西,说不定是在外面勾搭的野男人。不如把她抓来拷打,问一问便知。” 平城公主喝道:“你也太放肆了,她是春阳院的大丫鬟,从小服侍二爷的人,岂能随便抓来拷打?你也不怕二爷发怒。 此事还需细细查访。” 竹林居内,紫桐则想:“我看那叶夫人多半认识姐姐,不知她二人当时交谈些什么,也许和叶夫人的突然暴亡有关。 上次姐姐让我给李将军送信,我就疑惑她与将军的关系非同寻常。也许浅草真的是她的儿子也未定。 听说这叶夫人犯了淫邪之罪,与护卫私通,被将军逐出府外,她今日过来找姐姐,必定是没有好事。 姐姐不说,我也不好去问。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在胡思乱想,丫鬟小玉跑进来对她说:“昨天过来拜访碧罗姨娘的那个叶夫人,居然一夜之间被她男人杀了。” 紫桐听了,大吃一惊,忙过去春阳院找碧罗。 尚未进屋,冬雪笑着说:“紫桐姨娘来了,我家姨娘正在屋里熏香呢。” 紫桐觉得奇怪。碧罗天姿国色,自带异香,何须学俗人熏香? 她进了屋,只见碧罗躺在软榻之上,轻闭眼睛,微微露出肚脐,旁边插了一截香,有拇指一般粗细,香雾在她的肚子上萦绕。 满屋子异香扑鼻,令人神魂飘荡,说不出的享受。 紫桐在她身边坐下来,说道:“姐姐好悠闲,出大事了。” 碧罗睁开眼睛,见是紫桐,忙坐起身来,眼里掠过一丝惊慌,连忙熄灭熏香,移到它处,问她:“妹妹怎么得闲过来?又出了什么大事?” “昨日过来找你的那个叶夫人被她男人砍了脑袋。” 碧罗听了,一点都不惊讶,淡然说道:“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出事是迟早的,一点都不出奇。” “这妇人过来找姐姐说什么事?” “噢,她想替她男人薛护卫在大理寺讨要一份工作,所以过来求我,并没有其他事情。” 紫桐明知碧罗撒谎,也不拆穿,笑问她:“姐姐熏的什么香?” 碧罗只得胡乱编了个名字:“这是玉肌香,可以驻颜。” 紫桐忙道:“怪不得姐姐青春永驻,原来是熏了此香。” 碧罗微微一笑:“听你这话,应该是说我老了。” “姐姐就算八十岁了,也有男子为你朝思暮想。这玉肌香如此神奇,姐姐请给妹妹一些,我也好迷惑迷惑我们哪位爷。” 碧罗忙道:“万万不可!” 话已出口,就已后悔,连忙掩饰:“我是说我也只剩下这么一半支了。何况你本来就年轻,不需要熏这样的香。” “好小气的姐姐!那总有制作之法吧?” 碧罗笑道:“如能随便制作,这香也不稀罕了。它要的材料,只怕十年也难凑齐。就只一项,那天山上的雪水,你我就取不来。” 紫桐说:“我听说汉朝的赵飞燕姐妹,年过四十还如少女一般,肌肤光滑洁白而紧致,听说也是熏了香,叫做什么【息肌丸】。 只是这息肌丸有一个不好之处,熏多了不能生育。姐姐为了子嗣着想,还是少熏一点香吧。” 碧罗听了,脸色大变,嗔怪道:“妹妹休得乱说!女人哪有不想要孩子的。” “可我也没有说姐姐不要要孩子啊。按理说,姐姐和二爷如此恩爱,早该怀孕了。” 碧罗越发不自在起来,忙拿话来岔开:“青松公子最近可有常来竹林居?” 紫桐低下头,红了脸,自己在那里摆弄衣带。 第121章 百密一疏 碧罗见紫桐不再追问玉肌香的话题,心下窃喜:“不如此堵不住你的好奇。熏香的事,越少人知晓越好,省得节外生枝。” 紫桐又说:“青松公子说,李将军看上了张翰林家的千金洛璃,想让他的儿子浅草和他们联姻呢。” 碧罗心中一动:“洛璃小姐貌美如花,知书达礼,张翰林又是清贵之家,这倒是一门好亲事,就是洛璃比浅草大了好几岁。” “姐姐如何知道将军儿子比洛璃大?我还是听青松公子说起才知道呢。” “我也是乱猜的,那浅草一看就比洛璃小很多吧。” “姐姐几时见过将军儿子?你自从来到宰相府,连门都没出过呢。” “这妮子偏要寻根问底,你倒怀疑上了我了。上次老太太做寿,他们不是来过么?” “这更奇怪了,你不是有病没出来见客吗?” “行了,这小蹄子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总之我是随便乱说的而已,又或许是你哪天跟我提过此事,自己不记得了。什么要紧的问题。我问你,公主最近有为难你吗?” “她倒没什么,不冷不热的。碧玉和玉簪你是知道的,他们就那样,说话夹枪带棒,我尽量躲开她们就是了。” 碧罗点点头:“虽是如此,也不要太软弱了。这帮人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 那日下早朝,李十郎主动找慕容光华叙话:“多亏你及时写信提醒我,让我大仇得报,否则还一直蒙在鼓里呢,不知道仇人就在眼前。” 慕容光华听得一头雾水,忙道:“我最近并没有给你写信啊。” “怎么没有?还是你家丫鬟亲自送过来的呢。” 慕容光华听他说的奇怪,也不追问,心想不知是谁借用我的名义去给将军府送信了。等回家问问冬雪就明白了,何必在这里刨根问底,让人看笑话。 回到春阳院,他私底下问冬雪:“你是不是去李将军府送过什么信?” 冬雪答道:“前儿确实给将军府送过一封信。二奶奶说是你吩咐让送的。 怎么,难道那信没有送到将军手上?我可是特别叮嘱他家的下人,务必要第一时间交到将军手上的。” 慕容光华哦了一声,不再追问。 万寿堂内,卫国夫人正在那里问兴旺儿媳妇:“你确定碧罗在屋子里熏香?” “没错。我见紫桐姨娘过来找她说话,便在一旁偷听。只听到紫桐说什么‘熏香不好,小心不能生育’,又说什么‘赵飞燕’,‘息肌丸’。我就趁无人的时候,悄悄摸进她屋里,把这香偷了出来。” “怪不得她和华儿同房这么久了,肚子还不见动静,难道真是这熏香的缘故?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母凭子贵,哪个女人不希望早日怀上孩子呢?” 玉真说道:“难道这贱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卫国夫人唤过金针:“你把这香让人送去给史太医验看,再回来告诉我。” 一日早上,大家去万寿堂给卫国夫人请安。 卫国夫人对碧罗冷笑道:“我听人说你喜欢熏香,难怪花容月貌的,不知道熏的是什么香?” 碧罗心中一惊:“这死老婆子是如何知道我熏香的事?紫桐是绝不会告诉她的,难道是冬雪?也不会。冬雪虽然和我相处不久,但却处处维护我。 是了,一定是慕容艳安插的心腹兴旺儿媳妇了。是我大意了。” 于是不动声色地答道:“孙儿媳妇确实偶尔会熏香。那香是奴之前流落江湖的时候,遇见一个尼姑,她给了我一些,说是可以驻颜安神。” 玉簪忙说:“我说碧罗姨娘看上去总是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还以为她天生丽质呢,原来是靠药物维持。是药三分毒,妹妹小心伤身。” 平城公主白了玉簪一眼:“就你多嘴。老太太这里问话呢,不要打岔。” 她见老太太怒容满面,自己婆婆玉真也是黑着脸,料定这里面必有故事,巴不得看热闹,因此呵止玉簪,生怕她捣乱。 慕容光华听了,忙问碧罗:“你几时有熏香了?我怎么从未看见?” 玉真冷笑道:“她若让你看见,岂不是就露馅了。” 一边对碧罗喝道:“贱人,还不给我跪下!” 慕容光华忙问:“母亲这是为何?无端端要碧罗下跪作甚?她又没犯错。” “还没犯错?你就偏袒她吧。这妇人心如蛇蝎,存心要让你绝后啊!” 众人听了,均大吃一惊。 “母亲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必定又是听了哪个的谗言,所以诬蔑碧罗了。” 平城公主忙说:“二爷也别着急,还是听老太太和太太说话吧,是非曲直自有分晓。” 慕容青松也上前劝说:“必定是弄错了,碧罗怎么可能会害光华?” 卫国夫人冷笑两声:“金针,你过来!” 金针手里拿着那半截熏香,走了过来,递给卫国夫人。 卫国夫人把熏香丢在碧罗面前:“好生看看,这个东西是不是你的?” 碧罗跪在地上,一看这香,心中暗叫不好:“一定是兴旺儿媳妇偷走了我的熏香。这样看来,我和紫桐的对话,也被她偷听了去了。” 于是只得答道:“这的确是那尼姑送给孙儿媳妇的玉肌香,统共就剩下这么一段了。好奇怪它居然在这里,难道屋里有贼?” 慕容青松笑道:“不过是一截熏香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公主还熏香呢。‘玉肌香’,这名字一听就是美颜的嘛。” 平城公主瞪了他一眼:“我的香来路正当,能和她的香相比吗?” 紫桐在一旁说道:“我也熏香呢。女人谁不爱个花儿粉儿香儿的?你们闻闻我衣服,早起熏的茉莉花香味还很足呢。” 玉真喝道:“你的香能和她的香比吗?金针,你转述史太医的话,这香到底有什么功效。” 金针只得上来开口说道:“史太医说了,这香并不是驻颜的,而是避孕的。” 此话一出,全堂哗然,连慕容光华都怔住了。 慕容青松忙道:“这不可能!碧罗怎么会干这样的事?一定是史太医弄错了。” 紫桐也附和道:“碧罗姐姐昨儿还和我说,她着急怀孩子,怎么会避孕呢?” 卫国夫人哼了一声:“这事明明白白摆在这里,还敢抵赖?史太医是谁?人家是专门医治不孕不育的良医,他怎么会弄错?” “那一定是那尼姑使坏,要害姐姐。姐姐并不知情。” 平城公主冷笑道:“你就别为你姐姐开脱了。什么尼姑,不过是她编出来的故事罢了,实际根本没有这个人。 刻意避孕,这不存心要害我慕容家么?二爷刚才还维护她呢。人家这是存心不给你留后啊。” 第122章 斗智斗勇 慕容光华也傻了眼,质问碧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碧玉讥笑道:“这不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她并不爱你,所以不想给你生孩子了。” 慕容青松怒道:“淫妇说的什么话?小心我给你一个大嘴巴子。还不给我住嘴呢,哪里都有你。” 碧玉吓得木呆呆地望着慕容青松。 平城公主嗔道:“驸马何必动怒,碧玉说的何尝不是事实。碧罗要真爱二爷,为何不愿意给她生孩子?” 碧玉这才哭了起来。 玉簪在一旁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碧罗假装也被吓到了,哭道:“我只当这玉肌香是驻颜安神的,实不知它还有这样一种坏处。 因为最近总是睡不安稳,所以才拿出来熏一熏。二爷不该怀疑我。” 平城公主冷笑道:“二爷休信!她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当着二爷的面,她好一个娘家妇女,贤良淑德,楚楚可怜,背地里却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淫荡豪放,不知道干些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 碧罗怒道:“公主无凭无据,不要血口喷人。你想诋毁我,也请拿出明证来。” “我若没有证据,敢在这里胡说?我问你,前段时间李将军府上的叶夫人过来找你,有没有这回事?” 卫国夫人忙问:“难道就是那个与人私通,被她男人砍了头的女人?” “哪里还有两个叶夫人?孙儿媳妇说的就是此人。” 卫国夫人听了勃然大怒:“这女人不守妇道,与护卫勾搭,被李将军赶了出来,不思悔改,后来又和外人通奸,才被丈夫杀死。你怎么会和她交往?难道也要败坏我慕容家的门风吗?” 紫桐忙替碧罗辩解:“姐姐并不认识这淫妇,是她自己寻上门的。” 玉簪抢白道:“真是好笑,她若不识得人家,人家又怎么会登门拜访?没见她来找公主,又或者找我和碧玉?明显是信口雌黄,老太太该拿鞭子抽她,她就老实了。” 碧罗心里骂道“呸,你慕容家也有门风?你女儿玉真风流放荡,连和尚都不放过,与叶小红有的一比呢。” 表面却哭道:“我发誓并不认识她。她男人薛护卫和大理寺的狱臣皇甫广达相熟,所以过来求我,让我在二爷面前美言,指望二爷提拔提拔。 奴家当场就回绝了她,还把她骂了一顿。不信你们问紫桐和冬雪。 上次那皇甫广达回来取公文,也是二爷吩咐的,不信你们去问二爷。” 玉簪冷笑道:“哪里有这样巧的事情?她见完你第二天就被杀了。” “她死不死关我何事?难不成是我杀了她?” 慕容青松忙道:“碧罗说得有道理,那淫妇假借将军夫人的名义到访,她敢不见她么?依我说,这倒是守门的不是,没有问清楚就带进来了。” 慕容光华若有所思,过去扶起碧罗:“别着急,清者自清。” 平城公主哼了一声:“二爷只管袒护她吧。我就问你,她不认识将军府上的人,怎么又私自让冬雪传递东西?” “什么?”卫国夫人听了,峨眉倒竖,“这还了得,难道这贱人同李十郎勾搭上了?” 冬雪连忙跪下:“老太太误会了。姨娘那日是有叫奴婢去将军府送东西,但并不是私相传授,而是帮二爷送信过去罢了。 姨娘说二爷给李将军回了一封信,放在家里,因为紧急,所以让我们送过去。” 卫国夫人问慕容光华:“可有此事?” 慕容光华心道:“我几时有信要让你们去送了?可见是说谎!但我若据实回答,碧罗必然要受罚,不如帮她遮掩,回去再单独问她个所以然。” 于是口里说道:“确有其事,是孙儿让她送信给李将军的。” 卫国夫人这才罢了。 碧罗虚惊一场,假装很委屈的样子,一边用衣袖拭泪,一边责怪平城公主:“公主为何处处与奴作对呢?难道是因为上次怀疑你不是天骄的生母,因而怀恨在心,伺机要报复我? 可大家都知道,我和紫桐妹妹当时是中了邪啊,说出来的那些话并不是本意。老太太和太太该为奴家做主才是。” 慕容青松看不得碧罗受屈,忙对平城公主说:“你一向大度,就不要计较了。” 平城公主气得嗓子冒烟,连说了三个好好好:“既然二爷都把这责任给揽下来了,我还追究什么?先不要说其他,我只问大家,玉肌香的事该如何处置吧?” 卫国夫人忙说:“正是呢,怎么倒把这件正事忘了。李总管,去把家法拿出来。” 慕容光华连忙跪下:“老太太息怒。碧罗也是受人蛊惑,对玉肌香并不知情,还请饶她这一回。” 玉真气得骂道:“华儿,你爱这贱人,也该分个青红皂白啊。她明明是要你绝后,你还处处护着她。 这次若不施以惩戒,她越发为所欲为起来,不知道还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呢。” 紫桐也跪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此事不与姐姐相干,应该是找那个送香的尼姑。说不定这尼姑是因为和太太有仇,所以要害慕容家。” “胡说!”玉真骂道,“你这贱人怎么把这事扯到我的身上来了?难道就因为她是尼姑,我也是尼姑?” 慕容光华灵机一动:“母亲还别不信,你仔细想想自己在哪家寺庙得罪了什么尼姑,她明里斗不过你,暗地里连累碧罗受苦。” “放屁!”玉真满脸通红。 在寒光寺的时候,她确实和几个尼姑曾经为了智心禅师争风吃醋,有过过节,甚至还大打出手。难道会是她们? 她生怕再追查下去,自己脱不了干系,连忙对卫国夫人说道:“华儿这话虽然是放屁,不过倒提醒我了。这京城里,眼红嫉妒我们,与我慕容家为敌的王公贵族也不是没有,兴许就是她们设计的圈套。 碧罗心思单纯,一时上了当,也不全怪她。我看就免了家法吧,训诫她几句就是了。” 平城公主心里骂道:“真是蠢妇一个。” 于是说道:“若此次轻饶了她,别的人有样学样起来,岂不乱了套?还请老太太施行家法,以儆效尤。” 慕容青松忍不住责怪她:“她受了责罚,于你有什么好处?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该劝劝老太太和太太开恩,为何非得火上浇油呢?” 平城公主红了脸:“驸马这是说我呢。俗话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都像你这样管家,那这个家不知道已经乱成什么样了。 我是当家主母,我不出来主持公道,难道让老太太太太做坏人?分明我是一片好心,却被你歪曲了。” 说罢忍不住哭了起来。 第123章 受罚 卫国夫人责骂青松:“公主为了慕容家日夜操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一天到晚当甩手掌柜,落得清闲,反而说她的不是。都是你的不是,还不给公主道歉呢。” 慕容青松只得对平城公主作了一个揖:“都是我的不是,公主不必伤心了。” 玉簪忙说:“公主既然是当家主母,那就请公主来责罚吧。” 平城公主拭去眼泪,说道:“老太太和太太在此,我如何敢放肆?还请老太太定夺吧。” 卫国夫人想了一想,说道:“那就略施惩戒,罚她闭门思过,十日之内不准出门。” “这也太轻了吧!”碧玉不满地嘟囔道。 “我还没说完呢,再掌嘴十下。金针,你过去掌嘴。” 金针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碧罗递了一个眼色给紫桐。 紫桐会意,忙道:“我来掌嘴。” 平城公主冷笑道:“不必劳动你,还是让碧玉掌嘴吧。” 冬雪连忙跪下,求道:“碧罗姨娘身子单弱,受不得苦,还是让奴婢替她受罚吧。” 平城公主冷冷地说:“你助纣为虐,瞒着二爷和她行不端之事,我还没罚你呢,你倒撞上来了。” 碧罗忙说:“此事与她无关,公主还是责罚奴家吧。奴家绝无怨言。” 碧玉巴不得一声,走到碧罗面前,挽起袖子,使出全力狠狠地打了碧罗十个嘴巴子。 打倒第三掌的时候,碧罗的嘴角已经出血了,脸顿时肿了起来。 慕容光华挡开碧玉的手,把碧罗搂在怀里。 玉真喝道:“华儿,这是在执行家规,你不要拦在里面。” 碧罗低声道:“二爷快放开,难道你要让他们打我板子吗?掌嘴是最轻的了。” 慕容光华只得松开了碧罗,走到一边。 碧玉越发得了意,足足打了十个巴掌。 碧罗被打得晕头转向,几欲站不稳。 十个巴掌打完,慕容光华忙上去扶住她,十分心疼。 回到春阳院,慕容光华扶碧罗在床上躺下,冬雪早取了金疮药过来,紫桐给碧罗上药。 碧罗的嘴巴肿的像个猪嘴,一张俏脸变了形,几乎认不出来本人。 紫桐咬牙骂道:“我的娘,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没个十天半月,怕是消不了肿,好不了,万一落下疤痕什么的就惨了。” 慕容光华本来想盘问碧罗,问她假借自己名义给李将军送信的事,见她被打成这样,不忍再说。 从此心里便有了一个疙瘩。 过了几日,碧罗的脸伤好了许多,也能说话了。 她见慕容光华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对他说道:“你我夫妻之间,还有什么隐瞒的?二爷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你只管窝在心里,别憋出毛病来。” 慕容光华这才问她:“你怎么知道那叶小红和皇甫广达是李将军的仇人?” 碧罗笑道:“原来是为这个。我原本不知道,就是那日叶小红这个淫妇过来找我,她为了要讨好我,求我在你面前说好话,提拔他家男人薛护卫,所以就自己主动说了出来。” “她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碧罗轻笑道:“真是个傻子!她因为与人偷情被李将军赶了出来,失去了到手的荣华富贵,你说她甘心不甘心? 那薛护卫虽然还在将军府当差,实际早被冷落了,前途无望。 她自然是编造一些谎言,诋毁李将军罢了。比如李将军垂涎她的美色,想要强占她呀,她洁身自好宁死不从啊。又说她和薛护卫是真心相爱啊。” “这样的鬼话你也相信了?” “我当然不会相信。但我见她怨气冲天,狗急跳墙,必然会做出对将军不利的事情来,这难道还不是仇人? 所以假借你的名义给将军写了一封信,不过是提醒他小心防范。 你不知道那些奸夫淫妇,心肠歹毒着呢。和她勾搭成奸的皇甫广达又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他俩搅在一起,能有好事么? 而且正好借将军的手消除了你的祸患。你不但不感谢我,反倒怪责奴家。” 慕容光华听了,这才想通了,于是搂着碧罗,柔声道:“是我多心了。我还以为你与李十郎私底下有什么来往呢。你知道我最爱你,生怕你被他人夺走。” 碧罗嗔道:“呸,小心眼的家伙。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李将军就算千好万好,我也只认二爷你好。” “只怕未必。李十郎是太子李高身边的红人,又有战神的封号,人物风流英俊,爱慕她的贵族女子成群结队。” 那日众人在万寿堂,玉真见慕容光华右手拇指上戴着一个大扳指,流光溢彩,似曾相识,忙问:“松儿手上戴了什么宝贝,过来拿给为娘看看。” 慕容青松笑道:“这是翠玉扳指,紫桐送给我的,娘亲就说它好不好吧。” 于是取下扳指,送到玉真手里。 玉真拿眼一瞄,神色大变,忙问:“紫桐怎么可能有如此贵重的东西?” 便问紫桐:“你说实话,这扳指是从何处得来?” 紫桐忙回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想来是我家祖传之物。” “胡说,这东西岂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难道你母亲曾经在皇宫里面待过?” “我连我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实不知她的情况。” 卫国夫人让金针把扳指拿过来细看,说:“我好像记得是哪一个人戴过这东西。” 平城公主笑道:“驸马刚戴出来的时候,我也问过。这扳指一看就是宫中之物,非同寻常。我正准备拿去问母后呢。她必定知道这东西是谁戴过。” 玉真听了,忙说:“我刚才不过是猜测而已,紫桐既然说这扳指是她母亲的遗物,必不是宫中之物。这扳指粗看珍贵无比,细看就做工粗糙,必定是民间仿制之物。” 又对青松说:“松儿以后还是不戴它为好,免得被人嘲笑不识货。” 碧罗起初一言不发,心里替紫桐着急,听见玉真如此说话,便笑道:“太太说的极是,之前紫桐妹妹拿出来给我鉴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扳指是赝品,只是怕伤紫桐的心,所以没说。 驸马以后千万不要戴它,免得拉低了我宰相府的档次。” 紫桐斜眼看了一下碧罗,心里老大不喜欢。 第124章 风波再起 慕容青松见紫桐十分委屈不堪,笑道:“管它赝品正品,我喜欢就好。何况这是紫桐的心爱之物,有着特殊的含义。 哪怕它是麦秆编成的戒指呢,只要有所爱的人的心意在里头,对我来说,那就尊贵无比了。” 碧罗忙说:“大爷不但是紫桐的夫君,还是公主的驸马呢。你只顾讨紫桐妹妹的欢心,怎么把公主忘了? 你戴着一个赝品扳指四处招摇,咱们高贵公主的脸面往哪儿放呢?不如这扳指依旧还给紫桐,平时想戴的时候,就在家里戴一戴,岂不两全其美?” 紫桐早已变了脸色,低头不语。 连慕容光华都替碧罗的话尴尬,示意她别说了。 平城公主因为慕容青松的一席话,气得正要发作,听了碧罗的一番说辞,又怒转喜,忙笑道:“碧罗妹妹说的在理。我虽然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但总得为宰相府的名声着想。 驸马以后还是不要把这个东西戴出去见人了吧。” 碧玉在一旁鄙夷地说:“紫桐也真是,明知道自己的东西上不了台面,还要让驸马戴上出洋相。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个扳指是男人之物,想来就是你那从未谋面的死鬼老爹留给你老娘的念想。 如果你老爹是皇帝,这扳指必定是价值连城了。可惜又不是,不过同我一样,都是奴才出身罢了。” 紫桐羞惭不已,忍不住哭了起来。 玉真听了皇帝二字,心里越发害怕,忙说:“这扳指就留在我这里吧,拿出来免得丢人现眼。” 碧罗笑道:“这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是紫桐妹妹祖传之物,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便走过去从金针手里拿过那只扳指,递到紫桐手里。 紫桐气她言语刻薄,拒不接受,冷冷地说:“姐姐把它说的如此不堪,我还要它做什么?不如你让人丢到垃圾堆里面,免得脏了你们的眼睛。” 碧罗也不理睬,只顾嘲笑:“你不要,我就先收了。这可是你母亲的遗物,哪怕它是玻璃做的呢,留下做个念想也好。” 玉簪和碧玉好容易抓住这个机会,也在一旁冷嘲热讽。 紫桐气得眼泪汪汪,愤然离座,也不和大家告辞,自己先走了。 慕容青松要追上去,碧罗忙说:“公主在这里呢,驸马要去哪里?” 慕容青松这才住了脚,不好反驳碧罗的话,只是心里十分不解,感觉她今日像变了一个人。 平城公主十分受用,以为她和紫桐必定闹了什么矛盾,才会如此不顾姐妹情面,互相诋毁。 一时散了,慕容光华在路上责怪碧罗:“你不是一向和紫桐要好吗?怎么今天说出那些无情的话,当场让她下不来台。” 碧罗只是笑,并不答话。 他们经过竹林居,碧罗对慕容光华说:“二爷先回去吧,我进去找紫桐妹妹说话,安慰安慰她。” 慕容光华笑道:“小心她骂死你,再把你赶出来。” “要你管!” 碧罗进了屋,只见紫桐正伏在软榻上伤心地哭泣。 碧罗靠在她的身边,柔声安慰道:“妹妹别伤心了。” 紫桐忙甩开她的手,起身坐在另一头,冷冷地说:“姐姐刚才还嫌羞辱我不够吗?你既然嫌我低贱,还来找我干什么?” 碧罗见四下无人,正色道:“妹妹误会我了,我这是在救你啊。” “这话好生奇怪,你明明是在羞辱我,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为何又说是在救我呢?可见牛头不对马嘴。” 碧罗低声说道:“我不是告诉你千万不要把扳指拿出来示人么?你怎么把它给了驸马?幸好今日拿了回来,否则大祸临头。” 紫桐越听越糊涂:“姐姐不妨明说,妹妹实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扳指是我母亲的东西,又不是偷的抢的。” 碧罗无法,只得说道:“你知道这扳指是何人所戴吗?” “肯定是我父亲戴过的东西啊,难不成真是皇帝老儿手上的东西。” “还真被你说中了,这扳指的确是皇帝的东西。” “荒唐!如果是皇帝戴过的,怎么公主不知道?” “这是前朝皇帝的东西!” 紫桐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碧罗:“姐姐没有骗我?” “我与你姐妹情深,怎么可能骗你?你自己想一想我为何当着大家的面那样说你吧。你早该知道这里面有故事了。” “我还以为姐姐变心了,想联合平城公主她们来孤立打击我呢?” “傻瓜!我孤立谁也不可能孤立你啊。 当初我第一眼看见这扳指时,就知道它是前朝皇帝的东西,所以嘱咐你藏起来,千万不要让人看见。 谁知你竟把我的话忘到脑后去了。” “可我母亲怎么会有皇帝的东西呢?” 碧罗嘘了一声,走到门口,将大门掩上,走回来悄声说:“我也奇怪。也许是你母亲曾经遇到过皇帝,和他有过一段情缘,这扳指便是他们交往的见证。后来这皇帝回到皇宫,就把你母亲忘了。” 紫桐大惊:“姐姐是说我是皇帝的女儿?” 碧罗笑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妹妹生得如此美貌,想来你母亲也不差,皇帝爱她也不足为奇了。” “这么说我是流落民间的公主了?” 紫桐想到这里,突然流下了眼泪:“怪不得抚养我的王妈妈从来不提我的父亲是谁。想来我就是皇帝的私生女,她怎么敢随便讲出来呢。” 说罢伏在碧罗怀里哭了起来。 碧罗安慰道:“妹妹别伤心了。如果你真的是前朝皇帝的私生女,那就是前朝公主了。 若是给人知道了,你还能有命活吗? 幸亏这扳指拿了回来,你赶紧收好,再也不要示人了。” 紫桐哭了一阵,感叹自己的身世,好容易收拾心情。 她问碧罗:“玉真师姑曾在宫里当过娘娘,她不可能分辨不出这扳指的真假,为何她又死口咬定这扳指是赝品呢?” 碧罗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紫桐的额头,嗔道:“真是不开窍的家伙。正是因为她认出这是皇帝戴过的东西,所以才极力掩盖真相。 刚才真是刀光剑影,好不凶险,你还蒙在鼓里呢。” 紫桐听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姐姐是说玉真是在保护我了?” “她可不是在保护你,她是在保护青松公子和她自己。” 第125章 私生女 “这又关公子什么事?啊哟,你明明知道我笨,能不能不要说一点藏一点,令人摸不着头脑。” 紫桐埋怨碧罗说话深奥,要她讲明白一点。 碧罗笑道:“小妮子总是喜欢寻根问底,你还是少知道些为好。” “姐姐就赶紧说了吧。” “你不是说玉真曾在宫里当过娘娘吗?如果有人想起来她是前朝的嫔妃,你想她会有什么结果?” 紫桐这才明白过来,惊道:“怪不得她一眼就认出这扳指来了。她是皇帝的妃子,肯定见到皇帝戴过了。” 自己细细回思,突然一身冷汗,惊恐地说道:“姐姐是说青松公子是前朝皇帝的骨肉,也就是王爷了?” “算你明白。” 碧罗可不想告诉她慕容青松实际是玉真和一个亲王偷情产下的私生子,那样就会越扯越远了。 紫桐紧紧抓住碧罗的衣襟,又问:“青松公子既然是王爷,为何当朝皇帝没有把他赶尽杀绝呢?我听说当年他们连前朝皇帝的女儿安宁公主都不放过呢。” “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晓有青松公子这么一个皇子,否则他早没命了。你看今天玉真都被吓成什么样了。” 紫桐低头沉思,越想越怕,突然脸色煞白,浑身打抖,喊道:“这样说来,我和公子岂不是兄妹了?我们两个岂不是乱伦?” 碧罗倒忘了这一层,忙安慰她:“他是皇子,未见得你就是皇女啊。” 紫桐捂脸哭道:“不,你分明是在宽我的心。我若不是公主,你也不会拼命要拿回扳指了。这可怎么办啊,我不如去死了算了!” 碧罗只得告诉她:“你也不用死了,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青松公子并不是前朝皇帝的骨肉,他是玉真和别人偷情生下的私生子。” “我不信!” “我用不着骗你。你自己想一想,那玉真当初在宫里当妃子当的好好的,为何又出来了?” “那是因为她厌倦了争斗。” “呵呵,她可没你想的那样美好。她是被逐出宫门的。” “为何?” “这还用问吗?她与人私通,被皇帝老儿发现了,所以被除去妃籍,赶了出来,若不是因她是宰相的女儿,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原来如此。” 紫桐这才安下心来,又问:“姐姐知道青松公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都是些死人,何必再问。” 碧罗倒没说谎话,慕容青松的亲生父亲是一个亲王,也就是她的一个叔叔,早就在当年的血腥政变中死于非命。 紫桐想了一阵,自言自语道:“这样一来,玉真就知道我是前朝公主的身份了。姐姐你说,她会不会害我?” 碧罗低头不语。 紫桐双手抓住碧罗的手腕,焦急地说:“姐姐快帮我想个办法吧。” 碧罗抬起头,微笑道:“你也别太紧张了。天下人都知道前朝皇帝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叫做安宁公主 不会怀疑到你头上的。 这玉真生怕青松公子的身份暴露,躲都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去告密。岂不是引火上身。” 紫桐听了,一颗心稍稍平静一点,又问:“这事青松公子知道吗?” “他怎么会知道?他要知道,还敢娶平城公主为妻?连老太太都不知道呢,以为公子是慕容家的骨血。 妹妹以后再也不要把扳指拿出来给人看了,幸亏平城公主并不认识此物,否则你死期就不远了。” 紫桐吓得连连点头,想到自己居然是前朝公主,哭一阵笑一阵:“恐怕这世上没有比我更悲惨的人了。虽然贵为公主,却连一天锦衣玉食的日子都没享受过,连父母的样都不知道,皇帝老儿连有没有我这个女儿都不知道,真真可悲。” 碧罗在心内叹道:“你只知你命苦,殊不知还有一个人比你的命运要悲惨百倍呢。那种亲眼目睹父母被杀,与爱人分离,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感受,你又怎么能体会?” 一想到这里,碧罗的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忍不住无声地哭了起来。 紫桐以为碧罗是在为她伤心,忙止住哭泣,劝道:“都是我的不是,把姐姐也惹哭了。” 碧罗擦干泪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是为你伤心罢了。” “我听说安宁公主死的很惨,是从山崖坠落而亡的,尸骨无存。唉,她是我未谋面的姐姐,我为她的不幸而痛心啊。” 又问:“我听说安宁公主美貌绝伦,倾慕她的人实在太多,大概和姐姐的模样差不多吧。” 碧罗用手指勾了一下紫桐的脸蛋:“也许长得和你差不多呢。” “我算什么?一点也不美。” “你若不美,青松公子也不会爱你了。” “呸,好没正经!” 碧罗心道:“你要是知道我就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安宁公主,不知道该有多么震惊呢。” 于是起身告辞。 万寿堂中,卫国夫人慕容艳质问玉真:“你跟我说实话,这玉扳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见了它如此惊慌?” “我何时惊慌了?那扳指与我何干?只不过嘱咐松儿不要戴低劣的配饰出去丢人现眼罢了。” “胡说!那扳指明明十分贵重,一看就是真品,你却说它不值钱,这其中必有缘故,还不从实招来。” 玉真只得回道:“母亲难道忘了?这玉扳指是前朝皇帝手中之物,松儿若戴出去,被别有用心的人看见,岂不大祸临头?因此女儿才谎称这是赝品,阻止松儿戴它。” 卫国夫人哦了一声:“怪不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是皇帝的东西。如此说来,你还算聪明的了。 只是这样的东西,又是如何到了紫桐手里呢?难道她与前朝皇帝有什么瓜葛不成?” “母亲多虑了。她一个乡下丫头,无亲无故的,绝不可能和皇室扯上关系。” “正是无亲无故才有可能呢。说不定紫桐就是皇帝在外面的私生女。” 此话一出,二人相互对视,分别捂住了张大的嘴巴。 良久,卫国夫人方才出声:“真没想到紫桐这蹄子居然还有这一层身份,如何了得!必须赶紧找个理由把她撵了。就不晓得她本人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玉真忙道:“应该不知。她若知道自己是前朝皇帝的女儿,绝不会把这玉扳指拿出来给松儿戴,否则岂不是自寻死路。” 卫国夫人点点头:“幸亏她不知道,若是知道,她也活不成了。” 第126章 祸福相依 玉真便问:“其实我还怕一个人。” “谁?难道是公主?” “她倒不至于。她虽然贵为当朝公主,但并不知道这玉扳指是前朝皇帝之物,就连之前的妃嫔,也未必都全知道。那狗皇帝也不是日日都戴它的。” “那会是谁呢?” “母亲难道忘了,当日是谁在和女儿一唱一和,极力劝阻松儿不要戴扳指的?” “你是说碧罗这小贱人?” “说的就是她了。女儿总觉得她知道这里面的内情,所以极力替紫桐遮掩。” 卫国夫人笑道:“你多虑了。碧罗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最会察言观色,她见你那样说话,不过是趁机帮你一把,想讨好你罢了。你应该感谢她才是。” “但愿如此。碧罗诡计多端,总之我们日后多一个心眼没错。” “何须你来提醒,我早已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上次那玉肌香的事,不就是把她逮了个正着么?她纵然聪明,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玉真忙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孙悟空能耐再大,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卫国夫人哼了一声:“先别说她,我问你,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尼姑,引得她来害我慕容家?” “母亲信他们胡说,我平白无故得罪尼姑做什么?” “我说的是你和智心那个老秃贼。他一天到晚在外面瞎勾搭,小心给你带来灾祸。我看还是趁早打发他去城南的冷月寺中吧,留他在家里也是个祸害。” 玉真红了脸:“是那些贱人们不守妇道,偏要去引诱他,并不是禅师的错。” “你还替他说好话,我身边的人他都敢骚扰,连金针都说他手脚不干净。 我知道你守不了清规戒律,但也要适可而止。你也是做婆婆的人了,一把年纪,闹出来,让儿女们笑话。” 玉真越发坐不住,只得起身说道:“我想起今日是观音菩萨的寿诞,要去念经烧香,就不陪母亲说话了。” 卫国夫人看着玉真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我这女儿也是可怜,先是被皇帝休了,又被她表哥和离,不得已皈依了佛门,偏偏又遇上一个色和尚。 真是哪辈子造下来的孽,活得这样憋屈。” 天下父母都爱自己的儿女,也不怪慕容艳如此思想了。 再说平城公主那天进宫去见她母后,闲谈之间,说到玉扳指的事。 平城公主在那里嘲笑:“可笑他们都说这是一个赝品,不值钱。其实以我看来,这扳指就算是仿制的东西,也绝不便宜,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拥有的。” 皇后忙问:“你还记得那扳指是何模样吗?” 平城公主想了想,说道:“那扳指通体碧绿,晶莹透明,上面还刻了一个‘昌’字。” 皇后听了大惊:“莫不是前朝皇帝的随身之物?” 平城公主笑道:“母后说笑了,她一个乡野丫头,哪里来的皇帝之物?” “我记得你父皇曾经提及,说前朝皇帝手上有两只价值连城的玉扳指,一只上面刻了一个‘寿’字,一只上刻了一个‘昌’字,独一无二。 你父皇现只得到了一只刻有‘寿’字的扳指,其中一只下落不明。难道这就是那只失落的扳指不成?” 平城公主也听住了,细细思索,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要极力掩盖,母后说的,十有八九就是这只了。 不如我要来拿给父皇判断。假如是真的,这贱人在劫难逃。” 皇后忙道:“前朝皇帝一家早就被斩草除根,何必再生是非! 想来这玉扳指是戴在安宁公主的手上,她坠崖身死,就被人偷了去,最后落在紫桐的父母手上。说不定她父母就是因为这只玉扳指而丧命。 这事如果抖露出来,不单紫桐有事,连驸马和你都会牵连。还是不要理睬了。” “万一这紫桐就是安宁公主呢?世间都传说她死了,但并未有人亲见她的尸骨。” “这怎么可能?母后虽未见过安宁公主,但听人讲,这安宁公主古今绝色,气质出尘,岂是紫桐能比拟的?” 平城公主笑道:“母后千万不要小看这贱人,她的容貌一点不输于我呢,否则驸马也不会拿她当宝贝宠爱了。” 皇后不忍说她远远不如安宁公主,打击她的自尊。 于是说:“这好判断,安宁公主是个饱读诗书,学识渊博的人。你看紫桐能否识字,如不能,肯定就不是了。” “此计甚妙。” 平城公主自以为得了意,回到宰相府,就命人叫紫桐过来,拿出一本《金刚经》,对她说道:“老太太说了,要大家抄录《金刚经》,为她老人家祈福添寿。 我已抄了一百本,手酸痛的不行,你也出点力,拿去抄录五十本吧,也是你的一片孝心。” 紫桐忙说:“奴家并不识字,纵然想尽孝,也是有心无力,不如让奴家给老太太念经祈祷吧,也是一样。” “放屁,这事也有替代的吗?你也别和我装了,我知道你无所不能,怎么不会识字呢。 三日之内,那五十本《金刚经》必须抄了送来,不得找人代替,否则别怪我动家法。” 紫桐不敢再辩,只得答应了。 她回到竹林居,想不出办法,又不敢找人代写,日后对出来要吃亏,于是去找碧罗问计。 碧罗笑道:“这也难得倒你?其实写字就跟画画一般,一笔一笔的,你照着书本画就行了。我教你一个笨方法,你拿那种轻薄的纸来,贴在书上临摹就是了。” 紫桐听了大喜,便照做了,果然没错。 三日期限到了,紫桐把临摹好的五十本《金刚经》送去牡丹园。 平城公主看了,冷笑道:“你不是说你不识字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找人代写的?” “这些都是奴家亲自临摹的。” 平城公主见字体歪斜,不成体统,知道她并没有撒谎,心道:“看来此人并不是安宁公主了。可如果她不是安宁公主,又会是何人呢?” 于是问她:“你父母是何方人士?” “奴家从来没有见过我父母。” “那你是谁抚养长大的呢?总不会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自然是收养我的人把我养大的了。” “此人现在何处?” “公主问她做什么?” 第127章 受辱 平城公主略显尴尬,知道自己性子急了一些,忙说:“我也是关心你。一个人活在世上,总不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吧?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清楚,活得还有什么意思?我倒有心帮你询问。” 紫桐只得回道:“养我的人叫做王妈妈,是广南省一家地主院里的家生奴婢。一日她出门买菜,在大街上捡到我。 她见我快要被冻死了,心里不忍,就把我抱回去当女儿养了。” 平城公主又细问这家地主的详细地址和姓氏。 紫桐只当她真的好心,便一股脑儿地都说了。 后来和碧罗说起,碧罗大惊失色,责备她:“你也太没有防备心了!该先问过我再说不迟。” 紫桐说:“收养我的王妈妈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世,姐姐也太小心了。” “万一你母亲在你身上留下什么书信之类的东西呢?” “那王妈妈也不认识字啊。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真是傻子。”碧罗急得骂道,“她不认字,难道就不会拿给会认字的人看?” 紫桐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胆怯的表情:“那怎么办呢?” 碧罗想了想,说道:“我猜这平城公主必定知道些什么,所以盘问你试探你。你以后只需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就行了。 她若真有证据,早为难你了。” 一日午后,大家都在歇中觉,竹林居清幽冷静,只听得竹叶沙沙作响。 谁知家奴来宝儿过来找他媳妇说话。 来宝家的偷偷把他带进下房,问他:“无端端的过来找我作甚?” “找你说话呗。” “什么话这样着急?晚上回家去说不行么?” 来宝儿一把搂住来宝家的,嬉笑道:“我等不得了,就在这里说罢。” 一把抱起来宝家的,放在一张高椅子上,就要亲嘴扯裤子。 来宝家的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骂道:“作死的馋嘴猫,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要是被小玉发现,告诉紫桐姨娘,你我还有什么脸?”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小玉出去了。” “那姨娘还在里面睡午觉呢,你还是赶紧走吧。” 来宝儿这才正色道:“我来找你是帮太太传话,叫你去佛堂帮忙。” 来宝家的听了,赶忙朝外走,边走边回头对来宝儿说:“你也走吧,顺便把大门带上。” 来宝儿答应一声,并不着急出去。 他来到院里,悄悄摸到紫桐的窗下,探头看去,只见紫桐穿了一件薄衫,躺在香妃椅上熟睡,一张脸蛋红苹果似的。 来宝儿就动了淫心,咽了一口水,蹑手蹑脚地走到屋门前,轻轻一推,门只是虚掩着。 他推门而入,又把门反锁了,轻手轻脚地走到紫桐的身边,又吞了两口唾液。 紫桐恰好翻了一个身,抿了一下嘴巴,嘤咛一声,神态十分娇媚。 来宝儿再也忍不住,扑了上去,抱住紫桐一阵乱亲,心肝宝贝乱喊。 紫桐惊醒过来,吓得连声尖叫:“来人呐,抓流氓!” 来宝儿赶忙捂住她的嘴巴,吓唬他:“别出声,再喊我就弄死你。” 紫桐哪里肯听,双脚乱蹬,来宝儿的裆部挨了一脚,痛得他松开了手。 紫桐连忙跑去开门,来宝儿从后面抱住她,把她往床上拉。 紫桐死活不从,拼命叫喊。 来宝儿一拳打在她的太阳穴上,紫桐瞬间晕了过去。 来宝儿抱起她放在床上,正要非礼,突然窗外有人大喊一声:“你两个在干什么?” 来宝儿吓得住了手,抬头一望,原来是他老婆来宝家的,站在窗外,怒气冲冲。 来宝儿忙跑出去跪在她面前求饶:“好人,千万别嚷嚷,否则我就死定了。” 来宝家的骂了一句:“畜生,你胆子也太大了,我要去告诉老太太知道。” 说完转身就要走。 来宝儿忙抱着她的双腿:“难道你真的想我死吗?我死了你就是寡妇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来宝家的听了,一时拿不了主意,甩开他,进了下房。 来宝儿跟了进去,百般安慰,撒谎说:“是她先勾引我的。” “你这话哄鬼都不信!紫桐姨娘会看得上你?” “不这样说,我只有死路一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来宝家的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还不走,要等大家来捉奸吗?” 来宝儿慌忙跑了,刚到院口的时候,迎面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小玉。 他嘿嘿干笑一声,迅速离开了竹林居。 小玉觉得奇怪,忙进去找来宝家的问:“你男人刚才进来干什么?” 来宝家的假装很吃惊的样子:“你是不是看错人了?我男人并没有来找我。” 小玉越发疑惑,赶忙跑去紫桐房里,只见紫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衣衫凌乱。 小玉连忙把她摇醒:“姨娘醒醒,你这是怎么了?” 紫桐这才苏醒过来,见了小玉,大声哭了起来。 来宝家的也走过来,假装不知情,故意询问原因。 紫桐对小玉说:“刚才来宝儿进来,想要轻薄我,把我打晕了。快去请碧罗姨娘过来!” 来宝家的连忙拉住小玉:“这种事见不得人,少一个人知道少一桩事,何况姨娘并没有事,还是不要去说了,免得污了她的清白。” 小玉怒火中烧:“他是你男人,你当然不希望闹开了。” “姨娘不是好好的吗?” “呸!”小玉一把推开来宝家的,径直去了。 紫桐哭得不能自已,又让来宝家的去禀报公主。 来宝家的跪在地上说:“姨娘就看在奴婢殷勤服侍你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吧。他也是一时头脑发昏,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来。 请姨娘开恩吧。” 紫桐气得在她脸上打了一个巴掌,骂道:“不知廉耻的下作妇人,你男人意图轻薄主子,你居然还敢替他说话。 你刚在干什么来着?我喊的那样大声,你都不来阻拦。分明是故意的。 等我禀报公主和老太太,把你打一顿撵出去,永不许进门!” 来宝家的捂着发烫的老脸,起身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不一会,碧罗跟着小玉急匆匆地进来。 紫桐见了碧罗,扑在她怀里大哭起来:“姐姐千万要为妹妹做主,我没法见人了。” 碧罗安慰她:“放心,有我在,必会为你讨个公道。这狗奴才胆敢冒犯你,他就别想活了。” 一边回头对小玉说:“快去请驸马爷过来。” 小玉答应一声,转身要走。 碧罗忙喊住她:“先不要声张,你找到驸马,就说让他来竹林居一趟,我和紫桐姨娘找他有事。” 她正要吩咐来宝家的,谁知竟不见了她的踪影。 第128章 遭难 碧罗暗叫不好:“这妇人必定是通风报信去了。” 忙问紫桐:“那畜生有没有把你怎样?” “这刁奴见我反抗,就把我打晕了。我醒过来的时候,衣裳还是好好的。” “那就好,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过了一阵,只见万寿堂的金针跑了进来,对碧罗和紫桐说道:“老太太和太太立等二位姨娘去万寿堂问话。” 碧罗忙说:“紫桐姨娘身体不适,我要照顾她。劳烦金针姐姐回去禀告老太太和太太,就说我们晚一点再过去给他们请安。” 金针站在那里,犹豫着不走,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碧罗问她:“难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金针回顾四周,悄声说道:“刚才来宝家的慌脚鸡似的跑过来,哭天抹泪地同老太太说,她撞见紫桐姨娘和她男人通奸,不敢隐瞒,求老太太为她做主。 老太太气的不得了,立马叫我过来找紫桐姨娘去对质。 依我说,二位姨娘还是赶紧去说道说道,就怕这来宝家口没遮拦,再说出什么不堪的话来。 我反正是不信的了。” 紫桐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急的说道:“她这是倒打一耙,颠倒黑白!” 碧罗对紫桐说:“只好如此了。金针,辛苦你在这里守着紫桐姨娘,千万不要让她寻死。我赶去万寿堂分辩。” 金针连忙答应了。 碧罗和冬雪走出竹林居,在半路上碰见小玉一个人往回跑。 碧罗问她:“驸马呢?” 小玉回道:“好巧不巧,驸马出门去了。我问牡丹园的人,都说不知道去哪里了。” “公主呢?” “奴婢往回走的时候,万寿堂的人把她喊去了,说有急事。” 碧罗心中暗暗叫苦,叫她:“快跟我一起去万寿堂见老太太。” 又对冬雪说:“你先回去,赶紧想办法找人去大理寺喊二爷回来,说我有要紧事和他商量。” 冬雪答应着去了。 碧罗和小玉来到万寿堂,只见大厅里塞满了人。 卫国夫人高坐在榻上,玉真陪在一旁,平城公主坐在侧面椅子上,脸上均有怒容。 碧罗不等他们发话,连忙跪在地上哭道:“刁奴来宝儿罔顾人伦,以下犯上,意图轻薄紫桐姨娘,罪该万死! 请老太太、太太和公主做主,即刻抓了来宝儿问罪,以防他畏罪潜逃。” 卫国夫人冷笑道:“紫桐贱人怎么不来?” “紫桐妹妹受此大辱,神智失常,要寻短见,无法前来,我让金针看着呢。” “哼,她和下人做出这等丑事,自己倒先闹起来了。” 平城公主说道:“这淫妇见她的好事被人撞破,故意闹起来,好脱罪。” 小玉忙道:“我家姨娘冰清玉洁,绝不可能和来宝儿有私情,是来宝儿想趁人不在企图轻薄姨娘。” “难道你亲眼看见了?” “奴婢刚到竹林居门口,就撞见来宝儿从里面跑出来,慌慌张张的去了,问他也不答话。 进了屋里,就发现紫桐姨娘晕倒在床上,衣裳凌乱。我连忙喊醒姨娘。 姨娘同奴婢哭诉,说来宝儿想非礼她,她反抗不从,被这恶棍一拳打晕了过去。” 平城公主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也是凭你家姨娘的一面之词了。” “难道姨娘还会说谎?” “怎么不会?她和奴才的好事被人撞见,为了自保,所以诬陷来宝儿强奸,好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碧罗忙道:“公主这样说,难道不也是猜测么?” 平城公主冷哼一声:“我可是有证人的。来宝家的,你说给大家听听。” 碧罗抬眼盯了来宝家的一眼,目光如剑,仿佛要刺穿来宝家的胸膛。 来宝家的吓得一个哆嗦,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平城公主忙对她说道:“你不要怕,尽管说实话,有老太太在此,谁还敢吃了你不成?” 来宝家的这才鼓起勇气开口:“奴婢当时正在下房午睡,恍惚间听到紫桐姨娘屋里有嬉笑打闹的声音,十分暧昧。 奴婢生怕有贼进来偷东西,于是轻手轻脚走到窗下偷看,竟然看见我家男人和姨娘抱在一起,两个人一边亲嘴一边说着肉麻不堪的情话。 奴婢吓坏了,朝里面喊了一声,气得就转身跑了。后来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小玉骂道:“你胡说八道!姨娘若是和你家男人偷情,怎么会晕倒?分明是来宝儿趁姨娘熟睡的时机,想要轻薄于她。因为被你发现,没有得逞,所以跑了。” 碧罗忙附和:“小玉说的才是事实。这来宝家的因为要庇护她男人,所以撒谎。 她见死不救,差点让主子受辱,根本就是帮凶,也应受罚。” 来宝家的听了,吓得不敢说话,拿眼望着卫国夫人。 卫国夫人给她递了一个眼色,她便跪下,赌咒发誓:“奴婢说的话句句属实,绝非有意袒护自家男人,如有半句虚言,就让阎王爷把我抓去下油锅。” 平城公主安慰她:“你不要怕。” 又对碧罗笑道:“我知道你和紫桐姐妹情深,想要袒护她。可这种事情,不比其它,关乎我宰相府的名声,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遮掩过去的。” 碧罗冷笑道:“公主若真的为了宰相府的名声,就应该赶紧把来宝儿这个恶奴才抓起来拷问,让他认罪伏法,而不是口口声声为奴才说话,一口咬定紫桐有问题。” 平城公主冷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既然是问罪,那就应该把奸夫淫妇都抓起来,当面对质。 李总管,把紫桐和来宝儿都给我绑了来!” 不一会紫桐和来宝儿均被五花大绑押了过来,跪在大堂之中。 紫桐哭道:“你们为什么要绑我?” 转头看见碧罗,喊道:“姐姐救我。” 碧罗示意她冷静。 平城公主冷冷地问她:“不要脸的淫妇,居然私通下人,我宰相府的名声都被你败坏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哭闹。 我问你,你和来宝儿私通有多久了?如不从实招来,家法伺候。” 紫桐哭道:“公主冤枉,是这刁奴意图轻薄奴家,奴家拼死反抗才得以幸免。公主应该拷问他,怎么反倒把我绑起来了。” 平城公主不理她,转头问来宝儿:“该死的奴才,我问你,你和紫桐来往多久了?如有半句假话,我把你碎尸万段。” 第129章 强中自有强中手 来宝儿连忙磕头:“和她来往有一月了,今日我俩趁屋里没人幽会,谁知不小心被我婆娘发现了。” “有何凭证?” “我这里还有她给我的一块玉佩呢。”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来。 碧玉赶上去接了,交给平城公主。 平城公主让人把玉佩送到小玉面前,问她:“这是不是你家姨娘身上的东西?你若撒谎,小心狗命。” 小玉仔细辨认,战战兢兢地答道:“这确实是我家姨娘的随身之物。昨儿我还见姨娘戴它呢,怎么就跑到他身上去了?一定是偷的。” 紫桐听见来宝儿胡说,一时气血上涌,只说了一句:“你,你!”,便晕过去了。 小玉连忙过去扶住她。 平城公主对碧罗冷笑道:“如今事实清楚,既有当事人的供词,也有目击者的旁证,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以抵赖的?” 碧罗见紫桐晕了过去,无法辩解,心知这是他们精心设下的一个局,自己说多错多,一时无言对答。 只得说道:“公主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硬要栽赃陷害,我也无话可说。只怕驸马回来晓得了,不肯罢休。” “少拿驸马来压我!他若是知道这贱人与下人私通,恐怕会忍不住一剑刺死她呢。” 卫国夫人见时机已成,便出声说道:“紫桐与下人私通,天理不容,必须严惩,将二人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再浸猪笼。” 玉真忙说:“打板子可以,浸猪笼不可,此事传扬出去不好。”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呢?” 玉真想了想:“不如说他两个偷了主子东西,各打二十大板,再悄悄把他二人卖了,离得远远的,人不知鬼不觉,也可保全我宰相府的名声。” 卫国夫人点头应允。 碧罗忙道:“老太太要处罚紫桐,孙儿媳妇不敢阻拦,不过紫桐是驸马的小妾,他不在场就把她打发了,等驸马回府,追究起来,恐怕不好交代。 不如先关押起来,等驸马回来再做定夺。” 卫国夫人说道:“有我在呢,松儿不敢放肆。” 碧罗冷冷地说道:“老太太发了话,驸马自然不敢违抗,可保不住他在心里恨某人。” “你这是在威胁我?” 正说着,有人传话:“二爷回来了。” 玉真忙喝道:“这又是谁的嘴巴子发痒,去通风报信的?” 玉簪冷笑道:“还用说,自然是二爷的心上人喊他回来的,别人喊他能听吗?” 只见慕容光华和冬雪走了进来。 冬雪在路上就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慕容光华,因此他一进屋看见紫桐被捆了起来,死在地上,便怒道:“你们疯了吗?还不快把紫桐姨娘放了!” 平城公主见他怒气冲天,吓得不敢吭声。 碧罗喜出望外,忙走到慕容光华身边,说道:“二爷若再迟来一步,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卫国夫人喝道:“都是你这个贱人的不是,华儿官务繁忙,你随便就喊他回来了,成何体统? 华儿,你听小老婆的话,无所不从,同僚们知道了,要笑话你的。” 玉真忙对慕容光华说:“华儿,这是家事,不与你相干,你赶紧回衙门去吧。” “怎么不与我相干?母亲是出家人,超然物外,这些凡尘中的俗事本不与你相干才是,怎么反倒说我?” 玉真被他一阵抢白,一张脸红到脖子处,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 她深知慕容光华对她恨之入骨,不敢再说话,自己站起身来对卫国夫人道:“女儿原不该管这些俗事,我先走了。” 卫国夫人见玉真眼含热泪,呵斥慕容光华:“你反了,怎么对你母亲如此无礼?你坐下,哪有老娘怕儿子的?” 慕容光华也不理她,喝命下人赶紧给紫桐松绑。 那些下人犹犹豫豫,你看我我看你,不敢上前。 碧罗忙过去帮紫桐解开绳子,轻声呼唤她。 紫桐这才荡悠悠醒转过来。 她看见碧罗,哭道:“难道我死了吗?” 碧罗安慰她:“别怕,二爷回来了。” 紫桐爬起来,跪在慕容光华脚下,哭道:“请二爷为奴做主。奴家绝没有做对不起慕容家的事。” 慕容光华忙让碧罗和小玉把她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了。 平城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忙说:“二爷不要插手,这是家事,你不懂内情。” “我在衙门断案无数,从未有过冤案。难道嫂嫂认为我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二爷虽然明辨是非,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二者是不能等同的。” 慕容光华冷笑道:“我问公主,国法也好家规也好,是不是都逃不过一个理字?” “这个自然。” “既然如此,那就有理的说理,有冤的伸冤不就行了。” 于是呵斥跪在地上的来宝儿:“你这刁奴,我知道你仗着背后有人撑腰,百般抵赖,无所畏惧。 你以为诬陷紫桐姨娘同你私通,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甚至还能获得赏赐。那你就打错了算盘。 从来两个人通奸,没有只罚一个人的。你既然承认奸情,勾搭主子,以下犯上,罪不可恕,理当乱棒打死! 而紫桐身为主子,不顾礼义廉耻,与下人私通,也应吊死。 男女有别,主仆有序,来人呐,先给我把这眼里没有王法的淫棍拖出去打死,再吊死紫桐。” 跟慕容光华的两个小厮答应一声,就要上前拉人。 碧罗早在紫桐耳边喊她不要害怕。 而来宝儿听说要打死他,吓得魂飞天外,赶紧对卫国夫人磕头:“老太太救我!” 卫国夫人忙说:“你怕什么?二爷不过是吓唬你罢了。” 慕容光华冷笑道:“我可不是吓唬他。他二人私通,论家法论国法都该处死。怎么,老太太难道认为孙儿断案不公吗?” 卫国夫人无法对答。 慕容光华又问平城公主:“公主认为兄弟断案公正否?” 平城公主笑道:“二爷这样处罚再公平不过了。那就赶紧先打死奸夫,再吊死淫妇吧。” 玉真心想:“这样也好,既除掉了心头大患,又保全了宰相府的名声。” 慕容光华回头对自己的小厮说:“还不给我动手!” 第130章 怒发冲冠 两个小厮拖着来宝儿就往外走。 来宝家的连忙哀求卫国夫人:“请老太太看在我夫妇两个忠心耿耿的份上,额外开恩,饶了他这一回吧。” 卫国夫人犹豫不决,虽然这计策是她想出来的,也是她指使来宝儿夫妻合谋陷害紫桐,但是如今已造成事实,她巴不得来宝儿死了,好来个死无对证。 来宝儿被按在长凳上,脱了裤子,两个小厮举起板子重重地打在他的屁股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时他才终于晓得慕容光华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了。 口里乱喊:“不要打了,是奴才诬陷姨娘,奴才与她并无苟且之事。” 慕容光华听了大喜,让小厮停了板子,把来宝儿像死狗一般拖了回来。 来宝儿的屁股早已血肉模糊。 “说吧,你为何要诬陷姨娘?”慕容光华问他。 来宝儿拿眼看了看卫国夫人和玉真。 卫国夫人骂道:“该死的奴才,你看我作甚?二爷问你话呢。 你若不据实招供,胡说八道,再要诬陷好人,我一定会让你碎尸万段的,再把你挫骨扬灰,把你的妻儿都卖到窑子里去。” 来宝儿吓得面如土色,只得说道:“奴才因为贪恋紫桐姨娘的美貌,心生邪念,见她熟睡未醒,周围无人,便失去理智,做出禽兽不如的行为来。 后来因为姨娘反抗,又被人发现,没有得逞就跑了。 请二爷开恩,留我一条狗命吧,奴才绝不敢再犯了。” 卫国夫人忙说:“这狗奴才既然没有得逞,就看在他平日无错的份上,暂且留他一条狗命,将功补过,以观后效。” 慕容光华正要出言否决,碧罗忙道:“现在天下大白,狗奴才已经认罪,紫桐冤屈得伸,我看就依老太太的话,大事化小,暂且留他狗命吧。” 慕容光华这才点头说道:“那就姑且饶他不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呐,给我重责五十大板,撵出府去,永不许返回。” 卫国夫人忙说:“你撵他出去,岂不是等于要了他的命!还是罚他去扫厕所,另外再扣除三年的月俸吧。” 慕容光华看了看碧罗,碧罗轻轻点头,他只得答应了。 来宝儿夫妇跪在地上磕头,千恩万谢。 卫国夫人喝令李总管:“还不施行家法?要等我来吩咐你么?” 李总管会意,连忙让人把来宝儿拖出去打板子。 碧罗知道卫国夫人是怕慕容光华的小厮下狠手,让李总管打轻点,心里冷笑不已:“老妖婆,你有这样的忠仆,也算是好的。若是换了别人,早吓得说出实情,把你供出来了。” 事后,来宝儿夫妇二人正在屋里互相埋怨,卫国夫人派了一个心腹婆子过来慰问:“你二人今日受苦了,好生养伤,老太太绝不会亏待你们两个。等风头过去,照旧当回原来的差。” 又赏了五十两银子。 来宝儿两公婆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牡丹园里,平城公主气得吃不下饭,对玉簪和碧玉说:“好好的机会,又让紫桐这贱人逃过了。” 玉簪说道:“都是碧罗这小贱人从中捣乱。若不是她,紫桐就算不被浸猪笼,也会被赶出去。” 碧玉冷笑道:“咱们还是想想如何应对驸马爷吧。他晚上回来知道了,岂会善罢甘休。” “又不是我们害的她,上面还有老太太和太太呢,他敢把我们怎样?公主也是秉公执法罢了,并没有故意要落井下石。” 竹林居内,紫桐哀伤不能自已。 她问碧罗:“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话,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们这样恨我?” 碧罗微微一笑:“你还问,都是你那玉扳指惹出来的麻烦。” 紫桐忙问缘由。 碧罗答道:“慕容艳和玉真一定猜到你是前朝皇帝的私生女,害怕受牵连,所以设下这条毒计来除掉你。” 紫桐方才醒悟:“那公主也知道了?” “她倒没有。她不过是借机落井下石,铲除你这颗眼中钉罢了。” 紫桐吓得六神无主:“那我该怎么办?老太太必不能容我。” “暂时还不会有事,咱们静观其变吧。” 傍晚时分,慕容青松从张翰林家回来,喝得醉醺醺的,走到牡丹园门口,只见小玉从树荫下跑出来拉他的衣袖,眼泪汪汪地说:“驸马去看看我家姨娘吧,她今天受了老大的罪了。” 慕容青松听了,调笑道:“难道又被公主罚跪了?” “来宝儿对姨娘强奸未遂,反而诬告姨娘和他私通,幸亏有二爷做主,否则驸马就再也见不到姨娘了。” 小玉说罢哭了起来。 慕容青松的酒醒了一大半,连忙跟随小玉赶去竹林居。 碧罗听见说驸马过来了,忙对紫桐说:“快躺到被窝里面去装病!他问你,你什么都不要说,只管哭泣就对了。我自有道理。” 话音刚落,只见慕容青松旋风般奔了进来,也不管碧罗在场,一把握住紫桐的手,急切地问道:“那畜生有没有把你怎样?” 紫桐只管哭泣,并不答话。 碧罗叹道:“幸亏有人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纵然如此,紫桐也被那狗畜生拉拉扯扯,还挨了他一拳。 后来当庭对质的时候,又被诬陷,无法自证清白。所以气病了,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慕容青松咬牙骂道:“为何不杀了狗奴才,为紫桐出气?” “有老太太出头为他说话,我敢说半个不字?若不是我暗地里把二爷喊回来,你现在恐怕见到的只是紫桐的尸体了。” 慕容青松气得双眼圆睁,眼里喷火,站起身对紫桐说道:“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洗刷这奇耻大辱。” 说罢怒气冲冲地走了。 紫桐忙对碧罗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碧罗轻笑道:“能有什么事?总之是好事。” 慕容青松回到牡丹园,见了平城公主等也不答话,径直走到书房,取下之前司徒放插在围墙上的那把剑,又出去了。 他来到来宝儿居住的下房,一脚踢开大门,闯了进去。 来宝家的见他仗剑而来,怒发冲冠,吓得连忙挡在来宝儿身前,喊道:“驸马要干什么?” 慕容青松一把推开她,来宝家的站不稳,摔了一个狗吭屎。 他对准来宝儿后背,手起剑落,刺了下去。 来宝儿来不及叫一声,便一命呜呼了。 第131章 真未必是真 来宝家的见来宝儿被杀,吓得高声喊叫:“杀人了!” 慕容青松骂道:“你合谋诬陷紫桐,也该死!” 来宝家的忙哀求:“驸马不要杀我,这都是老太太和太太指使我们干的。你也想想,如没有他们的吩咐,我们怎么有胆诬陷紫桐姨娘?” 慕容青松听了,心里惊惧不已:“那你更得死了!” 不由分说,一脚踢翻她,又是一剑结果了来宝家的性命。 早有人报给平城公主知道。 平城公主吓得端不住茶杯,身子发颤,忙唤小翠更衣,又让叫李总管。 一会儿李总管跑了过来,平城公主吩咐道:“把进出院子的大门都给我关死了,所有人不准外出,不准人靠近来宝儿的屋子。 如有走漏消息者,即刻打死。玉簪碧玉,你俩随我去万寿堂见老太太。” 慕容青松奔去找来宝儿的时候,碧罗早已让冬雪悄悄在后面尾随,让她一有异动马上回来禀报。 因此冬雪第一时间跑回竹林居,对碧罗说:“不得了了,驸马杀人了!” “他如今人在哪里?” “驸马杀了来宝儿夫妻,又提着剑去万寿堂了。” 紫桐吓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说:“姐姐赶紧去把公子劝回来吧。公子盛怒之下,又喝了酒,万一伤到老太太和太太就不好了。” 碧罗笑道:“不要慌,你我静待其变就是了。” 她巴不得越乱越好。 万寿堂中,慕容青松手里拿着血淋淋的宝剑,横冲直撞,吓得丫鬟仆妇纷纷惊叫躲避。 卫国夫人和玉真正在屋里叙话,只见金针慌慌张张跑进来喊道:“驸马喝醉了,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宝剑杀了进来。” 卫国夫人和玉真吓了一跳:“这还了得,还不把他拉住。” 慕容青松已经踏进门来,笑道:“谁敢拦我?我一剑杀了他!” 玉真连忙站起来,喝道:“松儿,你疯了吗?别吓着老太太了。” 说着过来要抢他手上的剑。 慕容青松退后几步,叫金针:“给我守在门外,我有话同老太太和太太说,任何人不得放进来。” 他把金针赶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卫国夫人脸有惧色,骂道:“天打雷劈的不孝子孙,你难道要杀我们不成?” 慕容青松用剑指着她俩,笑道:“放心,我只想问你们几句话。” “什么话?” “你二人为何要设计陷害紫桐?” 玉真脸色大变:“胡说,谁陷害她了?分明是来宝儿这个狗奴才搞的事情。再说她若不是一天到晚打扮的花枝招展,狂蜂浪蝶,会惹上这样的祸事?” “母亲还要狡辩,儿子都知道了,都是你们指使来宝儿夫妇二人干的。” 玉真听了,惊慌中脱口而出:“来宝儿跟你说了?” “是的,他们已经承认了。母亲和老太太还有什么话说吗?” 卫国夫人骂道:“这两个狗奴才靠不住,早知道就把他两个灭口算了。” “老太太放心,孙儿已经把他们都杀了。” 卫国夫人和玉真大惊失色,看见他手中的长剑鲜血淋淋,知道他并没有撒谎。 玉真忙说:“松儿请冷静下来。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慕容青松惨然一笑,“你们诬陷我的小老婆与下人私通,还说是为了我好。太荒唐了!” 说罢流下两行清泪来。 卫国夫人对玉真说:“还是跟他说了吧,免得他记恨。” 玉真便对慕容青松说道:“你先放下剑来,为娘再跟你解释这其中缘由。” 慕容青松见她神色凝重,不像是在骗他,便垂下剑,坐在一旁。 玉真缓缓说道:“你知道紫桐这蹄子的真实身份吗?” “她不就是儿子从外面买回来的丫鬟么?难道还是罪犯不成?” “她是前朝皇帝的私生女。” “什么?不可能!你们有何凭证?” 玉真冷笑道:“她给你的玉扳指就是凭证。” “母亲不是说这玉扳指是赝品吗?” “我那样说,不过是替她遮掩罢了。这玉扳指独一无二,只有前朝皇帝才有,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兴许是紫桐捡来的呢?” “胡说,如此贵重的东西,她上哪儿去捡?她若跟皇帝没有牵连,轮也轮不上她。” 慕容青松低头不语。 想了一会,又说:“就算她是前朝皇帝的私生女,那就如何?世人皆知皇帝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安宁公主,她不说,你不说,我也不说,谁会知道呢?” 卫国夫人忍不住骂道:“真是蠢材!那天那么多人看见,你还能捂得住别人的嘴巴?再说了,紫桐死不死有什么所谓,我们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 慕容青松奇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倘若有人追查起来,我就推说不知情就行了。” 卫国夫人冷哼一声:“怕的就是上面追查下来,你的身份就暴露了。” 慕容青松听了,越发糊涂:“难道孙儿的身上还有什么秘密藏着吗?” “若不是因为这扳指的缘故,断不会告诉你这个秘密。” 卫国夫人含眼泪说道:“这事我也是才刚晓得,你母亲连我都瞒住了。” “到底是什么事,老太太快讲吧。” “你是前朝皇帝的儿子!” 慕容青松头上响了一个炸雷,目瞪口呆,半天才说:“这怎么可能?你们是在糊弄我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又说谎的必要么?你母亲从宫里面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珠胎暗结,怀了皇上的龙种,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而已。你母亲也是后来才明白过来。” 当然,玉真为了自己的名声,并没有把自己和亲王偷情生下慕容青松的丑事告诉卫国夫人。 慕容青松脸色惨白:“如此说来,我与紫桐是亲兄妹了?” 玉真哭道:“正是如此,所以我和你祖母才要拆散你们两个。你现在终于明白我们的一片苦心了吧。” 卫国夫人接口说道:“其实违背人伦还在其次,主要是现在的皇帝如果知道你是前朝皇子,能放过你吗?不但你要死,就连慕容家也会连坐,满门抄斩了。” 慕容青松涕泪横流,伏地痛哭:“那你们也不至于要紫桐的命啊。” “谁要她的命了?若不是碧罗唆使你弟弟从中作梗,我们只会把她赶走。她走了,你就安全了。” 第132章 危机重重 慕容青松念及紫桐贵为公主,却从一生下来便受尽苦楚,颠沛流离,实在比他凄惨百倍。 便对他母亲说:“她好歹是我的亲妹妹,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自己自身难保,怎么救她?” 慕容青松正要开口,突然听见金针在外面喊道:“公主过来了!” 大家忙住了口,打开门。 平城公主见了慕容青松,责怪他:“驸马也太莽撞了!虽说那些奴才的命不值钱,也不是随意杀戮的。要是传出去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说你草菅人命,驸马爷难逃人命官司。” 慕容青松想起自家的江山就是被她老爹夺走,父皇母后惨死在他们手上,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股厌恶之气,冷冷地回道:“草菅人命的人多的是,你老爹连皇帝皇后都敢杀,我这算什么? 那狗奴才胆大妄为,就算杀他一百回也不解气。” 平城公主气道:“我父皇若不坐天下,你也不会是驸马了。 前朝皇帝荒淫残暴,国家生灵涂炭,人人得而诛之,我父皇不过是顺应民心罢了,又岂是你这种意气用事的行为所能比拟的!” “哈哈哈,公主果然好口才,如此黑白颠倒。你父亲身为臣子,食君俸禄,理应忠君爱国,谁知他不但不思报国,反而包藏祸心,谋朝篡位,弑君代立,连狗都不如,还说什么顺应民心。” “你说什么?”平城公主震惊得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卫国夫人吓得连忙呵斥慕容青松:“松儿疯了!还不住嘴。” 又对平城公主说:“他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敢说,刚才连我们都挨了他的骂呢。公主不要同他计较。” 玉真急的满头大汗,吓得脸都白了,忙拉住慕容青松的衣袖,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松儿冷静,你是想我慕容家满门抄斩么?” 慕容青松这才忍住不再说,连看都不看公主一眼,气哼哼地甩袖而去。 平城公主用衣袖遮面,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卫国夫人忙安慰她:“公主宽宏大量,就饶他这一回吧。他也是气急攻心,一时失去神智。 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把杀人这事遮掩过去。” 平城公主止住哭泣,说道:“孙儿媳妇早已处理妥当,除了几个心腹下人,其他都不知道。 如有乱传议论者,一律打死。 又让李总管对外宣称,就说是来宝儿两口子得了瘟疫暴亡,明天拉出城外找个无人的地方火化了。” 卫国夫人喜道:“还是公主思想周全。” 平城公主又问:“那紫桐怎么处置?” 卫国夫人哼道:“出了这样的丑事,她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宰相府?趁早把这贱人打发了事。” 平城公主点点头:“驸马为了她连人都敢杀,简直堪比祸国殃民的狐狸精苏妲己,留下只会是个祸害。 不知老太太和太太要把她打发到哪里去?” 玉真忙问她:“依公主之见该如何?” “若果只是把她赶走,恐怕驸马还是会把她找回来,那时再赶她就难了。以晚辈之见,不如快刀斩乱麻,彻底断了驸马的念想。” 卫国夫人和玉真相互对视一眼,均在心里想道:“此女杀伐果断,阴险毒辣,果然有乃父之风啊。” 卫国夫人说道:“公主所言甚是,怕只怕以后松儿知道了恨你。” 平城公主微微一笑:“我有一法,必让驸马不能怪我。” “什么方法?” “老太太和太太还记得玉扳指这事么?” 卫国夫人和玉真心下大惊:“莫非公主已知其事?” 卫国夫人纵然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却装作不解的样子,问公主:“玉扳指和这事有什么关系呢?” 平城公主冷道:“上次我进宫跟我母后谈起此事,说原来前朝皇帝也有这么一个玉扳指。 虽然紫桐这个是赝品,咱们就假说是真的,诬陷她是前朝皇帝的私生女。众口铄金,就算她有一百张口,也是百口莫辩。 驸马如果知道她是前朝皇帝的女儿,也不敢为她辩护了,毕竟窝藏前朝公主是杀头的事情。” 卫国夫人和玉真的背心早已被冷汗湿透。 玉真忙说:“此事万万不可,万一被人传出去,弄假成真,我慕容家就会遭殃了。” 卫国夫人也说:“要杀紫桐容易,何必找这个借口?此事交给我来处理,公主就不要管了。你赶紧回去安慰松儿吧,我怕他又闹出什么事来。” 平城公主只得悻悻地起身告辞离开了。 碧罗和紫桐在竹林居等了半天,以为慕容青松必会过来找她们,谁知竟然不来。 碧罗让小玉去打探。 小玉回来说:“驸马回到牡丹园,一言不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躺下睡了,任谁叫喊也不搭理。” 碧罗低头想了一会,笑道:“我知道了。” 便对紫桐说:“妹妹先跟我去春阳院歇息吧,青松公子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杀人的事怎么办?” “放心,有公主在,有什么事不能压下去的?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今晚是不能住在这里了。” 紫桐忙问为什么。 “你的身份已经暴露,老太太和太太还会放过你吗?你跟我去春阳院,好歹还有二爷挡住。如还在竹林居,恐怕明天就会传出你暴病而亡的消息了。” 紫桐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和小玉跟着碧罗悄悄摸摸去了春阳院。 到了春阳院,慕容光华还在掌灯读书等他们。 他问碧罗:“怎么才回来?” 碧罗猜他还不知道杀人的消息,便笑道:“紫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闹着要寻死,我只好把她带回来了。二爷不会介意吧?” “理应如此。难得你二人姐妹情深,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只是仓促之间,让紫桐去哪里安歇呢?” “那就委屈二爷,让二爷在外面软榻上将就一夜,紫桐和我睡在卧室里面如何?” 慕容光华自从和碧罗结合,从未和她分开睡觉,心里老大不愿意,又怕紫桐笑话,不敢说出真心话,只得答应了。 三更时分,夜色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竹林居阴风阵阵,突然从围墙上跳进来两个蒙面的强盗,鬼鬼祟祟摸进紫桐的卧室,来到床边,朝床上猛砍了无数刀。 其中一个人低声说道:“怎么没有叫喊声?” “想来是在熟睡中被我们砍死了,所以来不及叫出声。咱们赶紧撤吧!” 二人翻出墙外,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第133章 逃离 第二日清早,慕容光华因为大理寺有要务处理,来不及陪碧罗去万寿堂请安,先出门去了。 碧罗和紫桐二人相携来到万寿堂,平城公主和玉簪碧玉早已到了。 慕容青松酣睡未醒,无人敢去惹他。 卫国夫人见了紫桐,吓得指着她喊道:“鬼呀!” 浑身瑟瑟发抖,金针连忙抱住她。 玉真也是一脸惊异,脱口而出:“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平城公主也是一脸疑惑。 大家听了,都莫名其妙,只有碧罗泰然自若。 她笑道:“老太太和太太难道记错了,昨天死的人不是紫桐妹妹。” 其实在她们出门之前,碧罗早已派冬雪去竹林居查看情况。 冬雪回来告诉她,说紫桐床上的被子枕头似乎被乱刀砍的七零八落,东西却一件未丢,不知道怎么回事。 碧罗见她三人神色怪异,心中十分好笑,就是不说出竹林居的事来。 玉真笑道:“碧罗提醒的对,我和老太太都以为紫桐昨夜寻死了,担心的不得了。昨天晚上竹林居没有什么异动吧?” 碧罗轻轻捏了捏紫桐的手心,暗示她不要乱说话。 碧罗笑道:“多谢老太太和太太的关心,奴家也是这么想的呢,生怕紫桐半夜寻死,所以就不敢留在一人在竹林居,便带她回春阳院歇了一夜。 今早回去,居然发现紫桐屋里昨晚遭了强盗。这强盗也奇怪,不偷不抢,只是把床上的被褥和枕头用刀砍得稀烂。 老太太和太太说说,这难道不是神佛保佑?” 卫国夫人强笑道:“果然是有神佛保佑。” 又吩咐公主:“如今世道越发乱了,这些强盗连宰相府都敢来偷盗,你让李总管增派护院,加紧夜里巡逻。” 平城公主明知她在演戏,便配合她答应了。 玉真对紫桐说:“明天我和智心禅师要去城南冷月寺给他们新塑的观音菩萨开光,你就陪我一起去吧,顺便也拜拜佛,洗去身上的晦气。” 紫桐只得答应了。 一时散了,卫国夫人对玉真说:“这两个蠢材,一点小事也办不好。幸亏没让人发现。” 玉真说道:“这也不怪他们,若不是碧罗带走紫桐,紫桐必死无疑。” “你是说碧罗这小贱人早已提前料到我们会派人去刺杀紫桐?” 玉真点点头:“女儿总觉得碧罗一定知道紫桐的身世,所以一直在保护她。 我刚才借口明儿带紫桐去冷月寺,母亲可事先在半路上埋伏好杀手,冒充流寇,趁机把紫桐杀了,以绝后患。” “只好如此了。” 碧罗和紫桐回到竹林居,刚刚坐定,碧罗便让小玉去找慕容青松,说:“你就说紫桐姨娘病了,请他过来竹林居探视。” 小玉急急忙忙地来到牡丹园大门口,谁知守门的偏不让她进去,说:“公主有令,以后凡是竹林居和春阳院里面的人,都不许踏进牡丹园半步。 我们不敢违抗公主命令,小玉姑娘还是请回吧。” 她只好让人带话进去,说:“我家姨娘立等驸马回话。” 那人把话带到里面,恰好是碧玉接了,冷笑道:“这扫把星还嫌害得驸马不够?你出去跟那小贱人说,驸马在公主房里呢,没空见她。再来就打断她的狗腿。” 因为碧玉的嗓门太大,把躺在书房里睡觉的慕容青松吵醒了。 他连忙下床,衣服也不换,也不洗漱,满脸胡子拉碴,就朝外面走去。 碧玉忙拉住他:“驸马要去哪里?” 慕容青松回头瞪了她一眼,骂道:“我去哪里难道还要请示你不成?给我撒开!” 碧玉不敢再拦,忙去找平城公主。 慕容青松出来看见小玉,问她:“找我何事?” 小玉凑近他低声说:“是碧罗姨娘让我来找你的,说有要事相商。” 慕容青松本不欲去,听见是碧罗喊他,便跟着小玉走了。 这里碧玉告诉平城公主,平城公主冷冷地说:“他要去便去就是了,你拦他做什么?一个人的心不在这里,你留住他的身体也无用。 她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我就看她还能嘚瑟几天!” 慕容青松来到竹林居,碧罗早已等在会客厅里。 慕容青松问她:“紫桐怎么不在?” 碧罗笑道“正是要避开她和你说话。” 忙叫小玉把大门关死了,又让她进去守着紫桐。 碧罗对慕容青松说道:“明天要劳烦你做一天护花使者,你可愿意?” “难道你要出门?” “不是我,是紫桐。太太明儿要带紫桐去城南冷月寺祈福开光,我想外面不太平,紫桐又是一个弱女子,所以要你一起前去,好有个照应。” 慕容青松会意,忙问:“难道他们又想害紫桐?真是太可恶了!我现在就去找太太问话。” 碧罗忙阻止他:“你就算去质问她们,他们也不会承认的啊,反而打草惊蛇。” 又说:“紫桐身份已经暴露,是不能再留在宰相府了,你正好趁此机会把她送走。” 慕容青松听她如此一说,惊道:“难道你也知道了?” “是紫桐告诉我的。” 慕容青松心道:“你虽然聪明,但能想到我是前朝皇子么?你若是知道我和紫桐是亲生兄妹,又该作何感想呢?为什么如此荒唐的事情竟然发生在我的头上了。” 于是不动声色,问碧罗:“她一个弱女子,还能去哪里呢?老太太和太太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碧罗沉吟片刻,说:“我有一个好去处,保管紫桐万无一失。” 慕容青松喜道:“快说!” “公子知道前朝的安宁公主吗?” 她是我亲妹妹啊!慕容青松心中一痛。 他说:“怎么不知道?她是前朝皇帝的爱女,有倾国倾城之貌,在那场政变当中被人追杀,坠崖而死。实在可怜!” 说罢竟然红了眼圈。 碧罗见他真情流露,心下戚戚,忍住哀伤说道:“安宁公主的驸马夏侯煊目前占据了江南大片国土,声势浩大,就让紫桐前去投奔他吧。 夏侯煊是她姐夫,不可能不收留她的。” “果然是好办法!不过夏侯煊又怎么会相信紫桐是安宁公主的妹妹呢?” 碧罗笑道:“你难道忘了?就凭她手中的玉扳指啊!” 第134章 冲破樊笼 “焉知他不会以为是冒充的?”慕容青松忧虑道。 “不必担心,这玉扳指可以仿造,但上面刻的那个“昌”字,别人是断断伪造不了的。那可是皇帝的御笔。” 慕容青松听了,沉默不语。 良久方开口:“那就这么定了吧。明日我送她出城。” 第二日,玉真和智心禅师带了紫桐坐了马车,出了城,逶迤朝冷月寺而去。 慕容青松骑马紧紧跟在紫桐的马车旁边,小玉和紫桐坐在一起。 本来玉真是极力劝阻慕容青松不要跟来,无奈慕容青松置若罔闻,说道:“我若不去,紫桐也不能去。” 玉真只得妥协了。 到了冷月寺,冷月寺的主持迎了出来,彼此寒暄,礼佛开光完毕,主持邀请女眷进内室休息。 慕容青松便要跟进去,被智心拦住了。 智心笑道:“这里是佛门净地,男女有别,驸马还是尊重一下寺院的规定吧。你我在前殿喝茶就是。” 慕容青松只得罢了,悄悄叮嘱紫桐和小玉:“如有异动,即刻大声喊我。” 慕容青松在前殿喝茶的时候,不时朝里张望,内室里静悄悄的。 智心禅师起身说道:“我出去小解,去去就来。” 智心来到一处禅房,只见冷月寺的住持正在里面等他。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智心问他。 住持忙说:“我刚给玉真师姑递了眼色,想必她一会就到。” 果然过了一会,玉真跟着一个小尼姑匆匆而来。 原来那内室有一扇小门,直通这边内花园。 玉真借故找住持有事,撇下紫桐和小玉,便出来找智心。 智心对玉真说:“禅房内室里有间暗房,有密道连通内花园,可安排人穿过密道进入内室,将紫桐拖进暗房弄死。” 玉真忙道:“万万不可!如是,松儿必然怀疑是我的指使,要我交人,他还会原谅我吗?华儿已经视我为仇人,我可不想松儿也如此。绝对不行!” “你就是犹豫不决,白白浪费大好机会。” “他不是你儿子,你当然无所谓了。还是按照我母亲的计策行事吧。” 玉真不理智心劝说,自己回去了。 外面慕容青松等得不耐烦,生怕有诈,连忙猛敲内室的门,喊道:“紫桐,你们歇息好了没有?天色不早,也该上路了。” 刚好玉真从后门进屋,忙答道:“好了,我们这就出来。好容易出城一趟,我还有好多话和冷月寺的住持说呢,急什么。” 一时开门出来。 智心也回来了。 这日天色昏暗,雾气弥漫,透露着一种萧瑟的气象。 慕容青松一行人走在回城的路上,途经一个山头的时候,树林里突然冲出来几个蒙面的强盗,手里握着刀剑,不分青红皂白就过来抢劫。 大家吓得四散奔逃,有几个奴仆被砍倒在地。 早有几个蒙面人冲到紫桐所乘坐的马车前面,一个人跳到马车上,夺掉马夫手上的马鞭子,飞起一脚踢飞马夫,自己抓住缰绳,驾驶马车朝离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紫桐和小玉在马车里面吓得哇哇大哭。 慕容青松心中有数,手握宝剑,口里骂道:“何方强盗,胆敢劫持当朝驸马的车队!” 又对跟随的家丁喊道:“你们保护好主母,李四张峰,你们两个跟我去追马车。” 李四和张峰是慕容青松的心腹小厮,孔武有力,今天也骑了马来。 于是三人纵马追了上去,很快便消失在浓雾当中。 谁知这边抢劫刚完,从野地里又冲过来一群蒙面人,大概有十来个,举着刀剑,高喊打劫。 玉真从马车内探出头来,问智心:“怎么又来一队人马?” 智心笑道:“老太太生怕不能成事,所以多多派人过来,务必要马到功成,要了紫桐那小贱人的命。” 其中一个蒙面人冲到玉真马车前面,急促地说道:“紫桐姨娘的马车呢?怎么不见了?” 玉真忙说:“不是你们的人劫走了么?” 蒙面人一头雾水:“我们才来,并没有找见姨娘的马车。” 智心这才恍然大悟,顿足说道:“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刚才那几个人肯定是驸马的手下。” 玉真听了,气急败坏地喝道:“那还不赶快去追。” 突然斜刺里围过来一支军队,把这帮蒙面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个骑马的军官喊道:“天子脚下,胆敢白日抢劫,简直胆大包天,给我全部拿下!” 那帮蒙面人慌了手脚。 玉真喝道:“还不快走!给官府的人抓住就麻烦了。” 奈何军队人多势众,这帮蒙面人很快便束手就擒。 那军官骑马过来,问智心:“你们是哪家的人?” 智心双掌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答道:“我们是慕容家的人,今日出城前往冷月寺拜佛,谁知回来的路上遇到这帮强盗。承蒙大人相救,小僧感激不尽。” 那军官听说他们是慕容家的眷属,忙在马上拱手说道:“失敬失敬,可有钱物损失?” 玉真撩开轿帘笑道:“幸亏长官及时赶到,并没有丢失什么东西。敢问大人是哪里的军队?” 那军官答道:“我们是李将军麾下的,出城迎接将军返京,没想到撞见盗贼抢夺。敢问夫人是谁?” 智心忙道:“这是大理寺慕容少卿和当朝驸马爷的母亲。” 那军官连忙翻身下马,作了一个揖:“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少卿大人和驸马爷的高堂。” 玉真笑道:“大人军务繁忙,不如把这几个盗贼交给我们处置,免得耽误你们迎接将军。” 那军官心想正好,便答应了。 彼此道了别,智心让人把那些蒙面盗贼拴在一条绳子上,慢慢朝回城的方向走去。 那支军队绕过一座山头不见之后,玉真忙让智心偷偷给一个蒙面人松了绑。 故意让蒙面人劫持了智心, 那些蒙面人趁机逃走了。 再说慕容青松追上紫桐的马车,那几个蒙面人仗剑等在旁边,见他来了,忙扯下面巾,拱手说道:“奴才见过驸马。” 原来这几个蒙面人也是慕容青松的心腹男仆。 紫桐探出头来,喊道:“公子救我!” 慕容青松笑道:“不要怕,都是自己人。” 紫桐大惑不解。 慕容青松说道:“不如此,不能送你出城。” 又告诉她玉真带她出来是要她的命,紫桐这才明白。 慕容青松对紫桐说:“你身份已经暴露,老太太和太太不能容你,不能再待在京城了,唯有南下玉阳投靠夏侯将军才能活命。” 又对小厮李四张峰说道:“李四张峰,你二人一路上护送紫桐姨娘南行,去玉阳城找夏侯将军。” 李四张峰跪地领命。 第135章 南归 紫桐知道分别在即,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半掩俏脸,哽咽地对慕容青松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与公子相见。唯有请公子珍重。” 慕容青松听了,也难免伤感。 他忍住悲伤对紫桐说道:“此去路途遥远,可恨我无法跟随护送,还望妹妹一路顺风。你也不必难过,命运无定数,你我终会有相聚之日。” 紫桐听他说出妹妹二字,心中一沉,勃然变色,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说出口了。 “驾——!”李四张峰坐在马车前头,拉动马缰,挥动马鞭,朝南方飞驰而去。 尘烟滚滚,迷雾漫漫,慕容青松望着远去的马车逐渐消失,禁不住泪流满面。 慕容青松回到宰相府,早有奴仆报告给万寿堂:“驸马回来了!” 慕容青松见了卫国夫人和玉真等,先是问候玉真:“母亲安好,孩儿就放心了。” 卫国夫人一脸怒气:“你母亲遭劫,不说不保护她,却去追紫桐这个贱人,难道她比生你养你的母亲还要重要?” 慕容青松微笑道:“老太太莫要生气。这帮劫匪分明就是冲着紫桐而来,孙儿不去救她,难道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抢走?” 玉真忙问:“紫桐人何在?她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孩儿没有追上她,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她落入歹徒的手里,多半是凶多吉少。” 卫国夫人和玉真相互对视一眼,说道:“一个贱妾,丢了便丢了,哪里找不到更好的?你也不必伤心,赶明儿我再给你挑一个就是。” 慕容青松忙说道:“不必劳烦老太太了,孙儿又不是什么好色之徒。” 平城公主见慕容青松并没有悲伤之情,心里难免诧异,便拿眼瞄碧罗。 碧罗如何不知? 她故意用衣袖遮面,大声哭道:“还是应该赶紧报告官府,让他们多多派人搜寻才是。紫桐妹妹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岂能如此撒手不管?” 卫国夫人喝道:“你还嫌这个家丢人不够么?这种丑事,躲都躲不及呢,反而还要主动去告知官府。” 玉簪笑道:“妹妹放宽心,那些强盗不过是要紫桐去当压寨夫人,怎么舍得杀害她呢?她在土匪窝里面当正头娘子,岂不比在这里做小妾快活? 再说,她被抓去,过了这么久,清白必然不保,就算救得回来,驸马难道还会要她?就是她自己,也没脸再见我们了。” 慕容青松怒骂道:“死娼妇说些什么?要不要我也把你丢出去当压寨夫人?” 玉簪吓得忙解释:“奴也不过是顺着大家的意思说话罢了,驸马何必发这么大火。” 慕容青松霍地拔出腰间宝剑。 玉簪尖叫着躲在了平城公主的身后。 平城公主忙道:“驸马勿恼,玉簪不过说说而已。你放心,紫桐若能平安回来,只要驸马不介意,我绝不轻视于她。” 卫国夫人心情郁闷,对李总管说道:“你明儿叫一家戏班子过来唱一天戏,热闹热闹。这些日家里发生了诸多不顺心的怪事,憋闷得慌。” 慕容青松冷笑道:“咱们家里最近演的戏还少么?我已经看够了。” 卫国夫人和玉真听了,神色尴尬,不敢搭话。 唯有碧罗见了这种形状,在心里暗暗偷笑。 晚上慕容光华回来,知道紫桐被抢的消息,急得不得了:“哥哥也糊涂,其他人不管不顾也就算了,他是紫桐的丈夫,怎么能够任由紫桐在外面自生自灭呢? 若是传了出去,我宰相府连个女人都保不住,岂不是贻笑大方?不行,我得去找哥哥商量,务必要将紫桐营救回来。” 碧罗忙拉住他:“你给我好生坐下,又去冲什么鲁智深?那公主是好惹的?她巴不得紫桐死在外面,岂能容你去搭救?连老太太都发话了,不准报官,你又何必一根筋?” 慕容光华看着碧罗的脸,好像不认识一般:“奇了怪了,你不是和紫桐情同姐妹吗?她现在有事,你不但不着急,反而还要拉住我?这是何道理?” 说罢甩开碧罗的手,径直朝外面走去。 碧罗无法,只得喊道:“二爷别去了,紫桐没事!” 慕容光华这才回头,过来问碧罗:“是不是又是你搞的鬼?” 碧罗嘘了一声,拉着他进了里屋,关上门,悄悄说道:“二爷就别去添乱了,紫桐是驸马亲自放走的。” “什么?”慕容光华像一个傻瓜一般望着碧罗。 碧罗用手轻轻拧了一下他可爱的脸蛋,笑道:“紫桐遭人诬陷,身心俱疲,无法再留府上遭人白眼,驸马不过是送她出去清净一段时间罢了,你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原来如此。这是好事啊,何必编造出被抢的假象让大家惊心。” “你懂什么?他们要是知道紫桐的去处,还不得派人去骚扰她?不要说公主玉簪碧玉,你看看老太太和太太,自从出了那件事,就说紫桐是丧门星,红颜祸水,恨不能要吃了她呢。” 慕容光华听了在理,就不再追究了。 她把碧罗搂在怀中,给了她一个吻:“我有你就足够了,管别人怎么样呢。” 紫桐的马车不知走了多少日,一路上历尽艰险,好在有李四张峰二位忠仆拼力保护,总算有惊无险,终于到了玉阳城中。 他们来到将军府的大门外,李四上前对守门的军士说道:“大人万福,麻烦代我们进去通报一声,我家主人要见夏侯将军。” 那士兵上下打量了他,见他五大三粗,风尘仆仆,脸有沧桑之色,问道:“你家主人是哪一个?我们将军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见的。” 李四忙道:“我家主人是夏侯将军的亲戚,将军一见她就知道了。” “什么亲戚?”另一个军官笑道,“谁不知道夏侯将军除了青木殿下再无亲人在世上。你怕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吧?” 李四忙道:“大人误会了,我们若是奸细,还敢亲自找上门来吗?我家主人千真万确是将军的亲戚。” “你倒说说,你们究竟是将军的哪门子亲戚?” “这——”李四被问住了。 只见紫桐从马车上下来,让小玉扶着,袅袅婷婷走了过来,肌肤胜雪,风情万千,容光焕发,艳光四射。 众人见了,不由得呆了。 第136章 玉阳公主 紫桐盈盈一拜,娇声说道:“烦请大人通传,奴家是夏侯将军的姨妹。” 军士们见是一个天仙,再无怀疑。 那军官让紫桐他们进了前厅等待,亲自进去内院报告。 恰好夏侯煊正在外书房问青木话。 军官进去禀道:“外面有个女子要见将军,说是将军的姨妹子。” 夏侯煊疑惑道:“姨妹子,我哪里来的姨妹?此人什么模样?” “此女年约二十来岁,明媚鲜艳,有倾国倾城之貌,仿佛天女下凡。” 夏侯煊听了,猛地站起身,激动地喊道:“难道是公主?” 忙吩咐那军官:“快请她进来。不,还是我亲自去迎她!” 青木也大吃一惊:“难道娘亲终于想通了,自己跑来找父亲团聚不成?” 于是忙忙地跟在夏侯煊的后面,想要看个究竟。 一路上,夏侯煊心神激荡,脑海里想了一千万个和碧罗见面的场景,因而脚步居然有些不稳。 青木连忙扶住了他的手臂。 到了前厅,夏侯煊站在门外,停下脚步,不敢进屋。 他的心头狂跳不已:“如果真的是公主,我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我如今连白头发都有了,满脸沧桑,公主会不会嫌弃我呢?万一不是公主,我又该如何自处?” 青木见他父亲悲喜交加,犹豫不决,心中隐隐作痛,忙轻声喊了一句:“父亲,咱们先进去吧。” 夏侯煊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衫,走进屋里。 只见屋内一个妙龄女子,艳丽绝伦,但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碧罗,心内大失所望。 青木见了紫桐,冲口而出:“怎么是你?” 紫桐也已看见青木,惊道:“当日在宰相府劫持我的那两个盗贼,其中不就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军官喝道:“不得无礼,这是我们尊贵无比的青木殿下。” 夏侯煊心里的期待落空,失魂落魄地呆坐在椅子上,并未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青木问紫桐:“你为什么要冒充我们的亲戚?” 紫桐忙站了起来,喜道:“原来你就是我姐姐安宁公主的儿子,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夏侯煊终于回过神来,听了此话,忙问:“你说你是安宁公主的妹妹?” “是的。奴家此次南下,就是专门前来投靠姐夫你的。” 夏侯煊和青木听了紫桐的话,均是一脸的糊涂。 夏侯煊忙道:“天下人都知道我皇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名叫安宁公主,哪里又跑出来一个女儿?胡乱认亲,可是要掉脑袋的。” 紫桐忙起身说道:“奴家绝无戏言,我紫桐的的确确就是安宁公主的亲妹妹。” 夏侯煊冷笑道:“本将军从小和安宁公主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什么情况不知道?你可不要糊弄本将军。” “不怪将军不信,我只是父皇在民间的私生女罢了。” “有何凭证?” 紫桐拿出玉扳指,让小玉递给青木,青木再转交给夏侯煊。 夏侯煊见了玉扳指,神色大变,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方才说道:“果然是皇帝的贴身之物。你从哪里获得?” “父皇南巡广南的时候,遇到我的母亲,一见钟情,因而有了我。后来父皇回京,说会派人前来接我母亲进宫,让我母亲耐心等待,并留下玉扳指为证。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不久便发生了震惊天下的宫廷政变,父皇惨死,我母亲因为未嫁先孕,被她父母打骂,还强逼她嫁人,我母亲便逃了出来,从此流落江湖。” “原来如此!”夏侯煊听了紫桐的诉说,唏嘘不已。 青木上前拉住紫桐的手,喊了一声:“小姨!” 紫桐答应一声,泪如雨下,一中从未有过的亲情萦绕心头。 是啊,她紫桐终于有亲人可以依靠了。 夏侯煊由悲转喜:“妹妹流落江湖,想必吃尽了苦头,如今找到我们,苦尽甘来,就只管跟着我尽享荣华吧。 可怜你姐姐安宁公主,至今下落不明。若是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你这一个妹妹,不晓得该有多开心呢。” 紫桐也忍不住哭道:“相信我姐姐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总有一天会和驸马团聚的。” 夏侯煊又命随从:“赶紧吩咐总管腾出一所院子来,好好安顿紫桐公主。” 紫桐从此就在将军府住了下来。 李四张峰护驾公主南归有功,夏侯煊重重赏赐了他二人,依然让他们二人做了紫桐的护卫。 没多久,夏侯煊又赐封号【玉阳公主】给紫桐,从此大家都叫她玉阳公主。 那一日,青木来找紫桐,无意间说起当日之事,便问她:“那日与你一起的姐姐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紫桐答道:“就是她让我过来找你们的,她如何不知道呢。” “她自己怎么不来?” 紫桐听了这话,十分奇怪:“她又不是我家的人,来玉阳做什么? 再说,她如今是伪朝大理寺少卿的夫人,深得丈夫宠爱,可谓郎情妾意,意气风发,没理由会跟我跑出来流浪的。” 青木自知失言,又听紫桐这话,心里十分酸痛。 好个意气风发的安宁公主,你且和别的男人风流快活,全然忘了为你朝思暮想的父亲了。 一边忙拿话掩饰:“我还以为她是宰相府内的一名普通丫鬟呢,原来是少卿夫人,算我看差了。” 紫桐笑道:“碧罗姐姐花容玉貌,举世无双,怎么可能会是丫鬟?” 青木哼道:“依我说,她比小姨差远了。” “你又胡说了,你小姨我连她的一根脚指头都赶不上。我常常想,如果你母亲我姐姐安宁公主安在,也许就是和碧罗这样一般无敌的容貌吧。” 青木心道:“她就是安宁公主本尊,也难怪你这样感叹了。” 又想:“娘亲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说不定早已对父亲没了情意,于是借口说难以面对父亲,转而投入他人怀抱,贪慕虚荣,恣意享乐,早已忘了当年的亡国之痛了。” 紫桐见青木闷闷不乐,便调笑他:“你小小年纪,难道也被碧罗的美色迷惑,心神不宁?” 青木忙道:“小姨不要乱说。她和我母亲一样老,我怎么会喜欢她?” “你又扯谎了。她看上去最多不过我和一般大,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青木冷笑道:“小姨心眼太实,你不知道有些女子就算年过半百,也如妙龄女子一般,看不出实际年纪。” 第137章 私会竹林居 紫桐听了,点点头:“这大概就是绝代佳人了。” 又想起玉肌香的事来,心道:“碧罗姐姐为了青春美貌,宁愿断绝子嗣,果然不是常人,换做我是万万做不到的了。” 宰相府万寿堂中,大家给卫国夫人请了安,一众女眷聚在大厅闲话。 平城公主说:“南方叛军中传来一个新闻,无端端跑出一个什么玉阳公主来,说是反贼夏侯煊新册封的,传说是前朝皇帝在外面留下的野种,被夏侯煊找了回来。 江湖传说此女美貌非凡,和安宁公主不相上下呢。不知道这又是不是夏侯煊使出来的奸计,意图迷惑世人。” 卫国夫人哼道:“这反贼不过是想找个傀儡好为他倒行逆施的行为开脱罢了。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这是‘假公主借尸还魂’,就算安宁公主死而复生,也不阻挡不了天下大势,能成什么气候?” 慕容光华答道:“这事朝廷都知道了,都说夏侯煊恐怕不久就要南面称王了。” 慕容青松和碧罗相视而顾。 碧罗高兴地想:“这说明紫桐已经安全到达了玉阳,并与驸马相认。玉阳公主,这称号倒挺雅致。” 碧玉道:“究竟那安宁公主有多美,也只是传说罢了。依我说,也许她连公主的一半姿容都及不上呢。” 碧罗听了,在心里冷笑不已。 玉真忙道:“你少狂妄,我曾和安宁公主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她年纪虽小,然而娇媚婉转,柳腰轻柔,已具天人之姿,岂是寻常美人所能比拟的。” 玉簪冷笑道:“可惜纵然再美,也是死人一个。说不定这夏侯反贼会看上什么玉阳公主,娶她为妻呢。” 卫国夫人听了,若有所思。 碧罗则在心内骂道:“我若死去,必定要让你们这帮贱人全部给我陪葬!” 一时散了,玉簪和碧玉跟着平城公主回牡丹园。 经过一处花园,只见天骄挣脱奶娘怀抱,摇摇晃晃地奔了过来,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哇哇地哭了起来。 玉簪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抱起天骄,柔声安慰他:“好儿子,别哭别哭。哪里摔疼了?让为娘看看。” 眼神里尽是母亲的温柔和爱怜。 平城公主十分看不过,气得大骂玉簪:“不要脸的贱婢,他是你哪门子的儿子?你就敢胡口乱认。” 玉簪不敢还嘴,连忙放开天骄,站在一旁。 碧玉嘲笑玉簪:“骄哥儿是公主的骨肉,金玉一般的人物,岂是你这种下贱胚子所能生的出来的! 想要儿子,自己生一个呀。 只怕你在紫薇阁望穿双眼,驸马也不会踏入大门半步了。你就在梦中生孩子吧,呵呵呵。” 玉簪气道:“大哥不说二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平城公主又喝骂奶妈:“你要死,骄哥儿刚刚学会走路,你就放手让他下地,若是摔坏了,你也别想活了。” 奶娘吓得连忙跪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本不让哥儿下地,可他哭闹不止,只好由他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玉簪知道平城公主这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心内十分不服:“哼,抢了别人的儿子,还耀武扬威,这世上没有比你更无耻的人了。 母子连心,我不信天骄知道真相以后不会认回我。” 竹林居自从紫桐离开之后,大家都认为这里不吉利,是鬼屋,就闲置下来,平时大门紧闭,无人敢进去,越发荒凉破败了。 过了一段时间,那院门裂开一条大缝,有胆大的趴着门缝朝里看,突然一股阴风吹了出来,迷了他的眼睛,三日才好。 于是越发没人敢去了,甚至大白天都要绕着走。 本来玉簪和碧玉都想成为竹林居的主人,听说里面怪事迭出,就不再妄想了。 那一日,慕容青松一个人在湖畔清凉亭呆坐,突然身后一个声音说道:“驸马好兴致!”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碧罗,忙起身问好。 碧罗见他眉头深锁,心事重重,笑道:“驸马难道还在想念紫桐妹妹不成?如是,再把她接回家来就行了。” 慕容青松不好意思地说:“她好不容易才逃离樊笼,又回来做什么?” “公子明白就好。” 又说:“紫桐是前朝皇帝的女儿,如今又获封玉阳公主,尊贵无比,公子应该为她高兴才是,为何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呢?” 慕容青松长叹一口气:“她是得其所在了,可我这个孤鬼儿还在苦苦挣扎呢。” 碧罗知他意思,欲待说话,突见前方有人过来,便说:“竹林居内,清幽雅静,是个说话的好去处。你若不怕鬼,今日晚饭时分,可前来一见,我有话同你说。” 说罢急忙走了。 天刚擦黑,碧罗在春阳院用过晚膳,对冬雪说:“我今日贪嘴,吃多了食物,觉得肚子闷胀的很,要出去走一走,消消食,你不必跟来,就在家里等候二爷归来吧。” 冬雪答应了,说:“奶奶小心走路,别摔倒了。” “不用担心,今晚月色光明,亮如白昼,天气清凉,正是散步的好时机呢。” 碧罗走出春阳院,慢慢来到竹林居,见四周无人,便推门而入。 慕容青松早已等在上次众人聚会的暖阁内,见她来了,问道:“有什么话非要到这里来说呢?” “事关重大,只有在竹林居才安全。” 他俩把暖阁的窗户全部都推开,月光照射进来,比灯烛都还亮堂。 碧罗缓缓说道:“公子安享尊荣,难道已经忘了国仇家恨吗?” 慕容青松身躯一震:“你这话什么意思?” 碧罗冷笑道:“公子明知故问。我问你,做仇人的上门女婿那滋味感觉如何?” 慕容青松勃然变色:“你什么都知道了?” 碧罗点点头,又问他:“公子今后有什么打算?” 慕容青松抬头望月,回头说道:“我准备南下投奔夏侯煊,和他一起联合推翻伪朝的统治,恢复我甘氏王朝的荣光。” “不行,你若去玉阳,公然与当朝为敌,那宰相府就离覆灭不远了。” “可我在京都天天面对仇人,无所作为,简直生不如死。” 第138章 捉奸 “公子此言差矣!你若去玉阳,身份必定暴露,不但宰相府一家老小会命丧黄泉,夏侯煊的军队也会受到皇军更加猛烈的攻击。” 慕容青松冷笑道:“你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夏侯煊手上的兵力虽说比皇军少,但贵在精,战斗力比一盘散沙的皇军强多了。 夏侯煊以少胜多的战绩难道还少么?” “怕就怕狗皇帝狗急跳墙,同北边的鞑子勾结,结成联盟,那时夏侯煊就难以应付了。何况伪朝还有像李十郎这样的英雄人物。” 慕容青松心里一惊:“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碧罗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从内部杀出来,方能土崩瓦解。 不如公子依然留在京城做夏侯煊的内应,利用自己的身份扰乱朝纲,里应外合,那么复国大业就指日可待了。” 慕容青松听了碧罗一席话,如同暗夜里看见一颗明星,豁然开朗,禁不住握住碧罗的双手,激动地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可真是我的良师也!” 碧罗连忙抽出双手,脸颊绯红。 慕容青松自知失态,不好意思地用手挠了挠头:“我一时情急,就顾不得礼仪了,请勿见怪。” 突然想起一事,忙问碧罗:“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维护前朝?又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碧罗笑道:“奴家不是跟你说过,我的父母家人在当年的动乱当中被叛军无辜杀害,因此深恨伪朝。 何况人各有志,有人拥护当朝,自然就有人思念前朝,并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至于你的身世,我也是猜出来的。公子既然不否认那就是真的了。 公子切记不要暴露你的身份,特别是在平城公主面前更要谨慎言行,千万不要露出破绽。” 慕容青松点头答应。 又问:“夏侯煊又如何知道我是他的内应呢?就算知道了,我又怎么和他们的人联系?” “不必担忧。”碧罗微微一笑,“南边有紫桐,她自会告知夏侯煊你的真实身份。 我听说夏侯煊在京都安插了细作,叫做‘菊花营’。他们腰带上绣了一朵十六重瓣的菊花,用作内部相认的暗号,别人一概不知。 你在外面好生留意他们,不愁联系不上。” 慕容青松越想越奇怪,正要询问碧罗为何她知道菊花营的事,突然墙外灯火辉煌,人声嘈杂,一个声音高喊:“捉奸捉双,拿贼拿赃。给我把前后门都堵死了,不要让他们跑了!” 慕容青松和碧罗大惊,急忙快步走出暖阁。 院门早已被人撞开,李总管领着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冲了进来。 慕容青松忙拉着碧罗跑进竹林深处躲了起来。 那些人搜遍了屋子,一无所获。 只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想必是躲进竹林去了,公主快让李总管带人进去搜查!” 原来是玉簪的声音。 眼看着火把晃动,人群渐渐就要搜到他俩躲藏的地方,慕容青松对碧罗说:“不要怕,我出去对付他们。” 碧罗突然想起之前朱珠儿进出竹林居所穿的狗洞,忙拉住慕容青松:“这竹林深处靠近院墙的角落有个狗洞,我们从那里钻出去吧。” 慕容青松听了大喜。 二人忙摸了过去,找到狗洞,爬出墙外,幸喜外面无人。 原来这狗洞比较狭小,后来经过日晒雨淋,野畜穿行,洞口又坍塌了一些,足可以供成年男子通过了。 慕容青松拍了拍碧罗身上的泥土,笑道:“好险!” 突然一个声音冷冷地传来:“确实好险。若非此处有一个狗洞,你们今晚就身败名裂了。” 二人大惊,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俊男立在月色当中,一张脸煞白。 “二爷!” “弟弟!” 碧罗和慕容青松脱口而出。 此人正是慕容光华。 碧罗走过去拉着慕容光华的衣襟,急切地说道:“二爷误会了,你听我解释。” 慕容光华喝了一声:“你还不离开这里,难道要等那些人抓住吗?” 说罢拉起碧罗就跑开了。 慕容青松想了想,不如我还是回去竹林居院内,狠狠羞辱那帮别有用心的家伙。 于是他复又钻过狗洞,回到竹林内。 尚未走到暖阁处,就见李总管领着几个家丁,高举火把搜了过来。 熊熊的火光把他浑身照的透亮。 慕容青松骂道:“混账奴才们,大晚上吵吵嚷嚷的,兴师动众,成何体统!难道又见鬼了不成?” 李总管一边弯腰请罪,一边讪笑道:“驸马息怒,是公主派我们过来搜寻捉拿奸夫淫妇的。” 慕容青松冷笑道:“搜到了吗?” 李总管只得答道:“没有没有,只见到驸马一人而已。” “你意思是说我就是那个奸夫了?” “不敢不敢!公主正在前厅,驸马赶紧过去吧。” 一边又使眼色给家丁,让他们再搜。 慕容青松冷笑道:“给我仔细搜好了,看看有没有淫妇藏在竹林里。如果找不到,我可是不依的。” 吓得李总管连忙跪在地上:“驸马误会奴才了,奴才哪敢怀疑驸马偷情。我们都搜遍了,这院里除了驸马,并无第二个人。” “哈哈哈,那你们这帮狗奴才难道是鬼不成?” “不不不!”李总管一时语塞,灰溜溜地跟在慕容青松的屁股后面来到前厅。 慕容青松果然看见平城公主端坐正位,玉簪和碧玉分列两旁。 慕容青松对平城公主冷笑道:“公主几时有这等闲心,想起来竹林居散心?” 平城公主冷哼一声:“驸马明知故问。你做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又问李总管:“人呢?找到没有?” 李总管摇了摇头:“只找到了驸马爷一人。” “没用的奴才!一群废物!给我再好好搜一遍!”平城公主骂道。 李总管吓得连忙退下。 平城公主见慕容青松一脸嘲讽,笑道:“你也别得意,有人亲眼看见你和碧罗这个贱人一前一后进入竹林居幽会。 你到底把这个贱人藏到哪里去了?如不交出来——” “又如何?”慕容青松挑起眉毛问道。 “我就会告诉父皇母后,说你欺负我。” 言毕眼圈一红。 慕容青松怒道:“究竟是哪个狗奴才要讨你的好,跑到你面前诬告我?” 碧玉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驸马没做过,何必怕人诬陷。” “那就让他出来对质。” 正闹着,卫国夫人和玉真也到了。 平城公主起身让座,哭道:“老太太太太一定要为媳妇做主啊。” 说完大哭起来。 第139章 分身 卫国夫人忙安慰她:“放心,有我给你做主。” 一边喝骂慕容青松:“你是大家子弟,怎么做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来?还不把碧罗那贱人给我拉出来。” 玉真忙说:“母亲别急,松儿一向正派,不会做出这等丑事来,恐怕是弄错了。” 平城公主抬起泪眼:“怎么会有错?我的丫鬟小翠亲眼看见他二人一前一后进来的。” 玉真喝问小翠:“你可看真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小翠忙道:“奴婢绝不会看错。” “那碧罗呢?总不会凭空消失吧?多半是你这丫头看错眼了,把树丫子看成一个人了。” 平城公主忙说:“今晚月亮这么大,连地上的纹路都可以看清,怎么会看错人?太太就不要为他们开脱了。” 卫国夫人忙说:“可是这人呢?到处搜遍了都没有,总不能隐身吧。” “一定是驸马把她藏起来了,我们搜不到。” 正闹着,有人喊道:“二爷也来了。” 只见慕容光华身后跟着碧罗,神态自若地走了进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呆住了。 慕容光华和大家见了礼,故意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像下了帖子似的都来齐了?” 平城公主问碧罗道:“你怎么会和二爷在一起?” 碧罗冷笑道:“我不同二爷在一处,难道和驸马在一处?今儿怎么这样巧?我和二爷见今晚月色如水,便动了雅兴,出来散步,发现竹林居闹哄哄的,以为进了贼,便过来查看,谁知竟然这般热闹。” 小翠指着碧罗说道:“我明明看见你跟在驸马后面进了院子,一直没有出来,怎么可能又和二爷在一起呢?” 碧罗假装疑惑不解:“这就奇了,难道这世上真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物不成?” 想了想,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说道:“莫不是你见鬼了?把女鬼认成了我? 前儿冬雪从万寿堂回来,经过竹林居,听见里面竹林内有女子的哭声,十分悲切,令人毛骨悚然,吓得冬雪的一只鞋都跑掉了呢。” 大家听了,别人还犹可,卫国夫人吓得脸色都变了:“我说怎么背心一阵阵发冷,必定是这竹林里有鬼怪。” 又骂小翠:“作死的奴才,你见了鬼,不说悄悄儿的,反倒闹起来,胡说八道,栽赃陷害,把我们都引到这鬼屋子里来,你是要诚心害死我们不成?” 说罢扶住金针的手臂,急急忙忙地回去了。 玉真也劝平城公主:“这里阴森恐怖,是不祥之地,你我还是赶紧回去吧。神鬼的事,由不得你不信。” 说罢也起身走了。 慕容青松好不佩服碧罗的机智,对平城公主哼道:“闹够了没有?若还嫌没闹够,不妨再细细的搜一遍。我可是要回去睡觉了。” 说罢拂袖而去。 碧罗拉着慕容光华的衣袖说:“咱们还是回去吧,奴家实在害怕。这竹林居的月光都不同,惨白惨白的,仿佛有个女鬼隐在空气里偷看我们。” 慕容光华知道她搞怪,只得配合她演戏,点头说是。 一时慕容光华夫妇二人也走了,留下平城公主玉簪碧玉和一众奴仆在那里干瞪眼。 李总管走上前来问道:“公主还要再搜一遍吗?” 平城公主骂道:“还嫌不够丢人现眼?赶紧撤了吧。” 突然一阵大风吹动,竹林里传来一阵低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鬼呀”,吓得大家你推我搡,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 李总管亲自护送平城公主第一个出了院门。 玉簪和碧玉二人并排跑在最后面,到了院门口,玉簪想抢先出去,被碧玉一个肩头撞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等她爬起来时,碧玉早跑远了。 玉簪骂了一句:“害人精,什么都要和我争。” 正要找她的丫鬟小鹿儿,突然感到身后有东西在她屁股上嗅来嗅去。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乎乎毛绒绒的东西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她。 玉簪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一声,连滚带爬地奔出门去,连鞋子都掉了一只。 小鹿儿方才从前面跑回来,扶着玉簪,问她:“姨娘没事吧?” 玉簪一个巴掌打在小鹿儿的脸上,骂道:“小娼妇儿,你倒拿起脚来先跑了,把我丢下不管。我刚才差点没被鬼抓走。” 慕容光华和碧罗回到春阳院,也不和她说话,沉着脸径直去了书房。 碧罗忙跟了上去。 慕容光华抬头见她,冷冷地问道:“你来干什么?我已经把你们的丑事帮忙遮掩过去了,还不知足?” 碧罗靠近他,用手要摸他的肩膀,被他挡开了。 她笑道:“二爷难道真的相信我与驸马有不轨之事?” 慕容光华抬起头:“眼见为实,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事实。”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慕容光华嘟嘴说道:“难道你不是和哥哥在一处?难道我也见鬼了?” “我说你这人难说话。你的确是见到我和驸马在一起,但是你有见到我二人行不轨之事吗?难道你平时也是这样断案的?” “这个倒没有,但谁知道之前有没有呢。” 碧罗侧身坐在慕容光华的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温柔地说:“不怪你生气,但我和驸马之间确实是清清白白的。 你是个聪明人,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的眼光啊。当初是谁死活都要娶我的呢?” 慕容光华这才稍微缓和一点脸色,嗔道:“那你和哥哥在竹林居相会是无法抵赖的吧?” “什么幽会?你可别冤枉我。 我不过因为想念紫桐,恰好经过竹林居,触景生情,于是决定进去走一走,谁曾想驸马也在暖阁里面。 我本来想立马走开,又怕驸马责怪,所以才停下来和他说了两句话。因为怕人误会,还专门把暖阁的窗户都打开了。 然后公主就突然带人闯了进来。” “既然你二人没事,跑什么呢?” “哎呀,你可真是一个小傻瓜。” 碧罗用小手捶了慕容光华一粉拳,“你明知道公主处处与我作对,要抓我错处,我不跑难道等她得逞?她这次可是要置我于死地呢。” 慕容光华半信半疑:“那你二人说了些什么?” “驸马想念紫桐,我不过安慰他几句,说紫桐吉人自有天相,让他好生保重。你以为说什么呢,真是的。” 慕容光华哪里经得住碧罗撒娇,刚才的疑云和怒气早就散了,二人重新和好。 第140章 踏青 来到里屋,冬雪忙进来跪下,对碧罗说:“请奶奶罚我吧,是我告诉二爷你的行踪的。” 碧罗忙扶她起来,笑道:“你也不必自责,若不是你告诉二爷,我恐怕就要被浸猪笼了。” 阳春三月,春色迷人。 碧罗对慕容光华说:“春光无限好,年华莫虚度。我想邀请二爷同我一起出城踏青赏春,不知二爷可否赏面? 我来宰相府这么久,还从未出过门呢,早憋闷坏了。” 慕容光华笑道:“说的很是,你也该出去走走了。只是我近来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不如你和冬雪去吧。 别忘了多带几个出力得用的奴仆丫鬟,外面好色之徒多着呢。” 碧罗嗔道:“也就二爷你把我当成宝,别人才不稀罕呢。” 第二日,慕容光华将碧罗送出门,叮嘱她早去早回,又让心腹张华骑马跟随前去,自己方才骑马往大理寺衙门去了。 碧罗和冬雪同乘一辆马车,夹在队伍中间,朝城外而去。 冬雪看上去比碧罗还要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又时不时撩开轿帘偷偷朝外观看。 碧罗被她吵得受不了,忙说:“平时见你不多言不多语的,原来是个疯丫头。 你安静些吧,今天出来踏青的王孙公子哥儿多的是,小心被他们看见,把你掳了去做小老婆。” 冬雪笑道:“我不过是一个丫鬟,他们看见了也无所谓,倒是姨娘你,花容玉貌,切莫让人偷窥了去,二爷知道了必不会依的。” 碧罗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景色,只见桃红柳绿,花团锦簇,李花芬芳,落英缤纷,远山如黛,草色青黄,三三两两的游人穿插其中,实在令人心旷神怡,正是踏青游玩的好地方。 于是隔着帘子对外面马上的张华说道:“就在这里停留吧。那一片树林旁边的草坪正好可以歇息用餐。” 张华答应一声,指挥众人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搬东西的搬东西,又让仆妇寻了一处树荫下的草坪,铺开锦布,放了软垫,摆上各色水果点心。 碧罗和冬雪早手拉手赏花去了。 张华吩咐随从奴仆:“今天出来踏青的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多不胜数。你们好生看紧了,别让姨娘有事,否则不好向二爷交代。” 众奴仆齐声答应。 他自己又亲自领了两个男仆和两个婆子,远远地跟在她们两个后面,生怕有什么闪失。 那些登徒子见她家奴仆随从众多,知道是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不敢上来打扰,只得远远地伸长脖颈打望,对碧罗和冬雪的美色赞不绝口,虽然是望梅止渴,也算饱了眼福。 碧罗指着前面一处桃林,对冬雪说:“那边好大一片红霞,咱们过去看看吧。” 二人嘻嘻哈哈地朝那片桃林奔去。 突然从林子里钻出来一只兔子,正好撞在冬雪的胸口上。 冬雪站立不稳,仰天倒下,双手不自觉地抱住了那只兔子。 因为地上是厚软的青草,碧罗知道冬雪无事,笑嘻嘻地说道:“这小妮子今天可撞了头彩了!” 走上去一看,只见这只兔子长着灰白的绒毛,大大的耳朵,红宝石一般的眼珠,十分可爱。 于是从冬雪怀里抱过兔子,用手抚摸,说道:“好可爱的一只兔子。” 那兔子大概是吓坏了,躺在碧罗怀里一动不动,任由她抚摸。 冬雪翻身从草地上爬起来,骂那只兔子:“可恶的兔子,害我摔倒,等下必定要把你炖来吃了。” 话音未落,突然从树林中冲出来一队人马,个个英明神武。 为首的那人骑了一头栗色骏马,宫装打扮,三十岁左右,头上束了一顶紫金冠,手拿弓箭,肤色红润,威风凛凛,显然不是寻常人物。 碧罗和冬雪连忙让在一边,低头等他们过去。 碧罗等了半日,不见有马蹄声响,便忍不住抬起头来,却见马上那人正定定地注视着她,神色甚是轻薄。 碧罗心下恼怒,拉着冬雪就要离开。 那人突然开口说道:“慢着!” 一边翻身下马,把手中的弓箭扔给随从,朝碧罗走了过来。 碧罗被挡住去路,忙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公子何故拦我们?” 那男子笑道:“拦字太过粗鲁,难道就不能是过来问候小姐?” 冬雪见他嬉皮笑脸,正色道:“你好大胆子,敢拦大理寺少卿大人的爱妾,不要命了?还不快点让开呢。” 那人哦了一声:“原来是慕容少卿的家眷,果然丽质天成,超凡脱俗啊。” 碧罗冷笑道:“知道了还不让开?” 那人笑道:“小姐夺了我的猎物,不但不感谢本公子,还对我如此无礼,这说不过去吧?” “谁拿了你的猎物呢?” “你怀中的兔子就不是我的猎物了?” 冬雪挡在碧罗面前,喝道:“你这人真真好笑,这兔子分明是野生的,谁先抓住就是谁的,它身上并没有印记,凭什么就说是你的呢?” 一个随从抽刀喝道:“大胆民女,不得无礼!” 男子忙挥手喝止住了:“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不要吓着二位姑娘。” 张华领着人早已飞跑过来,跪在那男子面前,双手打拱,说道:“奴才见过太子殿下。我家丫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碧罗听了,心下大惊:“原来他就是当今太子!怪不得一脸猥琐,飞扬跋扈,跟他妹妹平城公主一个德行。” 原来此人正是太子李高,今日得闲出来狩猎。刚才那只兔子就是他所要追赶射杀的猎物了。 冬雪听说他是当今太子,吓得连忙跪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碧罗欠身说道:“民女粗俗无礼,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太子李高双手一张,笑道:“快快请起!不知者不为罪,何况你是慕容少卿的夫人。是本宫唐突了佳人。” 他又回头对一帮随从笑道:“以前常听人说起,慕容少卿的爱妾貌比天仙,我还不信,今日亲见,果然名副其实。” 众随从连声称是。 张华忙道:“不知太子殿下在此狩猎,无意打扰,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一边示意婆子们赶紧护着碧罗离开。 第141章 相逢不相识 张华经常跟在慕容光华身边办事,因而太子李高认识他。 李高对张华笑道:“你也太小心了,如此维护你家主母,难道还怕本宫吃了她不成?” 张华只得尴尬地笑道:“奴才不敢放肆,实在是少卿大人有令,说天色将晚,派奴才前来接我家主母回城。” 说话之间,碧罗早已走开了。 太子李高望着碧罗远去的背影,似有不舍。 突然另一队人马从树林里奔出来,为首的却是神威将军李十郎,英姿飒爽,玉树临风。 原来今日李十郎受太子相邀,陪他出城狩猎。 刚才他二人打赌,谁先猎获第一头猎物谁就胜利,另一方输了就要做东请客。 李十郎故意射空好几只猎物,只等太子获胜,谁知太子李高箭法实在差劲,好不容易追到一只兔子,又被碧罗截胡了。 太子李高笑对十郎道:“可惜将军来晚了,没福目睹美人风姿。将军常说你家夫人天下无双,究竟如何我也没见过。要是你见了她,恐怕也就不敢夸口了。” 李十郎便笑问美人在哪里。 太子指着尚未走远的碧罗背影:“美人在那里呢。” 李十郎极目望去,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轻移莲步,行动犹如柳枝,心下暗道:“这背影怎么这样熟悉?” 太子见他痴痴的样子,因为他想见美人芳容,便唤人上前拦住碧罗他们:“少卿夫人稍候,神威将军慕名拜见。” 碧罗听了,心内大惊,忙说:“还请大人回复将军,奴家不惯见人,而且少卿大人立等我回城,不便久留,以后有机会再相见吧。” 冬雪在一旁说道:“他们过来了!” 碧罗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太子和李十郎并肩骑马而来。 她心慌意乱,突然瞥见一婆子手中捧着的芝麻糕,灵机一动,拿过一块,趁人不备,用手指拈了几粒芝麻,粘在左右两边脸颊上,看上去好似几颗雀斑,若不贴近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芝麻。 碧罗的颜色也顿时减了好几分。 碧罗忙说:“快扶我上马车!” 太子和李十郎来到近前,碧罗已经坐在马车里面了。 太子笑道:“还好,美人尚未消失,将军可以一睹芳颜。” 又对张华说:“让你家主母出来见过神威将军吧。” 碧罗在车内听见,不等张华答话,忙出声说道:“奴家刚才吹了风,有点头痛,容我放肆,就不下车了。我替我家夫君少卿大人给太子和将军纳福了。” 李十郎听这帘内女子声音,越发熟悉,一颗心狂跳不已,不由分说,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边,伸手撩开轿帘,朝内张望。 众人见他如此放肆,皆大惊失色,又不敢拦阻。 张华更是慌得打躬作揖:“将军切勿冒犯我家主母。若是少卿大人怪罪下来,奴才死无葬身之地。” 碧罗抬眼看了看李十郎,假装一脸愠怒,立着眼睛,嘴巴歪在一边:“将军请自重!” 李十郎连忙放下帘子,说了声得罪,满脸失望之色。 李十郎心想:“此人虽说容貌和碧罗极为相似,但两边脸上却长了好几粒雀斑,又或是黑痣,嘴巴也略有歪斜,气质粗俗,尽管也是极美,但相比碧罗差远了。” 太子李高哈哈大笑:“将军爱美心切,也太心急了些,小心吓到美人了。她若回去告状,你我在慕容少卿面前不好交代。” 又问他:“比你的爱妻如何?” 李十郎只得笑了一笑:“各有千秋!” 太子又对张华说:“赶紧送你家主母回城吧,免得慕容少卿挂念。” 张华如蒙大赦,对太子和李十郎拱手说了声再见,便跃上马背,护送碧罗的马车飞驰而去。 马车里,冬雪笑话碧罗:“奶奶脸上是什么?” 凑进来一看,笑道:“原来是黑芝麻,贴在奶奶脸上倒显得有些俏皮呢。” 碧罗再也忍不住,伏在椅背上痛哭起来,无论冬雪怎样劝解,她都止不住。 天哪,我甘碧罗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今生才会如此悲剧。倒不如当初一死了之,也省了日日的煎熬。 冬雪从未见过碧罗如此失态,以为她是受了刚才的调戏,心里难受。 张华骑马在旁,隐隐听见车内有哭声,也和冬雪一样的想法,心想如果被少卿大人知道姨娘被太子和将军调戏的事情,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唉,又是一场风雨来临了。 碧罗大哭一场,释放了太多的不爽和憋闷,心情痛快了许多。 她抬起泪眼,看见冬雪蜷缩在轿子一角,十分不安,好像做错事的孩子。 碧罗笑道:“做什么?难道就不许我哭吗?那只兔子呢?” 冬雪这才敢说话:“刚才没注意,被它挣脱怀抱,跳出车外去了。” 碧罗叹了一口气,说了句:“连畜生都向往自由,何况人类。” 她拢了拢凌乱的头发,脸上的黑芝麻早已顺着泪水滑落,一张绝美的俏脸重新焕发出平日的光彩。 碧罗隔着帘子对外面的张华说:“今日遇见太子和将军之事,切不可让二爷知道!如若透露半点消息,我唯你是问!” 张华巴不得一声,连忙答应了。 一行人回到宰相府,慕容光华还未回府。 过了两日,平城公主正在逗天骄耍,忽然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说太子驾到,吓得她连忙换了衣裳出去迎接。 只见太子李高一袭锦衣,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笑道:“妹妹近来可好?骄哥儿呢?” 平城公主问他:“自从妹妹嫁入宰相府,皇兄从未赏脸踏足一次,今日为何光临寒舍?难道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成?” 太子笑道:“妹妹这是怪我了?都怪我事务繁忙,无法分身前来探望皇妹。今日正好得闲,念及你我兄妹之情,于是专程前来看望妹妹和外甥。” 平城公主让人抱来天骄,和太子见了面。 太子对天骄赞不绝口,又取下手中戒指,赏给天骄作为见面礼。 平城公主和他闲话一阵,见他坐立不安,便笑道:“皇兄前来,必定有事,你还是赶紧说了吧。” 太子李高方才笑道:“前儿在城外打猎,有幸遇见你弟媳妇,至今念念不忘,可否请来一见,以慰我相思之情?” 平城公主听了,收起笑容,娥眉倒竖,冷哼一声:“我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如此,原来是为了她。 你又要耍什么花花肠子? 你想见她,直接找去便是,何必又通过我这一手?” “男女有别,我怎么好直接去找她呢?别人还以为我同她有私情。” 第142章 步步紧逼 平城公主冷笑道:“原来皇兄也会顾忌这些。她是有夫之妇,虽然只是一名小妾,但是光华弟弟爱她爱得跟什么似的,你休想打她的主意!” 太子笑道:“非得要说的这样难听吗,就说是红颜知己不行么?人与人之间并不只有男女之情,还有君子之交呢。” “君子之交?哈哈哈!” 平城公主忍不住笑了起来,“皇兄说出这样文雅的语言,也不怕笑道妹妹的大牙。我与你从小儿长到大,你什么脾性我还不知道? 哥哥一见到美人就失魂落魄,一定要得到手,不管使用什么法子。 但是这碧罗贱人不同,她是朝廷宠臣大理寺少卿慕容光华的爱妾,哥哥胆子再大,也怕父皇吧?要是光华弟弟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你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李高听了,一点也不害怕,嬉皮笑脸地说道:“少拿这些大话来压我。我不过是想一睹美人芳容,又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欺男霸女的事,我怕什么? 他慕容光华还能一直把她藏起来不给人看?” 卫国夫人和玉真听说太子造访,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得赶忙出来拜见。 卫国夫人对太子李高说道:“殿下大驾光临,老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则个。” 太子忙起身还礼:“老夫人言重了,本宫不过碰巧路过贵府,顺道过来探望一下皇妹,不敢惊扰老夫人大驾。” 一时分宾主坐了。 太子又问:“怎么不见驸马和少卿?” “驸马外出拜访去了,少卿人在大理寺尚未回来。殿下难道要见他二人?” “本来是要见的,既然他二人不在,那就另外再找机会吧。 对了,我听说慕容少卿已经成婚,不知是谁家的好女儿,可以有福配得上少卿这样世间少有的男子汉大丈夫?” 平城公主瞪了他一眼,太子假装没有看到。 卫国夫人忙笑道:“承蒙太子夸赞。我家二爷尚未娶妻呢。” “那京城都在传说慕容少卿金屋藏娇,不肯示人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是误传?” 卫国夫人笑道:“他只是收了一个卑贱丫鬟做屋里人而已,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果然是误传。” 太子李高心里暗骂:“这老太婆生怕她孙媳妇被我看跑了。我偏要逗逗她。” 于是笑道:“在座哪一位美人是少卿的爱妾呢?” “小门小户的女儿家,羞手羞脚的,不惯抛头露面。她不在这里。” “不妨请来一见。” 卫国夫人看了看平城公主,希望她出言相阻。 谁知平城公主竟笑道:“看来碧罗妹妹声名在外啊。既然太子殿下要见,太太就让她出来请安吧。又不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见不得人。” 卫国夫人和玉真默然不作答。 平城公主对丫鬟小翠说道:“你去春阳院叫碧罗姨娘出来见客。就说我的话,家里来了贵客,听说她的美名,如雷贯耳,立等要见她。” 小翠答应着去了,到了春阳院,见了碧罗。 小翠说道:“公主立等姨娘去牡丹园会客。” 碧罗忙问客人是谁。 小翠眼神闪烁不定,只说:“是宫里面的客人,指明要见姨娘呢。” 碧罗想了半天,突然会意过来,冷笑道:“我知道了。请问是一个客人还是两个呢?” “一个。” 还好,如果只是一个客人,那只能是花花太岁李高,绝不会是十郎了。 若是十郎来访,怎么可能先去找平城公主。 她心下稍定,对小翠说:“你回去告诉公主,就说我有些头痛,不便见客,请他们自便吧。” “姨娘这样推脱,奴婢不敢回去回话。” “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 正说着,突见玉簪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说道:“果不出所料,光是小翠过来,是请不动你这尊大佛的了。” 又说:“我是奉了老太太的命过来,请妹妹赶紧前去会客。客人尊贵,不可怠慢,妹妹只管拖拖拉拉,小心老太太不高兴。” 碧罗冷哼一声:“这么说我是非去不可了?” “这个自然。” 碧罗只得换了衣裳,跟随玉簪去了。 到了牡丹园,大家见碧罗来了,并不起身迎接。 平城公主叫人端了一根矮几放在下首,给碧罗坐。 碧罗哪里肯坐,故意不看太子李高,站在一侧问道:“公主吩咐奴家前来,不知要见哪一位贵客?” 平城公主心内骂道:“不要脸的贱人,还跟我装,你那天在外面不知道和太子怎样的眉来眼去花前月下呢。” 又见太子只管拿一双淫眼睛贪婪地看着碧罗,恨不能把她吃了,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冷笑道:“你也别和我装了,你看看上头端坐的是谁?” 碧罗方才抬头望去,见是太子李高,假装吓了一跳,慌忙欠身行礼:“奴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太子殿下降临,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李高忙笑道:“哪里哪里!你我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上次一别,姨娘愈发光彩照人了。” 卫国夫人深知太子是出了名的采花大盗,谁要是被他看上,那十九八九是难逃魔爪了,因此心内满是忧虑。 太子李一向高色胆包天,连他皇帝老子的女人都敢碰,京城谁不知道呢。 还记得之前皇帝有一个新纳的爱妃,被他看上,在他的纠缠胁迫之下失了身。 后来被逼出家当了尼姑,他还是不放过人家,强逼着还了俗,做了他的昭训。 不过三五日,新鲜感一过,就丢在脖子后头,任由她被人欺负,最后无奈上吊而死,这才得到解脱。 她卫国夫人虽然不喜欢碧罗,但是却不能无视她的美貌。 其实她担忧的也不是碧罗,而是慕容光华和她慕容世家的前程。 如果华儿不爱她,被太子看上倒是一桩好事,就把她送给太子又如何?这样反而可以为慕容家换来荣华富贵。 可是华儿被这个狐狸精迷得晕头转向,依他的脾气,岂肯割爱,拱手相让? 如不割爱,太子必不会罢手。 到时候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他是太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恐怕华儿的仕途都要大受影响了。 如此一来,我慕容家还有安宁日子过么? 碧罗听了太子的赞语,也笑道:“小女子在美艳无敌,尊贵无比的公主面前,岂敢不自量力,自比美人?殿下何必当着公主的面嘲笑奴家呢。” 太子李高并未想到这是碧罗诱敌深入的计策,他此刻眼中全是碧罗,哪里还记得公主,于是冲口而出:“姨娘何必自谦?皇妹虽说不丑,但与你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第143章 扮猪吃老虎 平城公主听了,顿时大怒:“皇兄是说妹妹连一个贱妾都不如了?我明儿进宫找父皇母后说理去。” 话未说完,眼里早已滚出泪珠来。 卫国夫人和玉真哪敢吭声。 太子李高慌忙站起身,过来安慰平城公主:“妹妹不要恼,我不过是说笑而已。” “还说!” “呸呸呸!妹妹和碧罗娘子都是绝色美人。她是西施,妹妹就是杨贵妃。她是王昭君,你就是貂蝉。如何?” 平城公主心里越发恼怒,若是平日在宫里,她早已撒泼打滚,又哭又闹了。只是此时有卫国夫人和玉真在场,她得拿出十分贤淑温柔的姿态来。 于是忍住怒火,嗔道:“哥哥不要失了我皇家的身份,这里是宰相府,老太太和太太都在呢。你只管胡闹,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父皇母后知道了也是不依的。” 卫国夫人早已在心里骂了太子李高一千遍淫棍,笑道:“太子殿下风趣幽默,又是人中龙凤,老身怎会计较?都是碧罗的不是,惹得公主伤心,还不赶紧下去!” 碧罗巴心不得,连忙告辞退下。 李高见碧罗走了,也无心再留,便起身告辞而去。 碧罗和冬雪回到春阳院。 冬雪骂道:“这太子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居然跑到家里来调戏姨娘了。等二爷回来,我必会告诉他。 公主也是,口口声声说你‘贱妾贱妾’,这分明是在侮辱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又何必同他们一般见识。” 碧罗心道:“太子如此不堪,十郎怎么会死心塌地跟随他?难道真是的为了荣华富贵,连做人最起码的原则都没有了吗?” 她轻移莲步,斜靠在月洞窗前,托腮沉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家村的岁月。 山野如风,往事如烟,她和李十郎的情缘看来是难以割断的了。 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嫁给十郎啊,难道做兄妹不好吗?就算肚子里怀了青木,又何必顾忌外人眼光?就算驸马已死,我就有借口改嫁他人了吗? 为了清白反而不再清白,为了苟活,反而生不如死,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趣? 突然又想起惨死的父皇母后,他们在死前最后一刻的叮咛:“活下去,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碧罗啊地喊了一声,把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泪如泉涌,心如刀绞。 万寿堂内,卫国夫人对玉真说:“你看太子的情形,丑事恐怕无可避免。唉,我慕容家的事情越来越不顺了,不知道将会有什么样的灾祸?” 玉真说道:“太子虽然色胆包天,无所顾忌,但碧罗是华儿的人。华人官居高位,又深得皇上喜爱,太子不会不顾忌。” 卫国夫人哼了一声:“这个花花太岁有的是诡计,皇后又对他十分溺爱,没有办不到的事。依我说,不如让碧罗这贱人自动消失,方可避此大祸。” “自动消失?” “没错!暗地里找人把她杀了,万事大吉。” 玉真忙道:“母亲三思,碧罗心机深沉,不好对付。就怕她先下手为强,像上次紫桐一样,我们反而进了她的圈套,你我反受其害。 松儿至今都不拿正眼瞧我们两个呢。何况华儿深爱那贱人,连父母都不要,比松儿更厉害百倍了。”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慕容家遭祸败落。” 慕容光华从大理寺回来后,见碧罗无精打采,便询问缘由。 冬雪把今日太子到访的事情说了。 慕容光华大怒:“这淫贼胆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我必去陛下面前告状。他若不收起妄想,我必会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又安慰碧罗:“放心,除非我死了,否则就算是皇帝老儿要让你去当皇后,我也绝不会让步。” 碧罗哭道:“可我今日看老太太的意思,她似乎对奴家极为不满,又怪我惹得公主不开心,说不定要劝二爷将我拱手送给太子呢。” 慕容光华气得满脸通红,骂道:“若真如此,休怪我六亲不认了!” 冬雪过来说道:“二爷还不知道呢,今日奶奶受辱,还不是公主故意为之。就是她故意逼迫奶奶前去见太子的。” 慕容光华听了,脸色由红转青,紧握拳头,眼睛喷火,高声说道:“我去找公主论理!” 碧罗忙拉住他,故意又哭诉:“二爷何必为了我得罪全家人。你就忍耐忍耐,息事宁人,吞下这口气吧,否则老太太和太太又要说我轻狂了。 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断绝太子的好色之心。” “这还不简单?从此以后,你再不见他就是。”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除非二爷随时把我拴在你的裤腰带上。 不说别的,第一老太太就防不胜防,说不定她哪天就背着二爷让人把我给卖了。 神不知鬼不觉,二爷上哪里去找我呢?” 慕容光华见碧罗并无焦急之色,知道她有妙计,便问她:“你又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快说来听听。” 碧罗笑道:“办法倒是有,就怕二爷不答应。” “你又来了,你说什么我几时拒绝过?快别吊我胃口了。” 碧罗抿嘴一笑:“二爷还记得当初你要娶我为正妻的事么?” “这跟此事有何关联呢?” “我若是二爷的嫡妻,便是三品诰命夫人,太子纵然有天大的胆子,还敢到你手里来抢我吗?” 慕容光华豁然开悟:“对啊,从古至今,小妾可以转送,从来没有听说可以转让正头夫人的,除非我把你休了,那国法也是不容许的。娘子这招高明啊。” 碧罗冷笑道:“别高兴得太早,老太太那关还不知道过得去过不去呢。” 慕容光华沉吟片刻,抬头看着碧罗,露出十分坚毅的表情:“老太太若不同意,我就辞官,和你远走高飞,找一处山林隐居,从此和他们断绝来往。” “你又犯傻了?真要如此,那可正中太子下怀。” “这我就不解了。” “你若真辞官归田,那时无权无势,太子要拿捏你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慕容光华一拍脑袋:“原来如此!是我幼稚了。这样说来,我还得想个万全之策,说服老太太同意把你扶正了。” 碧罗笑道:“二爷果真为了我公然和亲人们翻脸,我也不忍。你不必操心此事,明日我会亲自去找老太太,自会说服她同意。二爷明儿还要上朝,还是早些安歇吧。” 第144章 下了一个圈套 太子李高造访宰相府的当晚,慕容青松在外面与人喝了酒,乘兴而归,到碧玉房里睡下了。 一番温存过后,碧玉搂着他的脖子说:“太子今天过来了。” 慕容青松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来就来呗,他要见她妹妹有什么稀奇的。” 碧玉轻蔑地说道:“可他并不是为了见公主。” 慕容青松听她说的奇怪,便问:“他不是为了见公主,难道是要见我不成? 我和他素来不睦,彼此看不顺眼,不乏口舌之争,他躲我还来不及呢,没理由是来见我的。” 碧玉笑道:“你也别自作多情了,人家是为了美人才来的。” “哪个美人?” 碧玉噗嗤一声笑道:“你又装傻了。驸马不是常常说,这府里有个天下无双的绝代佳人吗?” “碧罗?” “除了她还能是谁?我们都入不了你的法眼的,自然也入不了太子的法眼了。” 慕容青松翻身坐了起来,怒道:“这花花太岁也太放肆了,他把我们宰相府当成什么了?勾栏瓦舍吗?” 又问碧玉:“难道公主也不阻拦吗?任由她这个无法无天的皇兄横行霸道。” “还说呢,公主都被太子气哭了。” 慕容青松冷哼一声:“她有什么好气的?气的是碧罗才对。” 碧玉冷笑道:“她有什么好气的?我看她神色自若,为此而沾沾自喜呢。太子是谁,那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能被他看上,还不是抬举了她么?” “放屁!碧罗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碧玉见慕容青松发怒,不敢再说,蒙着被子睡觉去了。 第二日用早餐的时候,平城公主见慕容青松只顾埋头吃饭,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便笑道:“又是哪个得罪驸马爷了?一脸的不开心。” 慕容青松再也忍不住,喝道:“昨天你那好色哥哥来了,为什么要逼碧罗出来见客?你这不是分明捣乱,要置她于险地吗?” “哦,我说呢,原来是为了这个。太子要见她,我还能拦得住不成?老太太和太太都在呢,也没见拦住。 再说,她在外面浪荡,早就和太子勾搭上了,只怕不用请,她自己就主动过来了。” “你胡说!你以为天下的人都像你们李家一样不知廉耻么?” 平城公主大为震怒:“你说什么?你可以骂我哥哥好色,但是你凭什么牵连我们全家人?幸亏父皇母后不在这里,你真是胆大妄为,不要命了。” “少拿你父皇母后来压我!窃国大盗!” 平城公主瞪大眼睛:“你今天难道疯了?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骇人听闻的话来!有种就去父皇面前说。” 慕容青松斜着眼睛:“你以为我不敢吗?” 平城公主眼里突然滚出泪水来,哽咽地说道:“我也知道你是心疼她,别当谁是傻子。驸马既然那样爱她,不如休了我,再娶她,省得别人说我在你眼里连一个贱妾都不如!” 平城公主说罢,愤然起身而去。 碧罗去万寿堂给卫国夫人请了安,等大家都离开的时候,又回转去找她。 卫国夫人见了她便厌烦,没好气地说:“你不安分守己,又回来做什么?” “孙儿媳妇有话要同老太太讲。” “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了吧。” 碧罗回顾四周,神秘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单独同老太太说吧。” 卫国夫人疑惑地看着碧罗:“你又要弄什么鬼?” 于是屏退四周,让金针在外面守着,不许外人进来。 碧罗说道:“慕容家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老太太难道就不着急吗?” 卫国夫人心下了然,装作不知,嘴里却喝道:“你又在故弄玄虚了!有什么话不妨明明白白说出来,我可没闲工夫同你猜谜语。” 碧罗笑道:“那晚辈就得罪了。若要慕容家无事,须得老太太成全我和二爷一件事。” “何事?” “让二爷娶我为正妻!” “什么?”卫国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是痴心妄想!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还是不配。” 碧罗挨了臭骂,并不恼恨,仍旧笑道:“其实奴家做不做正头娘子,二爷都只会爱我一人,老太太何必介意再给我一个名分呢。 我不过是为了慕容家的前程着想。唯有如此,方能避祸,否则就算老太太把我杀了,也躲不过去。” 又把对慕容光华说的话给她分析了一遍:“此事宜早不宜迟,二爷明儿就会过来亲自同老太太请示,老太太答应不答应,就看你老人家愿意不愿意拯救慕容家的未来了。” 说完欠身告辞,翩然而去,把个卫国夫人丢在那里,脸都气歪了。 她赶忙让金针去叫玉真过来商议。 玉真听了,叹道:“母亲和女儿殚精竭累,两个人加起来都斗不过碧罗这贱人啊。我真的怀疑那天她外出踏青并不是偶遇太子,而是处心积虑策划好了的。” “如此说,你我就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路了?” “难道母亲还有更好的办法?依我看,明天华儿过来要求,不如顺水推舟,就答应了他,一来可以避祸,二来也可缓和我们之间的紧张关系。 说起来也是两全其美的计策了,并非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可是碧罗出身贫贱,家世又不清白,华儿若是娶她为妻,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玉真笑道:“母亲大可放心,连当今太子都要觊觎的人物,别人羡慕都还羡慕不及呢。 到时他二人大婚,我们遍请全京城的达官贵人,让他们亲眼目睹碧罗这贱人的绝代姿容。 男人个个都是好色的,碧罗虽然出身低贱,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并不是勾栏瓦舍出来的红粉,恐怕皇帝老儿见了她也要动心呢。 所谓郎才女貌,神仙眷侣,还会有谁会非议他俩个不相匹配呢。” 卫国夫人又说:“只怕这次依了,她越发得寸进尺,欺到你我的头上来了。” “不妨事。等风头过后,咱们再找个由头,捏个错,好好整治她一番。 我们是婆,她是媳,还怕斗不过她? 这事顺了华儿的意,他日后也不好意思与我们作对了。何况使阴招,背地里整人这事,母亲不是向来最拿手的吗?” “死丫头,你把老娘说成什么样的人了!” 第145章 碧云寺的爱与恨 晚上慕容光华回来,急不可耐地问碧罗事情办得怎样。 碧罗抿嘴笑道:“已经成了。” “真的?”慕容光华高兴得像个孩子。 “比珍珠还真呢。二爷明儿请安的时候只管去求老太太和太太,他们必会同意。” 第二日,大家在万寿堂请完安,慕容光华便对卫国夫人和玉真说了要扶正碧罗。 卫国夫人果然不反对,说道:“你既然如此爱她,执意要娶她为妻,我们也无谓违背你的心意。 那就遍下帖子,请全京城的达官贵人过来祝贺吧,别忘了要禀告皇帝陛下,太子殿下也是一定要到场的。” 慕容光华喜不自胜,连忙跪地谢过。 碧罗也过来跪谢:“多谢老太太和太太成全。” 卫国夫人笑道:“你们先别高兴太早。我有一个要求,你们务必答应,否则就算你们两个闹到天上去,我们也不会同意你两人成婚。” 慕容光华忙道:“只要老太太和太太答应我娶碧罗,你说什么要求孙儿都无不应承。” “绝不食言?” “绝不食言!” “好!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你二人成婚之后,必须在一年之内为我慕容家生下麟儿,否则你必须休了碧罗,另娶豪门贵胄之女。” 慕容光华笑道:“这还不容易!孙儿答应你们就是。” 他心想,别说生一个,就算是让我和碧罗生养十个八个,我也是在所不辞,最好是五个儿子五个女儿,女儿像碧罗,儿子像我。 而碧罗则在心里暗暗叫苦。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一年之内,夏侯驸马就已经攻占京城了呢。 不几日,全京城的王孙公子,达官贵人都收到了慕容家的请帖,都知道京城第一美男慕容少卿即将大婚。 至于迎娶的是谁家的女儿,大家都无从得知。 而那些千金小姐们听到慕容光华名花有主的消息,都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痛哭了一夜,心里诅咒那个俘获美男芳心的狐狸精不得好死,最好在大婚前突然暴毙,这样她们就有机会了。 闲话少说。 就在慕容少卿大婚前夕,神威将军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说是专程过来送请帖的。 其实这个人就是慕容光华身边的第一小厮张华。 不过这请帖并不是慕容光华交给他送去将军府的,而是碧罗。 那日碧罗让冬雪把张华叫过来说话:“神威将军地位尊崇,深得皇帝陛下信任,又是太子身边的第一等红人,不可轻慢,必须由你亲自上门送交请帖。” 张华接了密封得好好的大红喜帖,匆忙地骑马往将军府去了。 这日李十郎恰好在书房看书,随从通报进来后,他便让张华进来说话。 张华郑重地呈上请柬,说:“我家主人少卿大人本月初六大婚,在宰相府大摆筵席,届时恭请将军大驾光临。” 李十郎接了随从传递过来的喜帖,打开信封,抽出来一张请柬,翻开来,突然发现里面夹了一封小小的信,信封上书【十郎亲启】,字迹娟秀,落笔处写着两个小字【碧罗】。 李十郎神色突变,连忙合上喜帖,对张华说道:“多谢少卿大人热情相邀,本将军必亲自到场祝贺。” 于是让随从带张华出去,自己关上书房大门,双手颤抖地打开那封信。 李十郎被抓壮丁的时候,本来不识字,不过他这人天资聪慧,又勤学好练,经过这么多年的浸淫,认字读书早已不在话下。 只见信封内一页粉笺,上面写道:“将军高官厚禄,久享荣华,还记得当年的糟糠之妻否?明日午后,城西碧云寺内,可来一会。” 也不知为何,李十郎读完这封信,眼泪刷地一下涌了出来。 “碧罗,碧罗,碧罗!”他在嘴里不停地喊着碧罗的名字,一会儿站,一会儿坐,好容易才平静下来。 激动之余,理智涌上心头,他想:“怎么这请帖里面会有碧罗的亲笔信?难道慕容光华要娶的喜娘就是——” 李十郎想到这里,心内大惊:“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自己连忙拿过喜帖仔细看,只见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新郎和新娘分别是:“慕容光华和夏侯碧罗”。 果然是她! 李十郎颓然坐地,叹道:“想来那日狩猎所遇的美人,就是碧罗本尊无疑了。她不是慕容光华的小妾么,怎么——,罢了,我胡思乱想作甚?到时见面自会分晓。” 这碧云寺地处城西,是一处早已废弃的寺庙,和尚们都逃走了,到处断垣残壁,野兽横行,平时少有人迹。 第二日一大早,李十郎换了便装,也不叫人跟随,只说出去有事,一个人骑马急匆匆朝城西碧云寺行来。 这碧玉寺里面野草横生,房屋破败,只有一间大雄宝殿还算完好。 大雄宝殿外面有一个小小的方形池塘,里面漂浮着几朵艳丽的睡莲,水质清澈。 李十郎坐在池塘边一块大石头上面,看着池塘里的睡莲,慢慢出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十郎听得身后一个声音轻轻喊了一声:“十郎,别来无恙啊!” 李十郎如遭电击,回转身来,只见一个丽人俏立身旁,阳光照耀之下,如霞似雾,灿然生光。 “碧罗!”他忍不住喊了一声,站起身来。 “十郎!”碧罗扑进李十郎的怀里。 李十郎紧紧抱住碧罗,生怕她飞走:“你让为夫找得好苦啊!” 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推开她,冷冷地说道:“你既然已经嫁做人妇,何必又来找我?你我近在咫尺,为何一直躲着不见?那几封书信,想必也是你写给我的了。 你好狠的心啊!” 碧罗在他旁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低头回思,抬起头来,早已经满面泪痕:“奴家不是不想认你,而是一旦认了你,你就会大祸临头,死无葬身之地啊。” “胡说八道!别再为你的变心找借口了。我李十郎这么多年来,从未沾惹其他女人,心心念念都是你,发誓一定要找到你,没想到你早已经投入他人的怀抱了,而且还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什么大祸临头,难道你是魔鬼,是祸水?” “谁让十郎你如今是当朝的将军呢。” 第146章 甜言蜜语 李十郎听了,越发觉得荒唐:“难道说我做了将军反而配不上你了?” 他冷哼一声:“慕容光华虽说是大理寺少卿,也不过三品官职,我贵为神威将军,是超一品,而且全是自己凭借实力出生入死一步一步挣来的,难道不比他这个依靠祖荫庇护得来的三品小官体面? 论容貌,我也不比他差。” 碧罗见李十郎气愤莫名,嘟着嘴吧,全然不似平时的威严,像极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忍不住拉他坐了下来,温柔地说道:“我何时又嫌你不如慕容光华了?十郎英明神武,国之栋梁,十个少卿也比不上你呢。” 李十郎推了她一把,扭过头,赌气答道:“少拿好话来哄我。” 碧罗笑道:“我好不容易偷跑出来,不是为了和你使气,而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讲。你再这样不理睬,我就只好走了。” 李十郎这才缓和脸色,一把搂住碧罗,说道:“我找不见你也罢,现在找到了,你就别想逃走了。谁要是敢和我抢,我就和他拼命。” 碧罗捧起十郎的脸庞,仔细端详了一阵,幽幽地吐了一口气:“只怕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就要远离我了。” 说罢怅然若失地望着池塘内那朵紫红色的莲花。 一只小鸟从天上飞来,落在一张荷叶上,啾啾地叫着,衬托着这荒凉的野外,越发的凄清。 李十郎拉着碧罗的小手,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是被慕容光华抢夺而来的。我也不怪你,像你这样的美人,若无人保护,迟早都会落入他人之手,除非——” “除非什么?”碧罗惨然一笑,“除非自尽是吧?慕容光华倒不是那种欺男霸女的坏人,我为人所害另有其人。而那个人你是知道的。” “我怎么会知道?到底是谁?” 碧罗嫣然而笑:“十郎还记得你府上的叶夫人么?” “她!你说她就是害你的仇人?” 碧罗点点头:“当初我和香叶浅草分离,就是拜她所赐。” “原来如此,这贱人还说是她救了浅草呢。不过她已经死了,恐怕早已化成了灰,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又说:“你也不必伤心,浅草已经找到了,如今和我在一起,还被皇上赐封爵位呢。他要知道你还活着,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你也不必多想了,咱们这就回家,再把青木香叶找回来,一家人团聚吧。” 说罢起身拉着她就要走。 碧罗轻轻挣脱他的手,说道:“十郎忘了我刚才的话了吗?我暂时还不能跟你回去,你也不能认我。” “为什么?”李十郎大喊道,“难道就为了那个所谓京城第一美男的小白脸慕容光华?他有什么好,你如此贪恋他?” 碧罗滚下晶莹的泪珠:“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解释。” 李十郎极不情愿地坐了下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碧罗问他。 李十郎抬眼看着她:“你不就是夏侯碧罗么,那个因为父母双亡流落江湖的女子,后来成了我的妻子的姑娘么?” 碧罗摇了摇头:“其实我并不姓夏侯,而是姓甘。” “这又如何?一个姓氏而已,有那么重要吗?我也不介意你骗了我。” “十郎知道前朝皇帝姓什么吗?” “当然是姓甘了!”李十郎突然打住话头,怔怔地看着碧罗,“难道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十郎曾经听说过前朝的安宁公主么?” “你是说你就是前朝的安宁公主?” 碧罗点了点头:“没错,安宁公主就是我了。” “可安宁公主不是已经坠崖而死了么?” “我是跌落山崖,但所幸并没有死成。” “那当日那个夫君?” “他哪里是我夫君?不过是一个贪念美色劫持我而行的好色之徒罢了。” 李十郎并不怀疑碧罗的话,因为也只有碧罗才配得上安宁公主的称号了。 他沉默了一阵子,又说:“纵然你是安宁公主,但大家都认为安宁公主早已身死,只要你我不说,没有人会怀疑你头上的。何况我如今权势熏天,谁敢与我作对?你何必害怕?” 碧罗冷笑道:“难道你想我苟且偷生,忍辱负重,在仇人的眼皮子底下苟活?” “这个——” “如果十郎愿意反叛朝廷,去南方联合夏侯煊,征讨狗皇帝,替我报仇,恢复我甘氏王朝的荣光,那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跟着你了。” “不行,绝对不行!” 李十郎听了碧罗的话,弹跳起来,脸上显出惊慌之色:“你明明知道夏侯煊是前朝驸马,是你名正言顺天下共知的夫君,我怎么可能会与他和睦共存? 我听说夏侯煊一直独身,对你痴情无限,倘若他知道你尚在人世,岂肯善罢甘休?” “那你就拱手相让吧!”碧罗故意调侃道。 “不行,绝对不行!你是我的妻子,而且我们还有三个儿女。他夏侯煊不过是顶着一个驸马的空名头罢了,我凭什么要把你让给他?” 碧罗想把青木是她和夏侯煊的儿子的真相告诉十郎,终于还是忍住了。 她开口道:“三日后就是我和慕容光华大婚的日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就和你一起去宰相府,跟他们说明情况,让他们取消这场婚礼。 有浅草为证,由不得他们不信。 然后带你回家,咱们一家子快快乐乐地生活。” “你又说疯话了!到时候闹得天下皆知,不怕夏侯煊不知道,我的公主身份就暴露了。一旦暴露,你我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婆嫁给他人!” “这事好办。”碧罗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好办法。” 李十郎半信半疑:“别哄我,我可不是几句好话就能打发的。” “傻瓜,你过来嘛。”碧罗抿嘴一笑,手一招,露出万种风情。 李十郎心痒难耐,坐下来搂住她,听她说话。 碧罗说道:“我出家做尼姑总可以了吧?” “什么?那可不行!” 李十郎瞪大炯炯有神的眼睛:“你做了尼姑,我岂不是再也不能和你做夫妻了?不行不行!” “真是傻子!你有听说过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吗?” 李十郎听了,复又转为欢喜:“这么说,你做尼姑是权宜之计了,只是为了躲开慕容光华这个小白脸?” 第147章 嫉妒的心 碧罗用手指刮了一下李十郎的鼻尖,嗔道“能不能不要总是说人家是小白脸呢?慕容光华文武双全,比你并不差到哪里去。” “就说,就说,我偏要说!我还恨不得杀了他呢。” 李十郎一想起碧罗被他拥有,夜夜共享鸳鸯被,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万丈怒火在胸膛熊熊燃烧,却全然不怪碧罗的失贞给他带来的无限痛苦。 自古英雄爱美人,爱到深处已忘情。 痴爱一个人,哪怕对方把你伤的遍体鳞伤,你也会紧紧把她抓在手里,绝不放弃。这大概就是爱之切的深刻体现了吧。 碧罗当然知道他不过是在说气话,闹脾气。 于是笑道:“你杀了他,我们都活不成了。” 十郎在心里冷笑道:“那也未必!” 又问碧罗:“慕容光华岂会许你遁入空门,去做尼姑?” “此事需从长计议,一年之内便有分晓。你只知慕容光华爱我如珠如宝,可你不知慕容家其他人都想置我于死地呢,特别是卫国夫人和平城公主。” “难道他们晓得了你的真实身份?” “那倒还没有,不过也快了。他们嫌我是红颜祸水。” 李十郎低头想了一阵,抬头问她:“你说一年之内见分晓不会是托词吧?我看你已经爱上他了吧,所以不愿意跟我走。” “卫国夫人之所以同意慕容光华娶我,前提是我必须在婚后一年之内生下孩子,否则就必须休妻另娶。 到时我就自由了。” 李十郎听了这话,心内痛苦得打抖,仿佛有人在拿钝刀子一点点切割他的心脏。 他的脸色由红转铁青,又由铁青转红润,然后微微一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李十郎搂住碧罗,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两下,扶她站了起来,说道:“你出来也很久了,赶紧回去吧。” 碧罗拉着十郎的手,此时反而有些恋恋不舍。 她看着面前的池塘,突然纵身就要往里面跳。 李十郎慌忙拉住他,嗔道:“你这是干什么?” 碧罗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哭道:“活着太痛苦,我好想死!死了便什么都不用想,一了百了。” “傻子,你我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才重逢,好日子还没过一天,你就要去寻死,这是何道理?你不想我,也该想想青木他们。” 碧罗听了,越发大哭起来。 李十郎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安慰她:“别哭了,你把我的心都哭乱了。我知道你是女中诸葛,一向杀伐果断,怎么临了反倒优柔寡断起来?” “十郎真的愿意等我一年?” “我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再等一年又何妨?” 李十郎强堆笑容,内心却早已滴血。 他重新为碧罗带上遮面的帷帽,又披上宽大的斗篷,帽沿的黑纱垂下来,好似一个走江湖的女子。 “你怎么回去呢?”李十郎问道。 碧罗轻笑一声:“放心,我既然能出来,就能回去。你刚才不是夸我是女诸葛么,这点小事还能难得倒我?” 慕容光华和碧罗大婚在即,宰相府天天人潮涌涌,进进出出的人十分多,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都认为对方是慕容家请来的人。 门口的家丁疲于应付,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敷衍。 因此碧罗混在一帮人当中轻易就进去了。 幸喜一路上无人问询,碧罗回到春阳院内,一个小丫鬟上来帮她脱了衣裳帽子斗篷。 小丫鬟问道:“姨娘这是去哪里了来?怎么如此打扮?” “去万寿堂见老太太呢。我现在是新娘子,不能抛头露面,只好这样穿了。” 又问:“冬雪呢?” 小丫鬟答道:“冬雪姐姐今儿也懒了,不知道昨晚熬夜干什么,睡到现在都还没醒。” 碧罗心里好笑:“她哪里是熬夜,她是喝了我下了蒙汗药的瞌睡茶才睡死过去了。不如此,我怎么能轻松出门?” 于是说道:“想是昨晚料理大婚需要的东西,累坏了。你们别去打扰她,就让她安心睡个够吧。” 牡丹园内,平城公主犯了头痛病,躺在床上生闷气。 玉簪和碧玉在一旁安慰她。 玉簪劝道:“公主也不必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常言道,花无百日红,这贱人不过偶尔走了狗屎运罢了。她拿什么比公主?” 平城公主恨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被扶正,成了二奶奶,岂不是就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 她鬼心眼多,做妾的时候尚且难以对付,如今做了奶奶,岂不是更要被她压下去了?我当家主母的位置恐怕迟到都要被她夺去。” 碧玉忙说:“我看她最多也就嘚瑟一年时间。老太太不是说了么,如果这贱人一年内不能怀孕生子,就让二爷休了她。” 玉簪说:“她诚心要做二奶奶,还不努力让二爷把她的肚子搞大?依我说,当初老太太就该限她三个月内怀上孩子,否则滚蛋。一年也太长了些。” 碧玉冷笑道:“那也得她能生才行啊。公主还记得玉肌香的事吗?” 平城公主听了,精神一振,头也不痛了,忙说:“你是说那贱人用了玉肌香,再也不能生育了?” “她跟了二爷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我看十有八九都是如此。” 玉簪听了,讥笑道:“你不也跟了驸马这么久,肚子还是平平的么?难道说也是不能生育了?” 碧玉红了脸,啐了一口:“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来了好几年了,连个兔崽子的毛都没有,不用熏玉肌香,恐怕天生就是石女了吧。” “你!”玉簪大怒,伸手要打碧玉。 碧玉冷笑道:“你照着你那小身板打一打试试,老娘我不把你头上的毛揪下来不算数。” 平城公主喝道:“都给我住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吵架。还想跟人家斗,我看不用斗,自己就先内部乱起来了。 我抬举起你们来,本指望有个依靠,谁知竟然是来拆台子的,一群废物!” 玉簪和碧玉方才住了口,彼此拿眼睛你恨我我恨你。 玉簪心道:“臭婆娘,谁不能生?老娘仅仅一个晚上被驸马临幸,就一索得子。哪像你,天天缠着驸马,连个蛋都不下一个。也不知道谁才是废物呢。” 第148章 圣旨到 李十郎和碧罗分开后,回到将军府,刚到大门,就有侍卫上来禀告:“将军好找,太子殿下已在客厅等候将军多时了。” 十郎听了,连忙翻身下马,走进院内。 来到客厅,只见太子李高正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一手拿茶碗,一手拿茶盖,十足的浪荡子仪态。 李十郎连忙见礼:“殿下久等了,不知殿下找末将何事?” 李高放下茶碗,笑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找你聊聊。快坐!” 十郎在下首坐了。 太子李高笑道:“明日慕容少卿大婚,将军是一定要去的了?” 十郎答道:“殿下若去,末将就去。殿下若不去,末将一定不会去。” 李高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慕容光华平时狂妄自大,傲慢无礼,仗着父皇喜欢他,从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本来我是不打算去的,但是看在美人的份上,你我还是去捧捧场吧。” 他见十郎不作答,呷了一口茶水,说道:“自从那日偶遇碧罗小美人,我的这颗心啊,就再也没有放下来,茶不思饭不香,睡里梦里都是她的倩影呢。 怎么着也得把她弄到手,才能解我相思之苦。” 十郎忙道:“殿下难道不怕慕容少卿?” 李高嘿嘿冷笑两声:“他算老几?等我坐了皇位,第一个就要铲除他们慕容一家子。 慕容家那个老女人慕容艳最可恶,仗着资格老,总是给父皇进谗言,说我不务正业,害得我挨了无数的骂。 还有那个慕容青松,自己日日寻欢作乐,一事无成,居然还有脸指责本宫下流。他若不是公主的驸马,本宫早把他的头砍下来了。” “可那毕竟是公主的婆家,殿下难道就不顾忌兄妹的情意?” “大难临头,生死面前,连父子尚且不能相顾,何况兄妹!公主若挡我去路,休怪我无情。” 李十郎听了,暗自心惊,便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置那个美人儿?她一旦嫁给慕容光华,就是诰命夫人,除非被休,否则别人是不敢动她的了。” “哼哼,此事对我来说又有何难? 之前父皇的妃子我尚且能够弄到手,区区一个三品小官的夫人,我想要得到她,简直易如反掌。 我先寻个由头杀了慕容光华,再强逼美人出家,然后她不就是我的了么? 哈哈哈!” 李十郎听得一身冷汗。 太子色令智昏,心狠手辣,自私狂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初六日,宰相府张灯结彩,大摆筵席,迎来送往,车来车去,马嘶人喧,宾客无数。 京城四王八公,文臣武将全部派人或者亲自携带家眷到场祝贺,除了李十郎将军一家。 太子李高领着太子妃等一众佳丽早早来到宰相府,只等美人出场,好戏弄一番。 他问下人:“李将军怎么还不来?” 有人回禀:“我听将军府的人说,李将军一早就进宫面圣去了,不知道回来没有,大概也快来了吧。” 慕容光华和碧罗早已盛装以待。 万寿堂中,卫国夫人慕容艳问平城公主:“皇上的赏赐怎么还没有下来?” 平城公主回道:“孙儿媳妇也好生奇怪,按理说早已下来了。我已派李总管前去宫门问询,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李总管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对卫国夫人说道:“奴才到二门上问了周太监。 周太监说本来皇上早已备好赏赐,要让他领人亲自送来。谁知李十郎将军突然觐见,不知道和皇上说了什么话,把皇上的脸都气歪了。 周太监他们都在养心殿听候消息呢。我怕老太太太太和公主担心,所以就先回来报信了。”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为何。 卫国夫人想了一会,说道:“难道是前方战事吃紧,又或者打了败仗,所以龙颜震怒?” 一时又有人进来催促:“宾客们都到齐了,都等着新郎新娘拜天地呢。” 平城公主问他:“李将军也到了?” “就只李将军尚未到场。可太子殿下已经等不及了,派人过来催了好几次呢。” 春阳院内,碧罗盖着大红头巾,问冬雪:“怎么还不开始?我顶着这劳什子,闷得不行。” 冬雪答道:“我听说皇帝陛下的赏赐未到,所以不敢开始呢。” 碧罗心内诧异:“这狗皇帝今天难道是睡着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拖到现在。 不知道十郎来没来呢?他要是看见我凤冠霞帔和别的男人拜堂成亲,不知道心里有多痛苦呢。唉——” 突然心中一凛:“十郎会不会把浅草也带过来呢?要是浅草见了我,喊出一声娘亲来,事情不就糟糕了么? 别怕别怕,十郎不会如此愚蠢的了,除非他诚心要我出丑。” 宾客们见婚礼迟迟不举行,正等得的不耐烦,突然外面一阵哄叫,一大队官兵冲了进来,把宰相府团团围住。 为首的两个军官,一个是李侍卫,一个是薛护卫,带的都是将军府上的兵马。 里面卫国夫人等听说,吓得不知所措,连忙派人告知慕容光华和慕容青松。 慕容光华出来,见到李侍卫和薛护卫,忙问:“二位大人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你们家将军呢?” 李侍卫冷冷地说道:“将军随后就到。” 果然不一会又进来一队官兵,分列两旁,李十郎仗剑走了进来。 慕容光华连忙迎了上去,笑道:“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入座!” 李十郎冷哼一声,早有手下抬过来一张太师椅,让他坐了。 大家见他如此模样,又带了这么多官兵,均是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于是有人去把太子李高请来。 李高正要问李十郎搞什么鬼,突然有人禀报:“圣旨道!” 只见周太监手捧圣旨,快步走了进来。 大家更是一脸愕然。 太子李高笑道:“不要怕,不要怕,一定是父皇的赏赐到了。” 周太监也不答话,一脸肃然,朗声说道:“大理寺少卿慕容光华接旨!” 慕容光华连忙跪下,其他人也纷纷跪下,只有太子李高嬉皮笑脸地站在一旁。 周太监展开圣旨,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理寺少卿慕容光华违天悖理,强抢民女,企图霸占为妻,国法难容,就地革去官职,羁押候审。 民女夏侯碧罗,乃是神威将军李十郎之妻,理当完璧归赵,与夫君李十郎破镜重圆。钦此!” 第149章 真相总是很残忍 周太监念完圣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慕容光华更是莫名其妙,大喊道:“这不是皇上的旨意,一定是传错了。碧罗是我的妻子,怎么可能是李十郎的妻子?简直胡说八道!” 李十郎喝道:“慕容光华,你想造反?胆敢违抗圣旨,对陛下大不敬。来人呐,给我绑了,押往大理寺受审。” 早有人上来把慕容光华五花大绑。 慕容青松面对这一突然变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派人进去禀告卫国夫人等。 而太子李高,虽然不明就里,甚至认为李十郎在借机抢夺美人,但他一向痛恨慕容家,巴不得他们倾覆倒台,何况李十郎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敢于抗衡别人的武器,因此并不现身阻止,躲在一边看热闹。 卫国夫人等听说慕容光华被抓,大惊失色,顾不得许多,来到前面。 卫国夫人见慕容光华被绑,气得大骂李十郎:“这里是宰相府,老身是皇帝御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赐好卫国夫人,又是平城公主的婆家,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你胆子何其大也,敢闯进来随便抓人。 谁知道你是不是假传圣旨,公报私仇,蓄意陷害我慕容家? 还不赶紧把我孙儿放了,否则我就要亲自到皇帝陛下面前去告御状。” 李十郎冷哼一声,根本不予理睬。 平城公主见周太监在此,明白圣旨非假,于是对卫国夫人说道:“老太太切勿冲动,这圣旨是周太监亲自来传的,如何有假? 等我进宫问明情况再做定夺吧。切莫中了人家的圈套。” 玉真在一旁说道:“公主快请太子殿下出来主持公道吧。” 慕容青松也说:“李十郎与你皇兄最为要好,公主赶紧让他出来说话吧,否则光华弟弟就要被抓走了。” 平城公主正要去找太子,人群中一个声音喊道:“不用找,本宫在这里。” 人群散开,太子李高走了出来。 平城公主对他说道:“哥哥劝一劝李将军,先放了光华弟弟,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再绑也不迟。” 李高笑道:“妹妹,我虽然贵为太子,也是要听命于父皇的,他的圣旨难道敢不听?这不是要让我造反吗? 李将军也是执行父皇的旨意罢了,并无不妥。若真的有什么冤情,明儿你们再去喊冤就行了。” 在场的虽然都是权贵,但太子不吭声,谁敢出头?何况李将军手下那群手持明晃晃刀剑的官兵,个个高大威武,目光如炬,看得他们内心发毛。 于是众人都默然不语,只顾躲在一边看热闹。 慕容青松对李十郎说:“一定是你在陛下面前进了什么谗言,诬蔑光华。你说他霸占人妻,可有什么凭据?国法也是要讲证据的。” 李十郎冷笑道:“刚才圣旨上面不是说的明明白白吗?夏侯碧罗是本将军的妻子,慕容光华强逼她成婚,这不是霸占人妻是什么?” 慕容光华哈哈大笑:“真是好笑,简直是荒谬!碧罗是你的妻子,就凭你一句话?我还说你是我儿子呢。” “放肆!”李十郎大怒,“死到临头还嘴硬,我今日就让你心服口服。” 于是转头对李侍卫喊道:“去把夏侯碧罗请出来,当面对质。” 早有人飞跑传话给春阳院。 冬雪听了,急忙忙地跟碧罗说了:“不好了,二爷被抓起来了!” 碧罗大吃一惊,一把扯掉头上的红布,问道:“谁胆子这么大,敢抓大理寺少卿?” “是神威将军李十郎,带了好多官兵,持刀仗剑,把宰相府都围起来了,说是传了陛下的圣旨,奉命前来抓人。” 碧罗一听是李十郎,脸如死灰,心里叹道:“完了,十郎并没有听我的话啊。” 头一昏,身子几欲站不稳,冬雪连忙扶住了她。 “快扶我去前面!” 冬雪扶着碧罗急急忙忙地朝前院赶去,走到半路,遇上李总管领着李侍卫过来。 李总管忙弯腰对碧罗说:“这是将军府的李大人。” 李侍卫拱手见礼,对碧罗说:“我奉神威将军之命,前来请夏侯小姐去前院问话。” 碧罗也不答话,径直去了。 一时到了前面,乌压压一大群人被官兵围在中间,慕容光华被五花大绑,两个军士一人扯着他的一条胳膊。 碧罗想喊他,终于还是忍了回去。 众宾客见了碧罗,犹如见了天上的神仙,纷纷在心中赞叹:“好一个绝代佳人!难怪当朝两大英雄俊男要为他争个头破血流了。” 卫国夫人见了碧罗,眼睛里冒火,上来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骂道:“死贱人,祸害精,华儿算是被你害惨了。你倒说说,华儿几时强占过你了?” 碧罗的脸上立马显出五个血指印。 李十郎大怒,抽出长剑喝道:“老妖婆,你敢打我爱妻,我一剑要了你的老命!” 周太监忙上前拦住:“将军息怒,她是卫国夫人,不可无礼,咱们还是办大事要紧。” 慕容青松问碧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他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了。 碧罗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痛,冷冷地对李十郎说道:“看来李将军是存心要让奴家出丑了。你要的是我,快把慕容光华放了,我随你去便是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慕容光华听了,大声喊道:“碧罗不可,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红口白牙,编造谎言说你是他的妻子,我看他怎么证明给大家看。 如不能证明,我就要反告他诬陷好人,强抢民女。” 玉真等不及,上来对碧罗说:“都火烧眉毛了,你倒是说啊,你不是他李十郎的妻子。” 碧罗动了几下嘴唇,两行清泪顿时滑落下来,低头说道:“何必问这么多?李将军要的是我,只要奴家随他而去,光华就没事了。” 慕容光华急的喊道:“我宁愿去死也绝不会让你跟他去。你不要怕,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当着大家的面,你只需要告诉众人,你不是他李十郎的什么狗屁妻子就行了。” 碧罗对李十郎说:“让宾客们都散了吧。” 第150章 破碎的心 卫国夫人喝道:“不行,宾客们都散了,就无人作证了。他李十郎岂不是更加为所欲为了!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还不赶紧说话!” 碧罗心乱如麻,既想说是,又想说不是,第一次犹豫不决。 平城公主早已看在眼里,冷笑道:“妹妹闭口不说,难道真是的李将军的爱妻无疑了? 我说嘛,无风不起浪,幸亏当初驸马没要你,否则今日遭殃的就是驸马爷了。” 慕容青松喝道:“你少乱说!还嫌这事不够乱吗?” 平城公主怒道:“我倒希望我是乱说,那驸马就赶紧让她开口说个不字啊。只管扭扭捏捏,十有八九心里有鬼。” 李十郎见碧罗左右为难,温柔地对她说道:“碧罗,不要怕,你就只管照实说吧。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说罢恨恨地瞪了一眼平城公主。 那凌厉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直插平城公主的心窝。 平城公主吓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三步。 “事已至此,将军还要让我说什么呢?” 李十郎从碧罗眼里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 碧罗看见慕容光华一脸的殷切期待,突然转身朝一根墙柱撞去。 众人大声惊呼,李十郎一个箭步上前抱住碧罗。 碧罗向前的冲力减缓,虽未死成,额头上也擦破了皮,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李十郎心痛地说:“你这是何苦?” 碧罗紧闭双眼,面色惨白,一言不发。 慕容光华见了,大声喝骂:“畜生,还不放开我妻子!” 慕容青松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长剑,挥剑就要上去。 李侍卫挡在面前把他隔开来。 慕容青松哪里是他的对手。 卫国夫人含泪对慕容光华说道:“华儿,到了此时,你还不明白吗?这贱人不敢出声,分明就是害怕丑事暴露啊。” “我不信!她是被李十郎逼的。” 李十郎让人把碧罗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冷冷地对慕容光华说道:“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来人,把小爵爷带过来。” 人群开处,薛护卫领着浅草来到李十郎面前。 李十郎对浅草说:“你不是天天吵着要娘亲么?快看看那上面是谁?” 浅草朝十郎手指的方向看去,小脸露出笑容:“娘亲,原来你在这里啊!” 说完奔了过去,扑进碧罗的怀里。 院子里顿时安静的如同寂静的黑夜,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浅草!” 碧罗抚摸着浅草的脸蛋,泪如雨下,抬头对李十郎喝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还不放了他吗?” 慕容光华心灰意冷,脸白如纸,只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要骗我?” 便合上双目,低垂脑袋,再也不吭声了。 李十郎喝令手下:“还不将罪犯给我押往大理寺!” 卫国夫人忙道:“且慢!这贱人你可带走,但必须放了我华儿。都是这贱人设计陷害他,他并不知情,也没有强迫,何罪之有?” 李十郎冷冷地笑道:“陛下的圣旨,本将军可不敢违抗。你们要申冤,就到陛下面前去哭诉吧。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于是大手一挥,说了一个“撤”字,抱起碧罗就走了。 慕容光华也被押走了。 众人震惊之余,竟无人敢拦。 将军府内,李十郎搂着碧罗,柔声问她:“额头还疼吗?” 碧罗一挥手,十郎脸上挨了一巴掌。 “你为什么打我?” 碧罗咬牙骂道:“你很好,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十郎并不生气,嬉笑道:“我还不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只好行此下策了。”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给你看吧?咱们不是说好了,以一年为期限么? 你就算突然变卦,也应该事先告诉我呀,突然来个措手不及,这不是诚心让我难堪吗? 我今儿丢人现眼,还有什么脸活下去?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说罢大声哭了起来。 十郎见她哭起来,心里慌了神,哄她道:“这不是事出紧急嘛,来不及跟你说。 昨天太子过来找我叙话,说要设法将你弄到手。我问他用什么手段,他说先设计让你出家为尼,再逼你还俗。跟我们在碧云寺商量的计策如出一辙。 因而我只好改变计策,先下手为强。我这也是为了保护你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那你把慕容光华抓起来做什么?他并不知晓我的身份,无辜招祸,何罪之有?如果他有什么闪失,我岂不是百罪难赎?” “你放心,也就是暂时委屈他几天,等我禀告陛下,再把他无罪释放就是了。” 碧罗叹了一口气:“你想的太简单了。你让皇帝抓了光华,再放就难了。 那太子一向对慕容家虎视眈眈,视他们为拦路虎,正愁找不到由头治他们的罪。他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这我就不懂了。皇帝要放他,难道太子还能拦得住?” 碧罗戳了一下十郎的额头,嗔道:“你难道不知有句话叫做‘金口玉言’?你让皇帝下圣旨抓人,又让他放人,出尔反尔,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太子巧言令色,若以此劝说皇帝,皇帝必不会轻易释放慕容光华。就算赦他无罪,也必不会恢复他的官职。” 十郎听了,心里酸酸的:“我就知道你心里还装着那个小白脸。他被关起来了,你就如此心疼,那我这么多年的煎熬,又算得上什么?难道不比他更可怜?” 碧罗见他嘟嘴使气,像个委屈的小丈夫,心中一软,柔声道:“我知道你为了我坚持不另娶她人,心里只有我。现在我已经在你面前,再也不和你分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怕就怕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哼!” 碧罗笑道:“就算我愿意回去,人家也不会要我啦。你放心好了,从此再也无人和你争抢了。” 说罢躺在床上,拉过被子从头盖到脚:“好累,好想睡一觉。头上的伤口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呢,到时可别嫌我是丑八怪。” 十郎笑道:“你就算是猪八戒,我也不会嫌弃你,永远不会。 你好生歇息,我还有公务需要处理。等你睡醒了,再回来和你说话。” 碧罗的枕头早已被无声的泪水湿透。 第151章 口是心非 慕容光华被关在狱中,不吵不闹,眼神空洞,痴呆麻木,一心只求速死。 而宰相府内,大家为了营救慕容光华正急的团团转。 玉真哭道:“我就说这贱人来历不明,有问题,你们偏不信。这下好了,华儿不但官做不成了,恐怕性命都难保呢。呜呜呜——” 卫国夫人喝道:“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还是赶紧让公主进宫面圣,说明情况,让他赦免华儿吧。” 平城公主回道:“老太太太太不必着急,父皇明断是非,只是一时听信小人谗言,等我明日进宫去说明,二爷必定无事。” 卫国夫人忙道:“此事宜急不宜缓,你还是立马动身进宫吧。松儿,你赶紧护送公主进宫。” 慕容青松答应了,催着平城公主进宫去了。 这里玉真咬牙骂道:“碧罗这贱人真可谓是毒妇呢!居然隐藏得如此深沉,声称自己是黄花大闺女,把我们所有人都骗过了。 可怜华儿对她一片真心,到头来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卫国夫人叹道:“这种人就不能留。当初我要杀她,你还拦在里头,以至于酿成如此大祸。 我看公主去求皇帝也未必有用,还得我这个老婆子出马,看在当初我们慕容家为他李家打下江山的份上,也许皇帝会给我几分薄面吧。” 平城公主和慕容青松进了皇宫,先见了皇后。 慕容青松不等平城公主开口,先朝皇后跪下求道:“我弟弟遭人诬陷下狱,请母后搭救。小婿感激不尽!” 平城公主忙说:“你先下去吧,娘儿们说话,你在这里不方便。” 慕容青松只得退了出去。 皇后忙问公主何事。 平城公主笑道:“有什么事!都是一些争风吃醋的小事。驸马惯会一惊一乍,大惊小怪。” “谁和谁争风吃醋?” “光华弟弟和李十郎为了一个下贱女人翻了脸。李十郎在父皇面前参了光华弟弟一本,说他霸占人妻,强抢民女。 父皇因此下旨革去他的官职,已经押往大理寺受审去了。” 皇后吃了一惊:“这样的大事,你该早来告诉我才是,我好去你父皇面前求情。 华哥儿我是知道了,若论模样才气,知书达礼,谁也不如他。他怎么可能和别人争风吃醋呢。 再说这李十郎,也是当世一等一的英雄人物,人人皆知他心中只有他那失散多年的妻子,绝不会和别的男人争女人。 这事多半是误会,可别冤屈了华哥儿。 你父皇正在养心殿批阅奏折,我们还是赶紧前去解说吧,迟了华哥儿恐怕就要吃苦了。” 平城公主忙拦住她母后:“母后别急,女儿还未说完话呢。你知这女人是谁吗?” “是谁?” “就是女儿之前跟你提起过的女子,光华弟弟纳的那个小妾。” “既然是她,那就更不可能了。” “就是她才有可能呢。她就是李十郎苦苦寻找的爱妻啊。” “什么?”皇后大为震惊,“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奇事?” “谁说不是呢。今日原本是光华弟弟和她大婚的日子,谁承想李十郎带人冲了进来,揭露了这贱人的丑恶面目,不但抓了光华弟弟,把这贱人也带走了。” “这样说来的确是误会了。 华哥儿若是知道这贱人是有夫之妇,怎么可能会娶她? 我还说把贤真妃的女儿婉芬公主嫁给他呢。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该出阁了。” 平城公主嗔道:“母后总是喜欢多管闲事。这贤真妃仗着父皇宠爱,处处与你作对,你又何必帮她?” “大人不记小人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以诚相待,也许就不会与我作对了。 先不说她,咱们还是赶紧去求你父皇开恩放人吧。” 平城公主冷哼一声:“依我说,还不是不要管为好。 李十郎是何许人?他可是手握重兵的权臣,得罪不起。他又是太子皇兄的肱骨,皇兄的太子之位之所以稳若泰山,就是因为他在背后撑着。 母后也想想,你若惹恼了李十郎,他一生气不再支持哥哥,那哥哥的太子之位就危险了。 母后难道不知道父皇早有意另立太子。贤真妃的儿子正等的不耐烦呢。母后又何必去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呢?” 皇后听了,心里踌躇起来:“依你之见,那就是不问不顾了?可华哥儿好歹是你的小叔子。” “放心,卫国夫人自会亲自去求父皇的。父皇还能不看她的面子? 你就放心好了,光华弟弟最多在大理寺监狱委屈一晚,明日必会放出来的。” 皇后点点头:“我常说你是个没心机的丫头,谁知竟然这样老成,比我还会算计。你说得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于是皇后假意去找皇帝求情,在外面随便兜了一圈,回来跟慕容青松说:“皇帝震怒之下,连哀家都骂了。实在不能说动他放人,还是请你家老太太明儿亲自出马向皇上求情吧。” 慕容青松只得作罢,又叫平城公主一同回府。 平城公主说:“我好容易进一趟宫,和母后有好多话要说呢。你先回去禀告老太太和太太就是了,我再待多一会,晚一点回去。” 慕容青松只得一个人出宫回家去了。 卫国夫人听了慕容青松的传话,怒道:“这母女两个分明是落井下石,撒手不管。我也知道李十郎是太子的亲信,他们得罪不起。 不要慌,明儿我亲自进宫面圣,舍了我这一张老脸,不怕皇上不放人。” 玉真嗔道:“想不到这公主竟然如此无情,亏她还是我家的媳妇呢。哪有站干岸儿,隔岸观火的?” 卫国夫人冷哼道:“你不是不知道她一向和碧罗这贱人不对付。出了这样的事,她巴不得这个家越乱越好呢。 华儿出事,这宰相府的管家大权不就全部落在她手里了么?” 慕容青松怒道:“由不得她!还有我呢。我管她是公主不是,把我惹急了,我一剑杀了她了事!” 卫国夫人和玉真听了,吓得连忙呵斥他:“你疯了?这话也敢说。还不快悄悄儿的呢,幸亏她不在。” “你们就等着吧,我说的可不是气话。” 慕容青松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第152章 姜还是老的辣 将军府内,碧罗催李十郎:“怎么还不趁早去跟皇帝说明?也好早点释放慕容光华,免得他在监狱里面受罪。” 李十郎心道:“正是这样才好呢。他霸占你这么长日子,我恨不能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呢,最好关他个十天半个月的,死在里面,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口里却说道:“不用急。今儿天色已晚,皇帝日理万机,也是要休息的,不宜前去叨扰。 你放心,不用我们操心,慕容家的人自会去求皇上的。别说平城公主,就是他家老太太卫国夫人,功高盖主,一出马比我还顶用呢。娘子又何必死活要逼我去说情? 你也不想想,我若去说,岂不是自打嘴巴,承认自己冤枉了慕容光华这小子?说不定皇帝震怒,怪罪下来,我反而脱不了干系。 我可是你夫君呢,你不为我着想,也该为浅草想一想,我若失势,他必会遭殃。” 碧罗深知十郎这番说辞也不尽是推脱,心想不如先看看慕容艳这老东西能否说动狗皇帝放人再说吧。 慕容光华又没有杀人放火,又是朝廷命官,他们不敢把他怎样,顶多在牢里委屈两日罢了。 于是心下稍安。 第二日,卫国夫人慕容艳按品大装,让李总管亲自带路,进宫面圣去了。 皇帝在养心殿逗蛐蛐玩耍,周太监报进来说:“卫国夫人求见万岁爷,请万岁爷示下。” 皇帝忙道:“快请她进来。” 一时周太监领了慕容艳进来。 慕容艳见了皇帝,立马跪倒在地,说道:“陛下圣安!陛下事务繁忙,老身本不敢前来打扰,只是我孙儿慕容光华被人诬陷下狱,急迫之下,不得不来请求陛下。” 皇帝说道:“老夫人请起。” 于是赐座,让周太监端了一张矮几让慕容艳坐了,故意问她:“何事?” 慕容艳便说:“昨儿我孙儿慕容光华大婚,神威将军李十郎带兵闯入,把我宰相府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说华儿霸占人妻,违法犯理,不由分说就把人绑了。 我等据理力争,李将军居然说他是奉了皇上圣谕前来,因而老身不敢阻拦。 如今我孙儿已被押在大理寺监狱,恳请陛下降旨,还他清白。” 皇帝听了,皱眉道:“原来是为了这个。老夫人说李将军是诬陷,可慕容少卿所要迎娶的女子的确是将军的妻子啊。” “这贱人,不,这女子虽然是李将军之妻,但我们事先并不知情。 她只说自己是流落江湖的贫家女子,并无婚配,被我们收留,先是自愿为妾,后来华儿因被她迷惑,逼着我同意扶她为正室夫人。 这一切的因果皆是因为这妇人而起,我家华儿并无罪过。还请陛下明鉴。” “原来如此!其实朕又如何不知慕容少卿平时为人? 慕容少卿一向光明磊落,刚正不阿,最得朕的圣心。 只是李将军口口声声说是慕容少卿霸占了他的妻子。他是朝廷重臣,手握重兵,又是太子的亲信,朕也是被逼无奈。 如今圣旨已下,朕又岂能出尔反尔,扫他面子呢?万一他恼将起来,起了反心,威慑我李家江山社稷,就不好了。 那反贼夏侯煊占据南方半壁江山,已经令朕大为头痛,如再添个李十郎,我李家还能坐稳江山吗? 老夫人是开国元老,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慕容艳心里冷笑:“原来这狗皇帝如此畏惧李十郎。老身才不怕他呢。” 于是禀道:“陛下以大局为重,理当如此,老身不敢不从。只是陛下贵为天子,受其挟制,忍气吞声,长此以往,皇权旁落,恐怕太子等不及陛下退位就要上位了。” 皇帝叹了一口气:“知我者莫如老夫人也!朕如何不知? 太子无德无能,心术不正,一心盼望朕早死,他好继位。 虽然朕早有心另立太子,但因为忌惮他有李十郎撑腰,又有皇后娘家作为后盾,所以朕才不敢贸然行动。 老夫人既然知道其中缘由,想必已有什么良策。” 慕容艳答道:“不是老身夸口,不把太子放在眼里。现今就有一个妙计,可以为陛下除去心头大患。” 皇帝大喜,忙问是何良策。 慕容艳说道:“李十郎的老婆夏侯碧罗就是良策!” “此话怎讲?” “不是老身吹捧,这夏侯碧罗虽然是个卑贱的荡妇,但天姿国色,世间少有,可媲美祸国殃民的苏妲己和褒姒。 陛下见了她便知我所言非虚。 不但我孙儿光华和李十郎将军对她情根深种,就连太子殿下见了她也被勾去了魂魄。 陛下何不利用这个红颜祸水,分化瓦解李十郎和太子的关系,摧毁太子的基础,从而真正号令天下,做一个名副其实的逍遥皇帝?” 皇帝听了大喜:“老夫人果然足智多谋,不愧是我的定海神针。不过这夏侯碧罗未必肯听我们的话啊。” “这事好办,陛下只需如此如此——” 卫国夫人慕容艳回到宰相府,玉真和平城公主等围上来问询。 玉真问她:“母亲此去是否已经说服皇帝陛下赦免华儿无罪了?” 卫国夫人摇了摇头:“我老了,不中用了。皇帝偏听偏信,只信李十郎的一面之词,说除非让碧罗这个贱人在他面前亲口承认不是被逼的,才会赦免华儿无罪。” 玉真急道:“这个贱人如今在将军府内,你我如何联系得上她?就算联系上了,这人心机深沉,贪慕虚荣,如今李十郎又是大富大贵,恐怕早已把华儿抛诸脑后了。 她只怕不肯出头。” 慕容青松忙道:“我去找她!” 平城公主嗔道:“驸马是她什么人?李十郎知道你曾经和那贱人的关系,见了你岂不火上浇油?你还是给我消停一些吧,别又整出多的事出来。” “我不信碧罗如此无情无义,都是你们把她往歪处想了。 她若对光华弟弟没有情意,昨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为何宁愿死也没有承认自己是李十郎的妻子呢?” 平城公主发狠道:“她在你眼里什么都好,比我们好,你去找她吧!” 卫国夫人摆了摆手:“都别闹了。公主说得对,松儿绝对不准去找碧罗。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只需让她知道我慕容家救不了华儿,把陛下的原话放进她的耳朵里面就行了。 想来她和华儿夫妻一场,不至于见死不救。” 第153章 悲喜不同天 “那派谁去传话呢?”玉真忙问。 “先派冬雪去探探风吧。” “只怕凡是慕容家的人,李十郎都不许进门呢。” 卫国夫人冷笑道:“你们别管,我自有道理。” 又吩咐慕容青松:“松儿,你去大理寺托关系见一见华儿,安慰安慰他,让他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他出来。” 慕容青松答应了,带上慕容光华的贴身随从张华去了大理寺。 张华常年在大理寺出入,大理寺大小官员都认识了他,加上慕容光华在大理寺深得人心,因此慕容青松很容易就见到了狱中的慕容光华。 慕容青松见慕容光华颓然坐地,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不过短短两天时光,脸上全是胡子拉碴,面容清瘦,头发蓬乱,毫无往日光彩。 “弟弟!” 慕容青松一阵心酸,含泪喊了他一声。 慕容光华听见他的声音,方才缓缓睁开眼睛,冷冷地说道:“哥哥来干什么?不如让我死在里面算了。” “弟弟何必如此消沉?你也别怪碧罗,我想她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所以瞒着大家。 她绝不是那种薄情寡义,寡廉鲜耻的小人。你和她朝夕相对,应该比我更清楚。” “哥哥不必劝我了。 我也不怪她,只叹自己命运不济,我只求速死,了此残生,不再忍受这些煎熬。” 慕容青松冷笑道:“这么说,你是甘愿败在李十郎脚下了?弟弟如此没有志气,还是我慕容家的子孙么? 你死了不要紧,可惜我慕容家从此就要遭殃了。” “我死了,不是还有哥哥你吗?你是当朝驸马,难道李十郎还敢把你怎么样?” 慕容青松哼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除了头顶驸马的头衔,无官无职,一事无成,能有什么作为?我与公主貌合神离,只怕哪天就和离了呢。 慕容家的希望全在弟弟身上,而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自暴自弃,你对得起老太太对你的期望么?” 慕容光华听了,低头不语。 那天,将军府大门口,来了一个披头散发,衣裳凌乱,浑身是血的姑娘。 姑娘对守门军士的哭道:“大爷们行行好,给我通传一声,我要找将军夫人。” 一个军官模样的喝道:“你是哪里来的臭要饭的?赶紧到别处去吧,我家夫人岂是随便能见的吗?” “奴家不是要饭的,我是夫人的丫鬟,名叫冬雪。慕容家的人把我赶了出来,我无路可去,只好来投靠夫人了。” “此话当真?”军官看着冬雪身上的伤痕,半信半疑。 “大人若不信,只需将我的名字通传给夫人,夫人自会判断。” 一个士兵说道:“将军吩咐,凡是慕容家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进来。她是从慕容家出来的,还是把她赶走算了,免得将军知道了怪罪下来,我们担当不起。” 军官骂道:“你懂得什么?她是被慕容家赶出来的,自然不是同他们一伙的了。如果赶她走,夫人知道了,你就不怕夫人责罚?将军可是什么都听夫人的。” “是是是!小的愚蠢,大人说的有理,那咱们就赶紧去告诉夫人吧。” 军官让她在一旁等候,自己亲自进院传话去了。 碧罗正在屋里忧思,坐卧不宁。 丫鬟君兰进来禀报:“夫人,外面有个叫冬雪的姑娘,说是你在慕容府的丫鬟,被慕容家打了一顿撵了出来,现来投靠夫人。” 碧罗忙道:“没错,冬雪就是我的贴身丫鬟,快快带她进来!” 冬雪见了碧罗,跪地哭道:“奴婢见过夫人,请夫人想法救救二爷吧。” 碧罗见她如此狼狈,忙扶她起身:“你怎么这个模样?他们也太狠了,把你折磨成这样。” 冬雪忙道:“不关他们的事,这是老太太使的苦肉计,不如此我也进不了将军府来见你。” 碧罗方才明白。 冬雪把皇帝要她当面亲口解释才肯赦免慕容光华的话说了。 碧罗心想:“为了救光华,也只好如此了。” 又问冬雪:“你还回去吗?” “等二爷出来我再回去伺候他吧。” 碧罗见她对自己淡淡的,似乎有无限的怨恨,知道她在为慕容光华打抱不平,恨自己水性杨花,心里也不恼,反而爱她忠诚,便让君兰带她下去洗漱换衣裳,暂时留在将军府。 李十郎回来后,碧罗故意问他:“慕容光华放出来了吗?” 李十郎嗔道:“你不先问你夫君累不累,张口就关心别的男人,也不怕我吃醋。” 碧罗笑道:“你我都老夫老妻了,还计较这些表面上的虚礼吗?慕容光华因为你才含冤免职下狱,自然是要关心了。” “哼,口是心非,恐怕你是因为爱他才这样关心他吧。” 碧罗脸色一沉:“十郎如此说,那就干脆把我送回慕容府吧,免得你成天疑神疑鬼的。” 李十郎一把抱住碧罗,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我好容易重新得到你,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是永远都不会撒手的了。 不,我就算死了,魂灵也会缠着你,和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说完啵地一声在碧罗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一时情欲上来,便搂着碧罗要求欢。 碧罗挣扎道:“有人看着呢,再闹我就恼了。没见你这样的,不管白天黑夜的闹。” “我要把失去的岁月补回来!” 李十郎抱着碧罗就要朝床边走。 碧罗喊道:“浅草来了!” 十郎心中一惊,这才放下了她,那火也就熄灭了大半。 碧罗搂着他的脖子,温柔地问:“说吧,皇帝把慕容光华放了没有?” “不知道,今儿没空去问。” 碧罗冷笑道:“你少和我演戏。不用说,一定是没有了。 也罢,不用你操心,我自去和皇帝老儿说清楚。” 十郎诧异道:“你怎么知道陛下必须要你去亲自去当面说清楚才肯赦免他无罪?” “是我在慕容府的丫鬟过来告诉我的。” 李十郎大怒:“是哪个奴才放人进来的?来人,即刻叫李侍卫进来!把那个胆敢违抗本将军命令的奴才就地正法!” 第154章 故地重游千般恨 碧罗忙捂住他的嘴巴:“你疯了?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这丫鬟冬雪是我的忠仆,因为我的缘故,被慕容家打了一顿撵了出来,我不收留她谁收留她呢? 她又不是慕容家派来的卧底,是我让他们带进来的,十郎要罚就罚奴家吧。” 说罢转过身子,赌气不理他。 李十郎这才转怒为喜:“原来是娘子的忠仆,理应如此。只是这慕容艳也太可恶,居然敢打你的人。” 又叫冬雪进来安慰她:“你如今是我将军府的人了,谁也不敢欺负你。好生伺候夫人,本将军不会亏待你的。” 冬雪跪地道谢:“多谢将军垂怜。奴婢承蒙将军收留,能够再次伺候夫人,是奴婢的福气。将军英明神武,爱憎分明,比慕容家那帮伪君子好多了。” 李十郎见她说话清脆简洁,模样俏丽,心里便有了三分好感,就让她和君兰一等,做了碧罗的大丫鬟,月银一两五百钱。 冬雪千恩万谢的去了。 背着碧罗,十郎把君兰叫过来吩咐:“你是我的心腹,给我好生留意冬雪的一动一静,但凡有些许异常,便即刻过来禀报。” 此是后话。 李十郎打了一个哈欠:“忙了一天的公事,身子甚是乏累,咱们早点歇息吧。” 碧罗哼道:“少打岔!明日你带我进宫面圣,当面和皇帝老儿解释清楚,放了慕容光华,恢复他的官职,也好了得这桩公案。” “好好好,都依你,如何?你的话,我几时敢不听从?我还要不要在这个家里混下去了?” “不行,必须拉钩!” 十郎笑道:“真是个小孩子!我的心都被你拽在手上,还怕我反悔不成?行行行,拉钩就拉钩。” 第二日一大早,碧罗就催十郎起床,用完早餐,二人便进宫去了。 李十郎今日没有骑马,而是和碧罗同乘一辆马车。 薛护卫留下镇家,李侍卫骑马率队护送跟随。 十郎郑重地对碧罗说道:“等下见了皇帝,娘子千万不要流露出憎恨厌恶之色,以免惹人怀疑。” “知道了。” 十郎问她:“你进宫去,难道不怕有人认出你来?” “放心,我在宫中极少公开露面,见过我的人很少,又多在那场宫廷政变中被杀。何况大家都认为我早已死了,就算没死,过了这么多年,我的模样也已改变许多。” “那我就放心了。” “十郎愿意为了我反叛朝廷吗?” 李十郎忙道:“先把慕容光华救出来再说吧。此事需从长计议。” 一时进了皇宫,碧罗看着曾经住过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那么亲切,仿佛都在向她诉说着别离的相思之苦。 是啊,那些青葱的岁月,梦一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安宁公主,已经为人妇为人母,还嫁了三个男人,成了千夫所指的荡妇,她的心早就千疮百孔啦。 养心殿内,皇帝、太子和卫国夫人慕容艳以及大理寺卿早已等候在此。 李十郎领着碧罗入内跪地拜见皇帝,口呼:“末将李十郎夏侯碧罗夫妇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皇帝早已看见一个绝色丽人,低眉顺眼,云鬓花颜,满头珠翠,彩绣辉煌,恍如月宫嫦娥。 皇帝对众人笑道:“怪不得李爱卿对他妻子心心念念,如此绝代佳人,换作是朕,为了她,恐怕连江山都愿意舍弃呢。” 一旁的太子李高早已看得呆了,心道:“小娘子真是千娇百媚啊,每次看见她都会有不同的感觉,永远也看不厌。” 大理寺卿是个老头子,两袖清风,古板严肃,也忍不住附和皇帝的话道:“陛下所言非虚,将军夫人国色天香,仪态万千,天下无出其右。神威将军好福气啊!” 李十郎听了十分得意。 卫国夫人冷冷地说道:“她若不美,我孙儿也不会被她迷惑,无端招祸了。我且问你,我孙儿慕容光华有没有强迫你?” 碧罗答道:“此事实属误会。是奴家隐瞒了真实身份,骗了少卿大人。当初同意嫁给他也是自愿,因为奴家以为将军已经不在人世,为了苟活,需要找一个依靠。 奴家的确是神威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因而此事也不怪将军,全是奴家一个人的错,请陛下责罚吧,就算处死奴家,我也绝无怨言。 还请陛下赦免少卿大人无罪,以减轻奴家的罪过。” 皇帝见了碧罗,早已魂不守舍,听了碧罗的一番陈词,越发爱不过来,笑道:“都无罪,少卿无罪,将军无罪,你更加无罪!快快平身。” 又喝命大理寺卿:“即刻释放慕容少卿,官复原职。” 卫国夫人和大理寺卿连忙跪地谢恩。 皇帝对卫国夫人说:“少卿痛失美人,必然伤心。也罢,朕还有一个女儿,叫做婉芬公主,虽然不及将军夫人万一,然而花容玉貌,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了。 慕容少卿是第一流俊秀人物,堪配我女。朕也早已有心将婉芬公主许配给她。 只是之前婉芬年纪尚小,不便赐婚,如今她已经长到一十五岁,正好和少卿配成一对。 朕现在就赐婚慕容少卿,不日迎娶婉芬公主。” 又吩咐周太监:“传我圣旨,公告天下,少卿与公主大婚,欢庆三日,普天同庆。” 卫国夫人大喜,连忙跪地磕头:“我家孙儿承蒙陛下错爱,老身感激不尽。我慕容家必当尽心竭力辅佐陛下,愿我李氏江山千秋万代,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李高在心里骂道:“这老东西不知道又要玩什么花样。他慕容家有了一个驸马还不够,你是嫌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吗,死活要往他家里塞?” 卫国夫人斜了一眼李十郎,冷哼一声,和大理寺卿先行告退了。 李十郎连忙也要告退。 皇帝拦道:“贤真妃娘娘早已听闻将军夫人美名,急等一见,已在贤真宫设下筵席,宴请将军夫妇,庆贺你夫妻团圆,将军何必忙忙地要出宫?” 又见太子定定地杵在那里不想离开,便对他说道:“你没什么事就退下吧。你母后盼着和你叙话呢。” 太子只得告退出去了。 出了养心殿的大门,太子李高朝内呸了一声:“老色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看上了碧罗的美貌,想据为己有,还假托什么贤真妃请客,你的老眼珠子差点都掉下来了。 不说你后宫佳丽三千人还嫌不够,自己老得都走不动路了,不知道那话儿还立得起立不起来呢,还是这样贪多嚼不烂。” 第155章 拉拢 李十郎看了一眼碧罗,生怕她不高兴。 谁知碧罗反而露出笑意,对皇帝说道:“陛下圣意,我夫妇二人如何不领?只恐扰了陛下圣驾和娘娘的清净。” 皇帝哈哈一笑:“朕巴不得娘子你天天来叨扰呢。” 李十郎听了,心里虽然不喜,也只好忍着。 于是周太监领路,一行人移步贤真宫。 果然贤真妃早已设好筵席,领着三皇子永盛王子和婉芬公主在宫内等候多时了。 贤真妃三十来岁年纪,姿色出众,温柔大方,气质高雅。 永盛王子长身玉立,翩翩风度,彬彬有礼,是个十足的美男子。 婉芬公主体态轻盈,虽然只有十五岁,然而身段高挑,秀外慧中,端庄高贵,虽不及其母美艳,但显然是个出色的美人。 贤真妃娘娘领着王子公主迎上来对皇帝侧身行礼:“陛下大驾光临,本宫蓬荜生辉,实属三生有幸。” 王子过来又见过李十郎,彼此问了好。 皇帝指着碧罗对贤真妃笑道:“你要见的美人来了。” 碧罗连忙行礼:“奴家见过娘娘,见过公主。” 贤真妃忙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仔细端详一番,不停地啧啧称赞,笑道:“果然人间绝色,天上少有!难怪神威将军肯为你守贞。这等好模样,又是如此温柔好性子,同我女儿差不多呢。” 皇帝哈哈一笑:“你两个既然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不如爱妃就认了她做干女儿,也好多一个说话的知心人。” 贤真妃大喜:“皇帝金口一开,臣妾乐得顺水推舟,就认了她为义女吧,只怕人家不稀罕。” 碧罗忙道:“奴家门第寒微,不配做娘娘的女儿。娘娘若不嫌弃,就把我当做你的奴婢吧。这样我也已经很知足了。” “那可不行!李将军是国之栋梁,是我李氏江山的中流砥柱,你是他的爱妻,贵不可言,何必自轻自贱? 你如此推托,难道嫌我不配做你的母亲,皇帝陛下不配做你的父亲?” 碧罗连忙跪下:“娘娘言重了。奴家岂敢藐视陛下和娘娘?既然陛下和娘娘不嫌弃奴家,奴家恭敬不如从命。” 皇帝哈哈大笑,对贤真妃说:“从此你我又多了一个好女儿和好女婿!” 婉芬公主上来拉着碧罗的手喊道:“姐姐。” “妹妹!” 碧罗竟然对她讨厌不起来。 李十郎虽然十分不愿,也不敢驳回,心里暗暗生闷气。 这边太子李高来到皇后处,恰好平城公主也在。 皇后和平城公主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忙问他养心殿的情况。 太子抱怨道:“还能怎么样?皆大欢喜呗。慕容光华无罪释放,官复原职,还因祸得福,被父皇赐婚婉芬公主,成了驸马爷。” 皇后笑道:“这是好事啊,你有什么好气的?婉芬是你的皇妹,她嫁给华哥儿,也算是得其所愿,郎才女貌,你应该替她高兴才是。” 太子嗔道:“母后太纯良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谁不知道这是贤真妃拉拢慕容家的手段,从此你我又多了一个对手了。” 平城公主问他:“李十郎夫妇二人出宫了吗?” “没有。父皇说贤真妃久慕将军夫人美名,要在宫内设宴款待他们呢。” 平城公主听了,冷笑道:“慕容家我倒不怕,我怕的是李十郎被他们有心拉拢,不再效忠于皇兄,那才可怕至极呢。” 太子忙道:“李十郎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没有我就没有他的今天,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我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我的。” “哼,人心隔肚皮,哥哥也太天真了,李十郎对他的妻子才是忠心耿耿呢。人往高处走,如果有更好的前程,人家为什么一定要死守着你呢?” “不会的!” “不信再看吧。我猜现在他们几个已经蛇鼠一窝了。 哥哥还不知道?父皇一直有心要另立太子,因为哥哥身边有个李十郎,所以忌惮,不敢贸然行动。一旦李十郎离你而去,那哥哥你的太子之位就岌岌可危了。” 皇后和太子听了,未免心慌意乱。 皇后对太子说:“你怎么不跟了去,反倒一个人回来了?” “我倒是想啊,可那个老不死的,不,是父皇嫌我碍事,叫我先走了。” 平城公主冷笑道:“这不就对了。不在场,他们正好借机收服李十郎的心呢。” 皇后心里早已忐忑不安:“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赶紧找你舅舅们商量商量?” 平城公主说道:“先不忙,等哥哥见了李十郎,探明情况再说吧。 我也只是提醒你们注意,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要落了下风才是。 人都是逐利的,如果李十郎能在我们这边得到更多好处,他又何必另攀高枝呢。” 太子笑道:“妹妹可以称得上是我的军师了。我明儿就去同李十郎说,许诺他只要我一继承皇位,就封他为大司马兼护国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平城公主点点头:“你还不太蠢。 我再劝哥哥一句,我知道你是个好色的人。男人嘛,好色不是罪,三妻四妾也很正常,何况你是当今太子。 只是那些女子,别的都可以碰得,唯有一个人,那是绝对不能沾染的。” 皇后和太子异口同声地问道:“谁?” “自然是李十郎的老婆夏侯碧罗这个贱人了!” 皇后听了,忙对太子说道:“你妹妹说的极是。从此以后,你便收起妄想,少打歪主意。倘若惹恼了李将军,你的麻烦就来了。” 太子李高只得回道:“知道了,我从此以后就把将军夫人当成菩萨供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如何? 妹妹也别得意,婉芬嫁去慕容家,你便有了一个好对手了。” “正是呢,婉芬这丫头,人小鬼大,跟她妈一样心眼子多,是个难以对付的主。真真是去了一个眼中钉,又来一个丧门星。老天爷就是不让我平城公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皇后说道:“你我以礼相待,凡事小心忍让,他们能把我们怎样呢? 再说,他们未必如你们想的那样坏。哀家看那贤真妃倒好,一众嫔妃中,她总是对我恭恭敬敬的,是个低调不张扬的人。” “那是因为母亲你是皇后啊。” 第156章 忍耐 太子李高责怪她母亲:“母后也该为孩儿想想。你没看见她母子三人在父皇面前各种奉承献媚,把父皇哄得团团转,只听他们的话。 特别是那个永盛王爷,总是装出一副假清高,惺惺作态,以为自己是谦谦君子。真是令人作呕!” 皇后嗔道:“你也别怪你父皇偏爱永盛王爷。打铁还需自身硬,你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全靠你外家舅舅们和李十郎将军给你站台。 哀家为了你的不懂事,在你父皇面前挨了不少骂。 你也该学学你妹妹,她老成持重,在慕容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才去半年就做了当家主母,谁敢说她半个不是?连你父皇都常常夸她有大将之风呢。” 太子冷笑道:“那也不过是因为妹妹的公主身份,在慕容府一人独大罢了。现在婉芬公主嫁过去,妹妹若还能在慕容家呼风唤雨,我就算你厉害。” 平城公主不置可否,轻蔑地说道:“就凭她这个黄毛丫头,也配和我斗?” “那就等着看吧,婉芬人小鬼大,可不是什么黄毛丫头,到时候斗不过,别回来哭鼻子。” 太子说完,生怕平城公主怼他,赶忙抬起脚来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平城公主听了太子的话,嘴上虽然不屑一顾,心里却想:“哥哥说得也对。婉芬罕言寡语,心机深沉,她母亲贤真妃更是一条变色龙,不得不防。” 李十郎和碧罗在贤真宫用完膳后出宫回家。 马车上,李十郎见碧罗一言不发,若有所思,便对碧罗笑道:“如今慕容光华因祸得福,由皇帝赐婚,把自己最心爱的宝贝女儿婉芬公主嫁给他,做了当朝驸马,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羡煞天下男子,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碧罗冷笑道:“只怕他并不稀罕!” 十郎听了这话,心内十分不喜:“哼,你也太高看他了。他慕容家的人都是些趋炎附势,溜须拍马的势利小人。这样的好事,就算他慕容光华不肯,那老妖婆慕容艳也会逼他点头的。” 碧罗连忙转移话题,问他:“十郎难道不觉得今日之事十分蹊跷么?贤真妃也太瞧得起你我了,居然自降身份,认我做义女。” “我也疑惑,永盛王爷和太子一向水火不容,一个想取而代之,一个想稳坐钓鱼台。 她拉拢我,无非就是要离间我同太子的亲密关系罢了。我才不会上当呢。” 碧罗喜道:“十郎果然心思透明,一语中的。永盛王智勇超群,为人谦和有礼,还有皇帝给他撑腰,这难道不比跟着吃喝嫖赌的太子要好?” 十郎正色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太子虽然无能好色,但他外家几个舅舅把握朝中大权,稳如泰山,皇帝不过是他们扶植起来的傀儡罢了。 而贤真妃娘家贫穷,毫无根基,完全是以美色被选入宫,除了皇帝,别无依靠。她如此得宠,为什么皇后一点都不担心?不就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么? 陛下和贤真妃拉拢我,不过是想借力打力,利用我来对付太子他们,制造混乱,他好浑水摸鱼罢了。 大事若不成,他们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在我的身上;大事若成,他们也不会重用一个叛徒。 所谓鸟尽弓藏,我迟早也是会落得一个被人抛弃的下场。” 碧罗听了,大为佩服十郎的智慧:“如此说来,十郎还得赶紧去找太子分辨分辨了?” “这个自然。我送你回府之后,便要即刻去找太子说话,以便消除他的疑心,免得给人分化瓦解。” 慕容光华被慕容青松接回宰相府,卫国夫人等早已预备下酒席给他接风洗尘,又用柚子水洒在他的身上,驱除晦气。 平城公主上来贺喜:“恭喜二爷荣升驸马。这可真是我慕容家天大的喜事!” 平成公主以为他听了此话会暴跳如雷,誓死不服从,谁知慕容光华听了,居然毫无所动,一言不发,她心中的算盘便落了空。 卫国夫人说:“皇上有旨,三日之后便要迎娶婉芬公主,你也该收拾心情,忘掉过去,重新上路了。” 平城公主以为他会极力反对,没想到慕容光华淡淡地答道:“孙儿命是老太太救回来的,孙儿的婚事自然全凭老太太做主,孙儿听命就是了。” 卫国夫人和玉真听了大喜。 “这才是我慕容家的好儿孙!”卫国夫人含着热泪说道。 平城公主心里空落落的,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光华弟弟为了我慕容家族的前程,宁愿牺牲自己的爱情,也算是高风亮节了。 若是李十郎知道弟弟不再和他抢夺夏侯碧罗,他也好放心了。” 大家都对平城公主侧目而视。 慕容青松嗔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净说这些干什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慕容光华凄然一笑:“我有些乏累,先行告退,就不陪你们说话了。” 他回到春阳院,不见冬雪过来伺候,便问:“冬雪去哪里了?” 一个名叫小慧的丫鬟上来禀道:“冬雪姐姐去将军府投靠碧罗姨娘去了。” 慕容光华听了,心中一痛:“难道一个丫鬟也要背叛我么?” 唉,她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便对她说:“你以后就代替冬雪的位置吧。” 而在将军府内,冬雪伺候完碧罗换衣裳,顺口说道:“二爷如今回来了,奴婢也该回去伺候他了。” 碧罗笑道:“难道我对你不好,你就这么想着回去?” “夫人想差了。奴婢是慕容家的人,从小服侍二爷,二爷已经用惯了我。奴婢若不回去,恐怕二爷寒心。 再说夫人这边丫鬟如云,我在这里也插不下手,碍手碍脚的,只能吃白食。” 碧罗叹道:“你果然是个忠心的。我并不是要留你,而是你若回去慕容家,不单进不了慕容家的门,恐怕性命也难保。” 冬雪听了,吓得脸都黄了:“夫人何出此言?奴婢又不是私自跑出来的,而是老太太授意的。论理奴婢还是慕容家的大功臣呢,怎么可能不容我?” 碧罗冷笑道:“你是慕容家的大功臣不假,但你知道什么叫做‘过河拆桥’吗? 你不过是他们的一颗棋子,用完便丢弃。 他们若再让你回去,那慕容家的颜面又将放在何处呢? 别人只知道你是慕容家背主求荣的狗奴才,可不知道你是忍辱负重的忠仆。” 第157章 晴天霹雳 冬雪听了,心内踌躇起来,一想到自己再也不能伺候慕容光华,便难受得哭了起来。 碧罗忙安慰她:“放心,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二爷必会明白你的心。 他不日便会迎娶婉芬公主。 公主嫁过来,必然会从宫里带上自家的丫鬟仆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何况你是二爷身边最宠爱的丫鬟,公主如何能够容你? 就算你能回去,春阳院也没有你的立锥之地了。” 冬雪听了,越发伤心起来,只得暂且留在碧罗身边,相机而动。 而在南方的玉阳城中,夏侯煊因为吃了败仗,正在书房生闷气。 原来最近两军对垒,伪朝军队在李十郎的指挥之下,大败夏侯煊驻守青阳的义军,一举收复了青阳城,义军损失了一员大将,不得不回撤到一百里之外的洛川。 紫桐亲自煮了一碗莲子清心粥送了过去。 紫桐见夏侯煊面容憔悴,神情落寞,未免心疼,轻声说道:“姐夫为了军国大事日夜操劳,也该保重身子。胜败乃兵家常事,姐夫不必为了一时的成败烦恼。 这是奴家熬的一碗莲子粥,姐夫趁热吃了吧。” 夏侯煊接过莲子粥,喝了一口,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他叹道:“妹妹温柔贤淑,兰心蕙质,这段时日多亏了妹妹的照顾。” “姐夫也该找个伺候你的人了。妹妹我再好,也替代不了枕边人啊。” 夏侯煊听了,将手中的莲子粥放在书桌上,苦笑道:“我心中只有你姐姐安宁公主一人,除非找到她,你姐夫我这辈子恐怕会孤独终老了。” “姐夫何必太过执着?姐姐虽好,然而音信渺茫,只怕早已不在人世。就算还活着,想她这样的女子,也断不能独善其身。姐夫何必如此自苦? 天下间的好女子多的是,我不信就没有一个令姐夫动心的,只不过姐夫不愿打开心扉罢了。” 夏侯煊笑道:“妹妹这番话入情入理,只是难道你没听过‘凭他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话么? 我与安宁公主就是那前世的孽缘,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的了。” 紫桐无法,只得叹道:“姐夫这么多年来为了光复大业,出生入死,在战场上厮杀,顾不上儿女情长,究竟这世上的女子也是没有见过几个的。 若是你见了碧罗姐姐,必不会如此固执了。 我想姐姐安宁公主再美,也美不过碧罗姐姐的吧。可惜她已经嫁做人妇,不然和你到是佳偶一对。” 夏侯煊笑道:“你是没见过你姐姐,她的容颜岂是那些庸脂俗粉所能比拟的。” “非也,碧罗姐姐有仙人之姿,才华过人,绝不是什么庸脂俗粉。不信你去问青木和司徒都尉,他二人躲进宰相府时,曾经见过碧罗姐姐。” 夏侯煊听她提到碧罗二字,神色大变,连声音都变了,急忙起身问道:“你说的是哪一个碧罗?” 紫桐答道:“碧罗姐姐是我的结拜姐妹,和我一样也是天涯沦落人。她有着惊世之美,现在是慕容家二公子大理寺少卿慕容光华的爱妾。” “她长得什么模样?”夏侯煊声音打颤。 紫桐只当他爱美人,回道:“长什么样我倒是形容不出来,大概这世间的语言也无法描述她的美貌吧。 对了,我倒发现青木眉眼间和碧罗姐姐有些相似呢。就是慕容府上的人,也常常说我和碧罗姐姐长相相似,是亲生姐妹呢。” “她是不是姓甘?” “碧罗姐姐复姓夏侯。” “她不姓甘?”夏侯煊喃喃自语,“她应该姓甘的。” 自己在房内来回独步:“夏侯碧罗,夏侯碧罗,夏侯——” 突然眼睛一亮,双手一拍,大笑道:“是了,是了!她能不姓夏侯么?夏侯就是我的姓啊。一定是她无疑了!” 紫桐见夏侯煊神情怪异,近乎癫狂,以为他因情生痴,想起了安宁公主,心神动荡,不能自已,忙劝慰他:“都是妹妹的不是,害得姐夫你难过。我没事提碧罗姐姐做什么?她已嫁做人妇,就算堪比安宁公主,那也是和姐夫无缘的了。” 夏侯煊终于平静了下来,笑问紫桐:“你知道安宁公主的乳名叫什么吗?” “所有人都称她安宁公主,她的乳名倒不曾听说。” “她就叫碧罗啊。”夏侯煊说道,“没错,大家都只知道她叫安宁公主,却极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叫做碧罗。” 紫桐睁大眼睛:“你是说碧罗姐姐就是安宁公主?” 夏侯煊点点头:“十有八九是她没错了。” 紫桐先是激动,转而一想,忙说:“不对,如果碧罗姐姐就是安宁公主,那青木和她怎么互不相识呢?” 一句话提醒了夏侯煊。 “正是呢,青木既然见过她,必然知道此人是不是他的娘亲。来人!” 一个侍卫走了进来:“将军有何事吩咐?” “你去把青木殿下叫来,说我有话立等问他,快去快回,不得耽误。” 侍卫答应着出去了。 夏侯煊又叫他回来:“等等,把司徒都尉也一道叫来问话。” 过了一会,青木和司徒放来到书房,彼此见过礼。 青木问他父亲:“父亲呼唤孩儿,不知有何事吩咐?” 夏侯煊整理纷乱的思绪,问他:“我问你,那日你和司徒都尉在京都慕容家撞见的女子是谁?” 青木心内咯噔一下,答道:“还能有谁,不就是紫桐小姨么?” “放屁!”夏侯煊站起身,怒气满面,“你到现在还要隐瞒为父,到底是何居心?你们当时撞见两个女子,一个是紫桐,另一个就是你的母亲安宁公主,是也不是?嗯——!” 又拿眼瞟了一下司徒放。 司徒放连忙低下了头。 紫桐此时也相信碧罗就是安宁公主本尊了,忙催促青木:“你就照实说了吧。” 青木只得硬着头皮答道:“父亲既然已经知晓,又何必来问儿子。儿子之所以不告诉父亲,也是因为不想父亲大人伤心。 娘亲已经委身她人,早已背叛了父亲,父亲何必痴恋于她呢?” “放肆!不许你胡说!”夏侯煊骂道,“安宁公主永远都不会背叛我的!她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也是为了自保才逼不得已罢了。” 又骂司徒放:“你二人既然知道她是安宁公主,为何不趁机把她救回来?” 第158章 终于还是来了 司徒放不敢说是青木的主意,只得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回道:“末将知罪,全是末将的错,没有劝说殿下救出公主,请将军责罚在下。” 紫桐忙说:“当时情况危急,他二人自顾不暇,慕容府家丁众多,根本带不走安宁公主。 如果强行解救,不但救不了公主,只怕不但他二人没命,还会暴露公主身份,使得公主身陷险境。” 夏侯煊叹道:“这一层还可饶恕。只是你二人回来这么久,怎么不告诉我真相,让我继续忍受这痛苦的折磨?可见还是该死!” 青木跪着爬到夏侯煊面前,抱住他的双腿,哭道:“都是孩儿的不是,不关司徒都尉的事,是我让他不要声张的。” “可这是为了什么啊?” “儿子不想父亲伤心,毕竟是母亲背叛了你。” “可她是你的母亲啊,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呢?” 青木不敢说出是碧罗不准他告诉夏侯煊她的下落,只说是自己的错。 夏侯煊命令司徒放:“你即刻传我命令,亲自前往京都联络菊花营的人,务必尽快救出安宁公主,否则拿人头来见。” 司徒放先是答应了一个‘是’,却还是跪地不起。 夏侯煊奇怪地问他:“你还不速速退去,即刻进京,还跪在地上做什么?你只要救出安宁公主,我便赦你无罪。” 司徒放说道:“末将有一事要禀报将军,除非将军恕末将无罪,否则末将不敢言说。” 夏侯煊骂道:“你一向干脆,怎么今日这般啰嗦?有话便说,哪里来的什么罪与无罪?快说吧,本将军赦你无罪。” 青木忙对司徒放喊道:“都尉休要胡说八道!” 夏侯煊越发奇怪,喝道:“你二人搞什么鬼?还不快说!” 司徒放这才缓缓说道:“最近京城出了一件大事,都在传说伪朝的神威将军李十郎终于寻回了失散多年的爱妻。” 夏侯煊怒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是吃饱了没事干吗,还有闲心去操心敌人的家事?” 司徒放忙道:“将军息怒,听末将把话说完吧。” “快说!” “这件事十分离奇,李十郎的爱妻居然就是伪朝大理寺少卿慕容光华的爱妾。” “什么?”夏侯煊和紫桐都震住了。 紫桐忙问:“这怎么可能?碧罗姐姐和李十郎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是他的妻子?要真是他的妻子,碧罗姐姐在京多年,怎么不和他相认?可见是谣传。” 司徒放自知要说清楚,必须不能有丝毫隐瞒,于是大起胆子说道:“这李十郎就是青木殿下的义父!” 青木骂道:“司徒放,你这个混蛋,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来的?说好了守一辈子的秘密,不得和第二个人讲。你不讲信用,无赖。” “殿下,事已至此,不说明真相是不能够的了。何况一直隐瞒不说,对将军也太不公平了!” 夏侯煊脑子里一团乱麻,喝问青木:“你几时认贼作父了?若不从实招来,我一剑刺死你这个逆子算了!” 青木只顾低头流泪,不敢答话。 司徒放忙说:“将军休恼!这不干殿下的事,全是因为安宁公主所为。刚才末将说李十郎是青木殿下的义父,将军仔细想想吧。末将不敢言明。” 夏侯煊喝骂道:“谁和你猜谜语?还不快明说!” 紫桐在一旁催道:“都尉赶紧说了吧,别吞吞吐吐的。事已至此,何须隐瞒?” 司徒放只得说道:“安宁公主当初坠崖未死,一路流浪,被李十郎所救。 那时李十郎还只是山野中的一介民夫,安宁公主依附于他才活了下来。 后来公主发现自己有了将军的骨肉,为了保全殿下和自己的名声,不得已才嫁给了李十郎为妻。” 夏侯煊的脸白的好似一张白纸,双手死死抓住椅子,这才没有倒地。 泪水充盈了他的眼眶。 他大吼一声:“你们瞒得我好苦啊!” 豆大的泪珠终于扑簌簌落了下来。 青木又要去抱他的大腿,被夏侯煊一脚踢开:“滚,你这个逆子,你把为父当成什么人了?任由你戏耍的猴儿么?” 青木大哭:“父亲不要伤心,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也是害怕父亲知道真相受不了打击,影响复国大业。” “老婆都没有了,我还要这国家做什么?” 紫桐连忙跪地哀求:“姐夫息怒。我想我姐姐也是为了自保。若不如此,青木殿下也活不到与你相见之日啊。 她为了能给你留下一点骨血,忍辱负重,甘愿委身一个农夫。姐夫难道一点都体谅不到我姐姐的一片苦心和对你的情意吗? 而且当时她以为姐夫你早已身亡了啊。” 司徒放附和道:“玉阳公主所言非虚。安宁公主实在是为了将军才出此下策,不可谓不伟大。” 夏侯煊听了,心中的痛稍微缓和了一些:“那她后来知道我还活着,怎么不来找我?” 紫桐忙道:“那是因为她自觉无颜再见你。她不是把青木给你送回来了么?这还不足以表明她对你的深情厚谊?” 司徒放插嘴道:“其实除了玉阳公主说的缘故,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安宁公主分明是在效仿越国的西施,以身犯险,分化瓦解敌人内部堡垒,与将军里应外合,加速伪朝的覆灭。 公主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啊。” “如此说来,她不但无错,反而有功了?” 夏侯煊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自然如此!” 夏侯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过去的事,何必再去追究,没的惹得自己伤心。碧罗以万金之躯,能够活下来已是万幸。 但我夏侯煊顶天立地,岂肯让自己的妻子出卖色相,为国牺牲自己的清白,招致天下人耻笑? 司徒都尉,我现在任命你为中郎将,统领菊花营。你即刻赶赴京都,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安宁公主。如若救不出她,你也不要回来见我了。” “末将遵命!” 司徒放忙领命而退。 青木忙道:“儿子愿和都尉一同前往营救母亲。” “你还嫌自己造的麻烦不够多吗?” 紫桐也劝青木:“你就安心待在玉阳吧。此去京都营救你母亲,凶险无比。万一你再有什么事,你叫你父亲怎么办?” 青木只得罢了。 第159章 婉芬公主 司徒放精心挑选了数十名精兵强将,乔装打扮,装成做买卖的富商,连夜朝京都进发。 其实在他的心里,巴不得早日再见安宁公主,那个让他魂牵梦萦,一眼万年的绝代佳人。 公主,公主,我司徒放救你来了。 我不奢望今生能够拥有你,但求这辈子余生中能够远远地守护你,窥一窥你的仙颜,就已经足够了。 碧罗被贤真妃收为干女儿,不久又被皇帝赐封轩辕公主,加之其身世离奇,被当时两大俊男争夺,美貌超群,一时名声大噪,天下皆闻。 将军府天天门庭若市,往来巴结联系的权贵多不胜数,都以为李十郎攀上了皇帝,其妻夏侯碧罗又深得皇帝和宠妃贤真妃的喜爱,贵不可言。 太子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对李十郎渐渐有些戒备起来,好多事也不再找他商量。 皇后的大哥,太子的亲大舅,国舅爷大司马责问太子:“最近殿下怎么倒和李将军疏远了?” “舅舅难道不知?这李十郎吃里扒外,早忘了我对他的知遇之恩了。他如今正和永盛王爷打得火热呢,还理他作甚?” 大司马怒道:“真是蠢材!你难道不知皇帝和贤真妃正在极力拉拢他吗?你不去想法争取,反而把他往外推,岂不正中敌人下怀?我看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太子不置可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本宫少了李十郎,自然还有周十郎,张十郎,区区一个李十郎算得了什么? 他不过是本宫提拔起来的一粒棋子罢了,我不用他,他便一无是处。 明儿本宫就卸了他的官职,另用他人。” 大司马听了,气得破口大骂:“李十郎手握重兵,兵权在握,你居然敢如此藐视他。永盛王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就是他身边的人无法调动兵权。倘若李十郎倒戈,你的太子之位就危险了。” “那舅舅赶紧把李十郎的兵权卸了吧。你是大司马,统领天下兵马,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将军?” 大司马气得吹胡子:“李十郎战功赫赫,威名在外,并非浪得虚名的无能之辈,不是我一句话就可以定他生死的。 再说,你把他铲除了,谁来抵抗夏侯煊?靠那些纸张谈兵,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皇朝覆灭,命都没有了,何谈皇位? 何况李十郎并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一直对你忠心耿耿,你可千万不要中了他们的诡计啊。 我已经老了,还能为你守几年江山?你也不小了,该长进了。” 太子只得认错:“多谢舅舅教诲,外孙谨记就是。” 正在说话,外面有人来报:“神威将军到访。” 大司马连忙起身:“快请!” 又叮嘱太子:“一会李十郎来了,千万要放下姿态,以礼相待。” 只听得外面喊道:“神威将军前来拜见大司马和太子殿下。” 大司马赶紧和太子迎了出去,满脸堆笑,伸出双手握住李十郎的手:“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 李十郎慌忙回道:“大司马何出此言?折煞在下了。” 三人进了客厅,分宾主坐定。 李十郎见太子李高在场,便问他:“殿下也在此?前日末将犬子庆生,怎么不见殿下过来喝酒?” 太子冷笑道:“本宫不是派人送了两大车的贺礼么?将军如今红得发紫,又是当朝驸马,巴结你的王公大臣多不胜数,也不差我一个。” 大司马白了太子一眼,对李十郎笑道:“太子惯会说笑,可见你二人关系十分亲厚。正是这样才好,我们一家人,不必见外。” 李十郎知道太子心里有气,不以为意,笑道:“大司马明鉴,末将能有今日,全靠大司马和太子殿下栽培提携,滴水之恩没齿难忘,岂是他人可以轻易动摇的?末将又岂是那种见利忘义的无耻之徒? 不需大司马吩咐,末将自会一心一意辅佐太子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子听了,这才笑逐颜开:“李将军实乃本宫的知己也!有你这句话,本宫再无顾虑,待我登基之日,必将赐封你为镇国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于是二人和好如初。 慕容光华和婉芬公主大婚,举国欢庆,婉芬公主正式入住宰相府春阳院,终于做了慕容光华的嫡妻,成了慕容家的二奶奶,与大奶奶平城公主平起平坐了。 她在春阳院立威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全部清除与碧罗有关的人事物,全面扶植自己从宫里面带过来的丫鬟仆从。 慕容光华一直是她心中的白月光,按理说她如今得偿所愿,理应高兴才是,但是自从洞房之夜过后,婉芬公主的性情大变,稍有不如意的地方便对下人破口大骂,严加惩戒,雷厉风行的性格简直比平城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来大婚之夜,婉芬公主心心念念期待的春宵一刻根本没有来到。 慕容光华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大红的床上睡死过去了,把她丢在一旁不管不顾,甚至连盖头都是她自己揭下来的。 好吧,这一层还算可恕,但是接下来她婉芬公主主动脱衣靠上去,刚刚摸到他慕容光华的身体,这个男人先是把我误认成了夏侯碧罗,清醒过来后,居然如同弹簧一般躲开了我,自己溜到外面书房去睡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难道我堂堂一个千娇百媚的公主,在他的心中连一个人尽可夫的下贱女子都不如吗? 婉芬公主孤零零地躺在那张陪嫁的金碧辉煌五彩缤纷的五进拔步床上,瞪着眼睛挨到了天亮。 她是个审时度势的人,心想绝不能让平城公主看笑话,于是打起精神,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准备叫上慕容光华去万寿堂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 “清云!”婉芬公主唤她的贴身大丫鬟,“你去书房请驸马,咱们用完早膳就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 清云答道:“驸马说了,衙门有要事要办理,赶着要去,就不陪公主一起用膳了。公主自己去万寿堂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就是了,不必等他。” “驸马几时出的门?” “驸马出门的时候,公主还在睡觉呢。” 第160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婉芬公主听了,心下大怒:“好个慕容光华,你昨晚不陪我也就算了,我不说,别人也不知道。 谁知你竟然连光面子也不装了。 新婚第一天,你就让我一个人去拜见婆婆,这是何道理?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婉芬公主忍住气,对清云笑道:“驸马真是心系家国啊。男人嘛,原该如此不拘小节,这样方才是大丈夫。” 她用完早餐,便来到万寿堂请安。 只见平城公主早已到了,见了她,调笑道:“妹妹怎么不同二爷一块过来?想必是二爷昨晚累坏了,起不了床?” 婉芬公主一点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承认:“姐姐说话也太直白了,不管什么场合,张口就来,这里有老太太和太太呢。 二爷如不爱我,他也不会累坏了。 不知道姐姐大婚当夜,姐夫是否也是如此生龙活虎呢?” 平城公主红了面,冷哼一声:“妹妹好福气。可我听说二爷一大早是从书房里面出来的呢。” “姐姐真是顺风耳千里眼啊,连这个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因为担心二爷太伤身子,所以半夜就打发他到书房里去睡了呢?” 平城公主没了话答。 卫国夫人问婉芬公主:“公主怎么把我派过去的几个大丫鬟都退了回来?难道是他们不合你心意?” 婉芬公主笑道:“多谢老太太关心孙儿媳妇。她们很好,只是春阳院地方窄小,容不下那么多的人。 再说孙儿媳妇也不是那种铺张浪费的人,非得要丫鬟奴仆一大堆,吆五喝六前呼后拥的。 虽说咱们家不差那几个钱,但是勤俭持家总是家业兴旺的正道。” 卫国夫人明知她不想用自己的人,生怕被监视,不过婉芬公主的话冠冕堂皇,实在找不出半点破绽,只得点头称是。 平城公主听她话里有话,愠怒道:“妹妹这是在说我了么?” 婉芬公主笑道:“我怎么敢说姐姐?姐姐的牡丹园大我春阳院几倍,高门大户的,理应多安排一些人才是,何必如此敏感,偏要对号入座。” 玉簪插嘴道:“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谁叫婉芬公主后来呢?” 话音刚落,婉芬公主喝道:“你不过是我姐姐带过来的一名奴婢,不说安守本分,有什么资格同本公主说话?姐姐平时也该教导教导!” 玉簪涨红了脸。 平城公主只得呵斥玉簪。 碧玉见玉簪受辱,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卫国夫人乐得有人和平城公主抬杠,免得她一人独大,因此并不劝解。 一会儿大家散了,平城公主一行回到牡丹园。 玉簪抱怨道:“公主好气性,怎么任由婉芬公主奚落?” 平城公主嗔道:“谁叫你多嘴了?我早听说婉芬公主少年老成,跟她母亲贤真妃一样精于算计,今日交手,果然名不虚传。 你我日后还是小心些。” 碧玉说道:“以前咱们总说碧罗那贱人如何如何厉害,如今和婉芬公主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唉,去了一只骚狐狸,来了一头猛老虎,以后这宰相府内怕是不能安宁了。” 平城公主冷哼一声:“我看二爷的心多半还在碧罗身上,把婉芬丢在一旁不理睬。这小妮子别看她嘴硬,恐怕心内如同黄连一般,苦的很啊。 想和我斗,没那么容易!” 却说夏侯煊自从知道碧罗的下落后,整日茶饭不思,神不守舍,一想到她与别的男人双宿双飞,心如刀绞,难以自已。 那日他让下人准备了酒菜,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自饮自斟,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不知道喝空了多少杯酒,打翻了多少盘菜肴。 众人皆不敢上去劝说。 一个侍卫悄悄对另一个侍卫说:“不如请玉阳公主过来劝一劝,将军多少能听她的话。” 那个侍卫答应了,命一个媳妇去请玉阳公主过来。 玉阳公主紫桐听说夏侯煊又在喝酒,知道他心里痛苦,借酒浇愁,不过是在用酒麻醉自己的灵魂罢了。 紫桐来到内书房,只见侍卫们都守在门外,便对他们说道:“天色已晚,二位大人先下去吧,有我在,将军不会有事的。” 侍卫听命退下。 紫桐吩咐下人不得入内,自己推门而入,反手关上了门栓,免得有人打扰。 只见灯火之下,夏侯煊红着一张脸,一手拿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坐在那里摇头晃脑,显然已是半醉。 地上桌上杯盘罗列,到处都是残羹冷炙。 他见了紫桐,以为是丫鬟,忙喝道:“哪个喊你进来的?” 紫桐走到他的近前,柔声道:“姐夫喝多了,连妹妹我都认不出来了。” 夏侯煊斜着眼睛看了看她,笑道:“原来是紫桐妹妹,你来得正好,我正愁没个人同我喝酒。你过来,把我手上这一杯喝了。” 紫桐见他醉眼朦胧,眼圈潮红,心中一酸,便接过酒杯,笑道:“好,我就陪姐夫喝了这一杯。” 说罢将酒送到自己嘴边,一仰脖子,一饮而尽,脸上顿起红晕,更增娇艳。 夏侯煊喜道:“妹妹好酒量。” 他一把抓过紫桐,搂在怀里,口里含混不清地说道:“天下人皆知你姐姐安宁公主貌美倾国,却不知她的妹妹玉阳公主也是一笑倾城。 可惜她为了荣华富贵,居然忘却前情,投入敌人的怀抱。” 紫桐倒在夏侯煊怀中,含泪笑道:“姐夫心中只有一个安宁公主,宁不知奴家心中也只有一个慕容青松啊。” 夏侯煊迷迷糊糊之际,并未听清她说的话,忙问:“你说什么松?” 紫桐自知失言,忙说:“我是说将军高风亮节,为了复国大业殚精竭累,品格犹如青松一般高洁。” 夏侯煊听了,愤然道:“高洁有什么用?自己的老婆都跟别人跑了。我就算做了天下的皇帝,又有什么乐趣?” “将军不是已经派人前去迎接安宁公主了么?你不日便会和她相见,又何须担忧?” 夏侯煊冷笑道:“我只怕她不肯回来。” “不会的,碧罗姐姐对你情深一片,不然也不会改姓夏侯了。” “回来又如何?纵然完璧归赵,又岂能白璧无瑕?白璧既然有瑕,一块美玉早已经被污染得不成样子了,又岂会同过去一样?” 第161章 鸳梦重温 夏侯煊说罢又痛饮了几杯。 紫桐听他心意,似乎十分介意碧罗失身于他人的事实,心里未免感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突然又想起自己和慕容青松爱而不得,这种痛苦并不亚于他,便夺过酒壶,放到嘴边,咕嘟嘟直接喝了一大口。 那浓烈辛辣的味道直冲天灵盖,脑子里顿时有一种眩晕感。 夏侯煊拍手笑道:“妹妹平时温柔贤淑,想不到还有如此豪放的一面。来来来,咱们两个尽情地痛饮一番。” 紫桐嘻嘻笑着说:“我给姐夫跳支舞如何?” 也不管夏侯煊同意不同意,自己扭动杨柳一般的腰肢,展开夜莺一样的歌喉,又唱又跳。 夏侯煊拿着一只筷子,把一只瓷碗倒扣在桌子上,滴滴滴地敲打着,算是为紫桐伴奏。 紫桐转圈的时候,一个没站稳,身子一斜,跌跌撞撞就朝旁边的软榻上冲去。 夏侯煊忙过来扶她,谁知他比紫桐更醉,手刚碰到紫桐的身子,脚下没稳住,突然朝前一滑,双手不自觉地抱住了紫桐的腰,然后二人双双扑倒在软榻之上。 夜是那样的静谧而安详,外面传来一只猫咪思春的叫声。 恍惚之间,夏侯煊发现自己怀抱的居然是日思夜想的爱妻,安宁公主碧罗。没错,那眼神,那笑意,还有那种慵懒的气质,那嫣红湿润的嘴唇。 “宝宝!”夏侯煊呆看片刻,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紫桐被这一声“宝宝”惊醒过来,忙要推开夏侯煊,哪里还推得动? “姐夫,我是紫桐,你不要这样!” 紫桐吓得花容失色,又不敢大声喊叫,更不敢拼力反抗,生怕外面的下人听见动静。 意乱情迷的夏侯煊疯狂地亲吻着她,心里眼里都是碧罗,多年的相思化成了一股热情。 啊,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甜蜜,那样的温馨,那样的充满激情。 油灯闪烁,灯芯结了几朵灯花。 夏侯煊激情过后,终于翻过身子沉沉睡去。 紫桐赤裸着身子,又是羞,又是恨,又是怒,又是悔,又是喜,又是悲,一时间千愁万绪涌上心头,泪水滑过眼角,无声地滴在枕头上面。 她起身穿好衣裳,回头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夏侯煊,只见他一张俊脸在灯光的衬托之下,露出满足的笑意,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婴儿,真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 紫桐长叹一声,给他盖好锦被,推开门走了出来。 门外的丫鬟媳妇等候在台阶上面,年纪小的熬不住,把头埋在双腿之间偷懒打瞌睡。 紫桐的大丫鬟小玉见她出来,忙迎了上来,问道:“将军怎样了?” 紫桐摆了摆手:“将军喝多了酒,已经睡下了,咱们回去吧。” 小玉又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一看,说:“公主难道哭过?” 紫桐嗔道:“你又胡说了!我几时哭过?又为什么要哭?” 又吩咐伺候夏侯煊的侍卫好生守候,自己让小玉扶着手回去了。 夏侯煊睡到半夜,自己醒了过来,头痛如裂,准备起身上夜,突然发现自己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心中大骇,这才想起之前的荒唐行为,便痛骂自己:“夏侯煊啊夏侯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如此大错该怎么收场啊?” 自己想了一夜,第二日起床用过早餐,便把紫桐叫了过来,屏退左右,对她说:“你也不必担心,本将军敢作敢当,既然亵渎了你,就一定会为此负责。你若不介意,本将军就娶你为妻。” 紫桐忙道:“姐夫并未对妹妹做过什么?说什么负责?想来你是做梦了,把梦境当成了现实。” 夏侯煊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因此听了紫桐的推辞,便粗暴地说道:“难道我配不上你?” “姐夫是英明神武,丰神俊秀,是大英雄,天下间的女子谁不希望成为你的妻子呢?可是如果姐夫娶了我,那我姐姐安宁公主回来后,你又该如何安置她呢?”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推辞了。 安宁公主的事,不需你操心。她可以和别的男人花前月下,自毁誓言,把我抛诸脑后,难道我堂堂一个大将军,还不能有三妻四妾? 三日之后,我遍请玉阳城的名流贵胄,大摆筵席,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说罢,也不等紫桐说话,自己说有要事办理,丢下紫桐出了门。 紫桐向来是一个善解人意委曲求全的女子,加上她内心其实也很仰慕夏侯煊,又怕这事喧闹出去对义军不利,只得从了。 夏侯煊要娶玉阳公主的消息传了出去,最高兴的当属青木了。 父亲终于打开心结,不再痴迷娘亲了。 可他哪里知道其中的内情。 青木跑去找紫桐,笑道:“小姨嫁给我父亲以后,外甥该怎么称呼你才好?难道喊你母亲大人?” 紫桐把脸一红,嗔道:“你从前叫我什么,今后便叫我什么吧。别忘了你的母亲是安宁公主。” “哼,她水性杨花,认贼作父,早已不是我的母亲了。” “胡说!你母亲那是迫不得已。” 青木冷笑道:“既然迫不得已,为何不效仿你投奔玉阳?可见她还是贪恋温柔乡,心中早已把父亲忘却了。” 紫桐嗔道:“你这样说你母亲,对她太不公平了。她一个弱女子,又生的如此美貌,如不委身男人,又怎么能生存下去?” 青木冷哼一声:“小姨就别为她找借口了。当日在老水井,我与她分别之时,她亲口告诉我说是自己无颜再见我父亲。可见她自己也是有些许羞耻心的,知道对不起我父亲,不配他的痴心等待。” “这么说,你是深恨你的母亲了?” 青木低下头,并不答话。 紫桐又问他:“李十郎的儿子浅草是不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青木脸色一变,黯然道:“小姨既然已经知道了,何必再来问我。李十郎除了我母亲,并没有第二个女人。” “那你恨李十郎吗?” 青木抬头看着紫桐,奇怪地问道:“我为何要恨他?” “正是他夺走了将军的爱妻,夺走了你的母亲啊。” “不,我义父他并不知情。他甚至都不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他也是受害者,而罪魁祸首就是安宁公主。” 紫桐冷笑道:“要说以前他不知情我信,但是他和慕容光华争夺你母亲,你母亲在其中周旋居然可以平安无事,未必没有告诉他实情。” “小姨是说我义父已经知道我娘亲的真实身份了?” “我也是猜的。” 第162章 情探 青木沉默了一会,抬头问紫桐:“小姨觉得我母亲是爱我义父多一些呢,还是爱我父亲多一点?” 紫桐听着这话,突然想起自己的心事,便叹道:“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有时候你委身他人,未必就是因为最爱他,而是因为各种缘由,不得已而为之。 我想你母亲安宁公主大概就是这样心境吧。 她的身子虽然不在你父亲身边,但她的心神却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你父亲。这大概就是藏在心底的真爱吧。” “我不信!”青木扭头说道,“小姨不是常说她智慧超群吗?又没人绑住她的手脚,她要有心,早出来和我父亲团聚了。” “你还小,等你再大一点就明白了。 人活在世上,无可奈何的事情多着呢,哪有什么随心所欲,就算是皇帝老儿,恐怕也有不顺心不如意的时候呢。 好比你父亲,虽然贵为大将军,号令天下,威风八面,但——” “小姨又来了!我还有急事要办呢,就不和你说话了。” 青木最怕提到这些,于是找了个借口,抬起脚来跑了。 紫桐摇了摇头,心里叹道:“若是姐夫知道碧罗姐姐和别的男人早已生儿育女,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某个时候,她甚至也怀疑碧罗是不是真的忘了曾经的爱人,忘了血海深仇,迷失在别的男人的温柔乡里。 突然想起慕容青松,心内一阵揪心的疼痛。 却说司徒放来到京城,菊花营的首领方统领向他禀报:“最近有个自称是前朝皇子的男子找到我们,想要归顺组织,因其人身份特殊,在下不敢自专,特请大人定夺。” 司徒放忙问:“此人是谁?” “他就是慕容世家的大公子,当朝驸马慕容青松。” “什么?你确信没有搞错?他怎么可能会是前朝皇子?甘氏皇族在当年那场政变当中全部被杀,他既然是皇子,怎么可能幸免?如今两军战事胶着,小心有诈。” “在下也是这么认为,只是这慕容青松信誓旦旦,自称其母亲曾是前朝皇妃,后来因为犯了事,被削去妃籍,驱逐出宫,不久便生下了他。 那场政变过后,因为怕受到牵连,慕容家就隐瞒了他的身世。他也是后来才知道。 此人面相忠厚,看上去似乎不像假话。” “他可有什么凭证?” “他说玉阳公主就是他送往南方的,知道他的底细,而且他家老夫人和母亲也不可能编造如此一个谎言来哄他,那可是要杀头抄家的。” 司徒放点头称是,说道:“这事好办,你马上派人去玉阳城向公主核实。我暂时不宜见他,等收到玉阳公主的答复再说吧。” 方统领答应了,又问他此次前来的目的,言语之间似乎有怀疑是上头嫌他办事不力,派司徒放过来代替他的位置。 司徒放忙道:“方统领切莫误会夏侯将军,将军派我来京另有要事要办理,只是需要菊花营协助。等到大事完成,我便会返回玉阳。” 方统领听了,这才放心下来,又问:“不知大人要办什么大事?告诉在下知道,在下也好有个头绪。” 司徒放笑道:“不急,此事事关重大,需要你帮忙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司徒放心知如果将碧罗是安宁公主的消息说出来,保不准隔墙有耳,万一传到敌人的耳朵里面就麻烦了。 狗皇帝正愁没有把柄可以威胁到夏侯将军,要是知道安宁公主尚在人世,而且就在眼前,不但带不走安宁公主,恐怕自己的小命也会交代在这里了。 还是悄悄带她回玉阳吧,以免节外生枝。 司徒放一想到碧罗,脑海里浮现出她那惊世的美貌,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的情意。 是夜,司徒放决定一个人单枪匹马去将军府见碧罗。 夜深人静的时候,司徒放换上夜行衣,蒙了面,一个人悄悄摸出了门,来到将军府后院的院墙下。 他已探得消息,李十郎去了洛川视察军情,尚未返京,正是夜会安宁公主的好时机。 他施展轻功,跃上墙头,正准备跳下院内,突然一排灯火扫了过来,知道是巡夜的卫兵,连忙飞身而下,藏在灌木丛里面。 只听一个人说道:“将军不在府里,你我越发要加紧巡逻,以防有盗贼闯入。” 另一个卫兵不以为意,笑道:“你也太小心了。这里是将军府,比不得别处,谁吃了豹子胆,敢来这里偷盗?”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我宁愿辛苦点,多巡几次夜。说不定夫人见我们勤劳,赏我们一顿好酒菜呢。” “好酒菜我倒不稀罕,我就是想看看夫人的神颜。俗话说秀色可餐嘛,看了夫人一眼,我也多吃几碗饭。” 一个人推了他一把,骂道:“我看你这小子是色胆包天,连将军夫人都敢亵渎,小心被人听见。夫人是将军心尖尖上的肉,他疼她比疼自己的儿子都要厉害呢。” 司徒放听了,心里骂道:“这两个龟孙子,居然敢冒犯安宁公主,我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 于是顺手抓起一把泥沙,朝二人撒了过去。 恰好一阵风过,那泥沙飞入士兵的眼睛,痛得他们直喊哎哟。 一个说:“这是哪里来的妖风。” 另一个说:“怕是要下暴雨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等他二人走后,司徒放从灌木丛内钻了出来,慢慢摸到碧罗所在的房间。 房间内灯火通明,窗上映出两个人影来,一个是碧罗,另一个是丫鬟君兰。 碧罗靠在灯下,手里拿着一卷书翻看。 君兰在一旁说道:“天色已晚,将军不在家,夫人快些将歇吧。都不知道那些书有什么好看的,只是拿住不放手。 奴婢看见那些黑乎乎的字,眼里就发晕,只想打瞌睡,一点趣味也没有。” 碧罗微微一笑:“你懂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你是不知道读书的好处。” 君兰笑道:“既然读书有好处,为何夫人看了书,反而长吁短叹,茶饭不思呢?看来这些书都是扰乱心神的东西,不如不读。依我说,还是吃饭睡觉最重要。” 碧罗丢下手中的书,嗔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好吧,我知道你也困了,赶紧去睡了。我也该歇息了。” 第163章 暗夜的私语 君兰过来服侍碧罗睡下,又说:“我还是陪夫人一起睡吧。将军临走前特意吩咐奴婢,要看好夫人。” 碧罗答道:“我不惯和别人睡同一张床,你还是到外屋去睡吧。” 君兰笑道:“夫人又说谎了,将军在家的时候,没见你也把他赶出来。” 碧罗笑骂道:“下流胚子,越发说出好听的话来了!都怪我平日对你们太放纵,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还不快去挺尸,等明儿叫你,你又要说睡不够了。” 君兰也不害怕,只管放下帐幔,吹了灯,服侍碧罗睡下,这才呵呵呵地跑出去了。 司徒放待君兰脱衣上床,吹灯睡下,便从怀里掏出迷烟管,捅破窗纱,对准君兰的头部吹了过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君兰就睡死过去了。 司徒放撬开门栓,蹑手蹑脚摸了进去。 碧罗并未睡着,听见响动,借着外面微弱的灯光,看见一个人影晃了进来,吓得她连忙要喊叫。 司徒放早已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公主勿慌,我是夏侯将军的人!” 然后松开了手。 碧罗见他并无不轨之意,不再害怕,又担心有诈,便在黑暗中问他:“你到底是谁?胆敢夜闯将军府。” 司徒放点燃了油灯,跪在碧罗面前,拱手说道:“在下夏侯将军帐下中郎将司徒放,奉夏侯将军之命前来拯救公主。刚才如有冒犯,还请公主恕罪。” 碧罗看清了他的脸,惊道:“你不就是在宰相府挟持我的那人么?” “正是在下!” 碧罗这才深信不疑,忙问他:“青木殿下还好吧?玉阳公主是否就是紫桐,将军身体是否康健?” 司徒放一一作答。 碧罗见司徒放跪在地上,身形魁梧,眉宇间却透露出一股儒雅之气,肤色黝黑,皮肤细腻,张口间露出两排玉牙,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阳刚气,好一个当世英雄。 她正要下床,突然想起自己只穿了一身薄衣,把脸羞得绯红,连忙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胸部,对司徒放说道:“我要穿衣下床,你先背过脸去。” 司徒放吓得喊了一声:“在下该死,亵渎了公主。” 连忙站起身,走到一处角落,背身对着碧罗,如同一个被罚站的孩子。 碧罗迅速穿好外衣,下了下床,笑道:“好了,你转过身来吧。” 司徒放回过身,见碧罗在灯光照耀之下,明艳动人,妙不可言,自己把脸绯红了,手足无措。 碧罗问他:“一定是青木告诉你我的情况了?” “正是如此。如今夏侯将军也知道了。” 碧罗在心里叹道:“该来的总会来。多半紫桐也知道了。” 又问道:“将军还是孑然一身?” 司徒放不敢把夏侯煊迎娶玉阳公主的事情告诉她,点头称是:“将军心里只有公主一人,别无他顾。他一听说公主尚在人间,便即刻派在下前来搭救。” “这么说,你今晚是要带我走了?” “将军府守卫森严,就凭在下一人是无法把公主带出去的。在下今夜前来,是要同公主商议一个万全的脱身之策。” “那么中郎将必定已有好计策了?” “李十郎不在京城,这正是公主脱身的好时机。公主只需借故出城游玩,尽量少带护卫,到时我们的人在半路劫道,抢了公主便走玉阳而去。” “果然是好办法!”碧罗说道,“只是李十郎若不见我,必不会罢休。何况他虽然离开京城,却留下了两大绝世高手保护我。 你们想半路劫道,并非易事。” 碧罗说的两大高手,一个是李侍卫,一个便是薛护卫。若论武力值,确实和司徒放不相上下。 司徒放昂然说道:“公主何须害怕?这也不算什么。天下的高手我见得多了,来一个我打一个,来十个我斗一群。 何况我这次来京,也带了很多得力干将,再加上菊花营的协助,必定万无一失。 公主尽管放心就是了。” 碧罗冷笑道:“你们把我带到玉阳,不知夏侯驸马将会如何处置本公主呢?” “自然是破镜重圆,琴瑟和鸣了!” “你也别瞒我了。你只知你们有细作安插在伪朝,却不知他们也有奸细混迹在义军当中。我已经知道夏侯驸马已和玉阳公主成婚了。” 司徒放听了,心中一沉:“糟了,安宁公主肯定会吃醋,生将军的气,不肯跟我回玉阳了。” 忙说道:“就算驸马娶了玉阳公主,那也是安宁公主你在先,她在后。在下虽然不才,也曾听说过娥皇女英的故事。” 碧罗冷哼一声:“中郎将以为本公主在吃醋吗?你家将军是恨我不守妇道,所以娶了我妹妹,以此来报复我。 如不出所料,他不日将会自立为王,不再打本公主的旗号,等到攻破神京,便会称帝。” “这是好事啊。将军称帝,公主便是皇后,母仪天下,贵不可言。” “可我甘氏皇朝从此就灰飞烟灭了。” “公主此言差矣!青木殿下是你的骨肉,流淌着甘家的血液,代代相传,甘氏皇族依然屹立不倒啊。” 碧罗无言以对,低头想了一会,说道:“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义军虽然拥有了南方半壁江山,但多是蛮荒少人之地,人烟稀少,土地贫瘠。 而伪朝李氏依然牢牢把持着中原的精华,兵精粮足,谋士武士多不胜数,要打败他们并非易事。 断不能因为我而废了国家大事。” “那依公主之言该如何?” “中郎将智勇双全,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难道公主要效仿越国西施?” “我哪敢同西施相比!我的意思是要你们在伪朝多多安插内应,分化瓦解他们,里应外合,方能早日完成复国大业。” 司徒放松了一口气:“公主果然有先见之明。你也不必担忧,我们的菊花营就是干这个事的。” 突然想起慕容青松,忙说:“公主之前在宰相府慕容家住过,一定知道慕容青松这个人了。” 碧罗道:“这个自然,慕容青松是慕容家的大公子,平城公主的驸马。你问他作甚?难道他有来找过你们?” 司徒放说道:“此人不知怎么寻到菊花营的人,说他是前朝皇子,意欲投奔我们。不知道是否有诈。” “不怪你们不相信。这慕容青松的确是前朝皇室的血脉,不过他并不是皇子,而是某个亲王的儿子。” 第164章 歪打正着 司徒放听得莫名其妙,问道:“可他说他母亲是前朝的皇妃。既然是皇妃之子,怎么可能不是皇子?” “没错。因为他母亲品行不端,与亲王私通,因而有了他。此事不但皇帝不知,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呢。” 碧罗并不是刻意要揭开慕容青松的伤疤,而是为了保护他。 为何? 因为她深知其中厉害。 如果慕容青松是前朝皇子,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夏侯煊绝不可能拱手将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让给他来坐享其成的。 如是,他必不会真心善待慕容青松,甚至有可能借机铲除他,以绝后患。 男人在权利面前是没有感情可言的。 而慕容青松暴露了身份,也绝对回不到过去了。伪朝也不会容他,他只有投靠夏侯煊。 与其让慕容青松身涉险境,不如实情以告,去了夏侯煊的疑心,方可保全慕容青松的性命。 司徒放听了碧罗的话,问道:“在下需要把真相告诉慕容公子吗?” “暂时不用,以免乱他的心神。何况他是不是皇子,也是皇室血脉。 而且他是当朝驸马,又是慕容家的人,正好是做内应的绝佳人选。 等到伪朝灭亡,功成名就的时候,你们再告诉他真相吧。 不过中郎将回到玉阳面见夏侯将军的时候,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他实情,以免将军误会。” 司徒放暗暗称赞碧罗的智慧,连忙答应了。 又问:“这些都是小事,营救公主出京才是头等大事。不知公主是否同意在下的计划?” 碧罗说道:“此事非同小可,需要从长计议。本公主可不想你们为了营救我而丧命。你先回去,三日之后我必会让慕容青松过来传话,切不可再冒险来将军府见我了。” 司徒放不敢违拗安宁公主的命令,只得答应了。 他辞别安宁公主,施展轻功,正要越过墙头,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喝道:“大胆毛贼,竟敢夜闯将军府,留下命来!” 此人正是李侍卫。 李侍卫说话之际,身子早已欺到司徒放站立的墙角,挥舞手中长剑,朝他砍了过来。 司徒放连忙侧身躲过。 李侍卫又是一掌推出,直击他的面部,掌风如刀。 司徒放只觉脸庞隐隐生痛,头往后仰,这才堪堪避开。 他心道:“好厉害的身手!” 于是衣袖一枚暗器飞出,趁李侍卫躲避的当口,快速飞上墙头,跳了下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李侍卫艺高胆大,从未遇到如此敌手,哪里肯轻易放过,于是也纵身一跃,上了墙头,跳下去追赶司徒放。 这边薛护卫听到动静,也带人赶到了。 他怕李侍卫吃亏,跃上墙头,正要追上去,只听前方黑夜里传来李侍卫的声音:“薛护卫不可跟来,保护夫人要紧!” 薛护卫这才醒悟,心道好险,差点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连忙跳回院内,只叫一个副官带了五六个人去追赶李侍卫,自己带上其余的人朝碧罗的住地奔去。 李侍卫的轻功并不在司徒放之下,因此司徒放跑了半天,始终甩不掉李侍卫。 加上他自己不熟悉京城的道路,慢慢落了下风。 正在焦急之际,冷不防前面一个人骑马过来。 司徒放大喜,连忙飞身上前,一把抓住马缰绳,对马上那人喝道:“给我下来!” 身子跃起,骑在马背上,双掌朝马上那人的后背打出,就要把他推下马来。 谁知马上那人也不是吃素的,身子往前一倾,回身就是一掌,口里骂道:“强盗,你欺我太甚!吃你爷爷一掌。” 司徒放没想到这人也会武功,仓促之间,连忙后仰。 微弱的夜光之中,那人咦了一声:“怎么是你?” 司徒放这才看清此人正是那日宰相府交手的青年公子。 原来此人正是慕容青松,他刚从张翰林家喝酒回来。 慕容青松知道司徒放是夏侯煊的人,又听得后面脚步声响,明白有追兵,便对司徒放说道:“休要说话,快跟我来!” 说罢驾地一声,带着司徒放骑马飞奔而去。 李侍卫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俩跑了。 不一会儿,薛护卫派过来的那几个护卫也赶到了。 李侍卫对他们说道:“此人功夫卓绝,不是寻常盗贼,可惜让他跑掉了。暗夜难追,谨防有埋伏,咱们先回去吧,保护夫人安全要紧。” 慕容青松带着司徒放进了宰相府,也不去牡丹园,而是进了无人居住守护的竹林居。 在竹林居的暖阁里,慕容青松问司徒放:“不知壮士高姓大名,在夏侯将军帐下身居何职?” 司徒放见他气度非凡,俊秀异常,便问道:“公子难道就是当朝驸马爷慕容青松?” “正是本人,上次和你不打不相识啊。呵呵呵。” 司徒放大喜:“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是夏侯将军帐下的中郎将司徒放。” “原来是司徒大人。方统领告诉我说最近玉阳会有大人物前来京城办事,想必就是中郎将大人你了。” 司徒放笑道:“公子过奖了。我已听说你的事情,知道你是前朝皇子。公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找到你们,好比如鱼得水,死去的灵魂重新复活了。我愿意放弃一切,跟你去玉阳追随夏侯将军,共图复国大业。” 司徒放忙道:“京城才是公子施展拳头的地方,你去了玉阳,反而没了用武之地。 而且你一旦去了玉阳,那就是公开与当朝为敌,慕容家上上下下都会因为公子而丧命,不但将军于心不忍,我也是绝对不许的。” 慕容青松冷哼道:“为了复国大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何况我是甘氏皇族的人,并不是他慕容家的人。 那卫国夫人虽然是我的外祖母,但也是我的杀父仇人。如果没有她,我甘氏江山也不会轻易落到李家的手中。 平城公主更不用说了,她就是仇人的女儿,我与她势不两立!” 司徒放见慕容青松情绪激动,眼内喷火,似有无尽的血海深仇。 竹林婆娑,树梢上一轮残月高挂,冷冷地凝视着人间,似乎在控诉这乱世的种种不公与荒唐。 “可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是你的祖母,母亲,妻子和儿女。公子真的可以舍弃这些么?” 慕容青松痛苦地低下了头。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这世上还有比我更痛苦的人么?” 司徒放缓缓说道:“其实你还不是算最痛苦的。要说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人,非安宁公主莫属了!” “安宁公主?” 慕容青松奇怪地看着司徒放,因为他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尽的崇拜和爱念以及心疼。 第165章 你一直在我心里 “我的皇妹安宁公主再痛苦,可她早已身死人灭,世间的纷扰已经和她无关,岂能有活着的人难受?我倒巴不得自己一命呜呼,去追随天堂的父皇母后和我的妹妹,从此便不再有烦恼。” “如果安宁公主还活着呢?” “不可能!”慕容青松坚定地摇了摇头,“当时那么多人亲眼目睹她坠崖,怎么会有生还的希望?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她还活着,早投奔夏侯煊去了,怎么可能音信全无?” 司徒放笑道:“起初我也是不信,但当我第一眼见到她时,便相信了。” “你见过她?” 司徒放点点头:“其实你也见过她,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我见过她?”慕容青松细细思索,突然哑然失笑,“我知道了,你说的是紫桐。 没错,她的确是前朝的公主,但是并不是安宁公主,而是我父皇遗落在民间的女儿。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被夏侯煊封为玉阳公主的人就是她了。” “玉阳公主是紫桐没错,但安宁公主并不是她,而是碧罗。” “碧罗?”慕容青松十分震惊,“你是说夏侯碧罗?” “没错!难道她配不上安宁公主的称号吗?” 慕容青松连忙摇头:“不不不,没有人比她更配安宁公主的称号了。只是她既然是安宁公主,怎么从未跟我透露过?又为何不去投靠夏侯煊,而要委身别的男子?实在令人费解。” “安宁公主智谋超群,心怀天下,又岂是平凡女子所能比拟的?她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 慕容青松点点头,叹道:“你这话我信。碧罗不但艳冠天下,其心机和谋算也不弱于男子,的确是世上少有的奇女子啊。 她也真是,明明知道我的是她的亲哥哥,为何还要瞒着我?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公主只是不想泄露自己的公主身份,万一被敌人知晓,就不能呆在京城了。” “还是她想的周到,只是不该瞒着我。” 又问他:“刚才追杀你的人是谁?” “李十郎的人。” 慕容青松哦了一声:“不用说,你是去找安宁公主说话了。” “正是。夏侯将军有令,命我营救公主回玉阳。我今晚就是去将军府和公主商讨脱身良策,谁知回来的时候被将军府上的侍卫发现了。 若不是遇到你,恐怕难逃一死。” 慕容青松听了大喜,忙说:“菊花营的方统领对我始终有疑,不肯接纳我。如今有安宁公主,你们还不相信我吗?” 司徒放微笑道:“我已经相信了。刚才说让你留在京城作为内应,其实就是安宁公主的意思。” “你是说我妹妹让我留下来?” “是的。” 慕容青松喃喃自语:“我明白了,她之所以不和我相认,也是为了我着想,不愿意让我为难。既然是碧罗要我留下来,那我就留下来吧。” 细思一回,突然惊出一身冷汗:“怪不得碧罗当初宁愿嫁给光华弟弟也不肯和我圆房,原来她早就探明了我的身世。 还好我当时并没有犯浑,死活要娶她。否则酿成大错,简直生不如死啊。可她为什么又让我娶紫桐呢?” 又问司徒放:“安宁公主如今身在将军府,李十郎对她呵护备至,将军府高手云集,要如何才能救出她来呢? 就算侥幸救出来,李十郎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之前同我弟弟争夺碧罗,你们一定有所耳闻。 李十郎心机深沉,智勇双全,又手握重兵,不可一世,很难对付的。” “那依公子之见,该如何处理呢?” “不如找机会杀了李十郎,以绝后患。” 司徒放心中一震,忙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我看安宁公主的心意,恐怕并非对李十郎一点情意都没有,何况他们已有儿女。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安宁公主是个重情义的女子,岂能对深爱自己的枕边人下毒手。” 慕容青松冷笑一声:“无毒不丈夫,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复国大业,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献出,又何须犹豫要不要杀一个绊脚石? 李十郎处处与我们为敌,害我们损兵折将,若不是他,夏侯煊早已攻破京都。 安宁公主明辨是非,身负血海深仇,一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你不必担心,我自会说服她。 她再爱李十郎,难道还会超过对夏侯煊的情意?若真如此,那可就是是非不分了。” 司徒放心道:“你想的也太简单了。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像安宁公主这样世间少有的女子,为她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浑不怕的人多的是,别说李十郎了,就连我司徒放也会不顾一切。” 于是对慕容青松说道:“这几日安宁公主估计会找你说话,她要怎么计划,你见了她就知道了。我们何必在这里猜谜? 这里是宰相府,慕容家又是当朝的左膀右臂,被他们发现了就不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就先行告辞了。” 慕容青松忙问:“那我和你们怎么保持联系?” “听公主的安排吧。” 慕容青松送司徒放出府之后回到牡丹园。 平城公主迎了上来,帮他脱去外套,嗔道:“驸马又去哪里喝了酒回来?外面不太平,不该这么晚了才回家,让我惦记。” 慕容青松冷冷地说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平城公主又说:“宫里来传话,说是后日父皇要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为李十郎将军庆功。驸马可别又一声不响地跑了,到时父皇见不到你,又会责怪于我了。” “我又不是官场上混的人,去不去有什么干系?你自己一个人去就是了,何必拉上我。” 平城公主嗔道:“你又说负气的话了!大家都去,独你不去,那李十郎夫妇二人又要说你我轻视他们了。他们可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慕容青松心中一动,忙说:“既然如此,我去就是了。” 平城公主笑道:“你说后日宴会之上,光华弟弟见了轩辕公主会是怎样的光景呢?我听说这次宴会还是婉芬公主极力撺掇父皇举办的呢?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咱们到时只管看戏好了。” 慕容青松并不理会,自己一头栽在床上,倒头就睡,不一会便鼾声如雷。 第166章 酸酸的味道 第二日,李十郎得胜回京,入宫见了陛下,得了许多的赏赐,意气风发地回到将军府。 李侍卫和薛护卫迎了上去:“恭喜将军得胜归来。” 李十郎脱了铠甲,问他二人:“我不在家的日子,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李侍卫忙回道:“并没有什么事,家里一切安好。” 李十郎冷笑一声:“连强盗都跑到家里来了,还说没事?” 李侍卫和薛护卫大吃一惊,连忙跪下:“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奴才跟将军说了,让将军担心。属实是一个穷疯了的流民,趁乱溜进来想偷吃的,被我们发现,自己翻墙逃走了。 我已经责罚了当值的卫兵。请将军不必担心。” 李十郎沉下脸来:“还撒谎!好一个流民,居然能在两大当世高手的眼皮子底下轻轻松松就可以逃脱。你们当本将军是傻子吗? 还不从实招来。 此人到底是谁,来我将军府究竟要做什么?” 李侍卫和薛护卫跪在地上,既想说,又不敢说。 原来碧罗早已吩咐他二人,不准将此事禀报将军,说是省得将军担心。 谁不知道李十郎对碧罗百依百顺,她的话如同圣旨,谁敢不听。 李十郎见他二人犹犹豫豫的样子,越发动了气:“好啊,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两个居然敢隐瞒本将军,今日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其他人恐怕就会有样学样,这府里岂不乱了套。 来人啊,把家法给我带上来!” “慢着!”一个声音响起,原来是碧罗。 李十郎忙过去握住碧罗的手,温柔地说道:“你怎么来了?我要惩罚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你拦在里面做什么?” 碧罗笑道:“将军要罚就罚妾身吧,是我让他们不要告诉将军的。他们敢不听我的话? 我也是为了将军好。将军得胜归来,无谓被这些琐碎的烦心事烦恼。 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会点功夫的盗贼罢了。他就算是赤脚大仙,见识了李侍卫和薛护卫的功夫,也不敢再来了。再说家里也并没有因此损失财物,还提它干甚?” 李十郎方才作罢,对李侍卫和薛护卫笑道:“起来吧,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既然是夫人吩咐,本将军就不追究了,只是以后要加强守卫,不可掉以轻心。” 李侍卫和薛护卫如临大赦,谢罪退了下去。 不一会,浅草也跑了过来,拉着李十郎的手说道:“父亲威武,我也要像你一样上阵杀敌,把那些反贼杀个片甲不留!” 李十郎哈哈大笑:“我儿果然好志气。只是你如今尚小,还是在家里好生陪你母亲吧。” 碧罗嗔道:“你小小年纪,便喊打喊杀的,依我说,还是多读书,将来中个状元,也好光耀李家的门楣。” 浅草嘟嘴说道:“我才不喜欢读书呢。读书有什么用?浑身酸腐气,远远地都能闻到。爹爹就没有读书,还不照样当大将军,光宗耀祖。” 李十郎把浅草搂在怀里,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碧罗冷笑道:“你懂得什么?读书可以明理,知道礼义廉耻,忠孝节义,岂是那些目不识丁的莽夫所能比的!” 李十郎听了十分不悦:“娘子这话难道是在说我?” 碧罗知他误会,忙笑道:“你又多心了。我不过是在教育孩子,何况十郎并不是什么目不识丁的莽夫,而是一目十行的智者。 我已在内花园备下酒席,专门为将军接风洗尘,咱们快去吧。” 席间,碧罗对十郎道:“明日皇帝会在御花园设宴款待群臣,为将军庆功,想必将军已经知晓了。” 李十郎点头道:“陛下跟我说了,还说务必要带上轩辕公主你呢。其实我哪里是主角,他还不是借口要见你罢了。 我听说慕容光华居然升任大理寺卿,他也配?” 碧罗笑道:“人家是婉芬公主的丈夫,当朝驸马,皇帝喜欢他,就算给他个相国做,也是他家的事,十郎何必气恼?” “说的也是。不过我可警告你,明儿见了他,你可不许和他说话,不然我会吃醋的。” 一旁的君兰笑道:“不需要明天吃醋,将军现在已经吃了一缸子的醋了,只怕酸的要掉牙呢。” 说的一桌子的人都笑了。 李十郎也不怪她:“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话爽利的丫头,有什么说什么,不像那些羞手缩脚藏头露尾的人。 来来来,把这一杯酒喝了。” 一旁的冬雪连忙低下了头。 君兰得了李十郎的称赞,越发得了意,接过酒杯仰脖子喝了,呛的她连声咳嗽,眼泪横流,喊道:“好辣!” 李十郎又让人夹了一筷子好菜递到君兰嘴边,赏她吃了。 碧罗笑道:“将军如此喜欢她,何不收了她做屋里人?” 李十郎哈哈一笑:“现在轮到娘子吃醋了!” 碧罗红了脸,呸了一声:“谁吃你的醋。” “你不吃我的醋,难道去吃慕容光华的醋?” 此话一出,冬雪吓得看了一眼碧罗,生怕她尴尬下不来台。 谁知碧罗神色自若,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答道:“将军这话是抬举奴家呢,还是讥讽奴家?你是生怕我不去找他吗?一有机会就要提起来说。 我去了,恐怕吃醋的不是我,而是某人和婉芬公主了。” 李十郎冷笑道:“只怕你不去找他,他已经摸过来找你来了。那半夜翻墙的人,说不定就是他呢。” 碧罗听了,勃然变色,连忙站起身来:“怪不得将军一回来就阴阳怪气,原来是为了这个,怀疑奴家趁将军不在家,不守妇道,私通外人。 那好,李侍卫和薛护卫都是见过慕容光华的,不如把他两个叫来,问问看是不是他。” 李十郎自知说错了话,连忙笑道:“我不过随口说说,你就当真了。都是我的不是,因为高兴喝多了酒。你别生气。” 碧罗复又坐下,冷笑道:“你也不必装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恨,可当初不知是谁硬要把我抢回来。早知道我就一头撞死算了,省得受这些冤枉气。” 说完便落下泪来。 冬雪忙上来说道:“将军冤枉我家夫人了。那晚君兰就睡在外间暖阁里,夫人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将军的事,怎么能够瞒得过她?除非她睡死过去了。” 君兰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听了这话,也不假思索,忙道:“正是呢,那晚上我果然睡得跟死猪一般,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第167章 宴会 碧罗心里咯噔一声,忙道:“你要是再像今天这般,偷喝几杯酒,就算睡十天不醒也不是没可能。” 君兰摇头晃脑,眼圈发红,脑袋昏昏沉沉的,舌头打结,支支吾吾地说道:“喝酒?是了,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喝了。咦,怎么我眼前有两个冬雪?” 碧罗对冬雪说道:“还不把这喝醉酒的丫头扶下去醒酒!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 冬雪忙上来扶着君兰的胳膊:“妹妹快下去吧。你一喝了酒就胡说八道,没大没小的。幸亏将军和夫人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 一边和另一个丫鬟拖着她下去了。 碧罗看了十郎一眼,哼了一声,起身便要走。 浅草问她:“娘亲要去哪里?饭还没吃完呢。” 碧罗冷冷地答道:“我还是躲一边去吧,省得有人看我不顺眼。” 十郎忙拉住她,笑道:“娘子勿恼,是我喝多了酒,嘴贱乱说话。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碧罗冷笑道:“你少和我装怪,我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别当别人是傻子。” 十郎抱着她就要亲嘴,碧罗一把推开他,嗔道:“浅草还在这里呢。也没见你这样的,都当爹的人了,还是毛手毛脚的。” “怕什么?又不是在外面。” “这不是在外面难道是在卧室?将军当我什么人?是给你取乐的粉头吗?” 李十郎大怒:“我不过没防头说了一句半句,你就死咬着不放。我在外面出生入死,回到家里难道还不该乐一乐?你就说我把你当成粉头来取乐。 你既然如此不愿意陪我,那就请回屋歇息吧。这么多年,我孤家寡人也过来了不是?” 碧罗知他动了真气,连忙堆起笑脸:“将军平时一向大度,怎么今日如此小气?奴家不过说笑而已。 你不在家的日子我天天盼你回来,岂有为这个不耐烦陪你的道理?” 说罢端起酒杯:“来来来,我先喝了这一杯,算是给将军赔罪,请将军恕我无礼如何?” 喝完后,又斟满一杯,亲自端到李十郎身边,把酒送到他的嘴上:“将军若不喝,就是不原谅奴家了。” 李十郎面色终于缓和下来,把酒喝了,捏着碧罗的手笑道:“别一口一个将军,那样显得太生分,我还是喜欢你喊我十郎。” 第二日,皇宫御花园内,花团锦簇,酒池肉林,香雾弥漫,瓜果飘香,仙乐飘飘,好一幅及时行乐的图画。 皇帝端坐正位,皇后和贤真妃分列左右,左边下首第一位是太子李高,紧接着李十郎和轩辕公主夫妇,第三位便是是永盛王子,右边第一是慕容光华和婉芬公主夫妇,旁边是慕容青松和平城公主夫妇。 大司马等权臣又在另一排。 一段歌舞之后,皇帝笑道:“李爱卿此次出击,大败夏侯煊于洛川,杀敌无数,俘虏无数,威慑反贼,光耀朝廷,实乃大功一件。来来来,朕敬你一杯!” 李十郎忙起身回敬。 贤真妃递了一个眼色给永盛王子。 永盛王子忙端起酒杯要敬李十郎,太子李高见了,连忙起身,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拉着李十郎,笑道:“我与将军情同手足,将军打了胜仗,就好比本宫打了胜仗一般,不分彼此。来来来,你我兄弟二人喝了这一杯。” 大司马在一旁见了,心道:“这小子还不是太蠢嘛。孺子可教也!” 于是将眼睛看向皇后。 皇后会意,和他相视而笑。 贤真妃早已看在眼里,在心里冷哼一声,忙对永盛王子李钰说道:“钰儿,神威将军是我朝的国之栋梁,英明神武,你该多向他讨教才是。” 永盛王子忙上前敬酒,刚要说话,又被太子李高拦住:“我和十郎兄弟还没喝够呢,弟弟耐着性子等一等吧,少不了你的酒喝。” 永盛王子只得重新坐下。 皇帝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悦,欲待发作,又碍于皇后和大司马在场,不敢轻举妄动。 谁知婉芬公主见了,也端起酒杯,来到轩辕公主碧罗面前,笑道:“我敬姐姐一杯,祝姐姐青春永驻,心想事成。” 碧罗只得喝了。 平城公主也不甘落后,也过来敬酒:“我也敬妹妹一杯。妹妹真是慧眼如炬,选中了神威将军,别的男人怎及将军万一?” 碧罗忙道:“我不惯喝酒,才刚喝了婉芬妹妹敬的酒,脑袋发昏,不如妹妹我就以茶代酒,回敬姐姐。” 平城公主嗔道:“妹妹喝了婉芬妹子的酒,却不喝我的酒,难道我不配?” 李十郎在一旁劝说:“拙荆确实不能喝酒,公主盛意难却,不如我代她喝了公主这一杯吧。” 平城公主冷笑道:“喝酒岂有替代的?将军别忙,等我敬了轩辕公主,自会再让我家驸马来敬你。” 碧罗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堪的话来,只得接过来喝了。 对面的慕容光华见碧罗和李十郎夫唱妇随,相得益彰,出尽风头,心中好不畅快,自己在那里自饮自斟,一会儿便有了三分醉意。 婉芬冷眼看着,也不去劝阻。 碧罗喝了两杯酒,只觉心内突突直跳,便低声对十郎说:“我去去就来。” 站起身朝慕容青松看了一眼,让君兰扶着离席而去。 慕容青松会意,忙猛喝了几口酒,夹了几嘴菜,借口说要去小解,也趁人不备离席而去。 碧罗和君兰走到一处凉亭,碧罗对君兰说:“我忘了拿手帕擦汗了,你快回去拿过来吧。我在这亭子里等你。” 君兰只得回去取碧罗的手帕。 碧罗在凉亭的椅子上坐定,不一会慕容青松从一旁的山石内钻了出来,出声道:“妹妹好酒量!” 碧罗笑道:“看来哥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是司徒放告诉你的吧?” 慕容青松点点头:“中郎将说妹妹有话要我传递,赶紧说了吧。” 碧罗说道:“你去菊花营说给中郎将听,让他不要再来找我了。” “为何?难道皇妹不想去玉阳和夏侯驸马团聚?” “李十郎防我跟防贼一样,岂能容你们轻易把我解救出去?一旦惹怒了他,他再奏明皇帝集结大军攻打义军就麻烦了。” “怕什么?我们难道就是吃素的不成?” “我军最近连吃败仗,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士气低落,需要修生养息,不宜和皇军硬碰硬。” “如此说来,妹妹是不想离开李十郎了?” “哥哥与我身负复国大任,岂能做小儿女之态,在这些情情爱爱上面纠缠? 你当初和紫桐分开,不也是为了国家大事而牺牲小我吗?不怕告诉你,李十郎早已知道我是安宁公主了。” 第168章 旧情难忘 “什么?”慕容青松大为震惊,忙问,“那他怎么不加害于你?把你抓去向狗皇帝邀功?那可是大功一件。” 碧罗轻叹一口气,说道:“所以说他并不是一个利欲熏心的人,我之所以留下来,就是想劝说他弃暗投明。 你想想,如果李十郎临阵倒戈,李家还有不倾覆的理由么?” “这的确是一步好棋。不过李十郎在当朝呼风唤雨,深得狗皇帝宠信,恐怕不是妹妹一个人所能动摇得了的。” “事在人为。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何况他已答应我考虑此事,只是需要时日罢了。” 慕容青松知道说不动她,只得答应了。 又说:“只怕夏侯煊不肯答应。他为了你,多年来日子过得比一个守贞的节妇还要清苦,岂能容别的男人继续霸占你?” 碧罗听了【霸占】二字,只觉脸上发烫。 “所以皇兄要助我一臂之力啊。你我兄妹二人在京城共做内应,岂不比别人更有用?如果不作牺牲,我们要何时才能复国呢?” 慕容青松恍然大悟,激动地说道:“妹妹果然是女中巾帼,我一七尺男儿自愧不如也。也罢,我一定会说服夏侯煊按你的安排行事。” “皇兄快走吧,我的丫鬟就要回来了。” 慕容青松和碧罗匆匆告别。 却说君兰回去拿碧罗的手帕,李十郎见她去而复返,不见了碧罗,便问她:“你昏头了,丢下夫人回来干什么?” 君兰忙道:“夫人叫奴婢回来拿手帕。” 冬雪忙道:“手帕在我这里。” 从怀里取出来一条锦帕递给君兰。 这里婉芬公主对喝得醉醺醺的慕容光华说道:“驸马明知自己不能喝,偏要喝。我看你也有些醉了,不如让清云扶你回碧霞宫歇息歇息。” 慕容光华枯坐半日,早已无趣得很,听了婉芬公主的话,如何不喜? 于是连忙答应,站起来说:“我自去便是了,何必要清云跟随。” “这样也好,你也去过好几次碧霞宫,不怕你半途迷路。” 原来这碧霞宫是婉芬公主在宫中的住所,因为皇帝宠爱她,所以她出嫁后也未收回,依然保持原样,让她回宫时居住。 而这碧霞宫曾经也是安宁公主碧罗住的地方。 碧罗等了半天,不见君兰过来,想她大概迷了路,因此便准备自己走回去。 她边走边欣赏宫内的景物,突然想起自己居住的碧霞宫就在附近,心想何不趁此机会去看一看,于是便朝碧霞宫的方向走去。 她走到碧霞宫墙外,只见外面的一片火红的花海,各色鲜花竞相开放,姹紫嫣红,十分好看。 碧罗便看住了,她记得花丛中有一张长条石凳,晶莹润泽,清凉光滑,于是顺着一条小径走了进去,果然发现了那条石凳,还是那样的干净,仿佛一个老朋友。 她坐了下来。 大概之前喝了两杯酒的缘故,碧罗觉得脸红心跳,头晕脑胀,加之周围浓烈的花香阵阵袭来,她不知不觉竟然侧卧在石凳子上睡过去了。 迷离朦胧之间,好像有一个男子的身影在她身边晃动,去而复返,站立了一会,便靠着她坐下,用手轻轻摇晃她的臂膀,口里说道:“傻丫头,快醒醒,这湿地里太潮了,睡了会得风湿的,到时又要喊胳膊痛了。” 多么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啊,低沉而富有磁性,阳刚而不失温柔。 “二爷!” 碧罗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碧罗!你还好吗?” 碧罗心中一惊,连忙坐了起来。 身边的这个男人高大俊秀,脸庞轮廓分明,正是慕容光华。 “你怎么在这里?”碧罗问道。 “你又怎么在这里?皇宫广大,也难怪你迷路。我进进出出这么多次还经常打不到方向呢。” 碧罗心道:“这是我自己的家园,我怎么可能会迷路!” 心中难免一痛。 她和慕容光华紧挨着坐在石凳上,碧罗只觉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心跳。 碧罗心慌意乱,忙要起身,被慕容光华一把抱在怀里。 “你躲我做什么?难道你真的忘了往日的情分了?” “二爷赶紧放手,这里是公主府,小心让人看见。” “怕什么?我巴不得别人看见。我爱的是你,不是公主。” “奴家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荡妇,不值得二爷珍爱。二爷还是忘了我吧。” 慕容光华越抱越紧,把脸贴在碧罗脸上不停地摩挲,忘情地说道:“哪怕你是妓女,我也爱你,而且只爱你一个!” 说着便朝碧罗的嘴唇吻了上去。 碧罗一时挣扎不脱,嘴巴被堵住,说不出话来,心里焦急万分。 情急之下,她用力咬了一下慕容光华的嘴唇。 慕容光华吃痛,哎哟一声,松开了她。 “你咬我干什么?”慕容光华嗔道。 碧罗趁机站了起来:“二爷真是胆大包天,这里是皇宫,可不是宰相府。若是被人看见,你我人头不保。” “死就死,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早些死掉算了。” 慕容光华嘟着嘴巴气哼哼地说道。 碧罗心中一软,重新坐下来,拉住他的手,柔声说:“我知道你恨我,千错万错都是奴家的错。婉芬公主比我好十倍,你就把我忘了吧。” “忘不了!你已经把我的心偷走了。” 慕容光华凝视着碧罗的脸蛋,坚定地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到现在都还没和婉芬公主同房呢。” “二爷这是何苦?你这样对待婉芬公主,迟早出事。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慕容家的前程打算。” “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咱们私奔吧。”慕容光华热烈地说道,“我们逃到西域去,或者到岭南,或者坐船渡海到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岛,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吃糠咽菜也在所不惜。” 碧罗流下了感动的眼泪:“二爷的一片真心,奴家如何不知,又如何不想与你天涯海角,永不分离?可是我牵挂太多,不是说丢下就能丢下的。难道你想我做一个抛夫弃子,人人唾骂的淫妇吗?” “可我也是你的丈夫啊!你只顾着李十郎,难道就没想过我的感受?” 碧罗难以回答,捂脸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惹你伤心。” 二人说到动情之处,全然忘了外面的世界。 突然一个声音喊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勾当?” 二人大惊失色,转头一看,只见婉芬公主站在不远处,后面跟着清云,脸上又惊又怒。 第169章 笑里藏刀 碧罗忙上前拉住婉芬公主的衣袖,急切地说道:“公主听我解释。” 婉芬公主甩掉她的手:“有什么好解释的?我都看见了!” 又对慕容光华说道:“驸马欺人太甚,你就算要和别人约会,也别在我家门口乱来啊。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我没看见也罢了。” 说罢流下泪来。 慕容光华冷冷地说道:“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无话可说。此事与碧罗无关,是我强迫她的。” “不!这不关驸马的事,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来碧霞宫这里,公主要怪就怪我吧。” 婉芬见他二人互相维护,心里越发来气,好容易忍了下去,说道:“我刚来的路上看见姐姐家的丫鬟正在找你,恐怕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了。 驸马赶紧回碧霞宫避一避嫌疑吧,我陪姐姐在这里说一会子话。我看她家丫鬟不是个省事的。” “你不会为难她吧?”慕容光华不放心地问道。 婉芬公主心中一痛,勉强挤出一点笑意:“驸马把我看得也太小气了,我这是在替你们解围呢。 那李将军对驸马十分戒备,难道驸马看不出来?只怕他久不见碧罗姐姐回去,也要出来寻找呢。 清云,你赶紧带驸马回碧霞宫吧。” 碧罗给慕容光华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听话。 慕容光华这才放心地跟随清云走了。 “他可真听姐姐的话啊!”婉芬苦笑道。 碧罗十分尴尬,好在她并不是那种矫情的小女子,也笑道:“公主就把我当做驸马房里曾经的阿猫阿狗吧。驸马是个重情义的人,也难怪他如此。 公主请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见他了。” “姐姐不必解释。谁不知道姐姐曾经是驸马的爱妾?别说你已经不在他身边,就算还在,我也不会计较。 我正打算把清云送给他做屋里人呢。男人嘛,三妻四妾十分正常。 若是他只有我一个,恐怕我就要被满京城的人说成河东狮,与那些拈酸吃醋的妒妇没有差别了。” 碧罗见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十分光明正大,心道:“好一个聪明的公主!不过我谅你也没有如此大方,只怕我与光华的这场偶遇就是你设计的呢。” 于是不动声色,假装很感激的样子:“公主这样说,我越发无地自容了。” 正说着,只见君兰走了过来,对碧罗说道:“夫人让奴婢好找!哪里找不见,原来在这里。将军都急疯了。” 婉芬笑道:“慌什么?我和你家夫人在这里说话呢。这里是皇宫,难道还会走丢了她? 你回去同李将军说,我要留你家夫人在碧霞宫喝茶,等一会亲自送还与他。 没见有这么急的,男人们喝酒就喝酒吧,还有闲心管我们娘儿们在一处说闲话。” 碧罗便对君兰说道:“你先回去吧,免得将军担心。我和婉芬公主说一会子话便回来。 御花园人多嘈杂,我也想静一静,喝点茶解一解酒。” 正说着,只见清云匆匆走了过来,对婉芬公主说道:“公主快来吧,慕容驸马在碧霞宫等的不耐烦了呢。” 碧罗心中一凛。 君兰听说慕容光华在碧霞宫,便拿眼看碧罗,神情十分古怪。 婉芬笑道:“这丫头怎么连你主子的话都不听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可见姐姐平时太心慈,过于宽待下人了。要是我的丫鬟,恐怕早挨了一顿骂了。” 君兰不敢再强要碧罗回去,忙说:“既然公主挽留我家夫人,那奴婢只好先回去了。只怕将军听了不依。” 于是自己一个人走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婉芬对着君兰离去的背影说道:“这样的下人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患,姐姐还是及早换一个温顺听话的才是。” 婉芬拉着碧罗的手进了碧霞宫。 慕容光华正在花厅里站坐不宁,见她两个进来,忙上前问道:“李十郎走了吗?” 婉芬抢先答道:“原来驸马也怕神威将军。如今没事了,看把你紧张的。 人我也给你安全带回来了,你再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什么的。 我知道你二人有好多心里话要说,我就不在这里现眼了。你们好好聊,我先回避回避。 清云,咱们走吧。” 一席话说得慕容光华和碧罗的脸红的像关公。 慕容光华没想到婉芬公主如此大度,尬笑道:“公主说笑了。你走了,留下我和轩辕公主,成何体统?大理寺正好有事要处理,我先告退了。” 婉芬公主心内哼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不成体统啊。” 面上却笑道:“驸马说哪里话?今儿的宴会原始为庆贺将军夫妇而设,驸马不可中途而退,若被神威将军知晓了,又要怪你眼里没人了。” 慕容光华只得留了下来,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又瞄了一眼碧罗,生怕她尴尬。 婉芬公主把这一切都瞧在眼里,心里恨得牙痒痒的,暗道:“我且先让你们乐一会子。” 于是微微一笑:“轩辕公主天姿国色,连女子看了都爱,别说驸马了。当初若不是李十郎从中作梗,硬生生拆散你们这对鸳鸯,不知你二人如今有多么的快活呢。 你们放心,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对外透露一点消息。以后再想见面,你们只管来碧霞宫。 只求驸马能够体谅我一片好心,略微把对碧罗姐姐的爱移两分到我的身上吧,使我不至于有名无实。 假如哪天驸马重新夺回姐姐,我宁愿做小,伺候姐姐,绝无怨言。” 婉芬说到动情处,不由得落下泪来。 慕容光华听了,十分感动:“公主如此宽宏大量,我慕容光华岂能做负心之人?你也别说这些做低伏小的话,以后我好好待你便是。” 婉芬公主大喜,忙欠身说道:“多谢驸马垂怜!” 而碧罗则在心里暗暗叫苦:“糟了,居然被她算计了!我得想法脱身才是。” 那边君兰回到御花园,见了李十郎,在他耳边说了。 李十郎怒道:“婉芬公主自去便罢了,如何又强留夫人?” 君兰忙小声说道:“慕容驸马在碧霞宫等夫人说话呢。” 李十郎听了此话,这还了得,连忙站起身要去找人。 太子李高摇摇晃晃上前拉住他:“将军往哪里走?你我兄弟两个还没有喝够呢!” 第170章 都不是吃素的 李十郎心中有事,如何理他? 于是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说道:“殿下别闹,我去去就来。” 慕容青松见了,也端了一杯酒过来,拉着太子李高说道:“李将军要去放松放松, 你就饶了他吧,我来陪殿下喝一杯。” 李十郎趁机脱了身,让君兰在前面带路,朝碧霞宫而去。 碧霞宫内,婉芬公主和慕容光华与碧罗三人相对无言,各自喝茶,场面尴尬。 碧罗几次要告辞离开,都被婉芬公主拦住了。 又说:“姐姐再说要走,我可就恼了。再喝两回茶,我便和你一起回去。” 又说:“我这里有爪哇国进贡的好茶,味道甘醇,回味无穷,这就给你们泡了来尝尝。” 于是吩咐清云去泡茶。 等了一会,不见清云过来,便自言自语道:“想是这丫头找不到放茶的地方,我自去取来吧。” 婉芬公主起身,对慕容光华说道:“碧罗姐姐是客,驸马好生陪着,我去去就来。” 也不等慕容光华答言,自己出去了。 碧罗和慕容光华二人见婉芬公主走了,反而不好意思说话。 碧罗不敢和慕容光华说婉芬公主诚心要害她,心想他好不容易对婉芬有了好感,绝不能破坏了。 只得耐着性子等待,心里祈祷李十郎不要找过来。 谁知担心什么,偏就要发生什么。 李十郎和君兰来到碧霞宫大门口。 君兰指着里面说:“夫人就在里面呢。” 李十郎昂头就要进去,守门的太监忙上来拦着:“你是哪个,敢闯公主府?还不速速退去!” 君兰骂道:“没见识的阉人,连神威将军都敢拦,不要命了?” 太监们听了,吓得连忙跪下谢罪,有一个人忙偷偷跑进去通报。 婉芬公主听了,冷笑道:“好事来了!” 便对清云耳语道:“不要拦他,也不要告诉驸马和轩辕公主,只管领他去见。” 清云会意,和那太监出来见李十郎。 李十郎早已进了碧霞宫内,正不知道往何处去找碧罗,见了清云,认得她是婉芬公主的侍女,便喝道:“轩辕公主在哪里?” 清云见李十郎醉醺醺的样子,十分威严,吓得忙说:“轩辕公主正在花厅和慕容驸马说话呢,我这就领将军前去见她。” 李十郎听了,心里气得快要爆炸了,酒气越发涌了上来。 他来到花厅,只见碧罗和慕容光华相对而坐,扭捏作态,好似一对情窦初开的爱侣,忍不住大喝一声:“你二人好不自在啊!” 说着便冲过去要打慕容光华。 碧罗连忙拦在他二人中间,对李十郎说道:“十郎切勿冲动,不要上了人家的当!” 一边对身后的慕容光华喊道:“二爷还不快走!” 慕容光华向来听碧罗的话,正要躲出去,谁知婉芬公主早带了几个侍卫进来,把李十郎团团围住,冷笑道:“驸马不要怕,这里是碧霞宫,是你我的住所,岂容他人在此撒野!” 碧罗忙道:“公主别误会,我家将军只是喝多了酒,并不是针对公主。” 自己伏在李十郎的耳朵边悄声说道:“十郎若不听我的话,大祸就要临头了。还不赶快假装喝醉了酒发疯!” 李十郎是何等样人物,经碧罗一点拨,便明白这是婉芬公主设下的鸿门宴。 于是拉着碧罗的小手,故意醉醺醺地说道:“娘子让为夫好找,快跟我回去敬皇帝陛下的酒。贤真妃娘娘问了你好几次。” 碧罗故意嗔道:“喝得这样醉,跑到婉芬公主这里来发酒疯。都是我的不是,你我赶紧走吧,别吐出点什么来,脏了公主的圣地。” 又呵斥君兰:“还不扶将军离开!” 君兰方才醒悟,连忙上来扶住李十郎。 那几个持刀仗剑的侍卫拦在出口不动,碧罗笑道:“你们难道想留我们在碧霞宫过夜不成?陛下在御花园急等将军呢,若迟了,怪罪下来就不好说了。” 慕容光华喝骂道:“作死的畜生,还不给我让开!” 侍卫们都望着婉芬公主,只等她示下。 婉芬公主骂道:“你们看我干什么?还不听驸马吩咐,赶紧让开,送将军和轩辕公主出宫。” 一边又对碧罗笑道:“姐姐不要误会,我也是怕将军酒后失德,威胁驸马安全,万一酿成大错就麻烦了。” 碧罗冷笑道:“公主一片好意,我感激不尽。” 三人出得宫来,在去御花园的路上,李十郎一言不发,铁青着脸只管在前面走路。 碧罗忙上前几步追上他,柔声说道:“十郎向来机敏过人,怎么今天这样莽撞?” “你还说我莽撞,我问你,你和慕容光华到底怎么回事?” “有婉芬公主在场,你认为会有什么好事?自己进了别人的圈套还不自知,还要怪我。你呀!” 李十郎语气缓和下来,低声嘟囔道:“谁叫你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能不叫人疑心?” 碧罗没好气地说道:“我就算要和他偷情,也不会在这皇宫大内里面相约啊。那婉芬公主分明是要你我出丑,故意设下这一个局来,不但你上了当,连慕容光华也被蒙蔽了呢。” “那你怎么跑到碧霞宫这边来了?” “你想想我是谁,就不会这么问了。”碧罗叹道,“这碧霞宫曾经是前朝安宁公主住的地方啊。” 李十郎这才明白过来,想起碧罗身世凄惨,故地重游,不知道该有多么伤心,心下歉意满满,笑道:“是我小心眼了。娘子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我这个粗人计较。” 一时到了御花园,众人见了他们,都笑道:“还不来,我们可要去找你们了。” 太子李高笑道:“美人终于来了。你两个倒好,不知上哪里说悄悄话去了,把大家丢在一边,真是重色轻友啊。” 永盛王子又上来敬酒:“将军和夫人请喝了我这一杯。” 李高一把推开永盛王子:“你算老几?我和将军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在宫里喝奶呢。你也配来敬酒。” 皇帝和贤真妃早已黑了面。 大司马对太子喊道:“殿下喝多了,快让人扶了下去醒酒。” 太子李高叽里咕噜说道:“我没醉,谁说我醉了?” 皇后忙道:“我儿不要发酒疯,听你舅舅的话,快去喝茶醒酒。” 第171章 得偿所愿 永盛王子并不生气,对太子李高笑道:“天下英雄连三岁小儿都知道要仰慕,何况我哉?皇兄这么多年来上阵杀敌,刀光剑影,一定也是英雄了。 不知道皇兄获得了哪些丰功伟绩,可否给大家说个一二呢?” “我——,你——”太子瞬间卡了壳,涨红了脸,“我虽无能,要对付你这种小白脸那是绰绰有余。” “未必见得如此!” “不信咱们就比试比试,看看谁胜谁负。” 说罢就要命人取剑来。 大司马忙说:“今日饮酒作乐,不宜动刀动枪。你兄弟二人要切磋武艺,日后有的是机会。” 太子这才罢休,意犹未尽,冷笑道:“神威将军如没有本宫的提携栽培,能有今日的风光?他当初投靠我时,可是一个连蝼蚁都不如的穷小子。 光会打仗有什么用?要想统领天下,用人识人才是关键。” 永盛王子冷笑道:“如此说来,原来神威将军在皇兄眼里只是一介莽夫,只知道打仗,不如皇兄懂得运筹帷幄了?” “这个自然,否则太子就是他,而不是本宫了。” 李十郎的脸早已拉了下来。 大司马喝道:“殿下喝多了,快快给他醒酒。” 又对李十郎笑道:“酒后无真言,将军心胸宽广,不会介意吧?” 永盛王子忙说:“酒醉心明白,谁不知道酒后才是吐真言呢,我看皇兄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啊。” “你!” 皇后见贤真妃一脸的得意,忙笑道:“太子也是为将军高兴,因此多喝了几杯,足见他们兄弟之间肝胆相照的情谊。 李将军叱咤风云,豪气干云,向来不拘小节,岂会因为兄弟间的几句醉话而生气? 今日宴会,原本就是要一醉方休的。来来来,哀家也敬将军一杯。喝醉酒算什么,难得一乐。我先干为敬。” 李十郎吓得连忙端起酒杯回敬,诚惶诚恐地说道:“娘娘明鉴,微臣并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岂会因为几句玩笑话而生气?” 大司马哈哈大笑:“皇后娘娘金口玉言,你我今日理当一醉方休,共贺太平盛世!” 一时歌舞欢腾,丝竹之声绵绵不绝于耳,御花园内群魔乱舞,鸡声鹅斗,好一派热闹景象。 当夜,春阳院内,婉芬公主对清云说:“快去书房给驸马铺床,天色已晚,驸马今天又喝了酒,理应早些歇息。” 慕容光华听了,忙道:“何必又去书房,我今晚就在里屋睡吧。” 婉芬公主心下窃喜,嘴上却说:“驸马在书房睡了这么久,清净惯了,这里人多嘈杂,你还是去吧。” 慕容光华见婉芬公主满面绯红,低眉顺眼,比之碧罗另具一番风味,便笑道:“公主这是在赶我了?如今天气转凉,书房四面透风,不如这里暖和,我还是搬回来睡吧。” “驸马说的很是。清云,你赶紧让人把驸马的铺盖搬回来。” 清云答应着,喜滋滋地去了。 婉芬公主不敢看慕容光华,低头弄了一阵衣带,小声说道:“驸马不必为了怜悯我而搬回来,今日之事,我是心甘情愿的,并不是为了要讨好驸马才违心而做。” “我也不是因为讨好你而搬回来的,公主不必多心。” 婉芬公主抬起泪眼:“果真如此?其实如果当初我若知道驸马和轩辕公主难舍难分,必会劝说父皇取消赐婚,成全你们二人。 我自知无法和轩辕公主比拟,不求能够替代她在驸马心中的位置,只求驸马在众人面前装装样子,与我表现得亲密一些,好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留我几分体面,我也就知足了。” 慕容光华听了,心内越发内疚,过去握住婉芬公主的双手,动情地说道:“分明是我的不是,倒叫你来承担,我如何心安? 公主放心,你我已是夫妻,没理由让你守活寡。” 婉芬公主顺势倒在慕容光华的怀里,喃喃地说道:“驸马知道我不稀罕这些,只要能和你相守,每天看见你,我便心满意足了。” 慕容光华抚摸着婉芬公主的头发,心里叹道:“难道我与碧罗此生真的无缘了吗?上帝啊,你如果可怜我,就请告诉我解脱之法吧!” 将军府内,李十郎对碧罗说道:“今日多亏娘子机敏,否则我就栽在婉芬公主的手里了。” 碧罗捂嘴轻笑:“你今日总算遇见比我厉害的人物了。以后凡事要小心为妙,我看太子之争已经摆到明面上来了。” “依你之见,我该偏向哪一边呢?” 碧罗冷笑道:“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话。” 李十郎过来搂住她:“我几时又不听你的话了?要真不听,我今天就把慕容光华这个小白脸杀了。” “那好,我要你背叛朝廷,归顺夏侯煊。你答应么?” 李十郎脸色一变,松开碧罗,正要发火,忽而冷静下来,笑道:“我若归顺夏侯煊,你以为他会如何处置我呢?” “自然是封侯拜相,加官进爵了。” “呵呵,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如果他不是前朝驸马,只要你一开口,我二话不说,便会立马带兵投奔他去。可惜他偏偏就是啊。 就算我不计较,他会干休?只怕夏侯煊早已视我为洪水猛兽,同我水火不容呢。 我投奔他去?我是想人头落地还是想妻离子散呢?” 一席话把个碧罗问的哑口无言。 是啊,夏侯煊能容得下李十郎么?我一心只想十郎归顺义军,却没想过他的处境。 我常常想,一旦复国大业完成,我便以身殉国,了却尘缘。 其实我死了,难道夏侯煊和李十郎就会和解吗? 不,绝对不会的。他们一定会互相怪罪。两虎相争必有一亡,只怕王朝又会分崩离析,天下烽烟又起了。 不怪十郎不愿反叛朝廷,换作任何人,他也不会啊。 如此说来,我倒要想个办法,让夏侯煊厌恶我,对我心灰意冷,才能免此大祸。 又或者让李十郎失势,被当朝抛弃,我承诺与他归隐山林,不问世事,那么夏侯煊便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收复山河就会顺利很多。 可十郎能舍得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和我过平淡的生活吗? 我死了不足惜,惟愿早日完成复国大业,恢复我甘氏王朝的荣光。 第172章 如何是好 李十郎见碧罗低头默然,柔声道:“你也别太着急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我还是先应付面前的问题吧。 太子和永盛王子的争斗已经摆到台面上来了,我不可能一直夹在中间做墙头草。一旦选边站队,势必会受到另一方的打击报复。 你说说,我是继续跟随扶不起来的阿斗太子呢,还是审时度势,选择年轻有为的永盛王子?” 碧罗答道:“自然是太子了。他虽不才,玩世不恭,但背景深厚。明有统摄六宫母仪天下的皇后,暗有把握实权呼风唤雨的大司马。 那皇后虽然看上去贤良淑德,温和谦恭,与世无争,实际心机深沉,善于以柔克刚。大司马统领天下兵马,权势熏天,连皇帝都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 贤真妃虽然深蒙圣宠,永盛王又才华横溢,但是毕竟根基尚浅,没有后台,拿什么同太子斗? 何况废长立幼,本来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既不合理更不合法。朝中那帮迂腐的老臣,岂能坐视不管? 十郎博古通今,难道不知道当年戚夫人和吕后争斗的结果?” 李十郎叹道:“娘子一番话,醍醐灌顶。我如何不知道戚夫人和吕后的故事? 西汉高祖刘邦死后,戚夫人便被吕后做成人彘,折磨致死,她的儿子刘如意则被毒死。这就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的下场。 为夫就听娘子的话,誓死追随太子殿下吧。” 碧罗心里苦笑不已:“你若改弦易辙,投靠永盛王,李家的江山可就牢不可破了。 贤真妃审时度势,岂是鼠目寸光的戚夫人之流?永盛王胸怀大志,更不是随波逐流的刘如意。还有机智过人的婉芬公主,堪比太平公主。 十郎只知戚夫人,却不知还有一个武则天。 武则天凭借一己之力,爬到权利的顶峰。这个贤真妃,机谋深远,恐怕并不输于她呢。 大司马虽然厉害,然而垂垂老矣,如今已年过七旬,死期将近。而皇帝正当盛年,又对贤真妃言听计从,只怕笑到最后的是永盛王了。 十郎啊十郎,你休怪我无情,我也是为了我甘氏的江山社稷。谁叫你不听我的话呢!” 牡丹园内,平城公主责怪慕容青松:“今日宴会之上,你为何不帮太子说话?那永盛王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 皇兄太子之位若然不保,你我还有好日子过么?所谓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也!驸马不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慕容青松冷哼道:“你要我怎么帮他?他自己不争气,一滩烂泥扶不上墙,我不去看他笑话已经不错了。” “你!” 平城公主气得指着他说:“别忘了,你们慕容家若不是因为我,早就树倒猢狲散了。” 慕容青松冷笑道:“你也别忘了,慕容家现在还有另一个公主。她可是你的死对头。放心,你倒了,慕容家还有她撑腰呢。” 一句话正好说中了平城公主的心病。 自从婉芬公主进了宰相府,处处与她作对,处处都占上风,能说会道,长得又比她漂亮,比自己更得人心,而且慕容艳这个老东西和玉真那个野尼姑似乎都有偏袒她的嫌疑。 眼看自己在慕容家的地位不保,这如何不叫她心慌意乱? 因此对慕容青松大喊道:“难道驸马也要和我作对吗?” “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平城公主想了一阵,冷笑道:“可惜驸马不是慕容光华。你是我的夫君,我若倒了,难道驸马还能够置身事外?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居然替仇人开心。” 慕容青松心道:“你们都是我的敌人。最好你二人斗得死去活来,两败俱伤才好。” 菊花营中,慕容光华把碧罗的意思传达给了司徒放。 司徒放面上显露出为难之色:“青松公子留在京城作为我军内应没问题,只是安宁公主绝不能再留了。她的身份一旦暴露,不但我军受制,她的性命也难保全。必须尽快带她出城。” 方统领上前进言:“在下有一妙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徒放忙道:“快说!” “我军所忌惮者,唯有李十郎也!如果铲除了李十郎这个拦路虎,我军大获全胜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不如让菊花营在京城散播消息,说将军夫人就是安宁公主本尊。 朝廷知道了,谁还敢用李十郎?必会削去他的兵权,逮捕入狱。如果李十郎反抗,我军正好可以收留他。如此两全其美的计策,对我方军实属百利而无一弊,大人何不用之?” 慕容青松忙道:“此计万万不可!你们把安宁公主的安危放在何处?李十郎这个阴险小人,恐怕会借口并不知情,先下手杀了安宁公主,大义灭亲,对朝廷表明自己的立场,以求自保。” 司徒放点点头:“对啊,如果李十郎如此操作,反而会因祸得福,地位更加稳固了,而安宁公主则会白白牺牲。 这种结果,夏侯将军是绝不会允许的。” 方统领忙道:“大人说的极是,在下疏忽了,倒没有想到这一层来。如此说来,还是赶紧救出公主为第一要务了。” 大家又商议营救之法,一时不得要领。 唯有司徒放明白,如果碧罗不配合,他们是带不走她的,只有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兵行险着,强行掳掠而去才行。 于是让大家都散了,自己暗暗筹划。 一日,司徒放与慕容青松喝酒聊天,说起安宁公主。 慕容青松说道:“夏侯将军是个做大事的,不该如此儿女情长,为了一个安宁公主影响复国大业。 何况他身边已有玉阳公主陪伴。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安宁公主虽然是原配妻子,但是分别这么多年,各自经历坎坷,早已物是人非,何必如此执着,苦苦不放,贻误大事呢?” 司徒放叹了一口气:“谁叫安宁公主艳冠天下,古今无双呢!要是这世上还有一个同公主一模一样的女子,也许夏侯将军才会放弃对她的爱吧。” 一句话触动了慕容青松的心事,加之喝了酒,于是笑道:“你还别说,这世上还真有那么一个人和安宁公主模样相似呢,只是年纪尚小,还不到一十五岁。” 司徒放听了,忙问:“公子说的可是真事?” “我亲眼所见,怎么不真?” “那此人现在何处?” “她就是张翰林家小姐的伴读丫鬟青鸾。因她生的婉转风流,聪明伶俐,张翰林夫妇把她当女儿一般对待,吃穿用度同他家小姐洛璃并无二致。 虽然是不明来历的丫鬟,然而气质风度却远胜小姐。” 第173章 翰林府 司徒放叹道:“难道真有这样的奇事?只怕此女同安宁公主有些渊源也未定。” “我也如此想法呢,指不定这青鸾也有甘家的血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司徒放决定先去偷窥青鸾,看看慕容青松所说是否属实。如果真的和安宁公主相像,他就有办法带走安宁公主了。 自从上次夜探将军府被发现后,府内的安保加强了十倍,司徒放明白自己再无机会去将军府带走安宁公主了,因此十分烦恼。 青木曾经告诉他,说他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流落在外,叫做香叶,难保青鸾不是她。 就算不是,也可谎称她是,用以引诱安宁公主出来,再想法劫持她去玉阳。 张翰林家可不像将军府那么难进,安保十分薄弱,并没有专门的家丁巡逻看守大院,只是让下人们上夜轮值而已,大白天更是只有前后门才有人值守。 一个满月的夜晚,司徒放轻轻松松溜进了翰林府,来到洛璃小姐居住的闺房。 也是凑巧,洛璃和青鸾尚未安睡,正在灯下走围棋。 一个说:“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落子啊。照你这样下法,到天亮也下不完一盘呢。” 另一个人嘻嘻笑道:“别打岔!我这是要一子定乾坤,直接封死你。” 二人的声音稚嫩清甜,犹如和煦的春风拂过司徒放的脸颊。 他听得心内发痒,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望了进去。 两个少女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一个年纪略长,明眸皓齿,温柔娴静,而另一个虽然只有十二三岁模样,然而花容月貌,气质出尘,竟然有天人之姿,眼神清澈,神采飞扬,果然和安宁公主有七分相似,只是少了一些明艳和风流。 司徒放呆了一阵,回过神来,心道:“要是青木殿下在此就好了,此女是不是香叶,一眼便见分晓。” 正在乱想,只见外屋进来一个婆子,对洛璃和青鸾说道:“二位姑娘也该安歇得了,明日再来下棋也不迟。” 洛璃趁机把棋盘打乱,笑道:“今日又是和局。” 司徒放生怕有人发现他,便转头走了。 一日,慕容青松来菊花营和司徒放说话,司徒放问他:“你可有办法联系到安宁公主?” 慕容青松答道:“安宁公主身边有个丫鬟叫做冬雪,以前是我们宰相府的人,若要和公主联系,让冬雪传话就可以了。 安宁公主有什么要告诉我们,也是让冬雪借口出门买东西进行传递。” 司徒放嗔道:“公子怎么不早说?那这丫鬟几时出来,又在何处碰头?” “公主借口要吃寿喜斋的桂花糕,每日必派冬雪出门购买。中郎将有什么话要知会安宁公主呢?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司徒放进去内屋,不一会儿拿了一封信出来,交给慕容青松:“这是一封密信,烦你转交公主,她见了自会明白。” 慕容青松知他菊花营行事诡秘,不便问询,将那信收了,便告辞出来。 他来到寿喜斋,在旁边的茶馆里面等了一会,就见冬雪一个人走了过来。 冬雪早已看见慕容青松,只当不认识,买了糕点,慢慢朝回走。 慕容青松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冬雪知道他有事,便假装一失手,手里的糕跌落在地上,自己哎哟一声,便要弯腰去捡。 慕容青松抢先一步帮她捡起糕,递到她的手上:“姑娘你的糕。” 冬雪接过来,感觉那包糕点下面压了一封信,忙道了谢。 二人急忙分开。 冬雪回到将军府,见四周无人,便将信交给碧罗,说:“这是大爷传递过来的信。” 碧罗忙叫冬雪去门口望风,自己拆开信来读。 只见信上只写了一句话: “若要知香叶姑娘的下落,请明日午后来碧云寺一会。” 没头没尾,碧罗只当是慕容青松写的。 心道:“他怎知我还有一女流落江湖,名叫香叶?” 想了一会儿,哦了一声:“是了,必定是青木告诉了司徒放,司徒放再告诉了他。” 又寻思:“这慕容青松也怪,明明知道我出行不便,既然知道香叶下落,何不就在信中写明,费心巴力的约我去碧云寺做什么?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者对我余情未了?” 李十郎上朝回来,碧罗亲自伺候他换了衣裳,说道:“张翰林家的洛璃小姐与我们浅草订了亲之后,我尚未见过她。不如趁明日得闲,我去他家拜访拜访,见一见洛璃,方是来往的礼节。” 李十郎笑道:“不过是娃娃亲,那洛璃又比浅草大好几岁,将来成不成还未定呢。你何必着急见她?” 碧罗嗔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当初可是你上杆子求着人家定的亲。 那张翰林世代书香,他爹曾做过前朝的国子监祭酒,极有清誉。你又是武将出身,日后难道也要让浅草打打杀杀?这是极好的一门姻缘,不可错失了。” “娘子说的甚是,就依你之言,明日让李侍卫护送你去翰林府吧,再多多带些护卫跟随。” “十郎难道怕我走丢了?不过去略微坐一坐,见了他家小姐,说两句话便回来,如此兴师动众,舞刀弄枪的,人家还以为咱们是去示威炫耀的呢。 你又正在风口浪尖之上,还是低调一点好。” “这有什么?你是将军夫人,又是皇帝御封的轩辕公主,贵不可言,跟几个带刀护卫天经地义。只要你出门,必须让李侍卫或者薛护卫亲自跟随,否则我不许你出去。” 碧罗冷笑道:“你这哪是保护奴家,分明是在监视我。” “别的我倒不怕,我就怕夏侯煊趁火打劫。” “你——” 碧罗拗不过他,只得从了。 第二日,君兰突然拉肚子,手脚无力,自己告假在家里调养,碧罗便带上冬雪走了。 来到翰林府上,张翰林不在家,他家娘子孙夫人孙巧巧接待了碧罗。 彼此寒暄过后,碧罗便提出要见洛璃。 孙夫人命一个媳妇去叫人。 不一会儿那媳妇回来禀道:“小姐在屋里哭呢,不愿意出来见人。” 碧罗忙问缘由。 孙夫人叹道:“也不怪她。我家昨晚发生了一件奇事,洛璃的贴身丫鬟突然不见了。大家把院子都翻遍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洛璃和这丫鬟情同姐妹,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不伤心?哎——” 第174章 挟持 碧罗听了,便问:“夫人说的难道就是那个叫青鸾的丫鬟?” “正是她了。我家老爷一大早就去衙门报官去了。” 一边落泪:“这青鸾虽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我却把她当女儿看待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去看一看洛璃小姐吧,也好安慰一下她。” 孙夫人便陪着碧罗来到洛璃小姐的闺房。 洛璃躺在床上,脸也不洗,头也没梳,饭也不吃,愁容满面,闭着眼睛,只顾哀哀哭泣,谁来也劝不好。 孙夫人坐在床头,对洛璃说道:“轩辕公主来了,还不起来拜见,太失礼了。” 碧罗忙道:“不必了。” 洛璃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碧罗,突然惊呼一声:“你怎么和青鸾如此相似?” 屋内的人均大惊失色。 其实自从孙夫人见了碧罗,便已发现青鸾和她极为相似,只是碧罗贵为公主和将军夫人,她怎么敢将一个小丫头和她相提并论,因而并不说明。 谁知这洛璃偏偏冷不防说了出来。 孙夫人生怕碧罗恼怒,忙对洛璃嗔道:“小孩子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些什么?将军夫人何等身份,岂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所能比拟的?” 又对碧罗道歉:“我家洛璃思念青鸾糊涂了,眼神恍惚,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来,还请公主见谅。” 碧罗忙道:“这有什么?世上模样相似的人多的是,或许这青鸾真的是有些似我呢。” 便问洛璃:“你倒说说,青鸾哪些地方像我呢?” “哪里都像,除了你比她大,简直一模一样。” 孙夫人连忙喝道:“胡说,不过眉眼些许有些相似罢了。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碧罗听了,心道:“难道青鸾真的是香叶?否则这世上又岂会有和我如此相似的人来?” 突然脸色一变,似乎想起来什么,忙扶住冬雪的肩头。 众人见她突然变色,以为是恼恨洛璃拿她和一个卑贱的小丫鬟相比,都惴惴不安,生怕她怪罪下来。 碧罗对冬雪说道:“我突然有点头晕,大概是昨夜在湖边亭子久坐吹风,受了些风寒,头痛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孙夫人忙道:“既是这样,那还请公主赶紧回将军府,好请太医诊治。” 碧罗说道:“不妨事,我这头痛病吹不得冷风,先借你家空房一间用用,容我躺一躺再走。” 孙夫人听了,忙让丫鬟们把自己的卧室收拾出来,让碧罗进去歇息。 她自己亲自守在廊下,不准一个人靠近。 里面静悄悄的。 良久,冬雪从里面出来,对孙夫人说道:“我家夫人睡着了,不便喊醒她。请夫人帮忙守着,不许有人打扰。奴婢这就回去将军府取药过来。” 孙夫人听她鼻音浓重,好像捏着嗓子在说话,以为她是担心碧罗被吓的,也不以为意,忙说:“姑娘尽管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 又要叫人送她。 冬雪急忙推辞,说:“我自去门口找我们家的马车就好。” 于是道了谢,匆匆离开,走到一处小花园,趁人不备,一个人偷偷往后门走去。 幸喜后门无人看守。 她推门而出,来到街上,雇了一辆马车,便朝碧云寺的方向行去。 原来此人正是碧罗。 她来翰林府之前,早已随身携带了化妆易容的材料,放在衣袖里面。 刚才不过是装病,等和冬雪进了孙夫人的卧室,她便和冬雪换了衣裳,妆成冬雪的模样。 还好孙夫人是第一次见她和冬雪,并不是十分有印象,因此勉强混了过去,否则就算你易容术再高超,终究不是一个人,熟悉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碧罗进了碧云寺,来到上次那处池塘,只见一个人坐在石头上,见她过来,站起身,拱手说道:“中郎将司徒放见过公主。” 碧罗诧异道:“怎么是你?” 司徒放连忙跪地:“是在下假托慕容公子的名义约你出来的,还请公主恕罪。” 碧罗冷哼一声:“说吧,青鸾是不是在你手上?” “公主怎么知道?” “如此说来,还真是的你们劫持了张翰林家的青鸾了。你这样做就是为了逼我出来见你吗?” “不如此,不能移动公主大驾。夏侯将军有令,要在下务必将公主带回玉阳,否则提人头去见。还请公主体谅在下的难处,跟我回玉阳吧。 菊花营安排的马车早已等在外面,我们即刻就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么说,你也要劫持本公主了?我问你青鸾在哪里?” 司徒放答道:“青鸾已在城外,就等公主前去汇合。” 碧罗冷笑道:“我若不答应呢?” 司徒放站起身,说了一句:“那就只好得罪公主了!” 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碧罗身边,点了她的昏睡穴。 碧罗身子一软,倒在司徒放的怀里。 司徒放抱起她,飞一般跑出了碧云寺。 一辆马车飞奔而来,接上他两个,朝城外疾驰而去。 而在翰林府内,李侍卫久不见内室动静,便叫了一个跟随的媳妇出来问话,说是夫人头痛,旧疾复发,还在翰林夫人房里睡觉未醒。 李侍卫问那媳妇:“冬雪呢?快叫她出来说话。” 媳妇连忙跑进去喊冬雪。 到了孙夫人卧房门口,朝里喊道:“冬雪。” 孙夫人忙道:“你家冬雪不是回去拿药去了吗?现在还没回来呢。” 媳妇又跑出去告诉了李侍卫。 李侍卫怒道:“放屁,她出门怎么我不知道?难道这里面有诈?快去里面看看公主还在不在。” 也顾不得许多,自己亲自提剑朝内院走去,一路上吓得翰林府里面的女眷们纷纷躲避不及。 李侍卫见了孙夫人,见了礼,说道:“夫人快进去查看查看,我家夫人是否还在里面。” 孙夫人听了十分奇怪,也不敢追问,只得推门而入,却见一个人躺在被窝里面,蒙住脸。 孙夫人喊了两声公主,那人只不答应。 孙夫人只好说:“外面李侍卫立等公主说话呢。” 被窝里那人这才坐了起来,身上穿着碧罗的衣裳,却是冬雪。 一众人都大惊不已。 李侍卫听得里面惊呼,冲了进来,见是冬雪,心里明白了大半,喝骂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冒充夫人。快说,你把夫人藏到哪里去了?” 第175章 飞驰的马车 冬雪慌忙滚下床来,跪地答道:“我并不知道夫人去哪里了。” 李侍卫刷地抽出长剑,用剑尖抵在冬雪的喉咙上:“再不说实话,我一剑要了你的命!” 冬雪并不害怕,冷冷地说道:“奴婢并未撒谎。我和夫人进了卧室,正在说话,突然一个黑衣人从床背后蹿了出来,劫持了夫人。 我正要喊叫,谁知他用手在我身上一点,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若不是你们闯进来,我还在昏睡呢。” 李侍卫听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难道是上次夜闯将军府那个人,如果是的话,那就惨了。 便问冬雪:“你可有看清楚那黑衣人的容貌?” “他蒙了面,奴婢并未看清。” 李侍卫转身质问孙夫人:“难道是你窝藏歹人,私结乱党,设下埋伏,劫持了我家夫人?” 孙夫人吓得瑟瑟发抖:“大人不要冤枉了我。” 突然想起青鸾,忙道:“我家昨晚也有人突然失踪,难道是同一人所为?” “果有此事?” “绝无戏言!我家老爷一早已去衙门报官去了,不信大人等他回来一问就知。” 一时间翰林府顿时乱了套。 等碧罗醒来的时候,马车早已离开京城百里开外了。 司徒放对一路跟随护送的方统领说道:“此处已经远离京城,你带菊花营的人回去吧,队伍太长容易招人眼目。我回玉阳后,一定会奏明将军,为你们论功行赏。” 方统领这才拜别司徒放,带着菊花营的精锐策马而返。 碧罗在车内听得真切,耳听马蹄声渐渐远去,便对一旁的司徒放喝道:“刚才我不出声,不过是顾忌你的面子,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碧罗虽然醒了,然而身子酸软,尚不能坐立。 她见自己与司徒放同乘一辆马车,车厢内弥漫着一股雄性的气息,心中已然气恼,又因司徒放无视她的公主身份,自作主张,设计劫持了她,更是怒火中烧。 司徒放双膝跪下,匍匐在地板上,说道:“属下是奉命行事,请公主不要责怪。公主即将和夏侯将军团聚,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碧罗无话可答,只得嗔道:“那中郎将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带走本宫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公主?” “属下将公主奉若神明,绝无亵渎之意。如果公主肯配合属下的计划,我也不会对公主用强了。 实属无奈之举,就算是将军,也决不会责怪我的。” 碧罗轻哼一声:“油嘴滑舌!这一层还可恕,只是不该绑架青鸾姑娘。还不快把她带过来我瞧瞧。” 司徒放轻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青鸾姑娘恐怕已到玉阳城中了。公主不必心急,等你到了玉阳城,自然就能与她见面。” 碧罗大怒:“好个司徒放,你看上去正义凛然,没想到骨子里却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是李十郎的女儿,如果夏侯将军知晓,她性命必然不保,又或者以此要挟李十郎就范。 中郎将这招可谓一箭双雕啊。” 正好她体力恢复,侧身起来,扬手打了司徒放一个巴掌。 随着一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司徒放脸上稍微泛起了一点红色。 司徒放忙道:“公主小心手痛。” 碧罗这一巴掌对他来说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他见碧罗生气的时候别有一番风味,心里竟然有一种受虐的快感,好希望她再给他来几巴掌尝尝。 碧罗见他不喊哎哟,反而关心自己的手痛不痛,忍不住笑了:“你这人真真好笑,自己挨了打,反问人家痛不痛。” 司徒放只管嘿嘿嘿地傻笑。 只要能和公主待在一起,哪怕每天挨你一百个巴掌也是愿意的呢。 碧罗嗔道:“嘿嘿嘿,像个小孩子一般。我已经好了,还不离了我呢。 孤男寡女挤在一个车里,成何体统?我的名声都要被你毁了。你家将军若是知道,必不会饶你。” “不需公主赶我,我这就下去。 我知道公主足智多谋,这一路上有一万种方法可以逃走。但是公主也要为青鸾,不,为你的爱女香叶的安危着想。 你若逃走,她就麻烦了。” “看你五大三粗的样子,没想到心思居然如此细腻。本宫怕了你还不成么?” 司徒放这才掀开轿帘跳下马车。 早有人牵了一匹马过来,让他骑了上去,紧贴着碧罗所在的马车前行。 马鞭声撕裂长空,马铃声响叮当。 山一层,水一层,山水相辅相成。 一道弯,两道弯,弯弯紧紧相连。 碧罗看着车外变幻的景物,长叹一声,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脸庞轻轻滑落。 这绵延的山路,看不到尽头,好比她的命运,暗黑无光,无从探索。 李侍卫满城搜寻碧罗未果,只得回去禀报李十郎。 李十郎勃然大怒,当场就要拔剑刺死李侍卫。 薛护卫连忙拦在中间,哀求道:“李侍卫保护不周,确实该死。但他功夫卓绝,只是中了敌人的圈套。 如果将军杀了他,只怕正中敌人下怀,不如将功补过。而且依属下之见,夫人此刻必然无恙。” “何以见得?” “他们劫持夫人,不过是以此来要挟将军罢了。不出十日,必然有夫人的消息过来。 我们只需在等待的同时,暗暗查访搜索,以免打草惊蛇,否则反而对夫人不利。” 李十郎心道:“好险,差点中了敌人的圈套。李侍卫对我一向忠心耿耿,又是第一出力得用之人,连他都被算计了,可见对手之强。” 于是对跪在地上的李侍卫说道:“起来吧,本将军暂且恕你无罪。” 又问:“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李侍卫答道:“恕在下大胆,夫人恐怕并不是遭到劫持,而是主动配合对方而故意为之。” “荒唐!你是说夫人自己诚心要逃走了?” “属下不敢如此断言!不过夫人的行为难以捉摸。 今日出门,可巧君兰姑娘又病了,不能跟随。 这冬雪是夫人从前在慕容家的贴身丫鬟,是她的心腹。她若配合夫人演戏,也不是没有可能。 将军可召唤冬雪过来拷问,不怕她不说出实情。” 李十郎听了,气得大喊:“把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给我带过来!” 第176章 女人难缠 不一会儿,冬雪被两个婆子押了上来,跪在李十郎面前。 李十郎眼里喷火,骂道:“贱人,你干的好事!若不从实招来,我今日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再把你丢出去喂狗。” 话音刚落,一鞭子抽在她的背上,顿时衣衫破碎,一条长长的血痕露了出来。 冬雪倒在地上,惨叫连连,脸色煞白,嘴唇都咬破了,可见疼痛至极。 “还不说?” 一个婆子战战兢兢地扶起她,劝道:“你就说了吧。夫人就是将军的命,今儿无论如何,你犟是犟不过去的了。” 冬雪咬牙低头,只是不说话。 原来当时碧罗骗她说是出去和慕容光华私会。 慕容光华是谁,那可是冬雪心中的白马王子,可以为之献出生命的那个男人。 因此碧罗要她打掩护,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后来碧罗一去不复返,她只当慕容光华带着碧罗私奔了,因此暗暗高兴,自己也抱了必死的心。 薛护卫见她视死如归,便心生一计,伏在李十郎的耳朵边如此这般。 然后薛护卫走到冬雪面前,冷冷地说道:“贱人,你再不说,我就要扒光你的衣裳,让你千人踏万人骑。” 冬雪只当他是在吓唬他,于是仰头望天,并不瞧他。 薛护卫大手一伸,抓住冬雪的衣裳哗啦一撕,顿时露出半边洁白的酥胸。 冬雪惊叫一声,双手护住自己的胸部,大哭起来:“你还是人吗?这样对一个弱女子。” 说罢起身要去寻死,被婆子们拉住了。 一旁的李侍卫看的呆了,忙道:“薛护卫不可如此!她毕竟是夫人的丫鬟。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于她,岂不败坏我将军府的门风?传出去惹人笑话。” 李十郎冷哼道:“笑话?夫人丢了才是笑话。薛护卫,您只管照你的方法去做。” 薛护卫得意地问冬雪:“还嘴硬,信不信我把你丢在军营里面。那些士兵可是个个如狼似虎。” 一个婆子蹲下身子,流泪对冬雪说道:“姑娘赶紧说了吧,我想夫人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你如今受罪而死,一了百了,夫人岂会坐视不理?这样反而会连累她。 你还是说了吧。” 薛护卫又要上来撕扯她的衣裳,冬雪吓得连忙喊道:“我说还不行吗?” 李十郎听了,冷笑道:“算你识相,还不快说,夫人去哪里了?又是谁把她带走的?” 冬雪哭道:“夫人只说要出去会一个人,去去便回,谁知她还没回来,李大人就闯了进来。其它的奴婢真的不知道了,打死我也是这么说。” 李十郎听了,又惊又怒,心道:“只怕是去私会慕容光华这个小白脸。” 喝道:“先把这个贱婢关押起来。薛护卫,你赶紧带人去慕容家要人。” 薛护卫正要走,李侍卫忙拦住道:“且慢,属下有话同将军说。” 薛护卫急于立功,忙道:“李侍卫只管啰啰嗦嗦,只怕慕容光华已经带着夫人远走高飞了。” 李侍卫说:“如此贸贸然去找人,那岂不是把夫人失踪的消息传得满城皆是?我将军府的脸面要还是不要? 如果夫人真的是去见慕容光华,不用我们去找,她自己便会在今日之内回来。 慕容光华胆子再大,也不至于不顾一切。我怕的是——” 李十郎听了,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听李侍卫接下来的话,命他在家里镇守,亲自带了人同薛护卫去找慕容光华去了。 到了宰相府,门口的家丁见是神威将军,气势汹汹,手持利剑,吓得全部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李十郎长驱而入,来到前院会客大厅,喝命薛护卫:“去给我把慕容光华带过来。” 宰相府那些家丁,哪一个是他们的对手,因此薛护卫带人把宰相府肆意的翻了一遍,回来对李十郎说:“并未见慕容光华,想是畏罪潜逃了。” 李十郎正要拆家,只见婉芬公主匆匆而来,对李十郎喝道:“将军不分青红皂白就擅闯我宰相府,是欺负我家没人了吗? 来人啊,快去宫里禀告父皇母妃,就说神威将军得了失心疯,在我宰相府乱砍乱杀。” 不一会儿,卫国夫人和玉真师姑也赶了过来,接着平城公主和玉簪碧玉也到了。 卫国夫人怒喝道:“李十郎,你不要欺人太甚。上次的账还没有同您算呢,你又来捣乱了。” 李十郎不好明说是慕容光华拐带了碧罗,便很不客气地对卫国夫人说道:“老东西,你孙儿屡次和我作对,这是你慕容家家风不正,养而不教,还有脸来和我分辩。” “你——” 婉芬公主冷笑道:“我大概知道将军是为何而来了。 难不成你家夫人又和我家驸马搞在一起了?所以将军过来兴师问罪? 其实这也不怪我家驸马。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家夫人出了名的水性杨花,上次在皇宫还要偷空和我家驸马私会呢,可见她心里属实没有将军。 我若是你,只好当个缩头乌龟,把胳膊折在袖子里,自吞苦果,谁知将军却大肆宣扬出来。 将军都不怕丢脸,驸马还怕什么?” 一席话说的李十郎气闷胸堵,你你你地说不出话来。 他虽然盛怒之下,但还是清楚面前的人是公主,不是冬雪,可以随便任他收拾的。 李十郎带过来的都是男人,论武力,自然是高高在上,但是论吵架,则远远不如慕容家的女人们了。 这不,平城公主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过来对婉芬公主笑道:“妹妹先别得意,李将军既然都追到家里来了,说不定光华弟弟已经和他家夫人私奔了呢。 我劝你还是赶紧派人去大理寺看看二爷在还是不在吧。” 婉芬公主惊惧交加,喊道:“你胡说!光华绝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一旁的卫国夫人和玉真居然有些担心起来,若果华哥儿真的和那贱人私奔了,那我慕容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李十郎岂是好惹的,何况太子一派早等着抓我慕容家的过错,如此大好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卫国夫人忙问平城公主:“松哥儿去哪里了?关键时刻一个男人也不见。” 平城公主答道:“驸马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我听说张翰林家里丢了一个丫鬟,恐怕是去他家问候去了。 老太太何必喊他回来,又不是他拐带了将军夫人。” 婉芬公主冷笑道:“这也说不定。我早听说李将军的爱妻先是被大爷收留,日久生情,便收了做屋里人。只是后来将军夫人移情别恋,看上了我家二爷,设计逼他收了做妾。 大爷从此耿耿于怀,又常常和夫人私底下眉来眼去。那次竹林居幽会,不是被姐姐你逮了一个正着么?难道你忘了?” 第177章 情敌 李十郎越听越心惊,这才后悔自己太过莽撞,没有听李侍卫的话,来到宰相府白白承受这些死女人的气。 此时的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尴尬痛苦。 婉芬早已看穿他的心事,岂能轻易放他走掉,便冷笑道:“将军莫急,等下我家驸马回来,自会见分晓。说不定你家夫人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呢。” “要是二爷不回来了呢?”玉簪讥讽道。 “那我就要了你这乌鸦嘴的命!” 婉芬狠狠地瞪了玉簪一眼,吓得她赶紧躲到平城公主身后,不敢再出一言。 李十郎如坐针毡,此时的他反而巴不得慕容光华不回来了。 婉芬公主又让人招待李十郎的人,好酒好茶,十分殷勤的伺候着。 李十郎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他可不想自打嘴巴,落荒而逃。但是如果真等慕容光华回来,那他受到的羞辱将会更大。 自己一时又想不出好的脱身之计,因此内心十分煎熬。 这里婉芬公主又故意问卫国夫人:“老太太是两朝元老,连皇帝都要高看一眼,你老人家见多识广,不知道擅闯民宅该当何罪呢?” 卫国夫人笑道:“如无官府公文,私闯民宅,屋主可将其当做盗贼流寇,乱棍轰出,就算打死,也无需担责。” 平城公主附和道:“咱们这里可不是民宅,而是宰相府。妹妹和我均是当朝公主,那么此处当然也是公主府了。还有老太太,你可是皇帝陛下御封的诰命夫人。 李将军,你是朝中大臣,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了。将军最好还是祈祷你家夫人与大理寺卿呆在一起吧。” 李十郎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敢还嘴。 突然外面一个军官冲进来,却是李侍卫。 他对李十郎禀道:“将军快回去吧,大理寺卿已将夫人送回将军府了。” 众人听了,均是大吃一惊。 李十郎一扫之前的窝囊,即刻站起身,喝道:“算他识相!” 又回头对慕容家那帮不可一世的女人说道:“本将军先回去问询夫人情况,如有掉一根头发丝,我再来问你们的不是。” 说罢大手一挥:“撤!” 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宰相府,丢下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的女人们。 平城公主终于开心地笑了。 她故意说道:“真没想到啊,二爷居然真的和那贱人私通了。不怪人家李将军过来捣乱,换作任何男人,自家的老婆给自己带了绿帽子,恐怕杀人的心都有了呢。” 婉芬低头不语。 卫国夫人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淡话做什么?华哥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我能脱得了干系么?还是赶紧想办法免此大祸吧。” 李十郎回到将军府,深为感激李侍卫替他解围,又问他:“此法虽好,也帮本将军打发了慕容家难缠的女人,但是慕容光华回去和那帮女人一对峙,不就露馅了吗?搞不定还要告我们一个诬陷呢。” 李侍卫笑道:“将军不必担心。我早和大理寺卿打了招呼,他会配合我们搪塞他家的人。 就说公主探访翰林府,回来的路上遇到歹人抢劫,幸亏遇上慕容大人。慕容大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帮忙赶跑了歹徒,救下夫人,然后亲自将她护送回府。” 李十郎大喜,禁不住一把抱住李侍卫:“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从今儿起,你就是侍卫统领了。” 一旁的薛护卫听了,心里极不是滋味。自己辛苦半日,没想到却被他抢了风头,反败为胜,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 只听李十郎叹道:“茫茫人海,要到哪里去寻找夫人呢?” 薛护卫突然想起一事,忙道:“会不会是夏侯煊的人劫持了夫人?” 李十郎听了此话,头上响了一个惊天炸雷。 李侍卫忙道:“夏侯煊虽然与我们势不两立,但他自视清高,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绝不会采取这种下流卑鄙的方式。” 薛护卫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夏侯煊眼看节节败退,恼羞成怒,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下作的手段不能用呢。” 一面走到李十郎身边,伏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将军难道忘了青木少爷曾在府上躲祸的事了?跟他一起的司徒放可是个厉害人物。在下怀疑最近这两起怪事都与他有关。” 其实李十郎心里想的是,恐怕夏侯煊已经知道碧罗的真实身份,所以派人前来带走了她。 而根据冬雪的交待,恐怕碧罗是心甘情愿地跟人家跑的呢。 既然如此,我去找她还有什么意思呢? 看来我与她多年的夫妻之情,终究还是抵不过她对夏侯煊的爱啊。 想到此处,李十郎突然心灰意冷,神色黯然,对薛护卫和李侍卫说道:“此事容我再想一想,明日再说吧。你二人切勿声张,该来的始终会来,不如坦然面对。” 李侍卫心道:“不用我们声张,恐怕慕容家那帮女人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谁叫你不听我的劝说,执意要去自曝其丑呢。哎——” 薛护卫和李侍卫退了下去。 李十郎一个人在外书房内长吁短叹,突然李侍卫进来禀报,说大理寺卿慕容光华求见。 李十郎不耐烦地问道:“他来干什么?难道还嫌这事不够乱么?” “我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恐怕来者不善。” 李十郎冷笑道:“我丢了娘子,他着什么急?真真好笑。让他进来吧,本将军倒要看看他怎么一个来者不善?难道还要追问我的过失不成?” 李侍卫答应着出去了,不一会儿,领着慕容光华走了进来。 李十郎本来就恨他霸占碧罗好几年,因此并不让座,冷冷地说道:“大理寺卿这么晚来,不知有何贵干?” 慕容光华也不绕弯子,直接问他:“碧罗是不是失踪了?” “这与大理寺卿有何干系?碧罗是我家夫人的芳名,岂容他人随便乱喊!还请大人自重。” 慕容光华自知言语有失,红了脸,说道:“请问将军夫人是不是不见了?” “大理寺卿有这闲心,还不如回去操心你家婉芬公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李侍卫,赶紧送客。” 慕容光华羞愧万分。 李侍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大人请回吧。” 慕容光华只得拱手行礼:“打扰了。” “我今儿头痛犯恶心,恕不远送。” 第178章 兰心蕙质 翰林府内,慕容青松从张翰林口中得知碧罗也失踪的消息,顿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司徒放干的好事。 不过他后来一想,这样对碧罗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反正李十郎也是他最讨厌的一个人,碧罗跟他还不如跟夏侯煊,起码哪天他暗杀了李十郎,不会觉得对不起碧罗。 只是这司徒放色心太重,不该连青鸾都抢走了。 他慕容青松为何频频出入翰林府,还不是因为青鸾长得太像碧罗,他见了也权当一种慰藉。 谁知司徒放居然连这唯一的慰藉都给他剥夺了,焉知不是因为他自己倾慕碧罗而对青鸾生出不轨之意。 南方的路上,尘土飞扬。 碧罗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车队行至一处小树林,旁边湾着一条清澈的小溪,鸟儿啾啾地叫着。 司徒放喝命车队停下来修整。 他来到碧罗的马车旁边,恭恭敬敬地说道:“此处已到我军地界,公主请下车用膳吧。” 良久,马车内传出碧罗慵懒的声音:“不必理我,本公主不饿。” “公主殿下已经两日未进食了,如果公主龙体欠安,有个三长两短,夏侯将军是不会饶恕在下的。还请公主看在我的性命面上,些许吃一点吧。” 碧罗冷笑道:“反正都是将死之人,早死跟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中郎将分明就是黑白无常,正带着我奔走在黄泉路上,一到玉阳,见到夏侯将军的那一刻便是我命丧黄泉的时候,你现在劝我惜命,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司徒放听了这等奇怪的话,吓得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公主如此怪罪在下,在下怎么担当得起?夏侯将军对公主情深义重,望穿双眼,见了公主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加害公主呢?” 碧罗冷笑道:“你只是其一,却不知其二。正是因为夏侯煊对我爱之深,才会恨之切。” “请公主明言,在下实在不能明白。” “真是蠢才!” 碧罗撩开轿帘,一张极美却惨白无血色的脸露了出来,那双大而深邃的眼睛黯然无神。 她淡淡地说道:“夏侯将军对我忠贞不二,世所共知。如果他知道我已嫁为人妇,中郎将以为他会怎么想呢?” 司徒放忙说:“公主大可放心,将军早已知道你已委身他人。如果他真的介意,就不会派我前来搭救你了。” “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我已同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一个忠贞的男子,怎么可能面对这样的现实? 我在将军眼中必然是一个背信弃义,水性杨花的淫荡女子。 我虽然不堪,也是一个要脸的人,又如何面对他的这份真情?唯有一死,方可洗清前罪。 中郎将难道不是在把我往死路上引吗?” 司徒放听了,冷汗淋漓,背心发凉。 碧罗见他踌躇不已,似乎有一点悔意,心里暗暗欢喜,轻轻叹了一口气,安慰司徒放道:“中郎将也不必自责了。本公主也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就算你不带我去见他,终有一日我也会和他相见的,只不过本公主希望是在复国大业完成之后。 那时不用将军赐我一死,我自会一死殉情。 如今大业未成,夏侯将军必会因我动摇心志,还怎么指挥打胜仗呢?那么复国大业恐怕就会遥遥无期了。” 司徒放由衷地叹服道:“公主深谋远虑,我等远远不如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想必公主已有应对良策了。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只怕中郎将口是心非。” 司徒放诚惶诚恐地答道:“在下对公主的敬仰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绝无二心。” 碧罗嘴角上扬,轻笑道:“你果然愿意听我吩咐?” “绝无戏言!还请公主明示。” “那好,先拿饭菜过来我吃,本公主饿了两日,早已前胸贴后背。等我吃饱喝足再慢慢说与你听吧。” 再行了几日,车队进入玉阳城中,早有人飞报夏侯煊,说中郎将回来了。 夏侯煊激动万分,既想见碧罗,又怕见碧罗,既恨她,又爱她,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青木进来见他父亲:“中郎将此次回南,一定将娘亲成功带回来了。父亲苦等娘亲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真是天大的喜事!” 夏侯煊哼了一声:“什么喜事?我看是伤心事罢了。你娘亲心里若还有我,怎么会失身于其他男人?她明明知道我所在何处而拒不现身,可见她是一个负心失德的女子。” “娘亲一介女流,苟活于世,下嫁他人也是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之。只要她重归父亲怀抱,父亲就不要追究了。” “我还能怎么办呢?只好如此了。他日我攻破京城,必将李十郎和慕容光华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一个时辰之后,再有人报:“中郎将已到将军府。” “还不快请!” 不一会,司徒放走进来,跪在地上,说道:“属下参见将军,参见青木殿下。” 青木忙问:“我娘亲呢?” 司徒放只不答话。 夏侯煊急道:“公主在哪里?怎么还不请进来?” 司徒放这才答道:“公主说她辜负了将军,无颜再见将军,中途已经几番寻死,好容易才救了回来,无论属下如何劝解,公主执意寻死,不肯踏进将军府。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将军亲口答应既往不咎,彻底原谅公主,否则公主便会以死谢罪,以报答将军对她的一片深情。” 夏侯煊听了,心头大为感动,把恨她的心稍稍减了一些。 青木在一旁催促道:“父亲赶紧答应了吧。” “本将军不怪她便是。青木和中郎将去请你娘亲过来吧。” 青木连忙要拉司徒放起身。 司徒放忙说:“恐怕要将军亲自前往迎接公主,公主才肯下轿。” 夏侯煊一脸愠怒:“她自己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还要端架子。她不下轿就永远待在里面吧,休想我低头服软。” 青木忙说:“父亲莫急,我去劝母亲过来和父亲见面。” 司徒放忙起身拉住他,给他递了一个眼色,又对夏侯煊说:“公主并非矫情,而是自我惩罚,她饿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气力全无,身体虚弱,无法下轿。 我等不敢触摸公主贵体,所以请将军前去抱她下轿。” 夏侯煊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的情愫,心道:“还是这样娇柔啊!” 喝道:“那还不带我去见公主!” 第179章 爱可以原谅一切 玉阳的白天是那样的和暖,阳光如碎金子般穿透云层洒落大地。 一辆精致的马车停靠在树荫之下,十数个卫士家丁及女仆守在四周,见夏侯煊过来,忙闪出一条路来,垂头默然而立。 是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女人,就在这辆马车里面等着我去抱她下来呢。 她还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艳丽逼人,永远带笑的女孩么? “父亲!” 青木的话打断了夏侯煊的思绪。 夏侯煊迟疑两下,终于走过去掀开轿帘,只见一个娇弱无力,浑不胜衣的美人软绵绵地侧卧在里面,眼睛微闭,肌肤胜雪,还是那样的令人动心,让人着迷,这么多年的岁月磨砺,竟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的痕迹。 不过,她确实长大了!比之以前的天真懵懂少女,更有了一种成熟性感的美。 “驸马!” 碧罗睁开一双美目,朝夏侯煊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多情的泪珠顿时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夏侯煊本来满腔怒火,准备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好好羞辱她一番,让她也尝尝背叛的滋味。 但是此刻,一听到碧罗的声音,那摄人心魄的神态,他的心一瞬间便融化了,禁不住也温柔地喊道:“公主!” 碧罗略微动了一动,嘟着小嘴嗔道:“还不快过来抱我下去,我在这里面躺了几日,骨头都快散架了呢。” 碧罗的话似乎有一种魔力,勾魂摄魄,夏侯煊像个听话的小丈夫,把自己对碧罗多年的相思化成了一股冲动,连忙进去把碧罗抱下了马车。 柔软,心动,销魂,几百种异样而兴奋的感觉一下子全部都涌了出来。 这是梦?这不是梦! 碧罗双手搂着夏侯煊的脖子,将自己的脸靠在夏侯煊的脖颈处,吹气如兰,口里喃喃自语:“这不是在做梦吧?见到你真好啊!” 夏侯煊神魂颠倒,憨痴痴地抱着碧罗进了里屋。 司徒放早已驱散了众人,让几个丫鬟守在外面,拉着青木去了别处喝酒叙话。 青木问他:“我义父家里高手云集,哥哥是如何把我娘亲带出来的呢?” 司徒放喝了一大口美酒,笑答:“不能强攻,自然是智取的了。” 于是把前因后果告诉了青木。 青木听说青鸾长得与他母亲相似,忙道:“这少女果然就是我的妹妹香叶?” “也许是,也许不是。” “是不是带过来让我见一见不就知道了吗?哥哥把她藏在何处,快带我去见她!” “其实我倒希望她不是你的妹妹呢。” 司徒放在心里暗道。 “青鸾姑娘被我安置在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殿下不必担心。” “哥哥为何要把她藏起来?连我娘亲都不能见面。” “我这是按照公主的吩咐行事。殿下想想,如果将军知道公主已和李十郎生儿育女,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青木低下了头。 司徒放又说:“公主说,如果将军知道青鸾的存在,必然会杀之而后快,还是赶紧悄悄将她送回京城,找机会让李十郎和她相认。” “那么哥哥决定听从我娘亲的吩咐了?” “为了复国大业,我不得不违抗公主的命令了。” 青木惊道:“难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 “我军最近接连被李十郎带领的军队打败,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有他女儿在手,何不用来要挟他呢。 这李十郎为了他女儿的性命,必会投鼠忌器,不敢硬攻。如此我军便可挽回颓势,借机修整。” 青木点点头:“李十郎虽然是我义父,然而灭国之仇不共戴天,我也只好大义灭亲了。谁让他不辨是非,为虎作伥呢。 哥哥刚从京城回来,十分疲累,还是让弟弟我护送青鸾回京吧。” 司徒放笑道:“可我并没有打算送还青鸾姑娘啊。” 青木惊异地看着他:“你又要耍什么鬼点子?我可跟你说了,青鸾极有可能是我妹妹香叶,你绝不能伤害她,否则你我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司徒放忙道:“殿下言重了。在下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复国大业,绝无个人私心。” “你想留她在玉阳?” “正是,而且还不能让将军和公主知道。我再让菊花营的人在京城遍洒谣言,就说神威将军李十郎的夫人原来就是前朝的安宁公主,他夫妇二人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居心叵测,一直心存异心,谋划叛乱,意图推翻朝廷,恢复前朝荣光。 殿下想想,如此一来,这李十郎在朝廷还有立锥之地么?那时候他众叛亲离,不反也得反了。” “而我义父手握重兵,岂肯轻易就范?必然不会束手就擒,那样的话,朝廷必会动荡,我军即刻趁虚而入,攻占京城。” “是啊,如果中途李十郎要对我们不利,那么我们就以青鸾是他女儿香叶为要挟,他必不敢轻举妄动。” “好一个离间计啊。” 青木推了司徒放一把:“要是给我母亲知道,我看你如何交差。她是个智多星,要存心整治你,方法多着呢。” 司徒放斜着眼睛看着青木:“难道殿下就肯袖手旁观,放任看我被公主修理?我可是在为你们夏侯家打江山啊。” “谁知道你是不是因为青鸾姑娘长得与我娘亲相似,才执意留下她来呢。” “殿下若真这样想我的话,那我可就太冤枉了。” 司徒放被说中心事,不由得红了脸,幸亏他喝酒也是脸红,勉强遮盖过去了。 “什么冤枉不冤枉的,哥哥赶紧带我去见一见青鸾姑娘吧。” “殿下须发誓不要告诉公主和将军,在下才肯带你去见她。” “发誓就发誓,真是麻烦。再叽叽歪歪,我可跟你翻脸了。” 青木毕竟是夏侯煊钦定的事业接班人,司徒放也不敢十分放肆,便带着他来到安置青鸾的地方。 这是城中一处小小的院落,一进三间正房,后院三间下房,带了一个小小的花园,倒也十分隐蔽清幽。 青木急着就要推门而进,司徒放拉住他:“殿下只可偷偷看她,绝不能上去相认,否则坏了国家大事。” 青木只得答应了。 司徒放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一个婆子,见了他,忙迎进来。 这婆子并不认识青木,见他贵气逼人,以为是司徒放的一个朋友。 司徒放问那婆子:“林大娘,姑娘在干什么呢?” “姑娘在后院弹琴呢。” 二人侧耳细听,果然后院传来铮铮琴声,叮叮咚咚,悠扬婉转,如痴如醉。 第180章 私心 司徒放支开那婆子,让她不要声张,对青木招了一下手,示意他跟来,便从院墙旁边一条小石子路走了进去,在一株茂盛的三角梅下站定。 那株三角梅开出姹紫嫣红的花朵,似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如霞似火。 青木透过三角梅的缝隙,看到不远处小花园子当中的八角亭里坐了一个女孩儿,正在用纤纤玉手低头弄琴。 呀,若不是因为这少女年轻稚嫩的缘故,恐怕青木也会错将她认成自己的母亲安宁公主呢。 一个小丫鬟走了过去,手里端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上去,说道:“姑娘在花园里坐了半日,也不嫌累,喝一口茶润润嗓子吧。” 青鸾接过茶来抿了一口,问那丫鬟:“司徒大人怎么还不来看我?” 小丫鬟答道:“林大娘说了,司徒大人要带兵打仗呢,来去都没有一个定数,姑娘不必日日都念叨,弄得自己心神不宁。他只要有空,必会过来探望姑娘的。” 青木听见了,一脚踢在司徒放的腿上,又拿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司徒放龇牙咧嘴,不停揉搓自己的被踢的地方,忍住疼痛,一脸委屈。 “好好的,殿下踢我做什么?” 司徒放悄声嘟囔道。 “还说呢,你到底给她灌了多少迷魂汤?回去再好好跟你算账!” 不用说,青木也早已认出了青鸾就是他的亲妹子香叶。 他努力忍住要上前相认的冲动,扯着司徒放的衣袖离开了后院,出了大门,来到街上。 青木责问司徒放:“你是不是对我妹妹有非分之想?我可警告你,不许靠近她!她还小呢。” 司徒放心中一动,忙笑道:“殿下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一心为国,并无私心。” “哼,怕就怕你借国家大义,行个人私利。” “喂,我与你妹妹都是男未婚女未嫁,就算相爱也不违法啊!” “不行,不行不行!她还未成年呢。什么爱不爱的,她哪里懂得这些?” “殿下比她大不了几岁,未必你很懂?” 青木红了脸,追着司徒放要打,司徒放早笑嘻嘻地跑开了。 其实夏侯煊已经多次要赐婚司徒放,都被他婉拒了,说:“复国大业未成,属下绝不娶妻。” 青鸾啊青鸾,你快快长大吧。 那日早朝,皇帝留下李十郎,说道:“轩辕公主多日不见,贤真妃甚是挂念,邀请她明日进宫叙话,爱卿切莫推辞。” 李十郎忙回道:“多谢娘娘记挂。轩辕公主近日身体欠安,待她安好之后再进宫问候娘娘吧。” 皇帝忙问何病。 李十郎只得编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她心痛病发作了,在家将养几个月也就好了。” 皇帝笑道:“刚巧贤真妃也有心痛的旧疾,前儿也是犯了,吃了御医给她配的药丸就没事了。 你让公主明儿进宫,让娘娘给她几颗药丸服用,什么大不了的事。年纪轻轻,别做下大毛病来。” 李十郎忙道:“拙荆行动不便,既然娘娘有治病良药,不如微臣现就亲自去取来。待她哪天好了再进宫谢恩不迟。” “为了区区几个药丸,何须爱卿亲自跑一趟。这样吧,明日让一个宫女将药丸送到你府上,顺便让御医给她瞧瞧病。” 李十郎不敢再推脱,只得答应了。 他回到将军府,把李侍卫叫过来商议:“明日陛下要派御医过来给夫人瞧病,恐怕夫人失踪的消息再也瞒不住了。这该如何是好?” 李侍卫答道:“怎么贤真妃娘娘突然要见夫人?恐怕是知道什么消息了。近日京城到处都在传播,说轩辕公主就是前朝的安宁公主,被夏侯煊的人带走了。” 李十郎大惊:“既有此事,为何不早来禀报?” “在下也是昨儿才得知。只怕是谣传,所以正在核实源头,还未来得及禀报将军。想来是咱们的对头故意散播谣言,想要对将军不利。” 李十郎想了想,对李侍卫说道:“难道是婉芬公主?” “我看不像。婉芬公主大概是怀疑夫人失踪,所以让贤真妃娘娘邀请夫人进宫,以此来确认真假。如果他们知道夫人是安宁公主,宫内岂能没有动静?恐怕将军早就被他们抓起来问罪了。” 李十郎骂道:“这究竟是哪一个坏蛋要害本将军呢?” “据在下猜测,十有八九是夏侯煊安插在京城的细作散布的谣言,以此离间将军,让将军在朝中孤立无援,众叛亲离。” “如此说来,我将要大祸临头了!” 李十郎问李侍卫:“难道你们也相信夫人是前朝的安宁公主?” 李侍卫连忙跪地:“请将军恕在下无罪,在下方敢开口。” “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快点说吧。” “据在下看来,夫人高贵大方,气质脱俗,天下女子无出其右,就算不是公主,也绝不会是平凡人家的女儿,最起码都是王宫贵胄的后代。” 李十郎手心捏了一把汗:“依你之见,我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等到陛下派人上门抄家吧。” “将军深得太子殿下和大司马的厚爱,一路高升,事业如日中天,在朝中树敌甚多,遭人嫉恨,特别是永盛王子和贤真妃一党。 他们对将军拉拢不成,莫不想除之而后快。如果这谣言来自夏侯煊叛军,恐怕无人不信。” 李十郎越听越心惊,不耐烦地打断了李侍卫的话:“谁听你说书来着?我要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如今唯有破釜沉舟,以进为退,抢先一步,方能反败为胜。” “快说,要怎么个以退为进?” “明日上朝,将军可主动对皇上禀报,说你并不知道夫人就是安宁公主,被她的美色所蒙蔽,因而娶了她为妻。直到近日她突然失踪,又听到各种传言,方知她真实身份。 将军为表忠心,决定大义灭亲,与安宁公主划清界限,势不两立。唯有如此,将军才能脱困。” “如果皇上一定要治我的罪呢?” “将军无忧,大司马和太子殿下一定会竭力为你辩解的。怕就怕将军不愿意和夫人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 天啊,难道我和碧罗的夫妻情分就此终结了么? 夏侯煊啊夏侯煊,你的心可真够歹毒的。 你为了得到碧罗,不惜暗中使坏,要置我于死地。 哼,我李十郎可不是轻易就能打倒的,哪日战场相见,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第181章 反败为胜 第二日早朝,文臣武将分列两排。 皇帝刚刚坐定,李十郎突然跪下禀道:“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赐臣死罪!” 众皆哗然。 大司马忙道:“神威将军精忠报国,浴血沙场,功勋卓着,何来死罪?就算偶有败绩,也是兵家常事。 想是将军连日为国事操劳,神思不畅,以至于胡言乱语起来。来人呐,快扶将军下去休息。” 大理寺卿慕容光华忙出列说道:“神威将军红光满面,思路清晰,不像是胡言乱语。不如让陛下问个明白,以解除大家的疑惑。” 大司马疾步走到李十郎身边,低声说道:“将军快装疯,否则后果难料。” 李十郎忙道:“大司马无须担忧,我自有道理。” 大司马见他胸有成竹,知他别有所图,便放心地走开了。 皇帝问李十郎:“李爱卿何出此言?” “微臣不敢妄言,欺瞒陛下。日前吾妻夏侯碧罗外出访客,突然失踪,微臣连日追查其下落,才知道她已被叛贼夏侯煊的人掳往玉阳。 于是微臣派出细作前往玉阳打探,方知她就是前朝的安宁公主。 当初这贱人沦落民间,微臣还是一介乡野民夫,从歹人手上救下了她。 贱人谎称其是普通民女,家破人亡,愿意以身相许。微臣被其美色所惑,便娶她为妻。时至今日方才大悟。 然而大错已经铸成,她既是前朝公主,嫁我为妻,微臣焉能无罪?因而特请陛下降罪,赐我死罪,以谢天下。” 宰相进言道:“神威将军窝藏前朝公主,论罪当诛,陛下赶紧赐他一死,全他英名吧。” 大司马冷笑道:“不知者不为罪,将军何罪之有?他若存心窝藏前朝公主,何必和盘托出,自打嘴巴?可见神威将军是一个一心为国,大义灭亲的忠臣。 陛下不但不可治罪于他,反而应该嘉奖,以安天下爱国志士的赤诚之心。” 一旁的慕容青松早已呆了。 原来碧罗就是安宁公主,怪不得如此圣洁高贵,满腹经纶,含章秀出。 光禄大夫进言道:“神威将军就算不知道夏侯碧罗的真实身份,也犯了轻率不查的大罪,虽然罪不至死,也应依律惩处。决不可功过相抵,使其逍遥法外。” 皇帝沉吟片刻,问他:“光禄大夫所言甚是,只是神威将军乃国之栋梁,不知该定何罪?” 光禄大夫答道:“神威将军为国效力,功勋卓着,不应严惩,将其逮捕入狱,不如削去他的手中兵权,连贬三级,让其闭门思过,以平复民心,待风头过后再起复原职。” 大司马冷笑道:“好一个权宜之计。如此一来,岂不正中了夏侯煊的离间之计!我朝危矣!” 宰相说道:“大司马未免太看低我朝文武了。难道除了神威将军,我朝就无人可以和夏侯煊抗衡了么?” “那宰相就指出一个人来,可以代替神威将军对抗夏侯煊。” “大理寺卿慕容驸马难道不算一个?慕容驸马文武兼具,年轻有为,比之李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将军身经百战,岂能跟纸上谈兵之流相提并论?” 宰相冷笑道:“大司马难道是说慕容驸马是虚有其表,徒有其名了?” “你——” 谏议大夫忙道:“陛下,大司马所言极是,切莫中了反贼的离间之计啊。夏侯煊所忌惮者,唯有神威将军。如果解除神威将军兵权,无异于自毁长城,给敌军可乘之机。” 慕容光华也禀道:“若论领兵打仗,微臣确实不如神威将军。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中了敌人的奸计。” 大司马大喜,对皇帝说:“陛下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可罚将军将功补过,剿灭夏侯煊,活捉安宁公主。陛下若不听老臣忠言,恐怕皇位不保。” 说着拿眼狠狠地盯了皇帝一眼。 皇帝心中一凛,知道大司马的厉害,何况他自己并不是昏君,于是开言对李十郎说道:“将军为安宁公主蒙蔽,实不知情,又敢于自首,以表心迹,实乃忠君爱国的良将。 朕就罚你闭门思过十日,争取早日剿灭夏侯叛贼,活捉安宁公主。另废除夏侯碧罗轩辕公主称号,告示天下。” 李十郎连忙谢恩:“臣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朝之后,大司马请李十郎过去谈话。 太子李高也在场。 大司马对李十郎说道:“今日之事,实属凶险。我近日也耳闻你家夫人就是安宁公主真身,一时想不到破解之法,正为此担忧。没想到将军破釜沉舟,拼死一搏,自爆其丑,从而反败为胜,实乃诸葛孔明在世啊。” 李十郎忙道:“若不是大司马拼力维护,末将未必能够扭转局势。” 太子李高哼道:“怪不得你家娘子美艳绝伦,原来她就是安宁公主。将军真是艳福不浅啊。 本宫之前久闻安宁公主美名,曾发誓要得到她,后来听说她坠崖身死,本宫还为她掉了几滴眼泪呢,谁知竟然被你占了便宜。 他日攻破玉阳,将军可别同我争美人。那玉阳公主归你,安宁公主就让给我吧。” 李十郎大怒,好容易忍了这口气下去,冷笑道:“就怕玉阳没有攻破,神都反而被夏侯煊占领了。” “有将军坐镇,我们高枕无忧也。” 大司马骂道:“你可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啊。幸亏将军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 如今贤真妃和永盛王明争暗抢,来势汹汹,你不但没有危机感,和将军紧密合作,一致对外,还是这般吊儿郎当,不思进取,等我哪天死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太子听了,不敢再调笑,忙对李十郎作了一个揖:“刚才戏言,多有冒犯将军之处,还望将军大人有大量,不和本宫计较才是。” 李十郎笑道:“殿下多虑了。末将誓死追随大司马和太子殿下,绝无二心。” 宰相府中,春阳院内,婉芬公主责怪慕容光华:“驸马不该为李十郎说好话。我好不容易逮住这个机会,要让李十郎身败名裂,为我哥永盛王铲除异己,也为驸马铺平上升的道路,谁知你反而助纣为虐,使其化险为夷。 为了你这个不听话,害得我被母妃和皇兄好一顿责备。” 第182章 爱她就放手 慕容光华听了婉芬公主的话,握住她的手笑道:“公主受委屈了。你知道我是不屑于在官场上混的人,何必又苦心为我经营这些? 我只求能和你粗茶淡饭,安安稳稳过完这一辈子就行了。” 婉芬公主听了,既好气又好笑:“驸马难道不知有一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么? 你我生在富贵温柔之乡,追名逐利之地,又是皇室宗亲,如何能够置身事外呢? 难道驸马要效仿嵇康,归隐山林,与世无争吗?” 慕容光华知道婉芬公主是在拿嵇康的故事警示他,人心险恶,避无可避。 嵇康是谁,这位竹林七贤的灵魂人物,也是驸马爷,娶了魏武帝曹操之曾孙女长乐亭主,才华卓越,飘然物外,是个山中高士。 可是后来又怎么样呢,难道归隐山林就能躲过世事的纠缠么,最后还不是遭人构陷,英年惨死,空留下千古绝唱《广陵散》。 唉,生逢乱世,的确是身不由己啊。 安宁公主,你在他乡还好吗?不知道在寂静无人的夜晚,你是否想起过我,想起那个对你一片痴情的男人。 原来你就是国破家亡,身负血海深仇的安宁公主,我还能怪你什么呢? 想必你早已经尝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惟愿你和夏侯煊破镜重圆,相亲相爱,永远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今生我慕容光华虽然与你无缘,但下辈子我必将抢在所有天下男子前面,和你做一对长久夫妻,守护你一辈子,以弥补今世之遗憾。 牡丹园中,平城公主和慕容青松以及玉簪与碧玉正在屋里谈论朝堂之事。 平城公主说道:“其实我早就怀疑碧罗这贱人的身份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是前朝的安宁公主。” 玉簪插嘴道:“幸亏驸马当初没有收她,否则难逃干系。” 平城公主点了点头:“可这李十郎是我们这边的人。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倒台了,我皇兄的太子之位就岌岌可危了。 若不是有我舅舅大司马存在,恐怕李十郎就算不死也会被削去军权,发配边疆。 如果贤真妃这个婊子再施展狐媚妖术,让父皇指派她的人手上位,那永盛王离太子之位也就越来越近了。” 慕容青松冷笑道:“永盛王年轻有为,太子懦弱无能,他俩换个过儿,对国家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平城公主怒道:“朝廷争斗,只讲这一派那一派,血雨腥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谈什么高风亮节,唯贤是举?驸马以为是做文章,谈经论典呢。 若是我哥失去太子之位,你我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说在这宰相府内,只怕就会被婉芬公主欺负到角落去了。 我常常劝你,男子汉大丈夫,要以事业为重,你若在朝中做官,协助我哥哥,他也不用死靠着李十郎这颗大树,受其牵制。” 一句话提醒了慕容青松。 对啊,我何不在朝中谋求一官半职,打入敌人内部,分化瓦解他们的堡垒,为义军做内应呢。 于是笑道:“公主思虑周全,为夫茅塞顿开,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求求大司马,给我一个官当当,也好为太子保驾护航。” 平城公主喜道:“果真如此,那就是我的福分了。驸马要做官,这还不容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想来那安宁公主已然离开李十郎,你和他也不是情敌了,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同心协力扶持太子上位。” 安宁公主,安宁公主,怎么你半句话都不离口呢?你就那么恨她吗? 她可是我的皇妹呢。 而你平城公主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仇人之女罢了。 玉阳城中,夏侯煊自从得了碧罗,精神焕发,喜气洋洋,无日不守在碧罗身边享受着美满的夫妻之乐。 一日,碧罗对夏侯煊说:“驸马天天在我这里,也该去理一理紫桐妹妹了。” “急什么?再过十天再去她那里也不迟。我与你分离这么多年,日思夜想的,不整出一儿半女出来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碧罗红了脸:“呸,好没脸!一把年纪了,还说这些情话做什么?让青木他们听见了,什么意思?” 正说着,只听外面丫鬟报告:“玉阳公主来了。” 碧罗连忙推开夏侯煊,站起来迎了出去。 “姐姐。” 紫桐喊了一声。 “妹妹。” 碧罗拉住紫桐的双手,眼含热泪:“没想到你我还有见面之日。更没想到你已同驸马结为夫妻。” 紫桐忙摇手说道:“不,姐姐千万别这么说。夏侯将军当初纳我为妻,也是因为姐姐毫无音讯,生死未卜。 如今姐姐完好无缺地归来,妹妹怎么敢妄自称大?姐姐才是夏侯将军明媒正娶的大娘子,我宁愿当牛做马,在你们身边做一个粗使丫鬟。” 碧罗听了,心内一阵疼痛,忙道:“妹妹多心了。古有娥皇女英,难道现在就不能有碧罗紫桐共侍一夫?你我骨肉姐妹,何必定要分出个高低大小?” 夏侯煊在屋里听见了,心下稍安。 碧罗拉着紫桐进了屋里,对夏侯煊笑道:“驸马今晚就在紫桐妹妹处安歇吧。” 夏侯煊正要答应,紫桐忙道:“姐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来找你是要跟你说一个事。” “什么事?” 紫桐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小玉,羞涩地低下了头。 小玉会意,忙说道:“玉阳公主此次前来是专为给将军和安宁公主道喜的。” “什么喜事?”夏侯煊忙问道。 碧罗早已猜到,笑对夏侯煊道:“恭喜驸马,紫桐妹妹已有身孕了。” 又对紫桐笑道:“刚才驸马还在念叨多子多福呢,谁知竟然心想事成,可见上天垂怜,神佛这些也是有的。” 夏侯煊喜道:“真的,你可别哄我。” 小玉忙道:“千真万确,今儿刚刚请太医诊视过了,说玉阳公主已有三个月身孕。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男女都好,男女都好。” 夏侯煊搓着双手,神情兴奋。 碧罗见紫桐低头不语,便推了一把夏侯煊,笑道:“青木昨日叫我去他那里说话,我先走一步了。你们好生聊。” 紫桐忙道:“姐姐别走!陪我说会子话吧。” “驸马在此,你有什么话就对他说了吧。等下去晚了,青木又要来催了。” 说着便和一个丫鬟走了。 第183章 他乡遇故知 碧罗来到青木的住所,一个丫鬟迎了出来,对碧罗说道:“公主来的不巧了,青木殿下刚刚出门。” 碧罗问她:“你可知殿下去往何处?” “说是去中郎将司徒大人那里喝酒去了。公主有什么话请说给奴婢听,等殿下回来奴婢再告诉他吧。” “不必说了,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顺道过来看看他。” 碧罗略坐了一坐,问了青木的日常起居,便转身出来,走到一棵垂柳树下,见有一张石凳子,便坐了下来。 她想起宰相府的柳堤,又想起慕容光华,进而想到李十郎,再回味这么多年来的颠沛流离,心情十分沉重。 为什么我的心是这样的痛?难道自己真的是那种不守妇道的贱女人?什么为了复国大业,为了血海深仇,不过是借口罢了。 要是当初落下山崖摔死该有多好啊,起码身子是干净的,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这几日驸马虽然绝口不提我失节的旧事,也不过是在兴头上,但是该来的始终会来。如果他知道香叶浅草的存在,恐怕会大发雷霆吧。 男人啊,一旦发现你和别人有了孩子,那颗嫉妒的心就会熊熊燃烧,仇恨的种子也就埋下了。 不知道司徒放有没有将香叶送回京城。 十郎找回香叶,父女团聚,也许就会暂时忘却我的存在了吧。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不会猜不到我在玉阳。 还有紫桐,噢,她虽然明面上不计较,但其实一定会恨我的突然出现吧。 没想到我这金尊玉贵誉满天下的安宁公主,居然活成了一个笑话。 哎呀,我真是一个坏女儿呢,我伤害了多少好男人的心啊! 柳树旁边是一处人工堆砌的假山,山顶一帘瀑布倾斜而下,哗啦啦扑进下面的小溪里,水面上漂浮着几朵残花,打着回旋,被水流冲到远处。 花自飘零水自流,难道我甘碧罗的人生也会如这落花一般,随波逐流,任人宰割么? “公主!” 丫鬟秋婵的喊声惊醒了碧罗。 “公主在风地里坐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小心着了凉。” 碧罗方才起身,正要随秋蝉回屋,只见前面奔过来一位小丫鬟,跑得满脸通红,小胸脯一起一伏。 “启禀公主,门口来了一个姑娘,指名要找公主呢,看门的怎么轰她都不肯走。” 碧罗心下奇道:“我在这世上不曾有别的朋友亲戚,到底是谁呢?” 寻思一会,突然醒悟过来,心道:“一定是她了!” 忙吩咐小丫鬟:“快请她进来见我!不准为难她。” 不一会,小丫鬟领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走了进来。 那姑娘见了碧罗,倒头便拜:“夫人,奴婢终于找到你了。” 说完大哭起来。 原来碧罗猜的没错,此人就是冬雪。 碧罗忙扶她起身,安慰道:“京城离玉阳有千里之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又让秋蝉端了一杯茶给冬雪喝了。 冬雪端起茶来,咕嘟咕嘟喝完,口里说道:“渴死我了。” 秋蝉见她黑眉乌面,衣裳肮脏,动作粗鲁,形同乞丐,心想此人恐怕是安宁公主流落乡野时认识的女伴吧,忍不住笑道:“公主问你话呢,只顾自己喝茶。” 碧罗吩咐秋蝉:“你去让厨房先准备一桌好饭菜,给冬雪姑娘用膳。她一路上风餐露宿,想必一定饿坏了。” 秋蝉走后,冬雪方才开口说道:“夫人不知,奴婢是偷偷跑出来的,本来带了路费,谁知在半路上被人抢了去,只得一路乞讨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玉阳?” “夫人还不知道——” “你以后还是叫我公主吧,这里人多嘴杂。” “公主还不知道,你失踪没有几日,满京城都传遍了,说你是前朝的安宁公主,潜伏在京城,盗取了朝廷好多机密,投奔反贼夏侯煊去了。” “嘘,快休说‘反贼’二字,当心人头落地。” 冬雪吓得吐了一下舌头:“奴婢知道了。” “这么说,神威将军也知道我在玉阳了?” “这是自然。将军不但知道夫人,不,公主的去向,还到皇帝面前告发了你呢。” “这又从何说起?” “奴婢也是听君兰说起,说将军并不知道公主你的真实身份,被你蒙蔽了,去找皇帝负荆请罪。” “皇帝怎么罚的他?” “只是让将军闭门思过而已。” 碧罗点点头,心道:“他为了自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你李十郎可以和我划清界限,但是香叶浅草是我的骨血,他们如何能够轻易放过他? 早知道就不要让司徒放将香叶带回京城了,这不是自投罗网么?必须赶快跟司徒放解说,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又问冬雪:“你既然知道我是前朝公主,为何又冒死千里迢迢过来找我?难道是将军把你赶了出来? 即便如此,你怎么不去投靠二爷,又或者大爷,反而舍近求远,自惹麻烦?” 冬雪哭道:“将军天天焦头烂额,哪里会在意我这样一个丫鬟?都是君兰不容我,没办法才逃了出来。” “君兰也是丫鬟,她敢对你怎样呢?” “公主有所不知,将军什么话都听君兰姑娘的。你走了过后,她尽让我干那些粗活重活,又说我本不是将军府内的人,是祸害将军府的灾星,趁早滚回慕容家去,别在将军府吃闲饭。 这一层奴婢还能忍受。谁知没多久,她居然串通总管,将我派去打扫茅厕,和那些下贱男人们在一起干活。 所谓墙倒众人推,那些男人们又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只好找机会逃了出来。 本来想去找二爷,哪里进得去院内?好容易见到小翠出来,她说平城公主和婉芬公主专门交待,见到我一次就打一次。奴婢只好打消了投奔二爷的心。 好容易在大街上碰到大爷,他便给了我盘缠,让我下玉阳来找公主你了。” 碧罗心想:“我在这里,正愁没有一个臂膀,不好说话。冬雪过来也好。” 便对冬雪说道:“真是辛苦你了。既然来了,你以后就安心跟着我吧。” 一时秋蝉让人端来饭菜,让冬雪吃了,又带她去洗漱,换了干净衣裳。 晚上掌灯时分,夏侯煊过来睡觉。 碧罗嗔道:“不是说了让你好生陪陪紫桐妹妹吗,怎么又回来了?” 第184章 我要让你好看 夏侯煊笑道:“她如今已有身孕,你叫我怎么陪她呢?万一动了胎气,岂不是多的事都出来了。” “正是呢,我怎么把这一层给忘了?还是驸马想的周到。秋蝉,快来伺候驸马更衣。” 只见一个美貌的丫鬟走了过来,说道:“秋蝉姐姐忙别的事去了,让奴婢伺候驸马更衣吧。” 夏侯煊并不认得此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此女秋水清澈,身段婀娜多姿,仪态不俗,明显是在大户人家做事的,便问她:“你也是这屋里的丫鬟?怎么我以前没有见过?” 碧罗忙笑道:“你哪里认得她?忘了跟驸马说了,这是我在京城的贴身大丫鬟冬雪,我走了之后,她无处容身,现投奔我来了。 驸马不会怪我先斩后奏吧?” 夏侯煊听了,便知冬雪是李十郎家的丫鬟,心里十分不爽,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碧罗多心。 只得说道:“这有什么!她不远千里过来投奔你,可见是一个忠仆。既然是你在那边的丫头,就是用顺手了的,知根知底,强过新找的人来服侍你,只是不要越过秋蝉的次序去了才好。” “这是当然。何须驸马吩咐,我自有分寸。” 是夜,碧罗对夏侯煊百般温存,撒娇卖萌,十分尽力,把个夏侯煊喜欢的不得了,那一缸酸醋也暂时没有发作出来。 第二日,秋蝉见碧罗不在,悄问冬雪:“你家将军也如我家将军这般疼爱安宁公主吗?” 冬雪忙说:“秋蝉姐姐问这些干什么?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难道存心要让公主不快么?” 秋蝉冷笑道:“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呢,也不过是私底下问你,咱姐妹二人扯一扯老婆舌头,岂有对外人说的?” 又问:“依你看来,公主是爱李十郎多一点呢,还是爱我们夏侯将军多一些?” 冬雪勃然变色:“姐姐是公主身边的首席大丫头,应该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这些话,姐姐不该来问我。” 说罢借口说要去笼茶炉子,忙忙地走开了。 秋蝉看着冬雪远去的背影,冷哼一声:“若不是将军叮嘱我提防你,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问你这样的话。 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说不定真的就是李十郎派来的奸细。我须看紧点,别让她把公主拐跑了。” 那日碧罗叫了冬雪过去,问她:“张翰林家的小丫头青鸾是不是已经找回来了?” 冬雪摇头说道:“一点音信也没有呢。” “青松大爷有没有跟你说将军府上的新闻?比如什么陌生人联系神威将军,说找到他的女儿了。” “好像并没有。李将军告发了公主后,一直呆在家里闭门不出。十日之后,便带兵上了前线,把小爵爷也带走了,让家里人紧闭大门,一概不准外人靠近,生怕惹事。” 碧罗听了,便知道司徒放骗了她,并没有将香叶送还京城,心下十分恼怒。 哼,这家伙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言听计从,装出一副被我迷晕的花痴模样,没想到背地里竟然敢背叛我。 我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又问冬雪:“青松大爷可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大爷说什么‘合浦珠还’是件好事。又说请公主放宽心,京城有他在,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他还说让平城公主在皇帝面前给他求了一个官儿做,他一定好好做官,争取盖过李十郎呢。” 碧罗心道:“这慕容青松打的什么主意?他不是一向讨厌做官的么?只怕又是司徒放的计策。 幸亏这家伙是在夏侯帐下,要是在朝廷效力,义军又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第二日早上,青木过来碧罗处请安,碧罗问他:“我听说你与司徒大人情同手足,常常以兄弟相称,必然是无话不谈了吧?” “中郎将是我的良师益友,我的武艺还是他传授的呢。当初也是他帮我们报仇雪恨,杀了拐卖我们的老冯和张婆子,还抄了皇甫广达的老巢。” “王婆子也是他杀的?” 青木笑道:“那倒不是。王婆子是我杀的。可惜让她儿子逃脱了,还有婊子叶小红,我这几年一直明察暗访,始终搜寻不到这个淫妇的踪迹。要是哪天让我找到,我非把她凌迟处死不可。” “叶小红已经死了,因为偷人,是被他男人杀死的。” 碧罗说了详情。 青木大喜,拍手喊道:“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可惜你爷爷为了救我们,惨死异乡,尸骨无存,无人祭奠,实在可怜。” 青木心中一动:“你哪里知道其实爷爷并没有死呢。他如今在李家村活得好好的,我还时常让人带钱带粮去给他呢。 不过你也别担心,有大小二双在他身边伺候,爷爷也算颐养天年了。去年大双嫁给了同村一个男子,听说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可把老头子高兴坏了。” 于是笑道:“娘亲刚和父亲团聚,不应该提及这些伤心事。爷爷在天有灵,知道你我有心,也会感到欣慰的。” 碧罗拭去了眼泪,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既然司徒放是你义兄,那也就是我的儿子了。” 青木听了,弯腰哈哈大笑:“娘亲好不知羞,你才比他大几岁,就敢做他的妈妈。” “笑什么?他给我当儿子是他的造化。” “那是,那是。”青木差点笑岔了气,“我明日就让他来认亲,喊你母亲大人如何?” 碧罗忍不住噗呲一声,也笑了:“正要和你说正事,你多得中郎将的照顾,我也全靠他脱离苦海,咱们也该当面感谢他才是。 这样,你明日带他过来,我亲自备一桌酒菜谢他。” “也要告诉父亲吗?” “你父亲日理万机,这些小事不必劳动他老人家了。” “那紫桐阿姨呢?” “她行动不便,只要安心养胎,又去叨扰她做什么?” “就你我和他三人?” “是的。” 青木还要问话,碧罗嗔道:“啰里啰嗦的做什么?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我自有道理。” 其实青木早就明白司徒放对她母亲情根深种,因此并不想他靠近碧罗。 他勾引香叶的那笔账还没有跟他算呢。 要是母亲真的认了他做儿子,那他和香叶结合岂不是天经地义了? 不行,绝对不行!这也太便宜他了。 第二日,碧罗在小花园的迎风亭内摆了一桌酒席,宴请司徒放。 司徒放见了碧罗,神魂失守,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眼里心里全是碧罗仪态万方的倩影。 “中郎将真是我们一家的贵人啊。”碧罗端起酒杯笑道,“若不是你舍生忘死把我救出来,我不知何时才能与驸马团聚呢。可见你是咱们的大恩人了。就请中郎将喝了一杯酒吧。” 司徒放听了,心猿意马,早已把持不住,一仰脖子,酒水尽数落肚。 碧罗又让青木劝酒。 司徒放的脸红了起来。 他也不顾什么礼仪,竟然对碧罗说道:“我也敬公主一杯,祝公主青春永驻。” 青木早已喝得半醉,在那里呵呵呵地傻笑着:“我娘亲要认你做儿子呢,哥哥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碧罗见时候已到,冷笑一声:“你两个做的好事,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第185章 话里有话 青木和司徒放见碧罗突然变脸,都吓了一跳。 青木忙道:“娘亲也没喝多少酒啊,怎么就醉了?” “少打岔,你们两个把香叶给我藏到哪里去了?” 青木和司徒放听了,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认为是对方告的密。 司徒放心道:“这个殿下,枉我如此信任你,谁知你转头就跟公主说了。现在她怪罪下来,我能有好果子吃么? 她可是我的女神呢,以后公主会怎么看我?她绝对把我想象成了一个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小人。 啊,被自己深爱的人这样看待,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那里青木也在心头责骂司徒放:“还说要我瞒住我娘亲呢,谁知你早和她招供了。我还不知道你,只要我娘亲对你稍微笑一笑,你就魂不守舍,连五脏六腑都恨不得掏出来给她表白。” 青木傻笑道:“娘亲说什么?我竟然听不懂?香叶妹妹不是早就失踪了吗?若是找到了,儿子能不和你讲么? 难道司徒大人真的隐瞒了什么真相,把你我二人都骗了?” 好啊,这个殿下,你倒把自己撇清得一干二净,真不够哥们。 碧罗嗔道:“这人虽说不是你藏起来的,但你知情不报,也有不是。” 又转头对司徒放冷冷地说道:“看来中郎将是一心要和我作对呢,当初是谁赌咒发誓要听我的吩来着?你到底还要瞒我到几时?” 司徒放忙说:“在下并非有意和公主作对,实在是为了国家大业着想。” “哼,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 司徒放被点中心事,吓得一个激灵,忙说:“公主勿恼,在下明日即刻启程,将青鸾姑娘送还京城,让她和李十郎相认吧。” “你现在送她回去,难道是想让她去送死吗?我问你,我是安宁公主的消息,是不是你让人放出去的?” “公主料事如神,在下不敢不认。正因为设下这离间之计,所以才没有将青鸾姑娘送走。” 青木推了他一把:“哥哥还是老实交代吧。你不知我娘亲生起气来,比母老虎还要可怕呢。” 碧罗忍不住笑了:“放屁,我有那么恐怖吗?” 她的脸色缓和下来:“香叶现在何处?可吃得好睡得好?服侍的丫鬟媳妇有几个?” 青木笑道:“娘亲从未见过青鸾,怎么问都不问就一口断定她就是香叶妹妹呢?放心吧,司徒哥哥把她当成宝贝供着呢,委屈不了她。” “她若不是香叶,你早就说出来了,何须等到我问。” “香叶大了,长得和娘亲一模一样呢。儿子也是偷偷去瞧了她几回,并未和她相认。都怪这个司徒放,说什么还未到时候。 娘亲现在既然也知道了,不如就把妹妹接回家来,一家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这算什么?妹妹日后知道一定会怪我们的。” “可我不得不考虑你父亲的感受啊。他若知道我和你义父已经生儿育女,能承受得了如此打击吗?” 司徒放心想,自己若是夏侯煊,只要能和碧罗在一起,别说她和别的男人生了孩子,就算她仍然和那些男人藕断丝连,我也不会在意。 他心里这般思想,口里便说道:“将军深爱公主,绝不是那种小气之人,何况青鸾姑娘神似公主,没有半分李十郎的影子,将军见了必然爱如珍宝。 公主属实多虑了,只管顾忌这样那样,你母女二人要何时才能相认团聚呢?” “司徒大人所言甚是,母亲就不要犹豫了吧。妹妹在外漂泊,给人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端茶送水,叠被铺床,实在太惨了。 父亲就算怪罪,也至多责骂娘亲几下,难道还能把你杀了不成?” “他倒不至于杀我,但是你香叶妹妹的性命能否保住,那就难说了。我与他刚刚夫妻团圆,也不想他又遭受心灵的折磨。” 忽然一眼看见司徒放,不由得怒火中烧:“都怪你,你要是不把她抢来,哪里有这么多烦心事?” 司徒放连忙跪地请罪:“这一切都是在下的错,我也不敢辩驳,请公主责罚在下吧。” “就算现在把你杀了,也于事无补。哼——” “在下知错了,以后怎么做,全凭公主吩咐。” 碧罗正要开口,突然听到冬雪的声音:“秋蝉姐姐过来了。” 只见秋蝉从一堆山石后面转了出来,笑道:“公主让奴婢好找,原来你们在这里喝酒。将军来家了,立等公主回去说话呢。” 青木问她:“你来了多时了?冷不丁蹿了出来,像只猴子一般,吓人一大跳。你躲在山石堆里干什么?” “奴婢刚刚才到,因路上看见一只蛐蛐跳跳窜窜的十分好玩,一路追过来,谁知竟然发现了你们。你说巧是不巧呢?” 碧罗赶紧撤了酒席,司徒放也告辞出府,她和冬雪跟着秋蝉回到住处。 夏侯煊见她脸上有春色,问道:“公主平时并不喝酒,今晚与谁同乐,这样高兴?” 碧罗笑道:“我几次三番被中郎将所救,青木又蒙他教授武艺,他又是你的左膀右臂,因此一直想当面感谢他。 今日正好青木约他来府上谈事,我就顺便让人备了几样酒菜请他,以表谢意,又让青木作陪,不过只喝了几口酒,听说驸马回家来了,我就即刻赶了回来。” 夏侯煊点点头:“司徒放国之栋梁,是个难得的将才,理当如此。” 碧罗故意问道:“中郎将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没有妻室?虽说男子汉大丈夫,应以事业为重,但也不要误了终身大事。驸马还为他操心操心。” 夏侯煊笑道:“谁说不是呢。我不知道给他物色了多少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奈何人家都是看不上。这人眼光也太高了一些。难不成定要找像公主这样的绝色人物?那他可就是痴心妄想了。” 碧罗脸上发烫,嗔道:“驸马说些什么话?动不动就拉上我来。你以为天下间的男子都像你这般稀罕我呢。” “难道不是吗?李十郎和慕容光华可都是当世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并不输于我呢。” 夏侯煊意味深长地看了碧罗一眼。 碧罗眼圈一红:“驸马一定要这样说话吗?我当初若不是为了给你留下一点骨血,忍辱偷生,早就一死了之。 谁还不想清清白白地活着呢。 驸马如嫌弃我,趁早打发我走,或者赐我一死,我也毫无怨言。” 说罢滴下泪来。 夏侯煊忙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公主别多心,你就饶恕我的无心之失吧。我若嫌弃你,也不会痴等你这么多年了。” 碧罗破涕为笑:“谁不知道驸马的心呢。” 而夏侯煊的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酷。 第186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番温存过后,夏侯煊问碧罗:“那个叫慕容青松的男子,他真的是陛下的亲儿子,是你的皇兄?” “他是不是,驸马难道不比我更清楚?他母亲曾是父皇的妃子,后来因为与人私通,被赶出了皇宫。她父母因此深恨父皇,成了反叛的急先锋。” 夏侯煊冷笑道:“那也未见得他就是你的皇兄呢。他母亲水性杨花,是个出了名的荡妇,连和尚都敢勾引,焉知这人不是她与和尚私通生下来的野种。” 碧罗心中一沉:“看来驸马已有疑心,害怕慕容青松将来会和他的争皇位。虽说现在他推我为女皇,实际也是暂时以我的名号号令天下。待到推翻伪朝,我自然就会让位给他了。” 于是也笑道:“驸马何必掘地三尺,打破砂锅问到底呢。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虽不是我嫡亲的哥哥,也是我叔叔亲王之子,是我的堂兄。驸马不可怀疑他反叛朝廷的诚心。 此人一向厌恶功名,但为了复国大业,他现在也入朝做官去了。目的就是和义军来个里应外合,加速伪朝的覆灭。” 夏侯煊用手掌托起碧罗的下巴:“公主看好的人岂会有误?我不过也是白担心。神京菊花营来报,说慕容青松准备要刺杀李十郎呢。” 碧罗身子一震,就要从夏侯煊的怀里挣脱出来。 夏侯煊岂会感受不到? 他搂紧碧罗,把嘴唇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公主知道我听说慕容青松准备刺杀李十郎的消息有多开心吗?” 碧罗一言不发。 “公主心疼了?” “不不不!”碧罗忙道,“国家大事轮不到我这个小女子说话,这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不必问我。” 夏侯煊嘿嘿冷笑两声,亲了一口碧罗的脸蛋,笑道:“公主所言甚是,男人们之间的事就让男人来解决吧。其实最好让我活捉李十郎和慕容光华,我会给他们两个好好净身,让他两个做宫内太监,天天看着我和你恩恩爱爱。哈哈哈!” 碧罗心中一寒,喊道:“驸马又来了。老是这样,你没疯我也疯了,不如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说完赌气躺床上睡觉去了。 夏侯煊冷哼道:“还说不心疼他们,我不过开一个玩笑,你就做出这番模样出来,真要杀了他们,你还不得天天上他们的坟头去哭丧?” 心里一股怨气在他脑门转来转去,一狠心,也不理碧罗,自己径直出来,到了内书房,喊道:“端茶来!” 冬雪连忙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夏侯煊见是她,火气上来,一挥手打掉她手中的茶杯,茶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热茶洒在冬雪手上,烫的她哎哟一声,又不敢吭声,连忙蹲下身子去捡拾打碎的瓷片。 夏侯煊越发来气,喝道:“我听说你这贱婢既服侍过慕容光华,又服侍过李十郎,那你就说说,本将军比他们两个如何?” 冬雪忍住痛,只得答道:“自然是将军更加出色了。神威将军和大理寺卿比之将军,不过是蚂蚁比大象,不自量力。” 夏侯煊哼了一声:“我只怕你是口是心非。” 又喊道:“秋蝉去哪里了?” 只听秋蝉在外面答应一声:“奴婢在这里呢,将军找奴婢何事?” 秋蝉进来看见此等情形,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她呵斥冬雪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毛手毛脚的,万一烫着将军,你十条小命也担当不起。” 夏侯煊挥一挥手:“让她下去吧。” 冬雪连忙捧着碎瓷片退了下去。 夏侯煊问秋蝉:“近日可有异动?” 秋蝉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奴婢正要禀报将军知道呢。今天我去找公主回来,不小心偷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司徒大人在外面藏了一个少女。” 夏侯煊听了,哈哈大笑:“食色性也,男人的通病,这算哪门子的天大秘密?不过司徒放也真是的,明里给他美人他不要,装的跟个圣人似的,谁知暗地里这样风流。 不会是勾栏的妓女吧?” 秋蝉急道:“将军莫笑,我说的秘密可不是这个。” 夏侯煊见她神情严肃,不像是说笑,便正色道:“难道他藏起来的这个少女有什么来历?” 秋蝉点点头:“这位少女是公主和李十郎的亲生女儿。他们把她藏起来,是怕将军你知晓后怪罪公主。” “什么?” 夏侯煊站起身,身子打抖:“此言非虚?” “公主亲口承认了,难道还能有假?连青木殿下也已经知道了,单瞒着将军一个人呢。奴婢为将军鸣不平。” 夏侯煊脸色铁青,沉默了好一会才对秋蝉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不要对任何人讲起,只当没有跟我说过。” 秋蝉退下后,夏侯煊一腔愤懑无处发泄,一个人来到院内花园独坐。 草丛里虫子啾啾地叫着,杜鹃花不要脸地开满了红的白的花,俗不可耐,之前那种孤独凄凉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好啊,我夏侯煊的老婆和别的男人乱搞也算了,居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背叛了我,同他母亲一起合伙欺骗我,把我当傻瓜。 这还不算,她居然利用自己的美色,把我的心腹都收服了。 长此以往,我夏侯煊岂不成了孤家寡人,被她架空了? 好一个狠心的妇人,我早知道你不是真心归来,只怕还在妄想和那两个男人再续前缘呢。 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了! 夏侯煊在园子里枯坐了半日,只见冬雪匆匆而来:“公主到处找驸马不见,十分担心,原来在这里赏花。请驸马回去吧,公主要和驸马商量为你做寿呢。” “知道了。” 夏侯煊不耐烦地起身跟着冬雪去了。 一路上,春色撩人,落英缤纷。 夏侯煊心内叹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人生难道果真如此吗?可我的心为何从未改变呢?” 玉阳城里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走来了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一袭书生打扮,儒雅有礼。 他来到一所宅院,在紧闭的大门上叩了几下。 不一会儿,大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个中年妇人问道:“官人是谁?要找哪一位?” 此人正是林大娘,而敲门的书生,却是乔装打扮的夏侯煊。 第187章 秋水伊人 夏侯煊拱手行礼,说道:“我是司徒大人手下的文书,司徒大人派我来有话同青鸾姑娘说。” “原来如此,官人请进。” 林大娘把夏侯煊让进院内,又关上了大门。 进了客厅坐定,林大娘给夏侯煊倒了一杯热茶,便进里屋去传话。 一时出来,对夏侯煊说:“姑娘就在内院,请官人随我前去。” 林大娘领着夏侯煊穿过花厅,来到一间小小书房。 书房里立了一道屏风,隔出来内外两个空间,上面画了一朵粉色的莲花,并几张翠绿的荷叶,十分清新雅致。 隔着屏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倩影端坐。 夏侯煊忙作了一个揖,说道:“在下见过青鸾姑娘,代司徒大人问姑娘好。” 那少女开口说道:“司徒大人有什么话要说?怎么他自己不来?” 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点娇嫩的稚气,令人神魂飘荡。 难道她真的是碧罗的女儿? 夏侯煊定了定神,说道:“姑娘可知司徒大人为何将你囚禁于此?” 青鸾听了此话,身子略微动了一下:“先生言语奇怪,似乎并不是司徒大人的原话。” “本人只是为姑娘鸣不平而已。姑娘被人掳掠至此,又被限制行动,整日里偷偷摸摸,诸多神秘,难道不应该感到奇怪吗?” 青鸾嗔道:“这位先生对司徒大人如此不敬,绝不是大人派过来的,你还是请回吧。若是被司徒大人发现,你性命不保。” 夏侯煊冷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姑娘的身世。姑娘身处危险之中而不自知,反说我的不是。我这就走了便是。” 夏侯煊起身欲走,青鸾忙叫住他:“先生有话不妨直说,不必遮遮掩掩,奴家听不懂。” 夏侯煊重新坐下,缓缓说道:“姑娘本名叫做李香叶,是也不是?” 青鸾大惊:“你是如何得知我的真实姓名?我的身世,奴家连司徒大人都没告诉呢。” 夏侯煊冷笑一声:“司徒大人何须你告诉,他比我还清楚呢,只是把你蒙在鼓里,好随时摆弄你,利用你而已。” “先生既然对奴家知根知底,请问我父母今在何处?” “他们早就把你抛弃了。” “胡说!我父母对我爱如珍宝,我只是和他们失散而已。” “呵呵,你父母明明知道你的下落,又和你近在咫尺,却又不来相认,自己过如心如意的生活,却任由你给人家当丫鬟,这又是为何呢?难道是因为太爱你的缘故?” 青鸾激动地站起身来:“这么说来,先生是知道我父母的下落了,请问他们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们吧。” “姑娘父母天下闻名,何须我带。” 青鸾听了此话,哑然失笑:“你又胡说了。我父母不过是山野农民,身份卑微,哪里来的闻名天下?世上同名同姓的也多,先生一定弄错了。你还是请回吧。林大娘——” 夏侯煊忙说:“难道你父亲不叫李十郎,母亲不叫夏侯碧罗?” 青鸾大吃一惊:“李十郎正是奴家的父亲,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抓了壮丁,从此音讯全无。而夏侯碧罗正是我的母亲,我被人拐卖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先生是怎么得知的?我父母现在何处,快快告诉我吧。” 夏侯煊正要说话,只见一个人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衣裙飘动,环佩叮当,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令人陶醉。 青鸾穿着一袭淡粉色的衣裙,步履轻慢,姿态优雅,身形高挑,如一朵婷婷待开的荷花,圣洁而高贵。 夏侯煊顿时看呆了,若不是她小小年纪,他还以为是当年皇宫中那个天真无邪的碧罗来了呢。 林大娘忙上前说道:“姑娘还是回避一下吧,司徒大人千交代万叮咛,让你不要见陌生男子。” 青鸾忙道:“此事关乎我的身世,非同小可,不必拘泥。这位先生既然知道我父母下落,就是我的恩人了。我出来见恩人并无不妥。” 又问夏侯煊:“先生快说吧,我父母今在何处?” “你父亲是当朝权势熏天的神威将军李十郎,你母亲是闻名天下的前朝帝王之女安宁公主。” 此言一出,不但青鸾自己不敢相信,就连一旁的林大娘和丫鬟婉儿也震惊了。 怪不得司徒大人对小姐百般呵护,我等以为是因为爱慕她的美貌,原来她的身份如此高贵。 “这么说,神威将军夫人就是我的母亲了?我听说这将军夫人曾是大理寺少卿的夫人,后来不知为何,被神威将军抢过去了。” 夏侯煊冷笑道:“所以你母亲其实是一个见异思迁,爱慕虚荣的女子了。” “她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是,她连自己女儿都要加害,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青鸾瞪大眼睛:“你说我母亲要害我?简直荒谬!这是从何说起?” “因为你的出现会危及她的地位,所以她明明知道你的存在却不敢相认,也不告诉你父亲知道。 要知道她可是前朝的亡国公主啊,若是这一身份被朝廷发现,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安宁公主的夫君是前朝驸马夏侯煊,这个人才是她的心头好,她根本不爱你父亲李十郎。 当初她落难的时候被你父亲所救,为了生存,不得已才委身下嫁。如今你父亲当了朝廷的大官,为她的仇人效力,你觉得安宁公主能不恨他吗? 本来她隐姓埋名,潜伏在京城好好的,可你父亲偏偏又将她强行从大理寺少卿身边抢了过去。你说她恨不恨你父亲吧。” “所以我母亲就把对我父亲的恨转移到我的身上,明知道我在翰林府当丫鬟,却死活不让我父女相认?” “没错。你母亲和你父亲貌合神离,她一心想要复仇,重返往日的荣光,私底下早已和前朝驸马夏侯煊暗通款曲,利用自己的身份盗取国家机密,和叛贼里应外合,意图推翻朝廷。” “难道我父亲一直被她蒙在鼓里?” “姑娘难道不知前段时间京城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何事?” “神威将军负荆请罪,大义灭亲,亲自在皇帝面前揭发自己的夫人安宁公主,发誓和她划清界限。” 青鸾大惊失色:“我父亲既已知道母亲的身份,又去皇帝面前告密,那我母亲岂不是凶多吉少?” 第188章 人性是复杂的 夏侯煊故意默然不语。 青鸾一脸焦急;“难道我母亲已经被关入大牢,又或者被皇帝处死了?” 夏侯煊冷笑道:“你母亲安宁公主是出了名的智多星,天下男人的心都掌握在她手中,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青鸾舒了一口气:“原来她还活着,没事就好。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这样的母亲只会给你带来祸患,姑娘何必想她。”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何况她也是情非得已,有自己的苦衷,我不怪她也罢。” “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儿!”夏侯煊冷笑道,“你知道司徒放是谁吗?” “我不管他是谁,也不想知道他是谁,总之他对我很好就是了。” “他就是你母亲安宁公主派来劫持你的。” “此话当真?” “因为安宁公主身份败露,不敢再呆在京城,只好南下投靠夏侯煊。为了牵制你父亲李十郎,她便让手下劫持了你,使得你父亲不敢轻举妄动,并胁迫他投降夏侯煊呢。” 青鸾神色黯然:“所以我母亲明明知道我和她都在玉阳,却并不想与我相认了。” “你怪她吗?” 夏侯煊见她楚楚动人的小模样,心里升起一股怜悯之心。 “不,我不怪她。朝廷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的。只是——”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只是什么?难道为了报仇,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要了吗?”夏侯煊步步紧逼。 青鸾低下头,又抬起头:“我也说不好,只是她与我父亲好歹夫妻一场,我父亲也不曾薄待了她,不该如此绝情。” 夏侯煊笑道:“姑娘年纪轻轻,却是一个识大体的人。我今日前来,就是要救你出苦海的,送你回京城,和你父亲李十郎相认。” “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敢跟你走呢。” “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一介匹夫,是皇帝的子民,心系国家,一直仰慕神威将军威名,希望能为将军略尽绵力而已。 神威将军是国之栋梁,反贼夏侯煊所最害怕的人物。倘若他被安宁公主胁迫,那国家就危在旦夕了。” 林大娘忙上前说道:“姑娘还是等司徒大人过来问明情况再做定夺吧。此人来历不明,不知是敌是友,千万不要被他花言巧语哄骗了去。 我已让小婉去报告司徒大人了,过一会便到。” 夏侯煊大惊,喝道:“你这贼婆子居然还有调兵遣将的才能,我岂能留你。” 说罢一掌呼了过去,拍在林大娘的脑门上,林大娘应声而倒,顷刻毙命。 青鸾刚刚说了一个“你”字,便被夏侯煊夹在怀中,飞奔而出,转眼便消失在大街小巷之间。 等到司徒放赶到时,早已不见了夏侯煊和青鸾的去向。 丫头婉儿扑在林大娘的尸身上痛哭不已。 “此人是何面目?你细细说与我听。” 婉儿惊恐伤心之下,加上夏侯煊特意乔装打扮,如何说得清楚? 司徒放查细细看了林大娘的尸体,发现她身上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显然是被高手以极强的内力震断经脉而死,便料定此人是李十郎派来的细作,说不定就是那个李侍卫。 既然是李十郎的人抢了青鸾,那她便无性命之忧。 司徒放想到这里,心下稍安,又吩咐婉儿不准走漏风声。 “如果青木殿下过来问询,奴婢该怎么回答他呢?”婉儿哭道。 “所以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赶紧收拾东西回乡下避一避。” 那一天,青木气势汹汹地来找司徒放:“喂,你这家伙搞什么鬼?你把我妹妹又藏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真的要对她金屋藏娇? 我跟你说,她可是我的亲妹子,虽说不是一个亲爸,却是同一个亲妈——” 司徒放忙拱手作揖:“好了好了,我好害怕啊,殿下停一停,容我申辩几句如何。” 青木哼了一声:“算你识趣。你若有朝一日娶了我妹妹,我岂不是要喊你妹夫?你可是我结拜的哥哥,绝对不行。” “殿下还让不让我说话了?” “快说!” “我已经把青鸾,也就是你香叶妹妹送还京城你义父身边去了。” “什么?”青木喊道,“这又是几时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子吗?我看你怎么跟我母亲交待。哼!” “反正安宁公主暂时也不会见青鸾姑娘,你不说我不说,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么?” 青木这才叹了一口气:“我妹妹去京城我义父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弟弟浅草也在,他们终于可以一家团聚了。 义父大权在握,又有李侍卫和薛护卫辅佐,要护她周全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又取笑司徒放:“如此一来,中郎将精心设计的计划岂不就泡汤了?你扬名立万的机会也白白浪费了,实在可惜,又实在难得。” 司徒放嘿嘿一笑:“让人家骨肉分离,我也是不忍心。何况现有安宁公主这样的女诸葛在玉阳坐镇,我们还怕什么李十郎? 她自然会有更好的计策来对付朝廷了。” “真是个马屁精!我看你是生怕我父亲哪天发现了你的勾当,所以先斩后奏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青木这一句玩笑话把司徒放吓得背心全是冷汗。 是呀,要是夏侯将军知道此事,又该如何看处置我呢。 那个掳走青鸾的神秘人,但愿不是将军身边的人吧。 一月之后,洛水前线传来消息,说李十郎的军队大败义军,一路上势如破竹,已经攻破洛水,我军被迫后撤三百里,在忘川县依靠山川天堑,方才站稳脚跟。 然而忘川县城也已被敌军围困,已经断粮断水三日,坚持不了多久了。 夏侯煊听了,烦闷不已,问计于碧罗。 碧罗想了一想,说道:“不如派司徒放前去解围。中郎将智勇双全,应该有退敌良策。” 夏侯煊冷笑道:“应该应该,怎么连你都没有信心了?如果忘川丢了,没有崇山峻岭阻隔,敌军可就长驱直入,威胁我们的大本营玉阳了。 我倒有一个方法,就怕公主不肯答应。” 碧罗忙道;“什么办法,驸马快说。为了早日完成复国大业,我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好!”夏侯煊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公主金口玉言,我就说了。只要公主御驾亲征,忘川之围即可解矣!” 第189章 李家村 碧罗一听,心里即刻便明白了。 驸马不过是要我去劝说李十郎退兵罢了。 碧罗并不犹豫,即刻答应了:“我现在是驸马赐封的女皇,是天下共主,理当亲自前往,鼓舞士气,一切听从驸马安排。” 夏侯煊大喜:“好个公主,我说我没有看错。事不宜迟,你我明日一早即刻启程前往忘川。” 碧罗忙道:“忘川县城已被敌军围困,你我如何进得去里面呢?” “我相信这点小事是难不倒公主的,更加难不倒我,你就照我的意思去做就好了。” 当夜,青木过来给碧罗请安,自己先说道:“忘川有我义父在亲自坐镇,他夺取忘川志在必得,儿子恐怕母亲说服不了义父退兵。” 碧罗叹道:“这一层我何尝不曾想到。你义父如果听了我的劝说退兵,岂不坐实了他与我狼狈为奸的谣传吗?那皇帝老儿怎么能轻饶他?那满朝文武更不能容他。 驸马想得太简单了,以为你义父会卖给我一个面子。殊不知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无法付诸行动,除非他真的肯为了我放弃一切。” 青木深知他义父的脾性,在女人和前程面前,如果只能择其一,他肯定会选前程,否则也不会去皇帝面前告发他母亲了。 于是对碧罗说道:“其实还有一法,可以二者兼顾,既能让义父退兵,也可保他光辉前程。” “青儿是说让你义父倒戈相向,投诚义军吧?” “娘亲真是聪明绝顶啊。” 傻孩子,你难道不知有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纵然绝顶聪明,也调和不了你父亲和你义父的关系啊。 碧罗看着青木,那个身上有着夏侯煊血统,模样酷似其父的热血少年,如果李十郎知道他是自己和夏侯煊所生的亲儿子,又该作何感想呢? 毕竟李十郎直到现在还以为青木是他的亲生儿子,只不过因为身在敌营,无法和他相认而已。 碧罗开口说道:“我若能说服你义父归顺义军,自然是最好不过,一切见机行事吧。” 第二日,夏侯煊调拨了五万精兵,亲自领队,带上青木,护送碧罗朝忘川进发。 一路上旌旗招展,金戈铁马,十分耀眼,惹得沿途的民众纷纷驻足观看。 队伍经过李家村的时候,恰好小双从集市卖布回来,也和人挤在人群中看热闹。 只见一辆华丽丽的四头马车旁边,一个少年军官骑了一匹栗色骏马,英姿飒爽,俊秀无比。 小双见此人容颜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细细思想一回,突然想起这少年军官和何老儿的孙子青木十分相似。 虽然当初匆匆一会,但青木那俊美阳刚的脸庞早已印入她的心田。 不会真的是他吧?虽然这人比之前的青木长大成熟了许多,但眉眼神态和气质是改变不了的。 小双钻出人群,正要奔上前去打招呼,被一个士兵拦住,呵斥她:“散开,散开,莫要挡道。马蹄儿可没有长眼睛,万一踩到你这丫头片子,可是活该。” 小双只得眼巴巴看着青木走了过去。 回到家里,何老儿坐在门口晒太阳,闭着眼睛,十分享受。 他的身边放了一个竹制的摇篮,里面一个肥肥白白的婴儿手舞足蹈,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学语。 这婴儿就是大双的儿子了。大双夫妇二人下地劳作,将儿子丢给何老儿看守。 “爷爷,你说我刚才看见谁来了?” 小双笑嘻嘻地对何老儿喊道。 何老儿眯缝着眼,懒洋洋地说道:“死妮子,叫你去街上卖布,你一大早出去,怎么到下午才回来?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如今天下不太平,外面歹人多,你又生的这样水灵,小心让人抢了去。” “知道啦。”小双把卖布的钱都交给何老儿,“你老人家还不知道呢,街上卖布的人越来越多,我还算是卖得最快的呢。你以为我想在街上逗留,今天又遇到几个二流子,你女儿我好容易才摆脱他们的纠缠。” “我的烟叶呢?不会忘了给你老汉我买了吧?” 小双咯咯笑道:“放心,没忘记呢。这里不就是。” 说着从一个布包里面拿出来一袋烟叶,递给何老儿。 何老儿从怀里掏出他那杆老烟枪,卷了一点烟叶,用火折子点燃,吧嗒吧嗒地吸了起来。 “哎呀,你看看,我刚才的话头被你打乱了。我说今天我撞见一个熟人了,爷爷猜猜是谁。” “左不过是你那些三不四的伙伴,疯疯癫癫的,有什么好猜的!不猜,快去煮饭吧。” 小双嗔道;“真是个老顽固。我跟你说,那个人好像是青木呢。” “什么?” 何老儿一把抓住小双的衣袖,急切地问道:“他在哪里?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只是远远看着挺像的,到底是不是他,孙女也不敢确定。” “我问你他现在哪里?” “走了。” 何老儿一脸失望:“那你说个屁啊。你怎么就不把他拉回来呢?” “哎哟喂,他现在当了大官了,骑的是高头大马,穿的是金盔银甲,威风八面,周围有士兵保护,我要靠近他都不能呢。” 何老儿显出一脸不置信的神色:“青木才多大,就能当这么大的官?只怕是和他模样儿相似的人。” “孙女也是奇怪,但是他那眉眼神情,仿佛又不是别人。” 何老儿突然想起这些年来,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过来给他送钱送粮,说是什么司徒大人吩咐了的。难道小双所见之人真的是青木不成?他又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敢见我呢? 何老儿问小双:“他们的军队开去哪里?” “说是要去忘川打李十郎。” “那个李十郎?”何老儿霍地站起身来,神情激动。 小双吓了一跳,捂嘴呵呵笑道:“爷爷呀,你老人家是老糊涂了吗?我说的李十郎可不是你那个被抓了壮丁的儿子,人家是朝廷大官,神威将军,可不是种地的农民。”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说不定是十郎在军中战功赫赫,从下面升上来的呢。这么多年了,他要没死,凭他的聪明劲儿,当个将军也是正常的。只怕就是我家十郎呢。” “不可能!”小双摇晃着可爱的小脑袋,“我听人议论,这个李十郎的妻子可是前朝的安宁公主呢。你家十郎的老婆不是流浪女么?也不晓得她现在被卖到哪家里去受苦呢。 可见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你老人家就不要成天疑神疑鬼的了。” “安宁公主?”何老儿心里一阵嘀咕,想起碧罗的绝世容颜,“难道碧罗这丫头是公主?” 第190章 空城计 宽阔的直道上,尘土飞扬。 夏侯煊的兵马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青儿!”碧罗在马车里面喊道,“我们这是走到哪里了?” 青木在马背上弯腰答道:“已到忘川县境内,今日太阳落山之前便可到达忘川县城。” 碧罗撩开轿帘,看了看四周,三面都是崇山峻林,云气蒸腾,旁边一条大河,水面开阔,说道:“这么说,军队就要在此安营扎寨了。” 话音刚落,前面就有一个军士骑马奔来,来到近前,飞身下马,单膝跪地,禀道:“启禀殿下,将军有令,此处山林茂密,水源充足,平地开阔,适合安营扎寨。请殿下负责指挥众将士分兵扎营。” 又说:“将军在前面请公主前去有话要说。” 碧罗对青木说道;“青儿快去忙你的吧,我自去见你父亲便是。” 碧罗的马车来到夏侯煊面前。 夏侯煊不等她下车,自己跳了上去,钻进车内,一把搂住碧罗,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公主一路跟随行军颠簸,受累了!” “驸马这样说话,也显得太过生疏了。你我夫妻同心,誓退强敌。” 夏侯煊点点头,问她:“公主是否已经想好了退敌良策?” 碧罗答道:“三国时代,诸葛亮曾经上演空城计,吓退了司马懿的大军。如今我就效仿诸葛孔明,也给敌军唱个空城计吧。 今夜将军可派人护送我突围,潜入忘川城内,明日李十郎率军攻城时,我自有道理。” “好啊!我说公主智谋过人,巾帼不让须眉,并不是夸你。” 碧罗听了,心中突然泛起一股莫名的疼痛。 当夜,碧罗装扮成一个伪朝小兵,由夏侯煊指派的六位武艺卓绝的军士护送,一路躲躲闪闪来到忘川城墙之下。 一个军士打了一声唿哨,早有内应从城墙上垂下绳子,绳头绑了一个装人的箩筐。 “公主先上吧。” 一位军士扶着碧罗进入箩筐里面。 城墙上面的人拉着箩筐往上走。谁知箩筐刚到半途,就有敌营放哨的士兵大声呼喊:“贼兵在翻墙!” 紧接着无数火箭射了过来。 护送碧罗的军士抽剑奋力抵挡,火箭纷纷坠落。 城墙上的士兵连忙也放箭回击。 早有人通报李侍卫。 李侍卫奔到了望台上,看见半空中的箩筐里面坐了一个人,下面几个士兵拼死护卫,知道此人一定是个大人物。 所谓擒贼先擒王,李侍卫叫人拿过弓箭,展开强大的臂力,瞄准箩筐里面的人射了一箭。 “公主小心!” 下面一人喊道。 碧罗耳边听得破风之声,头一缩,那箭射中了她头上的帽子,帽子随着利箭脱落,一头秀发飘散开来,火光照处,露出绝美的容颜。 李侍卫火眼金睛,早已看见,心中大惊:“原来是夫人!好险,好险!差点酿成大错。” 于是喝命手下,不准再射箭。 自己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拉满,嗖地一声射了出去,箭头带火,正中绳子。绳子应声而断,箩筐倾覆,碧罗掉了出来。 下面一个军士跃身而上,接住了碧罗。 而李侍卫早已带领几十个人马冲了过来。 忘川城内的义军见了,也忙打开城门,放出一队人马前来增援。 一时杀声震天。 那李侍卫是何等人物,只见他手起刀落,凡是靠近身边的敌军纷纷身首异处。 他施展轻功,冲到碧罗身边,犹如天兵天将,势不可挡。 经过一番混战,李侍卫从人群中抢出碧罗,放在马上,策马而回。 义军抵挡不住,只得边战边退,逃回城内,闭门不出。 早有人将消息报给李十郎,说抓了敌军一个重要人物,还是个女的,不知是谁。 李十郎在中军帐秉烛而待,好想知道这女人到底是谁。 等到李侍卫将碧罗押了上来,才明白自己猜的没错,果然是安宁公主甘碧罗。 二人相见,不知是喜还是忧,大概兼而有之吧。 李十郎见碧罗虽然穿着士兵的军服,但难掩国色,在灯光之下清丽绝伦,我见犹怜。 “十郎别来无恙?” 碧罗打破了沉默。 “明知故问!”十郎冷哼一声,“你抛夫弃子,淫奔无耻,有何面目再来见我?” 碧罗叹道:“看来十郎是恨我入骨了,我也无话可说。” “什么恨不恨的,我只不过感到心寒而已。夏侯煊这个小人,自己做缩头乌龟,不敢前来与我对阵,居然派你来唱空城计,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吗?” 碧罗笑道:“十郎果然聪明,连这个也猜到了,那我也不必在你面前装了。” 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说:“刚才死里逃生,神魂出窍,十郎快倒杯茶来给我定定神吧。” 十郎心里早就软化了,见李侍卫等在场,不好十分示弱,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李侍卫忙带着将士退下去了。 李十郎忙道:“那桌上不是有热茶,自己去倒来吃。” 碧罗笑道:“这里没有别人,十郎还赌气给谁看呢?” “我赌气给我自己看,行了吧。你是我什么人,要本将军亲手倒茶给你喝?” 碧罗双手放在脖颈处,撩了撩秀发,抿嘴笑道:“我是谁,不就是的老婆,香叶浅草的亲娘么?” “你既然明知是我老婆,怎么又跑去和别的男人厮混?好个下流没脸的小妖精!现在被我抓住无法逃脱,就反过来讨好我来了。” “哎,我也是为了你李家着想啊。十郎想一想,青木今在何处吧。” 李十郎心中一动:“难道夏侯煊拿青木来胁迫你?” “不是这样还是什么?当初我去张翰林家拜访,被他们的人劫持而去,要带我南下玉阳去见夏侯煊。 本来我誓死不从,谁知他们说青木在夏侯煊的手上,若要青木无事,我就得乖乖听话。十郎说我是听还是不听呢?” “原来娘子是为了青木才委曲求全,是我错怪你了。” 李十郎走过来抱住碧罗,柔声道:“你见到青木了吗?他自从上次不辞而别,逃离将军府后,我再也没有他的音讯,日夜为他悬心,生怕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碧罗把脸贴在李十郎的胸膛,听着他怦怦而跳的心声,双手环绕他的腰部,嗲声嗲气地答道:“自然是见到了。青木如今长成大人了,对你十分想念,只是碍于叛军身份,不敢前来投靠你。” “你既然回来了,从今以后就不要再离开我了吧!” 李十郎热烈地说道。 碧罗忙道:“十郎难道忘了,我可是前朝公主啊。” 第191章 归顺 李十郎轻笑道:“我只是和安宁公主划清界限,但并没有和你一刀两断啊。” 碧罗怎么能猜不透他的意思呢,不就是让她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被他金屋藏娇,躲在暗处,做一个隐形人,偷偷摸摸来往罢了。 以后,她或许叫做阿娇,或许叫做飞燕,玉环,总之再也不是安宁公主甘碧罗了。 这样藏头露尾的日子她早过够了。 于是碧罗说道:“十郎切不可因为我而废了前程,将自己置身险境。朝廷腐败无能,民心尽失,大厦将倾,夏侯煊率领的义军顺应天意,如日中天,十郎何不弃暗投明?” 李十郎冷笑道:“我若投诚,到时娘子是跟我呢还是跟他?” “我将会削发为尼,遁入深山,青灯古佛,日日烧香念经,为你二人祈福。” 李十郎变了脸色:“你以为投身佛门就可以逃避现实吗?就算我肯放过,那夏侯煊也不会饶过你的。” “其实我早已心如止水,不再留恋红尘俗世,之所以还在坚持,不过是为了国家大业,报我父皇母后的血海深仇罢了。 如果你能和夏侯煊携手对抗朝廷,大业必成,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一股酸楚涌上李十郎的心头。 平心而论,他也应该体会到碧罗夹在几个男人之间的那种难以抉择的痛苦。 对了,如果把夏侯煊杀掉,碧罗不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吗? 还有那个自诩为京城第一美男的慕容光华,老子每次上朝看见他都眼睛胀。他一直对碧罗恋恋不舍,也是必须要除去的。 李十郎想到这里,突然豁然开朗,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 他抚摸着碧罗的小手,深情款款地说道:“娘子一心为我,我岂有不明白的?就怕夏侯煊到时候过河拆桥,处处针对我,让我不好受,甚至乎会找借口灭了我,那我可真就上了他的当了。” “不会的!”碧罗见他心思有些活络,急切地说,“驸马是个君子,说一不二,绝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 “你就这么了解他?”李十郎冷笑道。 “我与驸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 “够了!”李十郎吼道,心里十分难受,“他和你青梅竹马,我呢,我与你夫妻多年,还生了三个儿女,难道在你心目中还不如他?” 碧罗嗔道:“你又吃醋了。他不如你,如何?” 李十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如果我投诚,夏侯煊准备给我什么好处呢?毕竟我在朝廷备受重视,又是太子身边的红人。” “你若归顺义军,待到天下归一,不但可以封侯拜相,还可以让你做异姓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么说,皇帝之位是非他莫属了?为什么他夏侯煊能做皇帝,我就做不得呢?” 碧罗大惊:“十郎若有此心,那也只能是我的敌人了。” “我说笑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 这样,你先回去跟夏侯煊说,他若诚心要招安我,那就单刀赴会,亲自来我营中相谈。他自己不出头,单让你过来跟我说,这算什么?” 碧罗笑道:“这么说,十郎是准备将我送回义军了?难道不怕再也见不到我了吗?” “我都打算投诚了,还怕日后没有见面的机会么?我这就送你出营。李侍卫——” 李侍卫应声而出:“将军有何吩咐?” “你亲自将夫人送回夏侯煊营中。” 李侍卫不解其意,也不敢多问,便答应着出去准备马车去了。 而夏侯煊在中军帐中早已获知碧罗被擒的消息。 那几位护送碧罗的卫士以为这次必定人头不保,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我等护送公主不力,致使公主落入敌人之手,罪不可恕,请将军赐我们死罪吧。” 谁知夏侯煊哈哈大笑:“众位爱将拼力护卫公主,何罪之有?都怪本将军失策,没想到敌军中竟有如此神勇之人。” 青木在一旁急道:“母亲被擒,父亲如何笑得出来?还是赶紧想法营救吧。她可是安宁公主,是朝廷悬赏要捉拿的人,一旦押解回到京城,性命必然不保。” 夏侯煊说道:“放心,你母亲安全得很,李十郎也决不会将她带回京城受审的。” “可李十郎早已同母亲划清界限,势不两立,父亲难道不知道吗?” 夏侯煊冷哼一声:“这种掩人耳目的障眼法,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他可不舍得和你母亲一刀两断呢。” “儿子不大明白。” “等你长大一点就明白了。” 青木又问:“司徒大人怎么不见?若是有他护送母亲,绝不会有失的。” “中郎将另有重任在肩,军中机密,不必多问。” 青木知他父亲运筹帷幄,令人难以捉摸,不便再问,准备退下。 突然有人来报,说安宁公主回来了。 青木大喜,转头看着夏侯煊,见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哎,一定是义父对母亲旧情难忘,所以将她放了回来。 也难怪父亲生气。 不一会儿,碧罗来到中军帐,青木上前问候:“母亲可有受罪?” “你义父,不,李十郎对我很好。” 夏侯煊冷冷地哼道:“他当然对你好了,夫妻团聚,他能不对你好么?” 碧罗嗔道:“驸马又胡说了。我这次因祸得福,不辱使命,给你带回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还不赶紧谢我。” “什么消息?母亲快讲!” “李十郎愿意归顺义军。” “真的!” 青木高兴得跳了起来,过去拉着夏侯煊的衣袖:“父亲,我们一统天下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临了。” 夏侯煊甩掉青木的手,冷冷地说:“谁知道他李十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搞不好是诈降。” “不会的。”碧罗说道,“不过要他归顺,还得驸马亲自前去敌营走一趟,和他商议细节。毕竟李十郎在朝廷是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没有诱人的条件,是打动不了他的。” 夏侯煊这才面露喜色:“李十郎若真的愿意归顺我军,那大事可成,天下将归我夏侯氏了。” 又对碧罗说:“他可有传话的使者?” “正在外面等候驸马答复呢。” “那好,青木,你去告知来人,就说明日晚上三更十分,我将亲自去见李十郎,共商国家大事,不见不散。” 第192章 计中计 碧罗听了夏侯煊的话,按理应当高兴才是,谁知心里却突然感到一阵空落落,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夏侯煊斜眼看着碧罗,这个人见人爱的人间尤物,突然从心里生出来一分厌恶,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谁知道你和李十郎这对奸夫淫妇有没有旧情复燃,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来呢。谁知道你和李十郎承诺了什么,让他对你服服帖帖,言听计从呢。 口里却柔声对碧罗道:“公主来回奔波,为国家大事操劳不已,一定十分疲累,赶紧下去歇息吧。” “驸马是三军统帅,更应保重身体。” 哼,虚情假意。 李侍卫回到中军帐,将夏侯煊要来赴约的话说给了李十郎听。 又问道:“将军难道真的要反叛朝廷?” 李十郎笑着问他:“我若投诚,你还愿意跟随我么?” “在下誓死追随将军左右。” “好!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就算夏侯煊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我都不会反叛朝廷,为他所用。何况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这夺妻之恨如何能忘? 我假装答应,不过是诱敌深入,趁机杀之,除却朝廷祸患,夺回我的爱妻罢了。” 李侍卫方才明白:“夏侯煊诡计多端,生性多疑,恐怕难以上当。” “哼,他只要敢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我在营中设下鸿门宴,你带领刀斧手埋伏在四周,只要看到我端起酒杯饮酒,立马冲出来刺杀夏侯煊。不怕他不死在我手上。” 第二日午后,夏侯煊带领十来个卫士准备启程前往敌营。 青木赶过来说道:“儿子愿意同父亲前往。” “你去做什么?李十郎如认出你是我的儿子,他又要反悔了。你好好在此保护你母亲吧。” 青木只得作罢。 皇军营中,李十郎大摆筵席,静候夏侯煊的到来。 二人相见,各怀心事。 “李将军!” “夏侯将军!” 二人相视片刻,哈哈大笑,都在心里说:“难怪碧罗爱他,原来如此英雄。” 大家分宾主落座。 夏侯煊冷笑道:“神威将军既然决意投诚,为何还将忘川城围得铁桶一般,不许我军接济城内军民的粮草饮水?” 李十郎假装出惊讶无比的样子:“夏侯将军说的是什么话,我李十郎是朝廷钦赐的命官,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说精忠报国,舍人成仁,叛徒是绝对不可当的。” “奇怪奇怪。难道不是李将军亲自跟安宁公主跪地投诚,以表忠心的吗?” “什么?”李十郎哈哈大笑,“绝无此事!是安宁公主传话与我,说夏侯将军决心归顺朝廷,不再与朝廷作对,你莫不是听错了?” 夏侯煊大怒:“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反复无常言而无信的小人。既然如此,那本将军就告辞了,咱们战场上见。” 说罢起身欲走。 李十郎冷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夏侯将军何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敬你是当世英豪,请喝了我这一杯酒再走吧。” 说着双手端起酒杯,自己仰头先干了,将酒杯扔在地上。 四周帷幕里面立马冲出来数十位刀斧手,为首的正是李侍卫,对准夏侯煊他们就开始砍杀。 夏侯煊所带的人都是些武艺高强的精兵良将,也不是吃素的,互相厮打起来。 夏侯煊大喝一声:“停手!” 声如雷霆,把大家都镇住了,双方分开。 李十郎冷笑道:“瓮中之鳖,来了就走不脱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就赶紧说了吧?” 夏侯煊哈哈大笑:“李十郎,你这个奸贼,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吗?我劝你赶紧喝退左右,送我们出营,否则你儿女性命不保。” “你是说夏侯青木吧?”李十郎冷冷地说道,“你当我耳朵是聋的么?我早知道青木是你的亲儿子。就算他是我的儿子,这样是非不分,认贼作父的逆子,我也不会在乎他的死活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就在我派人送安宁公主回去的时候。你一家三口在中军帐其乐融融,都被我的人看在眼里呢。” 李十郎所说的那个人自然是李侍卫了。 夏侯煊倒吸一口冷气,仍然笑道:“那么李香叶小姐呢?” 李十郎勃然变色,复又笑道:“没错,李香叶的确是我女儿,不过她早已失踪多年,难不成在你的手上?” 夏侯煊冷冷地说道:“李将军还记得当时和安宁公主一起消失的人还有谁吗?” “你是说翰林府上的那个小丫头青鸾?” “她可不是什么小丫头,她就是你多年搜寻未得的宝贝女儿李香叶。” 李十郎勃然变色:“你把她怎么样了?” “如果你肯乖乖投降,我就带你去见她。” “休想!” “实话告诉你吧,安宁公主早就知道你女儿身在翰林府,但是就是不告诉你,让你父女咫尺天涯,永不能相认。 你还不明白吗?她根本不爱你。” “你胡说!我不信!” “真相总是很残酷的,由不得你不信。如今你女儿在我手里,我看你还敢不敢跟我斗硬。” 李十郎心里有了顾忌,正在想要不要放夏侯煊离开,突然外面有士兵闯进来禀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将军不好了,敌军从三面围攻过来了,其中从忘川河顺水而下的一支敌军突袭了我军,已经烧毁了我军的粮草辎重。” 李十郎大惊失色,对李侍卫喊道:“糟了,我们上当了。” 原来夏侯煊早已悄悄让司徒放带领一路精兵绕道上水,扎了木筏从忘川河顺流而下,直插敌营的屁股,烧了粮草辎重不说,又趁乱杀入敌营。 而跟随夏侯煊的五万精兵也围了上来,从侧面攻打李十郎的军队。 忘川城内的军队见状,也打开城门攻了上来。 李十郎腹背受敌,纵然人数众多,然而措手不及,并没有料到司徒放这一支队伍,因此乱了阵脚。 夏侯煊听得外面杀声震天,大喊一声:“兄弟们,跟我上啊,斩杀贼兵,活捉李十郎,本将军重重有赏!” 一片混战之后,李侍卫护送李十郎且战且退,杀出重围,逃回洛川城内。 后来清点人数,十万大军居然死伤过半,李十郎遭遇了平生从未有过的大败。 夏侯煊得胜而归,来到忘川城内。 碧罗质问他:“驸马原来早有安排,却将我蒙在鼓里,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的妻子?” 夏侯煊冷笑三声:“你还好意思说我啊,你与李十郎合起伙来欺骗我,假说他要投诚,将我骗到他的营中,实则是要暗杀于我。 若不是我提前布局,早就成了他的刀下鬼了。 你还说是我的妻子,哪个妻子会联合外人害死自己的丈夫?好个吃里扒外狠心歹毒的妻子啊。” 夏侯煊神情激愤,竟然流下泪来。 第193章 荣光不再 碧罗哑然失语,不知所措,因为她从来没见过夏侯煊落泪。 是的,她以为夏侯煊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她,宠她,甘愿为她付出,包容她。 可现在,她明显感受到夏侯煊对她的怨恨和责备。 “驸马误会我了。”碧罗忙说道,“我再坏也不可能联合别的男人来害你啊。你一定是搞错了,李十郎的的确确跟我发誓说要归顺义军的。” “如此说来,倒是我冤枉李十郎了?他设下鸿门宴要杀我也是我编造的了?” “驸马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碧罗想说,你们两个都欺骗了我,又说不出口,只好含泪低首说道:“驸马要怪我,我也无怨。我心可昭日月,绝无半点加害驸马的心思。” 夏侯煊语气缓和下来:“我也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被李十郎这个伪君子利用了而已。此次我军大胜,士气大振,明日即可围攻洛川,活捉李十郎。” 碧罗忙道:“所谓穷寇莫追,洛川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李十郎吃了轻敌的大亏,必然坚守不出,而且朝廷很快便会派遣援兵。 到时候敌众我寡,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不如我军也监守阵地,两相对峙,以待时机。” 夏侯煊深以为然,也明白这次得胜不过是因为突然袭击,搞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正面相对,未必能赢李十郎,因此便按兵不动,留下司徒放守城,自己带着碧罗青木等回玉阳去了。 玉阳城文武百官出城十里迎接夏侯煊的凯旋归来。 战神李十郎被打败,而且是惨败,意义非同一般。夏侯煊在义军中的威望又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因此有大臣便进言:“将军文成武德,功盖天下,理应一步到位,祭天称帝,公告天下,提振士气,威慑伪朝。” 夏侯煊连忙推辞:“我何德何能,怎敢妄自尊大?何况还有安宁公主在上。” “将军是安宁公主的夫君,所谓夫唱妇随,这江山迟早也是夏侯家的。” 夏侯煊还是推辞不肯,有人建议道:“可先封王,日后再图帝位。” 夏侯煊这才勉强同意了。 于是择日让女皇安宁公主下诏赐封,夏侯煊被封为广阳王,依旧统领三军,代女皇行使内外权利。 又封玉阳公主紫桐为王妃。 青木为他母亲鸣不平,找到夏侯煊说:“父亲与母亲才是正头夫妻,怎么封紫桐阿姨为王妃呢?” 夏侯煊没好气地说:“你母亲是女皇,若封她王妃,岂不是自降身价?王妃的名头,她是看不上的。” 青木喜道:“原来如此,是儿子糊涂了。” 夏侯煊则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其实谁都知道,女皇的称号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夏侯煊才是背后那个真正呼风唤雨的皇帝。 李十郎打败仗的消息传到京城,宰相和光禄大夫等文武大臣便向皇帝进言,弹劾他。 宰相说:“李将军损兵折将,大意失荆州,不适合再担任大都督之位,理应让贤。” 大司马忙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怎么能因为一次败绩就否定神威将军的功绩呢?” 光禄大夫冷笑道:“打败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此人离心离德,串通外敌故意上演了一出好戏。” 大司马怒道:“光禄大夫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有人亲见李将军和安宁公主在军营私会。这还不是证据?” 皇帝大惊,责问李十郎:“可有此事?” 李十郎自知难以圆说,只得答道:“微臣确实曾和安宁公主见过面,但是——” “不要但是了!”宰相抢过话头,“安宁公主是你的结发妻子,你二人夫妻情深,你为了她不顾一切,这是众所周知的。 必定是安宁公主劝说你投降叛军,上演一出火烧赤壁的好戏,令我军损失惨重,大伤元气。” 大司马忙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将军赤胆忠心,一心为国,绝无反叛之心。” 宰相冷笑道:“大司马极力维护李将军,恐怕是为了一己私利吧。” “放屁!本人大公无私,两袖清风,一心为国,岂是你等蝇营狗苟之辈所能比拟的! 如今朝廷能和夏侯煊抗衡者,唯有神威将军李十郎也。你们把他推倒了,又找谁来接替他呢?” 光禄大夫忙道:“真是好笑得很,难道除了李十郎,我朝就没有人才了么?你也太抬举他了吧。不说别的,大理寺卿慕容驸马就是代替李将军的不二人选。” 慕容光华听见了,连忙谦让:“本人不才,虽有报国之心,但难堪大用,诸位大臣还是另行推举贤能吧。” 皇帝笑道:“慕容爱卿不必过谦,你的才能有目共睹。既然大家都推举你,朕不如从善如流,就任命你为大都督,暂时接替李爱卿的位置。” 大司马急忙阻拦:“陛下不可!这样会寒了忠臣的心。请陛下三思。” 皇帝嗔道:“大司马一把年纪还在为国事操劳,朕如何不知?朕只是暂时让李爱卿回家休息,等他恢复如初,自然会将兵权重新交还与他。大司马不必多虑。” 又对李十郎说道:“李爱卿可有意见?” 李十郎跪地谢旨:“微臣听从陛下调遣,绝无怨言。” 下朝出来,大司马和李十郎并肩而行。 大司马责备道:“将军今日怎么这样懦弱?你难道看不出来那帮奸臣是要架空你吗?” “这一层在下自然明白,有大司马在,量他们也翻不起风浪。 在下刚吃了败仗,又有安宁公主牵涉其中,正是多事之秋,不如以退为进,暂时躲一躲。 夏侯煊好不容易赢了我一次,风头正盛,正是最强劲的时候,就让那帮孙子去碰一碰钉子吧。等到他们被夏侯煊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陛下自会主动求我出山的。” 大司马忧心忡忡地说道:“将军的分析固然不无道理,但是接替你的人是慕容光华,他可不是草包。 二来我年事已高,近来身体越发不好,前日还吐了一碗血出来,是死是活难料。将军切勿大意了。太子还要靠你扶持呢。 咳咳咳!” 第194章 意外 李十郎听了此话,心里骂道:“这老东西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快不行了。 一旦你死了,那就是皇帝的天下了。他身边的贤真妃和永盛王岂能轻易让他将兵权交还于我? 须知慕容光华是婉芬公主的驸马,他们终究是一伙的。” 口里却安慰大司马:“大司马寿比天齐,不会有事的。” 大司马又忍不住大声咳嗽了几声,李十郎心里越加烦闷。 慕容光华领大都督的消息传到宰相府,慕容家的那帮女人欢欣鼓舞,当然牡丹园的女人除外。 婉芬公主高兴地对慕容光华说:“驸马当了大都督,我弟弟永盛王就离太子之位不远了。” 慕容光华哼道:“我当什么官跟他有何相干?你是不是想太多了?难不成我还有那个能力劝说皇帝另立太子不成? 就算我有,大司马和皇后也不会同意的。” 婉芬公主嗔道:“驸马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大司马是将死之人,最多不过一两年就一命呜呼了。 只要他一死,李十郎就绝无翻身机会,大司马之位还不得是驸马你的? 那时太子李高没有了靠山,他拿什么同我们斗?” “不是还有皇后么?” “哼,皇后根本不是我母妃的对手。母妃曾给我说过,父皇恨皇后不听话,早有心废后,要立她为皇后呢。” 慕容光华听了此话,不由得暗暗心惊:“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没想到我也卷入到太子之争当中去了。若真如此,慕容家离分裂也不远了,哥哥和平城公主就成了死对头了。” 他想到这里,便对婉芬公主说:“以后你在平城公主面前尽量低调一些,凡事让一让他们,这才是和气兴旺之家。” 婉芬公主冷笑道:“不是我要同她过不去,而是人家处处不饶人。 今儿吃午饭的时候,老太太刚称赞了驸马一句话,说你是咱们慕容家的骄傲,她就立马沉下脸来,饭也不吃,气鼓鼓地拿起脚来走了。” 牡丹园中,平城公主责怪慕容青松:“驸马明明知道李十郎对于我们举足轻重,为何不出言帮他说话?” 慕容青松答道:“我不过一个小小芝麻官儿,有什么资格说话?躲还来不及呢。 你没见那日朝堂之上,宰相亲自领头,对李十郎群起而攻之,那阵仗,摆明就是要拉他下马。还有皇上,鬼都看得出来他在刻意偏袒宰相一派。 我若为李十郎说话,只怕从此入不了你父皇的法眼呢。” “不是还有我舅舅大司马吗?父皇如今胆子也大了,敢违抗我舅舅了,当初如不是我舅舅,他能坐上皇位?” “此一时彼一时也。”慕容青松说道,“正是因为陛下长期受到你舅舅挟制,所以才要努力要摆脱他。如今你舅舅病入膏肓,大家都说他将不久于人世,陛下当然不会畏惧他了。 只要把李十郎拉下马,以后就是皇帝的天下了。 你说我这时去出言,岂不是正好撞在枪口上?” 平城公主无言以对,想了半天,方才说道:“既然如此,驸马更应该上进,和我舅舅搞好关系,趁他在生时让他扶持你上位,也好和你弟弟抗衡。只要驸马掌握了兵权,我哥哥的太子之位也就稳固了。” “快别说你哥哥了,他但凡有点气性,立得起来,也不至于总是担心会被废掉。 烂泥巴怎么都扶不上墙。” 平城公主气道:“那些演木偶戏的,也知道推个傀儡出来,自己在背后操控他们。驸马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我哥哥虽然不成器,但他好歹是皇帝的长子,皇后的亲儿子。有他在前台坐镇,你我才有机会。如果他都倒下了,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我还有立锥之地么?” 慕容青松听了,心中一动:“是呀,我若是掌握了朝廷兵权,不但太子为我所用,恐怕连皇帝都要忌惮我三分,岂不是更容易为义军办事?” 于是笑道:“果然还是公主聪明,比我想得更远。我明天就去见大司马,求他老人家提携提携我。” 平城公主大喜:“驸马果有此心,何须你去求他,我和母后自会去说。” “那就多谢公主了。” 平城公主嗔道:“你我夫妻一体,何必说这样生分的话?” 玉簪在一旁愤愤地说:“驸马不知道,今天婉芬公主那个嘚瑟的模样,眼睛都望到天上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了。 连老太太和太太都去巴结她。听那意思,好像要让我们公主把管家权交出来给婉芬公主呢。” 平城公主冷哼一声:“要我交出管家权,那是做梦。她也别得意的太早,我舅舅还没有进棺材呢,究竟谁胜谁负只有天知道。 贤真妃那个老巫婆,不就是拉拢了宰相和光禄大夫那帮势利眼么?别以为我们这边就没有人了。” 碧玉忙说:“不要说婉芬公主,就连她身边的丫鬟清云也敢对我甩脸子了。我今儿不过叫她泡一碗茶给我,她居然当没听见。真是反了她了。” 慕容青松懒得听他们几个女人呱呱叫,便躲到书房里面去了。 玉阳城内,广阳王府中,安宁公主碧罗和紫桐王妃正在花园赏花。 花园中间有一大湖,此时池中荷花盛开,大家便预备了一条木船,碧罗和紫桐都上了船,穿行在荷叶当中,嘻嘻哈哈欢笑不已。 湖面水质清澈,一群五彩缤纷的鱼儿朝船只游了过来。 碧罗坐在船头,手里拿了一包鱼食,一点一点丢在湖面上,那些鱼儿争先恐后地过来抢食,水花飞溅,十分有趣。 碧罗见紫桐只在那里看着,便笑道:“妹妹何不也来喂鱼,真真太好玩了。” 紫桐忙道:“我可不敢,我怕掉下水里去了。” “哪里就翻船了?胆子这样小。你如今有了身孕,该多动一动,将来生产的时候也顺利一些。 你过来,我教你喂鱼。” 紫桐拗不过,只得来到碧罗的身边,挨着她坐下。 碧罗将手里的鱼食递给她:“你试一试。” 紫桐撒了一点鱼食在湖面上,那些鱼儿哗啦啦冲了上来,搅动水花,溅了她一脸的水,那船也左右晃动。 紫桐吓得赶忙丢下鱼食,笑道:“吓死人了!我还是坐里面一点吧,感觉这船都要被那些鱼掀翻了。” 谁知那鱼食掉在水里,引出来更多的鱼儿过来抢食,噼噼啪啪之声更响了。 紫桐一个没站稳,仰身就要朝水里倒。 船里面的人齐声惊呼。 碧罗忙也起身要抓住她。 结果一不小心脚下一滑,身子撞在了紫桐的身上,紫桐被撞入了湖里。 好在碧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紫桐的衣裳,其他人也过来合力把紫桐拉进来船内。 紫桐早已呛了好几口水,惊吓之下,晕了过去。 第195章 郎心似铁 众人七手八脚将紫桐抬回屋里。 碧罗让紫桐趴在软榻上,头朝下,小半个身子掉在床沿,用手在她背上又按又捶。 不一会儿,紫桐嘤咛一声,吐出来几口黄水,气息渐渐恢复了平稳。 碧罗这才把她翻过来平躺着,问她:“妹妹现在觉得怎样了?” 紫桐直觉浑身无力,好像睡棉花团里面,她发出小猫一样的声音:“我肚子痛得很。” 碧罗大惊,连忙回头对冬雪说:“快去请太医!” 紫桐的丫鬟小玉也忙说:“我跟冬雪姐姐一起去。” 二人咚咚咚地跑了。 碧罗屏退左右多余的人,轻轻撩开紫桐的下身衣摆,早已看见一片殷红。 豆大的汗珠从碧罗的额头渗了出来,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 完了,我可是造下了大孽了!菩萨保佑,但愿一切无事。 紫桐躺在软榻之上,嘴唇发白,肚子发出一阵阵的悸痛,忍不住哎呦哎呦呻吟起来。 “太医怎么还不来?” 碧罗心急如焚,想找秋蝉去催,回头却不见她的踪影,便问旁边一个婆子:“妈妈,秋蝉去哪里了?” 那婆子说道:“刚才还看见她站在屋里呢,一转眼就不见了。” “好痛啊!”紫桐突然大叫一声,昏死过去了。 旁边的婆子慌慌张张地喊道:“不得了了,崩血了!” 只见一大片的鲜血扩散开来,染红了软榻。 “妹妹!”碧罗呼喊着紫桐,开始哭了起来。 冬雪和小玉在前院找总管去请太医,找遍了人也不见。 有人说道:“秋蝉姐姐刚刚叫总管出去办事去了,要下午才回来呢。” “这可急死个人了,什么时候不出去,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去。” 小玉问冬雪怎么办。 冬雪想了一想,说道:“人命关天,讲不得了。你我亲自出门去请太医吧。” 于是二人坐了轿子,急忙忙地上街请太医去了。 等到太医来到王府,紫桐瘫在榻上,早不知是死是活。 太医探了探紫桐的鼻息,又把了脉,说道:“不妨事,只是晕过去了。这样也好,要不然会痛死她了。” 旁边的婆子对碧罗悄声说道:“公主,男女授受不亲,该去请个产婆才对。” 碧罗忙道:“救命要紧,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你我在旁边帮手就是了。” 她见太医眉头紧锁,忙问:“太医,王妃要紧不要紧,她肚子里的孩子保得住保不住呢?” 太医答道:“王妃并无生命之忧,只是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必须想法把死胎打下来。” 什么,死胎! 碧罗大哭起来,好容易收回情绪,对太医说:“那就请太医赶紧打胎吧,迟了我怕王妃也有危险。” 太医出去开了药方,对碧罗说道:“将这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喂王妃娘娘喝下,死胎就可以打下来了。” 又开了保养身体的药单子,一并递给碧罗。 冬雪和小玉争着跑出去抓药。 一时药抓了回来,匆匆熬好,碧落亲自喂紫桐喝下,不出半刻钟,紫桐突然痛苦地呻吟起来,翻滚卷缩,叫喊了一阵,打下来一个死胎,是一个成形的男婴。 碧罗赶紧让人把死胎抱出去埋了,生怕紫桐看见伤心。 夏侯煊在外办事回来,秋蝉立马上去添油加醋地说了:“王爷不知道,家里出大事了。 王妃娘娘原本坐在船中间好好的,是安宁公主偏要死活拉她过去,趁她喂鱼的时候,故意把她挤下水里去的。 后来王妃娘娘落水,奴婢还看见公主使劲按了几下她的头,不让她冒出水面呢。只是大家慌乱之际没有看见罢了。 谁还能比我更细心呢。奴婢不过是说给王爷一个人知道,王爷千万不要去和公主对质,否则奴婢在她面前更加难以做人了。” 夏侯煊气急败坏地来到紫桐的屋里,见了碧罗,先说了一句:“你干的好事!” 走过去,不由分说,一巴掌打在碧罗的脸上。 碧罗一个没站稳,身子撞在一张椅子的尖角上,钻心的痛。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耳朵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地问夏侯煊:“刚才是驸马打的我?” “怎么,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难道不该打你?” 此时的紫桐已经醒过来了,也已经哭过闹过了,她用虚弱的声音对夏侯煊说道:“王爷请息怒,这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掉进湖里的。” “你还帮她遮掩,我什么都知道了。” 夏侯煊怒不可遏。 碧罗看了一眼夏侯煊身后的秋蝉,什么都明白了。 她禁不住流下泪来,哽咽地说道:“妹妹不必为我说好话,确实是我的不对,不该让你过来喂鱼。” 又对夏侯煊说道:“如今孩子死了,我罪不容恕。驸马要杀要剐,全凭你便,我绝无怨言。” 冬雪连忙跪地,哀求道:“公主不是有意的,就算有过错,也是无心之失。还请驸马大人有大量,原谅公主这一回。” 夏侯煊一脚踢倒冬雪,骂道:“都是你这个刁奴,一天到晚挑唆主子生事。你连秋蝉都欺倒了,还会把谁放在眼里? 说不定这次就是你出的主意。你怕王妃生下儿子,威胁到你主子的地位,所以使出这样的阴招来。” 说着又要一脚踢上去,碧罗忙拦在中间:“驸马要生我的气,何必发泄在一个丫鬟身上?她也并没有挑唆我干什么坏事。就算要干什么,也是我吩咐她,岂有她吩咐我的道理?” 夏侯煊这才收回脚来。 冬雪口里早已含了一口鲜血,在嗓子眼处痒痒的,马上就要喷出来。 她怕碧罗看见,又要为她抱不平,便拼命把那口鲜血吞了回去,然而嘴角边还是渗出一丝血迹来。 夏侯煊对碧罗冷笑道:“我知道你因为我要了紫桐,不高兴,后来我封了她为王妃,你越发心怀不忿,想要除之而后快。我抬举你做了女皇,你尚不知足,连王妃的称号也来争,可见有多么贪得无厌了。” 这时青木闻讯也跑了过来,见他父亲正在训斥他母亲,忙也跪地劝道:“父亲,我娘亲不过是无心之失,她与紫桐姨姐妹情深,怎么可能会害她? 父亲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也该消气了。” 紫桐侧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小玉忙扶住她。 紫桐对夏侯煊说:“王爷看在臣妾的份上,不要跟公主计较了吧。” 夏侯煊冷哼一声:“既然王妃都开口为她求情,我还能怎么样呢?” 便对跪在地上的碧罗说道:“起来吧,你做出这个委屈样儿给谁看呢。” 第196章 青鸟山庄 碧罗方才起身,又要过去看紫桐。 夏侯煊骂道:“你还不走,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难道真要看着她也死在你面前才心满意足?” 碧罗震惊之余,突然间心灰意冷,咬紧牙关,惨然一笑,低头说道:“多谢驸马不杀之恩,臣妾先告退了。” 她努力忍住眼泪,转头对紫桐说道:“妹妹好生调养,我有空再来看你。” 然后和冬雪互相搀扶着走了。 紫桐也忍不住滴下泪来。 夏侯煊靠在紫桐身边,温柔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不妨事,只是肚子还有些疼痛,休息几天便好了。王爷休错怪了我姐姐。” 在碧罗居住的枫林院内,冬雪对碧罗说道:“公主平时何等威风,怎么今天在驸马面前一句也不争辩,任由他处置?” 碧罗叹了一口气:“我与驸马隔阂已成,岂是几句说辞就能化解的?他不过借着今日的由头,发泄积压的怨恨罢了。 其实细细想一想,驸马也够委屈的,他为我守贞这么多年,最后发现我居然背叛了他,和不止一个男人有了夫妻之实,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 换做是我,我也会不开心,更何况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天下间屈指可数的英雄。” “如果公主一味忍让,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碧罗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尝,我也没什么好怨恨的。你也是,以后千万小心秋蝉,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知道了,奴婢谨记在心。” 冬雪出去后,碧罗一个人呆坐在窗下,凝望着外面的枫叶。 秋天还没有到呢,那枫叶并未变红,冷风凄凄,她突然想起杜牧的一首诗来: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想那遍地的红叶,仿佛那年皇宫所有惨死之人的鲜血。父皇母后的魂灵也许已经进了天堂,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还在人间受苦呢。 什么男欢女爱,又是什么山盟海誓,不过都是些过眼云烟。 一连好几天,夏侯煊都不在枫林院过夜,碧罗以为他必然在紫桐处,也不以为意。 毕竟紫桐这个事因她而起,紫桐越不怪她,她越发内疚,巴不得夏侯煊天天和她在一起,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那日冬雪进来,神神秘秘地对碧罗说:“公主知道这几日王爷是在哪里过夜的吗?” 碧罗嗔道:“你这丫头,怎么也学人家八卦起来?他在哪里过夜与我什么相干?王妃受此打击,他陪她难道不应该?只管当做一件大事来报告,显得我们也太小气了些。” 冬雪忙道:“不是这样的。王爷并没有在王妃娘娘处安歇,而是在城中某个山庄。” 碧罗笑道:“这有什么,男人个个都是好色的家伙。他是王爷,又生的那样俊俏英武,上杆子倒贴的女子多的是。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快别说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冬雪急的说道:“公主容奴婢说完话吧。我也是偶然听到秋蝉说的。” “她说什么?” “她说王爷在山庄里面藏了一个绝世美人,才十三四岁,据她看来,容貌才情简直胜过公主十倍。 还说王爷准备让她去伺候这位美人呢。” 碧罗心中一阵失落,生怕被冬雪看出端倪,忙笑道:“这是好事啊。驸马以后是要坐天下的人,早点物色好后宫也不至于临时慌乱。” 冬雪奇怪地看着碧罗:“公主难道不怪王爷?” “我怪他什么?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我替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这明明不是公主的心里话。公主深爱王爷,他移情别恋,难道你就不吃醋?” 碧罗顺手抄起面前的一个枕头,朝冬雪扔了过去,骂道:“这小蹄子越发放肆了,敢调笑我了。你还不去给我端一杯热茶过来呢,我口渴得紧。” 冬雪呵呵呵地跑开了。 这里碧罗静下心来细想,始终想不出到底是谁家的女儿,小小年纪便做了金丝雀。 不是她碧罗自大,这玉阳城文武大臣的女儿她也见过不少,就没有一个抵得上她万一。 想来此女一定是驸马在外面寻找的绝代佳人了。 他南征北战,阅人无数,兴许这个女孩子是落在民间的沧海遗珠,被他偶然发现了呢。若是文武大臣之女,自家女儿能够被驸马宠幸,早宣扬开了。 哎呀,刚才忘了问冬雪那女孩叫什么名字了。 突然心中一阵自嘲:“我也是好笑,我都不认识此女,问来名字又有何用?难道我真的在吃驸马的醋?” 她心烦意乱,正要出去走一走,只见秋蝉进来,问她:“公主这是要去哪里?” 碧罗冷笑道:“你也太关心我了。我不过是在屋里坐久了,觉得憋闷,要出去走一走,透一透气。” 秋蝉笑道:“那奴婢陪公主吧。” “不必了,你是这屋里话事的人,要是驸马回来找不见,岂不乱了套?你还是留下吧,随便叫哪一个小丫鬟跟着我就好了。” 秋蝉只得叫了一个丫鬟跟碧罗出去了。 她远远地看着碧罗的背影,呸了一口:“你以为我想和你在一处呢,不过是王爷吩咐我要处处对你留意罢了。 没见过这样的人,自己朝秦暮楚,今天跟这个男人,明天和那个男人,偏要在王爷面前装出一副圣洁的样儿,也不嫌害臊。 天天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好像谁不知道她的过往似的。 虽然我也没见过那外面山庄里的女孩,但人家含苞待放,一定比你纯洁多了。说不定哪天王爷见我做得好,让我去服侍外面那个呢。 我离了你也省心。” 这些人口中那个绝代佳人,无疑就是青鸾,也是香叶了。 夏侯煊自从掳掠了青鸾,仿佛看见了曾经的那个未经男人污染的碧罗,打心眼里爱上了她。 青鸟山庄,多么贴切的名字啊,这里山水俱佳,一步一景,简直如世外桃源。 他夏侯煊要好好守护那份纯洁无瑕的初体验,一直等到她年满十五岁,长大成人,那时候就可以完完全全地拥有她了。 啊,以前我一直恨苍天不公,像我这样的痴情种,居然总是事与愿违,原来是还没到时候啊。 苍天终究把我想要拥有的完璧归赵地送还给我了。 这一日,夏侯煊放下公事,急匆匆地赶去青鸟山庄,在山野边的田埂上采摘了一束洁白的小花,有点像山菊花,也有点像太阳花,那样的娇小,那样的温柔,像极了情窦初开的青鸾。 “王爷回来了!” 一个丫鬟向对镜贴花黄的青鸾喊道。 第197章 冰美人 青鸾听了丫鬟的话,不为所动,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那是一张容光焕发的脸,娇嫩、水润、雪里透红,眉宇间一股淡淡的忧愁,虽然仍然带着稚气,但似乎成熟了许多。 “他来就来吧,又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呢。” 说话间,夏侯煊进来了,把手中的野花递到青鸾的面前:“这是给你的。” “多谢王爷。” 青鸾冷冰冰地说道,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外面的野花开了,姑娘该出去走走才是。” “有什么好走的呢?不过是从小的牢笼去到更大的牢笼罢了,金丝雀始终是飞不出别人给它打造的铁笼子的。” 夏侯煊笑道:“姑娘小小年纪,居然也学会了斗嘴,女孩子伶牙俐齿,太聪明了也不好。” “王爷倒希望我笨笨的,好任由你摆布。” 夏侯煊只觉她说话嘟着嘴巴,十分可爱,一点也不生气,笑道:“姑娘可有想我?” “王爷此言差矣,我一个女儿家,清静无为,循规蹈矩才是本分,见了男人躲还来不及呢,岂有去想他的?我成了什么人了? 王爷不该毁我名节。” 夏侯煊涨红了脸:“想哥哥难道不可以吗?” “那也不行!我与你非亲非故,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乱认什么亲戚呢?我哥哥名叫李青木,却不是你这个王爷。 再说,你都可以做我的父亲了,我哪有这么老的哥哥呢。” 夏侯煊脸上越发挂不住,又不忍心对她发火,只得讪讪地说道:“我说不过你。咱们出去逛园子吧,在屋里憋闷得慌。” 青鸾冷笑道:“你先别打岔。我问你,司徒大人怎么还不来看我?” 夏侯煊生气地说道:“怎么我每次来你都要问司徒大人?他欺骗了你,是个大骗子,你还想他做什么?” “我愿意,我喜欢,怎么样?要你管吗?” 青鸾赌气发狠说道。 呀,这娇俏耍赖蛮横无理的小模样,像极了少女时候的碧罗呢。 夏侯煊心中荡了一下,好想把她抱在怀里,他努力忍住冲动,笑道:“难道我不比那个司徒大人要好?是没有他英俊,还是不如他英雄?” 谁知青鸾歪着头,一本正经地答道:“要说英俊,王爷和司徒大人不相上下,大概王爷还胜他几分,但是若论英雄,你连他的脚后跟都赶不上呢,岂能相提并论。” 夏侯煊大怒:“小娃娃胡言乱语,信口开河,胆敢对本王爷不敬,我越让你,你越发得了意,竟然说我不如一个下人。 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拖出去砍了。” 青鸾见他剑眉倒竖,星目圆睁,满面怒气,吓得哭了起来:“明明是王爷让我说的,这会子又怪在我的头上。我不说实话,难道说假话来讨好你么? 王爷爱听假话找别人去,我可不爱说。” 夏侯煊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咬牙恨道:“你呀,真是小孩儿心性,我拿你没办法了。我若再待久一点,恐怕就被你气死了呢。” 说罢站起身:“本王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你可要听话,乖乖在这里住着。” 青鸾见他要走,巴心不得,高兴地喊那个小丫鬟:“小梅,快送客!” 夏侯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转身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小梅送了夏侯煊回来,对青鸾嗔道:“姑娘不该这样对王爷说话。幸亏是你,王爷才不计较,要是换了别人,早掉了好几回脑袋了。” “怕什么,他杀了我才好呢。” 沉默了一阵,自己在心里叹道:“司徒大人大概已经把我忘了吧?” 原来她情窦初开的心里早已住了一个司徒放,再也容不下别的男人了。 那日青木去枫林院问候他母亲碧罗。 碧罗问他:“中郎将最近怎么不来王府找你喝酒了?” 青木没好气地说道:“娘亲提他做什么?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这就奇了怪了,你与他兄弟相称,平时好的蜜里调油,怎么突然说起他的坏话来了?难不成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青木想把司徒放对香叶有非分之想的事情说出来,还有突然失踪的怪事,又怕他母亲担心,只得笑道:“这家伙上次奉父亲的命带兵偷袭义父,居然连我也不告诉,害得娘亲里外不是人,这还算是兄弟么?我可不想再理睬他了。” 碧罗忙道:“他也是奉命行事,怪不得他。不知道你妹妹香叶怎么样了?你最近有去探望过她么?” 青木神色尴尬,一时语塞。 “也许大概很好吧。”青木胡乱说了两句话, 便起身要走,“父亲派我去广南招兵买马,我得动身了。” “忘川那边怎样了?” “京城菊花营来报,说李十郎被狗皇帝卸了兵权,赋闲在家,大理寺卿慕容光华替代了他的位置,不日便要南下洛川亲自督战呢。” 怎么会是他? 慕容光华啊慕容光华,你又何必来凑这个热闹呢。 从私心上论,我不希望你帮朝廷打胜仗,但是你若输了,朝廷那帮奸臣必然会弹劾你,说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故意输掉的。 夏侯煊已经对我有了成见,他赢了你便罢,若是输了,必会将怨气发在我的头上,到时我更难做人了。 于是问青木:“这慕容光华可是贤真妃的女儿婉芬公主的驸马,和太子是死对头,大司马怎么会坐视不管呢?” “母亲还不知道,大司马这老贼行将就木,很快就要死了。贤真妃一党又有宰相和光禄大夫力撑,很快永盛王就要上位了。” 碧罗听了,未免担忧:“这永盛王可不比太子李高,他是个英才,再有慕容光华辅佐他,恐怕义军的处境更艰难了。” 青木轻蔑地笑道:“慕容光华是出了名的小白脸,靠着婉芬公主上位,不过是一个绣花枕头,不足为虑。我们连李十郎都打败了,还怕他?” 碧罗嗔道:“你懂什么?你知道历史上曾有个兰陵王吗?” “孩儿怎么不知道?这还是娘亲跟我说的呢。兰陵王俊美异常,比女人都还要美丽,然而打仗勇猛威武,无人能敌。” “你既然知道还如此轻视慕容光华?” 青木突然哦了一声:“娘亲和他同床共枕多年,耳鬓厮磨,朝夕相处,自然比我更了解此人了。” 碧罗顿时羞红了脸,后悔不迭。 第198章 绣花娘子 但碧罗岂是那等扭扭捏捏胸无点墨的世俗小女子!她很快便恢复了神态。 她对青木说道:“你在你父亲左右,要时刻提醒他不要轻敌。所谓骄兵必败,这慕容光华熟读兵书,比之李十郎才华更胜——” 青木打断碧罗的话头,笑道:“只怕又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我不与娘亲说话了,外面的马车等着我呢。” “抽空多去看看你妹妹。” “知道了啦!” 青木离开之后,碧罗叫过冬雪问话:“如何,你打探出什么消息没有?” 冬雪答道:“这几日我悄悄拉拢一个常跟王爷的小厮,听他说王爷常去的那个山庄叫做青鸟山庄,曾是皇帝南巡的别院,十分优雅宁静。 我再问他里面住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孩,他便守口如瓶,死活不肯透露半点风声,只说若说出半个字来,王爷便会要了他的小命。” “看来驸马是在防备我了。”碧罗叮嘱冬雪,“别再去追问了,小心王爷察觉。 明日我要去寺庙进香,你随我前去,得空便去那个青鸟山庄门口看看。如能混进去最好,进不去就问问周边邻居,他们多少知道一点风声。” 冬雪答应了。 第二日早上,碧罗把秋蝉叫了过来,说道:“我早些天同王爷说了,要去檀香寺进香还愿。今日天气凉爽,正是出行的好时机。因为怕王爷突然回来没有人伺候,你就不用陪我前往,留在家里,只让冬雪陪我就行了。” 秋蝉忙道:“王爷说了,外面不太平,伪朝的探子遍布玉阳城内,经常暗杀我们的人。 前儿林教头的女儿上街游玩,差点被人抢走了。 公主要出门,理应事先告知王爷,否则出了事,我们担当不起。” 碧罗心下愠怒:“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已经跟王爷说了,他也同意了,所以让吴管家多多派了护卫跟随,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秋蝉笑道:“那就留下冬雪,还是奴婢跟随公主出门吧。冬雪什么都不懂,又人生地不熟的,我怕她对公主照顾不周。” 碧罗冷笑道:“这么说来,我的事倒是要让你这个丫鬟来安排了?” “奴婢不敢放肆,公主误会我了。” “我看你是放肆得很呐!你给我记住,不管王爷多么偏爱你,你始终是个奴才,不管王爷多么不待见我,我也是公主。小心张狂过了头,连头都没有了。” 秋蝉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奴才知错了,还请公主原谅。奴才听从公主吩咐便是。” 碧罗冷哼一声,不再理她,也不喊她起身,和冬雪径直出门去了。 在马车上,冬雪开心地说道:“公主早该拿出威风来了。我看秋蝉这贱人被你吓得不轻,以后再也不敢对你无礼了。” 碧罗冷笑道:“狗改不了吃屎,她仗着驸马给她撑腰,岂会轻易被我吓住?只怕在背后更要使坏了。” 冬雪叹道:“以前在宰相府的时候,平城公主天天生事,拿公主的身份来欺压你,我十分看不惯。谁知来到这里,更了不得了,连奴才都可以跟主子较劲了。 只怕王爷是看上了秋蝉,要收她做屋里人呢。” 碧罗笑道:“放心,王爷根本看不上她。她不过是王爷的一条狗而已,用完则弃。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又拿眼仔细端详冬雪,抬起她的下巴,笑道:“这丫头唇红齿白,温柔可亲,长得如此好看,只怕王爷已经看上你了。不如我去跟王爷说,让他收了你吧。” 冬雪推开碧罗的手,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嗔道:“公主怎么连我也取笑起来了?” 碧罗笑中带泪:“你我好容易出来一回,趁机乐一乐吧。我好久都没有这般开怀笑过了。” 一时到了檀香寺,早有人报进去,驱散闲杂人等。 今日恰好是观音圣诞,香客云集。 寺庙主持听说是安宁公主到访,吓得手忙脚乱,穿好压箱底的衣裳,率领大小僧众出来迎接。 碧罗哪里有空理他,便让吴总管去和他说话。 到了里面,人多杂乱,冬雪借口要去出恭,趁人不备,悄悄藏了出去。 自己在大街上雇了一辆马车,来到青鸟山庄大门口。 她撩起轿帘,发现山庄门口站了好几个身材高大威猛的家丁,一见有人靠近或者稍微朝门内张望,就大声呵斥驱赶。 冬雪在一个角落下了马车,到街边一个杂货铺上买了一个针线包和一些刺绣的材料,挽着在手腕上,慢慢来到青鸟山庄的大门口。 她上前对那些家丁说道:“大爷们好。奴家是你家小姐请来的绣娘,麻烦大爷们进去通传一声。” 一个家丁斜眼看了看她,见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心里生出几分好感,便问她:“你是哪里的绣娘?只怕找错了地方。这里并没有什么小姐,你赶紧走吧。” 冬雪对他抛了一个媚眼,娇笑道:“这就奇了,是王爷专门派人来请我,说青鸟山庄有位尊贵的小姐想学刺绣,让我去教她。 若不是他们事先给了我十两银子作为定金,我才懒得过来呢,谁知道是不是假冒王爷的名,把奴家骗去卖到窑子里面呢。 这年月,十个人有九个人都在说鬼话,谁相信谁呢。 难道是奴家耳朵聋了,把地址听错了也是有的。” 一边假装转身要走,又回头送了一个秋波给那个人。 那人心猿意马,又听她说是王爷喊过来的,连忙叫住她,陪着笑脸说道:“敢情真的是我们这里呢。姑娘先等一等,容我进去禀告,是不是我们这里,一问便知。” 于是吩咐其他家丁好生看门,自己亲自进去山庄请示。 这家丁兴冲冲来到青鸾居住的屋外,见了小梅,说道:“外面有个绣花娘子,生的好不美貌,说是姑娘请来教她学绣花的。 不知有没有这一回事。” 小梅诧异道:“这可真巧了,才刚姑娘还跟我念叨,说要学绣花打发日子,谁知你就来说有绣娘过来。哪有这样巧的事情。” 其实天底下的事,巧合的地方多着呢。所谓无巧不成书嘛! 那家丁笑道:“可见那人没有瞎说了。幸亏我多了一个心眼,没有赶她走。那我这就快些请她进来呗。” 小梅忙喊住他:“忙什么?我先去问问姑娘再说。你在这里等我一等。” 第199章 情深缘浅 小梅进去同青鸾说了。 青鸾想了想,冷笑道:“是了,前几天王爷过来,我曾跟他提起过,说要出去游玩,他不许,说不如在家里绣花。 我还以为他只是说说,谁知竟真的请了绣娘来了。 谁知道是不是请来监视我的。 哼,他想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吗?我偏不听!你出去跟他们说,我不稀罕绣花,叫他们把绣娘打发了吧。” 小梅答应一声,出去跟那个家丁说了,家丁心里直呼可惜,眼看到手的鱼儿抓不住,不能和那美貌绣娘勾勾搭搭,心里居然有点责怪青鸾不通情理。 冬雪在门口等得不耐烦,又怕碧罗在檀香寺遮盖不住,又怕被人发现,于是不停地朝门内张望。 门口一个家丁眼尖,远远地望见前面街上过来一辆马车,喊道:“那不是王爷的马车么?” 冬雪听了,吓得差点跌倒,慌慌张张就要逃走。 一个家丁问她:“问话的还没出来呢,小娘子怎么先走了?” 冬雪头也不回地答道:“家里有急事,明日再来吧。” 马车来到近前,果然是夏侯煊的车。 跟车的小厮有一个便是同冬雪说话的那人。 他看见冬雪的背影,心道:“怎么这人的身形和冬雪姐姐有些相像,若真的是她,她来这里做什么么呢?” 转念一想,吓出来一身冷汗:“是了,冬雪一定去跟安宁公主告密了,说王爷在外面养女人。 女人哪个不是吃醋的?安宁公主必定派她过来打探虚实。 幸亏王爷没有看见她,否则我也活不成了。我以后还是当个锯嘴的葫芦吧。” 夏侯煊进了大门,问后面跟随的家丁:“这几日山庄有没有事?” 一人忙道:“无事,奴才们谨记王爷吩咐,既没有人出去,也没有人进来。” 只见最先进去问话的那人走了过来,见了夏侯煊,忙立住行礼。 夏侯煊见他是从青鸾住的地方回来,心内不喜,便问他:“你去姑娘那里做什么?我不是吩咐过了,姑娘住的院子,除了丫鬟婆子,男人一概不许进入。 你竟有胆违抗我的命令。” 那家丁吓得连忙跪地磕头:“奴才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只是刚才有个绣娘过来,说是王爷请来教姑娘绣花的,所以才去禀告姑娘,奴才也只是站在院门外,让丫头小梅传话。” 夏侯煊疑惑道:“我几时有请绣娘来呢?” 突然醒悟过来,心道:“这必定是司徒放使出来的诡计,想确认这山庄里住的是不是青鸾,然后再设法带走。” 于是怒道:“还不快去把那绣娘给我抓回来!” 一人回道:“那绣娘已经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夏侯煊大怒,对那传话的家丁喝道:“你好大胆子,竟敢不经过我同意,私自传话。” 抽出宝剑,一剑洞穿那人胸口。 那人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一命呜呼了。 唉,只因一时色心起,却把小命儿丢弃。实在是可怜啊。 夏侯煊放剑回鞘,对身边的家丁说道:“你们可仔细了,本王还是那句话,没有我的命令,这山庄既不能进人,也不能出人,不管是谁,否则就是像他这样的下场。 听见了没有?” 众人瑟瑟发抖,跪地连声答应:“奴才们听见了。” 那小厮早已吓得半边身子麻木,站在那里走不动路。 夏侯煊奇怪地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奴才的小腿突然抽筋。” “真是没用的东西,杀个人也把你吓成这样。” 那里冬雪一路心惊肉跳地回到檀香寺,见了碧罗,说道:“好险,奴婢差点被王爷发现了。” 碧罗问她:“可有见到那个女孩?” “并没有。奴婢问门口的家丁,他们守口如瓶,一字不漏。” “算了,管她是谁,咱们以后也别去打探了,万一被王爷发觉,又是一件麻烦事。” 碧罗在心里暗想:“此女到底是谁,如此神秘?看来驸马是对她动了真情。这样也好,我也不用日日在内疚中过日子,他也不必心有不甘了。” 突然想起香叶,又想起青木那躲闪的眼神,一道光穿过她的脑门。 不会的,绝对不可能。司徒放把香叶藏得好好的,夏侯煊绝对不可能知晓。 如果真的是香叶,夏侯煊只会恨她,杀了她,或者利用她来要挟李十郎,绝不会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 回到王府,秋蝉迎上来笑道:“公主烧香怎么去了这么久?奴婢在家里担心的不得了。” 碧罗冷笑道:“你担心什么?我又不曾跑了。” “刚才王妃娘娘过来问候公主呢。” “王妃找我有什么事吗?” “奴婢身份卑微,不敢随便乱问。”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看来她这是和我杠上了。 碧罗来到紫桐居住的桃花坞。 姐妹二人彼此寒暄过后,紫桐问碧罗:“姐姐去檀香寺还什么愿?” 碧罗笑道:“什么愿不愿的?我不过是找个由头出去透下气罢了。天天窝在这园子里头,我都要得病了。” 紫桐嗔道:“姐姐自己好耍,却把妹妹忘了。下次要出去逛,记得带上我。” 小玉在一旁笑道:“跟你们说一个笑话。今天我出去遇到秋蝉,她告诉我说公主设计打掉了王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得偿所愿,所以去寺庙还愿去了。 你说这好笑不好笑?” 紫桐忙道:“你该顺手给她一个巴掌才是。秋蝉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连主子都敢诋毁了。姐姐别恼,我是不会信这些话的。” 碧罗冷笑道:“妹妹是不信,但是王爷会信啊。罢了,身正不怕影子斜,随它去吧。我这辈子造孽太多,就当是还债吧。” 紫桐不敢再说,于是岔开话题:“姐姐可知道青松公子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碧罗答道:“平城公主的舅舅大司马扶持他当上了黄门侍郎,在朝中地位日渐重要,也算是春风得意吧。” “难道他忘掉了自己的身份?” “嘘!” 碧罗暗示紫桐说话小心点,四下里看了一看,又让冬雪和小玉出去屋外望风,方才说道:“青松皇兄已经做了菊花营的内应,自从他当上了黄门侍郎,不知道偷出来多少重大军机给菊花营。 最近我军节节胜利,恐怕有一半都是他的功劳呢。” 紫桐欲言又止。 碧罗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便道:“妹妹对我还有什么顾忌的呢?有什么话快说吧。” “姐姐以为王爷会容得下青松皇兄吗?” 第200章 狠心最是无情人 这句话把碧罗一下子问住了。 是啊,她不也在担忧这件事么。 青松是皇室血脉,他虽然不是父皇的子嗣,但皇位继承若从血统上论,他总比夏侯煊这个异姓人名正言顺。就算是青木,也比他不过,除非夏侯煊改弦易辙,不再打甘家的旗号。 也许到时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碧罗不敢再往下想了。 碧罗因为紫桐流产,郁郁寡欢,一心要讨她欢心,便笑道:“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妹妹知道,保证妹妹听了十分欢喜。” “什么秘密?难道姐姐还瞒着我什么不成?” “其实皇兄并不是我们的亲哥哥,他只是一个亲王的儿子。” “此话当真?”紫桐惊讶不已,“你是说他母亲和亲王偷情生下的他?” 碧罗点点头:“所以妹妹以后不必再感到羞耻了。” “皇兄自己知道吗?” “不知道。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和你说,就是怕你不小心说漏了嘴,让他知道了难受。他很骄傲自己是皇家血脉。” 紫桐叹道:“姐姐一片苦心,我如何不明白?当初你明知我是你的亲妹妹,而不阻止我与青松公子结合,应该也是事先知道了这一层。 姐姐也莫怪,我还为此一度痛恨过你呢。” “要是我早点告诉你就好了。” “现在告诉我也不晚。”紫桐眉头终于舒展,也笑道,“姐姐一定恨我嫁给了王爷吧。他是你的驸马,是我对不起你,抢了你的心上人。” 紫桐流下了真情的眼泪。 碧罗湿润了眼眶,拉着紫桐的手,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安慰她:“夏侯煊英明神武,是天下少有的男子,妹妹爱他太正常不过了。何况就算你不嫁给他,他也会找别的女人。与其那样,还不如你我姐妹二人共事一夫呢。” “不是这样的,是王爷他——” 碧罗用手捂住了紫桐的嘴巴,嗔道:“妹妹还说,再说就显得你我生分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说一些后悔的话又有何用? 你我尽量向前看吧。等到哪天王爷登上皇位,后宫争斗的时候,巴不得多几个姐妹相帮呢。” 紫桐捶了碧罗一拳,嗔道:“就你能贫嘴,也看得开。若没有姐姐时常开导,我恐怕早就抑郁而死了。” 到了掌灯时分,夏侯煊从外面回来了。 秋蝉早已在他耳朵边下了烂药,因此碧罗出来迎接的时候,夏侯煊一脸的怒气。 碧罗说道:“驸马今日怎么这样得闲,有空回家来坐坐?” 夏侯煊冷冷地说道:“我不回家难道死在外面?到时你又说我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关心你了。” 碧罗听他口气不对,知道秋蝉一定跟他说了些什么,也不敢辩驳,只得说道:“是臣妾说错话了,王爷千万不要多心,我也是关心则乱。” 这时冬雪端了一杯热茶上来,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递给夏侯煊:“王爷请喝茶。” 夏侯煊接了,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突然将热辣辣的茶水全部泼在冬雪的身上,骂道:“下作小娼妇,你这是要存心烫死本王吗?这样烫!” 冬雪惨叫一声,哭了起来。 碧罗忙起身去扶冬雪:“你怎样了?” 见她脸颊烫了一串燎泡,心疼不已,忍不住对夏侯煊说:“驸马也太爱动气了。那茶水烫了一些,你就吹一吹再喝,何必折磨冬雪? 你看她脸上都毁容了。 她也是怕你口渴,着急了一些,没来得及凉一凉,要说存心害你,那是绝对没有的事。” 夏侯煊青筋暴露,越发来了气:“我看她就是存心的。她以前是慕容光华的大丫头,自然是处处向着他了。她见你跟了我,岂有不为他主子抱不平的? 当初她来投奔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好好的不去找慕容光华,偏偏千辛万苦跑来玉阳找你,可见是存心不良,受了慕容光华的指使,来我这里做内应,收集情报,要不就是趁我不注意把你拐跑。 她主子是个出了名的伪君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碧罗听了,气得浑身发抖,也顾不得什么,还嘴道:“王爷也太高看她了。她若有这个本事,也不会只是一个丫头了。我知道你是因为我今日出门的事生气。 那是我的主意,与冬雪无关。王爷有什么火朝我发就是了。” 夏侯煊冷笑道:“你不提这事也罢了,你倒提起来了。我问你,你去寺庙还的是哪门子的愿?你还嫌害得紫桐不够,要去菩萨面前诅咒她早点死? 她可是你亲妹妹,虽说不是一个妈生的,也是皇帝的女儿,并不比你差到哪里去。 你也别不服气,我明日偏要抬举起她来,让她做皇后。” 碧罗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儿啊,好似断线的珍珠,滑下她的脸颊,顺着脖子落在衣服上,消失不见。 她哭道:“是哪个咬舌根的奴才在王爷面前诬蔑我?我知道了,一定把她拖出来打死!” 说罢看了一眼旁边的秋蝉。那眼神如利剑直插秋蝉的心窝。 秋蝉吓得身子一缩,躲在了其他丫鬟的背后。 夏侯煊余怒未消:“你做得出,还怕别人说吗?” “天地良心,臣妾到底做了什么,惹得王爷如此愤怒?是人家亲耳听见我在菩萨面前许愿,要紫桐去死,还是说感谢菩萨让她流产了? 王爷一定要冤枉臣妾,臣妾也不敢辩驳,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冬雪忙抱住碧罗:“公主千万别做傻事啊,都是奴婢的不是,惹怒了王爷,带累了公主。” 夏侯煊冷笑道:“你主仆二人不必在我面前演戏了,我眼不见心为静。” 碧罗听了,万念俱灰,转身抢了一把剪刀,就要朝自己胸口刺去。 夏侯煊见了大惊,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抢过碧罗手中的剪刀,扔在地上,怒道:“本王不过说你几句,你就要死要活起来。” 碧罗放声大哭,冬雪也哭得哽咽难言。 在场的除了秋蝉得意洋洋,其他丫鬟婆子噤若寒蝉,不敢吭声,生怕夏侯煊的火气烧到自己身上,丢了小命。 正闹着,紫桐闻讯赶了过来。 她劝夏侯煊道:“王爷冤枉我姐姐了。你为了一个丫鬟而去责怪姐姐,这也太过分了点。” 又转头盯着秋蝉,骂道:“乱嚼舌根烂心烂肺的贱奴才,你说别人的坏话我不恼,你不该离间我姐妹二人的感情。 来人呐,给我掌嘴,把这个眼里没主子的小娼妇儿的嘴巴打烂,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乱嚼舌根了。” 第201章 爱恨交织 小玉听了紫桐的话,巴不得一声,挽起袖子,上去使力抽了秋蝉一个大嘴巴。 秋蝉捂着被打肿的嘴,吓得连忙跪地哭道:“王爷救我!” 夏侯煊见紫桐也开始撒泼,所谓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如何抵挡得住? 于是不敢偏袒秋蝉,忙对她喝道:“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秋蝉只得爬起来,双手捂面,呜呜嘤嘤地跑了。那些平时和她有仇的,均在心里称愿。 这骚狐狸,一味讨好王爷,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原来也有今日。 报应啊! 夏侯煊见碧罗哭得梨花带雨,比平时更增娇艳,心里就有点后悔刚才的莽撞,想要过去安慰她几句,又说不出口。 其实他自己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火,还不是因为青鸾今天又给了他气受,不理他,无处发泄,再加上绣娘的怪事摸不到源头,怒火攻心。 想起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碧罗的不守贞洁而起。你不顺我心,你女儿也不顺我意,这才找到这个由头来给自己出气罢了。 他想起青鸾的无情,又想起碧罗的不忠,更有秋蝉的谗言,三下里凑在一处,那股火气能不大么? 碧罗冷眼看见夏侯煊面带悔意,心下喜道:“我如不撒泼打滚,今日这风波也收不了场。” 一边故意又哭道:“妹妹不如让我去做尼姑算了,省得天天被人嫌弃。” 夏侯煊听了,十分坐不住,便借口还有公文要处理,去书房里躲了。 碧罗忙让下人拿来烫伤膏药,给冬雪抹上。 又对她说:“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你这是替我在受罪呢。” 冬雪忙道:“公主千万别这样说,奴婢担当不起。若是没有公主照顾维护,奴婢早死了。” 紫桐也叹道:“正是呢,我若不是姐姐,也早被慕容家那帮女人治死了。可见姐姐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可恨王爷受人蛊惑,胡思乱想,并不珍惜姐姐,老是抓住姐姐以前的过错不放。” 碧罗无奈地笑道:“这么说来,连妹妹也认为我对不起王爷了?” 紫桐知她误会,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姐姐不要多心。” “不用妹妹说,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身子脏呢,何况驸马。” 虽然是自嘲,但分明有一滴泪珠不争气地从她眼眶里落了下来。 碧罗等紫桐走了后,早早地睡下了。 她本以为夏侯煊会在书房过夜,谁知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到有个人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又悄悄关上了门。 碧罗心里暗笑,知道是夏侯煊,也不出声。 哼,有本事从此不要来上我的床,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话来哄我。 夏侯煊脱了衣服,摸上床,钻进被窝,从背后一把搂住碧罗。 碧罗一把推开他的手,冷冷地说道:“这又是哪一个不知羞的?才刚嫌我不贞洁,身子肮脏,现在又来碰我做什么?还不赶快离了我这里呢!” 夏侯煊嘿嘿笑着:“公主还在生我的气呢,不是已经给你道歉了么?” 说着又来抱她。 碧罗挣扎道:“驸马还是去找紫桐吧,她才是正经的王妃,我不配做你的妻子。 我明日便去出家,落发为尼,远离是非之地,拔去某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省得天天鸡声鹅斗,不得安宁。” 夏侯煊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自己不配,为何又跑来玉阳找我?可见你是口是心非。 你明明知道我这辈子爱的人是你,而且心里只有你,却故意说这些淡话来呕我的气。 紫桐算什么?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娶她,不过是因为她长得有点像你罢了。” 碧罗翻过身来,面对夏侯煊,问他:“我看你谁也不爱,只爱你自己。我是怎么来玉阳的,驸马比我清楚。我若是知道驸马如此嫌我,打死我也不会来的。” 说罢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一股怒火腾地从夏侯煊的心中燃起:“我知道你不愿意来,你哪里舍得来呢,李十郎和慕容光华可比我好多了。” “驸马一定要提他们两个的名字吗?” 碧罗坐起来,翻身就要下床。 夏侯煊一把将她扯倒,翻过身子,压在她的身上,发狠道:“你跟他们两个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还不许我说了。 你知不知道我一想起你和他们两个臭男人卿卿我我,做那些夫妻之事,心就如刀割一般疼痛?那种滋味简直比下十八层地狱还要难受。” 一边撕扯碧罗的衣裳,喘着粗气,胡乱亲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胸脯上:“你是我的女人,我才是你正儿八经的男人,我要没日没夜地要你,把逝去的岁月找回来。” 碧罗挣扎着:“驸马疯了吗?还不停手!你弄痛我了,我可要喊了。” “喊吧,尽情地喊吧。你杀了我的儿子,我要你生十个出来补偿。” 夏侯煊炙热的嘴唇包住了碧罗的樱桃小口。 碧罗停止了反抗,身子瘫软,像一具死尸一样任由夏侯煊摆布。 她闭上眼睛,眼角涌出泪水,湿透了枕头,也湿透了自己的心。 夏侯煊好几日没有回家睡觉,火气正旺,把碧罗折腾了一夜,直到黎明破晓,才精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等他睡醒过来,早已日上三竿,鸟儿在窗外啾啾叫着。 碧罗坐在梳妆台上,手里拿了一把梳子,机械地在头发里划来划去,眼神呆滞,神色木然。 不过她就算是一尊雕塑,也是女神。 她见夏侯煊醒了,突然嫣然一笑:“驸马醒了?快起来吧,中郎将从前线回来,已经在门外等你多时了。” “怎么不早喊醒我!” 夏侯煊翻身下床,赤裸裸一丝不挂,露出优美性感的身材。 碧罗格格笑道:“驸马还没穿衣服呢。” 夏侯煊红了脸,连忙又钻进被窝里面,嗔道:“你还笑,快拿衣服来我穿。” 碧罗便朝外面喊道:“冬雪,王爷醒了,快进来伺候王爷梳洗。” 夏侯煊忙道:“先把我的内衣拿过来,等我穿好了再让她进来。” 碧罗冷笑道:“原来驸马也怕丑,知道羞耻二字呢。” 说罢起身把他的内衣丢了过去。 一时洗漱完毕,用过点心,喝了热茶,夏侯煊来到外书房接见司徒放。 他见司徒放身着戎装,越发比以前多了几分俊美和英武,想起青鸾对他的痴情,心里难免泛酸。 “前线战事吃紧,中郎将怎么有空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司徒放忙道:“在下是专程回来报捷的。我军连日胜仗,打得敌军落花流水,如今洛川也收复了。” 夏侯煊大喜:“活捉慕容光华没有?快把他带过来,我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把他吊在城门上,暴晒三天三夜,方才解我心头之恨。” 第202章 诉衷情 司徒放听得毛骨悚然,他如何不知道夏侯煊对慕容光华恨之入骨的缘由? 于是回道:“逆贼慕容光华退守光州,仗着淮河天堑,和我军对峙,暂时拿他没有办法。不过听探子来报,说朝廷因为慕容光华丢了洛川,召他回京问罪去了。” “很好!” 夏侯煊喜形于色:“中郎将屡立战功,为我义军立下汗马功劳,本王升你为大将军,另赐良田三千亩,美人十个。” 司徒放跪地谢恩,又说:“我军大获全胜,慕容青松功不可没。要不是他及时提供的军情,我军也不可能这样顺利。 还请王爷犒赏慕容青松。” “知道了,他如今身在敌营,就算封他一个王爷,他也享受不到,反而暴露了身份。先做个隐形人,等攻破神京,推翻朝廷,再赏赐他不迟。 你让菊花营的人传我的话,口头嘉奖他便罢了。” 司徒放只得答应了。 夏侯煊又问他李十郎的情况。 司徒放禀道:“李十郎依然赋闲在家,朝廷并未有启用他的迹象。” “他不是有大司马做靠山吗?如今慕容光华连吃败仗,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还不将他官复原职,更待何时?” “大司马得了痨病,躺在床上神志不清,恐怕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大势已去,李十郎想要依靠他出山,希望也恁渺茫了。” 夏侯煊听了,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没有了李十郎这个死对头,朝廷拿什么同我斗?我夏侯煊一统天下的日子就要来到了!哈哈哈——” 司徒放心道:“看来以后的江山就要姓夏侯了。安宁公主啊,你这个名义上的女皇恐怕也做不长久了。 不过你也别伤心,做不了女皇,也可以做皇后,你的儿子青木将来也是皇帝。 这样想来,公主也没有什么遗憾,算是报了国仇家恨,可以告慰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了。” 司徒放退了出去,正好碰上迎头赶来的青木。 “哥哥!” 青木一把抱住司徒放:“弟弟想死你了!” “在下也十分想念殿下。” 二人手拉手来到青木的住所青阳宫内。 青木在青阳宫设宴招待司徒放。 他两兄弟数月未见,自然十分亲密,有着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 酒过三巡,司徒放略微放肆了一些,便问青木:“公主可安好?” 青木呷了一口酒,笑道:“我们家有两个公主,哥哥问的是哪一个呢?” 司徒放脸一红,踢了青木一脚,嗔道:“明知故问,自然是你母亲安宁公主了。” 青木收起玩笑,叹气道:“快别说我娘亲了,她最近受了我父亲不少委屈,心里憋屈得很呢。” 司徒放忙问:“王爷痴爱公主,谁人不知,怎么可能委屈了她?想是殿下误会了?” 青木冷哼道:“癞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还不是因为我娘亲先后跟了两个男人,我父亲心里始终有芥蒂,没事则好,一旦有事,便拿这个说事。 我娘亲自知妇德有亏,也不敢同他争辩,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了。” “这如何能怨公主呢?” 司徒放愤然道:“她也是身不由己,不如此,也等不到和王爷团聚了。 上次封妃,王爷跳过安宁公主,居然让玉阳公主压了她一头,我这心里至今还为公主抱不平呢。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劫持公主回玉阳。 在下听说,公主在京城的时候,不论是跟慕容光华,还是和李十郎在一起,人家都稀罕的不得了,把她爱的什么似的。 王爷如此待她,难道想再次得而复失么?” 青木听了,默然不作答,喝了两杯酒,说道:“哥哥,我问你,如果你是我父亲,你会对我娘亲的过往一点都不计较吗?” “我不但不计较,我还会加倍对她好,心疼她,护着她,由着她,发自内心地爱她。她要去天涯,我便放弃一切陪她去,她要去天堂,我便竭尽全力,努力拼搏,以便达成她的愿望。” 司徒放说到动情之处,早已忘了这是在王府,他眼里放光,表情真挚,内心火热,仿佛碧罗就是他的爱人。 青木一时听得也呆了,怔怔地看着司徒放,大概也明白了什么。 “哥哥就这么认为我母亲完美无缺吗?” “是的,公主就是天上的星辰,光芒四射,好比夜空的月亮,辉耀天下。她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动人,如此的善良,如此的圣洁,如此的高贵——” 突然一个丽人款款而来,打住了司徒放的话头,笑道:“我说这里为何如此热闹,原来是中郎将回来了。” “公主!”司徒放见碧罗立在阳光之下,笑意盈盈,倾国倾城,仿佛是从云端下来的仙子,连忙下桌过来行礼。 “娘亲怎么过来了?”青木醉醺醺地问道,“我们正在谈论你呢。” 碧罗笑道:“好啊,你们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司徒放情到浓时,信以为真,忙跪地说道:“在下如何敢非议公主的不是?何况公主贤良淑德,根本就没有什么过错。” 其实刚才司徒放那番感人肺腑的话早已被她听了过去,因此碧罗心下十分感动。 她在心里叹道:“要是驸马也如你这般思想就好了。可惜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 于是笑道:“我又不是圣人,岂能无过错?” 早有丫鬟抬过来一张椅子,让碧罗坐了。 “娘亲也要喝酒?” “喝,有什么不能喝的。”碧罗端起酒杯,对司徒放说,“我祝贺中郎将得胜归来。” 青木笑道:“人家已经升官了,如今是大将军。” 碧罗大喜:“那就更得祝贺了。冬雪,拿大杯来,我为司徒将军高兴,也为义军有你这样的栋梁之材欣慰。” 美酒落肚,碧罗满面春色,简直比那三月的桃花还要娇艳,比那五月的海棠还要销魂,不愧是天下第一等绝色美人。 碧罗略有醉意,便问司徒放:“司徒将军在前线打仗,可有安顿好我的女儿香叶?” 司徒放大吃一惊,和青木对看了一眼,忙道:“青鸾姑娘在玉阳十分安全,公主不必担忧。” 碧罗点点头:“她有司徒将军照顾,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只是思女心切,我未免想要去看她一看。 掐指算来,香叶也快满一十五岁了。将笄之年,却无父母为她主持成年仪式,实在是太令人伤感了。” 第203章 日薄西山 青木见她母亲泪光盈盈,充满无尽的哀伤,心内大不忍,便宽慰她道:“娘亲不必伤心,我们让司徒将军为妹妹举办一个盛大的成年之礼就是了。” “万万不可!”碧罗回过神来,忙道,“司徒将军今非昔比,一举一动都惹人注目。他若为你妹妹举办成人礼,岂不天下皆知?还是算了吧。 我这里为她做了一个香袋,还有一枚凤钗,将军帮我带给她吧。” 青木和司徒放只得答应了,均在心里说道:“幸亏她不再追问,否则香叶丢失的真相只怕再也瞒不住了吧。” 碧罗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青木问司徒放:“咱们还喝吗?” “喝,怎么不喝!今日难得高兴,必须尽兴而归。” 青木冷笑道:“哥哥先别得意。我问你,我父王赏赐给你的那十个美人你怎么处置?” “殿下若要,拿去便是。” “我怕你舍不得。还说想要娶我妹妹呢,现在就已经花天酒地了,我如何放心把她交给你?” 司徒放忙道:“殿下别乱说,在下从来没有说过要娶你妹妹。” “少装蒜!你不想娶她,把她藏起来做什么?我跟你说,你可别始乱终弃啊。你没见我妹妹心心念念都是你么?” “殿下又说笑了,我比你妹妹大那么多,她尚未成年,我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呢。她也只不过当我是可以依靠的大哥哥罢了。 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比水还要清澈,殿下可别误会。” 青木冷笑道:“我母亲也比你大很多,为何你又爱上她了呢?” 司徒放手中酒杯落地,吓得连忙离席,一把捂住青木的嘴巴,四处张望了一圈,悄声道:“殿下胆子太大了,这里是王府,万一被王爷听见就完蛋了。我死不足惜,千万别累及公主。” 青木掰开他的大手:“你也太小心了,我父王从来不踏足我这里。我看哥哥是因为被我说中心事,所以害羞了。” 司徒放红了脸,心里噗噗直跳,只得尴尬地笑道:“安宁公主艳冠天下,哪个男子见了不为其动心呢?除非我是石头做的。这叫仰慕,懂吗?哼!” 青木呵呵笑道:“少来了你。不过我可警告你,千万别打我娘亲的主意。为了她之前曾跟随李十郎和慕容光华的事,我父王和她闹了不知道多少回,如再添上一个你,岂不是更糟糕?” 司徒放不再言语,只管低头喝闷酒。 看来王爷赏赐的那十个美人是不能退回去的了,否则他们越发怀疑我对公主有情。 那就先养着,只要我不碰她们就是了。 司徒放脑海里闪现出碧罗的倩影,突然想起两句诗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爱一个人,如果得不到她,不能拥有她,那就陪伴她,守护她,想她所想,为她做她喜欢的事吧。 他让菊花营打听李十郎的近况,并未听说他有和青鸾相认,看来这青鸾并不是被李十郎带走了。 那么她到底是被谁带走了呢?难道是安宁公主? 不会,若果是她,何必又来问我。 难道是王爷? 司徒放想到这里,吓得打了一个冷战。要是落在王爷手里,那就坏事了。必须赶紧找到青鸾的下落,否则就对不起公主了。 司徒放把碧罗给他的香袋拿在手里摩挲,陷入了沉思。 青木踢了他一脚,喊道:“喂,这香袋可不是送给你的,你别私吞了。” 司徒放问他:“殿下可有听说王爷最近在外面养了女人?” “他的事,我从来不过问,也不敢去问。他是王爷,三宫六院都不嫌多,养个女人算什么?哥哥今日不是也得了十个女人么?” 司徒放啐了一口:“殿下分明是嫉妒我,没完没了了。” “滚,我可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他二人玩笑惯了的,彼此调侃,倒也十分有趣。 神京,日薄西山。 大司马府上,众人围在奄奄一息的大司马床前,皇后和太子都在,慕容青松也在列。 大司马咳嗽不停,对皇后说:“我一死,恐怕太子就要被废了,妹妹的皇后之位也难保全了。” 皇后哭道:“哥哥快想个办法吧,趁你还活着,赶紧让李十郎官复原职。慕容光华就任大都督以来,屡战屡败,朝廷大臣多有不满,正好借这个理由弹劾他,让李十郎重掌兵权。” 平城公主听了,忙道:“远不如亲,还是让青松驸马上位吧。谁知道李十郎会不会临阵倒戈,背叛我们。” 太子李高说道:“青松并无战功,硬要提拔他恐怕过不了朝廷那帮奸臣的关。而且青松为人单纯,不谙官场世事,是斗不过那帮老狐狸的,还是起用李十郎稳妥。” 大司马猛烈地咳嗽了几下,吐出来一大口浓痰,方才顺过气来,说道:“你们莫吵了,还是先救我的命要紧。 那辽东的九死还魂丹还没有找到吗?” 这九死还魂丹听说是用千年长白山人参调制而成,可以锁住垂死之人的阳气,延续寿命。 太子答道:“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想必已经找到了,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舅舅尽管安心养病,你洪福齐天,必将逢凶化吉。” 大司马长叹一口气:“老朽恐怕是在劫难逃咯。” 突然一阵咳嗽,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大家吓得魂飞魄散,灌水的灌水,捶背的捶背,掐人中的掐人中。 一直守候在外不准离去的太医因为实在太困,正坐在那里打盹,被太子拉了进来,喝道:“太医快救大司马。他死了,你也没命了。” 那太医医术精湛,是个誉满京城的神医。 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天天吃住在大司马府,又不让他回家,简直苦不堪言。 看来我是要给这死鬼陪葬了。 他来到近前,探了大司马的鼻息,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回头对皇后说道:“娘娘还是让人准备后事吧,小的无能为力了,除非立马服用九死还魂丹。” 其实这九死还魂丹也是太医无奈之下编造的一个谎言罢了,目的是救自己的小命。 你们自己找不到还魂丹,大司马死了可怪不着我。 太子听了,大哭道:“舅舅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呢?我早叫你安排后事,你偏不听,说自己能活到一百岁,这下好了,全完犊子了。我们就等着被永盛王踩在脚下欺负吧。” 一屋子的人正在着急,突然外面有人报进来,说:“神威将军来了。” 皇后忙道:“快请!” 第20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十郎进来,先拜见了皇后,也不管其他人,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极小的盒子,递给太医:“这是长白山的九死还魂丹,太医赶紧给大司马服下,或可救他的命。” 那太医接过小盒子,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一粒鸽子蛋般大小,犹如夜明珠的药丸。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不辨真假,取出药丸,撬开大司马紧闭的牙关,将药丸塞了进去,又在他的后背一拍,大司马喉咙咕嘟一声,把药丸吞了下去。 过了一个时辰,大司马死灰一般的面色渐渐有了红晕,呻吟几声,缓缓睁开眼睛,问道:“我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不给我烧纸?” 众人大喜。 太子李高无比激动,抱住李十郎使劲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将军不愧是我的救命恩人。” 皇后忙对大司马说道:“哥哥终于活过来了!全靠神威将军带回来的九死还魂丹救了哥哥的命。” 大司马这才明白自己没有死成。 其实李十郎所拿过来的,哪里是什么长白山九死还魂丹!不过是他遍寻名医,在民间花大价钱得到一颗暂时吊命的丹药罢了。 那名医说了,垂死之人服了这粒丹药,也不过是回光返照,最多可保半年的命。 半年已经足够了。只要能把我李十郎重新送上青云,你大司马死不死又关我何事? 贤真宫内,鼓乐交替,丝竹声声,觥筹交错,皇帝正和贤真妃嬉戏玩耍。 永盛王从外面匆匆而来,跪地禀道:“父皇大喜,刚派去大司马府探听消息的人回来禀报,说大司马这老贼几昏几死,已经彻底不中用了。” 贤真妃对皇帝献媚道:“大司马一死,陛下就自由了。恭喜陛下重获新生!” 皇帝一脸喜色:“这老东西挟制了朕多年,使朕不能伸展手脚,如今他死了,我要把大权都收回来,牢牢掌控在手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否则做皇帝又有什么意趣?” “陛下所言甚是。那钰儿的太子之位——” “钰儿是我最钟爱的皇子,不需爱妃提醒,我自有道理。” 贤真妃大喜,忙对永盛王子说道:“钰儿,还不过来谢过你父皇。” 永盛王子跪在皇帝脚下,恭恭敬敬地说道:“儿臣蒙父皇厚爱,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贤真妃亲自下场为皇帝跳了一曲霓裳羽衣舞。 虽说是徐娘半老,然而姿态曼妙,轻柔灵动,也是十分妩媚动人。 皇帝手舞足蹈,哈哈大笑:“爱妃风采依然不减当年啊,刚才回眸一笑,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想当初选妃的时候,你就是跳这支舞蹈打动了我的心呢。” “皇上!” 贤真妃轻移莲步,娇喘微微,靠在皇帝的身上,嗔道:“只怕再过几年,臣妾人老珠黄,再也吸引不了陛下的眼光了。” “呃,爱妃何必妄自菲薄?你比起皇后那个黄脸婆来,美了十倍不止。你就是那杨贵妃,我就是那唐明皇,朕对你的爱,永不消退。” 第二日早朝,皇帝端坐龙椅,意气风发,向下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 难道是他看花眼了,那老不死的大司马居然好好的站在下面头排,神气活现,红光满面。 不光皇帝,朝堂之上的宰相,光禄大夫,以及慕容光华等都惊诧不已。 这大司马难道服了仙丹妙药,昨儿还听说他躺在床上起不来,怎么今日就活生生地站在大家面前呢? 皇帝努力稳住心神,问道:“大司马身体欠安,理应在家休养,不必劳心费神,还来早朝。” 大司马冷笑道:“启禀陛下,老臣身子骨硬朗得很啊。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擅离职守的。” 说罢回头看了一眼谏议大夫。 谏议大夫会意,上前禀道:“慕容驸马自从担任大都督一职以来,同叛军对阵,败多胜少,丢城弃地,伤亡惨重,实在有损我天朝脸面,理应退位让贤,让有能者代之。” 大司马故意问宰相:“宰相大人对谏议大夫的话有什么异议么?” 宰相和光禄大夫等面面相觑,不敢答言。 皇帝忙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慕容爱卿面对夏侯煊也有小胜,何况他从未征战,能够有这样的战绩已是难得。 当务之急,各位大臣应该合力商讨出对敌良策,而不是互相指责,分化人心。” 大司马冷笑道:“陛下所言甚是。慕容驸马以文见长,领兵打仗虽然也是一流,无奈面对的是夏侯煊以及司徒放这种超一流的将军,自然是甘拜下风了。 不是老臣夸口,纵观天下,满朝文武,能和夏侯煊抗衡者,唯有神威将军李十郎也。” 又面向慕容光华:“从军事才能上讲,驸马爷以为比之神威将军如何?” 慕容光华只得回道:“大司马所言句句属实,领兵打仗,在下确实不如神威将军,不过——” “还是驸马爷心胸广大啊。”大司马不容慕容光华分说,抢过话头,“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听信小人谗言,误了国家大事,立即起用李十郎,官复原职,方能化险为夷,御敌于千里之外。” 谏议大夫和太子少傅等忙随身附和。 大司马又瞄了一眼慕容青松。 黄门侍郎慕容青松上前禀道:“微臣虽然是大都督的亲哥哥,但在国家大事面前不能妄顾私情。若从公道论,吾弟确实不如神威将军。请陛下以大局为重,重新起用李将军,以壮我朝声威,灭叛军士气。” 此言一出,谁还敢辩驳呢。 皇帝在大司马等人的步步紧逼之下,又真的害怕夏侯煊攻入京城,于是不得不下诏恢复李十郎的大都督之位,慕容光华交出兵权,依然就任大理寺卿,兼国子监祭酒。 宰相想起刚才慕容光华被大司马打断的话头,忙禀道:“慕容大人刚才似乎有话要说,若是国家大事,不妨明说。” 慕容光华道:“微臣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不过每次我行军布阵,敌军都能事先知道,不得不令人生疑。” 宰相忙道:“你是说朝中有人是奸细?”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慕容光华点点头:“微臣也只是怀疑,并未有实证。如果真有奸细,此人一定身居高位,能够接触到我朝军事机密。” 慕容青松心中一凛,暗道:“光华弟弟果然智勇双全,我还以为他真的觉得自己不如李十郎呢。看来以后我得小心行事了。 如今起用李十郎,此人老奸巨猾,计谋深远,对义军相当不利,莫如找个机会刺杀他,为我方除去心腹大患。” 第205章 惹是生非的女人 大司马冷笑道:“人穷怪屋基,房子漏怪椽子稀。驸马还是多从自己身上找不足,就不要诸多借口了,免得被叛军耻笑,丢我天朝的脸面。 两军对垒,有胜就有败,驸马也不必太过自责了。” 慕容光华脸上发烫,强压怒火:“在国家安危面前,本人的个人荣誉得失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揪出内鬼,扭转我军颓势,我受人耻笑也值得了。” 太子少傅阴阳怪气地说道:“假如真如驸所说讲,朝廷藏有内鬼,那为什么神威将军领兵的时候,屡战屡胜,而轮到驸马,却屡战屡败呢?” “可能是因为这内鬼最近才潜入朝廷。” “哈哈哈!” 大司马,谏议大夫,太子少傅等皇后一党均放声大笑起来。 甚至中立派尚书令等大臣也觉得荒唐。 一旁的宰相和光禄大夫都为慕容光华感到羞愧,在心里责怪他:“怎么驸马平时这样聪明,今天却如此笨嘴笨舌,丢人现眼,频频出丑呢?枉我们当初拼命扶持他上位了。” 皇帝忙开口说道:“驸马一心为国,光明磊落,绝无私心,想必真的有内鬼也未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众位爱卿千万不要大意了。” 大司马禀道:“有没有,只需让神威将军出征一次,看看是输是赢就真相大白了。” 慕容青松见自己弟弟受到众人围攻,于心不忍,便说:“大敌当前,切忌内讧。大理寺卿说出内心的疑惑,就算现在没有,也难保将来没有,防患于未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大司马冷冷地看了慕容青松一眼,心里骂道:“这小子敌我不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痛打落水狗?老夫这是在为你的前程扫清障碍呢,不知好歹的蠢货。” 太子少傅靠近慕容青松耳边,悄声说道:“黄门侍郎传达圣上诏命,掌管朝廷机密,地位尊崇,你好好想想大理寺卿的猜测吧,分明是在影射大人你呢。你还帮他说话,可见是是非不分了。” 慕容青松听了,大惊失色:“原来是我疏忽了。” 于是立马闭口不言。 慕容府上,牡丹园内,平城公主盛赞慕容青松:“我听说今日朝堂之上,唇枪舌战,不可谓不精彩。驸马居然肯为了我们大义灭亲,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让那帮奸臣哑口无言,真是大快人心。 我听母后说,贤真妃那个贱人气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呢。呵呵呵。” 慕容青松没好气地说道:“光华是我亲弟弟,我不该针对他。到现在我还后悔呢,你就不要在这里幸灾乐祸了。” “我怎么不乐?你不知道婉芬公主,自从光华当上了大都督,天天在我面前横着走,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光华如今被弹劾,也好挫一挫她的锐气。” 第二日,慕容青松与平城公主带领玉簪和碧玉去给卫国夫人请安,只见婉芬公主坐在那里,一脸怒容,也不上来打招呼。 只有慕容光华上来见了礼,说了声:“哥哥好。” 婉芬公主冷哼一声:“人家都不当你是弟弟,你上赶着巴结他作甚?还嫌他害你不够么?” 慕容光华嗔道:“公主说的什么话,哥哥也是实话实说,何必计较这些。” “我一百年都记得呢!不像你,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平城公主冷笑道:“妹妹也太霸道了一些,难道光华弟弟打了败仗,还不许人说句公道话了? 事实上李十郎的确是将才,无人可比。” “姐姐这话是说我们光华是那纸上谈兵的草包了?” “是不是草包难道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何必自讨没趣,没有自知之明。” “你!” 玉真忙劝和:“都是自家人,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大家消停些吧。 依我说,华儿不去当那什么舞刀弄枪的大都督未尝不是幸事,刀枪不长眼,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就不值当了。 打仗这些活儿,就让李十郎这样的大老粗去干就好了,我们华儿金尊玉贵,是要坐庙堂的。” 卫国夫人责备慕容青松:“你也是,所谓打仗父子兵,上阵亲兄弟。你不帮自家兄弟,却为他人站台,岂不让外人看见笑话?只道是你兄弟不睦。 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你不是不知道。以后别这样了,家和万事兴。” 平城公主笑道:“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谁不知道,太子才是我们慕容家的靠山。太子是谁?那是以后要坐皇位的人,我们慕容家想要千秋万代,绝不能走错了方向,站错了位子。”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婉芬公主。 婉芬公主也不示弱,嘲讽道:“太子是谁,不就是那个胸无点墨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吗?这也值得姐姐歌颂。我弟弟永盛王子人中龙凤,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平城公主勃然大怒:“妹妹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我家皇兄是父皇奉天命册封的太子,受群臣拥戴,根基牢不可破。 永盛王子是谁?就是那个会吹箫的小白脸吗?别以为说几句之乎者也,会做几篇狗屎文章,会骑马射箭就是不世英才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别到时天鹅肉没有吃上,脑袋却掉了。 还有你母亲,不过是个三品小官的女儿,贿赂了多少钱才得以进宫,就会跳一支三脚猫的霓裳羽衣舞,哄哄父皇罢了,也敢同我母后争斗,真是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婉芬听了,气得七窍生烟,回道:“我们哪里比得了你们呢?可惜我们没有一个好舅舅在朝中当大官,掌管天下兵权,呼风唤雨,连皇帝在他面前都得装孙子。” “若是没有我舅舅,妹妹能成为金枝玉叶,尽享荣华富贵吗?恐怕现在仍然是甘氏王朝的天下。安宁公主还坐在你我的头上拉屎呢。 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可见妹妹是个白眼狼。” 婉芬公主气得挥手要打,被玉真拉住了。 卫国夫人忙道:“你两个一人少说两句吧,在娘家你们是亲姐妹,在婆家你们又是亲妯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是慕容家的子孙,理当同心协力,说什么两家人的话? 都给我安静些吧。 华哥儿刚刚被皇帝免职,又受了那些奸臣的羞辱,听不得这些话。” 慕容青松心道:“我可不姓慕容,我姓甘,是高贵的皇族,你慕容家兴旺不兴旺,关我何事?” 慕容光华起身对慕容青松笑道:“哥哥,这里太吵闹,咱们出去园子里走一走吧。” 第206章 大意失荆州 他兄弟二人信步来到湖心亭,只见智心禅师正在那里逗一个过路的小丫鬟说话,神色猥琐,言语下流。 那小丫鬟左躲右闪,口里哀求道:“禅师还是快点让开吧,奴婢要送东西去给太太,迟了就要挨骂了。” 智心禅师嘻嘻笑道:“怕什么,有我在呢,她敢打你,你就过来跟我说,我保护你。” 又问她:“你最近怎么不来禅堂拜佛了?弄得我天天心神不宁,连眼睛都望穿了。” 说着伸出一只淫手在那丫鬟的肩膀上摸了一把,爱怜地说道:“如今已是入秋了,怎么还穿得这样单薄?小心着凉。” “禅师说话便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慕容光华实在看不下去,假装咳嗽两声。 智心禅师听见,吓得回头一望,见是慕容光华兄弟二人,忙上来,双手合十,堆笑道:“贫僧见过二位爷。” 那小丫鬟早一溜烟跑了。 慕容光华一见智心禅师便恶心,也不答话,转头就走,对慕容青松说:“咱们去竹林居的暖阁里坐一坐吧。” 智心禅师看着慕容光华远去的背影,骂道:“天打雷劈的东西,你就这么看不上我,我可是你正儿八经的老子呢。” 竹叶儿沙沙,小虫儿唧唧,竹林居空旷寂寥,如同慕容光华落寞的心。 “朝廷腐败,尔虞我诈,污秽不堪,不值得弟弟倾心相报。昨日朝堂之事,弟弟何须挂怀。” 慕容青松安慰慕容光华。 慕容光华微微一笑:“天下之大,何处才有净土? 我有一事要问哥哥。哥哥一向厌恶做官,怎么突然转性,跑去做什么黄门侍郎?” 慕容青松不敢对视慕容光华,把头别向他处,伸手摘了一片竹叶,放进嘴里含着,说道:“人在江湖人不由己,我也不过是为了慕容家的将来,勉力而为之罢了。” “哥哥掌握朝廷机密,地位极其重要,千万要小心才是,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 慕容青松心中一凛:“难道他怀疑到我的头上了?” 于是不动声色:“弟弟提醒的是,我以后多加小心就是了。” 将军府内,李侍卫和薛护卫恭喜李十郎:“恭喜将军官复原职,重掌兵权。” 李十郎得意洋洋,哼道:“先别高兴太早,朝廷那帮人正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 李侍卫忙道:“难道将军也怕了夏侯煊不成?” “我怕他?”李十郎冷笑道,“上次若不是被他攻了个措手不及,他休想赢我。我是怕有人在背后使坏。” “谁敢跟将军作对?” “我说的不是那帮奸臣,我说的慕容光华提到的内鬼?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慕容光华是一个草包吗?” 李侍卫忙问:“难道将军也认为朝廷内部有奸细?” 李十郎点点头:“若果没有奸细将作战计划提前透露给叛军,慕容光华又怎么会输得这么惨?他是这世上少有的让我佩服和忌惮的男人,并不比夏侯煊差。” “不知道这奸细隐藏在哪里?”薛护卫说道。 “据我看来,黄门侍郎手下的嫌疑最大,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在给陛下传递机密的过程中获取情报。” “会不会是黄门侍郎本人监守自盗呢?”李侍卫忙道。 李十郎摇了摇头:“不可能。黄门侍郎是当朝驸马,和皇帝是一根藤上的蚂蚱,没理由反叛朝廷,为夏侯煊做事,除非他脑子进水了。” 又说:“我重出江湖的第一仗十分关键,只许胜不许败,否则朝堂那帮老贼就有闲话说了。 既然慕容光华输在被内鬼出卖的份上,那我们就要让这内鬼不能得逞,咱们就来他个围魏救赵。 薛护卫!” “在!” “你将这封密件送往黄门侍郎处,让他转交给皇上。” 薛护卫接了密件领命而去。 “李侍卫!” “末将在!” “刚才的密件说的是我们计划要收服洛川,但这只是一个幌子,不过是骗内鬼上当的把戏罢了。 我将于两日后亲赴光州前线,对外放出消息,假装要攻打洛川。夏侯煊必然会集结重兵严阵以待,西边的汉川就会变得十分空虚。而你则在我离开京城三日后领两万精兵悄悄绕道上庸,直插汉川。 汉川是夏侯煊的西北大门,地位十分重要,他必会亲自带领大部队前来救援,你不可与其硬抗,舍弃汉川,撤回京城即可。 汉川与洛川相距八百里,夏侯煊首尾难顾,那时我在光州领兵倾城而出,一举便可攻占洛川。” 李侍卫赞道:“大都督智胜诸葛,妙计可安天下也!” 此时的李侍卫不但是李十郎的侍卫,还是领兵打仗的将军。 果然,很快夏侯煊便收到菊花营的密报,说李十郎重领大都督,不日将亲自前往光州前线,要带大军攻打洛川,志在必得。 “决战的时候到了。”夏侯煊冷笑道,“李十郎啊李十郎,你以为你比慕容光华更厉害吗?你却不知你现在连放一个屁我都提前知晓了。你拿什么跟我打? 我这次务必亲自活捉你,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以报夺妻之恨。” 于是抽调驻守汉川的十万大军,只留下五千老弱残兵守城,亲自挂帅,前往洛川前线督阵。 战火纷飞,人仰马嘶,水火不容,血流成河。 很明显,夏侯煊着了李十郎的道,丢掉了洛川,狼狈不堪地撤回忘川,收拾残兵败将,意图重整旗鼓。 李十郎击败叛军,收服洛川的捷报传到京城,朝中大臣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啊。神威将军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大司马趾高气扬地说道:“这一回各位算是心服口服了吧?说什么内鬼捣乱,哪里来的内鬼呢。我这大司马之位,将来也只有神威将军能够胜任。” 皇帝是坐天下的人,李十郎打败了夏侯煊,他无论如何都是高兴的,毕竟江山永固,他才是最大的得利者。 夏侯煊灰头土脸地回到玉阳,碧罗赶来问询,说:“李十郎最善于声东击西,为人十分谨慎。当初他在外面放出消息,臣妾就劝驸马不要轻敌,要严守汉川,以防敌军突袭,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驸马不听,以至于吃了大亏。” 夏侯煊窝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听了碧罗的话,怒道:“我输了,他赢了,这下你满意了吧?既然嫌我不如他,那就赶紧去找他啊。 可惜你现在身份暴露,就算他想要你,也不敢了。” “你!”碧罗气得胸脯微微起伏,“驸马一定要如此说话才舒服吗?真是好心没好报。” 说罢赌气转身走了。 一时司徒放进来,夏侯煊问他:“难道慕容青松叛变了,为何这次提供的是假情报?” 司徒放忙道:“慕容青松是前朝皇子,叛变绝无可能,只怕是中了李十郎的周郎计,看到的是假情报而已。” 夏侯煊点点头,说道:“你让菊花营的人通知慕容青松,让他务必想法尽快除掉李十郎。” 第207章 各怀心事 那日下了早朝,慕容青松主动迎上李十郎,想要和他套近乎。 “大都督不愧是战神,一出山便将反贼夏侯煊打得落花流水,毫无招架之力,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慕容青松拍了一下李十郎的马屁。 李十郎斜眼看了慕容青松一下,眼神里满是嫌弃和轻蔑,嘴上轻笑道:“黄门侍郎过誉了。” 自己却在心里哼道:“纨绔子弟!你们慕容家没有一个好人,你弟弟慕容光华那笔账我还没有同你们算呢。 你两兄弟仗着自己脸蛋生得比别人漂亮些,专门靠女人上位。软饭男!少来和我假亲热,老子最看不上你这样的男人了。” 慕容青松也在心里呸道:“瞧你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假清高!不过侥幸打了一回胜仗,还真以为自己是战神了?没有大司马的抬举,你至今还窝在家里数星星呢。 我要不是准备要刺杀你,会自降身份过来巴结你?做梦吧。” 二人各怀心事,话不投机,气氛实在尴尬。 慕容青松笑道:“大都督和我同属大司马门下,平时该常往来才是。我家小儿本月初九摆酒庆生,不知大都督可否赏面光临寒舍,令我等脸上增辉?” 李十郎冷笑道:“哎呀,真不巧,初九日我还要陪皇上去郊外狩猎。既是你家公子寿诞,我一定奏请皇上,告假前来贵府祝寿。” 慕容青松忙道:“皇上的事大过天,我们岂敢同陛下争锋?正事要紧,你我以后有机会再聚吧。” 李十郎轻笑道:“放心,我人虽然不到,礼还是要到的。” 呸,我慕容家富可敌国,谁还差你那点臭钱不成。 一时来到宫门口,二人分开,各自乘坐马车离去。 慕容青松气得大骂:“李十郎,你一个出身下贱的民夫,居然敢藐视我。我看你还能张狂到几时。” 他越想越气,决心尽早行动。 大都督府内,李十郎在迎风阁请太子李高喝酒。 太子在哪里都少不了女人作陪,李十郎为了迎合他,专门在府上养了一群美貌的家妓,以供太子造访的时候娱乐。 只见太子左拥右抱,纵情声色,亲了这个啃了那个,简直是春风得意,张狂失态。 太子见李十郎一本正经的模样,嘲笑道:“你的心上人安宁公主都不在身边了,还为她守什么贞洁?人家如今在玉阳和旧情人夏侯煊天天亲热,快活得很,早把都督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大都督盖世英雄,何必在情场上如此执着呢。” 李十郎眉头打皱,努力忍住厌恶的心,对太子说道:“在下有大事要同殿下商量。” 并示意李侍卫清场。 那帮莺莺燕燕被李侍卫着人撵了下去。 太子忙问:“何事?” 李十郎说道:“殿下只管享乐,却不知大祸即将临头了。” 太子大吃一惊,酒醒了一半:“本宫有你和我舅舅大司马坐镇,就算父皇要针对我,我也不怕。 不知大都督说的是哪一个大祸?” 李十郎冷笑道:“你舅舅马上就要死了!” 太子听了,吓得将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一身。 “我舅舅服了九死还魂丹,精神头好得很,想死也死不了。大都督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实话跟殿下说了吧,我给大司马吃的根本不是什么九死还魂丹,而是苟延残喘的吊命药罢了。这药虽然也有奇效,但治标不治本,只能拖延半年,半年过后,大司马旧病复发,必死无疑。” 太子冷哼一声:“这老头七十多岁了,死了就死了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死了,不是还有大都督你吗?本宫照样可以稳坐钓鱼台。” “蠢材!你以为我是你免费的守护神么?没有好处我给你当屁的个守护神。” 李十郎在心里暗骂道。 他调整情绪,挤出笑脸:“在下固然极力拥护殿下,只是你舅舅一死,倘若大司马之位落入贤真妃一党手中,在下的大都督也恐怕不保呢。不如趁你舅舅健在,将大司马之位牢牢抓在我们的手里,便无所畏惧了。” 太子方才醒悟过来,点点头:“都督是要让我舅舅奏请父皇,让都督继任大司马?” 明知故问,我看你倒很会装。 “在下不才,不敢当此大任。殿下可自领大司马。”李侍郎谦虚地说道。 “我,呵呵呵。”太子笑道,“本宫有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大司马之位非都督莫属。我明日就去找我舅舅,让这老东西让位。” “殿下还是请皇后出面吧。” “对对对!我舅舅最听我母后的话了。” 牡丹园内,平城公主刚从皇宫见了皇后回来,她生气地对慕容青松说道:“母后简直是昏了头了,自家女婿不帮,偏偏去扶植什么外人,还说驸马你能力有限,不堪大任。 真真气死我也。” 慕容青松笑道:“这有什么好气的,我确实不堪大任。谁让公主嫁给了一个窝囊废呢。” “驸马何必妄自菲薄?你那黄门侍郎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黄门侍郎不需要带兵打仗,自然好混了。” “驸马只需掌握天下兵权,让那些带兵打仗的听从你就行了。” “公主是说让我去争大司马一职?” “有何不可?” 慕容青松笑道:“好大的口气!就算我肯,你舅舅也未必肯让。他心中只有李十郎才是最佳人选。” 平城公主忙道:“说的就是这个事。今日我进宫见母后,母后打算去劝我舅舅将大司马之位尽快让给李十郎呢。” 慕容青松心内大骇:“倘若让李十郎做了大司马之位,那义军离覆灭的日子就不远了,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于是说道:“公主为了我劳心劳力,我也该上进才是。我一心想要靠近李十郎,无奈人家不把我放在眼里,想请教他而不得。” 平城公主笑道:“这有何难?只怕驸马扮清高,不肯去巴结他。明日我舅舅将在府上设宴,单请了李十郎,皇兄和你,目的就是要让你三人放弃成见,精诚合作,共谋大业。不知驸马可否移动大驾?” “去,怎么不去!我可不能辜负了公主的心。” 转眼又是一日。 大司马府上,慕容青松一改往日的清高脾气,极力讨好李十郎,不停地向他敬酒,各种谄媚的话都说出来了,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作呕。 夜幕降临,酒席上的酒都喝光了,三人均喝得酩酊大醉,这才同大司马告辞,分别回家。 马车上,李十郎酒醉心明白,暗道:“我一向酒量惊人,怎么今日才喝了这一点就醉成这样?” 第208章 刺杀 月黑风高。 李侍卫自己也喝了不少酒,他将李十郎扶上床便出去了。服侍的丫鬟给李十郎喝了醒酒汤也退了下去。 李十郎头痛欲裂,躺在床上孤枕难眠,醉意朦胧之间,想起碧罗也许此刻正躺在夏侯煊的怀中,被他百般玩弄,心痛难禁,酒也醒了一大半。 他自己摸黑坐起身,正要喊丫鬟点灯,突然一个黑影撞破窗户,挥剑朝他砍了过来。 寒光动处,李十郎只觉凌厉的剑气伴随着风声,充满了杀气。 他身子后仰,滚下床来,堪堪躲过了这一劫。 那黑影见一剑未中,不等李十郎反应,又是一剑刺向他的心脏。 李十郎大怒,喝道:“大胆毛贼,胆敢行刺本都督。” 一脚飞起,踢飞了那人手中的长剑。 那人一愣,慌忙倒飞出窗子,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一时灯火通明,李侍卫也赶了过来。 “刺客抓住没有?”李十郎问李侍卫。 李侍卫跪地请罪:“夜色太暗,那人轻功又极好,属下无能,让他跑了。” 李十郎拿过刺客落下的长剑,在灯下细瞧,突然咦了一声:“这不是薛护卫的剑吗?” 李侍卫忙也过来查看,只见那把剑的剑柄上面赫然刻着一个“薛”字。 这不是薛护卫的剑又是谁的呢。 恰好薛护卫今日不当值,回家去了。 李十郎心想,一定是当年因他和叶小红通奸,被我发现,怪我冷落了他,只抬举李侍卫,所以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于是大怒:“还不将这叛徒给我抓回来!” 李侍卫不敢抗命,只得带人扑向薛护卫家中。 薛护卫睡得正香,被仆人叫醒,说:“都督府的李侍卫带人来找大人,我看他们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呢。” “这么晚了,他来找我做什么?难道都督府出了大事?” 薛护卫一头雾水,尚未起身穿衣,李侍卫已经闯了进来,一剑指在他的喉咙上,喝道:“叛徒哪里走?还不速速就擒!” 薛护卫只当他是开玩笑,伸手推开剑尖,笑道:“李兄难道喝多了酒还没醒?谁是叛徒?” 李侍卫收回长剑,喝退仆人,关上大门,悄声对薛护卫说道:“薛兄大祸临头尚不自知,我问你,你的宝剑哪里去了?” 薛护卫心中一动,想起那把被司徒放抢去的长剑,于是答道:“我的宝剑自然是在我手里,因为是家传之物,怕弄丢了,所以不常拿出来示人。 李兄问这个干什么?” 李侍卫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打哑谜。你确定自己的宝剑还在家里?” 薛护卫见他神色庄重,不像是开玩笑,忙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侍卫便说了。 薛护卫惊慌失措,赌咒发誓道:“莫说大都督是我的在世恩人,就算我要刺杀大都督,失了手,也早逃走了,怎么可能还回家来睡大觉呢?” “我也相信你不可能做出这样忘恩负义的事情来。只是那刺客手中的剑就是薛兄你的宝剑,如今落在大都督手里,这如何说得清楚? 薛兄还是想一想你将此剑送给了谁人吧。” 薛护卫心想,我若实话实说,必然带出夏侯青木和司徒放的事情来,这事对大都督不利,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 于是答道:“不瞒李兄,我有一次赌博差钱,将宝剑抵了赌债。难道此剑落入了叛军的手中?” “既是这样,薛兄还是跟我回去当面同大都督解释吧。” 薛护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住李侍卫的衣襟,求道:“我若此时去见大都督,一定会没命,还请李兄想法子救我。” 李侍卫叹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会,突然举起手中长剑朝自己的手臂砍了下去。 长剑当啷一声落地,李侍卫的右手手腕顿时鲜血淋漓。 薛护卫大惊,喊道:“李兄这是干什么?” “还不快走!”李侍卫捂住伤口,神情痛苦,“再迟就来不及了。” 薛护卫会意,知道李侍卫是有意放他一条生路,忙翻身出窗,冲入黑暗之中。 跟随李侍卫的人听见他大叫一声,忙冲了进来。 “那叛徒刺中了我的手腕,被他趁乱逃走了,还不快去追!” 薛护卫奔跑在大街小巷之间,好巧不巧,对面也慌慌张张跑来一个黑衣人,二人撞了个满怀,各自翻倒在地。 “怎么是你?” “原来是你!” 没错,黑衣人就是刺杀李十郎未果的慕容青松。 只听得薛护卫身后巷子里咚咚咚的脚步声,几个人影跑过来,喝道:“叛徒,你跑不了了。” 慕容青松忙喊了一声:“还不跟我来!我是专门过来救你的。” 不由分说,拉起薛护卫就跑。 二人左穿右插,来到宰相府门前。 几个守门家丁见慕容青松穿着夜行衣,又带了一个军官,神色慌张,心里十分诧异,又不敢问,只得让他们进去了。 慕容青松回头吩咐守门家丁:“如有任何人问起,不准透露半个字出来,就说什么也没看见。” 那些家丁都是溜须拍马习惯了的,如何不懂,连忙答应了。 过了一会,那几个卫士追了过来,上来问家丁:“刚才可有见到两个男子经过贵府?” “夜半三更的,连鬼都睡觉了,哪里来的人影?这里是堂堂宰相府,不要在此胡闹。” 那几个卫士只得走了,朝着一条巷子追去。 慕容青松带着薛护卫来到竹林居,扯下捂脸的黑布,笑道:“我救了你一命,薛护卫该拿什么来谢我呢。” 薛护卫疑惑地看着他,问道:“黄门侍郎穿成这样,大半夜在外面行走,难道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放屁,我最近追踪窃取朝廷机密的内鬼,常常半夜行事。今夜见这内鬼露头,又要去作案,我一路跟踪,谁知半路上竟然遇到了你,被你这个冒失鬼撞倒在地,那内鬼也不见了踪影,实在可惜。” “原来如此,是我坏了大人的好事。” 慕容青松长舒了一口气:“这家伙也太好蒙了吧。” 他故意问薛护卫:“薛兄是犯了什么大事,被都督府的人连夜追杀?” 薛护卫知道瞒不过,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慕容青松心中暗暗发笑:“上天也太厚待我了,居然一下子给我找了一个替死鬼。” 于是宽慰薛护卫:“薛兄不必担忧,你先暂时在我这里避避风头,等大都督火气消了,他也明白是误会你了,那时你再回去,便没什么事了。” 薛护卫大喜,拱手谢道:“有大人出手相救,在下也不用去死了。” 先不说他们,只说在玉阳城内,青鸟山庄,丫鬟小梅对青鸾说道:“三日之后便是姑娘十五岁的生日,不知道谁会来给小姐庆生,举行成人之礼呢。” 第209章 青涩的年华 话说丫鬟小梅提到青鸾的十五岁成人礼,青鸾听了,轻皱眉头,眼睛如两弯新月,双手托腮,惆怅地望着窗外。 她叹道:“被父母遗忘的人是不配有成人礼的。长大又如何?没妈的孩子犹如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罢了。” 窗前一棵杨梅树,长满了碧绿细碎的叶子,一只麻雀站在枝头上,啾啾地叫着,得意地向青鸾炫耀它的自由。 小梅大概被她忧伤的情绪所感染,欢快的心情瞬间坠入谷底。 她比青鸾还小一岁呢,一天到晚无忧无虑的,哪里懂得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呢。 小梅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安慰青鸾道:“姑娘也不要伤心了,你父母不管你,但王爷一定会过来为你庆生的。姑娘难道没看出王爷好喜欢你,对你百依百顺吗?” “我才不稀罕他的好呢。” 青鸾哼了一声,见窗外那只小麻雀还在闹喳喳,便捡起一把梳子朝那麻雀打了过去,口里骂道:“小东西再吵,看我不打破你的头。” 小麻雀腾地一下,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只听得外面一声哎哟,有个人捂着脑袋走了进来,原来是夏侯煊,手里拿着一把梳子。 “好狠心的千金小姐,你把我的头都打破了。” 夏侯煊故意装出很痛的样子,揉了几下额头。 青鸾见了夏侯煊,当真以为把他打痛了,用一方手帕捂嘴笑道:“我打我的鸟儿,谁叫你来蹭飞火来了?活该!” 小梅也笑道:“王爷是铁头金刚,刀枪不入,出了名的常胜将军,哪里就打坏了呢。” 夏侯煊见她娇憨可爱,语音清脆,也忍不住笑了,过来拧了一把小梅肥嘟嘟的脸蛋。 “呸,瞧你那老不正经的样儿!”青鸾嗔道。 他将手中的梳子递给小梅,对青鸾说道:“我哪里就老了,不过只比姑娘大了十几岁而已。你看我,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呢。” “王爷撒谎,那里可不就有一根!”小梅指着夏侯煊鬓边,拍手笑道。 夏侯煊慌忙去照镜子,果然发现一根亮晶晶的银丝突兀地夹杂在他乌黑浓密的头发当中,十分醒目。 夏侯煊一阵心惊:“看来我真的老了!” 小梅插嘴道:“王爷可记得三日之后是什么日子吗?” “怎么不记得?可不就是青鸾姑娘十五岁的成人礼么?”夏侯煊回过神来,强笑道,“本王若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还敢来青鸟山庄混吗?你们放心好了,本王必会为姑娘举办一场盛大的成人礼。” 青鸾毫不理会。 夏侯煊一心要讨她欢心,便说:“姑娘生日那天若有什么心愿,我必会满足你。” “真的?” “决不食言!” 青鸾突然开口说道:“要是司徒大人能来就好了。” 她看着夏侯煊,微微一笑,实在太过倾城:“王爷不会食言吧。” 夏侯煊没想到她的心愿居然是见司徒放,又惊又怒,只得答道:“这还不容易?我到时必让司徒放过来给你庆生。” 青鸾听了,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欢乐,还有少女的羞涩,活脱脱一个小碧罗。 夏侯煊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司徒放啊,司徒放,论模样,论地位,我哪点不如你?你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药,才让她为你如此倾心? 若不是你会带兵打仗,我早就弄死你了。” 青鸾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因为夏侯煊同意带司徒放过来给她庆生,因此对他平添了几分好感,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许多。 “王爷可有见过我的母亲?”青鸾问道。 “她和夏侯煊在一处,深居简出,我是见不到她的。” 青鸾不再言语,低头想了一会,对夏侯煊说道:“我听说我母亲安宁公主艳冠天下,无数男人为之癫狂,难道王爷不想得到她么?”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喜欢的是如白玉一般清纯善良的女孩,不是你母亲这种心机深沉,比男人还厉害的女人。” 小梅笑道:“这么说,王爷是喜欢我们姑娘了。姑娘简直比白玉还要洁白无瑕呢!” 青鸾嗔道:“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还不快下去!” “姑娘不过和我一样大,怎么就懂得呢?” 小梅吐了一下舌头,笑嘻嘻地出去了。 夏侯煊生怕青鸾又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忙借口有事,告辞走了。 青鸾追出门口,喊道:“王爷可别忘了自己的承诺!” 看来司徒放是阴魂不散了。 这一日,司徒放从王府青阳宫和青木喝了酒出来,因为感觉心中燥热,便找了湖边一块清凉的石头,坐在上面吹风。 恰好秋蝉经过此地,见了司徒放,忙上来问好:“司徒大人怎么不去枫林院走一走?我家公主天天念叨大人呢。” 司徒放听了奇怪,便问她:“公主念叨我做什么?” 秋蝉嘻嘻一笑:“大人为国尽忠,屡立战功,公主当然是赞美你了。公主还说,司徒大人是天下少有的男子,连王爷都差点比不上你呢。” 司徒放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自谦道:“公主过誉了!姑娘要往哪里去?” 秋蝉在心里冷笑一声,说道:“我奉公主命令,上街去给她买雪花糕。公主一个人独自在家弹琴呢。” 说着便告辞离开了。 司徒放望着平静的湖面,捡起一颗小石子丢了进去。 小石子在湖面上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好比他此刻的内心,波澜起伏。 他从怀里掏出那只碧罗让他转交给青鸾的香袋,细看了一会,又放在鼻孔处闻了闻。 好香啊。 司徒放站起身,鬼使神差,不知不觉朝枫林院的方向走去。 刚到院门口,便听见里面叮咚的琴声,如泣如诉,勾魂摄魄。 他踌躇着要不要进去,那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原来是冬雪。 “大人怎么来了?” “我——” 司徒放一时找不到话头。 冬雪忙说:“王爷在这里呢,难道司徒大人是来找王爷说事的?” 司徒放听了,忙说:“我从青木殿下处过来,一时酒醉迷了路,竟然来到公主这里,不好意思打扰了。” 冬雪嘘了一声,忙叫一个小丫头给他带路,要领他出去。 谁知秋蝉突然从外面回来,高声喊道:“司徒大人怎么还不进去呢?我家公主难道出门去了?” 冬雪问她:“你不是出门买糕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秋蝉笑道:“我忘了带银子了。” 正闹着,里面一个小丫头出来问道:“王爷在听公主弹琴呢,问是谁在外面吵嚷。” 秋蝉扯着脖子应道:“是司徒大人过来拜访公主呢。” 司徒放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刚才那个丫鬟出来说道:“王爷请司徒大人进去说话。” 司徒放只得进了屋。 第210章 难以言说的深情 夏侯煊见了司徒放,冷笑道:“将军特来找公主何事?” 司徒放只得答道:“属下并非是来找公主,而是见了青木殿下,不小心走错了路。” 秋蝉在一旁笑道:“司徒大人天天来王府逛,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路,怎么今日这样糊涂,多半是喝多了酒的缘故。” 碧罗喝道:“王爷和将军说话,几时轮到你这个奴婢过来打岔?还不给我下去呢。冬雪,给司徒将军倒茶。” 又对司徒放笑道:“将军莫怪,都因我平时疏于教导,以至于这些下人越发张狂不知礼了。” 司徒放心下稍安。 夏侯煊心里冷哼道:“你两个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别以为我是瞎子看不见。我今日若不过来,你两个岂不是又聚在一处幽会了。” 夏侯煊故意问了司徒放一些军中之事,司徒放一一作答。 临了,夏侯煊对司徒放说:“后日城中有一宴会,你也到场吧。” 司徒放忙问何时何地。 夏侯煊不耐烦地答道:“到时自有人前来领你。” 碧罗忙道:“将军军务缠身,还是先去忙吧。” 司徒放趁机告辞离去。 刚要走出门口,秋蝉过来说道:“大人慢走,你看这是不是你丢的东西?” 说着摊开手掌,露出一个十分精致的香袋来。 司徒放吓了一跳,知道是自己刚才不小心把碧罗的香袋弄丢了,忙拿了过来,笑道:“确实是我的东西,多亏姑娘帮我捡到了。” 碧罗心内大惊,忙对冬雪说道:“将军大概是和殿下喝多了,王府太大,你亲自送将军出门吧。” 冬雪会意,领着司徒放出了门。 碧罗方才舒了一口气。 谁知秋蝉在那里说:“司徒大人的那只香袋好眼熟,我记得公主曾经也有这么一个呢。” 碧罗见夏侯煊已经变了脸色,对秋蝉冷笑道:“我说你没见识,上不得台面。那香袋虽然大同小异,其实细看却又有很大区别,你平时粗心散漫惯了,难怪你指鹿为马,张冠李戴。” 秋蝉见碧罗话中带着怒气,不敢再答言。 碧罗见她不走,骂道:“王爷的茶都凉了,只管站在这里,难道还要我去倒茶吗?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秋蝉吓得连忙下去了。 出得门来,秋蝉对着里面呸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司徒放勾勾搭搭不干净。那香袋铁定是你送给他的。 上次见你偷偷摸摸出门去青阳宫,分明藏了一只香袋和一支凤钗,不是给了司徒放还有谁呢。 你也只会哄哄王爷罢了,老娘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这王爷也真是,一天到晚让我监视安宁公主这个骚货,奴家好不容易有了明证,他又不相信了。” 到了第二天,夏侯煊让人把司徒放找来,先是对他大加赞赏,又说:“将军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寻一门好亲事了。尚书令千金待字闺中,今年一十八岁,秀外慧中,生得千娇百媚,堪配将军。 本王决定为你说媒,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司徒放忙道:“多谢王爷美意。只是如今战事吃紧,在下精忠报国,先国后家,暂时无心考虑个人婚姻大事,不如等来日攻破神京,赶跑伪皇帝再说。” 夏侯煊冷笑道:“你也别冠冕堂皇了,我知你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所以推辞。” 司徒放心中大骇:“难道他已经知道我的心事?” 他强装淡定,说道:“在下实无意中之人,还请王爷明鉴。” “你还和我装!”夏侯煊冷哼一声,“那个叫青鸾的姑娘又是谁?” 司徒放听了,勃然变色,连忙跪地说道:“在下根本不认识什么青鸾姑娘,难道她是朝中哪位大臣之女?” 夏侯煊哈哈大笑:“将军不认识她,她可时时刻刻把将军放在心里头呢。起来吧!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害羞,不肯说出实话。” 司徒放手心冒汗,站起身不敢说话。 我说青鸾在何处,原来落在王爷手上,怪不得这么久都寻不到她踪迹。 “本王也不用跟你绕弯子,实话告诉你吧,那青鸾姑娘如今在我手里好好的。我当初只是因为她尚未成年,怕你控制不住自己,亵渎了她,惹天下人非议,有损你的英雄清誉,所以悄悄带走了她,把她安置在青鸟山庄。 如今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原来王爷并不知道青鸾就是李十郎和安宁公主的女儿。 夏侯煊见他神色缓和,似乎不再害怕,冷笑道:“明日就是青鸾姑娘的十五岁成年之礼,本王做主将她许配给你,让你二人百年好合,洞房花烛,成全你们的好事,如何?” 司徒放心道:“莫不成王爷是在诈我?” 于是不动声色地回道:“王爷的美意,在下自然不敢推却,只不过婚姻大事不可儿戏,青鸾姑娘虽然貌比天仙,但并不是在下的心头好,还请王爷为她另择良婿。” 装,我叫你装! 你当真以为我会把她许配给你吗? 夏侯煊笑道:“如是,可苦了人家青鸾姑娘了。我看将军明天还是亲自去青鸟山庄和她当面说清楚吧,免得耽误人家。” 司徒放只好答应了。 他从夏侯煊处出来,越想越害怕,青鸾与安宁公主如此相似,夏侯煊不可能不联想。 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劫持青鸾姑娘来玉阳,以至于现在进退失据,无可奈何。 若果公主知道此事,我恐怕再也得不到她的青睐了。 不如今晚潜入青鸟山庄,问清楚青鸾,夏侯煊是否已经知道她是李十郎的女儿。 主意已定,司徒放好容易挨到晚上,换上夜行衣,蒙了面,施展绝顶轻功,来到青鸾居住的屋子外面。 此时青鸾已经熄灯睡下,小梅躺在她的脚边。 只听得小梅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姑娘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不知道明日司徒大人会不会来?”青鸾叹了一口气。 “姑娘这样想他,他不来也得来了,要不然可对不起姑娘了。” 好像青鸾踢了小梅一脚,嗔道:“不害臊的丫头,这样下流的话也敢说,还不赶紧挺尸呢。” “嘻嘻嘻,明明是姑娘想男人了,却怪奴婢乱说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姑娘永远不嫁人?始终都要过那一关的。 依我说,奴婢一想起以后将要和一个男人一辈子睡一张床,就觉得好激动。” “下流贱婢,越说越上道了,还不给我闭嘴呢。” 纵然司徒放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大男人,也听得面红心跳。 他正犹豫要不要喊青鸾起来问话,突然四周灯火大亮,十来个卫士把他团团围住,为首那人喝道:“大胆淫贼,敢私闯小姐闺房,给我抓起来!” 第211章 带泪的青荷 司徒放无路可逃,只得对来人拱手说道:“误会了,我和青鸾姑娘认识。” “你当然认识了,你不认识青鸾姑娘怎么会找过来呢。” 一个声音冷冰冰地从人群当中传来。 人群分开之处,夏侯煊缓缓走了出来。 这时小梅在里面喊道:“何人在此喧哗?姑娘睡觉呢,你们胆子恁肥了,明日我告诉王爷让你们的脑袋搬家。” 司徒放灵机一动,忙高声应道:“青鸾姑娘,司徒放星夜前来造访。” 青鸾在屋里听得真切,喜道:“既然是司徒大人来访,怎么不进来?小梅,点灯!” 小梅点亮了油灯,走了出来,一眼看见夏侯煊,惊道:“原来王爷也在啊。” 青鸾早已听得真切,一颗芳心跳动不已,心里猜了个大概,忙隔窗说道:“奴也并没有下帖子,怎么都来了?王爷和司徒大人快请进吧。” 夏侯煊只得喝退左右,跟司徒放进了屋。 青鸾早已换好衣裳出来见礼。 司徒放抬眼望去,只见青鸾飘逸风流,在灯光映照下如同一朵灿烂的玫瑰,大有其母安宁公主的风姿,心中禁不住一动。 也就是这一心动,司徒放便觉得背叛了碧罗,急忙收回心神。 夏侯煊正要开口,青鸾抢先问他:“王爷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还请明言。” “这,我——”夏侯煊一时语噻。 好在他善于随机应变,很快恢复常态,笑道:“本王担心姑娘明日的成人礼不齐备,所以前来查看,谁知竟发现有人躲在姑娘墙根下鬼鬼祟祟,欲行不轨。 本以为是个采花的淫贼,原来却是姑娘心心念念的司徒大人。你说好笑不好笑? 我白天刚跟司徒大人说将要把姑娘许配与他,让他明日光明正大的来提亲,没想到他竟然等不及,提早抹黑的来了。” “王爷!”司徒放满脸通红。 “怎么,还想狡辩?你难道不是为了这个?” 司徒放说不出话来。 夏侯煊原本以为青鸾会恼恨司徒放浪荡无礼,把他当成宋玉之邻登徒子,谁知青鸾听了,一点愤怒没有,脸蛋透出红晕,嘴角含笑,眉目含情,羞涩地用那双纤纤玉手低头摆弄衣带,那种甜蜜无限的样子真让他嫉妒得发狂。 夏侯煊冷笑道:“也罢,择日不如撞日,本王今夜就把事情挑明了。司徒放,你可愿意迎娶青鸾姑娘?” “这,我——” 司徒放没想到夏侯煊会来这样一问,一时呆住了。 夏侯煊,你这一招可真够阴损的,我若说答应娶她,便违背了自己的心意,我若拒绝,必会伤了青鸾的心。 夏侯煊喝道:“怎么,难道司徒大人觉得青鸾姑娘配不上你吗?青鸾姑娘天姿国色,世所罕见,你还不满足,虽说她无父无母,身份不明,但有本王做主,难道给她的嫁妆还会少? 我也知道你见过安宁公主,莫不成爱上了她?” “王爷!” 司徒放百口莫辩。 他左右为难的神色早已被青鸾看在眼里,青鸾是个绝顶聪明的姑娘,如何不懂? 可怜她才刚情窦初开,一朵娇花便陡然经历了最严酷的冰霜。 青鸾的脸白得像三月的梨花,毫无血色,她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内心,身子顿时如同坠入冰窖,半晌方才说道:“王爷何必说他人,你自己难道不也是提前来了么?你们两个说了半天,我竟一个字也没有听懂。 夜已深,男女有别,二位还是请回吧。小梅,送客!” 说完立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高傲的好像一个公主。 司徒放,别以为我非你不嫁! 夏侯煊见目的已达到,站起身,对司徒放哼了一声:“都是你干的好事!”,走出了院子。 司徒放忙跟了上去,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他俩一前一后,默然无所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走了一段路,夏侯煊停下来对司徒放说道:“我说你小子到底要闹哪样?你既然不愿意娶她,怎么又悄悄跑来偷窥人家睡觉?” “在下哪有啊,王爷,我只是——” “只是什么?” “在下只是想过来同青鸾姑娘解释解释,以免误会。” “既然如此,为何刚才又吞吞吞吐吐?” “在下是怕伤了她的心。” “既然怕伤了她的心,为何又不娶她?可见你是一个口是心非,心冷意冷的家伙。” 好吧,夏侯煊,明明是你给我设下的局,还要说我的不是。你是王爷,我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认了。 长夜难明。 到了半夜,天空竟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雨点打在梧桐叶子上,发出噗噗噗的声响。 青鸾睁着无神的大眼睛,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脚边的小梅早已呼呼大睡。 无尽的黑夜啊,请你将我带走吧,去到那杳无人迹的地方,我也不会怪你。 安宁公主,我恨你。司徒放,我也恨你。 我恨所有的人,恨你们的无情,自私和冷酷。 长夜啊,你就永不明亮,让我一睡不醒吧。 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滑落,香叶,不,是青鸾,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太阳早就升起,阳光明媚。 青鸾的笄礼好盛大,夏侯煊为了讨好青鸾,可谓是费尽心思,连礼部的人都喊来了。 当青鸾挽着高高的发髻,头上插着步摇,光洁的脖子上戴着玉珠,裙子上系着玉佩,略施粉黛,在众多奴婢的簇拥之下盛装而出时,观礼的人们无不衷心赞叹。 如此盛世美颜,恐怕只有安宁公主才可比拟吧。 青鸾冷若冰霜端坐在台上,扫了一下周围,并没有看到司徒放的身影,心里忍不住痛了一下。 喧嚣过后,便是冷清。 青鸟山庄复归平静。 夏侯煊进来对青鸾笑道:“姑娘今日出尽了风头,红粉佳人不过如是。” 青鸾冷笑道:“奴比之安宁公主若何?” “一个圣洁高贵,一个下流风骚,不可同日而语也!” “好啊,你为了奉承别的女子,连自己的老婆都敢诋毁,可见不是什么好人。” 夏侯煊大惊:“姑娘何出此言?” 青鸾冷笑道:“事到如今,王爷也就不必再骗我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夏侯煊本尊,安宁公主的驸马爷吧?” 夏侯煊怒道:“难道是司徒放告诉姑娘的?” 青鸾冷冷地说道:“王爷就不要冤枉好人了,他是你的手下,没有人比他对你更加忠心耿耿的了。 他对你言听计从,我被他劫持,难道不是你的命令?他又怎么可能背叛王爷?我刚才不过是诈你的罢了。 青鸟山庄是前朝皇帝的行宫,而玉阳城又是夏侯煊的老巢,你敢堂而皇之地让我住进来,可见就是夏侯煊本人无疑了。” 第212章 落红遍地 夏侯煊叹道:“果然是有其母便有其女,你母亲天资聪颖,世所罕见,十个男人九个都算计不过她,生下你这样的聪明女儿也不足为奇了。” 青鸾骂道:“你从我父亲手里抢了我母亲,强行霸占了去,还不知足,还要挟持我来要挟他,可见贪得无厌了。” 夏侯煊被撕去了面具,恼羞成怒:“是又怎么样呢?我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你父亲算什么东西,趁人之危,不过是身份低贱目不识丁的一介农夫罢了。 当初若不是你母亲落难,又有了身孕,无路可走,怎么会下嫁给他?” “什么?” 青鸾站起身,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你是说我哥哥青木是你的骨肉?” “你母亲亲口承认的,难道还能有假?我还得多谢你父亲呢,是他帮我养大了儿子。哈哈哈。 本王告诉姑娘一个笑话,李十郎至今还不知道青木是我的儿子呢。青鸾姑娘很久没有见过你哥哥了吧?他现在长得可像本王了。” “那么,我哥哥,不,夏侯青木已经和你父子相认了吧?” “这个自然。” 青鸾眼含泪花,冷笑道:“那恭喜你们一家三口大团圆了。既然如此,王爷何不将奴家送还给我父亲李十郎,只当是王爷报答他成全你们一家子的恩德。” “做梦!”夏侯煊突然大吼一声,把青鸾吓了一大跳,不由得后退了数步。 “李十郎毁我妻子清白,给我带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还替朝廷当走狗,专门与我为敌,本王是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我要让他尝一尝妻离子散,众叛亲离的味道。” 夏侯煊青筋直冒,眼内几乎要喷出火来。 “王爷疯了!” 青鸾害怕得哭了起来,双肩耸动,十分哀怨可怜。 夏侯煊软下心来,走过去,温柔地对她说道:“你想见你母亲吗?不如我带你去王府,让你们母女相认?” 青鸾抬起泪眼:“不,不要带我去见她。她不是我母亲。我的母亲不是公主,而是李家村的平凡乡下女子。” 夏侯煊哑然失笑,点点头:“是了,是了,她是安宁公主,前朝帝女花,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娇女。 一个狠心抛弃自己亲生女儿的女人,是不配称作母亲的。一个忘却旧情,重寻新欢的荡妇,是不配作为本王的妻子的。” 夏侯煊说着残忍的话,眼里却掠过一丝难以言表的苦痛。 他看着青鸾,突然一把抱住她,热烈地说道:“还是你好,我第一眼看见姑娘便爱上你了。你好比一朵圣洁的莲花,是那样的无暇,那样的清纯,那样的天真。 安宁公主已经被男人污染了,简直臭不可闻。而你,则是如此的清香扑鼻。” 夏侯煊忘情地说着,把鼻子凑在青鸾的身上像狗一样闻着,拼命吸取着她的体香。 青鸾挣扎道:“王爷真的疯了,快放开我!” 夏侯煊抱得更紧了,少女的体香让他不能自制,绝代的容颜让他忘情,他开始粗暴地亲吻青鸾的脸颊,嘴唇,下巴,耳朵,然后是脖颈。 “啪!” 青鸾在情急之下,抽了他一个巴掌。 夏侯煊捂着发烫的脸,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 巧笑嫣兮,美目盼兮,这不就是我夏侯煊日思夜想的碧罗吗? 熊熊的烈火在他心里燃烧,澎湃的激情早已冲昏了他的头脑。 在他眼里,这不是青鸾,而是碧罗,是他的公主,爱人和宝贝,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女人。 夏侯煊双手托起青鸾,向床边走去。 青鸾挣扎着,双手使劲捶打他,大声呼喊:“来人呐!” 她的丫鬟小梅早已被侍卫赶到外面去了。 不知是春天还是秋天,一阵疾风吹落了一地的花瓣,殷红如血。 青鸾光着身子,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死人一般,毫无知觉。 夏侯煊心满意足地躺在她的身边,爱怜地抚摸着她,柔声道:“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记住绝对不能背叛我,等我做了皇帝,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青鸾毫无反应。 突然外面有人禀报:“启禀王爷,前线有急报,立等王爷答复。” “知道了,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夏侯煊忙起身穿衣,冷不防青鸾翻身拿了一把剪刀,猛地朝他后背刺了过来。 夏侯煊侧身躲过,一把打掉她手上的剪刀,也不生气,嬉笑道:“怎么,你难道要谋杀亲夫不成?” “呸,畜生!你辱我清白,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青鸾说着一头撞了过来,被夏侯煊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夏侯煊把嘴唇凑在青鸾的耳朵边,说道,“你若敢自杀,我就杀了你母亲,杀了司徒放,杀了李十郎,杀了——” “恶魔!” 青鸾浑身颤抖,大声哭了起来。 广阳王府内,安宁公主甘碧罗对着苍天默默祈祷:“香叶,我的好女儿,今日是你十五岁的生日,娘亲好想过来看你,给你梳头,为你主持成人礼。 可是命运捉弄人,使得你我母女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 上天啊,你就保佑她平安无事,开心快乐吧。这一切罪孽都是因我而起,都来惩罚我一个人吧。 阿弥陀佛!” 碧罗正在虔心祈祷,只见紫桐走了进来,笑道:“姐姐几时开始信佛了?” 碧罗忙让座,又叫冬雪倒茶。 秋蝉一大早就被她支出去给她买雪花糕去了。 碧罗对紫桐说道:“妹妹身体早已复初,怎么肚子还不见动静?” 紫桐红了脸:“姐姐还说我呢,你自己怎么不生?” “我已有了青木香叶和浅草,已经知足了。何况王爷久不来枫林园,我就算想生孩子,也无从下手啊。 你姐姐我已成昨日黄花,人老珠黄了。 我听说王爷已在外面养了女人,妹妹还不抓紧点,只怕后悔来不及了。” “姐姐太自谦了,谁不知道你古今绝色,多少男子为了一睹你的芳颜,茶饭不思,就连司徒将军也是对你情深款款呢。” 碧罗忙道:“快别说这个了,上次差点令王爷误会了。我倒无所谓,只是司徒将军是正人君子,又是国家栋梁,千万别毁了他的名节。” “知道了。” 只听得外面冬雪喊道:“秋蝉回来了。” 碧罗和紫桐方住了话头,又说别的事情。 青木因为找不见司徒放,无聊之际,便独自来到玉阳城的狮子楼上喝茶,突然一眼瞥见里面一个男子独自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闷酒。 那不是司徒放又是谁呢。 第213章 石破天惊 青木一见司徒放便来气。 好啊,这家伙还是我兄弟吗,居然躲着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喝闷酒,难道是在思念我妹妹不成。 青木径直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司徒放对面,把手往桌子上一拍,冷笑道:“好潇洒的哥哥,自己独乐,却把我这个弟弟抛下不理了。” 司徒放见是青木,忙起身行礼,又跟酒楼老板要了一间私密的包房。 二人坐下来,司徒放这才笑道:“今日是青鸾姑娘的生日,安宁公主无法为其庆生,主持成人礼,想必她一定十分哀伤,殿下应该去陪一陪公主说话,宽慰宽慰她的心才是,又跑出来浪什么?” “有王妃陪她也就够了,何况我母亲并不是那种矫揉造作伤春悲秋的女人。你也别说我,我问你,我母亲交给你的香袋和凤钗你送到我妹妹手上没有?” “殿下说笑了,青鸾姑娘身在神京,有她父亲李十郎保护,我怎么可能送的过去?” “哥哥又不是没有去过将军府,这点小事也难得到你?” 司徒放的思绪翻飞,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他初次见到安宁公主的情景。 唉,青鸾姑娘,要是我先见的是你,也许就不会爱上你母亲了。你不知道,你母亲安宁公主身上有一股魔力,早已经牢牢抓住了我的心,再也摆脱不掉了。 我怕娶了你的身体,却爱着你母亲的灵魂,哪一天被你发现了,对你的伤害会更大。造化弄人,我司徒放这辈子注定是要辜负你的真情了。 青木见他神色有异,问他:“哥哥愁眉苦脸的做什么?难道有什么化解不了的心事?” “难道殿下不觉得青鸾姑娘很惨吗?” 青木将一杯酒全数倒入口中,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她已和我义父父女相认,身边又有我弟弟浅草陪伴,也算是苦尽甘来,皆大欢喜了。” “可惜她此刻并不在神京,也并没有和你义父相认。” “你说什么?难道你并没有将我妹妹送回京城,而是色胆包天,为了得到她,将她藏了起来,不让我们知晓?” “殿下别乱猜测,我司徒放不是那种人。” “哼,自古狗雄爱美人,我妹妹丽质天成,你如何把持得住?快说,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已经对她做出了不轨之事?” 青木一把揪住司徒放的衣领,怒气充盈。 “青鸾姑娘是被王爷掳走了,藏在青鸟山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青木松开了手,颓然坐下,叹道:“如此说来,我父亲已经知道香叶的真实身份了,他对李十郎恨之入骨,一定会杀了她的。” “殿下请放心,王爷对青鸾姑娘好得不得了,爱如珍宝。” “这就奇了,有谁会对仇人之女好呢?” “因为你妹妹长得太像安宁公主了。” “哥哥是说我父王把她当成了我母亲的替身?” 司徒放低下头,黯然说道:“也许,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青鸾姑娘一定让王爷想起了以前的公主,那个未经尘世污染,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清纯少女。” 青木踢了他一脚,喝道:“喂喂喂,你小子说话小心点,什么叫污染,你这是在讽刺我母亲的身子不再——” 青木话到半截,突然觉得不妥,急忙吞了回去。 他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 这能怪我母亲吗?不,她没有错,如果她当初为了保全名节而死,就没有我了。 那我父亲有错吗?不,他也没有错,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自己的爱妻让别的男人玩弄,谁会受得了?何况父王是那样的爱母亲。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爱之深恨之切,恐怕这辈子都是他的一个心结了。 司徒放故作轻松地笑道:“王爷准备将青鸾姑娘许配给我呢?殿下说公主知道后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好啊,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为了得到我妹妹真是费尽心思啊,肯定是你求我父王赐婚的。我不同意,一万个不同意!哼!” “谁问你来?我是问安宁公主。” “她更加不会同意了,你那么老。” “我再老能有王爷老吗?” “你说什么?”青木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司徒放,“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父王看上了我妹妹,要娶她不成?” “所以殿下也觉得奇葩对不对?” “不但奇葩,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的父亲要娶我亲妹妹,这算什么?” “乱伦!” “不——!”青木吓得浑身发抖,将杯中的酒水泼到司徒放的脸上,吼道,“这事绝无可能,一定是你在胡说八道,胡乱猜测。” “但愿如此吧。” 青木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急切地说道:“哥哥刚才不是说我父王要将我妹妹许配给你吗?那你就赶紧答应吧,赶紧娶了她!” 司徒放无奈地答道:“王爷不过是试探我的心意,对我随便说说而已,他是不会将你妹妹嫁给我的。”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我义父李十郎的女儿?” “不,因为在王爷眼中,青鸾姑娘就是以前的安宁公主。” “那咱们赶紧去告诉我母亲吧,她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 “在这件事上,恐怕公主也无能为力了,还会反受其辱。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免得徒增她的烦恼。” “不如我们去把我妹妹抢出来吧。” “难道殿下想同王爷为敌?这可是朝廷最想看到的事情。无论如何,你我都要以大局为重。” 青木气得骂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怎样才行?” “那就要靠殿下你了。”司徒放拍了拍青木的肩膀,“殿下去求王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放过青鸾姑娘,送她回北,说不定李十郎会因此而放弃同我们的对抗,化干戈为玉帛呢。” “只好如此了。” 青木辞别司徒放,急匆匆回到王府,来到枫林园,只见碧罗和紫桐正在屋里长谈。 青木问道:“父王不在吗?” 紫桐笑道:“你父王哪里还有在家的日子?想必在衙门办事吧。” 青木也不答话,转头就跑了。 第214章 无语问苍天 碧罗心下奇怪:“青木一向稳重,怎么今天这样毛躁不安,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不知道找他父王做什么?” 紫桐说道:“青木已经十七岁了,该为他定亲了。不知道谁家女儿有幸可以做得他的太子妃。” 碧罗笑道:“王爷曾提过,说尚书令的千金追月,生的美貌非凡,娇花照水,弱柳扶风,有大富大贵之相,堪配青木。” “可追月比青木大了一岁,已经十八了。” “这有什么?女大一,比天齐。追月贤淑温柔,家世清明,确实是太子妃的理想人选。” “王爷和姐姐看中的人,岂有错误的?其实妹妹心中有一人,比之追月不知好了千倍万倍,可惜是个丫鬟。” “何人?怎么我不知道?” 紫桐笑道:“姐姐怎么不知道,说起来,这个人同你还挺有缘分的呢,见过她的人都说和你有几分相似。” “妹妹是说京城张翰林家的青鸾姑娘?” “除了她别的也不配我提起了。青鸾虽然是丫鬟,却比她家小姐洛璃更加优秀,虽然身世不明,但看她气质神韵,就算不是公主,也一定是个落难的贵女。” 碧罗暗道:“看来你眼力不错,青鸾是我的女儿香叶,高贵是必然的。你困在王府之内,哪里知道外面的变化。唉,我真的忍不住想要告诉你实情呢。” 于是笑道:“我虽未见过此女,也曾听人说起。虽说选妃应以模样性格第一,家世尚在其次,但是远水接不了近渴,人家远在京都,又是翰林家的婢女,分属两派,可见她是和青木无缘了。” “世上的事也难预料,比如你我二人,我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是皇帝之女,和你是亲生的姐妹。” 碧罗叹道:“既然难以预料,何必又去想它?不如顺其自然吧。” 青木料定夏侯煊必在青鸟山庄,便骑马赶来,到了山庄大门口,早有守门的护卫拦住他,说道:“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青木喝道:“你胆子恁大,敢拦本宫的道。还不给我散开!” 那人吓得连忙跪地:“奴才不敢,只是王爷有令,任何人等,没有他的允许不得入内。” 青木本来窝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一脚踢翻那人,气得骂道:“想死就上来拦我吧。” 说罢嗖地抽出长剑,抖动两下,寒光迸射,吓得一群护卫不住后退。 一个领头的家伙见拦不住,忙说:“殿下息怒,王爷此刻正在山庄,不如请殿下稍候,我等立马进去禀告,许进还是不许进,全凭王爷一句话。 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请殿下多多体谅。” 青木只得说道:“快去快回!本宫可不耐烦等。” 一人飞快跑进去通报。 夏侯煊正在那里哄青鸾,一会儿给她摘花戴,一会儿给她说笑话,一会儿又扮鬼脸,一会儿又给她绫罗绸缎金银软玉让她挑。 然而青鸾却如同泥雕木塑一般,任他说破了嘴,都不为所动。 夏侯煊终于忍耐不住,厉声说道:“你再不开口,我就立马派人去把司徒放杀了!” 青鸾冷笑道:“司徒放是你的属下,要杀便杀,与我何干?真真好笑。” “终于说话了!”夏侯煊搓着手笑道,“本王还以为你从此成了哑巴了呢。只要你好好儿的,我杀他干什么?” “少来这一套。” 正说着,小梅进来说道:“外面有人要见王爷,说有要事禀告。” 夏侯煊怒道:“难道又是什么紧急军情?你们都是吃屎的,一点点小事都搞不定。” 口里虽然说着,自己却走了出去,问那护卫何事。 护卫禀道:“青木殿下来了,说要见王爷,奴才们拦不住,只好过来请示王爷。” 夏侯煊大惊:“他怎么知道了?哦,一定是司徒放这个家伙走漏的风声。” 于是对那护卫说:“你去告诉太子,就说本王现在没空,有什么事回王府再说不迟。” 护卫听了,答应一声,却并不起身。 夏侯煊骂道:“你还不下去,杵在这里做什么?” “奴才斗胆多说一句话,殿下说了,如果不许他进来见王爷,他就要杀人。” “反了他了!让他进来吧。” 自己进去对青鸾赔笑道:“宝贝,我有事出去一下,等会再来陪你。你可乖乖的,别发小孩子脾气了。” “最好永远别来!” 青鸾抱起一个首饰盒,朝夏侯煊扔了过去,落在他的脚跟,哗啦啦跌出来许多的闪闪发光的东西。 青鸟山庄的会客厅中,夏侯煊冷冷地对青木说道:“你来找我作甚?是谁告诉你本王在这里的?” 青木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又何须别人告诉。 最近满城里都在传,说父王在青鸟山庄金屋藏娇,所以儿子特地过来看看真假,到底是哪一位绝代佳人能够令父王放着安宁公主和玉阳公主两大绝世美人不理,专宠此人。” “放肆!本王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父王喜欢别的女人我当然管不着,但这个人是我亲妹妹,我不能坐视不管!” “什么?”夏侯煊大惊失色,“你是怎么知道的?肯定又是司徒放这个逆臣了。” 青木并不答言,突然跪地,双膝前行,走到夏侯煊的身旁,双手拉着他的衣襟,哀求道:“父王,香叶,不,青鸾是我的亲妹妹,我母亲的亲生女儿,也即是你的女儿,请父王放过她吧。” “混账东西,竟敢教训起你老子来了!她是李十郎的女儿,又不是我生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她母亲是你的妻子啊。父王这样做,岂不是乱了人伦?” “啪!”夏侯煊一记耳光抽在青木的脸上,又是一脚踹开他,骂道:“你也懂人伦。那杨贵妃还是唐明皇的儿媳妇呢,他怎么又好意思把她从自己亲儿子手里抢过来,封为贵妃,留下千古佳话?” “所以天下人都骂‘脏唐臭汉’啊。难道父王也要被后世戳着脊梁骨唾骂么?” “可惜已经晚了,青鸾姑娘已经是本王的人了。” “不——!” 青木五雷轰顶,颓然倒地,大哭起来。 第215章 冷酷的心 天哪,父亲娶了自己儿子的亲妹妹,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事! 青木大哭道:“你骗我是不是?你只是在气我,气娘亲。父王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天下第一等英豪,绝不会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来的。” “骂吧,狠狠地地骂吧。”夏侯煊冷酷地说道,“我不但要娶她,我还要让她做皇后。我就是要气死你母亲,谁让她不顾我的感受,和别人男人乱搞呢。 她可以自毁誓言,放荡风流,为什么我就不能三妻四妾呢?” 青木抹了一把泪水:“父王既然如此憎恨母亲,为何当初又死活要把她从李十郎的手上夺回来呢?” “谁背叛了我,本王就会让他一辈子不好过!” “可青鸾并不知情,她是无辜的,不该成为你们上一辈人之间争斗的牺牲品。” “是啊,所以本王不但不杀她,反而娶她为妻,把她捧在手心里面,当祖宗一样供着。” “我义父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你的。” “哼, 那也要他能杀得了我才行。 其实话又说回来,我娶了他的女儿,成了他的女婿,他做了我的丈人,压了我一头,按理是他占了我的便宜才是。 自己的女儿是未来的皇后,他就是国丈老爷,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父王简直不可理喻!” “混账东西,你才是不可理喻,居然认贼作父,不忠不孝,天打雷劈。 你还是我夏侯家的后代吗?” 青木哭道:“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李十郎养育了我,又救了我的性命,就算不是生我的亲生父亲,也是儿子的大恩人。我们如此对待她的女儿,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夏侯煊狰狞着一张脸:“她一个下贱农夫的女儿,能够嫁给本王为妃,从此山鸡变凤凰,攀上高枝,是她祖上烧了高香了。 你总说李十郎对你好,他当年不过是为了占有你母亲,顺带给你口饭吃而已。 也亏得你母亲聪明,把此事做的天衣无缝。他要是知道你不是他的儿子,早把你丢到山上喂狼去了。 后来他被抓了壮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全靠你母亲含辛茹苦把你带大,哪里来的养育之恩?” “父王还记得孩儿和司徒将军曾经被朝廷俘虏,后来又逃脱的事吗?” “这与李十郎有何干系?” “就是他救了我们,否则孩儿早就身首异处了。这还不算是大恩么?” “原来如此!”夏侯煊忙扶起青木,“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青木擦了一把泪水:“司徒将军说此事若宣扬出去,让朝廷知晓了,对我义父不利,所以叮嘱我一定要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若不是今日情非得已,孩儿也是不会道出来的。” 好啊,这个司徒放,竟敢瞒我,真是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夏侯煊点点头,叹道:“虽然李十郎是因为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才会冒险救你,但的确保全了本王唯一的骨血,也给本王留下了最会打仗的司徒将军,这份恩情不可为不大也。 好吧,本王就领他这一份情,发誓以后好好对待他的女儿,不会让她受一分委屈。” 青木忙道:“父王若真心感谢我义父,就请立马将青鸾姑娘送还给他吧。” 夏侯煊假装十分后悔,说道:“你该早点来说,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要把她送回京城,岂不是要让她守活寡?” “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只要我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妹妹青春年少,很快就会忘却这件事的。” 夏侯煊心道:“真是妄想,已经发生的事情,说不说都是无法改变的。本王失去了一个碧罗,可不想再失去青鸾。 何况本王用过的女人,别人也不配拥有,除非她出家当姑子,永远不嫁人。” 口里却说道:“好吧,本王再好好想一想,考虑一个万全之策。你先不要跟你母亲说。” “这是自然,此事绝不能让母亲知晓,否则她会崩溃的。” 她会崩溃?难道她不顾廉耻,委身别的男人,我就不崩溃么? “父王让孩儿见一见我妹妹吧,我与她多年未见面,都不知对方长什么样子了。” “见了也是伤心,不如不见,等以后再见吧。” 青木无法,正要离开,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对她喊了一声:“哥哥!” 青木抬头一看,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这还是小时候那个满脸泥巴,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吗? 眼前的香叶亭亭玉立,楚楚动人,难怪父王会对她着迷,因为她长得和娘亲实在太像了。 “妹妹!” 青木上去抓住了青鸾的肩膀,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哥哥了,谁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见面了。” 青鸾泪如雨下。 “这人毁我清白,请哥哥杀了他为妹妹报仇吧!” “可他是我的父王啊!” 青木松开了手,喃喃地说道。 青鸾惨然一笑:“是了,我忘了他是你的父亲。儿子是不可以杀自己的老子的。我不怪你。” 青木听了,心如刀绞。 夏侯煊站在一旁,十分尴尬,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好在他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收敛心神,冷冷地对青木说道:“今儿是青鸾姑娘大喜的日子,你又何必弄得她如此悲伤,还是赶紧走吧,你母亲还在巴巴地望着你回去呢。” 青木忍痛狠心对青鸾说道:“妹妹安心等几日,我父王已经答应我,很快便会将你送回京城与十郎爹爹团聚。” “哥哥居然会相信他的鬼话?他是个魔鬼,丧心病狂的畜生,哥哥如不马上带我离开,恐怕我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青鸾拉着青木的衣袖哭道。 夏侯煊眉头一皱,对青木喝道:“还不走,我可要反悔了!” 于是走过来,不由分说,十分粗暴地隔开了他们。 青鸾挥手要打,被夏侯煊捏住手腕,动弹不得。 “来人,把太子给我架出去!” 早有人领命进来推着青木出去了。 广阳王府内,碧罗为紫桐弹了一支曲子,叫做《宫门怨》,琴声如诉,似有无穷悲愤积压在心头。 突然“铮”的一声,一根琴弦应声而断。 碧罗心慌意乱,暗道:“为何今日我如此浮躁不安?” 窗外黑云滚滚,响了几个炸雷,突然降下大雨来。 紫桐笑道:“看来王爷今晚又不会回来了,姐姐何必为他乱了心神。” 谁想他来着?我巴不得他永远不回来才好。我是为我的香叶而心痛。 司徒放,你最好早点过来给我汇报今日庆生的盛况。 第216章 密函 此刻的司徒放在哪里呢? 他被夏侯煊召去,正低头接受训话呢。 夏侯煊问他:“你和太子被李十郎拯救的大事,为何秘而不宣?你还要瞒着本王到几时?” 司徒放心下大惊:“这个殿下,居然把我卖了。我可是为了你义父,感念他当年的救命之恩,才一直没有说出来呢。” 司徒放连忙跪下,说道:“王爷请息怒。在下虽有私心,但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呵呵,不打自招。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扳不倒李十郎,对他无计可施,谁知这枚杀器居然藏在你的手上,你居然秘而不宣。 如果本王不知你平素为人,不得不怀疑你这样做的动机。还好意思说为了大局着想。我看你这是在学关云长捉放曹,在华容道放曹操一马。” “这算是一报还一报吧。在下只想明公正道地把李十郎打败,而不是使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为了逞一时的书生意气,自以为光明磊落,却置国家大事于不顾,难道李十郎会感谢你吗? 他可是出了名的阴险小人,什么下作的手段使不出来?” “我只为我的心。” 夏侯煊拍案而起:“你的心在本王的光复大业面前算个屁! 司徒放,你助纣为虐,白白浪费如此大好机会,令我军损兵折将,阻碍我复国大业,本王免了你的将军之职,罚你闭门思过,一月内不准走出家门! 若仍然不思悔改,你就好自为之吧。 左护卫!” “在!” “你领两百武士,严密看守司徒放,如有逃脱,拿人头来见我!” “属下遵命!请王爷放心,属下绝不辱使命。” 是夜,碧罗去了青阳宫好几回,不但没有见到司徒放,就连青木也还没有回来。 这一切皆被暗地里跟踪她的秋蝉看在眼里。 秋蝉骂道:“不要脸的骚狐狸,她一天见不到司徒放就睡不着觉,你两个若没有奸情,鬼都不信呢。 你天天指使我出去给你买糕,老娘的腿都要跑断了。这笔账无论如何都要和你算清楚。 王爷说了,我只要办事办得好,就把我许配给左护卫,去做正头娘子。 你就等着被王爷打入冷宫的那一天吧。骚货!” 冬雪在一旁劝道:“公主又何必着急,一定要见殿下和司徒将军。想是他们两个在外面喝酒喝醉了,死在外面过夜呢。 只管在这里逗留,若是被秋蝉发现了,等王爷回来添油加醋地告状,又是一场气生。 上次那香袋的事好不容易才遮掩过去。” 碧罗只得转身回来,半路上恰好碰见刚从外面回来的青木。 “这么晚了,娘亲怎么还不歇息?” 碧罗见他无精打采,嗔道:“娘亲在等你问话呢。你今日可有见过司徒将军?” “娘亲提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做什么?平白无事的,我见他做什么?” “这就奇了,你两个向来形影不离,称兄道弟的,怎么突然说起他的坏话来了?” 青木方怒道:“谁和他是兄弟?我没有这样阴险毒辣的哥哥。娘亲想见他自己去找便是,孩儿再也不想见他。 娘亲总是问他,难怪父王多心。” “休得胡说!我问他是为了你妹妹香叶。上次给他的香袋和凤钗,不知道有没有交给你妹妹。” “呵呵,为了香叶。如不是因为娘亲,香叶也不会沦落到如此悲惨的下场。 你给司徒放这个混蛋的东西,孩儿怎么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把东西传给香叶?你明日去问他便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今天知道。 娘亲如果真心关怀香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明知她的下落而不去相认了。 她如今想要什么不得?会稀罕你的东西,就连天上的月亮,只要她喜欢,恐怕都有人会摘下来给她呢。” 青木此刻深恨碧罗,也不理会她受得了受不了,抬起脚来,气鼓鼓地径直走了。 碧罗从未见过青木在他面前发如此大的脾气,一时呆住了,绵绵思绪在风中凌乱。 她低头回思,眼泪盈满眼眶:“青木骂的好啊,可不就是我的错么?我为了自己好过,为了什么国仇家恨,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了。 我真不配作为一个母亲啊。” 冬雪在一旁说道:“如何,我说司徒将军对公主有些意思,公主还不相信。现在连殿下都看明白了。 奴婢斗胆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公主的香袋必定是他自己私自收起来了,藏在他的怀中,终日不离身,得空便拿出来看,以慰对公主的相思,根本不会交给香叶姑娘。” 碧罗厉声喝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什么话都敢说,要是被人听了去,我还怎么做人? 司徒将军绝不是那样的人,你少学秋蝉这个贱婢,捕风捉影。” 冬雪吓得连忙住了口。 “看来我得让驸马赶紧为司徒放寻门好亲事了。”碧罗心道。 那边夏侯煊亲自写了一封密函,封好蜜蜡,交给往来传递菊花营情报的特使:“你务必星夜赶赴京城,将这封密函送到菊花营顾统领的手上,不得有误。” 特使领命而去。 特使累死了好几匹骏马,一刻也不敢耽搁,饿了就随便啃几口干粮充饥,渴了喝几口冷水解乏,终于第一时间将密函送到了顾统领的手上。 顾统领藏在密室里读了这份密函,不由得大喜过望:“还是王爷厉害,李十郎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第二日,顾统领秘密会见了慕容青松,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又吩咐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慕容青松心道:“真是天助我也,那薛护卫恰好在我手上,这一次李十郎无论如何也难逃我的手心了。 李十郎啊,李十郎,你的好日子马上到头了。” 慕容青松一想起李十郎当年蛮横粗暴地从慕容光华手中抢走了碧罗,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的。 这次如能成功,也算是公报私仇一把了吧。 慕容青松将薛护卫安置在城外一处隐秘的农庄,好酒好菜的伺候着,还派了几个奴仆丫鬟打理院子,有事没事,慕容青松又过来拜访,陪他喝酒聊天。 因此薛护卫十分感激慕容青松,渐渐地把他当成了知心朋友,二人无话不说。 薛护卫每每想要去找李十郎坦白,都被慕容青松拦住了,说还不是时候。 这日,慕容青松带了一坛子陈年老酒,来到郊外的农庄,又让厨房备了几样精致的小菜,陪薛护卫喝酒说话。 慕容青松提前在酒坛子里放了迷魂药,自己事先服了解药,不停地劝薛护卫喝酒。 薛护卫是个嗜酒的人,加上十分信任慕容青松,便敞开肚子尽情畅饮,不到半个时辰便已醉得东倒西歪,神志不清。 慕容青松见火候已到,便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来,对薛护卫笑道:“弟素来闻得薛兄写的一手好字,不如请哥哥现在写几个字来与我鉴赏鉴赏。” 第217章 投名状 薛护卫体内的迷魂药早已起效,他得意地笑道:“不是我吹牛,我的字堪比黄曦之,胜过顾恺之。 也就是慕容兄,一般人求我的墨宝,我可不会答应。 本人平生最仰慕岳飞,精忠报国啊,最喜欢他的《满江红》,那个慷慨激昂,气势磅礴,无人能敌。 小弟就写这一首词送给慕容兄吧。” 慕容青松大喜,忙喊道:“笔墨伺候!” 早有侍从准备妥当,将笔墨送了过来。 薛护卫看了看面前的白纸,摇晃着脑袋说道:“这张纸小了点,写得不够尽兴,换大张的过来。” 慕容青松笑道:“我最喜欢王羲之的小楷,薛兄就为我写一篇小楷《满江红》吧。” “好吧。”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薛护卫笔下如风,边写边念,一会儿便写好了。 他正要落下自己名字,慕容青松一把抢过,假装欣赏,不住喝彩道:“好字!好字啊!薛兄笔法果然不同凡响,哪怕王羲之在世,也会躲着你走路。” 早有侍从过来扶住薛护卫,又递给他一杯酒,身子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慕容青松忙收好薛护卫写字的那张纸,从怀里掏出来另外一张写好字的纸来,对薛护卫笑道:“对了,刚才急于欣赏薛兄的墨宝,忘了让你落款了。 请薛兄添上你的大名吧。” 薛护卫不假思索,大笔一挥,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慕容青松又说:“为了证明这是薛兄的亲笔,还请薛兄按个手指印,我日后也好同人炫耀。” 回头吩咐随从:“快拿印泥来。” 薛护卫忘乎所以,云里雾里,轻狂地笑道:“何须印泥。” 话音刚落,自己把手指放进嘴里,咬破了,将滴血的手指按在自己写的名字上面,印出一个鲜红的指印。 慕容青松赶紧收回纸来,小心翼翼地折叠好了,放在衣袖里,笑道:“多亏了薛兄,我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哈哈哈!来来来,咱们接着喝酒,一醉方休。” 只听得薛护卫咚地一声,倒在椅子上醉死过去了。 慕容青松看着烂泥一堆的薛护卫,冷笑一声,回头对随从说道:“好生让仆人们伺候,切勿让其走脱。” 都督府上,李十郎责问李侍卫:“怎么还没抓到薛护卫这个反骨仔?他一日不落网,我一日不得心安呐。” 李侍卫忙答道:“在下已多方查寻,始终没有他的下落,想来他畏惧大都督,不敢呆在京城,逃到漠北去了,此生再也不会回到中原了吧。” 其实李侍卫这样说,目的是想让李十郎放过薛护卫。人都走了,何必再赶尽杀绝呢! 谁知李十郎气急败坏地说道:“如果他逃到漠北,被契丹国所利用,那就更加麻烦了。你给我跪下!” 李侍卫以为他要惩罚自己,心内忐忑不安,只得跪下听命。 李十郎神色凝重,对他说道:“你听着,本都督要告诉你一个惊天秘密,你发誓绝不会泄露出去,否则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李侍卫心想:“我知道你的秘密也不少了,何必如此不相信我呢。” “快点发誓!” 李侍卫只得对天发誓。 李十郎这才松了一口气,叹道:“你还记得那一年大理寺监狱发生的劫狱事件么?” “当然记得了,当时关押的叛军和狱卒全部都被神秘人杀死了,成了一桩离奇的悬案。” 李十郎冷笑道:“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李侍卫早已猜到,不敢明说,只得装傻扮懵:“在下愚钝,还请大都督明言。” “杀他们的人就是本都督我啊。” 李十郎狂笑数声,低头看着李侍卫,问他:“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都督是正义的化身,做事向来有分寸,一定是为了国家江山社稷。” “错!我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李十郎来回走了一圈步子,坐下说道:“因为叛军俘虏里面有一个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我怎么可能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被送上断头台?无奈之下只好如此了。” “原来都督还有一个儿子啊,那他现在何方呢?” “他为叛军效力,自然是在夏侯煊的军中了。” 李侍卫说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薛护卫也知道这个秘密。” “你果然聪明!”李十郎起身扶起李侍卫,“这就是本都督为什么一定要治他于死地的缘故。 他若不闭嘴,我日夜难安。 这事一旦被对手永盛王和贤真妃知道,我必将大祸临头,无法翻身了。就算是大司马,恐怕也不会容我了。” 李侍卫忙道:“请都督放心,在下一定设法将薛护卫捉回来,让他永远闭嘴。” 这一日,散了早朝,慕容青松紧跟慢赶地走在宰相和光禄大夫的身边。 大司马向来不待见慕容青松,只管和李十郎说话,远远地走在前面,哪里有空理他跟谁说话呢。 宰相冷笑道:“驸马怎么不去追大司马和大都督,难道他二人都嫌弃你不成?” “请叫我黄门侍郎,驸马毕竟不是官职。” 光禄大夫笑道:“驸马的名头多响亮啊,公主的丈夫,何等的荣耀。”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嘲笑我靠女人上位。你两个干巴老头尽管讥笑吧,等到朝廷覆灭那天,我让你们笑不出来。” 慕容青松强颜欢笑:“明日我在家中设宴,不知二位大人可否赏面光临赐教?”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驸马还是去请大司马和大都督吧。” 宰相瞬间变脸,和光禄大夫拂袖而去,任由慕容青松在风中凌乱。 此计不成,又生一计。 慕容青松决定直接去找永盛王。 一日午后,春阳院内,婉芬公主正在贵妃榻上小睡。 知了啊啊地叫着,炽热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射了下来,屋内尽管有冰砖降温,还是热得让人昏昏欲睡。 那些丫鬟仆妇见婉芬睡中觉,都偷懒去打盹了,只有清云陪在婉芬公主身边,为她时不时打扇驱热,也是困得如同鸡啄米。 睡意朦胧之际,突然从窗外飞进来一个小布包,落在清云的脚边,吓了她一跳。 清云跑到窗外查看,只见远处一个人影一晃就不见了,身形高大,应该是个男人。 清云惊疑不定,捡起布包,打开来一看,只见里面有一封信。 清云从小跟随婉芬,耳濡目染,也颇能识得几个字。 她认出信封上面写的是“婉芬公主亲启”,自己不敢乱看,忙推醒婉芬公主,说了情况,将信递给了她。 第218章 风雨欲来 婉芬公主狐疑不已,也猜不到送信的人是何方神圣,忙打开信来读。 她刚读了几行字,脸色大变,一颗小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忙紧紧握住信笺,对清云说道:“你去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外人进来,你也不许进来。” 清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得赶紧出来,带上门,亲自坐在门口守着。 婉芬公主重新打开信笺,只见第一页上面写道: 此为李十郎身边的贴身侍卫的供述状,揭露了李十郎叛国的惊天大秘密。 此信事关重大,请公主亲自转交永盛王和贤真妃。 扳倒李十郎在此一举。 切记切记! 一个正义的人。 第二页则是详细述说李十郎洗劫大理寺监狱的情况,以及其儿子身为叛军,同其内外勾结意图谋反的罪证。 第三页交代了薛护卫藏匿的位置:城东枣树庄歪脖子树旁边的张小二农庄。 婉芬公主阅后,大喜过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不知是谁送来如此铁证,难道是故意设下的陷阱? 为何此人不直接将此信物送到永盛王子手上,而是通过我来转交呢? 哎呀,还是别想那么多了,赶紧进宫同母妃和皇兄商量吧。他二人应该熟知当年大理寺劫狱的情况,可以分辨出真假。” 婉芬公主收好信件,叫清云让人立刻备轿进宫。 贤真宫内,贤真妃和永盛王看过此信,喜得手舞足蹈。 贤真妃说道:“当年劫狱的事,轰动京城,我是十分清楚的。薛护卫的供述状绝不会有假。 我闻得不久前李十郎险些遭人刺杀,说不定就是因为薛护卫保护不力被李十郎惩罚。他为了自保,所以将李十郎的叛国丑事揭露出来。” “万一有诈怎么办?毕竟大司马和李十郎还有皇后是他的靠山,不容易对付。” 永盛王子担忧地说。 婉芬公主笑道:“兵行险着,置之死地而后生。哥哥要成大事,不能一味求稳。 就算有诈,这也怪罪不到我们的头上,因为这是别人给我们的投名状啊,又不是我们捏造的。 不过我看这举报之人把薛护卫躲藏的地方都说出来了,十之八九都是真的。何况这供述状上面有薛护卫的签名和手印,要验真伪也很容易。但是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让他逃脱了。” 贤真妃是个胸有大志的女人,她听了婉芬公主的分析,深信不疑,笑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成败在此一举。如果等到李十郎接替大司马的位置,我们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皇儿,你赶紧派人去请宰相和光禄大夫,叫他们入宫商议。” 慕容青松暗地里见婉芬公主急匆匆地出了门,心下了然,冷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先让你们斗个死去活来。” 待到晚上,他悄悄出门,也不让下人跟随,自己在街上随便雇了一顶软轿,去往都督府。 到了门口,他也不下轿,让轿夫去跟守门的家丁说:“这位大爷要见你家李侍卫,快些进去禀报,迟了就不好了。” 那些家丁见来者寒酸不知礼,都笑道:“真不知天高地厚,就凭你的身份也敢让我们为你传话。” 有人喝道:“来者何人,不下来见礼,躲在轿子里面装神弄鬼,信不信我把你当做刺客抓了。” 又有一人走到轿子边,正要掀起轿帘,拖慕容青松出来,慕容青松从突然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抓住那人的衣领,小声说道:“大都督被人在皇帝面前告了状,说他要谋反,都督府即将大祸临头,还不快进去叫你们李侍卫出来见我,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人听了,吓得屁滚尿流,也不跟其他家丁说明,自己飞云一般跑进院内报信去了。 不一会儿,李侍卫快步走了出来,来到轿子边,拱手行礼,出声问道:“何方高人,还请现身,随我入府详谈。” 慕容青松在里面答道:“我是黄门侍郎慕容青松,特冒风险前来报信,不宜在外露面,快让轿夫抬我进去,我同李大人细说。” 李侍卫大惊,连忙让人把轿子抬进院内。 慕容青松方才下了轿,跟着李侍卫前去拜见李十郎。 李十郎正在书房思考如何协同皇后和太子,逼迫大司马让位,突然见李侍卫带着慕容青松闯了进来,喝道:“你难道昏了头,把他带进来做什么?还不给我出去!” 慕容青松先开口冷笑道:“大都督难道怕我刺杀你?” “笑话!本都督借你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吧,你来找我何事?是不是大司马派你来的?” 慕容青松说道:“我是来救你的命来了。” 李十郎大笑不止:“荒唐!你们一个个巴不得我早点死,会好心救我?哈哈哈——” “笑吧,笑吧,明天上朝的时候你就笑不出来了。” 李侍卫急得忙劝李十郎:“都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不妨先听黄门侍郎说一说。” “好吧,我看在上次你在朝堂之上帮我说话的份上,就听一听你的胡说八道吧。” 慕容青松看着李十郎骄横的吊样,真想转头就走,好不容压下心头的火气,说道:“我今日入宫,偶然听见人说,你家薛护卫刺杀都督不成,为了自保,前去永盛王子面前告发都督,说当年大理寺监狱灭门一案是都督亲自策划的。 又说你儿子是反贼,你私通叛军,意图谋反。 本人因为不忍见国家栋梁轰然倒塌,特来告诉你早做准备。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李十郎大惊失色,和李侍卫对视一眼,忙拱手谢过慕容青松:“多谢驸马相救,如此大恩大德,我李十郎没齿难忘。” 慕容青松假意说道:“你我都在大司马手下做事,又倾心拥护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必如此客气。” 李十郎稳定心神,问道:“依驸马之见,我该当何为?” “贤真妃和永盛王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必将置都督于死地。都督想要活命,还是连夜逃北吧。 在肃州镇守边疆的张将军是都督的一手提拔起来的,现领有二十万兵马,都督何不前去投靠他? 明日朝廷之上,宰相和光禄大夫必会揭露你的旧事。 若果无事则罢,万一皇帝要拿你归案,都督可带兵叛逃契丹国,方可保命。否则明日上朝,都督必会沦为阶下囚,人头不保。 这种事,连大司马都不敢保都督。” 李十郎大喜:“驸马之言,如同拨云见雾,令我茅塞顿开。请受我李十郎一拜,他日我如能逃脱大难,必会不忘驸马的救命之恩。” “都督不必客气,还是赶紧准备上路吧。我也不敢久待,这就告辞了。” 第219章 腥风血雨 慕容青松依旧坐了来时的轿子,让轿夫在大街上转了一转,随便找个僻静的地方下了轿,慢悠悠地走回宰相府。 平城公主见他喜气盈盈,问道:“驸马何事如此高兴?我听玉簪说你今日鬼鬼祟祟的在春阳院门口晃悠,难道是要交接婉芬公主不成?” 慕容青松笑道:“公主真是好笑,你吃醋也不分地方。我不过是偶然经过那里,怎么到你眼中就成了别有用心了? 都是住在一个家园,难道为她婉芬公主住在春阳院,我就不能踏足半步了?” “驸马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宰相府内人多嘴杂。 前儿智心禅师跑去春阳院送福袋,被婉芬公主痛骂了一通,说他不怀好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驸马听听,人家还是和尚呢,都被怀疑窥探她的美貌,要去老太太面前告状呢。我不过嘱咐你一声小心,有没有,什么要紧!” “公主既然如此说,我以后小心便是了。” 玉簪在一旁笑道:“也别怪婉芬公主发怒,那个智心禅师仗着有太太给他撑腰,一天到晚四处游荡,借着送福袋的名义调戏小丫头们,真是色胆包天,太不要脸了。 有一次我们小鹿儿不小心还被他摸了一把呢,可见是个淫僧。 要依我说,趁早撵出去清净,否则早晚出事。” 碧玉哂笑道::“智心禅师宁愿摸姐姐的丫鬟,都不愿摸姐姐,姐姐难道就没有吃醋?”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愿意让他摸就让他摸,别拉上我。 我行的端走的直,不像某些人,天天搔首弄姿,招蜂引蝶,装狐媚子哄人。 我问你,你总共收了禅师多少个福袋了?” “你说哪个是狐媚子?” “谁接话谁就是!” “你!” 平城公主忙出言阻止:“好了,都给我住嘴,为了一个和尚争吵,你两个也不嫌丢人丢大了。” 慕容青松早走开了。 这三个女人,没有一个是他所爱的。 突然想起碧罗,他便在心里叹道:“不知她如今在玉阳是否顺心顺意。” 第二日早上,东边天空殷红似血,几片厚重的黑云被阳光照的发亮,好似火炉中烧红的铁块。 朝堂之上,皇帝俯视下面群臣,不见李十郎,便问:“大都督何在?” 大司马忙道:“都督劳心劳力,军机繁忙,大概是身体乏累,起来迟了,他偶尔一次不来早朝也在情理之中。 陛下有事,吩咐老臣传达也是一样的。” 宰相冷笑道:“我恐怕有人做贼心虚,不敢面见陛下吧。” “宰相这是何意?” 宰相示意光禄大夫。 光禄大夫出列禀道:“启禀皇上,微臣要告大都督李十郎勾结反贼夏侯煊,意图谋反。”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大司马喊道:“光禄大夫,你这个白须老儿,你无事生非,编造证据诬陷好人,以为圣明的陛下会被你们的谗言所蒙蔽吗? 大都督正义凌然,为国尽忠,怎么可能会谋反?” 宰相冷笑道:“是不是诬陷,皇上自会分辨,何须大司马劳心。” 又面对众人说道:“各位还记得当年大理寺监狱那桩悬案吗?” 谏议大夫忙道:“宰相不要东拉西扯,这桩悬案自有大理寺处理,与大都督有何干系?” 宰相冷笑道:“关系大着呢,因为这桩悬案的始作俑者就是大都督啊。” 群臣顿时骚动不安,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有几个骑墙派见势不妙,悄悄躲开大司马和谏议大夫,站到了宰相这边。 光禄大夫朗声说道:“李十郎这个奸贼,把自己的儿子安插在叛军营中效力,同他里应外合。 当年大理寺死牢中的叛军就是他放走的,其中就有司徒放和他儿子。他为了掩盖真相,将监狱的看守全部都杀了,不可为不狠辣啊。” “胡说,李十郎只有一个儿子,年纪尚小,哪里来的另外一个儿子?” “这是他身边的贴身侍卫亲自告发的,还能有假?” 光禄大夫说道:“老臣这里有李十郎犯罪的铁证,不需老臣明言,皇上阅后便知真假。” 说着拿出来那个信封,双手高举过头。 皇帝身边的一个太监忙下来取了,呈给上去。 皇帝看了,勃然大怒:“这还了得,来人啦,快去把李十郎这个叛徒给我抓来!” 大司马忙道:“陛下仅仅凭借一封信就认定李十郎有罪,是不是太过轻率了?所谓人证物证俱在,没有人证,谁又敢肯定这不是别有用心的人杜撰的呢?” 皇帝怒火中烧,将手中信件丢在地上:“铁证面前,岂容狡辩。大司马若不信,自己可以亲阅。” 早有太监捡起信件,送到大司马的手上。 大司马看着看着,手不住抖动,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伪造的。” 宰相冷笑道:“大司马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好吧,我今日就让你彻底心服口服。 来人呐,将证人薛护卫带上来!” 大司马闻言大叫一声,口出鲜血,昏厥于地。 众人忙上前急救,大司马方才慢慢醒转过来。 薛护卫被人押了上来,跪在地上。 宰相将那封信递到薛护卫的面前,问他:“这可是你的签名和指印?” “这的确是小人的签名和指印,但是——” 宰相忙抽回信件,大声说道:“人证物证俱在,大司马还有什么话说?” “我无话可说。” 宰相又问:“依大司马所见,李十郎该当何罪?” “论律当斩!”大司马有气无力地答道。 薛护卫此时才知道自己被慕容青松阴了,忙大声呼喊:“慕容青松,你这个伪君子,你害得我好苦!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把你碎尸万段!” 当然慕容青松今日并不在朝堂之上,因为他告假了。 薛护卫怒吼着,挣扎着,宰相生怕他胡言乱语,忙示意卫士将他拖了下去。 什么?原来是慕容青松搞的鬼。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一阵气血上涌,大司马口中又是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死了过去。 慕容光华奉皇帝诏令,亲自带领几千精兵去捉拿反贼李十郎,将都督府团团围住。 一顿操作猛如虎,慕容光华把都督府搜了个底朝天,连李十郎的影子都没见到。 慕容光华抓了都督府的大总管过来问话,严刑拷打。 大总管凄厉惨叫:“大人就算打死奴才,奴才也不知道都督去了哪里。 昨晚不知怎么回事,一府里的丫鬟奴仆都睡死过去了,早上醒来一看,大都督和小爵爷还有李侍卫都不在了。 小的们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去衙门报官呢。” 慕容光华料定有人提前给李十郎通风报信,让他侥幸跑掉了,于是下令全城搜捕。 而李十郎这一跑,更加坐实了他通敌谋反的罪名,于是皇帝下诏将李十郎贬为庶民,查抄都督府,各地传令搜捕。 风声鹤唳! 李十郎如同丧家之犬,带上浅草和李侍卫等几百亲信随从,仓皇奔逃在前往肃州的路上。 第220章 风月无边 身在玉阳的夏侯煊第一时间收到京城菊花营的急报,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哈哈大笑:“李十郎啊李十郎,你一世英名,自诩战神,没想到本王略施小计就把你打趴下了。” 又对左护卫说道:“时候到了,快去将司徒将军请来,我有新任务给他。” 司徒放被带到夏侯煊面前,正要跪地谢罪,夏侯煊上来一把扶起他,笑道:“将军何罪之有?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啊。” 司徒放不解其意,以为他又是在说反话,忙道:“属下誓死追随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我就知道你对本王绝无二心。” 夏侯煊拍了拍司徒放的肩头,说道:“这段时间令你受委屈了。 我深知将军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李十郎当初救了你的命,你若知道他因为救你的事暴露而受难,一定会想法营救他,因此本王才不得已把你看守起来,不想因为你所谓的侠义而坏了国家大事。” “王爷如此说,李十郎已经被捕入狱了?” “本王倒希望如此,只是天不遂人愿,不知是哪个王八蛋给他通风报信,让他逃脱了。否则他被砍头示众,本王别提有多开心了。” 原来他没死,那就好,那就好。 司徒放忙道:“如今李十郎众叛亲离,朝廷空虚无人,大司马生死难料,不如趁乱北伐,攻其不备,则大事可成。” “将军跟本王想到一块去了。本王就任命你为征北大将军,即日带兵北伐,争取早日攻入神京,活捉狗皇帝,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属下遵命!” 临行前,司徒放决定找青木告别,顺便也想看一看心心念念的碧罗,把她的倩影刻在心里,成为他冲锋陷阵的动力。 青木正在青阳宫一个人喝闷酒,听见下人来报,说司徒将军到访,气哼哼地说道:“不见,你就说我不在,让他请回吧。” 下人答应着正要出去,司徒放早已闯了进来,对青木笑道:“殿下还生在下的气?你气性也未免太大了些,难不成一辈子都不理我了?” 青木哼道:“一万年不理你才好呢。你不是被我父王看管起来不许出门吗,怎么逃出来的?小心我父王砍了你的头。” “呵呵,如无王爷允许,在下岂敢乱走?放心吧,王爷已经赦免我无罪了。” 青木心下窃喜,表面上却摆出一副臭脸:“哥哥把我妹妹献给我父王,他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怪罪你呢。 你可真是义军的大功臣啊。 不过哪天见了我母亲,我看你怎么应对。” 司徒放坐了下来,自己斟了一杯酒,倒进口里一饮而尽,笑道:“正是呢,公主近来还好吗?” 青木冷笑道:“我就知道哥哥不是来探望我的,不过是借着由头窥视我母亲的仙颜罢了。” 司徒放脸上一红:“殿下不要开这种玩笑,公主高贵圣洁,不容亵渎。 在下是来同你告别的。 明日我就要奉命领兵北伐了,不知道几时才能回还,也许战死沙场,再也回不来了。” 青木听了,伤感之情涌上心头,这些天的情绪瞬间释放,忍不住滴下泪来,把对司徒放的恨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拉着司徒放的手,滴下泪来:“哥哥怎么不早说?我也好挑个日子为你饯行。” “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不请自来,就当是殿下为我饯行吧。” 青木忙吩咐下人赶紧去备一桌好酒菜出来。 枫林苑内,碧罗正在屋里静坐冥想,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夏侯煊要把司徒放软禁起来。 忽听得秋蝉笑着进来,一边给她沏茶,一边说道:“青阳宫内好热闹,好像有贵客来访。” 碧罗一见她便烦,冷冷地说:“我让你买的雪花糕呢?” “知道了,奴婢给公主沏完茶,立马就出去买。” “那还不走!难道这屋里除了你,就没人给我倒茶了?” 秋蝉吓得赶紧退了出去。 她回头朝屋里呸了一口:“我不信你不上当。你一听有人去殿下处,还不像狗见了骨头,屁颠屁颠跑去查看是不是你的情郎司徒放来了。” 秋蝉出门之后,碧罗精心打扮一番,对镜一看,如同嫦娥下凡,自己也禁不住感叹:“安宁公主啊,你怎么就如此绝色呢?”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明明只是去看一看青木,为何却要如此在意自己的容颜。 她把冬雪叫过来说道:“我去青阳宫看望青木殿下,你守在屋里,如果秋蝉回来,你即刻过来禀报。” 冬雪答应了,说道:“公主快去快回。” 然而当她看着碧罗美艳动人的背影,脸上却露出一丝深深的忧虑。 碧罗只带了一个小丫鬟,慢慢走到青阳宫大门口外。 小丫头叫开了大门,有人出来迎接碧罗进院。 碧罗回头对小丫头说道:“我忘了带手帕了,你回去把我那张梅花图案的帕子带过来,千万别弄错了。” 小丫鬟答应着去了。 其实碧罗根本没有什么梅花图案的手帕,她这样说,不过是让小丫头找不到帕子,不敢回来而已。 毕竟她是公主,名义上的女皇,她要梅花图案的,下人绝不敢给她拿个荷花图案来。 碧罗来到青木和司徒放喝酒的地方。 司徒放连忙起身见礼,唯有青木稳坐钓鱼台,斜着眼睛看着碧罗,笑道:“母亲难道有耳报神?司徒将军一来,你立马就知道了。” 碧罗嗔道:“我劝你两个少喝点,别误了大事。” 又问司徒放:“将军不是被王爷罚禁足么,怎么得闲来这里喝酒?” “王爷不过和我开个玩笑,没有的事。是我自己闭门思过而已。” “将军如此自责,难道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司徒放和青木听了,均沉默不语。 碧罗兰心蕙质,料定他二人必然有事,不便于在此询问,于是笑道:“我见青儿自从和将军闹掰后,这段时间郁郁寡欢,心中甚是担忧,特来探访。 谁知你二人竟在此高乐,可见并没有事。你兄弟二人重归于好,我也就放心了。” 青木忙道:“司徒将军明日就要北上,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母亲就坐下来陪我们说一会子话吧。” 司徒放喜不自胜,暗道:“我正要留她多看几眼,不知如何开口,还是殿下懂得我的心。” 碧罗笑道:“娘亲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天气炎热,我要去湖边清风阁里歇凉呢。”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司徒放一眼,转身便往外走。 青木和司徒放亲自送碧罗出了院门,远远地望不见了,才转身回来。 二人又喝了几杯烈酒,司徒放假装头晕,说道:“在下今日略感风寒,不能多喝,回去还要收拾行装,就不陪殿下了,待凯旋之日再与殿下开怀畅饮吧。” 青木百般挽留不住,只得让他走了。 司徒放因为心里存了一个碧罗,并没有带随从,他一个人兜兜转转,来到清风阁,果然看见一个美人儿端坐,湖面映出她的倩影,仿佛一幅绝美的图画。 第221章 痛苦的灵魂 司徒放见碧罗衣裙飘飘,映着波光,犹如洛神,内心有点胆怯发慌,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见礼。 碧罗早已看见他,抬起皓臂,招手让他过来。 “司徒放见过公主殿下。” “将军免礼!” 二人相对无言。 还是碧罗打破了沉默,笑道:“难得见到将军一面,不知北边又有什么新闻?” “李十郎被朝廷抄了家,贬为了庶民。” 碧罗大惊:“这从何说起?李十郎战功赫赫,在朝廷地位稳如泰山,又有大司马和太子撑腰,怎么会突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他现在怎么样了?” “因为当年大理寺监狱的事情东窗事发了,叛国罪是要诛九族的。若不是他提前收到信息,侥幸逃脱,否则连人头都保不住。” 碧罗心下稍安,想了一想,突然冷笑道:“想必这位告密者就是将军你吧?” 司徒放忙道:“并不是在下。” “还要狡辩!你对付李十郎无所不用其极,连我女儿都敢掳掠来作为要挟他的棋子,自然这个也是不在话下了。 只是你也太狠了点,不看僧面看佛面,那李十郎好歹与我夫妻一场,并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何况我儿子浅草也在他身边,你又何必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如此赶尽杀绝呢。” “公主,真的不是我!”司徒放的脸涨得通红,就差赌咒发誓了。 被自己的女神鄙视,那可是比死还要难受呢。 “不是你又是谁?你和青木是当事人。李十郎是青木的养父,他父子感情深厚,青木绝不会害他,自然就是你了。” “是殿下不小心说漏了嘴,让王爷知道了,才酿此大祸。” “什么,原来是这个逆子!真是忘恩负义,不忠不孝啊。你等着,我这就去找青木算账。” 碧罗起身要走,司徒放连忙拦住:“公主听在下一句话,再去责备殿下不迟。” “快说!” 算了,早说晚说都要说,就算我不说,公主也是迟早都会知道的了,还不如现在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司徒放深吸一口气:“我要说了,公主绝不能生气,也不许伤心,公主做得到吗?” “将军向来行事干脆,怎么今日婆婆妈妈吞吞吞吐吐的,像个小脚女人一般? 你只管说来我听,我保证不臭骂你就好了。” “青鸾姑娘,也就是公主的女儿香叶,如今在王爷手上。” “什么?”碧罗倒抽一口凉气,“将军不是说香叶一直都在你的保护之下么?你当初怎么答应我来?怪不得你最近躲着不见我,原来是心中有愧。” “是在下骗了公主,不过我也是一片好心,为了不让公主担心。”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司徒放的脸上。 碧罗气得落下泪来:“夏侯煊恨极了李十郎,香叶落在夏侯煊的手里还能有个好么? 我当初苦苦哀求你放了我女儿,把她送回京城,你偏不听。如何?如果她有什么不测,我要了你的命!” 司徒放忙跪在地上:“公主要责罚在下,在下毫无怨言。这里是王府,王爷的耳目众多,还请公主控制好情绪。” “这种事情,本公主能安如泰山吗?怪不得大家都在传,说王爷在外面金屋藏娇,不用说,这个人就是香叶了。” “公主猜的没错,此女正是青鸾姑娘。” “我问你,青木是如何不小心说出去的?” “殿下也是为了要救青鸾姑娘,不得已而为之,本以为王爷会感念李十郎的救命恩情,放过他的女儿,没想到反而要置他于死地。” “好啊,你们两个就瞒着我一个,要是早点告诉我,事情未必到了这个地步。 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谓,现在李十郎倒台了,王爷应该会放过香叶了吧? 他要怎么处置我女儿呢?” 司徒放抬起头望着碧罗,看了又看,嘴唇蠕动,就是无法开口。 碧罗心中一沉,情知大事不妙,喝道:“司徒放,你若再有瞒我的地方,我让你不得好死。还不快讲!” “王爷看上青鸾姑娘了。” “什么?” 碧罗心神飘荡,头昏目眩,一时支撑不住,趴在栏杆上,泪珠儿湿透了衣衫,那娇弱的样子实在令人心疼。 “她可是我的亲生女儿,王爷怎么可以这样?这还是人吗?” “公主!” “司徒放,你干的好事,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碧罗一巴掌挥在半空,复又收了回来,俯身掩面痛哭。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将军不但害了本公主,也害了我女儿。你就是那十恶不赦的罪人。” 司徒放也红了眼眶,跪在碧罗面前,掏出剑来,递给她:“在下罪不容恕,请公主杀了我吧。” 碧罗接过剑来,将剑尖抵在他的喉咙口,骂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司徒放闭上了眼睛。 叮当!长剑落地。 “天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碧罗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公主!” 司徒放心疼死了,真想一把抱住她,安慰她。 安宁公主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此时的她早已想了千百种救香叶的计策。 “我把女儿许配给将军如何?你娶了香叶,夏侯煊就不会再纠缠她了。” 司徒放低下了头。 碧罗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急切地说道:“难道你嫌我女儿生得丑陋,配不上你?” 司徒放摇摇头:“不,青鸾姑娘天姿国色,男人皆为之心动。” “那你还犹豫什么?赶紧去求王爷,说你要娶她为妻。你是王爷手下最得力受用的干将,他不会不答应你的。” 司徒放默不作答。 “将军难道不喜欢她?” “青鸾姑娘已经属于王爷了。” “不,你撒谎,你骗人!” 碧罗尖叫着,双手使劲捶打着司徒放。 清风拂动,吹过来一阵热风,然而碧罗的心却已经冷得如冰窖。 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碧罗冷冷地说道。 “什么东西?” “还装蒜,我给你的香袋和凤钗。” 司徒放这才明白,忙道:“那凤钗在下好好的收在家里呢,等哪天有空再送还给公主吧。” “香袋呢?” 司徒放脸一红,低头不语。 “我问你话呢,香袋呢?” “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还不拿出来,难道要我亲自来搜你的身么?” 司徒放的脸红的如同一只大公鸡,从怀里掏出那只香袋,递到碧罗面前:“公主就把这香袋送给在下吧。” 第222章 不羁的风 碧罗一把夺过香袋,握在手里,上面带着司徒放的体热,表面柔软顺滑,不知道被人已抚摸过了几千几万遍。 碧罗心里一阵感动,继而狠下心来,举起手臂,作势欲将香袋丢入湖中。 司徒放急忙喊道:“公主不要!” 碧罗住了手,看了司徒放一眼,那样子,好像比丢了他的心还要紧张。 她长叹一声,将香袋丢在地上:“没见你这样不要脸的家伙,别人的东西拿去当个宝贝揣着。 拿去吧,拿去吧,那支凤钗我也不要了,只是以后别再不小心掉出来给人看见了。” 司徒放嗯嗯数声,欢喜不已,真个不要脸地连忙捡起香袋,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要是驸马有他一半对我如此好,我也心满意足了。 司徒放是义军的头号战神,不可或缺,切不可因为这些琐事而搞得他心神不宁,废了国家大事。 突然想起香叶,一阵厌恶感袭来,她忍不住趴在栏杆上干呕不停。 司徒放忙上前扶住她的肩头,关切地问道:“公主哪里不舒服?” 一边轻轻为她捶背。 枫林苑里,小丫鬟到处翻找不到碧罗所要的梅花图案手帕,急的跳脚,只好去问冬雪:“姐姐可曾见过公主的梅花手帕?” 冬雪一听,便知是碧罗故意打发她回来的,于是答道:“怎么没见过?昨儿还看见公主在用呢。你好生找一找,只怕就找到了。” 这时秋蝉从外面买雪花糕回来,问冬雪:“公主呢?” 冬雪冷笑道:“姐姐一天到晚搜罗公主做什么?” 秋蝉笑道:“她的糕买回来了,若不趁热吃,等下凉了又要骂我了。” 小丫头答道:“公主在青木殿下处呢,她差我回来拿帕子。” 秋蝉听了,骂道:“那你还不赶紧给公主拿过去,还在屋里逗留什么?” “公主要梅花手帕,可是我找不到呢。” “你也是个死脑筋,没有梅花手帕,就拿荷花手帕,公主只怕等的不耐烦了,你这丫头做事没头没尾的,还是我给她送过去吧。” 冬雪忙道:“姐姐才刚回来,累得很,你在屋里歇一歇,还是让我给公主送过去吧。” 说着拿了一张菊花帕子就要走。 秋蝉追上去,从冬雪手里抢过帕子,笑道:“这点献殷勤的好处你也要同我抢,妹妹还是让我去送吧,我也好巴结巴结公主,讨点她的好,省的白天黑夜的挨骂。” 一边说着一边将冬雪往屋里一推,自己先跑了出来。 冬雪急的追了出去,在后面招手喊道:“姐姐先等一等,还有一把扇子也请姐姐一并带去。” 秋蝉哪里肯听。 二人一前一后地追赶,来到湖边,大概秋蝉一心要去青阳宫捉奸,只顾埋头赶路,生怕被冬雪追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清风阁里面的碧罗和司徒放。 冬雪心细,早发现了清风阁的动静,远远望见司徒放的手放在碧罗的肩头上,情急之下,大声喊道:“秋蝉姐姐,等一等我嘛!” 碧罗听见是冬雪的声音,吓得连忙推开司徒放:“还不快躲起来!” 司徒放不解其意:“公主是王府里的当家主母,只有别人怕你的,难道公主还怕什么人?何况光天化日之下你我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碧罗急道:“你懂得什么。你要懂的话,也不会害了我的女儿了。” 司徒放只得闪身躲在亭子一角的芦苇丛中。 “等我们走了,你再出来。” 司徒放像个听话的小孩子,连忙点点头。 碧罗整理好衣裙,用手拭去脸上的泪痕,匀了面,忙走下清风亭,来到岸边,站在一丛竹林下面,等秋蝉过去一会,才出来。 冬雪赶上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吓死我了,刚才真是好险。” 碧罗笑道:“怕什么?难道我还怕一个丫鬟不成?” “公主倒不是怕她,我就怕这贱人去王爷面前告状,污了公主清誉。俗话说,人言可畏。” 碧罗冷哼一声:“王爷,我更不怕他了。咱们回去吧。” “那个人呢?” 冬雪指了指清风阁边的芦苇丛。 “什么人?你怕是眼花,看见鬼了,赶紧走吧。” 夏日的天,又热又闷,比一万年还要悠长。 一连数日,碧罗都等不回夏侯煊,料定他必在青鸟山庄折磨青鸾,于是命冬雪让人备了马车,带了许多随从,声势浩大地来到青鸟山庄。 冬雪先下了马车,对门口的守卫说:“快去通报王爷,安宁公主驾到。” 守卫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跑进去禀报。 夏侯煊正在里面低三下四地哄青鸾开心呢。 他提着一只鸟笼子,里面站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 “快背首诗给娘娘听。” 那鹦鹉便开口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奶声奶气,好似一个几岁的孩童在读书。 青鸾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这个小东西,居然比人还要聪明。小梅,你把那鸟儿拿过来给我看看。” 小梅从夏侯煊手中接过鸟笼,放在青鸾身边的窗台上。 夏侯煊笑道:“我的美人儿,你终于笑了。虽然你不笑的时候也美得不像话,但是本王还是喜欢你笑。” 青鸾收起笑容,呸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还不离了我这里呢,我一见你便来气。” “好好好,我走就是了。宝贝晚上想吃什么呢?我让御厨给你弄。” 小梅在一旁笑道:“娘娘喜欢吃昨儿王爷让做的清荷莲子羹,说味道酸酸甜甜的,十分解渴。” “好,本王亲自去吩咐御厨做上来。” 夏侯煊兴冲冲地走了。 青鸾逗弄鹦鹉:“鸟儿啊鸟儿,是哪个坏心肠的人把你抓了来,关在这笼子里面,失去了自由。” 一边又教它念诗。 夏侯煊来到前厅书房,门口守卫慌慌张张地过来禀报:“启禀王爷,不好了——” “该死的奴才,嘴里不干不净的,什么东西又不好了?” “安宁公主来了,长长的队伍排在大街上,说要找王爷!” 什么,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夏侯煊吓得变了脸色,好一会儿才淡定下来,对来人哼道:“公主人在何处?” “就在大门口的马车上候着呢。” “蠢奴才,还不赶快迎进来!” 夏侯煊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早已七上八下,因为他知道,碧罗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一时,碧罗翩然而至,对夏侯煊笑道:“难怪驸马不肯回家,原来在这里高乐。驸马好不享受,这里可是我父皇的行宫。” 夏侯煊笑道:“最近军务繁忙,本王需要清静,因此暂时落脚此处,不被人打搅。” 碧罗冷笑一声,说道:“只怕驸马在这里收藏了什么美人,醉生梦死,乐不思蜀呢。” 第223章 共侍一夫 夏侯煊大惊:“难道她也知道了?” 他看着面前的碧罗,第一次有了心虚的感觉。 不过只要一想到碧罗身体上对他的背叛,这种羞愧的感觉便稍纵即逝。 夏侯煊表面上不动声色,冷笑道:“就算本王在外面金屋藏娇,好像也轮不到公主干涉吧?” “古来帝王多好色,驸马也不例外。我又何必与天下间的男人为敌,做一个妒妇呢。驸马英雄风流,只是别效仿唐高宗李治才好。” 夏侯煊大笑:“正是,李治被武则天所惑,不但自己的儿女多被这个妖女杀戮,连江山都改了姓。 多谢公主提醒,本王绝不会做一个被女人迷惑篡权的昏君。不过细说起来,公主才智过人,恐怕并不输于武则天。” “驸马也太抬举我了。” “以后请叫我王爷!”夏侯煊正色道,“驸马驸马的,好像我是公主的附属品一样。别忘了公主只是个代号,我才是打天下的人。” 碧罗心中一痛,微笑道:“王爷的吩咐,臣妾不敢有违。王爷只记得武则天,难道忘了她还有一个姐姐?” “这就奇了,武则天的兄弟姐妹也多,公主单单提她的一个姐姐出来是何用意?难道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如不特别,臣妾也不会说了。 王爷不会不知道,武则天曾经有个姐姐叫做武顺,年轻守寡,因为姿容秀丽,风韵万千,深得唐高宗欢心,还被封为韩国夫人。” 夏侯煊熟读史书,如何不知? 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慌得厉害,不敢直视碧罗的眼神。 “这是她自己不守妇道,以美色迷惑君王,所以淫乱的女人最可恨。” 碧罗并不理会,继续说道:“韩国夫人有个女儿,叫做贺兰敏月,倾国倾城,娇媚动人,没想到有一天被高宗发现了,居然罔顾人伦,强行临幸了她。从此以后,她母女二人共侍一夫,为天下人耻笑。” 夏侯煊脸上发烫,怒道:“公主想说什么,只管明说,何必拐弯抹角的骂人。这样的话本王是听不懂的。” 碧罗冷笑道:“你听不懂,你做都做了,你哪里听得懂呢。 夏侯煊,你这个无耻之徒,你把我女儿藏在哪里,还不赶紧交出来让我带走,否则我要让天下人都晓得你的人面兽心!” 窗户纸一旦捅破,夏侯煊反而不害臊了。 他笑道:“多亏公主的提醒,本王才知道原来母女共侍一夫早有先例。既然唐朝的皇帝做的,难道我就做不得? 本来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羞愧,经公主这么一说,顿时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不但不羞愧,反而感到骄傲呢。 呵呵呵——” “畜生!” 碧罗走上前挥手要打他的耳光,夏侯煊也不躲闪,那耳光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为什么不躲开?”碧罗惊诧道。 “公主这一巴掌彻底消除了我的不安,本王为什么要躲呢。” 碧罗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王爷几时变得如此无情?这还是以前那个正义凛然的驸马吗?” 夏侯煊突然声嘶力竭地吼道:“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你若不背叛我,我能变成这个样子吗?” “可我那是被逼无奈啊。” 碧罗伏在椅背上,掩面而泣。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去死?天下的烈妇节妇多的是,公主不去效仿他们,偏偏效仿那些荡妇,不顾贞洁,用自己的肉体去换取暂时的苟活。” “其实臣妾也想过死,只是肚子里已经有了驸马的骨肉。我为了要给你们夏侯家留下血脉,所以忍辱负重,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哈哈哈,忍辱负重,真是好笑得很啊。你和李十郎恩恩爱爱,情投意合,哪里看得出半分忍辱负重? 居然接连给他生了两个孩子,我看你是享受得很啊。贱人,贱人!” 碧罗望着夏侯煊扭曲变形的脸,仿佛不再认识:“驸马真的这样想我吗?” “不准再喊我驸马!谁是你的驸马?你的驸马早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王爷,未来的皇帝。 你不过是我身边的一个妃子罢了。” 碧罗的心中对夏侯煊残存的那点好感彻底消散了。 是的,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儒雅有爱的驸马,而是冷酷无情的王爷。 碧罗停止哭泣,笼了笼头发,站起身,说道:“王爷若还有一点廉耻,就请让臣妾带走我的女儿香叶吧。 臣妾也不想成为王爷的什么妃子,只想带着我的女儿,远离红尘,回到乡下,自做自吃,永不过问世事。” “做梦!”夏侯煊怒道,“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誓言,我要你的女儿作为补偿。” “那我就死在你的面前,眼不见心为净!我死了,也就没有母女共侍一夫的丑事了,王爷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我的女儿了。” 碧罗说罢,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匕首,朝自己的喉咙划去。 夏侯煊眼疾手快,一把抓起身边的茶杯扔了过去,打掉了碧罗手中的匕首。 碧罗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虽然很浅,还是流了很多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衣裳,看上去着实吓人。 夏侯煊吓坏了,连忙过去抱住碧罗,喊道:“你这又是何苦?” 又喝命下人:“还不快叫太医!” 冬雪在外面听得吵嚷,顾不得许多,推开众人跑了进来,一见碧罗浑身是血躺在夏侯煊怀里,冲过去大哭道:“公主!” 也不顾自己的身份,痛骂夏侯煊:“王爷也太狠了,公主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杀她?难道是因为霸占了公主的女儿,生怕丑事败露,要杀了她灭口吗?” 碧罗假装晕了过去,心里却听得明白。 好个冬雪,不枉我疼你。骂吧,狠狠地骂吧,把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骂得无地自容吧。 旁边的侍卫抽出剑来,对冬雪喝道:“大胆奴婢,竟敢以下犯上,看我一剑结果了你。” 冬雪身子一挺,脖子一仰:“你们杀了我吧。” 夏侯煊反而敬佩她的胆色,叹了一声“好一个一心护主的忠仆”,于是喝令侍卫收剑,安慰冬雪道:“公主只是伤了一点皮毛,出了一点血,并无大碍,敷一点金疮药就好了。” 一边把碧罗抱到软榻之上,柔声道:“还痛吗?” 啊,难道以前那个温暖贴心善解人意的驸马又回来了吗? 第224章 冷漠是最远的距离 幻想总是很容易破灭。 太医赶来之后,夏侯煊吩咐了一句:“好生医治公主,如果留下半点疤痕,小心你项上的人头。” 那太医吓得浑身筛糠,连忙跪地答应。 碧罗眯缝着眼睛,看见夏侯煊的眼中毫无半点对她的情意。 要是在以前,她哪怕只是被蚂蚁轻轻夹了一口,夏侯煊都会心痛的不得了,守在她身边,那宠溺的眼神便会笼罩她全身,急的吃不香睡不好。 碧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逝去的爱永远也回不来了!” 岁月啊,你到底改变了多少人! 她坐起身,对即将离开的夏侯煊说道:“王爷若不答应我见青鸾,我宁死也不愿包扎。” “你!” 碧罗伸出双手,又要去找东西自杀,那伤口崩裂,鲜血又涌了出来。 一时闹得天翻地覆。 夏侯煊无法,只得说道:“本王答应你就是了!” “王爷说话算话?” “一言九鼎!” 碧罗这才安静下来,让太医上了药。 自己也害怕落下伤疤,反复询问太医。 那太医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说道:“小的敢保证,公主涂了我家祖传的金疮药,伤愈之后,绝不会留下疤痕的。” 碧罗这才放下心来。 夏侯煊冷笑道:“原来你也怕丑。” “只要是人就会怕丑,畜生是无所谓的了。请驸马,不,请王爷带臣妾去见我的女儿吧。” “公主刚受了伤,行动不便,我让人去请她过来相见吧。先说好,如果她本人不愿意见公主,那就怪不着本王了。” 碧罗冷笑道:“我与香叶母女连心,多年未见,彼此思念,除非王爷阻扰,否则她是不可能不来见我的。” “别太自信,也许她根本就不想认你这个母亲呢。” 碧罗心下一沉:“臣妾听不明白。” “我看你心里明白的很。” 夏侯煊吩咐下人前去请青鸾过来相见:“就说安宁公主到访,想一睹娘娘的芳颜,请她过来一见。” 好啊,连娘娘都称呼上了,夏侯煊,你真是太不要脸了! 太医早已离去,屋子里安静得要命。 碧罗斜躺在软榻上,仿佛一个睡美人。 夏侯煊看着她的绝世容颜,心中难免一动:“你为什么就让别的男人把你玷污了呢?” 这样一想,心里的怒气又上来了。 不一会,外面有人禀道:“娘娘来了。” 屋内的人均屏息而待。 兰香馥郁,环佩叮当,一个丽人缓缓走了进来,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 青鸾的头上插着步摇,脖子上带着洁白的玉珠,发间一枚凤钗,举手投足之处,万种风情,转身环顾之际,文采精华。 青鸾对着碧罗盈盈下拜:“小女子见过安宁公主。” 碧罗忙让冬雪扶着下了软榻,过来对青鸾说道:“香儿,我是你娘亲啊,你不认得我了么?” 激动的泪水早已滑了下来。 青鸾正要冷嘲热讽,忽然看见碧罗浑身是血,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碧罗忙笑道:“只是不小心划伤了皮肤,已经没事了。因为要着急见你,所以来不及换衣裳。 娘亲吓到你了吧。” 碧罗说着就要过来拉她的手。 青鸾衣袖一摆,连忙退后,冷冷地说道:“公主大概认错人了吧。我叫青鸾,并不是什么香叶。而且小女来自农家,母亲是平凡的农妇,怎么可能是尊贵的公主殿下呢。” “怎么会有错?”碧罗急切地说道,“你看你长得多像娘亲啊!”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出来,青鸾顿时变了脸色,怒道:“就是因为长得像你,我才遭此大祸。我恨你!” 说罢双手捂脸,恸哭起来。 碧罗顿时呆住了,怔怔地望着青鸾。 是呀,香叶要是不像我,就不会被夏侯煊当成皇宫里面的安宁公主了。 驸马并不爱她,只不过把她当成了我的替身,那个未经其他男人污染的安宁公主。 他既不爱我,也不爱青鸾,他只爱他心中的那个安宁公主。 碧罗突然觉得自己污秽不堪,猥琐下贱。 她怯怯地说道:“是娘亲对不住你。不过,你现在愿意跟我走吗?离开这里,离开那个可恶的男人。” 夏侯煊在一旁听见,十分不悦,心道:“别说她不能走,你也走不脱。你母女两个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本王就是要做今朝的唐高宗,你们就是武顺和贺兰敏月。哈哈哈——” 青鸾抬起泪眼,定定地看了看碧罗,惨然一笑:“以前别人说安宁公主艳冠天下,飘逸出尘,我还不信,只当是夸大,今日一见,竟然比传说中还要美十分。” “香儿这是在嘲笑娘亲吗?难道你小时候没有见过?” “我小时候见的是那个粗布麻衣的农家女人,不是眼前这个富贵逼人的贵妇。公主就不要牵强附会了。” 青鸾指着夏侯煊,笑道:“美若天仙又如何?你的男人还不是嫌你身子肮脏,移情别恋。” 碧罗羞得无地自容:“香儿,夏侯煊根本不爱你,他只不过把你当成了我。” “不,王爷很爱我,对我有求必应。你很嫉妒是不是?嫉妒我抢了你的男人。” 夏侯煊终于忍耐不住,吼道:“够了,甘碧罗,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一心想要拆散我和青鸾,好让我对你回心转意。 我跟你说,不可能,永远不可能,除非时光倒流。 她都说了,她不是什么香叶,而是叫青鸾,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只不过碰巧和你生的有几分相似而已。 我看你是想你女儿想疯了。” “夏侯煊!”碧罗厉声喊道,“你造的孽还不够多吗?因为你,所以她恨我。你猪狗不如,不得好死!我今儿个跟你拼了!” 碧罗说着,发疯似地朝夏侯煊撞了过来。 夏侯煊身子一侧,碧罗失去重心,扑倒在地。 她脖子上的伤口又渗出殷红的鲜血来。 青鸾连忙弯腰去扶她,口里关切地问道:“你怎样了?” 碧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把抱住青鸾:“香儿,我知道你不会不认我的。都是我害了你啊。你怎么恨我我都不会怪你的。” 屋外的丫鬟奴仆随从等偷偷听见了,无不动容。 青鸾强忍悲痛,推开碧罗:“小女子不是什么香叶,公主思女心切,硬要认我,我也无法。 公主还是请回吧。” 说完转身就走。 碧罗忙要上前拉她,被夏侯煊一把拽住,喝道:“人家都说了不认识你,你还一味纠缠,要脸不要脸?” 碧罗悲愤之下,猛地一巴掌打在夏侯煊的脸上。 夏侯煊气急败坏,还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之大,碧罗被拍在地上,晕了过去。 冬雪在外面看得真切,呼喊着冲了进来,把碧罗抱在怀里,大哭道:“公主,公主!” 青鸾早已和小梅走远了。 母亲啊母亲,不是香儿我不认你,实在是不能够认你。我若认了你,咱们母女两个真成了天下人眼中的笑柄了。 香叶再也不在了,剩下的只能是青鸾,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第225章 痛彻心扉 一个人如果不爱你了,他是感觉不到你的痛的。 夏侯煊见碧罗昏厥在地,冷笑道:“人都走了,你还想装死给谁看?” 冬雪一边呼唤碧罗,一边对夏侯煊大哭道:“王爷,公主真的死了!” 夏侯煊不为所动,他深恨刚才碧罗的放肆,在青鸾面前诋毁他,让他颜面扫地。 他对下人喊道:“去端一盆冷水过来!” “王爷要干什么?”冬雪眼露恐惧。 “不必劳动王爷了,我还没死。” 碧罗艰难地睁开眼睛,幽幽醒转过来,对冬雪说:“咱们走吧。” 碧罗的耳朵轰鸣作响,仿佛有千军万马从她的脑海里飞驰而过。 她扶着冬雪,挣扎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冷冷地看了夏侯煊一眼,说道:“王爷若还有一点廉耻之心,最好永远都不要让他人知道青鸾和我的关系。” 然后转身慢慢地走出门去了。 那一眼里面,包含了无穷的恨,冷漠的情,绝望的心,还有滴血的爱,把夏侯煊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都怪你,都怪你,一切都是你的错,我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夏侯煊在心里呐喊着,辩解着,自我救赎着。他的良心这才稍稍感到安慰。 广阳王府内,枫林苑里,碧罗枯坐在床上已经大半天了。 “公主,该吃饭了,要不喝点汤也行。”冬雪过来问询。 “我不饿,不用理我。” 碧罗木然地说道。 秋蝉在外间偷笑:“活该,捉奸不成,反而挨了一顿打。成日里自负天下第一美貌,这下遇到劲敌了吧。 人家比你年轻,比你纯洁,王爷再也不爱你了,嘻嘻嘻。” 秋蝉正在偷乐,冷不丁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公主身体欠安,你不说去伺候,且在这里乐什么?” 秋蝉抬头一看,原来是紫桐王妃,吓得连忙低头说道:“奴婢因为听见公主终于开口说话了,所以替她高兴。” 冬雪出来见礼:“王妃娘娘来了,公主在里面床上躺着呢。” 又对秋蝉说道:“公主立等雪花糕吃呢,姐姐还不出去买来,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秋蝉小声嘀咕道:“我买了她也未必肯吃,还不如不去买,省得浪费。” 紫桐喝道:“主子让你办事,你这丫头也敢推脱,可见公主平时待你们也太宽厚了。吃不吃是她的事,买不买又是你的事,还不赶紧去呢。” 秋蝉只得答应着出去了。 紫桐来到碧罗床边,看见碧罗脖子上的伤口,吓了一跳:“姐姐这是何苦?王爷要爱哪个女子,随便他去爱吧,你又跑去闹什么?自己找些气来给自己受。 姐姐有青木,还怕什么呢?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见异思迁的家伙,何况他是王爷。姐姐以后看开点,别理会这些了吧。” 碧罗叹道:“妹妹难道以为我是那等拈酸吃醋的妒妇?要是别人也罢了,可她是——” “公主!” 冬雪连忙打断她的话头。 碧罗笑道:“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紫桐忙问:“她是哪一个?” “她就是张翰林家的那个小丫鬟青鸾啊。” “这就奇了,青鸾身在神京,如何又到了玉阳?” 碧罗冷笑道:“西施生在山野,尚且被范蠡搜到,何况青鸾美名在外。她是被人劫持到玉阳专门献给王爷的。” “可惜了,要是青鸾嫁给青木多好,他们两个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碧罗心道:“他两个是亲兄妹,怎么可能结为夫妻。可惜你不明就里,我也说不出口。” 碧罗问紫桐:“王爷可知道妹妹和青松公子的事?” 紫桐脸上一红:“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得?王爷并不知道,只当我是青松公子的皇妹。” “那初夜妹妹是怎么躲过来的?” 紫桐的脸更红了:“那天王爷喝醉了,或许未曾察觉。姐姐问这些干什么?” “王爷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他若知道妹妹的过往,妹妹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紫桐低头不语。 “妹妹!”碧罗拉着紫桐的手。 “姐姐想说什么?” “我想出家当姑子!” 紫桐吓了一跳:“此事万万不可。姐姐是何等人物,是义军的女皇,名震天下的安宁公主,你要是出了家,义军攻打朝廷又师出何名呢? 不但姐姐会被天下人耻笑,王爷也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碧罗心道:“与其母女共侍一夫连带青鸾被天下人耻笑,还不如出家当姑子我一个人被人耻笑来得痛快。” 于是对紫桐说道:“我主意已定,谁也劝不了。” 说着从枕头下面拿出来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剪刀,左手抓了一把头发,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将一缕秀发绞了下来。 紫桐和冬雪连忙去抢剪刀。 拖拉之间,冬雪的手被剪刀划伤了,她顾不上疼痛,将剪刀死死捏在手里,跪地哭道:“公主就不要再作贱自己了吧。” “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出家的,谁也阻止不了我。” 碧罗坚定地说道。 紫桐劝她:“姐姐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青木。你出家一了百了,自己倒清净了,可是青木怎么办? 要是青鸾再生下一儿半女,恐怕青木的太子之位不保。难道姐姐就愿意看着我甘家的江山拱手让给他人吗?” 碧罗听了,比刀尖刺了心脏还痛,捂脸痛哭起来。 天哪,青鸾生了夏侯煊的孩子,青木成了什么人,我又成了什么人?想想都恐怖。这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啊。 如此一想,碧罗更加坚定了出家的心意,蓬头散发,跳下床来到处找剪刀。 一时间闹得天翻地覆。 紫桐拦不住,忙叫冬雪赶紧找人去告诉夏侯煊。 夏侯煊在青鸟山庄被青鸾大骂了一通,赶了出来,无处可去,只好回来王府,刚好碰上碧罗撒泼。 紫桐见他进来,嗔道:“都是王爷干的好事,把姐姐气疯了。还不快些给姐姐低头认错,好让她打消出家的念头。” 夏侯煊怒道:“够了,你若再闹,我就直接把青鸾杀了,大家都干净!”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紫桐冷笑道:“杀了她倒好,只怕王爷舍不得。” 碧罗忙道:“杀她不如杀我。” “老子两个都杀!” 夏侯煊瞪圆眼睛,从腰间抽出剑来,寒光闪闪,吓得紫桐和冬雪连声尖叫。 第226章 紫金山的红叶 色厉内荏。 碧罗不怕反笑:“夏侯煊,你就少装腔作势了,你还没有攻破神京,还没有坐上皇帝之位,你是不敢杀我的。” “你也太高看自己了,没了你,本王照样夺取天下。” “哈哈哈,既然如此,王爷怎么如此害怕臣妾出家呢?” 夏侯煊被怼得哑口无言。 如果碧罗出家,别说那些遗老遗少,第一个要反我的人恐怕就是司徒放了。 司徒放那点小心思本王还能不清楚?与其说是为了我打天下,还不如说是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安宁公主,他连青鸾都看不上,可见对安宁公主的心有多真。 如果碧罗死了,她的皇兄,在朝廷做内应的慕容青松也会立马反水,与我为敌了。 所以安宁公主既不能出家为尼,更不能死。 夏侯煊换了脸色,陪着笑脸对碧罗说道:“公主也太爱生气了,我不过说了几句玩话,你就当真了。一个女人算什么?公主若不喜欢,我把她打发了就是。” “真的?”紫桐信以为真,欢喜地问道。 “比珍珠还真。”夏侯煊说道,“只要公主同意,我立马派人将青鸾赶出青鸟山庄,只是这样一来,又害了一位好姑娘。 公主那日也看到了,青鸾与我情投意合,如果我抛弃了她,她无处可去,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紫桐见他说的情真意切,也犯了难,对碧罗说道:“我看姐姐还是容了青鸾吧。她与姐姐长相有几分相似,王爷看上他也是因为姐姐的缘故。 倘若真的把她赶出去,她一个女儿家,无依无靠的,我也于心不忍。” 夏侯煊忙道:“这有什么?实在不行,就把她送到勾栏瓦舍里去,凭她的容貌,也能做个头牌,不愁吃不愁穿。” 碧罗听了,立起眼睛骂道:“夏侯煊,你还算是个人吗?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夏侯煊吃定她不敢把真相说出,嘻嘻一笑:“那依公主意思如何?” 碧罗心道:“夏侯煊,你别以为这样就会让我屈服。” 于是假装低头思考一番,无奈地说道:“王爷既然如此喜欢她,就把她留下来吧。臣妾若再闹,倒显得是我的不是了。” 紫桐喜道:“还是姐姐深明大义,心胸宽广。这下好了。” 又对夏侯煊说:“王爷还是把青鸾姑娘请回王府里来住吧,我们姊妹间互相有个照应,老在外面,你两头跑也不是个事。” “那得先问青鸾,她若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她。” 只有冬雪深知内情,躲在角落里,悄悄地为碧罗抹了好几把眼泪。 秋风瑟瑟,枫叶火红似血。 长夜难挨。 碧罗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侧耳倾听窗外的风声。 不知道香叶睡了没有。她不愿意来王府,待在青鸟山庄也好,免得彼此尴尬。 突然想起躺在香叶旁边的那个男人,碧罗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起来。 冬雪披衣而起,问道:“公主哪里不舒服?” “我嗓子有点发干,你给我倒杯水吧。” 冬雪忙去给她倒了一杯清水。 “夜深了,公主赶紧睡吧,熬了夜你的皮肤就不好了。” 碧罗冷笑道:“我巴不得自己是个黄脸婆呢。” 冬雪沉默了一阵,说道:“公主何必自暴自弃。” “不自暴自弃又如何?” 碧罗眼中含泪,望向窗外,模糊之间,仿佛有个声音在黑暗中喊她:“娘亲!” 香叶!是你吗? 外面漆黑如墨,如同一堵厚厚的墙壁。 碧罗窒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不行,这个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走了,香叶也就不会尴尬了。其实她全然没有想到青木会不会尴尬。 “咱们逃走吧。”碧罗突然说道。 冬雪被吓了一跳:“可是,我们要逃到哪里去呢?” “你愿意跟我一起逃走吗?” “哪怕是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奴婢也会和公主生死相随。” 第二日一大早,碧罗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春和堂见紫桐。 紫桐见她神采飞扬,喜道:“姐姐终于想通了。” 碧罗笑道:“想不通也要想通不是?我听说紫金山的红叶十分壮观,不如妹妹同我一起去赏红叶吧。” “好啊,我也憋闷得慌,何不陪姐姐出去走走。” 夏侯煊听说碧罗要出去赏红叶,因为有紫桐陪伴,他倒不怕她逃走,只当她终于想通了,接受了现实。 出去散散心也好,省得她来闹我。 最近前线捷报频传,千万不能让司徒放分心。 紫金山的红叶啊,漫山遍野,浸润在秋天的雾气里,如同火红的晚霞。 碧罗和紫桐手拉着手,如同天真的少女,奔跑在林间,享受着难得的自由。 夏侯煊派的护卫们见了碧罗和紫桐,惊为天人。 紫金山的半山腰有一片斜坡,丛林之中长了一片薰衣草花海,紫色粉色红色的薰衣草花簇簇拥拥地竞相开放,香气飘散,是观赏紫金红叶的最佳位置。 花海的中央有个大坑,万丈峭壁,陡峭如刀削,终年云雾弥漫,深不见底,据说坑底连通地狱之海,人若不小心掉下去,那就永远别再想爬上来。 碧罗拉着紫桐去摘薰衣草花。 一个丫鬟跑过来喊道:“千户长说了,此处危险,公主和王妃娘娘千万不要靠近那个大坑。” 紫桐忙道:“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掉下去不得了。” 碧罗笑道:“怕什么?离远一点不就没事了。我今日早上吃了一块冷糕,肚子痛得很,这里花香浓郁,不如就在这里净手吧。” 紫桐笑道:“姐姐这样说,我也有点意思了,咱们一起净手吧。” 冬雪连忙叫两个小丫鬟去通知一众仆妇,让她们远远地牵着白色的锦缎做围挡,围成一圈,不准那些好色的护卫趁机偷窥。 也不知过了多久,紫桐惊叫起来:“不好了,公主掉进坑洞里面去了!” 那些丫鬟仆妇们听见了,大惊失色,忙去通知护卫。 千户长领着护卫赶了过来,只见紫桐伏在花丛中大哭:“我与公主正在净手,谁知突然从林子里跑出来一只不知是狼是狗的东西,吓得我们四处躲闪,公主奔逃中跌入了坑洞,冬雪去拉她,也掉了下去,不见踪迹。 你们还不赶紧去救人!” “保护好王妃娘娘!” 千户长生怕紫桐也掉了下去,忙叫丫鬟们将她带走了。 他靠近大坑边沿向下一看,只见一只女鞋躺在沿口,悬崖边的灌木丛枝条上挂了一块衣裙的布条,又有一方手帕落在洞子边沿。 那坑洞犹如无底深渊,冒着浓浓的白雾,哪里还有安宁公主和冬雪的影子! 第227章 金蝉脱壳 一帮人围着坑洞无力回天,只得战战兢兢地回去禀报夏侯煊。 因为是紫桐亲眼目睹碧罗坠坑,又有那么多卫士守护,还有一众人的佐证,加上碧罗因为他霸占青鸾的事情多次寻死,早有轻生的念头,夏侯煊对此深信不疑,除非碧罗化成了蝴蝶飞走了。 为了防止安宁公主意外身死的消息传出去,打击义军的士气,夏侯煊将当天随同的护卫,丫鬟仆妇全部杀死,以绝后患,连紫桐的贴身丫鬟也未能幸免。 紫桐跪在地上哭求夏侯煊:“王爷把我也杀了吧,是我没看好姐姐。” “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这只是一个意外,与你什么相干?” 夏侯煊终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想起当年那个纯洁无瑕的安宁公主,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惹人怜爱。 我不该如此逼她啊。虽然她是因为野兽的冲撞而跌落深坑,但如果没有青鸾的事情,她也就不会去紫金山看红叶,从而发生这样的惨剧了。 安息吧,我心中的天使,我会好好对待你的女儿的,把她当成你的化身,用余生来守护。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其实他哪里知道碧罗使用了金蝉脱壳的计策,只要紫桐不说穿,大家都会认为她和冬雪跌入了坑洞,香消玉殒。 既然都认为她们在坑洞里面,谁还会去注意周围的灌木丛呢?既然都已经坠入无底深坑,夏侯煊也没必要大张旗鼓地搜寻了。他可不想天下的人知晓碧罗死亡的消息。 因此躲在旁边灌木丛里的碧罗和冬雪得以全身而退,等大家都下山之后,朝山的另一面跑了。 碧罗犹如刚出笼的鸟儿,快乐地穿行在丛林之中。 李家村,这就是她要去的地方,那里才是她的归宿,远离尘嚣,与世无争,从此永远做一个归隐山野的农妇吧。 王府里,春和堂中,紫桐回想起那日与碧罗的分别,感伤无限。 是的,碧罗为了逃走,不得不告诉了她事情的真相。她也知道青鸾就是碧罗的女儿香叶了。 走吧,走吧,姨妈和侄女共侍一夫,总比母女共侍一夫要好。 夏侯煊啊,你可真是无耻到了极点呢。 如果可能,她也想逃走,远离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宁愿粗布麻衣,吃糠咽菜。 秋高气爽。 碧罗和冬雪把自己装扮成满脸麻子的丑陋农妇,行走在山野之间。 稻谷金黄,农人们在田间劳作,呈现出一片难得的祥和景象。然而路上三三两两的流民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这是乱世,百姓活得不如狗。 冬雪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兴奋地问碧罗:“公主——” “嘘,叫我姐姐。” 冬雪吐了一下舌头,笑道:“突然改口要叫你姐姐,总觉得别扭。我说,姐姐,李家村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呢? 你家的房子这么多年无人居住,是不是早已经垮掉了?就算没有坍塌,恐怕里面也住满了孤魂野鬼吧。” “有时候,鬼比人还要好相处呢,怕什么呢。 如果房子没有了,咱们就用竹子搭建一个棚子,只要能遮风避雨就行了。我担心你在王府养尊处优惯了,过不了清贫的农家生活呢。” 冬雪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姐姐能,我倒不能了?” 不知道李家村的村民是不是都已经死绝了。 碧罗想起为了救她和青木而惨死的何老儿,黯然神伤。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日,她主仆二人终于来到了李家村。 熟悉的山林,熟悉的农田,熟悉的小路,房屋依旧破败,这一切都在对她亲切地微笑:“故人,你回来了啊!” 奇怪啊,怎么屋顶的烟囱炊烟在缭绕,难道有人霸占了他们的房子? 碧罗忐忑不安地来到近前,只见大门口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在阳光下打瞌睡。 “老人家,请问你们是——” 那老头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面前这两个大麻子女人,只道是两个逃荒的女人,想来讨吃的,忙道:“吃的没有,水可以管饱。” 说着站起身,就要进屋去舀水。 碧罗上前一把拉住他,惊喜地喊道:“爹,怎么是你?原来你还活着!” 何老儿甩开她的手,喝道:“你这妹儿,别拉拉扯扯的,乱认亲戚。谁是你爹?我可没有你这样的丑八怪女儿。” 碧罗这才想起自己化了妆容,连忙笑着跑进屋里,熟门熟路,自去拿瓢舀了一盆水,双手捧水,就要洗净脸面。 何老儿忙追在后面喊道:“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知礼,随便跑进人家屋里来乱拿东西,都跟你说了没有吃的。” 他生怕碧罗发现了桌子上用竹筲箕盖住的煮红薯,连忙奔过去用身子挡住碧罗的视线。 碧罗洗好脸,转过身来,笑道:“爹这下可以认出女儿来了吧。” 何老儿张着嘴巴,怔怔地看了她半天,憋了好久才说出话来:“你是碧罗啊,真的是你吗?难道我不是在做梦?” 碧罗上前扶着他的胳膊,激动地说道:“爹终于认得我了。” 父女相见,抱头痛哭。 本来双方都以为对方早已死了,谁知竟然都还活着,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惊喜吗? 何老儿抹着泪花,指着冬雪问碧罗:“这又是谁?” 碧罗拉过冬雪:“这是我在落难时结交的妹妹,名叫冬雪。以后她也是你的女儿了。” 冬雪忙过来行礼,喊了一句:“爹!” 何老儿心花怒放,一边答应,一边叹道:“那好,那好。我老头子一下子多出来两个女儿,真是开心死我了,只是这一个女儿长得过分丑陋了些。” “她可不丑。”碧罗笑道,忙让冬雪去洗脸。 何老儿看着洗完脸的冬雪,虽然不及碧罗万一,但也是极美的姑娘了,心里越发快乐起来。 碧罗和何老儿诉说了别后离情。 当然,碧罗十句话里面也许有一句话是真的,只说是从老水井脱险之后,与青木失散,自己颠沛流离,艰难求生,好容易才回来。 “你们饿坏了吧。” 何老儿见碧罗和冬雪面带风尘,神情疲惫,忙揭开竹筲箕,给他们一人一个煮红薯。 碧罗和冬雪接过红薯,急忙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差点没被噎死。 何老儿忙舀了两碗水来,说道:“慢点吃,那桌子上还有呢。” 正说着话,外面进来一个小儿,奶声奶气地喊道:“爷爷,我也要吃红薯。” 原来这小儿就是大双的儿子小宝。 第228章 锦囊妙计 冬雪忙分了一半给小宝。 碧罗抚摸着小宝脏兮兮的小脸,爱怜地说道:“好个乖巧的孩子。” 小宝昂起头,嘴里塞满红薯,腮帮子鼓鼓,用含混不清的语言天真地问碧罗:“你是哪一个,怎么比我妈还要好看?” 大家都笑了。 何老儿骂道:“小鬼蛋蛋儿,你妈哪里比得了她!” 不一会儿,小双也从集市上卖布回来了。大家见了,自然又是一番悲喜。 小双说道:“姑姑回来就好了。” 何老儿听了,喝道:“小丫头没羞没臊,乱喊什么?她是我女儿,你也是我的女儿,喊人家姑姑做什么?快喊姐姐。人家看上去比你还年轻呢。” 碧罗笑道:“我确实比她大许多,既然爹认了她做女儿,那就还是喊姐姐吧。” 又介绍冬雪。 到了傍晚,大双过来接小宝,也免不了寒暄。 一时叙了高低,碧罗最大,称为大姐,冬雪次之,叫作二姐,然后是大双和小双。 何老儿把自己的卧室腾出来,给碧罗和冬雪二人住,自己在堂屋打了地铺。 大双和她男人大宝吃完晚饭就回自己家里去了。 半路上,大宝赞叹不已:“想不到青木的娘如此美貌,可惜了,年纪轻轻就守寡。” 大双嗔道:“呸,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大宝忙道:“你这话说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难道赞她几句就是有歪心思了吗?” “难说。刚才你看她的眼神,恨不能把她吞了呢。” “我冤枉啊!” 睡觉前,何老儿对碧罗说:“上次军队过境的时候,小双说在队伍里看见了青木,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金盔银甲,十分威风,不知道是不是他。” 碧罗忙道:“一定是她眼花看错了。男人穿上军装,看上去都差不多一个模样,何况离得又远,她自己心里又想着青木,自然把别人当成他了。 青木还不知道在哪里漂泊受罪呢,就算被抓去当兵,也最多是个烧火的小兵。” 何老儿点头称是。 农人的生活枯燥而乏味,辛劳又疲惫,没什么可以说得的。 却说广阳王府里,青木在紫桐面前哭泣,悲叹他母亲的不幸遭遇,泪水哗哗地流。 紫桐见他思母心切,实在忍不住,便屏退左右,悄悄告诉他说:“殿下快别伤心了,你娘亲并没有死。” 青木大惊:“姨妈怎么说?” “我也不瞒你了。青鸾是你亲妹妹,你娘亲已经说给我听了。她实在无法面对母女同夫的尴尬,便诈死逃走了。 你也不用担心,有冬雪跟着她呢。何况她之前也在民间流浪过,想来必会安然无恙的。” 青木这才放下心来,心道:“不知我娘亲会去哪里?她绝代风华,不会又落入男人之手吧。 唉,一个女人生的太美也不是好事。所谓红颜薄命,大概说的就是我娘亲这样的人吧。 妹妹如果知道母亲为了她宁愿流浪天涯,隐姓埋名,也许会感动吧。” 青木问紫桐:“我娘亲临走前有留下什么话给我吗?” 紫桐答道:“你母亲留下了两条锦囊妙计,一个给你,一个给我。” 青木大喜,忙问是何锦囊。 紫桐笑道:“给你的锦囊便是要你即刻纳了秋蝉为妾。” “什么?”青木跳起来,“要我收了秋蝉这个鹧鸪鸟,这算哪门子的妙计呢?我不干。” 青木双臂环抱,嘟嘴使气,十分不开心。 紫桐笑道:“我还没有说完呢。之所以让你收了秋蝉,也是为了保护青鸾。” “这就奇了,秋蝉做了我的小妾,难道不是一步登天,攀上高枝?怎么我看来却是便宜秋蝉了呢?” “你懂什么?你母亲说了,现在枫林苑人去楼空,你父王必然会让青鸾住进来。 到时秋蝉在她身边搞三搞四,很难瞒住真相。那时就麻烦了。 如果你收了秋蝉,她就离得青鸾远远的,也不敢生事了。她做了你的小妾,你要打要骂,她敢说半个不字?” 青木这才明白过来:“娘亲不愧是智多星,临走也要排兵布阵,只是我对秋蝉一点兴趣都没有,收了她岂不是委屈了我?” 紫桐看着青木扭捏的神态,忍不住呵呵笑了。 青木顿时红了脸:“姨妈还笑,不是你当然没关系了。” “这一层你母亲也替你想好了。你收了她,不一定就要和她同床共枕啊。 对女人最好的惩罚就是让她独守空房,一辈子守活寡。” “对啊。”青木高兴地说道,“这招毒辣,亏得我娘亲想了出来。那么,另一个锦囊又是什么呢?” 紫桐收起笑容:“那是你母亲留给我的,你不必多问,总之都是为了你妹妹青鸾好。” 第二日,青木趁夏侯煊收到前线捷报,心情大好的时候,请求他:“父王,孩儿如今也大了,也知道男女之事了,该谈婚论嫁了,不知父王为孩儿订的是哪一门亲事?” 夏侯煊笑道:“不害臊,你是尊贵的太子,说这个居然连脸都不红一下。” 哼,你霸占了我妹妹,都不感到羞耻,我红什么脸呢。 夏侯煊又说:“我已为你选中了尚书令家的千金追月小姐,等到我军攻破神京,再与你们举办婚礼吧。” 青木忙道:“远水解不了近渴,父王不如先让儿子收一个丫鬟做屋里人。” “也罢,王府丫鬟众多,生得不俗的也不少,不知你看上了哪一个丫鬟?” “别的我都不要,我只要枫林苑的秋蝉姑娘。” “原来是她。”夏侯煊笑道,“她聪明机变,容颜秀丽,自然是个好的,我本来打算把她嫁给左护卫。 既然你喜欢,就给你吧。” “多谢父王成全!” 秋蝉听说自己要做太子的小妾,岂有个不乐的! 至于左护卫嘛,他在太子殿下面前算老几,谁稀罕做他的正头娘子呢。 是夜,一顶小轿把秋蝉抬进了青阳宫。 秋蝉被安置在青阳宫最偏僻的小院玉壶斋。这里原本是一个老宫女清修的地方,后来宫女死了,就空了出来。玉壶斋的名字取义“一片冰心在玉壶,清心寡欲无所求”的意思。 秋蝉哪里懂这些。 她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屋里简陋的陈设,身边只有一个形容普通满面雀斑的丫鬟名唤小雀陪伴,心中不悦,便问小雀:“今晚好歹也是我大喜的日子,怎么屋子里连一点红色都没有?” 第229章 玉壶斋 小雀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正用头上的银簪子挑灯花,听了此话,把嘴巴一歪,冷笑道:“姑娘安静些罢,你不过是殿下的通房丫头,连妾都算不上,就算是,也是贱妾,哪里来的大喜? 你一个人住这么几大间屋子,又有我这样能干的丫鬟伺候,还不满足,还想要什么呢? 殊不知这青阳宫里比姐姐好看的人多了去,她们见殿下选了你,眼里差点没有喷出火来,恨不得吃了你呢。 姑娘还是消停些吧,以为自己是谁呢,不过就因为你曾经服侍过安宁公主而已。要是冬雪还在,哪里轮得到你给殿下当屋里人?” 一席话说得秋蝉无话可回,脸色发白。 又问:“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不过来安寝?” 小雀奚落道:“殿下的行踪,这也是姑娘该问的?殿下爱来便来,不爱来便不来。他的心上人多的是。 依我说,姑娘还是趁早睡下,安静些养神吧,明日还要起早去春和堂给王妃娘娘请安呢。” 秋蝉听了,委屈万分,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秋雨嘀嗒,凉气渐渐上来了。 秋蝉裹着一床薄薄的被子,冻了一夜,直到鸡叫三遍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 她正做梦呢,小雀推醒她:“姨娘还不起来,只管睡,等下去给王妃娘娘请安,晚了挨骂可不关我的事。” 秋蝉连忙爬起来,忙叫小雀打水来梳洗。 小雀努了努嘴:“那里不不是?” 秋蝉过去一看,只见是一盆用过的水,上面漂浮着胭脂水粉的泡沫。 “换一盆干净的水来吧,这明明是你洗过的。” 小雀眉毛一挑:“统共就我一个人服侍姨娘,我又没有八只手,我说姨娘将就着洗了吧,只管挑三拣四。” 秋蝉只得忍气洗了。 然后又用早膳,尽是些冷的硬的馊的。 一时来到春和堂,王妃紫桐见秋蝉顶着两个黑眼圈,便责怪她:“虽说是年轻贪玩,你也该有个度,没日没夜的闹,姨娘的身子倒不紧要,要是把殿下累坏了,那就不好了。” 妈耶,奴家连殿下的手都没有摸到,何谈与他颠鸾倒凤,春宵共度? 不过三日,秋蝉便后悔起来,时不时想念左护卫的好,然而木已成舟,一时半会也无可奈何,唯有对月长叹,与灯为伴。 却说自从那日李十郎东窗事发,仓皇出逃,大司马气晕在地,被人抬了回去,挨了几日,眼看着就不行了。 回光返照那天,大司马睁眼看着皇后,叹道:“真是墙倒众人推,那些平日巴结奉承我的家伙竟然一个都不来探望。没想到我们居然败在一个阴险家的手上。 李十郎啊李十郎,你也算是我的克星了,枉我这么栽培你。 我一死,恐怕太子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太子李高骂道:“都怪慕容青松这个叛徒,要不是他提供情报给永盛王,李十郎也不会有事。” 平城公主忙道:“驸马不事先同我们商量就任意而为,确实不妥,但李十郎内外勾结,通敌卖国也是事实。 幸亏驸马及时发现了,否则我等都会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那他也该告诉舅舅,让舅舅来惩罚他啊。” 平城公主冷笑道:“皇兄真是糊涂。如果驸马真告诉了舅舅,舅舅又该如何处置李十郎呢?那时岂不是两难。不如推给贤真妃他们,自己当做被李十郎蒙蔽,并不知情。” “皇妹也太天真了,你以为我们自揭其短,主动示好,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 “所以驸马当时就给他们提了一个条件,只可收拾李十郎,不可追究舅舅失察的责任。” 其实慕容青松哪有提条件,不过是平城公主给为了给他脱罪,替他寻找的借口罢了。 自己的男人自己爱,再不好也得护着不是。 贤真妃一党并不是不想乘胜追击,不赶尽杀绝,而是被皇帝给挡住了。 皇帝想,反正大司马也快死了,追不追究他的责任都没有区别,何况他是立国的大功臣,又是皇后的亲哥哥,做得太绝恐怕会失去民心,令忠臣心寒,不如适可而止,维护自己圣明宽厚的形象。 大司马听了,心里稍微好受一些:“如此说来,还是青松救了老身了,他也算是用心良苦。” 太子正在气头上,脱口而出:“他救不救你都一样,反正你也马上要死了。” 此言一出,连他自己也吓坏了。 大司马吊着一口气,听了这话,气血上涌,突然坐起来,口里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挺,直直地倒了下去,灵魂出窍,见阎王去了。 皇后大哭,又大骂太子:“作死的孽障,你舅舅死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太子吓得早跑了。 平城公主一边哭泣一边劝慰皇后:“母后也别怪皇兄,他说不说这一句话,舅舅都挺不过今日。幸好还有驸马,我们也不至于茫然无助。” “驸马为何不来?” “大家都认为驸马是叛徒,恨不得吃了他,这个时候,他怎么敢来呢?” “那可真是委屈他了。” 大司马一死,贤真妃一党欢呼雀跃,纷纷进言皇帝,要扶持慕容光华当大司马兼大都督。 皇帝最喜慕容光华温良谦恭,低调内敛,因此也十分属意于他。 然而慕容光华推辞道:“无功不受禄,微臣实在难以当此大任。上次就任大都督,屡战屡败,至今为群臣耻笑,微臣还有些自知之明,请陛下另觅合适人选吧。 黄门侍郎大公无私,敢于举报李十郎这个叛贼,为国家立下如此大功,理应嘉奖。” 皇帝只得作罢,又封慕容青松为礼部尚书。 慕容府内,春阳院中,婉芬公主责怪慕容光华:“如此大好机会,驸马不该白白浪费。一味清高有何用?这下好了,你没升官,大爷却高升了。” “大司马之位不是由吏部尚书暂时兼任吗?吏部尚书和宰相同属一门,公主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毕竟不是自己家人。这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主,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得势便好,不得势时,跑的比兔子还快。 那李十郎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权利还是拽在自己手中才最安全。” 第230章 无奈的选择 慕容光华笑道:“公主杀伐果断,不去做官实在可惜了你的才能。我总觉得李十郎这件事十分蹊跷,也许真相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 “驸马是说李十郎是被人冤枉了?” 慕容光华点点头:“李十郎在朝廷身居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有什么理由去做夏侯煊的内应呢? 就算夏侯煊以后做了皇帝,他也未必能有现在的风光。 而且他二人因为争抢安宁公主,早已成了仇敌,我实在想不通他会私通叛军,还将自己的儿子放在夏侯煊身边。” “也许是他的儿子被夏侯煊当做人质,迫于无奈而就范吧。” “这个倒有可能。”慕容光华说道,“不过我是怀疑有人栽赃陷害,企图分化我天朝力量。也许李十郎那个大儿子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谣言。 可惜薛护卫已死,唯一的线索断了。 不过我已安排细作潜入玉阳,打探此事。是真是假,到时便知。” 婉芬公主心道:“幸亏将薛护卫已被枭首示众,否则再让你问出点什么,就麻烦了。” 她嗔道:“驸马迂腐。李十郎已经倒台,你管它是不是谣言,总之都是有利于我们。难道你还想给他翻案,让父皇重新起用他不成?” “如今叛军来势汹汹,朝廷连丢数城,眼看叛军就要攻到神京,就是因为缺了李十郎这样的人物。如果他真的是被冤枉的,这是我朝的幸事。” 婉芬公主叹道:“若是朝中大臣都像驸马这般为国为民毫无私心就好了。只是朝堂之上,历来都是选边站队,两派相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的都是自己的私利。” 牡丹园里,平城公主笑对慕容青松:“我原本是深怨驸马的,以为驸马头脑发昏,挖自家墙角,自毁长城,谁知整件事看下来,竟然是驸马对了。 父皇竟然封你为礼部尚书,可见是因祸得福了。” 慕容青松冷笑道:“公主现在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了吧。当时你的怎么骂我来着? 李十郎要作死,我们不能陪他一块死啊。要不是我灵机一动,以进为退,以后在皇帝面前还有位子吗? 皇帝越信任我,我爬的越高。我爬的越高,你哥哥的太子之位就越稳固。 难道这个道理你们都不明白?” 平城公主恍然大悟:“如今知道了。原来我以为驸马不谙世事,少机变,谁知你竟然这等厉害。 那我以后也就放心了。” 慕容青松在心里冷哼道:“让你放心的事情还在后头呢,你们老李家就等着血债血偿吧。” 边塞,风沙连天。 肃州首府汤城高大雄伟,坐落在漫漫黄沙之中,固若金汤。 高高的城墙之上,了望塔上的士兵远远地望见前方数十铁骑踏着滚滚尘烟而来。 士兵赶紧去报告守城的参将:“大人,前方来了一队人马,看不清是敌是友。” 参将连忙上到城墙看视。 那队人马已然到了近前,为首的正是李十郎,旁边是李侍卫。 浅草被围在中间。 “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名来!否则弓箭伺候。” 李侍卫勒马跃出队伍,喊道:“神威将军大都督在此,还不赶紧打开城门,叫你家将军出来迎接。” 参军冷哼一声,喝道:“大都督坐镇京都,怎么可能突然到访边塞?一定有诈。” 一面着人飞报张将军。 张将军此刻正搂着一个美人喝酒,听了报告,心道:“肃州边境安宁,并无战事,何以大都督会突然到访,这其中必定有异,想是朝廷出了什么大事。” 于是亲自披甲,站上城楼,极目望去,果然看见李十郎立在队伍中间。 张将军见李十郎只有几十人跟随,假装并不认识他,笑道:“前日有契丹狗冒充我军将士,要本将军打开城门,意图浑水摸鱼,被我识破,一箭射死在马下。今日你又来,真是不知死活。 拿箭来!” 李十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策马出队,高声骂道:“张老二,你个混账王八羔子,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再不开门,信不信我撤了你的职。” 张将军吓得一哆嗦,忙拱手说道:“在下眼拙,没能认出都督。属下奉命镇守国门,契丹人经常假扮我军前来骚扰,因此不敢轻易开启城门。 刚才如有得罪,还请都督见谅。小的这就开门迎接都督入城。” 一时分宾主坐定,张将军问道:“都督突然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李十郎叹道:“本都督受奸人所害,为了避祸,不得已投奔将军而来,等事情水落石出,重获陛下信任,便会返京。 你是我的亲信,我如今所能倚靠的也只有将军你了。” “在下能有今日,全拜都督所赐,我必誓死保卫都督安危。”张将军义正严辞地说道,“不过,如果皇帝陛下一直误解都督,又该怎么办呢?” “天无绝人之路,那咱们就反出朝廷,投奔契丹而去。” 张将军心下大惊,变了脸色。 这一切都被李侍卫看在眼里。 是夜,李侍卫对李十郎说:“在下总觉得张将军不可靠,他现在按兵不动,只是因为摸不清形势,等到朝廷的搜捕令一到,恐怕就会翻脸不认人了。 不如趁早离开,以绝后患。” 李十郎点头叹气:“本都督何尝没有感觉到。只是除了他这里,我们还能去哪里呢?难道真的要投靠契丹蛮夷,去做人人唾弃的汉奸吗?”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假意投诚,卧薪尝胆,等待时机再杀回中原吧。” “不行,契丹是异族,早已对我中原王朝虎视眈眈,意图吞并,我绝不做华夏的罪人。 与其投靠契丹,不如投降夏侯煊,起码还是汉人。” “都督此言差矣。你若投靠夏侯煊,恰好坐实了你叛徒的罪名,要想重获陛下信任,恐怕再也不可能了。而投靠契丹,正好向天下人表明都督是被冤枉的。” 李十郎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就以你之言吧。” 李十郎一众人在汤城休整了几日,某天,借口出去狩猎,不让张将军的人跟随,一行人悄悄往北投契丹而去。 正好在那天,朝廷的通缉令也到了肃州。 张将军哈哈大笑:“我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 于是吩咐手下:“给我多备人马,务必要活捉李十郎。” 亲自领头去追捕李十郎。 奈何李十郎早先一步跨过边境,把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大理寺内,慕容光华派出去的探子也已从玉阳回来,禀道:“原来夏侯青木并不是李十郎的亲生儿子,而是夏侯煊和安宁公主所生。” “原来如此。那我们真的冤枉李十郎了。” 第231章 似是故人来 慕容光华兴冲冲地回到春阳院,对婉芬公主说道:“真是天佑我朝,事实已经查明,原来夏侯青木果真不是李十郎的儿子,他是被人设计陷害的。” 婉芬公主冷冷地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喜事,原来还是为了李十郎的事。 天朝没有李十郎照样好好的,驸马又何必为了他人作嫁衣裳呢。 李十郎重返朝廷,对你我有什么好处?” “我这是为了国家着想。” “哼,你为了国家,人家可是为了自己,别忘了农夫与蛇的故事。李十郎阴险狡诈,又是太子一派的核心人物,到时他回来了,驸马是支持太子呢,还是支持永盛王子?” “这——” 婉芬公主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驸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李十郎亡命天涯,也不知道如今躲藏在何处。宰相和光禄大夫他们好容易扳倒了他,怎么可能轻易让他翻身? 驸马就不要和他们对着干了。” 慕容光华叹道:“夏侯煊声势浩大,来势汹汹,敌强我弱,天朝岌岌可危啊。而我们还在这里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真是可笑。” “天下大事,如滚滚洪流,势不可挡,驸马人微言轻,就不要想这么多了。不管他们如何争权夺利,我只要保住我们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够了。” 慕容光华不再言语。 婉芬深知他是一个有大格局的人,轻易不会动摇自己的主意,料定他明日上朝必会跟皇帝禀报此事,心想不如先斩后奏,杀了李十郎。 那时就算皇帝被慕容光华说服,打算重新重用李十郎,也是回天无力了。 因此婉芬公主连夜派人进宫密报永盛王,让他即刻联合宰相等大臣,派出杀手,布下天罗地网,追杀李十郎,务必要斩草除根。 次日早朝,慕容光华果然进言皇帝,说大家中了夏侯煊的离间计,应即刻通告天下,召回李十郎。 礼部尚书慕容青松冷笑道:“李十郎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大理寺卿仅仅凭借一句话就要给他翻案,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这怎么会是草率?叛军营中个个都知道夏侯青木是夏侯煊钦定的太子,地位尊崇,怎么可能是李十郎的儿子? 你也太小看夏侯煊这个老狐狸了。” 宰相说道:“李十郎曾和大理寺卿有夺妻之恨,实在不明白大人为何处处袒护他?” “我是为了天朝的基业。” “真是笑话,难道我大天朝的基业只能靠李十郎一个人支撑?没了他就会倒塌不成?大人也未免太幼稚了一些。” 慕容光华反问宰相:“如果李十郎真是的夏侯煊的内应,那他现在必定会去投靠他。如果没有,那说明他根本就是被冤枉的。” “只怕李十郎早就在玉阳城中同夏侯煊把酒高歌了,只是大人不知道罢了。我军屡屡失利,保不定不是他李十郎的功劳。” 慕容光华冷笑道:“我军接连败仗,恐怕是内鬼作祟。”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容青松一眼。 慕容青松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难道他在怀疑我不成?我以后得加倍小心才是。” 再说李十郎逃入契丹国境内,举起白旗投诚,被契丹王奉为上宾,大摆筵席欢迎他的到来。 契丹王哈哈大笑:“李将军审时度势,弃暗投明,实乃我契丹国之大幸。中原皇帝昏庸无道,忠奸不辨,真是委屈了将军你了。 来来来,你我相见恨晚,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定要来个一醉方休。” 李十郎拱手谢道:“多谢王爷收留,在下必将知恩图报,为王爷效力。” “好说,好说!” 酒过三巡,又有数十个北国美人上场舞蹈。 这些女子虽然也不丑,跳舞也还将就,但哪里比得上天朝上国的美轮美奂,高雅大气呢。 契丹王见李十郎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笑道:“本王有一个王妃,也是天朝汉家女子,算的上是将军的家乡人了。 她久闻将军大名,想来瞻仰你的风采。” 于是吩咐下人:“快请王妃上殿见客。” 少时,契丹王妃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之下来到堂上,依偎在契丹王身边。 李十郎举目一望,大吃一惊:“怎么会是她?” 连李侍卫也怔住了。 王妃盈盈一笑:“小女子见过天朝的神威将军,将军别来无恙啊。”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声音,原来这契丹王妃竟然是早已身死的叶小红! 契丹王搂着叶小红的纤腰,问道:“难道王妃和李将军是旧相识?” 叶小红娇媚地笑道:“神威将军赫赫有名,天下谁人不识呢?何况我哉!我与他在异国他乡相见,说是故人也不为过。” “这样好,这样好,显得更加亲近,哈哈哈。来,大家一起喝酒。” 叶小红举起酒杯,对着李十郎含情脉脉地说道:“我敬将军一杯,祝将军早日为我契丹国立大功,南下横扫中原,一统天下。” 薛护卫啊薛护卫,原来你根本没有杀掉这个淫妇,而是放走了她。 怪不得当初那被杀的女人脸部被划烂,无法辨认。 我可真是被你害惨了。 李十郎只得端起酒来回敬了一杯。 宴会之后,李侍卫对李十郎说道:“契丹王妃看将军的眼神不对,恐怕不怀好意。此人诡计多端,又和将军有仇,将军以后要多加小心了。” 李十郎点头道:“真是冤家路窄,到哪里都碰得上她。这贱人不但没死成,居然走了狗屎运,还当上了契丹国的王妃。 她要没有点手段,能深受契丹王的宠爱? 叶小红是个无事生非的人,咱们以后尽量避免和她往来吧。”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敌不动我动。 没过几天,就有王府的人过来请李十郎,说:“王妃念旧,想念故国,特请将军过去叙旧。” 李十郎忙问:“王爷是否也在?” “将军去了便知。” 李十郎来到王府,一个人坐在大厅里等候。 过了一会,有人过来说道:“王妃娘娘请将军去内室叙话。” 李十郎忙道:“男女有别,王妃金尊玉贵,还在这里见面吧。” 那人笑道:“就你们中原规矩多,我们这里没这么多计较。将军还是快请吧,晚了王妃就不高兴了。” 李十郎只得跟了去。 一时来到一处内室,金碧辉煌,软香温玉,让人迷醉。 李十郎坐立不安,只见叶小红走了进来,笑道:“让将军久等了!” 第232章 契丹王妃 李十郎忙拱手行礼:“在下拜见王妃娘娘。” 叶小红轻笑道:“将军不必多礼,这里又没有外人。” “王爷怎么不在?” “王爷有事出去了,没他岂不更好?你我先叙叙旧吧,多年未见,我似乎有好多话要同你讲呢。” 李十郎只得硬着头皮坐下,低头不语。 叶小红笑道:“将军一定是在想,我怎么还活着吧?看你那纠结的模样,我不妨清楚明白的告诉你吧。” “请王妃明言。” 李十郎的确想知道这货到底是死过翻身还是借尸还魂。 叶小红咯咯轻笑两声,说道:“当初薛护卫撞破我与别人的奸情,的确是要杀我的,只是我对他百般哀求,又发誓离开京城,永不再见他,求他念及夫妻之情,饶了我一命,这才幸免于难。 那具替死鬼女尸,不过是一个丫鬟的身子罢了,呵呵呵。将军万万没有想到吧?” “属实没有想到。” “我逃离京城之后,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只得混在那些逃难的人群里面,一路向北,期望能找家妓院落脚。 谁知天都可怜我的遭遇,叫我遇上契丹人的军队,把我抢了去,被契丹王看上了,做了他身边的一个小妾。 我忍辱负重,尽心竭力的伺候他,在众多姬妾中周旋,终于得到了王爷的宠爱。后来他原配的王妃得病死了,就把我扶了正。 将军说这事离奇不离奇?” “果然十分离奇!王妃吉人天相,真是天生注定的大富大贵之命啊。” “呵呵,这还不是拜你所赐。所以说人世无常,风水轮流转,我也没想到将军居然沦落至此。” 叶小红突然变了脸色,沉下脸来,怒道:“我对将军一往情深,倾心相付,而将军却屡次逼我入绝境,欺人太甚,难道就没有内疚过吗?” 李十郎忙道:“在下知错了,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王妃如今享尽荣华富贵,何必又纠结前尘往事不放?” “哼,将军放得下,我可放不下。” 李十郎大惊:“王妃要对我怎么样?” 叶小红娇笑一声:“瞧把你吓的,堂堂神威将军,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改色,今日何至于此? 我能把你怎么样呢?你是王爷的上宾,王爷尚且对你以礼相待,依旧封你为将军,我岂敢不尊重你? 放心吧,我会对好好对待将军,希望能够以心换心,从而得到你的心。” 李十郎瞬间红了脸。 叶小红哈哈大笑:“瞧你那扭捏的模样,着实叫我看不上。你是怕被王爷发现我两个的关系,所以害怕吗? 薛护卫已经被处死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晓得呢?” 李十郎忙道:“在下同王妃并无越轨之处,何来害怕之说呢。王爷既然不在,在下还有要事要办,这就告辞。” 叶小红站起身,喝道:“李十郎,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请王妃注意自己的身份,小心隔墙有耳。” 叶小红冷笑道:“王府就是我的天下,谁敢不从?就连王爷也对我言听计从,军国大事多有让我参与,你怕什么?” “在下比不得王妃,我只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叛国者,在契丹国无依无靠,须得步步小心。” “怕什么?你依靠我不就得了。” 呸,我是脑袋发昏,才会来依靠你,躲你还来不及呢。你就是那红颜祸水,害死人的小妖精,我可不想惹火上身。 李十郎忙道:“妹子现在是王妃了,比不得以前,你我之间还是保持距离为好,免得王爷误会。 我倒没什么,就怕污了王妃娘娘的名声。” 说罢转身就走,迎面碰上走进来的契丹王。 契丹王一双大手拍在李十郎的肩膀上,笑道:“怎么我刚回来将军就要走,忙什么?难道王妃招待不周?” 叶小红冷笑道:“你倒问他,我苦苦留他,说王爷即刻回来,他偏不听,好像我要吃了他似的。 也罢,既然王爷已经回来了,臣妾就先行告退,不打扰你们谈论正事。” 一边走到李十郎面前,正色道:“将军既然诚心归顺我国,理当摒弃杂念,一心相助王爷南征,早日完成统一大业,你我早日回归故土。” 李十郎只得应了个喏。 叶小红嫣然一笑,飘然而去。 契丹王看着叶小红远去的背影,对李十郎笑道:“我这个王妃如何?她在你们中原也属于倾国倾城之列了吧。” 她?还是算了吧,给碧罗提鞋都不配。 李十郎回道:“王妃娘娘有天人之姿,可谓人间绝色,少有人匹敌,王爷真是有福啊。” 契丹王哈哈大笑:“王妃不但美艳不可方物,还具有男人的志向,我的好多军事计策都是她出的主意呢。” 这一点我李十郎倒不得不承认。叶小红一肚子坏水,人见人恨,不可为不歹毒,堪比商朝的妲己。 契丹王得意洋洋,询问李十郎:“本王欲南征吞并中原,将军有何高见?” 李十郎大惊:“看来天下又要烽烟四起了。如果契丹南下,我朝岂不是腹背受敌,南北夹击。 早知道就投奔夏侯煊去算了,起码都是汉人。若是让异族统治中原,我华夏汉人就要遭殃了。 我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契丹南下。” 于是答道:“在下初来乍到,对契丹王国的军事情况一概不知,实在没有资格乱说话,一切听从王爷吩咐。” 契丹王想想也是,只得作罢,拉着李十郎痛饮了一天,各自醉成一滩烂泥方才散了。 肃州张将军准备将李十郎投降契丹人的消息禀报给朝廷,希图一点奖赏。 他的军师劝道:“将军千万不可。要是朝廷怪罪下来,说是将军你故意放走了李十郎,你便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 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有人问起,就说从未见过李十郎,方可避祸。” 张将军心有余悸:“幸亏军师及时阻止,否则本将军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李家村,田间地里,小双问冬雪:“二姐姐,你是怎么认识大姐姐的呢?”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是在流浪的途中认识的,怎么又来问?” 小双歪着头,眨巴着眼睛:“我总觉得你和大姐姐的关系非同一般。” 冬雪心中一惊,忙笑道:“能不一般吗?我们都结拜为姐妹了,比亲姐妹还要亲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觉得二姐姐好像大姐姐的丫鬟。” 第233章 美丽有罪 冬雪听了小双的话,吓得手中的锄头差点没有拿稳。 她呸了一口:“这是从何说起?” “你看啊,你什么事都帮大姐姐做了,她自己养尊处优,心安理得,连洗脚水都要你给她倒,而且二姐姐从未有过怨言。这难道不是丫鬟对小姐的行为?” 冬雪心慌意乱,忙道:“我说你在想些什么呢,这有什么?大姐姐以前是富贵人家的娇小姐,做这些事也太难为了她,我帮一帮她也是应该的。” “那二姐姐怎么不帮我呢?” “等你需要我帮的时候再说吧。还不快点干活,天黑前这垄地必须挖完。” 小双把下巴搁在锄头柄上,叹道:“要是那日所见的人是青木就好了,我们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日没夜的劳作也吃不饱饭了。” 何老儿和二双回到李家村的头一年,还有人偶尔送钱送粮过来接济,后来渐渐就不来了。因此他们的生活十分拮据。 司徒放劳心战事,哪里有空操这些闲心。 青木成了富贵公子哥儿,以为吩咐了一句下属接济他们就了事,谁知下面的人最是偷奸耍滑,见李家村山长水远,每次来回都累的够呛,就干脆不来了,反正青木也不会过问。 冬雪笑道:“你就少做黄粱美梦了,青木能有那好运,大姐就不会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碧罗在家里准备饭菜,乒乒乓乓忙得够欢,正愁没有荤菜,突然厨房窗子外面丢进来一个东西,落在她的面前。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肥美的草鱼,足足有两三斤重。 碧罗忙朝窗外望去,只见一个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竟有这样的好事! 碧罗跑出来,对坐在院坝编竹篓的何老儿喊道:“爹,不知是哪个好心的邻居,送给我们好大一条鱼。” 何老儿笑道:“你以为是谁?不就是大双的男人大宝送过来的吗?我今儿一早看见大宝背着笆篓去后山河沟里摸鱼。 这小子,惯会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 原来是他。 碧罗心中一动,随即笑道:“管他是谁,女儿把它煮了大家打牙祭。” 晚饭时分,冬雪和小双从地里面回来,进屋就闻到了鱼香味。 冬雪对碧罗说道:“姐姐去哪里弄的鱼儿?” “路边捡的。” 小双忙道:“有这等好事?那我明儿也去捡一条来看看。” 何老儿骂道:“等你长得和你大姐一般美貌就能捡到鱼了。” 碧罗嗔道:“爹,你老人家别乱开玩笑。” 一家子正吃饭,突然大双的儿子小宝走进来,扶着门框,怯生生地说道:“大姑姑,我娘说了,那条草鱼是我们家的,叫大姑还给我们呢。 如果不还,我娘不准我爹上床睡觉。” 碧罗羞红了脸:“原来是你们家的鱼啊,可是已经被我们煮来吃了。好孩子,你回去告诉你妈,我们以后再赔给你们吧。” 何老儿喝道:“赔什么?我是他爹,难道还不该孝敬我一条鱼?” 又对小宝说:“你回去告诉你娘,她要是再胡闹,我就拿棍子去抽她一顿。” 小双早把小宝抱到桌子上,夹了一块鱼肉给他吃。 口里说道:“爹,你也别骂大双了,他们家也不富裕。昨儿个大双还眼泪汪汪地跟我说,要把自己的银耳环拿去当了买米吃呢。” 昨夜下了一场微雨,碧罗提着篮子去山上采蘑菇。 何老儿喊道:“别走远了,遇到坏人可不是玩的。” 森林里湿漉漉的,弥漫着一层薄雾,静谧中透着一股阴森。 碧罗走了一阵,捡了几朵蘑菇,突然一只山鸡扑腾一声飞起,吓得她跌坐在地。她想起以前的事,顿时害怕起来,爬起来急忙往回赶。 冷不丁林子里窜出来一个人,拦住她的去路,说道:“大姐来捡蘑菇啊。” 原来是大宝。 碧罗捂着心口说道:“吓死我了,幸亏是你。你不去田里干活,来山上做什么?” 大宝挠头笑道:“我见你上山,不放心,于是悄悄跟在你的后面看着你。上次那条鱼还好吃吧?下次再给你抓一条更大的。” 哼,你来了我才不放心呢。 碧罗笑道:“有心了。爹说要当面感谢你送鱼给他老人家吃呢。” 说着便要越过他。 谁知大宝一把抓住她的手,急促地说道:“我好喜欢你!” 碧罗连忙抽出手来,正色道:“姑爷说话便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叫人看见什么意思。” “这里没人看见。” 大宝喘着粗气,扑过来要抱她。 碧罗吓得连声尖叫,转身便跑。 慌乱之间,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身子便匍匐在地。 大宝趁机压在她的身上,伸手要解她的衣裳:“你就从了我吧,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爱上你了。我家那个黄脸婆总是说她长得好看,依我说,她给你端洗脚水都不配。” 情急之下,碧罗的手狠狠抓在大宝的脸上。 大宝惨叫一声,放开了碧罗。 碧罗连忙爬起来飞跑。 大宝脸上五条长长的血指印触目惊心。 他邪火上身,恼羞成怒,吼道:“今儿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我是要定你了!” 说着追了上来。 正在危急时刻,前面传来一声大吼:“畜生,你想干什么?” 只见何老儿举着柴刀,奔了过来。 大宝这才清醒过来,炽热的烈火被一盆凉水陡然浇灭,他便害怕起来,自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于是转头朝森林里面跑了。 何老儿追在后面痛骂:“你个天杀的龟儿子,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你回来老子再收拾你。” 又安慰碧罗:“这畜生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幸亏爹来的及时,女儿不曾受辱。” 何老儿骂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畜生不得好死,你别伤心,看我怎么收拾他吧。我不把他捆起来,打他个皮开肉绽不算人。” 碧罗忙道:“家丑不可外扬,他是大双的丈夫,小宝的爹,我看还是算了,他也是一时糊涂。” 何老儿叹道:“算你会想。我也不怕你恼,你这个模样,走到哪里都会有男人对你动歪心思。 你不该生在穷人家,穷人是保护不了你这样的美人儿的。” 碧罗抽抽搭搭地哭道:“爹放心,我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命不好。” 何老儿哎了一声:“回家去吧。你以后就在家里煮饭,别再出来现眼了。” 第234章 无处躲藏 到了晚上,大双过来问:“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家大宝?这死鬼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他也不怕饿死。” 何老儿没好气地说道:“你惦记他做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还怕被人抢了去?多半是在谁家扯嘴皮子,一时半刻就回来了。” 小双忙道:“爹,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抓壮丁了呢。我白天听说义军要攻打神京,到处抓壮丁呢。” 大双一听,便哭起来:“要是他被抓了壮丁,我和小宝娘儿两个可怎么活哟。” 没想到还真被小双说中了。 大宝清醒过后,奔逃之间,羞耻感顿生,自觉无颜再见家人,恨不能自尽,又舍不得老婆孩子,便想去邻村他表哥家躲几日再回来。 谁知走在路上,正好遇到义军征兵,见他五大三粗,身形伟岸,便抓去当了一个小兵。 大宝在军营有吃有喝,又不用面对家人,反而觉得十分顺心。 每日新兵训练之余,他便不可抑制地思念碧罗起来,那动人的笑颜,红润的嘴唇,乌黑的长发,连她耳朵上吊的耳坠都是那样的性感迷醉。 一日,一群新兵在饭后休息期间聚在一处高谈阔论。 男人嘛,女人永远都是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 于是有人便说起安宁公主:“天下间的女人没有哪一个可以和安宁公主媲美。你们要是见了她,只需看一眼,半边身子立马酥了,连路都走不动了呢。” 一人问道:“难道你小子见过。” “我倒没有见过,不过听说过。” 又有人说,他们老家的李二爷的闺女美若天仙,无人能及。 大宝忍不住插嘴道:“我从小到大二十几年来,见过的美人数都数不过来,依我看,没有一个比我那大姑子更美的了,虽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是那肤色,简直比十八岁的少女还要娇嫩呢。” 恰好那日青木过来视察新兵的操练情况,听见大宝说什么李家村,又说什么绝世美人,心下好奇,便让人把大宝叫过来问话。 青木问他:“我听你在那里吹牛,说什么绝色美人,比安宁公主还要美,你口气倒不小,敢拿一个村妇比尊贵的公主。” 大宝吓得匍匐在地,说道:“小的胡言乱语,请大人恕罪。” 青木笑道:“你不要怕,尽管照实说。世上真有这样的美人,竟然比安宁公主还要美?” “不是小的夸口吹牛,就算见了安宁公主,小的也是这样说。” 青木心中一动,问他:“你老家哪里?” “山阳镇李家村。” 青木心中大惊,又问他:“你大姑子叫什么名字?” 大宝十分奇怪:“大人并不认识她,问她名字作甚?” “少打岔,快说!” “大家都喊她碧罗,至于姓什么,小的并不清楚。” 好啊,我的母亲,安宁公主,你竟然躲藏在李家村。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青木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对大宝说:“一个小小的荒野之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加起来总共也没有几个人,能有什么绝世美人?还敢跟安宁公主比,真是不知死活。 今日暂且饶过你,以后休得胡说,若再被我听见,定当不饶。下去吧。” 大宝吓得连忙磕头答应,连滚带爬地走了。 严冬已过,春暖花开,李家村的杏花桃花李花竞相开放。 一个英俊的少年郎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啊,久违的故乡,我回来了。 此人正是乔装打扮成农家子弟的夏侯青木。 因为连年征战,乡野人烟稀少,青木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村人,其实就算遇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有谁还认得长大了的他呢。 青木熟门熟路地来到家门口,碧罗正在屋里低头切猪草,粗布麻衣,难掩国色。 何老儿大概去赶集了,此时并不见他。 青木眼中含泪,在碧罗身后站立良久,方才轻轻说道:“安宁公主安乐否?” 碧罗身子一震,举起菜刀的手臂停在半空中,回过头来,见是青木,嗔道:“原来是你,吓了我一跳。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说罢丢了菜刀,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过来拉着青木进了屋,关上门,倒了一杯清水给他。 “没有茶吗?” “荒僻之地,穷的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哪里有钱买茶叶呢。你将就喝了吧。” 青木环顾四周,屋子虽破,但还算干净整洁。 “母亲打算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不然呢?我还能去哪里?此地不宜久留,趁他们还没有回来,你赶紧走吧。” 青木从包袱里取出一包金子,放在桌子上:“母亲过得如此清苦,这点金子就拿去过活吧。” 碧罗忙道:“使不得,若是他们问起,我怎么找借口呢?本来他们就有些怀疑我的身份了。 娘亲反正饿不死,苦日子也过惯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青木知道拗不过她,只得收了金子,说道:“那孩儿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碧罗送青木出来,彼此依依不舍。 青木说道:“有个叫大宝的小兵,说你是他的大姑子。” 碧罗笑道:“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原来是他啊,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呢。 没死就好。 他是大双的丈夫,你爷爷认了大小二双为女儿,他自然喊我大姑子了。你最好看着他点,别让他再乱说话。” 青木在山坡转弯处消失不见,碧罗才转身回来,双手捂脸,无声地恸哭起来。 哎呀,刚才怎么忘了问问香叶怎么样了。紫桐有没有按照我的锦囊去做呢。 突然想到夏侯煊,心中一痛,那颗心越发冷却下来了。 青木默默地走着,忽然后面有人喊他:“青木公子!”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双。 “真的是你啊!”小双惊喜地说道,“我总觉得像你,又不敢认,跟了你好久。” 其实啊,小双刚才早已偷听到了碧罗和青木的对话。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青木见小双头上包着一块蓝底白花的头巾,面容清秀,眼神清澈,因为激动,脸蛋上泛起淡淡的红晕,颇有几分动人之处。 青木见四下无人,对小双说道:“小双姐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